《大唐神探录》 第1章 摊上大事了! 景龙四年,正月。 潞州刺史大牢。 凄厉的惨叫声自审讯室内传出,瞬间让附近牢房里喊冤的囚犯闭住了嘴,便是来往的狱卒,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们悄悄向闭门的审讯室看去,一个瘦削的狱卒忍不住低声道:“秦衡已经被折磨两天两夜了,再这样折磨下去,我担心秦衡会直接被折磨死。” “嘘!” 一旁的狱卒连忙捂住了同僚的嘴,小声道:“你找死啊!吐蕃使臣死于我潞州,这可是关乎两国邦交天大的事,根本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更别说秦衡一直不开口,高将军烦躁的不行,都有好几个倒霉蛋被迁怒了,你这话要是被他听到,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瘦狱卒闻言,想起高将军的狠厉手段,脸色不由一变,他连忙重重点头:“你说的对——” 嘎吱—— 话音未落,惨叫声戛然而止,旋即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有喊声从里面传出:“郎中!秦衡没气了,快救他!他还不能死!” “来……来了。” 守在门口,背着药箱瑟瑟发抖的三个郎中快步跑了进去。 而随着他们慌张进入,一道身影,从中大步走出。 他年约二十五六,面白无须,体格高大魁梧,即便身着青色长袍,也难以掩盖全身硬实的肌肉,整个人的气质冷峻中又夹杂着阴柔,给人一种仿佛同时面对毒蛇与老虎的错觉,让人下意识心底生畏。 此时他眉头紧锁,正脸色难看的向他们走来。 这让瘦狱卒心底瞬间哆嗦了起来,以为自己刚刚的话被高力士听到了。 “完了,完了。” 他连忙低下头,就要慌张认错,可他话还未落,却见高力士迅速叉手,率先开口:“三郎!” 三郎? 两个狱卒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回头看去。 就见一个样貌俊秀,身披紫袍,浑身上下充满着贵气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 他们面色一变,连忙行礼:“临淄王!” 李隆基抬了抬手,示意狱卒离去,旋即看向眉头紧锁的高力士,声音温和道:“如何?” 高力士叹息一声,低头自责:“让三郎失望了,我已用尽全部手段,所有酷刑皆用了一遍,可他硬是一个字也不说,我没法撬开他的嘴。” 临淄王李隆基眉头不由皱了一下,但并未责怪高力士办事不力,语气仍旧温和:“高将军两个日夜未曾合眼,你之辛苦与努力本王皆看在眼里,岂会怪你。” 高力士更加自责:“已经两天了……吐蕃使臣只给我们三天时间,若无法找出杀害吐蕃都护的真凶,不仅朝廷会责备三郎,更会使得金城公主与吐蕃赞普的婚事出现波折,原本的亲事说不得就会演变成两国的战祸……我们已经没时间了。” 李隆基眉头皱的更深,三年前因朝堂动荡,他被迫来到潞州担任别驾,眼看有机会重返长安了,谁知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乱子。 吐蕃向大唐请求和亲,李显命金城公主下嫁,在出嫁前夕,吐蕃使臣为显示诚意,在金城公主去往祖地祭拜先祖时,主动提出陪同。返程时借宿潞州,本来只是住一晚的事,可谁知……当晚就发生了意外。 吐蕃都护惨死! 一下子,就让原本和煦的氛围瞬间充满肃杀。 若无法找出真凶,给吐蕃一个满意的交代,不仅两国的和亲会遭遇波折,更可能导致更大的祸患……可查案哪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别说,刚开始调查就发生了意外。 辅佐他查案的潞州司法参军秦衡,竟然就是凶手的同谋! 秦衡在调查时,从死者身上不知找到了什么东西,毫无征兆的塞进了嘴里,嚼吧嚼吧竟然给直接吞了! 这让李隆基知道秦衡问题的同时,关键证据也被秦衡给毁了。 使得现在,秦衡是他唯一能找到破案的人证,可审了两天,愣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让他毫无收获。 想到这些,便是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李隆基,也不免内心烦躁。 治国安邦他在行,可查案……他真的不擅长。 “还有一日,莫要灰心。” 李隆基心中再是烦躁,表面上也没有丝毫表现,给人一种极强的镇定感,他沉稳道:“继续查,若最终还是没有收获……” 烛火摇曳,将他的脸庞映得阴晴难辨,他沉默片刻,做出决定:“就将他交出去吧。” 高力士闻言,神色顿时晦暗了几分,他明白李隆基的意思,在找不到真凶的情况下,为了安抚吐蕃,只能将秦衡当成真凶交出去,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秦衡最多也就是个帮凶,不可能是真凶…… 但他们没有办法。 而且这样做,吐蕃未必会满意接受,朝廷也肯定会有人借此攻讦三郎……一旦他日有人查明真相,有足够证据证明秦衡不是真凶,三郎这个案件负责人,必会被责罚。 这无异于留了极大的后患。 可还是那句话,他们没有办法,吐蕃与大唐的两国邦交,绝不能在这里出现意外,这个责任更大! 李隆基给出托底决断,就是以小伤换大伤。 思于此,高力士不由气恼愤恨:“这秦衡平日里无甚本事,平平无奇,怎地这个时候骨头竟如此硬?若是因他害了三郎回长安的机会,害的大唐与吐蕃再起战火,他死万遍也不足惜!” 李隆基只是摇头,他不喜说无用之话,现在只想赶紧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可是,他就如同处在深冬暴雪的夜幕下,根本看不到任何光亮。 “殿下,秦衡醒了!” 这时,审讯室内的侍卫跑出禀报。 李隆基深吸一口气,道:“走,我陪你继续审问。” ………… 秦衡睁开双眼,所见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四周是石头堆砌的墙壁,墙壁上挂满了血迹斑斑的刑具,他的前方是一个火盆,火盆里的炭火劈啪作响,几块烙铁烧得通红,两侧各站着一个披着甲胄腰悬大刀的男子,他们双目怒瞪自己,神情冰冷。 而他自己……则被绑在柱子上,全身布满伤口,痛入骨髓,几个不知道是不是郎中的人,正战战兢兢的为自己涂抹药物,仿佛生怕自己死过去。 “这是……穿越了?” 他是刑警队勘验组的一个组长,刚为了一个案子熬了几个通宵,身体实在受不住就小憩了一下,谁知一睁开眼睛,就穿越了。 这时,他的大脑忽然多了一些画面。 ……烛火跳动的房间内,一张纸条被打开,两行字映入眼帘:汝之姊妹仍存,听吾之令,保其无虞…… ……牌位前,他静默而跪,许久之后,似是做出某种决定,决绝起身…… ……一具全身是血的尸首前,他蹲下身,忽然从尸首的衣袍内抓出一粒红丸,塞进了嘴里…… ……染血的鞭子抽到身上,皮开肉绽,对面高大的青衣男子厉声询问:还不招…… 这些画面并不完整,有如一块块碎片,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但也让秦衡根据这有限的画面,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摊上大事了! 两国邦交,和亲大事,真凶同谋…… 这罪过和谋逆相比,也不差啥了,死罪绝对跑不了! 如果原身真的罪大恶极也就罢了,可刚刚出现的画面,原身做这些,似乎是被人威胁……真凶绑架了原身的姊妹? 若是这样,那就不同了。 他前世最不喜欢的案子类型,就是胁迫犯案。 最痛恨的犯人,就是那种自己作恶不够,还喜欢通过胁迫,强迫他人拿起屠刀,将他人拉下深渊的杂碎! 对这种人,他很希望法官能判出“死刑,反复执行”的决定,但可惜,他的匿名建议,法院并未采纳。 而现在,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穿越过来遇到的第一件案子,就在自己的红线上蹦跶,甚至那个被胁迫作案的人,还成为了他! 这他真的忍不了! 而且,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原身那般听从凶手的吩咐,在众目睽睽之下帮真凶销毁证物,被抓后又一个字也不说,活活被折磨死……真的能救下他的姊妹吗? 秦衡在前世经常被同事们戏称“幸亏做的是刑警,要不然就是社会的灾难”,因他擅长物证搜集,崇尚以证据为基础的逻辑推理与心理换位,所以他经常会根据掌握的线索,代入凶手的身份,来推测凶手的想法…… 而往往,因他智商更高,经验更丰富,所以推测出来的东西比凶手做出的更加恐怖,甚至于抓住凶手后,向凶手说出他换位后的推导,凶手都会用惊恐的神色看着他,说他简直就是个魔鬼。 故此,习惯原因,让他刚刚下意识代入到了凶手的身份。 结果,他心头一震! 对凶手来说,原身姊妹活着的意义,就是胁迫原身。 那原身死了呢? 其姊妹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若他是真凶,绝对会在知道原身死去的第一时间,除掉其姊妹,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后患。 所以原身按照真凶说的去做,被折磨致死也一个字不说……看似是救人,实则在害人。 还有……他梳理记忆画面时,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并没有从原身的记忆画面里,发现任何指向真凶的内容,原身与真凶唯一接触的地方,就是那张纸条,除此之外,原身对真凶的一切都毫无所知! 便是那吞入口中的红丸,他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即便原身想出卖真凶,也根本做不到! 原身根本就威胁不到真凶! 既如此,真凶为何还要威胁原身,不能吐露半个字? 有些奇怪啊…… 代入真凶身份,顺着真凶的逻辑推理……真凶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绝对有着一套自己的逻辑,绝对有自己的目的…… 但他对真凶了解太少,没法彻底代入真凶的心境,不过……他可以反向推导。 以原身这样做会造成的结果反推,一样能知晓真凶的目的。 “难道……” 秦衡眼眸忽然眯了起来,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 “会是这样?” “若真的是这样,那原身……看来完全被真凶给蒙蔽了啊!” 秦衡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真凶的目的,恐怕不仅是为了销毁红丸,更是为了……原身! 原身的罪,本来就已经没什么生机了。 而原身什么都不说,只会更加激怒查案之人,他会被折磨,被用刑,被愤怒对待,结果就是……连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也没有了,只能在生不如死中,死无葬身之地! 真凶要杀的,不仅是死者,还有原身!!! 甚至,对原身的恨意更大,毕竟他不仅想让原身去死,还要让原身闭口不言,死之前一直受着折磨! 一箭双雕! 真正的目的,完全隐藏在了另一个目的之中! 秦衡虽不知道真凶是谁,但只从这一点,他就能判断出……此案的真凶,狡猾至极,绝对是一个高智商罪犯! “真是够狠的啊,原身究竟得罪了一个怎样恐怖的敌人?” 而现在,换成自己直面这个敌人了…… 秦衡深吸一口气,凶手是他最不喜欢的类型,自身又被凶手给肆意算计,还有一个人质,自己不喜的东西简直叠满了……他若让真凶给得逞了,死了都没脸去见前世的兄弟们。 他得脱罪! 不仅要脱罪,还要揪出这个胁迫他人犯案的阴险狡诈的家伙! 但要如何脱罪,如何破局? 眼下,他已经被认定是真凶的帮凶,且还是嘴硬两天也不开口的穷凶极恶之人,他说自己是被威胁的,谁会信? 更别说,他根本就不知道真凶的任何情况,就算想招供也做不到。 这要如何脱罪? 正沉思间—— 嘎吱——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直接走来。 “秦衡,你还不招!?” 高力士看到秦衡的一瞬间,心头火就起来了,迅速厉声大喝。 秦衡闻声,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两人。 而当他视线落在贵气逼人的李隆基身上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忽然眯起。 “有办法了!” 第二章 小试推理! 在秦衡看向李隆基时,李隆基视线也看向了秦衡。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李隆基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刚刚那一瞬,竟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是秦衡那一眼,将自己给看穿了一般。 但这怎么可能? 秦衡连半条命都不剩,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精神没崩溃就已经算厉害的了,怎么可能冷静地将自己看穿? 李隆基心中摇头,这个案子弄得自己都失去往日冷静了,竟会出现这般可笑的错觉。 他迎着秦衡的视线,沉稳开口:“秦参军,你我在潞州共事近三载,往日关系不说如何亲近,但也算和谐,今日本王亲自来见你,不是拷问你,而是为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高力士配合默契的唱白脸:“秦衡,三郎已经在外找到关键性的证据了,现在你开不开口都已经没有区别,但三郎念及往日情分,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有从轻发落的可能,你别辜负三郎的好心!”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以秦衡的本事,轻松就识破了两人的意图。 不过现在他要找到破局的机会,自然不会如原身一样闭口不言。 “我可以帮你们找到真凶。” 因两日未曾饮水,秦衡的嗓子疼得有如沙子磨着喉咙,声音也十分沙哑。 但这沙哑的声音,对高力士与李隆基来说,却仿佛天籁之音,让他们神色顿时一变。 “你……你说什么!?” 高力士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自己严刑拷打足足两天都没有撬开的嘴,这就开了? 三郎在秦衡心中的地位这么高吗? 李隆基也有些诧异,他是知道高力士手段的,寻常人在高力士手里,别说两天了,两个时辰都熬不住。 秦衡能坚持两天什么也不说,还差点被折磨死,这分明就是不惧死亡,不畏痛苦,他即便说不能放弃,可心里也已经有了觉悟,认为不可能撬开秦衡的嘴了。 但谁知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秦衡就开口了! 这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李隆基的内心此刻不是惊喜,反而充满了警惕与怀疑。 “真凶是谁?” 高力士连忙开口询问。 李隆基闻言,不动声色地盯着秦衡,已在盘算秦衡的目的。 可谁知,秦衡却是摇着头:“不知道。” “不知道!?” 高力士语调抬高:“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知道?” 李隆基心中一怔,不由露出意外之色,他想到了秦衡为某种目的,会要么真的供出真凶,要么胡编乱造干扰他们查案的方向,但他完全没想到,秦衡会说出不知道三个字。 秦衡语气仍旧不变:“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知道真凶是谁,我之所以帮真凶去做事,不是因为我们是一伙的,而是因为他绑架了我的姊妹,以我姊妹性命相威胁,我为了亲人性命,只得就范。” 想要破局,首先要坦诚相待,不管李隆基信不信,他必须要说实话,否则以后一旦被李隆基查到什么,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有所隐瞒,两人之间必有嫌隙。 秦衡既然知道眼前之人是李隆基,也知道李隆基以后会成为大名鼎鼎的唐玄宗,自然要为未来考虑。 而且更关键的,李隆基想要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定会去调查,或许有机会能帮他找到原身姊妹被绑的线索,既然继承了原身的身份,也该为原身完成执念,了却因果。 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秦衡自认思虑周全,可谁知,他这话一出,迅速让眼前两人目光变冷。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你在戏弄本王!” 一直沉稳的李隆基,目光忽然冰冷了起来,他双眼盯着秦衡,只给秦衡一种仿佛山崩般恐怖的杀机与压迫:“秦衡,本王念及同僚之情,才来给你机会,没想到你却如此诓骗戏弄本王,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你!?” “什么?”秦衡不由一怔。 他想到过李隆基会怀疑自己的话,却没想到李隆基会如此果断的不信自己。 连怀疑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就是结果。 为何会这样? 李隆基这样的人,不该如此冲动的! “秦衡,你装什么傻?” 高力士怒声道:“谁不知你全家都死于前太子李重俊造反之中,你家里只剩下你一个独苗,你唯一的妹妹尸骨早已被收敛安葬,结果现在你却说你妹妹被真凶绑架了!怎么?真凶从地府里将你妹妹魂魄勾出来绑架的吗!?” 秦衡大脑嗡的一声。 原身全家惨死,唯一的妹妹也已经死了多年! 不是绑架? 那原身怎么会…… 突然间,秦衡猛的回想起刚刚记忆画面里,那张字条的内容——汝之姊妹仍存! “汝之姊妹仍存……仍存,难道不是被绑架了还活着,而是遭遇灭门之祸还活着!?” “所以原身会甘愿被真凶如此算计,是为了救下那个本已死去多年的可怜妹妹?” “可是高力士却说原身的妹妹尸骨都被安葬了,李隆基没有反驳,以李隆基的地位,绝不可能不知晓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已死去多年,都被安葬的妹妹,为何真凶会说她尚存?原身又为何会相信?” 秦衡的记忆并不完整,这些事他全然不知。 而这造成了一个很糟糕的局面,他还未将现状变好,反而让李隆基和高力士对自己更加羞恼! 他必须尽快找机会破局! 否则,李隆基可能都不会继续听他说下去。 一旦李隆基转身走了,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我之所言,绝无半点虚假,我确实是被威胁,也确实对真凶毫不知情。” “又是谎话连天,又是毫不知情,秦衡你当真要和我们作对到死!”高力士厉声质问,已经再度拿起了那染血的长鞭。 他见三郎没有做声,就知三郎已彻底失望,不愿再浪费口舌。 高力士心中既怒又恨,一想到因秦衡造成的最终结果,他就怒上心头,再也忍不住,手中的鞭子,直接就要向秦衡挥去—— 可是,就在这时,秦衡的声音突然响起:“外面下着大雪,殿下却要在大雪中奔波查案,两个日夜,连宅邸都不能回,这一切的辛苦都是为了破案,现在破案机会就在面前,殿下难道要放任机会白白溜走!?” 刷! 高力士手中的鞭子戛然停于空中。 他不是因秦衡说什么破案机会而停留,而是因为秦衡所说的第一句话——外面下着大雪! 秦衡这两天一直在这不见天日的审讯室被折磨审问,没有人告诉秦衡外面的情况,他怎么会知道此刻外面正下着大雪? 更怎么会知道三郎两天两夜没有回府? 李隆基没有说话,但看向秦衡的表情,与之前有了不同,多了一丝审视。 秦衡见话语有用,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继续道:“殿下为了查案,去过青楼,去过我的宅邸,甚至连兴善寺拜佛烧香的事都做过……殿下为了破案,连拜佛的事都做了出来,为何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胡说八道!三郎怎么可能会做什么拜佛烧香的事!” 高力士听到秦衡的话,下意识就想反驳秦衡,三郎怎么可能会在如此紧要关头去什么寺庙拜佛,可当他视线看向李隆基后,整个人却倏地瞪大了眼睛。 “这……三郎,难道,他,他说对了!?” 只见李隆基瞳孔微微扩张,表情上难掩愕然之色。 高力士太了解李隆基了,李隆基年少沉稳,冷静睿智,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脸上永远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可现在,他却难掩愕然! 秦衡不会真的说对了吧? 这些可是自己都不知道的! 秦衡怎么会知道? 明明他一直与秦衡在一起,不可能有人告诉秦衡! 李隆基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怎么知道这些?” 当真被说对了! 高力士忙看向秦衡。 就听秦衡缓缓道:“殿下来到大牢时,应有人为殿下清扫了雪花,使得殿下衣袍之上没有丝毫雪花……可是,他们忽略了殿下的鞋底。” “殿下不妨回头看看,殿下走过的地方,都留有水渍……那很明显,是雪花融化导致的。” 听到秦衡的话,高力士与李隆基下意识回头看去。 果不其然,在李隆基身后,有着明显的水渍脚印,而高力士的身后,却没有。 “我被关入大牢之前,潞州城地面十分干净,一点积雪也没有,大牢附近更是没有积雪,正常来说,殿下都深入大牢了,脚底不应还残留雪的,除非……外面正在下雪,或是刚刚下过雪,尚未清扫,殿下在进入大牢之前,踩了不少的雪。” “而仔细去看殿下的头发,能发现殿下幞头外露出的发丝有略微湿润,这明显是雪花遇暖迅速融化导致的,即便有人为殿下扫雪,可也仍是避免不了一些雪花的融化,结合这一切,便可确定外面此刻一定正在下雪。” 高力士下意识看向李隆基的发丝,果然如秦衡所言,有着些许湿润……但这十分不明显,李隆基进入大牢时,狱卒的手脚还是很麻利的,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点湿润,还是被秦衡给发现,且作为了推断的证据。 “至于殿下两个日夜没有归家……我是从殿下的衣袍上判断的。” 衣袍? 高力士忙看向李隆基的长袍。 就听秦衡道:“殿下昂贵的衣袍上满是褶皱,衣袍之上沾染了不少东西……” 不少东西? 高力士完全没发现。 “殿下衣袍对襟处,沾染了些许红色的胭脂……胭脂应当被擦过,但衣袍已经被染色,擦是无法完全擦掉的。” 高力士视线看向李隆基的对襟,靠近了一步,这才发现,那里果然有一道很浅的痕迹,若不是秦衡说出,他真的发现不了。 “如果这胭脂是殿下在宅邸内被家眷沾染的,那殿下在发现其无法擦净后,不可能不将其更换,所以很明显……这胭脂不是来源于殿下的家眷,同时殿下刚刚进来时,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草香,这种胭脂因味道十分特殊,非一般女子能够驾驭,而我所知晓的,只有望月楼的花魁在用这种胭脂。” “可殿下怎么会在如此紧迫的时候,去逛青楼呢?答案,我想只有一个……” 秦衡看向李隆基,缓缓道:“望月楼是潞州最出名的青楼,日赚斗金,来往恩客络绎不绝,多少人眼馋它的生意与红火,但没有任何人能染指,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我想,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望月楼背后的主子……” 他勾起嘴角:“……恐怕就是殿下吧?殿下利用望月楼收集情报与钱财,此番在如此关键时刻还去望月楼,为的应是想看看望月楼是否能提供有用的情报吧?” 高力士瞳孔剧烈一跳,手中的鞭子不知不觉间收了回来,看向秦衡的表情也变了。 望月楼是李隆基在潞州最大的秘密之一,连潞州刺史都不知情,结果秦衡却根据这么一个小小的胭脂痕迹就推测到了…… 这是怎样的推理能力? 李隆基看向秦衡的神情,此时也有了改变。 区别于高力士的惊愕和震惊,李隆基则是双眼眯起,他手指下意识握住腰间玉佩,忽然向前一步踏出,靠近了秦衡,道:“继续!” 秦衡见李隆基的反应,嘴角微不可查上扬,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不仅能代入真凶,一样可以代入李隆基。 人性是相同的,利益是永恒的。 代入李隆基的身份,就能知道,李隆基究竟想要什么。 对李隆基来说,最迫切的是破案,只能要能破案,过程如何不重要,谁来破案也不重要……哪怕这个人是欺骗了他的帮凶! 而这,就是自己的生机所在! 自己能力展现的越多,在李隆基心中的价值就越大! 好在原身的记忆碎片里,有潞州的一些事情,让他能够借此展现自身价值。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殿下左臂袖口,沾染了一些香灰,这不是熏香的香灰,而是庙宇里香炉中堆积的香灰……而我潞州附近,只有一座兴善寺,所以很明显,殿下必然是去了兴善寺。” “香灰之所以会沾到袖口上,应是向香炉里插香时不小心碰到的,如果殿下是去兴善寺查案,我想殿下应该不会有闲心烧香……再联想到殿下三年来,从未踏进过这阴暗的大牢,今天却亲自到来,且一直言行如一的殿下,刚刚竟对我说谎给我压力……” 秦衡双眼视线与李隆基相对:“烧香拜佛,改变习惯……殿下为了案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不出意外,殿下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吧?” 李隆基双眸倒映的烛焰,剧烈跳动,让人一时间无法判断,究竟是烛焰在跳动,还是他的瞳孔在跳动。 但他一个字都没有反驳,毫无疑问,秦衡又说对了。 守在一旁的侍卫已经震惊的目瞪口呆。 饶是心机深沉的高力士,神色都一变再变。 “还是殿下的袖口处,那里有些血迹……我想,应该是殿下在查案时,不小心在死者身上沾上的,而鲜血时间一长就会凝固,想要沾到衣服上,必然是鲜血尚未凝固时,那就应该是案子刚发生时。” 秦衡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殿下身份尊贵,却让自己的衣袍布满褶皱,沾着案子刚发生时的血迹,这足以说明殿下一直没有回过府邸,毕竟……就算殿下自己不记得更换衣物,你的家眷也会提醒殿下更换衣物。” 李隆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袍,往日尊贵身份象征的衣袍,没想到,此时竟如此脏乱,完全成为了他人了解自己秘密的证据。 他不由闭上了眼睛,刚刚他以为自己被看穿是错觉,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真的被看穿了,早在进来的那一刻,就被秦衡给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李隆基的表情,高力士不由深吸一口气,对了,又对了! 没有任何错误,秦衡竟然真的丝毫不差! “那去你的宅邸呢?” 这时,李隆基忽然开口:“我在你的宅邸可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沾染任何东西吧?” 高力士闻言,连忙露出探寻之色。 就见秦衡笑了起来:“去我宅邸,何须物证?” 他迎着李隆基的视线,平静道:“我是唯一人证,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突破口,所以殿下怎么可能只让高将军审我,而对我其他的事不做了解呢?” “因此,为了找到线索,我想殿下肯定会亲自去我宅邸搜查……只可惜,殿下应该什么都没搜到。” 高力士忙看向李隆基。 就见李隆基沉默半晌后,忽然抬起手,抚掌赞道:“精彩的推理,倘若狄公在世,应也就如此了罢。” “自不敢与狄公相比。” 秦衡双眼灼灼看向李隆基,声音仍旧如砂砾磨着喉咙:“现在我能回答殿下刚刚的问题了……我的确不知道真凶是谁,但以我之能力,我想我应该有机会能帮助殿下找到他……” “殿下觉得呢?” 第三章 约定达成! 随着秦衡话音落下,审讯室迅速寂静了下来。 李隆基对秦衡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高力士比任何人都了解李隆基,见李隆基沉默,他便知道李隆基心中的想法。 一边,他们对秦衡仍旧不够信任,当初秦衡家里灭门时,他曾去现场看过,亲自确认过每一具尸体,秦衡那唯一的妹妹,还是他看着被大理寺收敛的,不可能还活着,所以秦衡给出的成为帮凶的理由,他们仍旧保持极大的怀疑。 但另一边,秦衡展现出的查案能力,又远超他们,对于眼下情况危急、时间紧迫的他们而言,秦衡或许真的是唯一能帮到他们的人。 李隆基没有直接摇头,说明秦衡刚刚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被认同,可李隆基也没有点头,说明对秦衡的信任度还不够。 这时,李隆基瞥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眸光一闪,主仆的默契,让他迅速明白李隆基的用意。 只见他双眼忽地锐利了起来,有如刀剐般盯着秦衡,声音冰冷,却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既有如此推理能力,过去为何未曾展现过?你在故意藏拙?为何要藏拙?” 他音调忽然拔高,用震吓人心的语气厉声道:“有能力却隐藏,有立功机会却推诿,秦衡,你这些年来,究竟有何企图!?” 铿! 随着高力士厉声质问,守在两侧的侍卫顿时拔出横刀。 两把刀锋同时落在了秦衡脖子上。 吓得给秦衡正在抹药的郎中连忙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气氛陡然肃杀了起来,且是比之前更为令人心悸的肃杀! 李隆基一言不发,仍旧沉默的看着秦衡,而他的这种沉默,足以证明高力士所问的问题,就是他想问的问题。 秦衡从高力士与李隆基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这让他明白,比起自己是否是帮凶,自己现在展现出的能力与过去的不协调,更让李隆基与高力士在意。 “我已经尽可能引导谈判的节奏,他们却还是没有被我完全牵着鼻子走,反而迅速发现了我与原身的不同之处……” 此刻面对的若是年老昏庸的李隆基,或许已经蒙混过去,但很可惜,他现在面对的,是走在成神之路上的李隆基,最英明神武时期的李隆基。 任何细节上的问题,李隆基都不会忽略。 他能够想象到,但凡自己接下来的回答,有一个字让李隆基不满意,等待自己的,绝对会是屠刀的立马斩下! 毕竟,成为帮凶,威胁的是使臣的生命。 可这些年的藏拙隐藏,威胁的可能就是李隆基的生命了。 这是比刚刚更加危险的时刻,但也是最后的危机! 只要能度过,他就可以真正破局了! 秦衡心思百转,刚要开口以无懈可击的理由阐述他是生死之间突然开窍了……但话还未说出,他心中便陡然一凛。 不行! 这个答案没有任何支撑,如无根浮萍,李隆基没法探查确定真伪,那以李隆基的谨慎与果断,恐怕会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在关乎自身安危的事情上,李隆基绝不会比曹操手软! 要换其他的理由,而且是有依托的,还要让李隆基觉得毫无危险,甚至对他改变态度的! 这是危机,更是机会! 秦衡大脑疯狂转动。 忽然,他神色一定。 秦衡开口了。 “藏拙?” 他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藏拙。” “不过就是不想去费心思,没有争名逐利的念头罢了。” 他迎着李隆基如刀般锋锐的视线,双眼清明,毫无躲闪。 这一刻,他结合原身有限的记忆,将自己全身心带入到了原身的身份上,以原身的经历出发,眼神落寞:“家族灭亡,只剩我一人,就算我过的再好,功劳再多,也没人能为我骄傲,与我庆贺。” “家人离世的打击,我已心如死灰,后面的我,殿下可能觉得我活得挺好,但实际上,我心已死,只能算行尸走肉,不过是凑活活着罢了,还有什么好展现的?” 李隆基与高力士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知晓秦衡的身世,此刻闻言,回想起秦衡这三年碌碌无为、丝毫不争的行为,神色终于松动一些。 “那现在又为何展现了本事?”高力士仍旧板着脸,继续询问。 秦衡抬起头,看向跳动的火焰,结合原身的情感,声音都轻柔了许多:“为了我的妹妹啊!凶手说她还活着,但目前仍被凶手威胁着生命……我要救她,只能拼尽一切!” 他挪动视线,重新看向两人:“我已失去了她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秦衡的理由,说的情真意切,让高力士都能明显感受到秦衡对家人的感情。 话语容易伪造,但感情伪造起来就困难多了。 且秦衡的这两个理由,不是无根浮萍,可以互相验证,还有这些年秦衡被他们看在眼里的行为,至少逻辑上,高力士找不到任何漏洞。 这让他冷冽的神色,终于消融。 他转头看向李隆基,便见李隆基神色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外表完全看不出李隆基对秦衡的回答是否满意。 但李隆基却主动开口:“既想救你妹妹,为何前两日一直一言不发?” 高力士心中一动,他足够了解李隆基,所以见李隆基主动说话,而不是借自己的口询问,他便明白,无论李隆基是否相信秦衡的回答,至少现在,李隆基不再计较秦衡的藏拙。 过关了! 秦衡心中松了口气,他以现实为基础,以情感为纽带,所给出的理由既符合逻辑,又对李隆基无害,让李隆基不会感到丝毫威胁,反而觉得他重感情有人性,现在来看,自己的选择果真没错。 他心里放松,但面上丝毫不显。 便见他叹息一声,回答道:“之前一直没想通,一直觉得只有听从真凶的安排,我妹妹才能安然无恙……刚刚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忽然明白了过来,我活着,我找到了真凶,我妹妹才有活下来的机会,一旦我死了,她便再无价值,真凶不可能放过她的。” 高力士为李隆基做过不少不能见光的事,他太了解这种人的狠厉,点头道:“还算你明白的早,你若真的闭口三天,你必活不到第四天清晨,你妹妹也一样。” “你有多少把握能破案?”李隆基忽然询问。 高力士视线也紧盯秦衡。 “十成。” “这么自信?” “破不了案就是死,为了我和小妹的命,只能是,也必须是十成!” 李隆基深深地看着秦衡,将秦衡脸上的决绝收归眼底,他指尖轻轻摩挲腰间温润的玉佩,片刻后,露出了来到大牢后的第一个笑容:“‘十成’这两个字,我很喜欢,所以……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高力士猛的转头看向李隆基,秦衡则眼底精芒一闪。 成功了! 生机,真的被他抓到了! 李隆基看着秦衡并非大喜过望的表情,道:“你似乎早就知道本王会答应你?” 秦衡没有隐瞒,想让李隆基对自己有信心,重视自己,那就必须不断展现自己的本事:“殿下连拜佛这种事都做了,让我去查案,又有什么不可能的?毕竟我查明真相,殿下的目的达到了,我没有查明真相,殿下也大可重新将我抓起来,当成真凶交出去……殿下没有任何损失,反倒有机会破案,又何乐不为?” 这话真实,但绝对不算好听,毕竟对李隆基这种身份的皇亲国戚而言,形象十分重要,秦衡这话会显得李隆基有些攻于算计。 高力士不由看向李隆基,担心李隆基会对此不渝。 可谁知,李隆基反而笑容更深:“本王最喜欢实诚之人,只希望你刚刚说会全力破案,也一样实诚。” 说着,他直视秦衡双眼:“一天,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明晚此时……也就是亥时整,本王等你将真相带来,若能带来,本王可对你之前所做之事既往不咎,你还是我潞州的司法参军!可若你带不过来……” 李隆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秦衡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很多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言罢,他便不再停留,直接转身:“高力士,你配合秦衡查案,秦衡任何要求,全力满足。” 高力士连忙叉手行礼:“诺。”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李隆基脚步微顿,道:“你说本王在你宅邸内毫无收获,这句话并不全对。” 秦衡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李隆基。 就见李隆基回过头,深深看着他的双眼:“本王在你宅里,发现了两只信鸽,但这两只信鸽都已经被人捏死……同时,本王在你书房的炭盆里,发现了许多纸张烧毁后残余的边角……” 什么? 被捏死的信鸽? 纸张烧毁的边角? 秦衡不由露出沉思之色,他知道古人有用信鸽传信的方法,但这种信鸽并非哪里都能去,它只能往返于固定的两个地方,李隆基说原身宅里有两个信鸽……难道原身一直和某个人,或者某两个人保持着紧密联系? 原身已经没有亲人,潞州的同僚又不可能用到飞鸽来传信……这个人,或者这两个人会是谁? 信鸽已死,谁捏死的? 难道是原身离开之前捏死的? 若真是如此,看来原身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与他紧密联系的人是谁啊…… 他为何要隐瞒这些? 还有书房里被烧毁的纸张……难道也是原身离开前所为? 原身知道此一去,必死无疑,那么他专门烧毁这些纸张,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 紧密联系的神秘之人,故意烧毁的秘密,再结合原身不知何种原因,相信真凶信件的内容……秦衡只觉得,原身仿佛被浓雾包裹,迷雾重重,看不真切。 而李隆基心思缜密,定也发觉了原身的疑点,却在之前闭口不谈,反而在答应自己查案后,才说出这两件事…… 手里明明一直捏着底牌,却直到尘埃落定才打出,这份定力,这份心机…… 秦衡看着李隆基离去的背影,眼眸眯起,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穿越,似乎比想象的要更有趣。 咣当! 门被关闭,李隆基的背影消失。 而他自己,则被侍卫松绑…… 十二个时辰的倒计时,开始了。 第四章 异常之处! 漆黑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快速前行。 马车周围有身披铠甲,腰悬横刀的侍卫,他们将马车团团围住,既像是在保护马车里的人,又像是监视控制。 马车内共有三人。 体格魁梧高大的高力士坐在最外侧,他因体型太过高大,只能微微缩着脖子,身体倾斜,背紧紧靠着车壁,脚完全伸进对面的座位下方,才能确保自己坐的平稳,这种姿势无疑十分不舒服,若是平常,他绝不会坐进这狭窄的马车,但为了三郎的任务,今夜只得迁就。 挨着高力士的,是从大牢里带出来的圆脸郎中,此时郎中不断掀开秦衡衣服,为秦衡涂抹药物,贴着膏药。 秦衡坐在最里侧,他一边被伤口疼得皱眉,一边向高力士道:“还请高将军介绍下案子的情况,以及你们目前所调查到的全部线索……高将军尽量说的完整,就当我是一个从未经历过这个案子的人,每个人因主观客观等原因,对同一件事可能有完全不同的认知,我想尽可能更全面的了解此案。” 原身在案子刚发生时,就被抓了,再加上他继承的记忆也不完整,使得他对案子的情况,所知甚少,而想要破案,对案情的了解,必须全面,他只能找借口让高力士帮忙了。 高力士倒也未曾多想,听到秦衡询问,微微调整了下坐姿,道:“金城公主即将远赴吐蕃和亲,出嫁之前,按照习俗需回乡祭祖,祭祖完毕后,返回长安正好途经我潞州,因当时天色将黑,三郎身为兄长,便挽留金城公主,让其一行在潞州留宿。” “安顿完毕后,酉时四刻,三郎与周刺史便设宴款待金城公主一行,宴席期间,主宾尽欢,气氛十分融洽。” 秦衡点了点头,这些事他还是知道的。 虽然原身因品级不高,没资格参与这种级别的宴席,可李隆基在驿站宴请金城公主和吐蕃使臣的事,整个潞州城人尽皆知,当晚很多人都在议论。 这在潞州,算得上几十年都未曾见过的大阵仗了。 高力士继续道:“金城公主连日奔波,身体疲倦,所以一个时辰后,便先行返回休息,又半个时辰,吐蕃悉编掣逋喝多了,身体不适,冲出去吐了一通,也告退离去。”(悉编掣逋chèbu,吐蕃官职,相当于大唐都护) “但在离席之前,吐蕃的悉编掣逋东赞次吉说他只需休息片刻,就能回来继续陪三郎畅饮,他叮嘱侍卫,让侍卫半个时辰后去唤他。” “半个时辰后,三郎见宴席已到尾声,本不想让人去唤东赞次吉,可一想到东赞次吉离开前多次叮嘱,务必去唤他,所以三郎便让侍卫去瞧瞧,如果东赞次吉还在沉睡,那就不要打扰东赞次吉,如果东赞次吉已经醒了,那就唤一声。” “侍卫领命,立即前去东赞次吉的房间,结果……” 高力士语调忽然一沉,扭头看向秦衡,低沉道:“侍卫敲门,房门竟未上锁,门被侍卫随手一敲就推开了,而随着房门的推开,侍卫竟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下意识向房内看去,便悚然发现……房内的地面上,竟有着一大滩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至于醉酒的东赞次吉……消失了,根本不在房内!” 给秦衡上药的郎中直接被吓得手一抖,指尖瞬间戳中秦衡的伤口,疼得秦衡差点没跳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圆脸的郎中:“别案子没把我弄死,你先把我给疼死了。” 郎中老脸一红,连忙道歉:“不会不会,秦参军的伤都是简单的皮外伤,不致命……怎么疼也疼不死人。” 秦衡面无表情:“我还得谢谢你的安慰呗,让我知道我一定死不了。” 郎中不由缩了缩脖子,但给秦衡上药更加小心了。 高力士见状,哈哈一笑:“你不相信他的医术,还不相信我的本事吗?你是重要人证,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去,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算他不给你上药,短时间内你也没事。” 没事? 那原身是怎么死的? 我又是怎么来的? 秦衡只觉得这些古人都过分自信了…… 等等! 忽然,秦衡眉头皱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原身按照真凶的信,从死者身上找出了一枚红丸,塞进了嘴里……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枚红丸是什么。 高力士和郎中都说原身不会因高力士的拷问而死。 如果他们不是过分自信,那是不是说明……原身的死,是其他原因!? “是那枚红丸?” “被原身吞下的红丸,难道是毒药?” 秦衡不由心中一凛,若真是因为那枚红丸,那红丸真的是毒药……只能说明,真凶对原身的杀意,比自己想的还要重! 毕竟,真凶已经威胁原身,让原身成为帮凶,不许原身辩解,想让原身就这样承受不白之冤而死。 结果,他还要毒杀原身! 这明显是双重保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原身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若当真如此……这哪是对东赞次吉的凶杀案啊,恐怕真凶对我的杀意,都要超过东赞次吉了……” 以他那么多次代入穷凶极恶凶手的经验,他知道,若不揪出真凶,他不死,真凶绝不会善罢甘休,他面临的,只会是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最后只有一个结果……自己死,或真凶死! “还真是不死不休了啊……” 秦衡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揪出真凶的念头,更加坚定了。 他揉了揉额头,压下这些纷乱的念头,向高力士道:“继续!” 高力士知道时间紧迫,没有耽误时间:“侍卫被眼前一幕吓坏了,顿时大喊大叫,将三郎都惊动了。” “三郎知晓情况,便立即命人搜查驿站,寻找东赞次吉。” “最终,我们在驿站假山旁的树林里,发现了东赞次吉的身影,当时……” 他看向秦衡,眼中闪过凝重之色,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案发当夜,看到了那悚然的一幕:“东赞次吉正被吊在树干之上,火光照耀下,我们发现,他满身是淋漓的鲜血,血滴仍在滴答落下,他双眼怒瞪,面孔无比狰狞,被风吹动,摇摇晃晃,就和那厉鬼幽魂一般恐怖……” 郎中满头大汗,止不住的咽着吐沫,不由下意识贴向秦衡。 秦衡则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厉鬼幽魂对他不值一提。 高力士看了一眼两人的反应,心中微微点头,继续道:“三郎见状,连忙命人将其放下,我们迅速动手,抱着他的腿将其从绳子上救了下来,可是……已经迟了。” 他叹息摇头:“东赞次吉身上满是狰狞的伤口,人已经没了气息。” 秦衡记得原身吞下红丸时,就是假山旁的树林里,想来那就是发现东赞次吉尸首的地方。 而他对案子的所有了解,也到此为止。 “后来呢?”秦衡更加认真。 