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妻雪之下拼命想逃婚》 第1章 何事仗尔看南雪 雪之下曜白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塞进婚车,由两个女人架着完婚。 此间北构而西折,二川溶溶流入宫墙。。 大雪纷飞,幽长又寂寥的连廊里传来布料反复摩挲的声音。 连廊外是山连着山连绵不绝的火红的枫叶林,艳丽的红叶飒飒抖动,披上了一层白色破碎的朦胧,涛涛山音,仿佛能听到黑色的嶙峋枝桠冻裂的枯响。四月的时节,竟是枫山负雪,明烛天南的寒冬腊月景象。 1721年。十一岁的路易斯十五与西班牙公主年仅三岁的西班牙公主玛丽安娜订婚。同年,阿斯图里王子与法国公主德蒙邦西埃订婚。不久,阿斯图里王子死于疾病。1725年,玛丽安娜被送回西班牙。两国重新宣战。 男人打了一个喷嚏,停止了胡思乱想,他不是很习惯穿着内部空荡荡的和服。 用力的甩了甩衣袖,于空中震飞几朵迷失方向飘进廊道的雪花,低声清了清嗓子。 江离对于老一辈惺惺作态的繁文缛节不是很感冒,但他要做好。 “请进。” 身后披着羽织的侍女,轻巧的跪坐在他的两旁,缓缓把那扇印有金色香车家徽的和式木门一分为二。 扑面而来的暖风顷刻间席卷了他的面孔,他甚至无法睁眼看清身居主位的女子的容貌。 连廊外肆意舞动的雪花也被突如其来的热气打乱了阵脚,门一关,又很快恢复了原貌。 屋内暖和的不像话,明显是装了地暖的缘故,却还是传统的点了几只火盆。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摆着几张桌子。 这不是一间和室。古朴檀色的木板让他想起汉代那只博山炉来。 男人没有选择传统盘坐的姿势。而是径自走到主位五步左右距离跪坐,恭恭敬敬的低头施礼。 “贤婿不必如此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看得出,女人对她身前规矩的年轻男子很是满意。 “初来乍到,多有叨扰,仅带了些薄礼,聊表存心。” 男人依旧低垂着头保持不动,不出意料的话,他将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他接下来漫长的后半生。他不是很懂母女别离的情感,但大概会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心怀恨意吧。 “你家和我家是熟识,平时生意上也多有往来,贤婿你远道而来我有失欢迎已是失礼,怎么还能多受这无功之禄。” “多是些文玩,字画之类的小家子玩意,不成气候。” “那也不行啊。” 话虽如此,妇人还是略微的瞥了一眼侍女呈上来的目录。也不多看,就合拢盖在身前那张深色檀木茶几上。 “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浮浪,特立独行之辈,对家里安排的婚事一概是不闻不问,令堂倒是把你生养的讨人喜爱,温润如玉。” 妇人眯起眼睛,团扇缓缓盖在了她那张梳着高发髻的小脸上。即使岁月蹉跎,荡漾起的眼角不经意间爬上了几许风霜,仍能看出当年对方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容颜。 “应该的,绅士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那一刻,他成了村上春树笔下的永泽。然而他不是永泽,却说着永泽说过的话。文字永远无法记录永泽说话时的心情,就连村上春树本人在描写时也是借鉴从别人身上窥探来的一二。 他是永泽的化身,一个不存在的存在。 男人慢慢抬起头。妇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严肃,可眉间的皱纹出卖了她长期上位者威严的事实。 门当户对,该是这么说吗。他对爱情没有太多的感情。少年的冷血,夸张点说,是情感上的丢失,在他察觉到自己与同龄人的那一刻也是微微感到一丝惊讶。 “诶呀,真懂事。要是我家那个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做父母的苦衷又有几个子女能够理解呢。” 仔细端详了一番男人的长相,她显得更为欣喜。无论是教养还是相貌,身世都完美的符合她心目中完美女婿的标准。 “话说,在总武高的雪之下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吧?” 生硬的咀嚼着yukinoshita的罗马音。他的日语还不是很熟练,人名的话就更是如此。 “你是打算亲自告诉她吗?还是说过几天我设一个饭局,让你们两个再认识认识?” “不用了。我自会去亲自跟她解释。” “我家小妹性子可倔的很,你确定能说服她?” 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年轻女子突然发话了。与她素雅的母亲不同,少女身着一件棣棠花色的振袖,仙鹤祥云环绕着女子窈窕纤细的身躯悠然而上,海浪,日出,霞光,牡丹和六边形的和柄铺满了剩下的空间,恍若一幅描绘世间的画卷,将人间一切的美好都画尽了。 “我既然来了,就说明我有这个把握。况且婚姻本就是夫妻二人的事情,如果我们两个实在接受不了对方,倒也不必强求。” 他需要的是一个未来能和他一起把持家业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漂亮的花瓶。 “那可不行。” 听闻此言,妇人赶忙出声。意识到有些唐突,收了收喉咙,又咬字说道。 “你们的婚事和我们上一辈的长辈共同定义下来的,近几年来我们所有的合作都是建立在你们两个已经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完成的,包括财报上披露的股东关联。如果你们两个不成婚,到时候不管是对股市还是双方合作也好,都会有不小的震荡。” “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 男人无奈。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少年心性,先前老气横秋的做派她还以为自己是在看昭和高仓健的电影。 “你打算怎么做?” “我跟她是同龄,自然是先转学到总武高再说。” “你还没办好入学手续吗?小雪都开学好几天了。” “霓虹的学制和我们那边不同,我这次来顺便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雪之下的妈妈是总武高家长委员会的会长,同时她的丈夫还是千叶市本地的议员。解决一个海外留学生的入学不是问题。 “先说好,如果你不成功的话怎么办?” “那就一切悉听尊便。。” “阳乃,你去好好监督他。” “诶?可是我已经毕业了啊,平时还要去东京上学。” “这是你妹妹的人生大事,关照点!” “好吧,那你先跟我加个line吧。” “line?是指霓虹的聊天软件吗?” 男人拿出手机正准备下载,却发现商店死活也打不开。 “这里怎么没网络?” 男人尴尬的摆弄着智能手机,妄图能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获取那一丝侥幸的电波信号。 “不好意思啊,那个怎么说?电离辐射?总之这里是没有网络的,要联网的话待会我带你去专用的房间。” 阳乃抱着手机哂笑着,总让人感觉是在嘲笑他。 第2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请。” 他朝阳乃做了一个手势。 少女与妇人对视了一眼,得到了妇人应许后。后退几步,便带着男人离开了。 “我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臭烘烘的洋人呢?没想到是个清越的东方人。” 阳乃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开玩笑道。 这里的天气让人不是很好分清一天的时间,天空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在山与天的交界处仿佛能看到一层紫色的霞光。鹅毛般的大雪兀自的落到山谷中,又顺着上升的气流如同海里的沙丁鱼群径自被吹散了。 “你没见过我?” 轮到男人惊讶了。 “没有。” 阳乃摇了摇头。 “我是在本土长大的,不似小雪是归国子女。” “怪不得。我想怎么凭空多出个姐姐来。” “诶呀,真失礼,难道我和小雪长的不像吗?” 阳乃微微摇头,向前跳了一步拦住男人的去路,少女头上跟着一同低垂的金色流苏,直晃的他眼睛疼。 “老实说,印象里,你比她可能更庄重一点。从你的面貌可以看出,我的未婚妻一定很漂亮。” “真会说话。” 阳乃依旧是眯着眼睛,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跟令妹关系不是很好?” “让人吃惊,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我有一个大哥。刚才如果换做是他看到我的未婚妻的话,决计不会像你这么兴致寥寥。” “她现在大概是在恨着我吧。” 男人惊讶的看着前方停下脚步的女人轻而易举的说出有些残酷的事实。 她的微微抬起的视线有些寂寥,不知是往何处看去,一片虚空中,她的眼里存在着与这里周边截然不同的事物。 “挺好的。” “诶?” “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都是自我感情的一部分,不管怎么样,那份真真切切的真挚的感情确实的存在着。” “我对你这个未来的妹夫评价又提高了,加十分。” “说笑了。” 他对未婚妻的姐姐捉摸不定的性格有些不适应,讪讪的应付了两句,便自顾自的沉默下来。 这座山野间的庄园出奇的大,甚至被称之行宫也不为过。光是从半山腰的和室走到山脚的网络室,男人就走的两脚酸痛。 “呶,这是电梯,待会我们就乘这个回去。”阳乃离开男人翩跹的走了几步,指向边上的电梯按钮。像是蝴蝶落在了雪上。 “原来有电梯啊。”江离哑然失笑。 “我的电话号码,你下完就输这个进去。”阳乃点亮手机,举在江离眼前。 “ok.顺带一提,你准备怎么监督我?” “这个你不用知道吧。理论上我是独立的第三方监管者,跟你频繁交流有可能会打破我的立场。” “我个人还是对隐私之类的蛮重视的,如果你们搞什么监听监视之类的我会很不适应,毕竟我不是动物园里的观赏动物。” “这怎么可能!” 少女不顾形象的大笑着,好看的胸脯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唉,你讲冷笑话还是挺有天赋的。总而言之先谢谢你逗我开心。” 阳乃大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每拍一次,他的身高也随之下降一分。 “姐姐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人肉监视器,对吧?” 女人的容貌具有欺骗性,从她还在上大学的口述中不难得出她的年龄在二十左右上下。既然如此,跟他同龄的十八岁的雪之下所就读的总武高很有可能还有她的认识的学弟学妹在。 “没错。“ “你不会在我来之前就一直利用你的学弟学妹监视着雪之下小姐吧?” “嗯哼?” 少女不置可否。 炉膛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离火炉六七米的巨大落地窗外,是表面薄薄盖了层霜的青金石色的人工湖。 “我开始后悔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 “啊啦,怎么这么快?” “你们的家庭关系总感觉不是一般的扭曲,还是说霓虹人都这样?”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 “方便展开说说吗?” 听到对方手机的震动声后,男人熄灭了屏幕。 她轻轻的把目光落在了男人身上,似乎是在评判他是否具有一听的资格。 “也不是什么电视剧里的爱恨情仇,我们这样的家庭,加上青春期,总归会有那么一点挣扎。” “挣扎吗…….” 男人咀嚼着这个词语沉重的份量。 “她在学校里有朋友吗?” “据我所知,没有。” “喂,说的这么快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 “前面我也说了,我和她是仇人关系。” 少女坦言。 “你这人简直坦荡的不像话啊。” “没办法,家里已经有一个阴郁系美少女了,剩下那个总得发点光发点热吧。” “你们倒是和各自的名字挺相衬的。” “对吧。” 女人开心的眯了眯眼睛,与之前波云诡谲的神情不同,一种名为欢笑的实质的的确确的存在于对方溢着流彩的瞳仁中。 “不知道。” 男人似乎总觉得不应该让眼前的女人事事顺心如意。 “看吧,你也不是一样的喜欢闹别扭?”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轮到你就是入乡随俗了?男人果然都是满嘴谎言的生物。” “你不也一样?嘴上说的话和心里的真实想法没一句是相称的。” “这是女性的特权。”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又隐隐感到一阵嫌恶。 “待会记得留下来吃饭。妈妈似乎对你很钟意。” “知道了。” 男人打开了远处的玻璃门。 “你在干什么?” “出去走走。” “外面还在下雪,不冷吗?” “冷的话自然会回来的,阳乃小姐,能否借用你一段时间?” 腰带系的有点紧,男人勉强做出来的邀请手势因此有些滑稽。 “啊啊,受不了你了。” 僵持了一段时间,女人自暴自弃的快步跟过来。 雪比一开始小很多,那些隐藏在湖边层层叠叠树林里的灰白色建筑渐渐显露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山脚下并非是红火的枫叶林,樟树,栎树,月桂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苍然郁滴的含着几勺落雪。 “没看出来你也是喜欢安静的人啊?” “国外自杀的作家可不比你们少,就比如现在。” 男子停下了脚步。他们走在湖边深褐色的木板路上,幸运的没有积雪。 “相传歌德就是在湖边看到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的幻影后,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doppelganger? 你这性格说不定会和小雪她合的来。” “你也不像是喜欢热闹的人。” “真贪心,有我一个妹妹还不够吗?” “什么人在我面前我就跟谁说话,要珍惜眼前人。” 他跺了跺脚,呼出一口气,白色的蒸汽于路灯下遽然的照出空气中几丝淡淡的雪花,宛若垂死的游虫于空中跳动着。 雪停了。 第3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总武高位于千叶市闹市的西边,四周都是成片学校和住宅区。穿过海滨大道,便是绿意盎然的海滨公园了。 霓虹的学制与其他国家有所不同,高中毕业后还要念三年的预科才能参加专门的大学选拔考试,来这里就读的学生绝大多数都已经成年。 闹中取静的地理位置并不会给人多少浮躁之感,相反,生机勃勃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学子像是齿轮运转的第一声轰鸣,让千叶这个沉寂了一晚上的机器缓缓的运动了起来。 江离第一天上学便是迟到,等他到的时候,留着瀑布般长发却散乱的披着一件白大褂的女人正卷着试卷不耐烦的等着他。 不久他就知道,她的名字叫平冢静。 “喂,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不是,人生地不熟的,委实有些害羞。” “鬼扯,快点换鞋,” 平冢静嘟嘟囔囔的递来一双拖鞋。 他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干这种事。门口排列俨然涂了层青漆的铁质鞋柜,刀枪入库的肃然之感油然而生。 “鞋放哪?” 女人指了指一旁小柜子上他的名字,显然是刚用黑色记号笔写上去的。 “怎么称呼?” “平冢,平冢静。写汉字的话也许你会更明白一些。” 即使对方已经需要她仰视,可在听到有些晦涩,迟滞的发音后,她感受到类似母爱的东西于体内诞生了。 她的语气骤然放缓:“待会我准你进来,你才能进来,可晓得?” “你是我老师嘛……” “我有预感,接下来的两年你会是最难搞的一批学生之一。” “老师怎么能对学生说出这种话?” “希望待会你能证明我是错的。” 他就读的是为归国子女和海外留学学生所准备的j班,说起来也没有和其他班级的学生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睡眠不足。 待他陈述完自我介绍,绝大多数人还趴在课桌上,沉醉在早晨温暖的被窝里。 “我坐在雪之下同学的旁边就可以。” 他说道。 深吸一口气,尽力装作漠然的样子看向底下端坐着的与阳乃几分相似的女子。他并非是好色之徒,只是初来乍到,不知该把视线投向哪里为好。闪入眼帘的实际上是女子身上那身周正得体的黑色校服,与别具巧思细细缠绕在乌云般浓密长发里的红色缎带。 如同雪之下阳乃讲的那样,满座怪异的唏嘘声。在那之后,半昏暗的教室里,透过纱窗的青色光线病态的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唯独剩下病人般的喃喃呓语,难看的像是海潮退去后,暴露在黑色裸露岩床上的水渣。 少女抬起头来。 半遮半露的眼睛显露出某种清澈的瑰丽来,那是窃取自不属于人间寒冷国度的悲哀之物,连同他被摄入少女瞳孔之中的人影也一齐变得悲戚起来。 少年有些自惭形秽的避开了对方纯粹的眼眸。唯其如此,他存在于浩渺烟尘中的情感才不至流产于接下来自卑的臆想中。 兴许是察觉到方才男人赤裸裸的眼神,少女不自觉游移了几分轻柔的视线,一股悄无声息的绯红迅速的爬上她的脖根,又如同幻觉般骤然的消褪了。 “好。” 清脆的令人感到有些悲伤。 “那就这样决定吧。沼田同学,下课后你把位子向后挪一格,后面的同学也是。” 平冢静是他们的国文老师。 正如她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一样,悬垂在门襟上一排孤零零的纽扣很好的替她诠释了本人的气质。 “那么,现在开始上课,翻到课本第一百二十一页。” “欸?” 学生不约而同的叹息声,与之意料的不同,想象中冗长繁复的海外留学生欢迎环节并没有占去多少上课的时间。 江离去搬了张椅子。 来的仓促,他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包括书本,可谓是手无寸铁。 遗世独立又茕茕孑立。沐浴于光芒中孤独的雪之下如同耀阳下的春雪,冰冷的燃烧着。而低温灼烧只是流于表象,像是柔软的尖刺,以缄默的形式存在,使他不忍住冒着流血的风险去触碰。 “对了,雪之下同学,接下来几节课你和江离合并一本书看。他的新书教务处还没发来。” “知道了。” 他无法确定眼前的平冢老师是否是阳乃众多的眼线之一,却不免让他生出一股懊悔的悲戚来。 他又何尝不是带着目的接近的雪之下。那种对于薄幸的怜悯之心,现在也好像笼罩在复杂的忏悔之中,成了静寂的刑罚。 “你还看书吗?” 女子把书往边上挪挪,使它恰好不至于从桌沿跌落,又用力的抻平了书页。 “看的,自然是看的。” 他忙不迭的坐下把手放在腿上,规规矩矩的像个刚上学的小学生。 人的一生大概能与五十万人相见。时间的流驶,使他并不能笃定对方是否还认识他。究其缘故,乃是他也无法将眼前的女子与脑海里多年前渺小的人影相重合。 纤毫毕现,根根利落分明的耳后发际处,露出白皙透明的肌肤,下面微澜色的静脉正以一种卓然的生命力微微跃动着。这种恍惚的美感像刀子一样,将他记忆中人物斑斓的马赛克通通敲碎了。 她的睫毛很长,像是睡着了一样,盖在了金色的眼睑上。四月的阳光使得她左半边的脸都变得透明耀眼起来,而阴影的细线又拖拽她让她不至于消失于凡间。当光线越过她高高细细鼻梁的一瞬间,光辉的波涛迅速的淹没了她整张神圣的脸,显示出奇异的辉煌来。 “想说什么的话,放学后再说好吗?” “好。” 她将课本翻了一页,露出写的密密麻麻,娟秀工整的笔记本。 一览无余的字迹煽起他窥探他人内心的邪念,昔日里少女伏案在桌前认真记着笔记的模样,仿佛即刻置身于他的面前。 “看得清吗?” 对方毫无保留的纯粹猛然打断了他的遐思。 “看得清的。” 少女有些慌张的看了笔记一眼。 “看得清的。” 他重复了一遍,心中似有清泉般的暖流流过。 此时此刻,他于内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第4章 若非群玉山头见 少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安静的上完了整节课。男子也似乎被她清冷的气质所浸染,注视着女子葱白指节搭住的那只黑色钢笔,沉醉在平冢静异国陌生的语言里。 而那道不断在网格纸上划出好看弧线的“沙沙”声构成了男子与她唯一的联系。 时间过的很快,分别亦是理所当然。 此刻正是听着樱雨入眠的时节。 即便是沉闷凝滞的教室,也是不免于一片生机的。 门口留着子弹头的学生滔滔不绝的跟别班的学生聊着些什么,看着对方手舞足蹈的动作,兴许说的是当下最热门的棒球。 总武高是也有专业的棒球社团的,他知道。和他一同迟到的伴友抢先一步赶在门卫关门之前提溜着半开着的棒球袋冲进了校门。 这反而让人觉得是冒失的好学生。挨骂是自然的,但也不会深究。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给教师一尘不变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有趣的变数。 再远处是鹌鹑似的少女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羞羞答答的看向他说着些什么。一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单独做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满脸通红的相互撺掇着跑掉了。这绝非是爱情的体现,更多的是出于平静而漫长刑期的一种消遣。 景象平凡令人有些想打瞌睡。 而离开了雪之下后,男人的桌边便聚拢了好奇的学生。 “欸,你在听吗?” 他飘忽不定的神游被女孩娇俏的声音无情的发现。 对他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短袜的女孩,且已经说了有一会了。靠在他桌上那截白生生的大腿随着她不断顾左右而言他的语句,逐渐使他认真摆放好的课桌向着另一侧无可救药的平移。 只见她开口便是刚刚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念书的平冢静,随后是几个他并不清楚的老师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说去年文化祭的事情,完全是东拉西扯,漫无边际。 这成了一门苦差事。 江离一边补上自己频繁断线的思绪为女孩不知所云的事物扯上联系,一边极力装作脖子酸痛的样子扭头试图寻找着被人群埋没的雪之下。 倒不是对眼前热心的女生抱有恶意,只是他身怀赌约而来。基于之前雪之下对他不设防的态度,他甚至下流的以为,少女或许早已陷入可怕的恋情之中。 然而眼前这堵由肉体构成的高墙成了他难以逾越的沟壑。 “话说是不是又快到文化祭了?” 女孩转头看向一旁的女伴,再得到女伴迟疑点了点头后,又看向江离飞快的说道。 “去年我们举办的文化祭可是号称总武高史上最热闹的一届。” 她自豪的也跟着点了点头,仿佛当日的景象就在不久之前。 “文化祭是全校都要参加的吗?” 愚蠢的问题引的女孩轻笑了一声,愉快的鼻音像是在单簧管里滚了一遭。 “当然啦,所有人。” 他不经意转头看向森林般人影背后的虚空。 “所有人?” “你不信的话问平冢老师好了,去年我们班的项目是甜品店。” 她气呼呼的双手抱胸。 “欸~” 江离撑着头吁气,漫不经心的说道, “雪之下同学也是?” 人群“唰”的陷入了混乱。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却显得异常的沉默,无声无息的移动,在谁也道不明的环境下,又很快恢复了秩序。 她或许是走了。 他想到。 怅然若失的不安从心中浮起又很快被他驱散了。 “江离同学果然很在意雪之下同学吗?之前也是,是以前认识吗?” 女孩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语气比之前谨慎了十倍不止。 目送雪之下离开后,他又回头凝视着女孩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不,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特立独行。比起她还是你比较关心同学。” 女孩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聊天的时候不要突然说其他同学的名字啊。” “抱歉,毕竟一上午雪之下同学都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稍微有点失落。话说雪之下同学一直这样不理睬别人的吗?” 众人尴尬的笑了笑。退后一小步,谁也没给出解释。 扫视了一圈同学各色光怪陆离的表情,他读懂了许多对方没有及时说出来的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也无非这点城府,在往上过犹不及的给他们加戏就属于空谈了。 女孩的本意是及时把他拉进圈子里,不至于像雪之下那样被排斥于集体外。他先前惊世骇俗的言论恐怕打破了这里某种长久以来一直心照不宣践行的规则。 “她可能看不起我们吧…” 终于,人群中瘦瘦矮矮带着眼镜的女孩藏在众人身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宇都宫同学,别说了……” 立马就有人小口开口制止。 江离撇了撇嘴。 “毕竟从认识以来,她就一直是年级第一,哈哈。” 一个头发有些枯黄的男人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体育也很好,除了长跑其他都很厉害。” “对啊…” “音乐课的时候还表演过钢琴。” “学生会长还经常来看她。” 江离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分析着众人的抱怨。 是太完美了吗? 他想。 他倒是没什么压力,未婚妻越完美越好,以后帮他处理家业他还能多躺一会儿。 “我可不行,转学前我成绩一直是倒数来着。” “真的假的?江离同学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啊。” 元气的女生凑上前来,饱满的胸脯几乎压到了他的桌子。 “人不貌相。” 氛围再度活跃起来,班里多一个可以随便开玩笑自污的同学可以减去不少平日里课业的压力。 他配合气氛笑着,大脑中又浮现的雪之下的人影,令他本就浅薄的思绪渐渐消失在有关她无端颓唐的幻想中。 雪之下或许是在跟别的男人说话。 脑海中是雪之下站在走廊对着一个面孔模糊的男性捂嘴说笑的画面。 他变得心烦意乱起来。郁结的来回看着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在看到旁边解着第二颗衬衫扣子男生接过短发女子的话茬的一瞬间,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想先上个厕所。” 随后跌跌撞撞的起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你在这啊?” 交错的人群不知去往何处,于哪也不是的青色走廊,他撞见了雪之下。 少女舒展开笑颜,似笑非笑。 狭长的睫毛一开一阖的像瞌睡的银喉长尾雀抖落身上的雪花。 洁白的手上尚且留有在盥洗台沾染未风干的水珠。 她像早已有了答案似的踮着脚望他。 “有点吵。” 无力的像是在为她作辩解。 “这样呀…” 雪之下微微促狭的眯了眯眼睛,那双靛蓝色的眸子全然的占据整个眼眶,似有无形的流光从她眼里溢了出来。 这场审判并没有持续多久。 少女的沉吟使他逐渐无法忍受了。 “我认得你的。” 如释重负,好似所有的罪业在这一刻于他身上消弭了。 “是吗?” 她依旧是含笑着望着他,让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视线下被剥的一干二净。 “我们放学后再说好吗?” 近乎于讨饶的语气,他狼狈的模样此刻尽然的映在对方氤氲的眼帘中。 “嗯。”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滑稽的勾勒起女子半分妩媚的嘴角。对方礼貌的表情被他放大了一千倍,那不存在的嘲笑让他时而缱绻悱恻,时而又如蒙大赦。 落入情网的或许正是他自己,但男人却不会这么想。无论是拘泥于自尊还是面子,他的潜意识永远威风凛凛的睥睨于女子之上,即使在雄伟的身姿如同瓦砾坍塌的一瞬,成为了褴褛的乞丐,却也是落魄的君王。 下午是体育课。 该说不愧是当地一流的学校,或许也是地处偏僻的海滨地区,网球场,棒球场,篮球场甚至游泳馆总务高都有配备。这大概也是在恪守学校办学时以人为本的教学理念。总之当看见绿意盎然空旷的足球场时,先前在教室里攒满污浊的肺部顿时为之一新。 