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定个小目标,我要当女皇!》 第1章 脑子存放处: 柳意慢慢睁开眼,被脑内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冲得头疼,刚稍微缓过来,就听到面前的小兵嘀嘀咕咕: “你胆子真大,竟然敢女扮男装进军营,也就是马校尉心善,看你可怜,板子都没打,只将你逐出军营。” “这要是换在别处,你小命能保住就不错了。” 柳意不吱声,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消化着脑内的记忆。 她清楚记得自己出了车祸。 也记得自己乘坐的出租车被大货车整个压下,连个抢救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压成了血片片。 再一睁眼,就是这小兵一边领着她往外走,一边嘀嘀咕咕了。 眼看着就要走出兵营了,柳意只来得及从脑海中大量的记忆信息里提出最紧要的几段。 第一,这里是古代。 第二,现在是乱世。 第三,此处是一个小军营,领头的还比较心善,原主实在是没活路了,咬牙在征兵时女扮男装混了进来,结果刚来不到一天就被戳破,现在正在被赶出去的路上。 她手里还有个包袱,里面除了几件破的不能再破的衣裳,别的啥也没了。 再打量一下嘴呱唧呱唧说个不停的小兵,古代乱世,女性很容易被当做欺辱的对象,但这小兵虽然话很多,却是始终老实带路,完全没想过对毫无抵抗能力的柳意做什么。 俗话说上行下效,这话也可以反着听,小兵如此,至少这军营风气不错。 柳意立刻决定:不能走。 乱世人命不如狗,这身体孱弱,又无亲人,也没钱财,离开军营,运气稍微好点说不定会被抢去作为生孩子的货物资源,运气不好,变成锅里一块肉也不奇怪。 至少在她有自保能力前,得留在这个目前看上去还不错的军营。 她脚步拖拖拉拉起来,一边努力搜寻着脑内记忆,一边用不动声色的扫视周围。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柳意还是喊了一声: 【系统,在吗?】 在一个月前,还在读医学专业的她突然撞大运,绑定了一个叫做【培养世界第一全能医生】的系统。 该系统表示,它的目标就是培养宿主成为世界第一的全能医生,在培养过程中,可以为宿主提供大量的书籍视频教学,以及各种医疗资源。 柳意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怀着警惕试探了它小半个月,发现它确实是个正经的系统后,这才承认馅饼还是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想想成为世界第一强的全能医生什么的,她就觉得热血沸腾,只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吃饭的时候学,刷牙的时候学,甚至在坐出租车的时候都在用心学习。 然后,她就被压成血片片了。 果然学习能改变命运。 【叮!宿主下午好,今天的你有努力学习积攒经验吗?咦,这里是哪里?宿主你在影视城玩吗?】 系统果然也跟着她穿来了,虽然不抱什么希望,柳意还是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并且问道: 【你不是很厉害很牛吗,之前还说可以凭空给我奖励一整栋医院,那你能不能带我穿回去?】 系统明显卡壳了:【我,我只是一个学医系统,穿越时空……我不会啊。】 柳意想了想:【要不这样,你直接奖励我一栋医院,我先躲在里面苟一波。】 系统持续卡壳:【奖励是需要宿主学习或治疗好病人后,积攒到一定经验值才能发放的,宿主经验值不足,我想发也发不了啊。】 它显然也有些心虚,不太有底气的提议:【或者宿主先学习一会攒点经验?】 柳意:【我要一座医院需要多少经验值?】 系统:【一个亿!】 柳意:【我学习一个小时能有多少经验值?】 系统的声调明显减弱了:【……10经验值。】 好,这货派不上用场。 柳意迅速放弃从系统这里获得外援的想法。 虽然在古代拥有一个能够发放各种医疗器械资源的学医系统,相当于是降维打击。 但它就是再怎么牛逼轰轰,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是得靠自己。 柳意步伐越走越慢,那小兵刚开始还忍着,后面实在是受不了这龟速挪动了: “你走快些,我送完你还等着回去操练呢。” 柳意慢悠悠晃着,问他:“你知道医帐在何处吗?” 原主记忆里,军营是有医帐的,但她刚女扮男装混进来,还没来得及混熟就被发现身份,因此完全不知道医帐是哪个帐篷。 小兵警惕:“你都要被赶走了,还问这做什么?” 柳意抬眸看他一眼:“看你这样子,你是不知道吧?” “也是,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新来的,只在我面前装老兵罢了。” 原主记忆中,老兵与新兵在职位相同的情况下,地位还是有些差距的。 果然小兵一听就急了。 “我来营中两年了,怎会不知!” 柳意上下看他一眼,明显不信的样子,嘴中却说着: “好了,我知道,我明白,信你就是了。” 小兵越发气急,指着前面一帐篷:“我骗你做什么,那就是医帐。” 话音刚落,他便见刚刚还一步要走个好一会的柳意一个小跑,速度极快的就朝着那帐篷而去。 “诶!你做什么!你不能乱走!” 柳意拿出了当初拿下短跑冠军的毅力,硬撑着瘦弱的身体直接冲进了医帐。 帐内几人惊讶的抬头看来,除了几名明显是医师的人,一个正趴着被治疗的兵士微微抬头,肌肉绷紧,没什么大动作,手却是落在了一旁长枪上。 柳意也不在意他,直接锁定了那衣服料子都稍微好点的白胡子军医: “医师,我已听说了不治之症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对我有一饭之恩,我愿用独门秘法救下此人,请容我一试。” 系统听到关键词,冒了出来:【哪呢哪呢,绝症病人在哪?】 它瞅瞅趴着的兵士,瞬间失望:【这不就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吗?】 柳意面色镇定:【我知道,我也没指名道姓,就是在赌这个军营里有绝症病人。】 系统震惊:【生赌啊?】 柳意:【古代平均寿命低,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医疗条件落后,一些在现代看来是小病的病症,放在古代就是绝症。】 【人生病的原因无非就是自身因素和外在因素,军营的外在因素可好不到哪去,这么多兵士,我就不信里面没有一个得“绝症”的。】 系统依旧很懵:【那万一他们真的没有呢?】 柳意很淡定:【没有就没有呗,我都说了,是因为记得军营恩情,知恩图报不丢人,要是真没有,大不了抛个方子勾引一下军医,虽然被留下的概率大大降低,但也能捞点钱,捞不到钱,再给一碗饭也行。】 系统:【……】 它觉得就算没有它这个外挂,宿主在古代应该也能活得很好。 第2章 柳意一边分神跟系统聊天,一边注意对面几名军医的神色,见到他们表情微动,又是惊疑,又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心情稍稍放松:【很好,真的有他们治不好的病人。】 系统却还是很担心:【可是宿主,就算真的有病人,你穿得破破烂烂,饭都吃不起,他们会信你让你去治吗?】 【放心吧,我主动请缨,他们只要同意,治好了也有他们几分功劳,治不好,如果得绝症的是小兵,那也没什么妨碍,如果是个地位高的,我就是送上门来的背锅侠。】 柳意呼出一口气:【只要真的有这个病人,我就一定能到他跟前去。】 十分钟后,她被带到了一个一看规格就很高的营帐里。 柳意很乐观:【不错,病人地位很高,治好了他,我不光大概率可以留下,还能有个现成的靠山。】 系统不得不提醒她:【宿主,你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医学生,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能治吗?】 柳意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能治就治,治不了不是还有你吗?大不了现学。】 至于短时间内能不能快速学会治疗某种病症,问题不大。 【反正总比被赶出去变成锅里一块肉的强。】 抱着这样一种“多活一秒都是赚”的良好心态,柳意看到了床上病人背部的化脓肿块。 【果然是背疽。】 系统惊讶:【宿主已经猜到是什么病了?】 柳意在军医和明显是护卫的人的视线下挽起袖子,上前查看: 【大概猜到了,背疽形成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皮肤护理不当或者皮肤破损细菌繁殖,行军打仗的人,常年穿着密不透风的盔甲,出汗过多,所以得背疽的风险也会更高。】 背疽,就是背部生疮,内里会有脓血,大小各不相同,有的黄豆一样大,有的甚至能长满整个背部。 病人会因此发热头痛虚弱无比,而脓液在血管或者深层组织扩散,就会出现严重并发症,比如败血症骨髓炎。 古代医疗落后,生了背疽的病人基本上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哪怕是有厉害的医生试图切开化脓处,也会因为不清楚血管分布导致病人失血过多死亡。 而这种风险,在能将各类解剖书籍倒背如流的柳意面前,几乎是不存在的。 哪怕是没有系统,虽然麻烦些,但她照样可以很大程度的保障病人的生命健康。 为什么不百分百的保障,因为医生绝不给病人疗效承诺。 虽然很有信心,但柳意并没有撸起袖子就上,只在那位白胡子军医紧张的视线下细细观察着病症表面。 【系统,给我一套切开引流术简易器械。】 系统连忙打开商城看了看:【宿主,你还差190的积分才可以兑换哦。】 柳意:【你和我绑定的时候是不是说了是终生绑定,这人地位一看就高,他要是被我治死了,咱俩就等着一块玩完吧。】 系统:【……宿,宿主你不是学霸吗?你应该治不死人吧?】 柳意:【容我提醒你,我只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医学生,这是我第一次临床手术。】 【我记得你不是也有一些积蓄吗?先替我垫上。】 积蓄本来就不多的系统:【……】 柳意:【乖,会还你的,放我这个破包里。】 系统:【……简易版切开引流术器械已投放到宿主破包中,请宿主查收。】 柳意面不改色看了一眼被自己放在角落处的包袱,心里知道。 这波稳了。 “这背疽,我确有治疗之法。” 营帐中,柳意这话一出,军医与旁边的护卫小哥肉眼可见的精神一振。 小哥眼睛都亮起来了,上前一步,迫不及待问: “你此话可当真?” 柳意点头:“我师从医大,自然说话算话。” 医大? 小哥看着很有自信的柳意,心想,这位医大莫非是什么名医?听这名字倒是十分狂傲。 他又去看军医,军医虽然也没听说过医大,但见柳意认出了这是背疽,态度还这么自信,也配合的说了一句: “背疽乃是不治之症,我等确实无计可施,也只能让此人一试了。”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我治不好是因为这是绝症,你也只能让人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那护卫小哥犹豫了良久,回头看看趴在床上的自家大人,到底一咬牙: “好,就容你一试。” “若是你医不好……” 他还没放完狠话,床上始终趴着一声不吭的病人突然虚弱出声: “若是医不好,那也是我的命,不必苛责他人。” 护卫小哥眼眶一下就红了,半跪到床前:“大人,何至于此……” “我秦争,此生就没有怕过什么,不过一死,有何惧也?” 正留遗言的男人突然话音一顿,因为他感到了背部上那陌生的触感。 明显是手,那触感凉丝丝的,又有点滑,和其他医师的手落在他背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忍不住想要扭头去看。 “别动,术前观察。” 柳意语气平静,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人按了回去。 秦争什么也看不着了,护卫小哥却是能看见,当下诧异:“你手上这是什么?” “医疗手套。” 柳意已经进入到了在脑内模拟手术的环节,说话也简短起来。 此刻她的包袱已经打开了。 商城自然不可能将全套手术器械直接排排放,它们是被放在医疗箱里的,也还好她包的包袱够大,装的东西又够少,要不然还真装不下这箱子。 也就是柳意早就准备着这一手,见医师的时候就故意将包袱垂在身后,进了帐篷又立刻把它放在角落处,也没人发现,这医疗箱是突然多出来的。 护卫小哥本来还想问医疗手套是什么,但一起身,就瞧见了那铝合金材质的银白医疗箱。 他一下就闭嘴了。 这箱子…… 哪怕他也算是长过见识的,却是从未见到过此类材质的箱子,颜色通亮,就连锁头都十分精巧,乍一看甚至比银子还要耀眼。 单只这一个箱子,便已价值不菲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3章 他再看看瘦瘦弱弱,脸上脏兮兮,衣服上都满是补丁的柳意,只觉违和极了。 “你拥有如此宝物,怎么还会沦落到吃不上饭?” 柳意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宝物指的是医疗箱。 【对哦,古代没有铝合金,这医疗箱应该也能卖钱,这样,要是在这混不下去了,就拿它换点钱也行。】 心里如此跟系统说,面上,她却是神情肃然: “此箱是我行医要用的器具,对我等医者来说,能治病救人的器具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我便是饿死,也绝不会将它发卖。” 刚还听宿主在那盘算拿医疗箱换钱的系统:【……宿主,你这变化也太快了。】 【你不懂,古代就注重这个,他们会觉得我超有名医风范的。】 果然,柳意刚说完,护卫小哥看她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 他甚至给她抱拳行了个礼:“之前是我看您年纪轻轻,便起了轻视之心,没想到您如此年纪,却有一片医者仁心,在下给您道不是了。” 这样的年纪,手里便有如此珍贵的行医器具,还宁愿饿肚子都不肯卖掉器具换钱,这不是名医,那也是个医术不错有师承的大夫吧? 护卫小哥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了希望。 或许,这位小大夫,真的能治好大人呢。 就连一旁的白胡子医师,都用着赞同敬佩的眼神望向柳意,满脸都写着“没错我们医者就是这样有操守”的表情。 浅浅装了个逼,柳意打算开始布置无菌环境了。 考虑到病人家属的古代人身份,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用对方能理解的方式讲道: “我现在要切开他背上的脓包,然后冲洗脓腔,最后用引流片给他引流,这个治疗过程叫手术,而手术过程里,需要保证无菌,避免污染和感染。” 护卫小哥一脸茫然,勉强理解了前面,又问:“无菌是何意?” 柳意想了想:“你可以理解为保证清洁,没有脏东西趁着病人虚弱进入他的身体。” 脏东西=细菌。 护卫小哥立刻恍然大悟:“那我这就叫人来将营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说着,他还补充一句:“若是担心脏东西,我也可以去派人请些僧人念经驱逐。” 柳意:“……僧人就不用了,我有消毒工具,可以全方位消毒。” “我需要一位助手,你们谁愿意留下?”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要心理素质好,见了手术过程也不能吐的,吐出来的话会污染手术环境。” 白胡子军医立刻自荐:“让老夫来吧,老夫曾见过有兵士肠子都掉出来的,整个军营,应当也只有老夫见识最多了。” 柳意没有问那位肠子掉出来的兵士有没有活下来,在古代这种环境和医疗,他是必死的。 “好,就你,你来和我一起消毒,我教你怎么做。” 白胡子军医连连点头,完全没有之前的一些隐隐傲气。 他心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柳意若是治不了,他还能在一旁力挽狂澜,别管挽不挽得回来,至少努力了。 要是治得了,刚好偷师。 虽说觉得背疽这种病无药可医,但柳意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信心,手里还有个一看就宝贵的行医箱,师门传承定然不俗,白胡子军医心里还是抱了极大希望的。 说实话,就算是有系统帮忙,柳意也没办法真的把这个帐篷消毒成现代手术室的条件。 要知道,手术室可是会用空气净化设备,对空气都进行过过滤和净化处理的。 不过现在这标准也勉强够了,往好处想,至少还有个系统提供器械和消毒工具,这要是真自己穿过来,风险可比现在高太多。 护卫小哥很想留下,但显然,他冰冷的盔甲和锋利的长刀在能救命的大夫面前派不上用场,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帐篷,焦急等候在外面。 顺带负责守门,不要让外来人或外来鼠闯入污染了环境。 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进去人就会污染环境,但护卫小哥是知道鼠疫的,当下严阵以待,拎着刀围着帐篷转圈,发誓连一只蚂蚁都不会放进去。 帐篷内,秦争忍着身上的病痛趴着,啥也看不着,只能听着那位小大夫和军营里的王医师忙里忙外。 “一处都不要落下,若是不能消毒干净,哪怕手术成功,病人也可能会因为感染引发并发症。” “高处也要吗?” “自然要,只要是这帐篷内的东西,都要消毒。” “我够不着,要踩个凳子,麻烦小友帮我递一下。” 柳意扭头看了看高度,拿着消毒工具上前:“我来。” 几秒后,刚刚穿越到一具十几岁营养不良身体,因此个子相当矮的柳意:“……还是踩着凳子上吧。” 秦争听着都替他们累。 想那俩人一个瘦瘦小小,一个垂垂老矣,他实在趴着无聊,若不是身上痛,真恨不得跳下床帮俩人干得了。 他想着想着,又昏昏沉沉起来,不知不觉间仿佛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背部突然感受到一股刺痛。 是不同于背疽的那种痛,而像是什么尖锐的异物扎进了肉中。 “你们开始用刀割我的肉了吗?” 秦争忍不住问出口,他是听说过刮骨疗伤的,曾也想过若是自己遇到了,必然也能面不改色,可生了背疽后,真正感受了什么叫做无时无刻的疼痛,他就再也没这么想过了。 方才柳意说“切开脓包”的时候,他还在心中告诉自己切的时候一定要忍住不叫出声来,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是有点害怕的。 身后,依旧是柳意的回答,声音有点闷闷的,应该是因为她现在戴着那个叫“口罩”的东西。 柳意将针筒丢在托盘上。 “还没开始切,现在是给你局麻。” 秦争疑惑:“何为局麻?” 柳意:“通过钠离子通道的钠离子减少,从而改变神经膜电位,使得神经冲动的传导被阻断。” 秦争:“……” 他是不是已经在死前的弥留阶段了,不然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见他不吭声,柳意好心翻译了一下:“意思就是打了局麻后,用刀切你的时候,你不会疼。” 秦争愣住:“世上竟有如此神药?” 可话音刚落,他越发怔愣,因为背部那入骨渗髓无时无刻不在的疼痛,竟然当真没了。 “真的不疼了……” 他喃喃的,颇有些不敢相信。 王医师却是相当激动:“莫非是传说中的麻沸散?!” 柳意手上动作,随后回道:“差不多吧。” 王医师整个人都激动到要上天了: “这可是千年前便已失传的神方!你……您竟然有此神方!” 第4章 等看到柳意的一排手术器械,瞧着那薄如蝉翼的手术刀片,和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用来开刀的各类器具,王医师更是震撼。 哪怕他从来没有做过外科手术,也能看出来这治疗手段已自成体系,远远超过了他知晓的治病知识。 王医师口罩下的嘴张了张,想要说点什么,柳意却是率先开口: “正式开始手术,别聊天了。” 王医师瞬间闭嘴,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这可是从未听闻过,但一看就超牛,甚至用到了麻沸散的手术,他这么大年纪才能有这一次奇遇,自然是珍惜无比。 实际上,俩人都戴着口罩,说点话也没什么,手术室里医生们聊天侃大山太正常了。 但柳意毕竟也是第一次给活人做手术,哪怕再怎么学霸,在学校用假人试过再多次,也还是有点担心出岔子。 所以不如安静认真的做,尽可能的减少分心。 王医师不知道啊,他可珍惜这个观摩机会了,不光自己闭嘴,连趴着的秦争刚问一句“已经开始下刀了吗”,立刻就被他小声提醒: “大人,莫要言语。” 秦争也不懂手术忌讳,只能老实闭嘴,心中还在想着:你有这个跟我说莫要言语的机会,不如跟我说到底下刀没。 背部是久违的毫无疼痛感,又有种诡异的像是隔着一层的切割感,仿佛那一块皮肉已经不是自己了的感觉。 他也听说过麻沸散,就是不知道麻沸散能止住背疽疼痛,又能不能挡住利刃割肉的疼。 秦争一会想着“要是疼得厉害,能不能让他们再给补点麻沸散”,一会又觉得这样太丢脸,不是还是咬咬牙强忍着过去算了。 身后的柳意和王医师都不说话,他趴着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忍受那种不疼但诡异的感觉,一时间,竟觉得时间相当漫长,也在这无声而已长长的时间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出来。 听闻梧州的一个人便是生了背疽,也是有大夫试着扎针放血,然后人就死了。 开刀和放血应该也差不多吧,他会不会就死在此时呢?若是他死了,父母定会伤心不已。 他还未成婚,如此年轻就没了性命,以后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秦争到底才十七岁,哪怕是在古代,也不算太过成熟的年纪,之前说的再怎么无所畏惧,真面临生死了,又有些害怕起来。 秦争一咬牙,正想着“死也要死个明白”,决心开口询问现在情况如何。 只是他刚要张口,却听上方,那瘦瘦弱弱的小大夫用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淡淡的说了一句: “手术完成,很成功。” 他脑子一懵。 这,这就完事了? 秦争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已经解决了??” 背疽不是不治之症吗? 这么快就治好了?? 柳意是可以体会病人此刻心情的,快速无比的解答着: “解决了,创口不算大,恢复应该也会比较快,后期护理我会全程盯,只要你不作死跑出去溜达,一个月左右就能完全康复了。” 秦争听着,只觉如在梦中,这必死的不治之症,竟真的天降神医将他治好了? 他眼尾不自觉泛红,有些激动,又有些无措: “大夫,多谢你,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的恩情。” “吃的。” 秦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柳意重复一遍:“给我吃的,就现在,不然晕给你看。” 这身体本来就衰弱,甚至没吃早饭,她刚刚还做了一场手术,此刻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恨不得口服一瓶葡萄糖溶液。 如果再不吃点东西,她是真的会分分钟晕倒的。 十五分钟后,柳意坐在帐篷外的木桌边,咕咚咕咚喝完一碗米汤,又用极快的速度吃完两张炊饼,这才心满意足的靠在椅子上,幸福感受血糖快速上升的晕眩感。 吃饱了,脑子也更清醒了,她终于彻底消化掉了原主的记忆。 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也叫柳意,死前也不过十四岁。 别说,原主父亲还真的是一名医师,只是天下大乱,父母带着她逃荒,一路上双亲亡故,只剩下她一个人,浑浑噩噩走到这边,听说在征兵,就想着混进去也许能吃饱饭。 可惜,虽然她成功混了进来,却在吃到第一顿饭时太激动,生生把自己噎死了,过来救人的兵丁也就此发现了她的女子身份。 然后,就是柳意穿来了。 这顿饱饭,也算得上是那小姑娘生前的最大遗愿了。 柳意盘算着等安定下来给她立个坟,虽说她不信这些,但古代人不都比较信奉死后要有坟墓吗? 其他几张木椅上坐着的几位军医见她不吃了,有人殷勤递出手帕,有人热心建议: “柳医师,你吃这些吃得饱吗?我们再给你盛碗米汤吧?” “不吃了。”柳意咸鱼瘫挥手:“吃太多要消化不良了。” 白胡子医师也是笑容满面,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那要不要去休息会?您刚劳累一场,应当十分疲倦吧?” 这话一出,一旁年轻的学徒便是眼角抽了抽。 他上个月累死累活干了一天活,想要稍微小憩一会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什么时候见过师父这般温柔体贴过。 柳意其实也很想睡一觉,不过考虑到这里并没有比医生还熟练护理的护士小姐姐,她还是决定稳妥点。 毕竟,初来乍到,也不可能真的就放手信任古人会百分百遵医嘱护理。 “不了,我就在这椅子上躺着休息就好,刚做完手术,我还是在这守一会。” 正说着,瞧见一大胡子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就要进前方营帐,刚刚还困得迷迷糊糊的柳意立刻精神: “等一下!做好全身消毒再进!” 中年男人惊讶的回头,就见一瘦弱少年大爷一般靠在椅子上,身边是浑身上下都透着谄媚的几名军中医师在小心伺候。 尤其是向来以严肃面貌对人的王医师,瞧那模样,简直恨不得用皱巴巴的脸对这少年笑出一朵花来。 他:“……” 第5章 虽然觉得这画面相当诡异,但已经快速明白柳意身份的中年男人还是停下了进帐篷的脚步,大步走到她面前,行了个抱拳礼。 “您就是救了秦都尉的柳医师吧?在下马勇,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医师见谅。” 柳意没见过他,但听他自我介绍,应该就是之前送她出军营小兵口里说的【马校尉】了。 “多有得罪”,就是指之前发现了她女扮男装,下令逐她出军营了。 而现在,形势反转。 逐走一个女扮男装的普通女子,和逐走一个身怀绝技,能够治疗不治之症的牛逼女医,情况可是完全不同的。 她脸上立刻露出笑来,也扯了几句文绉绉的话: “校尉言重了,本就是我的不是,校尉也是在恪守军规,何谈得罪。” 见柳意脸上带笑,果然是没有计较的意思,马校尉这才在心底松了口气。 人吃五谷杂粮,一辈子多多少少都要遭些病痛,尤其是军中将领,大多晚年病痛。 偏偏自从二十年前的医者之乱后,名医断绝,哪怕是达官贵族,生了病痛也寻不到厉害的名医。 如今面对柳意这样一个连背疽都能治,据说还有完整师门传承的医师,当然是能结交最好,就算结交不了,也不要得罪。 马勇又是一抱拳,真心实意的说着: “多谢柳医师体谅,不知医师可是有什么难处,竟不惜女扮男装进入军营,若是有,只要有我马某人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辞。” 他话音刚落,帐篷内传来“咚”的一声。 然后是负责照顾秦争的护卫小哥惊慌的声音:“大人!” 马校尉立刻紧张起来,就要往帐篷里面冲:“发生何事?!可是大人不好了?!” 柳意还没拉住他,帐篷里面已经传来秦争的声音: “无事,只是我不小心磕到了头。” 不等马校尉反应,他已经急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柳医师女扮男装,她是女子?!” 马校尉这才想起来,秦争的耳力惊人,应当是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全程。 他小心看了一眼柳意,见她不太在意,当即实话实说道:“是,柳医师确为女子。” 秦争的语气听上去已经不只是震惊,都有点恍惚了:“她,她怎么是女子呢?” 柳意还以为他计较自己是女医的身份,想想这里是古代,她站起来,对着帐篷里喊了一声: “大人,医师最重要的是医术,不是男女。” 帐篷内的秦争一懵,才反应过来救命恩人柳意是以为自己嫌弃她的女子身份,连忙急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他只是觉得,若柳医师是女子,那他一直赤裸上身趴在床上…… 岂不是全都被她看去了。 她,她还摸了他的背…… 十七岁的少年都尉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脸止不住的发烫。 护卫小哥大惊失色:“大人!你的脸怎么一下这么红!是不是烧起来了?!” 秦争窘迫不已,怒视他一眼:“只是有些热,你莫要大惊小怪!” 护卫小哥想起柳意叮嘱的不能让病人出汗,立刻殷勤的拿起扇子,努力狂扇: “大人,我给你扇风。” 帐篷外,柳意也不太在意秦争是否介意自己是女子身份,但不妨碍她借着这个机会,微微蹙眉,摆出一脸迟疑。 “女医行医本就不易,我也早已习惯了,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扮作男装,若大人介意,我这便离去就是。” 系统吃惊:【宿主,你不是要留在这个军营吗?】 柳意:【对啊,你放心吧,这招叫以退为进,他们绝对会挽留我。】 【我是想留下,但自己眼巴巴的要留下,跟别人求着我留下,那福利待遇可不是一回事。】 系统纳闷:【你为什么这么确信他们会挽留你,你手术不都做完了吗?】 柳意当然确信了,她才说了秦争的背疽完全好要一个月,这一个月还需要她亲自护理。 她现在走了,秦争怎么办。 就算他自己不愿意让她治,马校尉这都快把“救救秦争我不想秦争出事”顶在脸上了,肯定也会挽留她的。 不过让柳意没料到的是,第一个出口挽留的竟然不是马校尉,而是帐篷里的秦争。 “不介意!我不介意!” 秦争听上去真的很着急,俨然一副若不是刚做完手术,只恨不得从帐篷里跳出来阻止柳意离开了。 “柳医师,我方才只是有些惊讶,真的不是在介意你的女子身份。” 柳意立刻顺坡下驴:“多谢大人体谅。” 她开始茶言茶语: “世道多艰,若是多一些像大人这般的人便好了,我也不会一身本事,却无医馆愿容我为医。” 满脑子都是“我要怎么把这位能治背疽的厉害医师留下”的马校尉听到这话,眼睛立刻一亮。 “柳医师,医馆不要女医,我们军营却可有女医啊!不若你日后便在军中做军医如何?” 这要是有个如此厉害的女医在他们军中……诶呀娘啊,他都不敢想。 单单只凭着能治背疽这一身本事,便足够马校尉将对方奉为座上宾了。 【上道!】 柳意心满意足,却还打算要点福利待遇,她做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军中不是不要女子吗?” 那是朝廷的规矩,如今朝廷都快没了,谁还管这些啊。 马校尉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说着:“是不要女兵,但军医却可以是女子啊!” 见柳意还是迟疑,再看看她破烂的衣衫,他突然福至心灵: “一个月一两银子,一斗米,每年都会发衣衫鞋袜,我看您这身衣裳也有些旧了,若是您答应,今天便能立刻去裁缝铺给您做一身新衣裳。” 屋内的秦争一听这话就想张口,怎么能是答应了才做衣裳呢。 柳医师救了他的命,答不答应他,都该给她做衣裳才对。 不等他开口,柳意却是已故作心动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裳,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您盛情邀约,我便留在军中吧。” 【系统,看,这不就把我挽留下来了,而且还有福利待遇哦~】 柳意扬起一个笑: “日后,我便是此处军医。” 第6章 柳意早就看出来了,军医在军营中的地位还是挺高的,虽然未必能比得上将领,但肯定是比小兵强。 当然,这也要看医者自身水平和身份如何,比如那位年纪最大的王医师,他就算是见到了马校尉,也只是稍稍起来拱手就当做是打招呼了。 他们一路过来,路上只要是遇到巡逻兵将,都会稍稍停一下,要么对王医师点点头,要么主动问好。 就算是有人看到了他们身后穿着破烂,明显不是军中人的柳意,虽然面上显露出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这说明了王医师等人在军中虽然没什么交好的熟人,但每个人都愿意给他们几分面子情,尽可能不得罪。 【不得罪医生这不是常识吗?】系统对柳意的分析结果不太理解。 它也是跟着柳意在现代生活过,别看大家都喊“上辈子杀猪这辈子学医”,但只要是学出来了,哪怕是拿着微薄工资在某个小医院里当上一个底层小医生。 那在七大姑八大姨眼中,也绝对是有出息的典范。 柳意:【我看过一些古代军医的资料,不少朝代里面,军医在军营中地位不算高,甚至有一些朝代,医者被认为是贱业,治不好杀医生可不是开玩笑的。】 系统被吓到了:【啊!那宿主不会被杀掉吧?】 【目前看来不会,这个时代的人对医者好像有种天然的尊敬,尤其是有师承的医者。】 系统恍然大悟:【难怪宿主要说自己师承医大,宿主是怎么知道他们看重师承的?】 【王医师一路上都在拐弯抹角问我师承,我要是这都看不出来,那也太傻了。】 系统:【……】 调戏完了系统,柳意安心接受了自己的入编大礼包。 礼包内容如下: 单独营帐一副(虽然很小,但至少是单人间)。 被褥一套(潮潮闷闷,上面依稀还能看见虱子在爬来爬去) 衣服鞋袜两套(说是新衣服,但一看就知道一直放在箱子里,同样有股潮湿的怪味) 三斗米(一斗是提前发放的工资,两斗是秦争派人来送的诊费加感谢费) 六两银子(一两是工资,五两同样是秦争派人送来的) 说实话,哪怕是柳意,在看到自己的福利待遇时,也深深的沉默了,尤其是当负责给她选营帐的兵士掀开这个小帐篷,洋洋得意的表示: “听闻柳医师爱干净,这是我为你特意挑选的,此处也只住过十个人,离秦都尉的营帐近,每隔一会都有巡卫兵,柳医师可安心住下。” 这就是考虑到柳意的女子身份,专门给她挑的单间,离领导近,还安全的帐篷了。 兵士小哥显然也很得意自己的安排,要知道,这帐篷位置在整个军营里那都是很抢手的。 若不是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马校尉亲自吩咐,秦都尉身边的护卫长又特地来叮嘱,他可不会把这么好的帐篷让一名新入营的军医住。 不过既然已经办好了这事,在军医面前自然是要好好夸耀自己了,听闻她治好了连王医师都治不好的病,日后说不准自己还要来求她呢。 这么想着,兵士小哥就很殷勤的把帘子挂好,主动踏入,摆出一副卖房中介的架势: “你看这地方多宽敞,柳医师你一个人住,这得多少人羡慕你啊。” 柳意闻着帐篷里仿佛已经腌入味的脚臭潮湿味土腥味混杂在一起的离奇怪味,再瞧着满地爬来爬去的虱子,以及角落里简直能堆出一个生物圈的稻草,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 “大哥费心了。” “我……很喜欢。” 柳意能说什么呢。 这又不是人家故意苛待她,只看这位辎重部的小兵满脸的羡慕就知道,她的福利待遇在军中真的称得上是非常好了。 至于帐篷长虱子,发下来的新衣服里面也有潮虫,那都是正常情况,人家还是特地挑最好最干净的给她。 看见那堆烂糟糟每一根都好像沾满了油脂的稻草没,之前住在这帐篷里的十个人,就是睡在这上面的。 【以后谁再说想穿越到古代,我就把这些虱子甩他脸上去!】 柳意保持着亲切友好的微笑送走了这位负责后勤的辎重小哥,再看看无论怎么瞧都是细菌集结地的帐篷,默默退了出来。 【我得去买点能用的东西,这六两银子来的太及时了。】 系统也表达了支持,它甚至都不敢看帐篷内一眼:【帐篷也洗一洗吧,不然我怕宿主你今晚住进去,明天就染上十八种病症。】 柳意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看自己瘦弱的身躯:【我得去摇人了。】 古代买东西可没有滴滴地铁,甚至连方便手提的塑料袋都没有,就她现在这身板,怕是买了东西也抗不回来。 系统疑惑:【摇人?宿主去摇那几个军医吗?】 目前来看,整个军营里,能被柳意摇的貌似也只有那几个对她殷勤备至,想要学点东西的军医了。 【不,他们身板也不行,我要去摇几个身强力壮的。】 柳意很快锁定目标:秦争。 这帐篷确实离秦争的帐篷很近,没走一会就到了。 护卫小哥死死守在帐篷外,眼神锐利的盯紧每一个路过的人,见到柳意来了,脸上的严肃警惕表情才转为一丝笑意。 “柳医师你来了,是要给我家大人检查吗?” 检查这个词还是他听柳意说的,当时的柳意解释是后续还需要多多检查,确保无事,护卫小哥就巴不得她一天来十几趟了。 屋内的秦争正无聊趴着看兵书,麻醉剂的效果过去后,开刀的地方自然也是疼的。 但这种疼,跟背疽那如同附骨入髓的疼痛比起来就轻松太多了,尤其是在清理前,柳意还特地让护卫小哥帮他擦了擦身体。 如今秦争一身清爽,心里又知道自己没了生命危险,再加上帐篷会每天定时拉开一下通通风,虽然只手术不到一天,他整个人的状态却是与之前那种麻木等死完全不同。 突然听到外面护卫的话,秦争一惊,连忙拉了拉身上薄被,尽可能多遮住一些上身皮肉。 遮完了,立刻开始装睡。 第7章 秦争的伤口是在背部,在这种医疗环境下,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显然也不能穿上衣,因此术后的他,依旧是上半身全裸的状态。 以前的秦争:男子汉大丈夫,裸个上身怎么了,他又不是不能见人。 现在的秦争,小心翼翼的用手扯住被子一角,努力能多盖一点是一点。 别误会,他自然不可能对年仅十四岁,甚至至今脸上脏兮兮看不出面容的柳意有什么想法。 只是如今也不过十七岁的少年,面对异性的直接接触,还是本能的感到害羞和不好意思罢了。 虽说柳医师说医者不分男女,可他不是医师啊。 柳意是不知道里面的那位秦都尉有多不好意思的,例行检查她已经做过了,也不打算再去一次,毕竟刚从【细菌培养地】出来。 “我是来谢过秦都尉给的米和银两的。” 里面的秦争握住被子一角的手松开,松了口气,对着外面喊: “不必言谢,你救了我的性命,这些诊费是该给的。” 实际上,若不是他来的匆忙,身上压根没多少钱,还能给更多诊费,也只能等他回家拿了钱补上了。 “多谢秦都尉。” 柳意也同样扬声回复,然后再次望向护卫小哥: “另外,我现在要出军营买些东西,不放心秦都尉这里,便想着来再叮嘱大哥几句。” 护卫小哥一听她要出去,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方才马校尉差点进去,他没有阻拦,柳意可是抓着他叮嘱了好久。 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入这个帐篷,如果非要进,那必须是洗漱了一遍,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不带尘土才行。 被柳意深深科普了一遍“刚手术完的病人绝对不能接触脏东西,否则它们就会顺着伤口进入病人体内”的护卫小哥如今简直恨不得这帐篷十里之内都无人路过。 如果不是当时柳意不放心,吃饭都是在门口吃,拦下了马校尉……他简直不敢想如果马校尉进去了,脏东西进入大人体内会发生什么。 他去帐篷内照顾大人的时候,可是去洗澡房里里外外结结实实洗了三遍,甚至怕湿发沾染到尘土,一路上都是用帕子捂着头垫着脚尖回来的。 可当时怎么只顾着清理自己,忘了别人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护卫小哥生怕自己再出同样的茬子,对柳意的叮嘱言听计从,关于让柳意住在大人帐篷附近,还是他特地叫来辎重营的人说的。 而现在,柳意竟然要出军营了。 那他怎么办?没有她坐镇,他万一没有看护好大人怎么办? 看出来护卫小哥的焦急担心,柳意轻轻一笑,拿出了当初老师教导的安抚病人家属流程: “怎么了?看你好像不想我出去的样子?” 第一步:倾听。 小哥见柳意主动询问,连忙道:“我不是不让你出军营,是怕柳医师你不在的话,若是出个什么状况,我不知晓该怎么办……” “这样啊,也有道理,你这也是担忧大人病情,一片忠心。”柳意一脸赞叹:“我曾经也治疗过一些病人,很多都是家人照顾不周导致病情加重。” “大哥你不必担心,你虽不是医者,在护理大人时却是绝对的用心,之前我就奇怪,大人背疽如此严重,是如何能撑到现在的,可等瞧见你是如何悉心照顾后,我才知晓,原来是身边人照顾有加。” 第二步:情感支持和表达理解。 护卫小哥被夸了,整个人都有些受宠若惊:“我,我也没做什么,我不懂医,也只是随时伺候大人吃喝,给大人擦身罢了,擦的还没有柳医师呢教的那样干净。” 柳意肃然:“这怎么能叫没做什么呢?只说是擦身,病人长期卧床,擦拭身体可以帮他清理微生物身体污垢和分泌物,刺激血液循环,避免交叉感染。” “很多医者都不知晓这个道理,大哥你却做到了,护理秦大人,除了你,还有谁呢?” “我走之后,你只需要继续守住营帐,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自己进去照顾的时候,也要找来兵士持续守住营帐,知道被叫来的兵士要做什么吗?” 护卫大哥肉眼可见的自信了:“知晓,让他们清洗换衣。” 柳意一脸赞扬的点头:“没错,就是如此。” 护卫小哥肉眼可见的更加放松了。 柳意:“我再嘱咐几句。” 他立刻睁大眼,摆出认真听的架势,若不是手头上没有纸笔,怕是恨不得一一记在纸上。 “不要让伤口沾水,不要将尘土带入营帐,饮食需清淡,不能吃肥肉但可以吃一些鸡蛋……” 柳意一一叮嘱,见着护卫小哥都记住了,这才点头:“大概就是如此,那我就先出军营了。” 第三步:提供精心细致的服务。 完成! 柳意转身,轻轻咳嗽一声,引来护卫小哥的注意后,脚步又故意虚浮了几分。 护卫小哥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这位能够妙手回春,治疗背疽的大夫,年纪也不过十四岁。 如此瘦小,还是个女子,现在外面乱成那样,她一个人出去…… 柳意“虚弱”走着路,在脑内倒计时:【三、二……】 身后传来护卫小哥急急的声音:“柳医师,等一下!” 【一。】 柳意转身,表情无辜又疑惑的样子:“怎么了?” 护卫小哥看着面前的瘦弱少女:“你一个人出军营不安全,我叫来几人陪你一道去。” 第8章 柳意仿佛很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这不好吧,我只是一个军医而已,能够出营买东西已经是马校尉特地许可了,怎么还能叫人陪。” “而且我要买的东西很多,可能要买很久,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多不好。” 护卫小哥被提醒了:“对啊,你初来军营,应当有很多东西要购置,那便更要带人了,三个人还不够。” 就柳意这个瘦瘦小小仿佛能随时被风吹走的样子,他真怕她搬东西再被压垮出个什么意外。 “这样,我给你指七个人,让他们帮你搬东西,你放心,他们留在营中也是要操练,能出去一趟,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出去玩了。” 这位柳医师的手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怎么能用来搬东西呢。 柳意立刻做出惊喜又感动的样子,随后又犹犹豫豫的道: “那能不能让送我出营的那位大哥跟我一起去,我不认识其他人,只和他有些熟悉。” 护卫小哥一挥手:“好,我立刻让人去跟马校尉说。” 那小兵是马校尉底下的人,要请他,自然要先跟马校尉打招呼。 马校尉正在写信,刚激动无比的写下【自己捞到一个超牛逼会治背疽的医者】,就听外面的兵士来报告这件事。 “请人陪同出营买东西?好啊好啊!” 马校尉笑的胡子都在一抖一抖,这位柳医师刚做上军医就要购置生活用品,明显是真的要在军营扎根生活,而不是只将此处当做一个暂留之地,他当然高兴了。 “将柳医师指定的那小兵送过去吧……等等。” 他突然反应过来:“你方才说,秦都尉那边派了多少人护送?” 兵士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说是有八人。” “柳医师可是我们营中的,秦都尉派这么多人是想干什么?”马校尉当然知道秦争是个清正的人,应该干不出跟他抢医师的事。 但,这可是会治疗背疽的医师啊。 自家医师出门,他派一个人,秦都尉派八个,那岂不是显得他很小气? 马校尉当即决定还是小心行事:“你去,除了那小兵,再点十个好手。” “护送柳医师出营,跟他们说,让他们好好照料,柳医师说什么就做什么,知道了吗?” “是!” 于是,差点被凄楚赶出军营的柳意再次出现在了军营中。 她还是那副瘦瘦弱弱,很好欺负的样子。 身后却整整齐齐,跟着十九名兵士。 计划前:出军营,买东西,回军营。 实际上,在出军营前,柳意先带着这十九个好手,里里外外把自己分到的帐篷洗了一遍。 还好给秦争手术时用的消毒还剩下一些,要不然她怕是洗三遍帐篷都洗不干净那个味。 也还好军营里给她派了人,古代的帐篷可不是现代那种轻盈便携还能自动撑开或缩小的,这是结结实实的皮革和毛毡做的,沉重的她根本就挪不动一角。 这十九个人看得出来也并不是那么爱干净的,估计头上虱子也不少,刚开始柳意让他们帮忙清洗,还有几个人露出了不服神色。 毕竟帐篷都这样,大家都这么睡,柳意自己独占一个帐篷已经是顶好的福利了,竟然还这么磨叽住进去之前要洗帐篷。 而且虽说是医师,但年纪这么小,还是个女子,竟然使唤他们做这种事。 如果是在现代做医生,遇到这种情况,柳意会毫不犹豫的将人退回去。 但这是在古代,自己根基未稳,她并没有选择这种虽然快捷但百分百会得罪人的方式。 毕竟如果现代得罪人,对方最多上网骂你全家,诅咒你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可古代……得罪了人,真的有可能被嘎的。 尤其是古代很多人不学法,天大地大,犯了事往山里一跑做山匪也非常顺理成章。 古代当小兵的,大多都是家里穷,自己也啥都不会,附带一个文化水平低,眼界自然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让他们看一眼柳意就看出“啊!这是一位牛逼轰轰的医师,我要讨好她”,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就算知道医师,但脑子里却是从未想过这个医师能不能给自己未来带来好处,对于差点才能满足基本生理需求的他们来说,短期收益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长期收益,那是能每个月吃上一些肉,有足够时间去思考学习的高级将领才能看到的。 现在的这些兵士,看到的就是自己被派过来,给一个刚入军营的女军医当打杂的。 所以除了几名秦争手底下的兵还记得她治好了自家老大,吭哧吭哧干活,还有那位刚刚开始负责送柳意出去的小兵一脸“我出息了!马校尉亲自点我”的振奋,其他人都是明摆着在摸鱼。 柳意就假装自己瞎了什么都看不到,这些偷懒的兵士自然越发放心,更加正大光明休息起来。 在柳意拿着抹布(王医师倾情贡献)路过一名兵士时,突然咦了一声,停下脚步,蹙眉看着他。 这位正在偷懒的兵士当下心中一跳,以为这小矮子发现了他偷懒,要去找人告状。 却见柳意上上下下看他几眼,撸起袖子:“你抬起手,我给你诊脉看看。” 这兵士当下心中更慌张了。 医师皱眉看自己,还要给自己诊脉,这谁心里能平静得了。 他当下也不桀骜了,也不摸鱼了,小心翼翼就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看着柳意蹙眉将手搭上去,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凝重姿态,他声音都弱了几分。 “柳医师,我,我这是怎么了?” 其余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俱都竖起耳朵,忍不住朝这边看了起来。 柳意一手搭脉,一手指指他腹部:“你平时这里是不是会痛?” 兵士连忙点头:“会,会痛。” “是不是无论吃多少,都觉得吃不饱?” 兵士当下睁大眼:“是啊,医师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就你这个身高,你这个年纪,军营伙食怎么可能够你吃。 柳意放下手,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一声。 “诶……” 兵士的腿直接软了。 他脸色苍白,若不是旁边的兵士扶了一把,怕是要直接滑到地上。 “医师,我,我怎么了?” 兵士颤着声音,再也没了刚刚的满脸不服之色。 终于想了起来,面前这个小矮子是个厉害医师,还治好了其他医师都治不好的秦都尉。 柳意皱眉看他半晌,才问他:“你平日是否直接喝的生水?出行的时候,有没有直接喝过河流中的水?” 兵士颤抖:“喝,喝过,我们都喝了……” 就知道是这样。 古代人本来就不太在意喝的是不是生水,尤其是军营这种四处扎营的,更是没什么顾忌。 柳意的视线缓缓下落,落在了他的腹部: “你们听说过,腹中生虫吗?” 第9章 腹部生虫?听这个名字就很可怕了! 兵士白着脸摇头:“没听说过,医师,这是什么?” 没听过就好。 柳意面色平静,开始一本正经的忽悠人: “我曾经听师长说过,他曾见过一个老者,那老者瘦的一把骨头,肚子却胀起老大,比怀胎的女人还要大,肚子越来越大,他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吃饱,到了晚上肚子就痛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撑了许多天,还是没撑过去死去了。” “等他死后,明明人已经死了,肚子却一直有什么东西动来动去,村中人有人觉得是鬼魅作祟,切开了他的肚子,却见里面爬出来一堆的长虫,密密麻麻,将他的肚子填得满满当当。” “这,就是腹部生虫。” ——噗通! 兵士再站不住,跪在地上,整个人已经是要被吓死的状态了: “柳医师,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肚子里挤满虫子!” 柳意扶住他,语气柔和:“你不要怕,腹部生虫有很多种,有的虫子专供胆囊,有的虫子附在体外,有的虫子会让人痛不欲生,有的虫子会晚上偷偷爬出来……” “你肚子里的虫子,也未必和那老者的虫子是一样的。”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兵士越发瑟瑟发抖,只觉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好像爬满了虫子。 连带着其他人都忍不住后退一大步,努力离他远远的,生怕他体内的虫子跑到自己的身体里来。 “医师,你帮帮我,你知道腹部生虫,那你一定有办法治对吧?!” 柳意并没有在这种事上面抻他,只肯定道: “我是有治疗之法,不过手头没有药,你且安心,等我去药铺抓一些药材回来,就给你熬药驱虫。” 系统倒是挺意外的:【商城里面不是有打虫药卖吗?价格还很便宜呢,宿主你怎么不找我赊钱买了?】 柳意:【因为我知道中医驱虫方,能自己做的,又不是急病,干嘛要花钱买,而且有买药吊着他们,他们做事也能快点。】 系统:【他们?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能看出明显症状的只有一个人,但这些人吃喝基本都一样,一个染上了,其他人估计也跑不掉,我敢打赌,在场十个人里,有九个体内有寄生虫。】 说着,柳意环顾一圈,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等药做好了,你们……也喝上一碗吧。” 这话一出,原本还只是同情那兵士的其他人都是一惊。 之前负责送柳意的小兵连忙问:“柳医师,我们肚子里也有虫吗??” 柳意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只是道: “腹中生虫起因,大多是因为居住环境不够洁净,或者人直接喝生水,这些生水中有人眼看不到的虫卵,人喝了水,虫卵在腹中孵化,就会变成腹中生虫。” 她看向这些兵士,问道:“你们平日里喝水,会烧开了再喝吗?” 一群人的脸都跟着白了。 柳意看一眼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了结果,只叹息一声:“熬药的地方也要干净,等收拾好了帐篷,我就去药铺买药材熬药。” “今天就不买别的东西了,等你们喝了药,明日再去买吧。” 这话里就一个意思:我本来打算今天买买买的,但为了你们,我先给你熬药,把我自己的买买买拖到明天。 果然,此话一出,哪怕是性子再怎么倔强的兵士都忍不住感激起来,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还在帮柳医师上面偷懒,可人家柳医师,却是为了治疗他们,连自己的事都放下了。 “柳医师,怎么好耽误你的事,我们,我们……” 我们明天也能喝药这句话,硬是没能说出来,毕竟,那可是肚子里有虫子啊。 死了之后肚子里的虫子还在动,简直太可怕了!! 柳意一脸“我能理解”的表情: “无事,医者父母心嘛。” “来,我们先把帐篷收拾出来吧,今晚我就不住在这里了,收拾干净了,也好熬药。” 十九个兵士当即热血朝天的干了起来,方才有多偷懒,此刻就有多勤劳。 这可是会用来给他们熬药的地方,而且快一点干完活,也能快一点出去买药。 系统倒是挺诧异自家宿主竟有这种舍己为人精神: 【宿主,你把帐篷让出来熬药,那你晚上睡在哪?】 【你这话说的。】柳意回它:【这帐篷又不是洗完立马就能干,我就算不在这熬夜,我晚上也不能睡在这啊。】 【那你还跟他们说是为了熬药。】 柳意理直气壮:【不然他们怎么这么感激我呢,我要买的东西那么多,不先把他们哄好了,未来几天谁兢兢业业帮我搬东西?靠你吗?】 系统:【……】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家宿主挺狗的。 总之,柳意的新帐篷被一众壮汉里里外外刷洗了个干干净净,现在正是夏季,估计再晒两天太阳,就能正式入住了。 而柳医师本人,则是带着十九个翘首以盼的兵士,一路走到药铺,在药铺伙计战战兢兢以为他们是来抢劫的惊恐视线下,买了一大堆药材。 不得不说,古代药材真的贵,而且少。 她身后的兵士们路上应当是商量过了,一起凑了钱打算这批药材,听那意思,被点出来的兵士一号出大头。 “怎么能要你们出钱。” 柳意一脸的自然,自己掏出钱递给伙计:“我是军中医师,为你们治病,本就是我的本分。” 兵士们惊讶又感动,原本还有点舍不得掏钱的都大方起来: “医师,你帮我们治病已经很要谢谢你了,如何能让你来付钱,我们诊费还没给你呢。” “若是在外头,我肯定是要收你们的诊费,但我是军医,你们是兵,我治你们,天经地义。” 一路上都很好说话的柳意此刻却是斩钉截铁: “不必说了,这笔钱你们不用担心,马校尉应当会补给我。” 不是应当,是肯定。 马校尉明显正在拉拢她,军医治病,本来就要军中报销,要不是一些药材军中储备的没有,她直接去药库拿药都没人说啥。 兵士们见柳意如此坚决,也只能收回自己的钱,只是望向她的眼神里却满满当当都是感激。 如果说系统有好感提醒的话,估计柳意能够听一耳朵的好感+100。 系统:确定了,宿主是真的狗。 第10章 柳意并不只是出来买药,也顺带在路上趁跟大家聊天的功夫,了解了一下现在这个时代。 这里原本叫大安朝,曾经也是盛极一时,不过在几十年前,大安朝的皇帝突然驾崩,几个皇子争夺皇位,谁也没占到上风,打来打去,却是将江山打没了。 除了这几个皇子外,原本大安朝的某某将军,某某王爷,还有农民起义的某某农民,都加入到了这场大乱斗中。 朝廷在去年刚宣布上市失败,彻底退出历史,此刻仿佛是群雄争霸已告一段落,又仿佛是才刚刚拉开帷幕。 四处都打来打去,百姓的日子自然很不好过。 具体过得怎么样,就要看占据了这个区域的群雄之一拳头够不够硬,愿不愿意照拂百姓。 当然,大部分的群雄对自己地盘上的百姓还是挺不错的,这个不错指的是,在占据前可以随便抢,但占据后,是自己人了,就不再抢了。 而柳意现在所在的军营,最大的官是马校尉,值得一提的是,他之所以驻扎在这,是受朝廷的指派,对,就是那个去年刚倒的朝廷。 马校尉没了朝廷,自己带着一堆兵,如此乱世之下,也不可能就地解散,于是便开始了四处缴费(黑吃黑),联络群雄(讨饭)的生活。 虽然朝廷没了,但朝廷留下的大军却是被几名朝廷大佬分割,而马校尉正是其中一位大佬的嫡系,这也是他至今还能好端端领着一群兵驻扎在这的最大原因。 那位年纪不大官位挺大的秦都尉,就是群雄之一的亲戚,小小年纪便当上了都尉,足以见他的地位有多高,所以他一出事,马校尉嘴角的燎泡都长了好几个。 柳意从七嘴八舌八卦的兵士口中分析总结: 马校尉有正统身份,本事不大,心地不错,背后有靠山。 一时半会的,局势不会有什么改变。 这个军营,的确可以长待。 当天晚上,柳意就开始熬药了。 被她觉得年纪不大官位挺大的秦争,正趴在自己早被收拾干净的榻上,闻着不远处飘来的药味,问正在给他喂粥的护卫小哥: “怎么这么重的药味?” “是柳医师在给分派给她的那些兵士熬药,说是发现他们肚子里有虫子,要用药将虫驱赶出来。” 秦争听得咂舌:“肚子里有虫子?” “可不是嘛,我听了也觉得吓人,柳医师说,这是因为他们喝水都只喝生水,有时候还会去小溪河边喝水,所以将虫卵吃进肚了。” 护卫小哥说着说着,手微抖:“大人,我也喝过小溪边的水,你说我肚子里是不是也有虫……” 秦争:“……” 完了,他也喝过。 准确的说,整个军营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喝过生水。 秦争立刻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赶紧自我安慰:“腹中有虫,倒是从未听闻。” 他低头要喝粥,却见护卫小哥的手抖啊抖,把粥都给抖回了碗中,索性自己接过碗喝了起来。 护卫小哥倒是不抖了,转而激动道: “大人!您都能自己喝粥了?!” 当下谁还不生几个病了,他也见过不少病人,哪怕是被治好了,病根未去,也是要养上一年半载的才能活动自如。 可如今,柳意才治了秦争多久去,他竟然能自己拿着碗吃饭了。 护卫小哥一下就忘了对腹部生虫的恐惧,兴奋赞叹道: “柳医师当真是妙手回春!” 秦争很赞同他的话,尤其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好,身体里的那股虚弱也在渐渐降低后。 所以,柳医师连背疽都能治,那腹中有虫此事,当也做不得假。 他当即决定:“去问问柳医师,这药是怎么卖的,给我们身边的弟兄都来一碗。” 护卫小哥本来就高兴,听到这话,也觉得有理。 他答应一声,走了两步,又回来:“大人,我们没钱了,最后五两也给柳医师了。” 说着,又小声嘀咕道:“您之前非说自己治不好了,一路上都在散财,见着谁可怜都给钱,说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现在好了,您人没事,钱花没了。” 秦争:“……你当时不也跟着我一起散吗!” 护卫小哥:“我那是为您做善事祈福,那可是我的私房钱。” 秦争说不过他,咬牙道:“大不了找马校尉借一些。” 护卫小哥提醒他:“大人,借了钱也是要还的。” 秦争持续咬牙。 感受着背部清爽,他一挥手,很有点霸气的样子: “拿纸笔来!” 护卫小哥:“大人,您有赚钱的法子?” 秦争哼了一声: “我这就给家里写信,要些钱财。” 秦争在帐篷里趴着研究家信要怎么写,才显得自己要钱的态度很有骨气。 而外面,原本安静的营帐里,却是传来一声众人惊呼。 秦争蹙眉:“何事争吵?” 拿了纸笔给他后便出去的护卫小哥确定自己身上干干净净了,才匆匆进帐篷,脸上的表情有惊骇,有茫然:“大人,大人!” “拉出来了!他拉出来了!” 秦争听不明白:“你话说清楚一些,什么拉出来了?” “那个被柳医师说肚里有虫的兵士啊!!” 他的表情有惊惧,也有对柳意的敬佩。 “他腹中果然有虫,喝了柳医师的药之后,真的拉出来好长一条虫子!” “活的!还会动,现在好多人都在围着看呢!” 第11章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再过一会就要天黑,本来应该是军营中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的时刻。 但现在,却有不少兵士围拢在茅厕外,又是好奇,又是惧怕的瞅着地上的微黄长虫。 “好长!真的是从方二柱肚子里拉出来的?!” “那还能有假?你是没听见,他看见虫子之后吓得那一声大叫啊。” “快看快看,还在动呢!” 被驱虫药打下来的长虫迎来了虫生巅峰,稍微扭曲爬动一下,就引来了一群人的惊呼。 而将它“生”出来的兵士方二柱,则是脸色惨白,捂着肚子不敢靠近,生怕稍微上前一点,这可怕的虫子就又会钻到他肚子里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腹部在隐隐绞痛,仿佛还有虫子在里面,正啃噬五脏六腑一般。 尤其是,之前分派给柳意的几个兵士,正绘声绘色讲述着柳意说过的“切开肚子里全都是虫”的故事。 其他人虽然好奇的不行,却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的,明显也是害怕这“腹中生虫”之症被传染给自己。 什么?没人说这病会传染? 那也没人说这病不会传染啊。 “来了来了!柳医师来了!” 几个兵士小跑着过来,身后正跟着柳意。 已经听过了一轮“切肚子”故事的围观兵士们纷纷看去,就见一个瘦瘦小小,因为太过瘦弱,完全分不清男女的小个子走了过来。 这种身高在军营里,就算不被欺负,哪怕知道是医师,也是要被几个嘴贱的调笑两句的。 毕竟,欺软怕硬的人,在哪里都不少见。 但地上的长长虫子还在滚动呢。 可是有跟着柳意买药的人说了,这腹中生虫,是喝生水喝出来的,在场众人,有谁没喝过生水啊。 面对能让人拉出虫子的医师,哪怕是再嘴贱的兵士,此刻都有些发怵。 万一呢。 万一自己肚子里也有虫呢?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随着柳意走近,原本还吵吵闹闹十分热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直到她走到那长虫面前,四周一片安静。 就跟上学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出现了老师的身影一样。 被一群比自己个子高的男人看着,柳意一点不怯场,脚步始终不紧不慢,走到了那长虫面前。 她很自然的伸出手。 一旁大着胆子拿着根树枝挑长虫的兵士愣了一下,下意识将树枝递了过去。 柳意接过树枝,挑起长虫看了看。 “蛔虫。” 完全不意外,毕竟她抓的药就是主打蛔虫的。 作为寄生虫的半边天,蛔虫在世界各地都有种类,感染率强到有70%。 上厕所之后不洗手啊,生吃蔬菜瓜果啊,直接用手抓食物啊,都有很大的概率中奖。 吃到蛔虫卵,让小小虫卵在自己体内快乐生长成一条健康的大长虫。 在华夏,则是有一种叫做“宝塔糖”的打虫药。 很多70后,80后的童年都有这么一个场景,吃了甜甜的黄色糖果之后,拉出一条条蚯蚓一样的长虫。 那就是宝塔糖在打寄生虫。 而在这个平行古代时空,虽然没有宝塔糖,蛔虫倒是一如既往的坚挺。 “让让,让一让。” 王医师收到信,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就开始努力往人群中挤。 他是所有医师中年纪最长,医术也最高的,兵士们都比较敬畏,老实让出了位置,让他挤了进去。 “诶呀,真的是虫子啊!” 王医师一大把年纪,跑出了一身汗,凑过来一看到这条蛔虫,当即大惊。 “真是从腹中排出的??” 【看来这个世界的医术水平果然不怎么样。】 柳意这么一说,系统不解:【从哪看出来的?】 柳意:【古代也有治疗寄生虫方法的,像是《黄帝内经》《太平圣惠方》里面都有提过蛔虫,但看王医师的样子,更像是连名字都不知道。】 古往今来,那么多病症,不管治不治得好,总会有个名字。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是真的盲区了。 不过柳意也没有只凭借对方一两句话就做判断的意思,她直接大大方方问出口: “王医师不知晓腹中生虫之症吗?” 王医师有些迟疑的回答: “从前倒是也听闻过,但也都是一些传言,并未亲眼见到,我这也是头一次见到能将腹中之虫引出的。” 柳意:【他没见过。】 系统连忙安慰她:【没关系的宿主,这个世界医疗水平糟糕,但你不糟糕啊。】 柳意:【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他没见过,那还不是我想怎么夸大寄生虫危害就怎么夸大。】 【寄生虫越厉害,不越显得我牛逼吗?】 系统:【……】 还是低估了宿主的狗。 柳意可不管系统在想什么,在依靠武力值与冷兵器的古代,医术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当然要抓紧一切机会武装自己的“武器”了。 她将树枝连带着蛔虫丢在地上,用着淡淡语气说着: “此乃蛔虫,也可称为蛟蛕,常常是有人未曾注意入口之物,误食虫卵,虫卵入口,过咽喉胃部,最终在肠道长成成虫。” 王医师耳朵都要竖起来了,瞬间精神无比,只恨不得拿上纸笔一字一字记下。 “可致咳疾,发热,腹部疼痛,有的蛔虫甚至可以导致肠道破裂,而若蛔虫钻入胆道,更会使人剧痛不止,病变而死。” 严格来说,柳意其实并没有多夸大蛔虫症状。 她说的这些,还真就是蛔虫可能会导致的情况,只不过发生的概率比较小而已。 在她说出蛔虫在人体中的“行经路线”时,在场许多人就已经忍不住变了脸色。 等听到肠子都会被钻破,还会剧痛而死,更是一个个脸色发灰。 尤其是那亲自拉出蛔虫的方二柱,再次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到了柳意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柳医师,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肠子破掉,求求你救我……” 此刻的他,哪有白天偷懒时的理直气壮,简直恨不得要将柳意供起来的样子。 柳意见好就收,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诊了一会。 周围人,包括王医师在内,都不由自主的都屏住了呼吸,只等着她的诊断结果。 柳意很快给出结论: “你还未到肠穿孔的程度,再喝两天药,腹中虫会排干净的。” 此话一出,方二柱如蒙大赦,软倒在地,哭着发誓: “柳医师活命之恩!我方二柱必定记在心里!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柳意心想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明天就等着当我的搬运小弟吧。 被她之前叮嘱了注意一下周围来人的系统:【宿主,马校尉来了。】 柳意:【收到。】 她越发淡然的样子: “不必如此,我本是军医,拿了校尉的月银,自然要在军中治病救人。” “要谢,就谢校尉吧。” 正听闻了“腹中生虫”一事,急匆匆朝着这边走来的马校尉脚步一顿。 柳医师治好了病人,竟让兵士们来谢他? 这是什么绝世好医师啊! 第12章 马校尉走了过来。 虽然柳意把功劳往他身上堆,但他毕竟不是一个抢人功劳的性子。 因此虽然心中慰贴,但还是大声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听闻,是柳医师单只照面,便看出了兵士体内有虫,这是医师的功劳,我定会记你一功。” 柳意:【好,现在我用一句话,拥有了方二柱的感激,其他兵的敬佩,还有马校尉的赞扬,给自己点个赞。】 系统:……太狗了。 “见过校尉。” 兵士们纷纷行礼,柳意自然也跟着一起。 行了礼,她瘦瘦小小的身躯里就出现了肃穆之感: “校尉不来,我也要去寻校尉。” 马校尉现在是怎么看这位新招来的柳医师怎么顺眼,当即态度温和的低下头。 对,因为他个子高,而柳意太矮,所以他和她说话,必须得很彻底的低头才行。 “柳医师寻我做什么?” “正是为了这腹中虫。”柳意瘦瘦弱弱的,但一说起医学上的事情,一言一句铿锵有力,让人忍不住的去重视。 “方才我在来的路上粗略一观,军中将士竟有多半腹中有虫,必定是因着喝了生水饮生食所致,这些虫在人体内会掠夺营养,无论人吃再多东西,都补不到体内,长此以往,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更遑论作战了。” 见马校尉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凝重下来,柳意不给他反应机会,直接又是一抱拳。 “方才我去看了医帐中的药材,有许多都可用,便想用之熬一些打虫药,分与营中将士喝,还请校尉应允。” 医帐药材? 马校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些药材还是朝廷在的时候发下来的。 朝廷那时就已经不济,运送来的粮草发霉,药材也都奇奇怪怪,根本与军中常见的病症不对症。 放着没什么用,丢了又可惜,卖又不知道卖给谁,这些药材就这么一直在医帐里放着了。 现在柳意竟然说,这些药材可以治疗腹中生虫? 马校尉大喜,颇有种攒了一堆破烂,有朝一日竟然能用上的快活。 他一挥手,大方道:“柳医师是军医,医帐药材,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要是以前,就算是军医用军中药材,那也是要写明缘由打好报告的。 但反正朝廷已经没了,现在军中他最大,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柳意就知道他会同意。 她看一眼医帐的存储药材,就大概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军中药材,要囤也该是囤利于止血,能让人快速恢复的,可医帐中的药材五花八门,连妇人安胎的都有,就是没有方便止血的。 再想一下朝廷没了的前情提要,前因后果也就明了了。 【要用到那些药材,只能用这个药方了,虽然效果没有现在这个药方好,但也够用了。】 系统不太明白:【宿主干嘛非要用医帐里的药材,找马校尉要钱去买更好用的药材不就好了。】 柳意:【你看看马校尉,他长得像是有钱的样子吗?】 系统看看身形高大,满脸大胡子,一看就好多天没洗澡,灰头土脸的马校尉:……确实一副穷鬼样。 柳意从来没忘记,马校尉现在说得好听是自己当家。 但本质就是大靠山倒了,没人给他拨军款,自己苦哈哈撑着一个大军营。 好消息是良心还在,没发展成乱兵祸害百姓,坏消息是良心还在,不能祸害百姓,一点收入来源都没有。 虽说爱兵如子,但那也要有钱爱才行,显然,马校尉没钱。 柳意也是挺佩服这位的,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军营,手底下这么多兵士,竟然能混成这副穷样子。 不过马校尉虽然也有不善理财的缺点,却也有人好心善好说话的优点。 这边答应了她取药材,马上就让人领着她去拿了。 王医师屁颠屁颠跟在身后,满脸都写着“我又想偷师了”的表情。 他态度殷勤,小心观察了一下柳意的神色,见她大大方方任由自己跟着,顿时越发热情讨好。 “我来我来,您说拿什么药材,我来取就好,不劳烦您。” “您坐着,热不热?我给您扇风。” “小子,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柳医师说要干姜吗!还不快些拿来!” 王医师将自己的两个徒弟使唤的团团转,面向柳意时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可以说是双标的相当理直气壮了。 要不是男女有别,他恨不得给她按个摩。 柳意索性坐得舒舒服服,一边享受着王医师的小意讨好,一边念着药材名。 “细辛。” “大黄。” “鹤虱。” “苦楝根。” 她一连报了一长串之后,王医师听出不对,小心问道: “柳医师,您打算用几个药方?” 这入药又不是大锅炖,何况有些药材药性相冲,甚至有的一起用还会出现毒性,王医师可不觉得能治背疽的柳意会不知道这点。 果然,柳意很自然的回答:“七个。” 还好她在得到系统之前就勤奋学习,得到了系统之后更是头悬梁锥刺股,各个中医药方熟背于心。 要不然,就凭着那跟大杂烩一样的药材分布,她还真未必能有招。 “七个药方?!!” 王医师嗓子瞬间高昂,发出了一声标准的男高音。 要知道,现在大部分医师,手里能有十几个药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更别提,腹中生虫从前只有传闻,并未有人成功治疗过,也就是说,相当于是疑难杂症。 而这种疑难杂症,有一个方子能治疗就足够当做传家宝传给下一代了。 可柳意手里,竟然有七个方子。 王医师一时间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激动,只觉手都在抖,柳意生怕他这么大年纪再抖出个毛病来,赶紧把人拉着坐下。 “王医师,我也知晓你是想学这驱虫之法,我来军中后,你助我良多,这药方,我说,你写。” 柳意并没有打算捂着这七个药方不放,她脑海里的药方多着呢,要是个个都亲力亲为,还不把她累死。 这个王医师,有眼力,脸皮够厚,也不讨人厌,随时一副“虽然我想偷师,但你要是不让我学,我立马离开”的架势。 又是军营中比较有威望的医师,之前在手术中的助手表现也不错,和他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柳意也想用这七个方子试探一下王医师。 要是他坦然受了,还理所当然,那以后当然是敬而远之。 要是他知恩图报,或许可以往助手方面培养一下。 做手术没有助手,是真的会死人的。 王医师这下更激动了,现在他不光是手抖,全身都在跟着抖了。 “您,您竟愿意将这驱虫之法教与我!!” 这样珍贵的方子,竟只是因为他在柳医师面前稍稍帮了一点小忙,就给了他?! 柳意笑着点头:“你想多学医术,也是想要多救人,你有医者之心,我自然愿意成全。” 王医师怔住。 他是厚着脸皮在这偷学的,他自己心里当然也很羞愧,可他并没有师承,能有这一身医术全都是东学西学的自己摸索。 年纪大了,倒也医术不错,可还是没能改得了看见别人的医术高明就想偷师的毛病。 却是头一次,有人不骂他厚颜无耻,还如此坦然的将药方教给他。 王医师老泪纵横,噗通一声就给柳意跪了。 “师者,授也。” “今日柳医师授我医术,我实在无以为报,便厚颜拜您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为母。” “日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第13章 柳意提出让王医师写药方,就是为了试探。 倒是没料到,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王医师竟然这么毫不犹豫的,就要拜她为师。 古代的师生关系可不是现代那样。 拜了师,就等同于将自己整个人都归在了老师名下,老师要是想打想骂,学生不光要受着,还不能有一丝怨言。 就比如原主记忆里就有类似的画面,在家乡还没遭灾的时候,村中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子,在七岁的时候被送到同村木匠家里做学徒,拜了师。 听说是天天在老师家里干一些杂活,挑水打扫做饭兼帮老师带孩子,要干上的三年才可以开始学上一点木匠的下手活。 一有点活干不好,木匠一巴掌打过去,或者直接踢上一脚都是常事。 看上去很虐待儿童,但在这个时代,这就是学徒的正常待遇,就连那小子的爹娘都觉得理所应当。 你不付出点什么,人家木匠凭什么教你东西呢。 等到以后木匠老了,这徒弟还要给他养老呢。 要是他长大了不愿意,那名声就臭了,大家宁愿绕远路去找别的木匠,也绝对不会到一个不敬师长的白眼狼那定制各类木制家具。 从这就可以看得出来,拜师在古代是一件多么有风险,没有保障的事情。 王医师一旦拜了柳意为师,就等同于自动弱化了自己在她面前的年龄优势,经验优势,按照她原本的预测,应该是他掏出钱买这几个方子才对。 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一看就没少见事,花钱买断,和从此连人带钱绑在别人身上不得自由,按理说,怎么也该选前者才对。 王医师还跪在地上,那是结结实实的磕头,绝对不是糊弄的。 他的两个学徒愣了一下,压根没闹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老师跪了,他们自然不能不跪,当下就保持着“我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但我也要跟着”的茫然心情,也跪在了后面。 被三个人跪的柳意:“……”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诧异:“您拜我为师?可我才多少岁?” 王医师已然是铁定了心要拜师,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回答着: “医者拜师,是看医术,而非年龄,您医术比我强,又愿意教授我,我又怎么能不拜您为师呢!” 他很坚决的样子啊。 得了个便宜徒弟这种事,对于柳意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有古代的师徒关系打底,她相当于一下子多了一个在古代社会上的亲人,虽然不是壮劳力,但对方的学徒是啊。 其次,王医师在军营中地位不算低,看样子在兵士中也很有口碑。 他拜她为师,至少军营里的她的地位会再次猛蹿一大截。 当然,光是自己有好处的话,柳意还是要斟酌斟酌的。 毕竟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天上都不可能无缘无故掉馅饼。 她又不是小说主角,人家王医师一大把年纪了,军营地位高,每个月有月银,手底下还有学徒可以使唤,没好处凭什么拜她为师啊。 柳意在脑内快速将王医师能得到的好处盘了个清清楚楚。 王医师拜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为师,虽然看着很冲动,很没有脑子,但前提是,他亲眼看见她做了一场背疽手术。 无论是治疗背疽的方式,还是腹中生虫,都可以给人一种她知道的医学知识多过普通医师的感觉。 尤其是,她手里还有“麻沸散”和这么多方子,如果只是买,王医师恐怕散尽家财也买不了她手里所有方子。 但拜师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老师教徒弟,天经地义,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之前在秦争帐篷前聊天的时候,她已经摸清楚了王医师的底细。 他没有师传,一路走来,全都是自己摸索,在大安朝这样一个医师也要讲究师门的地方,王医师能够在这样大的年纪,还有个拜入大概率为“名医师门”的机会,肯定是要牢牢抓住了。 对她来说,拜师等同于把自己小命交给另一个人。 但对于王医师这个古代人来说,拜师等于有了师门。 所以,这场拜师,绝对是两个人都有利的。 想明白了这点,柳意立刻放心了大半。 注意,是放心大半,而不是所有。 她对着王医师说:“我也从未收过徒,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就是我第一个弟子了。” 王医师大喜过望,他的确抱着能有个师门,还有能学到这么多从未见过医术的想法。 却是没想到,柳意竟然如此简单就同意了。 他当即又是重重一磕头:“多谢老师!学生这就去镇上买六礼。” 他急匆匆出去了。 柳意这才彻底放心,对系统说:【看来他是真的想拜师。】 系统:【?怎么说?】 【大安朝拜师是有拜师礼的,有一套拜师规程,他要是只是想从我这坑点方子,完全可以仗着我年纪小,把拜师礼哄过去,那就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拜师。】 【我故意一口答应,装成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就是看他会不会跟着含糊过去,现在看来,这个便宜徒弟还可以。】 系统:【……】 宿主一定可以在大安朝过得很好的,它保证。 王医师确实是正经想拜师。 虽然他脸皮厚,但在这方面,他确确实实是抱着万分真心在做。 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不光买了镇上能买到的最好茶叶,还特地请写字好看的书生写了拜师帖,六礼买齐后,又回到军营,请了其他医师做见证。 就连路过的马校尉,都被他邀请来见证拜师。 马校尉平时忙得连轴转,哪有时间见证这种事,而且观礼是要送上礼物的,用来表达祝贺。 说实话,马校尉不想掏这个钱。 但五十岁老头拜十四岁少女为师这种事太稀奇了,再加上柳意刚刚为军营中的将士治疗腹中生虫,还很贴心的没有让他再花一笔钱买药材,想了想,还是来观礼了。 秦争也想来,但他被柳意明令禁止必须老老实实躺在被消毒过的帐篷中,再加上他现在也没钱送观礼,也只能作罢。 而军中一些将士,有与王医师关系好的,也有想来看个热闹的,一时间,拜师现场竟然凑够了几十号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柳意坐在从马校尉那搬来的凳子上,王医师王在面容肃穆。 她先喝了王在恭恭敬敬奉上来的茶。 收王在一个磕头。 再得到他又一次恭恭敬敬送上的六礼,肉干,香芹,莲心,红枣,桂圆,红豆。 再次收王在一个磕头。 然后他巴拉巴拉念了一堆,大致意思是在发誓以后一定感念师恩,老师说东他不往西,老师让他打狗他不撵鸡,老师生病必定“侍奉床前”,老师老了给老师养老(到底谁给谁养老?)。 等这些念完了,王在膝行上前,又一次恭恭敬敬送上拜师帖。 然后他保持恭敬跪姿,接过柳意的回礼。 一般这个医师拜师,老师回礼都是一些草药,还有一杆笔,鼓励弟子好好学习。 而柳意确实也送了草药和笔,但额外的,还送了几张纸。 纸上,空白一片。 王在跪在地上接过时,有些诧异茫然。 柳意对他一笑:“一会我再说几个我们医大的药方给你,我说你写,望你学了它们后,可以潜心医术,救死扶伤。” 一旁安静观礼的其他几个军医瞬间睁大眼。 “药方!!” “竟然是药方?!!!” 药方多珍贵啊,许多药方都是医馆一代代小心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 哪怕是师徒关系,一般也都是拜师超过十年后,老师才会开始透露一些药方。 可王在刚拜师,柳医师竟然就将药方作为回礼给他了?! 这师!他们也想拜啊! 王在手握白纸,也是激动到又一次老泪纵横。 老师特地让他来写,应当便是提醒他,日后行医,更当尽心竭力,亲力亲为。 老师,竟这么快就在教导他了! 王在心中感动,深深跪拜在地:“多谢恩师,王在必不负恩师所嘱!” 拜师流程结束。 柳意在古代得到了第一个真*一条船的坚定拥护者。 第14章 柳意很快感受到了在古代,有个徒弟能够省多少事。 光是能够替她煎药,这个徒弟就收的很值。 现代大部分影视剧里面,提起古代医生煎中药,画面大多是一个穿着干干净净的大夫,在一个小锅面前,悠哉悠哉轻松扇着扇子。 但实际上的古代煎药,却是一个繁琐无比的活。 首先煎煮之前,要先对药材进行各种处理,有的需要冷水浸泡一段时间,有的需要捣碎了再放入陶壶,也要根据适不适合久煎进行药材分类。 加多少水,水煮沸之后什么时候改成小火,又在什么时候搅拌药材等等等等。 而在进行这些工作的时候,人是不能离开药壶的,毕竟古代可没有煤气灶,想要把控火候,那需要人工操作。 像是那种离开了一小会,等回来一壶药全部作废这种事,也是非常可能发生的。 而人守着明火,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不提扇扇子时从灶膛里飞出来的灰尘,就光是天然上升的炉灰,就足以脏了衣服和脸了。 【所以说,古代学医是真的很累。】 柳意看着认真守着一排药壶扇风,时不时被灰呛到,发出咳嗽声的学徒,感慨着:【还好我是老师,不是学生。】 这些学徒有的是王在自己的,有的是他找别的军医借的,专门用来负责看火候。 而他自己,则是负责分拣药材,完全没有一点要让其他军医沾手的意思,哪怕他们每一个看上去都非常眼馋的样子,也只肯让他们做药材处理。 像是往药壶里面加药材这种事,都是他在帐篷内加好了才拿出来的。 这药方可是他老师给他的,怎么可能直接教给其他人,要不是药方有很多,所有药材混在一起,这帮人绝对猜不出来药方成分,他连处理药材都想自己来。 王在有着丰富的偷师经验,因此以己度人,仔细考量一番后,发现其他军医根本不可能猜出来,这才愿意让他们加入进来。 一群军医加学徒忙里忙外,柳意倒是清闲,只偶尔在人群中走过,指点一二。 走到哪里,都会收获到对方或敬仰或尊敬或胆怯的视线。 作为王在的老师,她在军医中的地位已然是人群最高了。 “老师,您喝茶。” 王在这个小老头,一边忙里忙外,一边监督学徒,时不时还要帐篷外面两头跑,还没忘记小心给柳意奉上茶水糕点。 这糕点是他买六礼的时候特地去糕点铺子买的,想的就是柳意才十四岁,应该也是爱吃甜的年纪。 用这个讨好她,绝对没错! 柳意果然很满意。 她在现代其实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但架不住这具身体营养不良,对于高甜高油的食物毫无抵抗力。 瘦巴巴的十四岁少女吃着糕点喝着茶,对着自家五十岁的徒弟欣慰一笑: “徒儿有心了。”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王在自己却是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热情洋溢的继续干活去了。 系统眼看着柳意舒舒服服坐着又吃又喝的,忍不住开口: 【宿主,活都是别人干的,等驱虫药发下去了,这积分能算在你头上吗?】 【肯定能。】柳意还是很自信这点的:【对于一名医生来说,助手就等同于手术器械,必不可少。】 【就拿现代手术室举例,你见过哪个厉害医生是自己独立完成手术的?一助二助都是常态,遇到复杂的手术,三助四助都很正常。】 系统:好像也是。 它完全没有意识到,手术有助手,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而是随着柳意的话,越发觉得有道理起来。 柳意最后总结: 【我只需要掌握大方向就好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是吧系统?】 系统:【是的宿主,你说得对。】 柳意见把它忽悠住了,露出一个笑,慢悠悠吃完了手里的糕点。 其实吧,她也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有积分,但不管怎么样,系统大概率是评定官,所以系统觉得行,应该就行。 至于到底行不行,就要看兵士们喝了药之后会怎么样了。 这一夜,许多兵士都没睡着。 他们排着队的喝药,排着队的上厕所,马校尉虽然性格敦实,但也算有先见之明,趁着军医们熬药的时候,带人多建了许多厕所出来。 一条条虫子不负众望的从许多人肚子中拉了出来。 还有额外惊喜,有几个人,虫子是从嘴里出来的。 这简直如同苗疆蛊毒一般的场景吓坏了所有人,虽然他们大概率不知道什么叫做蛊毒,但亲眼看到一条条虫子从身边人嘴里冒出来,那种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冒起来的感觉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就连军医们都被震撼到了,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当场作呕,全靠他们的行医经验撑着。 那几个吐出蛔虫的兵士面色惨白,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医。 举起的一根根火把下,唯有柳意表情淡定。 “这是感染比较严重的情况,我单独治疗就好。” 几个兵士重重松了口气,几乎感觉自己是被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有救!” “我有救了!” “多谢医师!多谢医师!” 柳意看着噗通噗通给自己磕头的几个人:你们古代人表达感谢的方式这么单一的吗? 她确实很淡定。 蛔虫从人嘴中出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有的感染严重的,甚至没吃驱虫药,就会强烈呕吐把蛔虫吐出来呢。 不过这几个人感染相对来说比较严重,除了驱虫,肠胃方面也要格外看一看。 这个时候就很想念b超和内镜了。 【宿主治疗病人+1,积分+3】 【宿主治疗病人+1,积分+5】 【宿主治疗病人+1,积分+1】 正要转身往医帐走的柳意停下脚步。 她治疗秦争的积分可到现在还没到账呢。 【系统,你加积分的多少,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 系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根据治疗难度,以及治疗结果判断。】 柳意:【也就是说,秦争现在还没有算是治疗完全,所以他的积分你还不能给我。】 系统:【是的。】 秦争的手术虽然做得很成功,但也不是没有手术感染的风险,伤口也没有愈合,至少要等到他彻底能够下地后,系统才会判定治疗完成。 柳意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些给了积分的,是已经完成治疗的。】 【没给的,是病情还没彻底治疗好的。】 系统有些疑惑她关注这个问题干嘛,但依旧诚实回答:【是的。】 柳意缓缓地,缓缓地笑了。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来,你拉出来两条虫子是吧?我再给你把把脉。” 一刻钟后,柳意坐在医帐中,挨个把脉。 这个兵士老实站着。 系统:【宿主治疗病人+1,积分+3】 柳意松开他的手:“你可以出去了,以后喝水注意烧开了再喝。” “下一个。” 又有一个人进来:“柳医师,我也拉出来两条虫子!” 系统没动静。 柳意于是说:“你还要再观察观察,明天再喝一天药看看,肚子里可能还有虫。” 这个人感恩戴德的出去了。 “下一个。” 系统:【……宿主,你怎么可以把我当检测仪用???】 它给了积分,宿主就知道这个病人体内的寄生虫已经完全驱除。 它不给积分,宿主没有现代仪器检查,也能知道对方肚子里还有虫。 这样的骚操作,着实把第一次被当成工具统使用的系统惊呆了。 这分明是把它当做作弊器来用嘛! 柳意:【你不开心吗?】 系统:【我,我为什么要开心?】 柳意微笑:【你说,你的目标是不是培养我成为世界第一的全能医生?】 系统懵懂:【是啊。】 柳意持续微笑:【现在我们是在古代,是不是只有你手里的资料才能让我达成这个目标?】 系统有点疑惑:【是啊。】 柳意:【那我是不是要快速赚到积分,才能买资料,达成你的目标?】 系统逐渐坚定:【是啊!】 柳意:【你现在帮我判定治疗是否完成,我治疗进度就能快,我治疗进度快了,积分赚得也快,有了积分就能买资料,买了资料,就能变成全能医生,你说是不是?】 系统大声:【是!】 【所以啊,你帮我判定治疗进度,是在努力推进目标,你难道不该开心吗?】 系统恍然大悟:【是哦!】 【宿主,我好开心,谢谢你。】 柳意微笑:【不客气,来,下一个。】 【没有积分提醒。】 【宿主,他肚子里还有虫!】 柳意:早就说了,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微笑)。 第15章 把系统当检测仪来用也不只是为了省事。 一般驱虫药为了保证虫子被打干净,就算是将虫身排出体外了,也要继续服药,观察接下来还会不会排出虫子。 但这是驱虫药管够的情况下。 柳意面临的情况,是排排站的兵士,和存货岌岌可危的药材,那当然是能省就省了。 马校尉估计也在整个军营飘散的药味中,出现了经济焦虑。 一大早,他就点了三百人打算去剿匪。 除了打算黑吃黑从被剿的土匪手里搞点钱粮,也抱了带走三百人,稍稍减轻后勤部负担的意思。 剿匪的话,是可以理直气壮吃乡里的,有钱的大户啊,被土匪祸患过的村庄啊,都会献上吃食银两。 至于不献上有什么下场,柳意没有问。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大安朝的兵和她上辈子的军人一样,这个朝代的百姓们,看到兵和看到土匪的反应其实差不多。 因为他们都会抢夺百姓财物,烧火杀人。 土匪的杀伤力有时候还不如兵丁呢。 虽然马校尉已经是难得的能够约束住手下兵丁,不让他们去干烧杀抢掠等恶事的好人,但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让这些兵丁不饿肚子。 人在饥饿到一定程度时,可不会管什么上司命令,什么道德伦理。 这也是马校尉最近越来越经济焦虑的原因之一,虽然他们有屯营耕田,但那点耕田管什么用啊? 随着天下越来越乱,流民越来越多。 他所驻守的柳州位置尴尬,柳州地处北方,地界大,但向来贫瘠偏远,各路军马都看不上这地,因此反而免了战乱之苦。 现在北方大旱,流民们想要南下,都要经过柳州城。 而他们当流民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没那么糟糕的地方活命,到了柳州城这样一个没有战乱的地方,他们就不想走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流民聚集柳州城,现在流民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军营兵丁数量。 柳州城不算小,可也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啊。 也就是还没乱到人人都会饿死的程度,但这么多流民逐渐聚集,早晚有一天,饥饿会让他们生乱。 马校尉只会带兵,往常这种事都是朝廷处理的,有时候朝廷反应不及时,军营也有文官,驻扎地也有当地官员,轮不到他来烦恼这些。 但,这不是朝廷没了吗? 文官们急着回老家,消息一到就包袱款款走了人,柳州州牧听说被刺杀死翘翘了,至于县令,早就跑得没影了。 流民们乱成一团,偏偏没人管,马校尉作为柳州目前最大的长官,也一点管理经验都没有,只能尽可能驱赶流民,不让他们靠近。 但流民们命都要没了,胆子也就大了,哪怕被兵士驱赶,也不愿意远离柳州境地。 眼看他们越来越聚在一起,马校尉这才想到一个“招兵”的好主意,宣布要从流民中招兵,勉强分化了一下这些流民。 但这个方法也是治标不治本,招兵简单,但招来的兵士那不都是要吃要喝?最后还是绕到了没钱上面。 而他手里的兵丁人数也有些尴尬,不多不少刚好一千。 听上去很少是不是。 也确实不多,谁让他原本只是驻军呢。 但说实话,这一千兵在大安朝的兵马体系里真算不上少,配备上盔甲长枪,打无甲也没有武器的匪患跟玩似的,驻守一个城也是绰绰有余。 哪怕是现在,如果他想,也可以自成一道小势力了,但马校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就没那个脑子当老大。 那就只能投靠别的势力了,可投靠谁又成了问题。 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赶路也是一件难事,带着一千人赶路确实不怕匪患,但一路上吃的喝的用的又要从哪里来? 现在可不是以前了,以前大军赶路,背后有一整个朝廷精心安排吃喝拉撒的问题。 补给站,运粮官,开荒军,实在不行,当地城池也会在朝廷的示下下开粮仓补上大军粮食缺口。 现在呢? 先不说吃的够不够。 患了病,甚至有了疫病,说不定地还没到,人马先折损一半。 可要是不走,留在原地,这越来越多的流民涌过来,柳州城早晚是要沦陷的。 马校尉越想越头疼,唯有在准备出军营的时候,看到身后跟着十几个兵丁的柳意时,心里才多了一丝宽慰。 最近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军中来了这样一位医术高超的军医。 要不然情况如此危急,秦家的嫡子秦争还因为患病死在他军中,那就是真玩完了。 而现在,秦争没死,还因为“他的军医”治好了重病,这可是个大人情。 而且,这位柳医师还看出来他军中许多兵丁都有腹中生虫之症。 在马校尉看来,柳意绝对称得上是他从天而降的福星了。 而这位福星年仅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这就让马校尉多了一些长辈看晚辈的慈爱之情。 他笑呵呵的,完全看不出平时总是板着脸的样子。 “柳医师,出去啊?” 军营也不是可以随便进出的,但显然这条规矩对于柳意无效,至少军营中最大的官马校尉觉得没什么问题。 “对,我帐篷干了,现在出去买一些日常用品。” 柳意见到马校尉也是眼睛一亮。 两人碰面可不是碰巧,是她掐着时间,专门“偶遇”。 “校尉,听说你们要去鸡冠山剿匪?” 马校尉点点头:“是啊,我们大概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你在营中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找吴都尉。” 军中文官跑得差不多了,但武官大多还在,吴都尉在营中地位仅次于马校尉,但当朝廷没了之后,掌握了整个军营的马校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全营的土皇帝了。 柳意却有事要交给这位“土皇帝”做。 “校尉,这是我昨夜连夜画下的各类药材,还望校尉带兵去鸡冠山上剿匪时,若是瞧见了,能带多少回来,便带多少。” 虽然治疗寄生虫让她攒了一些积分,但药材不够,干什么都白瞎。 与其有人生了病她无药可医,还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这些药材如何处理,上面也都写明了。” 马校尉愣住。 饶是他历经百战,也是头一次遇到作为大领导,被底下的小军医要求出门带点东西回来的情况。 柳意的态度却很理直气壮:“原本我是想带人去周边山脉上找一找的,但听闻流民几乎挖空了这些山。” “唯有鸡冠山这种藏有土匪和猛兽的深山老林,流民们不敢进去,估计山上能有不少药材,就劳烦校尉了。” 马校尉张张嘴,他实在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再加上柳意态度太自然了,搞得他都有点不太自信了:“可……我们是去剿匪的。” “剿完匪再挖药材也是一样的。” 柳意笑着,声音也很轻柔,却完全没给顶头上司拒绝的机会:“城中药材卖的贵,若是咱们自己找,可能省不少钱。” 省钱二字一出,刚要拒绝的马校尉当即闭嘴。 柳意继续缓缓说着: “药材要是挖得足够,还能处理一下卖给别人,也是一笔军中进项。” 不光能省钱?还能赚一些回来?! 穷*马校尉*鬼当即一口答应。 反正又不是他亲手去挖草。 “好!还是柳医师想的周到!” “我这边去!剿土匪!挖药材!” 第16章 马校尉带着三百兵士浩浩荡荡走了。 为了方便挖药材,还带上了许多农耕工具,他对于卖出药材其实期望不算大。 但能够当上校尉,马校尉也是很有举一反三能力的,比如说,此刻他就很轻松的联想到了“就算卖不出去,那也能留着自己用”。 自家有了药材,不就不用花钱找别人买了吗? 那四舍五入,还是省了一大笔钱! 前往鸡冠山的马校尉越想越振奋,背影怎么看怎么虎虎生威。 柳意心情也很不错。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选在马校尉麾下做事的最大原因了。 上司好忽悠,比什么都强。 目送马校尉他们离开后,她在十几位兵丁的护送下,开始认真购买日常用品。 柳州曾经应该是个比较繁华的城市,哪怕是在如今的乱世,因为有军营驻扎,也维持了日常运转。 而军营附近的这个小镇,人们生活水平也相对来说要高一些,至少各种日用品在这里都能买得到。 柳意来之前是在心中做了清单的,当下跟着清单一条条买过来。 首先,是衣裳鞋袜。 虽然军营里给她发了两套,但布料实在是太粗糙了,柳意没有虐待自己的爱好,在裁缝铺里面选了半天料子定下了新衣服。 然后,是被子,和跳蚤们一起在稻草堆共舞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柳意身上。 但问题来了,大安朝貌似还没发展出棉织品。 所谓的被子,也是布质,现在是夏天还好,要是一直盖着到了冬天,防寒效果绝对差到爆。 柳意初来乍到,也不可能金手指大开突然从天而降一堆棉花给她,只能先买了布质被子。 大安朝还有一种垫在床上的“被子”,叫毡毯,其实就是处理过的兽皮毯子。 柳意没有买,她打算改天马校尉打猎的时候,从他那要几张过来自己处理。 【该省省,该花花嘛。】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该省钱的时候省自己的钱,该花钱的时候花别人的。 古代当然没有四件套一说,称为褥单,衾,柳意也是挨个买下。 另外还让人给自己做了两个枕套,她打算搞一些适合做枕头的药材,到时候拿过来让人给自己做个药枕。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做。 缝人体皮肤柳意很拿手,但缝布料什么的就不行了。 原主记忆里倒是有学针线的画面,但她在这上面天赋也一般,为此,小姑娘还很是自卑过一段时间。 毕竟对于古代女子来说,不会针线绝对是另类中的另类。 但放在柳意身上:另类怎么了? 她不会针线,别人还不会缝人体腹腔呢。 买好身上穿的晚上睡的,还要买上洗漱用的大小木盆,用来上厕所的恭桶。 吃饭用的碗筷也要买,虽然是跟着军营吃,但柳意想了想,还是给自己买了个开小灶用的铁锅。 感恩大安朝的铁器已经发展到了铁锅上面,要是穿越到了锅都没有的时代,柳意觉得自己就真的只能指望积分攒够,换个医院出来一辈子住进去了。 虽然这口锅目前是所有东西里最贵的,足足花了她二两银子。 据跟着她的兵丁之一回忆,十年前他小时候家里买了一口铁锅,那时候只要150文。 对比现在,二两简直就是天价了。 但柳意倒是能理解,乱世嘛,铁可是能做成武器的,各地都要武器,铁制品当然会贵了。 再贵也要买,她是学医的,可太清楚在这个十四岁的年纪,要是营养不良或者吃冷食可能会引发多少疾病了。 别的不说,光是营养不良免疫力不足这件事,一个感冒就可能把她带走。 柳意是打定主意,以后一有机会就给自己开小灶的。 一定要把这具身体养的白白胖胖,健壮无比。 虽然铁制品贵得离谱,但其他物品倒是都挺便宜,可见银子在大安朝的购买力还是很足够的。 说白了,天下乱了,但还没有乱到柳州来。 根据她找王在打听出的消息,大安朝普通老百姓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二三两银。 像是王在,他的月银是和柳意一样的一两,但这还是因为他之前在军中医术最好,而且在军中干了十几年。 六两银子,在此刻实在是一笔巨款。 柳意零零碎碎又买了一大堆东西,痛痛快快把这笔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一直花到身上只剩下三百文,她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手。 跟着她出来的兵士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抱了东西,她甚至买了一张新竹床,而分配给她的那个快要散架的床,就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毕竟里面的跳蚤和臭虫实在是太顽强了,柳意决定放弃和它们抗争。 最后,柳意拿着这三百文,请十三个兵丁一人吃了两碗面,附带一人一个肉包子。 原本只以为出来当免费壮劳力的兵丁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能混上一顿饭,甚至还能吃上肉,一个个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大部分人看到包子和面条后,立刻就开始低头狂吃起来,呼噜呼噜的仿佛下一秒就有人要冒出来和自己抢。 稍微机灵点的,还会抱着面碗,一边吃,一边对柳意表示感谢。 比如柳意刚穿来时,负责送她出军营的小兵,此刻就一边吃包子,一边对她说好话: “柳医师你真是太客气了,只是帮你拿点东西而已,你竟然舍得花这么多钱请我们吃饭。” 柳意也是笑着吃包子:“我这人就是这样,手里钱不过夜的。” “今天你们陪我买了这么久东西,回去之后肯定也没剩下多少伙食了,总不能让你们挨饿。” 小兵吃得眼睛都发亮了: “我们就是早点回去,也抢不到多少吃的,他们抢食可厉害了,我每天都吃不饱。” “现在好了,柳医师你给我们点这么多吃的,等回去我们还能吃一顿,这下肯定能吃饱了。” 柳意就猜到是这样。 收揽人心,无非就是给出对方需要的东西。 这些兵丁正是最年轻长身体的时候,军营就是再多食物也喂不饱他们啊。 请他们吃饭,是最简单的能收揽人心的办法了。 这些人回去后,也大概率藏不住事,八成会吹嘘一番他们跟着她出来办事,吃了多少面条,又吃了多少包子。 下一次她再找人办事,可不就简单多了吗? 系统:【宿主,我提醒你,你现在身上一文钱没有了。】 刚发了工资就花个精光,这是什么行为? 宿主在现代的时候,明明不这样啊。 【我故意的,军营里人多嘴杂,我手里有六两银子的事绝对传到不少人耳朵里了。】 柳意很淡定:【万一遇到个起了歹心的呢?这可是一整个家庭年收入才只有二三两的朝代,六两,足够一些人铤而走险了。】 系统一噎:【军营是有巡营的,你住的帐篷在军官区域,谁敢动你?】 【财帛动人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个人们普遍吃不饱饭的时代,就不要指望完全的安全了。】 【看看你家宿主我吧,小矮子,女性,身处古代,我就差把“软柿子”三个字顶头上了。】 这时代又没有监控,保不齐就有几个大聪明摸黑也要干点坏事呢。 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为一名医生,但身处医大,听多了各类事迹的柳意深知:小命最要紧。 她是有金手指,但要是有坏人过来要掐死她,难道系统还能蹦出来帮她打死人吗? 而且…… 【穿越到古代已经很不爽了,要是生活用品不再用点好的,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系统:【……】 作为一个无力将宿主带回现代的废物系统,它心虚的闭上了嘴。 柳意带着十三名兵丁回军营的当天,她用了短短一天时间就花光了六两银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军营。 和她没接触过的兵丁咂舌,掰着手指头数,她到底买了什么才能一天花完这笔巨款。 王在这个老徒弟则是捧着自己的钱袋找了过来,表示“师父你花完了月银不要紧,我这里还有一些存款全部给你花”,被柳意婉拒。 还在养伤的秦争听着护卫小哥跟他讲“一天花六两”的消息,作为一名标准的古代富二代,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不过他还是让护卫小哥拿来纸笔,又追加了一封家书跟家里讨钱。 而柳意在人们为她这一行为议论纷纷的时候,已经勤奋的铺好了自己的床。 睡在干净无比,连个蚂蚁都没有的帐篷里,嗅着带有微微消毒水气味的空气,躺在崭新舒适没有臭虫和跳蚤的竹床上。 柳意洗漱干净,喝了口热水,才心满意足躺在了自己的竹床上。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穿越三天三夜,终于有个干净的环境,供她睡觉了。 第17章 柳意在自己打扫干净的“新家”里呼呼大睡时,不远处的帐篷里,秦争却失眠了。 这三天晚上,柳意都是在他帐篷里睡的。 柳意用的理由是:身为医师,为了病人着想,我要守着刚做好手术的病人。 实际上的理由是:她的帐篷还没归置好,看来看去,全军营就秦争的帐篷最干净,所以她决定睡在这将就几天。 一开始,秦争还有些不自在。 虽然大安朝并没有男女大防之说,但毕竟男女有别,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一处,他实在是不好意思。 柳意:孤男寡女不行,那多叫一些人来不就好了? 反正都打地铺了,她一点也不介意多一些人跟她一块打地铺。 于是,之前还没拜师但想偷师的王在,以及王在的两个学徒,就高高兴兴一块跟着打地铺了。 门口,还有个护卫小哥。 柳意完全是把秦争的帐篷当成值班室来用了,虽然她穿越前还没开始实习,但不少老师都提到过。 医生值班室男女混住太正常了,累到一定程度,有的医生坐在地板上能直接睡着。 至少在秦争帐篷里睡时,王在他们都小心翼翼把最宽敞的地方让给她,晚上查看秦争生命体征的时候,也是他们抢着来。 担不担心有人色胆包天? 王在和那俩学徒不可能,他们都快恨不得把她供起来了。 护卫小哥就更是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大人,对于柳意这个救了自家大人的医师,同样也是恨不得供起来。 至于秦争…… 不是柳意妄自菲薄。 她这具身体也才十四岁,跟个豆芽菜一样,又瘦又小,脸还晒的黢黑,要不然也不会穿男装毫无违和感。 秦争一看就是大少爷,估计家里还有貌美丫鬟之类的,他瞎了才会对她起什么歪心思。 几天接触下来,柳意已经得出结论:他是个正直容易害羞的小青年。 而且,这不是还有系统吗? 这家伙又不用睡觉,让它帮忙值夜,有什么动静发出个警报就行。 综上所述,柳意毫无心理压力,占着人家的帐篷,晚上睡得喷香。 而秦争,这位长这么大,头一次与女子晚上共处一室的十七岁少年,每天晚上睡觉都是红着脸睡的。 有的时候他睁开眼,就能瞧见毫无防备,在毡毯上安静睡着的柳意。 这对于秦争来说绝对是一种新奇无比的体验。 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得了背疽之后会经常做噩梦,毕竟是个年轻人,哪怕是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还是对死亡有惧怕的。 但当柳意住过来之后,每次晚上在噩梦中惊醒,借着月色看一看占据了最好位置的少女,他充满惊惧的心就不由自主的平复了下来。 秦争回想起那天手术时,柳医师说起他能治疗背疽,那满是自信的眼中神采。 柳医师救了他。 他的背疽已经被柳医师治好了。 心里这么想着,秦争又会安心的迷迷糊糊睡去。 他自己都没发现,在被柳意治好后,他对这个小姑娘就产生了一些依赖和敬佩的心理。 看到她,心底总会瞬间安心下来。 柳意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来一句:兄弟,你这是吊桥效应啊。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柳意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她很忙,忙着让自己的生活过好点。 作为一个穿越者,目前也只是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而已,借宿秦争帐篷的其中一晚,她还要爬起来熬驱虫药。 柳意并没有精力去管病人心里在想什么。 等到自己的帐篷归置好了,她就毫不留恋宣布“你术后状态稳定,不用再守夜”,拍拍屁股回了自己帐篷睡。 只留下了怅然若失的秦争,睁着眼睛在床榻上,时不时看向之前柳意占据,此刻却空空如也的位置,怎么都睡不着。 秦争望向柜子,那里面收着一件狐裘。 之前柳医师来打地铺时,他怕只是木板对方睡着不舒服,吩咐吴七拿了他的狐裘垫在木板上。 狐裘柔软,柳医师身量小,睡在上面刚刚好。 现在她睡在别的地方,没有狐裘,夜间会不会冷,会不会也睡不着呢? 柳意睡得喷香。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她提着自己的医药箱,去给秦争换药。 秦争长相清俊,应该也是从小读书习武的,养出来一身不错的气质。 不过此刻,这张俊俏脸蛋上,却挂着两个大黑眼圈。 柳意立刻皱起眉:“大人,你伤口还没长好,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不可熬夜。” 秦争脸腾一下就红了,嗫嚅几句,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柳意:熬个夜,有什么好脸红的。 不过病人不遵医嘱,光和病人说也没用。 柳意转战家属,看向护卫小哥吴七:“大人昨晚上做什么了?” 吴七很纳闷的样子:“昨晚大人什么都没做啊,就躺在榻上歇息。” 柳意保持怀疑态度。 扭头见秦争低着头,耳朵尖都通红了,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她:? 这小子昨晚上不会偷偷看小黄书了吧? 柳意并不觉得奇怪,天下病人千千万,多奇葩的病人都有。 之前老师还给他们讲过一个勇猛哥,刚做完下体手术就自撸,结果喜提伤口崩裂差点摘蛋蛋的故事。 这个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勇猛哥反手将医院告上法庭,告医院护理不当。 这么说吧,当三年医生,什么样的人都能见着。 从这个角度来看,在大安朝当医生待遇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个法庭让病人来告。 见秦争一副恨不得钻到地底的样子,柳意也就很贴心的不再追问,只是又叮嘱了一遍“术后病人注意事项”。 一边叮嘱,一边也没忘记对一旁恭敬站着的王在说: “这些都要记下来,术后病人的护理也很重要,不要用脑子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下来,每天背一背。” 王在连忙应声:“我今天就让人去镇上买笔墨纸砚。” 柳意点点头,她对王在这个学生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年纪大,但学习态度好啊,把他培养成一助指日可待。 出去之后,柳意又在军营里巡视了一遍。 目前她活动范围就在军营,想要治疗疾病刷积分,自然也只能在这里。 现在整个军营都知道新来的女医师能一眼看出人肚子里有没有虫子。 看到她来了,王医师他们又像跟班一样,一脸恭敬跟在后面,一个个都乖巧如小鸡,任由她挨个检查过来。 这些兵,真正健康的是少数中的少数,大部分兵都营养不良。 这也很正常,本来食物就不多,肚子里还有寄生虫在抢营养,营养好才见鬼了。 要治也很简单,让他们吃饱就行了。 系统:【宿主你兜里一文钱都没有,是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 【赚钱很难吗?】 柳意点了十几个营养不良比较严重的兵:“你们几个,今天跟我出去,负责保护我。” 被点出来的兵们茫然跟上她的脚步,完全没有要问一句“我凭什么跟你出去”的意思。 