高力士道:“三郎立即命人封锁现场,同时派人去找你们来调查,结果你……” “咳咳。” 秦衡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原身身为潞州司法参军,主管潞州境内的一切刑事案件,所以李隆基遇到案子,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他,但李隆基万万没想到,原身到的第一时间,就是从死者身上找出红丸给吞了。 他估摸着,当时李隆基应该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可不仅是查案受到了影响,更是在外邦使臣面前丢了大脸。 “别说我了,说说别人。”秦衡摆手。 高力士意味深长的看了秦衡一眼,方才道:“仵作第一时间验尸,最终确定东赞次吉是先被人用利刃刺死,然后吊在树上的,联想到东赞次吉房间内的血迹,三郎判定,东赞次吉是在房间内被人杀害,然后被凶手挪尸于此。” “有些奇怪啊……” 高力士刚说完,便见秦衡摸了摸下巴,面露思索之色。 “哪里奇怪?”高力士不知秦衡发现了什么,忙询问。 圆脸郎中也好奇的看向秦衡,他怎么没发现什么地方奇怪。 秦衡迎着高力士的视线:“案发当晚,驿站内的人数要远超平常,既有使臣队伍,也有护送金城公主的队伍,还有我们潞州城的人马,可以说,这座驿站从建立开始,都未必有这么热闹。” “而人多,就代表凶手杀人的危险性更高,毕竟他无法确保在行凶时,不会有人经过,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他能在死者房间内杀人而不被发现,已经很难得了……可结果,他却在杀完人后,还要挪尸!甚至还要将其吊在树上!这可不是随手就能做到的。” 秦衡向高力士问道:“死者的房间,与发现他尸首的树林,距离远吗?” 高力士不用思考,直接道:“不算远,但也需要走近百步才行。” “近百步啊……” 秦衡眯着眼睛:“平常来说确实不算远,可在当晚,对凶手来说,可不算近了……毕竟当晚驿站内的人有那么多,人来人往,谁能确定一百步的时间内,不会有人途经那里?” “而凶手移尸时,东赞次吉已死,房间内都流了一大滩血,东赞次吉身上不可能一点血都没有……所以一旦在移尸途中被人撞到,定会第一时间被人发现!” 高力士听到这里,忽然内心一动,他迅速明白了秦衡的意思。 “所以你是说……真凶移尸树林,很反常?” 秦衡缓缓点头:“正常来说,凶手杀人,要尽可能避免被人发现的危险……可此案的凶手,明明已经杀人完毕,却还非要冒着比杀人更大的风险去移尸……” “而且,他不仅是将尸体挪到了树林,还将尸首给吊了起来……人明明已经被他刺死了,何必还要吊起来呢?这不是既浪费时间,又耗费力气的多此一举的事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某种仪式?泄愤方法?必须吊死才算报仇雪恨?” “亦或者有什么必须的理由,让他必须将其吊起来?” “还是说……” 秦衡眸光闪烁:“他这样做,是为了达到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目的?” 高力士眉头紧锁,大脑一遍又一遍的思考着秦衡的话。 片刻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我们只根据凶手移尸的情况来寻找凶手,但从未想过凶手移尸和吊起尸首这件事的本身是异常的……” 说着,他双眼看向秦衡,犹豫了一下,终是道:“秦衡,我得向你道歉。” “什么?”秦衡意外。 “不瞒你,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你,怀疑你是否真的想要查案,怀疑你想尽办法离开大牢是不是为了寻找机会逃走……” “但现在,我知道我走眼了,你确实想要查案,你的查案本事,确实远超我等!” 高力士看着秦衡:“若说谁能查明此案,我相信,非你莫属!” 圆脸郎中听到高力士的话,表情比刚刚听到命案的经过,更加惊悚。 毕竟他听说过高力士太多恐怖的传闻了,哪里见过高力士除了对李隆基以外的其他人,这般模样。 秦衡也有些意外。 他自然不认为自己随便几句话,就能让高力士这般人物对自己彻底改观,但高力士的话,又确实是在释放一种示好的信号。 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还是说……想要替李隆基招揽自己? 秦衡也猜不准,不过,这对处境艰难的自己来说,不算一件坏事,他轻轻一笑,接受高力士的示好,笑道:“高将军谬赞,我也只是比你们稍微多想一些罢了,不过想要破案,只靠我可远远不够,接下来还要仰仗高将军,还需要高将军多多帮助。” 高力士见秦衡没有推脱,笑容更多了:“自是当然!” 秦衡点了点头:“高将军继续吧,后来你们还查到了什么?” 第五章 没有嫌疑人 高力士毫无耽搁,道:“东赞次吉是使臣,他惨死于潞州驿站内,影响极大,所以三郎没有丝毫耽搁,立即展开调查。” “三郎先是封锁整个驿站,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对驿站内的所有人进行盘问,询问他们在东赞次吉离开的半个时辰内做了什么,是否有人能够证明,又是否有人在此期间,见过东赞次吉。” 秦衡点了点头,李隆基虽不擅长查案,但所做的决定皆十分正确,这足以看出李隆基的智慧与头脑。 寻找人证,确定不在场证明……这两件事做的很及时。 “结果呢?”秦衡问道。 高力士道:“通过问询,我们从几个驿站侍从那里得知,他们在东赞次吉离开宴席后,皆见过东赞次吉。” “皆?”秦衡想了想,道:“一起见到的?还是先后见到的?” “一起。” 高力士看向秦衡:“当时他们正在马厩喂马,喂马途中,他们听到外面有响动,扭头看去,正好看到东赞次吉摇摇晃晃的背影。” “东赞次吉去马厩了?他不是醉酒休息,怎么会去马厩?” “不是去马厩,应该是去茅房。” 高力士道:“距离马厩不远处,有一座茅房,听到他们的供词后,三郎立即安排人去茅房查看,在那里发现了呕吐之物。” “原来如此……”秦衡继续道:“马厩附近的茅房,是距离东赞次吉房间最近的茅房吗?” “这倒不是。”高力士道:“还有一座茅房更近。” “那他为何要去更远的茅房?” 高力士说道:“他们来到驿站,第一件事就是去马厩安顿马匹,那时有不少使臣团的人去了马厩附近的茅房,所以我想,许是东赞次吉只知道马厩附近的茅房,而不知其房间附近也有茅房。” 秦衡沉思些许,点了点头,道:“时辰呢?” “他们是什么时候见到东赞次吉的。” 这个时间有那么多人见过东赞次吉,足以证明那个时候他还活着,那他被杀的时间也就能再度缩短。 高力士直接道:“亥时二刻。” “亥时二刻?” 秦衡大脑飞速运转:“宴席是酉时四刻开始的,一个半时辰后,也就是亥时整,东赞次吉离开,而亥时二刻左右他被人在马厩附近的茅房见过,侍卫发现他死亡的时间,是他离开后的半个时辰,也就是亥时四刻。” “那么,凶手作案时间也就能确定了……” 他看向高力士:“亥时二刻到亥时四刻之间!” 高力士点头:“没错,三郎也是这样判断的。” 秦衡双手交叉,面露沉思:“驿站属特殊之地,闲杂人等无法进出,当时夜色已深,宵禁开始,更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如此看来,凶手应就是当时处于驿站之内的人员。” “既然作案时间已经能够确定,通过询问驿站人员,应能根据不在场证明,来找出凶手的范围吧?” 谁知高力士闻言,却是露出了苦笑:“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啊。” 秦衡心中一动:“没有找到嫌疑之人?” “没错!” 高力士重重点头,他脸上也充满疑惑与不解,道:“就如你所言,三郎也认为凶手一定是驿站内的人员,所以确定了案发时间,他立即就对所有人重新进行询问,询问他们在亥时二刻至四刻时做了什么,是否有人能够证明。” “结果……” 高力士深吸一口气,摇头道:“结果,所有人都没有嫌疑!” “都没有嫌疑?一个有问题的都没找到?” “没有!” 高力士道:“上到参加宴席的官员,下到普通侍从,所有人在那个时间,都有人能够证明他们在做什么,根本就没有哪怕一个人的行踪是无法确定的。” 他看向秦衡:“也正因此,我们才一筹莫展……最终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的身上,结果你又一直一言不发,让我们哪怕到现在,也毫无进展。” 秦衡终于明白为何如此聪明的李隆基,忙活了两个日夜,都没有任何收获了。 别说李隆基了,便是他这个参与过无数案子的经验丰富的行家,都感到棘手。 李隆基的行动没有任何问题,封锁现场,询问口供,调查不在场证明……就算是他,也会是同样的流程。 但李隆基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为何会如此? “为何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秦衡眉头微蹙,大脑不断运转:“难道真凶并非一人,而是至少两人的团伙?他们彼此为对方做了伪证?” “还是说……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导致李隆基的调查方向错了?” 秦衡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只觉得眼前这桩案子,就如同这夜色一般,将真相给完全挡住,任凭他将手伸出,也见不到清晰的五指。 “真相会是怎样的?” “真凶又是怎么将自己完全藏住的?他为何要冒着巨大的危险移尸?又为何要同时对付我与东赞次吉?明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疑点重重! 这些疑点,宛若一道道关隘横亘在秦衡面前,让他窥探不到丝毫的真相。 秦衡看着窗外,眉宇深邃。 从李隆基那里要来了查案的机会,只是破局的开始。 想要真正脱罪,真正的破局……眼前这些关隘,才是最重要的。 而如此多的疑点,留给他的时间,却只有不到十二个时辰。 即便是科技发达的前世,面对这种难案,想要一天破案,都不可能,更别说没有任何机器辅佐,甚至已经过了最佳勘查时间的古代了。 这难度,着实不算低。 高力士见秦衡凝望漆黑的夜色,想了想,忽然从座椅下方掏出了一个酒瓶,他伸出手,道:“醉仙居最上等的女儿红,要不要来一口?” 秦衡与高力士视线一对,便明白了高力士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查案时,我从不饮酒,那会麻痹我的大脑,影响我做出判断。” “但酒能消愁。” “我并不发愁。” 秦衡知道高力士是觉得他压力太大,让他借酒缓解,他也并非欺骗高力士,他是真的没有因此发愁。 无数次危急关头的闯荡,几十年刑警生涯的历练,不仅换来了一身的本事,更让他拥有了在危急关头极致的冷静与理智。 前世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下一秒可能就是死,他都能冷静的分析那样爆头,会让自己的脑浆与鲜血如何崩到凶犯身上,并且贴心的告诉凶犯如何处理才能不被检测到,甚至为凶犯细心谋划了抛尸路线与后续躲避追查的方法,最终把凶犯说的内心崩溃,认为他疯了,露出了破绽,被他一招反制。 与之相比,这算得了什么? 那时他都没慌,现在怎么会慌? 压力的确有,但压力越大,他偏偏越冷静。 高力士一直在观察着秦衡,他本以为秦衡听到案子最大的难处时,会和他们一样感到棘手与无力,会烦躁和不安,毕竟案子破不了他们并不会死,可秦衡一定会死! 但谁知,秦衡的反应,却完全与他的想象相反。 这让高力士不由眯了眯眼睛,心中对秦衡份量的判断更重几分,毕竟生死危机之前,困难挡道之下,不是谁都能如此冷静的。 “高将军,有件事我有点好奇。” 这时,秦衡忽然开口。 “什么事?” 了解了案子的诡异之处,秦衡已尝试寻找突破口:“东赞次吉明明已经十分不适离场了,又为何非要让人半个时辰后唤他再来,是有人与他较劲喝酒,让他不愿就此丢脸,还是有人暗示他,让他必须坚持到最后散场?” 高力士没想到秦衡会问这个问题,他回想了片刻,道:“当时我就在现场伺候三郎,东赞次吉酒量不算好,但为人豪爽,又有些争强好胜,每喝酒必不落于人,所以他最先喝醉。” “至于他不适离开时让人唤他的话……我想,应是他自己的性格吧,至少在宴席上,没有人与他较劲,也没人让他坚持,便是吐蕃其他使臣,也都让他好好休息不要逞强,但他自己不肯,说什么也要再来陪三郎豪饮三百杯。” 秦衡摸了摸下巴,眸色闪烁:“真的只是巧合吗……他让人唤他的时间点,正好就是发现他尸首的时间点?” 就在这时,摇摇晃晃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接着就听外面有声音响起:“我们到驿站了。” 第六章 信我吗?那就交给我! 听到侍卫的话,高力士就要跳下马车。 可他双手刚挑起车帘,动作忽然一顿,就见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三郎信你,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信你,特别是吐蕃使臣……你当时吞下从东赞次吉身上找到的东西时,若不是三郎拦着,你早就被这些吐蕃使臣开膛破肚了。” “他们当时有多痛恨你,现在只会加倍……我不能强迫使臣,这一关只能靠你自己。” 说完,高力士便直接跳下马车。 看着高力士的背影,秦衡眸光微闪,这件事与案子无关,高力士本可以不提醒自己,但他却在此时说了出来……看来高力士对自己的观感真的在变好,否则以高力士的性子,他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 “吐蕃使臣么……” 秦衡眯了眯眼睛,别说是吐蕃使臣挡在前面了,就算是李隆基本人挡在前面,他也得闯过去。 都走到这一步了,岂能停下? 他穿好衣服,在郎中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秦衡便发现驿站大门紧闭,门外有数十侍卫看守。 这些侍卫皆腰悬横刀,面目凶悍的盯着来往的每一个人,他们身体魁梧,气势不凡,一看便知皆是精锐。 见秦衡观察这些侍卫,高力士说道:“因你出现了意外,三郎对衙门的人都不放心,所以此案目前都由三郎的人负责,即便是封锁驿站这件小事,也都是由我们的人来做。” 还是原身的锅……他就说怎么一个衙役打扮的人都没有,合着全被自己给牵连了。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衙门那些人会对自己有多少意见了。 但那都是后话,闯过这关,才有未来。 “开门!” 高力士没耽误时间,直接命侍卫开门。 这些侍卫迅速让出道路,秦衡压下心中繁复思绪,一边走,一边道:“案发这两天,都有哪些人进出了驿站?” “来辅佐调查的仵作,以及我们的侍卫进入了驿站,至于出去的……只有三郎与我,连进入里面的侍卫都没有再出去,三郎的一切命令,皆由外面侍卫传达与完成。” 秦衡点了点头,看来原身给李隆基的打击着实有些大,让李隆基对任何人都没有足够的信任。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里面的人与外面的人无法沟通见面,这就最大程度的避免了内外勾结,让真凶想做什么都做不到。 说话间,两人进入了驿站之内。 此时驿站的气氛十分冷清,虽人一个也不比当晚少,但却没有了丝毫的热闹,秦衡放眼望去,愣是看不到几个人影。 高力士为秦衡解惑:“案子发生后,普通侍从和当晚守卫的侍卫就都被限制了行动,未经召唤不许随意走动,而吐蕃使臣,也因此案对我们有所芥蒂,除了为案子与我们接触外,其余时候,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由他们自己的人马保护,不许我们靠近一步。” 吐蕃方面对李隆基等人的意见都如此大,对我的意见只会更大,这要让他们知道案子由我来调查,不得发疯……秦衡越发感受到自己的查案之路当真是困难重重。 “我们这是去哪?” 秦衡见高力士有目标的前行,开口询问。 高力士道:“先去大堂见周刺史,三郎在外调查,周刺史则负责在驿站安抚吐蕃使臣,同时负责驿站内的调查,我们先去见他,既看看他那里是否有新的收获,也让他知道三郎让你调查的事。” 秦衡点头:“还是高将军思虑周全。” 高力士呵笑道:“论起思虑周全,我可比不过你……不过你也别指望周刺史能帮你什么,毕竟你该清楚,周刺史和三郎关系并不亲密,我先带你去见他,也是让他卖个面子,别在这种时候为难你,但想让他帮你给吐蕃使臣说情,那是不可能的,你的关,还是只能你自己过。” 李隆基的官职是潞州别驾,属于刺史的副手,按理说要听从刺史周祥的命令,但奈何李隆基是皇亲国戚,乃是堂堂的临淄王,又兼着卫尉少卿的品级,再加上李隆基心有韬略,自不会屈于人下。 这就导致李隆基和周祥这位潞州一把手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权利之争。 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也是针锋相对。 秦衡即便没有相关记忆,凭借经验,也完全能够想象到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过前身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躺平,前身没有站李隆基和周祥任何一人,这就使得前身一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潞州完全处于边缘地带,没有任何被重用的机会。 这也导致原身被抓后,没有任何一人为原身说情。 这时,高力士突然加快速度前行了几步,然后蹲了下来。 秦衡走到跟前,便见高力士从地上捡起了一只麻雀,捧在掌心,这麻雀一只腿断了,正在用力挣扎。 他好奇道:“高将军,你这是?” 高力士捧着麻雀起身,笑呵呵将其交给身后侍卫,道:“日行一善。” “啥?” 秦衡以为自己幻听了,心如毒蛇的高力士日行一善? 高力士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杀的人多了,丢的功德总得从其他地方找补找补,所以我给自己定下了规矩,要日行一善。” 秦衡不由道:“那你在大牢审问我那两天?” “我亲手打开了两个死囚的牢门。” “嗯?放生……死刑犯?” “可惜。”高力士叹息:“未等他们走出大牢,就被狱卒发现,狱卒以为他们要越狱,给就地斩杀了。” 这一刻,饶是两世为人的秦衡,都忍不住向高力士竖起大拇指,这般日行一善,够硬核。 闲谈间,两人来到了大堂前。 秦衡抬起头看去,就见大堂房门紧闭,里面烛火跳跃,两道身影被映在窗纸之上。 同时,一道愤怒的声音从中传出:“两天两夜了!” “周刺史,你们已经调查了足足两天了!但结果呢?你告诉我没有任何进展!” “我们要亲自调查,你们不许!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往长安面见你大唐皇帝,你们也不许!你们让我们留在这里,说只需三天,一定将真凶交给我们,可结果呢?两天过去了,你们连凶手的一根毛都没找到!这就是你大唐的效率?这就是太宗时期所谓天朝上国的能耐?” “你们究竟是在认真调查,还是故意戏耍我等?你们不许我们调查,是不是你们怕了?你们怕我吐蕃的本事超过你大唐,让你大唐颜面无存?” 听到这粗犷愤怒的声音,高力士眸光顿时冷了几分。 “这就是你要面对的第一个麻烦,没有脑子的莽夫。” 秦衡眸光微动,他敏锐的察觉到高力士语气里的不善。 是这个吐蕃人对大唐的质疑,触及了高力士的内心? “格桑将军莫急。” 一道焦急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们真的已经在不眠不休的调查了,只是此案的凶手着实狡诈阴险,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寻找线索,不过你放心,只要三天时间一到,我们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放心?就你们这效率,本将如何放心?” 格桑的大嗓门震得房门都在响:“别真凶还没找到,我们又有人惨死!” “我们是来娶亲的,不是来送死的!还是说……” 格桑的声音忽然低沉了起来:“你大唐反悔了,不愿与我吐蕃结亲了?所以真凶其实就是你们派出来的,你们之所以查不到任何线索,是因为你们在故意包庇真凶,你们想反悔,但又不愿亲自说出口,就这样做,迫使我吐蕃做这个恶人?你大唐当真是太过阴险了!” “放肆!”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响。 大堂的大门,直接被高力士用力推开。 魁梧高大的高力士站在门口,双眼冰冷的盯着同样魁梧的格桑,脸被烛火映照的仿若染了鲜血:“大唐做出的承诺,从来没有反悔过!格桑,你不要以你吐蕃的气量,污蔑我大唐!否则,就算被殿下怪罪,我也要用腰间横刀斩你头颅!” 说话间,高力士手已搭在横刀刀柄之上,且横刀已然出鞘两寸。 他全身杀机毕露,目光无比森冷。 这让秦衡知道,高力士不是在开玩笑! 一想到平时心机深沉的高力士,在听到格桑诋毁大唐时,毫不迟疑的站出呵斥,秦衡心中便不由感慨,这就是大唐!哪怕现在的大唐,不复太宗时期的强盛,可根植在大唐人心中的大唐荣耀,也不容任何人诋毁! 高力士这一强势出现,直接让整个大堂陷入了寂静。 谁也没想到高力士会突然出现! 更没想到高力士面对格桑这个重要使臣,会如此严厉呵斥! 这让堂内气氛不由一滞。 但很快,魁梧高大的格桑便有如受了屈辱一般,脸色涨的通红,便听铿的一声,竟是直接拔出了腰间大刀! “怎地?你是被本将说中了心思,知道无法继续暗杀,改成明着动手了!?” “那就来啊!” 格桑梗着脖子:“本将倒是瞧瞧,你是不是真的敢光明正大的动手!这就是你大唐的待客之道啊,我吐蕃使臣惨死,结果你们不仅不去抓凶手,反而还要砍我脑袋……来啊!你往这砍!” “格桑将军切莫动怒,高将军也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非是故意的!” 刺史周祥连忙上前,他埋怨的瞥了高力士一眼,忙道:“高将军,你快向格桑将军道歉啊!” 他都要窒息了,原本他都安抚不了吐蕃使臣了,谁知高力士又来添一把火,这下可好,要是真的动了刀剑,那不是真凶也成真凶了! 格桑听见周祥的话,下巴抬高,冷笑看着高力士:“我吐蕃可是很有气量的,我可不会如你一样被愤怒冲昏头脑,若你道歉,那我可以展现下我吐蕃的气量,不和你计较。” 言外之意,只要高力士道歉,那就代表他承认大唐气量不如吐蕃。 “呵!” 格桑那点心思,根本不够高力士一眼来看的,高力士冷笑道:“我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我只是很冷静的讲述一个事实,对于案子,你可以发表任何牢骚,但对我大唐,你胆敢再污蔑一个字,今天这把刀,说什么也要斩到你的脖子上!” 即便是阴晴不定有如毒蛇的宦官,也有他人不能触碰的底线。 更别说,高力士此时不仅代表他自己,更代表着他背后的主子——大唐皇室的李隆基,所以见格桑诋毁大唐,他岂能坐视不管?让他向诋毁大唐之人道歉,又置李隆基于何地?置大唐于何地?一旦传出去,百官会如何想?皇帝又会如何想? 这一切,都让高力士即便知道这样做,会惹怒使臣,也必须站出来! 为自己的心,为自己的主子,为身后的大唐! “好!好!好!” 格桑双眼跳动着愤怒的火焰,连叫三声好,每一声好都咬牙切齿,到最后一声好时,牙齿都要咬碎了! “你高力士如此不留情面,那也别怪本将没给过你机会!” 格桑直接转身,看向周祥:“你大唐可真是天朝上国,真有能耐啊……我吐蕃使臣惨死在你大唐地界,结果你们不想办法赶紧找出真凶,反而在这里威胁本将,好!现在我就离开驿站,去往长安,去当面问问你大唐皇帝,你们大唐对待使臣,一直都这般欺辱吗?这就是你大唐一直引以为傲的待客之道?这就是礼仪之邦的大唐风采!?” “这,不要冲动,千万别冲动啊……”周祥脸色大变,他忙给高力士使眼色:“高将军,快道歉啊!” 再不道歉,小事也成大事了! “道歉?晚了!” 格桑一步跨出,来到高力士身前,他双眼盯着高力士,冷笑连连:“高力士,你会后悔的!我不信你大唐皇帝,在吐蕃与你高力士之间,会选择你高力士!你死定了!” 说着,他就要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喊备马,竟是真的要走,不是在恫吓。 周祥急的直跺脚,气的恨不得咬死高力士。 而高力士,则叹息一声,回过头向秦衡道:“抱歉,我把事情弄的更糟了,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我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我会动手阻拦,你躲远点。” “你没错啊,为何要向我道歉。” “什么?”高力士一怔。 就见秦衡伸出手,按住了他握着刀柄的手。 “明明是他先恶意诋毁大唐的,他都没道歉,你凭什么道歉?” 秦衡抬眸看向高力士,缓缓道:“信我吗?” “那就……交给我!” 第七章 过关! 看着秦衡那镇定沉稳的双眸,感受着秦衡手上的力度,高力士不由怔了一下:“你……” 秦衡向高力士点了点头,没给高力士说话的机会,便直接一步横跨,挡在了向外走去的格桑前方。 他看着格桑,平静开口:“格桑将军,高将军有句话,让我转告你,还请借一步说话。” “是你!真凶的帮凶!” 魁梧的格桑一看到秦衡,双眼就有如冒火一般,瞬间通红。 旧怒未消,新仇又现! 高力士给他的愤怒,已经让他快要炸了,但高力士是李隆基的人,李隆基又是大唐皇族,即便他再恼火也不能在这里真的对高力士如何,只能去长安报复高力士。 可眼前这个秦衡不同。 一个帮凶,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的司法参军……竟敢站出来拦他! 真当他只会大嗓门叫喊吗!? 找死! 他手中的大刀瞬间指向秦衡,脸上杀意迸现:“你还敢来这里!本将要为东赞次吉报仇!” 说着,手中的大刀,竟直接向秦衡砍去! 格桑的出手毫无征兆,没有丝毫犹豫,这使得刺史周祥都没反应过来,别说周祥了,就算是搀扶秦衡的郎中,看着那刀锋斩来,都懵了,连带着秦衡躲避都忘了。 毕竟,谁能想到,在大唐的驿站里,吐蕃人竟真敢当面杀人! 此时他看着那飞速挥来的刀锋,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砰! 可就在这时,一道寒芒突然乍现。 接着就听一道刺耳的碰撞声,郎中瞪大眼睛,便发现格桑的刀,竟被另一把刀拦住了。 他连忙扭头看去,只见出刀之人,正是高大魁梧的高力士。 “他是殿下的人,岂容你放肆!”秦衡要帮他,他岂能让秦衡在自己面前出事? “你!” 见自己的刀被挡住,格桑顿时大怒,他就要抽刀再斩。 谁知趁着这个间隙,秦衡竟一把推开郎中,直接冲到了格桑身侧,在格桑还未来得及对他再出手时,低声说了一句话。 刷! 意外发生了! 格桑那将要再斩下的刀,竟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巨大的刀刃,就这样悬在半空之中。 烛光照耀下,昏红如血! 整个大堂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从格桑出手,到格桑停止,整个过程不过眨眼的时间罢了,以至于到现在,郎中都没反应过来。 “别动手!千万别伤了和气!” 周祥终于赶到,他脸色发白,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混乱,这么糟糕的情况。 “格桑将军,有话好好说,切莫动手。” “高将军,你也快收了武器,不能动手啊!” 然后,他又看向秦衡,一脸怒意:“秦衡,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嫌添乱不够吗?来人,把他带下去!” 可谁知,周祥对几人说的话,却没有任何一人对他有所回应。 格桑在秦衡说出那一句话后,就死死地盯着秦衡,那样子,既有震惊不敢置信,也有愤怒想要择人而噬。 而高力士,瞳孔里都是秦衡的身影,他看着瘦弱的秦衡站在格桑面前,明明体型比格桑小那么多,但气势却丝毫不弱于格桑,他缓缓笑了。 至于秦衡,面对格桑那要吃人的目光,坦然与之对视,没有丝毫畏惧。 甚至主动开口:“格桑将军,还需要高将军道歉,还要对我动手吗?” 眼见秦衡竟敢再度挑衅格桑,周祥恨不得立马去将秦衡的嘴缝上,就这么没眼力见,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可谁知道,周祥都准备好在这大堂内见血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事却发生了……格桑竟然没有再挥动他那大刀! 反而是将刀归了鞘! “哼!” 格桑冷冷道:“本将有大气量,岂会因这点小事动怒,只希望高将军以后莫要再被愤怒冲昏头脑!” 同时,他看向秦衡,声音更冷:“不过本将能原谅高将军,却无法原谅你这个帮凶!你究竟来此做什么!?” 周祥懵了一下。 虽然格桑的语气仍旧冰冷,话语也仍旧不善……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真的不与高力士计较的事实,更不能掩盖他不再对秦衡挥刀斩首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秦衡究竟对格桑说了什么?会让格桑有这么大的退让? 周祥是了解格桑的,这两天他没少被这个冲动易怒的蛮夷莽夫找茬,十分清楚格桑绝不是一个讲理之人。 正因此,秦衡只是一句话,就让格桑退让了,秦衡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秦参军是来查案的。” 未等秦衡开口,高力士先说了话。 “你说什么!?查案?他!?” 格桑指着秦衡,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现了问题。 别说他了,连周祥都愣了一下,着实是秦衡与查案两个词,他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去。 毕竟谁不知道,秦衡是帮凶啊! 让帮凶来查案,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还说你们不是在包庇真凶!” 格桑都被气笑了:“让帮凶来找真凶,你们是一点都不藏了是吧?” 周祥也一脸不解的看向高力士。 便听高力士平静道:“现在查案由殿下全权负责,你们只需要等待结果便可,至于我们要怎么调查,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总之,三天时间一到,我们必给你们一个交代,若是这个结果你们不满意,你们大可去长安告状,我们绝不阻拦!但在此之前,你们必须要好好配合我们,若胆敢捣乱,不做配合,万一被我们当成真凶的心虚,抓错了人可就不好了……” 高力士抱着膀子,阴恻恻的盯着格桑,似笑非笑道:“格桑将军,你说是吧?” “你……你在威胁我!”格桑怒瞪双眼。 高力士露出微笑:“我只是在善意提醒格桑将军罢了。” 格桑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了看高力士,又看了看同样一脸笑容的秦衡,回想起秦衡说的话,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冰寒。 “哼!” 格桑一甩衣袖:“那本将就好好瞧瞧,你们用这个帮凶,究竟能查出什么真相!” 说完,他直接愤怒离去。 眼见格桑离开,周祥终是长出一口气,他一边拍着心口,一边忍不住向高力士道:“高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让秦衡来查案?” 高力士并未隐瞒,直接将大牢内发生的事,告诉了周祥。 周祥闻言,不由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秦衡:“他真的能行?” 不说秦衡帮凶的身份,单是秦衡的能力,他就持有怀疑态度,毕竟这三年来,秦衡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平平无奇。 这个案子自己和李隆基联手都毫无头绪,秦衡真的能行? 高力士眼见周祥对秦衡怀疑,想了想,道:“秦参军,你刚刚对格桑说了什么,让他竟选择了退让?” 听到高力士的询问,周祥也狐疑的看向秦衡,这也是他十分好奇的。 秦衡与高力士对视一眼,迅速明白了高力士的意思。 高力士这是在给他机会,让他在周祥面前小露一手,以免周祥阻挠自己查案。 回想起高力士下马车时对自己说,这是自己的难关,不会帮自己……结果刚刚完全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直接将格桑给赶走了,他心中轻轻一笑。 自己刚刚的出手,果然没错。 他向高力士微微颔首,旋即看向刺史周祥,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就是依靠推理,向格桑阐述一个事实罢了。” 第八章 私通私会 “事实?” 周祥神色疑惑:“什么事实会将格桑给吓退?” 秦衡还要抓紧时间查案,便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格桑在同僚惨死的时候,偷偷与吐蕃的婢女私会,然后相拥同眠罢了。” “什么!?” 周祥面色一愣,不敢置信道:“他在东赞次吉惨死之后,与婢女私通?” 高力士虽知道秦衡所说之事,一定很严重,否则格桑这个莽夫绝不会轻易退让,却也没想到秦衡说的事,竟如此出人意料。 秦衡笑道:“在高将军呵斥格桑时,格桑因怒抽刀指向高将军,而这时,他右臂的袖子顺势向后滑落,露出了他的小臂。” “在他的小臂上,我发现了一道清晰的牙印。” “牙印?”周祥有些茫然:“他手臂上有牙印吗?我完全没注意到。” 高力士蹙眉回想了一下,道:“确实有一道牙印,不过我也没有仔细看。” “还真有?”周祥明显对高力士的话更为信任。 “但一道牙印又能代表什么?”他问道。 秦衡笑道:“能代表的东西可太多了……” 他看向两人:“那牙印十分清晰,且牙印的边缘有着明显的血痕,血痕尚未结痂,说明这道牙印被人咬下的时间并不长。” “同时,这道牙印上下齿痕较小,厚度较薄,且牙印边缘沾染着一些红色的痕迹,不出意外,那应该是涂抹在嘴唇上的胭脂留痕……” “这些,足以证明一件事……”秦衡缓缓道:“那就是,在格桑手臂上留下这道牙印的人,是一个女子!” 周祥皱眉想了想,不由点头:“还真是这样!” “格桑性格强势霸道,等闲之人岂能在他手臂上留下牙印?更别说在吐蕃还是地位不算高的女子,所以他能容忍女子在他手臂上留下这样的手印,甚至咬出血来,只能代表此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极高。” 秦衡声音继续:“牙印血痕仍那般明显,说明最多也就咬下一两天而已,这个时间,驿站已经被临淄王封锁了,所以咬下牙印的女子,只能是驿站之内的女子。” “而驿站之内的女子数量不多,除了金城公主和几个侍女外,也就是吐蕃派来迎亲伺候金城公主的婢女了……格桑初来大唐,短短几日,不可能勾搭和信任金城公主的人,所以他的相好只能是吐蕃的婢女,不出意外,他们早在来大唐之前就应该勾搭在了一起。” 秦衡的分析有理有据,让周祥即便再用挑剔的目光,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让他不由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着秦衡,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秦衡? 只是一个自己注意都没注意到的牙印而已,竟能直接推理出格桑有相好,且相好的范围都找到了。 “那你说他们最近还私通呢?”他再度询问。 秦衡轻轻一笑:“这就是完全猜测的了……东赞次吉身亡,驿站之内人心惶惶,可在这个关头,格桑还与他的相好偷偷见面,我想,要么是他担心自己的相好害怕,所以专门安抚对方,要么就是自己心里憋屈,想要发泄一番……而无论是哪种情况,一旦孤男寡女偷偷相见了,燃烧起来,总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我就诈一下他,猜错了,也能让他知道我们对他的了解远超他的想象,让他感受到危机,不敢轻易生出事端……万一猜中了,那就直戳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一旦被其他人知晓他在这个关头还与婢女私会,绝对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影响,吐蕃方面若有他的敌人,绝对会抓住机会攻击他,那种后果绝不是他想见到的……” “而结果……” 秦衡轻笑的看着周祥:“从他的反应来看,我运气应是比较好的,我赌对了!” 周祥双眼不受控制的瞪大,他看着秦衡,看着秦衡那俊秀又苍白面庞下,仿佛看穿一切的漆黑瞳眸,回想着秦衡所有的推理……内心不由掀起波澜! 他身为刺史,偶尔也会参与查案,所以他太清楚秦衡根据一个微不足道的牙印,能推理出如此多的秘密,究竟代表着什么。 更重要的是,秦衡的这一切的推理,都是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 从格桑抽刀对准高力士,到秦衡站出来,那才多点的时间啊! 结果就是这么些许的时间,在那样紧迫的气氛下,就被秦衡完全看穿了格桑的秘密,然后还借此大胆延伸,吓退格桑……这究竟是何等的推理能力,与何等的胆气才能做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隆基那样谨慎的人,会让秦衡来查案了。 不过他对秦衡还是有所怀疑,不是秦衡的能力,而是秦衡身为帮凶的事……但想想,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秦衡是李隆基找来的,若秦衡真的有问题,坏了案子的侦破,也是李隆基负责,自己还能趁机攻击李隆基。 思于此,他也就准备冷眼旁观了。 “周刺史。” 高力士见周祥不再言语,便开口道:“现在你对秦衡来查案,还有问题吗?” 周祥深深看了秦衡一眼,摇头笑道:“此案本就是临淄王主要负责,既是临淄王的命令,本官自然不会反对。” 有了周祥这句话,高力士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笑着叉手:“那接下来若有需要周刺史的地方,还望周刺史能配合一二,毕竟找出真凶,也是我们共同的目的。” 周祥淡淡点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自然。” 秦衡见高力士与周祥的交锋结束,不再耽搁,直接询问:“这两天内,不知周刺史可曾发现过什么异常?可有谁表现出不对劲的地方?” 高力士见秦衡开口,当即安静看向周祥。 便见周祥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异常,所有人都十分听话,即便是格桑……他最多也就是前来抱怨,询问案情,但实际上,并未真的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秦衡点了点头,看来周祥这里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他不再耽搁,直接向周祥告退,离开了大堂。 出了房门,高力士看向秦衡:“你要去哪?” 秦衡沉吟片刻:“先去移尸之地,树林!” 前世的他,乃是警队现场勘查组的组长,最擅长的就是案发现场证据的搜集,之前对李隆基和格桑的推理,不过就是一部分经验的简单展现,他真正的本事,还是要放在案发现场,那才是他的天地。 第九章 少了点东西! 高力士带着秦衡向发现东赞次吉尸首的树林走去,一边走,秦衡一边道:“高将军,案发当晚,不知宴席上都有哪些人?” 他还是对东赞次吉退场又要求返场的事在意,想要更深入的了解当晚宴席上发生的事。 高力士看了秦衡一眼,直接道:“人不算多,潞州方面,是三郎、周刺史与我,吐蕃使臣中,有三人入席,分别是已死的东赞次吉,刚刚那莽夫格桑,还有吐蕃纰论,也就是吐蕃的外相尚·赞咄,至于朝廷方面,只有两人,一个是金城公主,另一个便是未来会护送金城公主去往吐蕃的左骁卫大将军杨矩。” 秦衡心中数了一下,当晚宴席上的人一共有八人,都是地位特殊,位高权重之辈。 “当晚东赞次吉与谁交流最多?饮酒最多?”秦衡又问。 高力士道:“自然是三郎,三郎宴请他们,十分热情,他们也都热情回应,除了金城公主外,其余人皆与三郎多次饮酒,也就是三郎酒量很好,否则可能比东赞次吉还要先醉。” 身为东道主,一定会被轮番敬酒,李隆基能稳坐到最后,遇到案子还能冷静处置,酒量确实好的厉害。 秦衡想了想,继续询问:“高将军可知东赞次吉与谁关系不好?或者说,与谁有过矛盾?” 高力士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抵达潞州时间不长,我对他们皆不熟悉,他们也未曾表现出来。” “你们没询问过吗?”秦衡问道。 高力士点头:“自是问过,可吐蕃这些人,对我们芥蒂极大,格桑你也看到了,动不动就发怒,充满防备,很难沟通……而外相尚赞咄,一副对谁都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弥勒佛,实则心机最深,他说东赞次吉与任何人都没发生过矛盾,但我们不是太信得过。” 吐蕃与大唐的关系,现在很是复杂。 虽说结亲近在眼前,看起来十分亲密,但若往前数几年,两国之间的战火就没怎么停过,彼此皆有不小仇怨。 所以他们虽因和亲,彼此表现的很是亲和,但心中是如何想的,那就未必了。 李隆基一直不看好吐蕃与大唐的未来,高力士受其影响,对吐蕃使臣自然也有着防备,这也是为何,他见格桑诋毁大唐,就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呵斥,一切的表象,都有着更深层次的推动力。 秦衡点了点头:“那金城公主与杨将军呢?他们与东赞次吉同行这么多天,是否知道?” “金城公主被吓到了,当晚过后就感染风寒生了病,除了三郎见过一面后,其他人都不见……而杨矩,对我们管辖的驿站内出现命案十分不满,担心我们会坏了和亲大事,对我们态度也不善,除了三郎和周刺史能给点颜色,其他人都没好脸色。” 高力士双手背于身后,一边走一边道:“三郎告诉我,金城公主他们对这些吐蕃使臣也不算熟,平常赶路的时候,他们一天也未必能说上几句话,但他们在路上,并未看到东赞次吉与谁发生过争吵或摩擦。” 秦衡摸着下巴:“连动机也找不到一个吗?” 不仅嫌疑人没有,动机也没有……真凶隐藏的着实过分厉害了。 还有……自己也是真凶的目标之一,这代表真凶和自己应该认识,而吐蕃使臣应是第一次来大唐,原身和他们不可能有相识的机会。 难道……真凶隐藏在潞州或者金城公主的队伍中? “到了!” 思索间,高力士的声音忽然响起。 秦衡抬头看去,就见他们已经到了假山旁的树林里,眼前正有一棵高大的树木,粗壮的树枝挂着一根一寸粗细的绳子。 此时大雪已停,但这一场大雪,无疑将移尸之地给完全破坏了。 入眼处,一片白茫茫。 便是绳子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积雪。 “这场雪不该来啊……”高力士看着眼前将一切都覆盖的白雪,脸色凝重。 秦衡站在雪中,脑海里回想着原身吞下红丸时的画面。 根据记忆,他视线在雪地中扫视,很快找到了当时放置尸首的位置。 见秦衡看向地面,高力士道:“需不需要将雪清理掉?” 秦衡点了点头:“清一下吧,但要小心,只需要扫掉上面的新雪即可。” 高力士看向侍卫们,侍卫自然不敢忤逆,迅速动起手来。 大雪落下,确实破坏了现场,但得益于天寒地冻这恶劣的天气,任何东西触及地面,都会被冻住,所以即便是下了雪,很多东西也不会就此消失。 将雪清理掉,即便不能完全还原当时的场景,也能为秦衡搜寻证据提供便利。 在侍卫清理积雪的间隙,秦衡接过火把,将火光照亮眼前的大树,仔细观察。 高力士见状,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秦衡缓缓道:“我现在有很多疑问。” “为什么真凶非要将尸首移到这里?为什么没有直接抛尸,反而还将尸首吊起来?他是怎样将尸首吊起来的,以东赞次吉的体型,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力士与秦衡站在一起,视线随着秦衡手中的火把看去,他说道:“这里算是整个驿站,最为隐蔽的地方了,假山遮挡住了灯笼的光亮,树林影影绰绰,在路上很难看清这里的情况,平常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所以凶手将尸首移到这里,想来是希望尸首能被迟一些发现吧。” “高将军所言确实有道理……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什么?”高力士询问。 只见秦衡双眸被火光染红,他抬起手触摸面前褶皱的树皮,道:“东赞次吉在离席时,明确说让人半个时辰后唤他……也就是说,无论凶手是否挪尸于此,东赞次吉都会在亥时四刻,被人发现失踪,从而被人寻找。” “他挪尸是一样,不挪尸也是一样,发现东赞次吉出了意外的时间,根本就不会改变。” 高力士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被雪覆盖的树林,沉思道:“确实,时间不会改变……可既然不是为了拖延尸首被发现的时间,那凶手又为何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移尸到这里?