江离跟着班里的男生浩浩荡荡的下楼后,就漫无目的在操场上闲逛。 女生则是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总务高的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两个班一起上。 待女生下来后,散落在操场各个角落的男生才稀稀拉拉的聚拢起来。 还没上课,体育委员便指挥着班里的学生自行跑步热身。 男生四圈,女生两圈。男生跑完原地待命,女生跑完去体育馆集合。 和整整齐齐路上有说有笑的女生不同,男生从一开始就严格执行了刚才一贯散漫的态度。在短暂的两百米后最前方使了吃奶劲拼命跑的同学和最后方摸鱼的小队已经间隔了将近一条跑道。 姗姗来迟的体育老师深知这个年龄段学生的压力和男生那颗迫不及待想要展示的少年心。只要不出大岔子,随意就好。甚至还站在终点的跑道上不断对经过的学生喊快一点,快一点。 江离混在中段最多的队伍,原因其一便是猜到雪之下大概会偷偷看自己,而他也有观察雪之下的需求。有人替他掩盖耳目则是最好不过了。 “喂,江君。” 突如其来的搭讪打断了他的思考。 “在看雪之下同学吧。” 他的外道随即被一名的轻浮的同班同学占领。男人名叫濑户,是之前聚在他边上的学生之一。 “你看那边这么多女生正偷偷看着你呢。”他揶揄的语气中中不无一丝羡慕。 “是吗?” 江离假装新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让人羡慕啊,转学第一天就有这么赢得了这么多女生的青睐。你可不要做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哦。“ “我觉得你也挺有魅力的,起码比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喜欢独来独往的班级边缘人阳光多了,上课又用功。” “但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这么几个啊。”濑户无奈的说道,“我们和你不同,这个时代的男女光是脸就能决定百分之八十的结果,谁还有功夫去了解你的内涵呢?” “也不能一概而论,只是流于表面的干柴烈火又有什么神圣可言呢?像野兽一般的媾和,没有结果可言。”江离安慰道。 “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你的照片就在就女生私下底传开了。说是你入学的前几天雪之下母亲和姐姐特地来为你的办的入学手续。还说你是人家的未婚夫来着。” “你从哪听到的消息?”闻言,江离稍稍感到意外。 “难道是真的吗?据说是从学生会泄漏的。” 江离一时哑口,“也许雪之下的母亲恰好是政府官员也说不定,她应该常来学校的吧?”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阳乃一上来就给自己出这么大的招。 “那你怎么叫的出人家的名字?” “来的时候我看过一遍j班的花名册,你看,你的名字我不是也叫的出来?”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濑户稍作思考后,话锋一转,愤恨的说道,“我就知道那帮娘们没安好心,得不到就故意拿雪之下编排你好让自己有机会得逞。私下里估计早就打的不可开交了。“ 这家伙真好骗,但脑洞能这么大,也是独一份。 “这么悄悄议论同学真的好吗?话说本来你们不就不喜欢雪之下同学吗?”江离眼睛微斜。 “怎么会?”濑户突然大声起来,又沮丧的说道,“都是那帮家伙害得…….我也是没办法的事…….中间也有想过…….” “是吗?你不生气吗?说我是雪之下的未婚夫什么的?”他的语气中透着慵懒。 濑户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涨红,嘴巴微张。“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怎么可能配的上…….你能替我保密吗?我不相信你是会告密的人。”他哀求道。 “我要走了。”江离觉得有些无趣。 “去哪?”濑户一愣,顿时明白了江离的心意,喜出望外的大舒一口气。 “最前面。” 濑户顺着江离的目光看向远处跑在第一位的黑川,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的。”黑川是校田径队的,不是你简单斗狠就能超过的。 已经是第四圈了,他们和黑川差了有一百米。 “那就这样好了。” “我知道的,江君。”濑户闷闷的出声,跑步的时候长时间说话已经让他的气息渐渐紊乱了,上气不接下气。“你和我们不同,你和雪之下同学才是一类人,一样的聪明,骄傲,强大….” “你所谓强大的定义是什么?精英,英雄,还是超人?擅自把我们归类对你有什么好处?流于快感,陶醉在多变的情绪中,那便是自我的沉溺。 江离向后看了一眼。女生的两圈早就跑完了,正在后方的草地上休息。雪之下的人影混在人群里,想找也找不到。 他脱离了一旁的濑户,开始加速。 眼角的风景变换着,疾风的呼啸声吹的江离的耳膜咧咧作响,数个疾驰的人影被他超过,等到黑川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离距离黑川仅有五米的距离。 然而留给江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直到拉近彻底距离的那一刻,他和黑川已经踏上了最后一百米的跑道上。而黑川的体力根本就没有消耗多少,养精蓄锐了三圈半,全身上下的细胞正跃跃欲试的催动线粒体。 黑川猛的一踩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江离见对方陡然加速,这才认真起来全力冲刺,不再有所保留。 八米,六米,四米,两米。 终点处休憩的女生爆发处一阵惊呼,在她们看来,一个清越的人影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超过一尘不变的排名,冲击着第一的宝座。 仅仅是几个呼吸间,江离就超到了黑川前面。黑川正想再度发力,不料在超越了黑川后,江离的速度不减反增,令他绝望的与他拉开了差距。 结束了。 黑川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在不报名田径社的情况下轻松超过他,他甚至连他的面貌都没认清楚。 伴随着右脚踩在终点线上,江离猛然一个刹车两脚轻点,直接停了下来,他全程用的是鼻子呼吸,几个深呼吸便恢复了常态。 “你是?” 显然,体育老师并没有见过这个学生。 “转学生。” 这回他总算是看见了雪之下了。一个人站在足球球门边上,抓着手,静静的看着他。 江离不自觉的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哇。”女生中传来惊讶赞叹的声音。 娇俏的声音排山倒海,足以令任何一个青春期的男生老脸一红。 雪之下并没有附和,那股冷若冰霜的样子抹杀着一切向她投来的目光。江离那胜利者般轻佻的目光逾矩了。 “休息好了就去体育馆上课,体育课不是让你们坐在地上闲聊的。” 青山装作凶狠的样子冲着女生教训了两句。 “有没有兴趣加入田径社?”他转头和蔼的说道,后半段追逐他可是全程看在眼里,黑川同学虽然不是田径部的王牌,但这种肉眼可见的差距,足以证明眼前的转学生拥有不亚于国家级运动员的水准。他甚至还没使出全力。 女生幽怨的向着体育馆渐行渐远,而江离仍追逐着雪之下的背影,“不用了。我还是平时自个跑跑就好。” 青山欲语还休,他也曾听闻眼前的转学生是千叶市政府安排进来,这种位高权重子女的后半生早就被父母安排的明明白白了,绝对是比奥运冠军,国宝级运动员宽敞的多道路,自己也不好多嘴。 “那夏运会的时候我们有几个比赛,到时候你能参加吗?” “看情况吧。”江离尴尬的笑笑,摸了摸鼻子“要是我不拖后腿的话。” 青山心中大喜,举手牢牢的握住江离的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黑川。” “到。” “听不见,我听不见。没有精神。”青山的表情风云突变。 “到!”黑川大吼,他才刚刚从之前的无氧中缓过气来。 “你这小子,就是这样马马虎虎训练的吗?真可耻,简直是败坏总武高田径社的名声。” “这样下去,怎么能在几个月后的校联会里和对手竞争?现在,我来教你什么是总武高田径社不服输的精神。给我做好准备,预备,跑。” 黑川心里暗暗叫苦,又不得不从,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人形高达?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就使出全力跑了。可谁叫青山是他们的田径教练呢? “从今天开始,直到校联会结束,放学后每天加练五公里。跑不进十八分钟给我重跑。” 青山追着跑出去的黑川走了几步,大声说道。 “是!”黑川悲愤的大喊。 “好,很有精神!保持住。” “我果然说的没错。”濑户吭哧吭哧的弯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刚才那些,都是装的吧?” 落后在江离后面的学生陆陆续续的跑到了终点。青山吹着哨子不断催促。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濑户后退了几步,累的坐在草地上。 “我不希望别人对我的事情多管闲事,尤其是扯到女人上。怎么做是我的权利。”不管是拯救亦或是毁掉雪之下,都是出自他的自由意志。 “唔……” “你们在聊什么?”青山好奇的询问。 “没什么。” “好了,你们列队去吧。江离,你就排j班第一个。” 上课的内容是网球。 先是对着着墙打,再是分到场地上对练。 由于场地有限,被迫打得是四人网球。 “江离,你和叶山,户部,濑户一组。”青山如此说道。 网球拍江离临时借的是平冢静的。女子的力量比较小,江离用大拇指压了压网面,感受了下榜数。 在简单的教了几招正反手技巧后,下面的学生早就不耐烦的跃跃欲试私下底偷偷打了起来。 青山绷着脸抽了几个好事学生的屁股,耐着性子快速讲完剩下之后就由着学生放开了玩。 “怎么样?要不我们继续?”对面染着金黄色头发的男生说道。从开始他们就一直按着青山的教学进度温吞水的节奏磨洋工,可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对对方的实力也有了大致的认知。 叶山是足球部的王牌,但这不代表他的其他项目就会弱出许多。只是他的足球天赋太强,掩盖了他其余的光辉罢了。这也倒是,不少男生不愿意站在他的对面,成为女生赞许目光中的背景板。 “你行吗?”濑户紧张的凑近,“我体能不是很好,会拖你后腿的。”既然跑步能装,那网球说不定也是装的。可对面还有一个户部翔,这家伙也是个体育好手,再怎么说一打二实在是太夸张了。真打起来自己只能是捡球的球童。 “试试吧。”江离无所谓的笑笑,“濑户君,回敬你刚才的话,你想当学校的明星吗?” “什么?” “前场还是后场?” “前场吧。” “那我就去后场。濑户君,全凭你的感觉打好了。”江离悠悠的说道。 全凭感觉是什么意思?濑户心里苦笑, 这不跟考试前跟你说你只管选好了,反正选择题肯定全对那样让人不安啊。然而江离已经到位了,现在不上也得硬着头皮上。 “江君,濑户君,如果适应不了的话我们可以打慢点。”叶山在对面友好的喊道。 “不用了,使出全力好了。” “那我可就开始了?” 叶山不再犹豫,将球高高抛起,手臂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了当的发出一球。 来了。 网球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径直越过了濑户。 即使濑户做足了准备,在听到击球声的一瞬间就进入了状态。可天赋就天赋,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对球无计可施,只能尽量向外侧移动,希冀于自己不要挡住后方江离的视线。 就用五成力吧。江离暗暗想到,他闲庭信步的跑到落球点附近,看也不看的就挥出一拍。 嘭! 伴随着一道响声。 网球在球拍上短暂迟滞后以相同的速度弹了回去。 “轮到我了。” 早已等候多时的户部上网回击,用力扣回。 高速旋转的网球以惊人的气势触地后飞向江离所在的后场。 然而江离早就等候多时了,他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网球不偏不倚的撞到了他随意挥动的球拍上。 与之前的那一球不同,这球以刁钻的角度落在的户部翔的盲区,触地后反方向弹向了在右边。与江离他们的前后交叉站位不同,叶山他们采用的是更能施展自身全力的双底线站位。 面对来势汹汹的回击,叶山不忧反喜,逐渐放开了手脚,全心全意的对阵起来。 “来得好。” 叶山欣喜的喊了一声,轻松的把球打了回去。 江离又是一回击,面无表情的把球喂给了户部。 “试试这招如何?” “半截击?”江离见对方陡然变势,随即微微弯腰。 然而从头至尾江离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过分毫,不管是侧旋,上旋,下旋还是直球,只要是能落在江离所在场地的,都会以吊柜的角度触地后弹向江离身前,被他打回去。 是我太没用了吗?濑户窘迫的站在网前,任由网球从他身边飞来飞去。自己连当球童的资格都没有,江离的控球实在太好了,不管对面接的多烂,都能原模原样的打回去。他的球速太快了,角度又简单,以至于对面两人沉浸在刺激的回球中尚未发现。 然而江离也不总是打回去。在对方全力杀球的时候,往往提前挥了个空拍,或是让球打在网的边上弹的老远。 “濑户君,列车到站了。” 什么意思?濑户茫然的转头,发现江离对着他灿烂的一笑,随后跑了起来。 球触地后往着与他跑动相反的地上一弹,撞到了后方的铁丝网上,又落地苟延残喘的跳了几下,滚到了濑户脚边。 “好,又赢了一球。十七比十。” 户部兴奋的喊道。这是他入学以来和叶山搭档打的最畅快的一次。 虽然比分是由他们领先,但能在全力的他们手中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隼人,一举拿下吧。” 户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头对着一旁满头大汗的叶山说道,他的眼睛明亮的燃烧着。只剩四分了。 “嗯。” 叶山回应道,不同的是,与以往的网球赛相比,他总感到有股莫名的诡异。他和学校网球社的运动员也打过,接触过不少网球强手,没有一局是与现在感觉是相同的。 “你不是要学校的明星吗?”江离慢吞吞的对濑户说道。 下课铃响起。濑户迷失在脑雾中的思绪骤然被拉回,他张望四周。 不知何时开始,密密麻麻的学生已经围到了网球场边上。铁丝网后大都是提早下课准备回去换衣服的女生,只因这已是最后一节课,不赶时间,这才驻足好奇的观望。而男生则大部分挤进了场地边上的网球场。 “我超,怎么还有和叶山打得有来有回的?还有高手?” “你瞎啊,户部不是说他们是十七吗?” “你才瞎呢,这tm是用耳朵听的。”边上的两个男生斗嘴道。 “怎么样?还打吗?”叶山在对面喊道。 “当然,速战速决吧。”江离轻松写意的说着,一边把身上的外套褪下来扔到了地上。 “正合我意。” 叶山也不多言,再次将球抛起,身体紧绷。如同一张蓄满力量的长弓,用力一回,将半空中的网球激射了出去。 “好。” 依旧是跃过了濑户,江离跑动着,才堪堪接住将其打回。 几个来回后,在江离看似狼狈的回击中,发生了一次逆转。 落在户部面前的球不再以呆板的方式触地反弹,而是出乎意料的冲着户部脚间的空隙穿去。 不良的受击位置使得能量在球网上消弭而不是化作了弹力,尔后网球吃力的越过球网,简单的在地上弹了一下。 完了。户部暗叫了一声不好。他们采取的是双底线站位,前场根本防无可防。 濑户看准机会,一记杀球,轻松的夺回了一分。 十一比十七。 “可恶。” 户部惋惜的吐槽了一声,又言“隼人,是我的问题。” “没事。优势在我们。” 户部眯了眯眼,活动了几圈脚踝,用力的踏了踏地面,感受着摩擦力。 再次发球,户部一改上手发球的迟滞,而是选用了的下手。 球速仓促,即使是江离也不得不被逼到了前网。 飞驶的球体在空中旋转,以轻巧的触感被打回。 “不会有第二次了。” 户部急步上前迎击,短而有力的拍程促使球往边缘的得分区撞去。 “啪。” 又是一击,是户部所在位置的反方向。 “可恶。” 户部急忙往场地的另一边赶。 依旧是反方向,江离的击球点经常是岌岌可危的拍框边缘。事到如今,户部只会怪对方的运气好的吓人。 “还要来几次啊。”简直成了莱格尔折返跑。 “濑户,接球。” 濑户下意识转头看向后面的江离,对方站在原地已经收拍了,这才回拧过头,追逐着网球。 “隼人,小心。” 当户部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正站在叶山视线的前方,没有了自己的帮助。出于视野盲区的叶山根本接不住对方的杀球。 十二比十七。 “没必要这样吧。”濑户是看懂了,江离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像是猫在玩弄猎物。他们和江离的差距大概是幼儿园和成年人的区别。 “已经开始了,拜托尊重下我的劳动成果。球又来了。” 连赢了两球,让濑户有点不习惯。 江离努了努嘴,示意边上围观的学生。自己好不容易拉了个旗鼓相当的比分把学生招来,就这么结束未免太可惜了。 轻松的回球,但要装出全力以赴的样子。明知道落球点,却要故意反方向跑,待球过网后,又要装作着急的样子跑回去。 江离就是这么做的。 每一次得分,每一次来自场外的惊叹,都让他愈发的自满。 “前场那个和叶山打得有来有回的人是谁啊?” “这濑户深藏不露,没看出来啊。” “你们班的同学你都不清楚吗?废物。” “怎么说话呢?你上我也不见得你能打过啊。”依旧是边上的学生。 二十比十九了。他们的规则是二十一球,若是江离他们输一起就会进入漫长的加时赛。虽然他当然可以赢回来,但这样就不符合他险胜的明星剧本了。 “江君,使出全力如何?”叶山气喘吁吁的弯腰撑着自己的大腿,刚才的几球他终于看出来了,一直得分的是前方的濑户,而真正主宰比赛的是后方来回打着垃圾球江离。 “操场上的学生都围过来了,你也不想就这样简单的结束吧。”叶山挥了挥球拍,活动着发酸的手腕。 “没关系的,已经够了。”刚才那连续几次得分,濑户被迫沐浴在围观众人的视线下,感到浑身不自在。 雪之下隐藏在人群中。 依着她清冷的性子,是不喜欢待在这拥挤的人群当中的,何况边上还是叽叽喳喳说着无意义对话的女生。 只是当她一个人返程的途中,凑巧听到了路过的男生兴奋的说着网球场上的叶山和别的班的男生打的不分伯仲,甚是激烈。 即便如此,这最多让她感到些许奇怪罢了,毕竟叶山她也认识,在她的认识里,除了少数几个网球社高年级的社员,同级生了应该不存在能与他一合的对手。 尽管雪之下不会承认,来到这那种焦急和困惑的求知欲正是来自于体育课上江离超过黑川时,向她肆无忌惮投去的目光。 江离与雪之下的视线隔着铁丝网相撞。 不清楚雪之下是何时站在此处的,他像是一个恶作剧被母亲发现了的孩子般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你说的。” 江离收回了与雪之下相交的视线,收回了不断在地上跳动的网球。 “放马过来。” 叶山做好了架势。长年在球场上奔跑锻炼出来的小腿此时肌肉尽显。 “别死了。” 他一改散漫的态度,深吸一口气,颇为庄严的抛出一球。 “轰。” 一道沉闷的巨响,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随后是宛若夏雷爆烈的轰鸣。 网球如同那颗在莫斯科战场上轰碎拿破仑引以为傲龙骑兵胸甲的炮弹一样,宛如一道流光带起一阵空气撕裂的声响,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撕毁。 “什!” 叶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挥起拍子阻挡。巨大的力道震的他双手发麻。 原本轻巧的网球此刻竟如同铅球般沉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散发着狂暴之力的网球在球拍上飞速旋转。 “给我回去。” 叶山大吼一声,右脚向前方一踏,两手紧紧握住球拍,奋力推了回去。 他看到了江离赞许的目光。以及,那战场上行刑人对着倒地垂死的骑士发出最后的一击。 叶山的气势溃散了。 虽然接住了这一球,但他毫无疑问的明白,这仅仅是开始。 叶山没有去接第二球。 网球精准的砸在底线上,并没有立刻弹起,而是不断在地上猛烈旋转后,迸向了场外。 狂暴的球风掠过叶山的身侧,结结实实的镶在他后面的墙上,朱红色的漆面,露出蛛网状的放射纹。 原本网球在场上剧烈摩擦的地方此刻显露出漆黑的灼痕。 “卧槽。” “杀人网球。” 众人眼皮一跳。 宛如爆炸的声音,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就不是简单去保健室包扎那么简单了。 “果然撑不住了。” 江离随手挥了挥手上的网球拍,示意比赛结束了,即使再战也没机会。刚才的一击已经毁掉了平冢静好心借给他的网球拍。绑好的网面此时线崩落的不成样子。 “你赢了。” 叶山也不恼,擦了擦汗。走到网前与江离握手。输了比赛的户部原地擦了擦汗,也跟上来和濑户握手。这让江离不由的高看了叶山一眼,仅仅是一场网球比赛,就能引来这么多同学,他的魄力比同龄人高出许多。 围观的众人爆发出了一阵惊奇的欢呼声。 “太牛逼了,这还是人吗?”戴着棒球帽目瞪口呆的男生摇晃着一旁的同伴。 “众所周知,网球是杀人技。” “侥幸,讨巧了。”江离谦词,一边与叶山,户部握手,一边回首望去,雪之下之前站的那个位置,空无一人。 “在看什么呢?”被j班男生当作大败叶山英雄大肆吹捧一番后的濑户悻悻走来。 “没什么。” …………………… 虽说是放学后,可谁也没商量在哪见面。 回到了教室后,便有学生会的学生通知他去领书。 霓虹照例是三点放学,其后几个小时都是学生自由的社团活动。总武高大的出奇,其下的社团也是数不胜数,他对路又不认识。七拐八拐险些迷路的走了一遭,又厚着脸皮回到了平冢静的办公室。 “你怎么又回来了?打坏我一只拍子还不够吗?” 她有些不耐烦。 长着一张颇为英气的面孔却留着尽显女人味的长发。当老师的长久习惯使她的面部肌肉变得有些僵硬,如果是好好去几趟美容院,卸掉这身不伦不类的中性穿搭。大抵能就此让不少女学生就此改变性取向。 寂静的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人,办公桌上放着两张近期热门言情电影的电影票。 恐怕他成了某种与他不相关事物的牺牲品。 他想到。 “雪之下的社团在哪?” “啊~你说雪之下啊。” 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转了一圈。 “在那。” 她指了指窗外远处藏在樱树林里的老旧校舍。 等于没说。 “谢谢。” 与其在这听她不着调的描述,不如抓紧时间每个房间都跑一遍。 “慢着。” 正当他转身告辞,平冢静用玩味的语气再次喊住了他。 “你小子,不会是想表白吧?” “是又如何?” “嚯嚯,胆子挺大嘛,敢这样和老师说话。” “我们这应该不至于禁止恋爱吧?来之前我听说霓虹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能来这里的学生基本都成年了吧。” “这倒是没错。” 她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平冢老师,你没交往过吗?”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她像是在确认事实似的用力盖住了办公桌上的两张电影票。 那就是了。 他想到。 “虽然不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但雪之下是个好孩子。” “普通的包办联姻罢了。” “是嘛……挺的实诚啊。” 一时间反倒是他掌握了主动权。 “事实如此,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笑了笑,有些寂寥。 熟练的从口袋里携出一根细长的柔和七星点燃,打开了办公室的空气循环系统。 一轮斜阳透过了窗户,将她的影子钉在五颜六色图钉围住各类通知的墙上。 她吐出一口烟圈,闭了闭眼,思绪随着烟雾不知飘向了哪里。 “你了解她吗?” “不了解。” “该说你是太蠢好呢,还是现实……你真以为,单凭你一张嘴就能强迫她接受事实?” “我会把最终的选择权交给她。” “看上她了?” “何出此言?” “一般男性会这种话都是这个意思。”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能看透男人的那点心思。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欸~” 平冢静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都平摊在工程椅上,默默的审视着眼前急于步入火海的男子。 “虽说说教是教师的义务,但你这个年纪的学生估计说什么都不会听,我看还是放任你去撞一回南墙比较好。” “平冢老师你不是也不相信爱情吗?” 他从对方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是啊,我也不相信,但她和我不一样。对雪之下来说,一个稳定的出于责任的法定丈夫恐怕会比炽热的感情安全的多。” “霓虹的教师这个时候就开始为学生考虑未来了吗?不愧是老牌资本主义强国。” “所以我才直接让你去的。” 她露出有些卑鄙的笑容。 江离对平冢静的印象还停留在初见时的大大咧咧上。然而此刻她流露出的细腻让他感到迷茫。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闯入者。该说是他的观点并没有什么不可动摇的神圣性,只是他根据自己经验有限的推断。平冢静反常识的支持使他开始对自己的观点产生了怀疑。所有人都在支持他接近雪之下,那这对女孩来说是否太不公平了? “是打算看我好戏吗?” 江离叹了一声。 “怎么会?只不过你和她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更方便纠正。 “不怕出事吗?” “放心好了,去了你就知道了,对了,把这个带上。” “什么?婚姻届?” “白痴。” 他一边信口开河,一边接过了对方递来的a4纸,是入部届,上面已经签好了平冢静的签名。 “呶,成功的话记得让她把这个签了,雪之下的社团再招不到人的话兴许就要降成同好会了。” “这是做什么工作的?社区义工?” 即使他瞪大眼睛,上面的名称一栏也清清楚楚的写了侍奉部三个字。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怪事。” 这愈发的让他震惊了。 “暂且说一句,在我眼里,与其你是想去表白,不如说是在向往着毁灭。” 我不想死,不过,因为你家在东边,所以我要往西边走。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小说里的一句话。 “知道了,知道了。” 江离胡乱的折了一通,塞进了口袋。没来由的,他有些烦躁。 “如果我不成功,今晚半夜就去跳东京湾。说是你激我的。” “喂,你这人怎么乱说话?” 第5章 花灯 “不用去寻死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江离一跳。 那扇前不久被他牢牢关上的移门被声音的主人毫不客气的打开。 人有点多,以至于他都不得不退后侧身让出块地来。 阳乃。 千叶煅烧矿石般温暖的夕阳透过窗棂映在她的身上,令他有些陌生。 “嗨。” 她朝江离打了个招呼,打断了男人的沉思。 阳乃今天穿的有些保守,素雅的披肩熨贴的盖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漆黑的头发映衬着比雪还要白的脸庞,却还是美的让江离呆了一会儿。 “我说了多少遍,要记得敲门,怎么毕业了你还没改过来啊?” 平冢静无奈的叹气。 “啊啦,原来平冢老师也会因为别人擅自推门而困扰啊?” 凄冷的语气,是雪之下。 她的背后还另有一道高大的身影。 “擦,大哥。” “嗨。” 与阳乃如出一辙的招呼,但与少女瑰丽的嗓音不同,这声音让人感觉蠢透了。 “你怎么来了?” 只见那男人与阳乃批彼此交换了一阵视线后,清了清嗓子道。 “呀……今天是我们和雪之下家合作的东山大酒店开业的日子,路上我和阳乃小姐提了嘴还没见过雪之下的二小姐,没想到她就径直带我来了。” 绝对是在说谎! “你们两个很熟吗?” 他装作警惕的问道,他们背后的用意他已经差不多摸透了,只是刻意为之给雪之下寻找可以参与进去的话题。 “熟的不能再熟了,你大哥刚毕业那阵子,每年过年一半的压岁钱都发给雪之下的姐姐了。对吧?阳乃?” “既然这么熟的话今年照旧发一半如何?” 阳乃眯了眯眼睛,把手搭在大哥的肩膀上。阳乃比大哥小了十岁,大哥第一次见阳乃的时候还是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姑娘。 男人讪讪的半缩着脖子,好让阳乃可以不费力的把手放在比她高出许多的身体上,显露出一副滑稽样。 掣肘这东西,约莫是有的。 “这可不行,家里三个吞金兽可费钱的紧啊,你知道的,毕业后家里从来没给我打过钱。” 男人苦笑。 “所以你来做什么?门卫两点钟就给我打电话问我门口偷偷摸摸的两个人是不是我学生。” “看小雪啊!” 阳乃故作惊讶,“结果那孩子光说了小离放学和她会面,却没说在哪,在部室折腾了一阵就干脆来找你了。” “你们啊…….” 平冢静掐灭了香烟。