长期营养不良不光会影响身体,对于大脑反应也有影响,通俗点来说就是:反应力和智力不高。 虽然没人说军医地位比普通兵士高,但大家都这么尊敬柳意,柳意又是那种使唤下级的语气,他们也就本能觉得,对方地位比自己高了。 而且,昨天跟柳医师出去的人回来后,可是说了,柳医师请他们吃了面条,还有肉包子呢! 肉包子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强了。 虽然柳医师没说今天也有肉包子吃,但被点名的十几个兵都在努力展现着自己的顺从听话。 其余人面面相觑,但见没人阻拦,也就打算观察一下看看。 按理说,军营重地,想出去那肯定是需要上级首肯的。 但军中是马校尉一个人说了算,刺头早就被他拔完了,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多重视柳医师。 柳意特地在马校尉出发时,跑去找他聊天的好处就来了。 坐镇军中的吴都尉也知道,马校尉走之前,和柳医师聊了好一会儿。 也许就是聊的那一会,马校尉给了柳医师点人和随意出营的权利? 主要是柳意的态度太自然了,完全不像是自作主张的样子。 她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要是马校尉没提前说,这位柳医师敢这么大胆吗? 吴都尉得到消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放任对方。 还是那句话,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若无必要,他并不想得罪一位医术高超的医师。 于是,柳意就这么顺顺利利,带着之前的十三个兵丁加新点的十几个兵,以及王在和他的学徒,浩浩荡荡领着三十几号人再次出了军营。 其余兵见了这阵仗,更加确认了柳意在营中的地位。 于是,没人给柳意官位。 但她的理直气壮,还有满身表现出来的“天老大地老二,马校尉老三我老四”。 硬生生将自己在军营里地位拔高到了所有人之上。 第18章 柳意走在街上,身后足足跟了三十五个兵。 军营驻扎地挨着最近的就是柳州胡县,这里便也要更加平和一些。 这次她并不是去上次买东西的“富人区”,而是来到了一条普通人居住的街道。 三十五人在这条普通街道上是什么概念? 不夸张的说,她完全可以横着走。 看见街边居民的茅草土屋房没有,如果柳意想抢劫,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掉。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因为看到他们的每个人,都露出了“天啊好害怕,你们是不是要抢劫我们”的表情。 比起“富人区”居民们的稍稍惧怕,胡县的普通人们就是对他们畏之如虎了。 虽然兵丁们身上还穿着军服,但显然对于大安朝普通人民来说,兵和匪也差不到哪里去,甚至兵要比匪更难缠,因为他们的抢劫行为完全是“合法”的。 如果军营想的话,他们不光可以抢吃抢喝,还可以抢人。 这种抢人行为还有个名词:抓壮丁。 尤其是如今正是乱世,各个军队都有了抓壮丁现象,快要饿死的流民为了一口吃的争着抢着要入军队,可对于有房(茅草房)有地(贫瘠土地)的当地居民们来说,被抓去战场上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所以,一行人在街上走了没一会,大街上的人就都跑光了。 柳意对抢劫没兴趣,而且,她也实在是看不出这些茅草房有什么东西好抢的。 这么说吧,街上的居民们俨然贫穷到了极致,大部分人连双鞋都没有,就算少部分人有,脚下踩的也是草鞋。 而且那破破烂烂的草编鞋貌似还是家庭重要物品,有个男人看到他们掉头就跑时太慌乱,一只草鞋飞了出来。 怎么形容他发现草鞋飞了之后脸上的神情呢,就好像是一块宝石飞出去了一样。 他生生挣扎了好几秒,才怀揣着满脸“死就死吧”的绝望神情,停下逃跑脚步,返身回来一把捞起草编鞋。 柳意相信,这一刻,他是抱着“可能会因此被抓”的想法回头的。 发现柳意他们没有要趁机抓住自己的意思,男人立刻露出逃出生天之态,抱着鞋子撒丫子就跑,只留给他们一个仓皇逃命的背影。 柳意:“……”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古代普通农户的贫穷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潜意识里觉得原主记忆中的凄惨画面,是因为她的身份是流民。 流民无家无田,过得惨兮兮也是合理的。 结果这些普通农户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比流民好到哪里去。 “柳医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柳意身边的小兵好奇问了一句。 他正是当初奉命要带柳意出营的小兵,名叫郑三河。 短短几天,柳意在军营中的地位便肉眼可见的拔高,连校尉都对她态度亲和,还收了军中的王医师为徒,按理说,她此刻想要什么人跟着都行。 在郑三河这个小兵看来,柳意如今俨然是军中的大人物了。 但柳意却道两人熟悉,第一次出营就点了他,这次又点了他,被“大人物”说相识,还两次带他出营,郑三河一个小小兵丁,自然是受宠若惊。 因为柳医师的看重,校尉大人都认识他了呢! 如今,虽然柳医师身边带了三十几个人,但郑三河却本能觉得自己在众人间是有些特殊的,他和柳医师才是“一伙的”。 所以道路泥泞,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郑三河已经屁颠屁颠跑到柳意身边,随时准备她要是走路不稳就扶一把了。 和他态度同样的是王在,他此刻也正守在另一边,带着五十岁身躯,随时准备侍奉在自家十四岁老师身边。 他的两个小弟子也同样是一副弟子服其劳的模样,跟在自家老师身后。 可以说,他们就是柳意的铁杆小弟了。 柳意对小弟郑三河的态度也要比其他人更亲和一些,听到他问,她笑眯眯的,很自然回答: “我一直忙碌,收了徒却没有空隙教导弟子,如今手头忙的差不多了,就来找几个病例教一教弟子。” 她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加强在身边人心中地位的机会。 果然,旁边的五十岁小老头王在一听此话,大为震惊,惊讶过后,就是深深的感激: “老师,怎可让您为了我,如此辛劳。” 作为一个有着诸多偷师经验的医师,本身自己又带有学徒,王在十分清楚大安朝老师与弟子之间的相处模式。 一般愿意教一教理论知识都是非常不错的老师了,大部分的师生关系,都是弟子们先老老实实做苦活累活繁琐活几年,然后才大发慈悲的开始教授。 而其中又有一大部分的老师在传授技能时,会藏着掖着一部分不教给徒弟。 柳意之前给出方子的行为就足够让他震惊了,而此刻,她甚至刚刚收了他,就愿意带他出来行医教导他。 对于王在来说,就像是现代社会时,班主任给带过的学生找工作,介绍伴侣,甚至还帮忙出资买房子一样。 简直好到让人不敢相信。 他甚至感动哭了,只觉自己前半生遭人白眼,想要苦学却找不到门路,就是为了等来这一刻。 王在哭起来并不好看,甚至有点辣眼睛,但柳意却始终用温和的师长视线看他。 虽然十四岁的她用慈爱眼神看五十岁的王在有些奇怪,但问题不大。 “我为你师,自然要教导你。” 王在的眼泪一下就刹不住车了。 是啊,他现在有老师了。 而他的老师,愿意对他倾囊相授,不吝辛苦的教导他。 王在低头,忍不住行了个大礼,哭腔里,仿若也带出了前半生的委屈一般,哽咽喊了一声: “老师!” 简直跟一头迷路许久,终于找到亲长的五十岁幼崽一样。 第19章 “既是教徒,此处又归校尉辖区,诊费就不用收了。” 费劲的把比自己高不少的王在扶起来,柳意继续说道: “农家大约也没什么钱,治好了病人,让他们给些许菜,或一把粟米也就行了。” 王在立刻又崇拜的看自己老师:“老师博施济众,救治穷困竟不要诊费,此处百姓必定感激无比。” 柳意微笑。 她倒是想要,可也要百姓给得起啊。 实际上,要是她还想名声更好一些,应该连菜蔬粟米都不要的。 但一来,纯义诊容易让大病小病甚至没病的人都过来,浪费医疗资源。 二来,她花钱花的潇洒,现在身无分文,带了这么多兵出来,总要让人家吃饱饭吧。 三来嘛,轻易得到的总是不会让人珍惜,百姓们给了东西,才显得她治疗好的结果珍贵不是? 柳意找了个阴凉处一坐,使唤王在带着人去喊里长,郑三河留在她身边,殷勤的擦她坐着的石头,还用树叶给她扇风。 过了没一会儿,就有个小老头跟着王在他们跑了过来,又是行礼,又是自我介绍的。 “小老儿单中,为这一里的里长,敢问医师,是否真的看病不花钱?” 柳意在现代时从未听说过大安朝的存在,但偏偏一些基础文化又和她上辈子的古代极其相似,但有些地方又很不一样,只能认为这里是某个平行时空了。 大安朝强盛时是真的强盛,在没有灭亡之前,还是有相对严谨的户籍管理制度的。 五家为一伍,两伍为一什,十什为一里,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十乡为一县,十县为一郡。 百姓们习惯了被管辖,哪怕大安朝已亡,只要生活还过得去,依旧还是愿意听从里长的管辖。 而他们如此听话,到底是因为以前的习惯,还是因为里长手下有一些负责安全和武力的“村安保人员”什长,这就说不清楚了。 总之,里长管着不少人,在这胡县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 但他态度始终恭敬,甚至称得上是谦卑,完全没有一点要看不起柳意年纪和性别的意思。 这当然和柳意自信的态度以及优秀的个人魅力没有几毛钱关系。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背后正站着一群高大兵丁。 而这些兵丁背后,是马校尉的一千兵马。 里长其实不太相信柳意是来看病的。 用他那比普通农户要更加聪明一点的脑袋来想,他觉得这可能是军营里抓壮丁的新法子,用看病之类的方法将人哐出来再抓走之类的。 毕竟,医师看病多贵啊,向来是只有那些贵人才看得起的,就算是里长这种身份,想看病都要狠狠勒紧裤腰带。 现在说是不收钱给看病,就跟有人对他说天上掉铜钱了一样。 柳意自然也看得出来里长的不信任,但她也不需要向他解释。 她只是笑着搬出了马校尉: “论起来,此地也是校尉辖区,我等此番作为,也是为校尉解忧。” 马校尉回来了肯定要夸她。 以前这里肯定不能算是马校尉的地方,所有地方那都是朝廷的。 但现在朝廷不是没了吗?马校尉占据了此处,那这就是他的地方。 说白了,现在对于整个胡县来说,马校尉最大。 里长嘴唇颤抖几下,柳意搬出了马校尉这支大旗,哪怕怀疑其中有诈,他也只能认了这个命,去通知什长,又让什长们通知伍长,再让伍长喊人。 但这么一层层下去,今天就把病人叫过来是不可能的,只能等到明天,也就是说,里长要面对“兵丁们住在自己家”的可能性。 里长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谁知道这些兵丁会不会看中他家的鸡鸭,铜钱,门口田里种的蔬菜,或者儿子儿媳。 但不愿意也没办法,谁让他是里长呢。 他苍白着脸,将柳意迎进了自家门。 里长家还是挺大的,他们家甚至还有个院子,要知道,这一路走来,看到的百姓居所,基本上都是小小一个土坯房。 一名和里长差不多岁数的妇人同样白着脸,送上桌椅,又送上水,还连声吩咐五个媳妇去做饭菜,要好好招待他们。 虽然她表现自然,但从那满含畏惧,还悄悄看一眼柳意身后的兵丁们就能看出来,她是担心这些兵丁见色起意。 所以干脆让五个媳妇躲在厨房,她自己这个老妇人来招待他们。 实际上,里长家还在家的儿子们也躲了起来,避免他们看到拉回去当兵。 柳意:大安朝的兵名声到底有多差啊。 从穿过来到现在,她基本都是在军营里打转,没见到什么正常的房屋设施,此刻难得有机会,她好奇的打量起来。 但,打量了不过一下下,柳意就放弃了。 她看了一眼那巨大的水缸,里长妻子立刻舀水给她和其他兵丁喝。 她看了一眼门梁上挂着的咸鱼,里长妻子连忙摘下来表示一定会将咸鱼做在饭中。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走地鸡,里长妻子……肉眼可见的挣扎而又犹豫,最后苦着脸表示,会杀鸡做肉汤。 柳意只能庆幸,里长家的男丁都被藏起来了,不然她真的会怀疑,如果她看一眼男丁,里长他们会毫不犹豫让男丁“侍寝”,只为让她放过母鸡。 她拒绝了杀鸡喝肉汤,里长妻子明显松了口气,欢天喜地的就去继续做饭了。 柳意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大反派,而她身后一个个挺胸抬头满脸嚣张的兵丁们就跟反派身边的狗腿子一样。 他们一点都没觉得里长家毕恭毕敬掏出家底来招待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此刻一个个昂首挺胸,恨不得把“爷是反派”写在脸上。 虽然马校尉管住了兵丁们,不让他们烧杀抢掠,但对于大安朝的兵丁们来说,出门办事,找一户人家免费白吃白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柳意要是阻拦着他们不让吃吃喝喝,那才是奇怪。 一群人跟在自己家一样围坐院中,里长作陪,时不时说几句乡下的笑话,逗得兵丁们哈哈大笑。 柳意有时候跟着一起笑,有时候就安静的吃饭,里长悄悄看了她好几眼,硬是没有猜透她是个什么路数。 兵丁们的反应,才是他常见的,而柳意,这个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的女郎,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贵人,但这些身形高壮的兵丁们,偏偏各个唯她马首是瞻。 对于自己看不透的事务,里长要更加谨慎一些,越发小心的陪客。 难道这位医师真是医者仁心,特地来给百姓们看病的? 不,里长刚这么想,就在心底自己否决了这猜测。 医师多珍贵啊,给贵人看病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些人看。 柳意没管里长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不管他想什么,都对她没影响。 屋内有婴儿的哭声,但兵丁们都没什么反应,他们哪一个不是家里至少三五七八个兄弟姐妹,像是那种从小到大榻上都有“弟弟妹妹”“侄儿侄女”哭的情况太多了。 只有柳意放下筷子仔细听了起来。 就在里长有点惶恐,以为是孩子哭声惊扰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语气笃定: “这正哭着的婴孩,有疾。” 里长一惊:“女郎怎知晓?!” 孩子在屋内,柳意在屋外,只是听到哭声就能听出孩子有病,这是何等神人啊。 系统也很震惊:【宿主怎么知道的?连本系统都扫描不到对方有疾病。】 柳意:【婴儿哭声可以表达需求的,大概会分为生理需求,心理反应,病理状况三种,仔细听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系统大为震撼:【宿主只是理论学习没有实操过都能听出来?】 莫非它家宿主,真的是个天才? 【也不是完全靠哭声。】柳意:【他们家里供奉了张婆神,如果我和王在聊天的时候你有仔细听,就能知道在大安朝,张婆神是专门庇佑小儿病痛消的保护神。】 【我特地跟王在打听清楚了,张婆生前是一位产婆,自学了许多救治产妇和孩子的方法,死后被奉为张婆神,一般只有家里有产妇和婴儿生病的人家才会供奉她。】 系统:【……】 它还以为宿主和王在聊天聊到各路神像是在闲聊,或者说说八卦什么的。 【看,我们的方位,刚好可以看到张婆神的神龛,里长刚刚说了,他家里五个儿子,五个儿媳我们都见到了,都没有怀孕,所以你说,这尊张婆神的神像,是因为谁而被供奉呢?】 系统:【……】 柳意:【对啦,答案只有一个,正在哭的婴儿。】 系统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家宿主不是医学生,而是名侦探。 【谈不上名侦探,只是喜欢观察而已。】柳意解释:【如果你每天听着老师讲各种医闹事例,你也会养成一个时刻保持观察的好习惯,以方便看到有人拎着菜刀砍来时迅速跑路。】 实际上,柳意自从踏入里长的小院子,就一直在寻找病人。 只可惜里长家的壮丁和儿媳都藏了起来,里长和里长妻子看上去也确实比较健康。 还好她耳朵灵,听出来屋里有个孩子。 在系统被一整个震撼的时候,她又补充一句:【对了,我这么笃定还有个原因,如果孩子有病万事大吉。】 【如果孩子没病,我也可以给它找出点小病小痛来,毕竟我是医师,我说了算,把孩子调理的更加健康就行了。】 系统:……竟毫无破绽! 它决定以后跟宿主聊天的时候小心一些,不然绝对会被卖了还帮宿主数钱,咦等一等,它是不是已经被宿主哄过了? 在系统陷入到自我怀疑时,柳意已经调整到了有着强烈底气的名医气质,起身,对着赶忙跟着一起站起来的里长微微一笑: “既正好撞见了,我便来看一看这孩子的病,就当是谢过里长宴请了。” 里长已经被柳意“光听到哭声就能发现孩子有病”这一技能给震到了,连忙躬身拜谢,对着一旁同样面带激动的妻子道: “快,快将孙儿抱出来,让医师大人瞧一瞧。” 此刻,所有疑虑全都消灭一空,他已是完全相信了,柳意就是医师,且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医师。 第20章 孩子很快被抱了出来。 这是一个细弱到完全看不出是足月生下的婴孩,小小一只包在襁褓中,与弱小的身体相比,哭声倒是十分尖锐凄厉。 简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量在挣扎求救一般。 【这就是本能的求生欲啊,连小小一个婴儿都懂。】柳意感慨着。 系统表示同意,见柳意不动作,催促道:【宿主,上啊,体格检查!】 柳意表面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用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在祖母怀中哭泣的婴幼儿。 【我也想上,但我从来没有抱过真孩子。】她很诚实:【有点露怯。】 她上课的时候,抱的婴儿都是婴儿模型来着,有一次学校得了一批硅胶仿真婴儿,因为太过真实,价格也相当昂贵。 有时候模型少学生多,老师还会把模型拆成一条条胳膊腿分给大家。 对,就是那种你拿着一条手臂,我拿着一截屁股的情况。 柳意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但面对这个脆弱到她轻轻一个动作都能把对方胳膊拧下来的小婴儿,她难免谨慎起来。 当然,心里无论怎么想,面上,柳医师依旧很平静的样子,看上去十分胸有成竹。 她对着里长妻子道:“你抱好孩子,我检查检查。” 里长妻子连忙抱稳孩子,带点期待,又带点小心的将婴儿凑到柳意面前。 柳意同样放轻了动作,小心抬起婴儿的头,仔仔细细给他做了个全身体格检查。 因为仪器不足,加上孩子太小,柳意只能弱化一些步骤。 检查完,她不合时宜的想起来曾经一位授课老师讲的事例。 曾经老师去到某个非洲小国家援外,那边各种资源稀缺,缺少医疗资源的同时,也阻绝了新医生向老医生学习的希望。 但她在那认识了一位中年医生,没有老师,没有教材,更没有医师资格证。 但他是他们村落最出名的医生,还有其他村落的人远道而来,柳意的老师旁观着中年医生治疗,发现他虽然不懂很多知识,但凭借着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经验,真的可以解决大部分普通病症,和小部分疑难病症。 达成这样的结果一方面是因为中年医生始终在记录学习,另一方面,也因为那个小国家的人民太过穷困。 因为贫穷,没有钱去看收费更昂贵的医生,于是去找这种收费更便宜的村落医生,就算是没有治疗好,或者治疗出了事故,贫穷的生活也让他们无力追责。 中年医生也治死过人,但病人家属不怪他,村落的人也不因此而不找他看病,因为中年医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于是,那位医生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堆积了大量的病人资源与试错机会,因此虽然没有理论知识,但通过实践,依旧得到了医术上的不断锻炼与提升。 柳意当时听故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和那位中年医生一样的处境。 但她和中年医生不一样,她有金手指。 【等攒够一波积分,我要提升体格检查相关。】 柳意说着,再次小心打开婴儿的嘴,确认了一下。 “他是不是一直哭闹不肯吃奶?” 里长妻子连忙疯狂点头:“正是正是,这孩子才生下来两个月,从前都是好好的,突然有一日便不肯喝奶了,我们用粟米熬了汤,也还是不肯喝。” 第21章 她说着说着,面上便有了焦急之色:“总不肯吃东西又怎么得了,眼看这孩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哭声也一天比一天小,他母亲是日也哭,夜也哭,却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柳意和兵士们听着这孩子尖利的嚎啕大哭:“……” 这声音还算小? 难以想象他吃饱饭之后声量得有多大。 柳意尽量让自己声音提高,在婴孩哭声中对着里长夫妻说道: “这是口生疮,小心掰开孩子的嘴,就能看到了,你们之前没有看过孩子的嘴吗?” 里长讷讷:“倒是也看过,但是我们是在屋里看的,没看出什么来,这孩子不足月就生下来了,我们也不敢将他抱出来吹风。” 要不是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柳意又是“贵人”,且听到孩子哭声就笃定孩子有疾,里长也不会让孩子出来。 柳意就懂了。 要知道,古代是没有玻璃做窗户的,大多用木头做框架,然后糊上窗户纸,有的平民家庭,甚至连个窗都没有。 人进到屋内,那光线是真昏暗,再加上老百姓舍不得点蜡烛,营养大概率也没到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在屋内就更加看不清了。 柳意:又有种我变成非洲小国村落医生的感觉呢。 她检查了一下婴孩身上裹得襁褓,毕竟是里长家的孩子,襁褓还是比较严实的。 “他除了口中生疮,其余都还算健壮,也不用太过小心,寻一些阳光不错的日子,上午抱着孩子出来晒晒,只晒一会,大约烧完一锅水的时间,不能多晒,也不能在正午晒。” “晒太阳的时候,蒙住孩子的眼睛,这样做对他身体好,可以尽可能避免背偻。” 里长夫妻原本还只是安静听着,等听到“避免背偻”,眼睛顿时大亮,连声应下。 说背偻,可能现代有些人会不知道是什么,但要说佝偻病,那就很出名了。 得了佝偻病的人很难治愈,一般发作于早产儿,或日照和摄入不足的婴幼儿。 佝偻病患者长大后会外形异常,智力异常,呈现给外界的就是一个或肢体扭曲,或身高停止在幼童时期的状态。 这还只是外在,更要命的是佝偻病患者会发生肌肉无力,肢体疼痛。 哪怕是现代的佝偻病患者,身心灵都饱受摧残,更别提生活起来要更艰难的古代了。 见里长夫妻一副恨不得全家都来晒太阳的样子,柳意怕他们让孩子晒太阳过度,声音重下来,重申道: “记住,最近只能让孩子晒烧开一锅水的时间,如果你们想多晒又拿不准时间,来军营找我。” 说完,她也不等两人道谢,只说:“说回口生疮,这病不难治,你去药铺买些黄连与大青回来。” 黄连与大青算得上是很常见的药材了,价格也不算昂贵,一般药铺里都有,以里长的家庭条件还是买得起的。 “是,是,我这就叫娃娃他爹去买,多谢医师!” 里长赶紧到屋里,叫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壮年男人。 见男人慌里慌张就要出去,柳意喊住他:“你也不知道该买什么份量的,我写一副方子,让药铺的伙计照方抓药。” 大安朝的里长是被要求需要识字的,以方便读懂朝廷下发下来的各种律令政策,里长赶忙就回屋里,小心翼翼拿了纸笔出来。 纸是最普通的糙纸,笔是最便宜的鸡毛笔,被里长小心的铺在院内石板桌上,还很殷勤的自己在旁边研磨。 第22章 问题出现了,柳意并不会写繁体字。 好在这也难不倒她,她只需要保持着淡定神色,用着一种随意的语气,对着身后的王在道: “徒儿,我说,你来写。” 王在立刻超激动的上前,对于他来说,这就是老师在给他学习的机会了。 又是一个新方子啊! 里长夫妻看着外表完全是个小老头模样的王在,竟对着十几岁的柳意毕恭毕敬,甚至口称老师。 此刻就算是再傻,他们也对柳意的医术毫无怀疑了,里长更是暗自懊恼,自己之前竟然还怀疑对方。 能凭哭声便看出小儿有疾,还有个年岁这么大徒弟的医师,那医术该有多高超啊。 柳意并不奇怪里长突变的态度。 治疗小儿口生疮不能喝奶的方子很简单,在《千金方》中就有,柳意现在只能庆幸她是个卷王,早早就将整本《千金方》背了下来,不用去找系统花积分买学习资料。 谁说卷没有意义的,看,只要足够卷,有了金手指之后,还能多省下一些积分呢。 系统:【宿主,我提醒你一下,你们今晚的住处还没找到呢。】 “黄连十二株,大青十八株。”柳意毫不受影响。 说完需要的药材,她又对里长说:“等药材到了,将之碾碎,用水三升煮取药汁一升二合,白天两次,夜间一次,每次一合。” 里长连忙记下,生怕遗漏了半点,操作失误害的自家孙儿治疗不好。 “这,医师大人,能否烦劳您再说一次,我写在纸上,便不会忘了。” 柳意露出恍然神情:“是了,你们不通医术,恐有遗漏。” 她仿佛思考了几秒,随后做下决定:“罢了,救人救到底,今夜我们便留在此处,待这孩子病症好转再回军营。” 只是他们人数太多,百姓们对兵丁又多为惧怕,恐怕是找不到地方住的。 就算是里长,估计也不会欢迎这么多高壮的兵丁住进自己家。 但现在,形势反转。 不是柳意他们非要住里长家,而是里长家需要他们住进来。 里长夫妻果然大喜,感激道:“多谢医师!多谢您!劳烦诸位住在家中,我等必定用心招待!” 柳意:【看,住处。】 系统:【……】 当夜,柳意躺在了一张桌子上,心想果然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看,她现在不就靠学到的医学知识,成功睡到了土胚房吗? 不要问她为什么不睡木床,也不和郑三河他们一起在地上打地铺,原因和之前类似,地上和床上有虱子啊! 以前看穿越小说的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有女主提起过古代的虱子问题,这玩意是真的无处不在,她跟里长说话的时候,还能看到一只虱子在他头发里爬来爬去。 这时候就显得她让人一路背着自己的新被褥有多机智了。 她抠抠索索的用消毒液喷了喷里长家的大桌子,再将自己的被褥铺在上面。 这举动倒是让里长他们对她更加恭敬了,毕竟在他们看来,只有贵人才会如此讲究。 再加上兵丁们对柳意唯命是从,里长已开始猜测,柳意是不是某位权贵出身。 哪怕她的外表看上去和平民百姓没什么不同,甚至更为瘦小,但普通人哪里会讲究这么多。 柳意看里长表情就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她也乐得让他在那瞎猜,他越能猜,配合她时就会越卖力。 睡下之前,柳意检查了一下还在嚎哭的婴儿,不得不说这孩子是真能哭,一般小孩没喝奶早就哭到没力气了,可这孩子硬是睡一觉后,醒了还哭,哭了又累到睡觉,睡醒继续哭。 第23章 屋内昏暗,里长心疼的点了一根蜡烛,柳意借着烛光看了看,确定口疮消了不少。 她也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很沉静的样子:“差不多了,让他母亲试着给他喂奶吧。” 里长妻子连忙抱着孩子跑进了侧屋,说是侧屋,其实就是一个窄窄小小没有窗户的小空间,但就是这样小的一个空间里,日常要挤一家三口。 侧屋里窸窸窣窣一阵,随后传来一名女子惊喜的呼声:“吃了!他吃了!” 里长妻子又满脸欢欣的跑出来:“医师,娃娃肯吃奶了,您真是医术高明!” 系统没有提示积分入账,柳意也不意外,毕竟治病治好,如今那孩子只是口疮稍稍消了一些,能让他用力喝奶而已。 “他的口疮没有全消,还是要继续用药。” 柳意本来还想叮嘱让孩子母亲要忌辛辣,话到嘴边想起大安朝还没有辣椒,又咽了下去。 “尽量多给母亲用些鱼汤,骨汤,如果有条件的话,让她多吃一些鸡蛋。” 里长夫妻肉眼可见的为难,以他们的家境,当然是供得起这些东西的,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家里有五个儿子五个儿媳,单单只给小儿媳一个人的话,剩余孩子肯定不乐意。 但要是全家都有,就算是对于里长来说,买这些东西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这里就又是穿越小说里面的一个误区了,柳意曾经看过许多本穿越小说写女主买了人家不要的猪骨头,带回去熬大骨汤惊艳众人。 但大安朝的猪骨头可不是什么没人要的东西,灾荒的时候,百姓们连泥土都要吃,更何况是骨头。 甚至对于农家来说,这些骨头才是宝贝,因为肉买不起,而骨头敲开,还能吸里面的骨髓。 吸完骨髓,剩下的骨头可以用来熬汤,等到熬了不知道几遍汤之后,你以为骨头会被丢掉吗?不,这些骨头会被收集起来晒干。 然后敲碎,碾磨成粉,用来喂给鸡鸭猪羊,这还是里长这种家庭的做法,像是那些比较穷困的家庭,骨头粉都是给自己吃的,真正做到了刮骨吸髓,不浪费一分一毫。 而柳意刚穿越过来时,能喝到那锅鸡汤,纯属是她的医术在别人看来太牛了,军营的军医们太渴望从她那学到一招半式,又感谢她接过了“治疗秦争”的大锅,硬是凑钱给她买的鸡。 这要是放在现代,就相当于是给她摆了一桌价值上千块的菜。 所以说现代人穿越到古代怎么会幸福,就算是古代的权贵阶级,在生活质量上面大概率也比不过一名普通的现代人。 还好,她有挂。 有金手指的柳意心中宽慰。 里长夫妻已经经过了一轮深思熟虑,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医师的话,买更适合分配给全家人的猪大骨回来熬汤。 侧屋里,那嗓门巨大的孩子终于喝饱了奶,也安静了下来,攥着小拳头酣睡。 不光里长夫妻终于放下心,柳意还有其他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在院子里面的时候隔着屋子听还好,现在住到屋子里面来,再听这位嗓门大的婴儿哭,那可就真的是折磨了。 孩子没事了,柳意也回到自己的桌子床上,往上面一躺,不到三分钟就进入到了梦乡。 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外面传来嘈杂声响,柳意慢慢睁开眼,带着一头因为太过枯黄,所以睡一觉就揉在一起的头发,坐起身看向外面。 第24章 “来义诊的百姓来了?” “是,里长一大早就出去催了,来了许多人呢。”王在精神抖擞,原本正站在门框往外看,等看到柳意起来了,连忙端着木盆和毛巾站到了桌子床边。 水还热乎的飘着热气,毛巾也是柳意带来的,他还特细心的准备好了杨柳枝,用来供给柳意洁牙。 王在一边端着这些东西恭敬站立,一边将为什么来了很多人的原因说给她听: “原本没多少个人来,都怕是我们假作义诊之名,实则是来招兵。” “但知晓里长孙儿被治好之后,来的人就多了,不过也没多少是壮年男丁,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这就是收大龄弟子的好处了,古代的一些师徒相处模式柳意不太清楚,但王在自己就能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柳意漱口洗脸,感觉精神一些了,才道:“没有男丁也不妨碍什么,等我们治好了这些人,得病的男丁自然会来。” 起身往外面看了看,果然见到人头攒动,柳意心里就稳了。 这么多人,总能攒到一些积分吧。 一看到柳意起来,郑三河立刻端着一直温着的饭菜跑了过来。 至于什么病人第一,先看病再吃饭之类的,大安朝的人都没有这个概念。 能看病就不错了,谁还挑剔这些。 但柳意还是尽可能的加快了吃饭速度,填饱肚子后,整了整衣服,就在王在和郑三河,以及一大群兵丁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走了出去。 里长家外面果然站了大概十几个人,基本都是不在征兵条件内的女人和老人,还有一些年岁小的小孩爬在树上,站在墙头,躲在稻草后,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见到柳意来了,里长很热情的迎了上来,他家孙儿今天依旧吃了奶,且终于不再哭泣,被抱在怀里还会乐呵呵的笑。 “大人,这些便是小老儿管辖之处的患病之人了,共有十七人,这便是名册。” 作为一里之长,里长的工作能力曾经得到过大安朝的肯定,虽然字写的有些丑,而且歪歪扭扭,但他依旧很敬业的将病人的名字,性别年龄,相貌大致描写,所归户籍,居住地写的清清楚楚。 甚至就连患者自述哪里不舒服,都被细心的写在了上面。 这简直相当于是一个小型的病历本了。 柳意有些惊讶,她昨天确实让里长简单记录一下要来看病的病人,但本来也没报多大期待,只想着知道病人的名字年龄就差不多了,没想到里长竟然做的这么好。 得了这位治好自家孙儿的贵人夸奖,里长很得意,神采飞扬道: “从前乡里缉盗捕凶时,我也是见过的,便学会了这般写。” 柳意:……所以里长是按照通缉令的方式,来写病历本的吗? 虽然“病历本”的格式疑似通缉令,但用起来还是很好用的。 柳意喊人搬了桌子出来,自己坐着,王在则是按照她的吩咐恭敬坐在另一侧,手中握笔,随时准备记录。 郑三河殷勤的拿着里长家的蒲扇,轻轻给柳意扇风,间或端茶倒水。 剩余兵丁们则是站在她身后,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虽然这些老弱妇孺们医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在这个受了伤抢救都来不及的古代,柳意还是很惜命的决定万无一失。 一个有点粗糙,但五脏俱全,甚至还有保镖的义诊活动现场就完成了。 第25章 柳意手里拿着名册,提高声音:“我叫到名字的走过来。” 老弱妇孺们都是怯怯的看着她,原本还会悄悄说话的他们,自从一行人出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大气不敢喘了。 里长跟他们说有义诊,就是有医师不收钱免费帮忙看病的时候,这一里的人家没有一家人相信的。 医师看病多贵啊,刘贵家的,前几年就是因为生了病,咬牙到了县里找大夫看病,结果钱如流水一般的往外花。 最后钱花完了,人也没治好,刘贵家现在还是这一里最穷的人家呢。 要不是里长赌咒发誓,说他家孙儿就是被这位医师治好的,而且这位医师还带了十几个高大兵丁,一看就不好惹,怕他们都不来,惹恼了人家,连这些妇孺老弱都不会来。 柳意喊名字:“王翠。” 一个瘦巴巴的女子诶了一声,有点胆怯,但还是畏手畏脚走了过来。 柳意示意她坐下:“你坐在椅子上,我给你诊脉。” 女子茫然的看着她,仿佛压根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柳意还要再说一遍,侧边坐着的王在抬高声音,几乎是用呵斥的声音对着女子说: “你坐下!” 女子连忙答应着,一屁股坐下。 柳意:“……” 王在又来对柳意恭敬解释:“老师,乡里人家不懂看病,跟他们好声好气说,他们反而要不知如何是好,不用与他们解释缘由,直接让他们听话便可。” 他没当军医前是给不少普通百姓看过病的,实际上,根据王在的观察,日常吃不饱饭的百姓反应能力要更慢一些。 你和他们讲道理,他们根本听不懂,反而是命令式的语句更容易被他们接受,因为在他们有限的前半生里,大多都是听从命令行动。 柳意点头,将这点记在心里,但等手一搭上女子的脉,她立刻就进入到了熟悉的医生模式。 “哪里不舒服?” 女子表情羞窘,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王在,王在立刻心领神会,自己起身拉着同为男子的郑三河稍微站远了一点。 女子松了口气,低声对柳意道:“我下面……一直在流血。” 柳意问她:“你知道自己有孕了吗?” 女子睁大眼:“我有孕了??” 她虽然瘦瘦小小,但看上去很年轻,对于自己怀孕的事情表现的很惊喜。 但很快,一丝愁意又出现在了眉间:“那我为什么还会流血呢?这孩子,这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小产才会有孕流血。 “你这是妊娠恶阻,孩子未必保不住,是不是还会呕吐,吃不下饭?” 女子连连点头:“是,是,医师,能不能帮我保住孩子,我成亲两年了,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还有别处不舒服吗?” “没有了,就是这些。” 柳意点头:“我给你开一剂方子,用的药材都是便宜的,你让人去药铺里抓回来自己熬煮,喝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将王在喊回来,自己背方子,让他写下。 一边看着他写,还一边教导他,为什么要开这味药,如果情况不同的话又要开什么药。 “妊娠恶阻症状多不同,同一味药方也要根据病人病情不同多加改善,遇到冷下痢,去干地黄,加人桂心十二株。” “若遇食量少,胃中虚惫,生热,大便不通,小便赤少的,适量加大黄十八株……” 王在一边恭敬应是,一边笔下如风,他渴望这样有老师教导,循循善诱的日子实在是太久了,如今得偿所愿,整个人都快活极了。 第26章 柳意教完方子,也不想浪费病例,转过来问女子:“你介不介意让他给你把一下脉?” 女子只是不好意思对男大夫说自己下体流血不断,把脉倒没什么,当下点头伸出手。 王在把脉,他到底行医多年,把脉对他来说还是很简单的,记下脉象后便松了手。 “老师,我记下了。” 柳意点头:“写在纸上,另外,此病忌寒凉,劳累,若是可以的话,前几个月最好少下床。” 女子连连点头,只是对于少下床这一点,她大概率是做不到的。 农户人家,只要是能走动的都忙,她年纪轻轻,不可能成日躺在床上。 柳意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尽可能开的方子里列出便宜药材。 想了想,她又叮嘱一句:“若是家中不想买药材,自己在山中采药也可,不知道药长什么模样的,问他。” 她指指王在。 王在立刻挺直腰背:“是,老师,我马上将所需药材的样子写在纸上。” 柳意问了一句:“你会画吗?” 王在茫然一瞬,随后又满脸坚定:“徒儿不通丹青,但今日回去便找来画师学!” 柳意很是慈祥:“好,不用找画师,抽出空来我教你。” 王在更加感动,他曾经幻想过许多老师,但谁知道,真的老师竟然要比他幻想的老师还要对他好。 又是手把手教他看病,细致到连他自己教徒都没办法教到这种程度,又是给了大量方子毫不藏私,现在甚至连丹青都要教他。 得师如此,徒儿何求啊! 柳意见他一脸的奋发图强,在心中暗暗点头,她就喜欢王在这一点。 愿意学习,乐于进步,并且从不喊苦喊累,还特别积极的自己找活干。 等教会了王在,以后这些杂活都是这个徒弟的。 柳意感到了从心底迸射出的深深满足。 上学时老师曾经说起过,等到他们毕业成为规培生后,大概率要被上级医生使唤,苦活累活都是他们的活,还要足够有眼力劲,主动干活。 就好像是媳妇熬成婆一样,毕业生们要熬过规培生涯,熬到转正,再继续熬住院医师,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再到主任医师。 医学生的漫漫长路,从在学校时背诵能把自己淹没的医学书籍就能窥见一些了。 结果她现在直接跳过前几步,直接拥有了一名“规培生”。 这么想看,再看看正带着徒弟忙活着给病人分类的王在。 ——这位“规培生”手下还自带几个小徒孙。 柳意:看来穿越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第一名义诊病人顺利结束,平平安安离开,离开前还对柳意千恩万谢后,剩余的人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这第一个上前的病人是一名年轻小媳妇,还颇有几分姿色呢,她都能从兵丁面前顺利离开,其余老弱们觉得自己也可以。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上前的步伐也变得积极许多。 柳意始终坐在桌子后,时不时喝上一口郑三河倒的温水,表现得一副早已见惯万种病况的模样。 但实际上,她可是一天没有实习过,在现代时,还有电脑可以查阅一下资料,在如今,也只能靠自己脑内背下来的书籍了。 系统还挺为柳意着急,都想再次赊欠积分帮她查阅病症了,被她断然拒绝。 “我总不能一直靠赊欠积分治病,放心这些症状明显的病我还能应付得来。” 过来看病的百姓倒确实没有生大病的,很多人都有个误区,以为贫穷人家一定生绝症之类的大病数量要比富贵人家多。 第27章 实际上,贫穷人家的病人哪有那个金钱和精力来续命,常常听说的就是某某人家得了癌症,再过一段时间听说,人已经没了。 因为家中没钱,不可能年年体检,身体有了小病痛的时候也不会舍得花钱去医院检查,所以等到发现的时候,往往已经是病症严重时了,这个时候就是想救都救不过来。 大安朝的情况要比现代的贫穷人家更差一些,因为他们还面临了一件事:食物并不充足。 得病了不能参与家庭劳作的人,因为会减少一份口粮,也往往总容易被家人放弃。 原身记忆中,父亲给人看病时,许多百姓就是因为知晓药物昂贵,宁愿不治这个病也要回家去。 所以现在能好端端站在这排队的病人们,病症大多不算特别严重。 伤寒,流鼻血,腹痛,牙痛,湿藓,热疮,都是一些较为简单,也比较好开方子的。 简直跟过新手村一样。 柳意没有管病症大小,统统让王在记录下来,她的查体并不算精通,把脉同样,这里又没有各类检查仪器,想要知道治得好不好,还要靠患者吃药之后的观察。 好在这些病都是小病,就算是不能快速治好,她也有把握缓解症状。 柳意觉得病情简单,心里轻松不少,这些病人们却不这么觉得。 对他们来说,这些恼人的病症已困扰自己许久,可落到这位柳医师手中,却是轻轻松松便为他们开出方子,还特地开的便宜药材。 甚至有一些病患,比如那个流鼻血的丫头,她原本是打了猪草回来看热闹的,结果不小心从墙上摔了下来,流了满脸的血看着吓人。 鼻血止不住,她自己也吓得哭,就被她正在看病的娘亲拉了来求医师止血。 这位医师瞧着瘦瘦小小的,却颇有威仪,行事也利索,直接挽起袖子,也不知手中怎么动作的,让那丫头坐着,自己按住了她。 就那么一会会儿,那血说停就停了。 重点是,人家还不收钱,只说小事情,拍拍丫头的肩便让她去玩了。 这在一帮人眼中,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再加上这位柳医师无论什么病都能开出方子来,便更让人信服了。 当下已经有了机灵的,观察良久后,自己悄悄出了人群,没一会儿,就领着家里生病的男丁来了。 人群中果然有人惊讶无比,低声道:“梁老三怎么来了?不怕被兵爷抓去啊?” 也有人觉得将人拉来的梁老三嫂子干的对: “我瞧这位医师是好心人呢,看她治三丫的时候,没收钱不说,还摸了摸三丫的脑袋对她笑,那些兵爷也都听她的话,想来真是来给我们治病的。” 她身旁的人持反对意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一分钱不收的给我们看病,我看呐,梁老三这就要被抓去当兵了。” 还有人的意见更不同:“瞧梁老三病成那副样子,兵爷们未必要他。” 还有句话这人没说,梁老三这病反正也下不了床,干不了活,成日躺在家中也是浪费米粮,要是真的被兵爷们带走了,对于梁家来说,也是减轻了负担。 他以己度人,便觉得梁家二嫂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梁家原本家境不错,但自小儿子梁老三生了怪病,一家人为了给他治病花费了不知晓多少钱财,现在家眼看着要败落了。 第28章 如今将他带来,若是病治好了皆大欢喜,看到男丁不治病拉走去军营,那对于梁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也有家中同有男丁病了的,一声不吭,只默默观察着,在心底琢磨,若是梁老三被抓了,那就罢了,若是他没被抓,她也要去家中,把人喊来瞧病。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梁家二嫂却是将小叔子拉到前面,对着柳意求道: “求医师救救我这小叔子,他生了拦腰蛇,每日疼的脸色惨白,我们家里也带他去县中看了,可县里的医师却是也没什么法子,只说此病救不得,让我们备好棺木。” 正在记录的王在听了,放下笔,蹙眉问:“可是火龙缠身?” 梁老三果然是疼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他二嫂便在一旁不断点头:“正是正是,就是火龙缠身了。” 柳意看了看面前人,说是男丁,其实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年岁最多十五六岁。 她以前听过火龙缠身这个词,倒不是从书上,而是某次看电视剧的时候,里面的剧情有讲过。 “让我看看症状。” 柳意一发话,梁家二嫂连忙将梁老三转过来,大安朝在男女有别上面是很灵活的,富贵人家或许还会讲究一下,普通百姓却管不了这么多。 夏天的时候男丁在田地干活,因为热和不想汗水浸在衣服上,都是赤着上半身的,来送吃送喝的女郎都能看到,谁也不会当一回事。 梁二嫂揭开梁老三衣裳一角,后腰处密密麻麻的红色水痘便露了出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呼。 “呀!这就是腰缠火龙啊!” “听说这火龙缠满一圈,人就要死了!” “这火龙可不就是快要一圈了嘛?难怪他嫂子带他来看病,反正都要死了,试试总比在家中等死好。” 梁老三本来就疼得难受,现下听到旁人的话,眼圈一下就红了。 谁人不怕死呢,腰缠火龙出了名的火龙缠满一圈就死,他每天都要问家里人缠到哪里了,家中人都说没缠太多,如今看来,果然是哄他的。 梁老三觉得自己命数如此,已是打算抹把泪回家等死了。 却听那年龄甚小的医师声音笃定:“这病,好治。” 柳意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水痘,心里颇有点“以为是什么大病,结果就是个这”的哭笑不得。 梁老三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满脸不敢相信的转过身来:“能治?我的病真的能治吗?” 在现代时,医生都被叮嘱过,不要给病人确切的承诺。 但现在到了古代,也没人管她,柳意很肯定的点头:“能治。” 梁老三激动无比,眼含泪花,颇有种逃出生天的激昂感:“莫非,莫非是县中医师错诊,我这病不是蛇缠腰??” 柳意摇头:“你得的确为腰缠火龙,但我可以治好你。” 此话一出,不光是梁老三,就连其他百姓,连带着王在和他的小徒弟们都被惊到了。 腰缠火龙并不算是很常见的疾病,但因为那个“火龙绕一圈就会死”的恐怖传说,此病在乡间一向很有名气。 但从未听说过,腰缠火龙还能治好的。 柳意这时候确实是站在现代医学的巨人肩膀上面了。 腰缠火龙,就是现代说的带状疱疹—水痘病毒。 它带来的剧痛是因为,病毒侵犯了背神经根,在发作期间,病毒不断复制,引起了炎症,并且损坏了神经元。 第29章 如果感觉神经也被影响,那疼痛会更加剧烈。 比起它给病人造成的疼痛感,要治疗却很简单,在现代,带状疱疹是一个很好解决的小病。 而在古代嘛…… 柳意起身,根据记忆里的景象,左右看了看,在众人的视线下,兀自走到里长家院子边,摘起了一朵黄色小花。 随后她走回来,交到梁二嫂手中。 “你们回去之后,采一些蒲公英,洗净去根,每次用十多个,再用水浸泡半个时辰,随后用之煎水,内服外敷都可用它,喝上二十天左右就差不多了。” 梁二嫂小心翼翼捧着手里的蒲公英:“就,就这样?” 柳意给了一个医生的微笑:“就这样,你们回去吧,今日用过,明日他身上就会好转许多了。” 蒲公英是有名的中草药,在治疗带状疱疹上面效果也十分显著,她曾经看过一则临床实验,就是针对蒲公英治疗带状疱疹的。 一组用蒲公英,另一组用传统药物治疗,结果两组患者都痊愈不说,用蒲公英疗法,还可以有效减少后遗神经痛的发病率。 梁二嫂半信半疑,这如此可怖的病症,一些蒲公英便能治好? 但见柳意说的笃定,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比起花钱如流水的买各种药,找各种大夫,当然还是这山野间也能找到的蒲公英最好了。 她捧着手里这根蒲公英,先对着柳意道谢,言是若真治好了病,必定杀了家里的老母鸡也要来酬谢医师。 随后又对着里长妻子道谢:“婶子,这根蒲公英我就带走了,等会定然还你一株。” 蒲公英不光可以用药,还能作为野菜食用,这些蒲公英长在里长家里,以后肯定是要做来吃的。 里长妻子连忙说:“不必了,老三治好病,我们也跟着高兴,一根蒲公英罢了,你们快去采吧,若是老三好了,你们家里也能松快松快了。” 他们家里日子过得不错,眼见梁家为了一个生病的梁老三越来越穷,也不介意伸手拉一把。 柳意眼看着她们为了一根蒲公英客气了一轮,决定今晚回去还是多多复习一下原身的记忆。 她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那份记忆对她来说就像是电视剧一样,总是隔着什么,她行事的时候虽然很小心了,可难免总是用到自己现代习惯的思想。 比如说那根蒲公英,在她的潜意识里,长在墙根的蒲公英就是用来掐一根吹着玩的。 可在大安朝,这就是一道菜,是里长家的“家庭财产”。 这还好是一根蒲公英,要是换成别的大疏漏就麻烦了。 在心中暗暗告诫了自己要谨慎之后,柳意重新坐回去,对着王在道:“火龙缠身,可称为带状疱疹,是病毒所感染的疱疹性皮肤病。” 王在连忙提神,知晓这是老师在教导自己,努力加快笔下速度,记下她说的话。 虽然很多词压根听不懂,但老师说的,总归是没错的。 柳意也不管王在听不听得懂这些现代医学术语,虽然说入乡随俗,人要随大流。 但她有金手指啊。 既然注定了要拥有一座现代化的医院,柳意也没打算委屈自己。 在改变自己和改变世界之间,柳意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改变世界。 她就是要按照自己的用词习惯来教导弟子,要不然总不可能以后做手术,她说抽吸,徒弟却听不懂抽吸是什么意思吧。 第30章 王在现在不懂没关系,教着教着就懂了。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柳意便说了一堆的带状疱疹症状和发作时间,还有初发作时的情况。 “治疗带状疱疹,主要是作抗病毒治疗,蒲公英就具有抗病毒的作用,也可配合龙胆草,栀子清泄肝胆湿热,另外可以配合的还有金银花,连翘……” 她说得快,王在也记得越来越快。 作为一个被老师倾囊相授,特地带出来教导的徒弟,他不可能委屈了老师放慢语速配合自己的记录速度。 那当然只能委屈自己了! 王在不觉得有负担,甚至还颇为亢奋,毕竟老师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配合一下老师,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其余人瞧着柳意叭叭叭的说,王在刷刷刷的记,就算是之前还觉得蒲公英治腰缠火龙有些太轻易的,此刻也被这副小老师老徒弟之间一个教一个学的氛围影响。 或许,这蒲公英真的能治腰缠火龙呢? 柳意没有管旁人怎么想,治完了今日的病人,让王在写了病案,她自己休息去了。 第二日清晨,果然来了第二波听说她治病好,且不抓人的病人。 这一次,多了一些男丁。 王在已经很熟练的指挥起了现场秩序,众人正在排队时,梁二嫂和另一个妇人,以及一个老太太,就欢天喜地拎着一只老母鸡来了。 “医师!!多谢您!!” “我家老三腰上的火龙!!果真消了不少!!!” 梁老三身上的火龙让柳医师消下去了! 第一日时便消了许多,梁家人喜不自胜,一定要将老母鸡送给柳意,还试图给出去几串铜钱当做诊金。 家人病过一场后,梁家人才知晓大夫,尤其是能治重病大夫的重要性,自然想尽可能的与柳意结个善缘。 虽说梁家曾经日子过得不错,但自从梁老三得病之后,家里为了买药请医已花了不少钱,这些铜钱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多了。 柳意义正言辞拒绝,宣讲了一番“说是义诊,便绝不收钱”的话,直听的梁家人感动不已。 钱没收,老母鸡倒是因为梁母下手痛快,已了却鸡生,再加上兵丁们的眼珠子都快长在上面了,柳意还是收了下来。 “盛情难却,我便收下了,等你们家老三身上的疱疹完全消退了,再来找我看一看,确保无事。” 梁家人又是好一番感激,才回了自己家。 这可是让百姓们看了个好大的热闹。 腰缠火龙,竟能治好! 这消息可比不收钱义诊开方传播的快多了,毕竟虽说人都有病痛,但这病是小病小痛,还是让人痛苦致死,那差距可太大了。 火龙缠身,缠一圈出人命,乡里人家,多多少少都听过这话。 甚至这里面还会添一些神话色彩,说得了腰缠火龙的人,是做过了丧尽天良的坏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才派了火龙下来除害。 所以那些腰缠火龙的病人才会在疼痛中无药可医,哀哀死去。 可如今,竟让一位来义诊的医师,用一株山野间遍地可见的蒲公英给治好了。 这下子,别说是这一里的人家,就算是县里的许多人,都想要来看看这位医术高明的医师呢。 有了梁老三这个活招牌,柳意的“义诊活动现场”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不过来县里看热闹的人数也不算多,如今四处都乱了,胡县有军营坐镇,还勉强维持着原本的秩序,周边道路可就未必安全了。 第31章 别忘了,还有大批流民被拦在城外呢,要不然柳意也不至于出个门,还要带十几个兵丁当保镖。 现在敢出城往外走的,要么就是人多,要么就是自身有本事,或者还有单纯胆子大,为了看热闹蹭别人队伍跟出来的。 那县里的大夫听闻了此事,也是蹭了人家的车大老远赶了过来。 梁老三曾经被带过去让他看过,也是他说的无力医治,让梁家人备好棺木。 结果突然就听闻,梁老三被治好了。 腰缠火龙竟被一小小蒲公英就能治好,且听闻治好梁老三的医师也不过十几岁年纪,还是个小女郎,为军中军医。 而且不只是腰缠火龙,这女郎在乡间义诊,竟是无论大病小病,常见病还是少见的稀罕病,都能开出方子来。 县中大夫难免心里不舒坦。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现代学霸都做不出来的题目,结果转头听说让一五岁小孩给做出来了。 他心里是万般不相信的。 学过医的人都知道学医有多难,他初为学徒时,光是背药材和药性就背了五年,又学经络,脏腑,诊断,到了最后一步才学到开方,七岁拜师,二十一岁才可以开方。 饶是如此,初时自行开方时,他依旧要小心斟酌,生怕哪份药量没下对,望闻问切,又历练了十年,这才敢在自家立幡行医,自立门户。 不止他如此,同门师兄弟们,甚至是他的老师都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学习过程。 现在让他相信一名十几岁的女郎竟可以治疗百种疾病,开百种方子,这便让他不得不想到沽名钓誉,为了名声而不顾病人死活,随意开方了。 这位县中大夫一路连口水都没喝,带着一包干粮便直奔义诊现场。 他来之前想的很好,他要先站在人群中,等看到那女郎开方之后,找到了里面的错漏,再站出来戳穿。 既敢随意开方,想必站上一会,就能看出问题来了。 县里大夫站了一会。 他又站了一会。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柳意看完又一个病人,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系统突然提醒: 【获得同行敬佩,声望值+10】 【叮!宿主治疗病人成功数量达100位,声望值已满100,奖励积分1000。】 【叮!开通抽奖,开通书城。】 书城柳意知道,里面有各式各样的书籍,中西医,甚至外星球医书都有,除了要用积分购买,其他的没什么缺点。 但抽奖? 她努力让系统感受到自己语气里的期待:【是我想的那个抽奖吗?抽奖内容里面会不会有一座医院呢?】 系统:【宿主,医院只有一亿积分能换取哦~】 它解释了一下抽奖的运作:【奖池里奖品各种各样,但不会有超过宿主剩余积分百倍的可兑换品,抽奖名额由声望值兑换,10声望值抽一次普通奖品,100声望值抽一次中级奖品,1000次声望值抽一次高级奖品,以此类推。】 系统还有点小骄傲的邀功:【按照原计划,宿主的奖池应该会在治疗满一万病人后开放,系统推测到宿主目前生活环境过于恶劣,因此才提前到治疗100位病人便能开放。】 柳意确实很惊喜:【干得漂亮!给你点赞!】 古代车马难行,人口不多,这要是真的让她治疗一万位病人再开通抽奖,那是真的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第32章 【这个声望值,只能通过同行敬佩增加吗?】 系统:【也不是,声望值的计算方式很复杂,病人的感激,甚至非病人被宿主医术所震撼,都能被计算进去,但只有同行敬佩给的声望值较高。】 柳意:【我现在收获几个同行敬佩了?】 系统立刻报出数字。 柳意心算了一下军中目前的军医数量。 多了一位。 她看向面前的排队人群,也就是说,这里面有一位大夫。 而且还无声无息的给了她一个同行敬佩。 柳意也没去找那个躲在人群里的大夫是谁,反正声望值到位就行。 她起身,对着徒弟说:“我去活动活动,这里先交给你。” 王在连忙也跟着站起来,恭敬行礼:“是。” 他已经渐渐熟练了老师的做事方式,义诊时老师会专心对待病人,但每当坐半个时辰,她都会起来走动一番,再回来继续义诊。 柳意:工作一小时就要站起来活动一下,对身体好。 她每天早上醒了还会做广播体操呢,如今的身体年龄才不过十四岁,做这个正正好。 病人们也习惯了柳意隔半个时辰就休息一会,此刻那些还没有登记的便纷纷到王在面前排队。 王在不急不缓询问着他们的姓名年龄病情症状,然后根据轻重缓急来为之排序。 老师说这叫分诊,可以节省许多时间,王在便认真照做,且下一次再有多人诊断的情况出现时,他也会自动自发的率先分诊。 “叫什么,多大岁数了?哪里不舒服?” 他一个一个问着,等下一个人上前时,问完了没得到名字,倒是听到对方喊他:“王医师。” 王在疑惑抬头,见到面前人身着长袍,正对着自己拱手行礼,连忙也站起来回了个礼: “周医师,您怎么来这了?” 周医师呵呵笑:“我去药铺抓药时,听闻了此处正在义诊,便想着来瞧一瞧。” 现代的古装剧里,在病人治病抓药情节时,往往将之混为一谈。 剧情画面总是有大夫坐诊,确诊了疾病之后,大夫开方,病人到旁边抓药。 但实际上,古代看病大部分情况是医药分离的,大夫看诊只管开方,病人拿着方子去药铺买药。 有那些底蕴深厚的药铺,可能会为了生意请来坐堂大夫,但显然在胡县这个小地方,药铺只是药铺而已。 周医师便是一位简简单单的看诊大夫,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医馆,平时就在家中,有人若是生了病,自然会去他家中找他。 此刻瞧着周围这些一看就穷苦,甚至还有许多是从远方村子赶来看病的百姓,心中更加敬佩,对着王在又是一个大拜: “诸位当真是医者仁心,周某自愧不如。” 这个自愧不如,一方面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给百姓义诊,另一方面,他就算是义诊,估计也看不来这么多的病患。 王在连忙将人扶起来:“可当不得,我啊,是跟着老师来的,这诊治百姓不收一文,那也是老师的仁德。” 周医师刚刚就看出来王在对柳意毕恭毕敬,又听了百姓们说的两人是师生关系,原本还有些疑虑,但等站着看了一会柳意开方后,这疑虑也皆消散了。 这样高超的医术,别说是王在了,他要是没有老师,他也想拜师。 “还要恭喜王医师,拜得如此大才的老师,我方才瞧着,尊师当真是事无巨细的教导啊。” 第33章 说着说着,这语气里就透出了一些羡慕。 他老师弟子多,除了两个被老师偏爱的师兄,其余弟子压根没有这种被带在身边,遇到病症细心讲解的待遇。 真是没想到,王在这小老儿,一大把年纪了,竟还能拜到这样一位老师。 王在笑容更盛,虽说当日拜师时,他是有些冲动在身上的,但拜师后的时间越长,他越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机智无比。 笑出了一脸褶子后,他干咳一声,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得意:“是老师慈爱于我。” 看看面前的五十岁满头花白小老头,再想想方才那位年岁不过十几的少女,听到慈爱这个词的周医师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只是不知,尊师如此风范,这师承是?” 王在立刻对着远方拱了拱手,语气尊敬:“老师师承医大。” 医大? 周医师倒是没听闻过,但天下医家凋零,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叫做医大的医家,见王在满脸恭敬,连忙也跟着遥遥一拜。 在大安朝,或许其他职业的人区分地位还要看家世,年岁,经验等。 但医师的地位区分却十分简单明了,只要你医术比我高,那我就要对你表达尊敬。 而比起其他很难区分功劳的职业,医师看功劳只用看治好病,还是没治好病,就这么简单。 柳意如此厉害,远超了周医师这样一个县里小医师,那么对着她的师门,就算是从来没有听过,他也要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柳意一出来,就看见这两个人正对着空气下拜,她上前去,正对着空气下拜的周医师赶紧又对着她下拜。 “见过柳医师,在下周贺。” 一旁的王在给柳意介绍:“老师,周医师是县里的医师,县中病人患病后,大多是来寻他诊治的。” 柳意点头,对着周贺行了个平辈礼,周贺哪里敢受,连忙身子更往下了一些。 “周医师到此来是为了?” 周贺脸一僵,他总不能说自己来这里是抓柳意错漏,结果反而被折服吧。 这听上去未免有些太打脸了。 当下组织语言:“周某听闻了柳医师的义举,心中敬佩,特来此拜见。” 拜见?现在是拜见,之前估计是来看她有没有真本事的吧? 柳意心里一猜就中,但也没表现出来,只笑着和周医师客气了两句,也不忌讳他在场,依旧一边问诊,一边教授王在。 她没有要保密方子的意思,一来这些病人得的都是常见病,来来去去方子也差不多,这些方子她多的是,也就不稀罕了。 二来嘛,王在毕竟是军医,常年在军中并不出来走动,她想扬名,还要靠周贺这个在县中常驻的医师。 周贺不知道柳意心里打算,见对方竟然完全没有要在自己面前遮掩开方的意思,心中更加惭愧。 他疑心人家是招摇撞骗,结果对方不光有真本事,还丝毫不藏私,果真世人说的对,勿以貌取人。 虽然柳意不介意他看,但周医师也不好意思一直看着,免得有偷师嫌疑,他站了一会就离开了,找附近住着的百姓打听了一番,知道果真柳意开的药能药到病除,这才回到县里。 柳意见他离开,心中知道稳了。 这种长期驻扎在县里的医师,总有几个治不好的病例,放在心上,却又无计可施吧? 果然,第二日,便有小厮丫头来请她,说是县中的刘员外有请。 第34章 重点,他们请人的时候,捧上了两个五两银锭。 虽然兜里一个铜板都没有,但柳意一直坚信,她缺什么都不会缺钱。 没错,她就是这么自信。 在孤儿院的时候,她坚信自己能健康长大,上学的时候,她坚信自己能考第一名,比赛的时候,她坚信自己能得奖金。 柳意的坚信来源,便是她对自己的信任,还有清楚知道自己付出的努力。 柳意想要,于是得到。 看,现在钱不就来了吗? 面对两个足以让她脱贫致富的银锭,柳意并没有表现出惊喜。 虽然她心里已经在放烟花了。 十两银子虽然算不上一朝暴富,但至少能让她大吃大喝好一阵子了。 不过,她这不是还在艹有逼格的名医人设吗? 你见过哪个逼格高的名医一看见钱就两眼放光,冲上去抱着muamua狂亲的? 柳意表情淡然,丫鬟与小厮果然觉得这位医师面对十两银子,竟然还如此淡然,真是让他们开了眼界了。 胡县这地方,十两银子,都足够买个不错的宅子了,平时周医师给富户看病,最多也不过是收半两诊费罢了。 这柳医师,果然如周医师所说,必定师出名门。 正想着,柳意便问到周医师了: “听闻县中病症都是周医师看的,怎么你们家员外来请我?” 那丫鬟还以为柳意是顾忌着不好去看周医师的病人,连忙解释: “正是周医师向员外荐的医师,我家公子从马上摔了下来,疼痛了许久,周医师也没了法子,这才请来医师您去救一救我家公子。” 柳意并不意外,她在乡间义诊扬名的时候,就知道大概率能引来县里医师。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想打假,医师总会来看一看。 而一旦确定了她有真本事,周贺难免会想到自己曾经诊治过但无计可施的病症,放在她手里,会不会被治好。 就算周贺不来,柳意免费义诊,又能治好病,被治好的百姓肯定会散播出去她的名声,传到那些久病不医的病人耳中,实在是太正常了。 别的事情或许可以慢慢来,但生病治病这种事,病人们宁愿病急乱投医都不会想着原地等死的。 所以柳意从来不会担心她会不会缺钱,那些家境普通的人家,病人自己就来排队免费义诊了。 但家境优越的有钱人,肯定不会来自己排队,而是会选择用诊金请柳意到家里。 要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给普通的诊金也就行了,偏偏她背靠马校尉,而马校尉又是这县中最大的一股势力。 那些有钱人请她,肯定要比请别的医师以礼相待,诊金也会尽可能多给,以示对马校尉的尊重。 “既是周医师荐的我,那这便走吧。” 柳意没收银锭,只说:“等治好了公子的病,这诊费再收也不迟。” 这明显对自己医术的自信,让丫鬟小厮更加信服了几分,连忙应是。 柳意又对周围的百姓拱拱手:“柳某今日要出诊,诸位若是愿等,可等到傍晚我回来继续义诊,若是不愿等的,明日再来也一样。” 里长连忙道:“医师仁慈,我们必定安心等医师回来。” 柳意不收钱,但被柳意治好的病人,若是家中有宽裕的,总会送一些瓜果鸡蛋来,像是梁家那样因着感激,抓鸡来送礼的也不少。 第35章 要是换成别人,或许会将这些礼物卖了换钱,但柳意却是亏什么都不愿意亏了自己这张嘴的,直接全部交给里长妻子,让她全都做在每日饭里。 里长一家子本来还担心这么多兵丁住在自己家,他们要搭进去米粮伙食供养,结果不光没有花费自家米粮,反而沾了柳意的光,一家子跟着吃得日日肚饱。 这鸡蛋鸟蛋甚至肉食轮着吃,肚子里都有了荤腥。 有那刚好排到近前的老头低声嘟囔:“排了好半晌才到我……” 王在蹙眉,张口便要说话,被柳意拉住,她没发言,只看了一眼里长。 被看的里长心一惊。 这一眼的含义在他心中足有无数重,他连忙高声道: “我等乡下泥腿子无钱诊治,从前得了病也只能等死,如今有医师不收一文为我等诊治,我们虽无钱,却也盼着医师千好万好。” “人要吃饭穿衣,医师总不能每日都只为我等拿不出诊费的人诊治,倒是饿着了自己,如今刘员外花了重金请您过去,您便放心去,我们也都盼着医师您好呢。” 这话一出,原本觉得自己排队排到了前面,结果又要等的百姓便不好意思说话了。 她义诊几日,那些急症病人早就在前几天来看过了,其余人都不着急,也不会得罪了这位免费给大家诊病的医师,纷纷应和。 “正是,医师安心去吧,我们也不急。” “是啊,总不能让医师推了刘员外给的诊金,那可是十两银子啊,若是我,肯定直接跑去了。” “我等在这里等着医师便是了,正巧凑在一块,聊聊闲话呢。” 柳意笑着又对众人拱拱手,才带着自己的保镖天团浩浩荡荡与刘家人一同出了院子。 从头到尾,她都没和那排在前面的老头说话。 这已经是一种态度上的表示了。 果然,里长殷勤的送她老远,等回来了,看到那老头,脸便沉了下来: “关老头,你老糊涂了?刚刚竟还想与柳医师争辩,你自己放眼看看,除了柳医师,还有哪位医师如她这般好心,不收钱为我们治病。” 关老头也知晓自己刚刚说错话了,只是碍于脸面不想承认:“我也是想着,自己排了许久……” 里长脸色更黑,只是不等他发挥,里长妻子也出来了,上来便是一声骂: “端起人家的饭,便有什么吃什么!哪有你挑挑拣拣的份!” 住在乡里人家,丈夫又是里长,有颇多的锻炼骂人机会,所以她骂起人来,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为着自己,难道还想让柳医师推了这十两银子吗?也不想想,柳医师来此义诊,虽说是奉马校尉的命,可那些兵爷们也说了,是她自己惦记着百姓请命的,如今柳医师去诊病还会回来,若是她被你惹恼再也不来了,你让其余得病的乡里乡亲怎么办?!” 这话一出,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的其余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怒视关老头。 “正是啊!你可莫要一个人害了大家所有人。” “柳医师几天前便在义诊,你住在这一里,却担心人家抓你壮丁不肯出来,如今倒觉得看病着急了。” “要我看,就应该把他赶出去,免得连累我们!” 关老头这才慌了,连忙认错,说都是自己不好,一时情急才说错了话,等柳医师回来,他一定好好赔罪。 在赶路的柳意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如果里长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的话,他也不可能能当上一里之长了。 第36章 她坐在马车里一晃一晃,一边庆幸自己不晕车,一边趁这个间隙,进入系统,决定把攒到了150的声望值拿来抽奖。 看了看各个奖池,柳意决定花100声望值抽个中级奖品,另外五十抽五个初级奖品。 谁让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能抽多少东西就抽多少吧。 【叮!开始抽奖!】 系统的抽奖没什么弯弯绕绕,六个转盘同时转动,奖品便哗啦啦的跳了出来。 【叮!宿主抽中初级奖品:听诊器。】 【叮!宿主抽中初级奖品:血压计。】 【叮!宿主抽中初级奖品:一句没什么用处,但可以让人得到情绪价值的夸夸夸——亲爱的,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里面有二尖瓣、??三尖瓣、??隔缘肉柱、??腱索、??乳头肌,??最里面就是你(敞开心扉,让爱流通)~】 【叮!宿主抽中初级奖品:水银体温计。】 【叮!宿主抽中初级奖品:小电筒】 柳意:??? 一群初级诊断工具里面混进去了个什么玩意? 系统丝毫不受影响,虽然是它用机械音一本正经的念完了这个没什么用处,但可以给人情绪价值的夸夸夸。 它继续播报:【叮!宿主抽中中级奖品:一瓶很有残缺性且没有好听名字,早已被星际医疗时代淘汰的强体基因药液(残缺版)。】 不愧是中级奖品,这次系统不光播报了名字,还将作用和淘汰原因都播报了出来。 【作用:可提升服用人敏捷性,耐力,力量等,至少提升两到三倍。】 【被淘汰原因:1,服用后会疼痛两小时,2,名字太难听,3,药液太丑,外表蓝中带点绿绿中带点紫,紫中带点五彩斑斓黑,会让人幻视里面加入了路过乌龟天空蜻蜓陆地癞蛤蟆等稀奇古怪药材,因此淘汰(ps,只是幻视,其实没有加哦)。】 柳意:……看得出来星际人民挺闲的。 虽然基因强体药液的介绍听上去有点不靠谱,但不得不说,这玩意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太需要了! 古代世界,还是乱世,在增加智商,增加情商,和增加武力值之间。 那必须选择武力值啊! 很好很好。 这次抽奖!大获全胜! 区区两个小时疼痛算什么? 要是换成现代,这就跟对一个路人说,用两个小时疼痛,换一个亿,你看路人换不换。 不过现在肯定不是一个绝佳的服用药液时间。 按捺住现在就想服用基因强体药液的冲动,柳意平复好心绪,问系统: 【是不是等到我的积分够多了,中级奖品池的奖品也会升级?以后奖池里会出现正常版本的基因药液吗?】 【是的呢】系统回答的干脆利落:【这些奖池只是因为生存环境恶劣出现的,实际上,就算是基因强体药液的残缺版,按照正常流程也不会现在就出现在中级奖池。】 系统为自己邀功,还有一点小羞涩:【因为宿主所处环境恶劣,所以我用自己的权限,调整了一下宿主的奖池。】 柳意毫不吝啬的夸夸夸:【原来是你!谢谢你系统,还好有你陪我帮我,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我现在的发展不会那么顺利。】 系统被夸得更高兴了,明明是机械音,但语气听上去竟然还出现了几分飘飘然: 【等到宿主治疗满一万病人后,奖池内容才会变成真正的奖池,由1—9级分类~】 【满一万病人之后的奖池内容,会更加丰富哦~】 柳意明白了,难怪她看初级奖池里的奖品是血压计体温计听诊器这种。 第37章 这不是说它们不好,而是它们在医疗上的作用太过基础。 但基础也有基础的好处。 这几样医疗器具对于一名医生来说,属于看上去好像不怎么珍惜,但是没它们不行的类型。 如果说,血压计是医生的好帮手,那么听诊器就是医生在诊断过程时最常使用的工具的之一。 在古代,它的作用更加大,柳意完全可以通过它检测患者心脏,肺部,还有胸腔等部位的声音。 能够听出心率,心律,心音,心脏杂音等,甚至还可以查探出胸腔是否有积液,积气。 体温计就更不用说了,光是准确测量人体体温这一点就在古代完成了一个小跨越。 还有太阳能电筒,这个最让人惊喜,在医疗工作中,它主要用于检查视力口腔咽喉这种地方。 但是在没有电灯,一到了晚上人们就看不清楚,蜡烛煤油灯照亮也昏暗模糊的环境下,一个太阳能小电筒可以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这四个初级奖品在没有医疗设备的古代,简直就像是开挂,哦不对,她本来就在开挂。 系统:【要现在将奖品传送给宿主吗?】 柳意想了想,还是决定谨慎行事:【你先帮我收着,现在到底在别人的地盘,等我看过新病人再说。】 这些东西就算是要拿,也要找个合理的理由拿。 凭空出现太过招眼冒险,她可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命赌。 因为抽奖抽到了好东西,柳意一路上的心情都很不错。 乡间离县里还是有点远的,虽然她坐着马车,但王在他们可是步行跟随的。 来的路上,王在就跟柳意说了刘员外的情况。 他是胡县的富户,祖祖辈辈都住在胡县,员外郎在大安朝是一种闲职,只要捐钱就能有,刘员外便捐了银两,得了这个员外官职。 虽说也能算得上是官,但他既不管事,也没品阶,只是称谓上面听着好听而已,本职工作还是行商。 作为本地的有钱人,刘家很注重自己家在外的名声,不欺压百姓,也没干过犯法的事,在民间声名很不错。 到刘员外这一代,前阵子还给流民施粥,又给军营捐过布匹粮食,绝对算得上是很会做人了。 “只是刘员外在子嗣上却有些难,如今五十出头的人了,膝下唯有一独子,还是在他三十岁时生的。” 别看王在是军医,平日里压根不出营,对县里的事情却是门清,说起来抑扬顿挫的,跟说书似的: “那是养的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听闻刘公子八岁之前都没下过地,还是满了九岁,算是养成了,这才放下心。” “真是没想到,幼童时安然无恙,如今刘公子过了弱冠,却是出了事。” 柳意靠在窗边,闭着眼一晃一晃:“人便是如此了,你永远不知道,病痛什么时候会来。” 医生是这句话的绝对拥护者,因为见过太多了。 教科书上的病例,老师说的例子,多的是那种前一刻人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不行了的。 师徒两人说着话,马车一晃一晃的,到了刘家。 柳意下车,自己空着手,身后的王在替她背着药箱,她年纪还小呢,身体还营养不良,像是这种重物,有人帮她背,她可不会自己上手。 看门的小厮原本还想上来问一问,一见柳意这副年纪轻轻,身后却跟着诸多兵丁的情况,一下就怂了。 第38章 守门小厮是最会察言观色,见人下菜的,再加上民怕兵,柳意又一看就不好招惹,他便连上前就有些畏缩了。 还是来请人的丫鬟主动道:“这位是老爷让我们请回来的柳医师,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守门小厮连忙应声,急吼吼开了门。 柳意就这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跟着丫鬟小厮进了内院。 刘员外家不愧是世世代代的有钱人,这院子绝对是柳意穿过来之后见的最好的了。 游廊绿柳,院中还有一个荷花池,虽然算不上多么富丽堂皇,但绝对够大气。 一路往里走,终于到了刘公子的院子,门大开着,隐约可以听到里面的哀哀痛叫,还有女人的哭泣声。 “我的儿啊……”这应该是刘公子母亲。 “郎君……”这是刘公子妻子。 “我的儿啊!!!”这浑厚有力的男高音,应该是刘员外。 另外还有丫鬟小厮的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公子已经没了呢。 过来请柳意他们的丫鬟是个机灵的,当下快步上前,高声:“老爷,夫人,柳医师请来了!” 正用着浑厚男高音哭嚎自己独子的壮汉转过身:“快请!快请!” 影视剧里的富商或者员外,大多都是要么圆滚滚,要么小老头的形象。 但刘员外却是长得人高马大,体型健硕,虽然五十出头了,但保养的竟然和现代的五十岁老头相差不大,甚至看上去还更加健康一些。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他毕竟是个商人,古代商人走南闯北,为了货物还要经常和匪徒马贼对抗,要真是个圆滚滚的形象,跑都来不及。 反而像是刘员外这样一看就很能打的,才更加合理。 柳意也不客气,直接进了屋。 屋中药气弥漫,气味很古怪。 汗味,香炉里的香味,药味,再混合着人味,一下就让柳意板起了脸。 这环境,人就算是没病,待一天也要有病了,再看床上躺着的刘公子,已然是面色蜡黄,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屋里最多只能留五个人,其他人出去,开窗通风。” 刘员外虽然着急,但也记得这是马校尉底下的人,正要强撑着悲痛寒暄两句,就被柳意这一强硬态度给弄懵了。 柳意看出来他有疑虑,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好声好气的解释。 大安朝的医师虽然没有现代医生那么先进,但人多了会影响病人喘气这件事,他们还是知道的。 周医师不可能不和刘员外讲,大概率只是他说了刘员外没听罢了。 与病人家属相处其实也是一种课题,有的家属就是自觉自己经验丰富,医生说往左,他偏觉得往右好。 这个时候,医生的强硬态度就很重要了,有时候,医生强硬了,病人家属反而会乖乖听话,她看刘员外就是这种类型。 “病人肋间疼痛,呼吸不稳,屋里还站着这么多人,只会让他越发难以呼吸,简直就是胡闹!” 商人原本就是一个需要会看人眼色的职业,何况是现在他们有求于人,见柳意蹙眉像是很不满的样子,刘员外自己就气虚了几分,赶紧往外赶人。 “快,丫鬟小厮都出去,就我和夫人大夫留下,都走都走!” 周医师:“……” 他前两天就说了,屋里不要留下这么多人,偏偏刘员外他们嘴上应了,来看病人的人照样进进出出。 结果怎么柳医师一说,刘员外就听了。 第39章 莫非是他语气太好了? 柳意却是不管刘员外是不是大户人家,医生看病,最怕的就是病人阳奉阴违,现在见刘员外听了她的话赶人,她脸色这才好看许多。 最终,屋里只剩下了刘员外夫妻,周医师,还有柳意和背着药箱的王在。 窗户被丫鬟开了小缝,新鲜空气从外面流通出来,屋内的浊气便扫了个干净。 床上的刘公子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许多,喘息也没那么粗重了。 刘员外大喜过望:“果真是这般!医师当真是医术高明!!” 柳意不冷不热的点头:“若是天气不冷,又没下雨,可以开窗通通风,对病人也好的。” 刘员外连声答应:“是,我记住了,一定挑天气好的时候通通风。” 早就说过让他开窗透气,却被刘员外顶回去,说担心儿子邪风入体的周医师:“……” 自闭。 怎么就同医不同命呢。 柳意给刘公子把脉,周医师也没有自闭太久,老老实实站在她身侧,给她讲述目前的病情。 这还是跟王在学的,他本能的就学来用了。 “刘公子五日前坠马,当时并未有何大碍,摔下马时,身上也无外伤,可回到家后,左侧腹部便疼痛不止,这些是我之前开的方子,俱都无用。” 他拿出方子,王在接过,再小心递给柳意。 两人俱都神情恭敬,这让刘员外夫妻对柳意更多了一些信心。 他们想的也很直白。 如果不是柳意医术高明,她态度会这么强硬这么不客气吗? 如果不是她医术超出周医师,他会这么恭敬,这么小心吗? 柳意放下手,问道:“确定刘公子摔下马时无外伤吗?” 刘老爷连忙上前:“里里外外都看过了,确实没有外伤的。” 柳意点头:“他脉弦数而涩,关脉芤而急数……” 她的中医实战经验全都是靠这些天练出来的,能治病,靠的就是脑海中背下来的各种病例示例。 实战经验不足? 没关系,医书记载的病例那么多,在脑海里扒拉一下记忆就好了。 当然,光是查书也没用,治病嘛,望闻问切,都不能落下。 刘员外听不懂,连忙眼巴巴问道:“敢问医师,这是何意?” 柳意转而问夫妻二人:“刘公子的病大约不是五日前坠马所致,他曾经可还坠马过?时日要长一些的。” “有,有。”刘夫人连忙道:“我儿一年前也曾坠马,只是当时并无大碍。” “那就是了。” 柳意又摸了摸脉象:“刘公子腹部疼痛并非由五日前坠马引起,而是一年前坠马时留下的隐患,周医师并不知晓一年前之事,这才无法对症下药。” 所以说,病患沟通是多么重要啊。 柳意实话实说,周贺却是瞬间感激无比。 自己医术不行,找不出病人生病的病因,这也是没话说的,可请来救场的医师找到了病因,竟还为他说好话。 难怪王在这老小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厚着脸皮拜十几岁的老师,这位柳医师实在太有名医风范了。 刘员外却是惊道:“一年前的隐患?那可否能医治?” “自然,刘公子这症状应是死血症,服用一剂抵当丸下下黑血,再好生调理便好了。” 一听儿子有救,刘员外大喜过望,连忙答应。 “好,好,这什么抵当丸,药铺可有卖的?我马上令人去买。” 柳意微微一怔,看了看周医师和王在的神情,立刻猜测到,大安朝是没有抵当丸的。 第40章 抵当丸是中医方剂名,出自《伤寒论》,大安朝没有《伤寒论》,医书也少得可怜,恐怕就算是有人制出,也没能流传下来。 还好,她看过抵当丸的制作过程,能背得下来。 “药铺恐怕没得卖,我列一张单子,员外买来药材,我这便制出就是了。” 说着,柳意看向王在:“一会你为我打下手。” 王在连忙答应下来。 周贺看王在,眼神里的羡慕都快要溢出来了。 虽说他没有听说过抵当丸,但只听能下黑血便知,这定然是一剂好方。 这种能存放的药丸因为方便携带,又好售卖,一向是医师的家中秘传。 周贺老师也有一药丸方子,是一种补气丸,在药铺中挂卖,向来卖的好,只是他手下许多弟子却无一得传,因着老师家中还有两子,应当是打算将这方子传给自己的孩子了。 这本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原本老师教导徒弟便是要留一手的,方子只有一张,自然是亲生的孩子更加重要一些。 周贺从前觉得正常,如今看见柳意这样一种不太正常的做法,他简直恨不得一把拽过王在,自己顶了他的名,去为柳意当徒弟去。 柳意目前并没有收新徒弟的想法,一方面是她对自己的徒儿王在很满意,另一方面,现在根基未稳,多收徒弟反而麻烦。 她正带着自己唯一的徒弟制作抵当丸呢。 说起药丸,很多人脑海里的画面都是一堆条条根根的药材交杂,最终制出药丸。 但实际上,很多中药用到的药材都很重口,比如蛆虫,作为蝇类的幼虫,它也是一种药材。 当然,医生们肯定不能蛆虫蛆虫的叫,他们将之称为五谷虫,用来治疗疳积腹胀现象,对疳疮症状也有很好的疗效。 抵当丸的制作倒用不着五谷虫,但要用到水蛭和虻虫,除了这两样,其他的药材还算平常。 柳意全程让王在跟着,不光要他记住过程,还让他写在纸上,方便以后复习。 王在激动无比,跟着一通操作下来,最终得出几丸抵当丸。 抵当丸虽然叫丸,但只是做成丸子形状,服用的时候,还是汤剂形制。 柳意教王在:“此药主治伤寒有热,下焦蓄血,少腹满,小便自利者。” 她这是直接把自己背下来的内容告诉王在了,王在连忙一边听,一边记下。 见他记完了,柳意使唤他: “去拿给刘公子,告诉他,一升水煮一丸,取七合服下,要是下了血就好,没下血,再继续喝。” 王在应下。 七合在中药学里面是一个容量单位,指的是140毫升,而下血,在中医里面的意思就是肛门排血。 周贺眼睁睁看着王在忙里忙外,心里酸得不得了。 王在这老师还真是信任他,果真是手把手的教,一丝一毫的藏私都无。 酸啊! 王在此刻倒没有什么炫耀的心情,柳意让他记录下来病人喝药之后的反应,他正拿着纸笔,认认真真等着呢。 刘公子喝了之后,果然下了黑血,柳意又给他开了四物汤,四物汤的作用是补血养血,服下去之后,他躺在床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不疼了,我不疼了……” 这话一出,一直紧张在一旁等待的刘员外夫妻差点没高兴的跳起来,满脸都写着喜不自胜。 “多谢医师,多谢医师!!!” 刘夫人已经快速坐到了床边,握住儿子的手激动落泪,要知道,眼看着自家儿子奄奄一息,气息越来越弱,请来的县中大夫都没法子,府中都快要准备棺木了。 第41章 如今竟让柳意一下就给治好了,如何不让他们激动呢。 刘员外也想坐,但柳意他们还在,他只能强行压抑住亢奋情绪,用着男高音许诺。 “柳医师妙手仁心!救了我儿,我必重谢!!” 刘员外或许不懂医,也不知道从未出现在大安朝的抵当丸有多珍贵。 但他作为商人明白一点,真诚的感谢!就要真金白银! 他一声吩咐,仆从捧来一个大大的银元宝。 “那十两银子为诊费,这五十两银子,是谢柳医师救我儿性命的谢礼。” “还请柳医师收下。” 柳意心算了一下六十两银子在大安朝的购买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爽! 一朝暴富! 柳意对于刘员外还会给钱并不意外。 刘员外就这么一个孩子,周医师又是县城唯一的医师,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她的。 再加上她背后是马校尉,只要刘员外脑子没问题,她治好了刘公子,他肯定会再给谢礼。 只是猜到了会再给钱,没猜到会给这么多。 还记得那七两银子吗? 这已经是一个足够让人觊觎的数字了。 五十两银子加十两,如果柳意就此退休,这些钱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不过她不是古代老百姓,也没打算过普通古代人的生活。 这钱,她收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收了钱之后,也很尽职尽责的列出来许多刘公子休养注意事项。 至少得让人家觉得这钱花得值嘛。 她又给病人做了一轮身体检查,一边认真检查,一边跟一旁的王在说着医学术语,王在也连忙记录,总之师徒二人把情绪价值给的十分到位。 刘公子现在主要就是补血,他家里又有钱,不用特地替换便宜药材,柳意开起补血方子来,更是简单。 “先照着这方子吃,三日后我来复诊,这三日若是刘公子还有哪里不舒服,便派人来找我,我提前来看。” 果然,刘员外夫妻越发感谢,甚至送她出去的时候,是刘员外亲自送的。 一朝暴富,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升伙食。 而且,带着人一起出来,有钱了第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犒劳一下手底下的人啊! 带着六十两银子,柳意笑着对跟她出来的兵丁们说: “走,我们去买些粮食肉食,你们跟我出来也是辛苦了,这吃喝总要跟上。” 要说兵丁们不羡慕这六十两那是假的。 但现在的柳意已经不是初来时的柳意了,她有徒弟(王在),还有徒弟的徒弟,有人脉(马校尉,秦争,现在又加上个刘员外),身边还有死忠(郑三河)。 尤其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柳意是靠自己的医术赚的这笔钱,而哪怕是再怎么傻的人都能明白,她的医术未来会让她赚更多钱。 而且,她对他们是真的大方,如今众人心中已经不知不觉间留下了个“跟着柳医师有饭吃”的印象。 之前柳意所担心的那种“有人见财起意”的想法,在如今已经大概率不会出现了。 当然,这个概率不是百分百的,所以柳意更决定要多吃一些,吃好一些,不管接下来要干什么,先把肚子填饱总是没错的。 最终她带着他们去买了足够这么多人吃的粟米,从这里也能看出来胡县的秩序被维持的很好,粮店还在正常买卖。 一路上郑三河都保持着不敢置信的情绪,反复问了柳意好几遍。 第42章 “这些粟米都是给我们吃的吗?” “这么多,都给我们?” 还是之前说过的,兵丁们如果作为一个平民在家里时,他们需要的食物量为10,那么最多能够吃3。 而到了军营后,因为军营需要他们身体足够强壮,所以普通兵丁能够吃到5,如果还想吃更多的话,就需要当上军官了。 要不古代人短命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呢,不就是长期吃不饱饭,又要干各种活,得了病也没办法医治,硬生生给拖短命的嘛? 但现在,柳意是严格按照“10”的食量来买的食物。 其实对于她现在的资产来说,也花不了多少钱,但对于这些兵丁们来说,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回到村子后,柳意直接找来里长,说她要买肉。 不要问她为什么不在县里的屠户那买肉,这个点,屠户手里的鲜肉根本不够他们这些人吃。 看影视剧的时候,有人去屠户那买肉的时候,屠户面前总是摆着许多新鲜的猪肉,无论是要猪大腿还是猪脑都能立刻买下。 但实际上,古代没有电,也没有冰箱,而冰块是有钱人才能享受得起的。 屠户要是真能做得出来把一堆堆新鲜切好的肉摆在摊位上,就迎接早上出摊,晚上肉坏掉吧。 所以实际上,古代的屠户卖的肉,大部分是腌制或晒干处理过的肉干,便于携带和存储,普通百姓买也都是买这些。 如果有人要买鲜肉的话,那就需要提前和屠户说明,下定金,屠户会问好日子时间,并且提前告诉自己的老主顾们那天有鲜肉。 如果买的是一头猪,他甚至会为了保证新鲜,赶着猪去往客户家里,当着客户的面杀猪。 而没有提前预约的柳意想的是,既然如此,还不如去村里买肉。 毕竟她现在就住在村里,村里人多多少少都养了一些鸡或者猪,买下来也够新鲜。 村人养鸡并不稀奇,实际上,军营里还养着鸡呢,要不然她刚来第一天吃的鸡怎么会那么快出现在锅里。 柳意回村,里长一听说她要买肉,还要多买,立刻拍胸脯保证交给他。 然后他出去一趟,带回来三只鸡五只兔子四条鱼,柳意问了王在市价后,就按照这个价格统统买了下来。 里长完全没想到柳意会这么大方,竟然连价都不讲,直接就按照市价买。 但他还来不及吃惊价格,就先被柳意的吩咐给惊到了。 “大人,您是说,今晚把这些肉食都做了??” 按着他原本的想法,是猜测着今日只做两条鱼,剩下的都养起来,一天能够杀一只兔子,就称得上是柳意体恤下属了。 因为考虑到这点,他自告奋勇去买这些家禽鱼类的时候,还特地挑了最新鲜鲜活的,就是盘算着方便养在家里,等到柳意要吃的时候,再宰杀。 结果,柳意竟然说,这么多的肉都做到一顿饭里面去?? 他活这么大年纪,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奢靡”的吃法。 柳意确实云淡风轻的样子:“都做,大家同我出来做公差,自然要吃的好一些。” 她不光宣布今天这顿吃这么多,还对里长吩咐:“还要劳烦里长,明日再去买一些家禽回来,以后每日,至少要炖三只鸡。” 柳意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尤其她也不觉得这些肉食算多。 毕竟十几号人呢,大部分还都是青壮年,正是能吃的年纪,肚子里又缺油水,就更能吃了,放在现代,三只鸡甚至还不太够。 第43章 但是这里是古代啊,兵丁们日常别说吃三只鸡了,军营里偶尔有肉食的时候,能捞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那都是运气好。 而如今,他们竟然要瓜分这么多肉?! 兵丁们面露惊喜之色,互相对视几眼,看向柳意的眼神更加尊敬了。 柳意都这么说了,里长当然不可能拒绝,他们一家子可是和柳意他们吃的同一锅饭,虽然没那胆子趁着做饭的时候偷偷克扣一些肉食,但是怎么也是沾了荤腥的。 他颇为感慨的去了,王在倒是真心实意为自己老师的钱包考虑: “老师,一天吃三只鸡,是否有些多了?” 虽然柳意赚得多,但也不能一天三只鸡这样的花法啊。 柳意挥手:“你们跟着我出来,总要让你们吃好。” 要是真的一直供着这帮兵丁,她肯定是供不起的,但只是义诊期间而已,对柳意如今的财力来说,也就九牛一毛。 带手下嘛,总要对人家好点才能收心,当然了,光对着好也不行,柳意已经在琢磨着,要找人学一学武艺了。 虽然现在有基因强体药液了,但是谁不想变得更强呢。 无论如何,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那里长单中提着一大堆的肉食进了厨房,往角落里一放,对着正在忙活的妻子道: “大人叮嘱将这些全都做了,今天就吃,我这就磨刀杀了,你叫上儿媳们一起做吧。” 一口气要宰杀这么多鸡兔鱼,肯定是要先磨刀保持锋利的。 里长之妻名为余春,听到这话不免咂舌:“这么多,都杀了吃肉?” 他们家算是日子过得好的了,但一年下来,也未必能吃上这么多肉食啊。 “可不是,大人还说了,日后每天至少都要做三只鸡给手底下人吃呢,你快去叫儿媳们来做饭,别误了饭食。” 之前单中还防着柳意他们,不愿意让儿媳们露面,这几天是全然不防了,他也看出来了,柳意虽瞧着凌厉不好招惹,但终究是个正派的人。 余春果然去屋里叫了三个儿媳出来帮忙,四人灶台边一通忙活,肉香就飘了起来。 柳医师在吃饭上面也是有些挑剔的,特地跟她们叮嘱过多放油,之前吃的油是治好了病的病人们送的,她这次去买粮食,又买回来一大罐子油,做饭的几人便也忍着心疼,使劲的放油。 虽说这油不是自己的,但她们以前做饭,那可是最多放一点点油粘一下锅便行的,甚至有些菜蔬还不放油。 但还真别说,柳医师是个会吃的,这油放多了,就算是炒个青菜,也闻着香喷喷的。 大锅中咕嘟嘟的冒着泡,这鸡都是家养的,比起野生的要鲜嫩许多,汤汁炖得香醇,浓郁的鸡香味传得满院子都是。 一位儿媳疯狂的咽着口水,与妯娌道:“这当兵,吃的这样好么?” “哪里啊,我阿父也当过兵,回来与我们说,时而是吃不饱的,别说肉了,肉星子都见不着。” 那妯娌也是馋的不行,只是灶台与院子相连,哪里敢偷吃,也只能用聊天来忍过这馋劲。 “你没听那些兵爷们聊天么?他们在军营里吃的也不是这些,只是跟着柳医师出来干私活,柳医师对手底下人大方,这才能吃上这么多好东西。” 另外一个儿媳加入聊天:“可别提了,三郎昨夜里还说呢,要是军营里都吃的这么好,他都想当兵去了。” 第44章 余春本来正安静忙活,不去管儿媳们聊天,听到这话,训斥道: “别胡说!真让兵爷们听到了,拉去军营怎么办?!” 儿媳们吓了一跳,赶紧闭嘴。 灶台间安静下来,只刚训完儿媳的余春,一边做饭,一边在心里盘算。 单中家境不错,她自然也不差,父亲是一名童生,自小也是认了一些字,等嫁给单中,这许多年过来,见多了事,也自有一番见识。 现在天下乱了,不能再像是以前那样,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便大多也能得个平安。 家中是要找个靠山的。 去军中当兵那是肯定不行的,她很清楚,军营里的日子没那么好过。 但要是给柳医师打打下手可就不一样了,虽说年纪小了一些,但这不也正说明了日后的前途吗? 才不过十几岁,就已经在军营中有如此地位,出入时身边总跟着十几个兵丁听令,那等到以后,还得了? 何况,柳医师出手阔绰,对下边人大方,她家那口子在柳医师来之后跟着忙里忙外,不就让家里的伙食好了许多吗? 果然,饭食做的差不多时,柳意使唤王在来招呼了一声。 “老师说,帮忙做这许多肉食辛苦诸位了,这肉做了三锅,你们便自行舀上三碗肉食,算作酬劳。” “多谢柳医师,多谢医师!” 灶台边立刻响起了真诚无比的感谢声。 从前柳意吃肉时,也会让她们舀上一碗,没想到,如今肉食多了,让她们舀的也多了。 虽然让她们自己舀,但余春很识时务,当着王在的面便拿着木勺,舀出来的都是鸡屁股,鸡翅,鸡爪,鱼尾巴,鱼头,兔头这种肉少的部位。 她可不傻,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果然,王在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对这家人很满意,老师仁慈,但如果有些人想要仗着老师心善太过贪婪的话,他这个弟子也不是吃素的。 等饭食,干完农活回来的单家五个儿子惊喜发现家里又能跟着一起吃肉了。 虽然吃的很开心,但吃饭间,望向那些对着三大锅肉食大快朵颐,笑的畅快的兵丁们,眼神还是羡慕极了。 此刻只怕是柳意说一句要招人,他们立马就能冲过来自荐我我我。 柳意也吃了很多,在现代时,她对肉食其实很一般,时常吃,也没什么喜欢讨厌的。 但等来了这边,她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老一辈的人都会劝小辈多吃肉了。 人长期不沾荤腥,那是真的会满脑子肉肉肉的! 吃饱饭足,柳意开始思考什么时候服用基因强体药液。 服用药液肯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而且身边还不能带人。 毕竟柳意也不知道,她在疼痛之下会做什么。 这一晚,她忍住了没有喝下药液。 第二天,她才借口要洗澡,单独进屋,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这瓶药液。 果然是蓝中带绿,绿中带紫,紫中带点五彩斑斓黑,在各个方面努力展现着它的丑陋。 这玩意,看上去简直和板蓝根泡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柳意给自己洗脑:为了强大武力,为了一拳打爆路人甲! 她闭闭眼,一口闷了进去。 嗝~ 真的是板蓝根泡面味。 刚喝下去,只来得及咂摸了一下板蓝根泡面的味,疼痛感便卷席而来。 这种疼痛并不是来源于血肉,而是仿佛从骨头里冒出来的疼,一时间都衬托的痛经变得没那么大杀伤力了。 第45章 柳意硬是一声不吭,手紧紧握住浴桶边角静静等待疼痛过去。 这是值得的,一时的疼痛,能够带来绝对的强大力量,就算是放在现代,那也是绝对划算的。 疼痛让时间变得很漫长,但当一切过去之后,柳意却只觉得浑身轻松。 原身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一路吃苦受罪,身体中总会留下一些隐疾,绝对称不上是健康。 而如今,她明显能感受到身体的轻盈,曾经觉得沉重的地方,还有偶尔的头晕都消失不见了。 然后,就是饿,极度的饿。 虽然她是吃饱了才进来的,但显然,拥有了力量的身体需要更多的能量补充。 感觉能吃一头牛。 水已经凉了,柳意简单擦洗掉身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推开门出去,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院子里,众人正趁着这最后的光亮,在王在的指挥下分拣百姓们送来的药材。 她说要吃东西,还要吃肉,里长妻子也不管刚吃完饭没多久,连忙宰了一只兔子做起了饭。 如今柳意对他们家的好处可不光是能让一家人蹭吃蹭喝,她现在简直就成了他们这一里的财神了。 柳意有了钱,立刻表示她要购买药材,并且让王在画下了药材的种种模样。 说真的,药材不好找,尤其是在山中,可是如果很多人都去找,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王在不通丹青,但好就好在,他愿意刻苦练习,而且对各类药材都熟知样貌,虽然画出来的样子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短短一天时间,就有一些百姓用这些画成功挖回来许多药材。 虽然也有人带了没什么用的杂草回来,但是百姓嘛,他们是最能接受白白付出劳动而没有成效的群体了。 更别说,这还不是全都没有成效,那些带了杂草回来的人,也夹杂了一些药材的。 他们日常需要看天吃饭,就算是偶尔在山中采摘到野果子,千里迢迢背到县城去,也最多能赚个十几文。 但现在,只需要上山找一找,就能找到一些药材卖钱,还不需要大老远跑到县里就行,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送上门的外快。 另有一些疾病被柳意治好的十分感激,见她想要药材,便抱着报恩的心去找药。 虽然只有一天时间,可不夸张的说,柳意让这一片的百姓都看到了赚钱的希望。 如今一些人家里便分好了工,盘算着未来一段时日,壮劳力下地依旧干活,那些体力孱弱或者是不能干重活的人,便上山寻药。 古代的山上是真的有老虎野狼的,但现在上山的多,人数多了,这些野兽也会避开人走,十分安全。 因此,那些想着赚外快的人家更加卖力了,毕竟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见。 这一里的猎户也上了山,比起普通百姓,他们对山上更加熟悉,哪怕找不到多少药材,都在努力记下王在画下来的药材模样。 这样就算是柳意不在这里住了,他们也依旧可以挖药材送到县里药铺去卖。 这也是一种古代小百姓的生存智慧了。 总之,送来的药材柳意统统吩咐买下,这次倒不是用市价了,药物昂贵,那是因为药铺需要对这些药材进行各种处理炮制,单只是新鲜药材的话,价格其实没那么贵。 第46章 王在此刻就是带着人在忙活着分拣炮制,时不时也会有百姓刚刚下山,带着新鲜植物来询问自己采摘到的是否是药材。 还有人掏出自己在山上发现的野果子,殷勤的送给忙活的兵丁们。 柳意一行人本来就因为义诊名声很好,等她治好了县中医师都治不好的病这件事被传出去,百姓们才知道这位义诊的医师医术高明到了何等地步。 现在,她甚至还花钱从他们手中买药材,为他们带来额外收益,百姓们如何能不感激。 柳意之前被邀去刘员外家治病时,那个抱怨了一两句的关老头,这两日险些被唾沫星子淹死。 百姓们生怕被柳医师认为他们和他是一伙的,纷纷划清界限,见了面不是横眉冷对,就是避开走。 关老头平时就有些爱占小便宜,旁人说他,他便嘻嘻哈哈蒙混过关,主打的就是一个厚脸皮走天下。 从前这招也管用,毕竟都是邻里邻居,就算是看不惯他的,最多也就是骂上几句。 结果现在,谁看了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颇有种同仇敌忾的架势,如今朝廷可没了,要是邻里们想要将他赶出这一里,关老头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 头一次尝到被孤立的滋味,家里人也跟着一起说他多话,担心被他连累了,柳医师不给他们看病,关老头蔫头蔫脑下来。 他自己也不敢再去排队看病,思来想去,主动跑到里长家,说想要干点累活杂活帮忙。 听闻柳医师爱吃,吃的还挺多,关老头忍着心疼,去河里抓了两条鱼来,眼巴巴送到里长家,言明是送与柳医师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占一些小便宜,但是从前邻里都不与他撕破脸的原因了,他们这边临河,会水的人也多,但能在水里抓鱼的人可就少了。 至少在他们这一里,渔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存在,要想抓鱼,只能人潜入水中去抓,河水湍急,人在水下又要睁眼找鱼,又要在看到鱼之后凭借经验抓取,也是非常高难度的了。 关老头就是为数不多拥有这项技能的村人之一。 像是那种家中有孕妇的,或者亲人生了小病需要疗养补身的人家,买不起鸡鸭兔,买那做起来相对于来说要更腥的河鱼就成了不错的选择,想买的时候,都会去跟他预定,他再下水去抓。 要不然,就凭他那个性子,也不会大家都不和他翻脸无他,还指望着以后从他家买鱼呢。 不过现在他倒是不敢再作了,对着柳意笑的要多讨好有多讨好。 “之前是我这个老头子看病心切,脑子糊涂了,医师您菩萨心肠,求求您莫要与我计较。” 他两个儿子也跟在一边赔笑:“是啊是啊,我爹他年纪大了,他心里并非是想冒犯医师的,回去之后可是悔恨了许久,这不,听闻医师您回来了,连忙就跑去了小西河抓鱼,非要来给您送鱼赔罪。” 柳意给人的外在印象,一直都是性格温和好说话,也是,要不是好说话,怎么会不收钱,来给一些平民百姓义诊呢。 但这次,她却是神情淡淡,瞥了一眼讷讷不敢再说话的关老头,点了点头。 “将鱼放下吧,此事便算了了,再有下次……” 她没说后果,但这难得冷着脸的神情,已经是让院子里的一干人等下意识提起了心。 第47章 尤其是关老头,更是腰都往下弯了几分:“是,是,以后再不敢了。” 系统不太理解:【宿主你不是在打造温柔可亲的人设吗?他都来给你送礼道歉了,还需要对他冷着脸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人类的劣根性,一昧对人好,基本是得不到什么好结果的。】 这倒不是柳意自己的前车之鉴,她从小就喜欢观察人,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 人类的劣根性,欺软怕硬,得一想二,得二想三。 从小老师教导学生,都是让大家善良,真诚,但实际上,善良真诚的人,只会让一些人觉得他们好欺负。 【如果我今天不收下礼物,还笑呵呵原谅了对方,其他人就会发现原来冒犯我也得不到什么惩罚,接下来冒犯我的人会越来越多。】 柳意语气里没什么波动,她其实并不怎么生气关老头的冒犯。 天底下活人这么多,要是随便一个人一句话她就要生气,那她哪有时间干自己想要干的事? 但,她不生气,却要表达出生气的态度出来。 【我要让他们知道,冒犯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样人们冒犯我的成本加深,才会知道尊敬我。】 系统懵懵懂懂:【你们人类真复杂。】 柳意:【你要听不复杂的理由,我也有。】 系统:【什么什么?】 柳意:【我喝了强体药液,力量增强,刚刚还试着把一块两个成年男人都抬不起来的石头,轻松抬起来了。】 系统不解:【什么意思?】 柳意:【我现在是这一院子的武力值天花板。】 她打量着关老头,对着系统说: 【所以这老登要是想动手,我一拳头能把他打趴下。】 武力值足够强大果然是人类的重要自信源泉。 自从穿来大安朝,柳意看上去很轻松,实际上精神还是有些紧绷的。 不能不紧绷啊,搁谁,从一个法制健全,四处都有监控,年轻女性可以半夜在路上晃荡大概率不会遇到坏人的时代,突然来了一个法律崩坏,四处都是不稳定因素(流民)的古代世界,那情绪都要小崩一下。 这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印度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喝了强体药液的柳意不需要那么紧绷了。 不过柳意的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为了确保万一,她挑了个头最大的兵丁,以强身健体为由,和他对练了一下。 那兵丁还不愿意:“怕会伤了医师。” 柳意笑着转动手腕:“无事,对练哪有不伤的?” 两人对上。 她将之轻松撂倒! 好爽! 上一秒,这名兵丁还在想着“一会撂倒柳医师的时候要用什么姿势才比较轻柔,不伤着她”,下一秒,他就被撂倒了。 速度快到甚至他躺倒在地上,看着天空时,都没反应过来。 都已经准备好要上前搀扶自家老师的王在:“……” 其他看的目瞪口呆的兵丁们:“……” 听说瘦瘦小小的柳医师竟然要对练,跑来围观的村人:“……” 这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只兔子,咬死了一头狼。 “大牛你怎么回事?” 兵丁们半信半疑的上前,脸上各个都写满了“你小子是不是心思奸猾故意输掉来讨好柳医师”。 柳医师明明说了要用全力,这小子真有心计。 被撂倒的大牛:“……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就觉得眼前一黑,人就倒了。 他真的没有放水啊! 柳意却是又看向其他兵丁:“你们也来试试。” 对于大牛来说,她速度又快手劲又大,但对于柳意来说,对方攻击的时候,速度并不快,甚至称得上是慢,应该是药液提升了她的视力和反应能力,再加上力气大,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这种情况。 第48章 她还想再试试,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能够一对几。 其他兵丁原本还是嘻嘻哈哈来的,但当真的打起来,一个又一个兵丁被打到地上去后,他们的表情在懵逼过后,也跟着认真下来。 柳意也打上了头:“别放水,都用力攻击我!” 她从一对一,到一对二,再到一对三。 最后发现,她的极限是一对五。 而且还是五名兵丁下了死力,以自己的身体为锁,各自锁住她一边手脚才勉强把她压制住。 其中,大牛功不可没,他休息过后并没有立刻加入战局,而是观察了好一会,发现柳意只会凭蛮力,毫无技巧可言,这才扑了上去,用自己的打斗技巧配合其他人得到了胜利。 几场对练打完,所有人都是呼哧呼哧喘粗气,或坐或躺在地上,柳意也是一样。 比起旁人,她的体力要更好,此刻虽然也呼吸稍微有些乱,但是脸上都没有出多少汗。 村人们已经看得是鸦雀无声,古代村子里,打架那是常有的事,这些兵丁能够被柳意挑出来,就算是单个放在村子里那也是打架的好手了。 可是就算是他们,在柳意手中竟然如同对战一颗大白菜一般那样简单。 对于他们来说,这画面简直太魔幻了。 尤其是一位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小姑娘,大约也就七八岁的年纪,看得眼都不眨,等到结束了,还很期待的回头问同样在围观的家长。 “娘亲,三丫长大之后,也会像医师姐姐这么厉害吗?” 小姑娘的娘亲:“……” 柳意坐在地上,听到这话笑着扭头回了一句:“那你平时可要多跑动,这样长大了也会很厉害的。” 小姑娘开心的点头。 关老头也在人群中,此刻腿都在跟着发颤,只能在心底一个劲的庆幸自己低头低的快,还送上了礼。 不然真惹恼了柳医师,还不像是丢那个小个子兵丁一样,把他举起来丢出去? 他个子可也不高啊! 小个子兵丁郑三河:“……” 他揉着屁股艰难爬起来:“柳医师,您这力道也太大了吧?我刚刚整个人都被举起来了。” 柳意笑着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我从小力气便要大些,只是吃不饱肚子,就没力气,这几天吃的多了,感觉力气也有所长。” 这算是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其余人果然恍然大悟,像是那种天生神力的人,在古代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胡县没听说过,但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传说还是有的,比如说“项羽”。 离谱吧,这个世界也有项羽,同样的天生神力,同样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同样的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当然,这种神力放在一个女子身上,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但柳意才不管,力量只有属于自己才最可靠。 要是迎合时下人对女子“贤惠顺从”“柔弱贞静”的印象,随便来个人都能把她打倒。 比起成为一名柔弱少女,她更想变成能一个人单挑一群人的女壮士。 至少现在她终于可以独占一个房间睡觉了。 如果有人敢摸进来,她能拧断对方的胳膊腿,再把对方吊到树上阉了他的小鸟。 不过她其实也不是很满足于止步现在,五个人就能合力制服她的话,还是不够稳。 刚刚对练的时候,不光是大壮在观察她,她也在观察大壮,发现这名个头最高,身形也最壮的兵丁和其他兵丁比起来,明显更有章法。 第49章 第一次对练的时候,他是因为轻敌,才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撂到地上,但第二次加入的时候,他就要难缠许多了。 甚至要不是他借力反剪了柳意双手,让她一时间难以挣脱,最后也不会被五个人合力制服。 柳意起了心,立刻问:“大壮,你身上这武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好生厉害。” 大壮名为牛大壮,在一百个兵丁里总有三四个人叫大壮的情况下,牛大壮凭借着自己的姓和个头,成功成为了所有兵丁中最显眼的大壮。 他性格是有些憨憨的,被柳意夸了,还很不好意思,老老实实说道: “我父亲曾做过游侠,后来又入了军中,跟人学了一些招式,回来便教给了我。” 柳意眼睛一亮:“可否将这些招式教给我?” “不白教,我出钱。” 她时刻谨记,自己现在是一名有钱人。 就算没钱也没关系,可以用技能换嘛。 不过考虑到自己的技能是治病,柳意还是咽下了“我也可以承诺你生病了把你治好”之类的话。 牛大壮不知道柳意的想法,虽然他长得一副莽夫的样子,但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脑子的,犹豫了一下,问道: “能不能换成粮食,医师我教你的时候,你让我吃饱就行。” 柳意:“你这些天没吃饱?” 她给的伙食足够好了吧?米饭管够,更别说还有各种肉食加餐,怎么牛大壮这话的意思,好像还是没吃饱的样子? 牛大壮挠挠头:“其实我与医师也是一样的,天生力气要大一些,但我要吃饱才行,吃不饱的话,身上没力。” “小时候还能吃得饱,等我七八岁的时候,家里的饭食便不够我吃了,我爹娘都说家里让我给吃穷了,后来实在是养不起我,便让我来了军中,军中比之前吃的要好些,可还是吃不饱,医师您让我们敞开吃,我也只敢吃个半饱,怕您嫌我吃得多,让我回营中去。” 他还挺有成算的,知道在她这吃比在营中吃大锅饭要更好。 但柳意一回忆牛大壮这几天的饭量:……一天吃三大碗米饭,还只是半饱啊? 但想想自己也是喝了药液后,饭量大增,不光要顿顿有肉,还需要时不时加个餐,吃点肉干,柳意又可以理解了。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能量守恒呢? 她拍板道:“行!以后你就尽管吃,你吃多少我都供得起!” 用一些米粮肉食换武艺技能,她不亏! 而且她的力量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增长,显然,食量也会,有牛大壮这个大胃王打底,其他人也不会怀疑她什么。 虽然他们肯定是想不到基因药液这种东西上面,但是柳意习惯了万事妥帖不出纰漏,牛大壮此人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一个力量比其他人大,还自带武艺的兵丁,这绝对是个人才。 柳意暗搓搓想着把人挖过来,马校尉看重她,肯定愿意给她放人。 至于牛大壮自己会不会不愿意? 