怎么想都不合理。” 秦衡将火把靠近树皮,一边检查,一边道:“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东赞次吉的房间!” 秦衡道:“侍卫在亥时四刻去叫东赞次吉,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地面上有一大滩血迹,正是这滩血迹,让他知道东赞次吉出了意外,才大喊大叫,然后寻找东赞次吉的。” “一般来说,凶手移尸,就是为了让人去死者房间时,认为死者没有出现意外,从而拖延案子被人发现的时间……可是,本案的凶手,只做了移尸这件事,却压根就没有清理东赞次吉房间里的鲜血。” “这难道不奇怪吗?他都知道移尸了,会忘记清理血迹?” “这……”高力士眉头紧皱,还真是如此,越是听秦衡的分析,他就越觉得这个案子古怪。 之前他只觉得这个案子棘手,难办,可现在他才明白,这何止是棘手,压根就不符合常理。 仿佛凶手脑子有问题,喜欢脱裤子放屁,偏裤子还只脱到一半就不脱了。 怪,当真太怪了! 他不由看向秦衡:“凶手的行为,怎会如此反常?” 秦衡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猜想,可最后却摇着头:“线索不足,不能轻易做出判断。” 这时,高力士见秦衡眼睛都要贴到树皮上了,他不由问道:“你这是?” 秦衡指尖摩挲着树皮,眸光愈深:“这里……少了点东西。” “少了东西?” 高力士一听,顿时好奇的凑了过去,然后他就发现,眼前这棵树褶皱漆黑的树皮,有一部分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蹭掉了,露出了里面的白色树干。 “和案子有关?”他问道。 秦衡指尖触碰露出的树干,微微点头:“颜色很新,是不久之前出现的,树皮消失的部分不多,且皆是最外围凸出的部分,我想应是有人不小心蹭到了这里,使得树皮最外围凸出的地方被蹭掉了。” “高将军刚刚说过,这树林平常没有人来,树皮的伤痕又如此之新,如果不是案发后你们的人检查时造成的,那就只能是凶手挪尸或者吊起死者时造成的。” 高力士直接道:“不会是我们的人造成的,我们虽没有查案的天赋,但还不至于粗手粗脚到破坏现场的程度。” 秦衡点着头:“那就是凶手造成的。” 听着秦衡的话,再去看那十分不明显的树皮伤痕,高力士忍不住赞叹道:“秦参军你这眼睛真是绝了,如此不起眼的地方都能被你一眼发现,三郎他们当时在这里转了一天,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秦衡笑了笑:“术业有专攻,临淄王他们不是专业的刑狱官员,会忽视也正常。” “可我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的刑狱官员,大理寺的人也罢,刑部的人也罢,我都见过他们查案,我很清楚,他们可完全做不到你这种程度。” 秦衡只是笑着摇头。 “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太低调太谦逊了。” 高力士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着头顶悬挂的绳子:“你说……这痕迹,会不会是凶手爬树绑绳子时,不小心踩出来的?” “确实有这种可能……” 秦衡点了点头:“但,我觉得它有些矮了。” “矮?”高力士皱眉。 秦衡抬起脚,踩中树干:“高将军请看,我随便一抬脚,踩中的位置都会比它高,这个位置着实是有些低了,甚至不如我随便一蹦来得高,如果想要爬树,为了减少时间的浪费,提高效率,肯定是落脚越高,爬的越快。” “以我来说,如果我第一脚踩的位置足够高,那么我不需要落第二脚,就能抓住树枝直接爬上去,可如果我第一脚踩到这处痕迹的位置,我至少需要再落下一脚才行……凶手当时时间紧迫,只会想着以最快速度做完一切,他应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徒增麻烦,耽搁时间。” “这……”高力士也比量了一下,他要比秦衡更高一些,所以一抬脚,高度更高,确实远超这处痕迹的高度,而即便是魁梧如他,踩着这处痕迹,也没法一步爬到树枝上去绑绳子。 “难道凶手个子不高?”他猜测道。 “个子不高,附近也没有其他能登高的东西,凶手又是如何不借助其他东西,将东赞次吉吊在这不算低的绳子上的?”秦衡反问。 “这……还真是这样,那这若不是凶手爬树借力造成的,还能是怎么造成的?”高力士想不通。 秦衡指尖摩挲着伤处,想了想:“或许不是爬树时留下的,而是下树时踩到的?” “下树……”高力士心中一动:“对,若是下树,那确实有机会踩到这里。” 上树落脚处,会尽量的高,而下树,最后落脚处则会尽量的接近地面,这才能更安全的回到地面上。 高力士握着刀柄,抬头看着眼前这棵高大的树木,越想越觉得秦衡的推断合理:“肯定就是这样!没有别的解释能比这更合理了。” 可秦衡却没有就此放松,而是继续看着树皮,神色间仍不断闪过思索之色。 “若真的是下树时留下的痕迹,为何其他地方没有痕迹?凶手只落了这一脚?” “而且,既然下树时都留下痕迹了,爬树时也会同样用力,为何爬树没有留下痕迹?” 秦衡虽然给了高力士一个推测,可他并未对自己给出的推测完全确信,反而不断尝试攻击这个推测,从各个方面寻找推翻这个推测的机会。 推理最忌主观臆断。 为了确保自己的推理不会出现问题,他的任何一个推理,都会自己想办法去挑毛病,如果他能挑出毛病,找到没法解释的地方,那就证明他的推理有问题,而如果他这样挑剔都找不到毛病,那就证明他没错,可以沿着这个推理继续调查。 现在,他就遇到了自己的推测,没法进一步证实的问题。 “是下树时,重力加速度的影响,导致他下脚比上树时力度更大?” 秦衡一边思索,一边拿着灯笼更加靠近眼前的树皮,仔细的观察着树干的每一处树皮,想要确定是否有痕迹太小,被自己忽视的情况。 而就在他更加仔细观察的时候,秦衡忽然皱了下眉头。 “这是……” “怎么了?”高力士见秦衡皱起了眉头,好奇询问。 就见秦衡将灯笼忽然伸向了树的背面,道:“高将军请看这里。” 高力士闻声,迅速走了过去。 然后,他表情不由一怔:“这里怎么也会有树皮剥落的痕迹?” 他蹙眉看向秦衡:“吊着东赞次吉的绳子明明绑在另一面,凶手没理由踩到这里吧?难道他是抱着树干爬上爬下的?” 可他刚说完,自己就迅速摇头:“那树枝虽然不算低矮,但也没有高到离谱的程度,根本用不到这种笨方法爬上爬下,这太浪费时间了,可如果不是这样,这里又为何会留下同样的痕迹?” 高力士想不明白了。 秦衡同样眉头紧皱,但不同于高力士的不解,秦衡眼球不断转动,那样子,反倒像是明白了什么。 可就是这种明白,反而让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高将军!” 突然,秦衡看向高力士,道:“能把绳子拿下来让我瞧瞧吗?” 第十章 我已破解杀人移尸之谜! 秦衡全身是伤,无法剧烈运动,这种登高的事,只能让别人来做。 高力士看着秦衡,敏锐的察觉到秦衡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他深深看了秦衡一眼,点头道:“当然!其实之前我们已经将绳子取了下来,但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就又放了回来,想着若有机会,万一能发现些什么,不过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其他收获。” 一边说着,他一边下令,命侍卫取下绳子。 “最好用梯子,别破坏了树上的痕迹。”秦衡提醒道。 侍卫看向高力士,见高力士点头,便迅速搬来了梯子,顺着梯子爬到高处,解下了绳子。 “秦参军,给。”侍卫将绳子递给了秦衡。 秦衡接过绳子,第一感觉,就是绳子很粗很结实,因天气寒冷,绳子被冻的很硬,需要用力才能将其掰动。 绳子的下端,有着一些血迹。 血迹发红,被完全冻在了绳子上。 “吊起死者时,沾上的血迹?” 秦衡一边观察,脑海中一边推导梳理。 “这是?” 这时,秦衡眸光忽然一闪,只见他将绳子靠近火把,似乎是觉得看不真切,又将眼睛靠近绳子。 高力士见到秦衡这特殊的动作,心中一动,也凑了过来。 他沿着秦衡的视线看去,便发现秦衡正在观察着绳子上的血迹,不对……不是血迹,而是血迹旁边的一些模糊的碎屑。 “应该是东赞次吉脖子上的血肉。” 高力士道:“这我之前也发现了,想来是东赞次吉在被凶手吊起来时,磨破了脖子上的皮肤。” 见秦衡那样仔细观察这些血肉,高力士不由道:“难道这有问题?” 秦衡摇了摇头:“高将军不必怀疑自己的判断,我的习惯,让我对命案现场出现的任何东西,都必须十分仔细的一一排查,所以即便是正常该出现的东西,我也会仔细观察,但这不代表它有问题。” 高力士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着实是秦衡前后两次展现出来的恐怖推理能力,让他对秦衡有了莫名的敬畏,但凡秦衡表现出和自己想法不同的样子,他就会下意识先怀疑自己。 他看着秦衡,只见秦衡仔细观察着手中的绳子,眼睛一眨不眨,即便夜风将沙子吹到了秦衡的脸上,秦衡也没有任何反应,给高力士的感觉,就仿佛秦衡正处于另一个时空之中。 这让高力士不由暗暗点头,有些明白为何秦衡会有那般恐怖的推理能力了。 “嗯?” 这时,秦衡忽然眯了下眼睛,然后就见他将绳子向上挪动,靠近了自己的双眼。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高力士见秦衡这特殊的动作,迅速走了过去,顺着秦衡的视线看去,他这才发现,绳子靠近血迹的地方,有着几道十分细小的凹痕。 但这凹痕着实是太不显眼了,若不是秦衡带着他看,他绝对不会发现。 “哪来的凹痕?这凹痕难道有什么问题?”高力士询问。 秦衡微抿着嘴,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还不够。” “不够?什么不够?”高力士疑惑。 秦衡却已经挪开视线,继续观察绳子的其他地方了。 高力士见状,眉头不由紧紧皱着,但见秦衡沉浸在绳子的观察中,犹豫了一下,终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开口。 一旁的郎中看到这一幕,吓得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纵观整个潞州,除了临淄王外,估摸着也只有秦衡才敢不理高力士的询问,且高力士不动怒了吧? 就这样,秦衡花费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才将绳子完全看完。 他盯着手中的绳子,双眼眸光不断闪烁,沉默了片刻后,他长出一口气,将绳子还给了高力士,道:“高将军务必将绳子保管好,不要交给任何人。” 高力士目光一闪。 他察觉到,秦衡的语气变了! “秦参军!” 高力士看向秦衡,直接道:“你是不是有了发现!?” 但还未等秦衡回答,侍卫的声音忽然响起:“高将军,秦参军,雪已经清扫干净了。” 听到侍卫的话,秦衡顿时低头看去。 便见前方地面上,正有着三滩清晰的,看起来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血迹分散在三个不同的地方,一滩范围大,两滩明显少。 看着这些清晰的血迹,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地面上原本就有一层冰,血液流在上面,没有将冰融化,又因夜晚寒冷,迅速冻结,这才让这些血液几乎以最初的样子留存了下来。 否则的话,若血液直接接触泥土,纵使仍会留存一些,也不会如此清晰明了。 秦衡看着这些血迹,回想着自己吞下红丸时的记忆画面。 他指向树下血迹较少的那一滩:“若我没记错,东赞次吉的尸首,当时就是被你们放在这里吧?” 高力士点头:“没错,我们将他从绳子上弄下来后,就放到了这里,当时他身上还有着不少血,放下来后,流下了一些。” 秦衡又看向范围最大的一滩,道:“这些血迹在绳子下方……看来应是他被吊在这里时,流下的血液。” “是。” “那这片呢?” 秦衡指向最后一片血迹:“你们发现东赞次吉尸首时,这片血迹就存在吗?” 高力士点头:“没错……我们推测,应是凶手将东赞次吉尸首移到这里后,将其暂时放到了这里,然后去悬挂绳子,在这期间,流下的血。” 秦衡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后,视线重新看向绳子下方那最大范围的血迹。 看着这些血迹,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冷峻了起来。 “秦参军,你是不是真的有了什么发现?” 高力士见秦衡表情一再变化,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 就见秦衡深吸一口气:“不瞒高将军,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但现在还不能彻底确定,还需要一些佐证。” “佐证?去哪找?” 秦衡转身,直接向树林外看去:“东赞次吉的房间!” ………… 东赞次吉的房间位于吐蕃使臣的院子内。 因东赞次吉惨死,吐蕃使臣心怀警惕,除了李隆基十分强势,必须用他的侍卫看守东赞次吉的房间外,其余房间乃至整个院落,都只用吐蕃自己的护卫看守。 所以,秦衡与高力士刚到院子门口,就被吐蕃的护卫拦住了。 “让开!我们要去东赞次吉的房间调查。”高力士冷冷开口。 吐蕃护卫闻言,连忙道:“高将军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格桑将军。” “不必了!” 谁知护卫还未离去,熟悉的大嗓门就远远传了过来。 只见魁梧的格桑大步流星走来,他来到门前,视线不善的从秦衡与高力士身上扫过,呵笑道:“这不是说一定会给我们交代的两位神探吗?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不会是放弃了,来道歉的吧?” 高力士何等眼力,自然轻松就能看出格桑是来找麻烦的。 若是平常,他或许还会施舍一点心思陪格桑玩玩。 但现在,三天时间越来越近,他一分一毫都不愿在格桑身上浪费。 “你若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的秘密大声讲出来!”高力士淡淡开口。 格桑直接瞪大眼睛,仿佛一肚子的话都被憋住了:“你——” “你已经说一个字了,那接下来,就该我说了……” “让开!让他们进去!” 未等高力士说完,格桑一把推开了看守的护卫,直接将大门让了出来。 他双眼冰冷的盯着高力士,咬牙切齿:“算你狠!” 高力士冷哼一声,一个字都懒得多说,直接带着秦衡向里面走去。 秦衡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感慨,高力士虽是一员武将,但更是一个心如毒蛇的宦官,格桑与高力士,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好戏还未开始呢,就已经结束了。 “秦衡!” 谁知秦衡刚从格桑身旁经过,就听格桑压低声音道:“我不会信你这个帮凶的!我会盯着你,你别想在我眼皮底下搞任何动作!” 秦衡眸光闪烁了一下,旋即笑道:“欢迎。” 说完,就与高力士直接离去。 格桑看着两人的背影,脸色越发阴沉,最终一甩衣袖,跟了上去。 ………… 熏香袅袅的房间内。 热茶滚烫。 身着吐蕃官袍,年约五十的外相尚赞咄轻轻晃动茶杯,他身材矮胖,脸色圆润,整张脸总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弥勒佛的轻松感觉。 此时他抿了口茶水,笑呵呵道:“外面什么动静?这么热闹?” 侍卫道:“高将军带了帮凶秦衡来查案,格桑将军想要阻止,但不知为何,格桑将军还没怎么开口,就主动让开了路,还跟了过去……” “哦?” 尚赞咄那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两天的时间毫无进展,结果突然将帮凶秦衡给带了过来,有意思……” “格桑那臭脾气上来,连我都拦不住,可却吃瘪的主动让路,更是有趣……” “只有秦衡是意外出现的,看来一切都是因为他啊……” 侍卫犹豫了一下:“小人也去瞧瞧?” 尚赞咄矮胖的身体向后轻轻一靠,重新眯上了眼睛,语气仍是笑呵呵的:“我不感兴趣,但你若感兴趣,可以去瞧瞧。” 侍卫顿时明白了外相的意思,无声点头,退了出去。 窗纸上,矮胖身影一动不动,仿若入定。 ………… “嘎吱!” 房门被推开。 秦衡拿着灯笼刚踏入房间一步,随着灯笼的光亮驱散房间内的黑暗,不远处的血迹,便直接撞入眼中。 血迹已经干涸,牢牢粘在地板之上。 只看血迹的范围,秦衡就能想象的到,当时这里究竟有多少鲜血。 “怪不得侍卫说一推开门,就闻到了血腥味……” 秦衡命人将蜡烛点燃,整个房间的画面,迅速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完的房间,装饰简单,摆设更简单。 这里没有内外室之分,只有一个屏风将床榻遮挡。 屏风外,有着两张小桌子和两个矮凳靠着窗户摆放,而靠近墙壁的,是两个柜子。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那一大片血迹,正好就在桌子与柜子之间的空地上。 他来到血迹旁,低头看去。 只见这些血迹形成了一个不算规则的椭圆形,附近地板上有溅射状的血滴。 除了血迹外,连灰尘都没有多少。 十分干净。 秦衡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四周。 便见桌凳摆放整齐,没有丝毫挪动的迹象,没有明显打斗痕迹。 柜子的盖子有些倾斜,没有完全盖严。 一张桌子上,放置着一个烛台,烛台下方有着一些黑色的灰烬。 秦衡来到烛台前,看了一眼这些灰烬,道:“他用蜡烛烧了某件东西,看起来……像是纸张之类的东西。” 高力士点了点头:“应该就是纸张,不过看灰烬的多寡,应该不是太大的纸张。” “他烧的什么纸张?” “不知道,我们在他房间仔细搜查过,也翻找了他的行李,都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纸张的踪迹。” 秦衡沉思着点了点头,他想了想,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 就见床榻的被子凌乱的放着,一件褐色的衣袍,挂在床头的板子上。 “这件衣袍就是当晚宴席上,东赞次吉穿的官袍,想来他是在这里正在睡觉,突然间发生了意外,以至于连衣服都没机会穿上。”高力士跟着秦衡来到床榻前,开口道。 秦衡无声点头。 他掀开被子,仔细看了一眼床榻,然后又将床头的衣袍拿了过来。 秦衡将衣袍展开,仔细观察着这件衣袍。 “哼!” 这时,只听一道不善的冷哼声响起。 “亏本将还以为你们真的有本事,会有什么新的发现……结果你们还不是重复之前的事?” 格桑抱着膀子,冷笑的看着秦衡:“原本见临淄王将你叫来,我还真以为你有特殊的探案之能,现在看来,不过如此!我就知道,我不该对你们抱有希望!” “除了装模作样,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格桑聒噪的话,高力士眉宇间顿时浮现不悦:“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格桑目光顿时一寒,他咧嘴道:“怎么?实话还不让人说了?高力士,别告诉本将你不知道你们在这房间里都搜查了什么东西?别告诉本将秦衡现在所做的事,和你们当初有区别?” 高力士不由皱了下眉头。 “呵!” 格桑冷笑:“你们之前那么多人,花费那么长时间,都什么也没发现,秦衡现在来了,做同样的事就能有发现了?真是笑话!” “笑话?可能让你失望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秦衡的声音,就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格桑下意识看向秦衡,就听秦衡平静道:“我还真的有了发现。” “什么!?”格桑音调陡然拔高。 高力士也猛的看向秦衡。 “秦参军,难道!?” 秦衡微微颔首,终是露出笑意:“幸不辱命,我已破解真凶移尸杀人之谜,同时知道凶手真正的帮凶是谁了。” 第十一章 带伤的树皮,吊人的绳子,冻结的血液 “你说什么!?” 听到秦衡的话,格桑的大嗓门更加尖锐,充满着意外:“你说你破解了移尸之谜?还找到了凶手的真正帮凶?这怎么可能!?你才来多久啊,你也根本就没做什么不一样的事,你怎么可能做到他们两天两夜都做不到的事?” 格桑的话语里充满着怀疑。 不说秦衡的帮凶身份,也不说秦衡与他之间的过节,只说秦衡到来驿站满打满算也就半个多时辰而已,这么点时间,他打个盹都不够,结果秦衡就慢条斯理的说破案了,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秦衡在说大话,更别说他对秦衡本就带着有色眼镜了。 秦衡没有理睬格桑的质疑,他性子谨慎,既已开口,便有绝对把握,他人质疑与否,改变不了事实。 他从不做无用的争辩之事。 “移尸杀人的真相是什么?” 这时,高力士的声音突然响起:“真正的帮凶又是谁?” “你还真信他?”格桑可知道高力士是一个猜忌心如何重的人,却没想到,秦衡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高力士竟毫无怀疑。 “我带来的人,我不信他,信你?” 高力士看都没有看格桑一眼,只是双眼灼灼的盯着秦衡。 秦衡抬眸,与高力士视线相交,正如高力士所言,即便自己还没有任何解释,可从高力士的眼中,他也没有看到任何怀疑。 秦衡笑了,这就是为何他觉得高力士顺眼的缘故。 高力士既信任他,他便毫无隐瞒,直接将自己的结果说了出来:“你们都被凶手给骗了!” “被骗了?”高力士眉毛一挑。 秦衡点着头,视线扫过郎中、侍卫、格桑,最后直视着高力士的眼睛,说出了让所有人三观都要颠覆的话: “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移尸,是假的!” “东赞次吉是假的!” “时间是假的!” “这里所谓的杀人现场,也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你们掌握的所有一切,没有一个是真的!” “而凶手真正的帮凶……” 秦衡深吸一口气,道:“是仵作!” 嗡的一下! 随着秦衡声音的落下,在场众人只觉得大脑嗡嗡直响。 一瞬间,竟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 明明秦衡所有的字都很清晰,明明每一个字他们都明白,可这些字连在一起,他们就完全懵了。 什么移尸是假的,东赞次吉是假的,时间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他们的大脑,此刻全都被“假的”二字充斥着,只觉得这两个字就仿佛魔音一般,不断在脑海中翻涌。 而他们,完全不明白秦衡这所谓的“假的”是什么意思。 移尸怎么会是假的呢?东赞次吉怎么会是假的呢?这里的案发现场,他们亲眼所见,怎么就能是假的呢? 这一刻,饶是机敏如高力士,都跟不上秦衡的思路了。 更别说,秦衡说帮凶,是仵作,是他们所有人都认识的、都熟悉的、为刺史衙门验尸多年的仵作! 这一切,都太难让人接受了。 “胡说八道!” 格桑的大嗓门忽然响起:“秦衡!亏你刚刚说你查明了这些,我还真的对你抱有一丝希望,现在来看,你分明就是胡说!” “说什么我们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是假的,合着我们眼睛都瞎了呗?” “而且你说帮凶是仵作?” “开什么玩笑?就那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能做帮凶?” 格桑冷冷看着秦衡,用最大的恶意推断道:“你该不是为了脱罪,就胡说八道妄图蒙混过关吧?你之所以说仵作是帮凶,该不会是因为仵作地位最低,人又老实,所以故意找他当替罪羊,替你担罪吧?” 格桑话音一落,侍卫们顿时下意识看向秦衡。 眼中也不由露出怀疑之色。 着实是秦衡的话,太过出人意料,让他们实在是没法完全相信。 刹那间,秦衡就成为了整个房间最瞩目的人,只是这种瞩目,是被质疑的目光所包裹。 若是普通人,这一刻可能已经为了自证而脸红脖子粗的辩解了,可秦衡面对格桑这般充满恶意的质疑,却没有去看格桑一眼,他只是平静看向高力士,道:“高将军,你可信我?” 高力士看着秦衡,秦衡身躯瘦弱,在这寒冷的房间内,任何人都比他要魁梧雄壮,可就算这般,瘦弱的秦衡也腰杆笔直,面目从容,面对这些比他强壮的多的人的质疑,毫无惊慌与畏惧……这一刻,秦衡在他眼中,竟和李隆基的身影重合了。 他在两人身上,看到了同样的气魄! 高力士笑了:“我已经说过了,你是我带来的人,我不信你,难道信他?” 话音一落,他直接横眉瞥向身后的侍卫们,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秦参军的话?还不快去将仵作拿下!?” 语气带着不满,有着羞恼,顿时吓得侍卫们浑身一颤。 他们知道,高将军动真怒了! “诺!诺!” 他们哪还敢有任何迟疑,连忙转身就向外匆忙跑去。 “哎呦!” 结果,刚到门口,就差点撞到了进来的周祥,被周祥当场呵斥:“干什么呢?慌慌张张,差点撞到本官,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连忙行礼:“小的有要事需立即去做,之后再来向刺史告罪。” 说完,就匆匆忙忙冲进了夜色之中。 周祥看着侍卫着急忙慌离去的背影,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心中抱怨:“肯定又是高力士,高力士又在干什么?就不能安分点吗?” 折腾了两天,耳边难得没了格桑的质问,周祥也难得清闲,刚要准备小憩一下,谁知,就有侍卫来报,说高力士要去吐蕃使臣的院子,与格桑又对上了! 这让他心中不由哀嚎一声,一边痛骂高力士不知进退,一边爬了起来。 驿站内的分工是他负责的,一旦高力士真的与吐蕃使臣闹起来,出现什么乱子,第一问责的人就是他,李隆基绝对会将责任甩给他,那时他的处境会十分麻烦,所以即便他再不想管高力士的事,也必须过来。 可谁知,他刚来到门外,就差点被急躁跑出去的侍卫给撞到。 周祥心气不顺的进入房间,刚看到房内众人,脚步就不由一顿。 只见格桑正紧紧地盯着秦衡,脸上既有羞恼,又有警惕,而秦衡则与高力士相视而笑,仿佛将格桑当成空气,这让周祥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异常,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秦衡与高力士联手排挤了格桑?可他又觉得不像这么简单。 “周刺史来了?你来的可真是够巧的。” 格桑发现了周祥,顿时冷笑出声。 “巧?”周祥不解。 就见格桑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秦衡真不愧是你们找来的神探啊,他刚来多久啊?不过是随便看了看,结果就把你们两天的努力全都否了,真是厉害。” “什么!?”周祥下意识看向秦衡。 格桑咧嘴道:“你们花费了两天两夜确定的事,神探直接给你们都否了,你们说这里是真凶的作案现场,可人家秦神探说了,这里不是!你们说真凶移尸,可秦神探也说了,真凶压根就没有移尸,神探说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们都是瞎子……最后,人家还说他不是帮凶,为你们辛苦验尸的仵作才是帮凶,你瞧,是不是很有趣?” 周祥脸色彻底变了,胡子都竖了起来。 “秦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秦衡身为潞州司法参军,顶头上司就是身为刺史的周祥,周祥不能不给李隆基和高力士面子,但对秦衡,他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呵斥:“你还嫌不够丢脸的吗!?” “我们花费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结果你三言两语就给否了?你真的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捣乱的?” “而且,你还冤枉仵作……他这些年来,帮了你多少忙?为衙门兢兢业业验尸,天天与那些尸首打交道,但人家从未抱怨过一句,反而你被当成帮凶抓走时,他还为你说话,说你不是那样的人,结果你却反过来冤枉他是帮凶!你还有人性吗!?” 周祥的吐沫星子乱飞,语气十分严厉。 格桑见状,脸上冷笑更浓,原本他就对秦衡这个帮凶充满不喜,之后秦衡又用他的秘密威胁他,让他更为恼火,刚刚他责问秦衡,结果秦衡却不理他,将他当成空气,这让他恨不得直接剁了秦衡。 所以秦衡被骂的越是凄惨,他越是高兴。 “周刺史,你什么都不知道,莫要乱说!” 周祥声音刚落,高力士便直接出言为秦衡辩驳:“秦参军不会胡乱冤枉人。” “不会胡乱冤枉人?那是有证据了?证据呢?拿出来!”周祥见高力士护着秦衡,脸色更加难看。 原本秦衡谁的派系也不加入,他只将秦衡当成工具,但现在高力士明显倾向秦衡,说明秦衡已经选择站队,与他已彻底不是一路人。 他对秦衡,态度自然更为不善。 高力士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周祥这样严厉的缘由,秦衡的本事已获得他的认可,他自然乐得周祥将秦衡赶到自己这边来,周祥越是斥责,他就越要为秦衡说话,不过这一次还未等他为秦衡开口,就听一道叹息响起:“周刺史你想要证据,也得给我开口的机会啊。” “什么?” 周祥皱眉看向秦衡。 高力士眸光一闪,迅速明白秦衡的意思,直接让出了路。 “此案有两个最大的疑点。” 秦衡不给周祥再喷口水的机会,直接道:“第一,凶手异常挪尸之谜!” “案发之时,人来人往,驿站十分热闹,凶手此时挪尸,被人发现的风险要远高于在这个房间内杀人,所以他选择挪尸,几乎相当于主动提高难度……而凶手挪尸树林,并不会延长死者被发现的时间,可以说,凶手移尸,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暴露的风险更大,周刺史是否认同?” 周祥皱了皱眉,但没有否认。 “第二,死者吊起之谜。” “凶手本已用利刃刺死了死者,为何还要将死者吊在树上?要知道,东赞次吉体格不小,想要将其吊起来,难度很大,这会耗费凶手不少的精力与时间,徒增被人发现的危险……怎么想,这行为都很奇怪,周刺史又是否认同?” 周祥被秦衡问的眉头直皱,但他却找不到挑刺的地方,只能冷冷道:“认同又如何?” “认同就说明周刺史与我的思路是一致的。” 周祥蹙眉,刚要说未必,秦衡的声音就继续响起:“这两个疑点,让此案显得迷雾重重,仿佛凶手是一个有脑疾之人,总是在做不必要的奇怪之事。” “但……这可能吗?凶手作案后,愣是让你们两天两夜毫无一点收获,他会是有脑疾,做不必要之事的人?” 高力士跟上了秦衡的思路:“所以你是说,凶手做这两件事,有其必然的目的,我们之所以觉得奇怪不必要,问题不在凶手身上,而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我们自己的问题?”周祥终于找到挑刺的机会:“我们怎么可能有问题?我们的分析经得起推敲,不可能有问题!” “经得起推敲?结果就是案情毫无进展?” “这……”周祥话语一滞。 “少说废话!”格桑抱着膀子,依靠在墙壁上,大嗓门震得屋顶灰尘往下溅落:“你说凶手脑子没问题,那你倒是说说,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周祥也看向秦衡,满是质疑之色。 “原本我也和你们一样,完全想不通凶手这样做的理由……” 秦衡没有卖关子,道:“直到我去了树林,看到了几样东西,心中豁然一开,瞬间明白了一切。” “树林?几样东西?” 周祥问道:“什么东西?” “带伤的树皮,吊人的绳子,以及……冻结的血液。” 第十二章 推理开始!血量! “带伤的树皮,吊人的绳子,冻结的血液?” 听着秦衡的话,格桑和周祥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记忆迅速回溯。 他们在知晓尸首在树林后,就第一时间赶到了那里。 所以,除了什么带伤的树皮他们不太清楚外,其余两个东西,他们都亲眼见过。 绳子吊在树枝上,被冻的邦邦硬,解下来都费了不少的劲。 而血迹,在火光的照耀下,触目惊心…… 但也就如此罢了,他们并未发现绳子和血迹还有什么问题。 可秦衡却专门提起了它们,难道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高力士则目光微动,他一直跟着秦衡,所以他很清楚,秦衡在树林里,究竟做了什么。 当时见秦衡看着绳子和血迹,他就敏锐的察觉到秦衡不对劲…… 可是,秦衡所见就是他所见,他却也想不通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这让他也不由看向秦衡,心中第一次浮现出猫挠般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的冲动。 秦衡没有吊人胃口的习惯,见众人看向自己,直接道:“首先说血迹。” “血迹有三块,得益于天寒地冻,血迹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而这,也让我清晰的知道,死者究竟流了多少血。” 说着,他看向周祥,道:“周刺史查过不少案子,可知道,一个人的血量有多少?” “血量?” 周祥皱眉思索时,高力士的声音直接在一旁响起:“这要看这个人有多重了,我在大牢对死囚放血时,越重的死囚血量越多,同样的伤口,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时间也就越多。” 听着高力士的话,周祥不由悄悄挪了半步,距离高力士这个冷血阴险的太监远一些。 秦衡则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他视线看向高力士,语气仍旧与之前一般:“东赞次吉的体型呢?他所拥有的血量有多少?” “这……” 高力士摇了摇头:“我最多只将血放到死囚昏迷,还没有完整的将一个人的血全部放干净……但若让我估摸着,我想,就外面那木桶,应该到不了一桶——” 忽然间,高力士猛的顿住,继而突然抬起了头,双眼骤然盯向秦衡:“血量不对!?” 一听高力士的话,秦衡就知道,高力士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血量不对……你的意思难道是!?” 周祥重复了一句,旋即脸色一变,迅速转过头,看向地面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看着那大片的血迹,大脑里回想着树林当晚的画面,他瞳孔止不住的一颤:“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饶是格桑,此时也都眉头紧皱,忍不住道:“多了……” 听着格桑的话,秦衡不由瞥了他一眼,格桑能在高力士说出“血量不对”的下一刻,就明白了自己和高力士的意思,这份反应能力,可不是一个只会动拳头的莽夫能有的。 果然,能够爬到高处的人,即便是武夫,也不能真的小觑。 见众人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秦衡说道:“我们不说树林里那两块小范围的血迹,单说绳子下方的血迹,想要让血迹的范围那般大,需要的血量,至少就半桶了……” “半桶的鲜血啊,即便东赞次吉体格不瘦弱,也至少是他的七八成的血量了。” “但那还不是他流出的唯一鲜血,他在这个房间……” 秦衡看着那已经干涸的大片血迹,道:“还流了更多的血!这里的血量,直接达到侍卫一推开门就能闻到血腥味的程度,绝对比树林里的那滩血更多!” “若将这两处的血量加在一起……” 众人不由看向秦衡,就听秦衡笑着道:“它们的总量,便已经超过东赞次吉自身拥有的全部血量!而实际上,东赞次吉的血并未全部流尽……所以,你们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他视线在周祥和格桑等人脸上一一扫过:“东赞次吉流出的血,竟然比他自身拥有的还要多!” 房间静悄悄的。 格桑与周祥都没有了声音。 即便他们已经明白秦衡的意思,可此时真正听到秦衡说出结论,心中的波涛也仍旧成了巨浪,翻涌不止。 什么质疑,什么挑刺……随着秦衡说出血量的问题后,就再也没有了出现的机会。 高力士看了看沉默的格桑与周祥,又看向从容淡然,自开口推理后,就完全变了气质的秦衡,心中不由点头赞叹,三郎与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诡异无解的案子,真的被秦衡硬生生找到了突破口! 十二个时辰内……不,或许马上,就能找到真凶了! 这让他对秦衡,更加的欣赏起来。 “血量的问题那么明显,为何当时我就没有发现呢?”周祥忍不住开口:“还是我太粗心,如果我稍微再认真些,发现了血量的问题,我早就找到真凶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说着,他看向秦衡:“你运气当真不错,能发现被我们忽视的血量。” 高力士瞥了周祥一眼,淡淡道:“世上的道理,多数人都懂得,但也没见多少人真的就智慧通达;读书人也不少,书本的知识就摆在那里,谁不认字不识得上面的内容吗?可考上状元的有几个?成为大儒的又有几人?你没发现血量的问题,也是一样,这与运气有什么关系?” 言外之意就是你周祥没有秦衡的破案天赋,就别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了,说什么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一时粗心大意,把秦衡的成功归结到虚无缥缈的运气上,那都没用! 周祥被高力士怼的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怕高力士继续怼他,连忙看向秦衡,道:“按你所言,树林里的血迹和这房间里的血迹,肯定有一部分是凶手伪造,哪一部分是伪造的?他又为何要伪造血迹?” 听到周祥的话,高力士注意力迅速转到了秦衡身上。 倚靠着墙壁的格桑,也不知不觉间直起身来,再也没有那懒散的样子。 侍卫也罢,郎中也罢,同样紧张又期待的看向秦衡。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衡缓缓开口:“这个问题,吊人的绳子与带伤的树皮,会回答我们。” 第十三章 你疯了! 说着,秦衡直接看向高力士,道:“高将军,麻烦你将绳子拉直,让周刺史和格桑将军看一看。” 高力士二话不说,直接将绳子从侍卫手中取来,然后迅速拉直。 格桑和周祥目光下意识看向绳子,可他们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东西来,根本不知道秦衡想让他们看什么。 这时,秦衡的声音响起:“先看血迹。” 血迹? 绳子是灰色的,红色的血迹沾在上面十分明显,所以秦衡一说,他们就注意到了。 “血迹不重要,重要的是混杂在血迹里的那几道凹痕。” 凹痕? 两人愣了一下,血迹他们知道,案发时他们就看到了,但什么凹痕……有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未等他们上前,高力士忽然手臂一伸,差点没把绳子塞进两人眼眶内。 “仔细看。”高力士道。 格桑不喜高力士的语气,可他还未来得及皱眉,一旁惊异之声就响了起来:“真的有凹痕!之前我竟完全没发现!但这凹痕也太不明显了。” 格桑听到周祥的话,忙认真看去。 他便也发现了那些血迹中,十分不起眼的、细小的、痕迹很轻的凹痕。 “这凹痕是怎么来的?”周祥疑惑的看向秦衡:“看起来像是磕碰之类造成的。” 高力士也看向秦衡,当时他问过秦衡同样的问题,但秦衡并未直接回答他。 “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我还是为诸位实际演示一下吧。” 说着,秦衡向高力士伸出了手。 高力士一看,就明白了秦衡的意思,他直接将绳子递给了秦衡。 秦衡接过被冻的发硬的绳子,双手抓住绳子的两端,缓步绕着众人行走,一边走,他的眼神一边有了变化。 原本的从容温和,忽然变得阴冷了起来,继而眼眸陡然生出一抹疯狂与狰狞。 如果前世的同事看到这一幕,绝对会迅速远离秦衡,因为这意味着,秦衡已经代入进了凶犯的身份——他,极度危险! 而下一瞬—— 在众人毫无察觉之下。 秦衡手中的绳子,忽地从周祥身后直接套了过来。 一把,勒住了周祥的脖子! 周祥愣了一下,旋即直接瞪大眼睛,瞳孔剧烈收缩,他就要张口大喊,可喉咙被绳子死死勒着,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得伸出双手,用力的向秦衡的手臂抓去,试图阻止秦衡。 可谁知,秦衡突然用力,竟是一把将他拽倒,之后抓着绳子一路将周祥拖到了柱子旁。 周祥想要逃脱,他竭力的挣扎,可最终也仅仅是将秦衡的手臂抓出血痕,只阻挠了秦衡些许。 而这时,秦衡直接绕到了柱子后方,将绳子绕过柱子,一只脚直接踩中柱子,身体向后一倒,利用身体的重量,猛的向后拽去—— 这一次,秦衡已不直接与周祥接触,任凭周祥如何伸手,也无法碰到秦衡,周祥没了办法,只得双手紧紧地抓着绳子,试图将绳子抓开。 可他双手的力气,哪能比得过秦衡借力柱子以及自己的体重施加的力量? 周祥双腿用力蹬着,眼白都开始往上翻涌,一张脸也迅速苍白了起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也太突然了,无论是被秦衡突袭的周祥,还是郎中与侍卫,即便是武艺高强的高力士与格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秦衡将高力士拖拽到柱子旁,侍卫们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就要出手解救—— “住手!” 可谁知,未等他们出手,直接就被高力士喝住了。 他们忙看向高力士:“高将军,这……” 高力士看着秦衡双臂血管暴起的样子,看着秦衡那陌生的疯狂与狠厉的表情,看着周祥都已经翻起了白眼,眉头紧紧皱着,他也很是犹豫,可一想到秦衡问他是否信他的话,他终是咬了咬牙:“秦衡不会害周刺史,再等等!” 侍卫们眼看周祥就要被勒死了,都急的不行,可高力士的命令,他们又不敢违背,只能紧张又焦虑的盯着周祥与秦衡。 周祥觉得真的自己要死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双手越来越无力。 明明双手已经用尽了全力,明明指甲都扣进了绳子内……可是,这绳子却不仅没有被拽开,反而越来越紧…… 真的完了…… 周祥已经绝望了,他的大脑已经开始出现了走马灯……三岁识字,十岁做诗,武周朝考取功名,为了权利拼命往上攀爬,终于当上了五品刺史,结果却遇到了李隆基这么一个皇亲国戚……过往的一切,不断在他脑海里回荡,让他只觉得这一生,真的就要在此时结束了。 他有不甘,更有不解,他不解秦衡为何要杀他? 更不解秦衡一个从七品小官,怎么就敢杀自己!? 刷! 而就在这时,勒紧他脖子的绳子,突然松开了。 大量的空气顿时冲进了他的喉咙,让他不由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周祥一边转过头,双眼充满着愤怒与后怕,他大吼道:“秦衡!你疯了吗?你为何要杀我?” “来人!将秦衡抓起来!谋杀上官,秦衡,你死定了!” 侍卫们听到周祥的话,不由看向高力士,他们都是李隆基的侍卫,可不归周祥管。 可是高力士却仿佛没有听到周祥愤怒的声音一般,他只是皱着眉,紧紧地看着秦衡。 只见秦衡此时脸色惨白,额头满是汗水,他靠着柱子支撑着身体,正大口的喘息着,那样子,竟是比周祥看起来更像是从鬼门关走过一般。 高力士迅速走了过去,一把扶起秦衡:“怎么了?” 秦衡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眼中的暴虐与疯狂渐渐隐去,清明的神色重新浮现,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没什么,身体太弱了,刚刚这一顿操作,耗费了太多体力,有些虚脱。” 不仅偷袭周祥需要体力,全身心的代入凶犯,更是对身体与心理的一次消耗,秦衡本就在牢里受过不少的伤,又是两天两夜没休息,身体状况可以说被风一吹,就能吹倒的地步,以至于这一次出手,直接弄虚脱了。 而且他精神太疲惫了,没有办法完美的控制自己,以至于刚才差点没及时脱离代入凶犯的心境,差点真的把周祥给勒个好歹。 高力士知道秦衡的身体情况,皱眉道:“以后若还有需要体力的事,让我来做。” 秦衡知道高力士是关心自己,点着头:“我知道。” “高力士!你在干什么!?” 周祥剧烈咳嗽了好一阵后,终于缓了过来。 眼见高力士不仅不将秦衡这个可恶的家伙抓起来,反倒是关心起秦衡的身体来,他顿时气的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他大吼道:“你没看到吗?秦衡要杀我!你不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竟还关心他身体?你也跟着他一起发疯吗!?” 听着周祥愤怒的话,高力士不由看向秦衡,他刚刚也被秦衡的突然举动给吓到了。 