她是抱着遁世般的心思来这教书的。事到如今,她不是很想把自己卷进越来越复杂的家庭伦理剧里。 “你们两个现在总该认识了吧。” 阳乃不合时宜的跳出来问道。 江离的大哥配合的闪身,把躲在他们身后的雪之下露了出来。两人的视线顿时在空中碰撞,又颇为尴尬的避开。 “认识的。” 见女孩垂下了头不搭话,他也有些失魂落魄,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我说嘛……好歹出国的时候,一起上过几年学,哪有这么健忘呢…”阳乃大方的搂住了江离的肩膀,领口溢散而出的柑橘味一时间熏的他晕晕乎乎。 “你大哥偷偷塞我了不少好处费,希望你别打水漂。” 耳边吹来的热气激的江离一激灵,狐疑的看了一眼远处和他长相七八分相似的男人,江离懵懂的点了点头。 “小离,你别跟这女人一般见识。她就这脾气,人不坏,单性子有些太恶劣了。” “喂,当着别人妹妹的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你妹妹恐怕深有感受。” 大哥小声嘟囔了一句。 “就这样,小雪和小离两个人我就借走了,后天再还给你,小静。” “要请假的啊。” “你不是老师吗,现在请好了。” 阳乃冲静老师开心的挥了挥手,随后跳到了雪之下的身后。 “好了,接下来,我要带小雪去换衣服了,你们也去准备准备吧。这次的庆典可花了你大哥不少钱呢……” 阳乃从背后擒住雪之下,半推半哄着就拉出雪之下走了。 留在办公室和平冢静寒暄了两句,说了些请多关照的礼貌话,大哥也就拉着江离告别了。 女人换衣服是麻烦事,这点大哥深有体会。 临行前他甚至让江离洗完澡再优哉游哉的出发。 “记得不要有压力。” 路上,大哥坐在副驾上突然说道。 “两个人之前认识的话会好很多。” “大哥你是怎么和姐认识的?” 他和大哥差了十来岁,平时就没什么话题可以聊。对方开口,突然发现自己对他其实根本一无所知。 “高中的某一个暑假,硬塞过来的,那时候你还在上幼儿园呢。你姐也知道双方家长是什么意思,一句话不说一直跟着我,跟烦了也就妥协了,过一阵子发现没人跟着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我们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娶走爱情了,你可能会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男人笑道,夸张点说,夹杂着宿命的味道。 “不是的……” 他不理解大哥对他说这些话是什么含义。在江离看来,大哥与那个杵着拐杖喜欢在阴天骑马老头女儿的婚姻无疑是幸福的。 江离少年时代跟那些纨绔一样,大都是在女仆的裙子下躲猫猫度过的,夏天正午的阳光里,洗好的窗帘布绵延成白色的巨浪。待长大了一点,就有一个骑着白马,戴着白纱的女人住进了他们家。 大哥在家的时候,是那个面色苍白女人笑的频率最多的时候。于是他们第二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女人对也他很好,给他小侄子买礼物的时候也会顺带给他买一份。 萦回在他脑海的记忆闪电般的打碎他的想要继续深挖下去的举动。 大哥从他们父亲身上看到了某种端倪,又揽镜自照,最后把一切又告知了自己。那他的父亲呢?是否也是从爷爷身上看到了貌合神离,在不知名的角落偷偷倾诉给了大哥。他不由的感到一股寒意。 “我都看到啦,你看那女孩的眼神明显和看其他人的眼神不一样,嘴巴会说谎,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不是你们提醒,当初我都不记得她了。” “那就是见色起意喽?见色起意啊!” 男人仰天长叹。 “凭空污蔑人清白?” “直感,男人这种东西,是决计不会日久生情的。对于雄性来说,爱情就是掠夺和占有。” “雄性安康鱼可比雌性小的许多,何谈蛮力的占有。” “那就是寄生喽。仅留下自己唯一的性器官,攀附在母体身上。归根到底,唯有繁衍后代这一点狠狠的刻在了雄性的基因里。” “卑劣的生命。” “在大自然可就没有卑劣一说了,说到底卑劣也不过是人类擅自塑造的概念。在亚马逊的雨林里,繁殖期的雄性箭毒蛙遇见雌性的结果就是狠狠的抱对。”男人不厚道的笑了。 “我可不是是个异性就能得过且过的人。”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啊,老弟。”男人怒气不争的拍了拍大腿,“物种都快要灭绝了,牝牡还在那挑三拣四。我们家三代单传,到了我们这一代才勉强有了两个。你大嫂身体又不好,只生了一个女儿。可不得让你死命繁衍吗?” “这是什么?” 江离接过男人递来的信纸。 这是爆装备了,他想。勇者上路前,村口老头总会说一段没完没了无法快进的长台词,最后给一把锈迹斑斑的全村最好的剑。攻击力还不如路边打哥布林掉的破烂。然而这却是村里最好的剑。 时间的沉淀在它身上留下了宛若天花疱疹状的黄色霉点,干燥带来的褶皱被重物长时间压的轻微破损。但从上面清秀的花体字上仍不难看出多年以前原主人对它的珍视程度。 “诶诶诶,别看。” “给我又不给我看。” “算了,你看吧。” 男人迟疑了一会道, “这是我当年写给你姐的情书,保存好事后记得还我。”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点可怜的经验也能派上用武之地?” “这封情书当年可是我联合大学室友搜肠刮肚写到凌晨才写完的。” “已经内定的东西有什么借鉴意义?我是在吹冲锋号啊,大哥。” “该下车了。” 大哥并没有接过话茬。 透过前面的车玻璃,江离远远的看到,路边黑色轿车边上的阳乃和雪之下。 她们穿着隆重又不失可爱的长袖友禅绉绸和服,周遭是海滨公园的一抹郁色,成片蓝紫色的喜林草就这样绵延于此,几棵小臂粗的枯树歪歪斜斜的插在海滨的斜坡上。她们翘首以待的样子像是江户时期站在木桥边上等待着爱人的少女。 下车的时候,他把那封情书连同平冢静给的入部届一同塞进了衣服兜里。 “你们怎么比女人慢啊?我们都等你们好了好久了。” “堵车,堵车。” 大哥拍了拍脑袋,随口扯了个没来由的借口。 “算了。” “不是离酒店还有一段路吗?走过去?” 江离问道。 东山酒店在东京湾边上,他们此刻正位于酒店斜对面的码头附近。 海湾不远处停止作业的挖泥船正静静的停泊在海面的尽头。 江离越过路肩,一脚踩在路边的草坪上,感受着湿润的土壤带给自己鞋底的柔软。近郊清新的空气让他被紊乱的思绪搅浑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天色已经渐渐转暗了。 海湾那头,堆叠在城际边缘的云层末日般向地面倒去,夕照的余晖挥发出最后的残热,在积雨云的波涛中撕开一个伤口,流出血红的辉迹来,像是浸满了鲜血的棉絮。 “呀,这你还不懂吗,难得来一次,当然是划船划过去喽。” 阳乃做了一个可爱的划船动作。 和服宽大的袖子随之滑落,露出洁白丰腴的小臂。 江离感受到了来自少女磅礴的生命力。“当当!好看吗?”阳乃敏锐捕捉到了少年逃离的目光。“我漂亮还是小雪漂亮?”她把板起脸,闭着嘴唇,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雪之下从她身后推了出来。 少女的脸上迅速的掠过了一丝红潮。 “我是不会回答的。”江离饶有兴趣的笑了。 不管他怎么回答,阳乃都有独特的角度让他陷入尴尬的泥潭。 “记得照顾一下我们小雪哦,整天任性扮出一副苦闷的模样,夫家即使腰缠万贯也会就此沾上霉运吧。” “呶呶呶,又开始了。我家那位未必能好到哪去,从小就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能和你妹妹做上朋友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这里显然也是酒店的一部分,码头的尽头穿有员工制服的船夫早早的将两艘精巧的小艇停靠在岸边,像npc一样注视着不远处的海面,等待着他们上前触发剧情。 “我…” “你哥说了你是校划船队的,别告诉我你不会游泳。” 江离沉重的点了点头,幽怨的看了旁边的大哥一眼。 “你就听她的吧。为了这次机会,雪之下家动用了不少关系才临时获得了这片水域的使用权。” 码头的橡木板发出好听的吱吱声。 “你们呢?” 穿上员工递来的救生衣,见阳乃他们只是站立着不动。 “抽完烟。” 大哥瞥了一眼江离,又把目光放回了手机上。 “我和你大哥还有点生意上的事情要谈,你们先走吧,上岸后有需要自然会来找你们的。”阳乃安静的解释。 不知为什么。江离总觉得今天的男人像是一团若有若无的质料。 他回首寻找雪之下的身影,发现她已经坐进船里了。 “真是好天气啊。” 男人朝着夕阳放纵的踮起脚跳了几下,舒展开筋骨。用力嗅了嗅海边略咸的空气。 “羡慕他了?” 阳乃狡黠的问道。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他摇了摇头。 羡慕只是一个抽象的名词。人类的情感何止千种,岂是几种修辞方式或者专有名词可以解释的。只是人类感情外露的行为大都来自于模仿他人,才让人唐突的归为一类。 概念在用语言表述的那一刹那便失去了原本的含义,感情在宣泄出来的时候就成了他人的感情。 唯有那颗隐隐作痛的心脏,偶尔会在烟草的迷醉里痛醒。 …………………… 残阳照亮了天空最后一抹云彩,海面却已经是夜晚了,万物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也包括了雪之下。 他静静的划动着船桨,少女的轮廓渐渐模糊在夜色的汹涌中。 既然看不清,就索性不看了。 他放下摇橹,任凭惯性缓缓的推使他们前行。 已经到了很深的地方,没有复杂的暗流,藏青色的水面平静的如同镜面,完美的倒映了整个天空。孤独的月色,留下荡漾的曲影。船体浮起的涟漪,扭曲了水中的人影。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在他越过船沿试图看清幽邃海底的瞬间,她说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 “虽然我们之前认识,但我果然无法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相处。” “国王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婚姻,更遑论是我们。” “这是典型的诉诸不当权威,伟人说过的话不代表他就是正确的。” “我们只是历史行进中不经意被带起的一粒微尘,终将被世俗的车轮碾在车辙之中。” “和自怨自艾的某人不同,我可以。” 雪之下用带着清冷余韵的嗓音骄傲的回击道。江离的目光并没有多作抵抗,任凭它溃散在对方的直视中。 男子的眼睛很美,深邃坚毅的眼眶里长着一双东方人温柔的杏眼。那是双漆黑又明亮的眼睛。带着四月十五的孤月,背后都市灿烂的繁华撞碎在他的虹膜里,化作飞霰流虹。 江离如同凝视着蜕了石壳的死物般,凝视着雪之下。 “真的吗?” “你性格的扭曲和我无关,只是对于我来说不行。”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他轻声笑了笑,拨动着水面上被小船一分为二归置两边的花瓣。 华灯初上。 鳞次栉比的路灯依次点亮,橘黄色的灯光消融着夜色。浓密的漆黑逐渐吞噬了他们附近的光芒,唯独留下一叶孤舟,与远处几点零星阑珊的灯火,飘飘摇摇。 “来之前,你的母亲跟我说过。” 停顿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回应,他静静的拨动着水面,勾起些许波纹,继续说道。 “无论我能否说服你,她都会把你绑过来作为家族的纽带跟我完婚。” 正如他一开始猜测的那样,雪母的名字像一条攀附在雪之下娇艳欲滴脖子上的森森毒蛇,原本骄傲自信的模样一瞬间就陷入了仿徨之中。 “可是我不想这样。”他语气渐缓。“婚姻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份契约,而契约是需要遵守的。” “既然你一开始就不相信爱情,那你应该也非常清楚,法律上的婚姻对夫妻双方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保障。” “所以它太蠢了,蠢到会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个体作茧自缚在道德的囹圄里。蠢到一方甘愿不索取任何回报而为另一方牺牲自我,以至于让人心生怜悯。如果再也没人犯蠢了,那么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啊?” 他自顾自的说着,中间没有给雪之下一丝介入的余地。 “既然你有了答案,我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再纠缠下去只会徒增烦恼,世界上有七十亿人,人生的过客如过江之鲫,倒不如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雪之下眼神微动。 “这些是水灯笼。”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解释道。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是浩浩荡荡铺就的花与灯的河路。烛火摇曳,裹挟着樱色的花瓣于水波中寂寞的燃烧着。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万千祷言,密密麻麻用小楷临写于鹅黄色的灯笼纸上。 那是光的河流,也是独属于夜的河流。破碎在波澜中的光屑是灵魂的碎片,以静默的喧嚣存在着。 水上的灯笼愈来愈浓密,江离仿佛已经听到了不远岸边人们热闹的调笑声。 随手捞起一个小灯,上面写了贺正等祝福的话语,另外就是些佛经的内容。 他对经文典籍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几部《法华经》和《无量寿经》,摩挲了几圈又重新放回水面,任由它随波而逝。 “来都来了,在靠岸之前先让我享受一下。” 不顾对方视线,他径自伸展刚才为保持礼节一直屈膝的坐姿。 “且待小僧伸伸脚。” 说完便眯眼朝天仰倒。 清风吹皱一池春水,带着湿润的气息从他的脖子间滑过。 “真是没骨气的男人啊,你就不打算说服我吗?”雪之下的声音埋没在岸边的车水马龙之中,并未感到一丝救赎后欣喜。 “这对于你来说不公平,我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想说哭女孩子。” “什么意思?” “你自己应该非常清楚,在我来看,简直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于空中存在的雪花是注定要被这肮脏的世间所玷污,在挣扎中留下一滩难看的泥水。 “只是见了一面就武断的解读对方心理是否有点太粗鲁了?” “有道理。” 江离缄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但这明显不是认错的态度。 “你相信命运?” “不知道,但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讽刺。” 雪之下一枪落在空处,又开口道:“既然我说的对的话,起码的道歉呢?至少和别人说话得坐起来吧?” “我只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根据你过往的经历认为你现在所发表出来的言论是合理的。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观点。” “你这样真的是打算来合卺的吗?我开始为你今后的婚姻感到悲哀了。” “不知道。”江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无趣。现在即使是小学生都知道怎么讨好女人。”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矛盾的男人。如同烂泥一样仰面躺倒在船仓里,用手捞出,却能看到沉沦在悲哀川流中闪烁的沙金。 “如果你想浪漫的话我可以浪漫一点。对了,这是大哥预备给我的情书,让我学着上面说来两句。” 从口袋里掏出有些皱巴巴的信纸后,他突然颇为兴奋的坐了起来。 “谢谢,我不想听里面的内容。” “来都来了,你就当我说话是在放屁好了。” 江离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下,庄严的打开的信纸。 “念了?” 见对方没有回话。 他沉吟了两三秒,还是念了出来。 “那个…….见字如见吾。每当我想起你,我都想起那个雨天的地铁口…….人群中幽灵般的面孔浮现,黑色枝条上湿漉漉的玫瑰花从花园铁栅栏的缝隙伸出来。” 用的是庞德的句子。 “你我之间的距离后让我意志消沉,灵魂碎裂。伊……” 这是他嫂子的名字。 “自从与你分别,我时常郁郁寡欢。” “我无法入睡。” “我见过秋天的鸣蝉,挣扎着…” 大哥洋洋洒洒套用了很多遍嫂子的名字,以至于根本读无可读,跳着读了几句,发现已然到了末尾的时绥。 “没了?” 见江离支支吾吾,雪之下开口问道。 “我也是会害羞的好吗…” “不像,刚才你狡辩的时候说的可掷地有声了。” “欸你不要激我。” “如果一开始就没胆子念的话就不要客气了,我全当听过好了。” “雪之下雪乃。” 他突然大声说道,声音大的都要被岸边的人听到了。 “时隔经年,现在的你,除了你美丽的名字,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喂……” “我的家乡位于温暖的南方,那里的冬天没有雪。唯有从北方飞来的大雁,和芦苇荡里摇曳的香蒲,水光潋滟的湖面上有野鸭唱着归乡的歌谣。” 脑海里尽是他一生中所看到的最美好的画面, “我见过在夜色的波涛里起舞的夜光虫,那是在一个雨后的夏天,瘦弱的火车在干枯的枕木上经过,去往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目的地。” “我也曾见过落满明黄色银杏叶的台阶,斑驳的墙壁上仍有刀剑所刻下的伤痕,耄耋僧人穿着古灰色的长袍于同样苍老的佛塔下走过。” 他变得愈发大胆起来,默默的抬起头来。视线攀过了脆弱的信纸,投向真正的女主角。 “可我唯独没有见过雪,那想象中温暖,透明的雪。”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将它剪下,并股成丝,为你披上冬夜里的衣裳。此复,顺颂时绥。” 长吁一口气,像是把灵魂也一同流放了。开头还有些磕磕绊绊,后面则是一股脑儿起兴的胡编。他当然见过雪,事实上每年的冬天,他还会去不同的地方滑雪,今年去是jackson hole,去年则是加拿大的惠斯勒。然而每每说到动情处,都有隐约的潮湿从他泪角溢出。 雪之下好像呆住了。 满意的看了看雪之下脸上的惊诧表情,又猛然发现船已经即将靠岸,他摸了摸后颈,不免有些尴尬。 “希望你能不知廉耻胡作非为的时候,可以顾及一下周围的环境。” 饶是名为雪之下的冰美人,也难免羞赧了半分。 “抱歉,抱歉,这次是真的在道歉啊。” 江离起身轻灵的跳上岸,边上众人戏谑的目光中,不好意思的把手递给船上的雪之下。 雪之下只想早点结束这趟荒唐的旅程,而其他人在男子恬不知耻的大放厥词后,如炬般的盯在她身上,于是愤恨的拉上了他的手。 人群中的好事者开始鼓掌,带动了三两点的掌声。 “忍耐一下啦,谁叫你今天穿的实在太漂亮了。” 东国的风土将雪之下生的极美,一袭素雅的浴衣,说是素雅,却也将女子的容貌展现到了极致。桔梗,金盏菊,多头菊,紫阳花藏在她腰间弱柳扶风的褶皱中,顺着女子婆娑的脚步翻就出层层花的海浪。 无数古代荒淫无道的君王正是亡于这惊鸿一瞥中。他想。 “现在才看到吗?” “太暗了,一直没看清。怎么样,要不干脆直接去找大哥他们吧…..” 江离有些讨好的说道。 “算了。”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鬓发边上那只垂下来的紫藤萝步摇微微摇晃着,摄人心魄。 “如果你不存在的话,姑且还算一场有趣的游会,但话说如果没有你,恐怕我也不会来这。” “那我们走吧,我想去那边的灯笼写点祝福。” 东山酒店在设计之初对标的是当初赖特的东京帝国饭店,特地聘请了安缦,丽思卡斯顿的设计师和九州的古建筑系教授共同设计完成。 九十五层的建筑立面采用抽象自传统格心门窗的图案为主题,与现代的玻璃外墙相结合。配合青白色泛着古意的地砖和一排排以极简风塑造的迎客松行道树装饰,将西方的刀锋般的美学与东方的含蓄内敛融合到了极致。 江离毫不客气的指着广场正中央那棵盛开的樱花树。树下绯红的木架子挂满了一排排祈愿的灯笼。 “拜托能否请你稍微有点边界感,这种事一般只有亲密的人才会一起做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这里这么多人,谁会在意我们?” 广场本就是半开放性质的,除了酒店自身邀请的合作客户与当地社会名流,不少人都抱着散步,家庭出游的心思来这。 加上穿梭在人海中繁忙的服务生,若不是江离引起的动静太大,即使像雪之下这般漂亮的女生,也不会惹人注目。 “走吧…” 江离再次伸出手,于空中僵了几秒,又恍然收回。 “记得跟紧别走散了,否则我没法跟你姐姐交差。” 跃过横亘在中央的马路,直抵樱花树下。 中途他时不时回头观望女子是否走丢了。 “你不用如此担心我,再怎么说我也是成年人了。” 雪之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今天已经是她第三次叹气了,自从跟他说话后,自己养气的功夫有趋于崩溃的征兆。这家伙也未免太自来熟了一点,明明上午的时候还老老实实的,亏她一开始还礼貌的借他书看。 工作人员用长长的竹竿挑了两个个白色的灯笼传过来。 “写什么好呢?” 江离略微动了动脑子,就大笔一挥,泼在灯笼上——吾心安处是故乡。 “苏轼的诗句吗?” “没有点你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一句。” 他把蜡烛点燃,向工作人员举起了手示意。 “你这人,简直就像…….” “一条腐肉回荡在肋间不停奔逃的野狗。” 江离替她补充道。死去的魂灵早已被埋葬在土里,唯有枯萎的尸壳仍记得逃跑时的惊惶。 雪之下微微勾唇。 “明明已经了解爱情的虚假,却又一厢情愿的相信不存在的感情。“ “人是复杂的呀,雪之下同学。这个世界不乏忠诚的叛徒,血勇的懦夫,忠贞的妓女,人有时候需要假装沉溺于感性中才能好好活下去,社会性动物终究是无法离开群体独自生存下去,哪怕是梭罗那样的作家,即便中间需要一些小小的欺骗?” “欺骗谁?” “我自己。” “故作艰深。”若是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伤来袭。雪之下陡然想到了这一句话。“还是说你cos当下流行的无赖派。?” “其实我更喜欢《斜阳》”,江离愣了一下,随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人的神经元通过生物电信号来传递信息,而多巴胺,血清素等激素又在其中起到了调节作用。多有意思啊,一堆细胞组成的烂肉因为外界的刺激后拼命分泌激素,迫使自己向另一堆烂肉示爱。所以有什么区别吗?不管是政治婚姻也好,一见钟情也罢,都是男人和女人两张嘴在相互说谎罢了。” “我需要一个盟友。” 雪之下没有理会他沉浸式的发言,在灯笼纸上一边书写一边说道。 “哦~我懂,帮你一起对抗你妈妈对吧,也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妈妈平时估计管你管的很严。死皮赖脸也要让我娶你,不花点时间说服她估计很难能接受你的意见吧。” “有胆子的话到我母亲当面对她说。” 雪之下白了一眼男人。 “另外,你的性格太扭曲了,虚无主义加上庸俗唯物主义,简直是科学怪人型恐怖分子的最佳摇篮。在我和你的婚约解除之前,我觉得我有义务替社会治好你这个不稳定因素。” “你哪来的自信?首先我并不接受庸俗唯物主义的污蔑,我更信奉康德的不可知论。其次现代脑科学已经非常发达了,首先我不认为人脑中所谓的“意识”有多少特殊性,可以傲慢把自己和其他动物区别开来,如果你和我讲超验的东西兴许我还有点兴趣。” “这才是最大问题啊,你那些歪门邪道的理论已经完成逻辑自洽了”,雪之下扶额,“我是部长,你要装作接近我完成赌约的话,至少得先入部吧。” 雪之下向江离伸出手显然是预料到了什么。 “幽灵社团也能算社团?感觉不如回家部人数多。我的名字你总会写吧,记得帮我签一下。” 江离把先前平冢静交给他的入部届放到她手上。 “是是是,暂且说一声,我的社团已经凑齐三人了,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幽灵社团。” ”诶呀,那我岂不是连第四者都赶不上,直接排到老五了?” “随你的便,另外我可以大方的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交朋友,而是认为没有必要去和一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来往。” 雪之下清高的撩起自己的鬓发,好闻的木香顷刻占领了江离的鼻子。 “我算你的朋友吗?” 他突然没来由的追问了一句,雪之下一时语窒,随后有些艰难的说道, “像你这种人朋友估计很少,如果你千方百计想要求我的话……” 江离不屑的哼笑了一声。 “也不过如此嘛……哎呀呀,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当你的朋友的哦,所以你现在可以尽情发挥你的语言才能,我不会生气的。”他得意的咧起了嘴角。 “病情又加重了。”雪之下叹了口气,同情的目光上下打量在男人身上“江离同学,今天出门前时候没有吃利培酮吗?……当初你的主治医师是有多失职才会签字放你出来。” “还行吧,冷知识,飞跃疯人院就是致敬我的事迹拍摄。” 江离顺着雪之下的思路随口胡诌,脸上露出了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风霜,“我的一号病友是个政治犯,被关进来的时候疯狂试图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不断跟我讲浴缸放水的时候不要用勺子,而是直接拔掉塞子。可惜他根本没读题干,入院测试的题目是从浴缸舀水。” “二号病友则是个老头,沉迷于永动机的制造,坚称国外的间谍随时准备窃取自己的蓝图,为此他特地把家里房子点了,只让蓝图存在于自己的脑子里,每天打镇定剂的时候都要念两句法拉第的电磁公式,英语又不是特别好,带着一股子美国南方口音,讲的我头痛。最后在除夕节的时候,在厕所用偷来的二踢脚把三号床的后门炸了。” “三号床来的快去的也快。平时是个颇为安静的人,就是吃饭的时候喜欢藏米粒,半夜坐起来指挥手下的米粒打仗,搞得他床边都是蚂蚁,后来每次护士每次喂饭都要强行扒开他嘴巴,戴着橡胶手套在他牙根那溜一圈。平时我被绑着拘束带无聊的时候,就问他打仗时候的兵力配置。老头出事后,他就被送去了纽约市第一人民医院,不久就转院了。” “四号床呢?” 见江离突然沉默不语,好似心中有悲伤笼罩,为友人突如其来的离别和伤感,雪之下好奇的开口。 “四号床是我,笨。” 他终于露出了阴谋得逞的面目。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 第6章 夕照 “无聊透顶。” 雪之下把写好了的灯笼递给了江离,杵在树边的员工像是早已等好了一样,紧接着就把挂杆伸了过来。 “到处都是你姐姐的监控探头,你在你姐姐心里的地位不轻啊。” 江离哂笑。 他和雪之下的灯笼被挂在了架子上的最高处,将樱树漆黑的枝条照的透亮。这是颗山樱树,颜色比起其他种类来要薄了许多,只能看到微微的一点粉色。在四月中旬的时节,花事落了将近一半,灰白色的石砖地面上无人打理凄寂的花瓣难免惹人几分落寞。 “回去以后请记得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 江离无趣的看着此刻两只有点多余的手,上下翻转了一会儿手掌,又慢慢放下。 “你帮助我解除我们两人之间婚约。我帮助你治疗你心理上的阴暗想法。” “我没有说我生病了,心理医生给我的报告显示我异常的健康。”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 “雪之下,在你眼中我们恐怕都是一些需要“救赎”,“帮助”的对象,虽然我知道你对我实际上并没有恶意。你在内心审视时于潜意识中把自己放在了救世主的位置上,想要给予我们适度的关怀。不过出于对我自己性格的考量,我很乐意当你的病人。” 江离拉住了准备离去的雪之下的袖子。 “马上要开始表演了,你要去哪?”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如果你需要一个道歉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从逻辑上考虑,作为你的婚约对象,我是最佳人选。而事实上我也非常乐意协助你。” 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不约而同让出一块空地来。几个赤裸着上半身,腰间扎着红飘带的男人围着一个的火炉不断用火钳子伺候着,那是奇异的舞步,仿佛一种魔力,驱使着他无法移开视线。江离莫名的想起拉斯科洞穴壁画,烈焰的火光中,缺乏颜料的原始人用颅骨里的鲜血填满了扭曲线条画成的动物。 鼓动的风箱吹的盘旋在火炉上方的火焰泛出青色的焰锋。 “既然像你说的那样你都如此完美无缺了,那你还需要我什么,婚约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母亲也好,家族也好,我自己一个人会解决。” “正如你说的那样,之所以没人注意到我性格的扭曲,只是因为我朋友很少。” “我没有心思在这听你向我炫耀。” “很少。” 江离重复了一遍。 雪之下停止了挣扎,抬起头看向江离。 他表情还是那么凉薄,好似人类的悲喜与他无关,只有偶尔说完玩世不恭的笑话后勾起的那一两抹讽刺的笑意,证明他切实的拥有人类的情感。但那笑容却从来都不是发自内心欣喜的笑。 情感在他眼中并非是突如其来热烈的撞击,而是被无形的重力扭曲拉伸成了一条河流。他像一个幼稚的顽童,于这条情感的溪流底部,捡拾着喜怒哀乐的鹅卵石。他将在未来的某个一瞬,倏忽的遇到过往追上来的回忆,却只会像是发现裤子上一块被濡湿的布料,感到一阵茫然。 “你的心理医生是个酒囊饭袋,居然连基础的感情障碍也看不出来。” “说的没错。” 江离松开手,退后半步。笑道。 包着白色头巾的壮汉举着盛有铁水的木器快步向空处走了几步,随后便是猛然一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惊心动魄的火光流淌在江离的脸上,进而转变为苍冷,遥远的色调,青金石色的夜空将一半的深邃抖落在他的侧脸上,模糊了他的鼻梁。 悲伤与喜悦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瞳仁中。雪之下感到一股割裂的惧怵,就像卢齐欧·封塔纳的画一样。黑色的裂缝处冥冥中埋藏着着深不见底的虚无。什么都没有。 江离配合的与周遭盛装出席的客人一同鼓掌。 男人完美融入进了观赏打铁花的人群中。掌声结束后有些惊讶于对方为什么一直看着他。 “感谢我吧,能幸运遇上一个美少女医师,不是自夸,我姑且自认为自己属于是好看的那一类人。” 雪之下抬头炯炯有神地注视着男人。 “感谢雪之下小姐大恩大德。” “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没有。” 他戏谑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刚才的感谢恐怕也属于“理解”范畴吧。” “这么快就抓住重点了,你很聪明。” “小少爷,小小姐。” 刚才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帮他们挂灯笼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大少爷让我领你们去见他们。” “恋爱游戏结束了。” 江离摊了摊手。 ………………………. 背靠着雅室,外边是间露天花园。 花园正中央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和冷食,富士山形状的香薰蜡烛静静的燃烧着,蜡油顺着山谷流淌汇聚至山下的小溪,恶趣味到爆了。 餐桌边上是几根罗马柱,点缀着几颗月桂,香桃木和薄荷草。 “饿坏了吧,嘻嘻,先垫一垫肚子。” 阳乃两手各抓着一串烤肉,签子用的是现成的黑色樱木枝条。 江离接过一串,识趣的转过身背对着雪窒之下,眺望来时的大海另一头的摩天大楼,不去打扰女子的矜持。 这里是关东平原。全世界最大最繁华的都市圈。约莫有三千六百万形形色色,来去匆匆的人们挤在这狭隘的土地上,每一点闪烁的灯火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生活。 他也是其中之一,即使他背后的财产可以买下半个东京。灾难来临时并不会依据人们往日的罪行区别对待,而渺小的人类却傲慢的区分着一切。 “你大哥有事先去忙了,所以就派我来了,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马马虎虎。” 雪之下在她姐姐面前是不会说话的,他捕捉到了这个规律。 “欸~” 阳乃发出了不满了的咕哝声,似乎是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 “没关系,姐姐在的话很快就会有趣了。” 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一双杏眼半弯,好似藏有一汪春水荡漾,睫毛轻扫,若飞花穿林。 “对了,新来的主厨精通观相,硬是要见你们一面才肯做菜,去看看吗?” 阳乃双手合十,笑眯眯的注视着两人。 “现在吃个饭都要人生辰八字了吗?” 江离透过淡黄色的纱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僧侣模样的男子正襟危坐在木地板上。面前横着一把切割金枪鱼用的大刀。 “我听说自裁用的是短刀,长刀归介错人。”江离补充道。 “诶呀,我们这边的匠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怪癖啦,不要在意。好了,小雪,你快去让大师观一下相。” “失礼了。” 她谨慎的盯了江离一眼,好像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在男人和阳乃的注视下,缓步走进房内。 “你似乎很急着撮合我们俩人,你妹妹条件这么好。应该不愁嫁啊。” 望着雪之下形单影只的背影,江离试着开口道。 “直感。多余的话也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这话他从大哥那也听过。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缺少自我毁灭者。” “是小雪吧?” “什么?” “看来你的底线比我想象中的要高那么一点。” “什么底线不底线的……” 江离干笑了两声。 “想过杀人吗?” “…….” “你不排斥吧?只要有自圆其说的理由,万事皆允。”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不是你吗?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为小雪开脱?” “归根结底,人类还是感性动物。”江离摩挲着黑色铁质的栏杆。 “承认了?”阳乃抖了抖眉毛。 “我从来都没有试图隐瞒过什么…....犯蠢是人之常情。” “听起来像是落魄者无力的申辩。” “我不觉得群氓和名流有什么区别。那你呢?你会同意雪之下和我联姻难道会是单纯的相信门当户对吗?” 江离轻声反诘道。 雪之下阳乃愣了愣,又扮出一副笑脸。 “我嘛…当然也是希望小雪幸福喽。” 她靠在栏杆上,露出几分寂寞的神情,月色照在她秀色可餐的肩膀上,浑圆的肩头光滑可鉴,再往上则是只属于少女清晰的颈线。从她发髻中逃出来的一缕飘浮的头发于沐浴在月光的皎洁之中,女子往往在这个时候最为动人。 “原来我们两个是一路货色。” 江离嗤笑。 阳乃也跟着轻声愉快的笑了起来。 人的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越是炽烈越是如此。它会被人们的大脑擅自施加上单一的崇高色彩高高供奉于圣坛之上,就像中世纪教堂玻璃上的马赛克画一样。他和阳乃都不相信这种东西。 第7章 烟火 “好了,该你去了。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阳乃嘟起嘴呼出一大口浊气。 雪之下已经从屋内出来了。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神头鬼脸的厨子也是你的主意?” “不是。” 阳乃露出了反派标志性的笑容。 “好了,你快去吧,让女孩子久等了可不好。我还等着开饭呢。” 阳乃从桌上的造景里拈起一枚装饰用的葡萄放入口中。 “我还以为会是烛光晚餐。” “如果你愿意两个闷油瓶干坐着枯耗时间或者变成法庭辩论赛的话,好好一桌菜被你们吃成苦闷的断头饭简直是暴敛天物。” 江离对雪之下阳乃的话不抱有任何信任,摇了摇头,便与回来的雪之下擦肩而过。 “你跟他说了什么?” 雪之下警惕的看向阳乃,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诶呀,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小离这孩子本事可以啊,说到做到。” “比起他,我更加不相信你。” “你认识他的时间有多久?八个小时?还是说你要把十年前的大家忘的差不多的回忆都算上?” “我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持有最基本的信任。” “你说是就是吧。” 阳乃不屑的抽出椅子坐了上去,用手撑住自己的头看向江离之前注视的远处的城市,另一只手逐渐攀上侍者刚刚盛上来的饮料,拨弄起玻璃杯上的银质小勺来。 雪之下暗中沉下心来,默不作声与阳乃错开而坐,低垂的模样像是一个新婚不久丧了夫的寡妇。 江离进入房间不到三十秒,屁股还没在坐垫上坐热,那位敢死队模样的厨师就直白的说道, “先生,你可以走了。” 敢死队静坐了一会儿,起身,用手舀了一汪清水抖在漆黑的磨刀石上,准备磨刀。 江离一面莫名其妙的惊讶的样子,难以置信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厨子也是稀里糊涂的看出江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有一阵子,终于,江离率先开口说道, “你不是看相吗?这么快?” “对啊。” 敢死队点了点头。 “可看出什么了?” “凶相,大凶。” “还有呢?” “没了,我这不提供趋吉避凶。” 厨子老实巴交的回答。 “之前那位女士为什么待这么久?” “她跟我说了忌口,菜速以及用餐习惯,口味。”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她都替你说好了。” 厨子瞪大了他那双凸出来的鱼眼睛。 “结束。” 江离一时语窒。高举起双手投降,停止了无意义的争论。面相敢死队,缓步后撤到门口,用脚勾出移门一拉,退了出去。 “看,你护着的对象回来了。” 阳乃伸出纤纤玉指,遥遥指向远边走来的江离。 位子不是很好挑,江离犹豫了一下,选择和阳乃坐在一边,其结果就是正对着雪之下雪乃。 不知道是谁拍了拍手。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收到命令开始一道道上菜。 岛国贫瘠,只能从为数不多的几样食材中变着花样摆弄,吃来吃去还是回到了本味上。 这种价格高昂的餐厅吃的大多是一个新奇,味道只能说是吃饭的味道。也多亏雪之下照顾他一个外国人的口味,不至于因为吃了太多冷食回去一个人默默拉肚子。 期间他试图提起几次婚约的事,试探阳乃的态度,然而阳乃一直把控着全场。像个推销员一样逼着江离做自我介绍。 雪之下家对他的身世调查的很详尽,为此大概还动用了东京有名的兴信所。以至于他小时候被自家狗咬了去医院打狂犬血清,小学被学生拉到女厕所表白这些囧事都从阳乃嘴里一一说了出来。虽说他们两家认识的时间很早,早到日俄战争的时候。 尽管现在已经不怎么讲门第了,天皇的女儿也是嫁给了平民,但在千叶,还是能找出不少受过雪之下家资助的律师,舞女,艺妓。雪之下家最初是关东地区的家老。黑船事件以后,便卖了不少田产改去开工厂,利用着和不少亲王,大臣认识的条件,生意越做越大,以至于在二十世纪初的时候做到了满洲。恰逢日俄战争爆发,雪之下家的工厂也顺道遭了殃。江离那爱看热闹的太太太太爷爷从城门口的死人堆里扒了女扮男装试图混出城的雪子。 他那便宜祖宗当时是朝廷派来暗中帮霓虹的观察员。正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一旦让作为老牌军事强国的沙俄获胜,有了瑷珲条约的前车之鉴,作为八旗老家的东三省将彻底不复存在。同样是丧权辱国,只能苦涩的选择急于寻求国际地位的霓虹。江耀之听那刚醒的女人叽里呱啦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通便一掌又打昏过去,用草席子草草裹了一圈,大摇大摆的扛进了旅馆。 江耀之好心的问小二要了一碗薄粥,刚端到女子床边坐下。雪子突然睁开眼,发了疯似的咬着他的手腕。江耀之手里端着热粥,冒然开脱又怕撒到了女人身上,大叫着让她住手,一边向后扯去。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出意外了。那碗里摇晃的热粥晃到了江耀之手上,滚烫的米粥让他一个趔趄给推了出去,摔倒的时候还顺道拉了一把身为罪魁祸首的雪子。 你这女人是不是有病?这是雪子听到的江耀之所说的第一句话。他是海战失利后首批被派往东洋的留学生,日语自然是懂得。 能够孤身一人踏上异国土地的雪子怎么会容忍一个战败国的男人口吐芬芳,尽管确实是她的错,两个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直到店小二来楼上敲门才堪堪罢休。 在随后的三个月里,江耀之不时伸出自己左手上的的牙印子刺激雪子。与之而来的肋间传来雪子肘击的痛感。在那个动荡的时代,孤男寡女是极容易产生感情的。登船离别的时候,雪子默默注视了江耀之很久。 江耀之似有感触,说了句我是九州人,就不方便跟你走了。 雪子递给了他一件丝巾。 江耀之愣住了,不知所措的把丝巾在左右手间来回腾换着,最后狼狈的握成一团,塞进他破了个洞的衣服口袋里。 她咧嘴笑了,像是小女孩恶作剧得逞了一样。这是她第一次在那个自大的男人身上看见慌张。 男人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个板着扑克脸的女人露出笑颜。 丝巾上写了她在霓虹的通信地址,只要去租界的邮局寄信,她就能收到。 男人写过几次,写的都是乱七八糟在路上看到的风土人情。女子天性害羞,雪子回的也都是一本正经像使馆通告一样的回函,一来二去,男人也觉得无趣,此后时局动荡,战火纷飞,两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谁又知道,再次相见在是四十年后的东京,垂垂老矣的江耀之作为证人之一出席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哟,疯女人。” 江耀之伸出那只被雪子咬过的左手。上面的乌青印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爬满褶皱的皮肤。 “我的丝巾呢?还我。” “没带。”江耀之笑了。敲了敲拐杖,露出只剩下一截木桩子的小腿。他怎么会告诉雪子,在几年后的某个夜里,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当初雪子对他有意思,气的从床上坐起来直拍自己大腿。后来便是和一旁睡的正香的太太太太奶奶大吵一架,那丝巾也被他爱人烧掉了。 “你来做什么?” “上班。”他胡诌。事到如今,他体内的荷尔蒙已经消退,面对雪子只剩下糗事被人家知情的尴尬。 “对不起。” “别来无恙。”江耀之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不愿去想起尸山血海的往事,成年人的逃避便是凭靠时间的流驶,将淋漓的鲜血化作淡漠的血痕。 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动起来,整个国家的国民都将化作助纣为虐的伥鬼,尽管她家的本业看起来与之毫不相干的缫丝。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江耀之的一声叹息。 当然这是他太爷爷讲述的版本了。中间更迭了去多少内容,他那传闻不靠谱的太太太太爷爷中间又添油加醋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阳乃也讲了一遍,内容出奇的大差不差。不过雪之下对此却知之甚少,显然,男人在情史这方面爱比女人炫耀一点。只不过在阳乃口中,他心目中太太太太爷爷的形象树立的形象崩塌了。 侧漏了一个劲的追问别人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拎着人家去敲郎中的门抓金疮药。 怕她失血过多,大半夜不睡觉,溜进雪子房门测人家的鼻息。妇女之敌说的大概就是江耀之。 现在感觉变成了江离代表他的太太太太爷爷与人家后代再续前缘,这婚不结大概也不行了。 “江离同学。” 阳乃优雅的擦了擦嘴,香薰蜡烛的火光静默的燃烧着。 “我们雪中家历史渊源,虽然近代家族衰微,不复以往,但在外依旧保持着严谨的门风。” 这是拿他开涮了,江离小时候是皮了一点,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点我知道。” “礼义廉耻这些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最重要的是为人大方,干净。”阳乃像是第一次见到江离似的重新打量着他。 “干净不干净的你们应该很清楚。若不是我家的人都经过严格培训,怕不是当初老宅酒窖里埋的清兵都被你们挖出来了。” 当然没有这种东西。谁会没事在家里藏尸,要藏也是藏别人家。 他期待的把目光移向对面的雪之下雪乃,等待着对方有力的回击。 “够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同学,擅自雇用侦探挖掘人家的隐私未免也太过分了。” 比起雪之下,作为当事人的江离倒是不以为意。既然是人生大事,就该拿出理性的气势全力以赴。双方热泪盈眶的抱在一起将表演人格显露的巨细无遗才让他更为厌恶。 因此,如果阳乃需要,他可以回答任何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事情。 “这怎么行呢?小雪?”阳乃轻佻的讥讽道。“你知道为你挑一个合适的夫婿有多难么?三教九流你看不上,纨绔子弟你也看不上。成熟的人年龄太大,简单的人又年龄太小,要不你随便去选一个银行的小职员躲到关西结婚得了。” “婚姻应该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插手。” “就凭你?一个连同学关系都处理不好的女人只配寄生在男人身上而活。你能招来的也都是些居心叵测说着女人喜欢的话,觊觎你身体的男人。” 上岸以后她就一直在观察他们。她疼爱她的妹妹,也并不认为维持两家关系的唯一途径只有联姻这一种。然而从目前看来,她这个蠢妹妹如今连正常和同龄人交流的能力都失去了。 “过家家好玩吗?那个,是叫作侍奉部对吧?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还妄图去帮助别人,你是有多看不起别人啊?别在这丢脸了。” “喂…….” 江离似乎失去了加入这场对话的权力,刚才阳乃口中的辩论战主角从他变成了阳乃自己。 “雪之下雪乃,你就继续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中吧。人家好心来见你一面,你摆着张臭脸很得意对吧?” 阳乃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的妹妹,撩了撩后颈的头发,拔出发簪清丽的一甩头发,青丝飘落,她踩着木屐,“哒”,“哒”,“哒”,的离开了。 江离面露复杂之色。一是难得遇上一个能说会道,心投意合的姐姐,没聊两句就走了。二是现在感觉他就像是世界上仅存的一头雄性,被动物园交配室橱窗玻璃外的一群人围观着叫好。 而后在鼓励声中拖着自己多次近亲结婚遗传病导致的肥胖身躯带着智力障碍磕磕绊绊的向远处孤芳自赏的雌性走去。 倏冷的烟花带着尾焰缓缓升空,熄灭在苍冷的夜空之中。东京湾是看不见银河的,即使是海面,也倒映着摩天大楼的流灯与航行在巨大桥梁之下的邮轮。唯独剩下一片被过度曝光之后渐变的深蓝和几束偶尔闯入视野之中的聚光灯。 已经到了放烟花的时间了吗?江离看了看表,八点了。 这是一颗八尺的烟花,燃烧半径约为3000米,江离心中估算了一下,口径和旧时的重巡洋舰主炮差不多。在盛放的一瞬间,几乎涵盖了整个天空,黑夜变得如同白昼般明亮,整个东京的霓虹灯都为之黯然失色。金色的火光呈放射状向外扩散,正中央则星光点点的ykn英文。想也不想肯定是雪之下名字的缩写。 霓虹罗马音的写法各式各样,单一个yukino就有雪乃,雪野,由纪乃的意思,他不担心第二天雪之下会被指指点点。 伴随着最为隆重的烟花落幕,其他大大小小的烟花也跟着放了起来,一时间,宁静的夜空成了花的海洋。而这就近海边,空旷,成了绝佳的烟花观赏地。 伊人憔悴。他只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叹了口气,默默的抽了张椅子,搬到远处,一个人观赏起烟花来。 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吵过架。虽然后才知道这多半是源自于旁人对他家庭的敬畏。那大哥呢?似乎也没有。他开始设想可能与别人产生冲突的场景。 雪之下阳乃未免太狠了一点,她说的话也不知道几分是心里话。就江离而言,在得知了这个言不由衷的姐姐真正的苦心后,他反而觉得她有几分可爱。起码比另一个干坐着生闷气的人好一点。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雪之下。二十分钟过去了,对方仿佛在此地生根了。 或许他更擅长吃软饭也说不定。不对,阳乃指责完雪之下后离开不就是在为他创造独处空间和话题吗? 江离一拳砸在自己左手上,捶胸顿足起来。 江离啊江离,你怎么这么蠢呢?如今烟花大会都快要结束了。 算了。 他转念一想。 两个见过没几次的人能说什么知心话,还不如晾着她给她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消化。 江离站起身来,靠近岿然在椅子上的雪之下。 “回去了。” 他说道。 雪之下的高傲被她的姐姐亲手击碎,他不确定对方现在是否仍有站起来的勇气。 “你先回去好了。” 声音轻的快成梦呓了。女人落寞的俨然一副殉教者的模样。江离扫视了一圈楼下三三两两回家的人们。照明用的小灯笼汇聚在绿道上,逐渐形成了一条蜿蜒的光的河流。像是漆黑丛林里的夜光虫,为他们指明回家的方向。 男人叹了口气,默默的走回自己刚才那张椅子边上,呆坐着仰头继续发呆。 这种时候吃屎都比听她的话一个人回家好。 女人的话一向是不可信的。 一个失意的人最需要的往往只有简单的陪伴。 他坚信雪之下不是那种在气馁时需要他谄媚的像条小狗一样说着垃圾话共情的女子。 第8章 窗影 宾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处闪烁的光点陪在几辆敞开着车灯的豪车边上。大概是年幼的孩童新交上了朋友,正提着灯笼转圈圈。身着华服的女人,站在打开的车门边上,催促着自己的孩子。车里的男人紧靠着皮制座椅,兴许是在关照生意上的事。 他朝着苦等在吧台的侍者打了个离开的手势。 九点半了,资本家剥削劳动力也得有个度。那眉毛拧的快连在一起的年轻侍者如蒙大赦,感激的冲他反复鞠了几躬,刚准备拍拍屁股走人,脑袋又被赶来的经理一手摁了下去。 他好像是好心办坏事了,江离撇了撇嘴。 “走吧。” 不知何时,雪之下站到了他的边上。 酒店的那排照明的led灯早就灭了,今天还不是正式营业的日子,只留下几盏打在植景上的辅助灯。视野昏暗无比。 暧昧的气氛并无一丝情愫。 他站起身,目光与埋伏在吧台上仅露出一个脑袋的经理对接。 下班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隐约能看到热泪从经理的眼眶中流出。 侍者慌张的竭力再次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不动,对着带走雪之下的渐渐远去的江离行注目礼。 期间他没有主动对雪之下说过一句话。让陌生男女产生感情的方式有一万种,江离不想趁人之危。 “抱歉。” 电梯里雪之下突然说道。 江离翻了个白眼。 虽然身旁女子的姿容达到了令他赏心悦目的境界,但显然今天后半段的剧情,令他感到颇为无趣。 “该道歉的是我”,“没有我你们姐妹也不会吵起来。” 他从不承认自己是个好人,所以最安慰人的话只有实话实说。 理论上他和阳乃是一类人,但他是家里的老二,所以能些许明白眼前这个装作坚强,清冽的雪之下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成绩全年级第一,乐器精通,体育全能,人又长的漂亮,唯一的遗憾是有个比她还完美的姐姐。 爱情的本质是从对方身上看到那个完美的自己。崇拜力量,所以希望另一半能够小鸟依人;崇拜博学,所以希望另一半能够聆听并理解自己的想法。 他喜欢认真的女孩,只因为他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之所以他现在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单纯是因为学校的知识远远不及他兴趣的深度。 穿过大堂,加长的林肯早已在门口等记多时。 “回去睡个觉就好了。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拒绝了侍者的好意,亲手为雪之下打开车门。 雪之下没来的及思考他家为什么和她同一路。大概是伤心晕了,聪明的脑袋暂时短路。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钝感力的。” 雪之下微红的眼眶美极了,没有比火中的《蒙娜丽莎》更为美丽的事物。 江离耸了耸肩。 “随你怎么说,人活着有时候糊涂点好。得过且过喽。”他平时一向是享乐主义的忠实拥趸。 “我该怎么做呢……” 闻言,江离不再凝视着窗外向后退去的游移的景色,而是把目光投向浅浅映照在车窗上的人影。不断变幻的街景使雪之下染上了虚幻的色彩,让人看的不那么真切,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没人知道该怎么做,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正确的答案,既然不知道,那么就慢慢找如何?” 高傲的雪之下低下了她那天鹅般细长的头颅,没人会一直喜欢悲伤和薄幸的聚合物,唯一能支撑江离讲下去的是雪之下能够给予他不断输出自己观点的机会,只不过为了照顾女子心情,他不断的催动脑力调整着遣词造句。 “雪之下同学,你的名字是雪之下雪乃,既不是雪之下阳乃,更不是你妈妈的名字。”江离有些烦躁。 这话一出,他顿感后悔,有种不良在诱惑无知少女的错觉。要不是阳乃唱的这一出,击碎了雪之下的外壳,他也不会沦落到当别人心理导师的地步。 “算了,不说了。” 他意识到这是家庭教育理念的原因,怎么说也还没娶过门,不能随便嚼他这个便宜丈母娘的口舌。 “师傅停车。” 他对着司机开口道。 车很快停了下来,他一个虎跃就奔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抱着两盒超市晚间限时促销打折的唐扬鸡块。 “我饿了。”他解释道。“你要次吗?”随后,江离由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 “谢谢。” 雪之下注视着幸福咀嚼着垃圾食品的江离,知道对方是在演戏。 “晚饭没吃饱。” 仿佛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江离有些心虚的避开对方的目光。 “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终于,雪之下开口道。 江离骤然停止了咀嚼,发现说不出话,安静的车厢里,再次响起了他无奈的咀嚼声。 雪之下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江离。 “一个自命清高,幼稚,偏激的笨蛋,自我牺牲主义者,十足的蠢货”,“但意外是个好人。” 江离咽下了口中的炸鸡。 “你对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好人。” 江离满意的笑了,迎来的却是雪之下的皱眉。 “当然这个世界上也人人都是坏人。” 他补充道。 “你这种看似聪明的,包含了东方辩证思维的观点实际上是一种逻辑上经典的谬误。看似充满了道理,实则全都是故作神秘的高级废话。” “没错”,江离说道,“但是直到如今依旧没有人能够对好人坏人给出准确的定义。牛津词典上每年都会有单词更改释义。我和你的观念具是简陋的归纳,没有三段论式严谨的演绎,我们所有的回答皆是一种虚无。” “既然如此,你这句所谓的真理也何尝不是一种虚无呢?“ “所以我没有反对你的结论啊”,江离微微张开了嘴巴,有些惊讶的说道,“在我眼里,任何人的言论都是有依据的,我也没必要说服每个理念与我相左的人,活好自己就够了。” 雪之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需要我告诉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请便。”江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是一个刻薄,喜欢装神弄鬼,不分场合,还没长大的幼稚鬼。”雪之下毫不客气地反讥道。 “完美。” 江离鼓掌称赞。 第9章 锈心 第二天上学便是小测。 早上来的时候,濑户一脸死了亲妈的模样站在他的眼前。 江离掰着手指算来算去,一估摸总务高也是确实开学挺久了。 考试前校园里的广播电台特地放了君之代以表哀悼。 一共六个科目,上午四门,下午两门。