她就不信牛大壮在她这边天天能吃饱肚子,回了军营后,还能再像是以前那样忍受吃不饱的生活。 从这天开始,柳意就开始了见缝插针学武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她本身学习能力强,还是因为她喝了强体基因药液,进步速度不光震撼到了牛大壮,也把其余兵丁看的一愣一愣的。 郑三河颇为震惊:“难怪医师您当初要从军,这要是后来没发现女儿身,您说不定能当上个将军。” 第50章 柳意:其实原身当初从军是为了吃饱肚子。 进步飞速也有她足够努力的原因,柳意并没有因为自己现在整体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强就有恃无恐,她是那种会尽力将优势发挥到极致的性格。 像是龟兔赛跑这样的寓言故事绝对不会套用在她身上,因为她绝对是兔子,还是那种全力以赴,不会给竞争对手一丝一毫超越她可能性的飞奔兔。 既然有了天赋,那为什么不做到最好? 更别说这个天赋还是她忍受了两个小时的疼痛换来的。 清晨,柳意五点起床,趁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和牛大壮一起绕着河边跑一个半小时。 回去休息加等吃饭的过程中,一边拉伸一边学习系统里的医疗教学。 吃完饭,休息一会后,再和牛大壮一起肘击木桩,以实战姿势站立,不断通过变换身姿来用大臂左右交替撞击木桩,锻炼耐受力。 差不多早上九点的时候,就可以开门为病人义诊了。 中午吃完午饭,消化一会后继续打沙袋,这次不光要用到大臂,还要用上腿踢。 两个小时后,接着义诊。 一直到差不多晚上六点,义诊结束,趁着做饭的功夫,和牛大壮实战训练,然后吃饭时间,两人一同给大家表演一个大胃王共同用餐。 现在附近的猎户已经靠着柳意小赚一笔了,每天就是玩命打猎,打到的猎物统统卖给柳意。 无论是十只兔子,还是六只野鸡,亦或者是打到了鹿,放在柳意他们这里,几天就能干完。 她和牛大壮实在是太能吃了,而且光吃菜还不行,两人都需要大量的肉食填补身体能量。 有时候光吃附近猎户打的猎物还不够,还要买一些村人养的鸡鸭,换换口味。 甚至有一次,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猎户带着三个儿子上山,埋伏了整整三天,打下来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野猪。 柳意目测它差不多两百公斤重,原本野猪肉因为过于腥臭其实是不大值钱的,但谁让现在吃的都涨价了呢,她按照市价花了一两银子买下来,但加上其他人一起,一共吃了五天也就吃完了。 牛大壮这段时间吃的那叫一个红光满面,甚至肉眼可见的在短短十几天内又长高长壮了一些。 柳意诧异问他多少岁,结果这位身高直逼一米九,满脸络腮胡,看上去简直能有个四十岁的壮汉,今年竟然才十六岁。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十五,因为大安朝的人算的是虚岁,会多算一岁。 柳意:“……” 从小吃不饱肚子还能长这么高,要是他以前天天能吃饱,还不长到两米二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也长了一些肉,但依旧有些瘦弱的小细胳膊:好消息是以后不用担心自己的身高了。 坏消息是再这么吃下去,六十两银子绝对撑不了一年。 好在柳意的名声传出去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有人上门来请她看诊。 虽然出手没有刘员外这么大方,可几次下来,也有十两银子的诊费了。 这一日,又是浅浅训练俩小时后,柳意擦掉头上的汗,看向王在。 他在军营里的时间够长,也算得上是比较了解马校尉的存在。 “校尉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王在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几天了,校尉剿匪一向速度快,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 第51章 柳意点头,一拳出去,这根木桩在她手下被暴打了四天。 白天被打,有时候她晚上起来上厕所,也要冲上去暴打一番的木桩再也坚持不住,瞬间四分五裂。 在院外排队,直接就能看到这一幕的病人们:“……” 这真的是一名医师吗? 胡县来了一位医术高超,还愿意为百姓们义诊,不收钱,给一些瓜果蔬菜都能做诊费的医师。 这消息传播的比柳意预想中还要广。 最重要的是,不收钱。 病人只需要考虑到路费和买药钱就行了,于是整个胡县,乃至于胡县周边那些也比较穷,没什么厉害医师的县城都陆陆续续有人赶过来,求她治病。 柳意当然也不是真的什么病都能治好,她再怎么努力,背下了再多的方子,本质也不过是个还没实习就穿越的实习生。 当过医生的都知道,有的病人得病,根本不按照书上的症状来啊。 现实中生病是不会按照书本上的标准程序一步步进行的,在现代还有医疗检查仪器作为辅助帮助医生判断,到了古代,就只能凭借医生的经验了。 一路看下来,以她现在的水平,也不过能诊治病人的十分之七。 另外的三成,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她现在束手无策。 好在柳意并不沮丧这种情况发生,这个时代的病人也很勇于尝试,不会你给他开了药,他转头告诉你百度上面说要吃另一种药。 凭借着脑内的经验,还有系统的帮助(虽然没积分了),慢慢摸索,柳意还是很有信心的。 现在治不好,以后等她多学习了再治不就行了。 但在古代百姓们眼里看来,十分之七的病人都能治好? 神医啊!! 要知道,来看病的大部分人,都是那种得个伤寒就只能安静等死的。 柳意的出现,简直太让人惊喜了。 不过,这位柳医师的规矩在众人看来,也是有些古怪的。 每个外地来的病人到了地方,被要求排队,填写病历,被用各种奇怪的方式检查身体,有的人自然不太想照做,但最后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做了。 这其中,柳意在院子里练武的身影起到了很大帮助。 当在早晨看到她一个人撂倒五个壮汉,中午看到她打爆厚实木桩,下午看到她搬起巨石练力量后,没有人再会对柳意瘦弱的身躯产生什么小瞧的情绪。 这一里的病人基本上已经被柳意看完了,但架不住她现在声名越来越大。 此刻,柳意就正在给自己义诊生涯中的第213位病人复查,经她手的病人很少有来多次复查的,基本上吃过药后,来复查一次确定好了就不再来了。 她再复诊,外面的长队排得简直能到河边去。 陆大木背着包袱,好奇的探头看,他是从隔壁云县来的,因为腿瘸,听过路的货郎说了胡县神医的事,便想来碰碰运气。 原本还以为神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等见到慢吞吞给人复诊的柳意,就有些懵。 “这柳神医,怎么是个女郎?” 排队在他后头的路人听到这话,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是外地人吧?治病救人,还分男女?” 不光这名路人瞪他,排队的前后都有人露出半个身子怒视他。 这些人就都是来复诊的了,他们大多被柳意缓解了病痛,最听不得的就是旁人说柳意不好。 第52章 “就是,怎么总有你们这种人,看病多贵,就只有柳医师怜悯我等穷苦人家,不收一文,你若是嫌弃柳医师是女郎,就早早离去,莫要一边嫌弃,一边还要求人家救命。” “呵,前日就有一读书读傻了的老头,跑来对着柳医师说什么要她在家里相夫教子,什么东西!柳医师揍了他一顿,等他出来,我们又围着揍了他一顿,你要是不想和那老头一样的下场,便趁早离去,要是敢说些腌臜话让柳医师听去,我第一个不饶过你!” 那汉子说着,为了显示自己不是说说而已,还捏紧拳头在陆大木面前晃了几下。 陆大木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吓得连忙缩脑袋,连连向着周围人告罪。 “我,我没有嫌弃神医的意思,只是我也是听过路人说的神医,只听了两三句罢了,并不知晓神医是女郎,有些诧异才问了一句。” “我,我并无其他意思的,我家中女儿也是女郎,我很疼爱她的。” 见他连连解释,这些排队的复诊病人才面色缓和下来。 有人哼了一声,继续排队。 也有人脾气好,见陆大木吓得脸色煞白的样子,给他解释道: “他们也不是冲着你,实在是这些时日柳医师名气大了,总有些见不得人好的家伙跑来指手画脚。” “你说,女郎又如何?其他医师倒都是郎君,可也没见他们来不收钱与我等百姓义诊,之前竟还有一不要脸的,说柳医师不顾男女大防,去给男子诊病,以后要嫁不出去!” 或许那些家里有钱的,能吃饱肚子的人家会有闲心计较这些,但村户人家,活都要活不起了,谁还管这些。 这人说着说着,就又愤怒起来: “呸!丧了良心的!我老父便是男子,就是靠柳医师救回了性命,若是真按照他说的那般,莫非是要我老父活生生去死不成?” 在他旁边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同样也是满脸愤慨。 能活,谁想死呢? 陆大木自身是个病人,代入了一下,要是换成他,生了病,又有医师愿意不收钱诊治,结果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人,说男女大防,不让医师给他诊治。 他火气一下就冲上来了:“呸!什么东西!他家中就都平平安安的吗?就没有亲眷得病的吗?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山中的汉子,不服就是干,可能也有要表示自己与大家是同一立场的意思,总之,陆大木也开始撸袖子了: “这人在哪,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那人果然很满意他的态度,笑着说:“不必你去教训,柳医师是军中军医,身边跟着十几位兵爷,她一声令下,那人便被揍了一顿赶了出去呢。” “也不过是个穷书生,朝廷都没了,还做着金榜题名的美梦,听闻现在,县中邻里都恶了他,书铺子里的掌柜都不愿意卖书给他,说他玷污了圣贤书。” 这掌柜之前得了伤寒,高烧不退,家里人套车来急忙忙赶着求柳意救命。 柳意也不含糊,一路赶去,一副药下去,就让他退了烧。 在如今人眼里看来,伤寒可是要命的,对于那掌柜来说,这就等于是柳意救了他一命。 他怎么可能还会卖书给那书生,不上门泼粪就不错了。 陆大木听得津津有味,时而还惊呼几声:“一副药便能退热?不愧是神医啊!” 那人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第53章 “何止,我老父之前缠绵病榻,也是让柳医师给治好的,不过十日而已,便能拄拐自己行走了。” 陆大木听得连连点头,想着这柳医师果然是有真本事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在云县有这么大的威望。 再看那老者果真拄着拐自己站着,对自己的腿也更有了一些信心。 正满怀期待的想着这腿或许真能治好,却听后面骚动了起来,还有女子的哭声。 排队的人群也跟着纷纷往后看。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有个孩子掉水里了。” 陆大木看去,却见是一男子浑身湿淋淋的,抱着幼童疾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哭着的妇人。 “医师!!求医师救命!!求求医师救命啊!!” 妇人哭声之凄厉绝望,听得人也不免心中一颤。 那幼童浑身湿淋淋的,脸色白的如同死人一般,无知无觉趴在父亲肩头,一丝反应也无。 “这是孩子溺水了吧?” “呀!这不是狗儿吗?” “真是狗儿,狗儿掉水里了?” 孩子溺水而亡,这在乡间是很常见的,父母都忙,也没空照管孩子,小孩子又天生调皮,就算是会水,也有可能被卷到暗流里,或者抽筋溺水。 都是乡里乡亲的,就算是有那外地来的,见此场景,也纷纷让开路,让狗儿父母带着孩子挤了进去。 一群人探头去看,陆大木也跟着踮起脚,努力仗着个头高一些去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却见那幼童被放在地上,一个约莫有五十多岁的老者上前,探了探孩子的呼吸,摇了摇头。 “这孩子已经没气了。” 狗儿父亲腿一软,瘫在了儿子身边。 “儿啊!!!!” 狗儿母亲凄厉的一声哭叫,听得陆大木也跟着鼻酸。 当父母的,最见不得这些。 他是有个大儿子的,也是淹死在了水里,虽已过去三年,但至今他还记得自己抱着那小小身躯时心底的痛苦。 已有乡亲劝狗儿父母:“还是将孩子带回去,好生葬了吧。” “回去拜拜菩萨,让她保佑狗儿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平平安安长大。” 狗儿父母哪里能接受,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现在就一丝气息也无,天人永隔,只哭着不肯起身。 乱糟糟间,陆大木看到一道相对来说较为瘦弱的身影快速来到孩子身边。 是柳医师。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被发现溺水的?在哪里发现的,你用了多久过来?” 狗儿父亲还没反应过来,里长赶紧推了他一下:“快说呀!” 狗儿父亲这才回过神,连忙道:“就是刚刚!在,在小西河,就是村口那,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水里挣扎呢,结果捞上来……捞上来就没动静了……” 人都死了,还问这些有什么用? 陆大木不解,却见柳医师有了动作。 她像是检查了一下狗儿,接着将孩子移了个位置,让他平躺在地面上,接着两手重叠,双臂伸直,开始按压狗儿身躯。 这,这是在做什么? 莫非,柳医师还想把已经没了气的孩子救回来不成? 柳意确实想把人救回来。 众所周知,因为溺水停止呼吸的人,如果在四分钟之内抢救,成功几率是很大的。 而如果在溺水后1-2分钟抢救,成功率几乎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小西河很长,但从村口到里长家的距离不算远,看这对父母跑的一头是汗,肯定是狂奔而来。 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柳意不再关注外界,只专心给孩子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第54章 这也是她人生第一次给活人急救,本以为会很紧张的,但真的做起来之后,柳意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一,二,三,四…… “王在,擦汗。” 王在愣了一下,虽然以前老师没有给出过类似的要求,但他还是很快应下:“诶,诶,是!” 他掏出手帕,小心给柳意擦着额间的汗水。 柳意在口中默数,手下动作标准规律。 人工呼吸与胸外心脏按压的频率比为2:30,她还要注意力道,不要把病患肋按断。 一,二…… 一,二,三,四…… 旁观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但都被王在赶得不准离近,跟着老师学习了这许多天,他也意识到了人在被救治时,呼吸是否能通畅的重要性。 只是,这孩子都没气息了,真的能救回来吗? 不光王在这么想,围观的人们也看出来柳意是在试图救人。 这都死了的人,竟还能救? “那是在渡气吧?人都死了,渡气还能有用?”大家也只能看得懂人工呼吸是和渡气有关了,却不理解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只有孩子父母看到了希望,眼巴巴瞧着瘦弱少女做着他们无法理解的动作,屏住呼吸,希望能够看到奇迹。 “咳!咳咳咳!!” 原本已如同一个死人的狗儿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水。 他睁开眼,嚎哭起来:“娘!!” 狗儿母亲几乎不敢相信,大脑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连滚带爬冲过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 “狗儿!!!” 众人哗然。 哪怕早就猜到柳意是想救人,但当人真的被救活的时候,他们还是被震撼到了。 “活了!!” “真的救活了!!!” “人都死了还能救活??神医啊!!” 柳意起身,甩了甩手,酸得像是刚打完十个木桩。 但心情很好,治病归治病,亲手将人救活的感觉,果然很不错。 一直安静如鸡,仿佛生怕打扰到她做急救的系统也冒了出来。 【叮!抢救成功一名呼吸心跳停止患者,积分+300。】 【叮!同时获得112次旁人赞叹,声望值+112。】 说完正事,系统才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宿主牛逼!!】 柳意也觉得自己挺牛的,而那些亲眼看着她救活狗儿的围观人群,则是觉得用“牛”这个词都不够。 这死了的人,都能被救回来,活神仙啊! “连死人都能救,这是神仙降世吧!” “我大哥小时候就是被淹死了,那时候要是有柳神医在就好了!” “你快把你大哥挖出来啊!说不定还能救呢!” “我妻刚走五年,柳医师能不能救回来啊?我愿意用全部家产换我妻回来。” “你全部家产不就三只鸡一个破茅草屋吗?柳医师!我爹才死一年,更好救,您若能救活我爹,我愿意奉上一头牛!!” 说这话的人立刻有人赞叹:“老三,你家现在可就剩下一头牛还算值钱了,够孝顺。” 那人义正言辞:“爹和牛谁更重要,我还是分得清的。” 此话,便又引来一番赞叹。 柳意:“……” 不止这些人,就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王在都用着看神人的眼神看她。 起死人肉白骨,自己竟亲眼看到了。 王在一想到自己刚刚,他为将死人救活的老师擦汗,就要激动的快厥过去。 他握紧手里的手帕,决定这辈子都要好好珍藏。 这一刻,他甚至连日后要怎么跟徒子徒孙们吹嘘的画面都想到了。 柳意却没再给他更多的浮想联翩时间。 狗儿父母已经给她跪下磕头了,看样子,要是她再不说话,可能过几天,她就要在神龛上看到自己的雕像了。 第55章 为了不被当成神仙供着,也为了避免接下来几天一群群的人往她面前送尸体,她得给大家做个科普。 可以敬仰她,但是可不能神化她啊。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这话她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说,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到,没想到会用得这么快。 不过百姓们很给柳意面子,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还有大人捂住自家小孩的嘴,生怕打扰到了神仙。 柳意开始科普: “这并不是救活了死人,而是救活了还没有死透的人。” 百姓们依旧是一脸神往,在他们看来,这区别也不大啊。 “这孩子没了气息,是因为他在溺水时喝了太多水,导致声门出现紧闭,属于假死的一种情况。” 柳意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这些术语,毕竟她一直以来的要求都是别人理解她,而不是她化用术语好方便让人理解。 “他的父母发现得早,也送来的及时,这个时候我对他用了心肺复苏,给他的心脏和大脑提供血流量,人工呼吸呢,则是为了人为建立起肺内压和大气压之前的压力差,好维持肺通气,恢复了他的氧气供应,所以才能把他救活。” 当然,百姓们都没听懂。 所有人都睁着眼睛,用着一脸“虽然我听不懂但是真的很厉害”的表情看向柳意。 这一大串话中,他们就听懂了“狗儿父母送来的及时”。 便有那想用耕牛换老爹的人遗憾问:“柳神医,这么说的话,死了一年的人救不活了?” 柳意点头:“人死不能复生,这孩子能被救活是因为他是假死,送来的及时,如果再晚上一刻送来,我也未必能救活他。” 狗儿父母这才开始后怕,紧紧抱着儿子,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然后就又开始给柳意磕头:“谢谢柳医师!多谢柳医师!!” “狗儿,快给柳医师磕头,要不是她,你就再也见不到阿父阿母了!” 柳意赶紧拦住:“孩子刚好,别让他劳累,注意保暖,让他好好休养几天。” 这对年轻父母连忙又赶紧把孩子抱回来,生怕因为自己莽撞,让他下一秒又没了气息。 他们虽然大部分话都听不懂,但是也明白了柳意的意思,如果再晚一些,狗儿就救不活了。 还好,还好他们发现了孩子溺水之后,立刻就跑来找柳医师救命。 这要是放在以前,医师远在县里,他们就是跑过去,孩子恐怕也死透了。 这对年轻父母都是普通村人,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抱着孩子,一个劲的对柳意道谢。 虽然那位打算用老牛换老父的人没了希望,但还有人不死心的问。 “死了一年的不行,半年呢?” “一个月行不行?” “或者刚死一天的呢?” “吴老五你问什么?你家里人都好好的,上哪里去找个刚死一天的?” “我是想着,万一哪天我爹死了呢。” “吴老五!你胡说什么!敢咒我?” 柳意看着这些人说着说着就自己吵了起来,心想真应该让那些觉得古代人都麻木严肃的人来看看。 那些饭都吃不饱的人确实没有力气干别的,但正常的古代百姓相处,其实和现代人也差不多。 她拍拍手,原本热闹的人群立刻又安静下来。 这么多人都听自己的话,这种感觉真的不错,难怪古往今来都有那么多官迷。 “救活没了气息的人是有难度的,也不是每个刚刚没了气息的都能救活。” 第56章 见又有人张嘴想问,柳意一摆手。 当场救活一个没了呼吸的人,她现在声望已经够高了,也不需要主动为自己扬名。 那么,这种要和各路人聊天打交道的麻烦事,就交给别人吧。 “今日还要义诊,别耽误大家看病了,这两日,我会将如何救活刚溺水之人教给我的徒儿,到时候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他。” 祸水东引,一如既往的好用。 一旁满脸敬仰看着柳意的王在:我?!! 教给我??!! 老师,老师竟愿意将这种神仙之法教给我?!!! 噗通一声。 王在也跪了。 王在跪的结结实实,磕头也磕的非常实诚,甚至当天晚上,额头上的红印还没消。 但其他人却只觉得羡慕。 虽然他们不是医师,但是,这是将死人救活的方法啊! 谁不想学?! 说句不夸张的,王在学会了这一招之后,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虽然柳医师也说了,不是每个刚死的人都能救,只适合于心脏骤停的人(虽然这个词他们听不太懂,只知道是心突然不跳了)也不一定都能救得活,但是谁不怕死啊? 若是身边能有这样一位医师在,日常干点什么都很有安全感。 郑三河羡慕的看着王在不停复习手上动作:“早知道,当初我也学医了。” 一名兵丁手里拿着野果子在吃,听到这话笑话他:“你家穷的底掉,怎么可能有钱送你去学医。” 其他行当或许只需要给老师卖苦力就行了,但医师这一行,那是学徒要老老实实给老师交上拜师费的。 所以王在刚拜师的时候,就想把自己的积蓄掏出来给柳意,只是被她拒绝了而已。 柳意练武回来就听到这话,她笑着鼓励郑三河: “三河,你虽不是从小学的医,但也可以先从药郎开始,跟在王在身边学习。” 其余兵丁听到这话,立刻闭嘴。 他们虽然羡慕医师能治病救人赚钱,但真的让自己学的话,那还是不想吃这份苦的。 这些时日他们是亲眼看着王在和他的几个小徒弟忙里忙外,白天要分诊煎药,拾掇药材各种麻烦的炮制。 到了晚上还要写医案,认字学画背药材,尤其是王在,他还要将白日的病例誊抄在崭新纸张上,忙的真是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脚不沾地,头不抬头。 反观兵丁们,因为毕竟不算是柳意手底下的人,只是被借出来的兵,柳意虽然使唤他们,但从不往死里使唤。 最多就是维持一下义诊秩序,跟着帮帮抬抬,累的时候不算多,而且也不用动脑子,还能吃上大鱼大肉。 他们是疯了,才会放弃现在的好日子,去当那辛苦无比的药郎。 药郎,不就是学徒吗? 哪个学徒不吃苦的,而且还不知道要学到什么时日才能自己行医问诊赚钱。 他们自觉自己不想去,便也有些同情郑三河,没想到这小个子兵丁却是一脸喜色:“真的?!大人,我真的可以跟在王医师身边做药郎吗?” 柳意含笑点头:“你若想来,等校尉回来,我与他说,把你要来就行了。” “我想来!我想来的!”郑三河高兴的不行,连忙一溜烟跑到王在身边:“日后,我必定好好做药郎!!” 因为只是做药郎,柳意也没提收徒的事,于是也没有拜师的流程,总之这一日开始,郑三河这个在兵丁中不大起眼的小个子,就开始跟着王在他们一起活动了。 第57章 本来药郎就是学徒,要是他拜师柳意那大家还高看他一眼,结果谁也没拜师,就这么稀里糊涂学着。 兵丁中有笑话他傻的,也有同情他每日辛劳的,还有人给郑三河说: “我看你每天跑来跑去,干的都是一些杂活累活,你要是后悔了,就跟柳医师说一说,不做药郎了,柳医师应该也不会与你计较。” 郑三河却是甘之如饴:“我做药郎做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 “你每天认药材对着那火炉熬药,脸都要熬成黑的了,还好好的呢?” “我每天学了许多新东西,高兴着呢!” 兵丁们觉得郑三河怕不是傻了,也不再劝他,而是开始打赌他什么时候开始后悔,想要回来。 柳意看着,也不奇怪他们的反应,医师确实受人尊敬,但许多药郎一做就是二十几年,从小做还好,郑三河都这么大了,还来做药郎,在兵丁们看来,等到出师,那他可不就要要四十岁了吗? 古代人因为医疗环境落后,战乱天灾,以及居住和物质条件问题,平均年龄只有三十五岁,像是王在这种能活到五十岁的,还真不算多。 所以在这些兵丁们看来,就是郑三河这个药郎要一口气做到死,自然觉得不划算。 柳意问王在:“郑三河学的如何?” 王在不知道老师对郑三河的打算,斟酌着回答: “他天分不算高,但也不算没有,好就好在愿意下苦功夫,做药郎,也算合格。” 这已经是看在郑三河勤劳肯干,什么都愿意学的份上说的话了。 要是真说天赋,郑三河还真没有,胜在态度踏实。 柳意猜到了。 虽然她穿越了,还有个系统金手指,但她又不是小说女主角,怎么可能随便拉个人来,对方就天赋异禀,是块学医的好苗子。 天才哪有那么多,更多的只是普通人罢了,郑三河就是这样的普通人。 不过好消息是,古代行医讲究天赋,现代医学却不管这个,现代医学那填鸭式的教学一股脑给郑三河塞进去,绝对够用了。 不过现在倒不急着干这些。 柳意只对王在说:“这些时日,多了许多想要送孩子来做学徒的,我有意收一些如郑三河这样的学徒,这件事,你来办。” 从军营里招人虽然也可以,但是一来真的愿意放下自己的当兵事业来做学徒的人少。 二来,也不好都挖校尉的墙角,还是要自食其力一下。 王在倒不奇怪招学徒,当医师嘛,手头总要有人使唤的。 尤其是那些医术高明的医师,每天忙着看病钻研都够忙了,难道还指望他们自己熬药煎药?给患者们讲怎么吃吗? 每个出名的医师,身边怎么会不跟着十几个徒弟药郎,多的,几十个上百个也是有的。 一般都身兼数职,负责挑拣药材,搬药切药熬药炮制药,背老师的药箱,做老师的马夫,当老师的厨娘,偶尔也要负责被老师骂一骂,或者踢上几脚。 王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这次招学徒,老师是否要挑上一两个伶俐的,留在身边?” 这就是在问柳意要不要再收个徒弟了,毕竟她这样高明的医术,身边只有王在一个徒弟,还是有些少了。 那胡县的周医师,身边还有三个徒儿呢。 “我就不挑了。”柳意面上慈祥笑:“这两年,为师还是想把重心放在你这个亲传弟子身上,这些学徒,交给你来教。” 第58章 好不容易教出来王在这么一个能用的,她短时间内都不想再带人了。 尤其是从零教起,想想就累。 王在颇为不敢相信,再次大受感动。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跟徒弟保证两年不再收徒,就是为了能更好教导徒弟的医师。 王在又是眼泛泪花,深深一躬: “老师慈爱!” 柳意将溺水已没了呼吸的孩童硬生生救活的事,早已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十里八乡。 对于不了解医师的百姓们来说,死人都能救活,这医师的医术那还用说吗? 这事实在是太过惊奇,非常适合传来传去,就连住在深山里的人家,都从货郎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那胡县出了个神医,连已死之人都能硬生生救活。 “这神医啊,那真是一个菩萨心肠,为百姓诊病并不收钱,要不然啊,百姓们还真看不起呢。” “你们知道神医为那刘员外家的公子诊病,诊费是多少吗?” “六十两!!听听!六十两!买你一家子都还有许多剩余呢!” 山民们听得纷纷睁大眼,六十两,这数额,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结果神医诊一次病就能赚上。 而如今,新消息又来了。 胡县神医要招收学徒,凡是十岁以上的,都可报名! 这消息一出,所有听过传闻的人,脑海里便第一时间闪过“死了的人都能救活”和“六十两”。 主要还是六十两。 这要是成了神医的学徒,日后,他们是不是也能挣上六十两啊? 不夸张,柳意要招学徒,整个胡县都轰动了。 “听说了吗?神医要收徒了!” “什么收徒呀,那是收学徒,我三侄儿的媳妇的弟弟的小姨就在三兴里,人家说了,收徒和收学徒可不是一回事。” 柳意驻扎的那一里便叫三兴里,现在凡是住在三兴里的人家出门都要受人好话的。 大家都想听他们说说,那柳神医的脾性如何,喜欢什么样的学徒,好照着让家里的孩子学起来呢。 “我知道呀!但学徒,也是徒嘛!” 那兴奋传消息的大娘拍手: “虽说当学徒累了点,可咱们穷人家,哪里怕苦怕累了,这位神医可是连死人都能救活的,也不求着说学会救活死人,但跟在她身边,稍稍学上一点皮毛,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那路人跟着点头:“也是,这样的好时机,从前咱们这些人家哪里够得上。” 医师这行当人少,医术又需要教授,因此就算是当学徒,那也要家人凑了钱去,权当是学费。 可如今,那位柳神医不要学费,免费招收学徒,胡县的人家能不振奋吗?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免费学上这么一个行当,就等同于是改换门庭了。 “说了要招收多少个学徒了吗?我那孙儿聪明的很,我这就带他去!” 又有一路过的人听得双眼冒光,一副恨不得拔腿狂奔回家拽着孙儿就去三兴里的样子。 正绘声绘色说着话的大娘赶紧喊住他:“诶!屠老头!你孙儿去不得!” “那神医说了,不收年纪太小的,只要十岁以上的孩子。” 屠老头站住,很是纳闷:“十岁以上?要这么大的?” 他孙儿今年也不过七岁,就算是再怎么想要往虚岁上面报,也挨不着十岁的边啊。 “是啊,神医说太小的不好教,只要十岁以上的。” 原本要是带着孙儿去了,结果没被收下,那也就罢了。 结果现在是因为年龄才不得去,屠老头便有了一种错失大机遇的失落感。 第59章 “怎么就不要年纪小的了,我家孙儿样样活都干得,洗衣捡柴都行的。” 虽说在家里大人们不让他干,都小心照顾着,可若是能跟神医学得医术,那吃些苦头算什么? 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 那大娘见他如此失落,笑呵呵道:“你家孙儿虽去不得,但你家六娘年龄恰恰好呀!” 屠老头一惊:“六娘?可她是女子啊!女子怎能去当学徒呢!” 要不是他和这大娘多年的邻里,知晓她不是那种人,还要以为她拿话呛他呢。 那大娘确也是好心提醒:“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神医啊,就是女子,这次招收学徒也是特地说清楚了,男女都可,只要岁数足够,都能去试试。” 一旁另一个过路人原本正匆匆走过,结果被他们说的话吸引住,现在又听到这句,立刻凑了过来。 “当真丫头也可?只要满了十岁就行?” 那大娘点头:“真的。” “可,可丫头当了学徒,恐日后出师,人家嫌她是个丫头,不让她看病啊。” 大娘脸上立刻显出不高兴的神色出来,同为女子,她听这话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要是往常,她虽生气,却也肯定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但如今,那是一个理直气壮的骂道: “你这话说的真没道理!神医就是女子!救了不知道多少人命,若是有一天,那患病之人要没了小命,他难不成还会因为医师是女郎,就宁愿去死吗?!” 这话说的难听,但原本只是凑在一起听大娘吹牛的人中,还是有不少人面露赞同之色的。 “就是,你这话说的,咱们穷苦人家,看病哪里会计较这些。” “若是我爹病的时候,能有个医师看诊,管她是男是女,我都给她磕头。” 路人被骂的脸色讪讪,倒是没有争辩,只带着疑虑,脚步匆匆往家里去了。 他家中有一独女,也不知为何,不管怎么与妻努力,都再生不出来了。 普通人家,又没钱纳妾,这辈子恐怕也只能有这么一个孩子,最多日后将兄弟家的子孙过继来。 这年头便是如此,女郎担不起家业,留了田地在手也保不住,若是想让独生的女儿好过,就只能期盼过继来的孩子有良心。 有那丧良心的,过继过去,等到养父一死,便将养父妻女赶出家门,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虽一开始也恼恨过膝下只有一女,可人心都是肉长,又是亲生骨肉,从小养到十岁,怎能不为她打算呢。 从前弟兄们劝他过继,他一直拖着,就是怕嗣子对亲女不好。 但又怕自己死了,女儿没了人撑腰。 若是,他将独女送去学医呢? 就算日后他死了,独女有了这么一个手艺在身,总也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旁人看在她会医术的份上,应当也会对她多几分尊敬。 这路人回了家,妻正做着饭,见他匆匆进来,有些诧异,旁边打下手的女郎跑出来: “爹爹怎么这么早回来?还跑的一头是汗?” 却是被越想越振奋的父亲拉住胳膊: “大娘,快与我走,我们去三兴里!拜师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胡县各处。 这天,绝对是胡县有史以来,出现在街上的年轻女郎人数最多的一天。 一客商路过胡县在客舍修整,听到外面的动静,推开窗就看到许多家长身侧跟着一个或两三个十几岁的年轻儿女,脚步匆匆朝着城外而去。 第60章 这客商刚来胡县,纳罕问伙计:“可是你们这儿有什么风俗?怎么这么多未成丁的儿郎在外面?” “咦,竟还有许多女郎?” 那伙计便笑着将本县神医招学徒,不论男女的事给说了。 “所以啊,现在县里但凡是年龄足够的人家,都急着往三兴里赶呢。” 客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于神医是女子这件事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他曾走过一城镇,因着三王爷征兵,征的十室九空,还没长成的男丁就被推上了战场,几乎没有能回来的。 那儿没了男丁,只剩下女人,于是原本被认为撑不起家业的女子撑起了家,下地干农活,捕鱼,建房。 客商走过的时候,那儿连客舍都是女子当家,伙计也都是女子。 所以乍听神医为女郎,这位客商第一反应就是,真有这么神? “神呐!”伙计跟托一样,说起来就眉飞色舞。 “死人都能救活,您就说,这神不神?” 客商果然被震住:“死人都能救?死多久的?” 伙计当即叭叭叭将那狗儿溺水没了气息被救的事声情并茂说了一遍。 这客商父母尚在,倒没有脑洞大开到挖出亲人求柳神医救活的意思。 他想的是:这神医有如此能力,行商一路艰辛,得病的风险也巨大,要是能求得神医手中的一些药…… “伙计,这三兴里怎么走?你可否带我去?放心,赏钱少不了你的!” 这胡县不是自己老家,外面世道又乱,人生地不熟的,客商可不敢跟着陌生人走。 找个当地的,多多少少能避开些风险。 伙计满脸高兴,扭头去看老板:“掌柜的?” 做客舍的,自然是客人最大,尤其是这年头不好过,好不容易有个客人,老板也不想让人家扫兴,便对着伙计点点头。 伙计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好嘞!客官,您这边请!” 他就是想去现场看热闹才鼓吹的如此努力,既然要做工不能去,那鼓吹客人去不就好了? 客人不认路,不还是要他带路。 果然不负有心人。 这热闹!不就赶上了嘛! 客商几人跟着伙计,一路出了城,远远还能瞧见不少人走在他们前头,再仔细一看,有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 “这是……流民?” 他们立刻警惕起来,乱世的流民为了生存,那可是凶狠的很,甚至有时候会为了抢夺一块窝窝头,命都不要。 伙计要放松一些:“客官放心,我们胡县有军营驻扎,这些流民们不敢乱来。” “何况这里已经是三兴里的地界了,他们就更不敢做什么了。” 客商疑惑:“这话怎么说?” 伙计便有些骄傲的解释:“还是因为柳神医啊!柳神医医者仁心,给百姓义诊并不收钱,有人送来一些野果子当做诊费,她也是收的。” “那流民中不少得病之人,家人求到了柳神医这里,她还真的带人前去诊治。” “现在柳神医在流民中的名气可大了,在她面前老老实实的,柳神医住在三兴里,他们也不会在三兴里偷鸡摸狗的。” 客商听得十分向往,他一路走过许多地方,也听说过有那才华出众的名士被当地百姓所敬仰,甚至连带着让当地的治安都好了许多的故事。 没想到,名医也有同样的功效啊! 只是流民凶狠,没想到他们也能被感化,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客商夸道:“定然是柳神医医术出众,又慈悲对人,这才感化了那些流民。” 第61章 “那倒也不是。” 伙计实话实说:“当时柳神医带人过去,立刻就有流民想上去哄抢。” 客商跟着紧张起来:“神医没事吧?” 想着那位神医据说只有十几岁,还是女郎,又是医者,听上去就很娇弱啊。 伙计:“神医逮住哄抢最凶的三个流民,咔嚓咔嚓卸了他们的胳膊。” 客商:“……” “哦对,您不知晓,我们胡县的这位神医啊,天生神力,但不要紧,神医是神医啊!她卸了胳膊能装回去,那天啊,神医卸完又给他们装上,装好又卸下,卸下又装上,听说那几人的惨叫声传出去老远。” 客商:“……” 他结结巴巴:“然,然后呢?” 伙计用着很为神医骄傲的语气:“然后,那三人就被神医感化了呀。” 客商:“……” 伙计继续说:“也不是一次就感化完的,还是有其他流民不信邪,然后他们也被感化了几遍” “后来神医再看病,他们都乖得像是小鸡崽子一样。” 伙计说着,还要寻求认同:“客官,神医厉害吧?” 客商干巴巴笑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厉害,厉害。” 他原本还想着,十几岁的女郎,又是神医,还有如此仁慈之心去为流民看病,那必定是心善好糊弄的。 客商倒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商人本性逐利,让他想要在神医面前稍稍的,小小的,糊弄一下。 最好不花多少钱,甚至不花钱,就能得到赠药。 不过,现在他是不敢这么想了。 还是老老实实求药吧,他年纪大了,可受不了卸胳膊的苦。 见客商明显是被吓到了的样子,伙计面上依旧是恭敬的引路,心里却很是得意。 他做客店伙计的,见的人多了,一看这客商就知道他想占神医的便宜。 就该吓吓他,要不万一神医真的被他蒙骗了,一气之下不再义诊了可怎么办。 越靠近三兴里内围,人就越多,甚至已经到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地步。 有的人身边带着小郎君和小女郎,明显是来求拜师的,有的人背着竹篓,脚下草鞋都快散架了,一看就是走了很久的路赶来。 当然,也有不少人纯来看热闹的。 只是无论是谁,每个人都尽量保持了安静,男女老少,俱都低声交谈,不敢扰了院内人。 只这一点,便显现出了那位柳神医在胡县的地位。 客商原本是期待的,后来又被吓了一吓,现在又期待起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位柳神医,到底是何等人物。 “张开嘴,啊,对了。” 柳意拿着小电筒看了看,关上电,对着一旁的王在说:“口腔溃疡,给他开药。” “是。” 王在手里的“病历本”现在已经是非常厚非常厚的一本了。 他现在只需要翻到曾经老师诊治过的“口腔溃疡”病人那一页,就可以根据下方的记载,照方开药。 这节省了柳意大量的时间,也让王在有了更多的实践机会。 王在小心翼翼,万分珍惜的翻开了病例册。 被确诊了口腔溃疡的客商束手束脚站在一边。 他原本是想直接来求药的,但等见到这处人山人海,莫名其妙就怂了,正好最近口中疼痛,便索性排队来看病了。 客商的视线忍不住露在那小电筒上面,此刻已经不放光了,可刚才他亲眼所见,这小小物体,竟被按了一下,就出了刺目亮光。 白日就如此之亮,要是到了晚上…… 不愧是神医啊,手里竟有这等宝物,他心里对柳意出身的评价又往上窜了窜。 第62章 客商悄悄抬眼看一眼柳意,刚张张嘴,想说什么,柳意已经淡声说:“下一位。” 她不需要大声,因为在她说完这句后,立刻有嗓门大的学徒扯着嗓子高声: “下一位!!!” 柳意往椅子上一靠,喝了口学徒送上来的温水,虽然看上去年岁不大,但就是有种让人不敢吱声的压迫。 客商立刻不敢说话了。 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妇人畏畏缩缩上前,他也只能让开位置。 王在喊他:“赵东,你过来,我给你开方。” 客商不是很习惯被直接叫大名,一般大家互相称呼的时候,要么是叫他“赵兄”,要么是喊他“赵老板”。 但他来这里排队已经有一个半时辰了,也看得出来此处的医师们称呼病人都是直接喊大名,应当是为了防止认错病人吧? 他老老实实站了过去,小声问:“医师,我这个病严重吗?” 王在已然是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算严重,吃上三天药就差不多好了。” 他终于翻到了口腔溃疡那一页,颇为小心的将书放在桌上,先是自己心中默背了一下方子,确定无误后,连忙抄写。 大安朝是有纸的,纸张品质不同,价格也不同,王在特地买了县里最好的纸,用线串在一起,里面密密麻麻记载了跟随柳意看病时,见过的病人和各种病例。 许多医师也有写医志的习惯,王在年轻的时候也会写,知晓这病例册和医志作用类似。 但,老师看的病例数量实在是多到惊人啊! 不夸张的说,跟着柳意看诊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王在见过的病例数量,直接压过了他过去一年甚至是两年看过的病例数量。 面病,耳疾,脏腑,胃部,中毒,儿病,心脏,肝胆,各式各样,各个部位。 柳意充分发挥了医学生的勤劳,又发挥了上级医生的权利,将医院分工那一套用在了王在郑三河和学徒们身上。 她只需要集中精力看病就行,其他杂事自然有别人来做。 果然,这种看病模式一成熟,柳意每天毫不费力能至少看六十名病人。 就快要和现代的三甲医院的医生靠拢了。 而她又是义诊,那些看不起的百姓翻山越岭也要来,自然集齐了更多的不同病例。 就比如说客商这个口腔溃疡,要是换做是以前,看病多贵啊,也不过就是口中疼痛,吃不下饭而已,正好还能省点粮食。 平民百姓,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熬不过去那就是命。 就连赵东这种商人身份,小本买卖,家里积蓄不多,也多是直接熬过去。 现在不同了,柳意确诊,一声吩咐,王在找到过往病例开方,赵东拿着方子,被学徒引领着走到院子里抓药。 里长家三儿媳吴妙茵手里拿着算盘,一通算下来: “甘草,半夏,大枣,黄连……你这药材共要十二文,可有钱买药?” 赵东当然是有钱的,十二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掏出铜板,好奇问道:“不是说诊费不要钱吗?” 吴妙茵已经在这算账好几天了,也不再像是头一天坐这时不好意思说话了,口齿清晰回道: “诊费开方是不收钱的,但药钱还是要的,总不能让医师自掏腰包为你们买药。” 赵东一想也是,这么多的病人,要是柳神医真的自己掏钱买药,再有钱的人也要被弄穷了。 吴妙茵继续说: “这些药都是我们柳医师从百姓们手里收来的,多少钱收,便多少钱卖,不信你可以去县里药铺比对比对价钱,这些药比药铺里的便宜至少一大半,是不赚你们钱的。” 第63章 这话赵东是信的,像是他这种经常要在外面走商的商人,总是要备一些药材在身上,以防止路上得了病没法医治。 这些药材价格确实便宜的像是白捡的一样。 但赵东也见过许多连十几个铜板都掏不出来的人家,给了铜板,又问道: “那要是有的人实在家穷,这些便宜药也买不起呢?” 吴妙茵指指院子里正在捣药的几个人: “可以让亲人做活抵药钱,也可以上山挖药材赚钱,若是实在病的厉害又没亲人的,那就先治,治好了再干活抵钱。” 赵东恍然大悟,他就说,怎么这院子里做活的这么多。 之前还想着莫非是神医的徒子徒孙?但看着穿着又不像,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客商想了想,还是没忍耐住自己的好奇心:“若是治好了病,也因着病了一场,一时间干不得其他活的呢?” 吴妙茵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身形算是壮硕,年岁也不算太大,眼里突然露出几分喜色: “那当然也有别的法子?” 赵东被这眼神看的,生生后退一步,双臂护在身前:“什,什么法子?” 这青天白日的,这女子不会把他当做男妓了吧? 吴妙茵还好是不知道赵东在想什么,当下说着: “你若是不想花钱买药,又不想干活抵钱,也可以以身做医具,好方便新来的学徒们认识人体。” “像是你的药钱,你只需要在这里待三天就行,正好,你的药开了三天,吃完药病好了,钱也还清了,而且每天还管一顿饭。” 赵东不太理解医具是什么东西。 直到吴妙茵指了指屋里,他侧头一看,见到是一老者正赤着上身站着,身上写着字,分别是人体各个部位名称,许多年岁只有十几岁,有男有女的学徒围着看个不停,一边看,还一边背着什么。 虽然是头一次见这场景,但赵东还是弄明白了,哦,原来是将自己供给学徒们来学习啊。 他肯定是不会干这种事的,但是对于那些穷到吃不起饭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下地本就要赤身,平民百姓也不会计较这些,若是站着充当医具几天,就能抵了药钱,肯定有许多人愿意干。 甚至还管一顿饭呢。 赵东最后还是给了铜钱,在吴妙茵一脸“你这个年岁的人还没来当过医具好遗憾”的表情中,跟着另一个小学徒走到后院。 后院有个屋子,出来两个穿着白衣的人,赵东在小学徒的指示下,将盖了印的药方交上。 那两人拿着药方,手里提着个竹编篮,游走在各个木架之间,上面摆放着各种药材。 很快,他们拿齐了赵东的药,交给他之后,又吩咐他:“你若是自己熬,这里一剂吃多少,怎么熬都给你写好了。” “若是要在我们这里熬,你可花上一文钱,请熬药房的人帮你熬。” 熬药房? 还有这么方便的地方? 赵东是外地人,出门虽然带锅,但那是用来吃饭的,熬了苦药还怎么吃饭,他当即表示愿意花一文钱请人熬。 那白衣人高声喊:“来人啊,带他去熬药房!” 一约莫恰恰只满了十岁的白衣女郎小跑着过来,对着赵东说:“郎君跟我走,熬药房在另一栋房子里。” 赵东跟着走,路上到处都是人,有那年岁差不多的郎君女郎垂头丧气出来,看到女郎身上的白衣,又露出羡慕神色。 第64章 赵东就猜到,这位小女郎便是那新被招入神医门下的学徒之一了。 羡慕啊,哪怕是她学到神医医术的一点皮毛,恐怕日后也能衣食无忧了。 这么想着,赵东对小女郎的态度便和煦了许多,说不定日后还要求到人家头上呢。 一路走到另一间民居,门口挂着一个长长牌匾。 熬药房这就到了。 熬药房有点类似于现代代煎中药。 不同的是,现代代煎出来的中药可以一口气拿上好几天的回家,往冰箱里面一冰,需要喝的时候拿出来喝就行了。 而熬药房代煎出来的药,却是要病人立刻服下的。 现代需要代煎,那是因为很多人都没有时间熬药,也嫌麻烦。 柳意不知道大安朝原本有没有代煎中药,至少胡县没有,因为周医师是在自家看诊,连个医馆都没有,怎么可能还帮病人熬药。 义诊下来,熬药房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是义诊,有许多穷人从远方来看病。 他们当然不可能背着锅一路走过来了。 这多容易被抢劫啊! 锅可是家庭重要财产。 所以看了病,买了药,他们却没办法立刻熬制服下。 当然也可以再带着药回远方,但先不说路上会不会被抢劫药材,就说病人本就是长途跋涉而来,现在能解病痛的药就在眼前,当然是想要尽快服下看看效果的。 要是效果不佳,还能再找柳神医看一看。 于是,熬药房就出现了。 有钱的,一文钱就能包下药材熬制,没钱的,还是老样子,干活代偿,或者做人工医具。 赵东有钱,掏了这一文钱,就见那外表看上去很普通,但老远就是浓重药味的房子里,同样是两个少年走出来,接了钱和药,就忙活了起来。 “你可以在这里等着,也可以等到半个时辰后再来。” 那带赵东来的女郎提醒:“日后每到要服药时,你就来将药包交给他们,或者也可以将药寄存在这里,定好时间,到了时间熬药房会帮你处理好的。” 赵东看看手里的药,决定还是寄存吧,他可是看到了,熬药房外等的病人不算少,这要是每天来送药,说不定还要排队等。 虽然他刚才打眼一看,看到里面一排排都是瓦罐,可瓦罐多,人也多啊。 见他做了决定,女郎又问:“郎君是外地来的吧?现在住在哪里?” 出门在外,赵东当然还是有些警惕心的,虽然问这个问题的只是个小女郎,但他还是含糊了回答: “离这里不算远,不必担心我,我有好几位同伴等在那边呢。” “那就好,要是郎君住得远了,这一日三次服药,一来一回下来,一整天就要在路上跑了。”女郎也不细问。 赵东却是一想也是,三兴里虽然看上去繁华,人多,甚至还有许多小贩挑着担子来卖货,但毕竟离胡县太远。 现在他倒是有些后悔将药交给熬药房了,带回去交给客舍也行啊,想必给客舍一文钱,他们也愿意帮忙熬药的。 但刚想到这里,赵东先在心里摇头,同样的一文钱,他肯定更愿意交给医师这边来处理。 别的不说,光是那一排排的瓦罐就足以证明,这里熬药已经形成了流程,必然不会出错。 赵东心中升起一个想法:要是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就好了…… 那女郎就跟会读心一样,笑吟吟接着说:“本来还想问郎君,要不要住在三兴里,喝完三天的药再走呢。” 第65章 “哦?你们三兴里还有客舍?” 女郎摇头:“客舍没有,但有民居。” “虽说现在天气不算冷,但晚上也是更深露重,我们柳医师担心病人睡在外面坏了身子,所以租下了三兴里一些房屋,改了改让外地的病人住。” 经历了药钱和熬药钱之后,赵东已经进化了,他直接就问:“要钱吗?” “分屋子的,有的屋子小小的一个,但能睡十几个人,这些人给一些野果子野菜当做宿金也是一样的。” “有的屋子宽敞许多,还有榻,这种屋子两文钱一晚,是住的人一共两文钱,大家凑一凑也就有了。” “还有的屋子不光大,宽敞明亮,还备了灶台柴火,一晚上就要十文钱呢。” 赵东听明白了:“所以那没钱的人有地方住,有钱的人也有地方住?” 女郎笑着点头。 赵东试探性的问:“既用民居做客舍,那此处,是否也有饭菜卖啊?” 果然,女郎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糙纸做的本子,翻开一页: “这里是菜单,郎君可要我念一念?或者您自己看也成的。” 赵东认字,便拿过来自己看了,价格确实也低廉,甚至称得上是十分便宜。 但他抬头看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就知道这么卖绝对亏不了,还能赚上不少。 此处一看就不用雇佣大厨,也不需要伙计,学徒就够用了,找上三兴里一两个做饭不错的妇人,再在村中收购菜肉,一顿饭便成了。 成本低,买家多,人工都是免费的,这能赚上不少啊! 而且也无人会说柳神医的不是,毕竟吃喝住本就要花钱,柳神医价格还已经降到了如此便宜的地步。 虽也有昂贵的住处和吃喝,也不过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比如他,哪怕十文钱一晚的屋子,对他来说都比客舍便宜,还方便喝药复诊。 那些没钱的,尽可以去住不要钱的小屋子,吃便宜的野菜窝头,总比睡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好。 原本就是不收钱诊病,谁还能说出柳神医一句不是? 这位柳神医是既赚了钱,还得了众人的敬仰称赞。 赵东原本就因为柳意的武力值而心生敬畏,此刻更是如此。 这柳神医哪怕不做神医,去做商人,恐怕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小小胡县,竟能出此等人物。 他拜见买药的时候,更要恭敬小心才是。 “民居住宿收入312钱,饭食收入1765钱,熬药收入178钱,去除租金100钱,购买菜肉780钱……” 吴妙茵手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她父亲本就是县里的账房先生,在未出嫁前,也跟着父亲学过打算盘,本来只是对算数感兴趣,婚后也化为了普通大安朝妇人中的一员,每日只做家务操劳。 没想到,她竟也能有用这算盘挣钱的日子。 吴妙茵心中畅快,很快算出结果,对着坐在一边喝鸡蛋汤的柳意恭敬道: “这十日一共收入2255钱,扣去成本,还能盈利1375钱。” 这就是一吊钱另375文了,一千个铜板在大安朝可以换取一两银子。 这话一出,屋内除了柳意外的所有人都又惊又喜。 这可是将近一两半银子啊! 甚至只用了十天就赚到了! 普通百姓一年下来去除掉花销,最多也不过能攒上二三两银,这还是风调雨顺家中没有意外花销的情况下。 公认赚的较多但风险也高的猎户,勤勤恳恳一年下来,也最多只能剩余六七两,这还是要打得猎物都有人要的情况下。 第66章 因为是吃肉大户,柳意对于各类猎户的价格十分熟悉。 野鸡一只大概能卖60文,野兔约莫35文,根据大小还有个调动,只有打到大的或者是皮毛值钱的一些猎物才能赚得多,比如獐子,狐狸,狼,豹子黑熊。 是的,三兴里有豹子,据说还有老虎,这些在现代数量较为稀少的保护动物,在古代那是四处都是,数量多到了危害山下百姓的地步。 大安朝还健在的时候,当地官府会组建猎队,专门猎杀这种会危害到百姓和农田的大型食肉猛兽。 现在官府不在,私人猎户也不敢太进深山,不然就不是打猎物,而是被猎物打了。 像是今年,十里八乡的猎户就已经算是赚得够多的了,因为有了柳意这个爱吃肉也舍得花钱买肉的买主,那家打了野猪卖得了一两银子的猎户,是其中赚的最多的。 不过饶是如此,他家今年也约莫只能攒个十两银子,就这,在三兴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中上等人家了。 所以只用了短短十天,就赚了将近一两半,哪怕是放在县里,那也称得上是一个富裕人家了。 如果继续赚下去,岂不是一年就有几十两银子?! 吴妙茵眼中放光,她迫不及待去看柳意,却见柳医师依旧一脸沉着,完全没有被这赚法震撼到的样子。 柳意确实不意外,她早就心算过了,和之前预估的差不多。 不过,这种赚法长久不了。 首先,三兴里之所以出现这么多人需要住宿吃饭,那是有她不收钱给人看病做引子。 她总不可能以后一直就坐在这给人看病吧? 就算她乐意,整个胡县才多大,哪有那么多病人,就算是有其他县的病人慕名而来,现在是乱世,数量估计也不会太多。 其次,之所以有这么高的收入,那是因为所有用到的人工都是免费的。 王在和他的徒弟们就不用说了,还有军营里带出来的兵丁,刚收的十个学徒。 虽然在古代的社会环境中,他们不收钱免费干活十分正常,但她肯定也要包伙食住宿的。 十个学徒六女四男,年纪都不大,也不好都借住在里长家(主要是住不下了),柳意在租了挨着里长家最近的房屋给他们住,一个月就是100钱。 然后,她拾掇拾掇,就带着人搬去一起住了。 吃喝上面,这十个学徒都是长身体的年纪,柳意别的不说,对底下人那是真的不抠门,放在现代还是小学生呢,没必要去苛待人家,那当然是跟着他们一起吃。 多了十张嘴,加上其他人,一个月就能花掉二两。 当然,按照这么赚下去,柳意肯定是不亏的,如果愿意一直坐诊,绝对是收入大于支出。 但是…… 系统听着宿主在心里心算了一大堆账目,也好奇了:【但是?】 柳意:【但是我要更多!】 她偏过头去看王在:“那个想见我的口腔溃疡病人,是客商?” “是。”王在连忙站起来回答:“他想要买一些成药,运往老家贩卖。” 柳意手轻轻敲了敲桌子,这是她思考的标志。 当然并不是她思考需要靠敲桌子,而是通过敲桌子的习惯性动作,提醒别人安静,别吵着她思考。 这还是在里长家借住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主要是那个得过口疮的里长家小孙儿嗓门实在是太大了,他睡着的时候还好,一醒来,所有人都魔音穿耳。 第67章 柳意带着人搬离,多多少少有那小孩的一份功劳。 里长全家倒是挺遗憾的,毕竟柳意借住的时候,吃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他们一份,吃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里长全家脸上的血色都多了几分。 柳意轻轻一敲桌子,屋内所有人果然都迅速安静下来,呼吸声都刻意压低几不可闻,甚至吴妙茵还想下意识的起身,去提醒嫂子把侄儿抱到外面去。 刚动了动身子,她就想起来柳医师已经搬了家,于是又不动了。 也不过半分钟,柳意就做下了决定: “带他来见我。” 她本来是想等到马校尉回来之后,扯他做大旗再做成药生意的,结果左等右等,本该一个月就能回来的马校尉就是没动静。 鸡冠山又是深山老林,信都传不进去,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还好吴都尉坐镇军营,柳意每次派人去军营送野鸡野鸭的时候,回来的人都说军营里一切都好,就是粮食眼见着越来越不够吃了。 要是马校尉带着缴费所得回来还好,要是回不来了,军营肯定会生乱。 柳意不得不考虑,如果马校尉不幸折在了鸡冠山,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还好她喝了基因强体药液,无论是个什么情况,自保能力总是有的。 不过如今这世道,多赚钱买粮囤起来才保险。 行商赵东很快被带到了柳意面前,虽然现在已是暮色,一般人家都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但一听说柳神医要见他,他是蹭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立马就赶了过来。 他就说,神医嘛,死人都能救,成药方子肯定也有。 成药,就是配置好的药,优点非常明显,便于存放,对症下药,可带到各处,价格一般都比普通药贵上许多,但只要能买到合适的成药,多的是人愿意买。 赵东一开始来三兴里,就是想要从柳意手中买得成药,再去其他地方贩卖。 虽说成药方子稀少,许多医馆可能都只有一两种。 但神医嘛。 说不定会有四五种呢! 到了地方,赵东姿态放的很低:“赵东见过柳神医。” 柳意不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我这里有一百种成药方,可治各类病,病症我徒儿已经写好了,你来看看,你要买哪种。” 赵东:“……” 他惊呆了。 一、一百种?!!! 行商每次出远门之前,都会尽可能购买多的成药,用来保障自己和商队人员路上的健康。 因此,赵东是知道一般医馆大约能出两种以上成药就算了不起的。 大安朝曾经有个县令赴任前,说过一句“黄金有价药无价”,这说的就是成药。 因成药可以跨地域流通,大多还能保存一年以上,再加上药方珍贵,基本都被捧上了高价。 但凡是有多几种成药的医馆,想要赚钱就跟玩似的。 谁能想到,这位住在偏僻胡县的柳意,手里竟然有这么多成药方。 “一百种,这也太……”赵东不断喃喃自语。 别说医师曾经被卷入前朝纷争中,大量医术药方被毁,就算是没被毁去药方的医馆,那也拿不出这么多种成药啊。 但他震撼过后,很快又反应过来,刚刚柳神医说,问他要买哪几种? 她愿意将成药卖给他? 赵东犹如被天降的巨大馅饼砸了头,激动的血液冲脑,原本就在下拜的身体又拜了下去。 第68章 “多谢医师,赵东必定好好挑选!” 虽然脑瓜子因为这好运而嗡嗡的,但他还是会思考的,成药价格昂贵,治病功效各有不同,他根本就不可能买下所有成药。 所以,像是柳意说的那样,挑选几种最好卖,也是价格最适宜的更好。 柳意示意王在上前,王在抖着手,展开了手中的册子。 一百种成药的名称功效,都是方才老师念,他写出来的。 即使早就习惯了老师手中药方无数,但一百种成药名字自己亲手一笔一划写下,还是给王在造成了巨大冲击。 看着赵东躬身上前,一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样子接过成药册,王在心中又为老师感到骄傲与自豪。 这就是他的老师,虽不知道师门医大在何处,但老师的存在,已经说明了师门的底蕴丰厚,有多么强大的传承。 赵东可没管王在是怎么骄傲自豪的,在他看来,王在就算是骄傲到下巴扬成九十度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一百种成药啊,要是换成他是柳神医的徒弟,他出门还要抱着石头呢,要不然真怕自己会飘到天上去。 当然,一百种实在是有些太吓人了,这就好像是现代里,有个路人路过被采访余额有多少,说出个“一千亿”一样。 没亲眼看到余额,采访者肯定不大相信。 怎么?我在路上随便找个路人甲,对方就是个千亿富翁了?天底下还有这么离谱的事? 但当赵东仔细看起了册子上的药名和功效后,他这一丝刚刚升腾起的小小怀疑,立刻消了个干干净净。 天底下还真有这么离谱的事啊! 一百种成药,分类的清清楚楚,成药外形分别有丸剂,散剂,膏剂,丹状,药酒等。 而功效各式各样,一眼望过去,治疗伤寒的,祛风湿的,治外伤的,治内伤的,利水渗湿药,消食药,化痰药,安神药,解毒药,补虚药,镇定药,止痛药…… 若不是为真,就算是编,光是这些成药的名字都要编上许久吧? 看得赵东眼花缭乱,看这个也想要,看那个也想要。 这,这和将金山置于他面前有何不同?! 可他身上的本钱,别说买下所有成药了,就算是买三分之一,都是绝对不够的。 但让他从里面选,又看哪个都好。 赵东咬咬牙,强迫自己将眼神从那药册上面移开,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掏出了一张……不对,是一块一看就沉甸甸的金块。 柳意:电视剧真的骗人,人家古代人虽然也背包袱,但更多的都是背着各种各样的斜挎包,双肩包。 还分为大挎包,漉水囊,小挎包,网兜净水瓶,网兜水瓶,食钵等。 赵东现在背着的包,就是典型的小挎包,小小一个,却很结实,将珍贵财物放在里面,睡觉的时候也是形影不离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放对于商人来说更加方便的银票,而是背着沉甸甸的金子到处跑……大安朝都没了,银票早就失去了公信力,早在大安朝岌岌可危之时,世面上就不大流通银票了。 大安朝所有的金也有元宝形状,但那都是王公贵族之间用的,像是普通百姓用的金,外形更像是一块结结实实的金砖。 柳意还真有点好奇,她来了这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金子。 赵东有些依依不舍的摸了摸金砖边边,然后躬身将它呈到柳意面前。 第69章 “柳医师,这是五十两金,是赵东所有家财了,还请柳医师收了这钱。” “赵东还有个不情之请,医师医术高明,医者仁心,应当要比我这商贾更清楚,哪种成药更合适售卖,若是可以,能否请医师帮赵东选出几样成药来?价格只以这五十两金对标便好。” 柳意看向赵东。 果然啊,在古代能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哪怕生意做的不大,也还是挺聪明的。 他自己选,毕竟不通医术,肯定是没有她来帮他选好。 而且一上来就把家底奉上,相当于是拿所有家底,来展现自己的诚意和对柳意的信任了。 做生意,以诚相待,这是最好的。 柳意一笑:“好,我来帮你选。” 她接过赵东奉上的五十两金,面上依旧温和淡定。 心里嘛…… 钱钱钱,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多钱。 柳意穿着一身利落白衣,神情淡然,看上去十分有名医风范。 实际上名医正在心里数钱。 【我打听过了,现在的金银兑换比例是1:10,五十两黄金就是五百两白银。】 【我吭哧吭哧这么多天,不算刘家给的诊费也就攒了三两,现在一下就有了五百两。】 系统对人类的金钱没多大感触,但见宿主这么开心,它也跟着高兴起来: 【恭喜宿主!你上次说你想要更多,现在这些够多了吧!】 柳意:【并没有呢!】 系统:【?】 柳意:【不要小瞧我们人类的贪婪啊小系统,这五百两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其实卖哪几种成药给赵东,柳意之前就有思考过。 这一百种成药方这次并不是她记忆来的,而是她花了一千积分买来的。 虽然里面有不少药方柳意都曾经在书上看过,但她买的是真不亏,因为她买的是《古代中成药方》。 柳意记忆里的许多药方都已经变得现代化,比如真空干燥技术,微波炮制技术,身处古代,那是知道方子也没有任何用。 但她在系统里购买的药方,却可以在没有现代制药设备的情况下,在大安朝也可以顺顺利利制作出来各种成药。 但卖成药事业刚起步,在初步选择上面,肯定也是要花一些心思的。 “多日义诊,虽然百姓病症不同,但有几种病最为常见。” 柳意义诊也不是白诊的,明面上看,她这是在收纳名气,实际上,这也相当于是一次对大安朝基础病症的摸底了。 “风寒,腹中生虫,腿部疼痛,气血虚弱。” 这些都是义诊病人常见的病症,腹中生虫不用说了,之前讲过的,腿部疼痛大概率是缺钙,气血虚弱更简单,吃不饱饭,经常吃不上有营养的东西,能不虚弱吗? 倒是风寒,在现代被叫感冒,可在古代,得了风寒那是有很大几率会死人的。 “这些病症一来是多见,二来是服下成药后,即可见效。” “对应的四种成药,分别为赶风丸,下虫散,荣养丸和益气丸。” 赵东连忙恭敬应是,就听柳意继续说着。 “而且,它们对应的成药造价便宜,做出后即使是普通百姓,也可在得病后有余力购买。” 柳意说着,看向赵东,眼神淡淡,却有种不容置疑之感:“我会以低价将这些成药卖于你,但你也要承诺,会按照我给的定价卖出。” “若是你背着我抬高了药价……” 她浅浅一笑,对着一旁伸手,早就准备好的郑三河立刻递上一块肉都被刮走的白净猪腿骨。 第70章 柳意接过,轻松将这块小臂长的猪腿骨掰成了两半,露出了里面的骨髓。 赵东:“……” 他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大腿的骨头也在隐隐作痛,连忙疯狂点头:“是,是,赵东必听从神医的话,您让我卖多少钱,我便卖多少。” 想了想,他赶紧又补充一句:“只,只要您让我赚上一些就好。” 柳意:“做生意,当然是要有赚的,这个赵郎君请放心。” “虽说方才说的那些成药都是平价药,但我这里,还有一样救急救命的药,它的定价可不会太低……” 赵东眼睛一亮,腿部的隐隐作痛都浅了一些,期待的看向柳意。 柳意将猪骨再次还给郑三河:“来,我们可以详谈了。” 她与赵东开始了具体的药物定价。 郑三河则是跟捧着什么宝贝一样,抱着两截猪骨去了厨房,吩咐今日负责做饭的学徒熬个猪骨汤。 “放一些红枣,再一人贴一张饼,今天是不是有病人送来了一筐韭菜?再炒个韭菜鸡蛋,记得多放鸡蛋,柳医师喜欢吃鸡蛋,不要像是昨天那样舍不得放,知道吗?” 今日负责做饭的五名学徒连连点头,齐声应下:“知道了。” “好,做吧。”十岁在大安朝已经不算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郑三河叮嘱完就放心的走了。 等到他一走,五名学徒立刻忙活起来,灶里的火一直没断过,倒是省了烧火的功夫,抱柴的抱柴,拿红枣的拿红枣。 两名学徒合力往锅里倒水,另一个学徒去备菜,手上都有事情忙活。 虽然夜已深了还要做饭,但他们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而是各个脸上带笑,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因为这些骨汤饼子和韭菜炒鸡蛋,也会有他们的一份。 那备菜的学徒咂咂嘴,很是怀念:“我喝过猪骨汤,可好喝了!” “好喝也是骨头汤,肯定还是炒鸡蛋好吃,我在家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鸡蛋。”又一名学徒抱着装鸡蛋的小篮子,忍不住感慨:“以前我爹娘都说当学徒又苦又累又吃不上饭,他们从哪里听错了吧,当学徒多好呀,我在家里可没吃的这么好过。” 那将柴火加进灶里的学徒反驳:“那是因为我们是跟着老师做学徒,我们村里的王大郎给木匠当学徒,天天吃不饱肚子,还要挨打呢。” “啊?挨打?”那觉得当学徒挺好的小郎君震惊:“当学徒还要挨打?可老师从来没有打过我们呀!” “那是老师仁慈,很多学徒都要挨打的,我们村有两个去当学徒的,天天做不完的活,饿得走路都在晃,睡觉的时候,要是老师家里没有多余的屋子,就只能睡在地上。” 那知道学徒潜规则的小娘子脆生生道: “所以你们知道老师的好了吧,不光不打不骂,还让我们跟着一起吃饭,饭里还经常有肉食,前日里,我还吃上了一块鸡腿肉呢!” “我也是我也是!我娘来看我,我说老师给我们肉吃,我娘还不相信!” “我以前半夜里总是被饿醒,到了老师这之后,就再也没有饿醒过了。” “老师还给我们买衣裳,这衣裳还这么白,这么好看。” 学徒们原本只是闲话,结果说着说着,就变成七嘴八舌的说起在这里当学徒的好了。 都是普通百姓的孩子,家里经济要是好,也不会将他们送出来做学徒,到了柳意这,就跟掉进了福窝一样,这么大晚上的,还能有夜宵吃。 第71章 “就是认穴位难了一些,不过这也没什么,总比挨打强,我爷爷说,放在以前,就算是我想学医,家里都没钱送我学呢。” 他们越说越高兴,干活也不觉得累,很快端上了在很多人眼里都称得上是丰盛的一桌夜宵。 已经商谈完各类成药买多少,被柳意邀请一起吃夜宵的赵东:……这么晚了还吃饭啊? 难怪柳神医身边的人一个个红光满面,看着就气色绝佳。 虽然心里觉得怪,但没妨碍他一起吃,毕竟今日过后,他就从一个拥有五十两金的有钱人,变成一个需要带着大量成药售卖的普通行商了。 这绝对是赵东有生以来最大的豪赌。 促使他完成这场豪赌的,可能有柳意的救活死人传说,也可能有他亲眼见到了柳意治好了各类病人的因素,更有可能是,他有一个发财梦。 此刻的他,是有些忐忑的。 但他并不知道,今日他做的这个决定,将改变行商赵东原本普通的一生。 赵东忐忑了一晚上,柳意却是抱着金子睡得喷香。 柳意的准则就是:收了钱,就要把事办好。 睡得饱饱的起来后,她立刻组织人手,开始制作中成药。 需要的药材便宜常见的都列出来,稍稍加价挂出去,昂贵的或者是本地并不自产的药材,就需要去县里甚至是柳州药店购买了。 这些成药制作肯定要用上学生和学徒。 柳意倒不担心学徒们学会了跑路,她虽然没有收他们为徒,他们却是在她手下学习,背弃老师,这在大安朝是要被指着脊梁骨骂的。 而且她手里方子多的是,也完全可以承受方子泄露的损失,只是创业初期,还是稳妥一些好。 于是她说王在写,捣鼓出了一份保密协议出来,王在念完上面的内容之后,学徒们都乖乖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他们中大部分都不识字,会写名字,还是拜入柳意门下之后学的。 三兴里乃至于附近的百姓可都高兴坏了,他们原本就在搜集药草卖给柳意,现在药草涨价,不少人都抓住了这个发笔小财的机会。 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住在深山里的采蜂人马老翁,他家祖祖辈辈就是采蜂人,虽说需要去深山或者悬崖上采摘蜂蜜十分危险,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但一代代传下来,也有自己的防护技巧,只要小心一些,家中人一同去,还是没什么大碍的。 蜂蜜珍贵稀少,胡县虽然是小小一县,可也有几户吃蜂蜜的富户人家购买,因此马家日子过得十分不错,儿女婚嫁也都顺利无比。 原本一切都好,可直到朝廷没了,世道乱了,那些在太平盛世里还可安逸享福的富户要么是离开了胡县,要么是有了忧患意识,不再像是以往那样大手笔购买蜂蜜。 而官府收购,再一层层呈现给达官贵人这个卖蜜渠道,也随着朝廷的分崩离析一同消失。 蜂蜜倒是能采下来,但没人买啊? 马老翁成日里愁眉苦脸,他们家祖祖辈辈就是采蜂人,每一代马家男丁记事起学的就是采蜂,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 现在蜂蜜卖不出去,他们一家人想要找个营生糊口都不行,而且本就住在山中没有田地,要是想要下山耕田,那就相当于背井离乡了。 第72章 这一日,他正检查保存好的蜂蜜,一边检查一边叹气,心想着最近山里的采药人越来越多,说是山下有位神医在收购药材,要不他也带着子孙们去那三兴里背一背药草模样,试试看能不能采到药草。 正想着,外面传来已嫁出去的女儿平娘的喊声:“爹!爹!” 马老翁应了一声:“在家呢!” 他出去,饶是心中万种愁绪,看到女儿来了,还是挤出一个笑:“你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出嫁女寻常是不回娘家的,更何况马家住在山里,平娘嫁到了县里,光是回来就要走上一天的路。 马老翁刚问完,见平娘竟然孤身一人,心里一突:“可是女婿欺负你了?” 他这些天除了担心蜂蜜卖不出去家里没有生计,就是担心自家如今赚不到钱,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会不会被夫家瞧不起。 以前山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发生,有户人家原本家境殷实一切都好,女儿嫁出去之后婆家也对她不错。 但他家男人生了场大病,为了治病花光了家财,那原本看着还不错的女儿夫家立刻变脸,不光什么活都推给她做,还非打即骂。 有的人家并不在乎女儿如何,马老翁的妻早亡,他一个人当爹又当娘将孩子们带大,却是十分疼爱两个闺女的,当下就提起了心。 若是女婿当真因为他家生计没了就翻脸,他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没有,他就在后面呢,他常年不爬山的,走个山路要许久,我就先自己过来了。” 平娘是个爽快性子,迅速回答了父亲的话,又满脸喜色的搀住父亲胳膊: “爹!我是来告诉你好事的!” 知道不是出了事,马老翁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染上愁绪:“蜂蜜卖不出去,哪有什么好事。” “就是是蜂蜜有了买主的好事啊!”平娘笑着说:“爹,你可听说过那位住在三兴里的柳神医?她如今要买蜂蜜呢!” 马老翁浑身一震:“真的??” “当然是真的!”平娘已经打听了好几轮了,此刻也是侃侃而谈:“说是要用蜂蜜做药丸,又要买蜂巢做蜂蜡,用来保存药丸,那药丸是要被带出县卖的,我向那行商打听过了,他说若是卖得好,还要回来向柳神医买药丸。” “这样的话,咱们家蜂蜜不就一直能卖给柳神医了吗!” 马老翁脸上也渐渐染上喜色:“太好了!只是不知道那位神医要多少蜂蜜。” “先不管她要多少,爹,家里一定有蜂蜜和蜂巢存货吧?先带着它们下山去找柳神医,若是神医觉得我们家蜜好,也能定下之后的蜜,若是觉得不好,我们也可以根据神医所需采更好的蜜和蜂巢。” 平娘未出嫁时,就是个有主意的,一路上她也为娘家盘算了许多,现在就要拉着父亲下山: “虽说胡县采蜂人就只我们一家,可那隔壁云县也有人来找神医看病的,保不住就有别的采蜂人来找神医,我们要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才可安心。” “我与你说,神医本事大着呢,我二嫂你知道,常年不孕,就是被那神医给看好了,她制的药丸,必定卖得好。” 马老翁热血沸腾,连连点头:“好,好,我回屋拿蜂蜜蜂巢,你喊一喊你哥哥他们,让他们看好家里。” 再说那女婿岑四郎,爬山路爬的两眼发花,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刚歇口气,还没跟岳父打声招呼,就被妻子岳父带着又往下爬。 第73章 “四郎,快走,我们趁着天还没黑下山。” 刚爬上山的岑四郎:“……” 能怎么办呢,谁让妻子娘家一直以来都对他颇好呢,那只有富人家才能吃得起的蜂蜜,岳丈总是不吝啬的往他家送。 如今到了他出力的时候,就是爬山爬得累死,那也要爬! 柳意对马老翁的到来非常惊喜,古代山路不通,通信不便,她还以为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等到蜂蜜的消息呢。 药丸制作可少不了蜂蜜,尤其是加了贵重药材的,蜂蜜是天然的粘合剂,自身也有医用价值,能够调节药效。 而且,用过蜂蜡密封的药丸,甚至可以保存上百年之久。 柳意记得自己在现代时确实也看过类似的新闻,真假不知道,但她从系统里买来的成药方里面,是清清楚楚写了,用上面所写的蜂蜡密封方式,药丸至少能够保存五十年。 这对于大安朝的药丸市场来说,绝对是冲击性的。 柳意一边指挥学徒们炼蜜,一边慢腾腾喝着手里的蜂蜜水,果然纯天然的就是好喝。 不过单喝蜂蜜有点单调。 柳意看看天色,决定吃个下午茶。 她虽然热衷于干事业,但做事业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安心享受吗? 于是柳意一句话,厨房里立刻准备起来。 酱卤好的猪头肉口感醇厚,没打农药的炒青菜清爽可口,笨鸡蛋做成的蛋花汤舒适暖胃,最后端上现代要保护,大安朝却多到到处都是的红烧野鸭肉。 王在殷勤的小跑过去,给柳意盛饭,郑三河也卖力的擦着她要坐的椅子。 一切都好后,才恭敬道:“老师,您可以来吃了。” 柳意端着蜂蜜水,再次悠哉悠哉坐下。 嗯……真是好完美的一场古代下午茶啊。 成药制作比预计的快上许多,一颗颗外形浑圆的药丸子被装在了盒子里。 每个盒子外面都会用贴上纸,上面写着这些药丸的功效。 眼看着所有药丸都快要准备齐全,赵东又开始焦虑了。 主要他的行商队伍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其余几人对于赵东用全部身家买来一堆药丸的事,报以悲观态度。 “神医医术自然是好,可就算再好,也不用将你身上所有银钱都拿去买这药丸吧?” “是啊,万一卖不出去,你日后怎么办?” “又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赵大哥,你这次的事,做的实在是冲动!” 饶是之前再怎么坚定,同伴们都反对,赵东也渐渐有些迟疑,开始不断地询问药丸功效是否能如柳意所说那般。 那些短短时间内,已经完全成为柳意真爱粉,为她马首是瞻的学徒们对此有些不忿。 “老师可是神医,他这般,是不信老师的医术吗?” 柳意对此倒是很淡定。 “既然他有所怀疑,接下来看诊时,就拿出一些药丸,给对症又愿意吃药丸的病人服下,效果如何,一看就知。” 十几岁的学徒们不理解为什么老师这么好脾气,在他们看来,自家老师如此厉害,可是被全县人都被奉为神医的,赵东能够买到她的药丸去卖,已经是幸运儿了,可他竟然还这样磨磨唧唧。 “这怎么能说是磨磨唧唧呢?商人行商,本就是为了有所利益,他买下我的药丸,那药丸现在就成了货物,赵郎君又是用全部身家买下,他如果不担忧是否能卖出去,那才奇怪。” 第74章 对于赵东来说,这是一场豪赌,没有看到结果之前,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人之常情罢了。 柳意并没有固定时间给这帮学徒们开课,但她也没真把他们当牛马看待的意思。 除了教导一些医学知识,为人处世上面的事,有了机会也会说上几句。 “何况我们本就在义诊,找病人试吃药丸也不是什么难事,举手之劳,就能让合作伙伴放下心,专心售卖我们的药丸,为什么不做呢?” 而且人家赵东又没有对她使脸色,反而处处毕恭毕敬,小心对待,柳意也非常乐意给他一些方便。 学徒们懵懵懂懂,柳意却是已经吩咐王在将药丸试用的事放出风声。 赵东得知了这件事,一路狂奔到了柳意住所,深深俯身下拜,感激的眼眶都有些润湿: “多谢医师!!” 他这些天压力实在是大,柳意让人试药,绝对是给了他一个定心丸。 柳意做了事,也没忘记说上几句漂亮话: “多思多虑恐伤身,只是用些药丸试药,便可解了赵郎君的忧虑,我觉得很划算。” 果然,赵东本就有些羞愧感激,听到这话,立刻表示: “这些试药用的药丸的损耗怎么能算在柳神医头上,自然是要我来承担,就将它们算在定好的药丸里面吧。” 本来就是为了宽他的心柳神医才提出试药,如果还让对方来承担损耗,那赵东真的是无颜再见人了。 柳意含笑点头。 于是,最后柳意用赵东的钱,去免费给自己的病人用药丸,最后还得了赵东的感激。 试药一事一出,病人们都十分响应。 “这药丸可是好东西,柳医师为了制药,可是买了许多好药材,有的咱们县里没有,还托了人去柳州买呢。” “对对对,我记得,麝香那样名贵的药材都买了许多,好像还有兕牛角,那可是好东西。” “是啊,就凭柳医师的医术,就算是治不好人,肯定也吃不坏人,这么多名贵的药材,咱们能吃上,那就赚!” 在病人们的配合下,一个个药丸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现代一些人总觉得,中药起效慢,没有西医那么快。 其实很多中药起效都很快,甚至有的中药,喝上一副就能肉眼可见的情况好转。 药丸也是类似的作用,见效慢的腿部缺钙和气血虚弱可能还需要时间验证,但伤寒与腹中生虫却是当即见效。 众人再次如同之前在军营时一样,围观了一条又一条的蛔虫被拉出来。 这场面实在是太过惊悚,原本还只是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都忍不住担心起了自己的肚子里有没有虫。 一些人踊跃报名竞争试药,还有一些人见试药人数已满,一脸担忧的捂着肚子,生怕虫子会突然从里面钻出来。 “如果觉得自己肚子里有虫想要打虫的,可以找赵郎君买。” 柳意说着,给了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赵东一个眼神。 赵东恍然,赶紧放大声音: “三颗打虫药,一共只要一文钱,绝对是再便宜不过的价钱了,你们也可以与人合买,一口气买十颗打虫药的话,只需要三文钱。” 柳意当初在还没开始制药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价格问题,腹部有寄生虫的情况实在是太常见了,富贵人家未必会有,但平民百姓绝对有。 那么价格就不适合定的太高,否则百姓们买不起,宁愿肚子里有寄生虫也不会买药丸打下。 第75章 她所有药材都尽可能用的便宜,再加上制药时大批量制出,反复测试降低成本,这才定下了这样一个售卖价。 卖给赵东当然更便宜,那是批发价。 果然,一文钱三颗的价格实在不算贵,就算是穷人家也不会拿不出一文钱。 何况许多人都通过采药赚到了钱,手里宽裕了,也就愿意对自己的身体好一些。 “我要!我要三颗!” “我家五口人要五颗,有没有人愿意与我一道合买的?” “我要十颗!!” 赵东身边很快围满了人,他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忙活,一边示意自己的同伴们去搬货。 虽说这利润低了一些,可架不住药丸的数量多啊,小小一个三兴里就有这么多人买,若是他将这些药丸带去人多的州府…… 柳意看了一会,就去后院忙活自己的了。 百姓们得到的消息没错,她确实买了许多珍贵药材。 电视剧里总是散播麝香有让人滑胎的效果,展现方式基本都是宫斗剧里妃子们用它来对付竞争者,偶尔皇帝也会用一下。 但实际上在古代,麝香还是很贵的,家里没钱的妃子压根买不起,可见宫斗也需要成本。 还有兕牛角,这玩意其实在现代叫犀牛角,也是一个十分昂贵的药材。 只是这些药材,都没加入到那些已经制成的药丸里。 她要是真的把名贵药材制成的药丸免费发放那么多,那赵东就应该叫赵冤大头了。 柳意忙活半天,终于停手,满意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蜜丸。 这才是真正用来赚大钱,用了许多珍贵药材才制成,她最后才和赵东商量定价的药丸。 救命神药:安宫牛黄丸。 安宫牛黄丸,素有“救急症于即时,挽垂危于顷刻”的美誉,也被称为“治温病三宝”之一。 对于高热惊厥,神昏谵语,中风,小儿惊风等症状都有奇效。 特别是脑梗死和脑出血的急救里,哪怕是在现代,安宫牛黄丸都是被推荐用药之一。 但它所需要的各类珍稀名贵药材,让它哪怕是在现代也十分昂贵,一粒能卖到一千二。 甚至还有人会囤货安宫牛黄丸,但实际上,它并不被推荐长久保存,保质期是四到五年,如果保存太久,里面的有效成分可能会降低。 当然了,用词都是可能,也许,或许,药效有没有真的散,只有服用的时候才知道。 但按照系统给的药方做出来的安宫牛黄丸,却明确写明了可以保存五十年之久,药性不散。 这就非常bug了。 有了这个特性,柳意才最终选定它为“唯一的富贵药”。 不过虽说是急救药,那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救的,它的功能主治中风昏迷,脑炎,脑膜炎等。 这在卖药的时候肯定是要说清楚的,柳意也没指望赵东一个外行能说得清楚,直接祭出了“徒弟代劳术”,让王在用他越来越规整的字体,写了长篇长篇的“服药注意事项”“什么病症可服用”“什么人不能服药”。 比如说孕妇不可服药肯定是要写进去的,因为麝香它真的能让人流产。 反正写都写了,柳意索性又让王在将安宫牛黄丸所用到的名贵药材写在上面,这样也方便赵东卖得时候吹嘘。 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写,写字多累啊?柳意在现代上大学的时候,记笔记都是用ipad的。 第76章 于是,王在光荣的再次收到了写字的要求。 他活到五十岁,字画原本只是普通,结果近来因为长久练习,是越来越精进了。 王在现在甚至可以三笔勾勒出一株金银花,一日写下万字。 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累的,只觉得,这是老师十分重视自己,要不然为什么不让别人写,偏偏让他写呢? 老师分明是在借着写药方以及用药注意事项来教导他。 王在就是这么沐浴在老师的爱徒之心下,满怀幸福的写完了长长长长的安宫牛黄丸各类用药注意事项。 手虽酸,心却安呐! 柳意当然不可能丧心病狂的让王在每个药盒都写这么一摞。 王在写完后,她拿着原稿,让郑三河带着人去了柳州最大的书坊,付钱请他们印刷。 赵东在看到那厚厚的一叠注意事项的时候,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这……会不会有些多?” “多就对了,这药卖的如此昂贵,人家花重金买了药,肯定要让他们觉得物超所值才对。” 柳意并不是学市场营销和广告学的,但在现代一路看过来,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卖货技巧的。 “你卖货的时候,一定要说清楚我们这里面是加了许多名贵药材的,再把能保存五十年之久提出来说一说。” “还有,药盒外侧底部我会请人刻上制作日期,以方便拿着这药的人算时间,你卖的时候也要说清楚这点。” “若有人嫌这药太贵,你便说此药是救命药,问他命与金孰重?” 赵东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前不过就是一个小行商,哪里见过这等售卖技巧。 原本他就觉得柳意此人深不可测,现在更是佩服的五体投体。 “装药的药盒也要请人定制,尽可能做的华贵一些。” “内侧底部,就刻上【医大】二字,算作标识。” 赵东听得连连点头,甚至掏出纸笔开始手动记录,双眼放光,一副恨不得立刻将柳意所教付诸实践的样子。 柳意这么卖力也是有原因的,安宫牛黄丸价格珍贵,赵东的五十两金可买不了二十颗,所以在交谈过后,赵东放弃了以进价购买,而是将售卖安宫牛黄丸转为合伙形式。 正儿八经签了契约的那种,若是赵东卖不出去,药丸全部带回来给柳意就可。 若是能卖出去,利润柳意8,赵东2。 听上去赵东所得很低,可20粒药丸,混在那些平价药丸里,算上药盒子,连马车的十分之一空间都占不下,而赵东还不用交付押金,就可带走这定价无比昂贵的药丸,绝对是柳意给出的极大信任了。 等同于赵东一点风险都不用冒,牛黄丸卖出去了,两成收益便足够他赚得盆满钵满,牛黄丸卖不出去,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他还颇有种自己占了便宜的感觉呢。 一通忙乱,所有药丸都装上了车,赵东带着自己的兄弟们,踏上了出胡县的路。 柳意没有送他,只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 王在有些担心:“老师不担心赵郎君卖了药钱却不回来吗?” 那安宫牛黄丸售价极高,别说是二十粒,就算只卖出一粒,所得收益也足以让人动心了。 “他会回来的。” 柳意很笃定:“他原本可以以二成的价格从我手中买下此药,售卖出去的话,已是超过三倍的收益,但他底钱不足,不敢冒险,只能退而求其次,替我卖货拿两成提成。” 第77章 “卖不出去,一切都好,但一旦安宫牛黄丸能卖出去,他就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咬牙从我手里自己买了售卖。” 赵东不是那种赚了一笔就能安心颐养天年的性格,他有着大部分行商都有的“贪心”。 赚一两想十两,赚十两想百两,赚百两想千两。 要不然,他也不会冒险赌上全部身家,用五十两金换来这一颗颗的药丸。 所以,当他发现安宫牛黄丸不光能卖,还能大卖之后,他只会带着银钱回来,用自己这次所获利润,购买牛黄丸再去售卖。 王在理解了,但他却依旧担忧:“可,万一呢?” 人皆复杂,说不定赵东就因为某些事情不再回来了。 柳意淡然一笑:“他若真的不回来也无妨,既做下决定,后果自然要安心承担。” 王在不由佩服的看向自家老师,只觉她真是心胸豁达,海纳百川。 他满眼崇敬。 以德报怨,不愧是我的老师啊! 正想着,便见着柳意带着笑,像是掰着一条人类腿骨一般,轻轻掰断了手里的猪大腿骨。 “反正来日方长,总有再次相见之时。” 王在愣了一下,很快,再次满目崇敬。 是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不愧是我的老师啊! 柳意送走赵东之后,就继续了自己的义诊生活,偶尔问一下马校尉有没有回来。 校尉剿匪迟迟不归,就算是一直淡定守在军营的吴都尉也有些着急了,连续派了好几队人马去找人,但就是找不到人。 三百人,还骑着马,就算人不吃喝拉撒,马匹和骡子总要留下一些粪便吧,但马校尉一行人就是跟水入江河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军营里的兵丁们已经有些不安了,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起马校尉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叛军,已经被叛军害死,还有人说马校尉带着那三百名好手,去投奔叛军了。 吴都尉急得嘴里起了好几个燎泡,还抓了五六个在军营里传播这些言论的兵丁,结结实实打了他们二十板子。 “柳州附近哪来的叛军,再敢胡说八道,本都尉必斩了你们以正军法!” 马校尉不在,吴都尉最大,他还真有斩人的权利,原本有些躁动的军营这才安静下来。 吴都尉这头风光无比,却是转头就带人去了三兴里,让柳意帮他开一些下火的药。 当然,开药在军营里找其他军医也能开,他来找柳意,主要是因为如今胡县里柳意的名声简直堪比神仙下凡,不光百姓敬佩她,就连流民也愿意听她的劝,退到了县外三里之地。 如果马校尉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恐胡县群龙无首出现骚乱,到时候,可能还需要柳意帮忙安抚。 “柳医师有所不知,我本是农都尉,负责的是军田,偶尔也会带人协同县尉征收赋税,虽然也会一些拳脚功夫,但带兵打仗我是远远不及校尉。” 吴都尉愁得整个人像是老了三岁一般:“这校尉不在,我是勉强将军营管住了,可日后,无论是流民闹事,还是乱军打来,我都无力应对啊。” 本来像是他们这种驻军,因为主要管的是剿匪,而不是打仗,一般派来的将士里,都是以校尉为主,其他官职为辅。 以前主官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上报朝廷,朝廷会再派人下来。 现在嘛……吴都尉总不可能从坟头里把朝廷挖出来让他们给派人。 第78章 柳意收回诊脉的手,依旧淡定:“阴虚火旺,我给都尉开一副药,喝了便好。” 吴都尉依旧发愁:“身子好治,心病难医啊,柳医师,也要多谢你常常送些肉食回营中,将士们偶尔能吃到肉,也就不会闹事了,所以这次校尉之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与你商议。” 柳意笑道:“我本来就是军中军医,为军中做事也是本分,都尉言重了。” 她心里很清楚,吴都尉来找她,跟那些送回去的肉食没有多大关系。 主要是她在胡县的名声越来越盛,俨然是已经可以一呼百应的程度了,如果马校尉真的出了意外,吴都尉想要稳住局势,肯定是需要助力的。 但看吴都尉的样子,比起自己稳住局势,他更想马校尉回来。 “都尉不必担忧,秦都尉不是还在营中吗?秦家可一向是左将军手下的勇猛之将,他可出了什么主意?” 怎么说秦争也是秦家之子,肯定是有些内部消息的。 说起这个,吴都尉脸色更苦:“秦都尉倒是也热心,之前便帮校尉写信回了秦家,打听左将军是否有意接下胡县。” “只是前日里消息才传回来,胡县偏远,地势也不利于农田耕作,左将军那边……怕是有些看不上。” 柳意可以理解吴都尉的难受,可能在有的人看来,主将不见了,自己从老二变成了老大,直接管理七百人,听上去是很爽。 可问题是,这七百人每天吃喝就要花销一堆钱,胡县外面还有流民乱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哪天想不开来一波攻城占地。 马校尉勇猛善战,有他在还能挡住,吴都尉一个管种田后勤的,逃跑都不知道从哪里跑不会被夹击。 他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秦争毕竟病了一场,还是开了刀的,不敢就这么赶路,现在还在军营中休养。 有这么个秦家之子在,多多少少宽慰了一下吴都尉受伤的心灵。 到时候如果胡县真的被攻城了,性命攸关,秦争总要帮着出谋划策吧,他虽然年纪不算大,但也在战场上有了些许名声,总比自己强。 吴都尉诉苦许久才回了军营,他也不敢不回,现在校尉久久没有消息,他要是也不回去,可能明天军营就要哗变了。 他走后,柳意陷入沉思。 马校尉剿匪剿得人都没影了,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她也看得出来,马勇并不是那种会丢下整个军营离开的人。 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不得不久久未归。 但胡县四周都偏僻,说句难听的,就算是盗匪,那也兜里没多少钱,肯定也不能发展成多么强大的势力。 如果不是盗匪的话…… 柳意找来自己画的大安朝地图,看了一会,将手指点在了柳州北边方位挨着的灵州上。 鸡冠山连绵山脉,一头通胡县,一头通灵州,马校尉带人追赶盗匪,很有可能一路从鸡冠山追到灵州。 但灵州是三皇子的地盘,一向稳定,现在看来,是灵州那边出了问题? 柳意一边看诊,一边吩咐人去买粮食,又把金子兑成方便携带花用的小碎银,不光自己每天训练,还带着王在和学徒们一起练。 好在情况没有预料的那么严重,第七日,一列兵丁先是疾奔入城,直奔军营。 柳意迎来了她的第一位因箭重伤病人,马校尉。 第79章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说句阴间笑话,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人形刺猬。 马校尉身上前前后后一共中箭十三根,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死。 送他回来的亲兵风尘仆仆,满目悲痛: “我们追着那些盗匪入了灵州,结果灵州生乱,校尉带着我们一路拼杀,才杀了出来。” “只是校尉受伤颇重,怕是要不行了,也是拼着一口气,才撑到回来。” “还好校尉听了柳医师的话,一路上都在搜集药草,这才能在受伤后用那些药草抑制伤势,要不然,怕是路上就……” 马校尉当真是个猛人,被刺成刺猬了,一路上还快马奔波,现在竟然还有意识,手里紧紧抱着他的常用武器银钩长枪。 奄奄一息的对着赶来的吴都尉他们说遗言。 “我带回来的金银……亲兵护送……分出三成与我家人……剩下七成金银,和那些粮草……分给将士……人人有份……” 吴都尉眼眶湿润,握住了马校尉的手:“是,是,下官必定遵从校尉之令,人人有份。” 一旁的王在也跟着抹泪,马校尉可能并不是一个非常靠谱的主官,但他对手下人是真的没话说。 哪怕是到了将死之际,还记得手下兵丁。 马校尉还没说完,他艰难呼出一口气,看向吴都尉: “你们……都是废物,不会打仗,盗匪,盗匪都抢不过,分、分了钱,就此散伙吧……” 被说废物的吴都尉很是悲壮的点头应下。 “还有,我……我若身死,我的那杆银钩长枪……陪葬,记住……谁也不准,用我的银钩长枪……” “你们……废物……不准用我的……” 吴都尉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握着马校尉的手不断承诺: “我们不用,校尉,我们绝对不用,你放心,那杆枪,我亲眼盯着它为校尉陪葬!” 马校尉面色灰败,却是放松的神情:“好,好……谁也不能,动我的……银钩长……” 话还没说完,他一直抱着的银钩长枪已经被柳意单手拎了起来。 失去长枪的马校尉:“……” 眼睁睁看着他失去长枪的吴都尉:“……” 柳意却是不管他们怎么想:“校尉重伤,怎么还能抱着重物。” 马校尉抖抖唇,手无力地对着虚空抓了两下: “我……都要死了……你还我……还我的枪……我的枪……” “要死的人可说不了这么长的遗言,我看校尉还能被抢救一下。” 柳意掏出刚用积分兑换的手术箱: “王在,清人,消毒,准备手术。” 直到被麻醉失去意识前,马校尉嘴里还在喊他的枪。 不得不说,他之所以能中十三箭还活着回来,除了因为马校尉本身就强健无比的身体外,也因为他身边的亲兵大多上过战场,有一些处理箭伤的意识。 马校尉身上这十三箭,都是被小心剪切过的,并没有扒出来,让在他体内的箭起到了压迫止血的作用。 虽然剪切过后的箭插在马校尉身上,依旧让他像个人形刺猬。 王在被教导了这么长时间,还亲眼见证过秦争的手术,已经明白了手术的流程要怎么做。 他迅速将所有人赶出去,开始布置手术环境。 王在的三个徒弟也被点名从旁协助,他们披上白大褂,开始细心地按照老师与师祖的吩咐,给马校尉全身消毒。 还有一名最机敏的学徒,充当人体生命检测仪的作用,拿着镜子小心观察马校尉的呼吸和瞳孔反应。 不要问柳意为什么不给他上急救呼吸机,她买不起。 第80章 她现在的积分,也只够买一套尽量齐全的手术设备,还有其他助手们用到的手术服手套跟各种器械等。 所以此次手术,是真正意义上的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马校尉身体实在是太过抗造,柳意总体来说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那名学徒名叫屠六娘,身为女子,又生在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里,屠六娘从小就得不到长辈重视。 她的祖父屠老头原本是想送孙儿来当学徒,可是孙子年龄不够,被提点了女郎也行,这才将年岁合适的屠六娘送到三兴里试试。 屠六娘今年十一岁,在大安朝,再过两年就是可以定亲的年纪了,也已经知晓自己家中人口众多,祖父祖母当家,不会给太多嫁妆,甚至可能为了家中男丁娶妻,将她嫁给情况不好但愿意多给彩礼的人家。 但如果日后能当上医师,至少有份营生,就算家中人不给嫁妆,她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所以被选上当学徒后,她一直勤勉用功,不敢懈怠一分,如今被选中来参与手术,屠六娘全程睁大眼,死死观察马校尉状态。 镜子上一没了雾气,她立刻放高声音:“老师,他不呼吸了!” 柳意停下动作,让王在替了自己的位置,举手上前:“查探心率。” 屠六娘学过查探心率,她小心翼翼握着听诊器,按照之前所学听了一分钟: “心率42。” 柳意洗手,换了手套:“打开病人口腔。” “是。” 屠六娘紧张得心率飙升到马校尉的四倍,连忙按照吩咐操作。 手电筒打过去,就听老师用着冷静语气道:“吸痰,你辅助我。” “是。” 屠六娘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内不断复习着之前学过的内容,在柳意的提醒下一步步照做。 在柳意始终冷静淡定的语气下,屠六娘的心跳也渐渐缓了下来。 果然,吸痰成功之后,马校尉的呼吸状态恢复。 屠六娘忍不住用崇拜的视线悄悄看了一眼柳意,这种在手术台上,亲眼看见对方挽救回一个人的生命,感觉和平时的学习实在是太过不同了。 有老师在,还怕什么呢。 事实上,这是柳意第二次上手术台,这次和上次还不一样,上一次充其量只是个小手术,只要做好防感染就没什么大问题,这次却是在和阎王争命。 没有呼吸机,麻醉剂,监护仪,手术灯全靠人工打光,就连吸痰,用的都是注射器接一段输液管抽吸进行吸痰操作。 柳意义诊时间再多人,看了再多书和手术视频,上手术台还是不一样的。 马校尉受伤得实在不是时候。 要是他晚一年变成刺猬,柳意能在设备基本齐全,助手操作全都熟练的手术室给他做手术。 但她不能表现出一点怯场来,全场所有人都在根据她的指令动作,她要是乱了,所有人都要乱。 柳意一边做着手术,一边语气冷静的指挥其他人,中途要是遇到不确定的问题,就停下来抓紧时间呼唤系统,用积分买来相关课程。 此刻,柳意面前只有她自己能看到一幅虚拟画面,上面正是从系统中买到的类似手术视频。 现看现学着做手术,哪怕在现代也是相当炸裂的。 十三支箭当然并不是每一支都致命,但有五支箭的位置很麻烦,关乎到了肠管,肺部,肾脏等重要身体部位。 第81章 一个手术视频还不够,《小肠修补术》《小肠系膜修补》《结肠系膜修补》《膈肌修补》轮流上阵,后面还有其他排队等待。 系统也知道宿主现在是紧要关头,播报提醒的音量都降低了不少。 【叮!宿主首次完成小肠穿孔修补术,积分+100,获得小肠修补术虚拟手术时间10小时。】 【叮!宿主首次完成小肠系膜修补术,积分+100,获得小肠系膜修补虚拟手术时间10小时。】 【叮!宿主首次完成结肠系膜修补术,积分+100,获得结肠系膜修补虚拟手术时间10小时。】 【叮!宿主首次完成膈肌修补术,积分+100,获得膈肌修补虚拟手术时间10小时。】 马校尉破破烂烂,总有柳意缝缝补补。 一场手术下来,他一个人竟然就贡献了两千积分,外加各种样式的小奖励。 中途抢救了两次,又刷到两次抢救病人成功奖励。 柳意此刻却顾不上这些奖励与积分,只沉入心神,精神集中到了根本不觉得累的地步,手术一做就是七个小时,而且还在继续中。 外面的人却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原本的期待等到奇迹,也渐渐变成了灰心。 “这么长的时间,校尉还能救活吗?” 吴都尉问听到消息赶来的秦争:“秦都尉,你上次做过这个手术,它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秦争上次当然没要这么长时间,但他细细一想,就觉得不能相提并论。 “我上次是身患背疽,马校尉却是身中箭,虽然同为【手术】,但想来过程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吴都尉一想也是,只能继续焦急地在外面转圈圈。 护送马校尉回来的亲兵们神情依旧是悲痛,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清楚知道什么样的伤势能活,什么样的伤势不能活。 身中十三支箭,还有几支箭入了脏腑,无论是谁来判断,哪怕是那名经验丰富的老兵,都只会摇摇头说无药可医。 要不然,马校尉也不会命令他们不顾伤势,一路骑马狂奔将他带回来。 他赶着回来,根本不是想找医师救命,而是想回来说遗言,以免他走后军营和胡县出大乱子。 一名亲兵颓然坐在地上,满脸的胡子拉碴,双目赤红,神情萎靡,这是不分日夜赶路和心神耗尽导致的。 吴都尉见状心里也不好受,说实话,马校尉虽然有些莽撞,有些冲动,有些太爱战斗,太大大咧咧花钱没个数,甚至能干出半夜肚子饿了去吴都尉家鸡舍偷鸡烤鸡吃的事……等等等等。 但总得来说,两人相处还是很和谐愉快的。 至少马校尉偷了鸡,还会分一根烤鸡腿给他。 他上前拍拍亲兵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柳医师医术高明,说不定真的能救活校尉呢。” 亲兵只是麻木的摇头:“救不活了,箭已入肺腑,神仙难救。” 吴都尉安慰:“你也别这么说,听说柳医师连已溺死的人都能救活呢,马校尉还活着,也许真的能被救起来。” 亲兵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语气坚定道:“若是柳医师真的救活了校尉。” “我愿侍奉柳医师左右,终生做柳医师身边一牵马仆。” 一旁的其他亲兵也都目露泪光,同样起誓:“我等亦然!只求校尉平安!” 吴都尉:“诶,诶你们这,冲动了!好歹也留一个吧?” 这要是马校尉真的被救活了,人倒是活了,结果身边亲兵全都是柳医师亲兵了。 第82章 吴都尉刚说完这话,被挂住帘子的帐篷便拉开了。 柳意摘下口罩,望向外面等着的人。 “手术成功。” “校尉性命暂时无忧,但接下来还要继续观察,他这次伤得实在是重,肯定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我就不去三兴里了,留在军营看护校尉。”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功把被扎成刺猬的重伤患者救了过来,柳意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尤其是,马校尉简直跟卡bug一样,手术过程中一直在各种重复——危急——一救就好——再次危急——再次一救就好等过程。 柳意做完手术才发现,光是“抢救成功病人性命”的积分就被刷了不少。 本来她为了救马校尉,几乎兑光了自己的积分,结果一场手术下来,不但积分全部回来,甚至还盈余了不少。 柳意志得意满说完,就见外面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她没说话,像是被卡顿了一样。 她:“?” 刚张张口打算询问,卡顿画面有了波动,那瘫坐在地上的一名亲兵突然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 “这,当真,校尉当真救活了?” 哦~原来不是卡顿,是太震惊了。 柳意纠正:“是暂时救活,接下来还需要多多看护才行。” 诶,说起这里,就想要个重症监护室。 好在虽然她没有重症监护室,但可用的人手绝对是足够了,24小时检测,也可以大家一起轮班。 她正想着,就见面前的亲兵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哭的就像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孩子。 “救活了!校尉活了!!” 他心里清楚知道,以校尉之能,当时如果独自逃生,是可以做到毫发无伤的。 可就是因为要将他们全都带出来,期间还几次返回救人,这才重伤。 而他,就是校尉救下的其中之一。 当时他是眼睁睁看着校尉中了三箭的。 那亲兵又是放心下来,又是激动,而一旁的吴都尉他们,哪怕之前再怎么安慰亲兵们,此刻等听到柳意竟然真的将中了十三箭奄奄一息的马校尉给救活,几乎是在以看神仙的眼神在看她了。 十三箭啊! 许多人中了一箭都救不活,马校尉中了十三箭,柳医师竟然活生生将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吴都尉看柳意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一些敬畏。 心里一边高兴校尉活了下来,一边想着日后可要跟柳医师打好关系,万万不能得罪了她。 虽说他现在好好的,可未来保不准就有个什么三病六痛,到时候,身边有这么一位能硬生生将垂死之人救回来的神医,说不定就能多出一条命来呢。 那亲兵却是也没忘记自己的誓言,激动过后,噗通一声,就给柳意跪下了。 “多谢柳医师救下校尉之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卑职鄂青,愿效忠于柳医师身侧。” 另一个亲兵也激动地跪下: “卑职于鸿远,同愿效忠医师,以感恩医师救下校尉之恩。” 噗通噗通,剩下的亲兵们也都跪得利索,那膝盖落地的重响,就跟不是自己的髌骨一样,毫不爱惜。 “卑职蒲新……” “卑职马安福……” 柳意看着校尉的亲兵团全部给自己下跪了,脑回路倒是跟吴都尉接到了一起。 “你们都效忠我,那校尉怎么办?” 亲兵们:“……” 发誓的时候只想着用自己向老天换回校尉性命,倒是没想这么多。 吴都尉颇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认同感。 第83章 对吧!他就说嘛,总要剩一两个给马校尉嘛! ——最后,柳意宣布一切等到校尉醒来再说。 做了这么一场大手术,她也累得够呛,接下来还不能放松,为了以防意外,也要时时刻刻盯住马校尉。 无论是处于医生身份,还是处于个人身份,柳意都希望马校尉醒过来。 至少他在,胡县就稳。 他要是醒的过来当然一切都好,要是醒不过来,胡县就真的不再是个安平窝了。 校尉暂时脱离了危险,军中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官员也能凑在一起,询问亲兵们到底是什么情况,灵州怎么说乱就乱了。 还有,他们追个盗匪,怎么还误入到了战场中呢? 柳意也在其中,端着一杯温水,缓缓喝着水,一旁的郑三河殷勤的给她拿着扇子扇风。 其余兵将没有这个待遇,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实际上,对于救活了马校尉的柳意,要是她说一句郑三河扇风扇得不够力,他们都愿意站在一边帮着一起扇。 亲兵语气愤愤:“仿佛是三皇子身亡,他手下四分五裂,互相争斗。” “当时我们追着盗匪入了灵州,正巧遇上有两队人马打得火热,一旁堆着一些粮草,军中无粮,我们便顺便将那些粮草一起带走……” 总得来说,就是两边人在打架,粮草放在一旁,马校尉他们看见这天降馅饼,没忍住诱惑,拖着粮草就跑了。 结果那两队人马发现了不对劲,追了上来,马校尉仗着自己武力值高,让人带着粮草先走,他自己则是带了一队亲兵,引开了那些追兵。 身上中的箭,就是在引开追兵和逃亡的时候中的。 亲兵眼眶通红:“我们都逃到鸡冠山了,他们还穷追不舍,校尉也是为了救我们才……” 要不然马校尉出了名的跑得快,就算是战马中箭,他也能靠着两条腿跑赢那些追兵。 柳意:还以为是误入战局遭了横祸,原来是抢人东西,被人追着打。 不过显然,古代人的想法和她这个现代思维不太一样。 军中将士俱都跟着一起愤怒:“不过就是一些粮草!看不住粮草是他们自己的疏漏,竟然还追到了山中!” “是啊!两军对阵,粮草能有多少?为了这点粮草至于吗?!” “诶,校尉也是太过担心军中,竟为了一点粮草铤而走险……” 别的不说,至少大家都挺一致对外的,统一战线谴责灵州那边小题大做。 吴都尉还给不清楚情况的柳意科普,原来军队中的大部分粮草都是放在军营中,两军对战吃的粮草最多也不过能吃上七天,要不然粮草辎重太过拖累,反而会不好对战。 一般都会有粮草兵到了时间就护送一批过去,如果提前吃完了,派人回去粮草兵也会提前来。 而且对战中抢夺粮草本来就很正常,一般都不会穷追不舍,毕竟为了那点粮草也不值当。 所以灵州那边的乱兵一路追着马校尉他们的行为就很反常。 谴责!必须谴责! 什么?为什么不直接用武力打回去? 唯一一个会带兵的现在刚做完手术在床上躺着呢。 柳意在听完科普后,也觉得灵州那边的兵挺反常的,想了两天都没想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常。 直到两天后,因为带着粮草还绕了远路所以走得更慢的其他人回来了。 第84章 柳意站在军营门口,看着一车,一车,又一车,还一车的粮草,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激动到恨不得厥过去,满脸通红兴奋的兵将视线下入了军营。 她:“……” 这是一点? 亿点吧?! 难怪那些追兵穷追不舍,入了鸡冠山都不愿意放弃,死命的射箭把马校尉射出刺猬。 那两队人马打起来,就是因为在抢夺这一批大量粮食吧?? 结果他们打得天昏地暗,冒出来一个第三方马校尉带着兵偷家,他们不疯才怪。 虽然但是。 柳意看着这一批批的粮食,还是露出了欣然接受的表情。 校尉,干得漂亮! 下次你就是被射成筛子,我也救你! “十三支箭啊,人都快要被扎成筛子了,脸色青白,都有进气没出气了,竟然还能救活过来。” 护卫小哥吴七这两天常常往“重症监护帐篷”外面跑,因为整个军营之前也就他家大人秦争做过“手术”,许多人都来向他打听当时秦争的恢复情况。 主要就是“重症监护帐篷”不让除了医护人员之外的人进,那些担心马校尉的将士们不能进去,只能试图通过打听消息获得心理安慰。 虽然柳医师也说了,手术与手术之间并不相同,但既然都是用刀割开人的皮肤治病救人,名字又都一样,那应该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秦争做手术的时候,吴七还沉浸在担心自家大人会不会死的心绪中,后来他做完了手术,吴七也满脑子都是要按照柳意说的术后护理来谨慎护理。 那个时候虽然也高兴大人被救了一命,但太忙了,也没有时间多想什么。 现在就不一样了,马校尉是生是死,和他与他们家大人关系都不大,他也就很有心情的跟大家进行各种交流活动。 然后,就听了一耳朵的消息回来。 此刻,他就正抱着剑,一副酷哥模样。 然后绘声绘色的跟秦争说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听说这两日马校尉好几次都险些不行了,柳医师日夜都守在那个帐篷,不对,重症监护帐篷里,硬生生把人给又救活了。” “还有还有,有一回,还让王在给马校尉口对口渡气呢。” “柳医师年龄如此小,医术竟然这样高明,背疽能治,这身中重伤也能救,也不知道那医大到底在何处,从前竟没有听说过,就算是隐世医门,这也太隐世了吧?” 