秦衡也有些歉意,本来他没准备做到百分百完全模拟凶犯的,但因身体与精神的问题,没及时抽离出来,确实把周祥给吓到了。 “抱歉,我刚刚状态不太好,是我的问题。” “那是状态的问题吗?是我差点被你勒死了!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害我!?” 秦衡虚弱的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要害周刺史,我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周刺史证明绳子上的凹痕是怎么来的。” “什么?”周祥一愣。 “看绳子!” 秦衡抬起手,指着地面上被他松开的绳子:“你们不是想知道绳子上的凹痕怎么来的吗?去看,你们就明白了。” 听着秦衡的话,高力士眸光猛的一闪。 他大脑迅速浮现秦衡刚刚所做的事,迅速出现周祥为了活命下意识的挣扎举动,然后…… “难道……” 高力士直接看向绳子,却见周祥已经愤怒的捡起了绳子,他一边向绳子看去,一边咬牙切齿道:“如果你不是真的为了案子,你就等死吧——” “什么!?” 话还未落,周祥突然愣在了原地。 他怔怔的看着绳子,忍不住惊呼:“怎会这样!?” 只见那绳子上,在原本凹痕的附近,又出现了许多新的凹痕…… 且这些凹痕,与原来的凹痕,几乎重叠,一模一样…… 这哪是凹痕啊,这分明是……濒死之时,手指留下的求生抓痕! 第十四章 死者留在世上的最后之物! 周祥发愣时,其他人也已经凑了过去。 借助烛火的光亮,他们也都发现了绳子上,血迹附近,那清晰的,明显更新的凹痕。 “这……又有凹痕出现了!” “而且,位置几乎都要重叠了!” “这好像是周刺史刚刚挣扎时,抓出来的!” “所以……” 侍卫们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旋即猛的抬起头看向秦衡。 有了秦衡刚刚那堪称惊悚的行为,再去看绳子上新出现的凹痕,即便是普通的侍卫,这一刻,心里也都有了一个让他们不敢置信的猜测! 周祥抓着绳子的手忍不住发抖,他咽了口吐沫,终于向秦衡问出了所有人的猜测:“难道……东赞次吉不是被利刃刺死的,而是……而是被勒死的!?” 他话音一落,众人便紧紧地盯着秦衡。 饶是一向粗鄙的格桑,都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即便是最早有了猜测的高力士,也等待着秦衡最后的落锤。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秦衡虚弱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人在脖子被突然勒住时,为了求生会下意识抬起手抓住绳子,试图将绳子拉开,这不会因年龄性别而有区别……即便不是周刺史,换做其他人,也一样会在绳子上,留下近似的抓痕,区别就是手掌的大小、力度的大小,会导致抓痕距离远近与深浅不同罢了。” “而周刺史虽体格不如东赞次吉魁梧,但他们二人的手掌大小却区别不大,故此周刺史留下的抓痕,才会几乎与绳子上原本的抓痕重叠。” 即便秦衡没有直接说东赞次吉是被勒死的,也已经相当于承认了这个结果。 “他竟真是被人勒死的!” 周祥低头看着手中的绳子,忍不住的摇着头:“怎会是勒死的呢!怎么就会是勒死的呢!仵作明明说他是被刺死的啊——” 话还未说完,周祥突然抬起了头,脸上表情倏地一变。 他回想起了刚刚格桑对自己说过的话。 格桑说……秦衡说仵作是凶手真正的帮凶! 他当时听到这话时,只觉得秦衡在诬陷仵作,气得他将秦衡直接骂了个狗血淋头!因怀着诸多情绪一同爆发,言辞之严厉,是他近年来都少有的! 但现在,得知东赞次吉是被人勒死的,再去回想仵作言之凿凿的东赞次吉的死因,周祥的心不由一紧。 “难道……难道秦衡不是为了脱罪,故意诬陷老实的仵作……” “难道,仵作,真的……真的是帮凶!?” 周祥脸上的表情完全绷不住了,原本因秦衡差点没把他勒死而产生的愤怒,此时都有些对秦衡发不出去了。 特别是想到自己对仵作的称赞,想到自己对秦衡严厉的呵斥,他就越觉得脸要挂不住了。 便是格桑,此时也说不出秦衡欺负地位最低最老实的仵作的话了。 “东赞次吉真的是被勒死的,那他会是在哪被勒死的?是树林,还是这里?”周祥连忙将思绪转回案情,以免被高力士和秦衡说起仵作的事,引他更加难堪。 听到周祥的话,众人注意力果然都被引回了案子,重新看向秦衡。 秦衡没有耽搁,直接道:“不知周刺史与格桑将军在树林里检查时,是否发现吊着东赞次吉的大树树干上,有两处树皮有着轻微的伤痕?” “树皮?伤痕?还是两处?” 周祥皱眉摇了摇头:“完全没发现。” 格桑也道:“本将亦没有见到过。” 秦衡看向高力士,高力士明白秦衡的意思,当即将他们发现的那两处痕迹说了出来,也将秦衡当时的推断说了出来。 这让周祥与格桑迅速明白那两处树皮的伤痕,只能是凶手作案时造成的,也了解了那两处伤痕的怪异之处。 “奇怪。” 周祥面露不解:“既然爬树不会踩踏那里,下树时也不该只留那一处伤痕,那树皮的伤是怎么来的?而且不止正面有伤痕,背面也有。” 格桑敲了敲脑袋,用力摇头:“想不通想不通。” 他看向周祥:“别给自己找麻烦了,没秦衡那种脑袋,就别费这劲,秦衡既然提了,那肯定是知道答案的,问他不就行了?自己想这些除了头疼外,还有甚用?” 虽然格桑的话不是太悦耳,但话糙理不糙,周祥也直接看向秦衡:“树皮的那两处伤痕究竟是怎么来的?” “答案,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谁知,秦衡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什么!?”周祥懵然:“你告诉我们了?” 格桑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说什么胡话呢?你哪句话告诉我们树皮伤痕的来源了?” 侍卫们也彼此面面相觑,他们偷偷询问对方,是否知道秦衡所谓的答案,但没一个人点头,他们都不记得秦衡说过树皮的问题。 这让所有人都茫然了。 是自己记忆不好给忘记了?还是秦衡记性不好,没说以为说了? “少卖关子!” 格桑没有耐性的说道:“你直接说不就是了,说什么已经告诉我们的胡话,谁会明白你的意思?” 其他人虽未点头应和,但也都紧紧盯着秦衡,明显是等待着秦衡清晰的给出答案。 秦衡叹息着摇了摇头,只得道:“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我刚刚与周刺史还原凶案发生的经过时,我除了勒住周刺史外,还做了什么?” “还做了什么……” 突然间,高力士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猛的低下头,看向面前的柱子。 “原来是这样!” 高力士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迅速看向秦衡:“所以,你刚刚勒住周刺史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你分明是完全的还原了当时案发的一切经过?” “什么?” “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完全还原了案发的一切经过?” 众人听到高力士这没头没尾的话,都不由有些茫然,高力士究竟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他们不约而同的下意识来到了高力士身后,也随着高力士的视线,向秦衡前方的柱子看去。 然后…… “那是!?” “脚印!柱子上有脚印!” “这脚印……我想起来了,是秦参军刚刚为了阻止周刺史挣扎,躲在了柱子后面,然后以脚蹬着柱子用力勒紧绳子时踩下的!” “难道……” 周祥听着侍卫们的话,不由回忆起刚刚那令他仍旧心悸的画面。 虽然他不知道秦衡究竟做了什么,但那根柱子的阻挠,让他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去打扰阻止秦衡,而且秦衡原本的力度他还能扛得住,可当秦衡到了柱子后,秦衡就仿佛有人帮忙一般,力量突然加大,让他再无挣扎之力……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那时,秦衡用脚蹬在了柱子上借了力。 “所以……” 周祥看向秦衡,忍不住道:“当时的凶手,就如你刚刚对付我一样……他为了防止东赞次吉在他身上抓出伤痕留下证据,为了防止东赞次吉阻挠挣扎,利用了那棵树,树皮上的伤痕……有一处,就是他用脚借力踩出来的?” 众人闻言,也都忙盯向秦衡,便见秦衡微微点头:“周刺史终于明白了。” 听着秦衡的话,周祥不由心中一阵胆寒。 他仍能清晰的记得刚刚被秦衡勒住时,有多绝望与恐惧……而秦衡根本没有下死手,只是为了重现当时的杀人场景,可东赞次吉却完全被凶手用那样的手法一点点勒死。 偷袭,借助树木……这凶手,为了完美杀人,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也当真是心狠手辣! “那另一处痕迹呢?”周祥忙继续询问。 秦衡缓缓道:“另一处痕迹,是证明我刚刚一切推断的证据。” “证据?”周祥不解:“什么意思?” 秦衡看向众人,平静道:“东赞次吉是被勒死的,绳子上的抓痕就是证据,但借助树木,只靠我的那一个脚印可不够。” “好在,东赞次吉已经为我们留下了足够的证据。” 听着秦衡的话,格桑不由紧盯秦衡:“什么意思?东赞次吉留下了什么证据?我怎么不知道?” 周祥等人也都同样满是疑惑,他们也没发现东赞次吉还留下过什么证据。 然后,他们就见秦衡忽然向屏风方向走去,高力士见状,忙跟上秦衡,防止秦衡摔倒。 到了屏风后,高力士才发现,秦衡的目标,是放在床榻上的东赞次吉的官袍。 看着秦衡拿起官袍,格桑皱眉:“这衣袍有什么吗?不就是普通的官袍?” “如果没有发现东赞次吉留下的东西,那它的确很普通,可如果发现了死者给我们留下的这个世上最后的东西,那它就不再普通!” 一边说着,秦衡一边低下头,看着手中做工精美,绣有图案的官袍。 他手指轻轻触摸着缝织图案的丝线,缓缓道:“刚刚格桑将军质疑我,说我与其他人所做的事一样,所看的东西也一样,结果不会有任何区别……” 格桑听秦衡说起这些,神色不免有些尴尬。 在秦衡已经接连给出案子的明确推理后,他便明白,即便秦衡看的东西与其他人一样,可结果也完全不同。 所以此时秦衡说起这话来,只让他觉得秦衡想羞辱他。 “格桑将军不用多想,我没有羞辱报复你的想法。” 秦衡没看格桑,却将格桑所有的心理想法掌握了,格桑不由皱眉看向秦衡,就听秦衡道:“我想说的,是同样一件衣袍,我与你们看到的结果,真的会不同。” “比如……” 秦衡忽然用力,一把将官袍上的丝线扯断,道:“藏在这丝线里面,东赞次吉最后留给我们的东西,只有我发现了。” 第十五章 揭秘!时间的伪造之法!(二合一) 藏在丝线里面的东西? 东赞次吉最后留下的东西? 是什么? 听着秦衡的话,众人几乎同时伸出了脑袋,下意识看向他手中的官袍,看向那被秦衡扯断的丝线。 然后…… “唉?丝线里面好像真的有东西!” “那是什么?黑乎乎的。” “有点像炭渣……” “不对!”高力士忽然伸出手,一把将藏在丝线里面的黑色碎渣抓了出来。 他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捻动,又将其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是什么?”周祥心中好奇不已,直接凑了过来,向高力士询问。 就见高力士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他看向秦衡,不用他开口,秦衡似乎就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他见到秦衡向他颔首。 高力士终于确定,他这才看向周祥等人,沉声道:“这是树皮!” “什么!?树皮?” 格桑皱着眉头,不解道:“东赞次吉的衣袍里,怎么会藏着树皮?难道是他在赶路时经过树林不小心碰到的?” 秦衡淡淡摇头:“这树皮完全藏于其衣袍图案的丝线内,可不是随便一碰就能行的……正常树皮沾到衣服上,最多只会挂在表面,而不会藏在这丝线内。” 格桑眉头皱的更深了。 “树皮,树皮!难道……” 这时,周祥突然转过了头,看向那个自己刚刚被秦衡差点勒死所借助的柱子。 他的大脑,一遍又一遍的重现着刚刚那惊心动魄的画面。 秦衡所做的一切,自己为了求生所做的一切,不断在他脑海中重演。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他喃喃低语。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秦衡刚刚所做的一切,真的没有一个动作是无用的,包括自己的反应……也没有一个是无用的! 虽然他觉得秦衡刚刚好像一个疯子,但不能否认,秦衡真的早已将一切全都告诉了他们。 周祥深吸一口气,面色复杂的看向秦衡:“树皮的另一处伤痕,是东赞次吉被凶手勒住时,用力反抗挣扎造成的吧?” “什么!东赞次吉造成的?”众人一惊。 秦衡与周祥视线相对:“看来周刺史已经完全明白了。” 周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现在脖子的痛感还未消失,他看着秦衡,也不知是恨秦衡更多,还是感慨于秦衡的查案天赋更多,道:“遭了这么大的罪,若是还不明白,那这罪也白遭了。” “抱歉,下次我会轻点。” “没有下次!”周祥直接瞪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秦衡点着头:“好,下次我换个人。” 这次换成侍卫们下意识向后退去了。 看来我刚刚真的把他们都吓到了……秦衡看向众人,说道:“如我刚刚所言,这些树皮碎片完美的藏在丝线之内,根本不是随便一碰就能造成的,想要有这样的效果,要么是故意将树皮碎片藏进丝线内,要么就是将丝线靠着树皮,用力的摩擦,用力的蹭……只有这两种情况,才能将树皮藏在丝线内。” “以正常的思维来看,东赞次吉应不会闲着没事,往这么贵重的官袍图案里,塞这种脏兮兮的树皮,那么树皮是怎么来的,也就很明显了……” 秦衡视线看向支撑房梁的木柱,道:“刚刚我为了防止周刺史在我手臂上乱抓留下证据,也为了防止周刺史阻挠我动手,更为了增加我拉紧绳子的力量,我借住了这根木柱,而周刺史为了求生,不仅用手死死地抓着绳子,更是坐在那里竭力的挣扎,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 “在挣扎过程中,他的后背,不断与木柱发生剧烈的摩擦,只是这木柱太过光滑,他没有在木柱上如我的脚印一样留下明显的痕迹。” “但……” 秦衡抬眸,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在众人几乎屏住呼吸的紧张注视下,缓缓道:“如果,他的背后是粗糙的树干呢?是很容易碰掉的树皮呢?” “结果,又会如何?” 众人一边听着秦衡的话,一边下意识看向那光滑的柱子,同时脑海里,也浮现了刚刚周祥剧烈挣扎的画面。 “所以……”格桑瞪着那灯笼一样的眼睛,道:“那处低矮的树皮伤痕,是东赞次吉被凶手杀害时,后背用力挣扎导致的?他衣袍里的树皮残渣,就是证据?” 秦衡将手中衣袍用力一抖,夜风吹来,直接将这代表着吐蕃高官权柄的官袍吹得不断飘动。 看着这被风吹着不断飘起的衣袍,他平静道:“丝线所在的图案,就位于后背的位置。” 整个房间,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 众人怔怔看着那断了丝线的图案,看着那仿佛想要逃脱秦衡双手的官袍,看着那被风吹走的树皮碎片,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带伤的树皮,吊人的绳子,冻结的血迹……秦衡真的用这三个东西,破解了东赞次吉的被杀之谜!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归拢。 死因,彻底清晰! 格桑视线从衣袍上移到了秦衡脸上,看着秦衡那苍白而虚弱的脸庞,他紧紧抿着嘴,神色已经从最初的不屑嘲弄,变得充满凝重,甚至,带着一抹警惕与敬畏。 秦衡展现出的本事,让他再也不敢轻视。 而周祥,看向秦衡的神色则最是复杂,秦衡给他的死亡阴影,让他内心仍一直无法平静下来,即便他知道秦衡没有真的要杀他的意思,即便他知道秦衡是为了查案,可那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感觉,也让他没法就此一笑了之。 但除此之外,他对秦衡还有了另一种情绪……后悔! 没错,就是后悔!秦衡明明是他的下属,他之前却没有发现秦有这样的本事,以至于白白让李隆基得了便宜,让李隆基把秦衡给抢走了。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跟了自己很久的带着面纱的婢女,他没有珍惜,结果被李隆基抢走后,他才发现面纱之下的面庞,是世上最美的脸庞,那种后悔莫及之感,别提有多难受。 至于高力士,脸上的笑意是如何都隐藏不住。 他知道李隆基最看重人才,只要是能打动李隆基的人才,无论任何出身,哪怕是如李宜德这种奴隶出身的人,李隆基都愿意花费五万钱直接为之赎身,引为心腹,而秦衡现在表现出的能力,岂是当时李宜德能比拟的? 他们发现了明珠!十分璀璨的明珠!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 思于此,他笑意更深,击掌赞叹:“秦参军果真是明察秋毫,查案如神!” “高将军谬赞。” 秦衡将众人表情一一收归眼底,他知道,自己在大唐,已经坚实的迈出了第一步。 “现在,知晓了东赞次吉的死亡真相,那我刚刚所言,相信诸位也就应该明白了。” 听着秦衡的话,众人心中不由一动。 他们迅速明白了秦衡的意思。 秦衡之前说,他们被凶手骗了,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现在,确实有了明证! 东赞次吉是在树林被勒死的!那这个房间,就根本不是他们原本推测的凶杀现场! 同样的,东赞次吉就是死在树林里的,尸首也是在树林里被发现的,又何来移尸之说? 秦衡果真字字为真! “那时间是假的,东赞次吉也是假的呢?” 周祥看着秦衡说道:“这你又是从何得来的结论?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衡一共说了四个假的,移尸与第一案发现场已经得到了证明,但后两个,时间与东赞次吉,还没有证明。 而且时间与东赞次吉,怎么就会是假的?这要怎么作假? 众人听到周祥的问话,也都面露不解的看向秦衡。 “一切线索都已摆在了桌面上,稍微推理也就清楚了。” 他看向众人,缓缓道:“刚刚我向周刺史提出了本案两个最大的疑点,一个是移尸之谜,一个是吊起之谜,现在吊起之谜已经能轻松解答了。” “通过勒死的方式,可以避免死者发出声音,这样就能最大程度的确保在热闹的驿站行凶而不被人发现,凶手将死者吊起来,目的也很明显……他不希望被我们发现他杀死死者真正的方法,将死者吊在树上,就能掩盖死者脖子上原有的勒痕,再加上当时夜色漆黑,光线不明,我们便很难一眼识别出那勒痕究竟是死前还是死后出现的。” 高力士点了点头:“确实,而且当时场面混乱,东赞次吉又全身是血,每个人都不够冷静,也就更难确定了。” 众人也都表示认可,确实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东赞次吉被吊起来,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被勒死的。 着实是东赞次吉身上的血太吓人了,任谁去看,都会觉得他是被人刺死的,更别说还有仵作给出的最终结论了。 “那问题也就来了……” 秦衡见众人点头,话音却突然一转:“凶手为什么要掩盖他是勒死死者的杀人手法呢?这个手法并不具有特殊性,很多人都能做到,我们通过这个手法,也不能直接锁定凶手,既如此,他为何非要在勒死死者后,在死者身上刺出那么多伤口,甚至还要在这里也洒下这么多血呢?” “这……” 周祥皱起了眉头,格桑也罕见的露出思索之色。 高力士神色闪烁着,道:“我们之所以会判断凶手移尸,就是因为东赞次吉全身是血,仵作说东赞次吉是被刺死的,而这个房间里又有这么多血,所以我们才认为,东赞次吉是被凶手先在这里杀害,然后移尸到树林的,也就是说……” 他看向秦衡:“凶手做这一切,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东赞次吉是移尸的!” 秦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询问:“那凶手又为何要让我们相信东赞次吉被移尸了呢?这对凶手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高力士陷入了沉思。 周祥来回踱步,可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通移尸有什么用。 格桑抱着膀子,后退到墙壁旁,眉头直拧,没有说话。 秦衡见众人苦思无解,提醒道:“你们别忘了,凶手除了伪造东赞次吉是被刺死的假象外,还做了一件事……” “什么?”众人下意识看向秦衡。 就见秦衡提了提手中的官袍,缓缓道:“它!” “官袍?”众人一怔。 秦衡平静道:“别忘了,东赞次吉被凶手勒死的时候,这件官袍可就穿在东赞次吉的身上,正因此,树皮才藏进了后背的丝线内……可是,现在,这官袍却没有穿在东赞次吉的尸首上,反而出现在了这个房间内……” 他环顾众人,询问道:“为什么?” 听着秦衡的话,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了秦衡手中的官袍上,他们盯着这身官袍,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秦衡的问题。 为什么本该在死者身上的衣袍,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忽然间,高力士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他猛的转过头看向秦衡,往日里因心机深沉而满是沉稳的表情,在此刻充满着意外乃至不敢置信。 “假冒的!” “东赞次吉是假冒的!?” “对不对?” 高力士紧紧地盯着秦衡,双手甚至下意识抓住了秦衡的手臂,感受着高力士手上的力度,秦衡知道,高力士的内心此刻正掀起巨大波澜。 高力士这异常反应,自然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周祥看着高力士异常的举动,不由道:“什么假冒的?你说东赞次吉是假冒的,这是什么意思?” 格桑也紧紧地盯着高力士。 可高力士根本没理睬周祥,他只是盯着秦衡,等待着秦衡的回答。 秦衡缓缓吐出一口气,终是道:“在我与高将军来驿站的路上,我从高将军那里了解到一个情况,高将军说,东赞次吉离席后,曾有驿站侍从在马厩附近,见到过东赞次吉的身影,正因如此,让你们缩小了东赞次吉的死亡时间。” 周祥点着头:“没错,当时有好几个侍从同时看到了东赞次吉,我们为了确定他们话语的真实性,将他们一一分开单独进行审问,最终我们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才根据他们给出的供词确定了东赞次吉被杀的时间。” “周刺史你们很是谨慎,这没错。” 秦衡道:“但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关心的是东赞次吉为何会出现在马厩附近。” 周祥皱眉道:“我们在马厩附近的茅厕发现了呕吐物,他应是去的茅房。” “去茅房……可我听高将军说,在他房间附近,有更近的茅房,他为何不去那里,反而要去更远的马厩附近的茅房?” “可能他只知道马厩附近有茅房吧,也可能是他喝多了,已经糊涂了,这才去的那里的茅房。”周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道:“醉酒之人做出任何奇怪的事,应该都不算奇怪吧?” “确实,醉酒之人做出奇怪的事不算奇怪……可如果……” 秦衡看着他,声音忽然有了一种莫测之感,听得周祥莫名感到心惊。 “那个醉酒之人,不是东赞次吉呢?” 嗡的一声! 秦衡的话,有如一道惊雷,瞬间击在周祥大脑。 让周祥脸色陡变:“你……你的意思是说!?” 秦衡沉沉的看着他,声音低沉的让周祥不由屏住了呼吸:“侍从们说的是……他们看到的,是东赞次吉的背影。” “他们可从未说过,他们看清了那人的脸,而他们明明没看到脸,又是凭什么认定,那个背影是东赞次吉呢?” 秦衡举起手中的官袍,缓缓道:“只有它!” 看着秦衡手中那被风吹得不断飘动的衣袍,看着那亮眼的断裂丝线,周祥只觉得大脑嗡嗡直响。 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秦衡的意思。 东赞次吉死的时候,明明穿着官袍,为何现在官袍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只能有一个……凶手,脱下了东赞次吉的官袍! 为何要脱下官袍? 因为,他要假扮东赞次吉! 所以…… 周祥深吸一口气:“所以,当晚,侍从们见到的人,压根就不是东赞次吉,而是穿着东赞次吉衣袍的凶手!?” 哪怕他再明白,可也还是需要秦衡最终的一锤定音。 其他人此时也都被这个猜测给惊得心中掀起滔天波澜,都紧张的等待着秦衡的答复。 然后,他们那就听秦衡平静道:“真凶为了伪造死者被刺死的假象,将死者全身上下刺的鲜血淋漓,使得死者的衣服全都被血染得通红,可是这件死者穿的官袍,却一滴血也没有,很明显,他在动手时,专门小心的保护了这件衣袍,避免其被血滴沾到。” “那他为何要小心的确保官袍不沾染任何血迹?” 众人都面露沉思,秦衡没等他们回答,便给出答案:“因为,沾了血迹,就有被人发现的风险,而他要做的……是让所有看到他衣袍的人,不会多想,只会觉得是东赞次吉喝多了去茅房呕吐而已。” “那真凶又为何要在这个房间制造凶案现场的假象?为何要制造移尸的假象?” “因为,侍从们看到的,是他返回东赞次吉房间的背影,侍从们认为的,是他回到了房间!他……要让侍从相信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那他,为何要让侍从相信当晚他们看到的一切?” 秦衡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最终的原因:“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相信……侍从看到东赞次吉背影的那一刻,东赞次吉确实还活着!” “所以……所以……”周祥忍不住咽着吐沫。 秦衡迎着周祥的视线,看着愣在原地的众人,看着他们脸上那隐藏不住的震骇,缓缓点头:“为什么你们按照侍从的供词,去缩小案发时间,对所有人进行询问,却都找不到任何有嫌疑的人?” “因为,你们错了,你们早已掉进了凶手伪造的时间陷阱!” “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案发时间啊……事实上,正好相反,侍从们自认为见到东赞次吉背影的那一刻,其实,东赞次吉就已经死了!” “所以,真正的案发时间,根本就不是你们去询问的亥时二刻至四刻,而是……” 他的声音缓慢而有力,字字清晰:“亥时至亥时二刻!” 第十六章 识破!鬼附身之谜!(二合一六千字大章,求追读!) 整个房间,忽然间静的落针可闻。 仿佛连那夜风,都因秦衡的话而驻了足。 清晰了!当晚的所有异常,所有发生的一切,至此,都彻底清晰了! 为何凶手要伪造案发现场,为何凶手要伪造移尸假象,为何凶手要脱下死者衣袍,为何死者衣袍会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清晰了! 这一刻,饶是高力士,都觉得心脏剧烈收缩,血液有如沸腾,他知道,那是拨散所有迷雾,得见真相的激动! 这个真相,配得上他失去往日的沉稳与镇定。 “竟真是如此……” 周祥忍不住的摇着头:“怪不得,怪不得我们怎么查都找不出凶手的任何线索,原来我们出发点就错了,在凶手没有作案的时间去找凶手,怎么可能找的到啊!” “当真是好手段,这个凶手为了蒙骗我们,也是煞费苦心!”高力士毫不掩饰对秦衡的赞赏与看重:“只可惜,他骗得了我们,却骗不了秦参军!” 秦衡轻笑道:“其实也算我们运气好,当晚给凶手的时间不多,否则的话,若凶手将这衣袍送回树林,再将衣袍内藏着的树皮全部清除干净,那即便是我,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也不敢妄下结论。” 格桑脸色一变,道:“凶手知道衣袍里有树皮?” “树皮都蹭进丝线内了,格桑将军不会以为衣服的外面不会残留树皮吧?” 秦衡看向众人,道:“这衣袍上没有明显的灰尘与树皮残渣,很明显凶手将其清扫过,但丝线编织在一起,树皮的残渣进去容易,可出来却难,凶手时间紧迫,又不能弄破丝线,留下破绽,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表面清理干净。” “当然,这样做也没什么,毕竟丝线遮挡视线,一般情况下,也没人会闲着没事拨开丝线去看里面有什么,凶手暴露的风险并不高。” 高力士听到这里,哈哈一笑:“但很可惜,秦参军可不是一般人,藏的如此隐蔽的树皮残渣,偏就被秦参军发现了!” 说着,高力士直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侍卫,见他们还怔愣的站在这里,直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明白秦参军的话吗?还不快去查明当晚亥时至亥时二刻所有人的行踪!” 高力士这一声大喝,让侍卫们不由打了个激灵,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满是佩服的看了秦衡一眼,旋即不敢有任何迟疑,转身就向外冲去。 高力士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了周祥那闪烁的神色,这让他眼眸一眯,不由回想起刚刚周祥对秦衡的质疑与呵斥。 秦衡肚量大,被人劈头盖脸骂上一顿也不恼,他可没有这样的肚量。 只见他向周祥咧嘴笑道:“周刺史,勒死的人,与被利刃刺死的人,死状是完全不同的,我们当时因天色昏暗,现场混乱,再加上仵作已经前去验尸,我们信任仵作,所以没有发现东赞次吉真正的死因,但仵作,他有着丰富的验尸经验,当时又仔细的检验,我想他应该不至于连东赞次吉是怎么死的都判断不出来吧?” “而也正因他说出了东赞次吉是被刺死的,才导致我们毫不怀疑凶手制造的陷阱,否则的话,若他说出东赞次吉是被勒死的,我们早就会转换方向调查,也许早已识破真凶的诡计了。” “可以说,没有仵作,凶手的诡计就不可能得逞!” “所以……”他似笑非笑道:“周刺史,现在你还觉得秦参军是胡说八道,是故意冤枉你口中所谓的好人吗?你是不是该对秦参军说点什么?” 众人闻言,也都迅速回想起了当时周祥一听秦衡的结论,不给秦衡解释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的画面,视线皆不由看向周祥。 “我……”周祥脸色瞬间涨的通红,他之前就怕秦衡或者高力士翻旧账,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 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张开,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难道真的要让他向属下承认错误,向属下道歉吗? 开什么玩笑! 不说秦衡刚刚让他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单说身为上官的自己向下属低头,这以后若是传出去,他颜面何存? 高力士见周祥紧闭着嘴不愿开口,嗤笑了一声,悠悠道:“周刺史说秦参军冤枉好人,但现在看来,似乎周刺史才是真正的冤枉了好人啊……” 周祥不愿开口,高力士帮他开口。 周祥胡子一颤,脸色瞬间十分难看,但他眼球一转,没有接高力士的茬,反而突然转身向后面的侍卫发起了火:“不是让你们去捉拿仵作吗?这都多久了?仵作人呢?怎么还没抓过来?” 眼见周祥通过转移火力的方式转移话题,秦衡心中不免摇了摇头,他与周祥不熟,根本不在意一个无关轻重之人的所谓斥责,所以周祥是否道歉他并不在乎,但周祥的反应,毫无疑问代表其没有担当,不是一个能跟随的好领导。 “不……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忽然气喘吁吁的,慌张的冲进了房间内。 高力士一看此人,眉头不由皱起:“不是让你去拿仵作吗?怎么你一个人回来的?仵作呢?” “高将军,不,不好了,仵作,他……他……” 侍卫神情充满着惊恐:“他鬼附身了!!” ………… “尸首毕竟特殊,没人愿意与尸首挨着,所以东赞次吉的尸首被放置在了最北边的房间内,那里周围都没有人居住。” 秦衡一行人快步向存放尸首的房间走去,一边走,高力士一边向秦衡介绍情况。 “因真凶隐藏极深,三郎担心真凶会破坏尸首,破坏证据,所以三郎专门下令,除了仵作外,任何人不许接近尸首,否则一旦被发现,就会当成真凶抓捕,严惩不贷!” 秦衡微微点头:“临淄王思虑周全,尸首是死者留在人世间最后的承载,上面必残留死者死亡之时的一些东西,凶手匆忙行凶,未必就不会在尸首上留下证据,所以将尸首保护起来,确实十分必要。” “若仵作没问题,这样做确实没什么,可现在……” 高力士脸色阴郁,神情十分阴沉难看:“仵作就是真凶帮凶,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以至于……”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被数十侍卫包围,却无一人敢向前踏进一步的房间,咬牙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放置尸首的房间。 秦衡向前看去,只见前方房间孤零零伫立,几棵槐树将房间环绕,树木枯败,倒映的影子斑驳的立于墙头窗纸之上,被风吹动,发出呜咽声响,有如无数鬼影游荡,不由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此时房间已被侍卫团团包围,数十侍卫横刀出鞘,锋锐的刀锋直指前方。 可区别于平时的肃杀,此时虽然所有人刀锋出鞘,可气氛却不仅没有任何肃杀之感,反倒是充满着令人感到心悸的诡异沉静。 且这么多人提刀前举,却竟无一人进入房内,就仿佛定在了原地,寸步都无法向前挪动。 秦衡与高力士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穿过人群,来到了前方。 而随着众人抵达人群最前方,一副让高力士脸色都微变的画面,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进了众人的眼中。 只见眼前的房间,房门大开。 房间内,幽暗的烛光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正对着房门的地板上,鲜血如潮,汩汩而流。 猩红的血液中间,正坐着一个全身衣衫被鲜血染得猩红的男子。 他的脸庞布满生活重担压出的皱纹,深红的血痕自他双眼眼角向下延顺,汇聚到了他的嘴角,忽然,这血痕自顾自的竟扭动起来,仔细看去——那赫然是两只血色的蜈蚣! 他的幞头倒在血泊之中,一头黑发湿漉漉的,有东西从上滴落,仔细一看……滴落的,竟是猩红的鲜血! 两个炭盆置于血泊之中,鲜血触及烧红的炭盆,顿时发出嗤嗤之声,一股蒸腾而起的血腥味,直往门外窜去。 此时的他,一手持着一只火苗跳动的烛台,昏暗的烛光聚在他的脸上,将他那沾满鲜血与肉沫的嘴,狰狞恐怖的血色蜈蚣,以及空洞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浑浊眸子,清晰的呈现在众人眼前,阴森恐怖又格外诡异。 他的另一只手,则搂着浑身是血的尸首——那是东赞次吉的尸首,尸首被扒的精光,因仵作在房间内放置了两个硕大的炭盆,导致即便是严寒季节,尸首也没有被冷冻,反倒如盛夏一般,尸首表面布满尸斑,明显的尸臭之味弥漫四周。 而他却仿佛没有闻到任何难闻之味,正相反……此刻的他,正低着头,口水直流的看着怀中的尸首,给人的感觉,就仿佛……他抱的不是充满腐臭之味的尸首,而是这世上最美味的美食一般! 这时,他似乎感受到有新人来了,抬起了头。 猩红的眼珠在眼眶内转了转,那张比女子任何胭脂都染得更红的唇角忽然咧开:“你们是来找我的?你们也想品尝我的身体?来啊,一起吃啊。” 说着,他忽然低下头,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竟一口咬下了怀中尸首的腐肉。 然后……一仰头,嚼也不嚼的直接咽了下去。 血滴从他嘴中溅出,崩的嘴角都是发臭的血点。 他仰起头,一脸陶醉的模样,只见他一边伸出舌头舔舐唇角的血,一边露出享受的笑容:“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 “你们也别干看着,来啊,一起吃啊,这是我的身体,你们放心,我不会变成厉鬼报复你们的!” 一边说着,他竟又低下头,大口咬下了一块肉! 然后,又是嚼也不嚼的咽了下去。 吞咽之声响彻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这时,驿站外忽然有更夫的声音遥遥传来……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阴气最盛的子时,已至! 咕嘟!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刚刚抵达这里的周祥不由咽了口吐沫,接着他便脸色发白,不由觉得胃里翻涌,作呕难忍。 那尸臭与血腥之味,即便隔着这么远,他都闻的清清楚楚。 他根本无法想象,眼前的仵作,怎么能入得了口! 别说是他周祥一个文官了,即便是格桑这个莽夫,此刻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饶是高力士,都眉头紧锁,脸上充满着凝重与警惕,原本想要呵斥侍卫胆小无能的话,到了嘴边,便再也吐不出来了。 着实是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瘆人。 侍卫说,仵作被东赞次吉的鬼魂附身了,原本他还不信。 但此时,亲眼看着全身是血,神情诡异的仵作,满带微笑的,一口一口的吃着东赞次吉已经腐臭的肉,高力士便是再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鬼,也难免心里犯嘀咕。 “你们怎么不进来呢?” “真的很好吃,你们怎么不过来呢?” “你们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我的身体,不是为了一起享用吗?” 见高力士等人一步都不敢上前,仵作原本的微笑,忽然间癫狂了起来。 只见他那血盆大口突然张开,被血染红的牙齿森森外露。 “胆小鬼!一群胆小鬼!哈哈哈哈,一群胆小鬼!你们不配吃我的身体,你们不配享用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只有我能吃!只有我能吃!!!” 他忽然癫狂发笑,然后……再度低下头,张开大口,只听一道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肌肉撕裂的声音响起,又一块肉被他咬进了嘴里。 肉沫跳出,血滴溅落,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一仰头,喉咙一动,便又咽了下去。 沾满鲜血的舌头被他伸出,舔着嘴角的肉沫,仿佛一丁点都不愿丢失。 “美味!哈哈哈,原来我的身体竟是这般的美味!早知道,我活着的时候就该吃下的!” “原来人肉是如此的美味,那你们……” 忽然,他抬起了头,那双被血染得通红的眼眸,充满着疯狂与痴迷,他死死地盯着门外众人:“你们的肉,是不是也一样好吃?” 仵作阴森的笑声伴随着寒夜的风声,飘飘荡荡,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寒。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的,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高将军,这……这怎么办啊?” 侍卫头皮发麻,忍不住脸色苍白的向高力士询问。 高力士眉头紧锁,心中也直打鼓。 想他也算得上是心机阴险,阴晴不定之人,平常一笑就让很多人毛骨悚然,但即便他再阴晴不定,此时对上眼前的仵作,也觉得自己简直正常的不得了。 眼前的仵作,真的还算人吗? 高力士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以至于饶是他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对一个鬼做什么。 高力士十分迟疑,可就在他迟疑之时,眼角视线中,突然有一只脚闯了进来,然后一道身影,毫无征兆的,直接从他身旁走出。 这让他先是一愣,继而迅速意识到了什么。 “秦参军,你——” 只见从高力士身旁,毫无征兆走出之人,不是秦衡,又是何人? 而秦衡的走出,不仅高力士注意到了,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这让众人神色都是一惊。 “秦衡,你干什么去?” 眼见秦衡竟一步一步慢悠悠向那诡异的房间走去,周祥头皮顿时麻了:“你疯了!” 便是格桑,也大嗓门道:“快回来!” 可秦衡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一般,没有任何回音,仍旧低着头,自顾自的走向房门。 房内大口吞肉的仵作自然也注意到了秦衡。 眼见秦衡向他走来,他顿时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威胁,猩红的双眼忽然怒瞪,脸上的血色蜈蚣也狰狞张口,那被血染红的眼珠子都仿佛要掉下来,他尖叫道:“你来干什么?滚出去!快滚出去!” “你这个胆小鬼,你不配享用我的身体!滚出去!” 可秦衡却只是低着头,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仍旧继续走来。 仵作见秦衡根本不理自己,整个人仿佛发疯一般。 他一边低下头又大口咬下一块肉,一边抓起地板上的血直接向秦衡扬去。 “站住!” “你若再敢过来,我就点了我自己!我全身都洒满了火油,只要你再靠近我一步,我就烧了我自己!” “我的身体只有我自己能吃,谁也别想抢走!谁也别想抢走!!!” 听到仵作刺耳的尖叫声,高力士等人表情都是一变。 高力士当即道:“秦参军,莫要犯险!” 若仵作身上真的都是火油,一旦秦衡靠近,那秦衡都会有危险,比起尸首来,高力士更看重秦衡本人。 周祥则大喊道:“停下!别让他毁了尸首!绝不能烧毁尸首!” 可无论两人怎么大喊,秦衡的脚步都没有丝毫减慢。 且不仅没有减慢,反而突然加快了速度。 一步,踏进了房门! 而这时,一直低头前行的秦衡,才终于抬起了头。 也是此刻,满身是血的仵作,才看清了秦衡的脸庞,这让他那癫狂的表情都是一顿。 只见秦衡的脸上,此时没有任何负面的表情,无论是高力士的迟疑,还是周祥的惊恐恶心,亦或者格桑的警惕,在他的脸上,都找不到。 仵作唯一能看到的……是平静,秦衡那黑洞洞的眸子,就仿佛是吹不起一点涟漪的深潭一般,让他感受不到半点多余的情绪。 这让仵作拿着烛台的手都一顿。 谁家正常人见到鬼,会如此平静? “你……你,你要干什么!?”仵作终于说出了其他的话。 “点火吧。” 谁知,秦衡平静的看着他,却是说出让所有人都懵了的话:“我还真未在如此近的距离上,见过鬼自焚的,请让我开开眼界。” “什么!?你……你……你说什么?” 仵作癫狂的表情彻底顿住了。 别说是他,门外的周祥也罢,格桑也罢,即便是高力士,都愣住了。 秦衡继续迈步向前,他一脚踏进了血液之中,红色的血液顿时染红了他的靴子,随着他的走动,血滴被溅的四处飞射。 他神情自若,仿佛趟过的不是血海,而是平地,一边走,一边声线毫无起伏的说道:“你不是不想与我分享你的身体吗?你不是不想让我抢走你的身体吗?那就烧吧,我给你机会。” 仵作双眼瞪大,即便是脸上那两只血色的蜈蚣,都仿佛在此刻感到了恐惧,匍匐不敢再动一下:“你别过来,你别以为我在吓你!” “我相信你没有吓我,动手吧。” 秦衡脚步不停,仍在鼓励仵作。 “你……你……” 仵作看着秦衡不断靠近,抓着烛台的手背上青筋都露了出来,有如狰狞的虫子攀爬扭动。 “怎么还不动手?”秦衡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盯着他:“不敢……还是,不能?” 仵作猩红的眸子不受控制的剧烈一跳。 “哦?看来是不能,所以……你根本就没有火油吧?”秦衡来到仵作面前,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仵作。 仵作表情勃然一变,他尖叫道:“你胡说什么?我现在就——” “不用了,已经没用了!” 他的话还未听完,就听秦衡淡淡道:“如果你真的有火油,早就一把火将尸首给烧毁了,岂会用到现在这种恶心到极致的,装神弄鬼的把戏来拖延你毁掉证据的时间?” “什么!?