总武高的升学率异常的高,其代价就是三天两头大大小小的测试成了家常便饭。 对于江离来说除了国语的俳句和少数几个意义不明的汉字释义外都不难。做英语的时候更是嚣张的提前交卷,摇头晃脑的在桌上看起小说来。 良好的家教和从小培养的学习力让他对这些小儿科的内容不屑一顾。 平冢静一时也没发作。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给我等着。 下了课,江离趁她整理试卷的功夫,一溜烟就跑了。结果从下一堂考试的开始,平冢静特地搬了个凳子坐到他身边,搞得他如坐针毡,趁着空闲时间偷瞄雪之下的机会也没有。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交不了卷子,多余的时间,他就空出草稿纸的一角专程给平冢静画起了肖像画来。一直细细画到下午,直到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响起。 平冢静一拍江离脑袋按到了桌子上,将他的鼻子和一小摞草稿纸来了个亲密接触。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抢走了他所有的旷世巨作,在他哀求的目光中收进了教案里。 “想不到你还是个多面手啊。” 江离画画的时候,平冢静偷偷对过了他所有的答案。虽然她教的是国语,但毕竟曾是东大正儿八经毕业的名牌毕业生,即使在高手如云的东大也是叱咤风云的存在。高中层面浅薄的知识根本难不倒她。 全对。 除了最后几道高深的理科题目,她好久没接触有些生疏了。但从他有条理的书写格式和没有一处涂改的痕迹来看,这丝毫难不倒他。考数学的时候。他甚至骚包的用上了两种方法。 其中一种是高数才使用洛必达法则和柯西定理,为了不超纲使用课本外的定理而被判无效,他慢条斯理花了十分钟的写了半页纸来推导。 好像没有了发难的理由,可平冢静咽不下这口气。 江离一共画了五张,。一门一张,除了提前交卷的数学。第一张他在国文考试时候画的是平冢静低头认真写着教案的逼真肖像画。其余的四张在画到面部表情时画风突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悍妇。 然而每个凶相毕露的平冢静背后,江离都画了一个在认真考试的雪之下。她整个人此案在课桌上,显得那么全神贯注,纤薄的袖子末端,伸出幼嫩可爱的左手握拳牢牢抓住自己的袖口。就连耳畔鬓发的清晰度都比边上的平冢静高出不少。 这么一对比,原本占据画面主位的平冢静反而成为东施效颦的庸脂俗粉了。 “你这人不装逼会死吗?” 就高中生而言,江离的画作已算得上是上乘。女人爱美的天性让平冢静在鉴赏江离写实的作品后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那张娇俏的脸蛋。 她会比雪之下差吗?虽然稍微年长几岁就是了。 “什么?”江离吃惊道,“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装逼吗?我不过是装逼装成了。” 平冢静摇了摇头。 脑袋好用和精神病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这次考不到年级第一你就等死吧。” “吓人,静老师,小心长皱纹。年级第一是多少来着?” “呶,就在你边上。”平冢静朝着边上的雪之下努了努嘴,“我记得是857分,对吧,雪之下。” 总武高的平时测验延用的是大学入学中心考试的标准。文理不分科,分别测验的是国语,英语,数学,理科以及社会学科。满分是九百分。一般来说考上八百分就足够进入东京大学的第二次自主招生考试。虽然900分的入学中心考试分数乘以系数只占总成绩550分中的110分。但他们现在才刚刚升上二年级,平时的分数已经足够体现学生的学力了。 雪之下并没有回答。 于是平冢静变本加厉的威胁道:这次成绩没超过雪之下的话,就罚你放学检查旧校舍部室的门锁,一个月!”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你这是禽食兽禄,尸位素餐。” 平冢静兼任他们二年级的生活指导老师。 “哼哼,那我可要好好展示展示你的大做了。” 平冢静一呲牙,露出阴谋的笑容。 “哎呀,这是什么来着?”她拈起教案里的一张草稿纸任凭纸张在空中飘动,纸张的一角顺着带起的微风向雪之下弯去。 “直接来吧。” 江离径直躺倒在椅子上,张开双臂的闭上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嗬,让你油盐不进。” 平冢静夺过雪之下桌上的草稿纸一招苍空出海扣到了江离一通乱摸。上面未干的墨迹,很快把江离那张清俊的脸蛋抹成了大花猫。 “你干什么你。” 江离挣扎着,一不小心张开了嘴,墨水的怪味混进了他的嘴巴。 “就这么说定了。” 也不管他是否同意,满意的欣赏了一番江离狼狈的脏脸。平冢静刚打算把草稿纸还给雪之下,又发现了上面的水渍。 平冢静露出嫌弃的表情,将纸随手揉成一团,道了一句“对了,待会去洗洗脸。”便面带愉快的离开了。 江离惊魂未定的侧坐在椅子上喘气。 “你非要把动静闹的这么大吗?江离同学。”是雪之下。 “诶呀,是怕我分数超过你了吗?前年级第一的同学?” “我发现你作为人类最大的缺点就是总是高估自己的水平,以至于特别喜欢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你觉得我能考多少分?”江离微笑。 “800……左右?话说回来,为什么我非要猜你的分数不可?”雪之下也不敢确定眼前的江离到底几斤几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总感觉他是在骗人。 “882,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江离没来由的自信激起了雪之下罕见的不忿,“我说,江离同学,你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有社会学科和英语的存在即使是出卷者本人来作答,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尽可能保证高分的同时准确把握自己的分数。在雪之下看来,882这个天方夜谭的成绩简直是对所有努力学习的人的一种亵渎。 “我保证,作为条件,如果我赢了,下个月你就替我每天放学乖乖把旧校舍的部室门全部检查一遍。” “这本来就是平冢老师的工作吧?为什么非要我来做不可?” “因为她输了可一点赌注都没有,凡是赌约,总得有人受罪才有意思吧。”江离两手置于后脑勺抱头,舒展着颈椎轻佻的说道。 “好。” 江离正想说点什么,又被雪之下打断了,“但如果你输了就不止是一个月,而是一个学期,胜负我会和平冢老师如实报告。” “就这?我答应了。”雪之下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结果反而是激起他的兴致。“输了可别哭鼻子,我这人疯起来,男女照杀不误。骑士之间的对决应当给予对手命定之死。” “静候佳音。”雪之下对江离中二的发言并不感冒。 放学后,雪之下带江离去了侍奉部。 那是间坐落的樱花林里的旧校舍。满地无人清扫的樱花与尘埃一起堆积在水泥砌成的石阶下,像是菜市场垃圾桶边沾满苍蝇的腐肉。 楼梯的过道充斥着一股霉味,与冰冷的不锈钢扶手上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锅刺鼻的浓汤。拐角墙壁的踢脚线上方则是一幅万人铸就的艺术先锋画作,上面堆满了各式鞋码不一的发黑的脚印和雨季特色墙皮脱落处的黄色霉点。 霓虹的过道又不比地广人稀的国外,窄的江离怀疑是在玩横版ps游戏。憋着气,走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雪之下堆开了一扇上面认真写有侍奉部名字的大门。 “呀哈喽,小雪,欢迎回来,你来晚了所以我们就临时借用管理员的钥匙了。” “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雪之下显然不是对教室里粉色头发女孩的热情很适应。 如果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位少女应该就是雪之下口中的两位部员之一。 江离从雪之下身后探出脑袋来,目光逡巡在粉头发的四周,寻找着另一位部员。 这间教室异常的整洁。倒置的桌椅井井有条的堆满了在教室的另一角。中央则是几张小桌合拼起来的方桌。黑板上无一人写字,下方的粉笔槽中更是连一粒微尘都不曾有过,却在讲台上配了一盒未拆封的粉笔。 窗明几净,微风吹动淡绿色的窗帘,切碎洒入屋内的阳光。 “啊啦,小雪,这是来寻求帮助的学生吗?” 短袜粉毛少女两手撑着椅子伸长了扎着丸子头的可爱脑袋,将饱满的胸脯放到了桌子上。 “不。” 江离和雪之下同时开口。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率先开口说道:您好,我是新来的部员。” 江离撇下雪之下,向前走了几步,注意到躲在角落的另一位男部员。 “初次见面。” 他对留着乱糟糟碎发的男生大方的伸出右手。 死鱼眼的男生对江离居然能够发现他的存在感到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对方脸上完美无缺的社交用微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缩了缩脖子,扭过头去,“嘛…….我们这也不是很注重辈分上的礼节。以后叫我比企谷就好了。” 江离转而走向那位热情的少女,却不想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令他感到意外的羞赧。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江离。” “叫我由比滨结衣就好了。”由比滨有些尴尬的两手捏住江离伸出的右手,上下晃了晃。 “够了,江离同学,你的豪门贵公子社交游戏结束了。由比滨同学,不要被他道貌岸然的外表所欺骗了。” 雪之下忍不住开口道。 “欸?你们之前认识?” 由比滨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父亲以前是雪之下父亲的学长。”江离轻描淡写的说道,“两人关系比较要好,所以双方的交情就递延到了我们身上。” “也就是说青梅竹马?对了,小雪,我记得你就读的是为归国子女准备的j班吧,莫非江离同学也是。” “应该……不算吧。总之是各种各样的原因,你们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安静的做题就行了。” “欸~没想到江离同学比小雪都刻苦啊。”见江离从肩包里拿出一本数学集,由比滨好奇的问道。 雪之下也有些疑惑。虽然他上课基本都是在老老实实的看书,但他翻书的节奏明显不是在听老师讲课。可偶尔老师几次点了他的名字想认识一下新同学,他都能好好做答。 “锻炼思维或者说是一种修行。” 他随口说道,展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由比滨不懂的数学符号,是高数。 “好厉害。”是标准霓虹女生吹捧男生的语气,“江离同学是想成为一名数学家吗?” 江离不确定对方是否在阴阳怪气,又觉得刻板印象里霓虹女生似乎都应该这么说话,除了雪之下以外。 他没来由的笑了,“不,由比滨同学,你太高估了我了,我可是漫无头绪,蝼蛄不知春秋,朝生暮死的一类人,千万不要学我。” 雪之下不置可否。虽然这家伙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人生底线极低,甚至可以和企比谷归为同类。 “你呢?我记得霓虹的学校应该要填未来志愿的吧。”雪之下就不用问了,哪怕真如阳乃所说把她赶出家门,也能凭自己能力考上东大。阳乃的光芒过于强烈,以至于她常常分不清自己有多么优秀。 “我啊……开一个甜品店?”由比滨想了想,微微脸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 江离把目光转向比企谷。 “别看我啊,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家庭主夫。”当提到“家庭主夫”这四个字时,企比谷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原本沉闷的语气顿时被清扫一空。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注意到江离的视线在他上停留了良久。企比谷有些不安的说道。 “抱歉,发了会儿呆。”他并没有指责任何人的权力。 江离摇了摇头,挑了个空位坐下。 “所以你们平时的活动就是跟读书同好会差不多?” 江离目睹着雪之下从讲台下方取出精美的骨瓷茶具,放入茶包。 桶装水咕嘟咕嘟的向上冒着气泡。加热的指示灯从绿色跳到了沉郁的红色。 “拥有之人抱以慈悲之心。向苦难之人伸出援手。但仅仅只是教会解决方法,如果一昧要求别人承担责任,那么我们也会弃之而去。” 雪之下恢复了初见时清越动人的嗓音,不仅如此,还夹杂了几分俏皮的傲慢。 “动机呢?” 江离挑了挑眉毛。 “江离同学,帮助别人是一种无私的美德,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阴暗到认为每个人的毛孔中都充斥着功利主义。” “雪之下同学,如果你不想我在背后随意揣测歪曲你的用意的话,最好找一个我信的过的借口。这个世界上没有凭空之物。”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那个…”由比滨被在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到了,然而她预想之中更大的爆发并没有到来。双方针尖对麦芒的锐利在到达某个极点后,便骤然偃旗息鼓。 雪之下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总是对优秀的人抱有太多敌意,使得他们无法发挥自己原本的才能,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说到这里,江离看到雪之下的眼中跳动着清冽的火焰。 他有些羡慕雪之下敢于说出改变世界这样的话来,但又言不由衷的说道:“无法适应环境的人有何天才可言?以为凭借着一技之长就能够在人群中享受众星捧月的快感?大家都是社会的齿轮,凭什么你就能拥有特权?” 江离当然知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故事。米开朗基罗,伦勃朗,梵高无一不是在穷困潦倒,饱受非议的状态下死去。 “你这是诡辩。难道个人的才能被埋没会是正确的行为吗?” “个人能力的发展和整个社会机器的运转哪个更重要?雪之下,你应该非常清楚。我和你都是资产阶级的后代,生下来就拥有普通人工作几百年也无法企及的财富。我们生来就是饱受嫉妒和憎恨的。在这个状态下,你居然试图和解?创造一个没有仇恨的世界?简直是贻笑大方。” 江离面孔扭曲的嗤笑,似乎是听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又说道,“天才生来就是被孤立的,这个社会无法包容与之格格不入的人,现代文明的美好让你忽略了人性到底有多么丑恶,阴湿的臭虫们聚在一起像一群井底之蛙嘲笑着任何一个想要爬出井口的异类。” “所以呢?在你眼里,我们甚至无法被称之为“人”,你现在能够心平气和的跟我对话,只是因为你对世俗居高临下的包容和施舍。就像人对待牲畜一样。” “雪之下,你别忘了,你现在在学校这副样子究竟是谁赐予的,你又是带着什么样的态度给予回击的呢?” 第10章 污泥 他早就向阳乃调查清楚了这几年雪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所谓的高岭之花不过是她用于保护自己的外壳。 “另外,我可没说我是什么善良之辈。我憎恶着人类本身。从五岁那年,我用肥皂水毫无理由的浇向地面上的蚂蚁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继承了生物争斗嗜杀的基因,只知道在泥坑里翻滚撕咬,却从来不懂得宽恕。人和人的感情是永远也不会相通的。” 江离两手一摊。 比企谷震惊于第一次见到能和雪之下辩的有来有回的角色,同时也惊讶于眼前男子虽然表面光鲜亮丽,但内心的阴暗程度与他相比不遑多让。 “所以再更要建立一个公平的世界不是吗?”雪之下大声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有着强大的能力,却放任自流,甘愿沦为众生的一员就显得你贴近人情了是吗?” “你不应该说出如此……愚蠢的回答。”笑容戛然而止,江离不禁愕然。嘴巴下意识的微微张开,皱紧的眉毛蜷成一团,他感到无法理解。“正确性和合理性是两回事。有些看似正确的事情是永远无法做到的。” “好好,stop,怎么我一来就吵架。” 门开了,是穿着白大褂的平冢静。 这不是你乐意看到的吗? 江离暗戳戳的想,但没敢说出来,眼下最重要的是给雪之下一个台阶下。 “部长在教我数学题。” 明目张胆的撒谎,江离举起了桌上的数学书。 “哦~是高数啊。” 平冢静饶有兴趣的凑近观察,“大学毕业后我就没怎么碰这个了。好学是好事,但作为教师我还是要说一句,做好课本上的内容才是重点。” “知道了,知道了。”江离极为敷衍的应承下来。 “还有!” 平冢静一个脑瓜崩弹在男人的脑壳上,望着江离抱头捂着脑袋痛苦的模样,好笑的说道:“跟女生说话要注意语气,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快点跟雪之下道歉。” “对不起。” 江离两眼含泪。 让他和雪之下相互纠正又不让他口无遮拦,他可真难做。 “说回正题。” “川崎沙织,也就是和企比谷同班的女生。” 众人把目光聚焦到企比谷身上。 “你们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和班里的女生有来往。说起来,由比滨同学也是和我一个班级,你们怎么不去问她?” “好了,跟那个女性绝缘体没关系。前几天川崎同学的弟弟打电话给我向我询问姐姐的最近的动向,说是经常打工到半夜才回来。”平冢静用手里卷成的试卷轻轻拍了拍桌子。 霓虹学生打工有着严格的规定。在最大尊重学生意愿的前提下,为了保护学生的健康发展,近乎苛刻的限制了打工的工种和工时。 非法接纳学生打工会面临罚款,停业甚至短期拘留的风险。 “原因呢?”雪之下问道。 “finance.”即使是平冢静也无法轻而易举说出这个有些残酷的事实。 “为什么要派我们去,这应该是校方自己的问题,学校本就设有给予贫困学生无息贷款的专项补助。” 雪之下皱眉。她的母亲是这间学校家长监督委员会的会长,从母亲电话声里得知了许多必要不必要的程序。况且她这不是许愿屋,更不是接受外包业务,处理因别人无能而生产的问题的垃圾场。 “学校有学校的难处,老师有老师的难处。” “平冢老师,这不是你下班去居酒屋喝酒的理由。”雪之下叹了一声。 “大人的世界,小孩子少管。接受吗?不接受的话我就去找其他人了。” “平冢老师,除了我们你好像也没别的人选了啊?” 江离戏谑的调侃道。 “我这不是激将法吗?”平冢静一把抓过江离的脑袋,使劲用指关节钻起了他的太阳穴。“你就忍心看到一个好学生被生活摧毁吗?给我接!” “软的不行来硬的是吧。好好好,我答应了,你先停手。”江离拍着平冢老师的右手,唉声求饶。 “你说了不算。”平冢静轻笑,随后看向了雪之下,听着对方赏心悦目的求饶声,她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别闹了,我答应了。”这里不是打闹之所,雪之下选择这个教室本就是图一个清静自在。而眼下这对师生宛如两条泥地里撒泼打滚的野狗无时无刻在玷污她的眼睛。 “那就好。”平冢静随即停止了酷刑,“我约了川崎的弟弟在学校边上的咖啡厅。你们差不多就可以动身了,现在赶过去的话大概还有五分钟的余裕。” 看来她是早料到了结果。 “今天家里我还有点事。”闻言,江离立刻冒出了开溜的想法。但从平冢静那一句难处,他就大致猜出这件事有多麻烦。 “你家里无父无母的,孤身一个人住在高级公寓里,能有什么事?”平冢静两手抱胸,一脸凶相。 “呵呵…….”江离讪讪的笑着,“今天是我培养情操的日子。”他也懒得编个一本正经的理由。 “江离同学,你知道吗?在霓虹,凡是说这句话的学生,一般都是准备去便利店,回家关上门…….”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江离赶忙上前试图捂住平冢静的嘴,这女人已经开始准备造他的谣了。 他慌张的回头看了雪之下一眼。他不要脸是没错,但这已经算社会人格摧毁了。 “我也还没表决呢……”看了许久江离和平冢静别开生面的表演,企比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嗯?” 迎面而来的平冢静极度不满的哼气声。 “当我没说。” “快走吧。”雪之下揉了揉眉头。 “好耶,是社团活动。” 由比滨兴奋的抱住雪之下的胳膊。 第11章 玻璃弹珠 位于总武高边上的咖啡馆继承了霓虹商业街紧凑的特质。 书店,便利店,拉面馆,紧罗密布的排列着。往上则摇摇欲坠的挂着补习班的招牌。他们和其他学校不一样,总武高一直是千叶升学率最高的学校,因此每逢新的开学季都会有东大的老师提前来这里招生。 一旦进入毕业的年级,社团,修学旅行等等诸如此类的散发着青春美好气息的生活,都会如同泡影般被戳破。随之而来的便是成人社会摩肩接踵的种种压力。 所幸这些或有或无的麻烦事根本轮不到江离身上。 推开那扇挂有“营业中”木牌的玻璃门,悬挂在门口的风铃声发出了清脆的啼啭。 这间咖啡馆意外的大,桌式足球,按日期排列整齐的少年漫,轻小说书架以及一台开了机的ps4,角落甚至还摆着一张台球桌。 吧台椅上穿着总武高校服的女生身体前倾与友伴搭话,双脚晃动着,露出富含脂肪的白嫩小腿。 这里无疑是个谈情说爱,吊凯子的好地方。 江离一行人来当然不是来取乐的。四处晃荡了两圈,便找到了坐在落地玻璃窗边的有些紧张的少年,与总武高样式截然不同的校服,使每个路过的学生都好奇的看了一眼。 桌上摆了一杯饮料,是最经典的气泡水。冰块化了将近一半,杯壁上也因此结满了厚厚的的一层水珠,却是未动过一丝。 少年由穿着相同校服的少女陪同着。在看到江离一行人的一瞬间。留有短发的活泼少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里,这里。” 她欢快的站起来跳着江离他们招手,被黄色发卡好好绑住的头发也随之晃动。 “好慢呐,哥哥,不会你就是平冢静老师派来的援手吗?” “不要对哥哥心里期望值这么低好吗?我像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比企谷没了刚见面时身上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有些讨好又有些无奈。 “正是因为你一直这个样子,才叫人担心啊。”企比谷小町抱怨道。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这家伙的妹妹,企比谷小町。平时家兄在学校承蒙大家关照了。”说罢,那位自称是企比谷小町的少女,有礼貌的向江离一行人鞠躬。 “那个……我叫川崎大志。” 有些沉默的男孩见同行的女孩鞠躬,他也忙不迭的站了起来。鼓起勇气向众人自我介绍道。 “礼节就免了吧,直接说正事。” 雪之下单刀直入的说道。 位子调的微妙,三个女孩毫无疑问的坐在一排,而作为主审官的雪之下和委托人川崎大志自然是坐在中央。企比谷有社恐,以至于江离和由比滨自然而然的被流放到了最外边。其后果就是要当跑腿满足女孩们各种各样的要求。 “川崎君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天又说自己要来总武高这边,我一想自己有个哥哥也在总武高就读,也就跟着来了。”见江离一个人把账都付了,小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学长请学弟,学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当是提前祝贺你们考上总武高好了。” “呀…呀…这么太武断了,总武高不是这么好考的…”小町连忙摆了摆手。 “比企谷…小町同学,这家伙就喜欢自顾自的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你就当他是在犯蠢好了。” “可…以吗?” 比企谷小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观察着两人。雪之下依旧是那副清冷,面色不虞的表情,江离则是似笑非笑一副谁都好说话的样子。 “对了,比企谷小町同学。”这边有个同姓之人,江离又和小町不熟,叫起来颇为拗口。“你和川崎同学在学校里很熟吗?” 此话一出,久坐在窗边发呆的企比谷八幡顿时紧张起来,与之一同的,还有坐在他们中间的川崎大志。 “实验课时候坐在一起,平时偶尔也会聚在一起聊天。” 比企谷小町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川崎大志明显是长舒一口气,又抓紧时间补充道:“同学关系。” 江离眼珠子在俩人身上徘徊了一阵。 “只是问一下,你们两个别那么紧张嘛……”江离不怀好意的面带笑容。 “先核对一下信息吧。”雪之下缓缓搅着刚刚萃取好的咖啡液。 平冢老师打哑谜式的委托,以至于江离他们除了基本的人名,非法打工外几乎一无所知。 江离于是开口问道:“川崎君,你的主要诉求是了解你姐姐最近早出晚归异常打工的原因,如果可能希望我们能够及时帮助或纠正你姐姐的问题。对吧?你看看我目前所领会的信息是否与你的实际需求有出入?” 川崎大志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请你一字一句的把你最近所看到的情况和自己的内心想法全部描述出来。为了帮助你的姐姐,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雪之下虽然很不满江离打断了她的对话,但他的行事逻辑却是正确的。 “那个…大概是开学时候的事情吧,算起来有二十几天了。姐姐突然回来的很晚……” 与江离预料的一样,说的尽是些证明川崎沙织在非法打工的事情。唯一有收获的是,他们父母平时回来的很晚,川崎沙希一直负责给她的弟弟妹妹们做晚饭。新学期开始后,川崎往往回家做完饭就匆匆的出门打第二份工去了,然后就是赶着最后一班夜晚十二点的电车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不觉得冠冕堂皇的降临到素未谋面的川崎纱希边上,以救世主的名义发放给她学校的助学金就能够简单的说服她,乃至对方痛哭流涕的感谢他。这又不是什么幼儿园画本。 “由比滨同学,你平时和班里的川崎的熟悉吗?”雪之下显然也是很不满意川崎君的表述,试图在由比滨身上寻找突破口。 “不怎么熟啊,我平时是个三浦她们一块玩的。但印象里川崎同学似乎跟小企一样,总是独来独往。” “什么叫跟我一样啊…喂…”企比谷弱弱的狡辩。 “联谊会呢?”江离突然撑到了桌子上,木桌上的饮料也随之晃动。“我听说霓虹的女生放学后经常去ktv一块唱歌来着。”一提到这个,他兴奋不已。 “没有。” 由比滨苦苦思索着。“印象里,她只在一年级的时候跟着我们来过几次。” 她松开眉毛,语气中透露着淡淡的担忧。这让江离有些意外。初见面时,看着对方手机上挂着各式闪光的赛璐珞挂饰,本以为由比滨是个崇尚潮流,说着奇怪日语的无脑涩谷太妹。没想到对方出乎意料是个的好孩子。 “川崎大志同学也说了,川崎同学她正在不远处的女仆咖啡店打工,要不我们去看看她?”和江离一样坐在边缘的由比滨发话了。 江离抬头看了一眼雪之下,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了。”江离柔声说道。 眼下冒然接近川崎纱希只会对他们产生防备。好不容易问到了对方打工的场所,要是跟丢了,再想找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比企谷同学。”江离缓缓开口,带着蛊惑的口吻。 “没空。” “笨蛋老哥,说得是我啊。”比企谷小町伸出手拍了一下八幡头上的那撮乱糟糟的呆毛。 “我们周末社团有个学习会,你要不要来一块参加?正好还有一年你就要升学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尽管来问我们,坐在你右边的是学习成绩常年第一的雪之下雪乃。不过这个名号马上就属于我了。”江离自满的说道。 “你先超过我再说大话也不迟。” “好啊,好啊。话说回来,我哥哥能结识你们真是太好了。正好替他补一补数学。” “你哥哥成绩很差吗?”江离扭头看向雪之下,印象里总武高是全霓虹有名的高中,应该不存在差生才对。 雪之下也是一脸疑惑,最后解释道:“总武高的学生成绩只公布年级的前十名,其余人的成绩除了任课老师以外只有学生本人知道。” “上次国语考了年级第六。还有我是不会跟你们去的,难得的周末,我才不想浪费。”见江离和雪之下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比企谷鼓起勇气说道。 “数学呢?”江离。 … 比企谷没有回答。 “雪之下,我们年级一共有多少人?”一边问着雪之下,一边饶有兴趣的盯着企比谷面部肌肉的牵动。 “420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对了,川崎君,我和雪之下家最近在施工,能拜托去你家开学习会吗?反正教一个人也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江离转头和善的对川崎大志问道,他一向不屑于找借口。 “当然。但是姐姐她不在家……”川崎大志慌忙站起身,扯了扯校服,飞速的看了小町一眼,这些小动作被江离尽收眼底。 “大志君,你马上就要毕业了。” 江离严肃的说道,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只要不是木头都应该察觉到了。何况是眼下面红耳赤的川崎大志。 “等等,我也要去。” “你不是不去吗?”江离揶揄道。 “不行”,比企谷用力摇了摇头,“果然一个人让小町出去太危险了。”他装出一副凶狠撕咬的面孔瞪着川崎大志。 “好。”江离早就预料到了他现在这副着急的模样。 “真是的,正是因为老哥这样,小町我才老是担心你在外面交不到朋友啊。” 比企谷小町抱怨着,嘴角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烦死了,要你管。”比企谷烦躁的反驳着,没想到抬起头迎来的是众人鄙夷的目光。 死妹控。 如果说出来的话感觉会是在表扬他。 “部长,你不反对吧。” “原来你还知道有我这个部长啊…….”雪之下抿了抿嘴,“姑且…..我不反对。” 那就是同意喽,非要说不反对这种怪话,怪人。 第12章 离原 文化祭,又称是学园祭。霓虹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时刻,电视里,小说里无数美好的爱情故事都发生在这个时刻,即使是以严谨治学着称的总武高都洋溢着欢腾的气息。 然而校文化祭执行委员会却是门不折不扣的苦差事。 与班级里互相开开玩笑,在自己熟悉的小圈子提一个富含青春色彩,让大家一股脑像傻子一样往前冲的班级活动不同。 执行委员会直接承接了一部分学生会的工作,更像是一个微缩的成人职场。留给学生的自然不是男男女女打闹着裁纸条吹气球,在黑板上画画。而是无数需要反复确认施行并反馈的文件和数不清的麻烦事。 期间还会有校外赞助商,政府,老师,学生会的监督,一个做不好就要承受众人无形的压力。 当然江离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累,避开这一点也就无从谈起了。直到点到江离的名字为止他都在趴在桌子上狂睡。 雪之下是学生会指名道姓内定的,而他则是前几日自我介绍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被人们理所当然的归为了雪之下对策委员会的主要成员。———简而言之,苦力。 “欸,我和雪之下,真的假的?” 江离睡眼惺忪的扬起脸,望向讲台上的班级领导人和学生会会长,身下的笔记本已经被他的口水濡湿了。 他自然不会注意到班级里的气氛,问出这句话完全是大脑还没清醒。 “现在就去吧。”不知道谁在说话。 雪之下一声不吭的起身。 “喂,等等我。”大概是在嫌他丢人。 他用手擦了擦眼角,跌跌撞撞的跟上快步离开队伍雪之下。 教室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江离也不清楚今天哪里惹到雪之下了。今天一整天除了上课,就是本分的看书。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难道是口臭? 他疑惑的把手掌放进嘴前哈气。又抓起袖子用力闻了闻。除了一股淡淡的花果香柔顺剂味道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江离也不敢冲上去问个明白,讪讪的在后面维持着五步的距离,回头后看到先前来他们班的学生会会长一脸苦笑。 “我叫江离,你叫什么?” 江离下意识的问道,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似乎会有些不礼貌。 “城廻巡。” 女孩认真鞠躬后,认真回答。 “喂,你知道在哪吗?走这么快。” 江离朝着并没有停留,反而愈走愈快的雪之下遥遥喊道,连忙追了上去。刚来总武高没几天,他除了旧校舍和j班几乎再没去过其他的地方。 臭女人。他暗暗的骂了一句。 七绕八绕的兜了几个转角,雪之下总算是停了脚步,暗暗深呼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背后充斥着聊天声的教室门。 除了位居讲台下方那一排主位,教室里已经坐满了。来自不同班级的学生彼此兴奋的交谈着,没有什么比不用上课更快乐的事情了。哪怕从小是被称为别人家孩子的他们。说到底,抛去世俗上的偏见,他们还是群刚刚长大的孩子。 刚才的学生会长主动帮他们从隔壁的空余教室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谢谢。” 江离主动上前接过两张椅子,放下。深茶色头发,辫子放在胸前的少女却表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不用客气,真的。” “我脸上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江离有些好奇。小时候经常被绑架经历使得的从进入教室开始,他就注意到很多人的目光不时的从他身上扫过。 虽然他对他这张脸蛋自诩还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跟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备受瞩目。而眼下高高在上的学生会长都一副暗生情愫的样子,他开始怀疑今天的午饭里是不是掺蘑菇了。 “没什么,放轻松就好。对了,我要去那边了。”学生会会长指了指边上套着三棱透明塑料壳子印有学生会的身份牌。 她和江离,雪之下的职责不一样。 “去吧。”江离轻声说道。他比城廻巡高了一个头不止。眼前害羞的少女没有传统学生会会长那般的气势,反倒是更像一个文静的书记。 他刚转身准备坐下,却看到雪之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是狗吗,这么盯着我。” “把你的爪子拿开,再靠近一点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 江离忙不迭的收回搭在雪之下椅背上的左手。 “至于吗,这么小气。”江离吐了吐舌头,知道雪之下不会看到。 虽说如此,但这间教室里几乎挤满了人。三年级并不参加,光二年级,一年级的学生代表就占了四十八人。 他和雪之下是最晚来的。两个人像集装箱里被压缩打包的货物一样,被堆在教室角落的旮旯里。为了不碰到雪之下,江离只好挺直腰背,老老实实的两手放在腿上。即便是如此,他与雪之下的距离也不超过五公分。雪之下竟然出奇的没有发怒。 凭借着身高优势,江离粗略的环视了一圈。 成年人除了几名派来维持秩序的教师大都是穿着西装的社会人士,阳乃也混迹其中。画着淡妆的她一脸和蔼可亲的跟边上的平冢静亲切的交谈着,时不时还要和鼓起勇气凑近攀谈的高年级学生打招呼。但他心里清楚,这个女人绝对没安着好心思。 他亲眼目睹刚才城廻巡一副任务完成的模样,满心欢喜的与雪之下阳乃讲话。阳乃不经意的往他这边一瞥,露出极其恶劣的笑容。 江离还看到了企比谷,他一副努力表现出镇定的姿态,小心翼翼的躲在人群中。大概跟江离一样,也是班级投票的受害者。让一个社恐出现在这种社交意义极强的场合,无疑是一种酷刑。 前排的学生传来了两份文件。他和雪之下坐在了最后一排。 a4纸装装订成册的封面朴素的印了文化祭企划五个汉字。 江离把整本册子用两根指头夹住举到了自己眼前目测了一下厚度,随后翻开。 除了开头文学意义浓厚的几页介绍总武高校史和历届文化祭的叙述,从第十页开始一直到最后都是令人头晕目眩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报表。 按着目录挑了几处感兴趣的小标题看了几页,视野逐渐飘忽到了雪之下身上。 “呶。” 江离递过来一只嵌有繁复金边的黑色钢笔。他注意到雪之下拈着书页的右手食指不住的微微晃动。 “你钢笔是随身携带的吗?” 雪之下显然不是很想领情。 “我爸说,男人最在外最重要的便是钢笔,手表,打火机这三样东西。” “我们学校里禁烟。”雪之下皱眉。 “所以我带了火柴。” 江离狡黠的说道,一边魔术般的从校服口袋里翻出一盒长柄火柴,打开封口,露出里面白色的火柴头。 超级无敌防水火柴。自带氧化剂和防潮薄膜,点燃埋进土里挖出来照旧在烧。 辱骂他恐怕只会让他愈发得意忘形。雪之下犹豫了一会儿,接过了江离的钢笔。 随着上课铃响起。教室骤然变得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安静一下。” 刚才和他谈话的城廻巡走到了讲台下的主位边上。在与平冢静眼神交流并得到认可后,她开口道:“今年的文化祭执行委员会,照例三年级学生并不参与商讨。高年级为主的学生会,也仅仅参与表面的监督工作。因此,需要特别选举一组执行委员。” 城廻巡咽了一口口水,仿佛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在这里,我提议j班的雪之下雪乃同学担任执行委员委员长一职。” 第13章 横作 原本沉寂的会场顿时热闹起来,五颜六色染房一样精彩纷呈的神情盛开在众人的脸上。 “那个…雪之下同学是前学生会会长的那个雪之下吗?” 一位戴着方框眼镜的女孩举手示意后,畏畏缩缩的站起来向城廻巡问道。 “不会吧?真的假的?” “那今年岂不是内定就是她了?阳乃会长办的文化祭被称为整个总武高最热闹的一次。如果是她的妹妹的话…….” “你个低年级议论什么?经过那一次文化祭的如今只剩下我们高年级的学生了。” 然而经历过就必定热烈吗?在场的学生除了城廻巡外基本都是第一次见阳乃,不管是低年级还是高年级,都是道听途说,用他人的梦装点自己虚无缥缈的记忆罢了。 “我爸爸是电视台的记者,听说那次连市长的请来了。” 雪之下缄口不语,沉默便是最大的反抗。 就连江离也来劲了,他打着哈哈,一边对身边的雪之下拱手开玩笑道:“委座高见。” 雪之下捏紧了拳头,忍住了揍他的冲动,平静的开口道:“文化祭的举办是由总武高的学生自行举办的,那么其执行委员为选举也应该如是,因此我建议采取自荐的方法。” 雪之下那如早春积雪融化后,潺潺溪水般清冽的嗓音洞穿了一时间有些嘈杂的会场。众人再度安静了下来。 “那么就如雪之下所说采取自荐的方法吧。”城廻巡缩了缩脑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的柔和一点,好让变得冷清的气氛不再那么尴尬。 “但无论如何,还请您担任副委员长的职务。” 城廻巡用上了敬语,在这个充满了尊卑文化的霓虹,如果再拒绝她的请求的话,雪之下无疑会被打上没有人情味的标签。 在江离看来,作为唯一一个站着的学生,城廻巡简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边忍受着众人目光的拷打,一边还要做着自己不擅长的领导工作。更加郁闷的是,阳乃的存在无形的还给她增添了许多本不该有的压力。 江离看了阳乃一眼,她撑着头,饶有兴趣的用纤秾合度的指节敲击着桌子。他知道阳乃今天没安好心。 那天回去后,他出奇的做了一个梦,梦到的人不是雪乃而是那个咄咄逼人又有些悲郁的阳乃。 印象里阳乃成了他的女友。而他在一节阴暗泛着令人缺氧的水汽的电车上。 什么都是灰蓝色的。 电车门敞口后的露出的站台,玻璃窗外的下着细雨的水泥地与枝条被雨雾压到地面上的梧桐树,包括人影憧憧,幽灵般冰冷的电车。 他站立在钢铁色的竖杆边上,右边是着红,红,蓝三个按钮的铁皮电箱。毫无疑问他是在去见阳乃的路上。 见没见到他已经模糊不清了。 只朦朦胧胧的记得在这个单调冰冷的世界里唯独阳乃的脸是温暖的白色。 时至今日,梦中对方卓然的姿态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再次见到阳乃,他才恍然回忆起那即将与恋人相见时心中从未拥有过的喜悦。 江离正值浑身精力用不完的年纪,做这种猥亵的梦是在正常不过了。可梦中的自己是真正的自己,而梦中的情感是毫无保留没有任何虚饰的呀。 江离面色不禁有些复杂。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期待在阳乃脸上看到真正的笑脸的呢? 梦中的笑靥是虚无的幻象,天国之诗,大脑却不自觉的为她补上江离自我的珍视之物,成了镜花水月的空中楼阁。 “好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闻言,雪之下叹了一声,不再多做反抗。江离观察到身旁女子沉重帷幕似的叹息。明明雪之下才是离他最近的人啊。 他不禁有些愧疚。 事到如今他对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又承载着什么情感呢? 只剩下男性的性冲动和想要了解的好奇心。不相信爱情,抛弃了爱情的定义,那又该如何命名这种感情呢? 一个健全的人格是不会在悸动的时刻去冰冷的思考这些事的,他似乎已然失去了感情的能力。一想到这,他震惊不已。 “那么有谁愿意担任委员长的吗?”城廻巡再次询问道。 教室里适度的沉默了。即便有人想当也不会立刻提出来。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他们也不可控制的受到社会上墨守陈规的粗陋风气污染。而没有完整对成人社会认知,率直又不知轻重的他们有时候反而会做的比成人更加过火。 坐在比企谷边上的三个女孩像是打闹般的相互怂恿,沐猴而冠,弹冠相庆,大概说的就是这副嬉皮笑脸的腔调。 “那个….如果大家都不想做的话,我可以来。” 三人居中的那位深红短发的女子弱弱的举手。 您是哪位? “真的?” 城廻巡露出了一副欣喜的笑容,赶忙接过了对话,仿佛生怕对面反悔似的。 会长,你这识人术有问题啊,这人一看就是大路货。中听不中用啊。 “我是二年f班的相模南。虽然我之前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但我希望能和大家共同成长,度过一个难忘的文化祭。”相模同学巧妙的用小手捂着自己瘦削的胸口,抬起半阖的睫毛,一副楚楚惹人心疼的模样。 “没问题的,相模同学能行的。” “对啊,对啊,我们也会帮忙的。” 刚才和相模南打闹的另外两位女学生天衣无缝的配合道。 拙劣的演技瞒不过江离的眼睛。可人类劣质的感性恰恰吃的就是这一套,即便江离亦是如此。戏剧性的表演轻而易举的冲昏了每个人的头脑,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即便是失败也能笑着拥抱这样的王道热血台词总是能调动青年们的热情。而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人群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掌声。大家似乎也纷纷认可了这么一个勇于挑战自我的女生。比起相模南,不少人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江离有些同情的向边上的雪之下看去,这家伙要是懂得撒娇一点,不知道会有多少流着鼻血的男生嗷嗷叫的替她说话。不对,他刚才好像也阴阳她了。 “还有我。” 江离举起了手。仿佛是被相模南的勇敢所打动,他蓦然站了起来。 “江离同学。” 城廻巡大喜过望,打了个踉跄。只要开了相模南,江离这个口子,调动起大家的热情,后面的工作会变得好做许多。 “我是二年j班的江离,我希望担任执行委员一职,请大家多多支持我。” 他分别对着三个方向鞠了三个躬,随后阳光的一笑。他对自己的相貌有着充分的认知,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大化的吸引别人眼球。没人会不喜欢俊秀明朗的男生。 江离这一出毫无疑问的激发了所有人的热情。来自各个班级不同的学生原本还有些拘束,此时却是一团和气,同气连枝的毛遂自荐起来。 “你大可不必为了我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江离落座后,雪之下的声音悠悠传来。在发言前他怜悯投向雪之下的那一瞥或许被她误解了,他抖了抖眉毛。 “别搞错了,雪之下同学。我是在为自己考虑,一个不着调的执行委员长能带来的灾难比你预想的多得多得多做。” “找机会偷懒吗,你是?只要我在一天你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另外”,江离不急不慢的补充道,“如果你是想说服你母亲我们两个不合适的话。那么至少前期假装两个人互相了解的戏码是必须的。你亲爱的姐姐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江离朝远处的阳乃努了努嘴。 听到了阳乃的名字,雪之下缓缓的低了头,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 “你不用这么怕你姐姐,她又不会吃了你。” 江离忍住为她撩起鬓发的念头,无奈道。 雪之下的头发如乌云般茂密,鬓角和额间的发际渭泾分明的将所有多余的毛发隔开了。缺少血色光洁的面孔上,双颊与高挑鼻尖处泛起了可爱的红潮。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感性还是从美学角度考虑,她都是个标致的美人。 可唯独这个时候雪之下一点也不像雪之下,他讨厌极了。 江离捡起刚才下发的文件,百无聊赖的翻阅起来。 第14章 铁盒 竞选在经久不衰的喧闹中结束,中间穿着短袖的体育老师吹了好几次哨子示意安静。江离对选什么人,怎么选都毫不关心,雪之下又在边上紧紧挨着他,他也不好松开腿脚伸懒腰,草草看了一遍校史,后面一直在抠封面上的彩印校徽,双目放空好似入定一般。抠到一半,喧闹的声音忽然停了,稀稀拉拉的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响起。他明白,散会了。 江离一看表四点半了,这时候再去部室已是鸡肋。而雪之下又是他们部室的主心骨,她不去,企比谷和由比滨也不愿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待在一起空耗光阴。 那就只剩下他和雪之下两个了,如果她愿意去,比起表白的可能性,恐怕雪之下更想因为刚才的事给自己一巴掌。 教室后面的门是锁住的。他和雪之下只好干坐着等前面的人走光才方便动身。不出所料,散会后,立马就有兴奋的女学生围到了阳乃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学生,则是不知所措的靠在远处的桌子上,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阳乃为数不多的几个亲密位置都被女学生占了,再凑上去挤进女孩堆里打断她们的对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笔还你。” 雪之下忽然说了一句。 是笔帽朝着江离,仔细看去,上面的金属夹整整齐齐的对着笔杆竖直的金色花纹。 这股没来由的沉重搞得江离哭笑不得,以至于雪之下也一脸疑惑的打量着他。大概是他多想了。 “回去了。”他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趁着阳乃还来不及发难,赶紧扯路。 “你回去就回去,为什么要盯着我?没见过女人吗?”雪之下皱眉。 “雪之下,你不会还不知道,我家和你家同一栋楼吧?”阳乃的电车西瓜卡寄来之前,江离一直是打车回家的。霓虹人杰地灵,饶是以他的家境,看着师傅表上跳动的数字也跟着眼皮直跳。 “同路也没必要一起吧?我跟你有熟到上下学结伴而行的关系吗?江离同学,对自己有信心是好事,但……” “我是个路痴。”江离干脆耍起了无赖。 雪之下悠悠的凝望了江离一会儿,随后无奈的叹气。 “就当是还你的人情好了,路上还请你闭嘴,不要做多余的事。” 江离一愣,知道对方是答应了。一次的妥协往往是后面无数次的开始。 “我尽量。” 他挑起自己的肩包,跟了上去。 从总武高乘最近的jr线乘至千叶市中央区中央港,再换乘千叶单轨列车到葭川公园,用时四十五分钟。 “私铁线是什么意思?”江离站在车站口,指着头上浩渺繁复的东京都市圈轨道交通地图,蛛网般密布的交通路线代替了绝大部分岛国对于私家车的需求。四周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人群就是这座都市的血液。得亏他的平时有在锻炼,才不至于被人流裹挟冲走。 “嗯……这个很复杂。话说你非要在这种情况下问我问题吗?”雪之下不比江离,个子只能算的上是窈窕。不断挣扎着才勉强凑到江离附近。 “拜托,这里这么多专有名词,我怎么可能一次全部记住。”江离使劲踮脚,好奇的眺望着整张地图。他已经够高了,但在这幅庞大的电子地图面前,还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你以后慢慢问不行吗?又不是不来了。” “当真?”江离大喜过望的扭头询问,像是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雪之下意识以为自己上当了,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分明只想问清楚霓虹轨道交通的状况。 人流中的雪之下颇为狼狈,他有些尴尬的横过身来,为她挡下了不少人群。 “谢谢。”雪之下下意识礼貌的说道,绝不是在感谢他。如果是陌生男子这么做,她一定会怀有戒心的后退,迅速离开。可江离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求知欲。她不相信他会说谎。 “不客气。” “你以为是拜谁所赐?还不快走。”雪之下瞪了他一眼,推开边上进站的人群。 “那你现在能说了吗?什么是私铁线?”江离仍不死心,走在前面为她开路,一边回头问道。 “我们边上的京成千叶线就是私铁,剩下的还有东武,西武,阪急,名铁,近铁这些。” “所以私铁是私营企业的意思?” “jr线大部分也是民营的。私铁。准确来说,是除jr线外,再除市营地下铁和第三部门铁道公司。东京,大阪地下铁的话勉强也算是私铁,但有政府的股份在里面。”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jr线一开始是国铁,后来为了自负盈亏,才逐渐改组民营化,像四国和北海道的jr的至今仍享有政府的额外补贴。 “那jr山手线呢?为什么要和其他jr线分开来标注。” “山手线是在来线,所有非新干线都会用特殊的图例分开。对了,我们这里所属是jr东霓虹分公司。而你刚才乘的是都市单轨电车,属于第三部份铁道公司,由千叶官民共同运营,理论上你家也有投资。” 江离想起了那辆倒挂在下方的列车。 “我所了解的就这么多,如果你还想问的话,霓虹有专门的铁道爱好者协会。”雪之下不是很了解江离,但男生的话,大都还是会喜欢钢铁巨兽这类的概念吧。 “不用了。但是果然还是很厉害啊。”江离回想了一圈,对刚才的错综复杂的铁路路不甚在意。 他们住在千叶的cbd附近,离车站口只有直线两百米。 这里虽然比不上涩谷商业街的繁华。拜霓虹狭窄的车道所致,也添加了不少人情味。眼下正值晚高峰,在霓虹特色的丁字路口,浩浩荡荡的人群与可怜的几辆汽车达成了钢铁森林中微妙的平衡。与纽约,上海不同,这里的街道鲜有茂盛的行道树。 江离和雪之下混杂在等候信号灯的人群中,对面首当其冲的是可口可乐和索狗的巨型电子广告牌。在下面是一行时事通信社禁止吸烟的文字。 广告牌下的两层是星巴克和芦屋书店联营的店铺。贴有海报的玻璃窗里,仓促的人群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走动。 空气中突然响起了魔性的三千里的广告歌曲,贴满各种二次元贴纸的绿灯亮了。江离和雪之下随着人海移动。 “什么?”去往东京空港的客机从上方经过,雪之下一时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雪之下同学。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铁路,火车之类的都是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吧。” “不懂的事物,理所当然想要去了解难道不是常识吗?” “所以说你才厉害啊。” “我……姑且当作你是在夸我好了。”雪之下断断续续的回答道,用余光瞥了身边的江离一眼。他问起问题来像极了学者。静静的聆听完她的答案,稍作思考,便再做提问。如果没有老气横秋的把手搭在背后就更好了。 广场上正在举行特别表演。漫威的广告牌下,一个穿着古代宫司服装,赤裸着臂膀的男人突然大踏步的走了一圈,爆发出一阵恶臭的大吼,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为什么要姑且?”江离有些疑惑道,“厉害就是厉害,我不认为别人的特长会令我自卑。”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的说话方式经常不按常理啊,谁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么说…….是我的问题?”江离突然停了下来,装作思考状。“抱歉,可能改不了。”他无奈的笑了笑,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 雪之下叹了一声,她就知道。 “不过,刚才我确实夸奖的意义大于讽刺哦。” “你是想让我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吗?” “不用。”江离耸了耸肩,云淡风轻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第15章 出云 “说起来好吵啊。”除了目不暇接的各式广告牌之外,养乐多广告声,书店销售的喇叭声,马路上驶过的宣传新生代男子偶像团体的卡车车载音乐声无时无刻不在强奸江离的耳朵。 “同感。”雪之下在前面带路,然而最吵的无疑是她边上的江离。 除了他和雪之下,江离一路过来鲜少能看到几个学生,大部分都是穿着时尚逛街的时尚女性和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他们都无一例外保守的戴着口罩。雪母不惜花大价钱也要买在这大概也有几分保护女儿的意思。 “不会吧,真的假的。”江离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 “又怎么了?”雪之下哀怨的转头。 街边修剪的高高瘦瘦的北美乔松下方,每一处花坛都有着独一无二的装饰。 江离现在待的树底下是漆成柠檬黄色的复活节岛小石像,边上还配有一样是黄色盛开三色堇。 他又跑到了前面去。木头做的童话风小房子,透过精致可爱的窗户望去,隐约是一座家具完备的迷你乌托邦。房子边上是个不合尺寸的橡木信箱。 “喂,过来。”兴奋的冲雪之下招了招手,完全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成熟。 “这是借东西的小人艾瑞蒂亚吧,哼哼,我知道哦。”江离指着树旁的小屋。” “应该是的。”雪之下也不清楚。 “那这个呢?是姬路城了吧。”他又指向远处古色古香石灯笼旁的一堆浅色石块。石块四周种的大概是百合竹和智利美登木。 “这怎么看都只是一堆石头吧,你是怎么联想到姬路城的?” “不对啊,我看黑泽明的《乱》里,天守阁用的就是这样的材料。” “工匠们在偷懒也说不定?”雪之下对江离的品味微微吃了一惊,略作思考说道。 “不会吧。”江离脸上露出了大失所望的样子,“那么,这个呢?”他很快的调整好心态,转而又指着街边印有“大黑屋”的店铺。 “这是二手店。那是拉面馆。”雪之下忍住笑意,顺着对方的眼睛看去,是“华味鸟”。她没有给江离进一步提问的机会,因为接下来是雪之下最不想解释的无料案内所。 “这样啊。”江离喃喃道,嘴里又不停说着眼里新发现的词汇“进化,铁人,人生。你们霓虹广告都这么中二的吗?店铺名字听着像忍者修炼的奥义。” “广告宣传的话,哪个国家不都一样吗?”雪之下经过一所咖啡厅的转角,陡然一转便站到了自动扶梯上。 “please watch your step,when you are getting on or off.”检测到行人通过。机械女声骤然响起。 扶梯过后,左转又是一趟扶梯中间的过道里放着亚马逊的储物柜。 “we minding the esctor.please hold a the handrail and stand inside the yellow by under step.” 场景骤然变幻着,刚才还是在大街上。几个眨眼便进入了二楼的天台。天台和商场几乎是一体的。 江离不是很好区分里外的界限。从商场伸展出来的店铺巧妙的与天台青灰色的地砖融为一体。而地砖上又设置地灯作为光的延伸,进一步模糊两者的边界。商场的设计师别具巧思的设计着,好让游客彻底沉醉在大都市纸醉金迷眩晕的灯光中。 或者说整座关东平原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他在步入的一瞬间就迷失在繁华似锦的世界之中。生活在迷宫里的人们是意识不到自己生活在迷宫的。 天台上布置着露天小公园。东京,巴黎,纽约,伦敦,柏林,北京,伊斯坦布尔,莫斯科这几个主要时区的挂钟,整齐的摆在草地边上的书店旁。