他巴拉巴拉说了半天,秦争就提取到了一句话。 “柳医师也日夜守着马校尉了?” 吴七茫然:“啊,怎么了?” 秦争有些怅然若失:“原来做了手术的人,柳医师都会守在他身边。” 吴七没听明白,换了个姿势抱剑:“大人的意思是?” 秦争一憋,少年清俊的面上显露出几分羞窘:“我还以为……” 自从被柳意救了之后,就算她不在军营,他也在关注她的动向,知道她义诊,知道她救活溺水小童,知道她向百姓收购药草,让许多百姓有了进项。 关注的多了,秦争心中渐渐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尤其是,他还被柳医师看光了身子。 秦争脸色泛红,更加不好意思,声音都小了许多:“我以为,与柳医师共处一室,这待遇只有我有。” 吴七恍然大悟,一下就明白了自家大人在想什么。 “大人放心!” 他立刻宽慰:“当初在大人帐篷里打地铺的可是足足有四个人,但校尉身边却只有三个人轮换,算下来,还是大人赢。” 第85章 秦争:“……” 吴七自觉很贴心的安慰了自家大人,非常自信的与他对视。 秦争:“……” 他最终道:“你还是出去与他们闲聊吧。” 吴七:“好嘞!” 他抱着剑,又一脸酷哥样的退出去了。 ——秦争这个古代官二代脑子里在想什么,柳意是半点不知道。 她收的十个学徒毕竟刚刚开始学习,王在又年纪大了熬不动夜,照看马校尉的主要工作就只能在她身上,简直有种回到了高考时期披星戴月的感觉。 马校尉醒过几次,但很快又睡了过去,吴都尉和亲兵们都担心的不行,柳意一如既往淡定。 神志清醒,还能虚弱答话,知道自己是谁,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记得找他那柄枪,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当然,这是睡了能醒的情况。 要是做完手术之后一直叫不醒,放在现代的话,麻醉医生就要开始发疯了。 “正常情况,校尉失血过多,又做了这么一场大手术,虽然命保住了,身体却十分疲劳虚弱,多睡觉对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靠睡觉恢复了一些能量,还是马校尉实在天赋异禀。 第三天的时候,他就不再那么嗜睡,而且明显思维灵活了许多,不像是之前那样说话都断断续续。 非常规整口齿清晰的来了一句: “我的银钩长枪呢?” 柳意走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确定没问题才回道:“在您自己帐篷里呢,等到伤口好了,您就能回帐篷看枪了。” 可能因为伤口疼或者是身体虚弱,马校尉说话很慢,他艰难转动着头,看向了柳意: “你……把我救活了,这种伤……都能救。” 柳意也不谦虚,只笑着看床上几乎浑身是伤的马校尉:“我救了校尉,校尉却救了整个胡县。” 马校尉恍然:“那些粮草……运回来了?” “是,足够大家吃上一年了,校尉拼命带回来的粮草稳住了军心,至少一年内,胡县都不会有什么大乱子了。” 胡县太穷了,穷到乱军都看不上,所以反而很安全,但也正是因为穷,一旦目前县里的唯一兵力驻扎军营乱了起来,吃不饱饭的兵丁们马上就会转为乱兵,再转为匪徒。 兵到匪,只看上面的人能不能让他们吃饱饭。 有了这足够吃一年的口粮,兵丁们能吃饱,就愿意继续听话,等到今年的粮食丰收,胡县未来几年应该不会乱了。 马校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那就值了。” “我马勇,一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却被推上主官之位,管人不会管,军务后勤……嘶,也都不懂,我只会打仗,也只能靠打仗,拿回来这些粮草……” “这些粮草,是我为手下人最后能做的事了,我当过小卒,我知道……若能堂堂正正做个人,谁愿意当个鬼,你喊吴都尉进来,大家分了银两粮草,各奔前程吧……” 他喃喃着:“柳医师,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柳意眉心跳了跳。 “校尉,你下一句不会是这样好的阳光,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马校尉茫然的看着她。 柳意干咳一声,转过话题:“不过校尉,粮草不是有了吗?怎么又说起各奔前程的事了?” 马校尉神情苦涩:“我这个样子,以后也不能再上战场了,一个不能上战场的校尉,还怎么服众?” “吴都尉性格太软,他压不住底下人的,所以,咳咳……所以,不如趁现在,解散军营,大家手里有了盘缠和粮食,也不会闹开……” 第86章 柳意:“?谁说校尉你以后不能再上战场了?” 马校尉:“柳医师你不必宽慰我,我见过那些中箭被救回来的人,三年内必死,你不用怕我难受,我已有了准备,能侥幸活命已是幸运,不会再奢求其他……” 柳意明白了,难怪马校尉醒了之后,一下子从利落爽朗汉子,转变为了心思敏感emo精,原来是以为自己后半辈子都要当个虚弱病人了。 她打断马校尉的emo输出: “校尉,我先提醒你一件事,你说的中箭三年内必死,应该是箭头没有取出来,但你的所有伤口我都好好处理过了,并没有残余箭头留在身体里。” 她还特地花了一百积分,用系统给马校尉来了个全身简易扫描呢。 马校尉愣愣看着柳意,仿佛还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于是柳意说的更加简单直白了一些。 “你绝对能活过三年,而且只要好好休养,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的,以后也大概率可以上战场。” “我能活过三年?我没事了?!!” 马勇整个人都这被巨大的惊喜给砸懵了。 他十五岁入军营,年少时展现出了在带兵打仗上的天赋,一路走来,从一个农家小子,成为了掌管一千兵的校尉。 虽然因为出身平民,总被其他出身好的将领排挤瞧不起,也曾经不平过,怨恨过世道,幻想过自己如果有个良好家世未来会如何如何。 但这一切,都在身中数箭,将死之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人面临死亡,想法是会发生改变的,马勇曾经求过很多,官职,金银,地位,但在发现自己要死时,他只想要健康。 马勇迫切的看向柳意,希望能够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答案。 柳意也很肯定的对着他点了点头: “只要校尉接下来好好休养,寿命不会受到多少妨碍。” 马校尉犹如得到了圣旨一般,连连虚弱点头:“我休养,你让我怎么休养,我就怎么休养。” 他不知道第几遍开始庆幸起自己当初将柳意留在军中,召为军医的决定了。 柳意这是实实在在救了他的命啊。 马勇心中万般感激话语,却觉得话语实在是太轻,表达不了他的感谢。 “柳医师,这次我带回来的金银财物……你拿走半成,权当是我与你的诊费了。” 他带回来的金银数量不少,半成应当也有个六百两左右。 “还有那些药材,之前……采摘的药要么是用了,要么是在路上遗漏了,好在我们抢粮草的时候,有两个箱子里都是药材,全都归你处置。” 柳意去看过被抬回来的箱子,那两箱子药材都是一些名贵的,比如说之前她买过的麝香,里面就有足足五斤。 其他箱子里不光有金银,还有珠宝首饰和各类一看就很贵的布料,有的珠宝上面还沾染着干掉的血迹,应该是那两拨乱军中不知道哪一拨抢的富户的资产。 柳意并没有深想那些被抢的人家下场如何,乱世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在这种世道里,有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她先对马校尉行了一礼,谢过他的好意:“多谢校尉,那两箱药材我就收下了。” 然后才直起身,继续道: “但半成金银就不必了,军中要养的人口众多,金银放在军中,比给我更好,何况,不瞒校尉,比起金银,柳意更想要一官半职。” 第87章 马勇听到这话时,还以为自己重伤过后,耳朵不好使了。 “你想要什么?” 柳意坚定的望向他:“官职。” 马勇:“……” 他这下听清楚了,但人更加懵了。 “可……可你是女子,这,大安朝从未有过女子当官的……” 柳意:“医者初期也并无女医,但如今女医虽少,却也不算罕见。” “从前大安朝也不许女子入军营,可校尉不还是破例招我做军医吗?” 还有句话她没说,但马勇却能听懂,朝廷已经没有了,无论外面是什么样子,至少在这个小小胡县,马勇说了算。 只要他说可以录女子为官,胡县其他人就会听他的,也不会突然蹦出来个御史弹劾他。 马勇迟疑:“你可想清楚了?女医还好,但若是你做了官,或许会有许多流言蜚语。”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了柳意好,劝说道: “你若一直只做医者,凭借你的医术……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但你若要为官,日后恐有许多艰险,底下人也会不服你的女子身份,你当真可行吗?” 柳意却是一笑:“当初校尉以平民子的身份当上主官,定然也有许多流言蜚语,也有人不服校尉,校尉那时,想过就此放弃吗?” 马勇眼神震动,想起了自己当年的种种艰辛,可无论如何,现在回想,他半点都不后悔。 若当初他没有凭着一股冲劲在战场厮杀,而是在第一次被人瞧不起平民子身份时就不再争先,那他只会永远是一个庸碌小兵。 马勇第一次开始认真去看柳意,之前柳意只是他手下的医师,他可好好对待,但不需平辈相处。 后来柳意救了他性命,他感激无比,对待柳意更加客气,但也只是想要用金银财物当做感谢。 而现在,他与柳意视线接触,才发现柳意身上,有一股他熟悉的韧劲,正是他年轻时才有的,不肯服输,不愿屈居于现在,而是想一直往上爬的韧劲。 柳意看到马勇神情有了波动,知道自己说的话起效了。 她当然做不到让马勇站在她的角度看待问题,但她可以通过话术,让马勇和她看似处于同一个困局,从而产生共情感。 柳意继续道: “校尉不会,柳意也不会。” “医者虽好,却是并无任何实权,大人物或许会因为我治好了病将我视为座上宾,但若有一日,我没能治好他们的病,他们也可能轻松将我杀之泄愤。” “身家性命,终究是要掌在自己手中。” 马勇心神震动,是啊,当初他一开始想过做个能拼能闯的小将也不错,但很快,他发现不行,小将毕竟只是辅将,他的一身性命,全部寄托于上官,若是上官没有本事,哪怕他明知道前冲会死,也不得不遵命前冲。 从那之后他就明白了,身家性命,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可安枕无忧,于是他拼命的闯,去忍着本性,低头讨好左将军,为自己找靠山。 可那时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在战场摸爬滚打了十年才得出的经验教训,而面前这年轻少女,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竟如此通透。 马勇的眼神复杂下来,有欣赏,有回忆,也有担忧,还有一丝怅然: “你和我年轻时很像。” 生死一场后,他没了多少拼劲,但却在柳意身上看到了蓬勃生长的拼劲与野心。 马勇呼出一口气,虚弱但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88章 “你想要去哪里?” 柳意回答快速,明显是早就想好了的:“属下在三兴里义诊多日,与那的百姓熟识,若能求得官职,想要在三兴里范围内。” 马勇虽然不怎么管县里的事,但是毕竟他是主官,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会往他这里送,他只略略一想,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官职。 “长湖亭亭长举家搬迁离开胡县,空出了这亭长之位,这位置便交给你,管辖三兴里,四湖里和五燕里。” 柳意有些意想不到和惊喜,这可比她之前设想的官职大多了。 亭长掌管下属各里,在胡县已经是个职位很高的官职了,而且还有治安警卫的权利,也就是说,如果她想,她可以直接召管辖地的百姓当警卫员。 管辖三里,都要听她的。 比如说,三兴里的里长,现在就是她的直接下属了。 柳意知道马校尉刚刚经历过生死,又带回来了大批粮草金银,现在正是最放松也是最宽容的时候,特地挑了这个时间点求官。 这个时候她救了他的性命,而他本人接下来还需要她看护,再加上打一出共情牌,模糊出身和性别不同的概念,给马校尉一种两人是站在一边的感觉。 而且她医术高,马校尉肯定也会考虑到留下她,比拒绝她更好这点。 种种因素下,她猜到他百分百会答应。 只是没想到,马校尉不光答应了,还这么痛快的给出一个不错的官职。 柳意当即拜谢,语气诚恳感激:“属下谢过校尉,日后必定做好这个长湖亭亭长。” 马校尉看着面带喜色的她,心里就松快了许多,就好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般。 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人愿意拉他一把,他何至于半生不得志。 平民如何?女子又如何?当初他曾遭遇过不公,他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一个小小的胡县,他还是说了算的。 当然了,马校尉也不可能真的将这三里交给柳意后,不管她做得好不好都任由她。 “亭长之位给你了,你若做得好,在这个胡县,我便能让你一直升官。” “若是做得不好,鱼肉乡里,哪怕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会将你罢官,可明白了?” 柳意立刻:“属下明白。” 马校尉想了想,到底还是感念柳意的救命之恩,又补充一句: “你义诊时跟随你的那些兵,便特许你带去长湖亭上任,有了自己人,办事也方便一些。” 这就是绝对的意外之喜了,柳意这次结结实实给了马校尉一个真诚的深躬,眼里满是欢喜与感激,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多谢校尉为我这般考虑,柳意必定不会辜负校尉信任。” 马校尉心里更加舒坦,虽说本就是因为救命之恩才换取了这官职,可谁会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报以感激呢。 他并不是一个拖拉的人,既然已经给出了承诺,他也不耽误时间,立刻让柳意喊来自己的亲兵,亲兵代写,盖下公章。 柳意接过这薄薄一张公文,唇边带笑。 从此,她就是长湖亭亭长了。 一个不错的开始,不是么? 说起亭长,现代人一般会想到什么? 对了,汉朝开国皇帝刘邦。 柳意曾经看过一部有刘邦的电视剧,里面将他的亭长身份说的好像是芝麻绿豆一小官,她不知道刘邦当的亭长是不是真的官小位卑,但大安朝的亭长,至少在本县还是很有一些权利的。 第89章 具体就表现在,身为亭长,她是有个办公室的,在人均或泥屋或茅草屋的胡县,建筑在三里之间的砖房就是柳意的办公场所了。 而且竟然还是个三进院,所谓三进,就是指院落构成由前院,中院,后院三个部分组成。 前院是用来办公的,中院是用来给主人住的,后院则是用来安置家人。 在胡县,这虽然不能说得上是豪宅,也没办法和刘员外家的院子比,但绝对能够称得上是中等偏上了。 “这是朝廷给亭长的居住地?” 大安朝有这么有钱吗? 将她一路引领来,穿着短衫,带着小帽的亭佐态度十分恭敬,笑着解释: “此地确为亭长居所,只是被上一任亭长整修过,当时几乎是推翻了重新盖的,听闻足足花了五吊钱呢。” 难怪,就说朝廷肯定舍不得。 五吊钱就是五两银子,能够自掏腰包给公家的办公地盖房,上一任亭长果然家底不小。 不过他本来应该是打算一辈子当这个亭长的,柳意来之前特地找吴都尉打听过上一任亭长的情况,他家本来就是五燕里的富户,大安朝可以捐官,家中便给他捐了这个亭长的官职。 在老家为官,又有长辈靠着,各地还都是熟人,本来是很不错的终生职业,可惜朝廷没了,四处乱兵皆起,胡县当下还好,可并未归到哪位大势力治下。 虽然胡县穷困,那些兵匪们或许瞧不上,但上一任亭长家里有钱啊,当时鸡冠山的匪徒放出风声说想要干一票大的,将胡县的富户们吓得胆颤。 马校尉手底下是有兵,可并没有多到能够威慑匪徒的程度,说句不好听的,鸡冠山的盗匪就算真的半夜将他们一家子杀了夺取钱财,估计要等到第二天中午,马校尉才能收到消息。 于是上一任亭长全家也跟着县里的富户一同跑了,说是要去投奔梧州的亲戚。 “昨日校尉派来的人一说这个好消息,我们便将这屋舍好好打扫了一遍……” 亭佐一边说,一边悄悄看了一眼柳意身后的十几位兵丁,又放高了一些音量,对着屋内喊道: “亭长来了,还不快些出来迎接。” 屋里陆续出来了一些人。 按照大安朝的制度,亭长之下除了协助亭长的亭佐,还有亭侯,求盗,亭父和亭卒。 亭佐就不用多说了,相当于是助手秘书的职位。 亭侯则是负责警卫和治安。 求盗这个名字相当一目了然,就是专门抓捕盗贼的。 亭父则是负责亭内务。 亭卒的地位最低,数量也最多,上面的职位都能使唤他们,当然,最高长官还是柳意这个亭长。 长湖亭原本有二十位亭卒,亭长搬家的时候,跟着他离开了五位,于是现在就还剩下十五位。 一个个都是瘦高个,虽说有个亭卒的身份,但看着也就比普通百姓强一点而已。 一群人稀稀拉拉给柳意见礼,神情各异。 亭佐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很是讨好: “小老儿方才已向亭长说过自己,但如今人齐了,便跟大家一伙再说一遍自己的姓名职位。” “我名鲍栋,为这长湖亭的亭佐,今年四十有八。” 说完,他给其余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来自我介绍。 亭候是个一看平时就吃得不错的大汉,同样是一身短打,此刻皱着眉,不情不愿对着柳意行礼: 第90章 “我名为习鸣,是长湖亭亭候,今年二十五。” 说话也很简短敷衍。 “你这是什么语气!”郑三河第一个不爽,就要往前站。 柳意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才憋住这口气,又站了回去。 一个身量称得上是矮小,但身板相当结实,甚至给人一种“板砖感”的人出来,呵呵笑着讨好: “小的詹望,是长湖亭求盗,今年三十一,以后还请亭长多多照料。” 亭父则是个年轻人,斯斯文文,说话也是温言细语: “在下吕吉,二十岁,为长湖亭亭父,所管亭内杂物。” 这五人就是亭长手下的小官了。 柳意一个个看过去,情况比她之前预想的要好许多,五个人,只有亭候习鸣一个人对她上任表达了不满。 她直接看了过去,问他:“亭侯可是对我这个亭长有什么意见?” 亭佐鲍栋赶紧扯了扯习鸣的袖子,示意让他低个头,自己则是对着柳意赔笑: “他性子有些古怪,并不是针对亭长。” 习鸣自己却压根不顺着这个台阶下来,而是挥开亭佐拉着他袖子的手,一脸不爽道: “你为女子,比书生还不如,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能当上长湖亭亭长?我就是不服你!日后也绝不愿凭你调遣!” 要是按照剧情发展,接下来就应该是柳意展现出自己的强劲实力,通过各种手段收服习鸣,让他心服口服。 但柳意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也不好强令你。” 习鸣有些意外柳意竟然这么好说话,但还是哼了一声,一脸的桀骜。 其余人都惊讶看向柳意,唯有她带来的十几号人八风不动。 果然,柳意下一句就是:“那我便罢了你的亭侯之位。” 习鸣脸上的桀骜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望向柳意,柳意却不再看他。 她打听过,这个习鸣身手不错,所以虽然性格不太好,前任亭长依旧好吃好喝待他。 但习鸣的身手对于柳意来说就有些鸡肋了,不说马校尉将跟着她的十几位兵丁都派给了她,就算这些兵丁不行,她大不了回军营,再挑个能干的呗。 柳意轻飘飘说完,就对着身后身高两米,身形壮硕的牛大壮道: “大壮,这长湖亭亭侯之位,就交给你了。” 牛大壮脸上露出喜色,亭侯大小可也是个官,总比一个普通兵丁强,他连忙恭身行礼: “是!多谢柳……多谢亭长!” 柳意点头,继续带着人往前,直接从习鸣身边走过。 收服? 她的时间可宝贵的很,没空浪费在一个无脑莽撞的普通壮汉手里。 既然不服她的管,那当然就不能为她做事了。 亭佐看了看前方已经进屋的柳意一行人,再看看一脸僵硬的习鸣,恨铁不成钢的对他叹了口气: “你这脾气!诶!” 然后,他又换上一副讨好笑脸,小跑着跟上柳意,态度比刚刚要殷勤许多。 “亭长,我来给您介绍,后院里还养了许多花木呢……” 柳意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不光不好拿捏,还雷厉风行,既然能罢免一个亭候,自然也可以罢免其余人,亭佐年纪上来了,可不想一大把年纪还没了这官职。 果然,长湖亭的其余人面面相觑一秒,也在赶紧跟在了柳意他们身后,包括求盗和亭父。 门口一下子,只剩下了习鸣一个人。 他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一股羞辱,习鸣本来就是个冲动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亭长上任第一天就当众下柳意面子,热气一上头,就冲了进去。 第91章 “你凭什么罢免我!你一女子……” 习鸣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一路顺利的冲到了柳意面前,明明方才柳意身后还跟着一堆的兵丁。 于是他也就没注意到,这些兵丁让开是柳意的授意,而让开的兵丁们,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柳意最近长了一些个子,但因为年纪,还是不太高,看上去十分瘦弱可欺。 但当习鸣愤怒的冲到她跟前时,她却是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扭,另外一只手化拳,打在了习鸣腹部。 习鸣只觉胳膊一痛,下一秒,腹部便如遭雷击,强壮身躯被甩飞出去,趴在地上痛呼。 不等他反应过来,柳意已经一脚踩在他背上,将他本来想爬起来的身子又踩了下去。 习鸣忍不住惨叫:“啊!!!” 这一脚,如同背上压了千斤巨石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亭佐他们都吓傻了,完全没反应过来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倒是跟着柳意来的兵丁们习以为常,还给柳意喝彩: “亭长厉害!!” “这习鸣一看就是没打听过我们亭长威名。” “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亭长不知道感化了多少流民。” “亭长威武!” “好!!!” 喝彩声中,柳意居高临下的看着习鸣挣扎不得的狼狈样子,冷声道: “我为亭长,你为亭候,我便有权罢免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什么礼贤下士,什么慢慢收拢,什么跟人解释自己一个女子为什么可以当上亭长,她现在手里要人有人,要权有权,疯了才会把时间消磨在这种事情上面。 柳意脚下用力,冷眼看着习鸣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来,直到被吓傻的亭佐他们上前来求情,才冷哼一声收回腿。 “将他拖走。” 十五名亭卒都有些吓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柳意的眼神扫过来,他们才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将习鸣拖了下去。 却见向来武力高于他们威风八面的习鸣,浑身瘫软,已如面人一般,心下更是胆颤。 柳意站在台阶上,缓缓扭动手腕,她视线所扫之处,被看的长湖亭人都噤若寒蝉,甚至不敢与她目光对视。 只听着上首的亭长说着: “你们听着,日后这长湖亭,就是我柳意说了算。” “敢与我作对的,此人就是下场。” 刚上任,就有傻鸡上赶着被自己杀了儆猴,柳意心情很不错。 有了习鸣的前车之鉴,长湖亭的官吏们果然各个都表达了自己的效忠之情,就连一脸文人相的亭父吕吉,也不太熟练的说了几句好听话。 新上官是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无论他们身上有没有沙子,此刻自然都是赶紧往外挑沙。 胡县穷困,像是他们这些亭级的小官吏家中大多没什么钱财,最多只比普通百姓好上一点而已。 如果失去了这职位,未来一家子日子都会不太好过,他们可不像是习鸣,多少都是有些脑子的。 柳意一个个看过去,见众人都表达了臣服,也不再摆出冷厉的模样,又露出一个笑来。 “来,我们继续看看这办公之所。” 其余人自然都是笑着附和:“是,亭长这边请。” 鲍栋心中更加敬畏柳意,可宽和对人,也可冷厉示下,这位上官,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难怪以女子之身得了亭长一职,照他看来,这亭长官职,日后恐怕还要再往上。 他本能的有些胆怯,毕竟这位可是惹恼了他,能把一壮年汉子打成软脚虾的,但又觉得,这是一个机遇。 第92章 柳亭长能将身边跟随之人提拔为亭候,可见是个对自己人不差的,要是他也能成为亭候的自己人…… 鲍栋这么想着,姿态放得越发低了,一边介绍各个房屋用处,一边还会主动说起三里间需要注意的事。 求盗詹望个子矮小,自觉比不上柳意身边的兵丁们看上去有威势,有些担心新上任亭长也会把自己换下来,因此虽然也跟着说些好话,心里却是隐隐担忧。 吕吉管的是内务,又是胡县少见的文人,不太担心自己会被取代,神情自然更加从容放松一些。 柳意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心里一清二楚,面上却是带着笑,把这个花了五吊钱盖起来的三进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上一任亭长确实下了一些功夫,房子各处细节都很到位,后院甚至还请人打了一口井,直接全都便宜了柳意。 她这次上任只带了兵丁,没有带王在和学徒他们,本来是因为没有住所,也想着把长湖亭这边一切规整好了再喊人来。 现在看来,这里地方足够大,倒是可以直接把学徒们叫过来住了,她带来的人一起住在中院绰绰有余。 后院可以当做库房或者药房,前院则用来办公。 心里有了数,柳意回到前院,看了看堆积的公文。 大安朝的官吏制度和她记忆中的秦朝很相似,但细节又十分不同,像是亭长职位,在大安朝里面,就等同于整个长湖亭都是她的地盘了。 虽然也有上官,但只有在一年一次的官吏考绩中见个面,几乎不会干涉亭长做事。 像是长湖亭的日常治安,民事田地,缉拿盗贼,摊派徭役,征收钱粮,都是亭长管。 不过半年没有亭长,堆积的公文竟然没有很多,旁边还放了两大箱子已经处理好的。 柳意粗略翻看了一遍,用着在现代时看小说养出来的阅读速度,只花了一个时辰就看完了所有处理好或还没有处理的公文。 看完了,柳意点点头:“这半年的公文都是谁处理的?” 鲍栋有些忐忑,生怕柳意觉得自己越俎代庖,有些不安的上前: “是小老儿。” 柳意露出赞赏神情:“处理的很好,这长湖亭半年未有亭长,却还能如常运转,亭佐当记首功。” 而且她还看得出来,不光这半年的公文都是鲍栋处理的,上一任亭长在位的时候,大部分也是他处理的。 这是个不错的助理啊。 鲍栋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心里一松,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柳意又说:“若做得不好,肯定是要罚,但做得好,那便该赏。” 她看向站到右下侧的郑三河:“三河,拿一吊钱给亭佐。” 柳意刚通过卖药丸发了一笔财,又在马校尉那得了许多粮食,手里宽松,也愿意漏一些给手下人。 她就是要让人知道,跟她对着干死路一条,但为她做事,却是好处多多。 郑三河早有准备,立刻从包袱里拿出一吊钱,走到鲍栋面前,递给了他。 鲍栋没想到竟然还有赏,还是一吊钱这么高的金额,激动无比,双手微颤着伸出,接过这一吊钱。 “多谢亭长,多谢亭长!” 大安朝抠门,亭佐的工资不算高,一个月也就五百文,虽然有米粮发下,但也只堪堪一家人够吃。 就这样,发俸禄时还时有拖欠。 这一吊钱,就相当于是鲍栋月收入的两倍了。 第93章 鲍栋兴奋无比,心想新亭长这一恩威并施用的可真是极好,但不得不说,这对于长湖亭来说是好事一桩,对他来说也是。 一旁的詹望和吕吉却是十分艳羡,一吊钱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更多了。 柳意也并没有落下他俩。 “还有詹望,我翻看了这半年的卷宗,三次出现盗匪,三兴里一次,五燕里两次,都是你及时带着亭卒前去驱逐抓捕,虽说没将盗匪抓回来,但也有护住百姓之功。” “三河,给求盗八百文。” 詹望喜不自胜,虽然比鲍栋少了两百文,但鲍栋为亭佐,本来管的事情就比他多,他对此也是很服气的。 同样双手接过这八百文,詹望敦实如砖的脸上满是兴奋,他简直难以想象,等他归家将这钱拿出来,家中妻儿父母该有多高兴。 “谢谢亭长!谢谢亭长!” “吕吉,你这半年也是勤勉内务,当有五百文。” 吕吉也是满脸喜色的接过了这五百文。 “谢过亭长,吕吉日后必定尽忠职守,披肝沥胆,为亭长效力!” 不愧是文人,说话就是词多一些。 说起来,柳意之前看过一个科普,说秦朝的亭父其实就是扫地大爷,平时扫扫地,看看门什么的。 但是大安朝的亭父更像是一个文职,比如说这半年处理事务批改公文的是亭佐,但是整理和归纳的就是亭父了。 还有如果长湖亭有人要打官司,亭父要负责帮忙写状子,像是发放俸禄这种事,也都是亭父负责发到每一个人手里,有点像是会计。 虽然做的事也不少,但因为没有危险性,所以俸禄要低一些,柳意给他五百文,就已经很让吕吉满足了。 而且,这不是还有个对比吗? 习鸣身为亭侯,地位只在亭佐之下,如果他没有冒犯新亭长,按照这位的大方,说不定会给他九百文。 可他现在不光没了赏钱,还丢了亭侯的职位。 和他一对比,堂下三位觉得自己简直幸福极了。 柳意也没落下亭卒,又让郑三河拿出450文,这钱就是亭卒十五个人分了。 虽然分下来每个人只有三十文,可对于底层亭卒们来说,绝对是一笔意外之喜了。 发钱完毕,所有人都喜气洋洋,也没人再提被罢免的亭侯习鸣,只各自抱着发下来的钱高兴。 这位新上任的亭长虽然做事狠厉了一些,可手上也是真大方啊。 竟让人开始期待起来,日后在她手下做事是如何场景了。 就此,柳意第一天上任,圆满成功。 长湖亭新任亭长竟然是女子。 这一消息飞快传遍了整个长湖亭范围,就连隔壁的云海亭都有不少人知晓。 这当然不是因为古代的消息流传速度快,而是因为长湖亭着实算不上大,三里集结在一起,一共也就一千户人家。 一开始还有人说些“世道乱了,女子竟也能当官”的话,等知道柳意上任当天,就一个人打倒了前任亭候后,就没人敢这么说了。 而等知道亭侯被革职,柳意还带着十几个高大兵丁一起上任后,那些说过类似话的人都开始求着听到的人保密了。 再等知晓柳意上任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将长湖亭十里范围内的小偷骗子扫了一遍,抓了一串人回去后,大家都开始说起她的好话了。 在古代当一个平民百姓是很艰难的,但当一名有权有势的人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么说吧,如果柳意听到了有人说她坏话,她是可以抓住人下狱的。 第94章 柳意的亭长生活非常顺利。 谁说人家古代人封建了,有时候比起现代人,他们还会更加灵活一些。 什么?百姓不能骂官,那同为官吏总可以了吧? 此处请参考前任亭侯习鸣。 他被打得浑身瘫软,让人抬回了家,不光没了职位,还被家中人责怪不敢逞一时之能顶撞新亭长。 等再知道柳意给所有小官吏都发了银钱之后,家中人便越发唉声叹气起来。 “新亭长心里是个有百姓的,刚上任便亲自带人去剿了匪徒,剿到的钱财归了公,现在不光管官吏们一顿饭,听说还扯了布找裁缝铺给做衣服。” 习鸣之父望着趴在榻上的儿子,恨铁不成钢: “从前便说你脾气太大,让你收敛着些,你总是不听,现在好了,这样好的一个差事都没了。” “还好亭长未曾与你计较,要不然,就凭你对上官不敬,你被押进牢狱都是轻的。” 习鸣其实在被革职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他没想到,柳意看上去那样瘦弱,竟然办事这样雷霆万钧。 而且打人还那么疼。 习鸣从前眼高于顶,就是因为这长湖亭论身手,他习鸣是头一个,自觉自己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却没想到,柳意看上去年纪不大,竟然三两下就把他摁得动弹不得。 当时他被摁在地上打的时候,真的有种要被活活打死的恐惧感。 只是已经被革职了,也只能硬着嘴:“不做亭侯,我也照样能做别的营生。” 却是不敢再说柳意半点坏话了,他习鸣是个犟种,但不是傻子。 等夜深人静,家人都睡去后,那如同潮水一般的悔意才翻涌而上,不停地在心里想,要是那天没有顶撞柳意,而是和其他官吏一样恭敬一些,结局会如何。 只是再怎么后悔,时间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他追悔莫及,柳意却是已经把习鸣忘在了脑后。 至于什么当时要将习鸣活活打死之类的话,造谣,这是纯纯造谣。 柳意心智再坚定,也是从和平时代来的,打死人什么的,对她来说还是有点超过心理底线了。 不过她也发现了自己这个问题。 当即组织亭卒兵丁,去剿长湖亭周边的盗匪。 心慈手软这种事放在现代是善良,但放在乱世里,那就不是一个优点了。 与其等到以后遇到紧急情况,被逼无奈杀人,柳意更愿意自己先行练习。 她在现代时看过个讲军人上过战场后有没有后遗症的帖子,底下就有一网友说他外公上过战场,在战场上第一次杀人之后止不住的吐,根本没办法再继续战斗,被炸掉了半只手。 后来他外公退役回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吃肉,直到年老,还是更爱吃素。 柳意就想着,万一以后某次,她遇到了危险,杀了敌方,结果也发生了类似的反应怎么办? 乱世里这种情况可太多了,流民围城,乱兵杀来,盗匪抢劫,甚至一个路人甲,都可能突然冒出来跟人抢食物。 她总不能赌自己和网友外公一样,身边的战友能迅速把她救出来吧? 柳意决不允许有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情况发生。 所以,要练!还要练得好!好好练! 长湖亭有山有湖,山还连通了鸡冠子山,这就导致这边的盗匪要比其他地方多上一些。 但是他们人数也少,比起鸡冠子山上的盗匪大本营,长湖亭的盗匪也就小猫七八只。 第95章 小偷还好,就是偷东西,但不伤人性命。 强盗就不一样了,他们不光抢东西,还会抢人,偶尔也会杀人,不过这在大安朝实在是太常见了,强盗们平时就躲在山里,逮着机会了才会下山作恶,为了这么几个人,官府和军营都不太可能派人专门去偌大的山林抓人。 抓到小偷下狱,要是碰到强盗,亭卒们一般都是奔着射杀去的。 手底下的人干活太积极,柳意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今天,她打算干票大的。 她找当地百姓打听过强盗基本会出没的地方后,带人假装成富户赶路,带着马校尉送的那批粮食从那过。 百姓们的消息或许灵通,成日里蹲在山上的强盗们可没有那么长的耳目,果然被引诱了出来。 强盗们没有多废话,也没什么战斗技巧,直接冲上来就杀。 然后他们就见着原本运粮的“家丁”不光不闪不避,还从运粮车下抽出一把把长刀,正面迎战。 强盗们发现了不对,想要转头再跑,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次引诱式剿匪,战局基本就是强盗们拼命地跑,亭卒们在后面追。 双方压根没有对战,这几个强盗对上百姓可能还行,但对上武器和身形全面碾压他们的亭卒,根本不用打就知道一定打不过。 柳意要了一张弓,她没学过太久弓箭,但可能是因为强体基因药液的关系,柳意一上手就学得飞快,准头也十分不错。 对着逃跑的强盗拉弓时,柳意到底还是射向了对方的腿部。 强盗惨叫一声,噗通倒在了地上。 其余四个强盗,三个在抵抗中被杀,被柳意射中的强盗像是一条死狗一样的被拖了回来。 柳意下令,亭卒们将刀落在唯一仅剩的活口脖间,逼着他带一行人上了山,找到了这帮强盗居住的山洞。 将守在山洞的强盗骗出来拿下之后,亭卒们进了山洞,又带出来两个衣衫不整,浑身是伤眼神麻木的女人。 她们的家人都被这些强盗所杀害,自己则是被囚禁在山洞里,供强盗们取乐。 亭卒们都愤怒了,向柳意请命现在就杀了这帮强盗。 柳意却只摆手:“先带回去。” 亭卒们不解,但还是顺从听命,那三个强盗还以为逃过一劫,心中纷纷燃起希望。 他们看出来了,这些亭卒听从的竟然是一女郎的话。 这女郎年纪还不大,说不定会因为心软,饶过他们一命呢。 那为首的盗匪便一路喊着手疼,求人给他松绑缓一缓。 一路顺利回了办公地,柳意才转身看向个头最高的强盗: “你不是要缓一缓吗?现在可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绑着强盗的绳子。 那强盗没有受伤,趁着柳意低头的功夫,立刻暴起,将手扼在柳意喉间。 “都退后!!放我走!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亭卒和兵丁们勃然大怒,却见柳意神情平静,冲着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牛大壮是最常和柳意交过手的人,也最知道她的本事。 要是柳意不想,这强盗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挟持得了她。 他率先后退,有些好奇自家大人想干什么。 那强盗却是自以为稳操胜券: “给我钱,还有你们的马也给我,要不然我就……” 这话说到了一半,他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第96章 柳意眉头蹙着,将割断强盗气管和动脉的匕首收回,轻松脱身,看着强盗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没了动静。 牛大壮上前,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柳意的脖子,见没事才放松下来: “大人,您为何故意让他挟持?” “第一次杀人,有点不适应主动出击。” 别人先主动攻击她,她再反击,就感觉好多了,虽然有点形式主义,但真的很好用。 柳意用没沾到血的手揉了揉脖子:“下次就好了。” 牛大壮这才恍然,也是,他头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难受了好多天,从前大人打架太过凶狠,他总是忽略大人也不过才十四岁。 正想着,就见柳意蹲下身,将已死的盗匪尸体转了过来,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众人以为她不忍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三河,学生们来了吗?” 郑三河连忙:“来了,来了,大人,都在内院候着呢。” “好,叫过来。” 鲍栋很机灵的给一个亭卒使了个眼色,那亭卒连忙打了一盆水来:“大人,洗个手吧?” 柳意笑了:“多谢。” 她低下头,认认真真细致的洗手。 鲍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上前: “头一回杀人,总是有些不适的,我当年啊,那是结结实实吐了一地,大人已经比许多人都厉害了,这帮强盗,那是罪有应得!” 这就是在试图安慰柳意了,又怕她看到尸体不舒服,鲍栋建议: “我立刻叫人把他抬到乱坟岗……” “别。”柳意止住他:“还有用。” 鲍栋:“啊?” 一具尸体,能有什么用处? 郑三河此刻带着十名学生过来:“大人,学生们带来了。” “好,都过来。”柳意使唤抱着她解剖箱的学生将箱子拿过来,放在石桌上打开。 一排排解剖用到的工具,她花了五百积分才兑换到的全套,解剖刀,解剖剪,镊子,手术钳,注射器等,整整齐齐排列。 柳意戴好手套,转头望向学生们: “此盗匪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不能浪费。” 浪费可耻,尤其是在医疗资源缺乏的古代,大体老师也只能自己找了。 而且她刚杀了人有点不太适应,这个时候干一点熟悉的事情,也助于缓和心情。 柳意举起解剖刀,在剩余强盗,亭卒,兵丁们先是震惊,继而惊恐的视线下,宣布了今日课程: “今天,教你们解剖课。” “呕!!!!” “yue!!!!!” “……呕!!!” 长湖亭亭办出现了这样一幕,不断有亭卒跑出来扶着墙或干呕,或真呕。 那些本来只是干呕的看到别人真呕,就会演变成真呕,真呕的自己呕完了,看到别人在呕,又会忍不住继续呕。 也就是百姓们畏惧官吏,平时都不往这边走,这一幕也只有自己人才能看到。 “不行了,不行了……” 继亭卒之后,杀过人,追赶过盗匪,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求盗詹望也捂着嘴跑了出来,加入到了干呕行列。 旁边就是已经呕了好一会的吕吉。 唯有老油条鲍栋,老神在在出来看着他们,丝毫不受到影响: “大人都说了,让你们不要看,你们偏要看,看我,我多听大人的话,我就没事。” 吕吉脸色惨白,扶着墙几乎要站不稳:“是我托大,只在书中见过仵作之事,一时好奇……” 但是书上文字写的,和亲眼看到现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眼看着那冰冷的锋利刀刃划过人体肌肤,露出下方血肉纹理,他,他…… “呕!!!” 吕吉再次加入到了呕吐行列中。 第97章 詹望勉强抬头:“真是没想到,亭长看上去那样瘦弱,不光武艺高强,竟然还有这生剖人的爱好……” “那怎么能叫生剖呢,人都死了,那是死剖。”鲍栋纠正道:“而且亭长不是说了吗?那是为了研习医术。” 詹望打个寒颤:“反正我以后是绝对不敢招惹亭长,太可怕了。” 之前刚见到柳亭长第一面的时候,他竟然好觉得这是个年轻的丫头好糊弄。 他怎么敢的啊! 一旁的其他亭卒们也都忙不迭的附和。 鲍栋看着脸上的敬畏之色,心想,这就是柳亭长特地将人带回来再行那个什么“解剖之术”的原因吧。 有了这一出之后,从此她下令,绝对无人敢不听从了。 鲍栋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早就想好了要投靠柳亭长,跟着这样一个有本事胆子大还有脑子的长官,日后前途总是差不了的。 当然,他自己也不敢看解剖现场,所以虽然很想拍马屁,也只敢在吃饭的时候,隔着门叫人。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但柳意又舍不得手里这具新鲜的尸体。 上学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条件,解剖课都是几人一组,大家一起共享一具大体老师。 像是一个人独享尸体这种事,多罕见啊。 而且还是自己杀的,保鲜。 柳意最终还是停下了手,将尸体放在用冰块做成冷藏室里保存。 这些冰块还是她花了不少钱,从冬天囤积冰块夏天贩卖的冰贩子手里买的,是的,那个时候她就想到了强盗的尸体可不能浪费。 不在缉盗的时候杀死强盗,而是带回来再杀,确实也如鲍栋所想的那样,柳意在刻意立威。 还有个原因就是,不要尸体杀了也就杀了,过往亭卒或者衙役们缉盗,都是挖个坑埋掉或者曝尸荒野,自然有野兽在夜间出来将尸体叼走,吃得只剩下零碎一些骨头。 但柳意是要将人带回来教学生练解剖的,杀了再让人背回来多辛苦,回来再杀,也省了搬运尸体的力气。 柳意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冷静残忍,然后往往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就会去看一看那两名女子身上的伤痕,还有在山洞周围找到的零碎人体尸骨。 然后再默背一百遍“对恶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几天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内耗是不可能内耗的,永远也不会内耗的,要不是长湖亭太小,强盗就这么一窝,柳意还想继续训练来着。 不过抓住这一窝也够她用了,另外两个强盗当天在看到她解剖现场时就吓晕了过去,柳意这次流程齐全,找了罪证人证,定了处死。 说起来大安朝的制度是有点子离谱的,官府在缉盗的时候杀死盗匪,是完全可以的。 但如果抓到活的,要处死盗匪,那就要层层审批,亭到乡,乡到县,县到州,州到郡。 郡里批准了,才层层公文下来,往往这个时候,犯人都在牢狱里面关了有个两年了。 偏偏犯人吃的粮食都是当地官府出,所以这就导致了大部分官府缉盗捕凶的时候,都争取一击毙命,犯人死了,也就皆大欢喜了。 柳意按照流程递了审批上去,不过因为现在胡县上级柳州官府已经几乎没人了,因此处死这两个强盗只需要县尉首可就行。 她是马校尉的人,救了马校尉性命这件事已经开始传开了,县尉当然不可能跟她对着干。 第98章 只对着身边下属感慨两句:“这位柳亭长倒是个能干的,刚上任几天,就将一直流窜在长湖亭的强盗抓住了。” 难怪马校尉让她以女子之身为官,光是缉盗捕凶的速度,就远超上一任长湖亭亭长许多。 不过两天,公文就批了下来。 于是,柳意又多了两个解剖对象。 上一任亭长处死强盗一般都是绞刑。 并不是砍头在大安朝不流行,而是砍头需要大砍刀,长湖亭太穷了,公家没钱买大砍刀,所以一般都是用最便宜的绞刑。 绞刑当日,长湖亭的百姓都来围观。 “听说这些盗匪杀了许多人,尤其是过路的行商,死在他们手下的就有数十条人命。” “何止,那徐家闺女燕儿之前不是说上山找她爹不见了,大家都说是被老虎吃了,结果原来是被这些强盗抢去了。” “啊?!人如何了?可救回来了?” 那消息灵通的亭卒家人有些得意,他家小子也是出了力的: “救回来了,亭长亲自带着人上的山,救了人,也是亲自带着人送她们回家,徐家老三和老三媳妇哭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劲给亭长磕头,说要给她立长生碑呢。” “这位新亭长着实厉害啊,你们知晓不?原来她就是那三兴里义诊的神医,这神医原来也能当官啊。” “何止,知道习鸣不?硬生生被亭长给打趴下了。” 一群人说来说去,话题又绕回到了被救回来的人身上。 “可惜清清白白一姑娘,遭了这档子事,日后可怎么好嫁人。” “嗨,咱们平头老百姓,哪还管这些,那些当了寡妇的不照样一堆人抢着要。” 大安朝可没有十分讲究女子清白什么的,那前朝的太后,还是寡妇再嫁呢。 至于平民百姓就更不计较这些了。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谁还管清白不清白的,现在这年头,能娶上媳妇,那就烧香拜佛吧。 柳意本来受电视剧影响,还有点担心这两个女子回家后会被人看不起,结果封建的反而是她,那两个姑娘的家人只庆幸她能活着回来,其他的都哭过一场算罢。 那些在柳意让人摆出来的“尸骨遗物”里找到自家失踪亲人遗物的人家,才是伤心。 强盗们杀了人都是丢在一个坑里,尸骨混在一起也分不太清楚,受害者家属们只能各自捡去一些,合着遗物一起下葬。 绞刑架前,还摆着一排排没被人认领走的遗物。 受害者的家属们手里拿着石头,一边骂着,一边砸向那些被绑住准备行刑的强盗。 砸菜砸鸡蛋什么的是不可能的,自家还不够吃呢,还有人捡了粪便来砸,让一边站岗的亭卒们不得不板着脸呵斥: “不准砸屎!砸屎的你们自己打扫!” 叫骂声,催促声,还有已经确定家人被害的家属哭声混和在一起。 柳意站在那一排排混合着泥土或有些残缺的遗物前,想着赵东当初离开的时候,走的就是强盗盘踞的这些路。 但从强盗老窝里也没有搜出药丸,或者和赵东有关的物件也没有。 也不知道他还活着不,现在这年头,行商途中因为各种原因死掉的可不少。 ——“阿嚏!” 远方的望乡郡里,赵东打了一个喷嚏。 他赶紧掏出一颗药丸吃了防治风寒,望向前方的高高城墙,又去看后面自己一车车的药丸,心中激动又忐忑。 第99章 “终于到了!” 也不知道,柳医师的这些药丸,能不能如他所料的大卖特卖。 正想着,前方去交钱入城的兄弟小跑过来。 “大哥!大哥!!” “我们来的正巧!我听人说,望乡郡最近许多人得了风寒,我们的药丸正好可以卖出去啊!” 到了跟前后,他突然想起来风寒也有不同症状,又担忧起来。 “只是不知对不对症。” 赵东也是先一喜,接着而忧,但很快坚定下来。 “柳医师说过,她的药丸虽可能有些不对症,但伤寒的药大多能治。” “走,我们试过便知。” 望乡郡在左将军治下,但并不是大本营,有钱人家或许有许多,权贵倒是没多少,只能说在这世道,它已经是少见繁华的城市了。 赵东选这里卖药也是好好想过的,因着望乡郡是他老家,虽然小时候就跟随父母搬到了全县,但他父便是行商,每次路过望乡郡都会来与亲朋一聚。 赵东长大后同样做了行商,也是一有机会便来此处探望亲戚长辈。 在古代,??家族成员之间有着紧密的血缘联系和相互支持的义务,赵家亲戚就属于是哪怕不在一个城市生活,也依旧会联系的相对频繁的。 赵东在望乡郡卖药,亲戚必然会好好照应,而且望乡郡没多少以势压人的大人物,最多遇到欺生的同行,这种类型的,亲戚们身为本地人,完全可以为他撑腰。 赵家在望乡郡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也小有薄产,应该说的上是一个小地主,赵东爷爷去世后,赵家分家,他父亲排行老三,分出去后为了好做生意,便带着一家人到了赵东母亲娘家那边生活。 现在望乡郡里面赵家的亲戚,有赵东大伯二伯四叔,还有两个姑姑,一般赵东来望乡郡,都是借住在继承了老宅的大伯家。 这次也是一样,交了钱一入城门,赵东就发现了路上行人比上次少了许多,还有人一边咳嗽一边做活。 同伴与他分享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望乡郡周边前阵子下了一场寒雨,天气骤凉,许多人都染上了伤寒。” “这伤寒又传人,因此很多人索性连门都不敢出了。” 说是门都不敢出,可普通老百姓该要怎么干活还是要怎么干活,那些家中有些积蓄的人家才能歇息。 赵东听了这话,也不敢在外面久留,赶忙带着人往大伯家里赶。 那看门小厮是认识赵东的,见到他来,还不等赵东说话,便是一个小跑迎了上来。 “东少爷,您这么快就来了?怎么就您一个,三叔老爷来了吗?” 赵东一愣:“什么意思?” 小厮看看风尘仆仆的他和后面的车队,也反应过来了:“您不是收了信来的?” 赵东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我之前一直在外走商未曾归家,你说的是什么信?” 小厮哭道:“老太太不好了,撑着一口气就是想见见子孙,我们老爷昨儿写了信给三叔老爷,如今二叔老爷,四叔老爷,两位姑奶奶都回来了,只等着三叔老爷和东少爷你们呢。” 赵东如遭雷击。 老太太便是他亲奶奶,一直跟着大伯生活,虽不是从小一起生活的,但他小时候也经常被父亲带来,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住在近处的孙儿,老太太对他一直都十分疼爱,总是留着好东西等他来了给他,祖孙两个十分亲近。 第100章 可以说,赵东每次行商都借住在大伯家,也有老太太是大伯奉养的原因。 他呆呆愣愣,小厮倒是反应快,回头对着院里人大声喊着:“东少爷来了!” 很快便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哭着迎上来,拽住赵东就往里面走: “东少爷可来了,老太太一直撑着,就是想见见您……” 赵东如木偶一般被拽进了内院,刚一踏进老太太的屋里,便见床榻边围满了人,两位姑姑正在小声哭着,见到他来了,便对着他招招手: “东儿来了,快来,见见你祖母,她一直念着你呢。” 床榻上,老人听到最疼爱的孙儿来了,也好像瞬间有了力气,发出一声沙哑的低低声音: “东儿……” 赵东这才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中泪水瞬间就下来了,扑上去跪在了床榻边: “祖母!!!” 屋内的其他人也都哭了起来,老太太见了孙儿,面上倒是十分满足,轻轻拍了拍赵东的手背,就睡了过去。 一群人都紧张起来,还好请来的大夫一直都在,诊脉之后道: “老太太只是昏睡过去了……” 赵东哭了一会儿,才被长辈们劝说到了前厅,坐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赵家所有小辈基本都齐全了,就连四叔家才两岁的小堂弟都被抱了过来。 这应该是预备着等老太太挺不过去了,子孙们一同披麻戴孝守夜。 赵东哭得喉咙沙哑,肿着眼问道:“祖母身子不是一向康健吗?怎么突然便这样了?” 几乎每个来赵大伯家的亲戚都要问上这么一遍,赵大伯夫妻也都答习惯了。 “前阵子下了一场寒雨,老太太就是那时候染了病,原本还好好的,谁料就这么一病不起,请了大夫也不见好……” 伤寒在古代是一件能要命的事,尤其是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和抵抗力不佳的婴幼儿。 这场席卷全城的伤寒已经让不少人丧命,赵家老太太之所以撑到现在,还是因为有些家底,儿女又孝顺,请了不少大夫买了许多珍贵医药才拖了些时日。 不过眼看着老太太一日比一日虚弱,高热不退,大夫也说再拖不了多久,赵家人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伤寒……” 赵东木愣愣的自言自语:“伤寒……” 这样子可把赵家人吓得不轻,还以为是老太太这一病刺激到了他,毕竟赵东可以说是孙辈里面,除了赵大伯家的长孙外,最得老太太疼爱的了。 赵四叔小心翼翼接近侄儿,拍了拍他的肩: “东儿,人都有这么一遭,何况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趁着人还在,这几日就好好尽孝吧。” 赵东却猛然一个转身,用力抓住赵四叔的手,眼睛亮得吓人:“伤寒!!祖母当真只是伤寒吗?!” 赵四叔差点没被他吓死。 他一个劲的想要把自己手抽出来,却死活抽不出来:“是,是伤寒,东儿,你先松开……” 赵东不光没有松开,还抓得更紧了。 赵四叔:“……” 却听侄儿激动道: “我有药!我有神医做的!治伤寒的成药!!!” 赵东近乎是狂奔着到了马车处,捧出一盒被密封的药丸来。 正是治疗伤寒的赶风丸。 因为老太太的事,赵家人只知道赵东是恰巧来望乡郡做生意,并不知晓他做的是成药生意。 现在见到赵东如获珍宝般捧着一盒子药丸便赶去老太太院子里,连忙跟上。 第101章 “这药丸是哪里来的?可能信?” 这话是六姑姑问的,她问的原因也很合情合理,她夫家公公就是吃假药吃死的,后来还回娘家来请托了哥哥们帮忙找那庸医。 赵东知道这件事,立刻说道: “这药丸是一神医所治,那神医名为柳意,在柳州胡县是出了名的医术高明,曾有一小儿溺水而亡,没了气息,都被她硬生生救了回来。” “我这次做的生意,就是托了神医做了许多成药,专门来望乡郡卖的。” 他抱着手中盒子:“这里面就是专治伤寒的药丸,我曾在胡县亲眼见到病人使用,服用一丸便能好转,三日就能恢复康健。” 赵家人当然不会怀疑赵东拿假药给老太太,只是药却也不能乱吃。 还好请来的大夫一直都在,便托了这位大夫帮忙查看药性。 这大夫也好说话,拿了一颗药丸,先是闻了闻,又碾碎放进水中查看药性。 然后让赵家人抱了一只鸡来,将药丸喂给它,观察鸡的反应。 什么?他不是已经闻过看过了吗?怎么还需要让鸡试药。 他就是一普通大夫,又不是神仙,要是闻一闻药丸就能分辨出里面放了多少种药材,那他这鼻子得有多厉害。 赵东颇为焦急,他是亲眼见过病人试药的,对这赶风丸十分信任,恨不得立刻就喂给祖母。 但也不可能绕过这么多的长辈擅自给祖母吃药,只能耐着性子等那鸡的反应。 大公鸡吃了药,咯咯哒叫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那大夫一直在观察它,直到两个时辰后,才点点头。 “这药应当是吃了无害的。” 再对着赵东递过去的注意事项一条条看了许久: “贵府老太太的病症确实和这上面写的症状十分相像,可以一试。” 反正吃不死鸡,那大概率也吃不死人。 至于能不能治好,他就不知道了。 得了这句话,赵东大喜,再和其余赵家人一起乌泱乌泱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丫鬟小心服侍着半昏半醒的老太太服下药丸,又给她顺了气息。 接下来,就是等药效了。 赵东握着祖母烧得滚烫的手,心中暗暗期盼药效快些上来。 大夫其实也有些好奇,能将死人救活的医师,他本能的是有些不信的。 听上去像是这位赵家少爷是被什么江湖骗子给骗了呢,但心中又暗暗期盼这药能起效。 如今望乡郡不少人都染了伤寒,满城大夫却是都对此十分棘手,只能拖延病情,却不能治好病人。 要是这位赵家少爷带回来的成药能起效,对于整个望乡郡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赵家人同样焦急等待,好在赶风丸见效十分快速,不过半个时辰,一直守在老太太身边的赵东就惊喜的发现。 祖母退烧了! 伤寒很难搞的一点就是高热不退,如今退了热,就是在好转的迹象了。 “真的退烧了?!太好了!”赵大伯立刻就要到母亲床边。 身前却猛然一个影子抢先,直接挡在他前面窜了过去。 赵大伯一愣,定睛一看,竟然是赵家请来的那位大夫。 这位大夫看上去比赵家子孙们还要激动,冲上去就给老太太把脉,一系列动作自然又流畅。 偏偏他是大夫,赵家人也不能说他什么,都乖乖站在一边,等他的把脉结果。 大夫得出结论,面露喜色: 第102章 “果真是高热已退,脉象渐稳啊!” 赵家人顿时大喜过望,纷纷松了口气。 “那我母亲是否熬过此劫,从此安康了?” “大夫,我外祖母什么时候醒过来?” “太好了,太好了!”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大夫却很谨慎: “还要再看一看,若是老太太醒了精神尚好,能吃能喝,那就算是安稳下来了。” 然后他开始赶人了:“屋子里不要留这么多人,对病人不好,只留几个人就好。” 他赶人家,自己倒是留了下来,不过因为他是大夫,赵家人也觉得很合理。 最后就是赵东,还有两个姑姑留了下来。 赵大伯他们在前厅等着。 夜间快要用饭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一脸高兴的跑来: “老太太醒了!!虽还是有些虚弱,但已觉出饿了!” “大夫说,老太太这关算是熬过去了!” 众人大喜,又是乌泱乌泱一群人赶过去。 到的时候,老太太正靠坐着,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赵东喂得小米粥。 早晨时还虚弱到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如今竟有力气吃东西了! 赵家人纷纷松了口气,或上前哭笑,或感慨老太太没白疼赵东这个孙儿。 等都看过老太太了,赵家大伯上前替了赵东,赵东一站起来,就收获到了亲戚们的连连赞叹。 “果真是祖孙连心,要不怎么这么巧,老太太这边刚一病,东儿就带着救命的神药来了。” “想来是老天也觉得老太太一生积德行善,想法子延了她的寿数呢。” “东表哥,你这药真是神了,那神医真的将死人救活了吗?” 平日里亲戚见面虽然都带着笑寒暄,但还是头一次对赵东这么热情,他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还是心有余悸。 此刻,他太庆幸自己之前去找柳意买药的决定了,如今就算是这买下来的药丸不赚钱,光凭着救回自家祖母这档子事,赵东都觉得值! 正被亲戚们拉着夸,那大夫已经不知道何时钻进了人群,激动无比的拉住赵东胳膊。 “赵少爷,您这药丸可还有多的?我方才听闻,你带回来了一大批打算售卖?” 赵东点头:“正是。” 大夫喜上眉梢:“好好好,正正好啊!赵少爷您不知晓,如今望乡郡里许多人都染上了与老太太症状一般的伤寒,此病来势汹汹,用药是轻了也不得,重了也不得,我等郡中医师也是无计可施。” “可赵少爷带回来的这成药,也不知那位神医如何制作,药效竟不光能立竿见影,还能药到病除,又隐隐护住病人心脉。” “此药,可解望乡郡之危啊!” 有药能治这次的时行感冒! 此消息经由这大夫一传出,赵家立刻就多了许多人拜访,甚至其中还有一些达官贵人派人来询问。 赵家门庭若市,赵东则是收到消息后,站在一车车药丸前看了许久。 商人赚多赚少,大部分情况也要看时运,有的商人在粮食丰收时买进谷物,卖出丝漆,等到蚕丝上市了,再大量收购蚕丝,卖出粮食,一进一出。 有的商人赚得就是个稳妥钱,世世代代靠同一样事物,虽赚的少,但亏损概率也小。 也有的商人是行商,在某地买上当地便宜物品,再转到其余这种物品价格高的城市高价卖出。 赵东就是行商,行商赚钱不光需要商人自己的把握,也十分看时运。 比如某一年,他运回来大批的布匹,等到回来时,恰好那年布匹涨价,便狠赚一笔。 第103章 而现在,则是赵东从前没想过的情况,这次运来售卖的成药之一,竟然刚好与如今望乡郡中的时行感冒对症。 也就是说,如今他可以拔高药价,赚得盆满钵满了。 这下就把赵东给纠结住了。 “可我与柳医师有约定,这些药必须按照她定的价格卖出。” 赵东的同伴们也都给不了意见。 他们说是同伴,其实更像是一道搭伙四处走商,有时彼此都出资,有时一方出资另一方不出资,其余人便商量着拿薪酬帮忙护送货物。 大安朝的小行商们有许多都是这种组合搭配,这样比直接雇人成本低一些。 虽然看上去很小作坊,但实际上他们出行前都会签上契约,其中有一条就是若一方货物已买,不会对售出等问题多加干涉。 之前赵东想买药的时候,他们还会一起劝说他不要一口气把家底都投入进去,如今到了售药定价之时,人人便都三缄其口,绝不参与进来,毕竟涉及赚多赚少,最是不方便他人给意见了。 不能给意见,却不妨碍他们后悔。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也拿出一些积蓄,买上成药回来售卖的。 赵东只能一个人纠结,若说商人为利,他此刻自然应该抬高药价,赚上一大笔。 可古代还是信奉因果报应的,商人囤物高价卖出的事在哪里都不稀奇,但药品毕竟涉及到了人命,若是他抬高价格,那些普通百姓肯定就买不起了。 要是价格本来就高,赵东也心安理得,可出发前,柳意已经定了低价,他再抬高的话,心中难免不安。 可……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啊! 赵东犹豫不决,直到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高高兴兴笑着走过,见到他了,轻快一行礼。 “东少爷好。” 赵东问了一句:“你这么高兴是去哪里?” 丫鬟喜气洋洋说:“老太太想吃鸡丝粥,奴婢要去厨房吩咐呢。” “还要托了东少爷带回来的药,大夫说老太太胃口大开就是身体好了大半,日后只要仔细养着就没事了。” 赵东身形一震。 是啊,祖母,祖母就是因着此药才好的。 他带来赶风丸,原本就是打算平价售卖,焉知是否因为他这般想,上天有好生之德,提前给了他福报,所以才让他赶上了祖母重病,以药相救。 再一想到柳意送行时手里还把玩着一块臂膀粗的猪大腿骨,赵东打了个寒颤。 虽然柳意没明说,但他就是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抬了价格,那根猪大腿骨就是他的下场。 一个能靠武力感化流民的医师,那是好惹的吗? 赵东不再犹豫,等丫鬟走了,直接对着同伴们道:“我想好了,价格就与之前定的一样。” “一颗赶风丸,只需十文钱。” ——如今的时行感冒有药了!还是成药,只需十文钱便可买下! 望乡郡中得病的人都是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大安朝的成药价格可是很贵的,便宜的几百钱,贵的甚至能几十万钱一颗。 十文钱一颗的成药,这简直就是做善事了! 消息很快四处流传。 一破落草屋中,男人倒在床上咳嗽不止,女人小心在旁照顾,屋中一片绝望气息。 “娘!娘!” 两个幼童此刻却是小跑进来,大一些的那个语气激动兴奋:“有药了!爹的病有药治了!!” “有个行商带了许多成药来!郡中大夫都说恰好与此次时行感冒对症!只要买了这药,爹就有救了!” 第104章 床榻上的男人脸色苍白,撑着身子虚弱咳嗽,抓住惊喜想要站起身的妻子手臂: “咳……咳咳……不用去了,成药价格昂贵,我这病,约莫也要吃上几天……咳……我们家,我们家买不起的。” “留着些钱,等我……咳……走后,养孩子用。” 女人哭泣起来:“你若走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将这几个孩子带大啊!” 那大一些的幼童懂事,连忙道:“爹娘不用担心,我打听过了,那成药价格不贵,只要十文钱就能买一颗,而且药效很快,说是很多人吃了一颗立刻就好了。” “就算要多吃几颗,我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去抓促织卖钱,我还能拉大犁,给人浆洗衣服,肯定够药费的。” 促织就是蟋蟀,望乡郡并没有受到太多乱世的影响,如今还是歌舞升平,像是这种小玩物也能卖得出去。 拉大犁就是将人当做牲口来用,许多人家买不起牲畜犁地,就会雇人来充当牲畜,这工作十分苦累,还需要一把子力气,都是一些十分缺钱又没其他本事的穷苦人才干的活。 这幼童并不知晓以他的力气,就算是他想要拉大犁人家也不会要他,只双眼满是期待的看向父母。 女人鼻子一酸:“哪里就要用到你了,家中还有些积蓄,若是真的十文钱一颗,肯定是够用的。” “只是这药怎么这么便宜,真的有用吗?” 幼童听到家里有钱买药,高兴道:“有用的,许多大夫都说好用,还要很多人围着买呢,邱伯伯家的四丫就是吃了这药好的,也是邱伯伯跟我说的这件事,让我回来告诉爹娘买药。” 他口中的邱伯伯是这家男人认识的一朋友,若当真是他让孩子传话,那这事肯定是真的了。 女人高兴的立刻去翻家中钱财:“好,你们照顾着爹,我马上买药回来!” 男人虚弱的躺在床上,这次并没有阻止妻子花钱买药。 他原本也是担心成药昂贵,家中买不起药,治不好他的病,还生生拖垮了家里。 但若这药只要十文钱的话,那就没什么妨碍了。 若是能活,谁又愿意去死? 他沉沉躺在床上,心中一时期盼这药管用,又去想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成药,莫不是用的药材便宜?或者是有人善心,为着做好事? 男人是做苦力活的,日常也会搬货运货,也多多少少比其他人长一些见识,知晓望乡郡如此情景,这药当真那么起效的话,就算是售出高价,恐怕也有许多人卖房卖地也会买的。 可这药竟没有起高价,而是以便宜到让人不敢置信的价格来买。 这便是最大的善心了。 男人怀揣着希望,心里想着,无论做出这便宜成药来卖的人是谁,都是天大的善人。 若是能活,若是能活……定要立个长生牌,为恩人祈求福寿才好。 望乡郡里,赶风丸卖的热火朝天,许多人因着此便宜成药救回性命,无比感激制药定价之人时,柳意正在查看战绩, “长湖亭里的盗匪,再没有别的了?” 地上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瘦小男人,全都畏惧的低着头不敢去看柳意。 见他们不答话,詹望呵斥道:“没听到亭长问话吗?还不速速回答!” 几个人抖得更加厉害了,其中一个结结巴巴:“没,没了。” “本来还有个,个小偷住在破庙这边,昨天也跑了,说是要离开长湖亭。” 第105章 詹望立刻拧眉:“我们今日来抓人,昨日就有人逃跑,怎么?他是从哪里收到了什么消息?” 抓人的事是昨天定下来的,知道消息的除了他们几个官吏就是亭卒了,而亭卒大部分时间都是詹望管着的。 这要是真的是自家人泄密,肯定是詹望的责任。 “不!不是!”那小贼感受到了詹望身上的低气压,连忙小心抬眼偷看了一下柳意的神色,才唯唯诺诺道:“我们不知道亭长今日要来抓人,他是,是被亭长吓跑的。” 柳意挑眉:“仔细说说。” “听说亭长抓捕盗匪的时候,若是盗匪死了,哪怕是在人死后,也,也会用刀将人大卸八块……” 小贼说着说着,都已经要哭出来了,声音里哭腔十分浓重:“长湖亭的盗匪都怕亭长,前两日就有许多人逃走,昨日张石头要跑,喊我们一起,只是我等家住长湖亭,就,就没跑……” 他们也是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等人从前做事时都小心无比,应该不会被发现。 结果谁想到,今天柳意就带人来了,当时他们正凑在破庙里商量以后金盆洗手。 柳意直接踢了门冲进来,不等他们反应,就已经全都被她打倒在地。 早知道,昨天就也跟着跑了! 这小贼结结巴巴说完情况,再也承受不住心中极大的恐惧,哪怕被五花大绑,也努力的蠕动着身体给柳意磕头。 “求求亭长,求求亭长不要用刀割我,我从前只是偷一些鸡鸭,钱也只能偷到十几文,再没有多的了。” “我愿意还钱,卖房,卖地,我都愿意的亭长!” 其余小贼也是同样吓得瑟瑟发抖,跟着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柳意:原来是被她解剖强盗尸体的事吓的。 她猜到了自己做这事肯定会传出去,但柳意也不在乎这些。 就是没想到已经传成了她对抓到的盗匪都会解刨。 柳意虽然最近沉迷练习杀人,练习解刨,教学生解剖,但她又不是什么大魔王。 也不至于把罪不至死的盗匪都拉上解剖台。 不过能有对盗匪震慑的作用,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放心,你们若只是偷东西,还不至于是死罪,不过要是被审问的时候不说实话,那可就不好说了。” 吓唬了一下人之后,她收回武器,挥挥手:“带回去审。” “问清楚那个叫张石头的小贼跑到哪里去了,他至少偷了一只鸡,就算是跑到州里我也要把他抓回来。” 那几个小偷原本还庆幸自己不用死,也不用被刀子割身体,结果刚放心下来,就听到这话,身子立刻又是吓得一颤。 心想,亭长果然如同行们所说,心狠手辣,眼里见不得沙子,人都跑了,竟然还要追回来。 这么想着,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跑了,反正跑了也白跑。 等到这几个小贼被穿着新衣服的亭卒们押解走了,柳意才看向捧着一本书册跟随的吕吉。 “过往的记录中,可还有盗匪案未结的?” 吕吉已经看过一遍了,不过长官问话,他便又细细看过一遍,随后给出肯定答案: “禀亭长,从前的案子都有人认,这几个小贼被抓时也承认了上个月五燕里钱四家的三只鸡,十个鸡蛋,还有两只风干田鼠是他们所为。” “长湖亭过往所有与盗匪的案子,已经全部结清了。” 柳意点头,有些满意,还有些遗憾。 第106章 扫黑除恶行动这才进行多久啊,这么快就结束了,她练手还没练过瘾呢。 不过这也算是结了一件事,总的来说还是好事:“那扫黑行动便暂时停下吧。” 吕吉和詹望连忙应下,神情恭敬无比。 如果说柳意刚上任时他们还有小九九的话,那么在柳意身先士卒,带着人扫遍了所有长湖亭范围内的盗匪,主打的就是一个赶尽杀绝,一个都不放过后,长湖亭上下官吏绝对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收工回家,柳意带着人走在路上,路过的百姓们见到了他们,也不再像是从前见到官吏时那样惧怕,而是纷纷恭敬行礼。 “见过亭长。” “亭长这是又抓了几个盗匪啊。” “亭长辛劳了。” 柳意上任短短时间,就几乎清空了长湖亭所有盗匪,如今不说人人敢夜不闭户,至少百姓们在长湖亭范围内活十分有安全感。 而且,柳意除了是亭长外,她还是一名医师,若是哪天不忙碌,她都会抽空给长湖亭的百姓义诊,顺带教导徒弟。 这让百姓们自然对她亲近了许多。 就连柳意会解剖尸体的传闻都没让百姓们产生畏惧,毕竟解剖的又不是自己的尸体。 盗匪可恶,从前官府杀了不也会直接曝尸荒野喂野兽么。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柳意为自己公关的影响在。 当官嘛,对属下可以严苛,但对百姓一定要足够亲民,得民心者,得长湖亭。 上次一老奶奶摔倒,她压根不给别人机会,用了最快的速度嗖一下跑过去,在众人敬佩的视线下小心把人扶了起来。 要不是古代没有红绿灯,她高低要扶那老太太过马路。 柳意年岁不大,人却十分温柔可亲,一点都没有当官的架子,如何能不得百姓敬爱呢。 此刻,柳意就正笑着回应百姓们的招呼。 一行人走过,还能听到有个明显读过书的人在那感慨: “亭长性情温和,友善对人,真是我长湖亭之福啊。” 被柳意猛虎下山三两下踹翻如今还鼻青脸肿的三个小贼:“……” 亲眼看到柳意如猛虎下山三两下踹翻三个小贼将他们打成鼻青脸肿的官吏们:“……” 每日一锻炼(抓盗匪)结束,柳意回去后,在木桩上练了半个小时身位,又下来打了半个小时沙袋练力度,最后又去找亭卒们对练了一个小时。 这个对练是柳意一对多的,毕竟长湖亭的亭卒们平常充其量也就是比普通老百姓强一点而已,如果一对一的话,别说对战柳意了,就算是普通兵丁都能轻易将他们打趴下。 当然,就算是柳意一对多,照样也把他们打趴下了。 一场对战结束,亭卒们倒了一地,虽然身上有些疼痛,却都对柳意十分敬服。 这种敬服不光是因为柳意将他们打败,还因为柳意每次对练完了之后,都会针对性的一对一说出每个人的进步或还需要再多练哪个部位。 而且,别人夸是夸过就完,柳意夸,那是真给奖励的。 “包飞光进步很快,前天还只能跟我过两招,今天撑了足足十招才倒下,看得出来平日里有好生练习,这次他当为第一,三河,今天是不是吃擂肉饼?给他多发三张,充当奖励。” 擂肉饼顾名思义,就是加了肉的饼,亭卒们家境大多一般,平时吃的也和普通百姓一样,如果不是柳意当上亭长之后每日会管他们一餐,半年吃不到肉味都是很常见的。 第107章 但现在不光能在自己的这一餐里吃到一块擂肉饼,竟然还可以被奖励整整三张,羡慕嫉妒的眼神一下就集中在了被柳意点名的包飞光身上。 包飞光并不是亭卒中个头最高的,却是年岁最大的一个,此刻已经艰难撑着手站了起来,因为方才太过竭尽全力,脸上都是汗水。 在旁人艳羡的视线下,他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喜笑,激动行礼: “谢亭长!” 柳意对着他点点头,因为还在长身体,个头还没有包飞光高,因此也就不踮起脚拍肩鼓励了。 鼓励完了最出色的,她转而看向其他亭卒: “全元,你速度快,却抵不住正面攻势,对战的时候可以多练练出其不意,攻完后撤。” “朱勤,你与全元相反,你个头最高,身形也最壮,力量大,速度上却慢了,适合正面攻势,私底下你们二人可以试试一同对练。” “朱五叶,你身形灵活,手臂有力……” 亭卒们一个个听得眼神认真,双目放光。 这乱世里,谁不愿意自己武力增强呢? 其实每个亭的亭卒还真不是只要当上就行的,大安朝的规定是,亭卒每十日都要在亭侯和求盗的带领下操练,以方便更好的缉盗捕凶。 之前习鸣做亭候的时候,也带着他们对练过,但他们哪有习鸣的个头和强壮,习鸣又不会留力,每次一对一练完亭卒们都是倒在地上起不来。 就这,还要挨习鸣一顿骂,被说废物。 不过这倒也怪不了习鸣,大安朝的亭卒基本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连习鸣自己当亭卒的时候,也是被这样练起来的,被打着骂着,为了下次不挨打也只能往死里练,时间长了,也就练出来了。 但柳意不一样,她既不是打骂教育,也不是鼓励教育,纯粹就是在借着训练亭卒的机会,打磨自己的武力。 当然了,亭卒们感激她,她也受用。 为什么不受用?她确实帮助亭卒们提升了武力值啊。 虽然这些亭卒们也帮她增宽了各路招式。 牛大壮教给她的招式固然好用,但柳意并不是一个能够打倒十个人就能满足的选手。 她在对这些招式聊熟于心后,又开始往里面加入自己的理解。 尤其是真正开始抓盗匪之后,柳意就发现了,招式固然好用,但你对敌的人不懂招式,反而可能会乱拳打死老师傅。 比如说她五天前抓一个强盗,当时已经把人四肢都扭住了,按理说应该万无一失。 那强盗说是什么打家劫舍,凶残无比,听上去好像还是个小boss的样子。 结果人家一点都不要逼格,张嘴对着她就是吭哧一口。 还好她闪得快,借着姿势一脚踹向强盗子孙根,让他惨叫失去抵抗力,这才避免了脸上留个强盗牙齿印的可能性。 等把小鸡鸡无药可医一个劲惨叫不停的强盗关进牢狱里,柳意就开始思考与她对战人员的多样性。 如果能够不断训练,熟练了这种对战时对方可能的各路奇葩出招,甚至是学习到,岂不是相当于增幅了武力值? 柳意坚信,人无论干什么,不断学习进步总是没错的。 看,她不就学会了四肢被缚的时候要用嘴吭哧一口吗? 想必那盗匪也学会了咬人的时候要小心下身了。 ——虽然这个弱点柳意已经帮他清除了。 第108章 总之,从那之后,与亭卒对练,并且观察各路人马出招方式的行程就开始了。 反正也不费什么功夫,还能把手下人的武力值提升起来。 柳意还特地为这一场场对练准备了笔记,里面详细写清楚了对练方是谁,身高如何体重如何,对练的时候习惯用什么样的招式路数,在对练时有什么优点缺点。 当然,不是柳意记。 等她将所有亭卒的情况点评完毕,并且给予了自己的意见后,一本因为时间太短所以还不算太厚的记事册就出现在了柳意面前。 “老师,都记好了,请老师过目。” 没错,一直在后面记录的正是王在,他现在的下笔速度绝对称得上是大安朝前十了。 那些亭卒有的认字,有的不认字,但都知道记事册里面写的是自己,一个个又是心里激动。 这不就说明了亭长看重他们吗?要不然怎么会将他们记在纸上。 柳意接过记事册,翻看完新记的两页,满意点头:“辛苦徒儿,记得很好。” 被夸了,方才一直在后面下笔飞速的王在老脸激动得一红,很是振奋。 他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增加工作量: “今日我便将各位亭卒被老师点出的招式动作画出来,日后看起来应当更加方便。” 柳意有些惊讶:“你现在可以画人了?” 这可不是她教的。 王在还有些不好意思:“老师教导我等解剖时,曾说过以后会将这些人体内部位血管绘制图示,我便找来一些画了人的画作,自行学习。” “画得不好,但徒儿会勤加练习的。” 柳意更加满意自己这个老徒弟了,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他是真24孝好徒弟啊。 重点是肯干肯学,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偷师经验太丰盛,只要王在想学的东西,不说学得多好,但入个门肯定是行的。 柳意满意了,立刻表达出了自己的好心情。 她也是头一次当老师,但无论是当老师还是当上官,她都不吝啬夸奖。 “好啊,徒儿你很好。” 夸完了,还熟门熟路给王在画大饼: “等你学好了画,日后著书之际,上面必有你的署名。” 王在果然激动无比,著书啊!这可是著书! 无论哪行哪业,只要是著书之人都会得到同行的尊敬,他在拜师时连医术都没得看,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有跟随老师著书之时。 他已经激动的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抓紧时间练习画技了。 柳意结束了今日的运动时间,趁着吃饭的时候在脑内演练了一下自己的招式进化,消食时打了一套拳,自我感觉非常不错。 【系统,帮我测一下我现在的武力相关数据。】 系统:【要积分,一百个积分一小测。】 柳意爽快给积分。 系统很快给出报告: 【叮!宿主武力值小测结果已出。】 【举重力量:200公斤—普通人举重力量:20—70公斤。】 【跑步速度:32公里每小时—普通人跑步速度:5—10公里每小时。】 【出拳力量:758公斤—普通人出拳力量:40—60公斤。】 【反应速度:0.02秒—普通人反应速度:0.8—1.0秒。】 一系列数据看得柳意心情大好。 【星际的强体基因药液就是好,就算是残缺版,效果都这么好。】 系统:【……】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宿主你自己练出来的。 实际上,无论是完整版还是残缺版,基因药剂都有个问题,就是一般服用者开发出百分之十左右的效力后,身体就会不再开发。 第109章 但柳意实在是太努力了,自从服用药剂之后,明明身体已经天然拥有了比普通人强上许多的素质,她还在不断地训练,没有一日懈怠。 练跑步,举重,打木桩,打沙袋,她甚至还找来木匠,花钱让木匠用木头做出了一些现代的健身器材。 这就导致药剂开发出百分之十后还在不停上涨,据系统目测,现在已经涨到了百分之五十七左右,而且貌似还在持续。 见柳意一脸高兴,还在盘算着什么时候买来完整版的强体基因药剂,系统提醒道: 【宿主虽然买的是残缺版的基因药剂,但实际上,宿主现在的身体数据已经有大部分达成完整版基因药剂的保底了。】 毕竟一般人服用完整版本后,身体基本也就开发成柳意这样了。 柳意:? 系统把情况给她说了一下,意思是,宿主你现在已经够强了,可以省下钱来不买完整版药剂了。 而且,你已经开发这么多了,也可以停下来了。 结果柳意的反应是: 【所以说,我还有百分之四十三的效力没有开发?太好了!】 没开发完就能这么强,开发完了,岂不是更强? 柳意颇为振奋:【谢谢你系统,我明白了,我现在就继续练。】 她十分高兴的给自己安排了今日份的加练。 赚到了赚到了,真开心。 系统:【……】 有的时候真是不太理解你们人类。 快乐加练完了的柳意神清气爽,对着长湖亭的官吏们宣布: “现在,也该想一下怎么治理长湖亭了。” 长湖亭上下官吏:“???” 什么?之前我们上山下河遍地抓盗匪,不就是在治理长湖亭吗? 不夸张的说,他们相当于是已经把这一年的活都给干了,甚至还能延续到下一年的长湖亭平安。 柳意却是直入主题,她要是光缉盗捕凶就相当于是圆满完成任务指标的话,干嘛要来这个官当呢。 因此,在抓盗匪,训练,学习,教徒弟,各种吃吃吃,好好休息的间隙,柳意也一直在有意识的查看长湖亭的情况。 情况就很简单,一个字:穷。 柳意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去上山采药,之前那一波义诊收购药材,已经让这边的大山可深入的地方药草含量直降百分之八十了。 让柳意想的话,百姓赚钱的方法多的是,但能够安安稳稳,还要长久发展考虑的话,也就只有一项了。 柳意:“我这些时日也抽空去看了看长湖亭的情况,如今瞧下来,百姓日子难过,主要是因着田地粮食产量太低。” 官吏们面面相觑。 粮食产量低吗?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今年虽然稍稍减产,但比起荒年已经好了许多了。 却听柳意继续说: “你们也都知道,我除了是亭长,还是医者,这种田的事我懂得不多,但治病我却懂上一些,这你们也知道。” 亲眼见着柳意卸下盗匪胳膊让对方脱臼,回了牢狱又将之按回去的官吏们弱弱点头。 都知道柳亭长虽然打起人来十分凶残,但也有一颗医者之心,哪怕是那些定了时日,罪大恶极要处死的盗匪,她都会耐心地将之好好诊治(有积分拿)。 并且还会带着学徒们一起去,现场教导。 治好了,再处死。 总之,柳意虽然当上了亭长,但她明显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医师身份,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 第110章 柳意:“我看过了,本地病虫草害严重,这人的病能治,田地的病自然也能治。” 众人这下再忍不住诧异。 病虫草害古来有之,百姓却一直都没什么法子,倒是听说可用香料驱赶害虫,只是香料昂贵,百姓们哪里用得起。 但现在,柳意竟然说她能治田地里的病虫草害? 这?这怎么可能? 柳意看着众人的各路神情,很是淡定: “这些时日我唤来徒儿,在后院做了一些实验,也颇有些成果,制出一田地用剂,可杀死害虫而不伤害田地。” “名为,农药。” 农药,顾名思义,农之药也。 可鲍栋他们,却从未听说过,农家田耕,竟也有药用? 柳意并不是一拍脑壳,随随便便一搞就做出了农药。 她曾经细细的反复回忆过原主记忆,又在当上长湖亭亭长后,带着人反复去农田查探询问,还找了长湖亭过往的亭志来看,最终确定了几种比较常见的害虫。 大安朝百姓的主食以粟米为主,粟米,就是小米,像是柳意之前住在军营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是吃粟米。 军营里的伙夫会把粟米,碎野菜,各种豆类,还有一些碎肉混在一起,放在陶锅里面煮,煮出来的就是稠菜粥。 说实话不怎么好吃,但是对于兵丁们来说,这就是非常满足的一顿饭了,因为在家的时候,他们基本都是吃不饱的状态,军营里的稠菜粥,至少能让人吃个七八分饱。 之所以会这样,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家人和自己不够勤劳。 大安朝的百姓再勤劳不过了,早上早早的就要去田地里面忙活,因为农具落后,也买不起牲畜,基本就是一家子都当牲畜卖力干活。 耕地,播种,施肥,除草,翻地,基本上一家子都要上阵,就连几岁小童也跟着忙碌。 早上天还没亮,就要下地锄草,晚上月亮都出来了才回家,严寒酷暑,风吹日晒,这也就算了,重点是辛苦那么长时间,天时不利,或暴雨或大风或旱灾或虫害,就有可能一整年白干。 如果只是赚不到银钱可能还能活下去,关键是,还要向朝廷交赋税,这就相当于一年白干不说,还要再往出去给钱。 百姓种田辛苦,收获少得可怜,自然在吃穿用度上能怎么节省就怎么节省,人们都节省了,钱不流通,经济也就发展不起来。 柳意现在要做的,就是从最根本的粮食上解决。 她一个眼神示意,王在立刻捧出一个书册递给众人。 “螟虫,飞虱,蝼蛄,红蜘蛛……” 吕吉接过书册,一一将上面记录的害虫名字念出来,越念,眼眸中的亮意越盛。 这上面不光写了种种害虫所名,还在后面写清楚了这些害虫的外表长相,多是什么时候出现等。 比如螟虫,就清楚记载了它们会以米穗和粟幼苗为食,导致小米穗被虫蛀成白穗,十分影响粟米产量,严重的时候会导致稻谷大量减产。 吕吉虽是文人,却也下过地,知晓地中事务,原本以为亭长只是突发奇想,可一看这上方记载之详尽,就知道柳意所言非虚。 她竟然真的仔细研究了田中害虫,还想了方法灭虫救田。 其余官吏也都差不多,他们出身俱都是普通百姓,就算是家里条件好一些,也照样要照看田地。 发现柳意是来真的后,他们都不敢置信。 第111章 “我只听说过人的药可以治牲畜的,原来竟也可以治田地么?” “这,这方面记载的蟊,真的可以以农药治之吗?” 众人本能的有些不信,但又格外希望这是真的。 “若真能治之,我长湖亭,不,我大安朝百姓可多收多少粮食啊!” 官吏们满含期待的看向柳意,柳意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我钻研许久,又让学生们不断实验,这才有了这农药之方。” 农药还真不好搞。 柳意在现代时当然不会没事干研究农药,只是以前查阅资料的时候偶然见到过一次,她本来记性就好,上学的时候背书就一骑绝尘。 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基因强体药剂,现代的一些记忆变得异常清晰,曾经看小说时,或者是查阅资料时无意中翻过的一些内容,就如同是印书一样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柳意现在十分庆幸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很爱看基建小说,虽然当时主要是看剧情和爽爽爽了,但现在回想,也能从那些小说里提取出不少有用的知识。 虽然大部分作者写小说主要靠百度和胡编乱造吧。 但一样样试,总能试出来的。 至少柳意现在就知道,现代的农药主要是化学物,靠人工合成,里面大多包含有机氯、有机磷、有机氮、有机硫、氨基甲酸酯等等等等。 这种柳意现在压根不考虑,提取或者合成化学物肯定是需要实验室的,她现在连个手术室都没有,就别想着跨行搞这些了。 等到变成积分大户了,可能某一天她会试着搞一下。 现在她走得是生物农药路线。 在这点上,系统帮不了柳意,它是辅助宿主当医生的,不是辅助宿主当农药专家的。 这个时候,柳意之前在三兴里义诊时,向当地百姓购买各类药草的作用之一就体现出来了。 她一次大山没有进过,但百姓们带回来的各式各样花花草草树根蘑菇,却让她基本了解了本地植物。 而柳意曾背下的各路中药名和药用价值也帮上了忙。 比如说??苦楝树的树叶,在中药中有清热燥湿,杀虫止痒,行气止痛的功效。 而柳意就清楚地记得,它的叶子含有一种叫做生物碱的杀虫物质,对于螟虫就很有用。 还有桃树叶,柳树叶,辣椒叶,番茄叶等等,都有杀虫的功效。 可惜柳意目前在大安朝还没见到番茄,她还挺想吃番茄炒蛋的。 总之,她命人采来这些可用的树叶,反复实验,不断提取,这才摸索出了一些可用的生物农药。 效果大概率没有现代农药那么好,但至少可以保证不会伤了农田,也不会让粮食变得有毒。 柳意招招手,立刻就有学生端着一个个瓦罐走了进来。 “农药新成,百姓恐怕不敢用。” 粮食就是古代百姓的性命,一点点风险都是不敢冒的。 这和信不信任柳意这个亭长没有一毛钱关系,主要是如果粮食出了问题,一家人都活不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柳意望向台阶下站着的长湖亭官吏: “若我说,希望诸位将这些农药带回去用在自家农田,诸位可敢?” 下方站着的官吏们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 之前虽然是很激动,可这农药毕竟以前没有听说过,让他们来第一个试,万一试出问题了呢? 第112章 柳意端起碗喝了一口水:“作为回报,你们买农药可用半价。” 詹望不经思考就秃噜出一句:“啊?这农药要钱?” 柳意呵呵一笑,将碗放下: “不然呢?我劳心劳力,投入这般多的银钱精力,不知道加了多少药材进去,难道不要找回本来吗?” 詹望他们一想也是,要是这农药不要钱,他们还不敢用呢。 柳意赶在这个时候将农药推出来,当然是考虑到了时机正好: “如今是抽穗期,正好用上农药,你们有愿意试的,自己去找妙茵定下,若是不愿意也没事,只是等到效果出来了,再来买的话,可就要用原价了。” 学生们旁边,吴妙茵对着众人微微一笑。 她是今早来的,长湖亭上下已经被柳意牢牢把持,她自己就是个女郎,也没人会跳出来说吴妙茵一个女子怎么能来官家做事。 习鸣还在床上躺着呢! 所以大家也就是同样礼貌对着吴妙茵回以微微点头,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位眼生女郎的存在。 他们在思考。 大脑光速运转的那种。 虽然大家平时拍柳意马屁的时候总是说她医者仁心,牢狱里的犯人生了病她都愿意治。 但柳意的人设绝对不是那种为了他人,牺牲自己利益的。 要是她不要钱,他们反而还不敢用这农药了。 反而是柳意要了钱,也不强迫,倒是让人觉得这农药必定是个好东西了。 吕吉平时十分文人做派,此刻却比谁都来得果断,立刻行礼: “属下家中也种了粟米,虽不敢全部用上农药,却也想要腾出一亩地来一试。” 鲍栋一看这上好的表忠心机会,竟然被吕吉这个浓眉大眼的抢了先,连忙也站了出来。 “属下亦然,愿购买三亩地用量。” 呵,你先站出来又如何,我买的比你多,忠心也展示的更多。 詹望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比习鸣要头脑灵活一点,但到底给自己的定位是武人,日常也就少思考一些。 不过他虽然少思考,却也有自己的思考方式。 鲍栋和吕吉多精明的人啊,他们都抢着要的东西,那必然是好东西! 他当即跟上:“属下买三十亩地的!” 哈哈,他比亭佐和亭父买的都多。 鲍栋:“……” 吕吉:“……” 詹望说完,还很高兴的看他们,对着两人挤了挤眉眼,意思是看我也跟上你们了。 两人再次:“……” 他们买一亩和三亩地的用量,那是为了实验,为了表忠心。 你家中一共就三十亩地,真就一点不剩的全都买了? 亭长甚至还没报价呢! 万一这药出了问题,岂不是亏得裤子都不剩? 柳意看清了底下人的眉眼官司,也不说破,只让他们要买的去找吴妙茵登记去。 等到价格摆出来,鲍栋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价也不算是贵嘛,一陶罐的农药也只要二十文。 而且吴妙茵口齿伶俐,说得十分清楚,这些农药虽然不能买一样而治百虫,而是有各种分类,各类虫子都有专用的农药,看似要买的有许多,但它却是需要稀释使用的。 也就是说这一陶罐的农药,每次用的时候只需要取出部分,将这一部分农药兑水使用,性价比简直拉满。 当然了,卖的是农药本身,陶罐还要还回来的。 亭卒们有的买了,有的没买想要再观望观望,但无论他们买多买少,吴妙茵都算得清清楚楚,每一笔都记录在册。 第113章 等到一切事了,她已经是忙得肩膀微微酸痛,只是吴妙茵却不觉得辛苦,甚至精神还十分振奋。 她原本的人生很简单,在家的时候当少女,出嫁了做人妻,与丈夫和丈夫的兄弟嫂子父母一大家子住在同一屋檐下,日常就是按照婆婆的吩咐洗衣做饭忙活屋里屋外。 这样的生活对比其他人家已经算得上是安稳了,可当在柳意义诊时,为她算账,做了短期的账房先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薪酬后,吴妙茵才发现原来自己能赚钱有多快乐。 柳意对给自己做事的人一向大方,何况吴妙茵做的细致认真,十分好用。 因此给她的薪酬也十分可观。 不过吴妙茵只工作了这么短的时间,再可观的薪酬也一共只有三百文。 可拿到这三百文之后,吴妙茵发现公婆都对着自己比以往客气可亲了不少。 妯娌们都羡慕无比,之前关系只是平平的大嫂还拿了嫁妆里的布料送给她,想跟她学打算盘。 就连一向寡言不多语的丈夫,都对她多了关心,在兄弟们面前,还夸她十分有本事。 只是三百文,却改变了吴妙茵在家中的地位,更别提其余那些要从她这里过账的乡里乡亲了。 她年纪不大,只是个小媳妇,以往出门基本都是小透明一般的存在,可自从她管账之后,人人见她都是三分笑。 他们也不再叫她里长家三儿媳,单家老三娘子,而是学着柳医师那般,喊她吴娘子,或者妙茵。 吴妙茵其实对于“权力”这个词汇都不认识,但她已经先品尝到了拥有权力的滋味。 因此,当柳意派人去单家找她,说需要她来长湖亭管账时,长这么大从未出过远门的吴妙茵毫不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也是以往的她绝对做不出来的,以前的吴妙茵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会先问过父亲兄长,丈夫公婆。 可现在,她谁也不问,就决定了自己要来长湖亭。 不过单家也确实没意见,都是一家人,吴妙茵赚了钱,也等同于单家赚了钱。 而且,三兴里的里长单中原本就很巴结柳意,现在又知道柳意当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长湖亭亭长,就对她更加尊敬了。 别说是三儿媳吴妙茵,就算柳意要他来,他都会屁颠屁颠连夜赶来。 吴妙茵来了之后才知道,长湖亭有个会算账的亭父吕吉。 她并不知晓在有人可用的情况下,柳医师,不,亭长怎么会还要她来,但她已经决定使出浑身解数,一定不会让亭长失望。 吴妙茵这边鸡血满满为柳意干活,那边的柳意也正在《观察名单》上写下她的名字。 这次她是自己动的手,因为上面也有王在的名字。 系统其实也很好奇:【宿主,你之前不是说吕吉可以当会计吗?为什么现在又招一个会计呢?】 柳意对于系统的问题基本都会给与解答,一方面是因为系统确实有点子可爱。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心中很多所想都不可能告诉大安朝的其他人,只有和她一起穿越的系统才是最保险的树洞。 【用人嘛,我可以用吕吉,也可以用吴妙茵。】 【但我不能只用吕吉,只用吴妙茵。】 柳意在铺开的纸上缓缓练着字,她在现代的时候想过练书法,但那个时候太忙了。 第114章 医学生的忙,是真的忙,也就一直没有时间去练,现在好了,到了古代这么一个适合练书法的地方,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她从容而立,下笔行云流水,眉目间满是自在肆意。 于是成功让一个个丑字在纸面上铺开。 柳意的毛笔字是真的丑得一批,好在她不嫌弃自己,依旧心平气和的继续写下去。 【信任与忠诚是很奇妙的,此刻会有人因为我的信任忠诚我,但这份忠诚不会一直定格,未来发生的任何事都可能动摇这种忠诚,所以,想让一个人永远忠诚我,就要给这个人创造一个永远忠诚的条件。】 【像是管账目这种事,交给一个人,那就等于让他自己看守一座金山,但交给两个人,互相督查,情况就不一样了。】 系统懵懵懂懂:【意思是说,现在有了两个会计,他们就不会干坏事了吗?】 柳意:【只是降低了可能性而已,良性影响也是有的,知道了自己不是不可代替的,还有其他的竞争者,不管是吴妙茵还是吕吉,以后为我做事只会更加卖力。】 系统还是不太明白:【可他们在竞争什么?】 柳意:【权力。】 系统不太理解:【我知道一般是指法律赋予人实现其利益的一种力量,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得到它。】 柳意:【这个嘛……】 如果在现代,柳意或许会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名医。 追名逐利什么的看她心情。 但在古代这个没人权的地方,权力太重要了。 她需要权力,吴妙茵和吕吉也需要从她手中下放的部分权力。 人就是这样,万无一失的时候大概率会懈怠,会产生许多想法,但有了危机感和竞争对手就不一样了。 比如说农药,有现代知识做靠,且已实验多次的柳意很清楚,这些农药没有任何害处,还能够让粮食增产。 但如果她免费推出,强令要求百姓用上农药的话…… 百姓们大概率是要经历一个不相信—怀疑—不愿意试—仇恨官府—正面反抗或者偷偷不用—见到别人用了好—后悔—最终用上的流程。 大概需要一年甚至是两年多的时间,才能完全推行出去。 完全是一套打脸爽文的推行模式了。 但柳意不需要打脸爽文,她要的是尽快推行,提高产量。 百姓好了,经济才会好,经济好了,她从现代带来的许多东西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比如说让赵东带走的那些药丸。 她为什么要让行商去其他城市卖药,而不是自己来? 还不是因为胡县百姓太穷了,哪怕药丸价格已经做到最低,他们也不会舍得买。 生病嘛,普通人家扛扛就过去了。 因此柳意才先让官吏试行农药,并且明码标价。 人性就是如此。 首先,百姓们肯定会觉得,官吏偷偷用,但不给小老百姓用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其次,能卖出去钱,还只卖给官的,那能是什么坏东西吗? 人就是这样,你将东西免费推到他面前,求着他用,他要怀疑,要试探,要论证。 但如果这样东西大家人人都在抢,那些有权有势的抢先在用,其余人就算不懂,也会趋之若鹜。 柳意就不太一样,从小到大,不管有没有人和她竞争,她都会全力以赴。 生活是,学习也是,包括现在的书法同样是。 她全力以赴的,写完了一个丑到非常的“权”字。 第115章 柳意凝神细看,就在系统以为她要发表什么高见的时候,就听自家宿主感慨: 【真丑。】 系统:【……】 好吧,就算是凭借它浅显的审美来看,这个字确实也是有点丑的。 就在系统想着要不要从数据库搜刮一些夸人的词汇,来好好安慰安慰自家宿主的时候,就听柳意又说话了。 【但你信不信,让吴妙茵和吕吉看到了,他们两个只会绞尽脑汁,拼了命的从各个角度夸我这个字写得好。】 她笑着放下笔:【这就是权。】 系统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虽然它也不知道自己在震撼什么。 在柳意努力练书法的时候,亭卒包飞光抱着陶罐回了家。 妻子正在借着天还未黑的光亮在院中补衣,见到自家良人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这是何物?怎么抱个陶罐回来?” 包飞光对着妻子露出一个笑:“这里面可是好东西,叫农药。” 他将陶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家中田地不是生了许多螟虫吗?用此农药能杀死螟虫而不伤田地粮食。” “呀!”妻子惊喜无比:“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亭长为医师,不光会医人,也会医田,这农药就是亭长弄出来的。” 包飞光其实并不太聪明,也不够机灵,但他和詹望思路达到了一致。 上官们都买的东西,能差得了吗? 更何况,这还是亭长做出来的,如果要问包飞光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谁的话,当属柳意为第一。 他从前虽然也是个亭卒,可那时候连个盗贼都抓不住,俸禄也无多少。 可自从亭长来了,他们这些亭卒日日跟着一起打盗贼,虽然累是累了一些,可抓到了盗贼,不光会有银钱奖励,还要被乡里乡亲高看一眼。 从前包飞光一个小亭卒,出门之后最多旁人打个招呼,可如今邻里却是都十分热忱,见了他总要恭维几句,感恩他们辛苦,还了长湖亭一片安宁。 更别说亭长还自掏钱为他们做衣,说是大家穿一样的衣服,也更有威慑。 包飞光庸碌半生,头一次有了意气风发之感,怎么能不推崇柳意呢。 他的妻子也十分赞同良人所想: “若是亭长做出来的,那肯定是有用的,亭长心善,总是为我等百姓想着。” 从前上任的亭长一个个就知道耍威风,收赋税,征收钱粮人丁的时候看着那般厉害,盗贼来了就不见人影。 柳亭长却是一上任便扫空长湖亭盗贼,还让那些盗贼赔偿苦主财物,对人又和善,真是长湖亭百姓见过的最好的亭长了。 何况,柳亭长上任后,包飞光带回家中的财物也多了起来,这怎么能不让包飞光的妻子说她好呢。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正如同进行柳意夸夸会的时候,包飞光才突然想起今日得的奖励,连忙从怀中将还温热的饼子拿了出来。 “擂肉饼?!” 妻子惊喜:“哪里来的?” 包飞光敦厚的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 “今日亭长与我们对练,我练得好,亭长赏我的。” 妻子嗅着肉味,高兴无比,往常包家一年里都吃不上一次肉,更别提做肉饼了。 她起身:“我去喊父亲母亲他们出来一同吃。” 包家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包飞光是家中长子,其余还有三个兄弟。 平日里,包飞光做亭卒,兄弟们跟着父亲下地劳作,虽说亭卒也是个小吏,但俸禄十分之少,因此包飞光之前也可以说是被父母兄弟养着。 第116章 一家子人住在一起哪有不磕磕绊绊的,更何况包飞光收入低,却被长辈送去做着比耕田轻松的亭卒,兄弟与之妻心中总是要有些不平的。 大矛盾没有,小摩擦却是不断。 只是自从柳意当上了亭长之后,亭卒可以有一顿伙食在柳意那吃,不光省了家里的一口饭,偶尔缴了盗匪,柳意还会给他们发一些鸡蛋啊,粟米啊什么的让他们带回家。 于是包家的争吵便少了许多,弟弟与弟媳们看见包飞光也都比往常更亲热了。 此刻被包飞光的妻子叫出来,大人们还好,小孩子们却是跑得飞快,像是一只只小老鼠一样蹿到包飞光面前。 “大伯大伯!你是不是带好吃的回来了?!” “爹爹,今日也有好吃的吗?” “爹爹抱我!爹爹抱我!大娘好想爹爹!” “我闻见肉味了,大伯你是不是带肉回来了?” 包飞光日常不爱说话,却也很喜欢这种被小孩子围绕的感觉,他笑着抱起自己的大女儿: “是呀,亭长赏了擂肉饼,今日我们有肉吃喽!” 小孩子们立刻忍不住欢呼起来,大人们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笑闹,脸上也都是高兴的神情。 邻里听到欢呼声,有的忍不住站在土墙边探头去看,有的则是不用看也能猜到。 “定然是包大郎又带好东西回来了。” “自从柳亭长来了,包家的日子是一天好过一天,听说柳亭长还会给他们发鸡蛋呢。” 邻里自家人聊着,脸上的羡慕止都止不住,更有家中有青壮的人家,颇有些遗憾: “早知道,当初也送你去做亭卒了。” 那家中青壮也是同样的想法,只能怀揣着期待道: “亭卒照例应该是有二十个的,之前的亭长带走了五个,或许柳亭长还会再招人呢。” 从前当亭卒可能除了是个小吏外没什么好处,但如今可不一样了。 不光待遇好,出门在外也十分受人尊敬。 要是柳意说一句要招亭卒,怕是长湖亭七成的青壮都要赶去报名。 再说那包家,三张擂肉饼,被包母小心的均匀切成一块一块,人人有份。 包家人围坐在一起,珍惜的小口小口吃着手中这小小一块肉饼。 小孩子贪食吃得快,很快就吃完了,此时父母便笑着将自己手里剩下的肉饼递过去,一脸满足看着他们满脸的高兴。 一家人坐在一起,包飞光就将农药的事说了。 “我问过了,像是亭佐求盗还有亭父他们才可以想买多少买多少,我们亭卒最多只能买家中田地的一半用量。” 包父先是诧异,随后又渐渐高兴起来。 他一辈子都在田里做活,清楚知道螟虫的危害,要是真的能够治了这些害虫,粮食产量肯定比往年强。 再一听说上官都在用,亭卒们只能买一半,当即觉得这农药果真是个好东西。 “好,好,这买农药的银钱,你一会儿来我和你娘房中拿。” 几个弟弟也都没什么反对的,田地是一家人的,当然要用家中银钱来买农药。 他们也都是一脸期待,若是农药有效,阻了螟虫啃噬稻穗,那岂不是今年丰收时会多出许多粮食来? 包父激动地手都有些颤抖,活了这么久,竟没想到还能看到农田之用药: “当初把你送去做亭卒真是对的,如今瞧来,有好事情,咱们家总能沾上。” 第117章 “你再跟我们说说,这农药怎么用,明日我和你几个弟弟就去田里用上。” 他搓搓手,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先不多用,先洒上一亩地试试,如果螟虫真的死了而稻谷未伤,我们再把剩下的用了。” 包飞光二弟插话:“父亲说的是!正好要抽稻穗,我还记得有一年不知为何没螟虫来祸害田地,那年收获的粮食多了许多!” “我也记得那年,可惜第二年又有螟虫。” 一孩子插话:“我记得我记得,那次丰收之后,祖母给我们每个人都吃了鸡蛋。” 他有些嘴馋的咂咂嘴:“不过还是大伯带回来的擂肉饼好吃。”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给亭长当亭卒!” 长辈们哈哈笑着,揉揉孩子们的头:“好,你也去!” “今年用了亭长制的农药,等粮食丰收了,咱们自家也能做擂肉饼吃。” 一家人就着肉饼的剩余残香,细细商议着该如何用农药。 今夜天气晴朗,空中无云,月亮渐渐爬上枝头,清辉月光洒进了小院。 小孩子们往常这个时间都睡觉了,如今大人们不睡,他们也不想进屋,只依偎在父母怀中,在他们满怀希望的交谈声中昏昏欲睡。 这一夜,即使到了许多年后,都是他们记忆中的一抹美好良夜。 农药的事定下来之后,柳意特意起了个大早,去离得近的官吏家田中指导围观撒药。 她也不是一个人出门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十个穿白色短衣的学徒,旁边是王在和郑三河。 王在手中抱着记录册,郑三河则是背着竹筐,里面小心放着笔墨纸砚。 前方是兵丁们开路。 柳意每次出门都会很亲民,但这也不妨碍她里三层外三层的带着一堆人。 这就导致了无论旁人有没有见过她,一看到这架势,就知道是亭长来了。 他们当然不敢凑到柳意面前去问,但私底下互相低声交谈还是没问题的。 “亭长今日又来剿匪吗?” “应当不是吧,整个长湖亭都被亭长带人翻了一个遍,哪还有匪徒?” “何止没匪徒啊,现在整个长湖亭连小偷都见不着一个了,说是其他里的小偷都不敢来我们长湖。” 就有知道内情的来科普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通缉令的,之前亭长带着很多人说是跑步训练,结果一个他县的盗匪来长湖亭探亲,一进长湖亭就被亭长看着了,当场拿下!” “现在那些盗匪看见我们长湖亭都是绕道走的。” 往常长湖亭百姓看到官吏出行,也和绕道走差不多,反正不会往前凑。 但柳意这个亭长实在是让人敬佩,而且也从来不会呵斥打骂百姓,因此他们也胆子大了,那些今日较闲的人就一边八卦,一边跟在柳意一行人后面。 如果真的是抓盗匪,远远围观瞧见了,回去也能吹吹嘴。 却见柳意径直走向包家的田地,那包家人也不在锄草,而是正往田地里洒一些什么。 柳意的到来让包家全家都受宠若惊,险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再一看后面还有许多人探头探脑围观,更有种莫大荣耀的感觉。 那后方人群确实也很羡慕包家人。 “说话了说话了,亭长对着他们说话了。” “应当是因为包飞光吧,早知道当初我也去花钱做亭卒了,也不知亭长还要不要新亭卒。” 第118章 “他们往地里洒的这是什么啊?亭长好像在教他们怎么洒。” 柳意看着包家人使用农药,抽空给郑三河使了个眼色。 郑三河会意,立刻假装要去小解脱离了兵丁队伍。 他个头是兵丁里最小的,看上去也十分好说话,果然就有人大着胆子凑过来问: “这位兵爷,咱们亭长这是在做什么啊?我瞧包家洒的那水,好像也不是河水啊。” 郑三河张嘴就要说什么,又仿佛想起什么,犹犹豫豫闭上了嘴: “这……也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你们,亭长说过,现在还不能与你们说。” 他不这样还好,一这样,那人越发好奇,心里跟猫抓似的,连忙求道: “兵爷,您就悄悄与我说,我保证,谁也不告诉!” 见郑三河还是迟疑,他咬咬牙,狠心从怀中掏出……一颗青色野果子。 殷勤地塞到郑三河手中:“兵爷,您就告诉我吧,这野果子新鲜,您吃,您吃。” 郑三河拿着野果子在手里掂了掂,很有种掂金元宝的感觉,干咳一声,这才道: “你可知道农药?” 农药? 那人茫然摇头:“这农药是何意?” 郑三河做戏做得足,说之前还特地左右看看,营造了神秘非常的氛围后,才凑近了那人,在他被带动着跟着紧张起来的视线下,低声道: “农药,就是用在农田里的药,可将那些啃噬粮种稻穗的虫子全部杀死,从而提高粮食产量,那包家人就是在用这种药驱逐杀死害虫呢。” 那人惊呼一声:“世间竟还有此等神药?!” 有人早就注意到这边了,看到他一脸惊色,没忍住也凑了过来。 郑三河就假装没看到,继续用着“虽然我看似放低声音其实音量并不小你们都能听到”的语气说着: “可不是,你们也知道,我们亭长通医术,这农药正是她带人做出来的。” “这等神药,用了可提升粮食产量,那肯定是消息出去后,大家都想买啊,你说是不是?” 那人听得眼睛放光,一个劲的狂点头:“是是是,我就想买,何时能买啊?在何处买?” 郑三河一脸遗憾的摇头:“你买不到,此药新成,份量太少。” 这人脸色立刻肉眼可见的失望下来。 他失望过后,突然看到前方包家田地:“可包家怎么能买?” 好东西要是大家都买不到也就算了。 旁人能买,自己买不到,那心里就难受了。 郑三河又是左右看看,偷感拉满。 “我与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那人连连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郑三河又是一套“防偷听”大动作,接着才说: “还不是因着包飞光是亭卒,我悄悄与你说,这农药啊,亭中官吏都有份。” 这人睁大眼。 后面一群偷听的人也都睁大眼。 郑三河就当自己是瞎了,反正这年头眼神不好使的人多得很: “没法子,谁让农药份量少呢,肯定是先紧着官吏来嘛。” 那人心里羡慕嫉妒,却也说不出个不是来,有什么好事都是官吏先上,这很合情合理。 只是,只是……要是别的也就算了,能提升粮食产量的农药,实在是太重要了啊。 他又是一咬牙,又摸了个野果子出来,这次的野果子就是完全成熟的红色了,再往郑三河手里一塞。 “兵爷,若是我也想买这农药,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郑三河左手青色野果,右手红色野果,面露迟疑,许久之后才道: “我也没这么大本事啊,农药珍贵,我说了也不顶事。” 第119章 “要不你就等明年,亭长心系百姓,明年农药份量足够了,肯定会人人都能买的。” 听到这话的百姓们却都是心中肉痛,其他事可以等,这提高粮食产量的事能等吗? 郑三河也十分敞亮:“果子你收回去吧,我得走了。” 说着,他将青色野果塞回此人手中,自己握着红色野果就跑。 跑了两步,又想起来,扭头叮嘱:“记住了,这事你可别告诉别人。” 说着,又看向不远处偷听的那些百姓:“还有你们,若是听到什么,可不要出去乱说!” 百姓们皆诺诺应是,一副老实淳朴不爱聊天老百姓的模样。 等郑三河一走,他们立刻热闹起来。 有人在原地谈论,也有人快步去找自家亲人,亲戚,邻里,路过熟人。 “你们知道吗?亭长制出一种神药叫农药,可以提高粮食产量,但是份量太少现在只有当官在用……” “是呀,可不是嘛,这种好东西,我也想要啊,可咱又不是当官的,家里也没有当官的亲戚,上哪里买去……” 柳意今日一天都在各个田地间转悠,郑三河也说了一天的“记住了,这事你可别告诉别人”。 他嗓子说哑之后,这时候就轮到王在上场了。 没办法,其他兵丁长得太高壮,百姓们下意识就不敢和他们搭话。 果然,今日之后,长湖亭关于农药的消息就开始传得遍地都是。 人们都知晓了,这农药最佳使用时间,是种植前,和抽穗期。 而如今正好是抽穗期啊! 若是能得上这么一份农药,家中粮食产量岂不是…… 流言满天飞,那些长湖亭的官吏家中也都听了许多,有些庆幸自家早早买了,也有些失落买得并不多。 鲍栋与吕吉倒是看出来了这后面有柳意的推手,只是农药确实好用,虽才两日却已初见成效,这时候倒显得他俩想太多,反而是最没脑子的詹望当机立断。 因都知道他们能买得到农药,家中亲戚也都纷纷上门拜访,希望能托到他们的关系买上这神药。 官吏们也没办法,都是自家亲戚,也不可能不问一句就拒绝,只能不抱希望的来问柳意。 柳意答应的却很痛快。 “你们来托,我也不好拒绝,既然是你们的亲戚,那让他们悄悄拿钱来亭中吧。” 官吏们顿时放心下来,因着柳意这话,还颇有种自己被亭长看中的快乐。 柳意也没直接放开口子。 古往今来,好东西就是要抢着买,要难买才显得珍惜嘛。 “事先说好,如今此药份量太少,虽说看在你们的面子上卖给他们,但要限购,一家只能买两罐药。” 其余人都买不得,自家亲戚却能买得,长湖亭官吏们自然是都纷纷感激应是,一口答应。 等他们都走了,一直在磨墨的郑三河才问:“亭长,让他们现在就买没事吗?” “要的就是现在一部分人能买到。”柳意稳操胜券:“要是真的一点口子都不给百姓留,他们如何会想办法来买农药呢?” 果然,消息传出去之后,官吏家的亲戚们买到了农药,只是这是用在田地里的东西,人人都看得见,自然瞒不下来。 而这些官吏的亲戚也有亲戚,亲戚的亲戚也有亲戚,一个传一个的,都知晓虽说这农药份量少,但走走关系,还是能买着的。 甚至就连长湖亭之外都有人听到了风声。 这日,柳意正在检查她种在后院的药材,就有亭卒进来禀告。 第120章 “亭长,刘员外特来拜见您,说是刘公子大好,特来送礼感谢。” 柳意慢慢站起来擦手:“只有刘员外吗?” 亭卒讶异:“亭长您真是神了,是还有别人!” “另外还有周员外,岑地主,吴地主,都说要来拜访您呢!” 