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仵作脸色大变,当即否认。 可当他抬起头,看到秦衡那双漆黑的眸子时,到了嘴边的话,却忽然如何都说不出了,就仿佛秦衡那平静的吓人的眸子,已经将他完全看穿,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你刚刚的装鬼装的确实很唬人,寻常人大概都会被你给吓到,但很可惜……” 秦衡微微低着头,昏黄的烛光将他那平静的脸庞映得格外诡异阴森:“我这人怪得很,越是鬼怪之物,我就越好奇上瘾,别人喜欢去名山大川旅游,我偏喜欢去各地有闹鬼传闻的乱葬岗游玩,你说巧不巧,你装鬼,正好撞到了我的癖好上。” “所以,你越是吓得其他人胆战心惊,我对你的关注越大。” “而也正是这种关注,让我发现了你真正的秘密!” 秦衡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着仵作那惊恐又惊慌的表情,缓缓道:“我注意到,你所谓的享用美食,不是随便下嘴的……” 第十七章 戳穿!仵作崩溃了! 秦衡声音一落,仵作瞳孔便猛然收缩,被鲜血染红的脸庞,竟让人看到了苍白之色:“你……你……” 即便是站在门外,隔得很远的刺史周祥,此时都感受到了异常。 仵作慌了! 在秦衡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仵作的表情与反应就不对了,他张了半天嘴,愣是没有尖叫出任何完整的话。 这与仵作之前那诡异的样子完全不同! “难道秦衡说对了?”周祥不由紧紧盯着房内血泊中的二人,满是疑惑:“不是随便下口的?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都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同样不敢眨眼的看着两人。 秦衡没有去管外面的人,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仵作已然控制不住的表情,摇头叹息:“假的终究是假的,可惜了,你若真的被鬼附身该有多好。” “这样的话,我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还能有个伴……”当然,这句话他是在心里说的。 仵作哪知道秦衡的心里想法,听到秦衡的话,他只觉得眼前的秦衡比鬼还要恐怖,这让他不由尖叫出声:“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秦衡并不排斥疯子这个称呼,事实上,前世确实有不少凶犯都会这样称呼他。 被他吓得崩溃的凶犯不在少数。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内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仿佛仵作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刚刚,你在用癫狂的动作和言语刺激着我们的时候,我发现……” 仵作还是今夜第一次听到秦衡正常语气的话,但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被秦衡话语里的内容弄得心中一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便听秦衡平静道:“……你同时在不动声色地挪动着尸首在你怀里的位置,那看起来吓人的眼球,也不断偷偷向下瞄去,这说明……” 秦衡平静的看着仵作:“你所咬下的每一块肉,都有着明确的目标。” “而你在咬下这些肉后,又都嚼也不嚼,直接就咽下去……要知道,那么大块的肉,直接下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你在装鬼,如果你能享受的嚼着,让汁水溅出的更多,对我们的视觉冲击会更大,也会让你这个鬼附身装的更像,但……你没有!” “你很会装鬼,无论是这环境的布置,还是诡异的氛围,你塑造的都很好,所以你不可能不知道嚼起来效果会更好,而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仵作下意识的咽着口水,全身都忍不住颤栗。 他摇着头,看向秦衡的表情,有如在看真正的鬼一般惊恐……都说人无法骗到鬼,因为鬼能看穿人心,秦衡在他眼中,就是这样的鬼! “说明……你很着急!” “你没想到你与真凶如此绝妙的计谋会被识破,在你与真凶的计划中,我们应是最终也没有办法查明真相,只能任由尸首被带走,这样的话,你也就不用暴露,不用对尸首做任何多余的事……可你没想到,我会发现你,你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来捉你!” “所以,你慌乱中,只能临时做出应对。” “而慌乱的决定,注定你没有充足的准备,也注定意外随时会到来。” “故此,你怕……” 秦衡在仵作惊恐的注视下,缓缓道:“你怕时间不够!” “你怕我们发现你临场装鬼的把戏!而你装鬼用的这些鲜血,多数也都是源于你自己,为了让你的鬼装得更像一些,你已经连命都不准备要了……” “所以,你怕,你怕你被我们发现破绽时,你怕你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你还没有销毁所有的肉,因此……你只能嚼也不嚼,以这种方式加快速度!” “而这也说明……” 秦衡盯着他,嘴角终于勾起,露出了让仵作只觉得是这世上最为恐怖的笑容:“你吞下的肉,就是关键证据!” 不知何时,呼啸的夜风消失了,槐树的树枝不再摆动,舞动的鬼影重新变成了树枝的影子。 随着秦衡话音的落下,房间内外都静悄悄的。 门外的侍卫们,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秦衡,之前秦衡在东赞次吉房间的分析,只有少数几人看到,所以他们对秦衡的本事毫无一点心理准备。 此刻眼见秦衡三言两语识破仵作的装鬼,甚至直接断出仵作装鬼的目的,心中的震撼,根本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这……这当真是秦参军?”有人忍不住开口。 “太,太厉害了。”有侍卫咽着吐沫失声道。 别说是这些侍卫了,就算是周祥等人,此时内心也是久久不能平复。 越是回想起仵作刚刚那诡异的装鬼模样,越是回想起所有人都被吓得后退半步,可秦衡却冷静沉着毅然而出的画面,周祥内心就越是不能平静。 这究竟是怎样的冷静与沉着,怎样的胆大与心细,才能在那种情况下,做出与所有人相反的行为,甚至直接勘破仵作的真面目? 这世上,聪慧之人并不少见,可同时兼有这般勇气与冷静的人,太少了……而现在,这样的秦衡,被李隆基抢走了…… 周祥的怅然若失之感,更加浓烈了! 格桑眉头同样紧锁,看向秦衡的神情,有着从未有过的凝重,这比他在战场上面对敌方战将时,还要凝重。 而高力士,则是唯一喜笑颜开之人。 他看着仵作那绝望而灰败的表情,回想着秦衡展现出的种种不凡,不由心中感慨,日行一善果然没错,这不?善报不就来了? 若不是他日行一善,怎么就正好能碰到专治恶鬼的秦衡呢? 今晚要是没有秦衡,证据可能真的就要完全被仵作给毁掉了! 证据毁掉,三郎可能就找不到真相,他也会跟着倒霉…… 这都是冥冥之间的因果循环啊,还是要积累功德,日行一善不能停。 “你是恶鬼!你才是恶鬼!” 这时,仵作仿佛内心崩溃了,他忽然狰狞的向秦衡尖叫一声,然后竟是低头,又要大口吞下尸首的肉。 可他刚要去咬,脑袋却被一只手稳稳抓住,任凭他如何张开大嘴,也碰不到那腐臭的尸肉分毫。 秦衡的声音平静响起:“不用白费力气了,就算你真的将所有的肉都吞下去又能如何?” “你是想效仿我吞下红丸吗?” “可你能与我相比吗?” 仵作怔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双眼便对上了秦衡那看穿一切的漆黑眸子。 “我是潞州司法参军,从七品官员,虽然我的品级不高,但我是朝廷官员……我之生死,必须由刑部与大理寺决断才可,因此,即便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吞下红丸,即便他们再恼再恨我,也不能直接对我动手。” “可你呢?” 秦衡看着仵作,说出的话十分冰冷:“你只是一个仵作,论起地位来,甚至比普通百姓都不如,他们不能不管我的生死,可他们会在乎你一个仵作的死活吗?” “所以,你觉得你将这些肉吞下后,他们为了取得证据,会不会对你开膛破肚?” 仵作瞪大了眼睛,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也没有吐出一个字。 他没法反驳。 “而你身为仵作,你也该清楚,你刚刚吞下的这些肉,根本就来不及消化,这个时候他们将你开膛破肚,你觉得结果会如何?那些肉,你能保得住?” “更别说……” 秦衡摇着头,语气带着一抹叹息:“流了这么多的血,你的命还能救回来吗?若救不回来,活着的你都没人会在意,死了的你,谁又会犹豫呢?” 仵作呆呆的坐在地上,他视线挪动,从秦衡身上向门外看去。 他看到了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那是恨不得将自己撕碎,毫无任何怜悯可言的,充满杀机与漠然的眼睛。 他笑了,又哭了,整个人又哭又笑,仿佛疯了一般。 秦衡见状,缓缓收回了手,不再去控制仵作的脑袋。 而仵作,也没有再低头去噬咬尸体。 秦衡摇了摇头,转过身,沿着来时踩过的血泊,缓缓向外行去。 随着他的转身,高力士的声音随之响起:“来人,速将尸首夺回!郎中,快去救仵作,在他吐出口供之前,不许他死……” 这世道,没有地位,死都不由己! 霎时间,侍卫们乱成一团,纷纷向房内冲去。 而这一次,秦衡向外,他们向内。 第十八章 终于寻得!最关键证据! 吐蕃外相房间。 茶水已凉。 昏黄的烛焰发出噼啪之声,跳动的烛火将一旁闭眼的尚赞咄的影子拉长又压短,使得从窗外看去,尚赞咄有如在扭曲舞动一般。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未等敲门声响起,闭目的尚赞咄声音便慢悠悠响起:“敲门扰人,进来吧。” 门外的侍卫愣了一下,不敢耽搁,连忙推门而入。 就见尚赞咄弥勒佛一样的坐在桌子旁,他身体向后倚靠着墙壁,手上持着一串黑色的佛珠,佛珠表面圆润光滑,被他拇指轻轻拨动,侍卫进入,也没让尚赞咄睁开眼看他一下,仿佛对他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兴趣。 “热闹看完了?” 尚赞咄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 侍卫连忙道:“看完了。” “怎么样?是空欢喜一场啊,还是秦衡这个意外的到来,有那么一点用处,真的有些许的进展?” “确实有进展,而且不是些许,是很大的进展。” “很大的进展?” 尚赞咄闭着的眼眸终于睁开,他看着侍卫:“说说。” 侍卫不敢耽搁,直接将他所看到的一切,十分详细的说了一遍。 “……就这样,秦衡根据绳子、血液、树皮以及衣袍,推断出移尸是假的,利刃刺死是假的,乃至于凶案现场和杀人时间,都是假的!他们所有人都中了凶手偷换时间的诡计!凶手行凶的时间,也终于确定,不是我们之前认为的亥时二刻至亥时四刻,而是亥时至亥时二刻!” 刷! 转动的佛珠,突然停了下来。 尚赞咄靠着墙壁的后背,也忽然前倾,原本懒散弥勒佛般的坐姿,一下子就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他看着侍卫,声音带着一抹讶然,甚至怀疑:“这一切,真的都是秦衡一人推理出来的?高力士没有帮忙?周祥没有偷偷辅助?” 侍卫连忙摇头:“没有!周祥在听到秦衡一开始给出的结论时,甚至还对秦衡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说秦衡诬陷好人呢。” 尚赞咄眼眸微眯,脸上弥勒佛的笑容忽然变得莫测了几分:“周祥此人眼界有限,心胸不广,不可能为了给秦衡造势让自己丢那么大的脸,如此看来,这一切当真都是秦衡的本事。”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尚赞咄眯着的眸子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精芒:“一个未曾在意过的小小司法参军,竟有这般本事。” “其实这还没完。”侍卫向尚赞咄说道:“秦衡发现了仵作有问题,高将军便立即遣人去抓仵作,结果又发生了意外……” “还没完?这么点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尚赞咄略有意外:“说。” 侍卫没有掺入任何个人感情,直接将他所看到的秦衡对仵作所做的所有事,详细的说了出来。 而这一次,他刚说完,就见尚赞咄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了,尚赞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成为了一尊佛像,久久无声。 侍卫看到这一幕,表情不由一变,他跟了尚赞咄多年,哪见过尚赞咄这般反常的样子?这让他意识到,秦衡做出的这一切,所代表的意义,远非他那几声惊叹能总结的。 啪! 这时,尚赞咄忽然将手中的佛珠,放到了桌子上。 他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模糊的火把光亮,沉默许久,终是长叹一声:“这就是富饶的中原大地,人杰地灵啊。” 侍卫心中一惊,刚要开口,却见尚赞咄凝视窗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你去做两件事。” 侍卫连忙低头倾听。 “第一,将我原本准备送给唐朝宰相的厚礼,立即送给左骁卫大将军杨矩,告诉杨将军,就说无论此案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到大唐与吐蕃的情谊,两国结亲之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 侍卫内心一凛,连忙道:“是!” “第二……” 尚赞咄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继续跟着秦衡,我要知道秦衡查案所做的一切事,记住,是一切事,他的行为,他的反应,他的话,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此人……绝非小小潞州所能困住,或许未来,我们会在其他地方再遇。” 侍卫不由瞪大双眼,脸上难掩意外之色,他没想到外相会给秦衡如此高的评价……甚至会一改习惯,直接吩咐他去监视秦衡,而非暗示自己。 他心中波澜骤起,不敢迟疑,连忙向尚赞咄行礼,迅速退了出去。 尚赞咄没有去看离开的侍卫,他仍旧盯着外面模糊的火光,褐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晦暗难明的神色,沉默无声。 ………… 放置尸首的房间。 房门被推开。 高力士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刚一进入,血腥与尸臭夹杂的味道便直冲他的鼻腔,让他眉头皱的更紧。 他视线前移,便见身体单薄的秦衡,正站在桌子前,检查着被放置在桌子上尸首,高力士踩过血迹,在地面上留下一串血色鞋印,来到秦衡身旁,声音低沉道:“仵作死了。” “正常。” 秦衡并无意外:“血流了那么多,单纯止血已然不够,他的死是必然……他自己也知道他今夜必死无疑,早有觉悟。” 若高力士他们手中有输血设备,或许还能为仵作吊个命,但可惜,这个时代距离输血设备的出现还很遥远。 高力士沉着脸,道:“仵作能为真凶舍命,必然与真凶关系亲密,若能撬开仵作的嘴,我们直接就能知道真凶的身份了。” “结果,你好不容易推理出仵作有问题,又好不容易破解了仵作装鬼的把戏……可谁知,到头来,还未等我们开口询问,仵作就先咽气了。” “所有的努力,一瞬间化为虚无!功亏一篑!” 在高力士看来,真的是就差一点。 但凡仵作还能多活一刻钟,以仵作被秦衡击溃了心理防线的情况,凭他的手段,他绝对能让仵作张口! 他距离真相,真的就差这么一点时间。 可就是这一点时间,老天也没给他。 让高力士觉得,老天好像故意在包庇真凶一般! 秦衡完全能理解高力士此时的心情,前世他查案,也经历过就差一步就能抓住真凶,偏偏就是那一步,就被真凶给逃了的情况。 但事情已经发生,再有不甘,也于事无补。 反而会因不够冷静,影响后续的判断,得不偿失。 他早就习惯意外到来了。 “仵作死了确实可惜。” 秦衡有过这样的经历,知道该如何宽慰高力士,他语调平静,无形中给了高力士一种镇定的安抚:“我也很生气,这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就帮恶人呢?” 先是肯定高力士的心情,然后话音一转:“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人死不能复生,再气也没用,不如将这口气放在查案上,待将来找到真凶,狠狠地发泄在真凶身上。” 听着秦衡的话,高力士不由抬眸看着秦衡:“这你都能如此冷静?这次的机会是你创造的,我其实什么也没做,我都咽不下这口气,你能咽下?” 秦衡闻言,这才将视线从尸首上抬起,他与高力士四目相对,笑道:“若是一切线索真的都断在了仵作身上,我可能即便知道自己该冷静,也还是会难受一会儿吧。” 高力士看着秦衡双目澄澈的眸子,忽地笑了起来:“不瞒你,听到你这话,我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你若连这种功亏一篑的事,情绪都毫无波动,我会觉得你冷静的过于可怕。” 秦衡耸肩:“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高力士点了点头,有了秦衡这一宽慰的话,他心中的闷气顿时少了许多,他看向秦衡,道:“仵作虽然死了,但你之前说的话我听到了,我已吩咐郎中,让郎中给仵作开膛破肚,取出仵作吞下的肉。” 秦衡眉毛一挑:“郎中……他能愿意做这种事?” “哼!” 高力士冷哼道:“只有他最懂人的身体,他不做谁做?至于他是否愿意,这不是我要考虑的。” 秦衡听着高力士霸道的话,已经能想到郎中此时骂娘的心情了。 他摇了摇头:“不用强迫郎中了。” “嗯?” “高将军难道忘了?” 秦衡视线转回尸首,缓缓道:“在我识破仵作诡计后,仵作还想要继续吞咽尸肉销毁证据……但被我拦住了。” “所以,这具尸首上,还有证据没被吞下。” 说着,秦衡抬起了手,指向尸身。 高力士目光连忙循着手指看去,然后……他看到了,一道牙印! 第十九章 真凶身份! “牙印?”高力士发出意外的声音。 只见东赞次吉尸首的心口处,正有着一排痕迹浅淡的牙印。 这牙印上下齿痕较小,厚度较薄,似乎已经咬了有一段时间,痕迹已经快要消失了。 若不是秦衡为高力士指出,高力士目光随意一扫,或许都会忽略。 而且,这牙印…… 高力士眉头微蹙,忍不住道:“这牙印,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秦衡知道高力士是什么意思,他直接点头:“高将军不必怀疑自己的记忆,这牙印左侧第三颗上牙略尖,且方向略微偏转,与其他牙齿有着明显不同……而这个特征的牙印,在今晚,我们确实见过。” 高力士双眼猛的瞪大,直勾勾盯着秦衡:“格桑!?” 秦衡点头:“不错,就是格桑!格桑手臂上的牙印,与这个牙印,一模一样!” “怎么会!?” 高力士忽然踱起步来。 他一边绕着尸首转圈,一边思索道:“你当时分析,给格桑咬下牙印的女子,是吐蕃的婢女,是格桑的心爱之人,并且在东赞次吉死后,还与格桑偷偷温存……你就是用这个秘密吓退格桑的。” “结果,现在……我们在东赞次吉的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牙印!这说明什么?” 不等秦衡回答,高力士便猛的停下脚步,直接看向秦衡:“说明这个女子,与东赞次吉有染!” “她同时游走于格桑和东赞次吉两人之间,一女侍二夫!?” “而仵作宁愿自己死,也要从东赞次吉的尸首上吞下这带着牙印的肉,说明这牙印就是关键的证据,真凶知道,一旦我们发现牙印,就会怀疑他……” “所以……” 高力士这一刻,只觉得思如泉涌,他终于理解,秦衡之前那丝丝入扣的推理,是一种怎样的畅快感觉了。 他看着秦衡,不由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你说会不会是这样……格桑发现自己的心爱之人与东赞次吉有染,或者更过分些,格桑的心爱之人是被东赞次吉给强迫的失了清白,格桑发现了这个真相,因此怒发冲冠,一怒之下,为了红颜,便杀了东赞次吉!” “而且我还记得,当晚宴席上,东赞次吉离开不久后,格桑也单独离开去了茅房,他走的时间不短,现在想想,那时间足以让他完成杀人的计划!” “怪不得他那么关心案子的进展!怪不得见我们前来查案,他一个劲的阻挠!怪不得你推理时,他那么阴阳怪气……我之前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莽撞不知进退,现在看来,他分明是做贼心虚,就怕我们真的查明真相!” “动机有了,行动的时间也有了,他的反常举动也有了解释,真凶绝对就是他!不会有错!” 高力士说完,就直勾勾的盯着秦衡,等待秦衡的回应。 虽然他自己思如泉涌,以目前掌握的线索进行推断,觉得真相就是如此,可也还是想知道秦衡的想法。 秦衡的本事,早已得到了他的认可,因此在这种查案之事上,只有秦衡点头,他才能彻底放心。 秦衡明白高力士的意思,他沉吟片刻,旋即道:“高将军的分析很有道理……” 未等秦衡说完,高力士便直接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先找出那个吐蕃贱婢,审问她,若结果真的与我想的一样,那案子就真的破了!” 咣当! 说完,不等秦衡回应,高力士便犹如一阵残影,直接消失于门外。 然后,秦衡就听到外面传出高力士的大喝:“来人!随本将去查找真相,捉拿真凶……” 秦衡罕见的愣了一下,张开的嘴这才干巴巴合上,说出了高力士没有听完的话:“不过还有疑点需要解决……” 他不由揉了揉额头,高力士对捉拿真凶的执念,比他自己还要强烈,刚有突破,就迫不及待出手了。 他倒是也理解,一方面此案直接关乎李隆基的利益,只要能抓到真凶,李隆基就不仅不会有后患,反而有功,这能助力于李隆基返回长安,而另一方面……则是嫌疑人恰好就是与高力士有仇的格桑,之前格桑怎样为难高力士的,秦衡记得很清楚,高力士不是君子,有仇只会百倍报之,现在笃定凶手就是格桑,岂能再忍? 可理解归理解,即便格桑嫌疑再大,也还是缺少决定性的证据……而且,格桑身上也确实还有最难解的疑点。 高力士说格桑有“行动的时间”,这句话其实不算太准确…… 秦衡正思索间,房门忽然被敲响。 “秦参军。”郎中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脸上还残存着后怕之色的郎中快步走近,他来到秦衡面前,忙向秦衡行礼:“多谢秦参军为小民说情,若不然,小人真的就要做那开膛破肚之事了。” 秦衡看着郎中那发白的圆脸,摇了摇头:“随手为之罢了,你运气好,仵作没有吞下全部的线索,否则,今夜我也帮不了你。” 郎中却是道:“那也是因秦参军出手,才让仵作没有吞下全部线索,说到底,还是秦参军帮了小民。” 秦衡倒也没有再推辞,郎中能被高力士选中,必是有些真本事的,能让其记着恩情,说不得以后在潞州就会有用。 “秦参军,你脸色不是太好……” 郎中见秦衡没有推辞,抬起头看向秦衡,就见秦衡脸色比之前从大牢里出来时,病色更加严重,他不由道:“要不让小人为秦参军号号脉?” 秦衡下意识就要摇头,他知道自己只是过于疲惫,但刚要拒绝,忽然间,他想起自己对原身之死的推测。 到了嘴边的拒绝,就变成了颔首:“瞧瞧吧。” 郎中因受了秦衡的恩惠,动作比之前麻利了许多,他快步来到秦衡面前,指尖搭在秦衡的脉搏上,仔细为秦衡号脉。 “嗯?” 郎中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怎么会这样?” 说着,他抬起手,挑起了秦衡的眼皮,仔细去看秦衡的眼睛,又抓起秦衡的手臂,将秦衡衣服上的袖子撸起,头低下来,十分仔细的查看秦衡的手臂。 就这样,他反复将秦衡两只手臂都看过后,神色既有凝重,又有不解的看着秦衡,道:“秦参军,你什么时候中的毒?” 果然! 秦衡目光猛的一闪! 他真的中毒了! 之前郎中与高力士皆说牢内的拷打不会致命时,他就在怀疑,原身是否因吞下红丸中毒而死。 现在,被验证了! 他问道:“此毒致命?” 郎中点头:“致命,但不会立即致命,需要一些时间让毒遍及全身经脉,才会彻底毒发。” 原身是吞下红丸两天后才殒命的,正好符合郎中的话。 秦衡彻底确定。 那枚红丸,果然是凶手设下的双保险! 凶手对东赞次吉的恨意与杀意,甚至都比不过自己! 可若凶手真的是格桑,格桑为何如此痛恨原身? 两人明明没有见面的机会,不相识才对? 奇怪。 秦衡想了想,道:“这是什么毒?” 能让凶手选中的毒,想来也不一般。 就听郎中道:“此毒倒也不算罕见,乃是从毒蛇的毒牙和毒蜂的尾针上提取出来的,名字怎么叫的都有,据小人所知,因剂量不同,就有一日喉、鬼莫愁、三日倒等。” 说着,他看向秦衡,道:“按照秦参军身体表现出来的症状,秦参军体内的毒应该已经爆发了才对,按理说……”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秦参军本该已经毒发身亡,可现在秦参军却完好无损,似乎已经痊愈,当真奇怪……已经爆发的毒,怎么就会痊愈?难道秦参军服用了解药?可若真的服用解药,毒就不该爆发啊,难道秦参军体质特殊,百毒不侵?” 不是百毒不侵,是借尸还魂…… 秦衡自然不会告诉郎中实话……仵作在装鬼,自己可能是真正的鬼。 不过有一点他也很好奇,仵作说他已经痊愈,体内没毒了……原身是中毒身亡,穿越难道还自带解毒功能?怎么原身身上的毒直接就没了?只剩下了中毒后残留的一些症状? 见秦衡沉思不语,郎中也知道这是秘密,他不敢再问,而是道:“究竟是谁要害秦参军?秦参军可曾记得什么时候受过伤?或许就是那时中的毒。” “受伤?” 秦衡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仵作的意思,他猛的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这毒,要受伤才能中?” 仵作不解秦衡怎么会有这种反应,他下意识点着头:“对啊,毕竟这毒要见血才行……” 见血,外伤……才能中毒。 所以…… 秦衡忽觉一阵冰寒。 吞下的红丸,不是毒药! 毒杀原主的,另有其人!? 第二十章 该是让案子彻底结束了! 错了!他对红丸的猜测全都错了! 他眉头紧锁,大脑疯狂运转。 如果红丸不是毒药,那红丸又能是什么? 原身中毒身亡,自己穿越后体内的毒却不见了……如果不是穿越自带解毒功能,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吞下的红丸解了原身的毒? 红丸难道是解药? 但如果是解药,原身又怎么会毒发身亡? 而且凶手怎么可能会给他吃解药? 凶手给原身写信,威胁原身成为帮凶替罪羊,还不许原身开口,想让原身在无尽折磨中惨死……凶手对原身的杀意绝对不会错! 凶手没理由给他吃解药的。 可如果红丸不是解药,也不是毒药,又会是什么? 凶手为何非要让他吞下那枚红丸? 明明以他目前得到的线索,红丸对此案,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缺少了红丸,根本不会影响案子的调查。 而且更关键的是,如果那红丸不是凶手用来对付自己的,凶手在杀完人后,明明可以轻松将其取走,何必非要等自己去吞下销毁? 难道红丸只是凶手用来诬陷原身成为帮凶的手段?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 还有原身的毒,不是红丸导致的,那是不是说明……这个毒,也不是凶手所为,那又会是谁做的? 自己中的毒究竟与此案有没有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是不是代表……自己仍旧处于极大的危机之中,有一个如毒蛇一样的人,正在背后盯着自己。 自己这次没死,他会不会还会继续动手? 纷乱的思绪,不断在秦衡脑海中升起又落下。 一个关键细节的错误判断,带来的影响,便是天差地别,以至于秦衡自己,一时都无法捋清其中关系。 他就这样蹙眉沉思着,看的郎中心惊胆颤,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过了不知多久,秦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所有的情绪。 “看来,必须尽快揪出真凶了!”他目光闪烁。 原身的毒是否与凶手有关,红丸究竟是什么……这些问题,凶手最清楚。 只要找到凶手,一切疑问就能迎刃而解。 至于原身的毒如果真的不是凶手所为……那秦衡只能在此案结束后,再想办法揪出这个藏得更深的敌人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能允许未知的敌人一直藏于暗中,随时准备对他放冷箭。 秦衡将吸入肺中的气长长吐出,目光已重新坚定下来。 既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秦衡也便不再耽搁。 他大脑再度思索起案情,虽然如高力士分析,格桑嫌疑最大,但格桑身上还有一个关键的疑点,也是高力士刚刚因太过着急而忽略的一点——不在场证明! 高力士说格桑有行动的时间,这不假,格桑就是在案发的亥时二刻之内单独离开的。 可是,高力士忘记了一个节点——亥时二刻! 驿站侍从说是亥时二刻发现的东赞次吉的背影,之后李隆基便以此时间展开调查,但他们并未发现格桑的问题,以李隆基的谨慎,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出错,这只能说明格桑一定是亥时二刻或者之前回去的,可按照自己的推断,那个时候,凶手正在伪装东赞次吉,他不可能回去。 这就矛盾了。 如果格桑真的是凶手,他为何会在那个时候返回宴席?他有分身术吗? 还是说,格桑有帮手……是那个留下牙印的婢女? 但李隆基也对婢女进行过询问和验证,若那个婢女在亥时二刻时单独相处,李隆基肯定会将其当成嫌犯重点调查。 可高力士说,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说明婢女在亥时二刻及之后,一直都与其他人在一起。 而且不仅是婢女,当晚驿站所有人,在亥时二刻时,都有不在场证明…… 奇怪! 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秦衡虽然破解了凶手的时间伪造之术,可仍是在人证提供的时间上,遇到了难题。 “时间……时间……” 忽然,秦衡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还留有现代人思维,忽略了古人对时间的掌握是不准确的这一情况。 古人没有钟表,亥时二刻又不是更夫打更的整点时间,李隆基和驿站侍从怎么就能准确的确定亥时二刻的时间点?怎么就能确定格桑去茅房返回宴席时,是在亥时二刻之前? 他抬头看向郎中,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郎中挠了挠头,道:“小人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之前守在大牢时,听高将军与侍卫谈论案情时说过几嘴……高将军说,临淄王之所以详细的知道亥时二刻发生的事,是因为格桑将军去茅房回来时,见天有异象,数道星穹拖曳尾焰划过天际,好奇询问那是何时,临淄王询问左右,左右通过漏壶回禀,那时正好就是亥时二刻。” “格桑曾问过时间,且就是亥时二刻整?” 秦衡目光陡然幽深了起来,什么天有异象,流星划过,这些他完全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亥时二刻这个时间,以及格桑的主动询问。 郎中点着头:“高将军是这样说的,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 秦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怪不得李隆基对询问出的供词毫无怀疑,原来在亥时二刻那个准确时间点,他清晰的知道宴席上的所有人在做什么。 所以,格桑明明去过茅房,明明单独出去过,也对其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在凶手的误导之下,李隆基认为那个时候东赞次吉还没死,既然人没死,格桑自然不会有嫌疑。 “李隆基的时间已经确定了……那驿站侍从呢?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准确时间的?” 秦衡看向郎中,郎中只是茫然摇头,郎中没有参与查案,唯一的作用就是确保唯一人证的秦衡别死,他对案子知道的情况现在远不及秦衡。 “看来只能走一趟了。” ………… “秦参军。” 房间外,穿着灰色衣袍的驿站侍从连忙向秦衡行礼。 秦衡破解仵作装鬼的事迹,已经由侍卫们传开,所以即便是被限制行动的普通驿站侍从,也已经听说了秦衡的事迹,知晓秦衡已经不再是真凶的帮凶,反而是立下大功,本事惊人的李隆基面前的红人。 秦衡微微颔首,他看了一眼侍从背后的房间,发现这些侍从被李隆基分开控制,很明显是为了防止他们彼此串供。 李隆基果真谨慎周全,即便不擅长查案,却也将该做的事做到了极致……高力士已经出发抓人,秦衡没时间耽搁,他开门见山:“你们是如何确定当晚看到东赞次吉背影时,正好就是亥时二刻?” 侍从不敢隐瞒,忙道:“回秦参军,因金城公主一行时间有限,需连日赶路,所以为了确保他们的马匹能保证脚力,他们每天都要按时定量喂马。” “到了驿站后,他们将喂马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并且十分详细的叮嘱我们,要在什么时候,喂多少的草料。” “亥时至亥时二刻,就是他们每晚喂马的时间……据他们说,这个时间段喂马,能保证马匹的休息与消化,可以……” 秦衡不关心那个时候喂马的效果,他打断了侍从的话,直接道:“你是说……他们一直都是晚上亥时二刻结束喂马?” “呃……没错。”侍卫下意识点头。 秦衡眯起了眸子:“那你们是如何确保时间正好是亥时二刻的?一直盯着漏壶吗?” “这倒不是。” 侍从摇头道:“驿站只有一个漏壶,距离马厩挺远,我们去盯着漏壶不是太方便……所以,我们借用了他们的蜡烛。” “蜡烛?” “那些蜡烛都带着刻度。” 侍从说道:“漏壶太大,不方便携带,所以他们定时喂马,靠的就是这种带着刻度的蜡烛,在听到更夫打更声音后,将蜡烛点燃,然后根据蜡烛燃烧的刻度,就能知道具体是什么时辰了。” 秦衡眸光闪烁:“也就是说,你们盯着蜡烛,确定到了亥时二刻,结束喂马,正巧此时听到动静,看到了东赞次吉的背影……所以你们才确定,那时就是亥时二刻?” “没错。” 原来是这样……秦衡明白了。 他又道:“你们是从谁的手里借来的蜡烛?与他们本来使用的蜡烛完全一样吗?” 侍从道:“就是从禁卫那里借来的,蜡烛应该一样吧,不过当时他们的蜡烛要用完了,就剩下几根,我们全都借过来了。” “你们手里还有吗?” “有,我们只用了一根。” “把剩下的给我……还有……” 秦衡看向侍从:“我听说他们来到驿站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马厩……而你们又正好伺候他们的马,所以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到来时,谁的行李中有……” “不好了!” 话还未说完,一个侍卫突然匆忙跑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的向秦衡道:“秦参军,不好了,高将军前去拿人,格桑不认,反说高将军故意诬陷,现在吐蕃一方都拔刀了!格桑要准备硬闯出去,杨将军也向着吐蕃,责难高将军不顾两国邦交,现在高将军要拦不住了,格桑就要跑了……” 听到侍卫的话,侍从脸色顿时一变,他连忙看向秦衡。 却见秦衡眉头微蹙,但并未着急离去,而是向侍从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接着,他将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侍侍从不敢耽搁,连忙回答。 得到了这些答案,秦衡这才长出一口气。 “虽还留有一些疑问,但需要的证据基本上齐全了……” 他看向侍卫:“带路!该是让这个案子彻底结束了。” 第二十一章 秦衡出手,力挽狂澜!(二合一) “高力士,本将之前不过是与你有过几句争吵罢了,没想到你内心竟如此狭小阴暗,竟因这么一件小事,就诬陷我为凶手!你当真欺人太甚!” 吐蕃使臣居住的院子内,魁梧的格桑手持大刀,双目愤怒的盯着院外的高力士,他额头青筋缠绕,全身此时都在因怒而发抖。 “亏本将原本还想给你们一天时间,等你们找出真凶……没想到,你竟如此歹毒,自己找不到凶手,就将这屎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我真是信错你了!现在本将就离开,去往长安,去找你们的皇帝讨一个公道,你不讲理,本将就不信你大唐皇帝也不讲理!” 说着,他直接扬起大刀,就要向外走去:“让开!” 周祥胡子都颤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本见秦衡破了仵作的装鬼,以为马上就要找到真凶,自己也能解脱了……可谁知,还未等他回去喝杯茶,就听侍卫说高力士来捉拿格桑,与格桑发生了冲突,两方都动刀了,这让他心中一惊,茶都顾不上喝就跑来了。 然后,就见格桑要往外闯,竟一刻也不愿再等了。 “格桑将军,莫要冲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周祥连忙劝阻。 可格桑哪里会听他的话,带着吐蕃的侍卫就向院子外走。 周祥见状,忙又看向这段时间一直陪同吐蕃使臣的杨矩:“杨将军,你快劝劝啊。” 杨矩带着宫里的侍卫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听闻周祥的话,他冷声道:“劝什么?劝你们没有证据,胡乱将凶手的帽子扣在吐蕃贵客脑袋上吗?” “这……”周祥一阵语塞。 杨矩道:“吐蕃外相专门派人告知本将,说无论此案结果如何,无论你们能否找到真凶,他们也不会因这个案子,就对我大唐有所意见,更不会因此影响两国结亲大事。” “可结果呢?人家如此大度,你们却直接来这里嚷什么捉拿真凶……这叫什么?以怨报德!你让本将怎么管?本将再管下去,若真的引起两方见血,乱了两国邦交之大事,你来担这个责任?” 周祥被杨矩怼的哑口无言。 他最终只能看向最让他头疼的高力士,道:“高将军,你还嫌不够乱吗?” 可高力士只是带人包围院子,寸步不让,他手指按着刀柄,双眼冷冷的盯着脸色大怒的格桑,纵使被多方斥责,也没有任何惧意:“本将有证据证明凶手就是格桑,现在放他离去,那才是真正的乱两国邦交之大事!” “胡说!” 格桑一听,脸色顿时涨的通红:“本将不过就是宠幸了一个婢女罢了,结果你就借此诬陷本将……这算什么证据?以本将的身份地位,宠幸婢女天经地义,除了时间不合适外,谁敢说一个不字?” 高力士淡淡道:“你可不仅仅是宠幸她那么简单,本将根据牙印,已经找到了这个婢女,从她口中,本将得知你对其很是宠爱,对强迫她,虐待她,夺了她清白的东赞次吉十分羞恼愤怒。” “哼!本将不喜欢与人分享女人,这有什么问题吗?”格桑梗着脖子:“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有同样的情绪,但这说到底终究是一件小事,一个婢女而已,只要本将愿意,勾勾手指就有一大把,本将岂会为了一个卑贱的婢女去杀同僚?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而且……” 格桑盯着高力士,忽然眯起了眼睛:“你别忘了,在亥时二刻,凶手假装东赞次吉时,我就在宴席上……那个时候,你也在宴席!” “别告诉本将,你瞎了眼,没见到本将这么一个大活人!” 高力士双眼突然一凝,表情不由微变,他有了突破见秦衡点头就来抓人了,竟忽略了这件事。 见高力士神色变化,格桑顿时冷笑了起来:“确实,按照秦衡的推理,凶手是在亥时二刻之前杀的人,我那时也确实去了茅房,但我在亥时二刻时就回到宴席了,可凶手那个时候还在伪装东赞次吉呢!” “高力士,你不是大言不惭说我是凶手吗?你不是说你有证据吗?证据拿出来啊?向大家解释为何我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啊!” 高力士眉头紧锁,紧抿的唇已经发白,他终究不是秦衡,没有秦衡那般思虑周全,完全忽略了这一点,以至于现在被格桑找到机会反将一军,毫无反驳之力。 “哼!” 格桑冷哼来到高力士面前,低声嘲弄:“想抓我,下辈子吧!” 说着,他直接仰起头,大声叫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高力士没有证据,却肆意诬陷本将,本将会将这一切告诉你大唐皇帝的!你等若再敢阻我……” 他视线环顾对面大唐众人,冰冷道:“那就是故意欺辱我吐蕃,我等虽势单力薄,但为了家国荣耀,也不怕与你等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一把把大刀挥起,吐蕃将士也纷纷怒吼出声。 周祥闻声,脸色彻底变了,若拦,那就直接上升到两国邦交的大事上了,可若任由格桑就这样离去,到了长安,那问题只会更大。 他倒不是为高力士担心,高力士倒霉他只会偷着笑,他是怕自己这个刺史会被迁怒,到时候别说升迁的机会了,可能这身官袍都得因为得罪使臣,办事不力而被脱下。 “杨将军……”周祥忙向杨矩求援。 可杨矩只是深深看了高力士一眼,旋即转身,道:“来人,立即禀报金城公主,使臣要离开,询问她,我们是否也一同离开。” “什么!?”周祥表情直接一顿。 杨矩这是什么意思?不仅不帮忙,还要落井下石吗? 高力士目光陡然锐利的看向杨矩。 就见杨矩淡淡道:“本将的任务是保护金城公主与陪同吐蕃使臣,现吐蕃使臣被你等气走,本将没责怪你们,已经是本将大度,还指望本将为你们擦屁股?” 说着,他就要转身带人离去。 格桑见状,大嘴直接咧开:“高力士,你完了……” 他直接一摆手,大摇大摆的从高力士身旁向后走去:“走!我看谁敢拦我!” 高力士握着刀柄的手发出咯咯声响,脸上的青筋有如钢筋般狰狞浮现,他神色剧烈闪烁,看着杨矩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看着格桑大摇大摆一脸嘲弄自得向外的身影,忽然目光一狠,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我说了,谁也不能走——” “谁说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了?” 可谁知,就在这时,一道从容的声音,突然传来,直接打断了高力士决绝的话! 高力士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豁然转身。 然后,他就见面色苍白的秦衡,在郎中和侍卫的搀扶下,缓步走进了人群之中。 秦衡的身影是那样的瘦削,在狱中饱受折磨的后遗症让他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吹倒,可就是这样单薄虚弱的身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却让高大魁梧的高力士,眼眶都不由发热。 只觉得这单薄的身影,此刻如山般让人心安。 他见秦衡步履虚浮,直接两个大步,来到了秦衡面前,未等他开口,秦衡便向他笑着说道:“高将军抓犯人也不说等等我,让我慢了这么多……我来的不迟吧?” 高力士原本有千般话要说,可听到秦衡的话,只有一句:“当然不迟。” “哼!迟与不迟又如何?” 本要离开的格桑听到秦衡的话,脚步一顿,冷笑道:“现场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反而明知我与凶手不可能同时出现,却诬陷我为凶手,秦衡,这就是你的本事?” “亏我之前见你推理,还真以为你能抽丝剥茧,找出真凶,为东赞次吉报仇!结果,你与高力士狼狈为奸,只会诬陷好人,你与那屈打成招昏聩无能的狗官有何区别?” 高力士听格桑这般诋毁秦衡,眉头拧起,便要为秦衡反驳,可他话还未来得及说,就听秦衡平静开口:“谁说我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凶手了?谁又说你与凶手不可能同时出现了?” “什么?” 一旁焦虑的周祥突然一愣,继而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看向秦衡,道:“秦衡,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有证据?” 高力士在秦衡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双眼就已经紧紧地落在了秦衡身上。 而刚要离去的杨矩,也脚步一顿,忽然转过了身,眯起了双眼看向秦衡。 手下的兵士道:“将军,你这是?” “先等等。”