不少人正坐在中央的草坪上阅读或者枯坐在嵌于玻璃护墙上的长桌边面对着笔记本办公。 难得的绿意,下方却是川流不息的车道。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也莫过于此。 江离微眯眼睛,止步,感受着摩天大楼间最后的晚阳。 “怎么停了?” 来来往往的白领,旅客以及嘻哈族。雪之下注视着在人流中岿然不动的江离。 “分泌血清素。” “阳光的照射很好的可以促进人体血清素的分泌,从而达到调节心情的目的。” 他默然的站了一会儿,微笑着睁开眼,迎来的却是雪之下的怒容。 “我说啊。” 雪之下向前猛的走几步,随后停下来一跺脚。“我刚才在电车里我已经给你指出回家的方向了,为什么还要跟过来,跟过来就算了,还要自说自话的做一些奇怪的事?” “一时间聊的尽兴了,你也没注意到不是吗?雪之下同学,你似乎总是很匆忙的样子,生活是需要慢慢享受的。” 他张开双臂,任由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 “你听说过曼哈顿悬日吗?每年的五月二十八日和七月十二日,日落时的阳光穿过曼哈顿所有的东南-西北向的街道,将整个城市照亮。一千零一夜中描述过一个死去的城市,犯了贪婪之罪的人们陷入了沉睡,他们的眼皮上点缀着价值几千第纳尔的宝石,那里的街道是用黄金铺就的。这里虽然是千叶。但现在不是和神话中一模一样吗?” 正如江离所言,即将逝去的夕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摩天大楼,驶过的电车,树丛,汽车上千疮百孔的窗户被余辉刺穿。在雪之下眼中,江离化作了回望索多玛与蛾摩拉的盐柱。 “我要去趟商超。你在这等我。”雪之下出声。 “我也去。” 江离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危机感,在后边很好的与雪之下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解释道“再说,我是要长时间定居在这里的,偶尔去一趟商超也不过分吧?你指望我接下来两年天天吃外卖生存?” “是这样没错。那你想好买什么了吗?” “不知道。”江离大言不惭的微笑。 “我发现我不是很好应付你这类人。” “这个世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顺其自然不是挺好的?” 雪之下向前一步,拦住了江离去书店观赏的打算。“那不就是偷懒吗?好了,现在是我带你去商超,请你听我的命令。” “好。”江离举手投降。 他们的声音太响了,引得路旁的行人纷纷侧目。雪之下郁结的用书包遮住半边脸快步离开。 江离连忙在后头跟着雪之下。 超市在地下一层。除了楼梯口那一圈奢侈品店和为楼上办公的白领提供堂食的几家餐厅外,石田井成超市占据了这一层的绝大部分面积。 “来都来了,顺便把周末拜访川崎家的伴手礼买了如何?” 江离落在雪之下后面无奈的开口道。虽说是来看看,但也就打个照面。他本就不喜这些千篇一律充斥着各式香水味的商场。 “买甜点的话放两天会坏吧。” 雪之下在一处印有法文的店铺处停下来,里面是成排用纸包括新鲜出炉的法棍。 “那就去礼品店看看?” 雪之下回过头来,发现江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楼梯口的电子地图处,抚摸着不存在胡须的下巴。 “在哪?” “一楼。” 雪之下越过面对地图陷入沉思的江离,“你这么喜欢看地图的话,留你看个够如何?” “你说好要带我回去的,我不认路。”江离眨巴眨巴眼。 “那你快点好吗?我还要赶着时间回去做饭。” “收到,收到。”江离面带笑意的答应。 第16章 橘黄 根据江离有限的知识,他很难想象这家占地如同小型超市的礼品店是怎么付得起寸土寸金的cbd商场的租金的。 然而,当他目睹人山人海的游客在带队导游小红旗的带领下,从入口鱼贯而入时。他才知道是他多虑了。 “你是九州人吧?”烫着卷发,戴着一顶蕾丝烫花宽檐帽的妇人,兴奋的握住了江离的手。 长着皱纹的手上却不粗糙,浑圆的小臂上戴着一只深沉的绿镯子。 他乡遇故知固然令人感动,但从老妇人的表情能够看出她在霓虹玩的很开心。这往往也意味着她亟需一个倾诉的对象。 “这……怎么说呢?”江离结结巴巴还是不小心的蹦出几个中文。 “诶呀,我就知道。旁边的那位呢?” “不是。”他讪讪说道。 “小伙子这个年纪耍几个朋友是好事,但最好还是谈九州的姑娘,性格合适一点。” 雪之下正在营业台的边上蹲下来看着熊猫玩偶。虽然她不懂九州的方言,但依旧能大致听出话题谈论的对象转到了她身上。 她慢慢的站起来,走到江离边上,气势逐渐与他分庭抗礼。 “诶呀,小姑娘水灵的来。” 老妇人正想伸出手抚摸雪之下的柔荑,见对象巧妙的避开,也不恼,转而眯着眼睛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刚才的江离。 江离不清楚为什么眼前的女人喜欢摸他们的手,心中不由想到某种来自东南亚吸取别人阳寿的邪术。可那是九州,建国不准成精了。 他重新审视老妇人,见她一副自己家的猪拱了别人家白菜的满意模样,知道她是误解了。 “额,不是。”江离出声解释,倒不是不想借此捉弄雪之下。可之前那几x次已然把她折腾到了爆发的边缘,而她又听不懂中文,说些俏皮话也是徒劳。 “小伙子,在霓虹上学?” “是的。” “一个人吗?” “嗯。” “辛苦辛苦。成绩怎么样?我听说霓虹人近亲结婚比较多,智力普遍比不过九州人。” 他也不知道对方的信息是哪条公众号上看来的,“还行吧,打算考东大。”他可不敢说自己这次小测准备考第一来着。不过亚洲最高等级的学府就是东京大学。 “是那个东京大学吗?我小伴友的二儿子就在那边读书呀。你这个小伙子脑袋也灵光的不行。是不是你女朋友先追求的你啊。?” “是的。”他只想快速结束对话。 “诶,你听我讲呀,我们刚刚从成田机场过来的。明天早上要去东京爬富士山了,正好帮你去看看你以后的学校,对了,这里有什么特产没有啦?” “雪之下同学,这里有……..” “你不用说了,我听得懂。” 江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雪之下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有些磕绊,但也耐心详细的介绍了一番霓虹和千叶的特产,同时也让江离明白了这地方除了千叶豆腐根本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毕竟从这里到东京的距离,大概是跟滴水湖到浦东机场差不多。能有什么特产才是见鬼了。 “谢谢,请原谅我刚才冒昧用九州话和你的男伴聊天。”老妇人用日语和蔼的回答道,这俱是让雪之下和江离都吃了一惊。 “没关系。”雪之下也有些不知所措。 “诶,美琴。” 远处传来了矍铄的呼声。 “什么啦?” “厕所,厕所在哪里啦?” “小伙子好好谈,可以的。”和蔼的对江离轻声说道,又转过头,扯着嗓子转向声音来源。“要死啦,刚才让你去你不去。” “喜欢这个?”江离注视着妇人离开时,手中拽着的两只玩偶,大概是家里有小孩的缘故吧。 “无可奉告。”刚刚放松警惕的雪之下,重新抖擞精神,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势。 “我还是比较喜欢鲸目。”说着,江离蹲下来,仔细挑选起框里各色不一的玩偶来。 “我对你喜欢什么不感兴趣。”即便是这样说着,雪之下仍好奇的问了一句,“男性也会喜欢这种?”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人类天生就喜欢毛绒绒的东西。若是因为他人的非议与刻板印象,努力装作一副合群的样子不是蠢透了?” “这个怎么样?”江离有些欣喜的对着雪之下举起一条看上去傻乎乎的鲨鱼玩偶。“不管是送给同龄女生还是她家的妹妹都不错吧?价格,价格是…….”他低头寻找着标签,“三千円,还不错吧。?” “我和同龄人的喜好差别很大,我的意见恐怕不成依据。” “你刚才不是盯着那只熊猫玩偶挺久的吗?” “没有。” “是吗?”江离淡然的收回玩偶,“我只是通知你一下,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买下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知情权吧,虽然我不采纳你的意见,但不代表我不尊重你。” “明明你这样才更让人恼火,问了别人又不听别人的。” “是吗?”江离疑惑的歪头,“回去我反省一下。不过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思,那我继续也未尝不可吧?就选这个了?”江离又抓了一只同样看上去傻乎乎的虎鲸玩偶。 “我没让你替我选。” “拜托,这只虎鲸是我自己要买的。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你不是喜欢那只熊猫吗?” “我说了,我不喜欢。” “那我们走了?” “嗯。” “真走了?” “嗯。” “你那份礼物怎么办?” “我自己解决。” “真麻烦呐,你这女人。”江离不顾雪之下的视线,再次蹲下抓了三两只不同表情的熊猫玩偶。” 随后他站起身来,朝远处虎视眈眈的店员招了招手。 “这款熊猫只有这几种类型吗?” “抱歉,先生,这款熊猫玩偶一直是我们品牌营销的核心,从四年前就开始出了,一下子拿出所有的品类,实在是……” “知道了。不用说了”江离摆了摆手,“把你们店里所有的款式都拿出来吧。嗯。就先这样。” “遵命。” 导购姐姐欣喜的鞠了个躬,随后招呼起一旁空闲的店员钻入隐藏门后的仓库中忙活了起来。 “先前约定过,我们只是盟友关系吧?我不可能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礼物。”雪之下皱眉。 “算是刚才给你赔罪如何?烦了你一路,还没有在那位老太太面前揭穿我的谎言。” “双方的代价不成正比。” 第17章 冬鱼 “对于雪之下家的二小姐来说,这算是很贵的礼物吗?你那户在cbd的高级公寓市场价值是两亿円。仅仅是为了方便你一个人住,伯母就特地空了一间出来。如果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打动你,那我还真没什么可说的。” “对于一般学生来说已经足够沉重了。用自己的尺度肆意丈量别人的标准,上位者的金钱游戏这么好玩吗?” “诶呀,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设身处地想着别人吗?真不愧是你。大学时期提前接触家族事物,毕业后和一个素未蒙面的异性结婚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常有的事,你还不明白我们和别人的区别吗?” “先生,您看这个行吗?”远处传来了刚才店员姐姐兴奋的呼声,她抱着足有一人高的巨型的熊猫玩偶艰难的从狭窄的库门中挤出来。 江离点了点头,又说道,“一个士官在战壕中士兵同甘共苦是爱兵如子,而如果一个将军放着自己的地图不管,跑去和前线和士兵同吃同住那就是十足的傻子。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我们要做的是在自己合适的位置上为社会做贡献。” “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那些在肮脏黑暗的排水沟角落抬头仰望摩天大楼的人又该去往何处?咽下铁做的月亮,失业的订单,在昏暗的灯光中与冰冷的机台早早夭亡。 “从人格上而言,是的。但社会地位,不是。一个班级如果不存在哗众取宠逗人开心的搞笑人物,取而代之的,往往是一个悲惨的被霸凌者。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阴暗的构成,因为它取决于人的本性,除非你消灭了整个人类。可从宇宙角度考虑,正与邪,善与恶这个概念不过是人类某种情感的倾向,就像微风吹过柳梢,并没有什么意义。” “你好冷血。” “冷血吗?”江离不自觉的轻声笑了,“事实上,我偶尔会有意识的去检索煽情的视频观看。看到动情处,我还会配合的流泪。这应该是善于共情的品质。” “鳄鱼的眼泪。”雪之下小声啐了一口。 “先生,您看。”导购小姐的身后站着几位和她身穿着相同制服的店员。他们或提或抱着烫有大大金色logo的纸袋,以及用塑料薄膜好好包住的巨型玩偶,田园风的,带着牛仔帽西部的,007特工风的,应有尽有。“剩下还有几款我已经打电话跟总部联系了,您要是不急着要的话,我们过几天给您邮寄过来。” “可以的,地址就填…….”江离提起店员小姐递来的墨水笔,写下了雪之下的住址后紧接着签了一个漂亮的花体字,“用这张银行卡行吗?” “一共是七十三万八千円。这边算上消费税,给您打个折,这边收您七十五万円。”店员小姐恭恭敬敬的接过江离的银行卡,“这是我的名片,先生您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咨询我们。” “知道了,东西我不方便拿,能麻烦你们到时候连同缺的几样一并邮寄过来吗?” “当然可以,我们会用上最高规格的打包方式,边上的小姐一定会喜欢的。”店员小姐接过江离按好密码的pos机一边说道。 “礼物不是越会越好的,重要的是传达送礼人的心意。” “自我感动也作数吗?我不需要你喜欢我,你只需要喜欢礼物本身就行。而且按照你的逻辑,你越是讨厌我,礼物的份量就越轻,你就越倾向于接受。” “先生…….”店员小姐似乎有些不安。 “没事的”,江离笑着摆了摆手,“她不是不喜欢你们的玩偶,只是单纯讨厌我。” “那……” “可以的。”江离大方的点开手机页面,把line的id展示板转向了对方。 店员的脸上迅速的掠过一丝绯红。 “这已经算性骚扰了。“雪之下冷冷的说道。 “是吗?抱歉…….”江离不以为意的收回手机。 “刚才的事我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那就悉听尊便喽。”江离把手机插回裤带,两手并拢递到雪之下面前。 “你是想坐牢吗?” “没有,但我觉得会是不错的体验。小学的时候我学会一篇课文,直到现在我都能说出和当年读那篇课文时一样的语气。第一次真好。” 江离用充满回忆的语调缓慢诉说着,仿佛那一幕穿梭数年再次回到他的眼前。 这份感情毫无疑问不是虚假的,可从眼前男人嘴里说出却是说不尽的割裂。雪之下扭过头去不忍卒视,不会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她有些好奇,眼前男人有着和她一样的思维习惯,却能好好的在这个矛盾的世界自洽的活下去。 “对了,烦请再多记一只。对,就是我手里的”,江离摇了摇手中的熊猫玩偶,“我现在就要。现金结算好了。” 江离接过店员小姐打包好的袋子。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雪之下神思复杂。 “什么?” “你……快乐吗?” “这叫什么话?” 江离朗声笑了出来。“现在是月耀夜未央的隐藏录制环节吗?”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乐意,当然乐意。但是这个话题涉及的范围及其复杂,你想了解到什么地步?” “全部。”雪之下那双清冽的眼睛正炯炯的注视着他。 江离巧妙的转身,避开了与她的对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说道,“时间不早了,先去商超吧。” 在他孤身离开良品店的那一刻。雪之下终于察觉到了男人的破绽。她一直怀着疑心审查着男人每一句话的目的,这是柔弱女性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如果为了逃婚,我打算杀了你,你会怎么做?” “能躲开就躲开呗,我又不傻。” “如果你爱着我呢,我是说如果。” “雪之下同学,你未免也…….” “我是说如果。”她强调。 “不怎么做。” 她得到了她想要答案。 怀着微笑踏入捕猎者的陷阱,心知肚明的喝下毒药。幸福的凋亡,分明的死志,如同水沉没在水中,是他对世间最大的轻蔑。 而轻蔑者,亦蔑视着自己的灵魂。 雪之下蓦的闭上眼睛,感受额头青筋的颤动。 第18章 醉桥 “今天是几号?” “四月二十二。” “我总觉得是二十三日。” “浑浑噩噩又不自知的蠢人是不会记得日子的。” “也许我们时间的流速也不一定,光的速度是三十万千米每秒,我们的距离却是客观存在的,理论上,你永远在跟未来的我对话,那么说我活在明天也就不为过了。”江离抱着装满蔬菜的纸袋走在桥洞中。 “而时间流速不一样的话。”江离从棕色的纸袋中腾出左手,“嗖。”一招蛟龙出海向前送出左手,“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也许我已经死了。但人生不也就是这样吗,随口的告别,迎来的却是最后一面。” 狭窄阴暗的桥洞下停满了各个年代的自行车,说是自行车博览会也不为过,从八十年代的松下郊游到现代动辄几十万的碳纤维,鱼龙混杂在一起,应有尽有。 不知道该说是霓虹治安好,还是车子的主人心大,毕竟路过的人谁也不会想从一堆沾满机油和灰尘的工业垃圾堆里淘宝。 而头顶超出使用寿命发出幽蓝色灯光的led灯又给这里增添了诡异的氛围,喷满彩色涂鸦一层盖过一层桥洞的上方是车水马龙笔直开阔的车道,俨然是两个世界。 “你问日期的目的就是为了讲你这些自以为是的科学哲理吗?第一,质量越大的物体本身其时间流速就越慢,我和你本身的时间流速就有细微差别。第二,是不是最后一面,完全取决于你想不想联系对方,你不要凡事都扯上宿命。” 已经很晚了。 穿过桥洞,豁然开朗。与苍白水泥,钢铁构成的坚固桥梁相对的,是一列点着温暖烛色的小吃街。 一排排油黄色的排列在店铺外面整齐划一的擦干净的桌子。 写有山岸,小野,后藤,井上黑色苍劲汉字灯笼被晚风轻轻拨动,不多的光芒追逐着照进了桥底的结着火红小果的冬青丛里。 这大概分别是拉面仙人,寿司仙人,烧鸟仙人和炸猪排仙人。小小的小吃街,竟有如此多的高手。 雪之下刚搬出幽深古寂的老宅那会儿,经常会来这草草将就一顿,只不过美少女之只身一人外出多有不便,往往需要先回家一趟换成常服,戴上口罩再严阵以待的出门。后来一次走的急,忘记了带口罩,感受了一番万众瞩目的酷刑,险些被同龄人搭讪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眼下已经过了饭点,下班的食客们也已走的七七八八,剩下难缠的客人,基本都赖在逼仄满是酒气的房间里东倒西歪的吃着三百円一串的烧鸟。 “饿吗,要不我们在这里吃一顿算了。” “恕我拒绝。“ 雪之下绝不会告诉他这里有她不好的回忆。 “也是,这豚骨拉面的百年老汤一看嘌呤就高的爆炸,为了一口鲜味。每天往锅里加新的食材无限续杯,不放味精真是难为他了。你想象一下,他每天都会往锅里加底料,但是这口锅却一直没有装满了,天呐,一百多年一头猪的祖宗十八辈的尸水都混在一起,真是太劲了。对了,你知道人类在古代为了获取谷氨酸钠有多难吗?“ “够了,你闭嘴。”雪之下充分领教了江离那张嘴,他只需要一个话题的锚点,就可以向外无限发散延伸,从和牛肉聊到新鲜屠宰牛肉的超生反应,聊到工业屠宰和运输的流程,年迈的黄牛屠宰前向主人下跪,然后是素食肉食的伦理学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么晚从商超出来的原因。从放学到现在,雪之下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人强行塞了一块流氓新闻app,乱七八糟,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的论调反复强奸着她的意识。 江离的话固然有其暗含的逻辑在里面,但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不,或许连他也不清楚。 神经病就是靠把正常人拖入他的领域从而获胜的,江离作为一个资深神经病,显然在这方面的造诣远比雪之下来的深刻。 “难得我今天这么高兴,我平时很少和人讲话的。”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表白吗?” “表面夫妻说点场面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吧?你我不是心知肚明吗?” 雪之下突然停了下来,怀里抱着纸袋不方便鞠躬,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感情传达到了。“对不起,我还没开放到和陌生男性走夜路说荤话的程度,如果你实在忍不住的话,就拜托你在警局吃着炸猪排饭和警官们讲吧。” 江离挑了挑眉,“我的入学档案里监护人填的是你母亲,把我抓进去的话,你母亲上下打点一圈,最后来班房里接我的人恐怕还是你。“ 雪之下埋下冷若冰霜的小脸,愤而走了上来。 路上冷清的吓人,这家伙跑步又跑的飞快,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必须赶在江离之前先走一步。 “别生气吗……我帮你拿东西好了。”见她一言不发的与他擦肩而过,江离伸出手挽留。 雪之下瞅准时机,松开手里的纸袋,左脚轻托底部缓冲。转身右手擒住江离左手,借力一拉,左手便卡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疼疼疼……啊,橙子,我的橙子掉了。”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性骚扰了。”正当防卫,立即执行。 “你这法条玩的够快啊,我只是想帮你拿东西,雪之下你能不能干点人事。”江离保持着左手向背反向弯折的姿势,右手紧紧怀抱着纸袋努力直起腰,疼的呲牙咧嘴,像是一只抱卵的虾子。 “夜深人静,偏偏走的这条路。” 江离紧紧盯着路面上滚动的橙子,一千円一个,产自云南丽江,买的时候他心在滴血。“疑罪从无,不过,能被美少女这样擒着确实挺爽的。”见解释不成,他话锋一转。 雪之下吃了一惊,江离趁对方卸力的一刹那顿时挣开,揉着自己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 “哈哈,就你还想阴我?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有闪,霓虹人,狡猾。”江离大笑着嘲讽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长街里,一句话的语气在曹公公,马老师和龟田太君之间来回切换。 第19章 酸酒 “大晚上了还不回家啊。” 江离闷哼一声,背后仿佛撞上了一座大山,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骤然而止。 面对蹩脚的霓虹语,他没有搭话。一个小挑跳至了雪之下边上,垂下的那只右手微微抬起,护在雪之下身边。 “别那么紧张吗……本来就是不回家的坏孩子。”面前的大山说话了,背后的灯光刺来,露出污白的牙齿。 一时玩的开心,他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出乎意料的松弛了。 不过长这么黑大晚上还出来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面前的皮肤黝黑的男子有着与霓虹人格格不入的雄伟身材。隐藏在深色宽松的卫衣的虬结肌肉与满不在乎微醺的语调,不难让人猜出,是来闹市区找乐子的休假驻军。 只是放着热闹的歌舞伎町和新宿的大久保公园不去,来千叶干嘛? “雪之下,我们走。”江离抬手挡住了雪之下的去路,瓮声瓮气的说道。 这种醉鬼没什么好纠缠的,走起路来天旋地转,全凭着自己一股蛮劲。 江离用余光瞥了一眼大山身后的橙子,拉起雪之下的袖子准备往反方向走。 “dude,瞧我发现了什么?” 那座大山朝江离的方向举起了威士忌酒瓶,金黄色的酒液在暗黄的灯火下透着迷醉的氤氲。 “哦哦哦,霓虹女人,你是在哪找到的。” “马萨g”搀扶着走路七扭八歪红脖子同伴的男人用着夸张兴奋的语气说道。 为了掩盖剪的很短的棕黄色头发,他特地戴一顶棒球帽,只是如今伴随着主人不堪的步伐,也歪歪斜斜的半扣在那颗满是酒气的脑袋上,帽檐的缺口勾住了耳朵,才没有就此遗失在不知名的角落。 “可别把她弄哭啊,到时候哭哭啼啼的烦死了。”大山说话了。 “干脆喂点药怎么样?反正警察拿我们没办法,躲进军营就行了。” “一摊烂肉有什么意思?有反应才好玩。” 雪之下惊恐的转头看向后面的大山,又回过头注视着远处的两人。 两人以一种诡异的力学组合构成了奇怪的动态平衡。每当一人支撑不住倒地时,另一人就突然直挺挺的挺身向天空伸长脖子,把他从坠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江离和雪之下被包围了。 “一会儿我帮你拦住他们,你跑的快,先到治安亭去报警。”雪之下目视前方,竭力装作镇定的说道。她的手一直在抖。 包围圈逐渐在缩小。 “搞什么?你在?”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这么多问题了。” “哪有女人保护男人的。”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跟三个壮汉打?” “那是我刚才让你的。” “别逞强了,好吗?我练过空手道,没事的。”雪之下用几乎哭出来的语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缓,清楚。 江离有些呆滞的低头看向那个微微颤抖的女孩,挡在他前面纤细的胳膊感觉轻易就能让人折断。 愚蠢。这是他头脑一闪而过的判断。 “相信我。”江离先前轻浮的语气消失了,捏了捏她的衣袖,转而牢牢的握住女人细的可怜的小臂,防止她擅自行动。 雪之下被男人不自知的力道抓的生疼,看向江离轮廓清晰的下颌骨,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任凭主人摆弄。 “两人说悄悄话好玩吗?”他们身后的大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伴随着桌子一声惨烈嘶长的哀鸣,一排摆好的椅子被红脖子男人的体重轰然推倒。混有刺鼻酒精胃酸混合气味的透明液体顺着男人拉长的嘴角下咽滴落,拉出腥臭的长丝。 “怎么还有男人?” 他趴在桌子上,不满的尽力睁开浑浊的眼珠。 “fuck off.” 大山抽出酒瓶,用力的向下磕去。优雅细长的瓶颈砸在桌沿的直角上应声而裂。 玻璃碎了一地,四散的碎片叮叮当当的发出好听的脆鸣,桌子上漫延的液体,散发着直冲人脑门的酒精味。 边上烧鸟店的客人和老板都出来了。混杂在人群中的,还有一个秃头,裹着脏黄色围裙的滑稽中年男人,正不断的面向客人满脸堆笑的向旁人道歉解释。尽管没有人理他,可他还是把他那张肮脏老脸上的皱纹堆到了极致。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的狗。知道这是什么吗?”原本那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不知何处来了精神,他对着人群指了指自己的下面,下流的笑了出来,“呕…..呕….”他又抱着桌子吐了起来,像是抱着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热枕。 “我是九州人。”江离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的红脖子男人,用英语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话,他才是三人中的老大。 境外驻军的豁免权只对战败国有用。 “九州人?” 红脖子疑惑的抬起脸,久久的注视着江离,随后爆发出了一个前所未有恶臭的巨嗝。 “九州人也一样。逃跑的是霓虹人,不逃跑的久经训练的霓虹人。”他嘿嘿的不怀好意笑了起来,用手横过来一指。“你走开,女的留下。” “没有妥协的余地了?”江离脚尖轻指地面,缓慢移动着,逐渐向靠近一旁的桌子靠近。 “我们是在演什么狗屎情景剧吗?”先前趴着的红脖子突然暴起。 “慢着。”江离突然一伸手,“你到时候打不过不会耍赖吧?” 红脖子怒急反笑,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大的侮辱。 “我原本考虑只是给你们这些猴子个教训,现在我反悔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江离平静的看着对方的机体酒精的毒素中清醒过来,调动起肾上腺素和甲状腺激素。“我不斩无名之辈。” “你在干什么啊?” 雪之下焦急的小声询问道。虽然她很少关注暴力场景,但江离根本不像是在预备打架的样子,反倒安逸的像是中世纪领主在跟自己的农奴聊天。她开始后悔了。 “叫阵啊。你没看过三国演义动物世界总看过吧?” 话本里所描绘的叫阵被赋予了太多文学性,实际上从二叠纪到现代,动物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极为谨慎的,毕竟家养的动物打架可以去宠物医院,野生动物打架打输了可没有野人来给你治病。 人类沿袭了这一传统,所谓的叫阵,更多的是给予双方观察敌人的时间。从对方战斗的痕迹中,找寻那一丝致命的破绽。 “啊~~。”红脖子止住了步伐,轻蔑的笑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解衣声。一条绑着m1911的枪套被他从便服里抽了出来。