柳意走进堂屋的时候,原本正坐着喝茶的几人立刻站了起来。 刘员外反应最快,不光是第一个站起来的,还第一个迎了过来。 “拜见亭长,中宣,还不赶紧拜谢亭长救你性命!” 一旁的年轻男人方才也跟着一起行礼,此刻听到父亲的话,立刻跪下,毕恭毕敬感激道: “中宣拜谢亭长,若不是亭长,恐怕我已独留父母妻儿,丧了性命,多谢亭长救命之恩。” 柳意对刘员外带儿子来的行为并不意外,虽然是突然上门,但她为正儿八经的官员,他们还是要老实递上名刺才能入内的。 她看了看刘中宣的脸色: “看起来恢复的不错,起来吧,我也不过是尽了医者本分罢了。” 柳意并没有去扶刘中宣,说完这句后,就径直坐在了主位。 “你们今日来,也不是单单只是为了谢我吧?” 周员外刚要说话,刘员外就很自然的大步一跨,抢了先: “亭长慧眼,今日我等前来,一方面是为着感恩亭长救我独子性命,另一方面,则是听闻亭长手中有可治农田害虫之药……” “不瞒亭长,下官家中也有许多祖上传下来的良田积业,只是一向受虫害所困,因此特来与亭长求药,这价钱,自然是亭长说了算。” 刘中宣站起来后就老老实实在他父亲身后做个背景板。 被抢了话的周员外气得瞪了刘员外一眼,对着柳意时,又是一脸的讨好笑容: “正是,亭长,下官也是为此农药而来。” 岑地主和吴地主不像是这两个员外郎一样,身上还有个虽然没什么用,但也能说得上是官的官职。 此刻就老老实实站在两人身后应和。 “小人愿花重金购买农药,还请大人应允。” “小人也是。” 柳意看着他们,这两位员外,两位地主,已经是胡县仅剩的四个有钱人了。 在朝廷倒下之前,他们在胡县中的地位也可能只不上不下,但如今乱世,胡县那些比他们强的权贵人家走了个精光,这才衬出他们来。 不过这胡县f4中,还是刘员外更加聪明一些。 要不然,也不会特地给了报信的亭卒一百文,让他在报信的时候先说出刘员外的名讳。 柳意示意他们坐下,也不拐弯抹角,只道: “农药制作不难,只是这原料,恐怕光是鸡冠山上的不够用。” 虽然对外说农药数量稀少有饥饿营销的因素,但如果要供上整个胡县的话,光是采摘原料就够折腾的。 更别说,柳意也并不打算让农药只出现在胡县。 “你们四位都是胡县的县杰,在胡县扎根多年,这农药的原料单子你们看看,若是能为胡县运来诸多原料,自然怎么都好说。” “若我胡县人人都可用上农药,想必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她一个眼神,郑三河立刻递上一式四份的原料单。 四人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有些懵的看了看柳意,见她神情自然,才小心捧着原料单看了起来。 柳意就端起茶慢慢喝着等,将这四个人引过来,一直都在她的计划内。 很多可以制农药的植物本地根本就没有,亦或者是十分稀少,柳意也不可能自己派人去找。 第121章 至于像是之前义诊时那样,画了植物样子让百姓去找,也不太行。 之前那是为了快速打出名气,积攒名望,百姓们日常也有自己的活要做。 如果以重金诱之,长期下来地里的田地谁来耕作? 更何况百姓不懂草药,摘取时有很大几率伤了根茎,甚至一些完全可以只采摘果子,留下根部继续生长的草药也被连根拔出。 跟百姓说涸泽而渔是没用的,他们日常连活下去都难,讲长期利益那就是在放屁。 他们只会尽可能的抓住眼前利益,至于自己如今做的事会不会损害到未来?如今多赚一些钱,多买一些粮食存在家里,对于百姓们来说就是已经在尽可能为未来打算了。 短期可能没什么,但长期下来,鸡冠山将会成为药草荒漠。 所以要么柳意培养出一批正规懂行的采药人,种药人,要么就是花钱从别处买药。 她打算双管齐下,两条线并行。 柳意现在是官,要权有权,要人有人,至少在胡县这个地界上,没人敢招惹她,尤其是商人与地主。 既然如此,干嘛要自己费心力,把原料外包出去就好了。 周员外也是商人,看了这原料单,立刻明白了柳意的意思: “亭长的意思是,让我们做这药材生意?可这隔行如隔山……” 做生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小行商可能还好,生意稍微做大点的,别的不说,光是初期走商路就要一通金银打点,路过城镇也要打点当地的地头蛇。 另各家商人手中都有一份自家商路的名单,当这些商路上出现了新的盗匪,或者有什么天灾人祸,留在当地的伙计就会立刻传信回来告知,还有经常合作的镖局,地图上标注的安全客舍,老一辈留下来的人情等等,都是行商时不可或缺的。 柳意笑道:“放心,这些药草并不难寻,我也不是要你们一定改换商路,只要尽可能带回来一些便可。” 一旁的刘员外立刻鸡血上头一般,拱手行礼: “大人仁慈,为胡县百姓考虑诸多,刘兴愿改换商路,日后做药草生意。” 周员外:“……” 显着你了是吧? 却见上方的柳意已面露笑容:“哦?刘员外当真愿意改换商路?” 刘员外声音铿锵有力:“为大人效力!为胡县效力!乃是下官之福!” 周员外:“……” “哈哈哈哈哈好。”柳意笑着起身,亲自扶起刘员外:“那这件事,便托给你。” 她不意外刘员外的选择,此人聪明,而且敢闯敢干,最重要的是,他做的生意是普通木材生意。 太平盛世的时候自然能稳稳盈利,世道一乱,谁还会买普通木材建房。 刘员外确实如此想,不过他还想到了无论是什么世道,百姓总要种地,要种地,遇到能够提升作物产量的农药,就算再穷的人家也会咬牙买下。 这农药一旦成了,日后就是连绵不绝的钱财盈利啊。 与它相绑定的原材料生意,不光可做,还必定同能盈利许多。 他这般想着,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喜色出来。 这喜色藏得严实,但架不住周员外眼神好,他看出来了,连忙也拱手行礼: “大人,周明也愿另打通一条药材商路,为我胡县尽些心力。” 刘员外听了这话,看了周员外一眼,眼眸中颇有些遗憾。 可惜了,这生意若是他自己做,等他做成之时,旁人就算再搭上亭长的线,也不比他已积攒下底蕴。 第122章 这周老头,从小到大都和他不对付,别的什么都不行,就察言观色上有点歪智,呸! 他遗憾了,周员外就放心了,更加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有错。 这刘老头,从小到大就没憋好屁,一天天脑子里都在算计,还想撇开自己讨好亭长,呸! 柳意猜到他们两个心中在想什么,面上也不表露,只配合露出惊喜神色: “哦?周员外也愿意做这药材生意?太好了。” 她提议道:“既要重新打通商路,两位不如共同协力,共同打通商路,二人合力,也省了一番功夫啊。” 刘员外与周员外对视一眼,心中的算盘珠子就打起来了。 打通商路费心费力,路上说不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若是与这老头合作,也能多个人共抗风险,人手也多了许多。 好像可行。 柳意看看他们,笑道:“当然了,我也只是提议,若是两位没有交情,也可自行打通商路。” 刘员外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有的有的,我与周兄素来有交情,我们感情十分好呢。” 周员外心里骂刘员外厚脸皮,面上却也堆着笑:“正是,我与刘兄从小一同长大,相识已久。” “我二人,感情甚笃!” 柳意就当没看见他俩之前至少互瞪了七八次: “如此甚好,真是羡慕你二人情谊深厚。” 说着,她示意一旁的吕吉:“写券书吧。” 券书也是商契的一种,不过大安朝一般平民之间定契约用的是普通商契,官府与商人定契约才会用到券书。 听到要立券书,周员外心中一松。 和官府做生意若是不立下券书那就麻烦了,普通商人遇到见了定下物品不认账的,还能拉着对方去见官。 和官府做生意若是官府不认账,那人家自己就是官,大概率是求告无门的。 立了券书就不一样了,券书一方若毁约,被毁约的一方是可以手持券书告到州郡的,不必像普通案子那样需要层层上报不得越级。 虽说大安朝已经没了,胡县如今把控在校尉手下,这券书也未必会有用,但至少柳意敢主动提出立下券书,总比她不立契约空头套白狼强。 吕吉的职位里面本来就包含了帮人打官司写券书,当下便在自己的位置上磨墨挥笔。 他后方站着吴妙茵,她只在家的时候跟着父亲学过算账,如立券书文书这种自然不会,索性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边看一边偷师。 券书立成,刘员外与周员外先在上方签字画押,柳意同样签字,将自己的亭长印章盖下,契约就此做定。 岑地主和吴地主不是商人,只能眼馋的站在后方看着,也不敢说话。 柳意也没忽视他们:“两位稍等,过会儿,我还要与你们谈谈种药的事。” 岑地主吴地主一愣。 大安朝是没有种药之说的,或许曾经有过,但也随着医家的没落不再流传。 采药人倒是有,种药却没听说过,尤其是许多药材需要多年成药,就更不会有人种药了。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虽不明白种药要如何种,又能种出什么样的药来。 却隐隐感觉到,自己遇到了一个来之不易的大机遇。 按理说,券书已签,刘员外与周员外也该告辞了。 可他俩彼此看对方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生怕自己率先离开了,另一个人又来找柳意说好话,就拖着不愿意离开。 第123章 刘员外本来是想等到周员外走了之后再说,但见周员外死活不肯走,也只能瞪他一眼,自己对着柳意堆笑。 “亭长,之前小儿坠马,幸得亭长相救,后来虽小儿康健,想想却还是后怕不已。” 柳意听他开个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刘员外继续道: “病痛无常,也不可能次次都能及时寻来如亭长这般医术高明的医师,听闻亭长做出了许多成药药丸,效果极佳,不知可否卖与小人一些?” “尤其是那安宫牛黄丸,听闻可应付急症,不知亭长这里还有没有?” 之前谈事的时候,就是下官。 现在说私事,就是小人。 而且还特地点名了最贵的牛黄丸找她买,这刘员外还真是人情世故有一套。 柳意知道他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赚上一笔,好讨好她,也没正直到当场拒绝的程度。 毕竟她做的安宫牛黄丸是真的好东西。 “你若想买,自然是可以卖给你,只是你打听过牛黄丸的价钱没有,那一粒,可是价值百金。” 要不是价格太贵,小小胡县根本吃不下多少,柳意也不会托给赵东去卖。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卖出去牛黄丸没有,这么贵的价钱,应该是不好卖的。 刘员外却是早有准备:“是,小人打听过的,这等神药,百金正配它的身份!” 五百两虽然多,但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小小肉疼一下而已,能够借此机会讨好到柳意,值了! 周员外哪里能见他一个人讨好柳意,赶紧跟上:“亭长,小人也想买。” 刘员外看他一眼:跟屁虫! 周员外心中冷哼:马屁精! 两个地主没说话,他们虽然也有百金,但和两位员外的身家可比不了。 要是能比的话,当初他们家也捐钱做员外郎了。 柳意也不劝刘员外和周员外,有什么好劝的,有人上赶着给她送钱,两百金,那就是一千两。 她疯了才拒绝。 她答应下来,让吴妙茵领着两人去找王在买药。 两人于是顺利买到了这价值百金的药,还得到了一摞厚厚厚厚的注意事项。 “老爷,如何了?”刘家管家带着小厮等在门口,见刘员外拿着盒子出来了,连忙迎上来。 刘员外谨慎的看一眼周员外:“上车再说。” 周员外冷哼一声,上了自家马车。 刘家父子上了车,刘员外才道:“这可是个大机遇啊!” 刘公子没太明白:“爹,我不懂。” “就知道你不懂,成日里就会骑马骑马,除了把自己骑个半死别的什么都不会。” 刘员外骂归骂,毕竟是独子,还是要教的: “你方才没听到亭长所说吗?这农药只要原料足够,份量就好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公子想了想:“意味着可以卖到别的城去?大赚一笔?” “浅了,想浅了。” 刘员外发出浑厚的笑声:“农药可以提升粮食产量,粮食产量份量足了,胡县就有余粮,胡县有了余粮……” 他指指北方:“北方,你想到了什么?” 刘公子犹犹豫豫:“呃……外祖母住在北方?” 刘员外抬起手,又放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胡县北方,军营驻扎之地,有了粮,就能养兵,有了更多的粮,就能养更多的兵,我们柳州穷苦,如今整个柳州人马最多的,也就只有马校尉了。” 刘公子也深吸一口气:“爹您是说,马校尉想要更进一步?” 刘员外一脸欣慰的点头:“没错,正是如此,马校尉必定有更进一步的野心。” 第124章 ——北方军营中,马校尉艰难趴下地,一瘸一拐,三分钟挪一步的,慢慢挪到了武器架边。 成功摸到自己的银钩长枪,他心疼的吹了吹上面的划痕,拖着带伤的身体,小心擦拭。 “诶唷,诶唷,这又添这么多道划痕,老伙计,你等着,等我好些了,亲自给你车光,诶唷,这又有一道……” 大安朝是会武器抛光的,不过是将抛光说成车光,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去除锈蚀、填补划痕。 亲兵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拿起长枪: “校尉,柳大人说了,您现在需要好好休养,不能拿重物。” “我的枪!” 马校尉伸手要去枪,又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鄂青,我没事了,柳医师医术高明,我都能下地了,好些天没摸着它了,你快把我的枪给我。” 亲兵不给:“柳大人说了,您要是再偷偷下地看枪,就让我们把这长枪挪到外面去。” 马校尉不甘心:“你听柳意的做什么,你是我的亲兵,又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就想起来亲兵们与自己说的,在他重伤时,他们为了给他祈福,发誓如果他被柳意治好,以后就做柳意的人。 他的亲兵现在还真的变成柳意的亲兵了! 要不是柳意表示她用不到这么多人,希望他们还是在马校尉身边好好照顾他,马校尉的亲兵男团就要当场解散了。 他虽莽撞,又有枪瘾,却也知晓自己的亲兵们有多担心他,要不然也不会愿意为了他立誓为柳意卖命。 自己可以不顾身体,却不能不管鄂青他们的担心。 “好了好了,我回去就是了。” 马校尉讪讪回到榻上,老老实实在亲兵的照顾下躺好,无比渴望的看着自己的银钩长枪。 满脑子都是等到他彻底好了,一定要好好舞一场枪。 ——“校尉那等人物,脑子里想的必然是大计。” 马校尉不知道,远方的长湖亭里,刘员外正在吹嘘他: “如今这世道,你可要看清了,钱虽重要,可若是身后没有个强大依靠,赚再多的钱也没用。” “所以说,我们要找靠山啊,还好,马校尉我们够不着,可柳亭长却是与我们有过命交情的。” 虽然过得是他儿子的命,交的是银子情,但是不要紧! 这就是情分!有了情分,就能拉关系,拉到了关系什么都好说。 柳意与两位地主说了一些种药材的事宜,又得了两份券书契约。 她除完盗匪之后,偶尔会在亭舍外义诊,百姓们于是渐渐也不再像是以往那样避着官家场所。 所以这次胡县仅剩的四位有钱老爷前来亭舍拜访,那马车进进出出的,还有管家小厮随从,谁看不出来是他们啊。 “那刘员外,周员外他们都去买农药了。” “能买得到吗?不是说份量少吗?” 便有人说:“肯定买到了,我当时刚好砍柴路过,亲眼瞧见岑地主笑得跟捡了银子一样。” “对对,我也瞧见了,吴地主也是。” 这下,原本就十分想要买农药,奈何买不到的百姓就着急了。 “说是份量少的,怎么岑地主能买到?他们家那么多地,那要买走多少去啊!” 又有人左右看看,低声道:“我妻家二舅与我说,其实这农药份量不算少,只是官府先供着那些当官的,若是托了关系,其实也能买着,只是都是偷着买罢了。” “这些时日你们没发现吗?夜间去田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上次出门撒尿远远看田中灯光一片,差点没把我吓死。” 第125章 “怎可这般啊!若是份量足够,为何不拿出来售卖呢?!那些官吏家中有田地,我家中也有田地需要农药啊!” 毕竟是说官家闲话,大家也不敢青天白日的说,生怕被举报惹了官司,都只敢在黄昏时分说话,刚好都干完了活闲着,彼此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因此他们也就没发现,几个高大身影说完了消息,就默默离去,隐在了黑暗中。 这个点,柳意没在看书或者写字,灯光毕竟昏暗,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近视。 但天黑后,也有天黑后的玩法。 柳意此刻就趁着天黑,一边打拳,一边让牛大壮冲自己的方向丢石子。 她视力好,但天黑了也是看不见东西的,却可以通过石子飞来的方向练习听声辨位。 刚开始柳意还总被石子打着,到了现在,她已经可以闪避过八成九的石子了。 正玩得开心,远处传来脚步声,柳意停下,让人点灯。 果然是她派出去的几个兵丁回来了。 几人纷纷行礼:“亭长,事情办妥了,那些话我们都传出去了。” “如亭长所料,现在许多人都已迫不及待想要买农药了。” 柳意点头:“做得好,辛苦你们了,我让厨房做了五只鸡,你们五个一人一只分了吧。” “三河,再一人拿上五十文。” 五名兵丁出去装作普通百姓,混在人群中各种透露农药消息,又是说农药许多人偷偷买到,又是说打了农药的田地长势极好,也是累得不轻。 可此刻听到有鸡吃还有钱拿,一个个只觉神清气爽,恨不得再去人群里大说八万句。 “谢亭长!” 他们高高兴兴下去了,嗓子是哑的,步伐却是轻快无比。 第二日,果然亭舍一放出农药售卖的消息,来买的百姓不计其数,甚至还有其他亭的百姓,因为听了亲戚的消息,偷偷摸摸来买的。 他们偷偷摸摸倒不是自家亭长不让买,而是听说了农药珍贵,担心长湖亭的人只卖给本亭。 而且这么好的东西,万一有人买不到,想着抢了自己的怎么办。 于是就有这么一群人,偷偷摸摸买药,鬼鬼祟祟伪装,藏头露尾回家,窸窸窣窣洒药。 柳意心情十分好,很快农田就能丰收,到时候才是她收揽结果的时候。 那为了与刘员外对着干买了一颗安宫牛黄丸的周员外,此刻也正在家里钻研新商路。 回家后,他细细一想,也将这件事的好处想了个明明白白。 “虽说花百金买了个贵价成药,但能攀上柳亭长这条线,就不算亏!” 是的,周员外把百金买药当做自己的投名状了。 为了提醒自己花了钱的要更加好好做,他还特地将这药丸随身带在身边。 一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竟然有朝一日或许可将自家生意做大做强,周员外就激动无比。 太激动了,他连熬三个大夜,还亲自组织商队,写信给以往旧友亲朋。 努力总是能获得回报的。 果然,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周员外通宵了一晚后,在赶路去云县的路上,非常自然地倒了下去。 “父亲?!!” 周家几个公子刚刚还在那慷慨陈词,转眼就见老父亲摔在了地上,吓得魂飞魄散。 “父亲!!!!” 周员外昏迷不醒,眼看着人就要没了。 重点,他们此刻身处去往隔壁云县的路上,无论是去云县,还是回胡县,请大夫都是来不及了的。 第126章 周家人乱成一团,周员外虽然年纪大,但他前两个孩子没得早,如今的大公子也不过十四岁。 可以说,他若是倒了,整个周家就没有人能撑起来了。 就在慌乱无措间,周家大公子突然想到了父亲与自己说过的。 他花百金,从柳亭长那买了一颗神药。 柳亭长可是连死人都能救的。 “药,药在哪?父亲从亭长那带回来的药盒呢?!!” 随从小厮连忙将药盒翻找出来。 “这,在这。” 周家二公子已经被吓哭了,他今年才十二岁:“大哥,可是,可是父亲说,这个药只是投名状……”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周家大公子连忙拿过来拆开,一看到药丸就是一噎:“这么大?!” 再一看昏迷不醒,已然要没了性命的父亲,他一咬牙,擦掉眼泪: “掰碎了,喂给父亲!” “公子,药可不能乱吃啊!” 管家眼看药丸就要进到周员外嘴里了,赶紧手忙脚乱的将药盒里的长长一摞注意事项拿了出来。 “柳亭长特地说了,这药要对症才能吃!若是不对症,怕是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就怕现在不吃,我爹都没有病情变严重的机会了!” 亲爹都要死了,哪个当儿子的还能耐着性子去看这么多内容。 眼见周家大公子满脸急色,管家连忙安抚: “之前老爷让我看过的,我记得与老爷相似的症状好似就有写,容我片刻,对上一对。” 周家的管家是自七八岁时就跟在周员外身边的,两人一同长大,周员外接管周府后,也是立刻把他提为管家,可以说,两人之间的情谊再深厚不过了。 要是周员外有个什么好歹,管家如今的身家地位也会跟着一道烟消云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的忠心,绝对是实打实的。 大公子强行压住焦躁:“好,你快些看。” 管家已经看起来了,周员外买得了安宫牛黄丸之后,他自己懒得看那么多的注意事项,就让管家看。 虽说他自己没当一回事,但当日举动,此刻却救了他一命。 “面赤气粗,口眼歪斜,骤然昏厥,发起高热……” “对症,对症!” 管家也着急,这安宫牛黄丸上面特地写明了,越快吃越有效,如今瞧见对症,赶忙盯着人安排周员外服下。 “研碎药丸,配合温水化开,快!” 虽说众人觉得度日如年,但因为事情发生时众人都在马车上,因此实际上也不过两三分钟罢了。 周家的公子们守在马车里,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仿佛没多久,又如同度日如年。 “起效了,爹爹呼吸平稳了许多!” “山叔,你快来看,爹爹是不是好了?” “爹爹脸色也好了许多,额头好像也没那么热了。” 正说着,就见本一直昏迷不醒的周员外缓缓睁开了眼,竟是醒了过来。 只是还很虚弱,话也说不得。 管家周山连忙凑近去看: “应当是这神药起效了,注意事项上面还写了,这牛黄丸只是救急救命,要想彻底好,还是要尽快找个大夫来看才行。” 周家二公子立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那我们赶快回胡县吧,去找亭长,亭长那么厉害,肯定能救回爹爹的!” “不妥。”管家也知道柳意医术肯定比旁人要厉害许多,但那注意事项上面写的清楚,应当以最快的速度找来医师安置。 上面将这称之为急救。 “如今我们离云县最近,要想回胡县,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走上两个时辰,先不说老爷受不受得了这颠簸,两个时辰,实在是太久了。” 第127章 “但去云县的话,却只需半个时辰,云县的方医师与老爷是熟识,医术也是不差的,我们赶去寻他最快。” 周山说完,看向大公子,他就算是再怎么年长,毕竟也只是一位管家。 做主的事,还是要看大公子。 “大公子,如今该是您拿主意的时候了。” 周家大公子看看虽已清醒却还是虚弱的父亲,又看看焦急害怕的弟弟们。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抖着手拿过长长的注意事项看。 确实是周山说的那样。 他虽然没有见过亭长,也不通医术,但既然亭长能做出此等神药,硬生生将父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给的建议,肯定是要听的。 急救,急救,自然是越快让父亲得到救治越好。 “就听山叔的,去云县!” 一行人小心护着周员外,也不敢让马车跑太快导致颠簸,又不能太慢延误治疗,就这么保持着对车夫来说相当有挑战性的速度,一路到了云县平安医馆。 云县的平安医馆已经开了十几年了,虽然他们自己吹自己是百年医馆,但大家也就听个热闹。 自二十年前的医者之乱之后,百年以上的医馆早就被抄了,现在还能存活的医馆,最高开馆时间也不过十几年。 周家人急吼吼将周员外抬进来的动静很大,原本在里间的方医师也赶忙走了出来。 他一边指挥人将周员外抬到屋里,一边询问认识的周山: “怎么回事?” 周山立刻就将周员外路上发病时的症状,发病前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发病后吃了药又是个什么情况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清楚楚。 方医师听着,心里也有了数,立刻上前把脉。 诊完脉象,又看完舌苔,他‘咦’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一旁的周家人吓得不轻。 “方医师,怎么了???” “我爹他还有救吗??” 方医师见吓到病人家属了,赶紧安抚:“莫怕,我只是在讶异员外的情况竟然如此之好。” 大公子看着双目闭着躺在床上的父亲:……这位方医师真的会看病吗? 方医师不知道自己的职业素养被质疑,已经让人拿了金针来。 下好针了,他才给一旁焦急等待的周家人科普: “员外得的是脑卒中之症,又称为风癔。” 脑卒中,在现代叫中风。 现代人基本都知道中风,风癔之症在大安朝也挺有名。 尤其是富贵人家,富人活得久,老人也就多,这脑卒中最常发作在年龄大的人身上。 富贵人家彼此沾亲带故,自然都大概知晓一些。 听到是风癔之症,大公子脸色就难看下来。 方医师连忙又安抚他: “虽说此病凶险,往往猝发,得此病之人,重者丧命,轻则偏枯。” 偏枯的意思就是半身不遂,身体一侧的功能丧失,无法正常活动。 这安抚还不如不安抚,大公子脚下发软,险些没跌倒在地。 就连虽身形无力,却也神志清醒躺倒在床的周员外,都眨了眨眼,流下两行泪水出来。 他见过偏瘫的人,那是一当官的亲爹,虽说儿子是官,不愁吃穿,日常还有一群丫鬟小厮伺候,可每日里躺在榻上什么都干不了,动弹不得,活着与死了也没两样了。 早知如此,就该好好安眠! “诶!你不要动!扎着针呢!” 眼见周员外身上的针颤啊颤的,方医师赶紧将人按住。 “我还没说完呢。” 方医师也知道自己这个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的毛病,见状赶紧抓住重点说: 第128章 “虽说此病凶险,但也不知你们给他喂了什么好药,竟生生将人救回来了七分,性命肯定是无忧的,如今看这脉象,也未必会落下偏枯之症。” “我已给员外下针,再开上几服药,能将脉象稳下来,公子不必担心。” 周家大公子这才安下心来,只是却看这方医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难怪他医馆里养了这么多身形高大的学徒,恐怕是说话太吞吞吐吐,怕被病人揍吧。 方医师就当没看到周家大公子想打人的眼神,反正经常有人这么看他,他都习惯了。 他又去摸了摸周员外的脉,起身道: “成药既已被员外服下,那装药的盒子可否借我一观?” 周山连忙叫人将盒子递过去,紧张的看着方医师又是嗅闻,又是伸出手指点一点残余药渣仔细观察。 就算是看他不顺眼的周家大公子都被方医师这番举动给弄得有些紧张了。 “医师,这药丸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方医师很亢奋的抬起头:“只是对方用药之精妙,让人忍不住叹服呐!” 周家大公子:“……” 周家其余人:“……” 方医师完美忽视了周家大公子忍无可忍的眼神,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兴奋发问: “不知制出这成药的医师是何人,离着云县可远?就凭着这成药之起效,便可知此医师医术远远在我之上。” 他也怕对方不肯说,又补充一句: “若是为求稳妥,也可以等到员外度过危险之后,送去那位医师身边医治,想来比我医治要好上一些。” 管家周山到底年纪大,也不计较方医师的嘴巴,只说道: “是胡县的柳意医师,如今也是胡县长湖亭的亭长,之前她曾在三兴里义诊,还救起了一个没了气息的溺水小童。” “诶呀!我听过的呀!原来是她!”方医师更加兴奋。 他立刻使唤徒弟:“快去给我收拾行李。” 周家人:“……???” “方医师,您这是?” 方医师:“你们不是医师,不懂我等遇到这种厉害医师的心,何况还有此神药,若是我能求得柳医师将此药放在我这小小医馆中,也不知能救得多少人性命。” “待周员外度过危急,可赶路了,我便与你们一道去胡县,拜见柳医师。” 有医师随行一同回云县,这对于周员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管家周山并没有拒绝,而是提醒道:“方医师,这安宫牛黄丸可不比寻常药丸,价格十分昂贵,一粒便要百金。” 他也不往下说,只看看方医师家的医馆环境,就把意思表达出来了。 你也没这么多钱买啊。 方医师却是毫不在意:“又不是我吃,当然不是我花钱了,云县虽只比胡县强上一点,但有钱人还是不少的。” “你们与其担心我,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此药甚是好用,若是为着你们家员外好,一粒只能救命而已,若想快些恢复康健,约莫还要再吃上两三粒的。” “那差不多有个两三百金了吧?” 榻上的周员外又流下两行眼泪。 早知如此,就该好好安眠! 方医师说完,又忍不住感慨:“牛黄丸,牛黄,难怪此药昂贵了,牛黄可不便宜,前朝时,牛黄还是贡品呢,平民百姓不许买卖。” 他又拿起注意事项,看着上方的药材标识:“兕牛角,麝香,珍珠……” “还能治突发心疾,阳亢,高烧不退,高热惊厥,邪入心包,神昏谵语……竟还能保存五十年之久?!” 第129章 方医师跟个托一样,越说语气越激动:“神药!神药啊!” “此药虽贵,但用料与疗效却实实在在配得上这价格!” “此等神药,怎么才卖一百金?要是我,我就卖一千金!” 周员外立刻感到好受多了。 此刻,虽身体虚弱,但他却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自己被生生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难怪,难怪刘老头那么小气的性子,还主动提出要买此药。 这药,真是个宝贝啊。 他哆哆嗦嗦的张开嘴:“买……” 大公子周麦一直在关注父亲,听到这话,立刻泪如雨下,赶忙冲上前,抓住父亲的手: “爹,麦儿在,麦儿在您身边,您要与我说什么?麦儿都听着。” 周员外:“没,没……” 二公子周每也连忙哭着跪下:“爹!每儿在!” 周员外:“没,没叫你……” “买药……向柳,柳亭长,买药。” “什么?真有此事?” 刘公子正要进书房,就听到他爹用着雄浑的男高音在诧异无比的发出反问。 然后就是刘府管家肯定:“真真的,我与周山可是从小认识,他不会蒙骗我。” 刘员外和周员外从小一起长大,私塾都念的同一个,虽然也是因为整个胡县就那么一座私塾吧。 从小跟在周员外身边的周山,和从小跟在刘员外身边的刘才,自然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 换句话说,别看两个员外平时互相看不顺眼,但真出事了,还是有那么几分交情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两人都签了券书,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刘员外问:“人没事了吧?” 管家刘才连忙道:“没事了,休养了两天,一路上小心再小心的抬了回来,如今已经送到亭长那去了,说是救的及时,倒是没落下偏枯之症。” 刘员外一时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只心情颇为复杂的道: “早就说了,让他平日里多动动拳脚,学上一招半式的,谁让他不听呢。” “我买的药呢,快快快,拿到我书房来,就放在我眼边,这可是救命的药!” 刘公子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出来:“爹,你们在说什么呢?” 刘员外当即叭叭叭将周员外出事的事说了。 “还好他随身带了神药,要不然,我们就要去周家吃席了。” 刘公子一听睁大眼:“爹!那我们还不赶快再去多买几颗药?!” 刘员外瞪他一眼:“还多买几颗,你当我们家有金山银山啊?这药百金一颗,我们买了一颗已经够多了。” 刘公子扼腕:“爹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刘员外一下被他这痛心疾首的模样给震住了:“怎么说?” “只有爹您会生病吗?娘也会啊!我也会啊!外祖母也会啊!” “若只有一颗药,万一我们同时生起病来,哪够吃?” 刘员外一时无言。 他真的有种想要将这个儿子回炉重造的冲动。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虽说全家人一起生病的可能性不大,可这药如此神效,连风癔之症都能及时挽回,要是买下一颗,献给打算打通商路上的主官…… 刘员外说干就干,立刻吩咐管家备马车,他要去拜访柳意。 柳意这边已经人满为患。 周员外是被抬着回来的,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瞧见了,再一打听,竟是发了风癔之症。 而那风癔之症,又因为吃了安宫牛黄丸强行将人救了回来,如今瞧着虽然还不能走动,却是神志清醒,手脚也可自主动一动。 果真是神药啊! 第130章 路上偶遇的两个行商,方医师和自己的几个徒弟,周家一家子人,连带着那两个接了种药这活的地主,都在得到消息后起了买药的心思。 柳意来者不拒,来一个她卖一颗。 有了这笔钱,她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柳意还搞起了批发活动:“一颗百金,五颗四百三十金,十颗八百金。” 这些人自然拿不出买十颗的钱,但大家在一起凑一凑,也能凑得出数量。 这就相当于是一人只花八十金就能买到了。 划算啊! 方医师自己没钱,因此还算清醒,就站在那眼睁睁瞧着原本众人还在犹豫价钱太贵。 结果柳意这么一说,谁也不觉得贵了,还为了那十颗药的名额险些抢了起来。 他立刻意识到柳意不光医术高明,在御人术上也十分高明。 对柳意,只能小心殷勤对待,不可耍什么心机。 方医师因着在云县也是独一份的医师,再加上嘴贱,平日里也是有些桀骜不驯的,身边徒弟们自然也跟着有些傲气。 虽然佩服柳意的医术,也艳羡以金买药的场面,却还是只恭恭敬敬站在自家老师身后。 而他们的老师方医师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年轻人才要面子,像是他这种见识过世间艰难的,更知道攀附神医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何况,就算不能跟在柳意身边学上一二,他多多讨好一下,日后要是在云县遇到不能诊治的病人了,岂不是也能多上几分机会,向隔壁胡县的柳医师求救? 在自动自发觉醒了“请人开飞刀”的念头后,方医师瞬间思路通达。 自家徒弟还洗脑“我们的老师也很好”的时候,他的眼睛立刻落在了桌上放置的扇子上。 “老师,药取来了。”王在端着药入内。 将药放下后,他一看因着坐了许多人,屋内空气也不太流通了,当下便要去拿扇子,打算给老师扇风。 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见方医师大步一跨抢了先。 拿起扇子就对着他老师一通殷勤无比的扇风: “柳医师,您别热着了,这个风力足够吗?若是不够,我再用些力。” “您饿吗?我这带了些云县的糕点,您要不尝尝?” “诶呀,您这茶杯没茶了?您歇着,我来倒我来倒。” 王在:??? 王在特别想说一句“你自己没有老师吗?来抢我的老师”。 但因为柳意对方医师献上的糕点明显起了兴趣,他强行压下到了嗓子眼里的话,上前一步,很自然的将方医师挤到一边。 方医师正大献殷勤,突然被挤走:“诶?” 却见那年龄约莫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恭恭敬敬上前,语气要多柔顺有多柔顺: “老师若是喜爱这胡麻饼,我手下的徒儿三明就曾跟着他父母学过,可日日做给老师吃,这胡麻饼啊,新鲜出炉的最好吃了。” 柳意慈祥笑:“甚好。” 方医师:……这是柳医师的徒弟? 这么老? 如此老奸巨猾。 说什么刚出炉的新鲜好吃,这不就是在说他从云县带来的胡麻饼不够新鲜,没刚出炉的好吃吗? 这老头子,是在给他下眼药啊。 他憋屈得不行,可见柳意对着王在含笑慈爱,明显也是十分疼爱这个老徒弟的,只能将想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方医师虽想讨好柳意,却也不傻,哪有讨好人是踩着人家疼爱的徒弟上位的。 柳意拿起胡麻饼,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胡麻饼,那这上面撒的,就是胡麻了?” 第131章 方医师张口欲答,王在已经抢话: “正是,这胡麻虽小小一粒,在炒熟后却有诱人香味,尤其是加入饼中,吃起来颇有口感。” 柳意问:“那除了吃,它还有别的作用吗?” 王在细细一想:“这……胡麻传入大安朝也不过几年,应当是没别的作用了。” 柳意又看向将胡麻饼带来的方医师。 方医师也不知道啊。 他就知道这胡麻饼好吃,而且便于携带,这才带来讨好柳意。 他答不出来,就去看堂下站着的几个想买安宫牛黄丸的商人。 柳意也看了过去:“诸位四处行商,见多识广,可知晓这胡麻的来历,以及用处?” 几个本地商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个路过了周家马车,听闻了神药之事跟着来求医的外地商人站了出来。 “小人倒是知晓一二,胡麻原本为西域产物,几年前由商队带来我国,初始时价格昂贵,只供权贵。” “去年,帝安宫破,许多宫人逃亡而出,有人带出了这胡麻种子,传于民间,许多人买了种子种出大量胡麻,胡麻饼这才兴起。” “这胡麻味道甚香,细腻香甜胜过百草,就算不用来做胡麻饼,日常吃食上面也可加入调香。” 柳意听明白了,看着饼上的小小黑点,笑了。 胡麻,就是芝麻。 说起芝麻,上班上得头秃的现代年轻人们,可能第一反应就是黑芝麻养发。 这倒也不是智商税,中医认为黑芝麻“血之余,肾之华”,确实有滋补肝肾,补气益血等功效。 但它也的确没有商家吹的那么神,黑芝麻之所以对头发有用,是因为它营养价值丰富,含有大量脂肪,蛋白质,维生素和矿物质,适量食用自然能满足头发的日常营养补给。 但,它还有个极佳的妙用。 可以做成食用油,而且要是柳意没记错的话,芝麻的出油率还是很高的。 她本来就记性好,穿越之后在现代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按理说应该是不会记错的,但还是实验一下再说。 “这芝麻从哪里买?派人去买一些回来。” 柳意刚卖药发了一笔大财,豪爽的很。 那站出来科普的外地商人一听,当即满脸喜色:“小人这就有得卖!亭长若要买,小人立刻喊仆从从车上拿来!” 众人看他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难怪他刚刚恨不得将胡麻吹上天,原来自己就是卖胡麻的。 柳意却不计较这些:“你有?好,你有多少,我买多少,妙茵,跟去提货。” 那外地行商欢天喜地的去了。 胡麻曾经卖的昂贵,但自从大安朝没了,种子流传出来,许多人都抱着一样的想法,想着种出来之后可高价卖出。 结果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还真让他们种了出来,数量起来了,价格就一落千丈了,像是他们这些囤了胡麻的商人就麻烦了。 别说大赚一笔,卖不卖的出去还难说呢。 现在可好了,果然看热闹是有好处的,不光买到了可救性命的神药,还能将自己手中的胡麻脱手出去。 等让其余人告退之后,柳意才对着亭卒吩咐: “你拿上五钱,去将县里卖苏子油的那两户人家请来,就说我要请他们榨油。” “是!” 亭卒也不问其他,跟随柳意这么些天,他们这些亭卒瞧着是越来越有精兵的感觉了。 领命之后,他去掌管柳意私人财物的吴妙茵手里领条子拿钱,就去了县里。 第132章 王在也算得上是有些了解自家老师了,听了这话当即问:“老师可是觉得,这胡麻能榨油?” 柳意点头:“叫人来一试便知。” 如今大安朝吃油,只有两种,动物油和苏子油。 动物油昂贵,百姓们大多吃不起,还有一种植物油,为苏子油,苏子分为紫苏白苏,紫苏为药用菜用,白苏可以榨取油脂,也可以食用。 但是无论是哪种苏子油,出油率都不高,导致价格也一直打不下来,百姓吃油艰难。 再加上调料香料也贵,所以很多人家吃的饭菜都没什么味道,甚至可能就是白水煮肉,白水煮菜,然后合着粟米搅一搅,就俩字: 难吃! 所以柳意有钱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回来大批食材和猪油,让人炒菜的时候多放油。 是百姓们不爱吃油吗?不是,是因为买不起油。 而柳意不自己榨油是因为她不想榨吗? 是因为她不会啊。 榨植物油不是像猪油那样,肉放进锅里,再加一些水,大火熬开了转小火慢慢熬就行的。 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吧。 就好像她现在还需要从冰店里买冰块一样,现代人但凡爱看点基建小说的,都知道硝石能制冰。 可穿越了才知道,在古代硝石贵啊。 别看大安朝怎么看怎么落后,早在前朝的时候,人们就已经掌握了硝石等原料做火药的方法,不过还没发展到武器阶段,一般都是用来做鞭炮烟花,开山筑路。 火药威力大,哪怕是在大安朝,硝石也是重要的矿物资源,数量稀少,价格昂贵。 买来硝石制冰小制作没什么问题,但要是想做个冰室来冻尸体,折腾下来还不如直接找人家冰店买。 所以说,柳意需要地位,需要钱,也需要人。 手里头人手够了,她就是去开采一座硝石矿都没问题。 而现在还是亭长的柳意,也可以直接请来有做植物油经验的技术型人才,来为她实验芝麻做油。 那两户会制苏子油的人家很快就被请来了,见着柳意了,连忙畏手畏脚的行礼。 柳意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又将自己曾经扫到过的有可能的思路说了: “若是想要用到什么工具的尽管说,无论是石磨还是铁锅,只要你们觉得或许制油用得着,我立刻派人去买。” “要是制出油了,还有赏钱,日后这胡麻油,也可托给你们二家售卖。” “是,是,我等必定好好制油。” 两家制油人诺诺应是,听到赏钱的时候还只是眼睛亮了一下,等听到制出油他们也能卖之后,脸上的表情就生动积极多了。 他们虽然来了,但心里其实对于制新油还是有些不太情愿的。 若是新油比苏子油好,那他们两家的营生不就没了。 但现在得了柳意这句承诺,两家人立刻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一样新东西的出现,总需要不断的摸索和尝试。 但只要试过了,就必然能够试出一些什么来。 柳意估计,以芝麻现在的价格,过不了几年,民间就应该有人自己研究出芝麻做油了。 甚至从前垄断了芝麻的权贵们,可能也早就知道了它可以做油,只是没有告诉百姓而已。 果然,那两户人家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不过半个月左右,其中一户人家中的女儿,就做出了芝麻油。 “成了!!我做成了!!” 第133章 她端着一锅油,惊喜无比的去寻亭卒。 亭卒一直守着,自然知道她用了多少胡麻,现在看到这大半锅油,瞧着比这位女郎还要惊喜。 “竟能熬制出这么多来?太好了!!” 他家中情况也是一般,胡麻价格如今并不贵,却能出这么多油,日后自家买油,岂不是也不用愁了。 女郎有些骄傲:“是啊,这胡麻出油率真是极高,而且味道也十分不错。” “亭长在何处?我这就去向她说这个好消息!!” 亭卒笑道:“那你要等一等了。” “如今耕田丰收,听闻许多田地的产量都增了。” “大家都说这是农药的功劳,亭长亲自查看增产去了!” “好低的头!这片田长得好!” “快看包家的田,长得真好!” “能长得不好吗?他们家可是头一批用上农药的,肯定要比咱们的好。” 从前人们只知道当上官吏好,但在胡县这个偏僻穷苦的小地方,大家对小吏还真没什么滤镜。 无他,没油水可捞啊。 可如今不一样了,人人都知道新来的亭长是个厉害的神医,不光会治人,还能治田。 而且对属下还特别好,又是给买新衣,又是管一顿饭,抓了盗匪还给发赏钱。 做出了农药,更是头一个给属下用。 虽说她对百姓也好吧,可人嘛,都想过得更好,若是能更进一步当上柳意的属下,岂不是美滋滋? 于是在柳意巡视田地的时候,便有许多青壮混在人群中,时不时非常做作的展现一下自己结实的肌肉,和鹤立鸡群的个头。 柳意身边的下属,除了一个郑三河,基本都是肉眼可见的能打能干,就连那些本来也没强上多少的亭卒,都在吃饱喝足之后,看着越发有威势。 因此她对于下属的需求,自然被大家理解为个头壮,有一把子力气。 那些个子不够高的,还非常机智的找来了河边的大石头,抱着时不时举起放下,放下举起,展现着自己的力道。 虽不敢靠近柳意,但也就差没在脸上写满“亭长选我选我”了。 柳意只笑着看他们卖力气,摆弄身材,走过人群时,也会非常平易近人的说上一句: “大家辛苦了。”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种还会慰问他们的官,可能他们对小吏还没什么滤镜,但亭长,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个了不得的,能够直接关乎自家身家性命的大官了。 这样的大官,竟然这样笑呵呵的,说他们辛苦了。 一时间,百姓们俱都受宠若惊起来。 “不辛苦不辛苦。” “我们这哪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亭长,抓了许多盗匪,还让那小偷还回来了我家的一只鸡,亭长辛苦才对。” “不辛苦,都是亭长想着我们这些农户,还做了农药给我们,要不是农药,如今哪能这般大丰收!” 柳意伸手够了够沉甸甸的谷穗,听到这话,连忙摆摆手: “我也只是做了一些农药而已,耕田劳作,全都是靠你们自己。” “今年的粮食大丰收啊,功劳在你们的辛勤劳作,清晨起身,黑夜才能回归,这才种出这一片片的丰收啊,我长湖亭的百姓,俱都踏实肯干,如此下来,何愁日后过不上人人有屋,日日吃饱穿暖的日子啊。” 百姓们原本就受宠若惊,现在听到柳意如此说,许多人胸腔里就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激动情绪。 从前哪有官这样赞过他们。 过往的亭长,只会训斥他们交不上赋税,嫌他们太懒。 第134章 但老天爷啊,他们可从来没有懒过,清晨早早起床,夜间才回归这种事,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家中最小的孩子都要抓一天的虫,一桶水一桶水的往田地里浇啊,可那田地就是长不出多少粮食,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可柳亭长却懂他们,理解他们,明明是她做出了农药,让田地增产,却还是夸赞是他们辛劳。 百姓们大多没念过书,说不上来多少好听话,只心中对柳意更加崇敬爱戴。 那些抱着石头起起伏伏的精壮汉子们也越发卖力了。 柳意花了两天时间,巡视完了长湖亭的所有耕田。 长湖亭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买了农药来用的,生活不是小说,就算柳意安排的再怎么妥帖,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按照她所设想的来做。 许多人里,总会出一两个思路和大家不一样的。 那些用了农药的耕田,肉眼可见的丰收。 胡县这片区域本就是螟虫重灾区,数量庞大,不光会直接啃食作物,还会通过排泄,蜕皮,尸体污染和产热银引发霉菌。 这么说吧,严格来说,并不是用了农药提升了谷穗的数量,而是从前的各种害虫,大大降低了本该有的数量。 实际上,哪怕是这些让百姓们欣喜若狂的产量,放在现代,那也是被现代作物吊打的。 只是从前太少,才显得现在多而已。 因此,那些没有用农药的耕田,在一片片丰收的景象中,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柳意走在四湖里的耕田处,就看到了那么一大片明显谷穗要少上许多的作物。 其他田地的谷子都是被压得弯腰,那片田地的谷穗却是相对来说稀少太多。 柳意直接问一直小心跟在她身边的四湖里里长:“这是谁家的地?” 里长赶紧说:“这是朱老大家的。” 柳意:“他家没用农药吧?是不是银钱上有什么困难?怎么我没看见他们家的贷款农药申请?” 百姓们都开始抢着买农药之后,考虑到有一些人家可能太穷,连十几文钱都拿不出来,柳意还特地搞了个农药贷款。 今年先贷农药,等到耕田丰收了再还农药的钱。 不过这农药贷款也不是谁都能贷的,还要确定了家境属实,确实没有余力拿出钱来。 这就需要三个里的里长配合了,毕竟里长基本都对自己这一里的百姓十分熟知,每户人家的家庭情况,住了多少人,日常做什么营生,赚多赚少,里长们都很清楚。 柳意的眼神看过来,四湖里的里长立刻就心脏开始狂跳,腿发软。 “不,不是,他们家中日子过得不错,不需贷款农药。” 说起这农药贷款,背后还有一桩公案,因着农药被吹得神乎其神,引得县里一些人家来买。 只是长湖亭人买还好,长湖亭外的人买,那就要限购了,于是便有一些人家想出了花钱请人代买的法子。 钱也不多,这农药可提升农田产量,就算是眼馋钱的百姓也没舍得卖,于是在外面,农药绝对称得上是有价无市。 五燕里的里长就想了个主意,给几户人家上报贷款农药,结果柳意收了条子,并没有立刻批下,而是派了人去各里查证。 因为亭卒们大多来自三里,她还特地没派亭卒,派的是自己身边这些兵丁。 那五燕里里长只是想赚点小钱,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自然没有十分遮掩,兵丁们一去,就查探了出来。 第135章 最后不光查出五燕里的里长虚报需要贷款农药的人家,还压下了那几户家境贫穷,本可以被归纳进贷款名单的人家。 他贪得钱真的不算多,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钱银子。 但一向对着三位里长都是温言细语的柳意,在查证这件事为真后,头一次对着他们显现了自己的冷酷无情,毫不手软。 先是革了五燕里里长之位,接着按照欺瞒上官,收受贿赂,欺压百姓之罪,狠狠重判。 那五燕里的里长不光没了里长之位,罚款就有两银,日后要坐牢不说,还被当众打了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打板子的时候,柳意特地将三兴里和四湖里的两位里长以及里卒什长伍长叫了过来观看。 这一出可是把他们吓得不轻,四湖里的里长回去之后就连忙狂翻户籍,又一家家去问,生怕自己也落下了能上报贷款农药的人家被问罪。 此刻面对柳意看过来的眼神,他眼前五燕里里长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画面一闪而过,连忙又补充道: “是这样,朱老大一向顽固,不愿意相信农药能治田地之病,他不乐意买,我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去了。” 四湖里的里长其实没敢说,那朱老大不愿意买农药,主要就是因为他是个重男轻女的。 柳亭长是女郎,他就不肯信她的本事,之前还笑话旁人买农药是白花银钱。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生怕柳意以为是自己不尽心,又道: “但我们四湖里那些家境穷困的人家,却都入了贷款名录里,也都拿到了农药,亭长您看,这边就是四湖里最穷的孙家田地。” 柳意顺着四湖里里长的手往过去,果然见到一片一看就很不错的农田。 “很好,这田地照顾的不错。” 见柳意没有要治罪自己的意思,四湖里里长松了口气,也夸道: “他们家都是愿意干活的,只是家中老娘生了病,为着治病吃药这才欠了一堆的外债。” “说起来也是托了亭长的福,之前亭长在三兴里义诊,孙家人就背着他们老娘去了,吃了亭长的药,老人家渐渐这才渐渐康复。” “如今又得了亭长的恩德,贷款到了农药用在田中,现在大丰收,想来那些欠下的债务也能慢慢还清了。” 柳意远远看着,就见那田地里正在忙碌的几人中有一人抬起腰,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看清楚是她。 他立刻喊了其余人,孙家人都看了过来,随后有人先跪下磕头,又有其他几人跟上。 柳意眼神好,这么远了也能看到他们的口型,正是在念着“亭长长命百岁”“亭长死后必定成仙”。 四湖里里长说她治好了孙家老母的时候,她没太想起来,毕竟义诊时她治好的人可太多了。 但如今孙家几个人一跪,柳意就想起来了。 印象太深刻了,她治好了病人之后,家属跪下的情况也挺常见的,但是像是孙家人这么一边跪着磕头,一边念着“医师长命百岁,医师死后必定成仙”的,还是头一个。 柳意哭笑不得,但人家也确实是在真诚的祝福她。 大安朝一向有善人在世时做尽善事,死后受百姓供奉成仙的传说,这是在说她善呢。 “派个人去,让他们不用跪了,早些将谷子收回去晒,还了外债,争取明年不用贷款买农药。” 第136章 柳意一声吩咐,立刻就有亭卒小跑过去,与他们说完之后,孙家人又磕了几个头,才起身继续劳作。 四湖里的里长见柳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赶紧抓住机会拍马屁: “如孙家这样,十分感念亭长恩德的人家,在我们四湖里可是有不少,自亭长上任之后,长湖亭的百姓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柳意笑着点头:“我也只是出了些力,真正让这些耕田丰收的,还是要靠百姓和里长你们的督促啊。” 四湖里的里长被夸了,脸上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笑容。 “亭长过誉了,卑职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对于朱老大等人不响应亭舍,不用农药的事,柳意并没有说什么。 她当然希望所有百姓都用农药,耕田丰收,百姓手头宽松了,经济才能运转。 但像是朱老大这种,她要是一个个管过来,那要管到猴年马月,这种事,只能靠着底层政府官员来办。 训是没有用的,毕竟亭舍只是推荐百姓用农药,又不是强制。 柳意没对朱老大不用农药的事说什么,只是夸三兴里: “百姓的日子过得好,我这个当亭长的也就不虚此职了,像是三兴里,家家户户都用了农药,一片丰收好景象,看着心情就不错。” “最近,我想官办一个油坊,需要些人进去劳作,看来这油坊办在三兴里就不错。”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四湖里的里长笑容一下就僵硬了。 三兴里是柳意初义诊的地方,不知道救了多少病人,还让三兴里的百姓们卖药材发了一笔横财。 她在那的威望最高,上到里长,下到百姓,全都对她有着超过寻常的信任。 因此这农药一出,三兴里的百姓们全部争先购买,那些刚开始没钱买的人家,还着急的去求里长想办法。 三兴里的里长单中去求柳意,才有了贷款农药这一出。 可以说,虽说名义上柳意对三个里一视同仁,但照四湖里的里长看来,曾经被柳亭长义诊过的三兴里才是柳意的嫡系,如果真有什么好事,柳亭长肯定会偏着三兴里。 本就比不上人家亲厚,偏偏自己管着的百姓还没人家三兴里的百姓积极,也难怪柳亭长对三兴里满口夸赞了。 想起此事,他也有些心虚,当日朱老大不肯买农药,他知道,也问过,但是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去管。 反正农药如果真的能提升产量,朱老大家的粮食产量不提升,也碍不着他什么事。 可他怎么就没想过,农药是柳意制的,也是她出面售卖的,本就是能提升产量,为百姓好的事情。 结果别的里百姓都买了,他管辖的百姓却有钱也不愿意买,这不正是在说明他这一里的百姓,对于柳意这位亭长不当一回事吗? 看看,办油坊这种好事,不就落到三兴里了吗?! 四湖里的里长一路殷勤的将柳意送上马,看着她带人远去了,脸上的笑容才落了下来。 油坊啊!! 不说建油坊自家这一里买油要有多方便,缴税还能算进四湖里的总赋税中,只说进油坊做工的人,就能赚上一笔进项。 这么个大好事,他们四湖里怎么就错过了呢! 诶呀! “里长,我们也回去吗?”跟随来的什长问。 “回什么回!跟我再去巡一遍农田,日后柳亭长的令下来了,都上点心!还有那个朱老大,真是给我们四湖里拖后腿,好东西送上门了就是不用,你去,把他训一顿!” 第137章 那里卒去朱家的时候,朱老大已经在一脸后悔心痛蹲在门口了,那如丧考妣的模样,搞得他都不太好意思张嘴训了。 “朱老大,你这……坐着呢?” 朱老大垂头丧气的看里卒一眼:“你也是来笑话我的?” “笑吧,笑吧,反正也不差你一个。” 里卒:“……” 他刚刚张嘴,打算小小训一下算了。 结果自己还没开始,屋里就先传来朱老大母亲的骂声: “人人都买!偏偏你说没听说过农药,说什么都不买!现在好了!!家家丰收,就我们家不一样!” “说什么亭长只会治人,没听说过会治田的,你个连蚂蚁都不会治的,你懂个屁的医师!好啊!现在好了!全家人一起被笑话!” 屋里又传来朱老大父亲的骂声:“我之前就说了,买来一些也不费几个钱,偏偏你觉得亭长是女郎不肯信她!死活拦着不让我买!!!” “也有人不信,但人家至少还愿意买一点农药试一试,你呢?试都不试,就因为亭长是女郎年纪小!” “人家是亭长,还没你个泥腿子厉害?这次就连习鸣家都买了,就你不买!” “不说了,歇歇气,就当我当初生他的时候,将孩子扔了,把胞衣养大了!” 里卒:“……” 这骂的可比他打算的难听多了。 他最后也没能下嘴,只看了一会就回去复命了。 现在整个长湖亭,估计最高兴的就是前任亭侯习鸣了。 他之前傻不愣登的在柳意新官上任第一天顶撞她,结果被当场打了一顿还革了职务的事,整个长湖亭都知道。 之前他出门的时候,就总听到别人闲言碎语的时候,聊天八卦的时候,叮嘱家人的时候,总要提他一嘴。 “知道那个习鸣吗?是个傻的,亭侯的位子都丢了。” “亭长可厉害了,习鸣知道吧?被亭长打得满地爬!” “好好干你的亭卒,可别像是那个习鸣一样。” 随着柳意在长湖亭的威望越来越深,爱戴她的百姓越来越多,习鸣就更出名了。 尤其是那些十分爱戴柳意的百姓,他们想不到其他可以讨好柳意的法子,但骂一骂曾经瞧不起过柳意的习鸣,还是可以的。 现在好了,有了个朱老大,傻到一点农药都不肯试,之前还四处说农药一点用都没有。 习鸣养好伤后,就一直不怎么敢出门,这次听了朱老大的事,才松了口气。 现在大家总该只说朱老大了吧? 他难得决定出门逛逛。 果然,路人们都在说朱老大。 “知道那个四湖里的朱老大不?啧啧,口口声声说亭长为女郎,不愿用她制的农药,现在大家都丰收,就他们家,那谷穗看着可怜的呀。” 果然! 习鸣嘴角忍不住翘起。 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另一人说着:“知道知道,比习鸣还蠢。” 习鸣:“……” 他改了!他真的改了! 这次亭舍卖农药,他家很积极的就去买了! “那我觉得还是习鸣更蠢,朱老大只私底下嚷嚷,可不敢当着柳亭长的面说,习鸣那可是当面说的,还被亭长揍了一顿。” 习鸣:“……” “也是,啧,这两人真是胆大,敢说亭长的坏话,要是让我碰见了,看我不打死他们。” 习鸣:“……” 他默默捂住脸,转身要回家。 却听有个人对着聊天的两人喊道:“你们还在这干嘛?!” “亭舍要在三兴里建油坊,不忙的话快去看热闹啊!” “说是出了一种新油,味道好吃,还便宜的很呢!” 三兴里,柳意之前租住下来的院子外,已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第138章 “真要在我们三兴里开油坊啊?” “何止开油坊,听说之后还要招做工的人呢?” “还招人?可我瞧着他们人挺多的啊。” “来了来了,出来了。” 柳意站在高台上,对于来看热闹的百姓保持放纵态度。 其实她也挺能理解这些百姓的,他们大多不认识字,这古代又没有电视手机可以看,日常干完活,除了凑在一起聊聊天,说说乡里邻里间的八卦,那就真是没半点娱乐活动了。 柳意在现代时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书,不光看医书,古籍和现代的书她都爱看。 这个习惯还是小时候在孤儿院培养出来的,她从小就爱看书,将孤儿院的书都看完之后,就想方设法的去认识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再去看他们的课本。 后来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们课本看完了,柳意又看院长订的杂志报纸,等这些又看完了,很久一段时间都没有新的书可以看,好在柳意升了初中。 初中的图书馆里可是有太多书籍了,柳意经常拿着考了第一奖励下来的借书卡去借书,对于她来说,读书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每一本书,都代表了作者的一种观点,看多了书,就会有许多观点围绕着柳意不断碰撞,她喜欢这种感觉,因此看得越来越多。 凭着一张免费的借书卡,看书又快,记忆又好,柳意初中成功将学校图书馆里的书看完。 当然也包括了《孙子兵法》和《权术论》《厚黑学》等。 可惜,大安朝读书昂贵,胡县这种小地方,书铺都没多少本书,柳意很快就看完了。 还好她带了个系统,还可以从系统提供的课程和书籍上面学习,要不然天天带着人钻人群聊八卦的说不定就是她了。 柳意一出现,三兴里的百姓们俱都激动起来,八卦也不聊了,信息也不交互了,纷纷用各种乱七八糟的行礼姿势向她行礼。 “见过亭长。” “亭长也来了!三郎,快来谢谢亭长救了你的耳朵。” “是柳神医,不,是柳亭长来了!” 柳意只露了个面,一句话没说,就让闹哄哄的人群瞬间老实一大半,还都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 制出胡麻油的刘全娘看着这一幕,眼中散发着羡慕的光彩。 柳意抬抬手做了个压声的手势,下方还残存的一些声音立刻没了。 四湖里的里长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柳意管辖的三个里中,她最看好的就是三兴里。 谁让三兴里的人各个都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对她下达的命令都立刻执行呢。 光是农药实行,三兴里上上下下所有人家全都用了农药,就足以证明柳意在三兴里的威望。 这油坊不建在三兴里建在哪里? “都起来吧,这油坊是官家开办,日后大家可要多多照应。” 柳意说完,将位置让了出来,今日可不是她的主场。 刘全娘慢慢走了出来。 她正是其中一户制油人家的女儿,出嫁后丧夫又回了娘家,之后就一直在自家帮忙。 虽然已经出嫁又丧夫了,但刘全娘其实也刚满二十,这个年纪在现代还是单纯清澈大学生,放在大安朝,却不算小。 柳意本来打算给制出胡麻油的人金钱奖励,但在看到刘全娘后,她改了主意,问对方要不要做这新油坊的管事。 如果刘全娘年纪再小一些,柳意未必会让她单挑大梁,年纪小的人,若不是刻意培养,或者天生坚定,太容易被四周左右了。 第139章 尤其是油坊里的工人还有刘全娘家人,很容易演变成她为管事,权力却被家人所夺。 柳意将这些全都告知了刘全娘,然后看她选择。 她思虑了一夜,又问了柳意打算定下的油价,最终决定放弃奖赏银子,而是成为长湖油坊的管事,有基本工资,和每个月进账的千分之一分成。 刘全娘从小跟着家人制油,很清楚什么样的油是好油,胡麻油如此清亮香味扑鼻,还极易出油,绝对好卖。 且在他们制油的时候,柳意就已经派人四处购买胡麻,尝试着在本县种植,刘全娘别的不懂,制油方面的事情却是一看一个明白。 她看得出来,柳意不打算将这油只供给本县,肯定是要卖到其他县的。 那这油坊的盈利算下来就细水长流了。 刘全娘方方面面都想过了,可内心里,她还有个别的想法。 她制油时,经常看到柳意带人来,威风八面,雷厉风行,说一句话,便有许多人恭敬听着立刻去做。 这样的女郎颠覆了刘全娘过往对于女子生活的认知,她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十分向往的。 “我为长湖油坊的管事刘全娘,你们日后可叫我刘管事。” 台下的百姓比预想中的要平静,女管事怎么了?柳意还是亭长呢。 甚至已经有那机灵的人家,想到了既然管事是女郎,那招工是不是也能招女子? 若是如此,那可就好了!家中又能多一个进项! 这年头,什么都没有赚钱活着重要。 刘全娘站在台上,学着柳意,露出一个笑容:“长湖油坊出的油为胡麻油,油色清亮,可照明,可用食,可助燃。” 柳意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 这话可不是她教的,这刘全娘,还真是可造之材。 这就是意外惊喜了。 刘全娘继续说着: “但这价格,却比过往油价低了六成。”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各种想法的百姓们,轰然一惊,俱都又惊又喜。 “低六成?!!!” 那岂不是,长湖油坊的油价格只有以前的四成。 直接降了一半还不止啊。 原本三兴里的百姓们还想打听一下招工的情况,如今是招工也顾不得了,连忙问道:“可限购?” 之前农药限购的事,可算是让他们给记住了。 刘全娘笑道:“并不限购,但今日长湖油坊第一天开业,买五油提,送一油提。” 她招招手,示意自己爹娘兄长将一锅油抬了出来: “这便是胡麻油,诸位可自行观看,看的时候,需捂住嘴不准发声,若是污了此油,可是要赔的。” 这就是在防着人们围着一锅油说话的时候,口水会溅到里面了。 柳意在心中点头,这样看来,刘全娘做事十分周全,刚刚上位,就能使唤父母兄弟,油坊交给她,可以放下五分之一的心了。 百姓们果然都捂着嘴,小心翼翼凑上前看。 等看完了,才谨慎退后,一脸的激动:“好油,好油啊!” “好一股香味,这若是放入菜中,只怕放入一点点就足够了。” “价格还这般便宜,不说了,我先回家去拿木桶了。” 围观人群很快走了大半,如今买油都是要自带容器的,一般都是抱着木桶陶罐竹筒等,也有一些人家会用皮袋。 还有一些非三兴里本地的,凑上去问刘全娘:“你们这油坊每日开到几时?我怕现在回去拿木桶来不及。” 刘全娘:“每日辰时开门,酉时关门,您若是今日来不及了,也可明日早些来。” 第140章 辰时是早上七点到九点,酉时是下午五点到七点,是大安朝店铺标准的开业和关门时间。 柳意听到了,心想也不知道系统抽奖里面有没有钟表。 早晚把十二时辰改成24小时,要不然每次听到辰时酉时这种,都还要停顿一下,在心里换算。 她此刻正坐在王在搬来的椅子上,给听说她来了,小心上前求诊的病人诊脉。 王在非常熟练的将随身携带的纸笔拿出,随侍一旁,时刻记录。 柳意做了亭长之后,时间当然不如以前多了,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时间就是海绵,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人一天除了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还有16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吗? 抓盗匪的时候,柳意给被自己打折胳膊腿的盗匪治疗。 练武的时候,柳意给被自己揍到地上的陪练人员们治疗。 而现在,油坊开业,她就来给买油的百姓看诊。 “阳虚火旺,肾水不足……是否还有口干舌燥,夜不安眠?” 那来求诊的老汉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是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啊。” 柳意收手,对王在道:“这病简单,你来诊脉开方就行。” 她起身,王在连忙放下纸笔坐下:“是。” 等王在看完了去写药方了,柳意又问:“我看你心烦潮热,此病恐怕是因心里有事焦躁而起,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按理说,三里在她治下,她外抓了盗匪,内制了农药,现在田地丰收,三里官吏也被她一一敲打过要善待百姓,赋税还没开始收缴。 对于一名普通的百姓来说,日子应该是越过越好才对,心情疏阔才对,心火旺盛,必然有事。 柳意面上浅笑,心中却想着,最好只是私事,要是因为哪个官吏阳奉阴违,那她就要怀疑光杀五燕里前里长这只鸡,还不够儆其余猴了。 那老汉不知道柳意心里在想什么,只见到她微微笑着,很是可亲,心中有些受宠若惊,老老实实道: “亭长真是厉害,连这个都知晓,是这样,我家中养了两头彘,原本好好的,前日起突然不吃饭食也不爱动弹了。” “这养了一年了,原本打算秋收后就卖掉换银钱,突然这般,两天就掉了许多肉,我是看着难受啊,实在是睡不着觉。” 彘,就是猪,现在的大安朝养猪的不算多,但普通百姓只要是养了的,那日常都是小心照顾,生怕掉肉的。 柳意听了,暂时放下了对底下官吏举起的大刀,很自然的招呼道: “既然如此,还请老丈带路,我也略通一些治兽之道,或许会有办法。” 去田地里视察的时候,柳意给地里的百姓们诊病,偶尔还能充当一回兽医,给老牛看看病。 虽然给牛看病不算积分。 为此柳意还跟系统讨论过。 系统是要将她培养成全能医生的,说句直白的话就是但凡沾上点医的,她都要学。 怎么兽医就不行了? 系统倒也被柳意说服了,奈何它的数据库里面就没有兽医的分类。 就算是想给柳意积分,它也给不了。 现在柳意要跟着这老丈去给他家猪看病,系统还纳闷:【宿主,没有积分,你怎么还看呢?】 柳意:【我学习是为了自己学的,有积分当然锦上添花,没有积分,学到的东西也照样是我自己的。】 她确实一直在各种刷积分,但还没到没有积分的事就不去做的地步。 第141章 要是真这样,那她和系统的工具学习人有什么区别。 【既然你那边没有兽医的分类,那我更要自己学习摸索,创出一道分类了,牲畜业对于古代经济发展可也是很重要的。】 就拿她身边的兵丁们来说,跟了她这么久,如今各个脱胎换骨。 就连郑三河的个子好像都往上窜了窜。 这就是饮食足够,肉类丰富的结果了。 柳意和系统聊天完,将手从被她压着的猪身上移开,大安朝养的猪和现代花色不太一样,并不白白胖胖,而是一头头黑猪。 而且基本都是散养,体型比柳意记忆中的现代猪小两圈,正常的话,应该是小上一圈,只是现在这猪正在生病,应该是掉了不少肉。 被柳意放开了,黑猪有气无力的哼哼了几声,眼中虽然写满了惊恐,没有力气,就只能缓慢爬动到另一边。 她又去检查另一头黑猪,那头黑猪倒是还有点力气,想要挣脱逃命。 王在想要帮忙,被猪蹄踹了一脚,只能讪讪站到猪头位置:“老师,可要三河他们过来按住?” “不用,别挡了日光。”柳意伸出一只手,轻松将黑猪按倒,任由它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得。 她细细查看了一番,眉头渐渐皱起:“不太妙,这两头的症状一样。” 柳意松开手,黑猪连忙软着腿爬开,哼哼叫着躲在了树边。 “记下来。”柳意对王在说:“拉稀,食欲下降,呕吐,身无力,怕冷咳嗽,呼吸略有困难。” 她又朝着两头猪走去,那两头猪连忙又换了个地方躲,柳意盯着它们的步伐:“步态不稳,站立困难。” 王在下笔飞速,等记完了,就听老师对着陪同来的亭卒们道: “去三个人,找各里官吏,询问三里共有多少人家养彘,这两日是否有彘生病,无论病没有病,都要问清楚这些彘日常都在哪里活动,吃的什么,喝的什么,若是病了,不准宰杀用食,速去!” “是!”跟随而来的队伍中立刻出来三个亭卒,快速跑开了。 王在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老师,您怀疑这是疫病?” “也可能是我多想,但谨慎些没有坏处。”柳意看向不远处的河流:“老丈,你这两头彘,平日里都是在此处养着吗?” 那老丈也从气氛中察觉到了不对,心里更慌:“有时也会带它们去下游转悠,但它们常来的,从前都没事,今日突然就这般了。” “亭长,这,我家这彘是否也不能吃了?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啊!” “老丈莫慌,先将它们关起来,是何疾病现在还没有定论呢。” 安抚了几句老人,柳意看向远方河流过来的方向: “大壮,你带两个人,顺着河道上流去看看,那上面可有什么不对。” 想了想,柳意又特地道:“要是看到了尸体,不管是牲畜还是人的,你们都不准靠近,万万不可接触,王在,你跟着一起去,将所见场景记下,回来画给我看。” “是!”牛大壮立刻点了两名亭卒,顺着河流一路走了上去。 晚间,派出去的人都陆续回来了。 那三名亭卒都带着名单。 “禀亭长,三兴里共有五头彘,算上今日那两头,四头彘都十分萎靡,我打听过了,那四头彘日常都是顺着河流养着,好的那头彘是养在家中的。” “禀亭长,四湖里共有三头彘,一头病倒,好的两头彘都是养在家中,病倒的那头是养在外面的,我去的时候,那彘都快不行了,主人家要杀了吃肉,我给拦下了。” 第142章 “禀亭长,五燕里共有九头彘,其中五头彘都说不如往日精神,另外四头彘倒是精神不错,是吕亭父家养的,因着家里地方大,都是圈在自家养,喝的也都是井水,他听闻了此事,也跟着来了。” “不过亭父走得太慢,还在后头呢。” 过了一会儿,吕吉果然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给柳意行礼。 “亭长,我听说了,是否真的是彘瘟?可有定论了?”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有了彘瘟,此病可是除了传染牲畜外,还能传给人的啊!” 他来之前,还特地去叩了鲍栋家门,鲍栋也在后面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鞋都跑掉了一只。 要真是瘟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何?如何?可有人吃了病彘??” 五十年前,前朝时就曾出现过瘟病,人食用了病死的彘肉,也发了病。 当时朝廷下令封城,可还是没封住,疫病传出老远,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柳意摇头:“发现的及时,还未曾有人食下。” 鲍栋狠狠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次觉得失礼,赶紧单脚跳着坐下,将没穿鞋的那只脚藏在后面。 “只是不知,此病由何而来,怎出现的这般突然?” 柳意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得病的彘都曾去过河边,应当是上流出了什么事。” 直到夜间,牛大壮才带人回来,他倒是神情如常,跟着他的两个亭卒却是脸色惨白,很像是吐过一轮的样子。 “禀亭长。” 牛大壮恭敬低头:“我四人一路顺着河流自上,找到了几十具腐尸被水流冲下,又被石头挡在了长湖界,我们听了亭长吩咐,只敢远远望了几眼,并没有靠近。” 果然是有尸体。 柳意看向王在:“徒儿,你来画下所见。” “是,老师。” 王在一路上都在不断回忆,生怕遗漏了半点,当即抽出画笔,开始画尸体的样子。 他现在画画速度很快,对于人体的掌握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很快画出了河边样子。 “老师,画好了。” 柳意看着画上场景:“甲衣未卸,水流自南而来,这是青甲,看腐烂情况,死了应当不到一个月。” 这肯定不是马校尉他们碰见的那些兵,水流方向不对,时间也对不上。 现在去问马校尉,一来一回就要等到明天了,柳意立刻下了决定: “叫打过仗的人都过来,认一认这是何方人马的战甲。” 大半夜的,亭舍里站了一堆人,还有十几个曾经上过战场的老人,虽然如今已经解甲归田是普通百姓了,也被吕吉挨个叫了起来。 事实证明,他做的是对的。 有两个上过战场的老丈在烛光下仔细看了看这幅画。 “这是秦家军。” “对,是秦家军,我见过秦家军,他们的甲衣用料要更好一些,将领的甲衣还会在胸背处放上铜镜,您看这,这不就是铜镜吗?” 秦家军? 柳意问:“可是云梦秦家?” 那两个老丈连连点头:“正是,就是跟随着左将军的云梦秦家。” 那不就是得了背疽的秦争家里吗? 如果是秦家军,尸体顺流而下也说得通,左将军大本营在苗州,苗州和胡县用的是同一条河道,水流急,一个月的时间也能将尸体冲下来。 但问题是,大安朝的人讲究一个入土为安,打仗的兵士若是死了,一定会为他们收敛。 几十具尸体被冲下来,只能说明上流的尸体更多,这么多尸体都没有被收敛,只有一种可能。 第143章 秦家军不知道和谁对战,败了。 不光败,还是惨败,以至于连将士尸身都无力收敛。 秦家是左将军最忠实的麾下,秦家军败了,那左将军呢? 勉强也算得上是在左将军庇佑下的胡县呢? 柳意豁然起身:“备马!” “回军营。” “什么?!” 马校尉猛地站起,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赶紧慢慢坐下。 “确定是秦家军吗?” 柳意将王在画的画递过去:“校尉曾与秦家军共事过,可看看是不是。” “也可叫来秦都尉,他是秦家人,应该可以分辨出来。” 秦争被叫了来,仔细看完图,抓住纸张的手就攥紧了。 “是我秦家军,且这些将士并非普通士兵,而是我父亲身边的亲兵。” “我父身边有三营亲兵,分为伏虎营,落熊营,折鹰营,这些人中,大多是落熊营的,身上还佩戴着落熊营的信物。” 他点了点其中一个将士尸体一角,果然腰间挂着一块小小的石雕咆哮黑熊。 秦争眼眶微红,显然心绪十分不平静:“三营亲兵都是精兵能手,共六百人,因职责为护卫主帅,向来只跟着我父行动,他们尸身在外,恐怕是我父亲那边出了大事……” “之前我还奇怪,为何这一个月都未见回信……” 马校尉摸摸椅子,又放下手:“这,你也别多想,或许只是有些小乱子,若是真有什么大事,这些尸身也不会只有落熊营,其他两营肯定也不会落下的。” “只有一营,恰恰说明他们并未跟随在你父亲身边,而是被派了出去。” 他是会安慰人的,秦争定了定心神,向着马校尉和柳意深深行了一礼: “因着病体,秦争已在此叨扰许久,如今我秦家不知出了何等变故,无论如何,我是要回去看看的。” “这些时日,多亏了校尉收留,柳亭长医治,秦争,拜谢二位!日后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马校尉赶紧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诶,见外了,见外了。” “你回去看看吧,要是有个什么,记得给我传信,你也知道,我这边穷乡僻壤的,消息实在是不灵通。” 柳意也站了起来:“秦都尉毕竟是做过手术的,赶路路上还是要多加注意身体,知晓你担忧家里,但那尸身也有多日了,就算有个什么事,肯定也是多日前的,你再着急也没有用。” “不如今晚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再赶路,行李妥当了,路上无阻,也能快些回去。” 她这话说的在理,秦争眼尾还因为焦急红着,想了想,点头道: “好,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他匆匆出去了,一直守在营帐门口听完了全程的吴七赶紧跟上。 “大人,别着急,肯定没事的。” 说着安慰的话,两人却心中都知道,肯定是出了事,还是大事。 亲兵确实有可能被单独派出去作战,但那是身边已经无兵可派的情况下。 只有主官被逼急了,才会派出亲兵。 而且,秦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信了,如今大安朝虽然没了,但秦争与家里传信一向用的家族飞鸽,就算是他病的最重,四处散财的时候,都没有卖了飞鸽换钱。 秦家飞鸽是出了名的归巢准确,秦家军甚至有个养鸽营专门养鸽子。 秦争更是秦将军最疼爱的幼子,向来是有信必回,就算秦将军不回信,秦夫人肯定也会回。 可这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秦争送出去的信都是石沉大海,半点回音也无。 第144章 秦争越想越焦躁,回帐篷后连声让亲兵们收拾行李: “等不了明早了,今晚收拾好行李,我们连夜就走。” 马校尉养伤的帐篷里,两人正在进行第二轮谈话。 “这秦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知跟左将军有没有关系。” 柳意看着手中茶杯茶叶飘荡:“无论发生何事,校尉,我们都该准备起来了。” 马校尉一愣:“你的意思是?” “胡县虽偏僻,大人物看不上我们这里,但校尉可别忘了,流民是怎么来的。” 原身就是在流民队伍里一起来的胡县,至于为什么是胡县。 “其余大一些的城池俱有精兵把守,以城墙外三里为限,不准流民进出。” “流民无力抗争精兵,不得不绕路而行,到了胡县,发现城门无多少人把守,兵力低弱,自然想要入城。” 说白了,就是胡县兵力太少,流民也是要挑软柿子捏的。 柳意看向马校尉:“如今世道乱,外面可不光有左将军,还有谢二等人物。” 这个谢二就是朝廷还在时候的事情了,当时朝廷刚刚替代前朝,一切未稳,一个叫谢二的混子抓住时机,揭竿而起造反。 他先是集结了十几个人,抢了一个村,然后说通了那个村的人,又一同抢了一个里。 最后,谢二一共聚集了三百人,就将自己所在的那个县打了下来,占据自称为东海王。 朝廷听闻此事,从附近军营调兵过去,结果不过一百兵,就将谢二等人全部拿下,当天斩首示众。 为什么这么快呢?因为谢二他们这三百人压根就是乌合之众,一个比一个不能打。 那为什么谢二等人乌合之众,还能拿下县城呢? 因为县城的人更不能打啊,那时候朝廷刚稳,县城一共也就那么点官吏,最多凑个一百人顶天了。 从这之后,朝廷吸取教训,每个地方都会派遣驻军,就是马校尉这种,防得就是谢二之流。 说白了,左将军他们看不上胡县,可如果再出个类似谢二的人物呢? 他们本就是平民或流民出身,有个地方占就很满足了,怎么会嫌弃胡县太过穷困,胡县穷,人少,才算合了他们的心意。 马校尉的脸色也渐渐沉吟下来。 他在打仗上的天赋还是有的,主要就表现在,他十分会代入。 “有理,若我是谢二,生在如今,这胡县,倒真是个起家的好地方。” “穷困便无人来抢,偏僻却也可以刚好躲过战局,背靠河流,前有大山,进可攻,退可守啊!” 马校尉越说越来劲,颇有种才发现自己的地盘竟然如此厉害的惊喜感。 柳意不得不提醒他:“校尉,你所说这一切,都是基础于胡县可自给自足上面的。” “如今我们不光要练兵守卫胡县,还要提防彘瘟,尸体自河流而下,上流城池必定也有人染病,就更要提防外面有人将疫病带回我胡县。” “做这些,可是要大量兵力的,校尉手下的一千兵,恐怕不够。” 马校尉立刻清醒。 他们现在还穷的一批,刚抢回来的粮草也只够兵士吃上一年的。 如果要派兵守胡县,那兵丁们吃得可不能像是现在这么少了,而且人数不够的话,就要招兵,招兵就又有一堆人张嘴吃饭,现在还有彘瘟…… 马校尉嘶了一声,按了按额头: “柳亭长,本校尉头疼,是不是箭伤又复发了?” 柳意给他诊脉:“校尉,你不是头疼,你是不愿思考。” 第145章 马校尉:“……” 柳意拱拱手:“柳意只是长湖亭长,这等大事,不便参与,这就告退了。” 她打算让王在收拾一些药丸子,带给秦争。 秦争年纪轻,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估计还是会连夜赶路。 这人看上去还不错,还借书给她看,之前得了家里送来的银两,还特地又给了她三十两感谢费。 柳意有预感,他这次回去,估计要面对不少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来。 就当提前投资了,反正收拾的人是王在。 她走得潇洒,只剩下马校尉一个人在帐篷里凌乱。 柳意过去的时候,秦争果然正准备出行,他要去现场亲眼看一看秦家军的尸身。 她正好要回长湖亭,索性一起。 到了地方,因为天黑,众人只能举着火把尽可能离得远的观看。 看到腐烂尸身时,秦争拳头握紧。 “是秦家军……我认出来了,那卧在石边的,是吕二哥……” 亲兵都是将军亲信,秦争从小在军中长大,与亲兵们也都熟知,此刻在这里陈尸的将士们,或许还有人在他小时候抱过他,哄着他玩过。 秦争浑身颤抖,他从前被父母兄长保护的太好,虽有一身武艺,还有个职位在身上,可从前上战场,都是会被兄长护着的。 柳意叹口气。 “这些尸身恐怕已染了尸毒,不能入土为安了,只能火葬,现在也不能触碰,还要等制了防护的衣服后才可。” 秦争身形紧绷:“我知晓,军中也有火葬之法,这是为了防疫病,我知晓的。” 柳意:“你若信我,此事就交给我来办。” 秦争现在肯定是来不及等着衣服制好了。 他转过身,对着柳意一拜,火光下,眸中水光一闪而过: “秦争……拜谢。” 柳意示意王在将包袱拿过来,塞到秦争手里: “这里面有一些我做的药物,有治外伤内伤的,上面都有标注,还有一颗护心丸,若有什么万一,也可保住心脉。” “路上一切小心。” 秦争一怔,紧紧抱住包袱:“柳医师……谢谢。” 柳意一笑:“不用谢,你不也把你那狐裘送我了吗?” 论起价值,白狐裘能买十大包药的。 护心丹是她最新研究出来的,本来没让王在放包袱里,结果收到人家秦争送的白狐裘后,柳意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寒酸了,这才往里面放了一颗。 她确实还挺喜欢那白狐裘的,穿上贼有范。 虽然她现在还穿不上,但柳意相信,总有一天,她能长高的。 秦争带着包袱,和亲兵们一同上马。 他的亲兵大多年纪很轻,都是从小挑选和他一起长大的,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久,也和大家玩熟了,都有些不舍。 吴七在秦争左边:“柳医师,下次见面,我给你带我们江城的烘糕!好吃得很!” 柳意和他可比和秦争熟,听到这话眼角抽了抽。 “像是这种下次见面请我吃东西,这次结束之后你就要成婚,搞定这件事你就要退休之类的话,你还是别说了,不吉利。” 实在是太立g了。 吴七没听懂,但柳意给秦争治疗和后续护理的时候,说过太多他听不懂的话了。 因此这也不妨碍他拽着缰绳,酷酷应下。 “好,我不说。” 主打一个不懂,但照做。 众人拱拳拜别,马蹄声远去,这些给柳意总共带来了750积分,三十五两银子,一件白狐裘的古代少年们,就此离开了胡县。 等他们走远了,柳意看一眼远处在月色下十分显眼的腐烂尸身。 第146章 “走吧,回去找人做一些防护服来。” 乱世,人命就是如此。 所以她的每一步更要谨慎,要走得更高。 这边,马校尉实在是想的头疼,决定摇人: “叫吴都尉来,让他一起想想法子。” 吴都尉睡得好好的,大半夜被人从榻上叫起来,满脸写着茫然。 “我?” “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得难听点,胡县在大安朝还在的时候就不受重视,被派过来的文职官吏自然也能力一般。 真正能力好的,人家肯定被派到好地方去了啊,哪里会来这种破地方。 吴都尉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养鸡,平时兵书都不看的,让他说几个养鸡注意事项他还能说的出来,让他说别的,他就不行了。 马校尉看到他一脸睡不饱的茫然憋屈,心里就高兴了,总不能他一个人纠结,大家一起难受,他就心安了: “没办法就坐在这里一起想嘛,想想办法不就有了。” 然后两人一起坐了一炷香,屁都没想出来一个。 吴都尉坐得屁股疼:“校尉,要不把县尉也叫来。” 为什么只叫县尉呢? 因为县里的官,跑得只剩下县尉了,这位不跑,还是因为年纪大了跑不动。 白发苍苍的县尉很快也一脸困意的被叫了来,三个臭皮匠,坐在一起发呆,硬生生呆了一整夜。 虽然主意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但也不算毫无结果。 老县尉得知了县里可能发彘瘟,又得知了胡县周边要乱一波,还被拉着一起想了一晚上的主意,第二天早上回了家,就派人送来了辞职信。 直言自己年纪大了,管不了这么多,这个县尉,他不干了。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个结果呢。 马校尉:“……”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胡县就是草台中的草台。 马校尉想要修复草台,结果经过他的一轮努力后,草台直接垮了。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胡县,无人可用。 马校尉这下是真的头疼了。 他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柳亭长上任后,都做了什么。” 然后他就知道了,柳意当上长湖亭亭长之后,杀盗匪,制农药,亲自探查各处,如今还开了个油坊。 亲兵很高兴的汇报:“都说柳大人简直如同神仙降世呢,校尉,这下可好了,那农药十分管用,今年的收成至少提高了一成,若整个县都提升一成,那得多多少粮食啊!” “彘瘟的事校尉也不必担忧,柳大人已经派人将那几头生了病的彘单独关起来了,原本主人家还不乐意,柳大人便用亭舍的官钱换给他们,权当是买了那些彘,还派人去四处说瘟病的危害。” “现在大家家中牲畜患病了都会上报亭舍,柳大人可真是厉害!才上任多久,公账里竟然就有钱了。” “还有那些尸身,柳大人已严禁长湖亭人触碰河水,派人在河边守着,又与家中有井的人家谈妥了,又找了挑水人,日后每天都会有人四处卖干净的井水,校尉不必担心会有人喝河水了。” 得到结果后,马校尉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一遍一遍的擦自己的爱枪。 亲兵鄂青入内,因着他伤势大好,也没阻拦,只问:“校尉怎么还不睡,您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啊。” “我在想刚入军营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后来有了些军功,一时得意,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结果却怎么都升不上去了。” 第147章 “明明我作战勇猛,杀敌最多,可那些军功都不再算到我头上,全被主官抢了去,当时我心中不忿,军中有一老人却劝我,说让我不要着急,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亲兵疑惑:“这事校尉倒从未跟我等说过,那老者说什么了?” 马校尉爱惜得摸了摸银钩长枪:“他让我看着,说那主官必定没好下场,当兵打仗,最忌心胸不够宽广,心胸狭窄者,明明手下有猛将却强行压制,这是取死之道,必然不得善终。” “果然叫他说中了,我那主官在一次出战中,不幸被斩了头颅。” 亲兵颇为赞叹:“那老者竟有如此本事,这都能被他说中?” 马校尉看向他,笑了。 “那头颅,是我亲手斩下的。” 亲兵:“……校尉勇猛!” 马校尉:“我砍下主官头颅时,有人在场,十人,无一人告发,他们也都恨主官压制自己,抢夺战功。” “因着我对他们好,平日里都护着他们,他们心中也有我,愿追随于我。” 亲兵这下就有共同话题了:“校尉对下向来好,我等也愿一直追随校尉。” 马校尉笑着摆摆手:“得了,你们当初可是起了誓,要跟着柳意的。” 他将银钩长枪轻轻放在武器架上,突然问道: “我明明比那主官强,却被他压制在下,尊他为主,你说,他该不该死?” 亲兵自然应和道:“此等小人,死不足惜!” 马校尉笑了。 “是了,若心胸狭窄,不早早让路,便是取死之道。” “我虽笨,却不蠢,本无此野心,又何必挡在前面呢?” 亲兵一个字没听懂。 “校尉?” 马校尉摆摆手:“让吴都尉来,跟他说,我有大事与他商议。” ——柳意正在检查防护服,肯定没有现代的好,但在如今,最多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她吩咐道:“搬运尸体的酬劳当为重金,一人二两银子,毕竟人家是拿命来赌。” 柳意现在很有钱,在钱上面也很大方。 “搬完了之后,照原定的那样,当即焚烧,在场所有人全部隔离。” 鲍栋应下:“是!亭长放心,我亲自去盯着。” 他也想要那个重金。 柳意望了望天色:“时间差不多了啊。” 一直恭候在旁的王在疑惑:“老师,什么时间差不多了?” 柳意:“校尉也该来叫我了。” 这话刚说完不到一刻钟,马校尉的亲兵鄂青就匆匆而入。 他干脆利落的半跪行礼: “见过柳大人,大人,校尉与都尉相约。” “说是,想让您接手这胡县县令之职。” 此话一出,鲍栋等人就被惊到了。 从大安朝的制度上来说,一县之长才是县里的老大,驻军的校尉只能说是从旁协助。 当然了,现在情况不同了,手里有兵的才是老大,但如果当初胡县的县长没有离开的话,至少明面上,马校尉是要听从县长调遣的。 你见过谁任命属下职位,任一个上官出来。 何况还是亭长直升县令,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了。 几个亭中官吏面面相觑,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鲍栋却发现,柳意面上毫无意外神情,仿佛这调令早已在她预料之内。 他不敢再深想,只心中对柳意更为敬畏,还多了一丝窃喜。 还好他眼明心亮,一眼就看出柳亭长不是池中之物,早早便归顺了她。 如今亭长高升,他们这些归顺下吏,说不定也能跟着升上一两级。 鲍栋压下嘴角的翘起,恭敬低头:“大人,您去吧,这里我会盯着。” 柳意点头,又点了发愣的王在:“王在,你也留下,看好了防护服制作,尤其是密封性和防水,绝不能有丝毫遗漏。” 第148章 “是,老师。” 王在努力让自己回过神。 不怪他发愣,实在是,这可是一县之长啊! 民是民,官是官,之前老师一跃成为亭长,就已经够让他震撼的了。 结果现在,怎么一下就变成县长了?! 那他,岂不是就是县长之徒? 虽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但王在还是兢兢业业盯起了防护服,他跟着老师学了这么久,也知道了疫病的传播方式。 要想将那还未起的疫病彻底控制住,防护服是重中之重,他一定不能出疏漏。 这头,柳意带着一帮兵丁亭卒返回军营。 一路走来,她始终在观察周边,并没有什么异常。 走入军营之后,守门的几个兵丁也没有阻拦她带着这浩浩荡荡一群属下入内,还非常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柳医师,你回来了?” 柳意笑着点点头,问其中一个兵丁:“五树,你肚子好些了吗?” 兵丁五树揉揉肚子,嘿嘿一笑:“已经全好了,还是柳医师你开的药好使,我吃了三天就没事了。” 另一个兵丁也很殷勤的问:“柳医师,您看看我,我肚子里不晓得还有没有虫。” 柳意笑:“你这红光满面的,可不像是腹中有虫的样子。”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抓起这兵丁的手,给他摸了摸脉。 “放心吧,你好着呢。” 柳意如今可是出了名的神医,她这话一出,这名兵丁立刻高兴起来,连连道谢。 她继续带人进去,路上遇到的巡视兵丁,无论有没有职级的,都很是亲近的打招呼。 “柳医师,你回来了。” “柳医师,好些天没见面了。” “柳医师,你带吃的回来没?之前给我们带的那几只野鸡,可是香了我好几天。” 无论谁与柳意打招呼,她都能笑着应下,且准确无误的叫出对方名字。 不说柳意如今是个亭长,且还是一位受人尊敬名声在外的名医,就光是她身后跟着的三十多个属下,就能给人一种她地位十分之高,是个大人物的感觉。 这样的大人物,却态度亲和的记住你一个小兵的名字,那感触自然是很不一样的。 而且柳意还十分想着他们,就算是不在军营住了,也经常会让人送一些野味回来。 每次看着郑三河一脸高兴的带着野味回来,说着:“我家大人买了许多野味,想着营里的兄弟们,特地派我来送一些给你们吃。” 军营中的许多小兵丁就十分扼腕。 当初校尉点人去到柳医师身边时,怎么就没点着自己呢。 看看这郑三河,没到柳医师身边的时候,个子又矮,身形还瘦弱,抢饭吃都抢不赢,穿得衣物也这一个洞那一个洞。 可谁让他撞了大运,被派到了柳医师身边呢,原本陪同柳医师义诊的时候,这小子就吃得好,个头还往上蹿了一蹿,听说那粟米都是敞着任由他们吃,还顿顿有肉。 等到柳医师成了亭长,就更不得了,直接成了亭长的手下小吏,这可比当一普通兵丁强多了,还有俸禄拿。 果然,郑三河再来军营的时候,已经是完全大变样了,穿着规整崭新的衣服,脚下踩着布鞋,虽然个子并没有再长高了,可脸上的肉却结结实实长了不少,带回来分发给厨房的野味也就更多了。 他还不算最气人的,最让人羡慕嫉妒的,还是牛大壮。 在军营中时,牛大壮虽然个头高,手上也有几分本事,但并没显露头角,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些能打的兵丁而已。 第149章 可自从到了柳意身边,他竟一跃成为了长湖亭的亭侯,手底下管着十几个亭卒,威风八面。 军营里的兵丁们是看明白了,跟着柳意干,不说升官发财,至少吃饱喝足,日子也过得滋润潇洒。 何况,柳意还十分看重他们这些小兵丁,要不然怎么能记得住他们的名字呢。 柳意:谢邀,记性好。 在社交上,有一个小窍门,就是当见面时,能够准确喊出对方的名字,这会让对方感到受到关注和尊敬,且对此人带出一些好感。 上课的时候被老师叫名字除外。 而若是上级记住了下级的名字,效果加倍。 被上级点名喊加班的情况除外。 这些兵丁们对于马校尉自然也是崇敬的,只是这些崇敬,在吃饱喝足有肉吃上面,就有些浅薄了。 若让他们此刻选,是跟着校尉,还是跟着柳意,大部分人会毫不犹豫选择跟着柳意。 这才是马校尉让柳意任县长的最核心原因。 他驻军许久,兵丁们敬他,怕他,除了自己的亲兵外,却无多少人是真的忠心他这个人。 谁让他的魅力点在战场上,驻军只是驻军,根本没有战场给马校尉散发他的人格魅力。 可柳意只用了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让军营里的兵丁们对她交口称赞,恨不得追随在她身边。 而派到她身边的兵丁们,也是肉包子打狗,完全成为了柳意的人。 民间威望就更不用说了,单单只是农药这一点,就足以让柳意成为所有百姓心目中的神。 身为女子,年纪过小,这些因素如今全都不是问题了。 也就是说,柳意现在完全可以自起炉灶了。 如果马校尉要与柳意为敌,就凭着柳意如今的名声威望手段,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柳意进了帐篷,迎面便得了马校尉的一句:“柳大人,好本事啊。” “这短短时间,你不光得了军中将士的心,连我马勇,都欠你一条命,不给你这个县令之位都不行了。” 这话听上去,酸里酸气的。 柳意笑着坐下,让跟随她的亭卒兵丁在外面等候,自己坐下,给马校尉倒了一杯茶。 “校尉莫气,您为军中将士做的事,无人可替之,只是您不爱夸耀,他们不知晓罢了。” 就凭着马校尉豁出一条命也要抢回来的那些粮草,他就是一位绝对的好主官。 只是,他太刚直,就是很典型的那种做了好事还不会给自己一个好名声的类型。 做了好事,偏偏没人感激他。 要是柳意舍命带回来这么多粮草,军营里一千个人,她至少要找五十个托去宣扬这件事,还有马校尉以为自己要没命,还在惦记着底层兵丁的事。 这要是传出去,多少人得对他忠心耿耿啊。 结果等他伤好了大半,死活不承认自己说过这话,非说觉得太过肉麻,丢人。 就比如现在,如果柳意是马校尉,反正县令之位也要给,她肯定会做出十分欣赏的态度,笑着将人送上县令之位。 反正事都做了,既不能改变,为什么不尽可能给自己讨一些好呢。 可马校尉就做不出来,他让了路,给了县令之位,明明对柳意没有敌意,但就是要表达一下自己的不爽。 这要是换个心胸狭窄的,肯定是要记仇了。 但柳意虽然谨慎过头,多思多策,但对于马校尉,却很欣赏。 第150章 马校尉这样,反而更好。 若是来个像她一样的阴狗,那才糟糕。 柳意又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校尉给了柳意这县令之位,柳意要敬您一杯。” 马校尉阴阳怪气:“你这就敢喝我的茶?也不怕我下毒。” 柳意敬他,始终保持笑容:“校尉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柳意信您,不会行此小人之举。” 【系统,验它。】 她确实相信马校尉不会做这种事。 毕竟她一直派人盯着药铺呢,要是有人买了砒霜之类的药立刻就能传她耳朵里。 但万一呢? 她现在干的事可是越过马校尉直接当老大,哪个原老大能恭恭敬敬满脸笑意毫不难受的把位置让出去。 谁知道他手里有没有毒药库存呢。 马校尉又会不会一气之下脑袋一抽呢? 亦或者,他的亲兵们会不会想着为了校尉好,瞒着马校尉下毒呢。 再不然,也可能有某某某想要取而代之,故意给她下毒好让两人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呢。 要没有完全的结果,柳意绝对不会拿着自己的小命冒险。 100积分被划走,系统迅速给出结果:【宿主,无毒,也没有其他药物成分,安全。】 【我闻着也是。】自从她服下基因强体药液之后,嗅觉就变得灵敏无比,这个茶水闻着,除了价格便宜,也没别的异常。 柳意痛快一饮而尽。 马校尉见她这样干脆,丝毫不担心自己下毒的样子,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柳意平常看着聪明,怎么此刻却如此不设防,难道就这么信他的人品吗? 这要是换成左将军,早就把她毒死了。 被人信了人品,还是柳意这种有能力有手段的人,马校尉自己还是有些小得意的,只是嘴巴依旧硬。 “那当然,我为武官,可没有你们这些文人的弯弯绕绕。” 柳意露出一个很纯然的笑,就好像刚刚让系统验毒的人不是她一样。 马校尉别别扭扭喝了柳意敬的茶。 还要放几句狠话:“你也别谢我,这县令之位,不是我让给你,是你自己争来的。” “若无校尉相让,就算柳意想争,恐怕也要争上一段时间,所以,还是要谢校尉。” 职位到手了,柳意姿态放的很低,又给马校尉倒了一杯茶。 马校尉被哄了两句,脸也不像是之前那样板着,哼了一声: “我若争得过,你以为我会不争吗?” 一直在一旁看他俩说话,不敢吱声的吴都尉听得都头疼。 这校尉在说什么大实话呢! 他虽然能力庸碌,但至少比马校尉多了几分情商。 既然已经让位,干嘛还要逞口舌之快呢,这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柳大人,别和校尉计较,他这人就是这样,心中却未曾记恨您的。” 马校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我自然不会记恨。” 他又不是左将军,不过是在左将军想要看他的银钩长枪时,因着左将军已发福,说了一句“将军恐怕拿不动”,之后就一直被冷淡排挤,还将他丢到了这小小胡县做驻军。 “你虽想将我取而代之。”马校尉板着脸又给柳意倒了一杯茶:“但当日我中箭濒死,若那时你弃之不管,也无人会说你什么。” “我一死,凭你心智上位顺利应当,你却依旧救我,我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不记恩情之人,这份情,我马勇记得!” 这也是他让位的原因之一。 柳意当时明明可以不救他任由他死的,但她还是救了,无论如何,自己这条命是柳意从阎王殿抢回来的。 第151章 而且她虽然收服人心,但也称得上是堂堂正正,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并没有背着马校尉做什么,若不然,趁着马校尉养伤的时候,柳意就能夺权了。 马校尉并不笨,他知道自己管不住胡县,也知道柳意知道他管不住胡县,还知道柳意知道他知道柳意知道他管不住胡县。 柳意在等,等他亲手将胡县交到她手里。 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事情落定。 而他偏偏,还真的这么做了。 “我救校尉,是敬佩校尉你这个人,也是不忘医者之志。” 柳意接过茶杯,倒是说了些真心话。 “我如今想手握大权,是基于个人志向。” “这二者在我看来,并不冲突。” 马校尉被夸了,眉宇间也有些得意: “我也听闻你力无双,当日又能单手拿起我的银钩长枪,听你差遣,我马勇服气!” 一旁的吴都尉:“……” 怎么俩人还互相吹捧起来了呢。 吹完了,马勇举起茶杯: “喝了这杯茶,日后,你为县令为主,我为校尉为辅,但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为着手下兵士和这胡县百姓,你若待他们不好,我马勇要翻脸!” 茶水递到柳意面前,柳意接过,站起身,坚定道:“校尉放心,柳意必定不负所托!” 茶水递到嘴边,柳意轻嗅: 【系统,再验。】 谁知道茶壶是不是阴阳壶,就是那种中间有隔断,将壶分成两个部分,按了机关之后会倒出另一边的九曲鸳鸯壶。 系统迅速验过:【宿主,无毒,安全。】 柳意再次一饮而尽。 马校尉自己也喝了,见到柳意这般痛快,虽说自己被信任了,但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做其他的不错,但在这防人之道上,以后还是要上点心,旁人的茶,你怎么敢喝的。” “今日也就是我,若是换成旁人,你早就死于非命了。” 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马校尉思路转换,又觉得自己与柳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柳意的性命,他当然要帮忙看着点。 要不然柳意要是哪天被人暗害了,他不是白纠结了嘛? 柳意放下茶杯:“多谢校尉提点,柳意记住了。” 见她听劝,马校尉点点头。 心想,其实也不怪柳意,虽说她行事果决,雷厉风行,还十分会驭人之术,但谁让他人品实在太好,她信他,也无可厚非。 不过,天下之事哪里说得好,至少他早上就纠结犹豫了一个多时辰要不要下药毒害。 只是到底与柳意相处的很不错,他也确实管不住这偌大的胡县。 且她看上去就很聪明,像是能够察觉到他下药的样子,马校尉纠结了许久,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柳意竟然对他不设防,早知道就……算了,可能这就是天意。 而且他也实在做不出来。 反正这胡县本来也不是他的。 位居人下也不是头一次了。 给谁当属下不是属下。 莫名还有点诡异的安全感呢。 就是柳意还是有些年轻了,虽瞧着厉害,在防人这上面太稚嫩。 马校尉一边想着,一边又给柳意倒了一杯茶,琢磨着要怎么将自己在左将军那看到的事告诉她,让她学着谨防入口之物。 柳意自然接过茶杯,与马校尉吴都尉互敬。 三人从此之后,就是以她为首了。 【系统,继续验。】 【宿主,安全。】 柳意喝下茶水:【话说,我现在当上县长了,以后越走越高,肯定会有人给我下毒,这单买验毒有点贵啊。】 第152章 【系统,你有验毒套餐吗?来一个】 系统还真用心翻了翻数据库,最后遗憾的告诉柳意:【宿主,我没有套餐。】 它在柳意刚要开口时,又补上一句:【我也不能打折。】 柳意:【那解毒丸,验毒丸之类的呢?】 系统要是有头的话,这时候就该挠头了:【解毒药剂有,但验毒,只有星际时代的验毒滴剂可以,宿主你买不起,或者,你也可以买验毒用的仪器,这个要稍微便宜一点。】 柳意不用想就知道验毒用的仪器她也买不起,系统商城里的书籍最便宜,药方次之,最贵的,就是各类仪器和各种超时代的药了。 她觉得这价格压根就是根据宿主情况来定的,像是那种在现代很便宜的药物,商城里同样也很便宜,而星际时代的一片消食片,都能贵上天。 不过谁让她穿越了呢,看看商城里相对来说较为便宜的各类现代药物,柳意还是很心满意足的。 【没事,我回去之后就研究一下这个时代的毒药都有哪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解了毒药的特性,问题就不大了。】 无色无味的毒药终究还是少数,就算是现代投毒案里面,受害者还会觉得投了毒的水味道有些奇怪呢。 古代出名的毒药如砒霜确实无色无味,但受古代冶炼技术的限制,这些砒霜中会含有少量硫和硫化物等杂质,用银制品试一试,银与硫会发生化学反应,生成黑色的硫化银,银制品自然会变黑。 这就是传说中的银针试毒。 本质上,银制品并不是在检测砒霜,而是在检测砒霜中的含硫杂质,所以银针试毒也不百分之百保险。 三人吃喝一顿后,柳意心中盘算着要不要一边学习,一边顺带写一本《毒物大全》,带人出了军营。 她现在也只能想想了,还要去县衙里面看看自己新的办公环境,和新的手下。 一想到又有这么多工作要做,真是令人兴奋啊! 柳意带着三十几号人浩浩荡荡走了。 马校尉又躺下休息了,虽然在将大权交出去之前,他是有些不甘心的。 但是等躺在榻上,渐渐清晰的回味过来,以后自己再也不用操心胡县怎么办,军营怎么办,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流民要怎么驱赶,赋税要怎么个收缴法,还有律法要不要按照大安朝的来等等等等…… 这么一大堆破事,全都不用管了! 哈,全让柳意头疼去吧! 方才将自己内心的气已经全冲着柳意说了,柳意也表示了理解,马校尉就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 说句丢人的,他还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在榻上小心翻了个身,打算好好睡一觉,补一补自己前段时间的殚精竭虑。 闭上眼,马校尉秒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吴都尉表面上是十分淡定的回了自己的营帐,一到自己的地盘,他一把抓住亲兵胳膊,几乎站也站不住。 亲兵大惊:“大人?您怎么了?!!” 他是知道今日是柳大人和马校尉谈县令入职一事的,莫不是,校尉下了毒,他家大人被连累也喝了? “无事。” 吴都尉被搀扶着缓缓坐在榻上:“腿软了。” 亲兵松了口气,赶忙给他倒水喝,又问:“一切可还顺利?” “顺利,太顺利了,他们二人竟然就这么交接了。” 吴都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可是夺权啊,夺权啊! 第153章 竟顺顺当当,没有一点意外。 天知道他受马校尉邀约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害怕。 喝茶的时候,他舌头都是抖的,生怕里面下了毒药,连带着他一起毒死。 柳意敬茶的时候,他腿又开始抖,真怕柳意下一秒就是将茶杯往地上一摔,然后一群威武将士冲进来把他和马校尉一起拖出去砍了。 不怪吴都尉多想,实在是这种事在大安朝发生的次数太多了。 先皇还未驾崩的时候,就是这么搞死的自己兄弟,掷杯为号,那可是戏本子上面都写了的。 后来先皇驾崩,当时的摄政王堪称登上皇位的最强竞争对手,结果亲侄儿邀请他谈判,一杯酒将摄政王给送走了。 还有左将军,大安朝在的时候,他的政敌就被毒死了不知道多少,等大安朝没了,他的一些不听话的属下也开始“暴毙而亡”了。 这些可都是马校尉跟他闲聊的时候说的。 吴都尉能不害怕吗? 马校尉还追随过左将军呢。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确定还在了,才长舒一口气:“想来,此事就这么做定了。” “柳大人这个运气,可真是不得了,夺权都能一滴血不流。” 亲兵倒是有不同想法:“都尉,您没发现柳大人今日带来的人中,没有牛大壮吗?” “您信不信,若是今日校尉真的翻脸,长湖亭那三个里的青壮会立刻揭竿而起,还有,这军中将士,如今可都是一口一个柳大人。” 这哪里是运气,分明是柳意算无遗策。 顺利交接当然好,但要是不顺利,她也能让它变得顺利。 吴都尉握住茶杯的手一颤:“是了,柳大人进门来时,坐的位置可是避开了营帐门口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往里面射箭,她能完美避过。 他又眼神一凝:“柳大人今日,好像穿戴了护心镜。” 所以,在他看来顺利到不一般的交接,其实是因为柳意在背后一直推动? 无论是顺利,还是失败,柳意都做了诸多布置,结局只会是她赢。 吴都尉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柳大人如此年轻,竟这般深算。” 他感觉心脏都跳快了:“我,我竟有些怕她了……” 亲兵刚要安抚,就见吴都尉脸上的惊慌突然褪去。 “咦,我为什么要怕?” “我们现在是一伙的啊。” 亲兵:“……” 吴都尉却快速平复了下来,越想越觉得没错:“是了,柳大人对下还是很宽和的,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 他安抚完了自己,又觉得有点高兴:“柳大人如此明慧,将长湖亭治理的井井有条,想来,胡县日后也能安宁了,这是大好事啊!” 吴都尉当即决定去自己的鸡舍挑一只肥美的老母鸡,送去给柳县长拍马屁。 “大人,吴都尉送了一只鸡来,说是贺大人升官之喜。” 柳意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这躺椅是她自己的,出门的时候特地让手下带着,就是为了此刻,能舒舒服服躺在这。 别说,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真的有种度假感,如果这时候再戴个墨镜的话,感觉应该会更好。 ——“啊!!饶命!!饶命啊大人!!!” ——“啊!!!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大人!” 县衙院内排排趴了五个人,柳意带来的人正将人按住了打板子。 旁边还站了五十几个人,正脸色惨白的瑟瑟发抖,低着头抬也不敢抬。 柳意悠哉悠哉躺在躺椅上:“县衙不是有伙夫吗?让他把这鸡炖了,再炒几个菜。” 第154章 “哦对了,东厨都被偷光了没菜了吧?给伙夫两钱银子,让他买些菜回来放着,以后我们用饭就在这了。” 郑三河立刻应下:“是!” 他答应着,还狠狠瞪了一眼排排挨打最中间的那个人,因为就是这货把县衙厨房能偷的都偷了。 最让人无语的是,他连县衙的门匾都想偷,因为县衙门匾用的是好木材,拆开了卖也能卖个好价钱。 柳意带人来的时候,他正忙活着拆门匾呢。 见着柳意了,还在那嘴硬,说什么都不信她是新上任的县令。 柳意懒得和他费口舌,直接让人按住打。 跟在柳意身边的人天天吃好喝好,还会日常跟随柳意一起训练武艺,锻炼肌肉,摁住几个人那还不是简简单单。 压根没什么悬念,柳意刚坐在躺椅上,这些人就被控制住了。 至于其他挨打的,有和习鸣学习,不愿意认柳意这个县令的,也有纯嘴贱的,以及倚老卖老的。 她也一视同仁,全部扒了裤子当庭挨打。 柳意下令用的是笞刑,也就是普通百姓会说起的打板子,没有杖刑那么吓人,一般是打不死人的。 打轻打重,则看数量。 事实证明,硬骨头的人毕竟是少数,无论这些人在挨打之前多么嘴硬,持续笞刑下去,一个比一个求饶的快。 一个兵丁监督着行刑,见这些人实在是喊得大声,还来请示柳意: “大人,可扰了您的清净,要不要堵上他们的嘴?” “不用。” 柳意舒舒服服晒着太阳:“让他们叫,叫给别人也听听。” 古代的乱世就是这样了,每次到个新地方,总有一些看不清形势的人冒出来非要当杀鸡儆猴的那个鸡。 越穷困的地方,越容易如此。 柳意也懒得一只一只的杀,干脆全都挑起来,统一处理了事。 那五十几个围观的人,就是县衙的小吏了。 