杨矩深深地看着秦衡:“看他怎么说。” “胡说八道!” 这时,格桑愤怒的咆哮声响起,他双眼宛若噬人的野兽,死死盯着秦衡:“本将就不是凶手,你哪来的证据?本将没有分身之术,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宴席和马厩……秦衡,你一个小小司法参军,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诬陷本将,找死!” 说着,他竟甩动手中的大刀,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向秦衡砍去! 而这一次,甚至都不用高力士动手,郎中和秦衡已经吃过一次亏,早就有了防备,见格桑动手,郎中一点犹豫都没有,背起秦衡撒腿就往后跑。 刚露出一块施展的空间,高力士就已经借机出刀。 砰! 巨大的声响震得附近众人耳膜生疼,一道白光瞬间侧飞而出。 只听噗的一声,那锋锐的刀尖直接插进了雪堆之中。 众人连忙看去,才发现格桑手中的大刀,竟被高力士一招,就给击飞了。 “我们可不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人……” 高力士看着脸色铁青的格桑,冷冷道:“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伤患两次动手,你真是丢武将的脸!” “你……”格桑恼的头发都站了起来。 可未等他开口反驳,秦衡平静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格桑将军,我有三个问题,你若皆能回答上来,我就承认你不是真凶,并且愿意承担所有诬陷你的责任,任你打杀,如何?” 秦衡声音突兀的响起,瞬间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格桑也猛的看向秦衡。 就见秦衡刚被郎中放下,正一边被郎中整理褶皱的衣袍,一边平和的看着自己。 他皱了下眉头,思索了一下,旋即冷笑道:“你自己找死,本将岂有拒绝之理?” “那好,第一个问题!” 秦衡不给格桑思考的时间,道:“你是否知道,你们队伍每天晚上都要准时在亥时至亥时二刻喂马?” 格桑目光忽然暗沉了几分:“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衡笑道:“格桑将军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格桑目光扫过身后的吐蕃侍卫,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戏的杨矩等人,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知道。” 秦衡笑了笑,忽然从怀中取出了几根带着刻度的蜡烛,道:“那格桑将军又是否知道……你们是用这种蜡烛计时的?” 格桑看着秦衡手中的蜡烛,表情突然不自然了起来,他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皱:“这不算秘密,连金城公主都知道。” “那就好!” 秦衡高举手中的蜡烛,缓缓道:“这是驿站侍从在金城公主队伍里借来的,作用是确保能够准时在亥时喂马,能够准时在亥时二刻结束。” “接下来,我将点燃这根蜡烛,同时命人去漏壶那里盯着……当蜡烛燃烧到第一个刻度,也就是一刻钟的时候,我们可以瞧瞧漏壶那里走过了多少时间。” 说着,秦衡看向了高力士。 不用秦衡开口,高力士当即道:“来人,按秦参军说的做!” 很快,就有侍卫去了漏壶所在的房间,并且通过大喊,告知了这边他已就位。 高力士与秦衡对视了一眼,秦衡微微颔首,高力士直接道:“点燃蜡烛!” 随着蜡烛的点燃,这边有侍卫大喊:“起始!” 烛火摇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这一刻,无论是大嗓门的格桑,神情冷峻的杨矩,还是紧张焦虑的周祥,亦或者表情凝重的高力士,都紧紧地盯着这根蜡烛,就仿佛那微弱的火苗,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等待无疑是最熬人的。 秦衡本就身体疲倦,此刻干等着,不由打了几个哈欠,眼皮不受控制的要打起架来。 高力士见所有人都紧张的屏息凝神,唯有秦衡打着哈欠一脸睡意,不由低声道:“时间会不同?” 他本就聪慧,见秦衡所做之事,瞬间就明白了秦衡的意思。 谁知秦衡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吧。” “大概?”高力士内心一跳。 秦衡无奈的看着高力士:“高将军也不给我时间让我试验啊,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不过,从刚刚格桑的反应来看,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高力士心中原本落下的石头,顿时重新悬了起来。 即便他对秦衡再有信心,可现在这是连秦衡都不敢完全确定的事,他心里一时也没底起来。 而一旦秦衡的试验失败了,他可以想象的到,情况会何等的糟糕。 那时,恐怕他连硬留格桑都难了。 这等待,对高力士而言,反倒有些煎熬了。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烛焰终于到了第一个刻度。 “到了!一刻钟到了!” 周祥连忙说道:“这蜡烛的一刻钟已经到了,漏壶那边呢?是不是也是一刻钟了?” 众人都连忙向漏壶所在的方向看去。 侍卫大喊道:“这里已经一刻钟,你那里如何?”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高力士,在这一刻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就听到远处传来清晰的声音:“一刻钟了?怎么会?我这里还得需要一会儿……” “什么?那里没到一刻钟!?”周祥直接惊呼出声。 高力士紧握的拳头,瞬间松开! 他猛的看向秦衡。 不仅是他,周祥也罢,杨矩也罢,其他的侍卫也罢,都在此时,猛的将视线转向秦衡。 就见秦衡毫无任何意外,笑呵呵道:“看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漏壶与这蜡烛的时间并不一致,蜡烛的一刻钟明显更短。” “那么……” 秦衡看向脸色阴沉起来的格桑,缓缓道:“也就能知道,当时马厩侍从所谓的亥时二刻,很明显……其实根本就没有到真正的亥时二刻,据我所知,那个时候格桑将军似乎也还没返回宴席,对这一点……” “格桑将军,你,是否认同?” 第二十二章 真相大白!(二合一六千字!) 一些巫师学徒和异族人在店铺中进进出出,二级巫师的马车在这里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周围的路人和顾客大多都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马车和两人,便不再多看。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水火大帝狂笑道,可就在这个时候,让水火大帝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下路和上路的防御塔几乎是在同时破碎,趁着薇恩和璐璐墨菲特三人拆上的时候,pig和co两人并没有浪费和这个时间,直接拆掉了下路。 夏天完全可以将九个光球加到其他的技能上,这样的话,在这个任务完成了之后,夏天还可以多拿好多好多光球。 天云与木清看到林凡,心中也是一喜,对于天云来说,这家伙虽然跟红云师妹走的很近,但是人还不错,也不是那么讨厌,所以天云对林凡,也只是先前有些芥蒂,现在早就没有了。 艾萨克的亲身实验,告诉林曾异化雾荆棘的致晕效果,并没有什么副作用。 “李师弟,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是圣魔总弟子吗?”此时一些弟子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气的脸色铁青。 他们也没想到,这通缉榜竟然如此之好,直接将大师兄给碾压了。 黑白无常见惯世面,可是全惊呆了,互相看了一眼,完全说不出话。 琴起身,原本准备收起古琴离开,可是楚筱却抢先一步,拂开那遮挡他们二人的纱帐,将她强留住。 “你。。”宝二娘气得牙齿疙瘩疙瘩响,尤其是听到让全院子的人都知道,那她还有颜面吗? 刑穆叹息,你到底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还是根本就不想面对我们之间的感情? “姐妹们有什么主意?”林悠然问了之后,雨荷首先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协议上的内容很简单,实际上就是一份名义上的结婚协议,也可以算是一场交易。 两人随着老者进了‘门’,穿过一条又一条回廊,像走‘迷’宫一般走了半个时辰,老者才停下脚步。 “我说过,你们逃不了!”紫姹阴笑着看着四人,单手一挥,一道掌力径直推出,直接攻向四人。 愿望灵球就是一个万金油的存在,有了它,只要能够出足够的代价,他就几乎可以办到一切。 毕竟,他和师父的户口本信息,他们的师徒兼父子关系,在一个普通的派出所都能查出来。 说罢,他转头对暗处隐藏的三清略微顿首之后,转而带着准提,身化一道流光回转西方去了。 秦戈道了声谢,他拿着纸条并没有去自己的参赛队伍,而是去到观众席边。 丁二却很不屑,嘀咕了句,人都没见过,就喊的那么亲热,也不怕被人当孟‘浪’之徒了云云。 可是……李吏侧头看了一眼同样骑在马上的朱厚照,妈的!简直太气人了!李吏愤愤不平的又将脑袋转了过去。 李东阳脸色古怪,想要以官位压一压李吏,偏偏又被李吏一句话给赌得心里憋得慌。 李吏斜眼看着管家,管家老脸一红,显然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太光彩。 刘瑾这次算是被李吏给吓破了胆子了,甚至在军营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的面前,李吏直接就把火药枪枪顶在了刘瑾的脑门上,那一刻刘瑾真切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被砸在地上的一瞬间,龙的手掌在地上猛然一称,身躯就仿佛充满弹性的回力球一般,瞬间朝着后方弹跳而去,瞬间与陆羽拉开了距离。 雷达里面所有人,都是李吏亲自挑选,这些人被带回来之后,更是由李吏亲自洗脑,务必要求全部效忠于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李吏便是这天,就连朱厚照来这里,都不会比李吏更加管用。 玄慈表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冲了四个会员的代价招过来的少林众僧,心里有一句mmp要讲。 至于向上,沈奇目测可能有近百丈之高,因为太过漆黑,哪怕以沈奇的目力,也难以看清上面的究竟,只能猜测这巨大圆形宫殿顶端应该是与岩石层结合在一起的,否则难以在此矗立如此漫长的岁月。 飞机已经在等待,方适一上飞机,驾驶员就询问是否起飞,方适表示可以,飞机当即起飞。 但这一刻,她的主心骨来了!南宫祈不在乎风逸是不是超级英雄,更不在乎他复仇影骑的传说身份,对于这个男人,她只是从单纯地想要依靠化作如今炽烈的思念与无以复加的信任。 黄叶道:“可以。”路程十公里,直线距离也就几公里。再说,能有什么事?道爷开路,会有什么事?不对,如果遇见很大只的恶魔,自己是很乐意逃命的。好吧,其实想想何必呢?方适这次去十死无生。 这个会所地下本来就有一个打黑拳的场子,华中帮黄三豹便索性将场地设在了这里。 而此时的外面,草地疯狂震动,溪水飞溅,地上满是裂痕,天空中甚至都有了一块一块的窟窿,仿若世界末日。 第二十三章 各方反应! 像是兽丹的话,本身就是兽元能量的核心体,极其强大精纯,并不像是药材中蕴含着一些杂质。只要林辰祛除了兽丹的兽性,再药灵玄气的转化作用下,就可以转变为一味蕴含着强大灵源的药材。 墨瞳扬动魔掌,掌掌刚猛,梨花带雨般蹂蹑着林辰。每一掌劲道适度,把握住攻击点,不会致命,也不会伤害林辰的体魄,但却能给予林辰带来肉体与精神上的痛苦。 看沈从容陷入了沉思,县丞也不敢打扰,而且说了这么多的话,也早已口干舌燥,坐在一旁喝着茶水,但眼睛一直看着沈从容,生怕沈从容突然问话。 随同保护雪洛川雪海藏的魂帝一死一昏迷,所以对于两人的成绩,雪夜大帝此刻也并不关心。 他的话语间隐有抽噎,不过只是一点点,只有我能听出来的一点点。 但千玄脚下的步伐却并没有停止,依旧没有丝毫犹豫的大步向前走去。 秦淼淼刚想说些什么,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一下,接着又响了好几下。 千玄抬起右手,一阵光芒闪过,光芒是淡蓝色的,其中还掺夹着些许的黄色。 而屠夫此刻也用粗得跟保温杯似得手指头抠了抠硕大的脑袋,疑惑不解。 不过许容妃面覆寒霜,几乎凝结成冰了,看都不看周围人一眼,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就直奔宁凡的办公室。 “龙哥,又离开一个。”莫绝看着窗外,对坐在那里的申屠浩龙说道。 汤怀瑾若只是将她当作交易的对象,她又何必让自己代入太深,自寻烦恼,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好。 “呵呵,没有什么。只不过,我们恐怕是会直接是失去一个贵客罢了。”富嘉诚直接是如实的说道。 一拳之下,天地之力涌动,只见那五彩斑斓的天地之力,忽然间凝聚出了一只巨大的拳头,那拳头如同一个石磨一般,朝着宁凡镇压而去。 而且,在这人的眼中,宁凡看到了淡漠和高高在上,那是对于生命的淡漠,那是与生俱来的高傲和不屑。 恩。血煞应了一声,想那只僵尸傀儡走去,血煞现在是武者二层,已经脱离了跳跃式的走路方式,现在可以跟人一样行走。血煞走到傀儡面前,和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连叶青都听不懂得话。 叶青说道,请说。二来,我是来兴师问罪的。叶青说道兴师问罪? 当大爆炸落下的那一刻,罗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宇辰的强大出了他的想象,如果在不动手,那么真的就没希望了,在见识到宇辰如此强大的力量之后,还有多少玩家有抵抗之心? 可是子悦在凤舞诀上的修炼是远远超过了丰乐,一者资质问题,再者也是说明子悦这丫头天生聪慧,又怎会比丰乐差,当下见凤清言语神情,心中便是明白此中因果。 造化之力,传说之力,二者结合的国度中,如此完美的修行圣地,可以说就算是一头猪,在众神之家也能修成仙。 而接下来,曾浩又将自己对于修道的一些心得,体验告诉了众弟子,让他们慢慢消化。 第三拜,若是结束,意味着亦涵将会成为古剑魂名正言顺的新娘,届时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亦涵成为别人的新娘事实已定,当最后这一拜响起时,不安和骚动已经越发的明显起来。 在各处二级主城是感受不到辉煌战神赛的隆重和热闹的,这是我们进入白龙城的第一个想法。 没有想要,丰乐这‘阴’阳驱仅仅刚压下去十丈左右,便是产生了强大的力量爆炸,顿时几人直觉的一股强大如同泰山一般的‘阴’寒气息压制而来。 聂枫那种可怕的修炼进度,同样也让武英仲惊骇不已,他现在种算是明白到,为什么聂枫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达到了如此的水平,因为武英仲这些日子可是看着聂枫的修为飞速的成长的。 圣光套内那个歌被圣光照耀的圣光领主,此时竟然变成一对带着神圣光芒的天使翅膀,这个结果对一边的沙斯弗隆男爵又是一阵晴天霹雳。 王语菲看着陈一刀那伤感的背影,不由的好奇,陈一刀到底在伤心什么? 无论是娘死了还是爹死了,张秀梅看都没去看一眼,就像当年的陈公博,无情地弃她而去又抱走了她的儿子,她虽然和儿子经常写信往来,却从不提陈公博半句。 席简夜特别的开心,动作迅速地给兔子搭了个窝,在旁边照顾着它吃饭。 父亲为了赚钱养家这几年和村里的朋友联系越来越少,他看到赵富贵人到中年体态富余,手上干干净净的,不像自己的手上全是老茧和皴破皮的伤口,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第二十四章 幕后之人,浮出水面! 然而赵明朗一听到他说这话,心中便是明白了,不由含笑看向成悠夏,轻声道:“原来他就是你口中那个……”话只说到这里,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司空隽却是摇头,“这倒未必。”明朗此时在成府的别院里呆着,说不定正惬意得很呐。 “无名,我们带了一个大夫过来给你诊脉。”司空隽先是开了口。 “姐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才来?”一见萧希微,萧希乐忙出言道。 这不算不知道,算下来,这个帐还是挺大的,这个拖油瓶竟然这么会花钱,并且,越娇云私下拿出来的都还没有计算,那会更多。 初开始的时候,他也会因为她跟谢家的少爷玩在一起而觉得嫉妒,后来就慢慢想通了,她注定不会属于自己。而那谢家少爷是个好人,他们两个在一起是十分般配的,这样很好,只要她能得到幸福,自己心里就高兴。 “三姨娘,那些东西你当真当了么?”萧希微侧眸盯着三姨娘冷声道。 美美的蹭了一顿饭的皇甫煜点头应下,和孟家的人告辞后,高兴的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腾筠之后让腾末离开了,这事情已经不是他们姐弟能够解决的了,必须要上报给老祖宗直接才行。 “还好我问了一句,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莫萱摸了摸徐驰的脸,然后立马叫来人将徐驰抬走。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愁眉苦脸,怎么可能不饿嘛?昨天在酒吧什么也没吃。 不过他这句话也表面,其中缘由,他多少明白一点,自己不如选,是有更加深层次原因的。 刘梅宝也帮不上忙,看着宋郎中煎药,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拿了药出去,又过来捡了药忙碌。 唐舟听到李世民这话,就觉得李世民好可笑,说话怎么自相矛盾,你都说知道我跟的那样公主的事情了,怎么还会又说我跟丹阳公主有什么企图? 好奇之下,徐驰看了一眼那布封面,上面用金粉写着“葬尸经”三个大字。 “你看,你看,就只有你家王宇浩的,就只知道逃避责任,哪有吴启尊来得好?还知道要自个儿主动承认一下错误的,哼。”郑雨晴心里面可是乐开了花。 听胡里特的意思,这些生长在天堂的原住民,最差的实力也和教廷的光明骑士差不多,等于一出生就拥有这样的力量,虽然大多数并不能够最终成长为两翼天使这样有着正是名号的鸟人,可和两翼天使的实力也差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各位,我没能保护好他。”徐驰脸上还有些愧疚,如果他能早二十分钟赶到,林锐肯定就不会死了,那么林若月就不会失去自己爱的人,其他人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兄弟。 东边,西边,这时候划分得十分清晰。刚才头碰头说话的,现在却判若两人一般的生分起来了。 那个唯一幸存的天阴宗弟子大声的呼唤着,“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可是回答他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简直要崩溃了。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呀,刚刚还鲜活的两个生命,转眼间就变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正在几人僵持不下之际,凌一凡与大汉突然出现,顿时让几人大惊,方子浩感知到是凌一凡顿时心中大喜,但随即眉头一皱,暗道:“凌兄怎么和那傻大个走在一起了?”但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反正现在是自己一伙的就行。 他们还在可怜吕妈妈的同时,却不向自己却成了吕妈妈手中的棋子。 怀揣着此种奇异念想,祈男慢慢睡了过去,却不知为何,总也睡得不沉,刚刚合眼,梦境便迥然而至。 拥有着紫雷幻影步的楚锐,速度登峰造极,而且短时间内还拥有恐怖的绝对闪避状态,樱内优子和柳生三郎即便有着超强的状态,但是完全奈何不了他。 “咔嚓!”贝迪怒而猛地张开大嘴,直接将垂死界兽的半边头颅给咬碎吞掉。 无论是精神方面,还是心灵方面,他都接受不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大总管,黄主事、张主事…”见到朱重九到來,工匠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伙计,主动举手行礼。 李苦夏、李苦时、李铭祁、李铭严几人都把脑袋转到一边,谁都没跟上去。 出尘如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也就半点儿没忘那方面想。 没有什么仪式,郝灼、叶辰、田如叶和梅千姿四人便直接成了四条真龙,宫韦直接带着他们与另外十九条真龙汇合一处,与苏驰一起,摆成了炎龙杀阵。 随手扔出一发q,金克丝不断的扭着屁股,最后这标枪擦着他的边飞了过去。 先拿大炮犁上一轮儿,6战队上去清扫一番,把抵抗力量和潜在的抵抗力量全都揍趴下,然后剩下的,就是商贾们的天下了。 就像一条金色闪电,金翅大雕驮着苏驰和姜妶,一路疾驰,短短三五分钟便穿过大阵战场区域,进入地下世界背面腹地。 第二十五章 与幕后之人的交锋! 黑色荒地如今只剩下最后的四座主城,聚集了残存人类八成以上的力量,要攻击这样的城池,就只有异魔率领的三级魔潮有可能了,这种战争虽然比不上血泉岛上的规模,但对于这些主城来说也相当的危险了。 ‘混’沌没有接话,在这种地方,是海兽的世界,它身负着保护冷焰的重大任务,它不能冲动,此时的冷焰,躺在它的肚子里,它不能为了一口气,而伤害到冷焰。 就因为只有我能看得见,所以才感激上天,在这个尘世间。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也只属于我。 远远望去,唐天放一手搭在赵云风的肩膀上,看起来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算了,我先忙我的去了,我先回一趟市区,把我的事和所里做个交接,我还没和所里说辞职的事呢”。梁一仓起身赶紧走了。 “算了,你们王爷在哪?带本王去见他。”澹台璃想了想也不急于这一时,若是靖王府真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他的发现也只不过会打草惊蛇而已,有些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得好。 紧接着,不过半天,一则更为轰动性的消息传来,这一次,就像是一颗原子弹爆炸,整个仙羽大陆都要抖上一抖。 “原来你们在这里!”忽然一道兴奋又气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祁飞搂着苏婉身影一闪,刚好避过那道旋风之势而来的疾风。 “等闲下来的时候我用力量帮你扩展一下收索范围吧,若是还不行的话就让猎云帮帮忙,相信以他的生之力应该能够将你的搜索范围扩到数百倍,到时候就清楚了。”陈况与絮儿沟通着,外界也留着一份心思。 唐慕白揪准机会,一刀劈砍的何泰然,狼狈在地上翻滚,挣扎着爬起来时,释放出一道“两仪剑气”。 当然,不仅是这些人对罗凡的事情如此伤心,另外还有两大势力和一个怪物,同样对此关注非凡。 没有犹豫,唐慕白分出一半心神,施展“控压”神通,释放宗师级的威压,挤压银色椭圆巨石。 说着,上官鸿这才收起一脸冷厉,换成一副伤心的样子,抱着上官冒离开此地。 浣衣室里的丫鬟不洗衣服还了得?刘娘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扔了根担子和两只木桶让她挑水,八十担水啥时候挑完啥时候吃饭。 也是,若是将此事告知了龙王,此时必定闹得三界皆晓,这样一来杨悠何的身份就藏不住了。只要她一日不放弃寻找复活敖寸心的法子,很容易就会暴露在世人眼前。敖烈那般疼爱杨悠何,又怎会看着她陷入困境? 殊不知,两人一起逛商场的画面,已经被认出来的人拍下,然后发到网上。 “手底下见真章!”罗凡闯荡多年,自然不会轻易被影响信心,因此不为所动。 墨念立刻打招呼,这位王阿姨是她的老熟人,以前教过她广场舞。 经过吴浩强化的这颗念珠,不仅仅有着远超其余念珠的感应能力,还用有清心、明目、开悟、凝神以及神魂防护的能力。 看见身后的是一个孩子,杯子一下子就愣住了,姥姥更是被杯子的举动吓得魂不附体,她:“你、你、你”可是她一连着说了好几个“你”,后半句就说不出来了。 一边的老皇帝也不由骇然变色,当下反应过来之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淆,没再说任何话,便带着总管太监走了。 结果一看之下,果然,宫尚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青年的神情明显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鬼才知道黑胡子给白胡子当了多少年的儿子才遇见那一枚“暗暗果实”。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他碰到了陆家的陆安然,陆安然看他行事认真,很有好感,渐渐的,两人就在了一起。 “哈?啥不好了?”夏冰下意识地歪头去看新店,只见新店外乱哄哄地,听着不远处还有警笛声。 熟悉的咆哮声依旧响起,异种长长的手臂一甩,原本还在升腾的火焰就全部被它驱散开了。 但不知怎的,杨世就是能够看清这个空间的每一寸角落,且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上帝视角。 这时,余妙子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那个姑娘。她拿给陆七一看。 这一刀势大力沉,砍在那大狗的头上,基本上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直接将那头大狗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东西都收拾好了,先去弄点吃的来,我们晚上离开。”陈思声音响起,习惯性的命令和态度,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样。 因为她感觉到,栏杆外边,似乎有人在盯着他看,而且这感觉,从自己跟着宿友们开始走校道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直在学校外面徘徊着。 “调到哪里?”天无名知道自己猜测的是正确的,因为担心庄天佑会使出什么阴谋,立即就是直直的盯着唐马有,一脸严肃得询问道。 第二十六章 找到了!幕后之人! “暴鲤龙,够了,住手吧!”当阿治说住手时,不由感到异样,住手,暴鲤龙有手吗?该说住尾吧。算了,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暴鲤龙停下来就行了。 林天没有说话,依然站在办公室里,并没有按照柴季所说的滚出去,他当然也不会‘滚’出去。 虽然还不知道眼前这对兄妹是不是齐峰的孩子。甚至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大世家齐家的人,但林天有种直觉,他们就是的。 泽金注意着罗离收服元素之星的过程,那是一种魔力的牵引,妙不可言,元素之星已经认同了罗离,但是之后要是想要将元素之星炼化在体内的话,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你就别站在那里了,我们赶紧走,不用担心,即使你成为了我们佣兵团的成员也可以在空闲的时候去参加竞技,只要别死了就好。”埃迪漫不经心地说。 泽金哈哈一笑,然后对着洪浩说道:“谢谢。”说罢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另一边的王岳留了数人收集周围的灵材,自己则回到上层,准备将对付火灵的手段推广开来。 “呵呵,这个比起我们的收获,这也不算什么了!”罗炎说完,看了一眼身后被制住的一位长老。 林天和周飞则坐着电梯直接去了顶楼,找到了柴季的办公室,连们都不巧,直接闯了进去。 猛然间运转身上的黑暗原力,杨冲身上就像是铺上了一层黑膜,直接将全身覆盖笼罩。 薄司擎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直接仰头吞掉,动作很是潇洒。 荣贵妃断没想到会如此,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她看不起的嫔妃们,此刻都用嘲讽的目光看着她画虎不成反类犬,忍不住委屈的红了眼眶,却终究不敢多说什么,提前退场了。 感受到手心的柔软触感,李步一阵无奈,好像这丫头对他的防备也是越来越低了,也不知道这对她还是对自己是好是坏。 看到里边的人打得天昏地暗,双方都有负伤,但却没人肯让一步,即便在罗网这种致命的法阵之中,都还要以杀了对方的决心在战斗。 那富贵公子山东人氏,名唤罗永贵,家中经营粮铺生意,此时满脸羞怒。 走至门边忽又大声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还掂念着嫁错爷们的事,今同你讲,还是早些死心罢!“旋即甩袖而去。 他想问问蔡若溪,只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了,只见到那城主驱散完百姓,径直朝飞船里飞来。 长歌将饭菜做好后,和林言琛一边吃着饭,一面继续叽叽喳喳个不停。 凌晨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宫爵居然还没有踏出那个房门一步。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你奖牌都没领。”季长卿也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也太慢了……你们再不来阿斯玛老师就没烟抽了。”伊鲁卡损了一句阿斯玛。 火焰山的火焰,似乎越燃越旺,赤红色的气流在火焰中不停得翻滚着,仿佛游鱼。 “对,她们也有事。”夏二叔就告诉大家伙,夏柱要跟着他一起在桂芳斋管事儿,五月和七月则跟着夏二婶帮忙照料张巧儿。 但,张孝终于看到了,那宁静的、无边的黑暗,终于被他看到了“破绽”。 他甚至直到远远看到空条承太郎,才意识到刚才和那个奥丁对战的人是谁。 张孝疯狂大笑,几乎自暴自弃的要放弃对于自我存在的认知,让巨影的力量蔓延到意识上,彻底扭曲自己的存在。 从门外响起的急促脚步声瞬间引起房间内众人的注意,他们齐齐抬头向着房门口方向望去,下一秒,一名青年的身影紧接着出现在众人眼中。 所以,暂停的时候大卫菲兹戴尔要求他的球员们重新振作起来,第一节打了一半,他们才得到6分,显然热火的进攻需要大的改变了。 “落尘!”李杨低沉的声音响起,刚刚还飘忽不定的身体忽然变得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把冰面砸得龟裂,而十一离他也只有两掌之距。 最终,安溪全场砍下40分10个篮板11次助攻的大号三双,帮助球队轻松锁定一场胜利,系列赛总比分来到了2:0,而拿下系列赛前两场比赛之后,76人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 连今听到神白的声音,这才大脑灵光乍现,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 顾西柠倒不是真的想让管事如何,只是被他连合着外人威胁觉得恶心不已,但是这口气若就是这般咽下去了,她肯定不行。 第二十七章 隐秘揭晓!竟是为了刺杀公主!(二合一) 砰……轰然一震中,只见秦涯一拳轰出,宛若炮弹般,轰在了战傀身上,那战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身体寸寸龟裂,砰的一下,化作一堆破碎的铁块零件,洒满地面。 “老大,你看前面是什么?”李二狗的话打断了陈森的思考,朝前面看去,一点星星般的微光在山洞里面闪现。 有着酒糟鼻子的白人胖子伸手去扶中枪的白人,然后没过两秒,一声枪响从对面另外一个地方传来,白人胖子也跟他的同伴一样抽搐着倒在地上。 “伯母不知道你已经回来,还在公司里……晚上就会回来了。师兄,我叫伯母回来吗?”阿雅趴在杨一峰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密封的大货车中,五名b级超能者,一名筑基六层修真者,全副武装,配备高端武器,就是金丹真人过来,都能凭借高端装备和武器,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涟漪嘴角涌上一抹熟悉的微笑,她紧紧依在申屠鹰怀里,几分惬意、几分得意,只是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拼死阻止,确实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来呼唤她们,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闻到脚步声,胡天一回头,扫了她一眼,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电脑上。 他那张专注的脸令人着迷,碧玉心一暖,鼻子却酸了,回身过去环住他的腰。 两人又对了三十多招,忽然间令狐忠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满地打滚跑出了胡青青的杀伤范围。 苏侯府的庞大超乎夜枫想象,这样找下去就算是猴年马月都不一定能找得到。片刻之后,夜枫便是停了下来,身边的楚天听到外面越来越密集的人声,有些焦虑地提议道。 夜枫眉头一皱,这话听起来有几分真但也有几分假。先不说那胡云会长出身如何? 齐山仔细打量,凑近观摩,实在没看出来,这丹炉相连,有何意义。 其实陆茗倒是想解释一下梧桐和方亚平的事,可看着靖宸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冷漠的样子,他就有点怯步了。毕竟也是他的人害的。 key在最近一段时间,不仅与程晓樊联系过,还频繁的去过程晓樊目前在a市的住所。 肖培柱本来要送吴庸回旅舍,但看他出来吹了点风,似乎是清醒了些,又硬要自己回去,也不再坚持,二人在天爷家门口分道扬镳。 看着医生处理的时候挺简单的,但是到自己这里就慌乱了,怎么都弄不好。 被老妈如此抱怨,夏杉杉心里更加难过,她认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过不是自己的话,老爸绝对不会这样躺在病床上。 即便林木言语之中多有隐瞒,经他口中得出的结论又大多经不起推敲,那常钺也无法用心底一闪而逝的恶意去揣测他。 联军的口号就是:“打倒纂位的卡林为了我们的老朋友的王位而战。”这个口号事后被那些史学家偷偷摸摸的评论为大6上有史以来最无耻的言语。之所以偷偷摸摸的评论是因为梵特帝国毫不犹豫的引用了这一句话。 天上的太阳再次的露出了自己的面孔炎热再次的笼罩了这个大6。可是在哈特他们的心里却是冰凉的一片。如果不是那些高傲的龙族莫名其妙的脱离了战场恐怕自己这方面会受到更大的损失吧? “那是?”尽管尼德列斯早就知道大导师博学多闻,没想到她仅靠一次占卜就能推测出敌人的具体身份,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你是谁!?”黄泉眯着眼睛看着搂着她的腰从楼上跳下来的郑易,在他的另外一只手上卷的则是神乐,只是看神乐现在有些害怕的样显然是怕被郑易身上的那种持久不散,又不会烧到人的火焰烧到自己。 按照通常的做法,两地各自负责境内公路的建设,然后共同分担冠河大桥的建设融资,并共同管理。 犹记得自己当初还曾经勒令牛福新回去后立即关闭牛气冲天,虽然那时候自己也确实是带了一些意气用事。不过刘炎松心中猜测,以那牛福新的奸诈,恐怕他根本就不会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 就在这时候,当媚柔的父亲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扫过游泳池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随即眼神里立刻露出了几分深深的疑惑,然后抬起头来看了包贝和媚柔一眼。 “太可惜了,早知道就该找条更靠谱的船来着,现在我们明明就在宝山面前却不得不空着手回去了。”不甘心地看看扫描器上那颗破碎封冻的人类母星,安德烈叹道。 但是包飞扬认为对企业的管理不能够一味忍让,法律规定不是儿戏,应该要执行的必须执行。不同的地方更不能够以环境保护为筹码进行恶性竞争。 “巫少白,你做什么去?”冷不防有人从路边跳出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吓了他一跳。 第二十八章 真相大白!一石杀二鸟!(二合一) 突破到八境以后,心魂会得到一次升华,勉强能够透过一线缝隙窥探到仙神境界的浩瀚。 零出名,是因为各方面都很优秀,几乎没有她杀不了的人,完成不了的任务。 顾菁菁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拿着盘子往厨房走去,吃不完的那几块水果就毫不犹豫的倒进了垃圾桶里把盘子洗了一遍才放回橱柜里。 等到顾城走出病房之后养父养母也紧跟着走了出去,一出门,养父就叫住了顾城,又是一阵叹息:“顾城,作为你的叔叔,你的长辈,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养父用了,求这个字,很明显,他已经别无他发了。 “姜晓,我也是有脾气的!”顾城眯了眯危险的眸子,眸光不善的打量着曹海,说话间无意中轻咬她的耳垂。 胡娴与黎欢闻言不觉无语地看向姚若愚,宋凯也是嘴角微微抽搐,若有若无地鄙视了他一眼。 始祖想去调查这件事,但他的妻子不放心,想一起去,他没办法,就教了妻子一些防身武术,两人就出发了。 莹雪不得不假装羞涩地拿起他的手,放在刚在盅盖触碰过的地方。 上回惠丝娜一家来的时候,已经将房子参观了一遍。这次重回这个屋,虽然就短短几十天的时间,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想到这儿,姚若愚心中当即杀意更盛。经过刚刚那番冲杀,众人至少杀戮了两百余金国步卒,吸收了他们尸体内的血肉力量后,暗夜龙骑们全身煞气更重数分。 薛仁贵跟着到了包厢,这极品老货倒是个自来熟,没人请他,他就跟来了。 “师爷,你还是让人把这些乡绅聚集在一起,跟他们好好地谈谈。”钱金宝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的了,毕竟那些地都是人家的,就算他是朝廷的官员,也不可得想要人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你疯了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有必要这样自残的吗?”这下她的心一松下来,就忍不住要教训他,哪里有这样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的人呢? 不过她的话还是让钱金宝很舒服的,自然不会在纠结在钱财的上面了。 云思米摆出了迎战的架势,那气势,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让这些仆人也不敢贸然上前。 可就即便是潜意识里已经有的预测,真正被确定的这一刻,他还是一阵晕眩。 “在我们以前xh学校一往情深那呢!让我去接他,马德胜的人正在找他。”我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亭子里的气氛顿时就冷凝起来了,大家都面面相觑,本来大家都是让着戚夫人的,可是如今的这个李春花却是半点不让。这样的情况,让人真的不好插手。 林思雅整整在班级门口劝了儿子四十多分钟,后者才可怜巴巴的松开她的手。 只是儿子那边却是好言好语的劝着,让她的那火气才是慢慢的下来,可是该给李春花的提点,那还是必要的。 吴然一定以为施邢风是她的男朋友了,然后故意提起她曾经的过去的经历,挑拨离间。 胡天翔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这功法传输完毕竟然就自毁,这让他想退货都成了不可能的事。他一皱眉,心中更没底了,只好完全沉下心来,在脑海中仔细查看。 夏悠悠已经没力气跟亚斯斗嘴了,当她总算缓过劲来,亚斯已经把帐篷搭完了。 “欣欣……”夏悠悠心中涌起一阵阵感动,认识耿欣一定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完,秦慕轻轻一弹指,一股金色火苗就慢悠悠的从指尖飘到了柳子欣的面前。 看见铁绝峰和卓青岩竟然敢还手,非但没有令龙牧等人止住态势,反倒是更加愤怒起来。 “林公子,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一起回京都。”一路奔波,苏心棠有些气喘吁吁。 “你以为上官剑南是个什么人?救世主吗?”上官天雷情绪有些失控道。 百丈范围,虽然足以惊人,但相比于整个天地磨盘的宽阔,却非常不起眼了。 “我想现在那个大肚子应该已经化为血水了吧,啧啧,你别说还是个美人呢。”粗糙的手指摸摸俩上的胡须,蛮牛笑嘻嘻的对着在下面依旧做着挣扎的西门离说道。 “那个,好师妹,你还是就在这里讲吧!”千万不能让他们转移了地方,如果师妹在讲故事的途中将捷径讲出来,自己不就亏大方了? 并不是所有金刚石,都能达到宝石级别,有资格称为钻石的。就像很多红宝石蓝宝石,如果达不到宝石级别,就和普通石头无异。 每一座城堡都是这样。吴凡神念扫视整个沙魔空间世界,无数城堡在沙海之上出现,梵音传唱,每一座城堡之顶,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卍字,随着时间的推移,卍字越发清晰。 最极端的情况下,可十人养一兵,但现在蜀国还不至于走到这步,恐怕蜀国人口,不会少于十亿之数。 “这村庄太诡异了……”林维让胯下的战马止住前进的脚步,他拽了拽缰绳,将战马掉了个头。 对于一般巫师来说,填充巫力刻纹是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但是对于林维来说,只是不断积累重复的过程罢了。 在时空之神与光明神交谈之际,天空之城城主赛格哈特也是宣布了宴会的开始,顿时,一队队年轻貌美的侍者,端着各种精美菜肴出现。每一届的诸神宴会,侍者之神都会将麾下最最优秀的信徒派出来,为诸神宴会服务。 第二十九章 揭晓!藏的最深的秘密!皇权之争!(为盟主牛俊生i加更) 听到秦衡的话,侍卫不由满是骇然的看着白玛。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如此瘦弱,如此惹人怜爱的,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弱女子,竟有着如此恐怖的心机,竟能将格桑和东赞次吉两个吐蕃重臣,给肆意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结果,东赞次吉惨死,格桑以凶手身份被抓……可她,却反倒成为所有人眼中最可怜的无辜之人,连金城公主都特别下令宽待于她! 这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心机,何其可怕的谋算能力,才能做的到? 别说侍卫了,就算是手段不弱的高力士,都不由心中感慨,他不是没见过心机深沉能谋善断之人,可如白玛这种身份地位都极低的弱女子,却能将两个高高在上的重臣算计的死的死,抓的抓,并且即便格桑被抓,还仍不愿将其供出来,这份本事,他还真的没见过几人能有。 而就是这样可怕的白玛,还是被秦衡给在短短一个时辰内,真的破解了所有秘密……秦衡的本事,再一次于高力士心中掀起一些波澜,让高力士更加明白,他们究竟差点错失了一个怎样可怕的人才! “秦参军,小人斗胆有一个疑问。”这时,侍卫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秦衡对自己人还是很温和的,他点头道:“无妨,案子越辩越明,你若发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说便是。” 听得秦衡这话,侍卫这才稍微提了点音量,道:“既然格桑要杀东赞次吉,是因为东赞次吉想杀金城公主……那格桑为何不直接将东赞次吉的秘密说出来呢?这样的话,一样可以阻止东赞次吉杀害公主,一样能够将东赞次吉抓起来啊?” “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 秦衡迎着侍卫的双眼,说道:“我想,格桑在得知东赞次吉要杀金城公主的秘密时,肯定第一个想法也是戳穿东赞次吉,在东赞次吉还未动手之前将其抓起来……” “不过……” 说着,他又重新看向眼前以柔弱可怜示人的婢女,缓缓道:“我们眼前的白玛姑娘,应该阻止了他。” “阻止?”侍卫一怔:“怎么阻止?” 秦衡笑道:“对她来说,想要阻止格桑这个武夫,再容易不过了……她只需要说出两种理由便可。” “两种理由?” 秦衡微微点头,他漆黑幽深的眸子里全是白玛的身影,就好似已经将白玛完全看穿于他的心底,他已将自己代入了白玛,白玛心中所想,对他已不是秘密。 “第一种……” 秦衡缓缓道:“她应告诉格桑,一旦东赞次吉被抓,东赞次吉必会知道是她泄密,必会报复于她,那么她被东赞次吉强迫失了清白的事就会暴露,她会被人指指点点,无颜苟活,以格桑对她的爱意,格桑必不能容忍这件事发生。” 侍卫想了想,连忙点头:“是这样。” “而另一种……则是站在格桑的角度,替格桑考虑的。” “替格桑考虑?” 听到这句话,白玛再也忍不住,又一次抬眸看向秦衡,然后,她就愣住了,因为在秦衡的眼中,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在看的不是秦衡,而好像自己在照铜镜一般。 这让她心中没来由一紧,看着白玛那微变的神情,秦衡勾起嘴角,继续道:“你应对格桑说……东赞次吉身为吐蕃使臣,他要杀公主,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件事都并不光彩,一旦暴露,大唐不会去听吐蕃的解释,反而会因此生怒!毕竟大唐要嫁公主去吐蕃,结果还没出大唐呢,吐蕃臣子就想要了金城公主的命,这让大唐如何相信吐蕃会善待金城公主?大唐有怒,两国的结亲说不得就会因此终止。” “而大唐与吐蕃结亲,又正是格桑想要的,他自然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听着秦衡的话,白玛瞳孔剧烈颤动,她内心不受控制的浮现恐惧之意……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活在秦衡的注视之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秦衡的眼睛,否则,几天之前温存时说的话,为何秦衡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着白玛那隐藏不住的恐慌模样,高力士冷笑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还真是不给格桑留下任何拒绝的机会,什么话都被你给说了。” “原来是这样……” 侍卫终于明白了一切,可他却因此有了更大的疑惑:“那她又为何要阻止格桑直接抓东赞次吉呢?为何要通过格桑算计东赞次吉呢?难道她与东赞次吉有深仇大恨?” 听到侍卫的话,白玛不由紧张的看向秦衡。 她双手握成了拳头,全身都在此刻绷紧,似乎侍卫这个问题,要比秦衡之前推测出来的所有秘密,都要让她紧张惶恐。 高力士看到白玛这异常反应,眼眸不由眯起,他顿时意识到,这个问题,才是白玛心底最深的秘密,是白玛最看重的事! 那,白玛究竟为了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也看向秦衡。 “他们之间是否有深仇大恨我不知道……” 就见秦衡黑洞洞的眸子看向白玛,声音清晰的响彻在寂静的房间内:“但我知道,她一个从未来过大唐的吐蕃婢女,她一个连使臣团都出不去的下人,不可能那般精准的胁迫我,更不可能轻松做到让远在潞州的仵作宁死也不出卖她,她的背后必有更强大的势力支持,换句话说……” 看着白玛眼中那藏不住的惊恐,秦衡缓缓道:“她应是受了背后主子的命令行事,她顶多只是一个执行者……” 刷! 白玛听到秦衡的话,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她脸色刹那间惨白,就仿佛跌入了无尽深渊一般,冷的浑身发抖。 看到白玛这般反应,侍卫顿时知道秦衡说对了。 可主子? “她主子是谁?”侍卫不解。 而高力士,却在秦衡说出“主子”二字后,看到白玛这般激烈的反应,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忽的一凝。 “难道?” 这一刻,饶是他,都不由变了颜色。 秦衡知道,以高力士的敏锐聪慧,在自己说出最关键的这一点后,高力士已然迅速想明白了一切。 他缓缓点头,双眼看着心理防线已被自己一步步击穿的婢女,沉声道:“我听说,吐蕃赞普之所以会迎娶金城公主,乃是吐蕃太后没禄氏的意思。” “是没禄氏派遣使臣,前来大唐提亲。” “我还听说,这些年吐蕃与大唐的争端,这位太后没禄氏功不可没,正是她的决断,让大唐与吐蕃这些年战火持续,也正因此,才让东赞次吉这样一个寒门有了爬升的机会,所以,东赞次吉这位实权新贵对没禄氏十分忠诚与感激!” “那么,一件有趣的事就来了……” 秦衡眯起了眼睛,声音忽然压低,顿时给所有人一种下意识的紧张之感,只听他缓缓道:“身为赞普,权力地位集一身的帝王,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他,能甘心吗?” “太后权势滔天,手握那么多实权重臣,整个吐蕃都被她一人掌控……他心里就没点想法吗?” “当然,吐蕃赞普现在年龄尚小,能力有限,可能有心也无力……但站在他身后,投资于他,等着他掌权而飞黄腾达的臣子们,能甘心吗?” “他们……” 秦衡看着眼前脸色惨白,面容惊恐的白玛,平静道:“难道就不想做点什么?” 秦衡的话,可谓是一颗重磅炸弹,直接震的侍卫脑袋嗡嗡直响,他真的是怎么都没想到,一件发生在他眼前的杀人案件,隐藏在其背后的真相,竟然是吐蕃帝王的权利争夺! 这真的是他这种小人物,有资格去听的秘密? 别说他了,就算是更了解吐蕃情况的高力士,在想明白秦衡的意思时,内心都排山倒海一般,翻涌不止! 因李隆基一直都不看好吐蕃和大唐的未来,所以他也跟着李隆基,对吐蕃格外关注。 故此,他很清楚的知道吐蕃目前的情况。 吐蕃赞普赤德祖赞现在还是一个少年,整个吐蕃权柄完全掌控于太后没禄氏手中,这位太后,拥有着堪比武后的手腕和能力,在那满是野蛮人的吐蕃中,硬是以女子之身,镇压吐蕃所有男子十几年! 这自然会与武则天当权时一样,有许多人不满。 而且,赤德祖赞这位吐蕃赞普,也不是顺位继承人,在当时选择赞普时,赤德祖赞尚在襁褓之中,在他上面还有长兄拉拔布,可没禄氏担心拉拔布上位,会影响她的权柄,她便干脆直接让拉拔布整个人直接消失,血腥镇压了当时所有的反对者,将尚在襁褓之中的赤德祖赞扶上了赞普之位。 这一次她屠杀镇压者更多,且多数都是吐蕃权贵,因此招致更多人的不满。 但奈何赤德祖赞当时太小,没法成为反对者的主心骨,没禄氏又太过狠辣,不服者全部血洗,最终使得那些不满的声音,全部被按下。 可声音被按下,不代表不满就真的会消失。 现在,赤德祖赞已经懂事,有了自己的主见,那些不满者也在多年的隐藏下恢复了力量…… 三郎曾跟他说过,吐蕃必然会有一次因权力争夺引发的动荡,但具体会发生在何时,三郎也不确定。 而现在……他确定了! 就在当下! 眼前这个发生在潞州的案子,就是赤德祖赞联合反对者们的突袭! 东赞次吉全靠军功,被没禄氏提拔,乃是没禄氏手中的一员实权虎将! 将东赞次吉除掉,对没禄氏来说,虽比不上断掉了左膀右臂那般痛苦,但也是一个重创!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利用了格桑! 格桑身后是有一个强大家族支持的! 白玛利用格桑,让格桑杀了东赞次吉,这就相当于,将格桑的把柄牢牢握于手中。 回到吐蕃,只要将证据一摆,格桑岂敢说一个不字?只能乖乖站队! 而格桑归顺了,就相当于格桑身后的强大家族也被收拢了。 一箭双雕! 真正的一箭双雕! 一场命案,既能解决没禄氏的一员虎将,又能获得一个庞大家族的支持,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收获! 赤德祖赞一派的力量,与没禄氏的力量,将会发生一次巨大转变。 他们将真正拥有对抗没禄氏的机会! 饶是高力士来看,这都是令他也忍不住拍案叫绝的妙计! 若是没有意外,赤德祖赞一派,这次必将能成为最大的赢家! 只可惜…… 高力士不由看向秦衡,看向眼前这个身体单薄,全身是伤,因站的久了而有些扛不住,不得不坐下来的秦衡,心中不由生出玄而又玄的宿命之感。 “只可惜,他们遇到了秦衡!” 秦衡抓住了格桑,让赤德祖赞一派想要胁迫格桑的计划,彻底落空!毕竟格桑被抓,就没法暗中威胁了,只能明面处理! 而且更关键的是,秦衡揪出了白玛,知道了白玛身后的人,查明了这个案子真正的真相! 这个真相一旦传回吐蕃,以没禄氏的狠辣手段,必将行雷霆之法,到那时……别说一箭双雕的满盘皆胜了,他们能否活着,都是问题了。 他们这些年来暗中积蓄的力量,都可能被一击而溃! 数年积累,一朝尽失! 这一切,只因为,他们遇到了秦衡! 明明秦衡与他们相距如此遥远,明明他们与秦衡,怎么看都不可能有关系……可偏偏,就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在意过的一个小小潞州司法参军,就毁了他们不知谋划多久的计划!甚至会改变吐蕃的权力格局……这还不算宿命吗? 想到这里,高力士不由看向白玛,看向这个计划的执行者。 就见白玛此刻脸色已经惨白的没有任何血色,她瞪大着眼睛看着秦衡,眼中满是绝望惊恐的表情,哪里还有之前的丝毫自信与挑衅? 他想,估计白玛很是无力吧,明明她已经竭尽全力的执行计划了……她完美的骗过了格桑,让格桑杀害东赞次吉,且制造了时间假象,想要帮助格桑逃脱追查,想着等回到吐蕃再拿捏格桑,却还是被秦衡识破了他们的诡计,找到了格桑。 而在格桑被发现后,她为了防止自己等人最深的秘密被发现,立即去东赞次吉的房间寻找夜行衣,想要销毁那唯一能够证实他们计划的东西……可谁知,她找了那么久,却还是不敌秦衡的短短时间,被秦衡轻松找到! 她明明没有任何地方出错,她明明已经竭尽全力。 却还是敌不过秦衡! 就如那蚍蜉,永远无法撼树!就如那螳臂,永远无法挡车! 遇到秦衡这样的怪物,还威胁秦衡做他们的帮凶替罪羊……估计白玛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在她们选择威胁秦衡的那一刻起,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第三十章 始末!原身被威胁之谜!(二合一) 随着天色变亮,使臣团即将整装出发,外面的动静越来越热闹。 可房间内,却越发的寂静。 饶是侍卫,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抬起手擦一下额头上那被惊人真相吓出的冷汗,却又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时,秦衡似乎察觉到了侍卫的不适,他说道:“你先出去吧,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吐蕃若有人来唤她,就说我们还有关于格桑的问题要问她,让她们先等着。” 侍卫闻声,连忙感激的向秦衡行礼称是,这个案子的发展,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特别是那背后隐藏的真相,根本不是他的身份能够接触的,早些离去,对他来说没有坏处。 咣当! 门被侍卫从外面关上。 房间内,只剩下秦衡三人。 秦衡看着脸上毫无血色,双眼对自己充满着恨意与无力的白玛,缓缓道:“其实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你并没有犯下不能饶恕的错误,但也正因为你做的太好,将格桑完全蒙在鼓里,使得格桑根本不知道你背着他还找了我作为帮凶,最终导致我审问他时,他露出了破绽。” 白玛听着秦衡的话,只觉得秦衡在说风凉话,她咬牙道:“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让我告诉格桑,我有能够让潞州司法参军帮忙的本事?” 秦衡点了点头:“倒也是,不过我很好奇,你既然没有事先告诉格桑我会成为帮凶,那我以帮凶身份出现后,格桑难道就没有怀疑你?你是怎么解释的?” 白玛冷冷道:“他堂堂大将军都不知道,我一个卑贱的婢女,怎么可能会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帮凶?” 秦衡眯了眯眼睛:“确实也有道理,但还不能让格桑完全信服。” “我告诉格桑,很可能你与东赞次吉之间本来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见东赞次吉惨死,你怕秘密被发现,这才不得不站了出来。” “格桑能信?” 白玛冷笑的看着秦衡:“东赞次吉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是反常,他经常一个人独处,还不时离开队伍,明显心里有鬼……不然,你真以为我随便开口说东赞次吉要杀公主,格桑就会信?” 秦衡心中一动:“东赞次吉时常一个人离开队伍?他去干什么?” 白玛眸中闪烁着异芒,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他要去谋划覆灭你大唐的计划,你还不知道吧?你大唐马上就要覆灭了!哈哈哈哈!” 她仿佛疯了一般,仰头直接大笑了起来,那般模样,与秦衡刚来时的楚楚可怜,判若两人! “放肆!” 高力士闻言,顿时厉声一喝! 他双目冰冷的盯着白玛,手中横刀瞬间出鞘,锋利的刀锋直接指向白玛,声音里充满着凛冽杀机:“胡说八道,找死不成?” 白玛闻声,只是面露冷笑,她无惧高力士手中随时能要自己命的刀,呵笑道:“这话说的,好像我不胡说八道,你们就会放过我不成?” “为什么就不会呢?” “什么!?” 白玛一愣,下意识看向淡淡开口的秦衡。 就见秦衡坐在那凳子上,悠悠开口:“白玛,你难道就没想过,我都已经识破了你所有的秘密,为何没有直接将你抓到大牢与格桑团聚,反而是亲自来这里找你?” 白玛目光闪烁:“还不是没有直接证据,想要引我主动暴露!” “哦?”秦衡眉毛一挑:“那你为何不继续装委屈,装冤枉了?” 白玛双眼满是愤恨的盯着秦衡,银牙死死咬着:“你的话一旦传到吐蕃,太后可不会去管是不是有足够的证据,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讲理的人!” 高力士对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当权者,但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更别说吐蕃那位太后,是武则天一样的人物,只会更加血腥。 确实白玛承认与否,都没有区别。 “原来如此。” 秦衡微微颔首,可接着话音就一转:“不过,你还真的说错了。” “什么?” “我有证据。” “什么!?”白玛的声音里充满着意外。 秦衡双眼平静看着她,语调从容:“你可知我为何一听只有你与外相刚刚是独处的,我就立即认定你是幕后之人,而非外相吗?” 白玛秀眉紧蹙,没有回答。 “提醒你一下。” 秦衡看着蹙眉思索的白玛,缓缓道:“你刚刚在东赞次吉的房间里寻找夜行衣时,留下了痕迹,而那个痕迹,直指你……” 痕迹…… 白玛神色闪烁,大脑不断回想着自己在东赞次吉房间里做过的事,忽然间……她双眼猛的一缩。 “难道?” 她看向秦衡:“房梁!” 秦衡点了点头:“东赞次吉的房梁上落满了灰尘,而在那灰尘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印,那手指印又细又长,可不是你们外相那弥勒佛一样的短粗指印,再加上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只有你和他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神秘人是谁,还需要考虑吗?” 他迎着白玛的视线,继续道:“那指印很清晰完整,应是你看到房梁上没有夜行衣,就直接离开了,所以指印没有丝毫被破坏,若现在将你的手放上去,我想应该也能完全吻合。” 白玛听着秦衡的话,不由无力的闭上双眼,仿佛心中一股气都跟着泄了:“没想到,你竟真的有证据。” “不过,这也都怨你!” “怨我?” 白玛重新睁开眼睛,又是愤恨又是无奈的盯着秦衡:“若不是你突然到来,我何至于会慌到忽略了抹去指印的事?”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到来时,你正好刚爬上房梁?” 白玛没有再说话,但她的默认,已经能证明一切。 “这还真是够巧的。”高力士都觉得这好像冥冥中的天意,巧到不行。 但凡秦衡再晚来一会儿,可能都找不到直接指向白玛的证据了。 可秦衡却不认为这要叫巧合,在他看来,这本就该是他竭尽全力查案的必然结果。 他从不将成功归结于运气和巧合,那样的话,置努力与汗水于何地? 秦衡不再继续证据的话题,他看着白玛,道:“事实证明,我有足够的证据将你捉到大牢,可我仍是没有这样做……白玛,你是一个聪明人,别告诉我,你想不到我这样做的用意。 白玛神色再度剧烈闪烁,其实她刚刚就有这个想法,但她不敢确定,此刻见秦衡几乎摆在明面上了,她才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你想和我做交易?”白玛问道。 “做交易……太难听了。” 秦衡坐的有些累了,身体微微后仰,倚靠着墙壁,道:“说实话,我对你吐蕃的权力斗争完全不感兴趣,你是为谁做事,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更关键的是,这次死的是你吐蕃的人,而非我大唐之人……你们没有触及我的底线,而且我也抓到了格桑这个真正动手杀人的凶手,足以交差。” “所以……” 秦衡直视着白玛的双眼,毫不躲闪,道:“我其实对是否交出你,是否说出你背后的真相,并不在意。” 白玛听着秦衡的话,心思聪颖的她,迅速就明白了秦衡话语里的意思。 这让她已经绝望的双眼里,不由冒出一缕光采。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但她不能不在意在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赋予自己新的生命意义的主人的愿望。 她永远无法忘记,两年前那个清晨,她差点被打死时,那个少年的一声“住手”,不能忘记人生绝望之时,那少年赞普的一声关心。 她本该在那个清晨就死去的,是赞普给了她新的生命,给了她被卖进宫里后,唯一的一个关心。 所以,她死不重要,她早就该死的,但若有一丝机会,能帮到那个温暖少年,她愿付出一切! “你想要什么?”白玛双手下意识握紧,双眼紧紧地盯着秦衡。 秦衡将白玛的下意识反应收归眼底,眸光微闪,淡淡道:“先看看你的诚意,说说我的事吧,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你说我的妹妹还活着,真的吗?” 听到秦衡用很随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高力士不由深深看了秦衡一眼。 他很清楚,秦衡之所以亲自来这里,之所以和白玛说这么多废话,为的就是这个问题。 格桑的嘴硬,让秦衡知道,将他们抓起来拷问是没用的,而且金城公主一行即将离去,势必也要将格桑他们带到长安受审,秦衡根本没有时间撬开白玛的嘴了,所以他才想到这个办法,先击溃其心防,再给其希望,在其内心最为动荡时,以利益引诱。 结果,白玛果真动了心思。 而秦衡的算计已经成功了,偏在说出自己真正的问题时,还能用如此随意的语气,给所有人一种他的目的不是在此,只是真的想看看白玛是否有诚意的感觉……这份沉稳,饶是高力士,都不能不感慨一句“非常人所能及也”。 秦衡说出了真正的目的……那白玛呢?能识破秦衡的意图吗? 高力士不由屏息看向白玛。 就见白玛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不瞒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成为帮凶,你说的什么信,什么秘密,我全然不知。” “什么!?” 高力士愣了一下:“你也不知?” 白玛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不由看向秦衡,便见秦衡只是略微皱了下眉,语气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平静道:“你这样一句话,可远不够让我放过你的。” 白玛抿了抿嘴,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一咬牙,道:“我在离开吐蕃之前,有人告诉我,我这次的行动,会有人帮我。” “有人会帮你?” 秦衡眯了下眼睛:“谁?” “我也不知道。” 白玛摇着头,她说道:“我跟着使臣团抵达长安后,有一天晚上,在包袱里,发现了一封信。” “那封信上,详细写明了解决东赞次吉和格桑的方法,并且标注了要在潞州动手,上面还写着,有人会出手帮我转移注意,还让我提前联系潞州的仵作,说仵作也会全力配合我。” 听着白玛的话,高力士眉头不由紧紧拧起。 着实是白玛所言,太难让人相信,算计的那么精妙的一石二鸟之计,是一个人在信里告诉她的,甚至连仵作这个帮手,也是信里面来的,白玛从始至终,就只是一个按照计划行事的棋子,什么也不知道,这怎么听,都怎么像是骗人的谎言。 可秦衡却是眸光闪了闪,他有着丰富的审讯经验,能够轻易判断出一个人的话是真是假,刚刚白玛在说这些话时,虽然很犹豫,有些不愿去说,但她神色并未躲闪,也没有任何防御性的下意识动作,这说明,她说真话的概率很大! 可若不是说谎,那白玛这一句话,携带的信息量就未免太过悚人了! 一个人,能够依靠一封信,就能在长安,提前那么久,横跨千里之远,布置出这样一场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的案子,这究竟得有着怎样恐怖的谋划能力,才能做到? 要知道,时间和距离的跨度,会出现很多意外。 更别说,这里面涉及的,是一个个心思极深的人,外相尚赞咄、高力士、李隆基……这些人,可都不是提线木偶,任人摆布的,他们任何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结果,那个写信之人,却仍能以一封信,完成完美的布局,这份本事,便是秦衡,都感到心惊。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他会是谁? 秦衡大脑疯狂转动,表面上却丝毫不显,他不能让白玛发现异常,在谈判时,漏了底了,那接下来的谈判就难了。 他平静的看着白玛,仍是之前的淡淡语气:“你该知道,你的话有多么难以令人相信。” “除非……” 秦衡眯着眼睛看着白玛:“你能拿出证据来证明。” “证明?” 白玛眉头紧皱,摇头道:“那封信最后写着,阅后即焚……那是最能指向真相的证据,我岂能留着?而没有那封信,我拿什么来证明?” “那看来我们没有谈的必要了。” 秦衡直接起身:“白玛姑娘,我不过是随便问你两个问题,想看看你的诚意,结果你呢?你可以瞧瞧,你哪句话有可信度?说什么神秘人帮忙,说什么信件……这种完全没法证实的,一听就让人难以相信的话,你让我怎么看到你的诚意?” “既然你没有诚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会立即让人将你带走,案子的真相……” 他双眼漠然的盯着白玛:“还是让它大白于天下吧。” 说完,他毫不迟疑,果真直接向外走去。 高力士见状,不由看向秦衡,见秦衡果真没有停留的意思,冷笑道:“机会给你了,可你不珍惜啊,那就别怪我们无情。” 说着,他直接向门外大喝:“来人,将她带走——” “等一下!” 高力士话还未说完,忽然被白玛打断了。 高力士眯眼看着眼前胆大包天,竟敢打断自己话的婢女,阴恻恻的说道:“还想浪费我们时间?” 却见白玛没有去看高力士,而是双手握着拳头,眼中的犹豫神色不断闪烁,最终,被一抹决绝给覆盖,她咬牙向秦衡喊道:“我有信!” 倏地! 高力士双眼猛的看向她。 秦衡抬起的脚也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就见白玛已经转身,走向床榻。 然后白玛便在她那被高力士抖搂出来的包袱里,翻找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高力士不由眯着眼睛,低声向秦衡道:“你刚刚是在吓唬她?你知道她将那封信藏了起来?” 秦衡看着白玛拿起了一件里衣,并且用力一撕,一封信直接从那里衣的夹层里飘落出来。 他笑了起来,目光更加幽深:“信里,应该没让她在格桑和东赞次吉的身上乱留咬痕。” “什么?”高力士一怔。 “她虽是一个执行者,一枚棋子,但也有自己的主见,从她留下咬痕就能看出,她的掌控欲很强,这样的人,可不会真的乖乖听话,所以我在赌……” 秦衡缓缓道:“赌输了,情况也就与现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一旦赌赢了,那收获就大了。” 他看着白玛手中紧握的信,沉声道:“现在看来,我的赌运……” 秦衡笑了笑:“似乎不错。” 第三十一章 隐秘一角,终于浮现!远在长安的布局! 这时,门外传来了其他吐蕃婢女的声音,金城公主的队伍即将启程,她们来唤白玛准备出发了。 但刚到门口,就被侍卫挡住了,使得门外婢女焦急的直跺脚,怕耽搁了时间。 房内。 秦衡看着紧紧攥着信件,不是太愿意将其交出来的白玛,缓缓道:“金城公主不会因为你一个小小婢女而耽误行程,你若再耽搁时间,金城公主他们可就出发了,你确定要继续僵在这里浪费时间?” 白玛听到秦衡的话,听着外面婢女隐约传来的焦急声音,银牙咬了咬唇,终是一闭眼睛,将信塞进了秦衡手中。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白玛咬着牙说道。 秦衡看着手中的信件,轻笑道:“当然,我答应的事,从不会反悔。” 高力士已经不理睬白玛了,在秦衡接到信后,双眼就紧紧地盯着秦衡手中的信。 秦衡没有耽搁,直接将信纸展开。 霎时间,写的满满当当的内容,便直接撞入两人眼中。 这封信,给秦衡的第一感觉,就是写信之人十分认真细致,且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整张纸都被写满了,可上面的字却没有一个潦草的,所有的字都十分清晰。 并且每个字的大小都一样,一行一列看起来十分整齐悦目,给秦衡的感觉,就好像是看后世打印的文字一般。 不是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不是足够细致认真之人,绝对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阅读上面的内容。 正如白玛所言,这封信详细的书写了针对东赞次吉和格桑的一石二鸟之计,详细到什么程度?连如何更换那记录时辰蜡烛的细节,都详细写明。 给秦衡的感觉,就好似执棋者详细的写下自己的棋谱一般,棋子只需要按照要求落在那个位置便可,不需要有思想,只要当提线木偶乖乖听话就足矣。 白玛没有欺骗他,仵作确实也是信里提及的,还说明了如何与仵作接头,仵作才能知道他们是自己人的细节。 至于秦衡自己……他没有在信里看到自己的名字,但上面确实写有“会有人主动站出,为汝等分忧,无需意外”的话。 “看来给我送信,威胁我的人,就是写下这封信,真正谋划了这起案子的人,白玛确实并不知情……” 秦衡眸光微闪,但他没有分心思索,而是压下纷乱思绪,继续阅读下去。 没多久,所有内容便被他从头到尾十分细致的看完。 最后,秦衡发现,这封信的结尾处,竟然留有了落款。 但落款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字——魁! “魁?” 高力士也看到了落款,他不由皱了皱眉:“魁是什么意思?写信之人的代称?魁首的魁吗?” 秦衡眯了眯眼睛,笑道:“总不能是罪魁祸首的魁吧?” 高力士也笑了起来:“万一他对自己有明确的认知,知道自己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呢?” 秦衡知道高力士是在开玩笑,他摸着下巴,看着那个力透纸背的“魁”字,脑海里不断浮现他对于这个字的所有知识,但因掌握的信息太少,最终也没有明确的判断。 但他能确定,这个“魁”字,绝对与写信之人有关,不会是乱写的。 整封信的结构十分完整,有抬头,有落款,文字整齐,字迹清晰……就和打印出来的标准文本一样,这足以看出写信之人有着明显的强迫症,他不允许自己笔下的信件有差错,所以最后的落款必然也是他。 但为了隐藏自己,他不能写下真正的名字,故此这个魁字,应就是其对自己的代称。 想到这些,秦衡向白玛确定:“你可知这个魁,代表着什么?” 白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秦衡眯了眯眼睛,倒也没有失望。 能找到这封信,且知道写信之人的代称,已然算是收获颇丰了,白玛只是一个棋子,对其不清楚,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且,从此人所写的内容也能看出,他是一个十分细致,对所有事都有极强掌控欲,心思极深,极善谋划的人,倘若不是白玛没有完全听其指示,没有毁了这封信,秦衡可能到最后,都对此人的存在毫不知情。 所以,现在能得到这封对方所写之信,已经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只要有线索,秦衡就有了找到对方的机会。 他小心翼翼将信纸叠好,放于衣袍之内,然后重新看向白玛,道:“如此说来,你对我吞下的红丸,也不知道是何物了?” 白玛藏的最深的信都被秦衡得到了,她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她直接道:“没错。” “那你可曾在东赞次吉身上,见过红丸?”秦衡又问。 白玛摇了摇头:“没有见过,不过我为了不引东赞次吉怀疑,没有翻过他的东西,他不主动拿出来,我也不可能见到。” 秦衡眸光闪烁,整个案子,白玛也罢,仵作也罢,他们的目标都很明确,都是为了完成利用格桑杀害东赞次吉的计划。 唯独自己,是一个特例。 自己固然成为了帮凶,为白玛他们分担了压力,但自己却还吞下了与案子无关的红丸。 这是连亲自执行计划的白玛都不知道的东西…… 按理说,白玛是执行者,不该对她有所隐瞒……毕竟她万一因此出现意外,计划直接就失败了。 结果,白玛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帮凶,也不知道自己吞下的红丸,她对自己的一切都全然无知…… 而在这个计划里,幕后之人魁用了两次偷换时间的戏码,所听所看,皆是为了掩盖真相的假象……那么,自己成为帮凶与吞下红丸,是否也是一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成为帮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只是假象! 那个魁,他真正的用意……是希望自己吞下红丸? 红丸,才是自己出现在这个案子里,真正的原因? 而且,刚刚白玛还说过一句话,他说东赞次吉这段时间的表现,十分异常,多次单独离开过…… 想到这些,秦衡直接向白玛道:“现在你该可以好好说一下,东赞次吉多次单独离开的原因了吧?” 刚才他向白玛询问,白玛因记恨他,故意胡说八道引他发怒,现在白玛有求于他,必不敢再胡说了。 果不其然,白玛听到秦衡的话,虽有些不解秦衡为何会关注已经死了那么久的东赞次吉,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但他每次离开,都是在我们停留的县城内,每次离开的时间也不久,最多也就一刻钟左右,因此除了我和格桑外,没有人关注过。” 停留的县城……人来人往,是为了与人碰头? 时间不超过一刻钟……为了不引人注意? 秦衡与高力士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异色。 看来白玛还真的没冤枉东赞次吉,东赞次吉身上,果真藏有什么秘密。 难道……那红丸,就是东赞次吉的秘密? 而自己吞下红丸,真正的目的,是掩盖东赞次吉的秘密? 秦衡目光闪烁,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与线索,这是最大的一种可能! 若真是这样……那东赞次吉,恐怕与长安城内的某个人,有什么阴谋。 长安城内的那个魁,他杀东赞次吉,未必是纯粹要帮吐蕃赞普一派,或许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东赞次吉本人……他要借刀杀人,杀东赞次吉灭口? 再用自己销毁东赞次吉身上的红丸,彻底掩盖东赞次吉的秘密。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个魁,其心机,岂不是要比自己原本料想的还要可怕? 既卖了吐蕃赞普一派的面子,还借刀杀人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偏偏,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真正的目标是东赞次吉,所有知晓他存在的人,都以为他只是在帮吐蕃赞普一派的忙而已。 一石二鸟!这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鸟! 而且是做完了一石二鸟后,还不显山不露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心机,着实恐怖! 而现在,自己从这个掌控欲极强的幕后之人手上挣脱了,自己没有如他所愿的死在这个案子里,还破了他细心谋划的案子…… 他,会如何? 第三十二章 请高将军挖坟! 嘎吱——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秦衡与高力士一前一后走出了白玛的房间。 守在门前的侍卫见状,连忙迎了上去:“高将军,秦参军,吐蕃婢女多次来询问白玛的情况,甚至刚刚外相都派人来询问了,我们该怎么办?” 高力士看向秦衡,便听秦衡道:“我答应了白玛,放她离开——” 侍卫刚要点头,又听秦衡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我一个司法参军在这潞州可做不了主,我愿意放她离开,可临淄王若不愿意,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真正做主的人不是我。” 侍卫愣了一下,不由眨了眨眼,还能这么玩? 高力士笑呵呵的点着头,他越是跟秦衡相处,就越觉得秦衡对胃口。 秦衡聪明,有原则底线,但又不是那种迂腐的原则,对要杀他的敌人还讲究什么诺言不诺言……在东赞次吉房间时,白玛对秦衡发射暗箭,可没犹豫过;在刚刚问询时,白玛故意藏着信件不拿出来,也没讲过诺言;更别说以后吐蕃与大唐说不得何时就会再度燃起战火,所以秦衡若这个时候真的讲诺言,高力士反而会失望。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明白秦参军的意思?” 高力士对愚钝的侍卫十分不满:“还不快去找临淄王,向临淄王请求指示?” 侍卫这才反应了过来:“是是,小的这就去。”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向外跑去。 将白玛这个难题交给李隆基,秦衡乐得清闲,既然李隆基一直不看好吐蕃与大唐的未来,那李隆基定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以李隆基的手腕头脑,肯定会将这次机会利用到极致。 接下来,他坐看好戏便是。 而且,将这样一个好的机会交给李隆基,李隆基也必然要念他的情,既然已经因为这个案子,搭上了李隆基这条线,秦衡也不介意多获得一些李隆基的好感。 远在长安的魁,不说手段如何恐怖,单是地位肯定不会低,所以,他想要与之抗衡,最终揪出这个阴险狠毒的算计自己的家伙,就必须想办法升官,必须在自己地位没有大到能与之抗衡之前,找到一个靠山。 思来想去,眼前正值英明神武时期的李隆基,就是最佳选择。 两人再度迈步向外走去。 天色已经大亮,暖阳悬空,终于驱散了一些寒意,高力士缓缓伸展身体,一边看着忙碌装着行李的吐蕃侍卫,一边低声道:“秦参军,你说尚赞咄知不知道白玛和格桑的事?他有没有可能也参与了其中?” 秦衡摇了摇头。 “没有?这么确定?” “不是确定,是不知道。” 秦衡轻轻开口,便有白气在嘴边汇聚,他说道:“尚赞咄从始至终都没有怎么露面,我和他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话,对他完全不了解,没法轻易做出判断。” “倒也是。” 高力士点了点头,旋即又道:“但我觉得,即便他没有参与其中,他也肯定对白玛与格桑的事知道一些,这个老狐狸,饶是我都看不穿他的心思,他一直不露面,说不得就是想放任白玛与格桑……” 秦衡想了想,也微微点头:“有这种可能,毕竟在宴席上,东赞次吉因醉酒呕吐,他还表现出关心的样子来,结果东赞次吉死了,他却面都不露,问也不问,这反应的确有些异常。” “但我们所查到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即便我们知道他反常,也没有办法做什么。” 高力士感慨道:“这就是老狐狸的本事啊,不过也没什么,有你掌握的白玛的秘密,足以让吐蕃喝上一壶大的了,这个老狐狸……” 他冷笑道:“未必能幸免!吐蕃那位太后的性格,属于能杀错不放过的,尚赞咄未必能逃得过那位太后的清算。” 高力士明显更了解吐蕃的内情,见高力士这样说,秦衡自然不会有异议。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驿站大门。 高力士看着门口停着的马车,道:“我稍后还要陪三郎送金城公主一行离去,不能送你回去了。” 秦衡摇头:“高将军正事要紧。” 高力士笑着点了点头:“对了,给你提个建议。” “什么?” “回去清空一个房间。” “嗯?”秦衡不解。 就见高力士向秦衡露出神秘笑容:“有惊喜。” 秦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力士见状,直接笑道:“行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养好身体之前就别去衙门了。” 秦衡点了点头,不过他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登上马车,反而向高力士道:“高将军,之前你在大牢时,说我妹妹尸骨已被收敛安葬……此事,你是亲眼所见吗?” 秦衡刚穿越来时,为了脱罪求生,说出了威胁信的事,结果高力士和李隆基为之大怒,觉得秦衡在骗他们,当时高力士就说秦衡家里只剩下秦衡一个独苗,秦衡唯一的妹妹早已收敛安葬……现在案子破了,可秦衡却完全没有得到信里所说的妹妹的丝毫线索,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高力士一听秦衡的话,就明白了秦衡的意思,他想了想,沉声道:“神龙三年,前太子李重俊发兵造反,诛杀武三思、武崇训及其党羽,后于玄武门与皇帝对峙。” “当时我与三郎也在长安城内,但因当时情况复杂,危机四伏,所以我们只固守在宅邸之内,未曾趁乱外出。” “待李重俊兵败逃窜之后,我才得以离开大宅,了解李重俊所犯之事。” “而那时,我才知晓……” 他顿了一下,看向秦衡,道:“他在诛杀武三思之前,先去了你秦宅,将你秦家主人奴仆三十二口人,尽数屠戮。” 秦衡皱了下眉,他没想到原身的家族,竟是这样灭族的。 “然后呢?”秦衡询问。 高力士继续道:“李重俊被武三思那样欺辱,都没有灭武三思满门,反倒是先灭了你秦家满门,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些意外,所以我便前去你秦家查看。” “而我抵达时,大理寺的人正在收敛盘点你秦家尸首,最终将所有尸首的身份一一确认,除了你和你的仆从谢六因在外地幸免于难外,秦家所有人无一幸免。” 秦衡眼中不断闪过沉思之色,他想了想,道:“也就是说,我妹妹的死,是经过大理寺确认的?” 高力士点头:“也是大理寺给安葬的。” 秦衡抿了抿嘴,蹙眉思索片刻,道:“高将军觉得,大理寺有没有可能判断错误?” 高力士先是摇头,可想了想,又点头:“大理寺给人收尸的事做了那么多,不至于会出现错误……但我又相信你,你既然会受其威胁,定然有所判断,若在大理寺与你之间非要选一个,那我选择你。” 大可不必对我如此信任,我都不知道原身为何会相信他妹妹还活着……秦衡越发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按照高力士所言,李重俊最恨的是武三思,结果没有灭武三思满门,反倒在杀武三思之前,先对付的秦家,还屠了秦家满门……李重俊的行为着实有些奇怪。 还有,原身的妹妹是大理寺专业人员亲自确认和安葬的,怎么原身就会对其还活着的事选择相信? 是当时出现了什么不知道的波折? 还是说,从始至终,都是这个幕后之人魁的一场骗局? “想办法救她之前,我得先弄明白原身的妹妹究竟是否活着,这究竟是不是那个魁的骗局……” 秦衡眸光闪烁,突然看向高力士,道:“高将军,能帮我做一件事吗?这件事有些麻烦,不算简单。” 高力士闻言,丝毫迟疑都没有,他笑道:“在这个案子上,你帮了我那么多忙,现在不过是让我帮你做一件事,算得了什么?直说便是!” 秦衡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希望高将军能安排人秘密前往长安……” “挖……我妹妹的坟!” “我想知道里面……” 他看着高力士,黑洞洞的眸子仿佛藏着无数情绪,道:“……是否有骸骨!” 第三十三章 大唐的家! 天色大亮,潞州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坐在马车内的秦衡,第一次感受到大唐城池的繁华与热闹。 宽敞的街道两旁,栽种着一棵棵榆树与槐树,因昨夜下了大雪,树干白茫茫的,一眼望去,如同开了千朵万朵梨花一般,十分悦目。 行人游走在道路上,不时抬起头看向两旁悬挂的招牌或旗子,有小厮站在门口大声的吆喝,有赶着驴车的小贩沿街叫卖。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提玩闹的童真笑声,从赌坊出来的输家嚎啕哭声,被漂亮姑娘从青楼送出来的男子哈欠声……种种声音,编织成了大唐最真实的市井之音。 这些声音,有如安眠曲一般,将疲倦的秦衡送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间,秦衡听到有人叫自己。 “秦参军,我们到了。” 秦衡迷瞪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在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他先感谢了侍卫,让侍卫离去,然后才转过身,仔细去看自己的家。 青砖绿瓦,但砖墙被岁月侵蚀的严重,已经明显褪色。 大门紧闭着,门是朱红色的,上面钉着一些银色的圆钉,但与那砖墙一样,都被岁月给侵蚀了,朱漆脱落了许多,圆钉也多处生锈。 一块不大的匾额悬挂头顶,上书两个大字——秦宅。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秦衡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相对契合的评价——体面,但也不体面。 体面,是还挂着匾额,宅邸看起来不算太小,至少一进出的院子。 不体面,是门也罢,墙壁也罢,破旧的不行,让人一看,就觉得破败。 秦衡想了想,还真符合原身给他的感觉——与世无争,无欲无求,因贵为司法参军,得有一个体面的宅邸,但又因无欲无求,连粉刷门楣都懒得去做。 而就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却被远在长安的神秘人给算计利用,也不知道神秘人是怎么盯上原身的。 一边想着,秦衡一边来到门前,准备敲门。 他继承的记忆里,知道秦宅还有一个仆从与原身相依为命,这便是高力士之前所说的,因与原身在外地,躲过了灭门之祸的仆从谢六。 按理说,自己以帮凶身份被抓,李隆基也该将谢六抓起来审问才对,但李隆基却放过了谢六,仍旧留谢六在宅内。 这当然不是李隆基忽视了谢六,更不可能是李隆基发善心,知道谢六一个仆从是无辜的……大概率,是李隆基故意放线钓鱼,万一谢六知道自己的秘密,见自己被抓,很可能就会去做什么,到时候李隆基派人暗中盯着,也许直接就有收获。 所以,这几天,谢六的一举一动,估计早就详细的置于李隆基的案前了。 不过现在,案子已经侦破,监视的人应该也已经撤了。 思索间,秦衡抬起了手。 咚—— 可他手刚敲中大门,却见那紧闭的门扉,被他一敲,就直接推开了一道缝。 