长官们跑了,他们却是本地人,就都留了下来,之前还有个县尉管着,县尉辞官的消息一传回来,县衙立刻就变成了狂欢零元购。 正购着呢,柳意就来了,一句话都懒得和他们说,只轻描淡写的挥挥手,便有一群身形高大外表凶狠的汉子凶神恶煞冲了进来。 青天白日,他们还以为县衙进强盗了呢。 这些小吏有的也算是在县衙待过几十年的了,见过各种各样的县令,就是没见过破门而入强盗型的。 那监督行刑的大汉,还一边抱臂监刑,一边冷声嘲讽: “又是几个习鸣,呵,看来习鸣的事,还没传入县中啊。” 瑟瑟发抖的小吏们:谁是习鸣?习鸣又是干嘛的?听这语气,莫不是得罪了县令,被处死了? 那,那这些人也会被处死吗? 柳意晒太阳晒够了,起身往里面走: “板子继续打,打到我说停为止,书吏,把文书和司法赋税县志土地人口狱讼裁决的箱子都送进来。” “仓吏,将各仓账目送来,准备后日巡仓事宜。” “皂吏,将狱中看管的囚犯名录和罪行送来。” “仵作,县里冰室情况写与我,明日清晨前交。” 她走过之处,原本就不敢抬头的各个小吏们头低的更低了,纷纷应诺。 “是。” 此刻就算是再傻的小吏也清楚了柳意是有备而来,并不是他们所希望的那样,新官上任,一窍不通。 她甚至知道,现在县衙里还剩了个仵作。 一众在长官们离开之后,过了好一段散漫日子的小吏们紧起身上皮子,在昔日同僚的惨叫声中,迅速忙碌了起来。 第155章 能当上县里的小吏,他们当然不可能是草包饭桶,正儿八经的公事能力还是有的,只是现在不敢再摸鱼耍混罢了。 谁也不想成为挨板子的一。 杀鸡儆猴,套路虽老,却十分好用。 吴妙茵站在高处,看着这些小吏脸上的各类神色,微微眯了眯眼。 进到屋内,她向柳意禀告:“大人,那几个仓吏神情不对,恐怕是有贪墨。” “要不要我们今日就巡仓,抓他们一个现行?” 柳意十分淡定,这事她早就料到了。 胡县是个小破县,县衙仓库也只有三座,其中一座粮仓,早就在县令逃跑的时候被马校尉迫不及待接手。 另外两座仓库,一座是物仓,一座是文仓。 文仓不用说,放的都是县衙要用到的各类书籍文书,判案卷宗也会放在里面,有的县富足,用到的卷宗也多,甚至会建好几座文仓。 物仓就是用来放各种东西的,像是衙役用的武器,分发给小吏的衣物布料,包括了县衙房顶漏了个大洞时要用到的砖块瓦片等等等等。 至于放公款的财仓,不好意思,胡县这种穷地方从来就没有建财仓的机会。 “文仓都是卷宗文书,卖不出去,他们不会动,粮仓被军营看管,他们动不了,这些仓吏唯一能动的,就只有物仓了。” 柳意将手中县志翻开,不紧不慢道:“物仓的物品名单我已经看过了,说是后日巡仓,就是给那些仓吏时间,让他们将贪墨的东西补上。” 吴妙茵不明白:“怎么还让他们补上?不是应该立刻将人拿下吗?” “县衙长官都走了,只留下这些小吏,若是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遵纪守法,不动一文,那也不可能只当小吏了。” 柳意对吴妙茵一笑:“人皆有贪欲,有时候对着贪欲要严,有时候未触及底线时,也可稍稍松一松手。” 像是那种犯到她脸上来的,那当然是直接惩戒。 但这种并不是在自己任上贪墨的,柳意也不介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毕竟是经年小吏,用起来肯定比亭卒们好用。 当然,机会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这帮人自己了。 “等着看吧,若是聪明的,后日巡仓,仓内物件一样都不会少。” “要是少了……”柳意没说结果,但那院内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叫声,也已经让吴妙茵明白了后续之言。 柳意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听着外面的惨叫声也微弱下来,才吩咐一句: “让他们停下吧,将人抬过来,我亲自给他们治伤。” 这种刷积分的机会,柳意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等治好了,是什么罪行就按什么罪行下狱,等日后胡县开荒,就让牢里的犯人去。” 有了这几个挨打的人在,小吏们干活干的勤快无比。 再说那伙夫。 前任县令跑了之后,县衙四分五裂,也没人给伙夫发薪酬,因此伙夫早就归了家。 现在听说新县令喊他过去做饭,他赶紧一路小跑而来。 到了地方,就见着县衙上下氛围竟变得他都有些不认识了,小吏们忙忙碌碌,脚不沾地,在各个屋间窜来窜去。 四处都可见修房屋的匠人,就连总是要嘻哈调笑的衙役们都正在殷勤的帮忙栽种树木,修补地砖。 还有衙役中负责杂事的壮班民壮,他们日常需要负责县衙内的日常洁净,平日里经常能看到他们扫地之类的。 第156章 但今日,那地不光扫了,连地砖都好像洗涮过了,甚至官衙的柱子都被擦的锃亮。 在县衙里当了二十年的伙夫,他还从来没见过这里能这么干净! 这情况,再不聪明的人也能看得出来,新上任的县令十分厉害了。 伙夫缩缩脖子,本还想找人闲聊的,现下也不敢了。 赶紧提着自己买的菜,一溜烟跑到东厨,用尽了浑身的本事,琢磨着将这第一顿给县令吃的饭菜要做的好吃无比。 香味飘到前院的时候,柳意已经做出了一套《胡县目前状况总结》。 做完了,她笑了。 她就说,马校尉放手放的也太痛快了。 胡县目前的情况,大致可以用自身破旧,人少还穷,内忧外患,岌岌可危,随时可崩的情况来形容。 整体来说,就四个字:残破不堪。 马校尉现在不会正窝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吧? 很好,很有挑战性。 柳意将总结放在一边,事要一件一件的做。 现在最要紧的,是防疫。 事有轻重缓急,像是防治疫病这种事,就是急中之急。 柳意是有一些地盘意识在身上的。 既然已经成功当上了胡县的县令,她就要尽力保胡县安然无虞。 疫病中,防护服自然是很重要的了,系统商城中可以购买现代防护服,但要说买几百套,积分可不够。 更别说,这防护服还是一次性的,用完就要处理掉。 说起处理,柳意自己都觉得离谱,她兢兢业业攒积分,结果买到的第一件大型医疗相关设备。 ——是医院废物焚烧炉。 顾名思义,医院废物焚烧炉是用于医疗垃圾处理,比如血棉,针头,注射剂之类的医疗废物。 它很贵,但贵的很划算。 医疗垃圾焚烧炉集自动送料、分筛、烘干、焚烧、清灰、除尘、自动化控制于一体,现代常用的焚烧炉主要是靠天然气,煤油等作为燃料。 系统帮柳意筛选了好久,才选中这套可以使用柴火,木屑、秸秆的医疗垃圾焚烧炉。 攒下来的三千积分,瞬间化为乌有。 虽然听上去很离谱,但这是柳意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 如今正在制作的医疗防护服,是用老式方法制作的,一层层的布料缝制,以达到隔绝密封的作用。 外面两层布料会浸泡上桐油,干透之后,可以防水,也就能够防止液体浸入。 医用隔离眼罩就没什么办法了,柳意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现造pc塑料出来做眼罩。 就算是想要用玻璃隔离眼罩,她倒是记得玻璃需要用到什么材料,但具体步骤她看过的小说里面也不会写啊,会被骂水文的。 小说里往往都是主角一番折腾,很快做出了玻璃,然后制作出一样样美轮美奂的玻璃制品,一出市就大卖特卖。 换成柳意,首先,她要找匠人,然后把所需材料搜集足够交给匠人,接下来,就是等待匠人实验出来了。 但胡县穷,哪有什么厉害的匠人,最出名的匠人是个木匠,人家擅长的是在木头上面雕花,最多进化成石头上雕花。 还好她有挂。 医用隔离眼罩在商城里价格称得上是便宜,就算是买几百个,柳意也供得起。 然后问题就来了,无论是布料,还是透明的医用隔离眼罩,柳意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东西在普通百姓眼中是多么好的物件。 第157章 胡县现在还有一大半的人穿不起鞋呢。 一层层布料做的防护服,在他们眼里就是天降好东西。 如果她单单只下令将这些在防治疫情中用过的东西销毁的话。 可能当天柳意下令,第二天,一套用了多层布料制作出的上好防护服,就会带着新鲜活泼的病菌被人带回家。 和他们说什么传染,有病菌,这么做会害死一家人之类的没用,人多了总有奇行种,现代都有,古代为什么不会有。 奇行种们会美滋滋做成好几件衣服,让病菌得以在自己全家身上安营扎寨。 接着,传染邻居,传染邻居的邻居,直到蔓延全程。 然后大家就可以一起死翘翘啦! 显然,柳意并不想死翘翘,也不想自己治下的百姓死翘翘。 所以,她要摁住奇行种出现的所有可能性。 医院废物焚烧炉的必要性就展现出来了。 而且无论以后柳意购买出什么样的医疗用具,医疗废物总是少不了的,现在买它,也不算亏。 不怪它贵,是她太穷。 柳意看着剩余的五百三十三积分:【真希望它能一下变成五千三百三十三啊。】 话音刚落,积分猛然来了个跳跃,变成了两千五。 柳意:【?】 许愿还带打五折的? 她立刻改口:【真希望它能一下子变成五百亿啊。】 这次积分没变化了。 系统一冒头就被宿主这狮子大开口惊了一下,愣了一下才播报。 【间接治疗病人+2451,积分+245.1】 【间接治疗病人+1876,积分+187.6】 【间接治疗病人+1562,积分+156.2】 【宿主间接抢救成功一百名危重病人,积分+300。】 【获得3256次旁人赞叹,声望值+3256。】 【获得同行敬佩+13,声望值+130。】 【间接治疗病人……】 柳意安静等着系统一口气播报了足足十分钟,才等到它报完。 系统报完了,刚想说明这些积分是哪里来的,柳意已经猜出来了。 【我让赵东拿去卖的那些成药,看来他碰上了一场大型传染病事件啊。】 刚要解释的系统:……宿主太聪明了完全没有它用武之地啊。 【是的宿主,因为属于间接治疗,因此治疗积分只有十分之一,并且会延迟一个月发放。】 柳意立刻设想了一下,以后自己搞个药工厂,将成药运到世界各地去。 好家伙,瞬间感觉五百亿积分也不是奢望了。 不过柳意又想到一个问题。 战争带来尸体,尸体污染水源,连胡县这样偏僻的地方,都有了病猪,赵东去的可是大城市啊…… 他撞上的大规模传染事件,不会就是这次的疫病吧? 一个月…… 如果疫病真的在大城市出现,一个月的时间,也够染遍半壁江山了。 柳意蹙眉,她匆匆出门,骑马去了军营。 还在呼呼大睡的马校尉被叫了起来,一脸睡不饱的茫然。 “校尉,疫病来袭,当立刻下令,封锁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且,要练兵,还要准备征兵,我们现在的人手恐怕不够,需更多人手,防止流民冲击。” 马校尉愣愣的,揉了一把脸才稍稍清醒过来:“封城门没问题,可是练兵征兵,这个粮草……” “总不能强行征缴吧?若是只收赋税还行,若是强行征缴多的粮草,怕是百姓日子要过不下去啊。” 柳意:“我来想办法。” 马校尉瞬间精神:“这可是你说的!” 他就差补上一句“可不能反悔”了。 柳意:“校尉放心,我既为县长,自然会为百姓考虑。” “还有军中将士,如今朝廷已没了,总是一直住帐篷也不好,待此次事平定,也可找来匠人盖房,用作军营驻扎。” 第158章 盖房?!! 马校尉眼睛都快要放光了。 是他喜欢住帐篷吗?是他不知道盖房了睡着会更舒服吗? 没钱啊! 他赶紧拉住柳意,一副生怕她跑了的样子:“你话说出口,可要应诺。” 柳意虽然经常性的忽悠马校尉,但这次确实没忽悠。 “自然应诺。” 马校尉高兴点头。 军营里的兵丁们很快动作起来,马校尉现在还伤着,反正县长都给了柳意了,索性将这些兵丁也交给她。 他还惦记着盖房呢,恨不得赶快解决完这次事,然后住进新房子里面。 柳意派人先去城门口发布告示,专门念告示的人轮换着高声念着上面的内容。 大致意思是说城门将在何日何时关闭,到时候百姓都不可进出,有要出城和进城的抓点紧。 待到第二日,才是关城门的时间。 关城门其实并不是说城门关上了就真的谁也不让进出了,比如柳意,她就可以进进出出。 高大城门被缓缓关上,里间的百姓们交头接耳,奇怪为什么突然封闭城门,不准进出。 因为给了反应时间,想要出城的人早就出了,想要进城的人也赶紧回来了,因此大家都还算平和。 柳意站在高高城墙上,看着下方的景象。 【我买了东边的一块地,就把医疗焚烧炉放在那吧。】 系统还挺贴心的问:【直接放吗?要不要遮掩一下?】 比如说假模假样派几个工匠装作建造建筑之类的。 医疗焚烧炉可不小啊。 它还记得之前宿主刚穿越的时候,连个手术箱都要遮掩成是从破包里拿出来的。 【不用。】 柳意看着远方的夕阳景色:【现在我已经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在古代,神异事件只会让人们更加信任她。 现在的争霸者们,就在不遗余力的努力给自己制造各种神异事件。 比如之前提过的谢二,人家起兵的时候,还要说自己母亲生他之前,做梦梦到了神龙飞入自己腹中呢。 那位热爱成为毒王的左将军,本本分分当了几十年的大安朝官员,大安朝一没,他就变成神王下凡,拯救苍生了。 另外俩皇子也都差不多,一个是刚出生的时候,祥云遍地,神龙飞天。 另一个是几岁大的时候,有刺客要刺杀,结果一剑下去,竟被自他体内而出的白龙吞噬。 在古代,龙还是挺累的,谁要造反了,谁当上皇帝了,龙都要去忙活一下。 【他们没有还要编造出来一些假的传说呢。】柳意笑道:【我这是真的,干嘛还要刻意隐藏?】 【怀璧其罪……系统,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系统是个有文化的系统,当即翻译: 【这句话的来源是《左传·桓公十年》,有一个历史典故,虞叔拥有宝玉,虞公想要得到这块宝玉,虞叔不给予,虞叔后悔并将宝玉献出,但虞公仍不满足,最终导致虞叔的灾难。】 【意思是说,拥有珍贵之物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柳意:【你说,如果虞叔能强到一剑斩了虞公的脑袋,虞公还会想要抢夺宝玉吗?】 系统:【嗯……如果是系统的话,系统有想要的东西,宿主会买给我的,所以系统不用抢。】 柳意:【怀璧其罪的上一句,是匹夫无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为是匹夫,是平民百姓,所以有宝便是罪。】 【当你强大到一定地步的时候,这些就统统不是问题了。】 第159章 系统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如果它有眼睛,此刻一定是双眼亮晶晶的崇拜看着自家宿主。 柳意:【现在兵权在我手里,胡县也是我为县长,我就算是把医疗焚烧炉直接放出来,大家也只会赞叹,说不定还给我编造一些神话来历,但绝对不会有敢抢夺的心。】 至于怕不怕那些大势力者注意到她。 笑死,他们怕是还以为她也是在装神弄鬼。 而且注意到又怎么样,事情还未发生,若是发生了,柳意相信自己能有应对之法。 她以后还要兑换医院呢,总不能心心念念的医院建造出来了,自己还在那遮遮掩掩。 遮掩宝物,那是护不住宝物的人才会做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波疫情压下去。 “我新买的宅地上,今日会起一座医疗焚烧炉,此炉珍贵,来自我师门医大,将有平定疫病之力。” “你们跟我同去。” 王在还有点懵,那块地是他代替老师买下的,前日还去看过,上面分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啊。 可老师说的话,他自然要听的,连忙跟在了人群中。 到了地方,只见一片空地。 空地? 不是说有个什么医什么炉的?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小心望向前面的柳意。 不等他们问,就觉眼前一花。 再看去时,那方才还是空空如也的土地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一庞大奇异物什。 这?! 这是何等神通?!! “老,老师,这是?” 王在比任何人都震撼。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现代人在电视里面看到了某某某原来是外星人,和突然发现一直住在自己对门的长辈是外星人,那肯定感受不一样。 柳意并没有做多夸张的表情,只用着一股“高人风范”独有的淡淡语气: “我自医大来,这些医疗用品,当然是医大的。” 她越是用着这种“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语气,其余人就越是敬畏。 王在双膝一软,就要跪下,直接被柳意一声震醒。 “徒儿,我来教你怎么用,你且记下,日后好教给别人,其余人,跟着后面。” 王在赶忙撤回一个滑跪,熟练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纸笔。 他被柳意带着,一边看着柳意的示范和讲解,一边下笔如飞。 柳意在现代时当然不会操作医疗废物焚烧炉,她甚至都没见过,就算去到医院做医生了,这也是后勤部门的活。 因此,柳意是熟读了说明书,又在系统的帮助下,调出虚拟画面操作了几十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让系统将它放出来。 接下来就是她先教会王在,接着王在再教其他人。 柳意还实验了一下这焚烧炉的温度范围,一般的医用垃圾自动燃烧焚烧炉可达到800-1200摄氏度,在处理医用垃圾的时候,就需要有人掌控炉温,达到比较好的处理效果。 这场教导持续了很长时间,但跟随的吏目们无一人不耐烦,每个人都在睁大眼睛努力看着焚烧炉的各个部位,像是恨不得将这幅画面深深印刻在自己脑海中,一辈子也不要忘记。 柳意转身的时候,还能瞧见有人在偷偷拜自己。 她就当看不见,教完了王在,挥挥手自己回去休息了。 这儿还留了一些吏目,他们要寻找匠人来,将附近围起,又要在上方搭建篷布。 以后,这片地方将会越建越大。 【建个小型医院出来,先应应急。】 第160章 焚烧炉的出现,果然引起了四周百姓的好奇,找到机会就来看。 “柳县令是神仙中人,将神仙物什凭空造出”的流言也传遍了胡县。 人们虽惊奇,但没有多少人怀疑,大家毫无阻碍的就相信了。 主要是,乱世里,关于神仙相关的传说太多了。 三年前,县里还来了个“天兵天将”呢,此人声称自己自天上来,抓捕逃下凡间的鸟仙。 他英勇不凡,还将天上之事说的绘声绘色,取信了许多人。 一听说那鸟仙会附身在禽类身上,给家人招致灾祸,吓得许多人连忙将家中养的鸡交给此人处理。 然后过了半个月,柳州出现一位卖鸡人,鸡卖的比别人家便宜许多。 这事还是吴都尉跟柳意说的,他就骗的送去了三只鸡,正好去柳州见好友,正好碰见那装成天兵天将的卖鸡人,气得他冲上去就……报了官。 没办法,他是文人,不擅长打架。 如今听了“柳意将神物凭空送到空地”上的话,正忙着给练兵之事准备后勤的吴都尉哈哈一笑。 “这柳大人,怎的编也不编个不好戳穿的,将物件凭空送到空地,这以后若有人质疑,她都不好糊弄过去。” 亲兵却是受到了震撼:“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了,你想想,柳大人若有此等神仙手段,当初为何破衣烂衫,饭都吃不起呢?” 吴都尉还是很会思考的:“她变个烧鸡来吃不行吗?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变个鸡腿啊。” 亲兵:“可柳大人如此明慧,又有一身力气,就算没有神仙手段,也不会吃不起饭吧?” “您想,就柳大人那张嘴,那力气,那本事,若是她想吃烧鸡,那还不简单?” “正是因着一身的本事,却那般破衣烂衫,看似落魄,才更奇异啊大人。” 本来是自信满满的吴都尉:“……” 诶?好像有点道理。 柳意有这么大的本事,她随便干点什么都能吃饱饭了,怎么还会那般落魄的到军营中呢。 听说吃饭的时候吃的太快,还险些噎死。 亲兵继续自己的推测:“以属下看,柳大人必定是神仙中人,就算不是神仙,她所来的医大也一定是神仙居所。” “是这样的,柳大人跟随神仙学了一身的神仙手段和好医术,那神仙居所必定是在山中,山中无岁月,柳大人下山后,发现不对,朝廷没了,四处一片乱。” 亲兵侃侃而谈: “她就想找个地方安家,便想找个良善之地,柳大人就化作乞丐,衣着破烂,假装自己是个吃不饱饭的流民,四处寻找,就是在找那能够容纳穷困的地方。” “最后!她找到了我们军营!还假装吃饭被噎到,就是为了看大家救不救她!” “后来发现我们军营都是良善之辈,柳大人便低头含笑,决定留下,用她从医大带来的药物,帮助胡县百姓避开疾病,绕过灾荒,这正是仙渡善地啊!” 亲兵说着说着,都把自己给说激动了,一拍手:“这样的话!一切不就说得通了吗?” 吴都尉:“……” 他理智上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情感上,却被这个有头有尾,有逻辑有铺垫结尾还小小升华了一下的故事吸引的透透的。 “这,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亲兵振奋:“我也不知道!” “但大家都这么猜!最近活多,柳大人总是借兵去干活嘛,大家干活的时候闲聊,聊着聊着,就都这么猜了。” 第161章 吴都尉:“……这话倒是颇像是真的……” 他这个自从被养鸡人骗了之后,就是坚定唯物主义战士的,都有些半信半疑了。 吴都尉都如此,其余人就更别说了。 郑三河那小子还小心翼翼的,大着胆子来问柳意。 身后还跟着一些探头探脑的吏目。 柳意沉静着眉眼,一边写着字,一边淡淡道:“此话不可再说。” “我只是一普通凡人罢了。” 她逆光而站,下笔时,眉目安然,就如同身上在隐隐发光一般。 说着这话,却是怎么都不能让人相信的。 一众人等压抑着激动,更加确定了,柳大人就算不是神仙,也必定是神仙弟子。 等他们走了,系统立刻播报:【宿主,人走了。】 柳意慢慢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放在窗边用来折现光线的铜镜拿下来。 没错,现在流传最广的谣言,就是她传出去的。 现在整个胡县都是流言满天飞,柳意当然要自己选个对她最有利的流言传。 这种事,她绝对不会让其他人去干。 就算是现在与她利益共同体的王在,也不行。 柳大人仗着跑得快,又有系统把风,趁着夜黑风高,将声音压低拟了男声,将这套言论传了出去。 仙人弟子,假意装作落魄,寻找善地。 这可比“柳大人是鸽子神”“柳大人是报恩的鲶鱼”“柳大人是一朵云彩”的流言精彩多了,尤其传这套言论的时候,也相当于是在夸自己的家乡胡县是善地,自己是善人。 人的本能就是倾向自己,自然会对这套流言大家追捧。 柳意:【真是没想到,来了古代,还当了一回公关。】 头一次跟着自家宿主干坏事的系统,整整激动了一个晚上。 柳意倒是心态平稳,骑在马上,一路快马回到县衙,又继续处理公务,中间还停下来练了一个小时的拳法。 此刻,她放下笔,一边脑内思考着接下来要办的种种事宜,一边慢慢散着步。 越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维持身体的健康就越是重要,有个好身体,也能让人们在对战疫病的时候降低感染率。 接下来的几天,一条条的命令被传递下去。 河边秦家军的尸身被穿着防护服的人小心抬走焚烧,烧作的骨灰残骸下葬,墓碑为秦家军之墓。 说起那墓葬地,还是柳意选的地方,她用了原主的身体,自然要为她做墓,之前刚安置下来,就选了一个地方。 原主父母也已早亡,柳意就也将他们的墓一道做了,没有尸体,将原主穿着的那身衣服放入墓中。 三座坟包挨在一起,看上去甚至有些安宁。 等秦家军的墓也葬在此处时,就更热闹了。 当然,是白天看着热闹,晚上应该没人敢来看。 柳意派去各乡间打井的井匠也基本有了成果,另外,找山泉水的人也都有了收获。 各亭亭卒游走乡间,检查畜牧,若是有家畜病了蔫了的,立刻就要控制起来,以作观察。 河边两边都有人洒上药粉,一遍遍巡查。 百姓们其实至今还有些懵逼,柳意下令的时候,倒也让吏目们告知了他们,这是在防治疫病。 可疫病在哪里呢? 除了几头生病的彘,他们也没见到有人生病啊。 胡县渐渐井井有条的时候,一大批流民突然到来。 他们带来了外边四处都有疫病的消息。 柳意曾经看过这么一句话,大兵之年,必有大疫。 第162章 战争和瘟疫绝对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战争能够导致瘟疫的产生,瘟疫也能导致战争的发生,加速战争的进程,成为武器,改变战争结果。 无论这二者是多好的好基友,又如何惺惺相惜,在它们影响下,受到最大迫害的就是普通百姓。 战场上的尸体无人掩埋,导致疫病的发生,十室九空后,百姓沦为流民,为了生存四处逃荒,再加上古代的隔离措施和防疫手段十分简单粗暴,这就导致了疫病一起,很难消下去。 古代防治疫病的手段有多简单粗暴呢? 主打的就是一个,你得了病要死了,那我先把你杀了,这病不就不能传染到别人身上了吗? 什么?你患了疫病?来人,拖出去杀了! 什么?这个村子有许多人患疫病?屠村。 什么?这个城池一堆人患了疫病?封城门,不给吃喝,让他们自生自灭。 在和平年代下,当地政府使用这样的方法也能取得一些成效,古代村落之间距离远,交通也不便,疫病向外扩散的几率也相对来说很小。 但战争时期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是政权混乱,对待疫病没有一个统一的应对方式。 其次是人们在疫病还没到来之前,就已经要活不下去了,在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的。 就比如来到胡县周边的流民们。 城门上的兵丁们拉起弓箭,警惕的看着下方。 柳意也站在城门上,望着下方显得有些渺小的流民身影。 只看一眼,她就知道这些流民冲击不了胡县。 她视力极好,可以清楚看到这些流民的模样,比柳意曾经见过的流民还要瘦,就好像是一把骨头架子外面套上了一层人皮。 都饿成这样了,力气当然也是没有的。 就连郑三河应对这样的流民,都能一个打十个。 流民们衣衫褴褛,其实说衣衫褴褛那都是好听的,更多的人,实际上连衣服都没有。 但如今已经是秋下,太冷了,便有一些人用枯草围在身上,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没人生火取暖,在古代,木柴也是一种重要的能源资源。 随着秋来,胡县和周边的百姓们就开始上山寻木柴,存放起来,可在冬天使用。 柳意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秋游,老师带着他们爬山,山上随处可见细碎的碎木,还有掉下来的枯叶枝杈。 在胡县附近的山上,是看不到这样景象的,能捡的枯枝早就被人捡光了,深山里面倒是肯定有,但人进去了,就等着喂野兽吧。 因此,虽然天气寒冷,这些流民们也只能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 柳意看过一些逃荒类的小说,大部分这种题材的小说,主角都有金手指,要么是空间,要么是系统。 原因很简单,没金手指,在逃荒过程中想要活下去真的很难。 柳意面上没有露出同情之色。 “派一队人,穿上防护服,拿好武器,带一些柴火出去,生火给他们取取暖。” 一旁的吴都尉看着心里难受,撇过脸不愿意再看,让自己闭上眼,咬牙道: “大人,我们不驱赶他们吗?” “流民若聚集于此,恐怕要生乱子。” 他当然不忍心,可不忍心又有什么办法,若此刻对流民心软,自己治下的百姓便有可能为流民所害。 马校尉如今已经能活动自如了,他不肯来,就是知道看了心里肯定会难受。 第163章 “今日来的流民少,我们还能驱赶,可如今外面情况越来越不好,日后若来一波数量颇大的流民呢?” 吴都尉一想也是:“大人的意思是?” 柳意面色沉静:“不如将他们吸纳,胡县的人口,还是有些太少了。” “不可!” 吴都尉睁大眼,急道:“这怎么行呢?胡县本就人少,若再吸纳流民,只怕内忧外患,迟早生乱啊!” 柳意看他一眼:“胡县现在就不内忧外患了吗?” 吴都尉:“……” 咳,这倒也是。 “我知道都尉的意思,是怕流民进城,烧杀抢掠,反而压制本地百姓。” 柳意当然不可能傻乎乎直接放流民入城:“先不让他们入城,在城外安置。” “只怕将他们安置在城外,本地百姓会受其扰啊。” 柳意点头:“因此,他们需要工作。” 吴都尉一怔:“工作?可是做活?可,可他们会老实做活吗?” “都尉。”柳意望着下方一个个骨头架子一般的流民:“在做流民之前,他们也是有房有田的普通百姓罢了。” 而百姓,只要能让他们好好活下去,是再温顺不过的。 至于那些不温顺的人,柳意自然也有让他们温顺下来的办法。 吴都尉沉默了,他不肯去看这些流民,就是怕自己看到了之后会意识到,流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若是不看,还可下令驱赶,若是看了,就怕一时心软了。 “可这做活,能做什么活呢?” 胡县就这么点大,本地百姓找活计做还难呢。 柳意:这不就要基建了吗? “开荒耕田,种胡椒,制药,修路,建房……” 吴都尉是有些想不明白的:“可这做活要发的粮食和工钱,又从哪里来呢?” 光让人家干活肯定不行啊。 “我手里还有一笔金银,可以垫在里面。” 虽然看这架势,这笔卖安宫牛黄丸的钱最多只能撑半年,但也有别的好消息。 柳意:“我之前托了卖药的行商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外面的消息,那疫病,我曾制出的其中一种成药可用,约莫能救个六七成。” 柳意笑了:“日后,胡县可用医疗作为基础,制出成药售卖他乡,有了经济支柱,胡县便可运转起来,胡县运转,自然繁荣,也会有大把的活可以做。” “不过这也只是未来的设想,现在还是先隔离流民。” 吴都尉听得心神激荡,完全被柳意画的大饼套得牢牢的。 刚要奉承几句,就见柳意转身往下走。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我为医师,防治疫情,自然要我带人去。” 吴都尉睁大眼:“您亲自去?!!这可不成啊!万一染上病呢!” 柳意一笑:“将士去得,我为何去不得?” 她已经买了系统中的疫苗打下了,这场疫病,肯定是染不到柳意身上的。 而且治病,可是有积分拿的。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柳意当即一番演讲: “防疫有风险,我亲自去,也放心一些,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也好立刻解决,总不好为了外来的百姓,反而害了我们这些好兵将。” 此话一出,守城门的兵丁们虽面上没表露什么,但心中却是一震。 柳大人果真将他们十足放在心上。 跟着这样的主官,怎么样都值了! 虽然话说得肉麻了一些,但柳意确实打算这么做。 防疫过程中,最难的就是医护人员和工作人员,其他普通人只要躲起来就行了,他们不能躲,还必须凑到近前去。 柳意在心里记了一笔,所有参与防疫的人,薪酬必须往上提。 第164章 吴都尉目瞪口呆。 他倒是知道此等做法可收揽人心,可,这可是疫病啊。 柳大人也未免太拼了吧? 吴都尉甚至有种被感染到的激动,他咬咬牙:“大人!我与您同去!” 正站到台阶上的柳意回头看他一眼:“……不必了。” 这货既不能打,也不会医,激励人心的话更是不会说。 他去干嘛? 在她治疗病人和演讲的时候在旁边给她鼓掌叫好吗? 柳意委婉:“都尉只管后勤便好,或者,也可钻研一下如何大规模养殖家禽。” 吴都尉满脸感动的看着柳意下去,忍不住对着自家亲兵说: “你瞧见没,柳大人多关心我啊,还记得我喜欢养鸡。” 亲兵:“……”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柳大人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胡县封城,可封的只是这个城,乡间百姓的村落可封不住。 流民一来,住在乡间的百姓当即就得知了消息。 “听说了吗?外面当真有了疫病了。” “可吓人了,说是一整个村子都染上了,死的没多少人,剩下的人也不敢继续住下去,只能逃荒活命。” “你还敢和他们说话啊?也不怕被染上疫病!” 这话一出,原本围在一起聊天的百姓们立刻散开,生怕被那个和流民说话的人传染了疫病。 那听了消息的百姓当即脸色不好看了: “说什么呢!谁染上疫病!我是隔着远远的问的!” “且那些流民都被官府拦着,我就算是想要凑近了问,官兵也不让我凑啊。” 这话倒是可信,许多百姓都瞧见了,向来对流民都是驱赶和漠视态度的官衙,这次竟然出动了一列列兵丁,在小风山山底划了一片范围,让那些流民住。 那传话的百姓哼了一声,高高抬起下巴:“说句让你们羡慕的,我不光看到了流民,还看到了柳大人呢!” 此话一出,果然原本还偷偷摸摸躲着她的人都围了上来:“真的?!你真的见到柳大人了?” “她是不是脚踩祥云?三头六臂?” “胡说,柳大人分明是五头九臂!” “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柳大人,她分明是常人模样,不过我觉得,可能她真的踩了祥云,只是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因此看不到罢了。” 乡间百姓其实一般都分不太清县里有什么官,反正县里的官员一般也不会到他们乡间地头来。 但柳意不一样,在她曾经为百姓义诊的时候,名气就已经很大了。 等到她做了长湖亭亭长,制出农药后,名气就更大了,之后,又有了胡麻油。 那些用了农药的人家,田地增产,下来的粮食比往年多了不少,手头本就要宽松一些。 现在胡麻油价格便宜,做饭的时候,也就比以往更舍得放油,人吃到了油水,精神面貌就很不一样了。 那些没有用到农药的人家看得眼热,恨不得现在就种上一片谷子用上农药,哪怕此刻还不是时机,也依旧对“农药价格”“买到农药如何用”等话题津津乐道,畅想着来年自家田地也能用上农药能够增产多少。 而这些,都是柳意带来的。 她不像是以往的县令那样,总是在城中官衙里面待着,而是喜欢骑马到乡间来,查看田地,询问百姓。 若有百姓有哪里不舒服,她也会很是亲和的为百姓摸脉看病。 从前哪里有官员这样和善的对待他们,因此柳意在百姓心中的声望一向十分之高。 第165章 后来她下令,为防疫病封城,还不允许百姓们喝河水,倒是也有一些怨言。 但架不住柳意让各里的里卒们去散播疫病会导致什么,什么十室九空啊,家破人亡包括家禽都死光光啊,全都宣传了一个遍。 这才将百姓们都给唬住了。 只是他们虽然愿意照做,心底却还是有些犹疑,柳大人是医师,若是有了疫病,她判断为疫病,那倒是很可信。 可柳大人都没见到人生病,只是几头彘病了而已,却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将那几头能杀了吃肉的彘处死埋掉,又是找人打井,去引山泉水。 这在百姓们看来,很有点和空气斗智斗勇的架势。 只是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全都乖乖照着柳意说的做。 主要是担心,要是自己说了什么话传到柳大人耳中,那和柳大人斗智斗勇的就会变成自己。 可如今,流民一来,疫病消息传来,百姓们俱都被震撼到了。 这,这柳大人莫非真的是神仙降世? 要不然,怎么能预言到将有疫病来到呢? 此刻他们围住这大着胆子去围观流民的百姓,连声问着她既然看到了柳大人,那柳大人当时在干什么。 “柳大人啊,穿着好奇怪的衣服,脸上蒙着布,他们把这个叫口罩,眼睛上面呢,也戴着一奇怪物什,叫什么医疗眼罩,整个人啊,看上去胖乎乎的。” “不光柳大人这么穿,去的官衙的人也都是这么穿的,和我聊天那个流民说,穿成这样,疫病就不会传给他们了。” 其余人连忙问:“你说详细些,若是能防疫病,我们也照样子做上一套啊!” 封城可以关城门,但乡间百姓总要出去找柴火,要在地里忙活,将他们关在家里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们也要经常出门。 只是自从疫病真的出现的消息之后,之前柳意派人来宣传的疫病防治内容才真正用上,大家出门的时候都尽量避开不认识的人走,生怕被传染上。 不过这防治了,又没仔细防治,比如说此刻,他们就围在一起说闲话。 那人一拍大腿:“做不了!听说是用了层层的布料做的,外面还刷了桐油,桐油多贵啊!” 听到这话,百姓们咂舌。 桐油?那确实是有些贵的。 一般桐油是用来给伞面刷上防水的,像是他们普通百姓,下雨天最多穿个蓑衣。 “既这样贵,为何还要去找那些流民呢?城门一关,躲在里面不就行了?” “柳大人心善啊,她可是县令,却亲自带人安置流民,带着他们搭建帐篷,还生火给他们取暖,又给他们治病。” 有人便惊讶:“柳大人就白养着他们啊?这么多人,养得起吗?” “那肯定不是白养,说是要做工换粮,做了活也不是直接发粮食,是发一种木牌,上面会写着价钱,不对,不是价钱。” 这位消息灵通的百姓回忆了一下,才不太确定的说: “好像是叫,工分?” 工分制度经常出现在各个基建小说里面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和现代历史中的集体生产得工分不一样。 柳意发行的工分制度,主要是按件计工。 做多得多,做少得少。 各个活计也都按照难易程度排分,最简单的活只有老弱小才能干,也只能拿个基础分,基础分换到的粮食堪堪不饿死罢了。 要说工分制度一实行,就立刻高效运转,每个流民就好像是后脑勺长了听话骨一样,官衙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肯定是扯淡。 第166章 总有人作死,总有人偷奸耍滑,也总有人一安顿下来,就跃跃欲试的挑战规则。 他们倒不敢挑战官衙,主要也打不过这些身强体壮手拿武器的衙役兵丁。 这帮人只是尽可能的钻空子,欺压力气没有自己大的弱者。 流民们一路活着走来异地他乡,要说路上始终本本分分,一直没见血,没和人冲突,没抢夺食物,那也不太可能。 但那是在路上没人管辖的地域,你不能去指望一个快要饿死的人还要遵守道德底线,因此这些事官衙都不会细究。 可如今既然已经将他们安置下来,在愿意干活就不会被饿死的情况下,再做此行径,那就不会被容忍了。 他们妄图使用武力,在流民安置区里发展出自己的势力,让旁人惧怕自己,在官衙之下做个二老爷。 对这种人,柳意只有一个字。 “杀。” 总要鲜血洗地后,那些犟种们才会发现,柳意掌控的地方不需要二老爷。 吃着她的饭,住着她的地,就要守她的规矩。 守不了,那就死吧。 流民一小波一小波的来,柳意渐渐也掌控到了来自南方的消息。 如今疫病在北方还好,南方却是遍地都是,最大原因就是,之前几个月的几场战役都是在南方。 马校尉写信去问了在南方的同僚,十封信只有两封回信,大致将南方情况说了说。 南方富庶,不比北方苦寒,因此占据南方地界的都是大势力,比如七皇子,比如镇南王,再比如左将军。 这三人几乎是将整个南方分割,三足鼎立,各刮分一片区域。 这次出现的疫病,也是因着左将军攻打了镇南王,原本这是一场很正常的战争。 镇南王,顾名思义,人家本来就是被封到南方的王爷,是先皇的胞弟,封地为云州,胶州,元洲三大州地。 先皇确实疼爱这个弟弟,几乎将所有富庶的地方都给了他。 镇南王没什么本事,就是有个好哥哥。 结果先皇驾崩,王朝泯灭,镇南王这个在哥哥还在时,能够依托哥哥庇护啃一啃老的弟弟,就真成了弟弟了。 七皇子这个好大侄抢走了胶州,左将军又抢走了云州,他不得不龟缩在最小的元洲。 三大州府相连,元洲就是被横在最中间,七皇子与左将军以自己拿到的两州为基础,一直在不停向外扩张。 而向内呢,他们又都想要拿下元洲,但又担心镇南王会与另一方结盟,这才僵持下来。 虽然三方没有大的动作,但小战役是经常有的,夹在中间的镇南王就遭了殃,每天不是被七皇子占一点地,就是被左将军划走一片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镇南王真的是个胸无大志的弟弟,也要被逼得长点脑子了,他开始在两方左右摇摆,摆出要在七皇子与左将军之间选择一方,奉上城池的架势。 虽说他很弱,但能够兵不血刃就拿下元洲,另外两方果然也很心动,都暂时停下了对元洲的骚扰,各种利诱威胁镇南王做出决定。 七皇子对着镇南王说:咱可是亲戚,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江山,叔叔您可得跟我站在一边。 左将军对着镇南王说:七皇子可是毒死过摄政王的,何况他出身还没您这个先皇胞弟正,就怕您到了七皇子那,他怕您也摇旗呐喊,让您步了摄政王的后尘呐。 第167章 三方不断拉扯也有好几年了,终于在今年有了个结果。 镇南王假意要与左将军达成同盟,将元洲奉上,趁着左将军志得意满之时,却是反手与七皇子联合,大败左将军。 背景倒是详细,左将军战败的细节却没传出多少来,只知道左将军麾下的两员大将,秦将军战死,郑将军叛出,投靠了镇南王。 马校尉光是看到信,就觉得头已经开始疼了。 等柳意一回来,直接就将信交给了她。 反正现在柳意是县令,这些事,也该让她头疼去。 “因着与秦都尉有些交情,我还特地问了秦家,诶,说来也是让人感慨,秦家男丁俱都战死,听闻连女眷幼童都未能保下,全都在乱军中被斩杀。” “也不知秦都尉要如何伤心,这偌大秦家,转瞬间,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柳意听到这消息,脑海中意气风发的秦争面容一闪而过,微微皱起眉。 “男丁也就罢了,将士亲眷不应该安置在后方吗?就算是出了叛军,叛军既叛,也应当是出现在战场上,怎么会去后方斩杀秦将军亲眷?” “若是想要通过亲眷影响战局,不也应该是将秦家亲眷绑了,带到战场上威胁秦家军吗?” 她也是一直在恶补大安朝战争情况的,光是从前的军书就派人搜罗了好几本。 一般亲眷都是在被大军后方,被重重保护。 毕竟将士们在前面拼杀,如果家眷身处险地,他们也要分出心神来担忧家人。 而且死法还是斩杀,这可不像是乱军和叛军导致的,一般死在战乱中的家宅中人,死法都是被穿胸而过。 因为家宅中一般都放有金银财物,冲进来的乱兵第一反应都会是搜刮财物,遇到宅中人,都会本能的用最快方式解决。 而砍人头也是很累的,不光需要武器锋利,还要用武器的人力道够大,要不然可能头颅砍了几下还没连根断,砍头的人先累个够呛。 “还有这位郑将军,之前校尉不是与我说了吗?秦家与郑家是世交,郑将军的女儿便是嫁给了秦家长子,他就算是叛变,也总不能杀了自己的亲女儿和亲外孙吧?” 马校尉的大脑又开始疼了。 “我说过吗?” “校尉说过,而且还说了,郑将军子嗣并不多,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那嫁去秦家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女儿。” 柳意和马校尉聊天的时候,马校尉是真的八卦闲聊,她却是一直从聊天内容中提取各种信息。 郑将军十分疼爱子女,就算他真的和秦家闹翻了,杀光了秦家人,也不可能杀自己的闺女。 柳意笃定:“秦家亲眷被斩杀,定是后方自己人做的,唯有被信任之人,才能出现在被重重保护的后方,就算不是左将军,也一定是左将军的亲信。” 马校尉开始头脑风暴。 马校尉持续头脑风暴。 马校尉脑子被风暴吹散了。 “不行不行,我想不明白,这事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左将军也看不上我们,听一耳朵便罢了。” 他只得出一个结论:“希望秦都尉还活着吧。” 柳意也没在马校尉这里待多久,她是回来处理积攒公务的,等到处理完了,还要去流民安置地。 最近来胡县的流民数量变多了,这说明外面更乱了,但对于胡县来说,却是一个吸纳人手的好消息。 第168章 忙完了,她看着挂在架子上的白色狐裘,也想起了秦争。 秦家的情况,大概率是被阴谋诡计了。 斩草除根,是只有阴谋者才会做的。 就好像是为将者的宿命一样,许多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将军,死法往往是后方的阴谋算计。 秦争活着的几率,有点小。 但可以肯定的是,左将军底下要不太平了,他麾下最大的猛将秦将军死的这样不明不白,全家除了在外的秦争外都被斩杀。 如果是左将军干的,说明他这人心胸狭窄,且愚蠢至极,还未拿到江山,就先自斩手下大将。 如果不是他干的,那更说明他这人蠢到连手下猛将都保不住,可见他麾下有多乌烟瘴气,内斗成风。 这么多大势力中,左将军的地盘离着他们北方最近,也就是说,一旦左将军那边出什么岔子,北方也会受影响。 柳意蹙眉,在自己手绘的简易地图上,给云州方向标记了一个x。 看来,收拢流民的计划,要加快了。 ——云州,帐中,秦争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 “娘!” 一旁守了一夜的吴七也被惊醒,赶忙凑过来:“大人,大人你终于醒了!” 秦争想动一动身子,胸口却传来一股剧痛,他艰难被扶着起来,看到了胸间包扎的白布。 吴七向来酷哥的样子也保持不住了,眼眶通红: “我还以为大人你要死了,还好有柳医师给的护心丹,本来你的气息都要没了,吃了护心丹之后脉象才没那么弱,军医都说,您这是从阎王殿里逃回来的。” 秦争沉默听着,等吴七说完了,才道:“柳医师又救了我一命。” 吴七抹了一把泪,挤出一个笑:“是啊,柳医师医术再高明不过的,那军医只是看到了护心丹,就恨不得跑去胡县拜柳医师为师呢。” 秦争忍着痛:“扶我起来。” “大人,您别动,您这刚打了胜仗,养伤也无妨的。” 秦争摇头,唇色的苍白,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闷,不似从前那副无忧无虑,意气风发模样。 仿佛瞬间长大了一般。 “如今刚打完一战,虽胜了,但将士有死伤,需激励士气,把盔甲拿来给我穿上。” 他强撑着忍住疼痛,穿上盔甲,身形站直,缓缓走了出去。 外面休整的秦家军见到他出来,纷纷站起: “少将军!” “见过少将军!” “太好了!少将军没事!是谁乱传话说少将军伤重的!” 秦争硬撑着巡视了整个军营,最后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浑身的冷汗已经将盔甲里的衣服湿透了。 吴七又忍不住红了眼,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哽咽:“大人……少将军,何苦这样逼自己。” 秦争咬住牙,忍住换药带来的痛楚:“左将军想要打散秦家军,将他们编入其余军中,唯有我足够强,一直为他拿下胜仗,秦家军才不会散。” 当初离开胡县的时候,他们何曾想到,在胡县的那段时间,竟然会是人生最后一段轻松快活。 见吴七鼻头泛红,秦争苍白着脸,笑着拍拍他的肩: “放心吧,我会活着的。” “活着,为我秦家,为被害死的秦家军复仇。” 罗水子是小安村人,至于什么县,什么郡,什么州他就不知道了。 从小到大都住在村里的罗水子,亲眼见证着一场疫病毁了半个村子。 当地的一个什么大官,说村子染了疫病,为了防止传出去,放了许多火,将村子烧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也要烧死在里面。 第169章 罗水子跟着父母一同逃了出去,没了家,也没了地,不知道该去哪里,听说北方没有瘟疫,就一直北上。 北上的人有很多,大多穿着破烂,但一路上都有人死去,饿死,渴死,病死,被人打死。 罗水子才五岁,走路都走不远。 但他比同龄孩子要幸运一些,他的父母都在,爹是猎户,手里有打猎用的弓箭,因此路上没人会招惹他们一家。 只是随着越来越北,山中渐渐没吃的了,在罗水子眼里强壮的爹也倒下了,可能是饿的,也可能是病的。 娘拿起爹的弓箭,带着他继续走。 罗水子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爹娘早就防着这一天,要不然也不会一路上爹都在教娘和他学弓箭。 路上也有人见她娘是个女人带个孩子,想要欺负他们,他娘就做出凶煞模样射箭。 就这么母子二人一路撑到了北方,可到了北方之后,才发现北方虽然确实没有多少疫病,但那些城池的人都害怕他们带来疾病,不愿意放他们进去,还会拿弓箭射他们。 渐渐地,流民也学聪明了,遇到了城池之后,都不敢靠近,只敢在附近山里寻摸一些吃的,还有人会一起抢劫当地百姓,偷地里的粮食。 也有人来找过罗水子的娘亲,只是这种事不能带着罗水子一起去,她怕自己走了,留下罗水子一个人会被杀了吃肉,因此一直没答应。 那帮人没能招揽到罗水子的娘亲,就想抢走她的弓箭,但被她射箭吓退,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 后来,罗水子听别人说,这帮人人数越来越多,每到一个地方就去抢东西,刚开始的时候,虽然能抢到东西,可数量太少,他们总是吃不饱。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他们总是有肉吃,肉味飘来,还会有一些嘴贱的故意拿着肉去逗弄他们这些小孩。 “好闻不?这肉可好吃了,想吃肉的话,让你们家大人和我们一块去打猎啊。” 他们管抢劫和杀人叫打猎,好像这样的话,自己就没做错事了。 罗水子娘亲虽然是后学的弓箭,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身就很有天赋,还是在生命危机下激发了潜能,她射箭十分之准,因此就算她一再拒绝,那些人也还是会来找她,希望她能加入。 他馋肉,悄悄问过娘亲为什么不加入:“打猎不是会有肉吃吗?爹爹以前也经常打猎的。” 他还记得,有时候爹爹打到了山鸡,就会炖成山鸡汤,十分饱肚子,爹爹娘亲会把山鸡的鸡腿肉都给他吃,等吃完了,他昏昏欲睡,娘亲会来哄他睡觉,爹爹就在灯下制弓。 想到这里,罗水子也没那么馋肉了,比起吃肉,他更想爹爹。 罗水子的娘亲白桃花这时候就会牢牢抱紧他: “水子乖,他们的打猎和你爹爹的打猎不一样,我们不和他们一起。” 如今百姓都穷困,谁家会养着牛羊,那些人成群结队抬回来的“肉”,便是人了。 那帮人吃肉多了,还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刚开始还不杀孩子,后来就变成了孩子的肉最嫩最好吃,他们管那些孩童叫小羊羔,羊崽子。 罗水子被娘亲看得更紧了,寸步不离,娘亲还悄悄对他说,那帮人疯了,等到他们在附近找不到“肉”吃,肯定会把主意打到同行人身上。 娘亲打算带他偷偷跑走,只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跑离了大部队还能不能活下来。 第170章 还不等母子二人跑走,众人到了一个新地方,那帮人迫不及待便寻着炊烟,去找附近的村子了。 罗水子知道,他们是要去“打猎”,去吃“两脚羊”和“羊羔子”。 可以往很快就回来的“猎人们”,这次却久久没有跟上队伍,直到天快黑了,突然来了一队官兵。 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着推出来,罗水子认出来,他正是拿着羊羔子的肉,总是来逗弄他们的那个大人。 他记得,他好像叫毛子。 毛子跪在地上,像是一条蛄蛹的虫:“饶命!饶命啊!我带你们来了,你们放了我吧!” 而他身后的官兵们,和罗水子以前见过的官兵不大一样。 他以前在路上看到的官兵,都穿得很破,身上还有补丁,人也瞧着很瘦,武器大多是棍子,毛子他们并不怕这些官兵,说他们打猎的时候,那些官兵看到了,就会当做没看到。 因此他们也十分有恃无恐,闲聊时说起官兵,也越来越轻蔑,说是朝廷已经没了,官兵有什么好怕的。 可如今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官兵,却和他们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些官兵不光人人穿着新衣,人人看上去十分健硕,手中更是拿着长刀,刀刃锋利,齐齐整整的站在一起,瞧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而当他们让开路,恭敬对着从后方慢慢走出来的女人低下头时,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那个女人是官兵中的老大。 她扫视了他们一圈,像是确定了没来错地方,只轻轻挥挥手,便有一个头极高的官兵上前,猛然一刀过去。 人群中响起惊叫声,毛子倒在了地上。 女人并没有回头看,甚至表情也没有多么凶狠,只是用着十分平静的语气道: “在我胡县想为非作歹?以人为食?” “这人说,你们是一路来的,那想必也见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指认吧,你们中,还有谁与他是一伙,又吃过人的?” 见没人敢说话,她又说:“没人说的话,我可就都绑了。” 罗水子还有些摸不清情况,抱着他的娘亲就猛然出了人群,与其他人拉开距离,高声喊道: “大人!我知道有谁与他们是一伙的。” 她反身指出了那些人,都是在“猎人”打猎的时候,被留下来护着财物的人。 人群中,有人双腿一软,掉头就跑,也有人面露凶狠。 “臭娘们!你敢出卖我……” 那人凶狠的冲着他娘亲而来,罗水子吓得闭上了眼,却未能感受到疼痛。 他睁开眼,就见那个十分凶狠,曾经多次来威逼利诱他娘亲的男人,已经被那带着官兵的姐姐单手拎到了一边,无论他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得。 那姐姐将人丢给官兵,又招招手,便有官兵将被指出的几人都一一拎了出来,用刀逼着他们跪下。 “你们来看看,这几人中可有被冤屈的?” 那一直守在姐姐身边的高大兵士高声问了三遍,又随便从人群中点出十个人来,确认是否有冤屈。 被点出来的十个人都点头,说他们确实杀人吃肉之后,高大兵士才回去向那姐姐复命。 罗水子以为那几人也要被当场杀死了,可最后兵丁们却是麻利打断了他们的胳膊,又将人捆得严严实实,驱赶着惨叫的他们往前。 “叫什么叫!牢狱三天,若是有冤自能陈情,若罪有应得,三天后自会处死你们!” 那高大兵丁亲自盯着“猎人”们被绑上,才转而看向年轻姐姐: 第171章 “大人,您还要去林地里驻守吗?” “不去了。”年轻姐姐虽年纪轻,却很有威势:“你带兵去,盯死了这片地界,再有新进我胡县的匪徒打百姓的主意,当即处死,不必上报。” “是!” 那年轻大人吩咐完了,又将目光放在了他们这些人身上。 罗水子明显能感受到,其余人的害怕与瑟瑟发抖。 “这些流民,先送到隔离点,十天之后再送到安置地。” 说着,她看向罗水子的母亲白桃花,尤其望了望她腰间挂着的弓箭,在罗水子紧张的往母亲怀中缩了缩时,却见这位年轻大人脸上露出一抹笑。 “你很不错,有勇有谋,还知道指认之前先脱离人群,十天隔离期后,你可以试试来当兵。” 当兵? 罗水子懵懵懂懂,母亲是女子,也可以当兵吗? 不过这个年轻姐姐也领着这么多官兵,肯定是个官了,或许是北方和他们南方不一样,女子也能当兵当官。 年轻大人说着,命令道:“给她一个预备兵牌。” 当即有个个子比别人矮的官兵上前,拿出两块可以合在一起的木牌,先合在一起,又问罗水子的母亲: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罗水子感觉到母亲抱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又听到母亲答到: “我叫白桃花,是香樟人。” 那个子矮的官兵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根奇怪的短笔,在牌子上面写了一通之后,将牌子一分为二。 一块他自己拿着,另一块给了白桃花。 “收好了,十日隔离期过了之后,你要想当兵,就在征事处拿着这块牌子上报。” “我手里这块兵牌会送到官衙去,上面也会写明你的来历姓名长相。” 他说着说着,声音大了起来,眼神严厉的扫过后方人群: “这牌子只能本人使用,若是有人想冒认,征事处是会拿人下狱的。” 说完,或许是见她带了孩子,矮子兵士看了看罗水子,又凑近了一些,小声道: “如今胡县各行各业里,当兵是最吃香的,还有补贴,入了军籍之后,孩子能够免费进学堂,还包吃喝,你可要将兵牌收好了,别让人摸走,若是丢也不用怕,兵牌倒是也能补办,只是走流程麻烦,所以还是尽量别丢。” 罗水子不太懂,他这个年纪,学堂是什么还不知道呢,只是却感觉到,娘亲听了这话之后好像很激动,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是,谢军爷,谢大人!” 他娘带着他给官兵和那位年轻大人磕了头。 年轻大人点点头:“好了,起来吧,胡县不驱赶流民,入了胡县境地,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人,愿意劳作的,总能活下去。” 这话一出,其余吓得呆愣麻木的流民们才算反应过来,他们不可置信的愣了许久,才有人噗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娘啊!!儿走到了!!儿寻到活路了!!娘!!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有了这一声哭,哭声就好像是传染了一样,瞬间响彻天地。 “不用走了,我们不用走了,这里可以收留我们。” “爹!!爹你醒醒!你快看,我们不用走了!” 他们走了太久的路了,如今,总算是能停下来了。 罗水子被吓到了,这一路上,哭声其实是很少的,又累又饿又没有希望的人们,连哭都是没有力气的。 他傻愣愣的窝在娘亲怀里,却觉脸颊上落了一滴滚烫泪珠。 罗水子抬头去看,却见爹爹死后再没哭过的娘亲,此刻却哭得停也停不下来。 第172章 他连忙伸出漆黑的小手,去给娘擦泪:“娘不哭,是水子不乖。” 他娘亲却是摇着头,紧紧抱着他:“水子很乖,娘是高兴的哭。” 白桃花牢牢抓住手中的兵牌: “水子,我们……有活路了。” “刘员外与周员外的商队已经出发了,他们带上了大批农药与成药。” “岑地主和吴地主也在招人,不光要伺候药苗,药田开荒也要人。” “修路相关已经写好了,只等着大人一声令下便贴出去。” 柳意坐在自己找木匠打的办公椅上,听着底下的人一一汇报。 刚来官衙的时候,柳意还不是很适应县衙的办公方式。 大安朝县衙的办公就一个字:慢。 彼此之间交接,要喝上一盏茶,接了诉状,要慢悠悠拖着等苦主撤状,再喝一盏茶,要是有那些着急等不起的,自然会送上好处,花钱买他们加快进度。 当然了,这些来送好处的人,也要与他们喝上一盏茶。 这种收受贿赂的行为还称不上犯法,大安朝的官衙,基本都是这么做事的。 也就只有收缴赋税的时候,县衙上下才能加快速度了。 这种慢,在柳意当亭长的时候就有了感触,她带着人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清光了附近盗匪,就相当于是干完了前任亭长一年的活。 柳意很不适应这种办事速度。 好在人类的适应能力是很强大的。 经过一个月的磨合,官吏们非常丝滑的适应了柳意的办公速度,并且朝她看齐。 不能看齐的,都已经回家去了。 也是神奇,“辞退”了几个说什么速度都快不起来的官吏之后,其他原本和他们说法一致的官吏,好像突然一下吃了灵丹妙药,办公速度快到飞起,且细致认真无遗漏。 这些官吏们也不敢说柳意什么,只偶尔自嘲一句“柳大人乃是神医,懒病也治得”。 好在柳意虽然见不得人办事慢,可她出手大方,发钱准时啊。 是的,大安朝还在的时候,给官员们发送俸禄,是不准时的,偶尔还会拖欠,像是那种被层层克扣的情况也不少见。 大安朝本就薄俸,还要被克扣,发到官员手里的钱,几乎就只有三瓜俩枣了,这也就导致了穷困县的底层官吏在家中地位其实并不高,因为没多少收入啊。 尤其是大安朝最后活着的那几年,胡县的上下官吏几乎都没见过俸禄,所以朝廷默认官员可以收受贿赂,毕竟总不能让人家白干吧,只能让他们去祸害百姓了。 还是马校尉当上了胡县的老大后,才开了粮仓,给官员们继续发俸。 也正是因为如此,胡县官员们对于马校尉很是推崇。 而到了柳意上位之后,她更直接,不光俸禄准时发,甚至还干脆重新制定了官吏工资表。 像是普通的衙役,说起来也是个小吏,但之前的俸禄标准是一年三两银子,还是一年一发,相当于一个月收入250文。 这低廉的俸禄,就差把“你去找老百姓将钱榨出来,榨出来多少你自己花”写在上头了。 柳意将衙役的俸禄提到了十二两年俸,每月一发,也就是一个月一两银子。 一下子就涨了四倍。 放在胡县,一两银一个月已经称得上是高收入了,原本还觉得如今活计比以前重了不少的衙役们立刻欢天喜地起来,现在柳意喊他们做个什么事,一个比一个积极。 第173章 其余官吏们也是一样,俸禄一被提高,就算是觉得如今做事要比以前多,也是没二话的。 且做惯了之后,也渐渐上手,并不觉得如何辛苦了。 柳意也说了:“如今俸禄也给你们提起来了,这些月俸每个月一发,够你们生活不错的,若再有向百姓收受贿赂,压榨良民的事发生,可就不单单只是革了差事的事了。” 县衙官吏们都接受良好。 主要是,胡县穷困,就算他们想要压榨油水,百姓们也没几个钱给他们压榨啊。 官员还好,那些小吏尤其是了。 若是赚得俸禄能让全家吃得饱,都是本地长大的,父母亲长还在,谁又愿意在自己家乡落个恶名声了。 现在,压力就来到了柳意这边。 哪怕是在现代,单单只是给员工开工资的公司老板,每个月支出就要不少。 就算公司里只有十个员工,一个人工资五千块,一个月老板就要开出五万的工资。 更别提,柳意现在相当于是一整个县加上一堆流民的老板了。 创业初期,果然艰难。 还好,“员工们”要求也很低,只要能让他们吃得饱饭,他们什么都愿意干。 再加上之前卖安宫牛黄丸赚的钱,才算是勉强撑过了创业初期的纯吃钱阶段。 而且,秋收之后的收缴赋税也很顺利,如今朝廷没了,收多少都是柳意说了算,收到的粮食银钱也都是她来安排。 柳意带着县衙那几个仅存的文吏,又将吴妙茵和吕吉从长湖亭喊了上来,合计了两天才定下收税多少。 大安朝是真的黑啊,人口税,土地税,免役税,这三种百姓需要交的税,能够直接刮去百姓年收入的百分之七十五左右。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大安朝快要没了的最后一年,因为当时已有战乱,而朝廷国库被祸祸得干净,加上官府层层收割,最高点收税甚至高达百姓年收入的百分之九十。 这代表什么? 代表百姓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做农活,不但剩不下什么粮食银钱,还倒欠官府钱。 要是交不起税,壮丁拉去充军,田地抵押给官府,房屋也是同样,官府逼着人卖儿卖女来交税并不是话本故事,而是真实出现在大安朝的事。 也难怪大安朝的“揭竿而起”格外多,要是柳意穿越到那个时期,高低要往鱼肚子里面塞上“医大兴,柳意王”。 胡县偏远也有偏远的好处,因为太偏了,又穷,等到朝廷的公文慢悠悠送到这里的时候,朝廷已经名存实亡了。 那些曾经被强制征兵的百姓跑了一两个回来,带来了外面乱了的消息,胡县又有马校尉坐镇,这才让上一任县令放弃了“走之前再捞一波”的想法,直接带人离开了这小破县。 县吏们将这个前情提要告诉柳意,是在告诉她,百姓们早就被大安朝压榨的麻木了。 这个时候就算是她杂七杂八的赋税加起来要收百姓年收入百分之七十,百姓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倒是吴妙茵说了一句:“这也有些多,今年太乱,也应当为百姓手头留些余粮,充当安抚民心之用。” 照她的看法,最好还是减免一些赋税,毕竟要是真的按照百分之七十来收,百姓手里不可能还剩下百分之三十。 这一年吃喝也是花销啊,若是真的这么收,百姓手里相当于一点存钱都没了。 第174章 “大人刚刚上任,又一向有民心,若是少收一些赋税,百姓也会感念大人恩德。” 县衙小吏有不同看法:“如今县衙各处都要钱,收留流民也要钱,若是不从百姓身上收得大量赋税,钱从何处来?” 吴妙茵:“农药可售卖,胡麻油也已经送出外地有了销路,再加上制药,如何不能赚得钱?” “是能赚得钱,可这些都要时间,若是钱花没了,还没有新的钱粮补上,接下来必定生乱。” “就怕收税过高,现在百姓就要生乱,本来百姓就对官衙接济流民有意见,担心流民占了他们的地,若是此刻再收多税,百姓难免不会认为是因为官衙收容流民才会如此。” 两人说着说着就争辩了起来,倒是没有火气,也都算得上是平静阐述自己的观点。 这放在大安朝,在主官面前这样争论,肯定是要被拉出去训斥一顿的,但柳意却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辩论。 其余官吏也都见怪不怪了,柳意上任之后,改了许多旧规矩,又添了很多新规矩,其中一项便是“开会”。 开会的时候,有人意见不同,可用自己的观点互相辩论,其余人若有不同观点,也能加入进来。 柳意安静听着两人互相辩论许久,谁也说服不了谁,轻轻敲了敲桌子,他们立刻安静下来,恭敬向她行礼。 “行了,你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 她笑道:“但我既不会收七十,也不会收六十。” “定下来,今年胡县的赋税总加起来,为三十。” 众人皆惊。 三十? 就算是大安朝刚开国的时候,收的赋税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百姓年收入的四成啊。 这下吴妙茵与那小吏都顾不上争辩了,而是站到了统一战线。 “大人,这收的是否有些太低了?” 柳意当然不是一拍手就决定了这么个结果,胡县的情况,就算是收百分之七十的税,也只是拿着今年的税收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经济这个东西,要是真的能靠压榨百姓就能经济腾飞,那大安朝也不会没了。 经济好的前提就是资金流动,货币流通越快,经济发展越快。 “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是收高赋税,让百姓手里无钱,或只有一点银钱,我们做出来的货物,谁来买?” 众人齐齐沉默,有人还不太明白,有人已沉思起来。 “银钱永远需要流动,只有百姓手里有了钱,才能盘活目前的这个局。” “若不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柳意拿出公章,盖下章印: “今年赋税,所有税加起来,总共收三成。” “三成??这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被叫来县里开会的鲍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开会结束,立刻私底下去找了柳意: “大人,您的考虑也有道理,但是三成还是太少了,不然,收五成吧?五成比往年朝廷收的也已经少了许多了,百姓们手里也能剩下余钱。” 在一众乡长亭长中,鲍栋绝对称得上是柳意嫡系,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说出这番话,也是在努力的为柳意考虑。 开玩笑,活到这么个年岁头一次能抱上金大腿,他能不尽心竭力吗? “收五成还是收三成,中间也不过差了两成,这两成税收用在偌大胡县上,作用并不大。” 柳意正在查看药田,看着那些长势不错的绿苗,缓缓对鲍栋说着: “但对于百姓来说,是七成降到五成,和七成降到三成的区别。” 第175章 “七成降到五成,他们会松口气,但一口气将赋税从七成降到三成,你说,他们会如何想官府?如何想我?只收三成赋税的事一出,我们打算推行的政令,也会顺利许多。” 鲍栋的眼神渐渐清明,看柳意的视线也愈发崇敬: “大人高啊!” 柳意给药田慢慢浇水:“既然要做好事,那就要做得彻底,做得明眼人都能看到。” 事情她既然做了,那一定要拿到百分之百的感激。 这要是套用到现代,就相当于是大家一直在买高价粮,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发现想要用工资买口粮,还需要贷款贴钱。 某日新官上任,控制粮价,粮价从工资加贷款才能买得起,变成了只需要九成工资就能买得起,大家肯定会说一下这新官的好话,但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工资,被生活压得喘不上气来,自己都顾不上,自然也只有一两句好话了。 但如果新官上任,大力控制粮价,让口粮变成工资的小部分就能买得起,除去其他生活开销,人们手里还能留下工资的一半。 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这位新官立刻就能走马上任,成为百姓们心中的绝世好官。 柳意继续对鲍栋说: “你如今担任长湖亭亭长,也不能再以过往亭佐的经验行事,与百姓打交道,也要考虑到百姓在想什么。” 鲍栋深深一恭:“谨遵大人教诲。” 他离开官衙,回了长湖亭,立刻召集里长民众,将柳大人决定今年只收三成赋税的消息公布出去。 他特地申明,这是柳大人力排众议定下的,让里长们宣布公文内容的时候,记得说清楚这一点。 里长们果然不敢置信,一一看过公文,确定了上面真的盖着县令的章,才纷纷激动回到自己管辖的一里。 鲍栋骑着长湖亭的小毛驴,行走在各里,几乎每一里,都能听到百姓们热烈的讨论声,惊喜的大笑声,还有畅想未来充满期待的声音。 “苍天啊!!我们终于盼来好日子了!!” “多谢大人!!多谢柳大人!!!” “太好了,太好了,今年丰收,一共只缴三成税的话,咱们家就有钱把房子修一修了,以后大风刮来了也不怕!” 鲍栋听着百姓们的声音,行走在乡间,他突然惊觉,自己在胡县长大,从小到大,几十年了,却还是头一次看到人人脸上都露着欢欣。 人们奔走相告,哪怕是平日里有点争执的邻里,此刻都是短暂放下了平日里的不愉,互相拱拳恭喜。 小孩子们其实不太明白赋税减少至三成的深层意义,但他们是最会看大人脸色的了,见到大人们都这么高兴,他们也嘻嘻哈哈的活泼起来,在田间追逐打闹。 鲍栋看着这一幕幕,心里清楚,从这日起,柳大人在胡县百姓们心中,便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了。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坚定的站在柳大人身后,绝不动摇。 这一天,胡县上下,无论是县城,还是乡间,都喜气洋洋。 百姓是最能吃苦的,但要是有机会,谁愿意一直吃苦。 尤其是如今疫情已得到了控制,柳意解了封城门的禁令,还写了公文贴在城墙上,让衙役一边敲锣一边喊。 “今日城门解封,为表庆贺,未来一月,商税减半!” 是的,胡县虽然又破又小又穷,但是还是有商税的,每个县城都有特有的商贸区,在首都当然是繁华无比了,但放在胡县,其实就是两条小破街。 第176章 街上不光除了店铺,还有一些就地摆摊的小贩,百姓们买卖东西必须去商贸区。 一般小贩进去,交两个铜板也就够了,店铺要交的就多了,之前县里防疫,虽然只是封了城门,内里百姓走动如常,但自从流民来了之后,守城门的兵丁基本都是本地的,总有传言传到自家亲戚那。 传言传来传去,百姓们便不大爱出门了,且有了危机感,哪怕是手里有余钱也不愿意消费。 也还好柳意发布政令,许可他们不开店的话就不用继续缴纳商税,当下便有许多商铺见没生意关了门。 现在一听说减免商税,解封城门,两条小破街又重新热闹了起来,纷纷开门打扫卫生准备迎客。 县里唯一的屠户名为孙思,听上去很文气的名字,实际上是个非常符合屠户刻板印象相貌的高大汉子。 他今日一听到表兄说解封城门,减半商税的事,便立刻去了相熟的养彘人家,一口气订了两头彘,一路赶回县城。 孙思叫了表兄帮忙,表兄一边帮忙赶彘,一边问:“怎么就一气买了两头彘,往日里一头彘小半个月都不好卖完的。” “你现在买上两头,若是卖不完,可是要亏了。” 孙思却是哈哈一笑:“兄长,你信不信我这两头彘不光能卖完,说不定还要再去赶来两头呢!” 表兄不解,孙思却是心想,依着自家表兄节俭的性子,都能在知道赋税总共只收三成的消息后,大方的来他家要买腊肉回去吃,那其余人便更不用说了。 今日一晌午,他家院门不知道被敲了几遍,都是知晓赋税只收三成的消息后,喜气洋洋来定肉食的。 再加上现在商税减半,城门解封,孙思敢赌一个彘头,今日来买肉的,绝对十分之多。 他表兄这么抠门都愿意买肉,胡县还有什么不会发生的。 果然,不出孙思所料,他杀完彘,刚把肉送到摊子上,立刻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给我割上一两肉,别给我瘦的,挑那肥的割,我可盯着呐。” “我要二两肉,我买的多,可要让我先挑。” “凭什么让你先挑,我先来的,孙屠夫,快点,割了肉我还要去那头买点泥鳅吃呢。” “孙屠夫,你这今日怎么没有鸡肉?我还想着买只鸡回去炖。” 生意如此红火,孙思忙得满脸通红,但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别着急别着急,我今日赶了两头彘,够卖的。” “哟,您是会吃的,这泥鳅可是补身,我一会啊,也去挑上几条,回家给我老母补补身。” “真是对不住,今日主要是卖彘,您要是想买鸡啊,我刚刚从那头过来,瞧见有一农家人在卖鸡,那鸡养得好,还是母鸡呢,好多人围着看的。” 那想买鸡的人一听,赶忙就顺着孙思的指路往那边匆匆去了。 过了一会,他又垂头丧气的回来:“嗨呀,没赶上,那鸡确实养得好,都让人家给买走了,你说这,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着卖鸡能卖得这么快的。” 其余人哈哈大笑,语气里都透着一股欢欣劲:“谁说不是呢,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心里都高兴,也就都愿意买肉吃了。” “你家平日里不也舍不得吃肉吗?今日大方了,还想买一整只鸡。” “哈哈哈哈,刚刚让你跑快点你不跑,现在买不到了吧?” 那人被笑话了也不恼,只笑嘻嘻的道:“买不到就买不到,以后有机会了再买。” 第177章 “孙屠夫,你还是给我割上二两肉吧,没鸡吃,吃彘肉也行。” “诶唷!可不得了!这辈子竟还能听到你说,没鸡吃,彘肉也行的话,哈哈哈哈哈可见你家今年颇有盈利啊!” 那人笑得掩不住得意:“其实与往年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因着税收少,便能多积攒些家业。” 他朝着县衙的方向拱拱手:“都是托了柳大人的福。” 这话一出,其余人也都应和。 “要我说,之前那传言肯定是真的,柳大人必定是神仙中人,自从她来了,咱们小老百姓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过了。” “可不是,前日里我爹得了风寒,若是往常,那还不寻医问药花光家财,可我只花了二十文,就从柳大人开办的医舍那买了一剂药,只一剂药,我爹便能下地走动了。” “还有那农药,你们知晓不,听说长湖亭就是用了农药,那粮食比以往丰收不少,我住在县里,但我手里也是有田地的,今年,我也要用上这农药,若是田地丰收,赋税还这么低,诶呀,那我们家日后日子该有多美啊。” 孙思就笑呵呵听着他们的话割肉,他做屠户许久,手里一掂就知道重量,割肉起来是又快又好,还能一边割肉,一边跟围着的买家们聊着天。 “说起来,柳大人可是我这摊子上的老主顾,不过柳大人不喜欢叫彘为彘,喜欢叫猪,听说柳大人是从南方来的,或许是那边的叫法吧。” 其余人一听,立刻改口。 “那我们也不叫彘了,以后啊!咱们都叫彘为猪!” “好好好!我觉得好!” “柳大人对我们如此之好,我们改个称呼也没什么,说不得,还能让柳大人减缓一些思乡之情呢!” 众人纷纷同意,回去之后,又将这话传了出去,邻里之间口口相传。 待到第四日的时候,路过的商队进到胡县,便听着所有人都喊彘为猪,就连饭馆客舍送上肉菜,也要喊上一句: “客官!您的炒猪肝!” “客官!您的猪大骨汤!” 外来商队成员们点了猪大骨汤,喝了一口便尝了出来。 “这不是彘肉吗?为何他们都说是猪肉?” “或许是此间风俗吧。” “应当是,果然是各地皆有不同民情啊,连彘的叫法都不一样。” “但此地倒是繁荣,如此小的一个地方,旅馆里竟然这么多来吃饭的,还都舍得点肉菜。” “是啊,也不知道此地为何如此繁荣,不过这般,住着倒也舒适,我们多住两日吧。” “好,诶呀,这猪大骨汤,要比别处更好喝一些。” “店家!再来一碗!” 那外地客商吃过饭,便相约着去逛街市了。 他们也算得上是走南闯北,见过许多繁华城市,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小这样偏的县城如此热闹的。 要知道,大安朝一般的小县城,基本只有一家布店,一家书店,一家客舍,像是他们瞧见的这种,普通百姓也能挑着担子,将家中的鸡鸭蔬菜还有手编的编织物担来县城卖的,这还是头一次遇到。 几人逛到了一手编草蛐蛐的老伯摊前,拿起草编蛐蛐,见着竟惟妙惟肖,忍不住就买了两只。 又问道:“老伯,您这蛐蛐卖的好吗?” “还好,一日偶尔能卖得一两个。”那老伯对着客户笑呵呵的,主打的就是一个热情服务。 客商们颇有些惊异:“一两个,那您从何处来?” “三兴里,我们县令啊,最看重三兴里了。”老伯回答是回答了,还夹杂了一丝私货。 第178章 客商们来的时候路过过三兴里,知道路程,当下更加诧异: “那般远?那您这带着草编玩物来县城,一路要走许久,还要交入城费,一日或许……” 他将一个都卖不出去咽了下去,又改口:“或许才能卖一两个,价钱又如此低,您不觉得亏吗?” 老伯哈哈一笑:“你们是外地的吧!我们胡县百姓入城是不收入城费的!” “你们若是进胡县收了入城费,肯定是行商,带了许多货物牲畜,这才要收。” 几个行商一惊:“胡县竟不收百姓入城费?!” “可,可大安朝的规矩不是……” 老伯往地上一蹲:“你们几个是不是刚从西域回来?大安朝早就没了,怎么还念着大安朝呢。” 他可不耐烦听大安朝的事,尤其是现在刚在柳大人治下过了几天好日子。 朴实老百姓们没有多么宏大的想法,只有简单直白的逻辑:大安朝还在的时候他们过得不好,大安朝没了,柳大人来了他们才过得好。 所以,大安朝还是一直死着吧。 几人:“……” 那倒也不是,他们也知晓大安朝已经没了的事,主要是,这不是去过的城市都收入城费吗? 谁会愿意把到手的好处拱手相让送出去呢,反正朝廷已经打下了基础,就算是继续收入城费,被压榨习惯的百姓们也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 倒是一位年岁较浅,跟着父兄出来的行商,还没有被金钱腐蚀心灵,颇有些高兴的说了一句: “那此地的官员,当真是好官啊。” 老伯听到他这句话,脸上这才转阴为晴,给了他个好脸色,还送了他一根狗尾巴草简单编成的兔耳朵。 年轻行商高高兴兴接过,几人逛街时,他的情绪最开心高昂了。 最年长的行商却是一路都在想着。 “我们吃饭的时候,人人都在庆贺降低赋税的事,如今又得知了百姓不交入城费。” “那这胡县,靠什么赚钱呢?” 年轻人只要安乐就很开心,可年长的人却很清楚,在如今这个世道,安乐是需要钱的。 胡县养着驻军,驻军要钱。 他们来的时候胡县正在修路,修路要钱。 胡县官员运转,小吏奔波,养人要钱。 听说胡县周边还安置了流民,流民不要钱吗? 所以,钱从何处来? 几人一路走过,年长行商就想了一路。 上方,柳意在饭店二楼倚着窗,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望着他们的方向: “钱来了。” 她转身,向着正美滋滋吃菜的赵东一敬酒。 “赵老板,也该你出场了。” 赵东:“……” 他正是之前从柳意这里买了几种成药贩卖的赵东赵行商。 说来也不知道是他的运道好,还是那望乡郡的百姓运道好。 疫病兴起的时候,赵东正带着药在望乡郡。 原本就卖得火爆的成药,在被发现对疫病和退烧极其有效之后,销售一空。 连带着那巨贵无比的安宫牛黄丸,都被望乡郡的有钱人们买了个干干净净。 听上去简直就是爽文模版。 如果不是赵东经历了“病人抢药”“某家背后有官员撑腰的药铺不准他离开望乡郡,逼着他说出成药成份,如何制作”“好不容易在家中亲戚的帮助下离开,刚一出望乡郡就遭遇三拨劫匪”的话,剧情应该会更加爽文的。 赵东差点没回得来,还好他长了个心眼,知道自己这次大赚一笔,恐怕被人盯上,花钱雇了镖局护送。 第179章 劫匪们倒是被处理掉了,但路上一直有尾巴跟着,赵东知道他们是想要跟着自己,来到“医大”所在,因此一路上都在各种绕路,七拐八拐,走了不知道几遍回头路,也只甩掉了跟着的六成人。 没办法,再绕路下去,他怕五十年都到不了胡县,只能就这么带着四成尾巴入城。 他本来还有点惴惴不安,担心柳意发现自己做事不干净,竟然从外面带了人回来,暴露了“医大”的所在,逼着柳意卖药给他们,或者直接要方子。 要知道,那帮人可是愿意为了成药方子,不惜串通劫匪,甚至愿意自己成为劫匪的。 若是这般,他刚赚得巨款,就又成泡影了。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柳意成县令了。 一千驻军,成她的人了。 那跟来的四成人,要是老老实实做生意还好,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就别想着离开胡县。 赵东:我就多余藏。 本来这就已经够让赵东觉得离谱的了,最离谱的来了,柳意很满意他带回来几个客户,又听了他在望乡郡的事迹,于是非常丝滑自然的表示: “你是一个好例子,如今不少人都知晓你卖医大的成药卖出了重金身家。” “不如赵老板趁着在胡县修整的这段日子,帮我招揽一些客商购买成药?” 比如说此时此刻,柳意就正示意赵东去作为例子,到楼下晃晃,吸引那几个行商的注意。 赵东:“……” 他还想挣扎一下:“柳大人,我之前赚了一大笔,家中伯父也投入了一笔,如今手中银钱充足,您那成药,只单单卖给我不好吗?” “何况,此成药第一批是从我手里出去的,怕是就算您卖给别的行商,买家也不会信啊。” 赵东是吃过柳意制的成药甜头的,如今医大名气也稍稍打起来了,他自然想要做独家生意。 若是多人竞争,他就没有半点优势了。 因此,哪怕知道自己这样不地道,他也必须争取一下。 柳意微笑摇头:“赵老板,您或许没弄明白。” “现在的情况是,要么您是朋友,帮我们医大成药打响名声,多招揽一些客户,我给您比他人更低的友情价。” “要么您是路人……” 她侧身,明知故问:“妙茵,我们医大成药厂,会卖给路人多少成药呢?” 吴妙茵随身带着算盘,此刻便噼里啪啦一顿算。 随后恭敬道:“大人,是零。” 赵东:“……” 是零你还算半天。 柳意只是笑:“赵老板,您需要知道一件事,在我们的交易里,我才是主导方,要么您帮我,我们双赢,要么,大家一拍两散。” 语气有多温柔,这句话的意思就有多残酷。 赵东看看柳意,又看看楼下坐着的十几个兵丁。 他只能默默放下了自己独吞的心思: “柳大人,说话归说话,不要拿骨头嘛。” “日后卖药,我会告知旁人,成药来自胡县医大。” 柳意吃了一粒花生米,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东蔫哒哒的下去了。 楼下,那年长行商还在思虑,这胡县到底靠什么赚钱。 就见一明显是行商的年轻郎君,身后带着三十几号又明显是镖局的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这小小胡县,竟然还有这般排场的有钱行商? “父亲,那是虎豹镖局的人,衣服我认得。”年轻行商小声对着父亲共享情报。 年长行商眯起眼,虎豹镖局,那可是大镖局,雇佣他们的价钱也十分昂贵。 第180章 而最近雇佣了虎豹镖局的那个行商…… “望乡郡赵东,卖成药发家的那个,那药便宜的还好,贵的一粒能卖到百金。” 另有一行商眼睛都亮了,连忙又低声与同伴们交谈:“听说他差点都没能走出望乡郡。” “你从哪里听说的?我们不是没路过望乡郡吗?” “就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聊此人,便听了一耳朵。” 几个行商嘀嘀咕咕,赵东就当没看到,径直继续朝前走去。 果然,他们嘀咕完了,自以为遮掩很好的偷摸跟在了后面。 “看看他去何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正是,这胡县小小一县却如此繁华,说不得那卖出天价的成药就与胡县有关。” 大安朝的行商有许多,彼此之间也很有竞争意识,有钱谁不想赚,尤其是这种听上去能让人一夜暴富的钱。 几人鬼鬼祟祟跟上。 而在他们之后,还有两名小行商左右看看,也悄悄跟在了后面。 他们倒是没有认出赵东,纯粹是见了这一幕,被吸引了。 “大哥,我们跟着他们做什么?” “你没瞧见吗?那几个行商跟着那个大行商,要是没好处,他们会跟?所以我们也跟着看看呗!” “大哥,那好处是啥啊?” “我怎么知道!管他呢,闲着也是闲着,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装路过。” 柳意坐在二楼,将楼下情景尽收眼中。 “三河,拿二钱银子的提成给楼下负责讲《赵东卖药历险记》的两个兄弟。” “走吧,去药厂,又要迎来几个大单子了。” 医大成药厂在北边地域,说是药厂,实际上更像是赵东曾经在三兴里见到的分工合作。 但它养活了三十多个家庭,且,日后或许会更多。 想要让经济活过来,当然不可能只在自己的区域里面,就那些钱赚来赚去。 现在的情况是,柳意用药厂从外来行商手里赚钱,当地百姓在药厂工作赚钱,百姓赚到的钱又会流转到胡县各行各业。 这个计划刚出现的时候,郑三河曾经非常以己度人的提出问题: “大人,那如果百姓赚了钱也不花怎么办?” 作为柳意属下中最抠门的那个,这个问题由他提出十分合理。 接着是王在: “老师,招募百姓制药的话,万一他们偷师,学了制作成药的方式,接着偷偷贩卖怎么办?” 作为偷师高手,王在这个问题也十分合理。 “首先,制作流程是分开的,每个人手头只有部分工作,其次,让他们签保密协议,想进药厂的人,未来二十年都不能离开胡县。” 保密协议这种东西,是在自己对对方有约束力的时候签的。 柳意如今是胡县县令,如果真的有人携方跑路,她绝对能拦下来。 就算真的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没拦下来,药方泄露。 那又怎么样,她手里的药方可不止这么点。 怕这个怕那个,永远都干不成任何事。 事情能不能干成,是干完了之后才知道的。 柳意开药厂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就算是不成功,大不了下次再来。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一定不会成功。 胡县不改变,小小一县,就那么一千兵马的战力,现在是可以偏安一隅,但等到外面局势有个变化,安不安宁就由不得胡县了。 “至于百姓不肯花钱的问题,百姓不花钱,那是因为没地花,舍不得买东西,这个问题很简单,我们只要让胡县出现百姓们愿意花钱的东西就行了。” 第181章 比如说,盖房。 此刻,外地行商们跟着赵东一路来了药厂,还未进去,就见两位约莫有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娘子,说说笑笑相携着从他们身旁路过。 为什么这两位娘子吸引了几个行商的注意力呢,因为她们瞧着实在是有些不一样。 明明无论是样貌还是穿着都和普通女子一般,但就是看上去不一样。 是态度。 以往无论行商们去到哪里,只要是在乡下,女子见到了陌生男人总是会避让开,也不愿意凑太近,基本上远远瞧见了,都会刻意走远很大一个距离。 这当然不是因为害羞之类的,单纯是因为,在乡下这等地广人稀的地方,女人遇到男人,那是真的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的。 男人可能会觊觎女色,也可能会想上前抢劫,更有可能的是,觊觎完了女色抢劫为了灭口再杀人。 时间久了,乡下女人们出远门,都会十分警惕,老远看见男人就会避开。 可这两位娘子,不光没有避开,还说说笑笑的谈论着闲事。 “你家里打算盖房吗?我家中商议过了,决定还是盖上,家中的茅草屋如今入秋还能住,等到冬日来了,肯定又要冻死人了。” 这个冻死人,是字面意义上的冻死人,乡下百姓,居住的地方基本概括了漏风漏雨,冬冷夏暖,年年都会有不少老人或身体弱的人冻死。 另一个提着竹篮的娘子语气烦闷:“还在吵呢,大房家孩子多肯定是想盖房,老四老五一个刚成亲没孩子,一个是个光棍,就没那么想盖房子,尤其是老五,怕家里盖了房,剩不下钱给他娶媳妇。” “那你们这房呢?” “我们肯定是想要盖房的啊,每天一家子挤在那么窄个地方,翻个身都难,要不是不放心我小闺女,我都想申请住厂宿舍了,就算是四人间都比我家里宽敞。” 另一位娘子又问:“你公婆他们怎么说?这家里的钱可都捏在他们手里,盖房的事,肯定还是要他们拍板。” “我公婆倒是想盖房,也说了,家中虽现在钱不够,但若是让家中男丁去干修路,五个人的工钱就有不少,砖厂的新砖价钱又便宜,还有那流民组成的建筑队,便宜得很,还都有官衙的人领着,可没有偷奸耍滑的。” 那娘子诧异:“建筑队?这我倒是没听说,那我们县里原本盖房的丁师傅他们怎么办?他们收费可不便宜。” “也让官衙招去了呗,说是当什么组长,柳大人说,这是什么来着,哦对!技术性工人,是要好吃好喝照顾着的。” “丁师傅那些徒弟们都干了组长,每个人都管着一队人,丁师傅自己是主管,每个月都有工钱拿,可比他之前一个月有钱赚一个月没钱赚强多了,我昨日里去割肉,还瞧见他一口气买了半条猪后腿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远了,依稀还有一些声音传到行商们耳中。 “那你家应该也是要盖房了。” “是,我想着,若是最后吵的不盖了,我们这一房索性分出去,自己单盖。” “呀!你不怕你公婆不高兴啊?” “我怕什么?如今我也是在药厂里做活,有工钱的人,且我做得好,已经被提为副组长了,我公婆如今在家里对着我都是笑呵呵的,我们可是家里唯一夫妻两个都挣钱的,昨日我割肉回去,一家子都捧着我呢。” 第182章 两人说笑着走远,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几个行商听得咂舌:“这地界,竟是女工做活?” “官衙竟还会为百姓组建建筑队?这可真是……” 唯有那年长行商翻了个白眼:“你们就只听着这些了?” “药厂!!听到没有!药厂!虽说不知晓厂为何意,但既然带个药字,还有人在此做工,那我们肯定是找对地方了!” “此处!便是让那赵郎君大发一笔横财的好地方啊!” 他正说着,就见十几个半大少年,胳膊上挂一红布,手拿着棍子,虎着脸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虽说这些人是少年人,但数量多,论起物理差距,肯定还是行商这边输。 且这荒地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伙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抢劫。 他们都紧张起来,紧紧护住包裹,腿部发力,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你,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少年用着同样警惕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在他们身上的整齐无补丁的衣服上晃过,又去看那虽不崭新,却是较贵一些方便走远路的木履鞋。 他脸色稍稍缓和一些:“药厂巡逻队,你们几人是从何处来,来这里干什么?凭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巡逻队这名字通俗易懂,几名行商一听说是官家的人,稍稍放松。 但也没完全放松。 这世道,官家的人也没比土匪好到哪里去。 不过想来那两位娘子遇到他们一行人,也并不害怕,应该就是因着这巡逻队了。 既能为两位娘子提供庇护,应该也不会太黑。 年长行商连忙拿出入城时盖了章的凭证递过去,上面写着他们几人的姓名籍贯年岁,入城为何事等。 见那少年仔仔细细看去,他一边诧异,这少年瞧着并不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竟还识字,一边又掏出三十文钱,就要往他手里递。 “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听说这里有个药厂,因此想来看看,这钱,请各位小爷吃酒。” “去去去!你也来了两日了,竟不知晓胡县官吏皆不收受贿赂吗?!收起你的钱!” 那为首少年如同碰到什么蛇蝎一般弹跳开,恼怒道:“你这是在害我你知道吗?!若是收了你的钱,我这巡逻队队长就要被撸下来!” “行了,凭证看过了,你们走吧,药厂大门在那边,可别走错了。” 几名行商皆面露惊色。 什么?! 天底下竟然还有不收受贿赂的官吏?! 有钱行商出没,小地方还挺繁华,如今又多了女娘做工,百姓盖房,现在还加个官吏不收贿赂。 这胡县,是真实存在的吗?! 虽然被巡逻队的不收受贿赂给惊到了,但好消息是,这里真的是药厂,且听巡逻队的意思,外人也可以进入。 几名行商原本就是抱着“找出赵东发财诀窍”的念头跟来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时间竟有些踟蹰。 “我们要进去吗?” “会不会被赶出来?” “这荒郊野岭的,此处不会是设得一个局吧?怎么就那么巧,我们前脚在客舍听了赵东的事,后脚就碰到了赵东。” 几个年长的行商讨论来讨论去,倒是那年轻的行商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 “我们几人哪有那么大本事,让这么多人给我们设局。”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简直就是绝杀,原本还在犹豫的其他几人,很快也下了决心。 他们一路跟着赵东,跑这么远过来,可不是为了验证自己胆子小的。 第183章 几人持续往那依稀能看得清楚是小黑点的几栋房子面前凑,等到近前去之后,立刻觉得这不是设局了。 这几栋房子不光是砖房,外面还竖了一条长长石碑,上写医大成药厂。 且外侧站着十几个穿着盔甲,手握长刀的兵丁。 放在现代,这就是几栋乡下土房子,但在大安朝,砖卖得极贵,普通人家一般都是住茅草屋或者木屋,还有在地上挖个坑,住地窑的。 可在古代,全砖瓦做的房子哪怕是在县城里,也是十分稀少的,唯有郡城那种地方才不少见。 这乡下地方,穷乡僻壤,若不是真的有个药厂,怎么可能建起这样多的砖瓦房。 这么大排场,怎么可能是为了他们设得局呢! 他们也没敢跟赵东太近,如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估摸着是进药厂里面去了。 几人犹犹豫豫上前,打听着:“这位兵爷,这成药厂,可是卖成药的地方?” “成药厂当然卖药,你们是来买药的?” 为首兵丁竟没有凶他们,也没有索要好处,不光有问必答,还主动提了一句。 “药厂的药不单卖个人,若是个人生了病想买一些药的,就去各乡医务所买,基本上的病症都有药。” 那年轻行商好奇:“这个医务所是何意?是药铺的意思吗?” “也相当于是药铺吧,但医务所是有大夫的,都是跟着我们柳大人学习过的学徒,除了能卖药,还能为病人把脉诊治。” 那兵丁说着,低声道: “你们要是有人生病了,一定要去医务所,那些学徒大夫虽说还有些上手生疏,但他们瞧不好的病,可是能去请教柳大人的,要真是疑难杂症,柳大人还会亲自来瞧病呢。” 年长行商一愣:“这,柳大人指的是县令?” 兵丁特理直气壮一点头:“是啊!” “县令……给人瞧病??” “你们是外地的吧。”兵丁哼哼:“我们柳大人没有当官之前,就是一位名医,要不然这成药厂哪里来的?” 他说着说着,情绪渐渐高昂起来,满脸都写着对柳意的崇拜: “我们大人医术高超,制的成药也是好东西,之前外面有了疫病,全靠大人当机立断,将所有得病的人放在一起医治,这才没让疫病传到城中。” “大人制的成药听说在望乡郡卖出了天价,她明明可以自己卖药的,却惦记着我们胡县百姓,办了这成药厂,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当兵的能吃饱……” 眼看着他说着说着眼眶都感动到泛红,行商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另一名兵丁见怪不怪:“他之前受了伤,险些不治,就是柳大人给他治好的,从那之后,他一提起柳大人就是这个样子。” 年长行商恍然大悟:“知恩图报!想必这位兄弟也是一感性之人,这才被县令大人救过之后,一提起便泪流满面!” 那已落下泪的兵丁吸吸鼻子,掏出一块干净无比的手帕,小心翼翼擦了擦眼睛周围。 “那倒也不是。” “我当初受伤的地方是眼睛,虽然已经治好了,但一想起柳大人,我就忍不住去想她那天拿着奇怪的东西对着我眼睛划来划去的样子,眼泪就会自己下来了。” 行商们:“……” 兵丁擦好了眼周: “你们想看病的话,去医务所,随便找个乡里都能问到路。” 年长行商连忙道:“若我们是想要购买成药,到别处去售卖呢?” 本以为兵丁要多问两句,没想到他依旧是一脸的淡定,明显遇到了不少这种情况。 第184章 “若是如此,你们至少要购买价值十两银子以上的成药才可,我们成药厂的药,总价十两起卖,当然了,各种成药的价钱都不一样,想买哪种,看你们自己选。” 一听说要买十两银子以上的才行,几人立刻就犹豫了。 十两银子,哪怕是对于行商来说都不是什么小钱,他们连成药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若是早知道这一出,几人肯定就随便找个乡里的医务室,先看看成药药效如何再说了。 可现在一路从县里跟来了此处,光是走路就走了一个时辰,什么都不干就掉头回去,总觉得自己亏了。 “这……能不能通融一下,毕竟没有看到药,也不可能没看到货物就买下啊。” 守门的兵丁们很是坚决:“那不行,这是规定。” “没错,不然你们还是去医务所吧,大不了去看过了再来。” 他们不劝还好,一劝,行商们就更加犹豫了。 这要不是成药够好的话,也不可能送上门的生意还要推走吧。 肯定是药效够好,不愁卖,这才如此啊! 几人犹豫不决间,却听身后马蹄声响起,下意识回头看去,便见几只马匹奔跑在田野间,身后仿佛还跟着人。 马儿停到药厂门口时,就见马上的人勒住马绳,笑道: “我去猎了几只野鸡,拿去交给伙夫,让他今日就做了加加餐。” 那一见到柳意就忍不住掉眼泪的兵丁立刻满脸是笑:“谢大人!大人真厉害!” 他转头给行商们介绍:“这位,就是我们胡县的县令柳大人了,也是药厂的东家。” 方才一路见闻,再加上听着兵丁们说了许多,几个行商脑海里已然有了县令柳大人的粗略画像。 他们倒是知晓柳大人为女子,在客舍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惊讶过了。 想来,应该是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穿着朴素的样子。 可抬眸望去,却见一袭青衣。 柳大人竟是一年岁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穿着青色利落的骑马服,因入秋了,外面还套着一层薄斗篷,脚下踩着一双短靴,单手握着一把上好的弓。 她面色红润,眉目舒缓,瞧着并不古板朴素不说,甚至瞧着十分鲜衣怒马,让人丝毫不怀疑她日常用度必定精心。 柳意用度当然精心了。 她没钱的时候能安之若素,但有了钱也不会节俭度日,一有钱,立刻买了各式各样的衣服鞋帽,还给自己配备上了许多感兴趣的器具。 比如说,弓箭,刀剑,匕首,长鞭。 有时候也会有一种自己在玩奇迹柳意的感觉,古代没有游戏没关系,她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这具身体原本瘦弱虚弱,但如今已经被柳意养得健康无比了,个头也蹿了一蹿。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大家都说别以貌取人,实际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以貌取人。 具体就表现在,柳意往那一站,几名行商下意识就觉得她来历不凡。 那眼睛做过手术的兵丁又介绍:“大人,这几位想要进药厂看看,但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购买十两的成药。” 柳意听了,笑着将弓扔给身后的牛大壮,利落翻身下马: “你们是外地来的行商吧?” 几名行商无论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连忙都恭敬先行过礼了,才老实回答了自己的来历。 民见官,肯定是要将姿态放到最低的。 尤其是明显柳意在胡县是有实权的,无论是百姓,巡逻队,还是兵丁,每个都唯她马首是瞻,那就更要恭恭敬敬对待了。 第185章 听几人说了来历,柳意点点头:“今日也是巧,既碰上了,那便进去瞧瞧吧,不买成药也没什么。” “外来都是客,就当本官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几人大喜,没想到还有这样天大的好事,若是门口的人直接将他们放进去,他们还没这么高兴。 但现在是需要十两银子才能进去,结果他们运气好,碰上了县令,县令免了这十两银子的份额,让他们免费进去参观。 那就有种撞大运的快乐感了!! 他们再三道谢完了,才高高兴兴,带着一种“吃到了天降馅饼”的快乐,拜别柳意,入了药厂。 一边走,一边悄声道:“你们一会仔细瞧着,若是瞧见赵东了,我们就避一避,别让他知道我们也是来买药的。” “爹,咱们来成药厂,不是买药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都行,那赵东万一想要独吞这门生意,给我们使绊子怎么办,听我的,没错。” 几名行商当即走路蹑手蹑脚起来,时不时左顾右盼,生怕赵东突然从哪个角落里面蹦出来。 柳意在他们后面笑眯眯的看着,就好像是在看大把的银子入了自己钱包。 几个兵丁看着他们进去,已然是习惯的样子。 他们几个都是柳意精挑细选的兵。 柳意在军营那么长时间也不是白混的,这些负责守门的兵日常练兵的时候,反应不算快,练得也不算好。 说好听点,就是一根筋走到底,上官说什么就听什么,不知道变通。 说难听点,就是有点笨笨的,照本宣科,绝不多做一步。 柳意坚信,每个人都能发挥不错的功能,只看有没有将这个人放在合适的地方。 比如说这些守门兵。 打仗练兵或者做其他工作很容易搞砸,可负责医大成药厂看门的话,就十分专业对口了。 “你们说,他们会买几两银子的?” “至少二十两,我瞧见了,那个年轻郎君腰间挂着的玉佩可不便宜,这几个行商人虽少,但手头肯定有钱。” 自从药厂建立之后,经常有外地的行商过来。 也不知道柳大人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药厂建得偏远,可那些外地行商每次都能找过来。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行商来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 等柳意也进去了,那做了眼睛手术的兵丁还在忍不住落泪,其余兵丁已经低声聊起来了。 “咱不是正经生意吗?为什么他们走路像老鼠?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一样。” “那谁知道,可能外地的行商,就有这毛病。” “不过怎么每次有新行商来了,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进的时候,咱们柳大人就也来了,每次都是直接将他们放进去,柳大人也太好心了,成药厂开门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一个行商是直接买十两银子的药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 那兵丁疑惑:“我不懂什么?” “你不懂柳大人的好心啊!我们大人就是这么善良!” “……有道理!” 柳意进了药厂,遇到每个工人都会带着十分尊敬且亲近的态度和她打招呼。 最中心的原因,是药厂的工人都是女工。 实际上,大安朝刚开国的时候,女人外出做事,其实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 如果要细数前朝,像是手工业,比如纺织,刺绣,染色,陶艺等行当,几乎就是女人的天下了。 女老板女掌柜女工等司空见惯,街上有女伙计,宫中也有女官。 第186章 直到大安朝开国,取缔女官,但其余行当女人也都能做,直到大安朝的经济崩盘,政斗频繁,底层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苦,对女性的束缚便也越来越多。 但比起柳意记忆中,穿越前世界的某个朝代,现在的古代女性,准确的说,是古代底层女性还是不会被完全困在家中的。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穷。 人都要饿死了,谁还计较什么名节不名节的。 底层百姓是很会变通的,柳意当初开成药厂的时候,说明了只招收女工后,没有一个人敢在背后蛐蛐什么。 在大安朝,男性们得到格外的特权时间并不算长,因此还没将这些特权当做理所应当,与生俱来。 他们大部分人家中都有女性,只庆幸若是自家人选上了,家中会有新进项,饿死的几率将会减少许多。 那些家中没有女性的人家,就算是心里酸,也不敢说什么难听话。 在古代,只有上位者才有特权。 而不巧,柳意就是上位者。 她所做的决定,平民百姓们唯有接受了事,何况没了这个岗位,还有别的岗位可以竞争。 柳意却在有意识的将女人们拉出家门,给她们安排各种各样的工作。 她对外说的是,胡县人少,劳动力不足,实际上柳意心里明白,她正在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女人。 让她们工作,让她们得到工资,让她们发现经济实力决定家庭地位,让她们爱上这种感觉。 而当她们意识到自己喜欢这种生活之后,就会像是世界上最坚实的堡垒一样紧紧围拢在柳意身边。 “人是这样的,当有多个选择的时候,就不愿意再回到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了。” “所以这就是您让我不光要和人竞争,还要自己给自己找来竞争对手的原因吗?”赵东麻木脸。 柳意将一枚黑棋落在棋盘上:“你帮我找来了这么多买家,我当然也会给你回报。” “这次你购置药物,无论是什么药,都能便宜一成。” 一脸麻木的赵东瞬间如同变魔术一般,当场给柳意表演了一个笑靥如花。 “多谢大人!以后我不管去到哪里卖药!一定多多提胡县医大!!!” 两人你来我往的下着手中棋子,因为是在院中凉亭下,被几个行商看了个正着。 他们大多是被赵东引来的,自然知道他是谁,如今见到两人对弈,气氛融和,心中便有些担忧。 这柳大人有了赵老板这么个大客户,不会不愿意卖给他们多量成药吧? 风吹过,柳意衣衫微动,手握黑子,面露思索之状,因为体态良好,颇有气质,虽年纪小,但竟已有了名士风范的样貌。 再加上之前围观成药的时候,医药代表们各种夸耀柳意做过的功绩,这让行商们还未与之交谈,就已经对柳意升起了敬畏。 赵东放下一子,柳意再次放下一子。 五子成线,端坐在棋盘上,名士风范*柳意微微一笑:“我赢了。” 赵东颇为赞叹:“这五子棋虽下着简单,倒也别有趣味。” 别问他们为什么不下逼格更高的围棋,柳意没学过,赵东不敢赢。 两人起身,柳意一抬眼看到前方站着的几名行商,露出一个礼貌微笑。 赵东也刚要笑。 做行商的嘛,和气生财,背后怎么抵触同行都可以,当着面,他还是本能的想要表达一下友好的。 第187章 结果牙齿刚露出来,就被柳意提醒:“赵老板,一成。” 赵东立刻丝滑的转笑为愤愤,如同一只大鹅一般,相当生动形象的梗着脖子,瞪了那几名行商好几眼。 随后对着柳意恭敬行礼,起身后又找准时机瞪了那几个行商一眼,保持着大白鹅姿态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 虽然他的演技略有浮夸,但显然应付几名本就上头的行商也足够了。 他们本就觉得这是好事一桩,担心赵东阻拦,现在见到他如此态度,反而更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以己度人,若是他们手头有个大生意,肯定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分走自己的利润啊。 好消息是,赵东如此作态,正说明了他虽然跟县令大人有些交情,却还没到了独占成药的程度。 要不然,他干什么这么生气呢。 几人一边心中窃喜,一边暗暗警惕。 “一会我们回去的时候可要小心,莫要被那赵老板敲了闷棍。” “怕什么,这里是柳大人的地界,我们若是真的与柳大人谈成了生意,他敲我们闷棍,那不就是在打柳大人的脸吗?” “话虽这样说,还是要小心为好,若是被敲出了好歹,就算是柳大人为我等做主,那可也晚了。” 几人快速嘀咕了一轮话,随后鼓足勇气,向着柳意而去。 柳意淡定起身,接受了他们的行礼。 一场交谈过后,这几个人一共贡献了一百五十两的成交额。 柳意决定庆贺一番。 这些行商们不光给胡县成药厂带来了利润,让百姓们得以持续有收入,还会将胡县有名医的消息传扬出去。 和在三兴里义诊时一样,病人与家属的到来可以增加当地经济。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人才。 胡县太小,九成的人都没有接受过识字教育,就算是柳意现在开始提拔培养各处,人才成长也是需要时间的。 比如吴妙茵,她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勤奋的类型了,基本上每天都会跟在柳意身边吸纳学习,且完美融入了王在,偷师技能满分。 基本上,她只要每天醒着的时间都在学习,记录,复盘,可毕竟时间短,在很多事的处理上面,并不做到成熟。 就连柳意自己,也是一边复盘现代时看过的书籍,一边斟酌着做一些事。 她愿意给自己和身边人成长的时间,但如果能有一个完全成熟的人才凭空掉落,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生病是很公平的。 穷人会生病,富贵人家也会生病,生老病死,天下第一大公平事。 胡县有了这个名声传出去,来看病的病人中,柳意不相信找不到一个人才。 将行商们送出成药厂,柳意并没有休息,而是再次骑上马。 她就好像是种下一棵棵小苗苗的养花匠,挨个的查看这些小苗长势如何,什么时候能够开花结果,给她带来想要的收益。 “走,去流民安置点。” 柳意到时,流民安置点一片热火朝天。 “这边,这批砖是用在西六区的。” “东一区的砖送去没?” “送去了,您看看,这是签字盖章,一式两份的,我都收好了。” 要说整个胡县哪个地方用砖多,既不是在盖员工宿舍的成药厂,也不是已陆续加入盖房队伍的平民百姓,更不是县里扩建的商铺,而是这流民安置点。 因为流民安置点,和军营住宿点是挨着的。 第188章 流民安置点要盖一批临时用的房子,军营也要盖房子住人,同时两边又都要开荒。 流民开荒出来的地,一部分会由官府做主低价卖给当地百姓,一部分由他们自己种植。 军营开荒出来的地则是屯田,由吴都尉负责。 开荒并没有那么简单,要砍树拔草,还要养土,而对于百姓们来说,开荒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很有可能花费巨大气力开荒完毕了,又辛辛苦苦将土地养成了适合种植的样子,结果官府不认,白干一场,有时候还要被罚款。 胡县倒是没有后者这样的情况,但对于耕作工具落后的古代环境来说,纯开荒也是辛苦无比。 可所有开荒的人,无论是流民还是兵丁,各个都干劲十足。 这荒地开出来,种出来的东西可就是他们自己的了。 更何况,在他们开荒的时候,有时候累了,起身向着远处瞧一瞧,还能看见另一头的人们在忙着建房。 那房子,可也有他们的一份! 人有了盼头,做活就有劲,干着苦活累活,脸上还是带着笑,恨不得将全身的气力都用在这块地上。 马校尉站在高处往下看,瞧见的就是这副人人都高高兴兴干活的景象。 他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有点为兵丁们开心,又有点酸涩。 对着柳意道: “果真还是你有本事,之前我管着军营的时候,稍微让他们吃得不好一点,底下就有一堆人怨声载道。” “可你管着,他们吃得和军营里也差不多,但人人都高兴。” 柳意也望着那边在笑:“那是因为他们有了对未来的希望,从前虽是驻军,可吃穿用度全要看上面发不发得下来,虽也有种地,可按照大安朝的制度,粮食收成压根落不到自己手里。” “如今每人都能获得一份田地,农具种子由官府发,收成却能入七成,他们自然高兴。” “还有那盖房,虽说是四人寝,可也比帐篷里面十几个人挤一个地方抢。” 马校尉就不说话了。 谁不喜欢住房子呢。 虽说当兵打仗的都住惯了帐篷,可那是打仗的时候,平日里谁乐意长久待在帐篷里。 无论是将还是兵,对于有一个家的渴望都是共同的,房子和随时都能收起来的帐篷不同,它盖在那,成为了自己的,那就是自己的家了。 别看他表面上一副淡定的样子,已经划给他的那套房子,马校尉隔三差五就要去看看建造情况,还四处去寻好木头,要给自己的房子用上。 房子还没有盖好,连要买什么家具都想好了,尤其是放银钩长枪用的武器架,马校尉觉得,既然要住新房子,以前那个旧的武器架就不合适了,他还特地跑去找了胡县唯一的工匠,加钱插队让他先打自己的武器架。 想起这个,马校尉又忍不住开口:“你之前说,要修一个家属区,让将士们的亲眷也有地方住,这钱凑手吗?” 柳意看一眼就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笑嘻嘻问: “若是我说钱不凑手,校尉是不是要补贴一二?” 果然,马校尉颇为不舍的从怀中内兜掏了掏,掏出一袋金子,闭闭眼,往柳意那一递。 “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校尉,是该出一些钱的,拿去!” 那速度快的,就差把“你赶紧拿走,不拿走我怕我反悔”写在脸上了。 第189章 这钱还是他上次被射成筛子的时候,抢回来的,当时的粮草立刻就入了粮库,银两珠宝那些全都找行商换了钱,分下来,马校尉也是狠狠赚了一笔。 柳意其实并没有仔细算过这笔钱,奈何脑子太好使,马校尉对她又毫不设防,当日里带回来多少钱的,又是怎么个分法,她清清楚楚。 因此这袋金子,她看上一眼,就知道是马校尉差不多六成身家了。 难怪如此依依不舍。 马校尉实在是太好欺负,也反而让人不好继续欺负下去,柳意笑着将钱袋子给他推回去。 “校尉放心,胡县的钱,已经慢慢盘活了,您的钱还是自己收着吧。” 马校尉一愣:“盘活了?就靠那个成药厂?” 不能吧,这也不够啊。 “这么多房子在盖,成药厂赚的钱哪里够啊。” 这就涉及到详细情况了,之前就有不少人来问过,柳意也不可能一遍遍跟人说,她看了一眼吴妙茵,吴妙茵立刻会意,站出来解说。 “盖房主要用到土胚和砖块,还有木材,石头,其中,土胚可以自己做,木材我们组建了人手上山砍伐,石头同样也可以自己搬,基本上,是没有花销什么钱财的。” 工分不光能换取盖房,还能换取食物,金钱,可八成的流民都选择积攒工分,用来换取房屋。 这就相当于胡县有了大量的人力可以使用,他们可以烧砖,搬砖,砍树,搬运石头。 同时,因为今年赋税降低,手中有了银钱的胡县百姓们,也想要改善一下自家环境。 盖房的用料都是一样的,从前手里没有钱,也只能自己干,如今可以花费低廉的价钱从流民安置点买到这些材料,手头宽裕的胡县百姓们自然愿意。 所以实际上,看似是流民们用工分向官府换食物,实际上,是他们干的活换来胡县百姓们零零碎碎给的银钱,这些银钱又买来食物给流民。 “而盖房用料最昂贵的砖块,也在大人督造建起了砖块厂后,将成本压到了最低,流民安置点的房子并不是全部免费给流民使用,需要用工分来换,而工分换取就需要做活,相当于是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力换来食物,这些一日三餐,并不是官府免费提供的,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能算是我们在养着流民,而是流民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劳作换取金钱,这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了。” 吴妙茵崇拜柳意,现在又相当于是她的助手,成日里跟着她四处走,说话习惯也渐渐向柳意靠拢。 如果不是她还穿着大安朝的服饰,光听这话,简直像是现代基层干部开会一样。 奈何对牛弹琴,马校尉压根没怎么听懂。 主要是他有个毛病,一听到这些细致的东西,他就脑仁疼。 “所以说,大家现在都能吃上鱼,咱们不缺钱对吧?” 柳意也没跟他分辨“此鱼非彼鱼”,只点点头。 马校尉哦了一声,高高兴兴把钱袋子收回去。 虽然没听懂,但不妨碍保住了自己钱袋子的马校尉对着柳意大夸特夸: “还是柳大人厉害,我就知道,胡县交到你手里没错!” 柳意夸回去:“那也是校尉大度,稳住了胡县,又稳住了军营,我才能做上这些。” 反正大权已经到手了,她也不介意给马校尉一些情绪价值,当即又是一正经拱手做拜: 第190章 “胡县能如此,当也有校尉一功!” 马校尉被夸得不好意思:“我,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柳意:“这正是校尉的厉害之处了。” 他什么都不做那才好,要是做了什么,那就要乱套了。 柳意诚心的希望马校尉一直保持如此。 “我二人合作,那还不嘎嘎乱杀?”她还讲了个现代梗。 她负责乱杀,他负责嘎嘎。 马校尉还是听不懂,不过大致也能听出这是好话。 也不妨碍他听出来柳意是真的在真心实意的夸自己。 他又望下去,因着他们站在高处,更能看清楚下方的热火朝天。 看着众人俱都希望满满干活的样子,他心绪莫名激动,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般高兴。 不,好像,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外面乱了,可那又怎么样,胡县还这般安好,这如何不让人赞叹呢。 马校尉心中升起一片豪情:“柳大人你说的对,能将这小小胡县治理成这般。” “咱俩真是太厉害了!!” “嘿咻!一二!嘿咻!一二!” 八个人分成两边,扛着刚砍下来的粗壮树干,喊着口号,动力满满一路从山上到了山下。 有人路过,无论是男女老少,俱都用着羡慕无比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是搬树工,在普通工人中,工分只次于装修队的工人。 搬树工也不是谁都能干的,首先要个子高,不能矮小,这样别人高你个子矮,那搬木头的时候力度就不均匀,容易出事故。 然后呢,还要体格健硕,要不然扛不起这粗重的木头。 对于流民们来说,这一条件就能筛选下去九成的人了,基本都是饿着肚子一路逃难来的,不瘦成个皮包骨就不错了,哪还能保持健硕身材。 但胡县就是这样,人家不光喜欢健硕身材的男人,还推崇健硕身材的女人。 你若是身形足够健壮,力气够大,这扛木头的活,无论男女都能干。 听闻胡县的县令,也就是将流民安置下来的柳大人,便正是一力大无双的女子。 这八人中,便有一人是一力气大的女子,她与其余七人待遇同等,八人共同合作将树木放下,那边的记分员立刻走了过来,严谨无比的量树木尺寸。 搬树工的工分发放是有一套严格的计算标准的,和隔壁负责打造成药厂装成药盒子的计件工一样,会根据树木的大小,粗壮程度来决定发放多少工分。 记分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大安朝,这个年纪已经能是当奶奶的年纪了。 她瘦瘦弱弱,牙齿掉了好几颗,这是长期吃不饱营养不良的特征,但记录的时候却十分严谨,还要招来八人,让他们验是否记录正确。 八人也是很谨慎的上前自己量了一遍,对了一下本子上的数据,这才点头。 “没错。” 记分员又要求:“你们的栽种记录给我看看。” 当即便有一搬树工小心翼翼掏出一包了防水皮,用草绳穿插做成书册的记录册,先尽量擦干了自己手心里的汗水,才珍惜无比的翻开。 上面正是记录着他们这一个小组所得工分记录,每一个内容上面,都写着树木体长如何,尺寸多少,是什么木头,从何地在何时搬运到山下,由哪个记分员测量,得多少工分。 而除了记录所得工分,上面还有栽种树苗的记录,胡县要求,每砍一棵树,砍树工都要栽种五颗树苗,搬树工也要栽种五颗树苗。 第191章 这些也都是在记录册上面记录在案的,有专人检查,并且盖章记录,同样,树苗的品种,年龄,种植在哪个区域都会写清楚。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嫌麻烦,和检察员沆瀣一气,隔一两个月,会有人来检查树苗数量,要是对不上,这一整条线的人都要停职审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倒是也有人嫌过麻烦的,这个时候基层干部们就会训斥: “如今倒是有满山的树给我们砍,那日后呢?现在我们盖房要砍树,日后你的子孙就不盖房了?别说什么一间房可以住子子孙孙的事,你生七八个孩子,七八个孩子再给你生几十个孙子,一间房住得下吗?” “不愿意遵守规矩,就别干这份活,没人逼着你赚这工分!” 这话一出,连利诱带威胁的,相当管用。 流民们是离开家乡,失去了一切到的胡县,他们比谁都渴望在一个安定的地方生根发芽,生儿育女。 大安朝人都看重后代,想想自己这样做也是为未来的子孙考虑,心里便心甘情愿了。 而如果要说不做这活,那怎么行呢,这种工分高的活计虽然要求也高,可还是照样一群人抢破头,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不就是种几棵树苗吗?种! 人都是从众的,当大家都接受了种树苗的事,再有人说不想种的时候,便是其余人一起谴责他只顾自己,不顾后代了。 当然,基层工作也不可能都一直顺风顺水,谁和谁为了抢活打起来了,有人冒领工分了,还有人一直欺压家人,作威作福了。 柳意从不惯着他们,重罚,统统重罚。 受不了的,就别在胡县待。 什么?你问她担不担心那些被重罚的流民暴动?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把军营和流民安置点放在一起呢? 流民安置点前脚刚有风声,后脚就能有几百名兵丁带着武器直接闯入,完全可以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之前还有人死性不改,到了安置点还要抢工分牌,结果刚抢到手里,被抢的人一嗓子喊出来,立刻跳出几十个兵丁将人按得死死的,一分钟不到就将人五花大绑。 抢一次,苦工一个月。 抢两次,苦工一年。 抢三次,就要被打发到还什么矿都没挖出来的矿山了,基本上没有回来的可能性。 也有人许是觉得柳意人善,既然管了别人都管不了的流民,又是个女子,必定是心思纯善的。 善良,那不就等于给他们一个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吗? 他们实施了。 然后就为胡县医学生们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成为了冰库里的几具大体老师。 总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期之后,剩下来的流民基本就是想要好好生活的了,大家各有工作,也能勉强吃饱饭,这才如此欣欣向荣。 若是有人站在上空快进看,就能看到人群像是蚂蚁一样,虽微小,却在快速的建出一座座房屋,开荒出一亩亩田地。 而就在房屋大部分都快要盖好的时候,冬日也悄无声息来到了胡县。 外来流民的数量少了许多,那些从别处买了成药,听闻胡县有神医,来求医的人倒是陆陆续续来了。 与此同时,胡县本地的商队也逐渐回来。 这日,正是一来求医的一对母子,和回胡县的商队同时到达,一起在城门口排起了队。 第192章 这对母子看得出来家境殷实,还有仆从马夫跟随,老夫人身边还有两个丫头照料,此刻就正在丫头的搀扶下了车。 胡县入城需要人人步行,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人不能坐在马车里。 老太太虽然病了,但也没到不能下地的程度,此刻下车之后,就在左右看着,颇有些新奇。 她一辈子没怎么出过远门,如今出来了,虽然一路颠簸,但瞧着城门口的人有序进入,路上也没有尘土漫天,心情倒是不错。 那儿子年岁瞧着有个三十岁左右,一下马车,就盯着正在训练的兵丁们瞧。 他们到了胡县,才发现这个小县城治安竟出乎意料的好,还有兵丁围着城池外面的跑道跑步。 令行禁止,这可不像是大安朝的兵。 “这胡县小小一地,竟能练出这样的兵。”他忍不住感慨着,颇为好奇,这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曾经当过某个郡城的官员,也见过郡城守军,虽瞧着威武,可不知为何,胡县兵丁的精气神还要比郡城守军好上许多。 若是以他的见识来看,这胡县兵丁,个个身形健硕,目光炯炯,的说是以一敌百夸张了,但一个顶对方五个还是没问题的。 老太太倒是探头去看:“咦,那是女子吗?” “那些应当是守城军,母亲恐怕是看错了,守城军里怎么会有女子。” “我眼神好得很,你瞧,那边那个……” 男人顺着母亲的手看过去,果然瞧见一女子走在军列中。 他颇为诧异:“这,此地竟穷到这种地步了?可我瞧这城门商贩进进出出,应当十分繁华才对啊,怎么用上女兵了?” 前朝也有用女兵的历史,但那是男兵打没了,实在是无人,只能用女子顶上。 可这胡县瞧着,不像是无人可用的样子啊。 老太太倒是有些为同性别的那女兵难受:“可怜了,如此年轻,被扯去当女兵,还不知晓要如何受欺辱。” 大头兵大头兵,说的便是兵丁地位低下,女人混在其中,肯定是要被欺负的。 一个跨着菜篮路过的大娘听到这话,没忍住插嘴: “这位大姐,您话可就说错了,当女兵怎么可怜了,这可是我们十里八乡的女子都抢不来的好事!我闺女眼神不好使,没选上,回来哭了小半个时辰呢。” 老太太也不介意她忽然插话,也没有震惊纳罕,而是起了兴致,问道: “妹子,这话是怎么说的?当兵不一向都是人人逃的嘛?怎么你们胡县的兵,还要抢着当?” “当兵要逃那都是以前的事啦,自从我们柳大人当上县令,这当兵的规矩就改了改,吃得好,住得好,年年还有新衣服新鞋发,每个月都有薪酬,您说,这么好的事,抢不抢?” 那大娘明显是擅长唠嗑的选手,当即往那一站,给老太太科普起来: “男兵女兵都一样,这可是咱们柳大人说的,还有呐,当兵不光自己的待遇好,还能福泽亲人。” “就好比排在你们前头的那辆商队吧,看见下来的带着孩子的那女子没有?我打赌,她就是军属。” 老太太望过去,果然瞧见一衣衫破旧的女子,手里牵着一连串的孩子,正面色十分不安的看着周围。 “这话是怎么说的?” “是这样,如今外面乱着,四处通信不便,柳大人善心,便想尽可能将军属们接来,安将士们的心,胡县商队如今多了,都与官府有契约,外出行商的时候,若是走到军营中亲人所在的地界,要去将他们接来胡县,或者带信。” 大娘道:“这女子带一串娃娃,又是坐着商队的车来的,肯定是军属了。” 正说着,便见守城门的兵丁听商队的领头说完话之后,脸上笑开了,指着远处训练的军队在说些什么。 女子眼泪立刻下来了,带着孩子们奔跑过去,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离得远,老太太听不到,但依稀可以猜出来应当是那些兵丁中有她的亲人。 虽不认得对方,可见着她衣着破零,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却还是飞速跑过去,她眼眶都忍不住湿润了。 “这应当是哪个兵丁的妻子吧。” 大娘也表示赞同:“可不是,之前征兵都是强征,许多人都来不及跟家里说句话,就被征走了,只剩下家中妻儿父母空等,是生是死都不知晓。” 他们胡县也有这样的事,所以看着,就格外的共情。 正在训练人的将官放了人,都是有亲人的,无论自己的亲人有没有被接回来,看到同营的兵丁亲人来了,心里总会好受一些,也为他们高兴。 便有一兵丁同样飞速跑了出来,与女子执手相看,两人都在抹泪。 说着说着,兵丁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向着南方哭着磕头起来。 大娘很有经验:“他这应当是从妻子口中得知,父母已逝去了。” 这事也很常见,外面那样乱,老人活不久的。 悲伤过后,兵丁抱起最小的孩子,与妻子一同向长官行礼告别后,向着另一处走去。 老太太又开始为他们之后的生活担心了:“这大老远过来,有地方住吗?” 大娘摆手:“当然有了,要不然怎么说当兵待遇好呢,当兵的是个小官也能申请单独住所,就算不是小官,官衙也有补贴,那钱够他娘子租个小屋子了。” “要不然,柳大人干嘛要派人把军属们接过来呢。” 老太太得了答案,心里便顺遂了,她活这么大岁数,见惯生离死别,但依旧希望能见着个好结果。 而她的儿子,却是眼睛发亮。 “难怪,难怪此地地方虽小,兵力却如此强盛。” “将兵丁们的亲人接来此处,胡县便成驻扎之地,变成了自己的家,那守护胡县之时,自然尽心竭力。” 且,在世道乱的时候,上官却想办法将自己的亲人接来,这本身就是足以让人感恩一生的举动。 他都可以想象,那些被接来亲人的兵丁们有多感激背后之后,又愿意付出多少忠心。 哪怕是没有被接来亲人的兵丁,心中也会因此残存一丝希望。 大娘看着突然开始激动的男人:“老姐姐,这是您儿子吧,他在说什么呢?” 老太太很习惯的样子:“不用管他,他就这样。” 男人正一拍手: “推行此事之人,善于攻心呐。” “这胡县!有大才之士!” 第193章 “五燕里新上任的亭长绥农,因为两家人为了一只鸡争吵不休,都说自己这只鸡是自己家的,所以他将自己家里的鸡分出去,判这两家人一人得一只鸡?” “然后现在五燕里家中养鸡的百姓都说自家少了一只鸡,没养鸡的百姓也要说自家养了鸡但凭空消失了?” 柳意直接给看笑了:“我要是没记错,这个绥农,是乡长们推举才当上亭长的吧?说是十分有才华,为人和善。” “确实和善,但这也太和善了。” 王在从前也没少行走乡里,还带着徒弟四处采药过,倒是知道一点: “禀老师,绥农是五燕里人,因自小读书,相貌又好,性温和,在乡间一向颇得邻里推崇,因而此次五燕里推行亭长之位,几乎人人说了他的名字。” 柳意有印象,现在胡县官吏紧缺,几乎是个识文断字的都被挖掘了出来干活,但是亭长这种位置还是要谨慎。 她让乡长们推举人选,并且派出小吏四处探查,定下了几个空缺亭长之位的实习亭长人选。 只是柳意并没有亲自面试这些亭长,她现在每天忙的飞起,连日常锻炼的时间都从两个半小时压缩到了两个小时,都很少和系统吹牛闲聊了。 她要做的不是面试,而是握住这些实习官吏们每个星期的工作报表,一般看完,就差不多知道他们的工作情况了。 绥农就是实习其中之一。 而且他是所有实习亭长中,得票最高,声望也最高的,几乎人人都说他的好话。 一般这种情况,分为两种类型。 一,他是阴狗,所以人人说他好话。 二,他是真好人,但真好人被所有人说好话的概率太低了。 柳意原本以为,绥农是阴狗,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个稀罕二选项。 “这样的冤大头,我是百姓我也推举他。” 她将手中的报告放下:“把他叫过来,我来看看,此人还有没有抢救的余地。” 这还好她定下了所有官吏每月都要有考核日,所判治下案例也要写明缘由时间判决结果,而且写这玩意的是亭父,亭长不得插手。 下方恭候的小吏连忙应下,快步出了官衙。 柳意又翻看下一张报告,看着看着,又给看笑了,让吴妙茵念。 吴妙茵当即大声念出:“行山里新上任的亭侯周演欺压百姓,索要贿赂,以强权逼一名叫赵燕的女子相嫁,被其反抗之下砸破头颅,断腿一只,周演告赵燕行凶,索求赔银十两。” “可恶至极!”下方负责记录文案工作的吕吉立刻骂出声。 “此等小人,分明是他有错在先,竟还敢如此厚颜无耻,索取银两!” 他义愤填膺站起来拱手:“大人!此等无耻之人,必定要下狱以示惩戒!” 柳意往椅子上一靠,并没有如其他小吏那般满脸愤怒。 “判案要讲证据,人证物证书证总要齐全,无论再怎么清晰的案情,也不能直接跳过证据,你自己将这句话抄百遍。” 吕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了这点,脸色一红,讷讷行礼: “是,吕吉记住了。” “派五个人去,查探清楚,若确有其事,将周演和赵燕都带回来审,对簿公堂,查抄周演家中,看是否有贿银。” 吴妙茵飞速记录下来柳意说的话,这些话将会被再抄录一份,交给去做事的小吏。 她记完了,又问:“大人,那这行山里的亭侯之位先空缺么?行山里地处深山,实习人选寥寥无几,这个周演已经是最后一位了,是否要从我们这里派人去?” 第194章 柳意也想派人,但显然,胡县已经没有多余的官吏派出去了。 她也不烦恼,直接做了决定:“把这两人带回来审了再说,若是确有其事,周演下狱,赵燕做亭侯。”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吕吉欲言又止:“大人,这……这是否有些草率了?” 倒不是说赵燕一个女子不能做亭侯,女子为官吏这件事,在胡县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因着实习官吏中有大批女子,胡县各个行业不用柳意指定,就已经自动自发的出现了许多女子身影。 他们惊讶的,是赵燕本为苦主,且还未查探自身呢。 柳意对于自己的属下们还是很有耐心的,毕竟这帮属下如今还是个正在成长期的小苗苗,见他们不明,便细细解释: “一,她为平民百姓,却敢于反抗当地亭侯,说明她性格够胆大,二,亭侯多是选勇武之士,她能打倒周演,说明她力量足够,且周演伤处有二,头颅与腿,这说明她打了不止一次,下手够狠,压得住底下人。” “因此,若是案情为真,此人当得亭侯之位。” “就算当不得,那也只是一个没过实习期的亭侯,以现在的制度,官吏就算是有心作恶,也做不得大恶。” 比如这个周演,他欺压百姓收受贿赂肯定是在暗地里,因为官衙派过去的亭父在盯着他们呢。 他为什么打不过赵燕,固然有他菜赵燕厉害的原因,还有个更厉害的原因是,他不敢带着底下亭卒们去骚扰,不然亭卒向亭长一个举报,亭卒可是能得一钱银,加分十分的。 见众人或恍然大悟,或面露沉思,柳意补充了一句: “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们缺人,真的很缺人。” 这个缺人的意思,不是说非要现在的空缺职位上有人,是她需要大量正在培养期的属下。 说白了,胡县就是穷,穷让人们得不到学习资源,没有历练经验,所以他们不可能出场即是99级。 所以,这就需要柳意像是种树一样,挑出合适的苗子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浇水晒太阳,让它茁壮成长。 如果她只将树苗丢在一旁,不浇水,不给经验值,不晒太阳,树苗们也不可能自己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成为胡县脊梁。 所以,但凡有个人有点子优点,柳意都会尽可能将人放到适合她|他的地方,希望对方能够快点长成。 比如那个疑似圣父的绥农。 他到官衙的时候,不夸张的说,整个官衙的大堂都好像亮起来了。 绥农是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他身上应该是带点西域血统,有着一双浅色的琥珀色眼,皮肤很白,就连头发都和别人的不一样,发丝微卷,和同样微卷的浓密睫毛一看就是出自同源。 柳意都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大美男啊。 可惜她冷血无情,长得再美,没干好基本工作,也要老老实实给她说清楚当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绥农确实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说话的时候都温温和和的,恭敬低头,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情况是,那天两家人都说那只鸡是自家的,邻居们也分辨不出来。 绥农读书,看过一个故事,讲的是有两个妇人争抢孩子,都说孩子是自己的,争执不下,无法判决。 宰相便想出一计,让两位母亲一人抓住孩子一边,用力撕扯,谁能将孩子拉到自己这边,孩子就是谁的。 第195章 两人撕扯之下,孩童感受到剧痛,大哭不止,最终,其中一个妇人实在是不忍心,松了手。 宰相于是判决那松手的妇人才是孩子亲母,因为只有亲生母亲才能因为心疼孩子受到疼痛而放手。 柳意:“所以你用了这一招?” “是。”绥农面露羞窘。 柳意已经猜到结局了:“那最后他们谁心软松手了?” 绥农捂住脸,恨不得钻到地底里去:“谁也没有,是卑职,卑职见那鸡被扯得惨叫,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 他也吃鸡肉,可平日里杀鸡都是一刀去血,哪有像是那日那般,两人恨不得生生将活鸡撕扯成两半,如车裂之刑一般。 书中描写和亲眼所见还是不同的,书中是亲子,自然会不忍。 但对于一只注定成为盘中餐的牲畜,就只是财产归属问题了。 绥农当日听得鸡惨叫浑身难安,知道自己出错了主意。 偏偏裁决已下,又想不出解决方法,只能拿了自己家里的一只鸡给其中一家人。 结果其余人一看还能这样,都有样学样,围堵在他家门口要他判决。 他此刻说着当日情景,又是羞愧,又是羞耻,脸色微红,双目躲闪。 绥农实在是好看,此刻羞愧脸红,一张面容更添了几分光彩,别有一番风味,看得堂上官吏眼睛都直了。 就连王在这个小老头,都缓和下声音安抚:“还好你也没犯什么大错……” 吕吉也跟着点头:“是啊,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这等照本宣科之事日后还是不要做了。” 就连负责拿着板子做威武之势的亭卒们,都缓和下来了脸色,一副想要上前安慰,但奈何职责所在的样子。 大安朝崇尚名士,也崇尚美人,无论男女,相貌好的,总会被优待几分。 尤其绥农长相,天然便让人对他多了一分怜惜。 柳意看看绥农,又看看其余沉浸在绥农容貌中的官吏们,目露沉思。 想着想着,她突然眼睛一亮! 绥农注意到了柳意的视线,忍不住微微一瑟缩。 好看的人,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好看,也习惯了众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亮亮的。 但柳意看他的眼神,分明也是眼神亮着,却莫名的,不太一样。 柳意保持着眼睛发亮的状态,从上面走下来,围着绥农转了几圈:“你这个亭长之位,肯定是不能做了。” 绥农倒也早就猜到这个结果,虽失落,但也恭声应下: “是,是绥农做事不佳,只会照本宣科,如此也是应当。” 读书的人,谁没有个当官的梦想。 但绥农刚当了三天官,就已经认清楚了自己没有这方面天赋的事实了。 仔细想想,就凭着他刚当上亭长,去处理吵群架的事时,被挤在人群中不知道让谁揩油了好几手时,就该知道,自己不适合当官,根本压不住底下人。 偏偏他力不能抗,只会读书,现在又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了。 柳意观察完了,面露欣赏之色:“但你长相确实甚美。” “有个工作,我倒是可以让你去试试。” **** “总算是安顿下来了,母亲,您歇着,我去打听打听,此处最好的医馆在哪里。” 那对来求医的母子找了客舍住下,儿子名为黄礼,恭敬服侍着母亲躺下休息,才退出房间,下楼打算去找人打听。 他打听了一圈,得知原来这胡县最厉害的名医竟然是胡县县令,这可就让人诧异了。 第196章 本以为让县令帮忙看诊还有些难度,没想到当地人都说,县令常常问诊,这十里八乡开的医馆,基本都是县令徒儿所开。 若是有病人在徒儿处看不好,自然会上报县令,县令会选个日子,来为病人看病。 得了这个消息,黄礼心中安心不少,暗暗期盼此地县令看病的本事,和她治病的本事一样。 他又买了一些当地吃食,打算带回去孝敬母亲,结果逛到了城门附近时,远远就看到好几列车队来了。 “这胡县,当真是商贸繁华,这样小的地界,竟有这么多的商队入城。” 黄礼对着身边的随从感慨了一两句,便回去了。 哪知等到第二日一早,又看到许多商队入城。 胡县并不是商贸交汇点,虽然离着各大商路近,但因为地方小,且到底偏远,那些走大商路的商队过来是要绕路的。 黄礼诧异,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下楼吃饭时,找一商队的人闲聊。 “郎君,此处的客舍莫不是比别处便宜许多?” 商队领头的是个带点西域血统的大胡子,当即摇头:“也没便宜到哪里去。” “那是这里的东西好吃?” “还行吧。” “亦或者是,此地有你们商队要买的货物?” “也没有。” 黄礼不解了:“那你们为何要绕路来此处?” 听他问起这个,大胡子眼睛就亮了! “你可不知晓!我们本来要去安城的,结果走到岔路口,碰上了胡县招揽客人的铺子。” 这个黄礼知晓,一般商路上都有各种招揽客人的铺子,基本上都是各大客舍派人去的。 铺子上面会卖水卖吃食,还有各种货物,可以为过路旅人补充食物水源,负责铺子的人叫知客,知客们会趁机向旅人们宣传自家的客舍多好多好。 比如吃住如何,有什么档位选择,还有住三日送一天这种福利活动。 有的旅人被说动了,就会跟着知客去往这家客舍,这就叫招徕了。 黄礼恍然大悟:“所以你们碰到了胡县的招徕,他们说了胡县的什么,让你们绕路也要过来?” 莫不是,那知客口齿伶俐,夸耀了一番胡县的名医? 亦或者是,这胡县当地也算繁荣,因此吸引了旅客们? 大胡子一拍桌子:“我啥也没听着!” 黄礼:“?你没听到,知客没跟你说吗?” 哪有这么不靠谱的知客? 大胡子:“说了啊,只是他说的时候,我的这一双眼睛啊,都只顾着看他的脸了。” 黄礼:“……” “你是不知晓,那知客甚美!只看着那张脸便赏心悦目,比喝上一坛酒还舒爽啊!!我实在是想多看一会,就跟着他一起来胡县了,反正只是绕一些路,我们这些四处行商的,还怕走多路吗?” 桌上其余人也都是连声应和:“正是正是。” 黄礼:“……” 大胡子还有些高兴的跟他分享:“那知客说,他也在为一个叫什么成药厂的地方做知客,若是我想去看,明日就能带我去,我打算去看看,兄台,你我投缘,不如同去?” 黄礼看看他身上的一身好皮货:“……郎君看上去,像是做皮毛生意的,这成药生意,您也在做?” 大胡子很理直气壮:“没有做啊,但反正看看又不要钱,我就看一看。” 他很是乐观:“反正我又不做成药生意,肯定不会掏钱的,只是想多看一看那知客的容颜罢了。” 黄礼:“……”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这招徕和去看成药厂,根本就是配套的。 这人只要去了成药厂,肯定会花钱。 只是不知道是谁出了这么个主意,竟然叫一个长相好看的人去当知客,硬生生靠脸将人引入胡县。 黄礼被深深的震惊到了。 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什么人能想出这样的提高胡县繁荣的方法?? 这胡县,得缺人到什么程度啊! 第197章 黄礼实在是好奇,又是好奇出这主意的人是谁,又是好奇那知客到底长相该有多美貌,才能吸引来这么多行商。 绥农虽只做了一天知客,但名气在小小胡县已经很大了。 黄礼不过小小打听了一下,就已经知晓了他的名字,还知道了他原本是五燕里亭长,以及他那荒唐至极的一只鸡拔河断案法。 一个读书读死了的古板书生,竟还能被县令找出这种用法。 这胡县县令,真是越来越让人向往了。 趁着还没有入夜,他便特地去城门口等了等,还真的让黄礼等到了绥农。 不需要去问谁是绥农,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必然就是了。 果真貌美! 绥农面容含笑,不复往日轻愁模样,一边轻轻擦拭着额间汗水,一边与同行人相携入城。 知客一般都是有伴的,毕竟他们招揽生意的地方,是属于道路边,非常容易遇到强盗。 虽然柳意任县令之后,开展的“强盗抓抓乐”成功让胡县方圆十里的强盗们或成为了大体老师,或搬了家,或正在做苦力民工后,这种可能性就降到了最低。 但,也不排除路过的行商们,突发奇想换个行业。 不是开玩笑,这种事真的很有可能发生,小商队出行,路过村落的时候,商队在防着村落里的人杀人抢货,村落里的人也会防着商队抢人抢劫。 完全淳朴的百姓,是只有在强大治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 那种行走在山沟沟里,一眼见不着其他人的地方,哪怕是在现代,都有很大的几率出现凶杀命案。 再加上绥农长相如此,被抢走的概率相当之大,柳意还派了两个官吏过去跟着他们一起。 一行人进了县。 城门附近卖擂肉饼的年轻娘子见着了,立刻小跑过去,硬塞给他们几个擂肉饼。 “我都听闻了,县令大人命你们去做招徕,为胡县招揽了许多客商,今日我这摊子生意比往日里也好了许多,这些擂肉饼是谢你们的。” “辛苦了,快些趁热吃吧。” 她眼疾手快,塞擂肉饼的时候,特地往绥农手中塞了一个最大的。 几人诧异,又是那跟着的小吏连忙掏出铜钱,追着年轻摊主过去,硬是把擂肉饼的钱给了。 “县令大人有令,我们不得拿百姓一针一线,一毫一厘,这钱你拿着。” “放心,我们有补贴,这钱不必我们自己出的,衙门给出。” 黄礼看得大为震撼。 从前无论去到何处,那处地界是大是小,是繁荣还是穷困,哪里见过如此相处行事的官民。 民不惧官,官不索民,竟还有这种百姓真心感谢,送出擂肉饼,官吏不肯受,一定要给足钱的事发生。 这种事,不是只有话本子里才会写的吗? 而且主人公往往还是大官,怎么会像是现在这样,是一个穿深衣的小吏。 那小吏给了钱,回来笑着让大家分吃擂肉饼,还特地分了最大的一块给绥农。 擂肉饼刚出锅,还有些烫,绥农小心翼翼握着,满脸欢欣,低头吹了吹,小口小口吃着。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因为自己做好了事情,有人因为感激而送食物给他吃。 因为心中惊喜,这擂肉饼便也格外好吃起来了。 许是好吃,绥农双眸弯起,脸颊微微鼓起,却还露出了一个笑容,一边吃,一边点着头,应当是在夸好吃。 第198章 黄礼原本是在默默观察,他本笃定自己并不是那等喜好美人到忘智之人。 但见到这一幕,不知为何,也开始馋起了擂肉饼的味道。 等绥农一行人一边吃着擂肉饼一边从他身边走过,黄礼到底没忍住,去到那年轻娘子摊位前。 “店家,给我来五个擂肉饼。” “好嘞!!”年轻娘子毫不意外,笑容热情。 又有几人围到了摊子跟前:“店家,我也要一块。” “我也一块。” 黄礼站在摊位前,看着年轻摊主手脚麻利的干着活,视线又在她狡黠的笑容上面略过。 心中已然明悟。 这摊主,恐怕是送擂肉饼给绥农几人的时候,就打着靠绥农吃擂肉饼带动生意的主意。 好个聪慧的摊主,这个胡县,就连普通百姓,也要比其他地方的更加灵动一些。 黄礼在看别人,也有人在看他。 柳意吃着擂肉饼,远远看着黄礼身形:“这人看着像是个读书人,外地来的,知道来意吗?” 别问她为什么看一眼就知道黄礼是外地人,整个胡县但凡是认识点字的,基本都被柳意安排了活。 这个点,还不到下班点呢,不可能会有一个胡县本地读书人来买擂肉饼。 “可能是来求医的,这几日多了许多人求医,应该是之前的行商将名气打出去了。” 柳意点头,吃完了手里的擂肉饼,还没饱,又递钱给身边小吏,让他再去买个烤鸡回来。 “这人瞧着不像是个庸才,打听一下他的情况。” 胡县现在已经完全在柳意的掌控中,不过一炷香,就有文吏将黄礼的信息带了过来。 上面有他入城时的身份复刻,还有来县城的目的,另外还打听到了他们母子住在哪家客舍。 没办法,整个胡县大客舍一共只有两家,其中一家还是最近才开起来的,这太好打听了。 柳意听了一行人的穿着打扮:“这人怕是当过官。” 吕吉纳罕:“大人,这怎么看出来的?符牌上面也没写啊。” “行商身边的仆从大多腿脚伶俐,年纪轻,方便出远门搬运货物,也能做个打手。” “当官的就不一样了,身边的随从也要帮着办官衙的事,因此需年岁大些,更为老练,你看那黄礼身边跟着的两个随从,瞧着和他差不多大就知道了。” “还有行商大多畏惧官府,出门在外居住客舍,基本都是尽量离着官府远一些,那黄礼昨日进城,老客舍还没住满,他却直奔挨着官府的新客舍来,要么是现在就是官,要么曾经当过官。” 柳意还有一点没说,那个新开的,挨着官府的客舍,也是她选的址,就是为了更方便的分清楚入城的这些人来历。 毕竟胡县虽然穷名在外,但医大的药肯定会渐渐打出名气,万一哪个大佬突发奇想,想要直接吞并药方呢? 而当下形势之下,能这么做的,只有大官。 大官做事要派小官,小官要么大大方方报了身份,要么就是隐瞒身份住客舍,新客舍的地址,多多少少能筛出来一些人。 毕竟胡县人流量就这么多,老客舍离着城门近,一向是住不满的,也就是今天,绥农实在是好用,这才住满了老客舍。 柳意想到这里,又觉得还是应该再盖一家客舍了,以后胡县的人流量只会越来越多,两家还是有些不够用。 她安排了个机灵的小吏:“再去接近打探一下这黄礼母子,看看他们都有什么喜好。” 第199章 好不容易逮住个可能性人才,柳意绝对是要想办法把人留下的。 留不下黄礼,留他身边的那俩老随从也行啊。 看着就是个能干事的。 这头,黄礼带着擂肉饼回了客舍,分给身边人,又亲自拿着其中一张送到母亲房间。 方书华正靠在榻上看书,见着儿子进来了,笑着招呼他: “胡县如何?我瞧着这地方不错,无论病治不治得好,我都不想回去了。” 大安朝的人大多不愿意离开家乡,在别处定居,黄礼却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性格,将肉饼与其他吃食一同放在榻上桌上,只道: “母亲若是喜欢这里,儿便陪着母亲在此处住一段时日,只是治不好病这种话母亲还是不要说了,听闻此地县令乃是神医,连没了气息的溺水小童都能救活,母亲的病必然也能得到医治。” 方书华知道儿子孝顺,只是笑笑:“生死有命,无论如何,我有感觉,我会很喜欢胡县。” 她的病在家乡早就请名医诊治过了,都没有什么法子,只黄礼不死心,医大成药出现在他们的家乡时,他打听到了胡县有神医的事,立刻张罗着就要来胡县。 方书华其实并不想这样折腾,但是胡县也不算远,便还是同意了。 没想到来了胡县之后,黄礼还在各种观察,感慨此处风土人情大不相同,她却已经发现了此处与别处最大的不同。 胡县,没有对女子的诸多限制。 同为女子,方书华最能感受到这一点,尤其是她还是一位早年丧夫,一手将儿子拉扯大,经历过许多人情冷暖,出门掌过生意的女子。 家中较为富裕的闺阁女子,或许对于诸多限制感触并不深,那是因为她们几乎不出门,没有去做过外面平常男人都可以做的事情。 但方书华做过,所以她更清楚胡县有什么不一样。 对于黄礼这个男人来说,胡县只是一个新奇无比,处处与别的地方不太一样的县城。 但对于方书华来说,当看到女子们大大方方在街上摆摊做生意,巡街衙役里面有女子,还有许多家境看上去还不错的女人在街上随意拿起小摊贩上的卖品打量,砍价的时候,那种感觉,简直就好像是鱼儿入了大海。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太好了,尤其是对一个几乎被男女之间不同压抑了半生的人来说。 还有刚来胡县时,碰上的那位大妹子。 她穿着并不富贵,甚至衣服上面还有补丁,但笑容满面,交谈之间俱是活力。 能谈家中杂物,也能谈县中大事,还说起了药厂要二次招人,她打算去,若是不能做工人,当后勤也好,还说起了自己之前去当修路小工,赚得了五十文钱,还给自己买了一个不错的包头巾。 说起这些事,那位因着半生穷苦而满脸黝黑皱纹的中年女子,脸上却是神采飞扬的笑容。 方书华也想有那样的笑容。 她并不是那种做不了决定的人,相反,她从小性格坚毅,要不然也不能在丈夫死去之后,一个人面对想要吞没黄家财产的宗族时,硬生生扛了过来,还将黄礼培养成了官员。 年轻时或许还要考虑许多,现在人已年老,又得了重病,她还怕个什么。 因此她再次认真重复道:“你去给我买处宅院,以后,我要在胡县安家,至于你,日后不必在此陪我,看你自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黄礼懵了。 他才发现,母亲好像是说真的。 “可,母亲,我们不是来瞧病的吗?” 方书华:“瞧得好此地旺我,我当然要住下,瞧不好,我都病成这般了,哪里还能走动。” 黄礼:“……” 他一时有些被说服,但又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方书华笑了,不再逗他:“我喜欢这,我要住在这,你要拦我吗?” 黄礼连忙低头:“儿不敢,儿这就去找中人买宅院。” 方书华下榻:“叫中人来客舍吧,是我要买宅院,该我也见见中人的。” 胡县不禁夜,城内晚上也有人来来往往,因着巡逻的官吏多,虽然总有暗处,但也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听闻是因为县令并不喜欢太早睡,有时候晚上会带人出来逛逛街。 偏偏县令耳聪目明,力大无穷,曾有小偷小摸还有那色痞想行事之时,被县令亲手抓住。 下场很难说。 “那几个小偷还好说,只是手臂被卸了装,装了卸,那色痞被查证之前还有前科,且曾得手之后……” 给黄礼讲述这段内容的客舍小二纠结了一下,才组合好语言: “县令亲自为他手术,他便就此成了公公,以后还要入矿场,服役五十年。” 黄礼听得怔然,只觉下腹仿若一痛。 方书华却是满脸畅快之色:“好!此等判罚正正合适!” 黄礼纠结:“这是否有些不大人道,为何要让他变成公公?” “可以直接处死他啊!” 方书华却道:“此地繁华,却地小人少,必定急缺人口,若是处死,岂不浪费?不如废物利用,服役赎罪,且那等色痞,成了公公,此生也无法再行恶事了。” 柳意撑着下巴,在远处看着母子二人与小二谈话。 她耳目灵敏,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吕吉在旁小声询问:“大人,您看这黄礼如何?” “不错。”柳意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端起茶杯起身:“我去敬这位一杯。” 柳意坐着的时候还好,一站起来,客舍中吃饭的胡县中人立刻噤声,目露敬仰之色。 那小二也是连忙迎了上来:“柳大人!!” 黄礼听着动静转身,见到柳意,哪怕早知年岁,也还是惊了一惊。 真是难以想象,这样年轻的女子,竟能盘出如此繁华的胡县。 随后,他又猛然惊觉,这位县令大人,好像是冲着他们这一桌来的。 这一刻,入胡县后的所有种种在脑中闪过。 几乎所有画面都在不断地提醒黄礼,胡县缺人,十分缺人。 莫不是,这位柳大人是冲着他来的? 很有可能啊。 她这般谋划,又有如此风采,定然意气风发,缺人了,想要招揽人才,直接上前也是理所应当的。 黄礼大脑疯狂思考,不断闪出各种答案,在一秒内迅速想了多种回答。 就在他思考之际,柳意已经很自然的来到了他们的桌旁。 她端起茶杯,做敬茶之态。 对着满头白发的方书华。 黄礼:啊? 就见柳意已经对着他母亲微笑着抛出了橄榄枝: “这位长者,我瞧着您颇有见解,是不可多得之才。” “不知您是否有意,在我胡县谋得一职呢?” 第200章 当柳意看到方书华,听到她说话的时候,如果这是在动画片剧场,柳意的脑袋上一定会亮起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是她! 是她! 就是她! 这位女士,就是她所需要的人才。 看一个人有没有才华,是一两句话看不出来的,但看一个人有没有管理才能,却可以从简短话语中看出来。 这么说吧,在和黄礼分析为什么那色痞没有被处死,而是被作为劳力使用时,方书华用的是典型的“管理者思维”。 而不是像是黄礼那样,单单只看这一件事。 柳意对着方书华笑的志在必得。 一旁的黄礼整个人陷入到了巨大的懵然中。 他的脑海里,只反复回响着一个字。 啊?啊??啊??!!! 不光他震惊,方书华也震惊。 她是知晓此地女子也能做官吏的,但她如今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啊。 震惊,疑惑,又有一些欣喜,还有些许久未感受到的激动。 “这……县令莫不是在说笑?老身今年已五十有一,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五十一岁在大安朝,确实是可以被称为老人的年纪了,说句不夸张的,这个年纪死掉也很合乎情理。 如王在这样,五十多岁了,还能每天活蹦乱跳,四处学习进步的,真的是少数。 柳意却是毫不在意这个知天命的年纪: “您虽年长,但还未年老,我也并非说笑,而是诚心想让您在我胡县做事。” “胡县虽小,可朝气蓬勃,正适合您一展才华啊。” 五十一岁怎么了,现代还计划着延迟退休到六十岁呢。 想想以后上班时间,一群老头老太太颤颤巍巍挤地铁,她这个创业初期的胡县,怎么就不能招一位五十一岁的官吏了。 而且,柳意看得出来,方书华说着拒绝的话,眼眸里却尽是心动。 是的,方书华心动了。 她出生在诗书人家,是方家最大的孩子,父母对她很好,教导她诗书管账,按照他们这种类型人家的最标准方式养大了她。 十四岁出嫁,十五岁就有了身孕,那个时候的方书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她的公婆待她和善,丈夫也还算好说话。 从一个不错的家庭里,她到了另一个不错的家庭,还有了孩子,将来如果不出意外,方书华将会像是她的母亲,她的婆婆一样,生几个孩子,一辈子待在后宅,管理管理家里的事,做做针线活,一生就这么过去。 但意外发生了。 黄礼一岁大的时候,方书华的丈夫一脚踏空,淹死了。 公婆惊闻噩耗,没到两个月,也一前一后跟着去了。 方书华成为了偌大黄家的主人,但遗憾的是,没有人认可她是主人。 如果这些事发生在普通百姓家里,或许会有二流子,或者是方书华丈夫的兄弟们来试探着想要打秋风。 换成了对女子压迫更深的大宗族,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人们认为,还不满两岁的黄礼才应该是主人,可偏偏他年纪太小了,于是便显得那样软弱可欺。 那段经历直到现在回想,方书华都觉得混乱不堪,黄氏宗族的人每天都上门来,对着黄家的财产垂涎欲滴,仆人们大多也并不愿意像是效忠方书华丈夫一样效忠她,就连外面商铺的掌柜,也开始理直气壮的将她当做一个傻聋子一样糊弄。 “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在那些人眼里,一岁大的黄礼都应该比我更适合做主人。” 第201章 哪怕过了这么久,方书华说起这些时,还是满腔怒意。 方书华的病,其实并不是什么重病, 这是一条很艰难的路,娘家千里之外,当时所有人都不站在方书华那边,就连黄家的老仆都觉得跟着她这个女当家没有任何前途。 好像一夜之间,全世界都是敌人。 “我是想了很久之后才明白的,不是他们一夜间变得瞧不起我,而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之前那些与方书华笑言来往的人,是因为她的父亲,她的丈夫才会如此。 当她身边没有了依靠,或者说,当他们认为她身边没有了依靠,方书华以及黄家的偌大财产就成为了那些人眼里的一块大肥肉。 最要命的是,官府并不庇佑她,大安朝对于家产的规定是,有子女的留给男丁,而方书华,对于她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带走自己的嫁妆。 因为她不是男丁,她只是某某人的妻子,某某人的母亲。 宗族不可能让她离开。 当时的情况,很有可能演变为方书华被强行改嫁,只要嫁了人,她的所有权利都会转为丈夫的,自然也不能再阻拦宗族。 而她的儿子黄礼,也会被宗族以抚养的借口带走,同样带走的还有黄家的家产。 这样的事情并不稀罕,最后的结局往往是小儿“夭折”,属于他的黄家财产,自然也会成为宗族的。 方书华几乎脱了一层皮,才保下了一点微薄的财产和黄礼的性命,带着他脱离了黄氏宗族,单独生活。 “为了维持家计,我当时拿着仅剩下的一些银两从商,只是开商铺而已,可是当那些人知道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子,还有黄礼那么个幼童的时候,一些人便有闻着味来了。” 方书华的管理意识不是天生的,也不是有谁教给她的,而是她在艰难生活的时候,一点一滴自己悟出来的。 她就这么养大了黄礼,将他培养的很好,黄礼当了官,直到大安朝没了,这才辞了官职。 “但你比他可要强上许多。”柳意并没有因为黄礼是方书华的亲生孩子就捧着他,而是握着方书华的手,非常真挚的道:“我想,您一定想过吧,如果你是男子,如果你也能像男人一样当官,你一定当的比黄礼还好。” 方书华眼尾泛红,反握住了柳意的手:“是,我想过,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可以。” “在胡县就可以,我们胡县,为官做吏,不分女子男子,不分家世,只要有本事,就能在胡县谋得一官半职。” 柳意趁机安利:“您当初脱离黄氏宗族的时候没能得到官府的支持,但现在,若是再有女子遇到类似的事情,您却可以作为官府支持啊。” 她要是真心想要劝一个人,几乎没有人能够扛得住,更别提,方书华本就已做下了决定。 如果不是打算留在胡县做官,她就不会和柳意说自己的这些往事了。 人与人相处,最忌交浅言深。 柳意可不相信,一个能够独战宗族,硬生生在四面都在排斥自己的环境下,带着孩子成功逃脱的人,会因为她说了几句暖心的话,就将自己的过往全部展露。 方书华将自己的过往展现出来,是在表明自己的背景,同时还不惜以自己的过往悲痛经历作为引子,拉近与柳意之间的距离。 第202章 同为女子,因为身为女子而遭遇的事情说出来,是有极大可能赢得其他女子共情的。 比如说吴妙茵,她方才直接听哭了,此刻看方书华的眼神也变得亲近了不少。 这不就是拉近了同事之间关系吗? 而对柳意,方书华是在证明,同为女子,在外面不准女子当官的情况下,若是能入胡县,她一定对柳意忠心耿耿。 柳意看得明白,但她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甚至还更加高兴了。 方书华越有能力,就越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柳意并不吝啬于给个大一些的官职,对于满县都找不出一个二级以上人才的胡县来说,方书华这个绝对过了五十级的人才值得最好的待遇。 因为柳意说要和方书华去屋里聊,没带黄礼,此刻黄礼正在屋外转来转去。 他还是懵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剧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胡县县令招揽母亲去做官。 他们,他们不是来看病的吗? 但转念一想,若是胡县县令想要招揽母亲,那肯定要帮母亲治病的。 这倒是一件大好事。 但若是母亲不愿意为官呢? 虽然来此地时间还不长,但黄礼已经意识到了胡县县令柳意是个多么雷厉风行的性子,且她既然会刻意晚上去抓小偷(其实是去逛街),眼里也应当见不得沙子。 她可不像是那种看中了母亲,然后说放手就放手的样子。 黄礼只恨自己无用,又只能继续在外面转圈了。 屋内的交谈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黄礼也就在外面转悠了将近一个时辰。 直到门打开,他才连忙凑过去,小心翼翼扶住了母亲。 “母亲,可累了?” 方书华是有一点累,但比起身体上的稍稍疲累,她的精神却是十分亢奋。 “我已应了柳大人,日后,我就是胡县县丞。” 黄礼又遭受到了新的震撼。 县丞是仅次于县令以下的官员,这就相当于,方书华一下变成了胡县的二把手。 “母亲,这……” 他下意识就要说点什么,但一张口,看到方书华皱眉看过来的视线,黄礼又默默闭上了嘴。 对于黄礼这番反应,柳意还是有些小意外的。 这要是换成别的当过官的男人,恐怕已经急得跳脚,开始说一些诸如“您一女子怎么能为官”“您这样大年纪还是好好修养为好”之类的话了。 在大安朝的观念中,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已经在富贵人家出现了。 可见早早丧夫还是有好处的,被方书华养大的黄礼,并没有接受太多父权教育。 黄礼没敢说什么阻拦母亲当官的话,只偷偷看了一眼柳意,小声问: “您所患的消渴之症,不知柳县令可有法子治?” 消渴症为绝症,得了此病,就当于是被判了死刑。 消渴症,顾名思义,就是会让病人感到口干口渴,多尿,形体消瘦,容易感到疲乏。 此病初期还好,严重后,消渴日久,病情失控,有时会引发脑卒中,有时会使得腹腔脏器失去功能,伤口也会不易愈合,甚至坏死四肢。 此病十分折磨人,且无药可医,十分可怖。 黄礼选择辞掉官职,四处求医的原因就是因为母亲得了消渴症。 可他寻遍能寻的名医,却无人能解此症。 关于方书华所患病症,在一进屋内之后,柳意就已经做了一个初步的体格检查。 此刻,是她的医生主场,当即切换了应对病人家属的语气: “放心,虽不能根治,但可以通过治疗将病情控制住,并不会影响她的寿命。” 消渴症,就是现代所说的糖尿病。 对于现代医学来说,虽然不能将之完全治愈,却可以通过积极治疗,将血糖控制在正常水平。 如果柳意能一路学到星际医学水准,也能够做到治愈,不过医学跳级可不能跟年级跳级比,至少现在,柳意只能做到控制糖尿病病人的血糖。 她还有点遗憾,如果能够开挂一样的一路学到星际医疗,直接将方书华治愈。 这么能干一个人才,身体要是健康了,她简直难以想象方书华能干多少活。 可惜了,她虽然求贤若渴,但也不是周扒皮,方书华是病人,虽然并不严重,但现在肯定也不能死命压榨她的劳动力了。 柳意在这边可惜,黄礼却是又经历了今日的再一个极大震撼。 消渴症?! 竟能被控制住?! 他的母亲不用死了?! 黄礼激动的热泪盈眶,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当真吗?您当真可以控制住消渴之症?” 柳意很笃定:“当真。” 方书华也是眼眶泛红,为自己能继续活下去,也为自己的官吏新人生。 噗通一声。 激动无比的黄礼跪在了柳意面前。 他重重磕下头,情真意切: “柳大人今日救我母,黄礼感激不尽,唯有以身为您差遣,若柳大人不嫌,黄礼愿于胡县为吏,报答大人救母亲性命之恩,还请大人成全。” 他身后的两个老仆连忙也跟着跪下。 柳意:好好好,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虽然她本来打的主意,就是得了方书华这个大人才,黄礼这个小人才也不能放过。 他母亲都在胡县当官了,他还能去哪? 不过对方自己送上来门来,也挺好。 柳意露出被感动到了的神情,将黄礼扶起:“郎君孝子之举,我自然愿意成全。” 黄礼更加感激了。 柳意将人扶起来,手还搭在黄礼的脉象上。 脉象有力,很健康。 很好,这个劳动力能压榨。 第203章 收到了新的下属,柳意并没有急着先给那几个没得病的安排工作。 一来就迫不及待让人投入到工作中,难免会给人一种将他们当做工具人的感觉。 柳意先将人领到了胡县总医务室,给方书华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刚穿越时,连一千个积分都拿不出来的穷宿主了。 首先,柳意抓紧每一个看病机会,连路过行商和坐牢囚犯都能成为她的病人,再加上她勤劳好学,一直在学习系统课程,练习系统奖励的模拟解剖,大力积攒积分。 其次,由她给出去的药方,安排的制作流程制作出来的成药被人服下之后,病人得到痊愈的功劳也能算进积分里。 虽然只有十分之一,且因为大部分服用成药的病人还没有到危急状况,积分更少,但柳意可是有一整个成药厂。 积少成多,攒在一起后,积分的数量可就不是三瓜俩枣了。 系统对于每日大量积分的进账还挺吃惊的。 【根据刚绑定宿主时的计算,宿主大概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差不多达到这个积分标准。】 可柳意这才用了多久,竟然直接就达到了。 柳意:【那是因为你绑定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学生,那时候我不可能无证行医。】 就算她成功到了医院实习,一个实习生,至少需要经过一年的实习期,轮换不同的科室学习,才能参与看病。 实习期间,实习生们能做的事只有给病人换药,清理伤口,跟在带教老师屁股后面查房,以及当杂役,当临时工,当搬运工。 就算她敢看,也没病人敢来给她看。 至于通过制作成药售卖,治好病人得到十分之一积分什么的,这就更不用说了。 自制新药不可以直接售卖,《药品管理法》和《刑法》可不是摆着看的。 柳意并不想吃牢饭。 所以那个时候的她获取积分的方式只有学习,能不慢吗? 换到大安朝就不一样了。 没人会管她是不是无证行医,她就是用面粉捏成丸子都能当成药丸子卖出去,因为大安朝真的有人这么干过,用面粉捏出丸子假装是各种药丸售卖。 【祸福相依,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要不是来了大安朝,我不可能攒够这么多积分,这么快买够仪器。】 柳意说着,拉开了医务室的帘子,里面是各种在方书华一行人看来,奇形怪状,又像是奇珍异宝一般的医疗仪器。 系统机智的发现了自家宿主话中的漏洞: 【但如果宿主还是在现代的话,只要进入到医院,就可以免费用更多的医疗仪器了。】 柳意:【嘘。】 【我们人类需要在事情已经发展为既定事实无法改变的时候,忽略不能更改的坏处,用好处来安慰自己。】 刚穿越到大安朝的时候,当然不愿意接受,尤其是在面临满地爬虱子的时候。 但她也不可能直接抹脖子自杀,寄希望于还能穿回去吧。 柳意当然是想着,自己在现代的时候被大货车碾成了血片片,死的不能再死,但她就是这么好运,死了都能穿越。 保持乐观想法,然后积极朝着自己想要的道路走下去就是了。 柳意用着一种“这就是朕打下来的江山”的欣赏喜爱视线,快速扫过自己用积分换下来的各类基础医疗仪器。 第204章 不算多,甚至连开个小医院都做不到,要不然她也不会将这里叫做医务所了。 但,给方书华做个全身检查还是没问题的。 方书华全程惊叹,看着那些贴近皮肤后让她感受到冰凉的仪器。 “曾听人说,县令是仙人子弟,手中有许多仙物,莫非这些就是?” 柳意一边熟练的给她做着检查,一边道:“仙人算不上,你们只需要知道我师承医大就行。” 方书华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医大,医大,医者之大也。 虽还未亲眼见到柳意的医术如何,但眼见着这些奇形怪状,各有用途,不似凡人能造出来的冰冷仪器,也当得起这医大之名。 柳意也不是自己在忙活了,她点了两名学生,给方书华做了个全身体检。 “你的病验血糖需要空腹,便等到明日早上再验,记着,今日回去之后,不要再吃东西,要是想喝水,尽量少喝一点。” 血糖检测一般是空腹量一次,餐后两小时再量一次。 方书华是柳意来到古代后,看的第一位糖尿病病人。 因为糖尿病属于自身代谢性病变,和饮食有很大关系,高糖饮食,高脂饮食,高胆固醇饮食的人更容易得糖尿病。 普通百姓营养不良还来不及,自然也不太可能得这种“富贵病”。 方书华自述,她大概是在三十年前开始喜爱上了吃甜,那个时候,正是她顶着压力带着幼小的黄礼独自生活的时候。 压力爆棚,便喜欢吃甜疏解。 渐渐地,就养成了嗜甜的习惯,最严重的时候,一顿饭三五个菜,都加了大量的糖。 虽然全部检查还没有做完,但方书华的症状差不多可以说是糖尿病了。 准确的说,用了她斥巨资购买的便携式糖化血红蛋白测定仪后,就已经有结果了。 但柳意并没有直接下定论,而是等到第二天,方书华空腹来了之后,做了血糖监测。 完整的一套流程下来后,她才告知方书华,她所患的病确实为糖尿病。 柳意坐在桌后,让方书华坐在桌前。 这倒是大安朝人熟悉的医师诊治场景了。 黄礼与两名老仆还有三个丫鬟则是紧张的站在家属区,齐齐听柳意解释病症。 “我们一般是将消渴症称为糖尿病,简单来说,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种叫做胰岛素,能够降低血糖的蛋白质激素,而糖尿病的发病原因,就是因为胰岛素分泌绝对不足或相对不足。” 柳意也不光是解释给病人和家属听,在房间里的另一个墙壁边,还齐刷刷站了一排排,各个穿着白大褂,加起来约莫有二十多号人的学生。 王在站在最前面,手下飞速记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这还只是柳意的一部分学生,还有二十多个学生轮值各乡医务所,不能赶回来听课呢。 柳意掌管胡县后,医务所陆陆续续又招了三十多名学生,年纪最小的十岁,年纪最大的,都快将近二十岁了。 这些学生基本都是王在带,要么就是前头的“师姐师兄”们带,柳意每次出诊,那些没轮值的学生都会来听课。 不得不说,虽然方书华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诊断形式,但柳意在这边说着,那头二十多个穿着白大褂或大或小的学生们低头狂记,还有一边记录一边翻看“笔记”的…… 第205章 这场面,让病人与家属本能的对柳意更加信任了。 “糖尿病种类一共有四种:一型糖尿病,二型糖尿病,特殊类型糖尿病和妊娠期糖尿病。” 消渴症在大安朝是绝症,属于连药都没得吃的那种,这和医者之乱导致的医师大量减少有没有关系并没有人知道,至少方书华在来胡县之前,是做好了痛苦死去准备的。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消渴症还有分类,还能这样详细的根据不同类,采取不同的方式治疗。 柳意看似是在教导学生,却是在告诉她,医大对于消渴症的研究颇深,十分了解。 “一型糖尿病多发青少年,儿童,体重很大概率会减轻,身形比以往消瘦。” “二型糖尿病多发老年人,病人体重大多肥胖……” 她对着方书华温声:“您就是二型糖尿病患者了。” 身后的黄礼已经完全被柳意展现出的专业震慑住了,但还是弱弱的开口: “可我母亲,她变瘦了……” 柳意看看面前胖胖圆圆的方书华:“您瘦了多少?” 方书华:“……九两。” 她解释:“我儿眼力不错,看一眼人,就能知晓大概斤两。” 她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天赋,看一眼人,就知道大概体重,还能对比与上次比是轻了还是重了。 要是生在寻常人家,倒是个屠夫圣体,杀猪割肉的时候能一两不差。 柳意心里记下这点,盘算着怎么用上黄礼这个天赋。 接着继续笑着说: “二型糖尿病患者是有可能出现消瘦情况的,但主要是发生在病情已经发展到晚期的情况下,按照您的检查结果来看,您还没到那地步。” 要是方书华真的在急速消瘦,和检查结果不符的话,她们就又要重新折腾着找快速消瘦原因了。 “一般体重有个4到八斤浮动是正常的,而且,并不是患了二型糖尿病会引发长胖,而是有些患者是因为体形过于肥胖,才引起的糖尿病。” 她说着,还不忘记提醒那些正在狂记的学生:“这里特别标注一下。” “我再说一下糖尿病会引发的并发症……” “是,老师。”学生们齐声应答。 屋内气氛一时间变得军训现场起来。 方书华他们什么时候看过这样的病,能直直白白的跟着病人说出发病机制,病症类型,发病人群,可能导致的并发症。 普通不识字的百姓听了,也就听个乐呵,觉得厉害也就罢了。 可像是方书华以及黄礼这种有见识,接触过医师,自己也生过病的人,却知道这有多难。 有的医师倒也会说,但基本都是说病人脉络,情况,哪里会说到整个病症。 就好像,好像是曾经有许多糖尿病人被诊断,治疗,最后种种病症由人总结成册,从中提取了最终结论一般。 这是一种知识上的碾压,哪怕是不通医术的人,都能感受到柳意脑内知识的丰富。 要是对比现代的话,就相当于是在现代还琢磨着登月的时候,来了个人,直接当场手搓了一艘宇宙飞船出来。 而且她不光自己搓,她还教人一起搓飞船。 至少黄礼已经被这场景弄的一愣一愣的。 等柳意说到二型糖尿病患者症状相对较轻,可以通过饮食控制和口服降糖药物就能获得治疗效果时,黄礼已是恨不得对着柳意五体投体大拜了。 第206章 这些降糖药物当然是柳意从系统里面兑换的,她还没有厉害到可以手搓降糖药物的程度。 但早晚,她会有的。 系统时常为宿主的上进而感到震惊:【宿主需要药物的时候,直接在系统商城里面购买不就好了?】 她现在又不差这点积分。 【自己有的才是真的有。】柳意野心勃勃:【而且如果我能自己制药,卖出去又是一笔积分。】 系统是真的佩服自家宿主,每天看着她两眼一睁就是干,人工智能都没她这么有劲。 但莫名的,看着柳意动力满满的样子,它也跟着开心起来。 【好吧!宿主加油!】 给方书华兑换了降糖药,带着王在给她说明了所有注意事项后,柳意十分开心的将这个家庭大礼包打包入职。 方书华患病,可以休养几天再投入工作,黄礼他们就没有休息日了,柳意直接将他丢到了后勤部门。 这个部门是她新成立的,并没有像是大安朝那样按照官职划分,而是按照她所习惯的称呼。 黄礼一入职,就当上了后勤部的副部长。 正部长是柳意兼任。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是什么职位,快速查阅之后,惊讶的发现,这竟然相当于是整个胡县后勤的二把手。 因着柳意日常更多是做别的,因此也可以说是整个部门一把手。 上头只有县令,县丞,县尉三人。 柳大人竟这么信任他吗? 虽说黄礼是辞官回家的,可那也是因为没有办法,大安朝没了,外面四处一片乱,他的长官都回了家,他又惦记老娘,因此归家。 谁人不爱官职呢? 他心中觉得柳意治好了自己的母亲,那么他作为儿子,便应该为她效命。 若是柳意要他做个小吏,他也是无二话的。 但柳意竟给他一个不错的官职,这岂不是说明,她也是十分看重他的?他的才华,也是有用处的。 母亲的病能治,自己又得了看重,黄礼还有些激动,激动到甚至忘记了他刚入胡县时,就看出了胡县缺人这一事实。 黄礼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忙不过来,毕竟胡县只是一小县,再忙能忙到哪里去呢? 上任第一天,黄礼特地叫人给他熨好了官服,找出最爱的那双靴穿上,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才出了自己的屋子,去给母亲请安。 方书华看着孔雀开屏的儿子,只笑不语。 只等黄礼走了,才对着身边的丫头吩咐:“今日晚间多烧些热水,等他回来,让他好好泡泡脚解解乏。” 那头,黄礼一路顺利的到了衙门。 按照大安朝的规矩,新官上任,怎么也要和属下喝上一盏茶的。 他还特地拿了从老家带的茶叶呢。 黄礼的新靴踏入衙门,小心掀起官服不挨着门槛,脸上露出笑容,顺着提醒进到了后勤部门。 推门而入,室内并没有黄礼熟悉的,众人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看文书的场景。 而是一片乱中有序的忙乱。 整个屋子里有女人有男人,但并没有黄礼想象中的那样大家以礼相待,互相泾渭分明。 而是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工作的急躁与认真,如果让柳意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人人脸上有班味。 “农药单子抄出来几份了?快些,我今日就要。” “农具改良为什么要送到我们这里?根本抽不出来人啊。” “要铁要铁!我上哪里去找铁!是!我知晓军营那边新兵要武器要盔甲,但如今处处都要钱,我们总不能融了铜钱给军营那边打长枪吧!” “被褥应该有三百五十套的,为什么现在只有二百七十套?什么叫还没有做出来??之前批出去的布料都喂狗了吗?!” 黄礼一时呆愣当场,眼看每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身子分成八个来用的场景。 有人瞧见他身上的官服,赶忙迎了上来: “是副部长黄大人吧?大人见谅,后勤部是忙了一些,您来这边,您的办公处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黄礼看着大家都忙,握着茶叶包的手悄悄往袖子里缩了缩,实在没好意思说自己打算请他们吃茶。 看这情形,别说吃茶了,这帮人怕是连吃饭的功夫都要抓紧。 他一路走过,只见每个人都是风风火火,见着他们的时候,才会抽空喊一声大人。 “砖窑出的砖块明细后日就要核定了,如今你们才核了多少!账房!账房!” “组长别喊了,账房让成药厂那边借走了,他们最近多了许多大单,紧着要账房呢。” “那我们怎么办?!砖块明细不出来,后日怎么批给百姓?百姓连钱都交上来了!!你让我摘下脑袋去当砖块给他们盖房吗!诶?对了,你家女儿不是会算账吗?喊她来帮忙吧,我给她一个实习名额。” “我女儿也被成药厂叫去帮忙了,一日有三十文的工钱呢……” 黄礼停下脚步。 “拿算盘来吧,我算盘打得还可以。” 这一日晚间,黄礼才两眼发直,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完全不复晨起时的精神奕奕。 他总算知道胡县的后勤部门代表什么了。 后勤部门,就是什么都管。 若胡县当真穷苦,后勤部门就会很闲。 可为什么小小一胡县,竟发展的如此热火朝天。 黄礼泡了脚,直接倒头就睡。 一秒钟都清醒不了。 睡梦前,迷迷糊糊一个想法略过,等他明日醒来,再探寻答案吧。 第207章 “真是美好的清晨啊。” 一大早,柳意就跑步到了胡县周边,在她身后,是一队队兵丁。 他们中或许是老兵,或许是最新招的新兵,女兵的数量要比男兵少许多,但每一个女兵都跑得最卖力,没有一个女兵掉队。 兵丁晨跑的画面在胡县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柳意领跑也很稀松平常。 实际上,如果不是柳意喜欢跑步,还经常晨跑或夜跑,胡县百姓的安全感可能还不会提升的如此迅速。 柳意跑步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是只带几个人单独出去跑的。 柳大人耳聪目明,又跑得快,娱乐和锻炼方式因为是跑步的原因,胡县内到城池,外到农田,随时随地,四处都有可能冒出她的身影。 这也就导致了,总是有各种为非作歹之徒被她抓到。 当一个城市正在用比以往更快速度的发展时,也正是它最鱼龙混杂的时间。 可以这么说,胡县之所以还保持着如今的规整与安全性,柳意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贡献。 谁让她耳朵灵,还喜欢到处跑呢。 柳意有着本能的领地意识,如今已经是胡县最大长官的她,非常喜欢用双脚来丈量自己管辖的土地。 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人迹罕至,无人出没的地方。 柳意还挺喜欢这些地方的,人迹罕至代表着没被开发,她总是喜欢锻炼的时候跑到这些地方,然后思索要怎么开发。 巧了,小贼们也喜欢这种地方来“商量大计”“共同销赃”“抛尸灭迹”。 于是,他们就惨了。 哪怕是几百米开外,一个稻草堆里面两个小贼用着细弱蚊蝇的声音讨论着如何销赃,都能被柳意精准听到,然后被她狂风暴雨一般的揪出来暴打一顿,抓回衙门候审。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一些小偷小摸的人干脏活的时候,只当自己是个哑巴,别说是讨论战术了,就算是呼吸声都刻意轻微许多。 曾经有人在深山野林的湖水边暗暗商讨“如何用石块冒充黄金,用来诈骗行商”的时候…… 柳意口中叼着根管子,从水里面慢慢浮了起来。 那画面,不夸张的说,三个小贼险些没有被吓死。 等他们反应过来拖着软乎乎的腿要跑路的时候,扮作石头,树木,草地的兵丁们就已经神兵天降一般从各处冒了出来,不用柳意动手,三两下就将人成功拿下。 那三个小贼至今还觉得,柳意钻到水里是故意逮他们的,甚至为此怀疑同伙中有人泄密,被审问时互相攀咬起来,让审问工作方便了不少。 而柳意只是在带兵实验军事伪装术罢了。 胡县已经在招兵了,但地方小,就算是加上流民,这些兵力也不能让柳意满足。 既然不能走数量,那就尽量走质量了。 从那三个小贼完全没发现众人,还在湖边模拟了半个时辰骗术全程来看,这套伪装术很成功。 因为柳意的神出鬼没,胡县“坏人圈”闻柳色变,如今连个小偷小摸都没了。 尽管那些小偷不愿意再偷盗的原因是: 他们深信在自己偷同村人梁上挂着的咸鱼时,柳大人会从一边的米缸里面钻出来将自己正法。 但不再受小偷小摸小贼小骗坑害的百姓们,却是第一个感受到胡县安全性提高后有多么快乐的。 第208章 虽说肯定达不到路不拾遗的地步,但至少,他们敢把衣服拿到院子里面晾晒了。 ——以前都是晒在屋子里,人出门的话屋门一定要锁上,因为衣服也是十分宝贵的资产。 当柳意带着一群兵以匀速跑过时,那些一大早就已经开始忙活的百姓们都会暂时停下手里的活,远远对着柳意弯腰行个简单的礼。 柳意免了百姓们的礼,但他们依旧还是照样行礼,因为除了这样做,他们也想不到其他能够用来表达尊敬的方式了。 将四周跑完之后,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带兵跑的时候,柳意速度会慢一些,跑完差不多九点钟的样子。 她一边拉伸,一边望着已升起的朝阳。 “果然,招了人之后,工作分出去,时间就多起来了。” 虽然总的文件还是要她来批,但是方书华着实能干。 她一休养好加入工作,胡县的政务工作肉眼可见的比以往丝滑了许多,再也不用柳意一个人撑起整个构架了。 而柳意兼任的大部分后勤工作都被黄礼接走了,还有他们家的两位随从也成为了光荣的官吏,连带着方书华身边的三个丫鬟,都因为识字被委以重任。 这对母子让她省下了许多时间,柳意总算是可以干一些别的重要工作。 比如说,在跑完步之后,给五燕里的一头待产牛接生。 柳意在牛主人家里吃了个早饭,做好了准备,奈何她做好了准备,牛还没有。 还好她早有准备,带了纸笔,当场在牛主人家较为破旧的饭桌上,写起了“胡县发展5—补短板积优势,富民强民让民众人人吃饱饭”的规划。 正写着,一群人路过,见到柳意在,上前来拜见。 “大人。” 柳意一抬头,就和头上还顶着几根碎稻草,穿着干活方便的短打,踩着不怕弄脏的木屐,手里还提着一把农具的黄礼对上了视线。 她打了一声招呼:“黄副部长也在?这么早,五燕里这边有什么事吗?” 黄礼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五燕里的火炕铺设缺人手,我正好也闲着,就来帮帮忙。” 他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 要知道,黄礼可是刚上任第二天,就一脸憋屈的跑来找柳意抱怨自己工作量太大的。 这才上任一个月,竟然能说得出来“正好也闲着”的话了。 柳意却并不太意外,还慰问了几句:“你们辛苦了,坐下来喝几杯热茶吧,暖暖身子。” 如今快要入冬了,这么一群人却大早上干活干的满头大汗,可见有多么卖力了。 “不了。”黄礼推道:“四湖里那边的火炕也有些缺人手,工匠太少,许多人压根不会设烟道,如今快要入冬了,早些铺好烟道,早日安心。” 他说完,又给柳意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去了。 黄礼也没问柳意大早上在普通农家干什么,这家养了一头怀孕的牛,估计要么是来给牛看病,要么是来给牛接生的。 县令大人竟然会被普通百姓家的牛看病接生,这要是放在一个月前,黄礼听到了能把下巴掉地上去。 但现在,他也不过是微微诧异了一下那牛竟然这么早就要生了。 同时还有些不小的兴奋。 这头牛可是周围几里唯一怀孕的牛了,希望它能多生几头小牛犊,这样等到明年农事时,周围百姓也就能轻松许多了。 第209章 黄礼曾经很不解后勤部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忙,那么着急。 可当他做起了后勤部的工作后,他就理解了。 后勤部,是管着整个胡县的大后勤,当然也包括了百姓的后勤。 大安朝几乎每一个当官的,都会把“爱护百姓”说在嘴里,而大部分初入官场的年轻人们,都会惊讶的发现,说一说,就真的只是说一说。 这难道不是很矛盾吗? 书籍上面写着,官员要洁己奉公,要爱民如子,关心百姓疾苦,可当为官之后,才发现整个官场都行相反之事。 可黄礼来到胡县后,才知晓“爱护百姓”是可以用在行动上的。 重视农具开发,研发农药提高粮食产量,派工匠钻研出火炕以提高百姓冬天活下来的几率。 黄礼没有当过主官,但他曾经见过冬日里,许许多多的穷苦人家冻死家中。 胡县的百姓生活水准比以往好一些了,但还没有好到人人家中都能做火炕的程度,因此由官衙牵头,百姓们意思意思交一些钱财,就能在村中建设一个暖屋。 暖屋铺设火炕,今年冬天,但凡是家中寒冷的人家,都可以到暖屋中避寒。 暖屋做了隔间,隔音效果几乎没有,而且十分狭窄,但百姓们不会嫌弃,因为他们中大部分人的家还没有暖屋的环境好呢。 何况,暖屋还能保住性命,这就是最好的了。 黄礼想到自己方才在五燕里做完事,一些当地的百姓满怀感激的朝着他跪下感恩,多谢他为百姓辛劳,心里就有了一阵说不清的干劲。 他曾经也被百姓拜过,只是那是畏惧的,是避之不及的,他甚至都不记得那些百姓的长相,只记得他们衣衫褴褛,头上长着虱子,瑟瑟发抖。 可胡县的百姓是不一样的,他们会笑,会用崇敬的眼神看黄礼,会有孩童说长大了也要变成黄礼这样。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尤其是,在他们后勤部的努力下,胡县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更好。 和曾经的做官体验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是照顾一个垂垂老矣,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眼睁睁瞧着对方离去的老人,和照顾一个初初新生,正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定然会一天比一天长大的孩童一般。 黄礼喜欢这种感觉。 而且,收入也不错。 虽然胡县很穷,但柳意对官吏们却从不吝啬,要想马儿跑,当然要给马儿吃草。 官吏们加班,那是有明确加班费的。 加班费……黄礼只要想想这三个字,都觉得心神有些荡漾。 多么神奇的规定,让人在努力做事的时候,能够切实的感到回报。 黄礼并不缺钱,但他却很喜欢这种一板一眼,付出多少劳力,就获取多少金钱的感受。 因此他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胡县的百姓们每一个都朝气蓬勃,哪怕是几十岁的人都想趁着冬日还没有来,在城中找个赚钱的短工干。 柳意看着一行人匆促离去,对着身边跟着的吴妙茵吩咐: “派人给他们煮些热茶,再买些肉食,饼子,送到四湖里去,让他们记得劳逸结合。” 在收买人心这上面,柳意从来没有落下过。 下属辛劳的工作,上司没有看到也就没什么。 但如果看到了,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关怀的。 “是。”吴妙茵手里有个本子,上面专门记着柳意的各种吩咐,此刻赶忙记下。 她现在相当于是柳意身边的秘书,日常跟在她身边协助,记录,学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学习够了,柳意就会将她安排在一个合适的岗位上。 吴妙茵十分珍惜这个机会,柳意吩咐的每一件事,她都会办的很好,且吸取经验,下一次争取办到更好。 柳意也看着她一笑:“做的不错,妙茵越来越细心了。” 吴妙茵顿时激动的耳朵都红了起来。 柳意正要继续写自己的第五册胡县发展,负责观测牛的学生就急吼吼跑了过来,生怕惊吓到母牛,小声报告: “大人,牛有动静了!” 她立刻起身:“走,接生去!” 第210章 说真的,大安朝耕牛价格居高不下是非常正常的。 耕牛的饲养成本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实在太高,其中还包括了饲料,医疗这方面的开销。 而耕牛并不是常见的多胎动物,在自然条件下,一头怀孕耕牛的怀胎期一般为280天,在这期间,不光需要好好照料,原本该做的活也会适量减少。 但无论被照顾的有多好,怀孕的母牛一胎通常也只能生下一个,且还有难产的可能性。 大安朝连人医传承都遭到了灭绝性打击,更别提兽医了,因此以往胡县的牲畜生产时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了,整个胡县因为难产而亡的耕牛十年来也只有两头,但谁也不会想自家的牛变成第三头。 柳意之所以被请来这家给牛接生,是因为这家的母牛应该是怀了少见的多胎。 那自然,生产的危险性也会提高。 牛主人紧张的站在牛栏边,随着柳意他们的动作,还有母牛因为疼痛而哞哞的低叫声,手死死抓着栏杆,脸上是和身后家人一模一样的紧张。 “哞……” 母牛哀嚎的声音再次响起,牛主人腿都跟着软了。 “怎么样啊,柳大人,可能顺利?” “若是,若是不顺利,保大,一定要保大啊。” 毕竟小牛犊生出来没了母亲可未必能养活,若是大牛没了,他们一家人这几年的投入就相当于是打了水漂了。 柳意见“家属”情绪激动,吩咐学生将人带了出去: “现在很顺利,你到外面等吧。” 牛主人想留下,但他也清楚的知道,现在给牛接生的不光是柳医师,还是县令大人,只能依依不舍的退到了院子里,听着母牛的哀嚎声着急的走来走去。 “好牛儿,你要撑住啊,等你生完了,我买上好的草料给你吃!好好做个月子!” 牛主人的大女儿被父亲走来走去晃得头晕:“爹,你别走了,你就是走出花来,你也不能替咱家牛生啊。” 这瘦巴巴的汉子便喊道: “要是我能替它就好了!我难产死都比它难产死强!” 女儿:“……” 牛栏里,柳意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托住牛犊,控制着力道,配合着母牛的发力,给它一些不会太用力的帮助。 说起来很恐怖,如果母牛难产的话,是需要力气大的人将牛犊往外拽的。 不过记得,要拽头。 柳意记得,她在现代就看过一个案子,讲的是兽医给牛接生,结果不专业,硬拽小牛的腿,导致母牛死亡,因此牛主人将兽医告上法庭,要求兽医赔偿。 好在,这头大安朝的母牛生得还算顺利,慢慢产下了第一头健康的牛犊。 柳意动作快速的系好脐带,她手下用了力,脐带成功和母牛分开。 身体柔软,浑身湿漉漉的牛犊被抱到母牛头部,等她将牛犊身上舔干后,刚出生的小牛有些不稳的站了起来。 “健康的!” 跟随柳意出这趟“接生任务”的一名学生惊喜无比。 小牛犊能站起来,成活率就高了很多。 柳意活动了一下脖子:“它肚子里还有小牛,重新准备。” 等到第二头小牛颤巍巍站起来,不太熟练的走了两步之后,柳意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宿主首次帮助新生命诞生,积分+1000。】 【宿主帮助新生命诞生,积分+10。】 柳意正摘手套的动作一顿。 她激发过很多系统奖励,但因为没有帮人接生过,这还是头一次激发新生命诞生的加积分情况。 第211章 首次积分多是正常的,但第二次的积分竟然也有足足十分。 【系统,如果我接生人类的话,积分大概能加多少。】 系统很快给出答案:【宿主,帮助智慧生物诞生新生命的话,积分应该是100分左右。】 要知道,治愈一个普通病人积分也不过+1,将病人从濒危状态拉回来积分大概是三百左右。 可将病人抢救回来所需要用到的时间,精力,手术耗材等,和甚至不需要过多器材就能接生的情况能比吗? 一百积分,有些太多了。 【之后我每次帮助智慧新生命诞生,积分都是一百左右吗?】 系统回答:【是的宿主。】 【那间接帮助新生命诞生呢?】 系统被问住了:【接生这种事,还能间接的吗?】 柳意:【既然我做出来的成药治好了别人的病,可以算成间接治疗,那如果我做了麻醉药,用来帮助人们打麻醉剖腹产,我做了缩宫素,用来加速分娩过程呢?或者垂体后叶素,??前列腺素制剂??,??地诺前列酮??。】 这些药物都是用来帮助生产的。 柳意还没完。 【除了药物,一些器具也可以帮助生产,比如??产钳??,如果我做出来了这些,教导我的学生们使用,在他们帮助下诞生的新生命,也会算到我头上来吗?】 系统迅速运行起来:【宿主,根据系统计算规则,您所说的情况确实适用,另外,从宿主这里学到医疗知识,并且运用在病人身上,使得病人得到康复,也算作宿主的间接治疗。】 柳意啧了一声。 系统懵懵懂懂,就听她问:【话说,你其实不是什么医疗系统吧?是什么野心培育系统对吧?】 系统:【?】 它感到自己的统权受到了质疑:【我是正规的医疗系统!假一赔十!】 柳意:【但你的这个积分计算规则,也太诱导人了。】 系统委屈:【系统不知道宿主在说什么。】 柳意:【你看,帮助新生命诞生一次就有一百积分,我的助手可以这么做,我做出来的药物和器具也能算进去,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只缺新生命了?】 【也就是说,我管辖的范围孕妇越多,我收到的积分也越多。】 【你这不是在怂恿我去打地盘吗?】 系统消化了一秒才消化完柳意的话。 它很不解:【可宿主也可以培养学生,制作成药,做做出医疗器具,然后让学生们带着药物器具去其他城市做医生啊。】 柳意:【然后学生们打出名气,我的名声越来越广。】 系统:【没错!】 正常的医生发展路线不就是这样的吗! 柳意:【接着有权有势的人都看到了我,都想要让我来帮他们治疗疾病,延长寿命。】 系统:【是的!】 然后宿主就会成为这些人的座上宾,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柳意:【最后就会演变成我成为他们手里的工具人。】 系统:【……也,也不至于吧?】 柳意:【你知道华佗是怎么死的吧。】 系统:【……】 柳意:【华佗之死,人类早期医闹。】 系统:【……那是曹操太傻了,宿主,只要你成为全球第一强的医生,没有人会对你医闹!】 柳意:【不要低估人类的愚蠢。】 学生端来了木盆,柳意将手放进去细细洗着。 洗手掌、洗背侧指缝、洗掌侧指缝、洗指背、洗拇指、洗指尖、洗手腕,手臂。 标准的七步洗手法。 柳意不紧不慢洗着,上学的时候,一些同学嫌七步洗手法太麻烦,但她却很喜欢这种洗手方式。 一边洗,脑子里还能一边思考当日学到的内容,或者是复习一下以前学过的知识。 第212章 而此刻,她正一边洗手,一边在脑海里和系统聊天: 【我在现代看小说的时候,看言情,男主会有个医生朋友,看玄幻,主角会有个医仙老爷爷,就连看末世文,主角团都会加入一位不爱说话但十分可靠的医生朋友,在主角们受伤的时候奋力救助,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到了关键时刻总能救主角一命,好让主角力缆狂澜。】 柳意的语气淡淡的,就好像是平常和系统聊天那样:【医生明明才是力挽狂澜的那个,可医生们被大家理所当然当成了工具人,辅助类,用自己苦学多年的一身知识成为某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工具人,辅佐他们登上高位,看他们白日飞升,最后,医生们成了主角们荣耀人生的一抹小小点缀,你说,这些剧情是不是很有意思?】 系统不敢说话。 它也爱看各种垃圾小说,在现代的时候,留意学习,它就去网络各大小说平台上面看小说。 察觉到系统的小心翼翼,柳意笑了:【别怕,我没有生气,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我有些对你的小疑惑。】 系统一下就精神了:【宿主疑惑什么?系统都可以解答!】 【你身为一个高维存在的系统,思维怎么这么固化,为什么我拥有跨时代的知识,医疗器械,现代书籍,努力成为全球第一强的医生,就只是为了成为权贵者的座上宾?】 【为什么不是我自己成为权贵者呢?】 系统宕机了。 它,它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它是医疗系统,而医疗系统,众所周知是辅助类啊。 柳意洗好了手,接过学生递来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双手。 在学生们看来,她今日依旧如往常一般,不紧不慢,不缓不急,仿佛什么事都胸有成竹。 而在大脑内,柳意轻声对系统说着:【我们刚绑定的时候,我就想知道一件事。】 【宿主需要达到的目标,是可以改变的吗?在现代的时候,我发现你没有多少主动权,那些医疗知识并不是存在于你的数据里,每次我私下向你询问医疗问题,你都需要一点时间去查询,虽然只有0.5秒左右,但好在现代有计时器,感谢高科技。】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绑定我的第三十一天,获取了我的同意,正在用我的账号看《娇软小萌妻带球跑:霸道总裁狠狠爱》的时候,我委托室友帮忙做我的助手,一起拯救了一条快要淹死的鱼,那个时候,你没有给我积分。】 【到了大安朝,我向你灌输“对于医生来说,助手就等同于手术器械”的想法,医疗系统在这方面的计算积分方式立刻改变了,还加入了成药器具也能间接治疗的规则。】 系统直接听懵了,但还记得反驳:【鱼怎么会淹死呢!】 柳意:【那是一条非洲肺鱼,长时间被放在水里会“淹死”。】 【没错,是我把它放在水里的。】 柳意继续:【还有,之前给猪看病的时候,你并没有给我加积分,但这次给牛接生,在我反复向你强调牛对于农家有多么重要,有多么不可或缺之后,同为牲畜,接生成功之后,它竟然反馈积分了。】 系统:【……可我真的不知道宿主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系统而已。】 柳意:【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身为高维系统,你所谓的商城查询只是从某处探测到信息而已,商城的医疗内容并不是因为你是医疗系统而诞生的,而是因为你认为自己是医疗系统才出现,你可以改变系统内的一切,只要你认可,不信你试试。】 系统试了试,几秒后,它大喜:【真的诶,我给自己换了个彩虹皮肤!都没花积分!】 柳意笑了:【让我们试试吧?看能不能顺我心意?】 系统其实还是懵懵懂懂,但不妨碍它立刻表忠心:【宿主,我会支持你的!】 【但是我们要试什么啊?】 柳意:【系统,修改目标,成为全球第一强帝王。】 脑内立刻传来“叮”的一声响:【宿主柳意,已修改目标,成为全球第一强帝王。】 柳意脑海中的商城也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各类医药全部被收拢到了【医疗】分类里。 有【医疗】分类,当然也有其他分类,商城里面,各大分类稳稳落在首页版面,隐隐发着光。 政治分类,军事分类,文化分类,道德分类,农业分类,管理分类,科技分类等等等等,包含医疗,商城里一共出现了三十六种分类,都是被判定为能够帮助一个人成为帝王的知识。 果然。 这系统目标,真的能改,而且还会随着改变,转换系统积分能兑换的各类知识。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医疗系统转为帝王系统,请宿主查收。】 播报完,它又又又懵了: 【啊?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变成帝王系统了?】 【我难道不是一个普通简单的纯粹医疗系统吗?!】 ——第一卷完。 第213章 一年后—— 荒凉的一片大地上,因着干旱,连生命力最为顽强的野草都黄了叶子,蔫哒哒的垂在一旁。 河床倒也没有全部干涸,四处都可以看到瘦巴巴的人们艰难挑着一桶又一桶的水,好不容易走到了自家地,将水倒进去。 可那水流入了干涸田地,几乎是顷刻便被吞噬殆尽,连表面的湿润都达不到。 地面太过干裂了,这桶水根本就不够,而偏偏最近的水源也要人走上两个时辰,一来一回,等人们再担来下一桶水,这酷热的天气已经早把上一桶水的水分消化掉了。 “今年又是旱年,老天爷是真不让人活。” 云县的县令朱庆云行走在田地间,看着四处荒芜的田地,眼中满是痛心。 在旁的云县县丞年纪也上来了,头发已染了些许花白,倒比较为年轻的县令更能稳得住。 “虽说遭了旱,可好在也不算太严重,百姓们也不是没有活路,只要熬过今年就行了。” 朱庆云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远处传来与此片荒芜大地分外格格不入的一道高嗓音。 说它格格不入,不是因为这道声音有多么声如洪钟,而是声音的语气十分精神,一听就知道声音主人的生活过得很不错。 “大家来看看啊!!胡县这个月的招工启事来了!!!” 原本田地间一个个沉默而麻木的云县百姓们,立刻像是被注入了力量一样,脚下也有劲了,脸上也有了其他表情,担着空桶,纷纷赤脚跑了过去。 远远还能听到已到达的人在问着: “这个月招多少人啊?” “可有建筑工要招?” “油坊又招工啊!上个月才招了的!” 灰色的大地像是渐渐染上了色彩,所有人都好像一瞬间活了过来。 朱庆云也是一样,连忙不顾田地间的干土,和县丞以及身后衙役们快步走了过去。 那正在树下挂着木板上贴纸张的几人一扭头看到了他,纷纷礼貌行礼。 “见过朱县令,周县丞。” 朱庆云笑得殷勤,明明是县令之尊,却也对着几人连连回礼。 随后立刻对着为首女子亲近道: “诶呀!吴大人!您可算是来了,我还说这个月您要是不来,我就派人去问问情况呢。” 在这张贴招工启事的几人中,为首者正是吴妙茵。 她笑了笑,同样表达着对朱庆云的热情: “本来招工启事应该每个月十五来的,但如今干旱日渐严重,我们柳大人也担心云县的情况,因此特地叫我们提前了日子。” 朱庆云脸上便立刻有了对柳意的敬仰,向着胡县的方向拜了拜: “柳大人高瞻远瞩,节用爱民,朱某佩服啊!” 虽然语言动作和表情都很“人情世故”,但朱庆云说的这话却是真心的。 他是真的佩服柳意。 原本胡县与云县相邻,二县相差不大,都是一模一样的穷困。 但自从一年前柳意横空出世,担当了胡县县令后,胡县的发展便开始一日千里,将云县远远抛在后面。 柳意的厉害,并不在于她能让胡县发展迅速,短短一年便如此繁荣。 她厉害就厉害在,不光将胡县发展起来了,竟然还能一直稳稳维持住,且一年里,约莫有三拨乱兵流民想要攻打下胡县,自己占山为王,但都被柳意打退。 最让朱庆云佩服的就是三个月前的那场大战。 第214章 起因是一个名叫谭君礼的原大安朝郡尉,原本是三皇子的部下,一年前三皇子突发急症,手下四分五裂,这个谭君礼带着一万兵,占据了靠近鸡冠山的蔚县。 这一年里,灵州一直在打来打去,大致分为七个势力,所有人都想要吞并其他人,独占灵州。 谭君礼就是七个势力之一,四个月前,他占据的蔚县被攻,他带着剩余的五千兵马通过鸡冠山逃到了胡县。 这里要说一下,鸡冠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连绵大山,一头连着更为繁华,通江水能水路的灵州,另一头则是连着穷困贫瘠的胡县。 北方本来就贫瘠,柳州就是贫瘠中的贫瘠,哪怕近期柳州胡县的胡麻油,还有各种成药十分出名,也并不会让人对它高看一眼。 因此,谭君礼狼狈到达胡县的时候,是将此处当做“偏僻小地方”来看待的。 就算胡县有驻军,这样小的地方,驻军人数绝对不超过一千人。 手底下有五千兵马的谭君礼十分倨傲,直接派人到胡县传话,表示从此刻开始,自己将接管胡县,成为胡县的新主人。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十分客气了,要不然,就是带兵直接闯到城门下了,到时候城内必然会乱成一片。 然后,他那同样高高在上的信使就被轰出胡县了。 朱庆云听到的流言里,是柳大人直接对着信使说了一句“战败之人,既丢盔弃甲,奔逃而来,怎有脸做出倨傲之态”? 这句话传回去之后,谭君礼就疯了,完全没去想过他刚打了败仗柳意是怎么知道的,只觉得贫苦小县的县令竟然也敢嘲笑自己,大怒之下攻打胡县。 然后就被胡县给打退了。 具体的朱庆云其实并不清楚,只知道谭君礼被柳意亲手杀死,谭君礼手中的兵有的被俘虏,有的则是重新通过鸡冠山逃回了灵州。 实际上鸡冠山周边还有几个县,这几个县就没什么战斗力了,可偏偏谭君礼挑了最难打的那一个。 只能说选择真的很重要。 但他的出现还是十分有意义的,至少胡县周边的几个县原本并不是每一个都很友好,世道乱了,大家都想做老大。 但自从谭君礼快速出现又快速消亡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五千兵马啊! 五千啊!就这么在柳意手里水灵灵的败了。 且也不是苦战几天几夜的那种,而是只一天时间就分出了胜负。 从这之后,这几个县仿佛一夜之间觉醒了某种和平基因,对着柳意一番表示“我们爱好和平,最喜欢跟在别人身后当小弟了,您说什么我们这些小弟就听什么”。 其中当然也包括朱庆云,实际上严格来说,在柳意打败五千兵马之前,他就已经由身到心的归顺胡县了。 因为两县邻近,他们云县受胡县影响最深,受益也最大。 别的不说,只说现在,旱灾导致田地无法耕种,要是往年,百姓只能等死,纯靠忍饥挨饿看能不能度过。 但如今,因着胡县在招工,那些种不了田的人家完全可以去胡县工作。 胡县工厂多,还总有许多行商来来去去,听说柳大人刚花了重金买了一批南方来的粮食,好像还培育出了什么抗旱的作物,十分适合北方种植。 胡县欣欣向荣,连带着也影响了云县。 至少,只要云县百姓肯吃苦,肯干活,去胡县做工,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朱庆云在一旁等着吴妙茵他们为百姓解答了此次招工的诸多内容,一直等了许久,百姓们才逐渐散去。 他这时候才紧张的握了握袖子,小心上前询问。 “吴大人,我们也算是有些交情,这,有些事想要问问大人,还请大人若是知晓的话,能否透露一些。” 云县的县令朱庆云相当忐忑,又期待的问出了口: “不知柳大人……何时才来吞并我云县呢?” 第215章 胡县什么时候来吞并云县,这个问题不光是云县的官吏们想知道,云县的百姓们也想知道。 两个县挨得实在是太近了,这就导致云县的百姓能够近距离的看到,胡县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别的不说,只说之前外面四处都是疫病的时候,胡县反应及时,不光迅速封城,四处消毒,安排药物,还通知了隔壁的云县。 朱庆云当时就很感激柳意,也很想要效仿胡县,可他没有那个能力,手中也没有能控制住百姓的兵力,哪怕已经封城,依旧有人根本不听官府的话。 因此对于胡县的人来说,疫病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甚至也没有封城多长时间,在柳意找出能够对症疫病的药物之后,城市解封,大家日子照常过。 可对于云县的人来说,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噩梦,每天都有人染病,基本都是一个人生病,一家人遭殃,有那一家子死在家里的,尸体都臭了,却没人敢去抬尸。 人人怕得很,可家里没吃没喝,不还是要出门,朱庆云倒是想要照搬胡县那种“有人上门卖水卖吃还可以赊账”的防疫方法。 可他找不到愿意这么干的人啊。 当时胡县的送水人,卖粮人,卖柴人,那可都是柳意许了重金的,且都穿着结实的防护服,最大程度降低了被感染的风险。 朱庆云哪有那么多钱,县里的仓库和他的钱袋子一样,都是穷的叮咣响。 最多只能组织人在家中缝制山寨防护服了。 作为云县县令,朱庆云原本乌黑的头发不过十日就掺杂了不少白发进去。 和柳意不同,他是一个标准的穷困县县令,手里没钱又没人,每天殚精竭虑,忙得脚不着地,还没能怎么改变现状。 还好县里还有个方灿方医师,虽然他说话不好听,脾气也坏,但确实是个好医师,加入到了治疗队伍中。 再加上柳意也并不藏着掖着,有什么防疫经验都会往附近的县送上一份,朱庆云这才勉强撑了过来。 后来,就是柳意琢磨出了能够对症此疫病的药物,又派人将药方传到各县,柳州才彻底安生下来。 论私,柳意曾经在疫病来临的时候,多次出手相助,帮着朱庆云撑了下来,胡县的农药,胡麻油,云县都沾了光,他私人对着柳意是有极高好感度的。 若不是脸皮太薄,此刻恐怕他已经说出“公若不弃,云愿拜为义母”了。 论公,云县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若是柳意真的想要拿下云县,压根不用打仗,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看到了胡县百姓如今的好日子,人都是向往更好生活的,不用朱庆云说什么,他们自己就恨不得把名籍(户籍)上的云县改成胡县了。 这个“百姓”当然也包括了朱庆云自己。 他也是人,他也想过好生活。 一县之尊,听上去很威风,可面对一个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小破县,还是个外地人,那就很憋屈了。 云县一半的百姓住在山上,因着基本都是一个村子围居山中,这些村子对比官府,更信赖村中长辈。 大安朝也并没有跟他们对着干,里长都是任的当地德高望重老人,以免发生流血事件。 但这就让云县的县令很难办了。 在防疫期间,他说的话甚至还没有??耆寿耇老的话好用。 第216章 不像是胡县的官吏,走到哪里都有人尊敬,就连来了云县,百姓们对他们都比对朱庆云热情。 换句话说,就是云县从官到民,都恨不得立刻成为柳意的人。 朱庆云表达完了自己的立场,立刻期待脸看向吴妙茵。 吴妙茵却是面露难色。 “咱们也都是老朋友了,我也不怕透句话给你听,这归下云县的事……恐怕大人还在思虑。” 胡县云县的官吏都知道,吴妙茵曾经在柳意身边待了大半年,是真真正正的“县令门生”。 因此,从她嘴里出来的消息,大半是真的。 朱庆云的心一下就凉了大半。 整个人瞬间从“期待忐忑”变成了“灰败懵逼”。 “为何?!!莫非是大人嫌我云县太过穷苦?可大人还未到胡县前,胡县比云县还要日子难过啊!” “并非如此。” 吴妙茵叹口气:“这归下云县的事,如今在胡县,那也是争执不下啊。” 朱庆云懵:“争执?这不是柳大人一句话的事吗?” “并非如此,我胡县行事与过往官场不同,我们柳大人运筹帷幄,胸有沟壑,对下也十分宽和,每每有大事决策,大部分都是胡县的官员齐坐一堂,有商有量,给出各自的意见,柳大人会根据众人意见来决定。” “像是归下云县这件事,便是如此决定,如今胡县中,有大半官员并不愿意让云县归于我县。” 这就有些超出朱庆云的理解范围了。 “若是胡县诸多事物都是投票决定,那那个被柳大人打断了四肢的储粮官是怎么回事?” 吴妙茵回答顺畅,可见有许多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他不是因为投票被打的,他是因为贪污粮草,被发现后妄图逃跑,正巧撞到了柳大人手中。” 她还辟谣:“那人并非被打断四肢,只有双臂而已,如今已过了审讯,被判了终生苦刑。” 朱庆云恍然大悟,作为一个试图成为柳意下属的人,他重新掌握了对四肢的安全感。 然后,就更加想加入胡县了。 “既不是嫌我云县穷苦,不知胡县诸位大人为何不同意我云县归入?” 柳大人并非池中之物,手下平白多个地盘不好吗? “莫非,是因着旱灾?怕养不起云县诸多百姓?” 吴妙茵叹气:“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吧,这一来,是胡县的经济刚刚稳定,堪堪自足,此时若将云县归下,怕粮仓撑不起。” 朱庆云心灰意冷时,又听吴妙茵话风一转:“不过柳大人一直在托行商寻找抗旱作物,听说也已有了些成效。” 他立刻眼睛发亮:“正是正是!我也听闻了!” 朱庆云重新放下心,只是不解,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原因能让胡县不肯吞下云县? 就听吴妙茵微笑道:“二来,云县建县已久,??耆寿耇老诸多,也颇有威望,听闻,他们中许多人都对女子为官颇为不满。” “柳大人的性子朱大人是知晓的,那位被折了双臂的储粮官也是知道的。” 她笑着指指因为干旱,而许多叶子都打蔫发黄的树叶。 朱庆云疑惑抬头去看,就听吴妙茵缓缓道: “胡县如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本县身上,若是云县干干净净,将之归下还可,但若是云县四处枯黄,我们柳大人事务繁忙,可没空干这种清理枯叶的活计。” 朱庆云的眼神渐渐从疑惑,变得清明。 吴妙茵笑着对他一行礼:“朱大人,话尽于此,我这便回胡县了。” 她走到马匹面前,翻身上马,招呼一声,一群负责招工的官吏立刻跟在了身后。 行走之间,但凡是碰到了云县的百姓,都会收获他们热切的行礼。 朱庆云依旧站在树下,看着她意气风发的背影渐渐远去。 县丞方才避开,此刻连忙小跑过来回到朱庆云身边: “大人,如何了?胡县那边可愿意接下云县?” 朱庆云:“愿意是愿意,但……” 县丞快要被这种说话说一半的情况急死了,在心中腹诽:但但但,你倒是说但什么啊! 偏偏朱庆云还是他的长官,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问:“可是有什么条件?” 朱庆云望向大树上的一片片发黄叶子。 “但首先,这些叶子该清一清了。” 胡县—— 柳意刚处理完公务,又练了半个时辰拳,在这个难得休闲的好时光,她悠哉悠哉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起了水。 一年时光,对于身体正处于生长期的柳意来说,足以让她身高再次往上窜了一窜。 她日常吃得多,尤其爱吃肉,因为还在长身体,每日消耗又大,哪怕是睡前吃的饱饱的,半夜也有几率会饿醒。 柳意可不会委屈自己,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多吃东西,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吃? 她直接又招了一个厨娘,与之前官衙的伙夫轮流上夜班,保证无论什么时间,厨房里都有热腾腾的吃的等着柳意。 吃得好,心情好,还经常锻炼,柳意身高蹭蹭往上窜,才不过十五岁,就已经一米七了。 因为腿长,一脚将木板踢爆的时候,也感觉更有发力点了。 这让柳意十分满意,期待着自己直奔一米八一米九的快乐未来。 此刻,她就一手吃着肉干,一手浇着花。 说是花也不太准确,严格来说,这应该叫番薯花。 浇着浇着,柳意停了下来,看到了淡紫色小花下面的心形叶。 大多长得十分茂盛,绿油油的叶子中,混入了几片边缘发黄的。 “这叶子黄了啊。”她轻声说着。 负责清扫官衙的老伯连忙快步上前,恭敬道:“小人这就摘掉。” “不用了。” 柳意继续浇着水,微微笑着说: “会有人帮我摘掉的。” 第217章 柳意浇完水,确定自己的宝贝番薯们都在茁壮成长,这才回到书房。 回书房干嘛呢? 学习。 医疗系统改为帝王系统之后,并不是说柳意就能直接躺赢了。 从绑定系统之后,柳意就一直在观察探索研究,一年前试探着改为帝王系统之后,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系统更像是某种可以跨越纬度,时空,获取知识的高维存在。 但它的运行是有规则的。 它并不能直接将知识塞入宿主脑中,也无法根据自己的心意给宿主开后门,柳意想要从商城中换取东西,需要达成系统的某些目标。 比如它是医疗系统的时候,目标达成需要治疗病人,学习医疗知识,就能获取积分换得商场物品。 现在变成了帝王系统,它的目标也会跟着转换,凡是与成为帝王有关的内容,柳意学习都能换取积分。 其中也包括了医疗。 这也是柳意当初毫不犹豫选择将医疗系统改为帝王系统的原因之一。 古代这么多职业,无论是医疗,军事,农事,但凡绑定了,获取积分的方式只能从该职业或其分支上面得来。 但帝王就不一样了。 所谓帝王,便是一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 换句话说,所有职业都被帝王所统治。 柳意现在既能从医疗相关上面得到积分,也能从军事农事相关上面得到积分,如果她想的话,她甚至可以通过做木匠活,花匠,扫地,甚至是倒夜香来获取积分。 因为帝王所统地界,皆为臣民。 知识是永远前进的,她学习任何事物,都能够算为可以帮助柳意成为最强帝王。 比如柳意亲自给番薯藤浇花,因为这是农作物,也是要加积分的。 【宿主为农作物浇水帮助成长,积分+1。】 柳意毫不客气收下了积分,在脑海中对系统说:【调出今日学习课程。】 立刻,今日的农事课就开始了。 【番薯,又被称为末日粮食,旋花科番薯属植物,块根为白、红或黄色;茎生不定根……亩产可达四千多斤……】 虽然大部分的知识早就知道,但再一次在农事课里看到番薯的详细讲解,柳意还是呼了一口气。 不枉费她攒了一年的积分,才兑换到这一批番薯。 它的存在对于大安朝来说太逆天了,首先高产这一点,就足以秒杀如今大安朝的所有作物,其次,它还耐寒耐贫瘠,可以在各种土壤条件下生长,还十分有营养价值。 甚至,它还很好吃。 各种穿越基建小说里面,主角一旦插手农事,都是去海外找番薯玉米,也证明了它的重要性。 柳意一开始,也是想要通过那些南来北往的行商们获取番薯种。 可各个小说里面写的轻而易举,放在她这却是困难重重。 首先,这是古代社会,交通不发达,这个时代连烧砖技术都不怎么样,更别提造船技术了。 人们的水路交通只发展到了江河,还没有到拥有海船的地步,行商们也基本都是靠两条腿,或者牛马运货,基本不走水路。 而番薯原产地在哪里呢? 南美洲。 大安朝的行商们就是腿走断了,估计也走不过去。 在研究了一下各大商路的地图之后,柳意放弃了托行商找粮种的想法,转而试图从系统商城里面购买。 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买呢? 第218章 因为太!贵!了! 而且还不单卖,必须一千起卖,一千个番薯价格两百万积分。 但系统说的也很有道理:【番薯被判定是一种可改变时代的作物,因此价格会贵亿点,不单卖的原因是这是农作物,农作物都是一千起卖。】 虽然很肉痛,但柳意也不得不承认,系统说得对。 而且,这也不是系统说了算的,它更像是一个连通的桥梁,所有东西的价格都自有“规则”制定。 像是柳意将系统改为帝王系统之后,赚取积分变得容易了,但商城里的各类物品也明显要比医疗系统时更贵。 在系统商城里面,知识是最便宜的,但那些实物的价格就十分高昂了。 别说,商城里还真的有造船的知识。 但她也不可能花费好几年的时间造船出来,然后在海路从未有人探索的情况下,派人去找南美洲吧。 总之,这一年里,柳意一直在努力狂赚积分,就是为了兑换这一批番薯。 一个小小的胡县,都快被她玩出花来了。 训练兵将,维护居民温饱,建立城墙,开发新地,颁发新规,甚至保护环境,种植树木,等等等等。 帝王系统的积分判定标准十分笼统,但根据柳意的研究,要想要一次性获取一大部分积分,应该与领地和新的臣民数量有关。 也就是说,当时如果柳意就吞并云县,她会立刻拥有一大批积分。 但她硬生生的忍住了。 起始阶段,最忌被贪心蒙蔽了双眼,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一味地做大做强,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当时的情况,胡县自己才堪堪稳定,吞并云县,很有可能两个都保不住。 耐心很重要,什么事如果急着去干,要么干不成,要么只能干个中不溜。 无论如何,自己的根基都要稳住。 这一年里,柳意只靠着胡县,一点点积攒,硬是攒到了两百万积分。 积分一到手,立刻兑换番薯。 兑到之后,柳意并没有立刻将所有番薯种下,而是先谨慎的自己种了一批,另外再次复习相关知识,确保不会有一点纰漏。 事实证明柳意所做的选择没错。 在这个时代,强大的兵力或许能够无往不胜,厉害的医术或许能够活人无数。 但最重要的还是粮食,是吃饱肚子。 人只有吃饱了,才能干更多的事。 柳意在一年前并没有预料到今年会比往年更旱,但她预料到了最重要的是粮食,且为此努力了一年。 她推开窗,看着外面自由盛开的番薯花。 “灵文,云县附近的盗匪图送上来没有?送来了拿来给我看看。” 一个年轻姑娘本来正在书房另一边低头处理公务,听到这话,连忙起身。 她正是柳意的新秘书周灵文了,自从吴妙茵走后,周灵文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这才考上了县令大人的秘书一职。 周灵文不光理论成绩好,为人也聪明机灵,做事十分利落,很快在卷宗里面很快翻找出来云县盗匪图。 所谓云县盗匪图,就是云县周边的盗匪常驻地点的地图和去往那边的路线图。 胡县是没有的,如今四处都乱的很,但胡县依旧平和。 为什么?因为谁都知道胡县的主人柳意是个一言不合就开干的主,导致胡县的百姓们都跟着彪悍极了。 一个个吃饱了肚子个头都要比别的地界的人高大一些,且个个不怕事,遇到盗匪了,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仗着人多,一拥而上抓住回去赏银。 别说盗匪了,小偷在胡县都不敢冒头。 云县与胡县中间那段路程便没有盗匪敢扎堆,只敢在另一头为祸。 以前还造不成什么大祸,但也不知道哪里的外地匪徒跑到了云县附近,占山为王打家劫舍。 云县没有兵,小卒们人数少,战斗力也不高,因此几天前,作为云县县令的朱庆云写信给柳意,求她派兵帮助云县镇压盗匪。 当时柳意派了人出去打探这些盗匪的窝点。 毕竟无论是胡县还是云县都靠山,如果不提前根据盗匪窝点埋伏好,很有可能发生盗匪满山跑,剿匪的兵跟在屁股后面追的情况。 “大人,云县盗匪图在此,今日早晨送来的。” 柳意接过盗匪图,看了看,上面不光有路线图,还有匪徒大略人数。 一看就是派去的人有人卧底进去了。 “叫周大牛去,带一百五十人,将这帮匪徒剿灭,卧底者记个首功。” 她笑着道:“告诉周大牛,剿匪完了之后,记得从云县山中那几个坐落在山中的村子路过一下。” 虽说她不打算自己处理云县的“枯叶”,但顺便加把火,也挺不错。 柳意合上盗匪图。 “另外,番薯的消息可以传出去了,告诉外面,第一茬番薯只在胡县本县种植,不外卖。” 要想种番薯,首先要成为她胡县的人。 铺垫了一年,也是时候该收割果实了。 第219章 如果要说,这一年里,柳意投入最多的地方在哪里,那必然是军营。 其余部门基本都是有投入,也有收获。 唯有军营,一时半会看不到收获,却得到了柳意死命的投入。 作为柳意手下第一大暴力执法机关,军营日常训练有多难,三餐伙食以及其余待遇就有多好。 如今胡县里的年轻人们,若要说最想去到哪个地方,那必然脱口而出的就是当兵。 如今胡县的百姓已不再是一年前那样,又稀薄又各个瘦成骨头架子了。 若是柳意放开扩招兵丁,将人数堆到五千绝对不是问题。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用了一年时间,将军营的人数堪堪维持在两千一左右。 这是柳意精心计算下来的结果,再多,胡县就要供不起了。 养一个军营并不是只给将士们吃饱饭就行的。 首先,军营内部也是有划分的。 主营是主将的指挥中心,这个不用多说,交给马校尉就行。 前锋营一般是精锐部队,负责侦察、警戒和先行攻击,都精锐了,身上的装备肯定也要用最好的。 盔甲自然是穿有着最强防护的板甲,而板甲需要加工技术和复杂的锻造,最重要的是,它还需要大量的铁,这不就是一大笔支出了吗? 另外后卫营是用来保护辎重的,防止盯上他们粮草的敌人追击,那肯定也需要板甲。 骑兵营肯定不能光靠将士们两条腿跑啊,那是需要战马的。 大安朝腐败问题严重,兵饷下发困难,因此在它灭亡前,骑兵营已经名存实亡,要么骑兵们靠两条腿跑,要么自掏腰包给自己买马。 这种先进的灭国经验柳意肯定不能学。 于是,骑兵营一百人,至少需要一百匹战马,这些马还不能随便买,体格,年龄,身高,体型,耐力速度步态都要看,被选出来的马匹自然要比普通的马儿贵上许多。 这又是一大笔钱。 要不是柳意靠着药物打通了草原的行商路,她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这样好的良马。 另外弓箭营总需要上好的弓箭吧,步兵营总需要长枪作为武器吧,斥候营就更全面了,作为侦查哨探,几乎其他营需要的装备,他们都需要。 包揽了各种长短兵器,远程武器,投掷武器,马肯定是需要的,而且必须是那种跑的贼快的,纸笔也要,便于他们绘画地图,像是火石,绳索,小刀等也要,用来方便他们被敌军发现之后野外生存。 柳意甚至还需要给他们准备大量的服装,平民的,商队的,流民的,西域的都有,用以给斥候营的斥候们在各种场景下伪装。 说是军营花钱如流水夸张了,但说胡县上下三成的收入都用来养军营,却是没半点毛病的。 胡县的财政部门每次算到军费相关都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们中有几人是大安朝的遗留财产,虽然以前并不管军费,但也听说过些许。 哪有军费是这么上不封顶给的?! 对于曾经在大安朝工作过他们的来说,只要兵饷不拖欠,那就是沐浴皇恩了。 可柳意在别的问题上面都有商有量,在军费上面却是只嫌投入不够多的。 在武德充沛这方面,现代人有着丰富的经验,你要说国库里的钱拿去干别的了,人们可能还叨叨两句,但你要说自己交的税拿去用在军费上了,大家绝对鼎力支持,甚至还嫌军费太少。 第220章 完全的和平是需要强大的武力来换的,柳意深信这一点。 而在谭君礼带着五千兵马攻打胡县,却被胡县的两千兵马迅速打败之后,县里原本还觉得军费太高的人们闭嘴了。 自从和谭君礼一战大胜之后,周围的几个县都觉得柳意强的可怕。 可其实站在柳意的视角来看,是谭君礼太弱了。 如今的各路兵马基本都是大安朝分裂而来,因此大家也都习惯了大安朝的兵是什么样子。 谭君礼的兵,就是典型的大安朝兵。 比如,不是每个兵都有好盔甲穿的,也不是每个主将都舍得给所有小兵穿上锁子甲的。 谭君礼手下的普通小兵,穿的是防护能力几乎等同于没有的草甲,也就是用草编织成的盔甲,别说防刀剑了,鸡毛都防不住。 而在武器上面,刀剑倒也有,但那是精锐部队的,但那些小兵……打仗用木制的长矛见过吗? 柳意敢保证,谭君礼的五千兵马,至少四千人吃不饱,各个身形瘦弱。 虽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弱,精锐部队无论是身形还是装备上面都挺不错的,但是对上柳意这边的人人锁子甲,每个人都手握长枪(尖头非木制),还有一看就花了大价钱的盾牌后,谭君礼的失败就注定了。 严格来说,这是胡县第一次打仗。 前两次都算不上打仗,那些人连个草甲都没有,甚至他们用的还不是长矛,而是木棍,连个尖尖都没有。 直到对战了谭君礼,柳意才对大安朝的各路军营武力值有了一点判断。 这也太弱了! 不过想想也很合理,无论是大安朝,还是前朝,在打仗上面都更喜欢堆人数。 就是那种你十万兵马,我二十万兵马的人数。 他们的特点就是不将小兵当人看,死了就死了,因此过往的许多战争中,基本都是穿着草甲手拿劣质武器的小兵们厮杀。 当柳意手下这些全副武装,吃得肚饱,手握武器的小兵出现时,战局的结果就注定了。 谭君礼就好像是送上门来的大礼包,不光送来了自己的性命,还送给柳意三千五百人的俘虏。 也不是剩下的一千五百人就死在战场上了,实际上打扫出来的尸体并没有那么多。 打仗又不是大家圈在一块地方打,谭君礼手下便有许多兵丁发现情况不妙,直接掉头就跑的。 柳意怀疑,云县附近那个新生的匪窝里就有那次之后的逃兵,不然怎么会一夜之间多了那么多匪徒。 那些战场上跑掉的逃兵,柳意并没有让人去追。 大安朝许多兵丁都是被强征来的,她也没到非要把逃兵追回来自己用的地步。 但大安朝都没了,逃兵也不用担心被官府追责,这种情况下还落草为寇,柳意就不会手软了。 牛大壮如今已不是军营中人,是胡县公安部的部长。 但他也有自己的盔甲,一般是用在外勤的时候穿,比如说剿匪。 他本来就个头高,身形壮,普通盔甲根本穿不下,还好之前的流民安置营里面有个铁匠。 说来那铁匠一开始也并没有暴露自己是铁匠的身份,大安朝的匠人们是有一点惨在身上的,本来身有技艺,应该要生活的比普通百姓更好一些。 但也正是因为有技艺在身,就容易被权贵们盯上了。 第221章 按理说,铁匠是不能为奴的,但如果这个铁匠犯了罪,就会沦为罪奴。 