这让他怔了一下:“没上闩?” 见门没锁,秦衡便干脆直接用力,将其彻底推开。 而随着门被推开,宅邸的内里,迅速映入秦衡眼帘。 果然如秦衡所料,这是一座一进出的院子。 正对着大门有着三间房子,正房两侧各有一间耳房,院落很是宽敞,两棵枣树伫立在正房窗外。 昨夜下了大雪,枣树树枝上挂满着白皑皑的积雪,可院子地面却十分干净,看不到丝毫雪的痕迹。 一些书籍整齐的摆在院子前方,二十本书为一摞,一共有五摞,一道身着灰衣的微胖身影正蹲在那些书籍旁,一边用草绳将其捆绑,一边唉声叹气:“别怪我要卖了你们,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想继续上进啊,但大郎身陷囹圄,我把积蓄全部打点出去了,都见不到大郎一面,往日里对大郎点头哈腰的小人物,现在一个个都冷嘲热讽,说什么大郎敢在临淄王、周刺史面前作恶,自己找死,神仙难救。” “真不知道大郎究竟发什么疯,怎么就会成为帮凶呢……罢了罢了,大郎对我很好,他马上要死了,我不能怪他,要怪只怪我没本事,在这个时候,除了变卖你们,给大郎买上一口好棺材,找一个好墓地,什么也做不了。” 说着,他咬牙用力打了个绳结,又去绑下一摞书,继续叹息:“真是没亲自埋过人,不知道埋人多贵,那棺材怎么能这么贵呢?他竟然敢向我张嘴要八百文,我问他八十文行不行,他竟直接让我滚蛋,连价都不让还……真是世风日下,没想到我竟会被一个棺材铺的老头子欺负!他一定是知道大郎出事了,故意落井下石!呸!势利眼!” “有没有一种可能……没有人会在棺材上砍价,也没有人会张嘴一砍就砍掉九成?”这时,一道声音,毫无征兆的在谢六身后响起。 让自言自语的谢六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全身一颤,吓得他直接跳了起来。 “谁!?” 他一边跳起,一边双手握拳做防御状。 而当他转过头,看到身后的秦衡后,那双不大的眼睛顿时瞪圆:“大……大……大郎!?” 他不敢置信的惊呼,因太过意外,说话都结巴了。 秦衡看着略微胖乎的仆从,竟然能从蹲着的状态,一下子蹦起一米多高来,不由暗暗点头,弹跳力不错。 见谢六偷偷歪脑袋,紧张的向自己身后的地面瞄去,秦衡笑道:“有影子,放心吧,不是鬼,我没死。” 谢六看着秦衡身后那十分明显的影子,听着秦衡的话,眼眶顿时就红了,强撑了三天的坚强,在看到秦衡的一瞬间就崩溃了:“大郎,你怎么回来的?你没事了吗?呜呜呜,我一直想救你,可我做不到啊,我什么都做不到,呜呜呜……” 嚎啕哭声,响彻在阳光明媚的院子内。 谢六跟了原身十几年,与原身感情十分深厚,秦家覆灭后,两人相依为命,原身知道谢六努力上进,就直接给谢六脱离了贱籍,还给谢六买了很多书,让谢六读书上进,希望谢六有朝一日,可以通过科举改变人生。 但谢六即便脱离了贱籍,不再是奴仆,却也仍以原身仆从自居,只是要比以往更加努力的读书上进,因为他知道,只有他变得更好,才能帮原主过的更好。 所以,谢六为了给自己买棺材,连这些书都要变卖……无异于放弃了改变未来的机会,那些碎碎叨,只是他掩盖心中痛苦的方式罢了。 看着谢六泪流满面的样子,看着他自责的模样,秦衡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自己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安慰。 他只是如往常一般,向谢六道:“三天没合眼了,帮我铺下床吧。” 谢六听着大郎那一如既往的声音,这才有了大郎真正脱离危险的真实感,他直接一抹眼泪,连忙道:“好好好,我这就给大郎铺床,还有炭盆……大郎被抓之后,我一直奔波,都忘记烧炭了,房里冷的厉害,我这就去弄炭,大郎你等等,很快就能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麻溜的动了起来。 取炭,点燃,铺床,烧水,事情繁复,却做的井井有条。 在做这些事时,他不时转头向院子看去,仿佛生怕刚刚的画面都是幻象。 而当他看到那道伫立在阳光下的身影没有消失,一直安静的等待自己时,繁杂的内心终于彻底安稳,紧抿的嘴也终于咧起笑容。 “大郎真的回来了,真的不是梦!” 秦衡站在暖阳下方,随手翻看着地上的书籍,这时,他听到了房内传出了一阵又哭又笑的声音。 他移开视线,看向卧房,就见房门打开,照射进去的阳光中,谢六一边吹着炭盆的火,一边擦着眼泪嘿嘿的看着自己,秦衡见状,便也跟着笑了。 前世的他,孤身一人,行走半生。 每回家里必是灯黑孤寂。 但今生,应该不会了。 这样的大唐,挺好。 ………… ps:看过我上本书的朋友都知道,我一直在竭力的避免写日常,但上本书的经验告诉我,不写日常,连续写案子,大家精神没法舒缓,看书会很累,所以本书为了让大家看的更舒服,会适当添加一些日常,因这不是我擅长的部分,写的若有些尬,还望大家见谅,我会多看书提升这方面的能力。 当然,日常不多,案子才是主流,你们想看的案子都会有,别着急,我慢慢写。 第三十四章 赏赐!李隆基是把库房搬来了吗? 秦衡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以至于睁开眼时,看着东边照进来的阳光,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刚睡着。 伸了个懒腰,秦衡只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整整三天没有合眼,还有两天的牢狱之灾,最后为了案子大脑又过度运转,使得他返回宅邸时,差点都要在冰冷的院子里昏倒。 好在,睡眠是最好的良药,除了身体的伤需要药物和更多的时间慢慢恢复外,他的精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秦衡微微点了点头,他没有赖床的习惯,醒来后就没法继续安心躺着。 迅速起床穿衣,来到门前,将门一开。 耀眼的阳光直射眼睛,使得秦衡不由眯了下眼睛,眼前的世界这才清晰起来。 只见院子中央,穿着灰衣的谢六,正一手持着木棍,用力的挥舞着,一手拿着书籍,低声念着上面的内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看着谢六文武双修,秦衡眼皮不由跳了几下,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上进了。 “大郎,你醒了!” 谢六听到开门声,回头见到秦衡站在那里,连忙收起了木棍与书籍。 秦衡道:“你这是?” 谢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次的事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大郎你遇到危险,我除了给你收尸,什么都做不到……我昨夜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自己不够上进,不够努力,所以以后我要抓住所有时间,既习武,也读书,在你下一次遇到危险时,至少有一方面能帮得到你。” 听着谢六的话,秦衡原本想劝他专心做一件事的话,便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不该说这些讲大道理,打击人的话。 他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就好好努力,若感觉累了,就一件一件做,我支持你。” 见秦衡支持自己,谢六更加高兴,用力点着头。 “大郎,你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饿坏了吧,我一直在锅里热着饭,你等等,我给你端来。” ………… 谢六手脚格外麻利,没多久就为秦衡准备好了早饭。 以粥为主,还有一些爽口小菜。 看着桌子上寒酸的早饭,谢六搓了搓手,情绪有些低落:“大郎入狱,我为了帮助大郎,将所有钱财都用作了打点,可不仅没有帮到任何忙,反而让大郎你需要滋补的时候,连一碗鸡汤都做不出来。” 秦衡却是笑着摇头:“我这种情况,稀粥正好合适,若是大补,反倒对身体无益了。” 说着,他直接端起粥碗,一口闷掉了半碗粥。 看着秦衡大口喝粥的样子,谢六反倒鼻子更加发酸:“老爷夫人最疼大郎了,若是让他们在九泉之下知道大郎受了这么大的苦,连一口鸡汤都喝不到,说不得会如何伤心。” 他看向秦衡:“大郎,要不我把那两只鸽子炖了吧。” 鸽子? 秦衡眸光一闪,他想到了在大牢时,李隆基临走前对他说过的话。 李隆基说,来他宅邸搜查时,发现了两只被掐死的信鸽,这让秦衡猜测原身在用那两只信鸽与其他人联络,谢六所说的鸽子,是那两只信鸽吗? 他直接向谢六询问。 谢六点头:“就是那两只信鸽,那两只鸽子被我喂得特别肥,肯定不比鸡汤差,之前大郎入狱,我一直来回奔波,没心思处理它们,使得它们还在外面冻着,现在大郎需要滋补,它们正合适。” 还在外面冻着……秦衡直接道:“将那两只鸽子给我拿过来。” “啊?”谢六瞪大眼睛:“生啃吗?” 秦衡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谢六这才反应过来,虽不知道秦衡要那两个被冻得邦邦硬的鸽子有什么用,但还是麻溜的将鸽子取了过来。 看着桌子上的两个鸽子,秦衡终于明白谢六所说的肥是什么意思了,这两个白色的鸽子肉的跟个气球一样,他都怀疑它们还能不能飞得起来了。 秦衡拿起了一只鸽子,仔细检查了一番,鸽子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脖子上的骨头断裂,确实是被掐死的,这与李隆基说的一样。 “你可知它们什么时候死的?”秦衡想知道这信鸽究竟是否是原身掐死的,但他不能直接询问,只能拐个弯从侧面打听。 谢六倒也没有多想,道:“大郎出事的早上我还喂过它们,那时它们还活蹦乱跳的,结果大郎出事后,临淄王带人前来搜查,我才发现信鸽已经死了。” 说着,谢六好奇的看向秦衡:“大郎,这信鸽是你掐死的吗?还是我们家闹贼了?” 出事的早上还好好的,出事后就被发现已经死了……秦衡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原身所为。 原身知道再也回不来,所以提前弄死了信鸽,目的……毫无疑问,是不希望被人通过信鸽,查到与之联络的人是谁。 那谢六能知道吗? “我看它们不顺眼,就随手掐死了。”秦衡开口道。 “啊?” 谢六一怔:“大郎你不是每隔三个月,都要用它们传信吗?你把它们掐死了,还怎么传信?” 每隔三个月传信? 时间如此固定? 秦衡眯了眯眼睛,道:“你把这话告诉临淄王了?” 谢六连忙摇头:“我不知道大郎你因何出事,哪敢乱说……再说,我也不知道大郎你给谁传信,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六不知道……说明原主在故意隐瞒谢六,明明两人的关系情同手足,相依为命,可原主却还是瞒着谢六。 这是否说明,与原主通信的人,身份很不一般?原主与对方,有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嗯?” 这时,秦衡发现,手中鸽子的尾部有一根羽毛被涂黑了。 “整根羽毛都是黑的,紧挨的其他羽毛却没有……故意涂抹的?” 秦衡心中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迅速看向另一只鸽子。 他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第二只鸽子,目光仔细在上面寻找,下一刻—— “果然!” 只见这只鸽子也有一根羽毛被涂抹了颜色,但这只鸽子被涂抹的是红色。 两只鸽子皆有一根羽毛被涂抹了颜色,难道…… 秦衡眼眸不由眯起:“是用来分辨鸽子的?” “如果只是与同一个人联络,根本就不需要区分它们,任何一只都能正常送信,可现在,两只鸽子却被明显做了区分,这是否意味着……与原身联络的是两个不同的人!原身给鸽子做区分,就是为了防止信件送错?” 与两个人秘密联络,而对面的人是谁,连最亲密的谢六也不知道,且在明确知道自己回不来后,提前掐死鸽子灭口……秦衡越发的觉得,原身或许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无欲无求……真的是无欲无求吗? 谢六见秦衡一直盯着鸽子,连饭都不吃了,不由道:“大郎,要不还是让我把它们给炖了吧,只盯着是尝不到味道的……你别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实在不行,我先把书当了,给你买点滋补之物,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再赎回来就好了。” 听着谢六的话,秦衡知道谢六误会自己了,他刚说要支持谢六上进,结果就让谢六为了自己去卖掉书籍,这算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刚要解释,却听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秦兄弟,是我。” 熟悉的爽朗声音遥遥传来。 高力士? 秦衡有些意外,高力士怎么来了。 他迅速起身,与谢六来到大门,将门闩取下,打开了门。 然后,他就看到穿着华服的高力士笑眯眯的站在门外。 “高将军,你这是?” 高力士直接笑道:“秦兄弟,你离开时,我叮嘱你的事,做了吗?” “什么?”秦衡一怔。 “我让你清出一个房间,你忘了?” “这……”秦衡这才想起,高力士确实神神秘秘说过这么一句,但他回来实在是熬不住了,直接就睡下了,刚刚才醒不久,还真给忘了。 高力士一见秦衡的表情,就知道秦衡给忘了。 他叹息道:“这下麻烦了,这些东西你得往哪放呀。” “东西?什么东西?”秦衡疑惑。 就见高力士直接让开,指着身后,道:“三郎对功臣从不吝啬,这些都是三郎赏你的……哦,还有两车是我送你的,在大牢里我伤害了你,那是我给你的赔礼。” 谢六刚看到高力士时,吓得他脸色都是一白,着实是高力士恶名在外,可当他听说高力士是来赔礼送东西的,不由脑子一懵,只觉得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然后,他下意识顺着高力士抬起的手向前看去,整个人突然就愣在了原地。 “这……这……这得多少碗鸡汤啊,一辈子能喝完吗?”他张着嘴,瞪大着眼睛,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别说谢六了,就算是秦衡,都难得愣住。 只见高力士的身后,正停着一辆辆装满了货物的马车。 这些马车一字排开,横亘在秦府外的大街上。 秦衡一眼望去,竟是都有些看不到头,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几辆了。 怪不得高力士专门叮嘱让他清空一个房间…… 这是把刺史府的库房给搬来了吗? 之前他就听说李隆基大方,为了一个看对眼的奴隶,随手就扔出五万钱为其赎身。 现在,他才明白,这何止是大方二字能形容的,李隆基不该称临淄王,应该叫送财使者才对…… 原本穷的连个鸡汤都喝不上的他,似乎一下子,就富得流油了。 想到这些,他转过头看向谢六,便见谢六正下意识抬起手,数着能换多少碗鸡汤。 看着这一幕,秦衡笑了。 这下,谢六应该不用再愁的要卖书了。 第三十五章 李隆基失窃,找寻魁的关键!(二合一) 秦宅门口。 谢六眼睛已经完全看花了。 停在他们门口正前方的马车上,他清楚的看到了上面全是贵重的丝绸布匹。 而前面的马车上,装的则是各种瓷器,只看那瓷器的光泽与花纹,他就知道不是凡物。 至于后面的马车,贵重的药材,一箱子一箱子的摞着,甚至更远处,他还听到了鸡叫声,毫无疑问是用来给大郎滋补用的东西。 这十几辆马车的东西,以谢六天天采买物资的经验,都没法估出实际的价值了,更别说,侍卫搬动箱子,他还听到了清脆的声响,那分明是铜板的碰撞声。 这些东西的价值,在谢六看来,就算大郎不吃不喝一辈子,凭借潞州司法参军的俸禄,都赚不到! 大郎在他不知道的这三天时间里,究竟做了什么啊!? 让临淄王能给出这样大的奖赏!甚至从来只会伸手要钱的高力士,都主动给大郎送来了两车东西当赔礼,大郎难道拯救了世界吗? 谢六不由看向一旁的秦衡。 秦衡一看谢六的眼神,就知道谢六的意思,他笑了笑,转头看向高力士,道:“高将军,临淄王的赏赐,一直都是这么多的吗?” 高力士自然明白秦衡的意思,笑道:“当然不是,三郎虽对功臣不吝啬,但也不会乱奖赏……多大的功,多少的赏,你之所以有这些奖赏,完全是这一次的使臣之案,以及你给三郎送来的吐蕃之秘,功劳足够大,所以你不必多想,放心收下就是。” 秦衡点了点头,别的不说,李隆基对手下人的豪爽大方,是真的让他欣赏。 毕竟,谁不喜欢多发奖金的领导呢? 这时,周围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秦衡抬眸看去,便见周围已不知何时,驻足了许多百姓。 这些百姓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话语里的羡慕和嫉妒,饶是在这里,秦衡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眸光微闪,不由道:“高将军,你们这样给我送奖赏,会不会有些张扬?这么多人看着,万一传出去,被有心者听到,会不会对临淄王有影响?” 以他对刺史衙门的了解,衙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财,毫无疑问,这都是李隆基自己掏腰包赏给他的。 而李隆基一下拿出这么多贵重之物,又有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万一被传出去,势必会有人怀疑李隆基钱财的来源,对李隆基必然会有影响。 谁知高力士闻言,却只是淡淡道:“三郎的钱财,来源皆光明正大,他用自己的钱财赏赐立功的下属,天经地义,谁敢乱嚼舌根?” “更别说三郎根本不怕被人看,看见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就有更多的人知道,他对手下的人,是怎样的器重与大方。” 听着高力士的话,秦衡心中一动。 合着李隆基是把自己当典型,故意给其他人看,用来吸引人才投奔的……怪不得李隆基的奖赏如此丰厚,如此迅速,又会如此招摇的送过来。 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希望这样能当正面典型的机会再多亿点。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秦衡点了点头,他见侍卫已经开始搬运箱子,便请高力士进入正厅休息。 谢六手脚麻利,很快煮好了茶。 高力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秦兄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是继续休息养伤,还是做些什么?” 秦衡想了想:“先去拜谢下临淄王吧,临淄王给了我这么多赏赐,我理应亲自登门感谢。” 高力士闻言,却摇了摇头:“这就不必了。” 秦衡不解的看向高力士。 就听高力士道:“王府里发生了一些意外,三郎正在处理,未必能有时间见你。” “发生了意外?” 秦衡想了想,道:“我是不是耽搁高将军的时间了?” 高力士既然没有直接说明是什么意外,就表明这件事要么是机密,要么很敏感,不能告诉他,所以他只关心是不是耽误了高力士去解决意外的时间,而不是傻乎乎的追问发生了什么。 高力士摇了摇头,他看着茶杯中翻涌的茶叶,双目幽深,道:“有人先我一步抢下了这个任务,我现在清闲的紧,否则也不至于我亲自来送这些东西。” “抢?”秦衡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高力士点了点头:“三郎不会对同一个任务安排多个人负责,以免完成任务后,功劳分配时引发彼此不满,或者任务失败,彼此推脱责任……所以,一旦有人领取了任务,除非对方主动寻求帮助,其他人不能随意插手。” “原来是这样。”秦衡微微颔首。 不过看高力士的样子,高力士似乎对任务被他人抢走有些不渝。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抢走任务的人,与高力士关系不佳,还是高力士对无法继续立功,感到不喜。 但既然高力士都不能插手,那他也就不用提及是否能帮得上忙的客套话了。 高力士放下茶杯,重新浮上笑容:“所以我现在十分清闲,若是你接下来有什么事要做,我可以帮你。” 听着高力士的话,秦衡眸光微闪。 他现在还真有几件事想做。 第一件,是寻找出毒害自己的人。 已经能确定,原身的毒不是红丸造成的,而白玛他们对自己会成为帮凶的事一无所知,那原身的毒,也不可能是白玛他们所下。 从幕后之人魁所做的谋算能看出,此人做事精准且果断,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重复之事。 既然已经能确定自己会因成为帮凶而死,那就没有任何必要再行下毒之事。 所以综合这一切,秦衡基本上能确定,原身的毒,与使臣案无关! 也就是说,在这潞州城内,还有其他人想谋害自己,现在自己没死,那个人未必会罢手。 故此,他得想办法将其揪出来,免得再中招。 而第二件事,则是寻找魁的线索。 虽然魁远在长安,可在潞州,有一个人能确定与魁有着直接关系,对魁忠心耿耿,他便是——仵作! 魁在信里直言,仵作可以帮忙,仵作又为了帮白玛掩盖咬痕,连命都不顾……这一切,都足以说明仵作对魁有多忠心。 所以,从仵作那里,或许就能找到关于魁的线索。 这两件事,都是秦衡想做的,如果没有高力士在,秦衡会先做第一件事。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对方想杀原身,两人之间必有矛盾纠葛,从原身的人际关系网入手,仔细调查,或许就能找到毒害原身之人的线索。 这一点,对魁也同样适用。 魁不仅让他吞了红丸,还不允许他在被拷问时开口,想让他在痛苦中蒙冤而死,这绝对不仅仅是单纯的利用,里面必然掺杂着魁对他的恨意。 通过调查原身的情况,或许也能找到魁的线索。 这些事,他自己就能做,不用劳烦任何人帮忙。 但对仵作的调查,中间可能会涉及动用一些人力,只靠他就不行了,当然,以他的司法参军身份,他也可以命令其他人去做,但别忘了他靠向李隆基一派,得罪了刺史周祥,周祥未必会让他的调查顺遂。 原本他还在考虑,怎样和周祥掰手腕,结果现在高力士主动提起愿意帮忙,那他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他看向高力士,直接道:“我想去调查仵作。” ………… 潞州城中央偏北的位置,坐落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 门楣高大,气势恢宏。 此便是临淄王李隆基的住所。 在宅邸最北侧,有着一座数十丈高的人工堆砌的山峰。 山峰顶端,伫立着一座青色石柱,琉璃瓦顶的凉亭。 此凉亭名为德风亭,取《论语·颜渊》中“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之意,登得德风亭,纵目远眺,便可将整座潞州城收于眼中。 此时,凉亭内,身着蟒袍的李隆基正双手负于身后,俯瞰着脚下的潞州城。 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李隆基头也不回的说道:“如何?” 身高七尺,脸长如靴的王毛仲恭敬行礼:“小人已搜遍整座王府,都没有找到,恐怕……” 他脸色凝重,看向李隆基:“东西已被她送了出去。” “怎么可能?”李隆基尚未开口,站在李隆基身后,保护李隆基的身材魁梧的李宜德便皱眉说道:“她人根本出不去王府,怎么可能将东西送出王府?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被你们忽略了?” 听到李宜德的质疑声,王毛仲只是摇头:“我亲自盯着,不可能有地方被忽略。” “可她也没有出去过啊,怎么将东西送出王府的?”李宜德方正憨厚的脸上,满是疑惑。 王毛仲没理睬这个拳头远比脑袋好使的同伴,他看向李隆基,主动道:“小人怀疑她还有同伙,是她的同伙将东西送了出去。” 这时,李隆基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你准备怎么做?” 王毛仲道:“小人会一边拷问她,一边对这段时间所有进出王府的人进行排查。” “那东西不容有失,你该明白,它若真的被带出潞州,会有多大的麻烦。”李隆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王毛仲心中一凛,连忙道:“使臣被杀案期间,整个潞州都戒严了,我们发现东西丢失后,又迅速封锁所有通道,东西不可能被带出去,一定还在潞州。” 李宜德挠了挠脑袋,道:“要不让高将军来帮忙吧,审问犯人,高将军最擅长,还有那个什么秦衡,他不是查案能力很强吗?若让他也来帮忙,或许更容易找到丢失之物。” “不可!” 王毛仲一听,直接摇头拒绝:“秦衡说到底,现在还是一个外人,如此重要之物岂能交给他一个外人来找?” “至于高力士,更用不着。”他看向李隆基:“我心中已有万全之策,定能为殿下找回!” 李隆基一直安静的听着两个手下心腹交谈,见王毛仲说出保证之语,才沉稳开口:“再给你两天时间,若找寻不到,罚俸一年,任务转交高力士去做。” 王毛仲眼神一暗,连忙行礼:“是!” ………… “王毛仲和李宜德虽都是奴隶出身,但两人情况完全不同,李宜德乃他人奴仆,因矫捷善骑射,功夫比我还要强,性子又憨厚老实,三郎一见便十分欣赏,当场直接用五万钱为其赎身;至于王毛仲,他本不是奴隶,因其父触犯律法,他被牵连才成为了官奴。” 去往仵作家宅的马车上,高力士向秦衡介绍着李隆基的另外两员大将,秦衡现在算是明确选择了李隆基这艘大船,所以高力士觉得有必要让秦衡更了解这边的情况。 “故此,王毛仲与李宜德这个本就是奴隶的人不同,他享受过荣华富贵,受过大家教导,心思聪颖,博学多才,武艺也算出众,故颇受三郎器重。” “但也正是如此……” 高力士看向认真倾听的秦衡,沉声道:“他权利欲较重,总是喜欢在三郎面前表现,喜欢争功。” 秦衡心中一动,猜测道:“这次抢下了殿下任务的人,就是这位王将军吧?” 高力士没有隐瞒,他点着头:“三郎手下,就我与他头脑算得上灵光,最受三郎看重,所以他事事都喜欢与我比,与我争。” “使臣案里,我因你也算立下了功劳,这不……他觉得我立功压了他一头,一听有新的任务,就直接抢了下来。” 秦衡摸了摸下巴,心中对这个王毛仲有了一个初步认知。 官宦出身,经历过低谷,权力欲重,喜争权夺利……这样的人,以后与之相处,需小心谨慎。 而李隆基选择重用这样性格的王毛仲,想来除了是因王毛仲自身能力出众外,也应是希望王毛仲这条鲶鱼能激起手下人的竞争之心,让他们更加努力去为之做事。 见秦衡面露沉思,高力士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在人背后嚼耳根,而是提醒你……” 秦衡闻言,抬眸看向高力士,就听高力士沉声道:“你在使臣案里展现出的本事,是我们任何人都不具备的,现在你也算是三郎的人了,王毛仲必然对你怀有极大的警惕,担心你威胁其地位……更别说,你与我亲近,对他而言就更有威胁。” 秦衡道:“他会对我不利?” 高力士摇了摇头:“都是三郎器重的人,他不敢明着做什么,但他很可能会不给你立功的机会,他会抢夺你的功劳,让你永远居于他之下。” 高力士眼光毒辣,与王毛仲相处多年,他的话,基本就是王毛仲一定会做的事。 这让秦衡不由叹息,还真是优秀的人,哪里都有人嫉妒。 还没正式加入李隆基团队呢,就已经有对手了。 好在,他在使臣案里和高力士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让高力士能提前告知他这些,让他有所准备,不至于毫无防备之下被阴。 他向高力士道:“多谢高将军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高力士重新露出笑意:“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他再如何,总归是自己人,不会让你的性命受到威胁,与那个什么魁相比,最多恶心点人罢了……更别说,还有我呢,我也会帮你的。” 秦衡眸光微动,高力士告知他这些,看来也未尝没有拉着他一起对抗王毛仲的想法。 不过高力士很对他胃口,他也不介意与高力士结成联盟。 他笑着点头:“那以后就多仰仗高将军了。” 高力士哈哈一笑,重重点头,道:“三郎对使臣案的幕后之人魁也很感兴趣,你识破仵作身份后,三郎就曾派人前来调查,但没有收获……所以,若是你能从仵作身上,找到关于魁的线索,也算是功劳一件,王毛仲嫌你是外人,不愿给你立功的机会,却不知,有些机会,我们自己也能争取。” 听着高力士的话,秦衡顿时恍然,高力士来找自己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调查仵作。 怪不得他在秦宅时,主动提及要帮自己,秦衡估摸着,若不是自己正好也要来调查仵作,估计高力士就要主动开口了。 这一点来看,他们还算得上“心有灵犀”了?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侍卫的声音从外传来:“我们到了。” 第三十六章 赴长安!破解仵作藏身之谜!(二合一) 仵作的家宅位于潞州城西南角,地处偏僻,周围房屋多破旧无人。 下了马车,秦衡双眼便被那皑皑白雪反射的阳光,刺的不由眯了下眼睛。 与他们一路前来的热闹街道不同,这里人烟稀少,地面上的积雪根本无人清扫,使得入眼处,无论是街道,还是院子,亦或者更高处的屋顶树枝,皆被白雪覆盖,仿佛野外。 与秦衡居住的热闹内城相比,宛若两个世界。 “仵作这个行当比较特殊,很多人都嫌晦气,没人愿意与之靠近,再加上三年前附近发生过一次火灾,死了一家五口,之后就有人传夜晚经常能听到那家人痛苦的哀嚎声,弄得人心惶惶,最后能搬走的基本上都搬走了,也就剩下这么一个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仵作什么也不怕,留在了这里。” 高力士一边与秦衡向满是积雪的院子里走去,一边道:“而且仵作没有亲人,独自居住,个性又孤僻,不怎么与人来往,所以在他被你揪出来后,我们连找个能打探消息的人都没有。” 秦衡点了点头,他并没有继承有关仵作的记忆,好在高力士主动向他说出李隆基调查的情况,让他不用再想办法套话。 进入院内,秦衡便见院子里的雪上有许多脚印。 他说道:“当晚临淄王派的人到达这里时,可曾注意过雪地上是否有脚印?” 高力士眸光闪了闪,道:“当晚三郎派来的人其实就是王毛仲,他虽好大喜功,但也思维敏捷,经验丰富,十分谨慎,听他说,他们到来时,专门仔细观察过院子的情况,可以确定当晚刚刚下过雪的院子里,没有任何脚印。” 听着高力士的话,秦衡一时有些无言。 所以高力士希望自己来调查仵作,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李隆基也关心的事,可以立功……更是因为王毛仲当晚前来查过,但毫无收获,故此若自己与高力士能找到些什么,那就相当于直接打了王毛仲一巴掌。 怪不得一提起高力士,谢六脸色就变了。 着实是高力士还真是既阴险,又记仇,王毛仲抢功想要压高力士一头,高力士都没隔夜,转身就来找自己…… 得罪高力士这样的人,绝对会让人担惊受怕一辈子。 但好在,高力士现在和自己情谊深厚,所以高力士这样的性子,反倒是让秦衡感到安心,高力士越阴险狠毒,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时,他就越安全。 高力士见秦衡看着自己,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秦衡全明白了,他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若是平常,王毛仲压我一头也就压了,都是为三郎做事,排在前面还是后面都无所谓,但现在不同了……”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三郎快回长安了,长安可不是潞州,那里是大唐的中心,充满着无限可能,这个时候在三郎心中是第一还是第二,就很重要了……” 说着,高力士深深看向秦衡,道:“你也一样!你不是想查清你妹妹的事吗?你不是想和魁斗吗?困在潞州这么一个小地方,你怎么和他斗?秦兄弟,我把你当亲兄弟,和你说句掏心掏肺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双眼注视着秦衡的眼眸,沉声说道:“长安……只有到那里,你才有机会做到你想做的所有事!不去长安,三郎一走,仅是周祥那关你都不好过,更别说还有更神秘更恐怖的魁了!所以,你也得抓住机会!你必须得展现出足够的价值,让三郎愿意带你去长安!” 秦衡没想到高力士会突然说这些……李隆基要回长安了,他完全不知道此事,若这是真的,那他真的得抓紧时间了。 正如高力士所言,想要和魁斗,想要升官,在这小小潞州是完全不行的。 他必须得跟着李隆基去长安才行,但他刚踏上李隆基这条船,李隆基对他还没有足够的信任,不会轻易将他带走,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让李隆基愿意带他走。 想到这些,秦衡不由看向高力士,高力士能对自己说这些话,真的可以说得上是掏心掏肺了,这里面固然有他需要依靠自己立功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使臣案里,两人结下的情谊。 秦衡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多谢高将军告知,高将军今日之情,终生不忘!” 高力士闻言,只是咧嘴笑道:“都是兄弟,何必说这些,不过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仵作这一条路,秦兄弟你可千万要找到线索啊。” “我会尽全力。” 秦衡长长吐出腹中浊气,压下纷乱的思绪,集中精神去分析眼前的情况。 当晚王毛仲他们到达时,雪地上没有脚印,代表仵作被自己揪出后,到侍卫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没有人前来销毁线索…… “是仵作在潞州城没有其他同伙?还是说,仵作在动手前与原身一样,已经处理了线索,亦或者……是他的同伙更早之前就来了,还是说因驿站的消息完全被李隆基控制,他的同伙没收到仵作暴露的消息,这才没有来的?” 秦衡心思百转,诸多思绪不断浮现。 他没有耽搁,直接与高力士向院子里的房子走去。 这座院子一共有三间房,右侧是堆满了木柴的厨房,中间是待客的厅室,左侧则是睡觉的卧房。 此时所有房间的门都被打开着,被破坏的锁头悬挂在门上。 “锁是王毛仲他们破坏的?”秦衡看着门上被撬开的锁,询问道。 高力士点头:“没错,王毛仲当晚抵达这里时,所有房间的门都上着锁,为了进里面搜查,他们直接把这些锁都撬开了。” 秦衡随手拿起厅室门上的锁,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撬痕,痕迹很新,十分亮目,他想了想,道:“当晚搜查之后,所有人都走了吗?” 高力士摇头:“留下了两人暗中盯着……一般这种细作,至少需要两个人彼此配合,王毛仲怀疑仵作在潞州城内很可能还有其他同伙,既然找不到线索,那就命人盯着,万一其同伙来此,便能直接将其抓获。” “但结果……” 他看向秦衡:“从前夜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们外,没有任何人前来。” 秦衡并不意外,如果仵作真的有同伙,即便之前因李隆基封锁了消息,不知道仵作已经暴露,那昨天早上金城公主一行浩浩荡荡离去,也该猜到案子结束了。 而案子结束了,仵作却一直没有出来,其同伙必然能猜到仵作已经暴露,这种情况下,又岂能再做任何与仵作有关的事? 想等对方主动送上门,只能说王毛仲想的太美了,要找到对方,还是需要寻找到线索才行。 他放下锁头,走进厅室,便见这里的装饰比驿站的制式房间还要简单。 一张有年头的桌子,几个小凳子置于周围,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茶壶的嘴有着豁口,应是不知何时被磕破了。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这可比自己的家穷苦多了。 他视线仔细扫视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向外走去:“换其他房间吧,这里应该没有线索。” “接下来去哪个房间?”高力士询问。 秦衡想了想:“卧房吧。” 一般来说,卧房代表着私密,会给人一种安心之感,所以在藏匿一些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时,普通人多数都会选择卧房。 当然,仵作这个能大笑着吞咽腐臭尸肉的人算不算普通人,那得仔细勘察后才能知道了。 卧房与待客的厅室一样,也处处充满着寒酸与贫穷的气息。 卧房面积不大,靠近门口紧挨墙壁的是两个柜子,柜子涂着朱漆,但因年头久了,朱漆已经明显剥落褪色。 正对门的里侧,是一个床榻,这个床榻没有床幔之类的东西,就是几块木板拼搭而成,靠近床头有一个木头架子,正挂着一件灰色的,洗的都有些发白的衣袍。 卧房没有梳妆柜,也没有其他能够坐的凳子,柜子和床榻就是全部。 寒酸简单的有点过分了……是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都过的如此穷苦吗?还是说,只有仵作是这样? 秦衡一边想着,一边进入了房间内。 他来到紧挨着门口的柜子前,直接将柜子盖子掀开。 一股子腐朽味道,便直窜他的鼻子,让他眉头微微皱起。 “我很不喜欢这里。” 高力士见秦衡皱眉,说道:“死气沉沉,充满腐朽,会让我想起当年被阉时,那个彻底改变我人生轨迹的满是血腥的小小房子,那里的老师傅,全身上下都是这股子腐朽味。” 秦衡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在高力士只是有感而发,并未希望得到秦衡的什么回应,他凑上前来,看着柜子里那几件寒酸的满是补丁的单薄衣物,道:“他为衙门做事,衙门也会给他一些俸禄,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比乞丐都寒酸吧。” 秦衡眸光一动:“高将军的意思是,他过的过于贫苦了?” 高力士嫌弃的翻了翻里面的衣物,道:“好几件都烂的不蔽体了,就算给乞丐,乞丐都不会穿。” 有俸禄,可是衣服都破烂的没法穿了,家里别说值钱的物件了,连生活必需品都凑不齐……为何会如此寒酸贫穷? 秦衡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另一个柜子的盖子。 目光向内看去,只见这个柜子里装的不是衣物,而是一些小巧的工具。 高力士瞥了一眼,道:“仵作验尸所用的工具。” “一个人能穷到柜子里,除了几件破烂衣服,就是干活的工具?” 秦衡越来越觉得古怪。 他合上盖子,来到木板拼搭的简易床榻前,便见床榻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褥子表面已经磨得发光了,用手一摸,因天气寒冷冻得很硬。 床脚处,放着一个叠的十分板正的被子,秦衡拿起被子,便觉得被子很轻,厚度与下面的褥子相差不多。 这样的被褥,如何能度过寒冷的冬天? 秦衡眉头皱起,正沉思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高力士一直在观察秦衡,见秦衡这特殊的反应,心中一动,连忙跟了过去:“秦兄弟,你发现什么了吗?” “有些猜测,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来确定。” 一边说着,秦衡一边来到了最右侧的厨房。 进入厨房后,高力士就见秦衡低头在寻找着什么,很快,秦衡目光一定,直接来到墙角,蹲下身来,捡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炭盆?”高力士看着秦衡手中黑乎乎的盆子,询问道。 秦衡微微点头:“没错。” “这炭盆,怎么了吗?”高力士见秦衡双眼认真的盯着那再普通不过的炭盆,忍不住再问。 便见秦衡眯起了眼睛,他没有立即回答高力士,而是来到了挨着灶台的两个大缸前,视线向缸里看去,就见两个缸里空无一物。 看着这两个空空如也的大缸,秦衡想了想,又转过身,仔细将眼前的厨房看过一遍。 这时,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高将军,我知道为何王毛仲他们当晚会毫无收获了。” 听到秦衡的话,高力士目光猛的一闪,迅速明白了秦衡的意思。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秦衡,一直沉稳的他,都有些激动起来,道:“为什么?” 秦衡视线环顾着眼前的厨房,缓缓道:“不知高将军在与我检查这里时,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 高力士蹙眉想了想,然后道:“除了穷的超出我的预料外,倒也没发现哪里有异常。” “高将军这不已经察觉到了?” “什么?”高力士一怔:“穷?” 就见秦衡微微点头:“没错,穷!过于穷了!” 他说道:“从我们进入这里后,我们看到的每一件东西,都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贫穷二字。” “不说家具用品如何破旧,只说生活必需的衣物……” 他看着高力士,道:“我在衣柜里,没有发现任何冬季御寒的衣物,那些破旧的衣物,都很单薄,非此季节所能穿。” “还有床榻上的被褥,十分的薄,一样不是现在这个季节能用的。” “还有这里……” 秦衡抬起下巴,示意高力士关注眼前的厨房,道:“这里的两口缸,都是空的!没有任何水,也没有任何米面之类的食物。” “不仅缸是空的,锅里,碗柜里,都找不到一点食物的痕迹……” “高将军……”秦衡声音忽然幽沉了起来:“你不觉得这已经不是贫穷二字能解释的了吗?你不觉得,这穷的……都没有人活着的气息了吗?” 高力士听着秦衡的话,眉头不由紧紧皱着。 他眸光闪烁,忍不住的踱着步,大脑不断思索着秦衡的这些话,忽然间——高力士脚步猛的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 只见他连忙看向秦衡,声音里的意外怎么都隐藏不住:“秦兄弟,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秦衡知道高力士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他微微颔首,说道:“正常人家再贫穷,多少也会有一些食物,这是生活必需品,不是因为穷就会没有,更别说就算再穷,水总该要有吧?” “可他的水缸里,也是空空如也,一滴水都没有!” “还有,初春正月,仍旧十分严寒,想要熬过去,要么用足够厚的被褥,要么烧炭。” “而结果呢?他的被褥之薄,根本没法帮他度过这个冬天,那他总得烧炭吧?” 说着,秦衡将手中的炭盆举起,道:“可是这炭盆内壁,用手一抹,干干净净,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根本抹不出烧过之后的炭黑……炭盆不同于其他东西,用过之后并不需要用水清洗的干干净净,再说从仵作的家里也能看出来,仵作不是一个多干净之人,那么,这个炭盆连炭黑都没有,可以不可以认为……” 秦衡注视着高力士的双眼:“它在这个冬天,根本就没有用过?它之所以如此干净,是去年或者更早之前的春季用完后,清洗过就再也没有使用过呢?” 高力士听着秦衡的话,目光剧烈闪烁:“就不能是穷的买不起炭?” “当然可以,我们可以不去考虑他有俸禄的事,只说他就是穷,确实可以买不起炭。” 秦衡缓缓道:“但这种情况下,他既没法用炭取暖,在卧房里我也没有发现能烧木材之类的取暖之物,那被褥薄的更没法取暖……那为何,我在驿站看到他时……” 秦衡与高力士四目相对,沉声道:“却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哪怕一点冻疮的痕迹呢?便是那双他经常劳作的手,都没有任何受冻后的样子呢?” 高力士双目一凝,他蹙眉绞尽脑汁的去思索,却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这让他双眼亮的都吓人:“没错!他不该没有冻疮的,不该一点都没有被冻到的痕迹……” 说着,他双眼顿时紧紧地盯着秦衡,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激动,道:“所以?” 秦衡点着头,看着眼前的厨房,缓缓道:“所以,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这里根本就不是他平常生活的地方!换句话说……这里只是他用来掩人耳目之处,他至少还有一处隐秘的藏身之地,能让他安心居住。” “他所有珍贵的东西,应都在那里。” “而这也是为何……” 秦衡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高力士,道:“王毛仲他们什么都找不到的原因……” “他就不住这里,怎么可能在这里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