因此,一些技艺不错的铁匠,在大安朝后期会“莫名其妙的犯错”,然后被官府判为罪奴,从此失去自由身,沦为奴隶。 这位用流民身份逃来胡县的铁匠就是如此,因为有了这样的人生经验,他在胡县待了半年都没有透露自己会打铁。 直到半年后,这位铁匠适应了胡县的生活,且找了一位寡妇成婚,寡妇有了身孕,军营在招铁匠的编制,他才去了军营报考。 对于曾经经历过被官府强行有罪,编为罪奴的铁匠来说,这绝对是一场豪赌。 还好,他赌对了。 如今,这名铁匠不光有编制,工资也不低,如今正盘算着攒钱买房,等到孩子出生后,他们一家也有自己的房子住,因此十分有工作热情。 牛大壮身上的盔甲,就是他量身定制的,十分合身方便。 在他身后,则是整齐站着的,同样一身黑色盔甲的兵丁们。 他们的精神面貌已经与一年前大不相同,经过充足的饮食和魔鬼训练的洗礼,又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大胜的战争。 如今这些兵士们单单只是站在那,气势便如猛虎下山,每个人都像是一柄锋利的利剑。 这些利剑,俱都握在柳意手中,任她的心意,斩向前方。 “这一年里把你们圈在军营里训练,也没有多少出外勤的机会。” 柳意发话了,并没有多么严肃,甚至是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的: “这场剿匪多发挥,也该让大家认识认识我们胡县的兵了。” “是!” 众将士齐声应是,转身离去时,就连盔甲相接发出的声音都整齐无比。 柳意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远去,而在城墙下,胡县的百姓们也都莫名激动起来。 “真威武啊。” “这是干嘛啊?” “听说是剿匪,云县那边出了强盗,云县的县令写信给咱们柳大人求我们出兵帮忙呢。” “老何,前头那个是不是你闺女?这肯定是军营里表现好了,才被挑出来去剿匪的,真羡慕你啊。” 那闺女在队伍里的老何有些骄傲,也有些担心女儿,毕竟是剿匪,对战之间,或许会有死伤。 她闭目暗自祈求:柳大人保佑,希望这次剿匪能让我闺女平安归来,匪徒也不要太过凶悍。 ——云县深山。 “老大!老大不好了!!官府的人打上来了!!!” 匪窝里,几个男人正在嘻嘻哈哈喝酒,突然听到手下报告,登时心里一惊。 有几人已是腿都软了,哆嗦着想跑。 为首强盗却是将喝酒的碗一……一放。 碗也是要钱的,他显然还没有富裕到可以直接摔碗震慑手下的地步。 “怕什么!老子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官府,官府的差役们都是一些软脚虾,吓唬吓唬就跑了!” 这强盗名为邹三,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地强盗。 原本是在灵州当强盗的,结果灵州那边大旱,他盘踞的几座大山出了山火,逃亡间,便顺着鸡冠山来了柳州地界。 跟在邹三身边的本来有十三个兄弟,打家劫舍有着十分丰富经验的强盗团伙们考察了周围的几个县,最后选中了官府力量最弱的云县。 接下来,他们吸收新生力量,考察打劫环境,熟悉山地追逐路线,布置良好陷阱。 在一系列的准备之后,强盗事业果然发展迅速,不过三天时间,就抢了不少好东西。 最让邹三惊喜的,还是这柳州地界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同行抢夺资源。 方圆十里,竟好像只有他们这一伙强盗。 这么好的地方,其余强盗都是傻的,竟不来此处。 邹三大喜过望,只觉这是上天给自己做大做强的好机会。 他并不怕官府,之前当强盗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碰上过官府追缴。 那些差役们每个月俸禄都是拖着发,武器也都是破铜烂铁,基本上追缴盗匪的时候并不会太过认真,只要他展现出自己的凶悍,他们自然会退。 “来人!取我的弓箭来!” 邹三打定主意要在自己新组建的强盗团队中立威,拿着弓箭便等在了上山的必经之路上。 待他射死一个差役,其余人自然害怕退去。 邹三正盘算着一会要说什么话来展现自己的威风。 是“瞧见没,官府都是软脚虾,跟着爷干,日后都好酒好肉”,还是“不过杀一差役,看你们这啥傻样,兄弟们,都给我冲”! 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 “轰!” “轰!” “轰!” 沉闷的,因为整齐划一落在土地上,而显得格外声势浩大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邹三茫然的抬头看,就见上山的道路上,出现了一列列穿着结实黑色盔甲,连头部都保护的严严实实,手握盾牌挡在前方的军队。 邹三:“……” 牛大壮一眼看到他手里拉开的弓。 一声哨响在远处响起。 这是卧底在强盗窝的斥候,哨声代表着他已经撤离到安全地区,并且此处无人质。 牛大壮立刻: “放箭!” 谁要跟这些盗匪们拼刀剑,柳大人说了,他们胡县的每一个兵都珍贵无比。 能靠装备碾压的,绝对别靠肉扛。 更别提射箭是可以回收的了。 在邹三还发愣的时候,前排拿着盾牌的兵丁们瞬间蹲下,后方弓箭手齐齐拉弓。 ——嗖! ——嗖! 箭雨倾斜而下,用着一副将对面所有人扎成刺猬的架势,铺天盖地而来。 全副武装武器精良且训练有素的军队,对上毫无防护,只有一把弓箭,其余都是短兵的强盗。 没有对战,没有厮杀,只有摧枯拉朽的碾压。 战斗一分钟结束。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邹三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看来其他强盗,也不傻。 第222章 战斗一触即发,然后一秒结束。 强盗们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就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下杀了青。 来剿匪的兵丁们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依旧是左手拿着盾牌,右手拿着武器,挨个补刀。 补刀可以说是大安朝兵丁的必学技了,像是那种假装自己已经死亡倒在尸体中逃过一劫的情况,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有的战场上为了防止引起瘟疫,会将所有尸体堆积在一起焚烧。 而每一个战场结束后,胜利的那一方哪怕不焚烧尸体,也会挨个摸尸,将尸体身上值钱的东西摸下来,再把尸体挖坑掩埋。 所以柳意之前在看到死去的秦家军身上还穿着盔甲时,就大概知道他们经历了一番苦战了。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身上的盔甲还在。 而胡县摸尸更专业,尤其在每具尸体都能成为大体老师的情况下,剿匪完成后,这些强盗的尸体都会被运回去,作为学医人的教具。 牛大壮拿起脖间挂着的哨子,吹响哨音,几声过后,得来了回应的哨音。 不一会儿,就有个穿着短褐草鞋,身形高大,长着就一脸强盗相的男人从密林中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衣衫褴褛,明显受到了惊吓的瘦弱女人。 “见过部长。” 这男人正是斥候营的一员,名为马天,三日前接到柳意命令调查匪窝,他直接假冒成同样从外地逃窜而来的强盗,加入了强盗窝。 柳意收到的地图,强盗人数战力,还有俘虏情况,大部分都是他打探而来。 马天示意两名女子上前:“这二位是这些强盗抢夺而来的,夫家都是行商,已经死于强盗手下了。” 这也是当下强盗的惯常操作,杀男人,留女人自己玩乐。 有时候如果长久的见不到女人,也会留下皮肤白,长相不错的男人。 之前胡县周边的匪徒,柳意基本都是派牛大壮去剿灭,他也十分熟悉这其中的流程,当即点点头,对着两名女子道: “我们是胡县官府的,既然匪徒已剿,你们先跟我们回胡县去吧,到时候会给你们发一笔钱,是走是留,你们自己说了算。” 两名女子年岁都不算大,对于刚经历了此等事的她们来说,哪怕是被救出来的,这些身形较为高大,还都凶神恶煞的兵丁们,单单只是站在对面,都让她们本能感到了不安全感。 好在剿匪队伍里也不是只有男兵丁,很快就有四名女兵出列,负责带着她们往山下走。 在发现这四名是女兵后,这两个女子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了。 年纪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还轻声问:“姐姐,你们是当兵了么?” “对,我们胡县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能当兵。”那被搭话的女兵年纪也不大,身上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势。 若要说的话,那气势便是与其他男兵相同,自身有底气,有本事的气势。 女兵们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们两人身上。 “饿了没有,这里有吃的,还有水。” 两名女子确实饿了很久了,这些强盗并不是很有钱,且也没有把她们当做人看,就算是死了,也最多是顺手丢到山林里,让野兽把她们叼走算完。 两人小心翼翼的接过饼子,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们是被救出来了,但亲人也大多死在强盗手下了,就算是写信回娘家,娘家的人也未必能接受她们。 第223章 负责带她们的女兵没有安抚,只是递上竹筒:“再喝口水,别噎着。” 那年长一点的女子咽下口中食物,长久没有进食的胃部慢半拍的稍稍疼痛起来,不再像是之前那样麻木。 她问:“我也能当兵吗?” 女兵回道:“那你要大口吃饭,大口喝水,我们军营只招身体好的兵。” “嗯!我会的!”女子大口大口吃着饼,凶猛到仿佛是在吃强盗们的肉一样。 解决掉强盗们之后,剿匪的兵并没有直接回胡县,而是顺带“打猎”。 “打猎”的时候,还拖着这些强盗们的尸体。 云县许多地界都在深山中,因此山民要比耕民多,也因为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官府的许多指令都没办法传到山中,渐渐地,官府对山民就没有对耕民那样有威慑力了。 越是深山的村子,就越是穷困,而越是穷困,自己的规矩就越多。 现代都有类似的情况,更别提这还是古代。 一般山民的核心就是宗族结构,通常由族长或者年长的老人作为宗族中的权威人物,负责族中事务决策和管理。 他们或许没有钱,但他们有在一个个小村子里至高无上的权利。 而这种小村落里面的地位等级是这样的:年长者—青壮年男人—男小孩,男婴儿—女人。 柳意以女子之身当上胡县县令之后,肉眼可见的,胡县的女人地位跟着一路上升。 如今才不过一年时间,女人和男人的地位已经等同了。 这等同并不是柳意强行提起来的,而是她开了一家家工厂,女子做工也能得到报酬,那么男人在体力上的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 再加上农具的改革,官府开放租牛,田地里的农活比以前轻省了很多,不能说女人可以很轻松的干,但至少可以干得动。 当女人们自己干活也能赚到钱,也能够养活自己的时候,自然会发现,自己不需要那么低声下气。 胡县的男人们也不是没有对此不满的,但不满终究只是少数,而且不满毫无用处。 他们不满,柳意又不会听。 要么接受,要么滚出她的地盘。 这些人自然不会滚,就算是他们再怎么抱怨如今的女子多么多么不顾家,多么多么硬气,生活也确确实实的变好了。 大部分的百姓对此还是很接受良好的,因为在柳意来之前,他们连饭都吃不饱。 而对于亲眼见证了胡县变化的云县山民们来说,这就非常让那些宗族长辈们不能接受了。 他们并不蠢笨,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或许人是犟了一些,但总比年轻人要看得透彻一些。 是,胡县的生活是好。 好吃好喝多,医疗发达,就算只是当个扛包工也能挣到钱。 可如果这样的生活摆在山民们面前,年轻人们谁还会愿意住在山上村落里? 他们完全可以去胡县工厂做活,可以去当雇工赚钱,没有地也没有关系,只要有工资,就能在胡县生活的不错。 而女人们更不用说了,一旦让她们看到了胡县的好,女人们还愿意留在山村里吗? 曾经她们愿意留在山村,那是因为出去了她们也没有活路,可胡县女子做工稀松平常,女人们就算是出去了,也能养活自己。 到时候,他们维持了上百年的村落,宗族,随时有可能分崩离析。 第224章 对于一生都在维护宗族的长辈们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白氏宗族如今的族长叫白豹,同样还是这一里的里长,在云县所有山民中,他对云县想要归入胡县最排斥。 云县可以归入胡县,但他们白氏宗族绝对不愿意。 大不了将山路封了不下山,官府上不来,白氏宗族的人下不去。 大安朝刚建国的时候,白氏宗族就是这么干的,最后还不是朝廷妥协了,对着他们白氏宗族的家事基本不管,里长的位置也给了他们自家人。 之前大安朝许多地方都强行征兵,白氏的人却没有一个被征出去。 他们倒是也缴税,因为十年前不肯缴税让官府从州府借兵打了一场。 虽说也不算是输了,可那场打斗之后,白氏死了不少人,当时的白豹就已经是里长了,亲自和官府谈判,最后定下来缴税只缴五成,多的不缴。 谈了足足两个月,这事才谈成,从此白氏宗族这些山民就成了三不管地带,朝廷后期昏庸都没昏到他们头上来,在那些良民们乖乖被朝廷压榨出最后一块血肉的时候,白氏宗族却没受到太大影响。 这件事直到现在,都是白豹心中的头一等骄傲事。 “那女子要是想要我白氏归于她门下,我就让她瞧瞧我们白氏儿郎的厉害!” 白豹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因为白氏宗族在云县扎根已久,是山民中最大的一脉,足足有一千多户。 而这一千多户里,也确实能腾出两千的壮年男丁。 因此白豹是丝毫不怕柳意硬来的,当然,只要柳意不想着吞并云县,让他们这些山民乖乖做她的百姓,他也不会拿着族中子弟的命去冲。 而且这次白豹不打算缴税了。 大安朝好歹还是个朝廷,柳意有什么?只是一个县令罢了。 且据说手中兵力也就只有两千,他们白氏宗族的壮年男儿数量都不止两千了。 白豹坐在村口树下,悠哉悠哉吸着旱烟,心里盘算着若是到了谈判那一步,他要如何说,如何吓住那柳意小儿。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老三,你打听清楚那窝强盗有多少人没?” 白豹的三儿子白昌回道:“爹,人数还不少,有几十个,而且各个凶得很,苗到说,他躲在树上,亲眼看见那伙人至少有十几把长刀!砍人都不眨眼的!” 白豹立刻皱起了眉:“十几把长刀?这些强盗竟这么有底?” 长刀可贵的很,他们白氏一共也才五把长刀,之前云县的差役们,连个刀都没有呢。 “怕是从外头来的,说是外头不安生,咱胡县可没有这么富的强盗。” 白豹眉头紧锁,云县的这些山都是有数的,基本被山民们瓜分,那窝强盗占据的山头,就是他们白氏宗族的地盘。 如今强盗们在里头,不管是捡柴还是打猎,白氏宗族都少了许多收益。 “爹,咱们得收拾了他们啊,万一哪天他们缺粮吃了,来抢咱们的呢?” 白豹缓缓吐出一口旱烟:“这得从长计议,他们人数是不算多,但手里有刀,咱们打起来要吃亏的。” 白氏宗族人是多,真要是一窝蜂冲上去打了,那伙人就是人人有刀都不会赢。 可这些青壮年都是他们白氏的孩子,白豹不可能不顾他们的性命,让他们用性命去堆个胜利出来。 老三白昌冥思苦想一会,想出个好主意:“有了!咱不跟他们打!” “他们住在山上,我们放火烧山不就行了?!” 白豹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你傻了?他们住在山上,我们就不住在山上了?!” 白昌:“是哦,诶爹,我们要是没能把他们都弄死,他们会不会放火烧山烧我们啊?”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白豹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他很满足于自家宗族的现状,尤其是大安朝没了之后,虽说外面更乱了,天旱粮食产量少了许多,但他们也不用缴税了啊。 可这窝突然出现的劫匪,却是完全将平静生活打破了。 “你的话也有道理,这些劫匪如此凶恶,如果我们去拼杀,族中子弟肯定要有死伤,说不定还会放跑一两个,万一烧山就完了。” “这样,等明天,我们叫上族中青壮,去和他们谈,让他们离开云县。” 白昌问:“那要是他们不肯呢?” “那就只能打了。”白豹叹口气:“强盗凶恶,手中还有刀,咱们虽人数多,可打起来,也是一番苦战啊。” 山民不怕争斗,但像是这种注定会有死伤的争斗,白豹还是很想尽量避免的。 “这样,一会吃完饭,你去挨家挨户叫人,每家都要出个男丁,若是能顺利那自然是好,若是不顺,就只能打了。” 两父子正有商有量,试图尽可能的减少自家人的伤亡。 正商量着呢,老大家的孩子就光着脚快速跑了过来。 山民们普遍比普通百姓更穷,无论男女老幼,基本都不穿鞋,就算是草鞋也少见。 白豹倒是有一双布鞋,他珍惜得很,一般只有要去官府的时候才会穿上。 两人就听小孙孙清脆嗓门大喊着: “爷爷,三叔,有伙兵把三角山上的强盗们给宰啦!” “他们说想要来讨口水喝,五爷爷给他们水喝,还让我回来让爷爷赶紧过去!” 第225章 整个柳州地界,能跑来云县剿匪的兵,也只有胡县的兵了。 在还没有到地方前,白豹还能告诉自己,胡县的那位柳大人向来强势,行事作风一看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对着各路强盗也一直赶尽杀绝,或许,是她见不得自己周围的地界有土匪,花了大力气派了许多兵来,才将土匪剿灭。 但等亲眼看到胡县的兵时,白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一百五十人穿着盔甲,整整齐齐排成几队,上好的黑色甲片在阳光下都仿佛有了反光,光芒冷冽,前排每个兵手中都握着长长战刀。 刀身长而直,单刃,刀背厚,一看就十分适合劈砍。 轻松砍他一个脑袋不是问题。 白豹还是有些眼力的,再仔细看去,就能瞧出这些刀必然是在打造的时候就反复捶打过,这很费工夫,但却可以去除杂质,让刀变得更加坚韧。 刃口也明显经过精细的研,瞧着就锋利无比。 若是持刀者反应迅速,一息之间,把他和三儿子的脑袋一起砍掉也没问题。 这样的长刀,他们白氏连一把都没有,可这些兵丁手中,却是几乎人人都有。 白豹都来不及控制表情,面部神情已经不由自主的凝重下来。 他五弟白熊正在招待这些兵丁。 白熊是他们这一辈里脾气最暴躁的一个,无论是对着他人,还是对着家里人,成日里都是一副看谁都不大顺眼的样子。 除了对着白豹这个大哥还有些尊敬,平日里是很难见着他有笑脸的。 可此刻,他却热情的挨个给兵丁们倒着茶水,那茶叶一看就是他从自己家里拿出来的,脸上挤出来的笑容都快要挤成一朵花了。 “兵爷,您喝水,这可是刚烧好的热水,兵……兵姑奶奶,您也喝水……” 看那情况,要不是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白熊估计都恨不得挤出两句祝水词来。 白豹很能理解他为什么一下就从倔强老头,转为热情慈祥。 地上正整整齐齐摆着几十具尸体呢。 看那打扮,应当就是那窝强盗了。 白熊是脾气暴躁,不是傻。 按着这些兵丁的装备,虽说人数不多,但就凭着他们盔明甲亮,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架势,今日若是与白氏起了冲突,白氏绝对讨不了好。 这些强盗的死状,或许会成为白氏子弟的死状。 所以,他必须要好好招待,并且态度一定要热情,好吃好喝伺候着这帮兵。 白熊都能想明白的事,白豹自然也明白。 他搓了搓脸,迅速将面部表情转为惊喜热情,十分殷勤的迎了上去。 “我来晚了,来晚了,小老儿正是三角里的里正。” “我就说今日喜鹊一直叫个不停,原来是诸位来了,这就是三角山的匪徒吧?!这些强盗!占着三角山为非作歹,我们是成日里提心吊胆呐!” “诸位兵爷兵姑奶奶为民除害!我白豹敬佩之极!日后,我们这些山民也能安心进山了,您诸位既来了,不若留下来吃顿便饭?也好让我们好好犒劳犒劳,好好谢过诸位仁义之君!” 说着,白豹连声的指挥悄悄围着看的族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去我家抓鸡,还有我家那头羊也宰了,石头,你去抓鱼,多抓些大鱼,老三,你把我们家的酒坛子都抱出来!” 这些安排对于他来说驾轻就熟,大安朝还在的时候,白氏宗族虽说死不肯听从朝廷的全部安排,但每次官衙派人来,他们都是好菜好肉招待着的。 第226章 这也算是大安朝百姓都知道的潜规则了,官家人来自家,那肯定是要拿出最好的肉菜。 自然,官家人也不可能给钱。 牛大壮冷眼看着白豹又是酒又是肉的安排,等他说完了才一抬手。 “不必了,我们只是剿完匪下山路过此处,讨口水就够了。” 白豹呵呵赔笑,心里想着你可唬鬼呢吧。 那从三角山要来白氏村落,可是要绕好几个大弯子,这是哪门子的路过。 他依旧热情邀请:“兵爷兵姑奶奶们剿匪辛苦,怎么好只喝口水就好呢。” 牛大壮却依旧不为所动,将水碗往桌上一放,招呼一声就站了起来: “军令在身,我等也不能多停留,这便告辞了。” 柳大人只让他剿匪完成之后在各个村落里面露露面,他还等着去其他村子讨水喝呢。 白豹愣愣的看着这帮兵竟然真的走了。 走之前,一帮人还没忘记抬上那帮强盗的死尸。 没有威胁,没有大鱼大肉,讨了口水,就行了? 五弟白熊凑到他身边来,快要笑僵的脸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 “总算走了,大哥,看来他们真的只是路过,连饭菜都不吃。” 白豹瞪他一眼:“你从三角山路过这里一个试试?” 他心中止不住的往外冒寒意:“他们是来提醒我们,今日还只是路过,下一次,可能就是攻打了。” “打就打!”白昌冷哼:“当我们打不过吗?” 白豹:“打不过。” 白昌:“……”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亲爹:“爹,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白氏儿郎,哪个不是敢杀敢拼的!” 白豹叹口气:“你也不看看人家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这种兵对付我们,一个对付十个都没问题。” “更别说,胡县这样的兵足足有两千多人。” 白熊倒是想到:“大哥,你可别忘了,这山里可不光我们白氏。” 不愿意被朝廷统治的村落,那也不只他们白氏一家。 “若是我等联合起来,光是这人数上,总能让胡县谨慎一二吧?” 这也是他们的老把戏了。 并不是说要和官府打起来,只是先将架势摆足了,他们怕打起来有死伤,官府也怕啊。 更何况他们山民向来穷困,就算是缴税也没多少钱,为了这点小小的税收,官府肯定是不愿意费这么大力气攻打的。 虽说白熊说的有道理,可白豹心里还是说不上来的沉重。 柳意,从她当上胡县县令后,白豹就一直在悄悄观察她的性子。 这人可不像是会妥协的。 之前有个外地强盗偷偷跑进了胡县境内,在五燕里入室抢劫,杀了两个人。 这种强盗杀人入室抢劫的事情,对于大安朝百姓们来说是十分司空见惯的。 最多他们听到了唏嘘几句,以往的官府虽说也会查,但一般都是找不到人的。 柳意却是立刻下令,戒严整个胡县,差役和军营每日都派人四处巡逻,张贴了不知道多少张通缉令出去,赏金十分高额。 那阵子,连远在云县山中的山民都心动了,托人带了通缉令回来,大家挨个认脸,暗暗期盼着那强盗逃到他们山中来,被他们逮住送往官府换赏金。 而胡县原本就调令的小偷小摸事业也因为此事,再次遭到重大打击,只不过七天时间,那强盗就被抓捕归案,很快判处死刑。 这样的人,她像是那种会和山民们谈判的吗? 若是她手中无兵或许有可能。 但她手中有兵,且明显下了大功夫去装备这些兵。 这一日,牛大壮带着一百五十个兵丁,“路过”了云县所有山民村落。 这一日,白豹一夜未睡,睁眼到天明。 这一日,云县县令朱庆云点着灯,写下一条条能有助于山民归顺的内容。 这一日,柳意睡前,看着桌上胡县与云县的两张地图,顺手将它们拼在了一起。 第227章 现实不是写小说,不可能柳意派兵去将山民们吓了吓,展示了一下拳头,他们就乖乖巧巧的听从官府安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兵丁们路过各个山民村落,只是给他们坚固无比打开了一条口子而已。 要想解决掉山民问题,还得看云县官府。 也就是朱庆云。 这注定是一件短期内做不到的事,除非强势攻打,但这样做,也只是两败俱伤。 但时间太长也不行,一来会显得他这个人很没有能力,二来,今年大旱,再拖一点时间,整个云县就要一起去死了。 为了这件事,他点灯熬蜡的召集云县官吏出主意。 集思广益,然后掉头发。 妙计横生,然后掉头发。 一往无前,然后掉头发。 朱庆云十分怀疑,是不是等到山民归顺的那天,他会变成一个秃子。 但掉的那些头发也不是白掉的,还真让他想出了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要说山民抱团,那也确实抱团。 但要说山民穷困,那也是真的很穷。 而朱庆云,就打算从这个穷困上面下手。 身为一个穷县令,他太能理解一个人若是穷苦的话,会有多么想要赚钱了。 尤其今年是旱年,云县耕民的土地大片大片干旱,难道山民的土地就不会干旱了吗? 他们就算是再怎么抱团,也不可能凭借着抱团让天上下雨吧。 山民虽说住在山里,但也是看天吃饭的,只不过是因为山区地形崎岖,土壤不如平原地区肥沃而已。 而且,山区的水源可比平原更紧张,再加上土地本就不算肥沃,哪怕是风调雨顺的年份,收获也要比山下百姓更少。 朱庆云敢拿县尉的脑袋作保,山民们如今已经进入饥荒期了。 他胡县云县两头跑,又是找人协调,又是赌咒发誓,总是是挤出来二十几个临时工份额。 临时工一说,自然也是胡县传出来的。 胡县新鲜东西多,往来行商也多,还有工厂,基本上能干活的只要愿意干活,都能找着活干。 但就算是村庄里面五十多岁的奶奶辈人物都出来做工了,胡县在各行各业上也依旧极度缺人。 而同时,一些靠着做工赚到钱的人家,也面临了家中杂活无人去做的情况。 以往胡县的百姓们生活就和普通大安朝百姓一样,男人赚钱,女人操持家中。 这操持家中说的可不是现代那种,扫地拖地做饭洗碗就大差不差了。 对于古代普通人家来说,光是做饭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比如粟米,它也不可能是粮食丰收后,自己就变成了粟米。 谷物丰收后,需要经过晾晒,然后女人们将干燥的谷子放进一个叫做“臼”的容器中,接着用一个叫做“杵”的木棒或石锤敲打稻谷。 稻谷因为敲打外壳破裂,脱落出来的就是米粒。 这还没有完,稻谷外壳是会因为敲打碎掉的,碎片和米粒会混在一起,于是人们还要筛选出米粒。 这个过程就叫做舂米,非常费时费力,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劳力。 因此舂米也被当做一种刑罚,而这样的“刑罚”,曾经的胡县几乎每个女人都要做。 这还只是其中一项家务活而已,之前女人们要做的还包括了捡柴,洗衣,缝补,打扫,照顾孩子老人,纺织布料换取钱财,收集野果改善伙食。 第228章 进阶版的还有养殖牲畜,编制手工,如果家里男丁不中用或者没有男丁,她们也要负担起下地劳作。 而当她们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工钱之后,家庭地位得到提升,再让她们做这些活,就十分不合理且根本没时间了。 因此,胡县出现了一些需要做以上伙计的职业。 像是舂米这种,出现了石磨工坊,人们将稻谷送来工坊,工人们带着牲畜碾压石磨进行脱壳。 而洗衣也出现了洗衣坊,经常会招收洗衣工。 至于一日三餐,胡县多了许多卖吃食的小摊子,若是嫌那小摊子上面的吃食卖的贵,也可以找专门做吃食的人家定饭菜。 有那专门蒸米的,也有专门做粟米粥的,还有专门做菜食肉食的,一般一个小作坊只做一样菜,可以日订,也能月订,年订的优惠就更多了,只是如今大家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因此年订的少,月订的多。 其实真要说,大安朝以前也有类似的活,什么洗衣妇,小食馆,石磨坊也有,但一般都是出现在繁华郡州。 像是胡县这种穷乡僻壤,以前就算是有人操持这个行业,当地百姓也没钱啊。 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有工资,收入上来了,自然也愿意花一些银钱将这些杂活包出去。 这些杂活让人干呢,那当然是外县人了。 胡县在重要工作上招人是很明确只要本县人的,一些人觉得这是胡县排外。 可朱庆云却看得很清楚,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规定,云县许多百姓才对归入胡县十分期待。 因为若是云县归入胡县,他们也就是胡县人了,如今胡县百姓能享受到的福利待遇,他们也都能享受到。 而山民们固守原来的想法,是因为他们从不肯下山去胡县做工。 朱庆云如今做的,就是将山民中的年轻人挑出一些来,打着做工的旗号,让他们去胡县看一看。 不需要人太多,只要他们见过胡县,朱庆云就不信这些人还想一辈子待在山里。 而后续的繁琐事务,自然就是朱庆云他们这些云县官吏来操心了。 他作为县令,亲自跑遍山中的这些小村子,不需要太费口舌。 如今四处干旱,山中许多人都没了活路,出山做活虽然让人害怕,却有工钱拿,实在不行,也能吃饱饭。 哪怕是那些年长的长辈想要拦着,他们也不可能接济每个吃不饱饭的族中子弟。 朱庆云前前后后忙了十几天,才算是招到了二十一个山民,就差没拿县尉的项上人头担保他们定然能平安归来,才得了那些长辈们的松口。 但他们依旧不愿意山中女孩下山做工,怕她们去了就不回来,自己嫁给县里人。 只有一个回到白氏村落居住的寡妇没人拦得住,她丈夫父母都没了,自己是女孩也没有地可以耕种,以前还能靠打猎赚取一些钱财,自从干旱之后,去山中寻摸野味的人多了许多,打猎也打不到什么东西了。 亲戚们自己都要吃不饱了,也不能接济她。 若说用婚姻来换取食物,她死了两任丈夫,旁人都说她克夫,再加上她嫁了两任男人都没孩子,大家都默认她不能生孩子,虽说有一把子力气,可她性格并不懦弱好拿捏,甚至还称得上是勇猛,因此更没人敢娶了。 第229章 这位白氏女连个大名都没有,就叫白四娘。 白四娘前面应该要有三位姐姐的,但都没养活,弟弟倒是养活了,也算是个有良心的,偶尔会接济一下她,但弟弟也穷,也管不了她几顿。 她留在山里,是没有活路的,这谁都知道。 因此她要跟着官府走,白豹作为族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白四娘收拾行礼,也就一个扁扁的小包往身上一背,便跟着差役们下山了。 村中有许多人凑热闹,站在山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你们说,四娘还回来吗?” “不是说只是临时工吗?只干两个月活的,干完活肯定要回来。” “说不定她在县里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县里人又不知道她克夫,嫁个有孩子的鳏夫不就行了。” 也有人有些艳羡: “我也想去县里,听说胡县特别热闹,可我爹不让我去,怕我到了那被人欺负。” 便有人笑话他: “你爹说的对,咱们又不是胡县人,去了那身边没有族人撑腰,人家揍你都是顺手的。” 对于他们来说,山下的世界是危险的,官府是不可靠的。 也不能说他们愚昧,因为以前真的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山民们大字不识容易被骗,又都住在山里没有城市的户籍,几乎不受官府庇佑,因此一些奴隶贩子最喜欢抓他们去做奴隶。 像是那种自愿卖身的奴隶还有卖身钱的,而被强行抓去做奴隶,不光失去了人生自由,会被带往条件极度差的各种矿中做矿奴,还连一文钱都拿不到。 许多山民从小就会被身边长辈灌输千万不要下山,否则容易被抓去做奴隶的话。 他们此刻便站在高处,看着那渐渐走远,几乎像是蚂蚁一样小的人群。 压下了心中艳羡,只告诉自己。 说不定,这些下山去做工的人,一下山就会被卖成奴隶,去做矿奴呢。 而这些出来做临时工的山民们心里也忐忑的很,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开始担心,会不会这是一个骗局,骗他们去做矿奴。 但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他们也顾不上这些,只能希望如果真的是被抓去做矿奴,饭食上面一天能有一餐。 云县负责带他们去胡县的小吏们得过朱庆云的嘱咐,路上便带着酸味各种酸言酸语。 “胡县的临时工名额可抢手的很,许多人想去都难得去,偏偏朱大人说你们山民也是云县百姓,也该给你们名额,要不然这种好事,哪里轮得上你们。” 原本还惴惴不安的山民们听到这话,心底安心了许多。 他们或许不认字,但也知道一个道理,旁人都抢的事,那肯定是好事。 有机灵的赔着笑:“是,多谢官爷们照顾,小的们十分感激,还要辛劳官爷跑这一趟。” 别看山民整体对着官府很强势的样子,单个拎出来,也不过都是一些穷困百姓罢了。 如今自己都在别人手里,说话当然是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那说话的小吏见他乖觉,心气这才顺了一些。 他冷哼一声:“知道记恩就好,你们到了胡县可要好好干活,别丢了我们云县人的脸。” 他还是酸溜溜的:“听说这批临时工都要做正儿八经的工人,真是便宜你们了。” 虽说是得了朱庆云的嘱咐,但这酸话倒是真心的。 哪个小吏还没有几个亲人了,好事自然希望自家人去。 那机灵的山民连忙又奉承了几句,接着趁着小吏被奉承好了,连忙问道: “官爷您是有大见识的,我们这些人都不聪明,也没怎么下过山,还请您发发善心,跟我们说说在胡县是个什么样子吧,也让我们有个准备。” “要不然我们这样蠢笨,活干不好被赶回去事小,可不好丢了我们云县人的脸。” 说起这个,那小吏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羡慕与向往之色。 “胡县呐,真要说起来,往日里胡县可比我们云县穷多了。” 他说着,忍不住对着胡县方向拱拱手以示崇拜。 “可自从柳大人来了……这胡县,就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可让我说,我实在是也说不上来。” “你们呐,到了就知道了。” 第230章 山民来胡县二十一人,其中只有两人曾经去过云县,剩下的人一辈子待在山上,最多是从这个山,去到那个山。 这两人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也算得上是十分有见识的,一路上,他们不敢去找差役搭话,就找这两人问县城是个什么样子。 那两人其实也只去过一次云县,但被这么多人围着,却是不厌其烦的说起了云县的城门有多威风。 “云县有卖吃的,可多油在锅里,饼子往下一炸,那香味整条街都能闻到。” “云县还有医馆,医馆就是医师专门开的店,里面全都是身量特别高的学徒,族长当时带我们去买药材,好家伙,后院到处都是药材,什么样的都有。” 这两个山民越吹越起劲,一方面是喜欢这种被众人围拢的感觉,另一方面,也是想要通过说县城的好,来减少自己离开大山的焦灼。 那云县的差役们也乐意听这帮人夸自家县城,走在前头也不插话。 白四娘没有加入到热烈的讨论中,而是默默站在人群边缘,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时不时沉默的看看走在前方的女差役。 这女差役并不是胡县的,而是云县人。 朱庆云恨不得吃个早饭的功夫,胡县就把云县给吞并了。 他一片丹心向胡县,之前又从吴妙茵那得了话,更是不遗余力的让云县政策向胡县看齐。 别的或许他做不了,但官吏开发女子也能当,朱庆云还是能办的。 这样以后云县并入胡县了,也能快速融入。 胡县干公事的时候,只要现场有女子,都会安排女官吏在场,朱庆云有样学样,这次山民进胡县做工,听说有个女子,他便派来了一名女差役。 胡县的女子官吏们,要么出身不错,要么身高气力不错,这位差役便是力气不错的,出身农家。 她看着约莫只有二十岁不到,个子高高的,脸上是长期暴晒导致的许多斑点,皮肤黑黝黝,手上也都是老茧。 和白四娘一样。 白四娘牢牢抱着自己的薄薄包袱,在人群边缘,又一步不掉队,仔细看的话,她是一直跟着那位女差役走的。 那女差役倒是并不沉默,有时也会跟其他男差役们说两句笑,她没有转身跟白四娘说话,却是在她步伐慢了的时候,稍稍也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顺顺利利的,一行人到了胡县。 一路上,那两个去过云县的山民都在大吹特吹,可真的到了地方时,他们也呆住了。 山民们震撼的仰着头,一双双眼眸中映出面前高耸巍峨的城墙。 严格来说,它还没有建好,正在建立之中。 可也正是因为正在建立中,所以一切都显得那样让人震撼。 密密麻麻的人群分门别类,热火朝天的吆喝声离老远都能传来。 一个个工人们或抬着重物,或背着麻袋,远处还有一根根被打理好的厚重原木被十几人一起抬着,起着号子,齐心协力往前走。 这些人并不像是被抓了壮丁,身上给人的感觉不是麻木,而是动力满满。 还有人刚干完活,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汗水,他们擦着汗,笑着结伴一同去另一侧。 那边,大铁锅一刻不停烧着,正有人大声喊着:“糖水煮好了!!大家歇一歇来喝口水啊!!” 每个人好像都是活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他们身上的那股鲜活劲。 胡县给人的震撼并不是它有多么繁华,多么让人看一眼就不想走。 而是它正在被建设中。 有这么多的人,充满朝气,充满希望的建设着它。 云县的差役们脸上露出笑,回身看了看被震撼住的山民们。 “看见了吧,这就是胡县。” “看到那些人没有,他们是建筑工,工资可高的很,虽说辛苦是辛苦了,可你们要是有缺钱的,卖狠力干上一个月,能赚这么数,还包吃。” 山民们愣愣的,原本还处于被震撼中,一听到差役说能赚多少钱,一个个立刻眼冒绿光。 难怪那帮人那样鲜活! 换成他们!他们也活! 他们迅速将心情从来到一个新地方的忐忑,转换为了期待。 “那,那我们不是来做工的吗?我们也能做这个建筑,建筑工吗?” 白四娘也同样期待的看过去,她不觉得自己力气比男人弱很多,从小到大,男人干的活,她也是同样要干的。 差役们笑了,有人拿出一叠纸。 “那就要看你们适不适合了,走走走,找个桌子,开始吧。” 山民们又期待又懵懂:“开始什么?” “胡县可是很难进的,你把你自己的情况说清楚,人家胡县怎么可能把这么好的工作给你们?” 纸张在差役手中挥了挥: “胡县入职第一步,填表。” 第231章 在一帮山民们初入胡县,被金钱蒙蔽了双眼,老老实实填入职工作表的时候,柳意正在查看这个月的财政报告。 很烧钱,但早有预料,心态十分平和放松。 反正就算不放松,钱也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在心态方面,柳意一向是很想得开的。 花钱就花钱。 她一直攒着钱,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柳意眼馋云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一直拖着不吞并,就是因为光是胡县就能让财政部门穷的呱呱叫了。 她早就想修胡县这个破城墙了! 胡县原本的城墙倒也有,但并不算高,更像是个矮墩墩,还破破烂烂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穷县。 人靠衣装,县城其实也会被以貌取人的。 以往过路的行商就算是到了城墙下,除非天黑没办法,否则也宁愿再多走一些路程,去别的城市歇息。 穷山僻壤出刁民,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当人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就是见证道德底线要如何拉低的时候了。 行商们对此经验丰富,因此遇到那种一看就是从官到民上下穷得叮当响的地方,他们是能不进去,就尽量不进去。 行商不来,怎么更大力的发展经济? 甚至赵东他们为了客带客能给的优惠,专门带新的行商来胡县,好几次那些新行商初来都觉得是被骗了。 最重要的是,这城墙在军事防御上面,几乎没什么用。 之前是谭君礼轻敌,想当然的觉得他手中五千兵,打个小破县用不了多少功夫。 而且当时柳意故意回信把他骂了一顿,激怒了他,让他冲动之下直接前来攻打。 如果他当初是正儿八经按照攻城战来打,胡县这个破城墙根本撑不住一天。 谭君礼这次攻打是胡县幸运,但柳意不可能去赌未来能一直这么幸运。 像是谭君礼这种大傻子,她个人觉得应该属于稀罕物。 因此柳意手里一腾出钱,立刻招来县里为数不多的工匠,集思广益,加上系统开挂,从商城里买来一堆建筑类书籍资料狂学,这才搞出了一套设计图出来。 系统都觉得柳意真是太聪明了,自从她的目标转为帝王之后,商城里的书包罗万象,省了不知道多少功夫。 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人学。 系统只是知识的搬运工,在线上知识课程上面,它价格便宜低廉,性价比优越。 但要是说到让它空降一个建好的古代城墙,那就要对比买红薯时的天价积分了。 学,只能学。 在学习上,柳意向来冲在第一线。 但,她是个医学生,不是什么都能学会的超级天才。 别的不说,光是这建筑行业,设计基础,结构工程,不同建筑材料的特点和应用等等等等,就算她学的再快,也学不过来。 柳意并没有纠结太久,她直接购买了相关书籍,翻译成当下文字,印出一份一份的,一边自己学,一边发给那些匠人们学。 还有但凡是胡县里有点知识文化的,都一起看。 她已经不再是刚穿越时一穷二白的柳意了。 她现在掌管一个县,很快就会变成两个县,说是有一堆人才给她用……那肯定没有。 但没关系,人才又不是天上掉的,那不也是要个成长时间的吗? 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啊,还不都是一点点学会的。 第232章 学!都给她学! 不认字没有关系,她可以安排认字的念给他们听。 看不懂没有关系,多读几百遍总能学到点。 就算是真的是个木头脑袋,她也要用这些书籍知识把他们砸成建筑系的木头脑袋。 觉得自己脑袋里都是水学不会的,也争取给她学成脑袋里都是排水系统。 就算真的什么都学不会,被熏陶了也行。 在这样一个看上去很草台班子,其实就是草台班子的情况下,设计图还真的让他们搞出来了。 柳意还特地花了一千积分,请系统帮忙侦测了一下,最终满分一百分,得分六十一分。 对于系统搜集到的建筑分数来看,它只是刚刚及格。 可对于之前分数只有负二的胡县城墙来说,这已经是飞跃一般的进步了。 而且,这套设计图还预留了修改空间。 也就是说,以后如果有建筑天才横空出世,完全可以将城墙重新修整一遍,总得来说,柳意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这又不是考试,非要考个满分出来才算舒服。 人总要在不同的情况下,选择最合适自己的那条路嘛。 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后,柳意合上手中的建筑书,露出一个微笑: 【实在很难学,不深入了。】 系统还挺为柳意学不会担心的:【不深入学的话,会不会影响城墙建设呢?还有积分,宿主不是最近在冲刺建筑方面的积分吗?】 柳意微笑:【没关系,找个手下人学就行。】 帝王系统就是这点好,所管辖之处皆为臣民,臣民学了,就等于她学了。 所以刷建筑积分,只要认可她为此处之主的人在深入学习这本书就行。 系统全程参与了城墙建设,当下便有些疑惑:【现在哪里还有人啊,大家都忙得团团转。】 柳意:【看我的。】 她直接去了城墙处,就见马校尉正站在高处指挥:“左边,左边!” “对,就是这里!” 虽然因为要来工地而特地穿了带补丁的衣服,但远远看着,马校尉简直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他干别的都不感兴趣,但一说跟军事有关,冲得比谁都快。 在古代,城墙是最基础的防御设施,不光可以控制交通,还能方便警戒,加上其他防御工事,就能形成联防,构成一个军事防御网络。 而胡县原来的城墙呢? 就差一边站着一边招手“快来呀,来打我呀,我超好打”了。 之前大安朝还在时,马校尉刚被调过来,就觉得那城墙有了还不如没有,一看就知道是修建时当地主官糊弄着建的。 那墙,稍微个高一点的踩个垫脚就能翻过去。 城楼倒是有,但那个高度,如果真的有战争,主官往上一站,那不是现成的靶子吗? 随便来个人搭弓射箭都能射中。 若是真的有人打起了攻城战,倒是方便了敌军,自家百姓逃命都还耽误一点功夫。 马校尉早就看城墙不顺眼了,奈何他以前就是个驻军,修补城墙这种事他说了不算。 现在可算是扬眉吐气,一天十二时辰,恨不得十三个时辰都在城墙处督工。 何况他现在称得上是胡县唯一的闲人,没有仗打,兵还都来修城墙了,他也只能跟着来这边。 正激情洋溢的指挥着现场,还撸起袖子打算下场亲自干活的马校尉,突然听到了身后柳意的一声亲切呼唤。 第233章 “校尉~” 马校尉回头,也亲热喊了一声:“柳大人来视察啊?” 如果要说当初刚让权给柳意的时候,他还短暂的别扭了一下,但等到柳意开始给军费大力拨款的时候,这些别扭就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带兵的时候,兵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柳意掌管全县之后,军营里的兵不光能吃饱饭,还有肉有菜。 他带兵的时候,兵穿着破破烂烂。 柳意掌管全县之后,采购了一大批布料,缝制新衣服,还人人有盔甲。 更别提武器精良,军营宿舍,还有他一说要训练,无论是场地还是训练用的装备,柳意都没二话,说送来就送来了。 马校尉他亲爹都没对他这么好过! 这也就导致了他现在看柳意跟看亲爹一样。 比亲爹还亲! 许多次和吴都尉喝酒,他都拍着大腿赞叹自己当时真是英明决策,一眼就看出来柳意是个厉害人物。 当机立断就抱了大腿! 吴都尉:呵呵。 总之,马校尉现在看柳意亲热的很,但他打完招呼,就发现不对劲了。 柳意平日里对他就很亲近,但今天,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 他顿时小心翼翼起来:“……柳大人,你不会是来跟我说,要砍我军费吧?” 柳意吃惊:“怎么会呢,军费下半年我还想再涨涨呢。” 马校尉立刻松口气,笑容也再次真切起来: “那你怎么笑得跟黄鼠狼偷了鸡一样?” 柳意已经习惯马校尉的低情商了,毫不受影响,就保持着笑容,将手中的建筑书籍递给他。 马校尉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又,又是书啊?上次你给我的我还没有看完呢。” 柳意拍拍他的肩,她现在的身高,抬抬手还是能拍到马校尉的。 “校尉,你没有发现吗?你在建筑上面十分有天赋,尤其是军事相关。” 马校尉半信半疑:“有吗?” 柳意问他:“校尉,我之前给你的书,你看懂了吗?” 马校尉就有些得意了:“那自然是看懂了,我虽不爱读书,平日里也是会看些兵书的。” 柳意立刻面露赞叹之色:“正是了,不瞒你说校尉,我看了许久,看不懂啊。” 马校尉瞬间支棱起来。 “你都看不懂?” 要说他如今最欣赏向往的是谁,那肯定是柳意。 以前倒也崇拜过大将军,但大将军又不给他发军费。 可如今,柳意看不懂的书,他竟然看懂了。 马校尉的腰杆不自觉的就直了。 柳意还在感叹:“校尉本就是带兵之猛将,如今又在建筑城墙上十分有天赋,看来果真是天生的大将。” “日后待你学成,再次修建城墙时,岂不是金池汤池,固若金汤,铁壁铜墙?” 马校尉嘴角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哪有你说的那样好,也只是我平日里兵书读得多,旁的不好说,修城墙我自然是一看就通了。” 柳意又是一拍他肩膀:“一个好的城墙若是修得厉害,那可是能传承千年的,史书上说不得也有你马校尉一笔。” 马校尉嘴角疯狂扬起:“这,这有些过誉了吧。” “不过不过,说起来,校尉你若是能学了建筑,日后说不定能修个银钩长枪样的屋子啊。” “算了,我要不还是把书拿回去,自己学学,说不得也能赶超上您呢。” 马校尉立刻精神一震,抱住书不撒手了。 “你方才还说拿给我回去看呢,正好之前给我的书我看得差不多了,这本你就先借给我,等我看完了还你。” 柳意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校尉……” 马校尉抱着书:“柳大人,你就借给我吧,我保证不弄脏。” 柳意:“好吧……” 见她果真十分不舍的样子,马校尉更觉得这书是好东西,立刻抱着书告辞。 一路上高高兴兴,还稀罕的翻个不停。 柳意站在上方,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嘿嘿一笑。 她是真的很欣赏马校尉。 无论外界如何,他永远都这么好忽悠,让人每次看一看他,就对胡县的未来充满信心。 【看,成了。】 【等着收积分吧。】 她站在高处,视力太好,一眼就看到了格格不入的一帮山民。 柳意眼睛眯了眯,问一旁的秘书:“那些是云县山民吧?” 周灵文点头:“是,大人,他们方才刚到的。” “那名女子,安排她去识字班。” 周灵文立刻记下,随后问道:“大人,只安排她吗?要不要再安排多几个人?” 她知道安排山民来胡县工作,也是将云县并入的计划之一,人有了学识,就会有远见。 这些被送来的山民,将会成为分化整座大山的最佳人选。 一个团体抱团的时候,是最难从外打入的。 但从内部就不一样了。 原计划就是从云县这帮山民里面策反一些人,让这些人里应外合,撺掇山民中更多的分化出去。 “不用,目前只安排她,其他人在观察观察。”柳意望着老老实实站在队伍里排队的白四娘,离得远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依稀看清是个女人。 周灵文又问:“大人,为什么只有她不用被观察呢?” 柳意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上司,对于身边的秘书们,她一找到机会就会进行教导,此刻也干脆利落说了原因。 “山民不会愿意放有价值的女人下山的,她能下山,说明她被山民认为没有价值,她愿意下山,说明她并不甘于现状。” “那些男人都在山中有退路,就算是不在胡县,在山中也可以活下去,只是活得艰难一些而已,但她没有,我们给了她一条路,她自然会走上去。” 柳意望着下方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对方也正在带点好奇的往上看。 她道: “何况,她是女子,她天然就会站在我们这边。” 第234章 如柳意想的一样,一个被族人认为没有价值的女人,一个连活下去都难得人,只要给她一条路,她一定会死命的抓住。 白四娘一路上都很沉默,基本上没有说话的时候,在排队等人事部分配工作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小声交流着自己想要什么工作(虽然他们也就知道两三个工作内容),只有白四娘默默排着队。 这种沉默并不是先天养成的,山里的姑娘,未出嫁前或许还能天真烂漫,爱说爱笑,对未来充满憧憬。 但出嫁后,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就是麻木。 原因有很多,白四娘经常看到那些生了许多孩子的山里姑娘一边干着活,一边带着孩子,肩上背一个,怀里揣一个,身边还跟着两三个。 一天到晚做不完的活,男人们也累,但男人们还能在干完农活之后回来吃上一口热乎饭,吃完饭也能抽空睡个午觉。 女人们呢,她们要马不停蹄的做着三餐,在男人们睡觉的时候,也要继续收拾厨房的残局,因为孩子们也睡了,终于能找到点时间去用冷水洗衣服。 白四娘没有生孩子,但她照样要带孩子,大伯家的,小叔子家的,还有公婆的孩子,而她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最后还是家里地位最低的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是生不出蛋的老母鸡。 两任丈夫都是不满了就要动粗,她被打急了也会反抗,但丈夫的兄弟们在她挨打的时候若无其事,在她反抗的时候倒是突然有了男子气概,冲上来帮着丈夫一起压制她。 第一任丈夫没了的时候,再嫁时,白四娘还有点微小的希冀,希望下一个丈夫不是那样。 可她失望了,他们都一个样,明明她做着不输给任何人的活,却还是被认为是个无用的人。 一开始白四娘还会想,是因为她不会生孩子吗? 可那些生了一堆娃娃的女人,不也照样过着同样的生活吗? 后来慢慢她就不想了,只麻木的,艰难的活着。 朱县令上山招人的时候,白四娘也是同样沉默着,但她慢慢站了出来。 她站出来不是觉得山下的生活有多好,或者说想要给自己找个盼头什么的,单纯是因为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反正留在山上也是饿死。 白四娘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明明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可临到要死了,她竟然还是想活。 她排着队,也不参与讨论,只呆呆的往远处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远方高处站着的柳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山民中许多人过了二十五六岁眼神就不太好使了,还有严重的夜盲症,天稍微一暗就什么都看不到。 但白四娘的视力却很好,因此一眼便看出,那上方站着的是个女人。 她身边簇拥着一群人,还有差役恭敬站在身后,白四娘并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她认知里面地位最高的人就是白氏族长白豹了。 可如今瞧着,那位女子瞧着竟比族长还有威势。 “白四娘!轮到你了。” 前方传来喊她的声音,白四娘连忙回神,有些慌张的往前走了一步。 人事部负责他们这一批的工作人员是一男一女,叫白四娘名字的是那名女子,面前立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着张奔云。 第235章 张奔云并没有计较白四娘发愣没往前排队的事,还对着她友好的笑笑: “你叫白四娘吗?” 白四娘张张嘴,甚至有种忘记怎么说话的错觉,好在,她成功发出了声音,嗓音有些干涩道: “是,我是白四娘。” “今年三十一岁?” “是。” “认字吗?” “不,不认得。” 白四娘刚摇摇头,又想起什么,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但是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成婚的时候山里是要写婚书的,她偷偷跟着婚书上学过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排在她后面的一个山民立刻笑话起来: “你上哪里去会写自己的名字?字是你说认识就能认识的?你一个没人要的,谁会教你写字?是自己编得字吧?” 他是白四娘第一任丈夫村子里的人,认识她,知道她好欺负。 他不光自己笑,还去对着别的山民挤眉弄眼,好几个山民就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白四娘习惯了这种嘲笑,张张嘴,想要为自己争辩,又在对方的笑声中默默低下了头。 张奔云却是立刻冷下脸,她年岁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气势却很足: “笑什么?!你自己没本事,就不让别人有本事了?我现在在跟她说话,你插什么嘴?” 她也不等那人反应,直接喊了云县的差役:“老林,像是这种排挤同事的人我们胡县不要,退给你。” 刚刚笑话白四娘的男人立刻就懵了。 那被称为老林的差役正在一旁美滋滋喝糖水呢,听到这话见怪不怪,应了一声: “行。” 别以为穷人家就各个老老实实,本分沉默了,多的是人又穷又嘴贱的,之前他们往胡县送人的时候,像是这种人到了,但自己嘴贱丢了工作的情况,也不算少数。 之前还有人想调戏人事部工作人员呢,被当场拿下,现在还在做苦工赎罪。 果然胡县那边的人应对流畅,张奔云这话一出,原本在四周巡逻的一队差役就跟被召唤了一样,立刻快步走了过来,站到两边盯着这队山民。 那被当场退回的山民正准备愤怒质问,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这队人高马大还配着佩刀,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差役们吓住了。 他是声音也不高了,表情也不愤怒了,跟个熄了火的灶膛一样,弱弱为自己辩解: “我就是说一句玩笑话……” 张奔云却依旧坚持:“玩笑话是要人家自己觉得好笑才叫玩笑,你看白四娘笑了吗?” “她认不认字你怎么能知道?你是额头上长天眼了?就算人家是自己编得字,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可笑的?” 那人有些着急的看了一圈,指望有个人能出来说上一句“公道话”。 但无论是胡县还是云县的差役们都没说话,就连和他一起来的山民们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敢说。 来之前他们或许还愿意回山上去,这才刚到胡县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被薪资待遇,还有刚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碗的糖水给收服了。 虽然初到,山民们也都看出来这胡县确实是个好地方了,谁也不想因为替人说话而被退回去。 那男人无人帮说,只能自己结结巴巴的辩解:“村里人都这么说她,我也是跟着说……” 出了这么一桩突发事件,张奔云手中活却没停,只说话的时候才抬眼看去,冷笑道:“你也知道之前是在你们村?” 第236章 “看清楚,这里是胡县,路上云县的差役们没告诉你,到了胡县你们都是同事吗?同事之间的规章制度刚刚是不是念给你们听了?是不是说了同事之间要互相尊重?” 男人低着头,看上去十分可怜:“我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就为了这么一句话,这么小的事,你们怎么能赶人呢?我走了这么多路才走过来的,大不了,日后我不说就是了……” 他示弱了,张奔云却没可怜他。 这种人她见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做事的时候得意的很,出事了就卖可怜,觉得只是件小事情不至于。 做事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千里迢迢走过来可怜了? “老林,带走吧。” “好嘞!”老林刚慢悠悠喝完糖水,一把抓住男人:“一会你和我们一起回去。” 男人不愿意走,被强行拉到另一边。 他还不死心:“真的就是一件小事,就那么两句话,就不让我干活了?我可是有一把子力气。” 老林翻了个白眼:“我说,路上跟你们说过了吧?你这个工作,多少人抢破头的?我们朱县令不知道托了多少人情,才拿到这二十多个名额,随便一个名额放出去,那都是几百个人抢。” 男人愤愤:“那个什么人事部,她分明是因为自己也是个女郎,所以才偏心白四娘!” 老林呵呵:“你这话说的,人家就是帮着同为女郎的怎么了?跟咱们日常做工不偏心男人一样,要不你怎么不笑别的男人,只笑人家白四娘?那白四娘要是个男的,你还笑不笑?” 男人说不上话来了。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是笑人家写字吗?你那就是欺负她是个女子,还有脸委屈上了你。” 老林训得还挺爽,这番偏心论还是他们头儿上个月训的他,现在照样搬过来,别说,确实还挺有道理。 他做最后总结: “你要是老老实实干活还行,你违反了这边的规定,那人家退掉你不是正常?少一个你,多的是人在后面排队。” 胡县缺人,但缺的是有才华的人,像是这种大字不识干力气活的,哪里不是一抓一大把? 还有句话老林没说,人家人事部的工作本来就是剔除不合适的人。 一方面能留下更好的人工作,另一方面,也是杀鸡给猴看,让其余人都知道胡县的规定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就这傻帽脑子有包,路上各种说了胡县的规定,他还要往上撞。 不过老林送过这么多人,也看得出来,这男人不是没有听进去规定,而是从心底里头就不觉得白四娘配和他们这些男人做同事。 明明自己也是个穷苦百姓,却要觉得白四娘低自己一头。 他看出来了,张奔云自然也看出来了,这胡县,可最容不下此等想法的男人,不退掉他退谁。 男人被老林说了一通,也意识到自己丢掉了一个大好机会,心里懊悔的不行,偏偏又没办法挽救,只能蔫头蔫脑的蹲在一边。 那边,张奔云已经看着白四娘慢慢写完了她的名字,虽然歪歪扭扭,但笔画都在,脸上立刻露出了些许赞赏: “写的很好,胡县就是需要你们这种自己上进,愿意学习的人,你没有人教还能自己记下怎么写名字,很不错。” 白四娘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张奔云,黝黑的脸泛起红晕,黑红黑红的并不好看,却莫名变得精神了许多。 张奔云拿出一个刷了绿色的木牌,在上面用称不上有字体,但十分规整的文字写下白四娘的名字,然后递给她。 “这是识字班的牌子,每天早上六点到八点的课,会有老师教人识字,你还不会看胡县的时间吧?我们胡县不算时辰,算小时,一天24小时,每天都会有人打更报小时,入职的时候培训里面会说。” 说着,她轻轻拍拍白四娘的手。 张奔云的手并不纤细,手心里还有茧子,一看就是日常也要做一些粗活的,但掌心却十分温暖,盖在白四娘冰冷的手背上,叮嘱她道: “你安顿下来之后一定要去上识字班,我们胡县,认字越多,找到的工作越好,像是你这种不认字但能强行记下自己的名字,说明你很聪明,记忆力很好,识字也会很快的。” 白四娘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夸她聪明,她脑海中升腾起了一种有些陌生的情绪。 像是激动,又像是开心,之前被第二任丈夫往死里打的时候都没哭,此刻眼眶却自己变得湿润了。 “我,我一定好好学……” 太久没有人对她好,她连感谢的话都憋不出来,张奔云却丝毫不介意,笑着递给她一个木牌。 “这上面是我的名字,张奔云,我的职位是人事部三组组长,你是我带进来的,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人事部找我,你把牌子递给看门的大娘,她会带你来见我的。”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大声的说出来,放心,不要怕没人管,我们胡县会管的。” 白四娘小心接过木牌,她不认识上面的字,却觉得那些字很美: “你的名字真好听。” 张奔云道: “我以前叫张二娘,奔云是我识字之后自己给自己改的名字,因为柳大人说,只要我们努力学习,就能越来越厉害,就算是云彩也能够得着。” 她说:“白四娘,希望你也能好好学习,在识字班成功毕业,然后也给自己改一个好听又有寓意的名字。” 白四娘握着木牌,重重点头:“好,我,我会好好学,多,多谢你,张奔云。” 她擦掉眼泪,珍惜的握着手中的两个木牌。 木牌上一个是她的名字,一个是张奔云的名字。 白四娘站在阳光下,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第237章 在人事部登记完,分配好了工作之后,张奔云翻了翻桌子上的绿牌子,提高声量喊道: “32号!” 远处立刻传来一道应和的声音:“来了来了,32号在这里!” 很快便有一个胳膊上系着红布的男人小跑着过来,手里也拿着一个绿牌子,只是形制有些不大一样,过来后立刻将牌子递给了张奔云。 张奔云检查了几遍,两个牌子顺利合二为一,才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什么,重新递给对方一个黄牌子。 “这些人就是你的组员了,一共二十人,一女十九男,都是云县来的山民,交给你了。” “好嘞!”男人痛快应下。 他约莫有个五十多岁,这在山民的年纪里,已经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了。 虽说还要干活,但一般重要的活计都不会让这个年纪的人干。 家中都要如此,更何况是县城招做工的了。 因此山民们听到张奔云说自己要被交给他之后,都用疑惑奇异的眼神看向他,心中嘀咕着怎么胡县连这么大年纪的都要招来干活。 那男人哈哈一笑,也不介意这些视线,兀自自我介绍道: “我叫赵二根,是32号宿舍楼的舍长,你们喊我舍长就行,我会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到时候你们在住宿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宿舍楼? 这是什么东西? 听后面话的意思,像是住的地方。 山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有几个人有些不安的看向一路带他们来的云县差役,在差役们点点头,表示让他们跟着走后,才站到了赵二根身后。 白四娘依旧是沉默的走在最后面,这次倒是没有人嘴贱招惹她了,旁边那个被退回去的山民,可还垂头丧气的蹲在树底下呢。 赵二根并没有因为人数满了二十就直接走人,而是掏出个小本本,眯着眼睛看了看,喊了一声: “我现在喊你们名字,听到名字的要大声的回我一句【到】,知道吗?” “元有水!” 人群中有个黝黑干瘦的男人条件反射啊了一声。 赵二根:“你别啊,要喊到!” “跟我学!到!” 元有水赶忙学着赵二根的样子:“到!” 赵二根这才满意点头,又叮嘱其他人:“喊到你们名字,你们也要喊到,没喊到你们名字的就不要吱声。” “向钱!” “……到?” “要喊到!” “到!” “赵屎多。” “到!” “诶,对了,很好,就是这样,白四娘。” “到!” “周多粮……” 一直到挨个点了人名,又都有人应了到,赵二根才小心翼翼合上小本子,揣进怀中。 “来,你们都跟我走,不要落下,要是路上走丢了,巡逻队问你们,就说你们是32号宿舍楼的!” 山民们一开始还觉得这舍长有点瞧不起他们,都是山里长大的,认路那是基本功,来个县城,怎么可能会走丢了。 但赵二根却没带着他们入到那有着正建设巍峨城墙的县城中,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当下便有山民不安:“我们这是去哪?不是胡县做工吗?” 赵二根走在前头也不回头,显然回答了很多次类似的问题: “胡县又不是只有县城,我们胡县可大得很,宿舍楼建在北区,挨着军营,安全着呢,你们且放心吧。” 山民们半信半疑,犹犹豫豫跟了上去,没走多久,就彻底信了赵二根的话了。 无他,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做工的人啊。 那几个去过云县的山民,对县城的印象就是城墙里面热闹,但外面还是照样四周都是野草,走上半天也只能碰见一两个人。 第238章 但胡县的周边,到处都是人。 而且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一二!嘿呦!” ——“嘿呦!一二!” 远处一条非良田的土地上,正有许多人打着赤膊,头上系着防止汗水进眼睛的布带,卖力撅着地。 土地并不是只有松软的表面,这样的土地那叫良田,柳州境地大部分的土地都是硬巴巴的,还因为挨着山区,地表地表常常裸露着各种岩石。 因此将一片土地挖开并不是什么轻松活计,硬质的土不光需要用力挖掘,那些或大或小的岩石还要人合力滚出来。 接着再用绳索和人力,将岩石们放上板车,七八个人前面拉后面推,侧面几个人又一边扶着一边用力,这才运走了这块大石头。 “嘿哟!一二!” 号子声不断响起,又有新的号子接上,山民们有些震撼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山中大家是不一起干活的,就算是要开荒,那也是各家开各家的,最多亲戚们来帮帮忙,像是这种一二百人一起卖力干活的场景,那真是见都没见过。 “他们这是在干嘛?开荒吗?在这里开?” 这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个适合耕田的地方啊。 一直沉默的白四娘此刻倒接话了:“不像是开荒,像是挖沟。” 赵二根赞扬的点点头:“没错,白四娘说的很对,他们这是在修建渠道。” 从他点过一次名,就能记住白四娘的名字来看,赵二根能当上这个舍长,也是有些本事的。 山民们从来没有听过修建渠道这个名词,当即有人问:“渠道是什么意思?是要挖个道?” 赵二根并没有因为山民们是新人就不理他们的发问,而是耐心解释道: “这渠道也可以叫水渠,是用来引水的,最近天不下雨,四处干旱,就算是家家户户所有人都去上游打水,也赶不上地干的速度。” “因此柳大人亲自设计了一条可以将上游水流引入耕田的渠道,只要这条渠道挖通了,只要上游的水不干,我们胡县就能有水用。” 山民们都有些被惊到:“还能这样?” 这耕田种地,不一向是看老天爷吃饭的吗?胡县竟然能想出干旱的时候修个水渠,将水引来。 “但,这修渠道一看就费事,要修多久啊?别田里的粮食要收了,才修好。” 山民们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连修水渠都不知道,但他们都干过农活,看两眼就知道这修水渠没那么简单了。 赵二根却是笑:“没事,我们也不只有修渠道这一条路,早在一年前,县里就在四处打井,今年更是三个会打井的老师傅一寸地一寸地的勘测,看能不能打井。” “还有我们之前一年前就在修的水库,也能取水。” “就算这个水渠修个一年半载也修不好,我们胡县也能撑过去。” 山民们听着一些或是知道或是不知道的应对干旱的措施,有种被震撼到的感觉。 挖水库储水可以在干旱来临时,尽可能保住田地,这他们不知道吗?知道啊。 可挖水库多费事啊,尤其是修建水库需要的石头,那真是要靠人力一点点扛过去,用的时间还要许多。 因此知道归知道,山中的各个村落们,哪怕是最大的白氏,都从来没有实践过。 但胡县却做了,且做成了。 他们从前总觉得自己虽然住的是村子,可村子里人丁旺盛,官府都管不到他们,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自信的。 第239章 但如今,这些自信初来胡县第一天,就碎成了渣渣。 山民们都莫名沉默下来,倒是有个机灵的,又问: “那都有水井和水库了,为什么还要挖水渠?就算是挖好了,也未必赶得上抽穗啊。” 抽穗期可以说是在种植粟最重要的时期,打农药重要,水分也十分重要。 这个时候的土壤湿度需求量最大,也最需要水,如果水分不足的话,会直接影响抽穗。 看这个挖掘水渠的进度,想要赶上抽穗期,难度还是有些大的。 山民们便有些不理解,既然赶不上,为什么要做呢。 赵二根却笑道:“之前也有人问过柳大人这话,柳大人是这么说的,今年赶不上,就赶明年,明年赶不上,就赶后年。” “只要水渠建成了,我们这一代,下一代,下下代都能用上。” “它能抗旱,能防洪,还能让我们开更多的荒,你们说,值不值?” 远处,号子声还在不断传来,每个干活的人,都十足的卖力。 他们中,有的是胡县本地人,有的是从外地逃来北方的流民,有的是其他几个县跑来找工作的。 但无论来自哪里,每个人都干劲十足。 赵二根介绍道:“在胡县做工满三年,是可以拿到胡县名籍的,所以最近来了许多外地工人。” 嘻嘻哈哈的小孩子笑声传来,几个约莫只有五六岁的孩童拿着拨浪鼓快步跑过。 他们身上还穿着麻布,衣服上也有补丁,显然只是普通百姓的孩子。 还有两个小孩冲着人群里干活的工人们喊爹娘。 如今胡县几乎是人人皆工,尤其是年轻人们,夫妻两个在同个工地干活的情况非常常见。 这个时候家里的孩子就要考虑怎么办了,大一点的还好,有的可以自己做活,有的也能带妹妹弟弟,还有的被父母送到了免费识字班上学。 像是那种五六岁大,稍微懂点事,但还不能太干活的,父母们便带来工地,让他们在周围跑着玩。 反正离得不远,四周也有巡逻队,穷人家的孩子也没有那么娇贵,至于人贩子,胡县就没有这个东西。 因此他们是很放心的。 许多工地上都可以看到成群结队跑过的孩子,巡逻队看到他们的时候,也会叮嘱两声不准跑远。 那些浑身泥泞,脸上写满了穷苦留下痕迹的父母便笑着直起腰,招呼他们: “别在这边玩,小心摔着,去林子那边玩吧,吃饭的时候记得回来。” 小孩子们便又开开心心跑远了。 咚咚咚的拨浪鼓声伴随着他们的笑声渐渐远去。 在山中孩子们还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这些胡县的孩子们却已经能玩得起玩具了。 山民们心中激荡,哪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这心底突涌出来的情绪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些酸涩,也有些艳羡。 他们大多也都是有孩子的。 在接触到其他山民的眼神后,他们又忍不住低下头,眼神闪烁。 这些人忍不住想着,这样的话,今年的旱年胡县或许不会受太大影响吧。 做工三年……能拿到胡县名籍。 他们也不是说就要背弃家族了,可,可若是自己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如果行的话,最好还是将家人接来吧。 大道理山民们不懂,却知道一件事。 胡县的百姓们,活下来的几率要比山民大上许多。 就光是那个水库,今年的干旱就不会让他们活活饿死。 家族……家族是很重要,可他们更想活下去,活的好一些。 自己命贱或许也就认了。 可自家孩子的命……不能就这么认了啊。 第240章 一路走来,几乎胡县周边,无论是大山,还是荒地,亦或者是河流,都有许多人在指挥下忙活着干活。 建房子,开垦荒地,架起水车,以及远处一个个冒着烟,明显在忙活的窑洞。 早就听说胡县有自己的砖窑,那些应该就是了。 最令人瞩目的,还是那带着灰白色,光滑无波折的平稳道路。 “这是水泥路。” 赵二根介绍着:“修好之后,马车拉着再重的货物都不怕,而且在这上面赶路,比以往要快了好多。” “现在还只是在胡县修,柳大人说,以后还要修到各大商路上面,这样的话,咱们普通小老百姓出城走亲戚都方便了许多呢。” 赵二根好歹是亲眼见着胡县修路的,虽然也觉得这路舒适不费脚,让马车驴车跑得快,但也只是路刚刚修好时震撼了一下。 可对于只见过山中泥泞路,还有管道上那黄土漫天,过个马车都要掀起路过人一身土的山民们来说,这条路太规整啊,太平滑了。 “这,这简直就是天路!!” 山民们为什么这么贫穷,还不是因为他们住在山沟沟里,山路崎岖,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都费劲的很。 这还是人单独下去,像是那种运货的驴车压根上都上不去,山中人自然也没办法做到将山里的东西运到城中去卖。 同样的,山下的货郎上山也艰难,稍微多一点货物都有可能上不去,因此只能靠人力背上去,这样辛劳,货郎自然要涨价。 若是他们不花上更多的价钱去买那些生活用品,哪个货郎愿意费劲巴拉的上山卖货? 在山下卖不香吗? 白四娘也是小心翼翼的看着这条路,心里想着,这路一看就很好走,要是山路也是这样的路就好了。 她之前栽种了一棵果子树,不算多么精细的照料,但也长得不错,山中人不怎么缺果子吃,虽然也吃,但没那么爱。 主要是,人饥饿的时候,一两天吃果子还行,一直吃果子,那胃更难受,更酸痛。 白四娘当时就想把果子背着卖去云县,只是山路实在是太难走,背着东西下山更是难上加难,她也不可能像是胡县兵剿匪时那样绕远路。 绕远路的话时间就太久了,那样可能晚上才能回来,在山中遇到野兽还容易丧命。 因此最后白四娘也没能将那棵果子树上的果子卖钱换成粮,只能将它当做粮食来吃,最后没吃完,又没办法保存,果子烂在了树上。 若是这样的路能够替代山路,那到了秋天时满山的果子,不就能送下山换钱了? 白四娘这边想着,那边已经有山民小心蹲在地上,用手敲击:“好硬,这是铺了什么?” 他们在赵二根的带领下,小心翼翼踏上这条又宽又长的水泥路,因着家中穷困,这些人脚上都没有穿鞋,因此也更能直观的与这条水泥路接触。 “一点都不硌脚,比我家的板床还舒坦!” “这真是路啊?是不是只有大官才能走的路?我们真的能走吗?” 赵二根乐呵呵看着他们这副好奇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满是自豪。 “我们当然能走了,柳大人说了,这是给我们胡县百姓修的路,只要是胡县的百姓,都能走在上面。” 给胡县百姓修的路…… 山民们眼中不由自主透露出羡慕来,他们也看出来了,这胡县的官和他们认知里的官很不一样。 第241章 胡县的官,对胡县百姓是真的好啊。 这一路走过来,那些干活的人们不光能管饭,闻着还像是有肉香的样子,甚至都没有差役在旁边拿着鞭子抽打他们。 现在,还给他们修这么好的路供他们走。 这和族长说的不一样啊。 山民们不知道怎么的就沉默了下来,白四娘倒是开口问:“舍长,这个水泥路除了修商路,还会修到别的地方去吗?” “像是云县,之前听说,云县要并入胡县,那到时候,水泥路会修到云县去吗?” 听到这话,其他山民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啊,他们山民,可也在云县地界呢。 若是这路也修到了山上,有了这么好的路,以后干什么不方便呢。 “要是云县真的并入我们胡县,那肯定是要修路的。” 赵二根说着,不等山民们高兴,却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但是吧,这云县,可未必能成功并入到胡县。” 此话一出,山民们都有些着急了,全然不像是之前那副排斥云县并入胡县的样子。 “为什么?不是都说,云县肯定会并入胡县的吗?” 赵二根也是上过识字班的,要说胡县的百姓和别的地方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并不避讳讨论政治。 相反,胡县的百姓们日常闲聊,聊得最多的,便是胡县是否要扩张,那扩张的地盘,会是哪个县。 像是近期云县是否能并入这件事,就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大热门话题。 他当即给山民们科普道:“如今要并入胡县的,可不只是云县一个,还有个马县呢。” “马县虽然离得远了一些,但云县有一半的地界都是大山,在耕地上,就比不上马县地多。” “再加上你们自己也是山民,这古往今来,山民与官府向来不睦,我们胡县扩张,那是想要更多的人来干活,若是将云县并入,一半的百姓都是山民,都对官府爱搭不理,那这不就是白干了吗?” 当下便有山民半信半疑:“真的假的?别是你见我们是山民,唬我们的吧?” “我唬你们做什么?你们身上又没钱。” 赵二根撇撇嘴:“不信的话,等你们歇工多去城里逛逛,这不光是胡县许多大人不想将云县并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想。” “反正都是骨头,那肯定是捡软和的啃啊,像是你们云县这种硬骨头,我们胡县也怕啃了硌牙呢。” 他还举例:“你们云县的那位朱县令,那是三天两头的往我们胡县跑,求见柳大人,就是想让柳大人松口,让云县并入,只是我们大人一直没答应罢了。” 这下山民们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未曾下山前,他们听族长以及族中长辈们说的,都是胡县要吃下云县,官府对着他们这些山民虎视眈眈,想将他们收为己用。 结果怎么到了胡县这里,竟是人人都嫌弃他们,不想要和他们沾上边了。 自己这方被觊觎,犹犹豫豫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弃山投胡。 和人家胡县压根看不上他们,根本没想着要将他们并入。 这一对比。 众人心里一下子就不是滋味了。 尤其是,他们来了胡县才知道,不说这里有多好,但这里的百姓生活的却比他们这些山民好上十倍百倍。 “你们这什么表情,这不是挺好的吗?听说山民不愿意云县归入胡县,这不也顺了你们的意嘛。” 第242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3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4章 “上工了,起来了!” 一大早,整片整片的宿舍楼就热闹了起来,先是有人喊,接着舍长们就开始敲锣了。 雄浑激昂的锣声听上去莫名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好像不是喊人们起来上工,而是要参与什么战役一样。 别说,舍长们还真是这么想的。 作为舍长,宿舍楼里的事情大大小小基本都要过他们的手,住在自己这号宿舍楼里的工人有个头疼脑热,舍长都要负责安排人送去看医师,每天早上定时喊人上工也是舍长们的责任。 他们自然要尽量做到最好。 宿舍楼里的工人们倒是都习惯了,听到锣声后,有人慢慢坐起来,有人腾的一下起身,也有人想睡懒觉,迷迷糊糊翻个身打算眯一会,又被已经快速洗漱完的舍友们推推身子。 “快点起来了,别误了上工。” 那想睡懒觉的就赶紧爬起来,用比别人快上许多的速度洗漱收拾。 这就是睡懒觉的代价了,因为用了一些时间在睡懒觉上,所以做其他的事情一定要更快更麻利才赶得上。 白四娘没有睡懒觉,她正小心翼翼的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铺好床。 下地的时候,人都跟做梦一样。 那位爱睡懒觉的同宿舍舍友名叫蔡三娘,刚飞速做完所有事,背着自己的挎包跳下床,见着白四娘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还以为她是不习惯睡在上铺,当即关心道: “白四娘,你是不是怕高啊?要是不习惯的话,可以和林舍长说一声,可以帮你调换成下铺的。” 宿舍楼的床都是上下床,对,就是现代寄宿学校用的那种简易上下床,住在上铺的人要上床的话,是要爬梯子上去的。 一些怕高或者有梦游习惯的人就不敢睡,哪怕是有护栏,也害怕自己晚上睡觉翻下来。 舍长们基本也都好说话,有人不爱上铺,也有人就偏爱隐私性更强的上床,一开始调换好就是了。 白四娘刚从上铺下来,听到这话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是怕不慢一点的话,会弄坏床。” 蔡三娘笑道:“别担心,这床结实着呢,怎么晃悠都没事。” 白四娘对着她笑笑,心里却是想,那也要小心一点。 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能有自己的一张床呢。 还没出嫁的时候,她家里穷,一家子无论男女都是睡一张床板子,等到成婚之后,就是和丈夫睡一个木板子。 后来她成了寡妇回了娘家,照旧是和弟弟一家子睡在一块。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因着山民们大多都是这样过来的,人挤在一起肯定会有小摩擦,可从小就这样,也不会多当回事。 但昨晚,当白四娘躺在厚实舒适的床板上,上面还铺着舍长借给她的褥子,夜间外面蟋蟀虫鸣,和山中的声音也差不多,但当手轻轻放在一边,碰触到的是悬空,而不是人的肢体时,白四娘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张床,只有她一个人睡。 虽然它并不大,只能够人躺在床上翻两个身,但,这张床只要她一直做工,就一直属于她白四娘一个人。 只要想到这里,白四娘心中便满是欢喜。 “白四娘起了吗?”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正是32号宿舍楼的另一个舍长林花。 林花是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但身体很硬朗,此刻就中气十足的站在她们宿舍门口一边敲门一边说着: 第245章 “白四娘,你今天第一天上工,我带你过去找你组长交接。” 以前是发生过新来的工人不熟悉胡县的路,又语言不通,刚来第一天上工稀里糊涂走丢的。 从那之后胡县就多了个规定,新工人头一次上工,必须交接。 像是白四娘他们这些山民刚来胡县,就是云县差役将他们交接给胡县人事部,人事部再交给负责接人的舍长。 接着,接人舍长将人带回去后,三位舍长再根据工种,性别进行职责划分,接着,这些人第一天上工,就要负责他们的舍长带着去了。 林花舍长就是来带白四娘熟悉上工的,期间还会给她说明一些一路上的标志物,免得她走丢。 白四娘有点紧张,连忙跟在了林舍长身后。 在她看来,舍长管着这么多人,怎么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民对官,底气总是要短一截。 但林舍长却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官”,态度十分和煦,一路上非常熟练的给白四娘介绍着胡县风物。 胡县几乎是四处都在搞建设,公家在搞,百姓家也在搞。 人有了钱,可不就是想要盖房吗?再加上胡县有自己的砖厂,员工拿砖还有员工价,一年过去,该攒钱的人家早就攒下钱来了,自然想着盖盖自家的房。 白四娘羡慕的看着一路上或已经盖好,或正在修建中的民房,林舍长看出来了,当即在介绍中加了一句: “在我们胡县做工,若是做得好,职位升上去了,宿舍就能成单间。” “或者好好干活,攒个三年的工钱,也能买到一个自己的小房子住。” 白四娘听到这话,眼睛都快要放光了。 “三年的工钱就能买个小房子?” “员工福利嘛,这是只有胡县工人才能买的,换成那些行商,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白四娘立刻更加欣喜,但很快,她就想到了自己作为山民来胡县,只能做工三个月。 可没关系,大不了,她不要这个山民身份,脱离家族。 那些男人们或许还要纠结犹豫一下,可她有什么好犹豫的,她回去白氏,那就是等死。 死跟活面前,还是很好选择的。 但白四娘也没觉得只要自己选了一边,胡县就会立刻毫不保留的接纳她。 她可还记得,胡县户贴这回事呢。 那些好的工作,可只给胡县自己人,她要是拿不到户贴,恐怕也没办法留在胡县。 “舍长,这胡县户贴,要如何才能拿到呢?” “很多种情况,在胡县居住超过三年的可以去申请,或者是立大功,又或者是买房落户……” 舍长很耐心的跟白四娘说了一大通,这要是放在以前带新人,她肯定不会说这么多。 但谁让这批新人只有白四娘一个呢,就她一个人,她的问话当然能回答的就回答一下了。 而且,上面也给了话,让她观察观察白四娘,多在她面前说说胡县的好处,看看白四娘的反应如何。 如今她还没开始问呢,白四娘自己竟然就来问了。 听着林舍长说完,白四娘有些遗憾的发现,果然户贴不是那么好拿的。 这些条件她最容易拿下的就是居住落户,可是居住,也要能留下来才行。 白四娘的注意力,就这么落在了“立大功”上面。 立大功? 什么才算是立大功呢? 她干活的时候拼命肯干算不算立功? 林舍长也不可能把所有立功的事例都跟白四娘说,便对她道: 第246章 “咱们胡县有报纸,每次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报纸上面都会写,你到时候可以多听听报纸,有人要是立功了,报纸会报的。” 报纸? 白四娘没听过这个名词,正想问一问,就见一个孩童背着个塞满纸张的挎包快步从两人身边跑过。 “号外号外:外敌入侵,胡县戒严!” 林舍长赶紧叫住他:“诶,等等,给我来一份报纸。” 那孩童便跑回来,对着林舍长嘿嘿一笑:“林舍长,是你啊,我刚刚都没看清。” 林舍长叮嘱她:“消息是着急,但也别跑那么快,再摔着。” 这孩子是曾经住在32号宿舍楼一女工的孩子,宿舍里不能让小孩住,她就一直被安置在一个叫幼儿园的地方,平时女工放假的时候,就会去看看孩子,带孩子出去玩。 后来那女工干了半年活,手里有了一些积蓄,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母女两个这才能住到一起。 小孩拿出一份报纸,林舍长给了她钱,又问: “你娘不是在商路上做工吗?回来了吗?要是没回来,你先来我这,等你娘回来了再把你接走。” 这就是担心这孩子娘亲不在家,外敌入侵他身边没个大人在了。 “回来了,柳大人把商路上做工的人都召回来了,说是最近商路上都不做工了。” 林舍长这才放心: “你送完报纸赶紧回家,这什么外敌啊,难道又是上次那样,来攻打我们胡县的?” “不是,好像说是突厥人。”这孩子有个报童的小工作,消息还是挺灵通的。 突厥人?! 林舍长当即吓了一跳,就连一旁的白四娘都变了脸色。 这可不只是外敌,都是外族了。 说起突厥人,南方人可能还好,北方人第一反应就是穷凶极恶,坏事做尽,杀人放火,无所不干的。 小孩跑走了,林舍长赶紧展开报纸看了起来。 白四娘也在一旁着急,偏偏不识字,只能等着林舍长看完了再说给她听。 她此刻更加深刻觉得自己应该去上那个识字班了,这不识字,连消息递到了眼前,都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舍长,怎么样啊?是突厥人吗?突厥人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林舍长快速看完了,脸色比刚刚好了一点,但依旧凝重。 “上面说,是我们胡县出去的商队发现了突厥人的踪迹,应该是悄悄潜入进来的,被一个村子发现之后,他们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现在很有可能就在胡县周围。” “现在就是在四处排查,寻找这些突厥人的踪迹,让我们没事不要脱离胡县区域,做好防范准备,发现什么不对的话,立刻找差役。” 白四娘听完之后,神情和她也差不多了。 没刚刚那么担心,是因为突厥人并不是要直接攻打胡县。 神情凝重,是因为屠村这种事听上去就让人心里一沉。 她第一反应就是:“舍长,宿舍楼后面林子里的棍子我能捡吗?” 突厥人要是真的来了,手里总要有个武器吧。 当初她打不过第一任丈夫家里人,全靠有个木棍在手上,才不算是一开始就被打死。 林舍长也是很快明白了白四娘的意思:“那片山是军营的地方,应该不能随便捡,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要是突厥人来了你正在做工,手里的铲子就能当武器,要是在睡觉,床板也能拆成一截一截的。” 白四娘还是担心,万一到时候拆不及时怎么办? 第247章 这一路上,她索性就盯着两边,打算一看到什么可以用作武器的,就捡起来带回宿舍做个备用。 但这一路上,硬是连个好拿的石头都没捡到。 胡县的百姓们如今已经习惯了看报纸,听报纸。 因此,突厥人出现在周边的消息一传来,全县人都有了危机意识。 大家都在找武器啊! 白四娘别说粗一点的木棍了,就是石头都全让别人给捡了。 再次看中一个圆润好拿在手里砸人脑袋的石头,结果又是刚快速跑过去,就被一个放牛的娃娃抢了先,一把抱起石头,扭头就跑。 “哥!我找到一个好砸脑袋的石头!!” “到时候突厥人来了!我们就用这个石头砸死他们!!” 白四娘:“……” 她果然是之前饿太久了,连个小孩都跑不过。 不过经这一出之后,白四娘也发现了,一路上碰到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基本要么是手里有武器,要么是正在找武器做武器。 这和山民们又不太一样了。 山民们其实也会互相攻击,争夺水源,抢夺地盘,但是基本都是族老们组织青壮年们上。 可在胡县,竟然连个七八岁的女娃娃,都知道像模像样的拿着树枝,在路边跟着同伴一起比划。 她们也知道自己力气小,武器也不好,因此还十分有计划。 “我们可以藏一些沙子,等突厥人来了,就扬他们眼睛里。” “对,我们也可以挖坑,等他们掉进去了再往里面丢石头。” 白四娘:“……” 她在山中时,一直被其他人认为太泼辣,太凶狠,自己丈夫都敢还手。 那些人笑话她的时候,还会说就是因为她这样不饶人的性子,才会没有男人再敢娶她。 可如今看看胡县,她以前干的那些算什么啊。 胡县连个路都走得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还在路边跟自己的老姐妹们大声讨论,要怎么用头上的这根孙女买的铜簪子戳突厥人下三路呢。 当然,讨论的时候,她反复提及“孙女买的”“孙女做会计赚的钱”“孙女有了工资第一时间孝敬她”等重要信息,成功收获了一片羡慕的视线。 白四娘看着看着,也跟着羡慕了。 她不是羡慕那老太太的铜簪子,是羡慕老太太的孙女能成为她的骄傲。 她提起孙女的表情,就好像是白四娘曾经见过的,族老提及自己上进孙儿的表情是一样的。 山民中也有疼爱女儿的人家,可这种疼爱,就是和白四娘看到的不一样。 她要留下来。 她一定要留下来。 白四娘握紧了手里好不容易找到的树枝,打算将最前面一头削得尖尖的。 她想,若是突厥人真的来了,她就拼着性命不要,冲上去拼杀。 只要能杀死一个突厥人,就算是立功了吧? 只要立了功,她就能留下来了。 *** “胡县还没到需要百姓上去拼杀的地步。” 柳意看着自发守在城门,手中握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的百姓们,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欣慰。 “让百姓们都回去吧,将士们会守住城门的,去边军报信的人快马加鞭,也许我们最后连打都不用打。” 马校尉倒是挺乐见其成这种场景的: “我已经派了几次人过去了,他们就是不肯走,不过柳大人,我们胡县的百姓可真不错,人人皆能战,有这样的魄力,胡县何愁日后!” 他干别的不行,但一到了这种行军打仗的时候,还是非常有远见的。 第248章 胡县百姓这种状态,就算真的有大军来袭,靠数量压制胡县的话,胡县未必会赢,但敌方肯定也要损失惨重。 要是真到了那一刻,胡县的每个人都会是战力。 马校尉说起这里就亢奋:“这从前若是遇到外敌,各个城池的百姓都要官府逼着才愿意出来上沙场,但到了我们胡县,百姓们却都主动要拼杀,柳大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马校尉就做不到。 练兵的话,他能把自己的兵练成这样。 但对普通百姓,他就没招了。 马校尉可是参与过许多战役的,在他的经验里,无论是他这方为攻方,还是守方,被攻打城池里面的百姓都是会躲在屋子里不肯冒头的。 青壮年们会被强行征兵,派去打头阵,但这些青壮往往也不会有多强战力,还有许多人掉头就跑的,只不过主将下令逃跑者射杀,这才不得不闷头往前冲而已。 “你若为主将,有这一手本事,日后也定然会是个名垂青史的名将啊!” 柳意:“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马校尉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不相信。 大家相识这么久,他也算是有些了解柳意了。 她那心眼子,九曲十八弯的,只要是她想办成的事,从来就没有办不成的。 这百姓们如此违背常理,不顾性命想要冲在最前头,在马校尉看来,也只有柳意才能做到的了。 毕竟她总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柳大人,你就跟我说说吧。” 马校尉也不管自己听不听得懂,反正求知欲来了,他就要问。 “其实道理很简单。” 柳意道:“当一个人拥有了稳定的住所,足够吃的粮食,有亲人,有子嗣,且未来的生活一定还会更好的情况下,这个人比谁都不愿意破坏自己现在的生活。” “而如果这个人的生活本来就已经被破坏,现在的生活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然就更不愿意再次被破坏了。” 她望向那些老老少少,眼神坚定,手握武器自主巡逻的百姓们。 “你觉得他们是想要拼杀吗?不是的。” “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和家人而已。” 胡县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证明了这是他们的家。 官府有了公信力,百姓愿意相信胡县的官府,却不会相信外敌。 别说这次来的是突厥人,就算来得是大安朝本地人,他们也不可能坐视胡县易主。 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还没忘记呢。 难道要眼看着对他们好的官府被打下去,换个重新剥削百姓的上来吗? 马校尉似懂非懂。 柳意索性直接问他:“校尉,如果现在左将军来到胡县,他手下地盘众多,自身也有势力,让你带着军营里的将士们投奔他,为他做事,你愿意吗?” 马校尉不免回忆起了自己在左将军手下时,被人瞧不起,被同僚嘲笑出身,还处处受制于人,要听那几个屁都不懂文官话的悲惨过往。 再想想自己现在在胡县,只需要管军事上面的事,要粮草柳意给,要武器柳意给,要盔甲柳意给,就连修建城墙,柳意也会听取他的意见,将上好的书籍给他看。 柳意还给将士们建房,发俸禄从不拖欠,接来将士们的家人,还送他一个上好的武器架等等等等…… 马校尉立刻:“柳大人,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对你是忠贞的啊!!” 第249章 “自从跟了你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左将军了,一心一意想的都是你,不信你问吴都尉,我是不是再也没给左将军写信了!” 他着急的像是一个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八斤的长胡子大黑熊。 柳意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马校尉,我当然信你,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说,如果现在左将军让你回去,你肯定不愿意。” “同样的,让百姓们现在回到胡县以前的生活,他们也不愿意。” 马校尉理解了,他其实并不是笨,只是在一些问题上面不愿意深入思考而已,一旦代入己身,反应还是很快的。 自从柳意成为柳县令之后,他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懒得思考,只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关注的事情里。 在柳意看来,马校尉并不是真的太懒不喜欢思考,而是他本能的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做,才最好。 他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战场上练出来的,有一种惊人的直觉。 既然无论如何都思考不过别人,还不如当个懒洋洋的不爱动脑的人,这样的人,才能得到上位者的放心。 左将军这个绝命毒师,手下不知道没了多少人,马校尉说话那么不中听,还能在他手下一路活过来,平安无恙的到了胡县,手里也有了一些小实权,要说他是真傻子,柳意可不信。 他曾经对着左将军说话不中听,没得到左将军的重用,结果呢? 马校尉得罪左将军,但左将军只嫌弃他蠢笨,没觉得他不尊敬自己。 最后他成了偏远胡县的实权人物,那些得到左将军重用的,大安朝刚没的时候死了一波,左将军占地盘的时候死了一波,莫名其妙无理由的又死了一波。 现在当初和马校尉一起围拢在左将军身边的人,还有多少呢? 马勇自己觉得自己笨,但他的笨,怎么能不说是一种保护色呢。 所以说,那些书,他一定能看得下去! 柳意拍拍马校尉的肩:“校尉,书还是要接着看的,你在军事上天赋很高,只要多看书,日后必定有更高成就。” 马校尉得了鼓励,还有点兴奋,刚要说点什么,眼尖发现一拿着木制长矛的少女: “诶!你这上面粘的什么?臭得像屎!” 少女得意笑:“就是屎啊。” 马校尉:“……” 柳意默默退后一步,周灵文和其余人立刻勇敢无畏的挡在了前面。 他们是那样的忠心,哪怕此刻这些屎晃了过来,也绝不让县令大人沾到一点。 那少女还在介绍自己的屎长矛:“我听我爷爷说,伤口沾了屎,就很难恢复,所以我打算突厥人来的时候,用这个沾了屎的长矛对付他们!” 她很骄傲,还微微抬起了下巴。 柳意:“……” 倒也确实是这样,沾上粪便戳伤人,感染风险肯定要比寻常的武器大。 其余自动自发来巡逻的百姓们听到这话,一个个露出受教了的神情。 还有人低头观察着自己的武器,像是在盘算适不适合在上面放上屎。 可以预见,如果今天不阻止,明天城门口将会都是屎。 马校尉:“……虽然这话是真的,但还没到这份上,突厥人擅长骑射,如果真的来了,人家远远射你,你怎么办?” “拿你这根长矛上面的屎去挡吗?” 女孩一怔,沉思起来,显然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好了好了,都回去,尤其是你们这些年纪小的,还没到用上你们的时候呢!快回家去!” 一群半大少年被轰走,只能不情不愿的三步一回头离开。 女孩还在喊:“柳大人!校尉!你们等着我们!我们肯定能想出对付突厥人办法的!” 马校尉一下就笑开了,满脸络腮胡都写着开心,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很威武,但少年人们却不害怕他。 他们都知道,马校尉负责着整个胡县的安全,他是安全的代言词。 “行行行,等着你们,快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把屎洗干净!!” 送走了孩子们,马校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钩长枪,缓缓握紧。 柳大人说,百姓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 胡县,也是他的家啊。 一年里,他习惯了这里的大床,习惯了时不时突发巡街,习惯了在街上被人崇拜看着,也习惯了吴都尉家烤鸡的香味,和柳大人送他的武器架。 突厥人,若是敢来,他必要他们有来无回。 第250章 马校尉摩拳擦掌,回去后就继续练起了兵。 柳意在一旁观看,趁机学习。 还是那句话,她可以不擅长,但必须要懂行。 为了保证安全,柳意大概率是不会上大型战场的,不过也只是大概率而已。 如果到了逼不得已之时,该上还是要上。 所以对于这次一小股突厥人可能会出现在胡县周边的事件,就是柳意练手和学习的大好机会。 马校尉也很赞同柳意的观点。 要说行兵打仗,最怕的就是上面的官什么都不懂,还乱指挥。 你跟他说要万斤粮草,他跟你说我算过了不用吃那么多。 马校尉是真经历过类似事件的,谁让大安朝权贵当道,只要是出身权贵,哪怕是个草包,都能坐上高位。 要不大安朝也不会玩完的那么快。 虽然柳意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但他觉得自己得把类似的可能性给它堵死! 练兵打仗这种事,从书上看再多理论知识也只是纸上谈兵,还是要结合真正上过战场人的经验之谈,才能了解更多。 别说,马校尉是真的有一套,这次是将自己以前积攒的对付骑兵和突厥的经验都贡献了出来。 “突厥人,我在塞北当兵的时候见识过,其实要说他们凶,确实也是凶,但根本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厉害。” 柳意一见他有要讲故事的倾向,立刻拉着他坐在椅子上。 “校尉,你以前还在塞北待过?没听你提过啊。” 马校尉:“那么久的事了,要不是这次突厥人来了,我都要忘了。” 其实他没忘。 他不提,是因为当时在塞北他真的就是个纯小兵,穷得兜里掏不出两文钱的那种。 那时候马校尉年纪不大,个头矮小,手上也没劲,也没攒下什么军功。 风光往事当然可以拿出来说,这种当个普通小兵,还差点没饿死的情况,他肯定是能不说就不说的。 柳意却很感兴趣。 一方面,可以了解一下塞北那边的风土人情,也可以知道一些突厥往事。 就算是从中提取不到什么重要信息,就当听个故事也行啊。 柳意不光要听,还不是干听,她直接扬声:“上茶。” 当即就有人送了茶水来,还有几盘糕点。 柳大人如今可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再加上身体和大脑的活动量巨大,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基因药液的影响,一天24小时,基本每隔一个小时她就要吃点东西。 正好下午茶时间也要到了,柳意吩咐人拿钱去买军营养的鸡:“买两只,全都做成烤鸡。” 她还对着马校尉一笑:“校尉,我请你。” 马校尉:“……” 他倒是也知道柳意的性子,平时做事多,但也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 穿要穿好的,住要住好的,吃当然也要吃好的。 那县衙里的伙夫和厨娘,两个人在她的指挥下,见天的捣鼓好吃的,养的县衙的官吏们一天比一天红光满面。 胡县一年时间就能多出不少美食,就少不了柳意的贡献。 她还爱听故事,天南地北的都爱听,比如此刻,架势都摆起来了,还一脸期待的看向马校尉。 马校尉:“……” 没办法,讲呗。 要说那段当小兵的时光,是真的苦。 “塞北冷啊,最冷的时候,出去撒个尿,那尿都要冻成冰。” “但是冬天也安全,那些突厥人冬天也不爱出他们那帐篷,基本都是春天和夏天来。” 第251章 油滋滋的烤鸡在火光中转动,鲜美醇厚的浓郁油脂香渐渐飘出。 柳意就这么坐在高高的武器堆边,听马校尉讲那过去的故事。 “突厥人不住房子,他们住帐篷,所以就很烦人,他们经常来抢掠塞北百姓,但是我们追过去了,他们帐篷一卷就能赶着牛羊跑。” “塞北的百姓不能跑啊,房子和地都在那呢,我们虽然也在守关,但那些突厥人总是零零散散的上,所以总有几个耗子一样的突厥人偷偷潜入进来,也不可能所有人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往那一站守着,塞北的天,那可是会冻死人的。” 马校尉讲的突厥人,和柳意在影视上面看到的古代抢夺百姓财物和百姓本人的游牧民族形象还是有些不同的。 影视剧里面,那些突厥人各个骁勇善战,都是高手,一个顶己方这边的十个小兵。 但实际上,突厥人不是都各个那么厉害,他们只是有着骑兵和弓箭的优势,再加上从不恋战,打得过就冲,打不过就跑,因此才做到了一次次冒犯边境。 “鸡贼的很!一看打不过,掉头就跑,就算去追,草原那么大,他们又不住房子,帐篷一卷就没了影,追都不知道往哪里追!” 马校尉说起来还是咬牙切齿的:“这次必定要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也不是白在塞北当小兵的,对付突厥人的战术十分简单,就是针对他们骑的马。 突厥人是游牧民族,最不缺的就是马匹牛羊,而大安朝这边战马却很难得,因此只有骑兵营和高级一些的军官才有。 这也是突厥人对上大安朝将士时,能够占上风的最大原因之一。 两条腿的,哪能跑的过四条腿的。 所以,马校尉的战术是除了设置鹿砦,还要布置障碍物,挖陷阱,壕沟。 埋下绳索,等突厥人骑马过的时候,埋伏在两边的人拉起绳索,马儿不就能摔跤了吗? 还有军阵中的方阵,也可以抵挡骑兵的冲击。 “还可以用火,战马虽说是常年战斗,但到底是牲畜,还是会怕火的,用火一吓,自然慌乱马脚……” 马校尉认认真真讲述着自己在塞北学到的经验。 柳意手拿小本子,也在认认真真的记录学习。 “校尉,那他们用的武器都是什么呢?” “弓箭,弯刀,长矛偶尔也会有,一般是冲锋的时候抛掷所用。” “盾牌呢?盔甲有吗?” 马校尉回忆了一下:“他们穿的是皮甲,毕竟是骑兵,不能穿厚了,盾牌基本上没见骑兵用过,步兵倒是有过,有时候也会用上斧子或者锤子,他们吃肉多,力气也大。” 柳意又问:“那你觉得,他们和我的力气比起来呢?” 马校尉看看因为正在长个,虽然吃得多,但依旧看上去有些瘦的柳意,摇摇头。 “你力气比他们大。” “他们只是比别人力气大一些,你干脆就不像是人的力气。” 柳意:“你夸得不好听,这根鸡腿归我了。” 马校尉:“……” 他嘟囔两句,嘴上说着本来就是嘛之类的话,嘴角却微微翘起。 要不他喜欢当柳意的属下呢。 他也知道自己嘴巴不好使,说话不中听,但同样的话说给前上司左将军,左将军面上是哈哈一笑,但背地里则是记上了他一笔。 柳意却是嘴上说一句,拿根鸡腿,这件事也就揭过了。 作为属下,马校尉当然喜欢跟着柳意。 第252章 因此,他也更要保护好柳意,保护好胡县。 “柳大人放心,边军不是吃素的,有他们在,这群突厥人最多只能潜入进来两三百人,且必定不是从同一防线进来的,应当是一小股一小股的分散开来。” “我们胡县有这么多将士,还早有准备,他们必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吃饱喝足,站起来颇为意气风发: “等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柳意看着自己本子上记录的内容。 根据这段时间向各个见过,或亲人见过突厥人的人们做的调查。 她的脑海中,那个穿着一身盔甲,有着凶戾视线,手握武器,满身彪悍的突厥人形象。 ——转换成了鬼鬼祟祟的阴狗。 而当阴狗来到了高大城墙建好大半,有将士在上方巡查,还有设置鹿砦的城池,他们会怎么做呢? 柳意:“我们还是要继续准备着应战,但这场战,可能要打不成了。” 马校尉:“???” 他突然反应过来,想起胡县已今非昔比: “对啊!那帮孙子!见到我们的城墙不好打,肯定不会来了。” 他们要是没有防御还好,有了防御,突厥人为保险,绝对不会来。 但怎么可能不给防御,城池里这么多百姓呢。 马校尉一时有点松口气,又有点遗憾。 当初是个无用小兵的时候,他没能打死一个突厥人。 现在当上了校尉,他想拥有个机会。 柳意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校尉,我们胡县地处北地,手底下这些兵,也该练练如何应对突厥人了吧?” 三日后—— “来了!” “真的是突厥人啊!!” “他们没穿盔甲啊!” 几个斥候蹲守在树林里,头顶上顶着树叶,小声交流着。 “装成了我大安朝百姓罢了,看见马边盖着的布没有?刀刃都露出来了。” “来了来了,快回去报给大人,大概七十八人,人人有马,准备拉绊马绳!” 几个斥候心脏狂跳,突厥人与大安朝的战斗由来已久,包括前朝也是一样。 因此几乎住在北地的大安朝百姓,从小都是听着突厥人的恐怖故事长大的。 他们紧张无比,告诉自己不要慌,他们人数占优。 在斥候们自觉紧张的氛围中,那几十个装作行商的突厥人让马停下,坐在马背上,远远看向那巍峨城墙。 他们用着突厥语低声交谈。 “这样的偏僻地方,竟然有如此高大的城墙。” “是鹿砦,竟然还有鹿砦。” 为首者眯起眼,仔细衡量了一下胡县的城墙规模,当机立断。 ——秒怂。 “此地有驻军,快走,别被发现。” 以他们的武器和装备,碰上那种小破地方的小县,绝对是横行无忌。 大安朝的百姓,手无寸铁,个头又小,杀起来跟切菜一样。 但有驻军的县城就不一样了。 一行几十人立刻拍马,掉头就跑。 躲在草丛中的胡县斥候们:“……” 远处城墙上眯着眼努力看情况的马校尉:“……诶。” 柳意:就知道会这样。 这些人是突厥人,又不是傻子,闯入别人的大本营,顺道放个火杀个人是可以,但谁会冲到戒备森严有驻军的地方发疯的。 确认突厥人朝着哪个方向跑之后,柳意合上头盔。 “柳大人!”马校尉忍不住拉住她胳膊:“真的要你去啊?不如还是让我去吧?” “校尉不必担心,我的盔甲是最好的,就算是弓箭都射不穿,更别提,我跑得也快,实在打不过,我跑就是了。” 既然决定了在这个乱世里争上一番,打仗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与其以后临危受命,不如提前练习。 以柳意现在的速度,马都跑不过她。 更别提,她现在是带着一千人,打人家几十人,这要是打不过,柳意也别搞什么帝王系统了,直接转成隐居系统,找个深山老林种田吧。 “他们能来一次,就能来两次,三次,今日是他们人少才不敢冒犯,日后呢?” 这次是胡县幸运,可以躲过,可胡县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 趁他病,要他命。 人少的时候不上,还等什么时候上。 虽然边军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了信,但将性命安危交给别人,自然不如交给自己。 与其等着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不如在他们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主动出击,增强己身,消灭敌军。 “校尉,你留守胡县,不要放松警惕,守城我不如你,所以也只能交给你。” 马校尉就是想说不如他也一起,也被这话弄的咽下去了。 “你放心我?” 留守后方这种事,柳意也不怕他趁着她不在,将胡县自己占了。 柳意一笑:“校尉,你不是那种人。” 她道:“你以真心待我,我自以真心待你。” 她平时虽然爱哄人,但很少说这种直白的甜言蜜语。 马校尉一个熊一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场合下,险些眼眶都被说红了。 他想起自己在柳意还没来胡县的时候,曾经多次怨天尤人,难过于自己没有一个好主将。 而如今,柳意给了他一个好主将。 最终,马校尉只能说:“一切小心。” “放心。” 柳意挥挥手,立刻便有早已装备好的亲兵跟在了身后。 被点好的兵丁们也已迅速赶来。 “柳大人!” 马校尉跟下来,将手里的银钩长枪甩出去,被柳意一把接住。 也就是柳意了,换成别人,这长枪本来就重,不被砸一下也要崴个手。 柳意拿着枪,看向马校尉。 马校尉忍痛转过头:“我的长枪借你。” 柳意一笑,握住银钩长枪,就好像是握着自己的长枪一样。 将长枪往上一举。 “出发!” “杀突厥!安柳州!” 柳意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身上的锁子甲随着骑马远去发出甲片相接的零星声音。 她率领着浩荡军士,手握长枪,战马奔腾,战旗猎猎,带起阵阵飞鸟从林间扑翅而起。 马校尉看着,就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不。 柳意,要比他更锐不可当,更能叱咤风云。 “诶?诶??柳大人你别倒着放我的长枪啊!放正!好好爱惜它啊!!” “血多了记得给它擦!擦完一定要抹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