“是这个吧?放心,对付一个小孩,我还不至于掏枪。” 沉闷的撞击声在桌上响起,包裹着一层赭色牛皮枪套的冰冷利器砸在桌子上。然后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关节声,红脖子如同一头捕猎海狮的北极熊,沉腰摆开了架势。 第20章 卑琐 即使对方掏出几颗手榴弹来他都不意外。 江离看向红脖子一旁的同伴。 对方的棒球帽已经摘下来了,正绕着对方竖起来的食指一圈一圈的旋转。缝在帽子内沿的剃须刀片,随着角度的不断变幻,一闪一闪的发出危险的光芒。 “你不会以为对付你还要我们一起出手吧。” 男人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轻蔑的重新戴正了帽子。 江离抽了抽眼角,拧了拧脖子,一把从后领扯下外套,绕了两圈塞给了一旁的雪之下,“那就来吧。” 他不在乎对方手里还有什么武器,因为等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江离已经出现在了红脖子男人的面前。 那男人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止住了下意识后退的步伐,转而迎着江离的拳风弯腰向他腰间抱去。 看似鲁莽的一击,却蕴含着街头的智慧。没有倒地也没有什么犯规,不管挨了多少伤害,唯有最后站起来的人才是胜利。而双方的体重差距注定了在双方贴身的一瞬间,胜利的天平就会向他倾斜。 然而,男人似乎低估了那隐藏在白色衬衣下那具年轻肉体的力量。如果说他是一具磨合状态良好,跃跃欲试的老式v8发动机,那么眼前的男孩则是崭新出厂的航空引擎。无穷无尽的能量如同旋涡般被填进了这座青春的火炉里,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的催动着线粒体。 年迈的狮子终将被更为年轻的狮子赶出领地。 江离对红脖子男人的举动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说在他行动的一霎那,对方所有的举动都在他的可预料范围之内。 微微侧身,抓住男人前倾的脖子,一记膝顶猛然而至他的胃部。内脏是没有痛觉神经的,但那里底下埋藏着丰富的迷走神经和交感神经。 感受着自己膝盖嵌入对方肉体的阻力,受击的痉挛微微触动他的膝盖,江离没有多做犹豫,右手化刃向对方的耳后根劈下。猝然的打击短暂中断了男人脑部的供血。 已经结束了,江离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抽身转而攻向红脖子身后同伴。他对付过体型远比这种醉酒闹事的兵痞难缠的多的对手,很清楚多少力可以使其短时间丧失行动能力。 停在原地的男人半跪在地面,而后恍惚的摇晃了几下,双手撑在了地上,迷茫于身体为什么突然使不上力。 突然从腹部爆发的剧烈疼痛中断了他的一切思考,使他宛如油锅里被活炸的鳗鱼般在肮脏的地上扭动,又像一瓶快用完了的袋装番茄酱,有人碾压着他空无一物的胃部撞开贲门试图从里面挤出最后的余物。 草绿色的液体从他嘴角的液丝勾了出来,嘴里弥散着牙酸的苦味。他吐胆汁了。 棒球帽还震惊于江离的动作,却见对方直奔自己而来,仅仅抬了一只手就被打断了起手,下颌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头部最好的打击点莫过于此。充分长度的力臂,使得动能在传递到他的大脑时,达到果冻一般震荡的效果。 “你再找这个?”面对迎面仰倒的棒球帽,江离没有放过一丝让敌人站起来的可能性。急追上来的同时,扬了扬手里黑色的钢铁,宽厚的笑了。 不好。腰间一空,棒球帽心中暗叫一声,虽然是冒着被关禁闭的风险带出来,也只是夜场上对着女孩炫耀两下的玩具罢了。 一件武器在不熟悉的人手里远比老练的使用者危险的多。他根本就不了解这件凝聚了人类工业结晶杀人器的危险性。 “深呼吸。” 江离右手握住枪柄,朝着虚空一记快速冲拳,这件格洛克19在短时间内上膛完毕,清脆的回膛声代表着夺命的子弹随时可以根据主人的意愿激射而出。 江离左手一把扯住男人的后领后拉回,又拍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直勾勾的用冰冷的枪头朝他的腹部打去。 杀人予夺的权力在棒球帽眼里完成了反转,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攫住了他的内心。那柄他常年擦拭,爱不释手的工业小玩具,此刻正推着他的小腹不断前进,像是一条吐着信子嘶哑的毒舌。 “唔…唔….”拼命的发出求饶,换来的是谁也听不懂的噪音。拼命的睁大眼睛,看到的是江离戏谑的嘴角。 男孩从一开始就无情的剥夺了他求饶的权。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街头斗殴,而是一场愉悦的处决游戏,就像是一身戎装的贵族在击伤猎物后,慢条斯理的带着猎犬在自己的园林里一边轻松聊着一边闲庭信步的靠近濒死的猎物。 他知道暗网上有人会出高价去购买甚至主动要求参与进去。这点他再清楚不过了。拿起枪借着霸权欺负欺负当地居民,就像他那样,不过是披着狼皮的羊。和那些真正以此取乐的愉悦犯完全是两个概念。 江离当然不会为了一场斗殴缠上复杂的外交纠纷,但是看着对方前倨而后恭的表情真的很好玩。 “江离!”女孩突然的大喊打断了他的乐趣。 不知什么时候。雪之下竟然跑到了他的身边,而与她如影随形的,是那座漆黑的大山,正举着泛白的掌心,逐步向雪之下靠近。 江离很疑惑为什么雪之下在这个时候还死命的抱着自己的衣服。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谁也没有想到江离真敢开枪。子弹擦着大山的耳边呼啸而过,锐利的钢风擦伤了他的耳朵。 退弹,拉动滑套清空弹仓。用枪柄顺手砸晕棒球帽后,奋力向大山掷去。江离暗骂一声,两脚弹射而出向雪之下奔去。 “你他妈!” 恼羞成怒的大山奋力举起一旁的木椅向挡在他和雪之下之间江离的背部砸去。 碎片四溅。 那件实木打造的椅子像是遭遇了粉碎性骨折,化作了漫天木雨。 护着雪之下的江离闷哼一声,感受着肺部的气体呼啸着从喉管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没有使踉跄的走了几步。他没有倒下,换来的是面前雪之下害怕与担忧的对视。 他很讨厌眼前的女孩露出关心他的样子,在他的潜意识里,对方就应该如同厌弃肮脏的丑陋的卑琐者般厌恶他。 然而雪之下那双靛蓝的眸子里所映衬出的是他不该有的英武。 他似乎有些厌倦了。 “看来也不过如此啊。”自不量力的少年怎么会预料到事件的险恶。用武器很丢脸,但三打一打不过更丢脸。 大山挑衅的晃动着手里只剩半截的椅背。 “你在说谁,不堪一击啊?” 这是第一击,也是唯一一击。 为了护着女孩而蜷缩的男孩此刻像是弹簧一样反身跳了起来,一招猛烈的逆升龙,肘击顶着椅背敲碎了大山的右颌骨。接着又是向下一脚,踏折对方的小腿。 落地后回身向着脸颊一踢,巨大的动能裹挟着大山与他碎裂的牙齿径直飞了出去。 “嚎由根。” 他吐出一口带了血的唾沫,咧开嘴角狞笑。 第21章 荒燕 巍峨的大山不再巍峨,而是如同破布一样挂在冬青丛中。 “感觉可好?” 江离不再凝视躺在树丛中吐着血沫子的大山,转而看向身后的最先倒下的红脖子。 “有种……” 红脖子这时已经用胳膊撑起来了一半,却没料想江离这么快就解决了另外两人,重新把目标对准了他。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爬起来还是重新躺下去。 “有种没种的,现在再说也晚了不是。”江离抱着歉意向红脖子走去,“军营休假最快也是明天早上报到,等到他们打电话给你们的时间,够你们死上好几回了。” 江离轻快的踢倒那只男人刚撑起来的胳膊,让他的脸重归大地,从而迎来一阵男人嘴里混杂着黏稠唾液的肮脏辱骂声。 “now,look at me,look …… at my face.” 他蹲在地上,把男人满是血痕的脑袋拉到自己耳边“a focking bullshit stereotypical plot.” 男人奋起最后的力量,往江离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you look so…….spiritual.”他捡起路边散落的桌腿,它的断口处长满了锐利的尖刺。“let me make you some difference.不顾男人瞪大的眼珠,一把塞进了对方的口腔疯狂搅拌,江离自顾自笑着,一边用左手牢牢捂住他后脑使其在挣扎中无法逃脱。 半晌,伴随着似有舌头碎肉的鲜血团从男人的嘴角溢出,红脖子渐渐没了声息。 “别急。我们有的是乐子呢。” 只见他一把提起男人所剩不多的头发,拉着他的向台阶走去。 “我来霓虹前听说过很多以前黑帮惩罚敌人的私刑。嘿,您猜怎么着?”江离快活的自言自语,“他们把人推进海边工地那些还没有灌桩的深井里。然后开来一辆转动的搅拌车过来,嘟嘟嘟嘟嘟。”他的嘴里冒出一阵噼唏啪唏混凝土搅拌桶运转的拟声词。 “我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时候,曾看到一枚产自马达加斯加的琥珀蜥蜴化石。七千万前的今天,它正趴在树上预备捕猎着眼前的蚂蚁,却不曾想到,杀死它的,既不是体型比他更大的马陆也不是翼展一米的蜻蜓,而是一滴从原始松树上掉下来的,黏稠的琥珀。” “你他妈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想说的是。”江离停下来了脚步,来到一处水泥台阶前。“混凝砂浆比较重,浇人桩的话死相可能没有那只栩栩如生的蜥蜴那么美观。而且你也不是霓虹人,那我就入乡随俗好了。” 江离一拳打在男人的侧腹上,趁着他疼的咧嘴的瞬间,掰开他的下颌扣到了台阶上。 “哪学来的,让我想想…….对了,是意大利,正宗mafia。”他拍了拍啊自己的聪明脑瓜,满意的笑了。 “让犯人咬住石阶,踢起后脑,毁其下颚,再发不出声音的犯人翻过身,朝其胸口连开三枪,以示惩戒。” “江离,够了。”一道清脆而又悲伤的声音把他拉回了自演自导愈发癫狂的独角戏中。 “啊,是雪之下。” 江离显然还没有从自己塑造的人物形象中解脱出来的眼神看得雪之下心中一紧。 “我没事。”雪之下焦急的说道。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此刻美的飞扬跋扈,又柔弱的叫人心碎。 他保护他像保护自己的瞳仁。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小时候听神父说过的话。 期待的憎恶或者恐惧并没有出现在对方脸上,江离不禁捏紧了拳头。 他叹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 “家。” 我没有家了。 江离没有说出口。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爸爸不爱着妈妈,哥哥不爱着嫂嫂,他也将和一个不爱女人完婚。家这个充满人情意味的词语,真的和他有关系吗? “回去吧。”江离草草说完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深深的垂下了肩膀。 雪之下赶忙把衣服递给了他,小跑着去把刚才江离落下的橙子捡起来。 她一直抱着的那一份,在刚才江离替她挨那一下的时候因为极度紧张下意识抱紧,纸袋的下面破了个口子,东西都漏了出来。 少女爱美的天性使得她在窈窕的体态下仍会不自觉的控制自己体重。里面尽是些的水果和蔬菜,量少的简直和喂鸟一样。 只是眼下这些精致又昂贵的吃食都在混乱中被染上了覆水难收的尘土。 雪之下小心捧着散落的橙子来到江离面前时,发觉对方在望着地上的东西发呆,脸不由的微微一红。 “都给你。”她微微嘟起嘴,捧着橙子小心踮起脚,任由它们随重力落进袋子里。 江离在打架前早有准备的把纸袋放在了远离战场喧嚣的路边,现在毫发无损。 见女孩有些懊恼,他一股脑儿的把橙子连同纸袋一并塞进雪之下的怀里。 “干什么?” “你拿着好了。” “把我东西踩烂了还要我帮你拿,江离,你不要太过分了。” “不是。”面对雪之下气鼓鼓的腮帮,江离没有生出反驳的心思,“你看,我还有点事没解决,而且,那个叫什么来着?代偿?” “我就是再伤心也不至于会蠢到抱着别人的东西而感到安慰啊。”雪之下小声说道。 “就当是我欠你的好了。”江离无奈的笑笑,“你能先去那边等我吗?”他指了指远处写有family mart字样的商铺。 “不要去了好吗?” “我不会闹大的。”江离忍住了戳她脸颊的欲望。 “那我先走了?” “嗯。” 江离看向雪之下渐行渐远的背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从晕倒了的棒球帽裤兜了摸出了手机,急救号码拨号一半,瞥了一眼旁边的红脖子。 他一脚将再次准备爬起来的男人踢倒,慢悠悠的捡起地上散落的手枪和子弹。 “我们玩个游戏吧。俄罗斯轮盘,你一枪我一枪。”江离蹲下身,凑到红脖子面前,为手枪的弹仓里装上一枚子弹,随后瞪大眼睛朝着漆黑的枪洞望去。 “不要。”红脖子倒在地上紧缩着身子,像一只被海浪冲上岸后,在阳光下挣扎着逐渐干枯的海虾。见江离完全不像是演的,他顿时慌张的摇起头来。 “真见外。” 江离一边说着,一边晃晃悠悠的起身,将枪口瞄准红脖子的小腿。刚才挨了大山椅背全力一击,现在随着肾上腺素的逐渐消退,若隐若现的火辣感逐渐从背上传来。 又是一声尖利的枪响。地上的男人痛苦的抱住自己被子弹穿透的小腿哀嚎,大口大口的吸着凉气。 “诶呀呀,搞错了,不好意思。”江离有些呆滞的看着冒着黑烟的枪口,微笑。半自动手枪根本没有击发概率一说。 “那算你倒霉喽。”他轻蔑的重新走到棒球帽男人边上,把枪塞进对方的手里扣好。然后抬起来注视着一直在边上隔岸观火的观众。 见少年秃鹫般的眼神向他们袭来,人们纷纷后退,避开他侵略性的目光,仿佛那在教堂里见证了世间苦难,仍无动于衷低垂眼眸的神明。 他满意的咧了咧嘴,拨通急救电话,扔到红脖子男人耳边。 第22章 行云 路上,雪之下没有开口说话。或者说,从来都是江离开口招惹的雪之下。少年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把它归结于事后的仓惶和缄默中。 雪之下远比江离想象的要坚定的多。 “晚饭上我那吃吧。你的东西都被我打翻了。”直到在门口的大楼管理员注目礼下,两人一同进了电梯,他如是开口道。 雪之下仿佛松了一口气,“先等我放一下东西。” 江离这才发现雪之下原来就住在自己楼上。如果她愿意,或者真如雪之下所说,哪天发神经想杀了江离,完全可以通过阳台上的紧急消防楼梯,跳下来一刀把他给捅了。 \"你干什么?后退!“ 雪之下警惕的话语从江离的下巴处传来。只见她正牢牢背靠着公寓的防盗门,用手护住皎洁月光射入幽暗室内残余的一角。 江离这才发现自己的冒昧。发了会呆的功夫,目光一直流连于少女闺阁的芳沁中,让人误以为自己打算效仿采花贼进去一探究竟。 \"我......\" “后退!”还不及江离解释,雪之下再次出口,恼怒中带着羞意。 江离无奈的后退,看着女孩气愤的关上大门。带起的门风将他额间的头发吹乱,而在旋页即将摆正的一瞬间,力道又悄然变小。随着轻轻锁头滑动,发出悦耳的落锁声,这才宣告了大门的彻底闭合。 不知为何,看着女孩生气又礼貌的动作,江离眉间笼罩的悲哀云翳就此减轻了几分。 伴随着最后一丝光亮彻底被房间的黑暗所吞噬。雪之下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后背依靠在门上,身体顺着重力慢慢滑落,直到那身好看的黑红格子裙在漆黑的地板上被被压出褶皱。 “雪之下......”门后传来担忧的声音,大概是自己那一声沉闷的撞击被江离听去了。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缩紧了自己纤薄的身躯,把双膝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像是回到了母亲子宫的胎儿,蜷缩在一起。 每当她回忆起红脖子那双肆无忌惮泛滥着邪欲的双眼时,仍会不自制的感到惧悚。那像打量货物的原始眼神充斥着赤裸裸的欲念。她无法理解这种无端的恶意, 仿佛其天生就埋伏于雄性暴戾的血管中,等待这天然的受害者自投罗网。 会是他吗? 雪之下脑海里掠过一丝怀疑又很快被她平复。她承认这恐怕是吊桥效应在作祟。 在雪之下有限的人生之中与其接触过的男生屈指可数,江离是一个,叶山是一个。她掰着手指数数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悲哀的发现,在男性眼里,与异性交往甚少的她成了洁白的绵羊。寄托着他们玷污,为世间沾染上一切的夙愿,成了同性的敌人。而那并不存在幻梦和臆想中的高洁强迫她忍受着世人隐晦的侮辱。雪之下伸出她那只纤美宛若皓玉的白臂,即使在黑夜的遮蔽下,仍仿佛熠熠生辉的诉说着主人的美丽。 她诅咒自己那份遗世独立的皎洁。 “雪之下“门外传来江离焦急的声音。 那江离呢?他是其中的一员吗? 十年前的记忆大都已化作飞灰。唯一还有印象的是有一天他气鼓鼓的跑来找她,“我跟你做了太久朋友,现在起不做朋友了 ”。稚嫩纤细的嗓音所透露出的是清澈的愚蠢,“所以雪之下,我们玩游戏吧。” 儿时残缺的记忆扰动着她的思绪,她甚至无法肯定,后面那句话是由她的大脑擅自塑造出来的海市蜃楼。 只是为了体验一下绝交的感觉,结果第二天又重新成了朋友。雪之下从来都不会相信江离会做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来。 记忆留给雪之下关于江离的一切,就是那张像小狗一样追出来满怀期待的笑脸。 所以即便是十年后的重逢。当她见到他脸上一如既往的蠢样的时候,几乎是立刻,雪之下就辨认出了那个童年总是逗她开心的蠢货。 她没有把他当做男性来看待,江离小时候长相甚至比女孩都要漂亮,经常被别人误以为是女生。在她眼里江离一直都是有点和她不一样的朋友罢了。 所以她在意识到双方家庭有意的撮合时才会感到一阵茫然。直到江离以地崩山摧的武力横扫了对方,展露出独属于男性的那份伟岸。即使那武力可以说的上是残忍。 可雪之下并不排斥。 她清楚江离的本性。这一点,她对自己有着莫名的信心。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 自己一番,便重新打开了门。“你是不是在准备作案工具?”江离没来由的问道,却并不设防的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调料。 “鱼露?你口味够重的啊,我都不吃这个。你知道鱼露是怎么做的吗?”见雪之下并不搭话,他准备长篇大论的描述起来。 “逛华人超市的时候被店主推销的,一次都没打开,你不喜欢就扔掉好了。” “别别别啊,我还尝过呢。“江离牢牢抱住手中装有调料的篮子,像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崽子,“你知道鲱鱼罐头吗?其实我感觉两者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 说罢他把鼻子凑到了装有鱼露的玻璃瓶面前,深嗅一口,露出夸张的干呕。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会做饭?听说现在的女孩都不乐意下厨房了。” “对我而言,这是基本的生存技能,和是不是女性毫无关系。” “那你可不准和我抢,说好的是我做饭。”江离颇为狡黠的抱着篮子率先向不远处的电梯跑去。 留下呆愣在原地的雪之下和地上的购物纸袋。 电梯上的数字离他们所在的楼层十万八千里,雪之下一个呼吸的功夫,便抱着纸袋走到了江离的边上,看着他露出沮丧的表情。 “紧急通道在哪?”他不死心的垂头追问道,像是在守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第23章 灰石 “打扰了。” 雪之下对着虚空发出并不存在的歉意,便跟随江离走进了房间。 橘黄色的感应灯悄然变亮,映入眼帘的是轻奢风的装修风格,茶棕色窗帘绒布,黑色的酒柜里用鹅黄色的灯条装饰与一张低矮又简洁的灰绿色沙发,巨大通透的落地玻璃窗边上,立着一只经典款式的唱片机,不禁让人想起玛丽莲梦露和卓别林那个百废待兴的时代。无数赤裸健硕小麦色大腿的舞女从流光溢金的剧院台阶上被搀扶着下来,钻进那台玫瑰红真皮内饰的凯迪拉克里。 “刚来几天,还没来的及整理”。雪之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茶几旁几只硕大的贴有厚厚的封箱胶带的棕色纸箱。 雪之下缓步走近这张意大利着名设计师设计咖啡色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细雪》。 “抱歉,机场书店里发现的,看见里面的人名和你很像,就擅自买下来当作研究你的样本了。” 江离没有跟着雪之下,而是留在了岛台边收拾冰箱。“喝点什么?” “咖啡。” “抱歉,这里不提供这个。只有柠檬水。” 江离抽出冰盒,铲了一勺冰块,放进威士忌杯里,挤了几滴柠檬汁,随后取出矿泉水倒进杯子,颇有仪式感的择了一片薄荷叶在杯壁上抹了一圈,滚上一圈糖霜,最后插上了半片柠檬。 “citronnade,晚间九点特调。” 江离向雪之下行了一个优雅的宫廷礼。 “是雪子吗?” “嗯。” 这本谷崎润一郎的代表作,雪之下自然是看过的。初看的时候也只是将莳冈的三女儿雪子代入与其名字重合的先祖婆婆。或者说,谷崎润一郎笔下的那个高傲,寂美的大和抚子根本根据她的先祖奶奶写的。同样是落寞衰败的家族,同样是挑剔的选了好几个入赘的夫婿,结果一个没看上。最后和一个海军将官平庸的次子完婚。 酒店庆典回家后,雪之下曾久违的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她很好奇,究竟是当年的先祖欠下了怎样一笔情债,才以至于能让疼爱她的父亲也欣然接受了江家的联姻。她是雪之下家的千金二小姐,从小就不过问家里的具体事务。只知道家里大概涉及的是一些地产有关的业务,往上是政界,往下则跟一些黑道有关。当初自己被送到国外和江离一起上学,其中的动机之一就是当初家里在社会上惹上了一些不清不楚的麻烦转而向江家寻求庇护。 雪之下的父亲闻言先是一惊,沉默的半晌,随后像是早有准备的说出了这段话“雪之下家的繁荣能延续到今天,全凭借着江家不惜回报的扶持”。 他是雪之下家的赘婿,本就不太了解雪之下这个古老家族浩瀚繁轶的往事。也是在雪之下出生后,见到江家来看望的老太爷,才零零散散的察觉了一些端倪。 他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觉。那个表面上光鲜亮丽的雪之下家,实则早已剩下一个空壳子。而这个外型漂亮,内部空无一物的瓷器,却保持在众人觊觎的目光下,屹立了整整七十年。 那是战争结束后的霓虹,犹如一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犬。满是废墟的国土上到处都是截肢断腿杵着拐杖的伤兵,像被每逢深夜,饥饿的人们都会有被自戕的枪声惊醒。 从农村来的,背着竹篓驼背的少女,竹篓里面是越来越瘦的婴儿,用一块从店铺招牌扯下来的绫布包裹着。干枯绷紧的脸上两只漆黑的眼珠凸出来得吓人,活像是尖细的猴崽子。漫山遍野都是死去的孩子。少女在努力抬起那张用灶边炉灰打扮过的瘦脸,在美国兵的嫌弃声中引着他们进入了逼仄昏暗的小房间。 挺起枯树枝条般瘦骨嶙峋的胸膛,用贫瘠干瘪的胸部勾引着男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不是当年江家的撑腰,失去后台日薄西山的雪之下家也会如同千万个被燃烧弹毁去工厂的商家一样,为了还债鬻儿卖女,到时候,恐怕就连雪之下这个姓氏也会在一声声枯瘦的哀叹中销声匿迹吧。 其结果就是,到了今天。雪之下家明面上暗地里所有的产业,江家都有着67%以上的绝对控制权。按资本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来说,只要江家愿意,他们可以随时用取消分红,定向增资稀释小股东权益,转移资产的手段完全架空雪之下家,从而达成低价收购股份吞并的目的。然而不知道是嫌弃肉太小还是当年江家先祖真的和雪之下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往事,每年的股东大会,江家都是全权委托雪之下家代行投票权,董事会主位那张黑色牛皮大班椅上,坐的一直都是雪之下家的女人,而剩余的几个小股东自然是见风使舵,奴颜屈膝,唯雪之下家马首是瞻。 如果说强迫,雪父绝对会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也要和江家这座庞然大物搏上一搏,混迹政坛多年,他见过不少丈夫在外面和情妇花天酒地后,妻子还要低眉顺眼的端来洗脚水的难言隐事。然而初见面时,江家一行人岂止是好说话,简直是把“我是好人”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能在资本领域做到这个地步,吃人不吐骨头已是常态。可一想到如果江家想动手,连打招呼的必要都不需要,雪父就放弃似的打消了深入追究的念头。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呢….. 更何况,面对弱者,也能保持基本的礼数,也不是十几年的暴发户所能企及的素质。这样子的家庭教出来的子女会差吗? 所以当江家提出联姻的时候,雪父回去思考了几天也就答应了。他本就没什么决定权,而说到底,他入赘雪之下家又有几分爱情的因素在里面呢?所谓的婚姻自由,又真的有几分自己的主观意志呢?没有了前世的魂灵,那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受着世间的影响。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能有江家这样的姻亲是最好不过了。 第24章 寂松 雪父的消息零零散散,说给雪之下就是更是零零散散了。来来回回就听见好人,不求回报这几个字,具体原因却是讳莫如深,一个字也没说。 仿佛她那位风华绝代先祖只是动了动脚趾,江离的先祖就像死缠烂打的舔狗一样拜倒在对方的石榴裙下,求而不得,又训诫着后人好好守护人家的后代。 不过要真是这样。对方也不会直到45年的时候才和人家在东京偶遇了。依着江离想一出是一出,行事不计后果的性格,他的祖先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如果是游戏的话,整一出阎锡山的野望,反推霓虹兵下太平洋洗澡,第二年踌躇满志准备登陆东京也说不定。 雪之下从游离的思绪中拉回,看向江离。 而当江离提到他把书中的雪子看做是雪之下本人后,雪之下才猛然意识到。或许相像的不是那位古典的雪子,而是她与那位素未谋面的祖先。 一股难以名状的眩晕向她袭来,一时间令她感到摇摇欲坠。 江离说过,正因为他不相信命运。当命运找上来的那一刻,才会显得无比讽刺。 “喂,你没事吧?”见雪之下面色惨白,江离连忙俯身抓住她的肩膀。一时间熏风裹起一阵涟漪,雪之下闻见校服上的江离的味道,更晕了。“ 只是低血压,休息一下就好。”她撒谎道,鼻子却止不住嗅了嗅这独属于江离的体味。 “啊。抱歉。”江离慌忙站起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下午的时候雪之下似乎就嫌弃过他身上的味道。 “我先去泡蜂蜜水。” “回来“,雪之下清冽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江离突然收住脚步转身,眉间一道痛苦裂痕的转瞬即逝。 “你受伤了?” … 她早该觉察到的,连续打倒了三人也不意味着江离是什么秘密实验培养出来的超级士兵,而是与普通人无异的肉体凡胎。 “没有,小伤,睡一觉就好了”。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转动了一圈肩膀,当他准备更进一步向后触摸自己的肩胛骨时。难以忍受的刺痛顿时扯的江离收不住他咧开的嘴角。 “让我看看”。 “不要,你想干嘛?不要!” 雪之下的眼神愈发严厉,像极了批评外面闯祸回来孩子的母亲。 江离尴尬与其对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讪讪的开口道,“医药箱在书架的柜子下面。”他对倔强的眼神没什么抵抗力。 雪之下站起来向房间的深处走去,不一会又走了回来,声音恼羞中带着颤抖,“这是你家。” “带你去总行了吧。” 江离引着雪之下来到书房,也许是他的错觉,路上他回头看雪之下,发现对方牢牢的贴在他身后。 然而下一刻,她就连忙后退保持距离,“你干嘛?”。雪之下警惕的说道,脚步不自觉的摆开空手道的架势。 不像是男女之间暧昧的气氛,倒像是压着他去刑场砍头的。 江离无奈的耸了耸肩。 书房就在客厅的不远处。 这间公寓的布局其实和雪之下的那间没什么区别,书房,主卧,次卧,位置基本都是一样的。除了装修风格,唯一不同的是,江离的书架上空空如也,只零星的放了几本外文图书和一只黑色的摇表器。 江离蹲下身子,从书架下方的柜子里取出医疗箱,递给了雪之下。 与空荡荡书房相对的,是装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用于治疗外伤的药品的医药箱,就像是它的主人提前知道自己会受伤一样。 江离打开柜子的时候,雪之下甚至瞥见角落里存放着aed,一盒违禁的镇痛剂与急救用的肾上腺素。 雪之下忍住追问的欲望,拍了拍书桌前的椅子,默默让声音保持冷漠,\"转过去\"。 事已至此,江离也不多犹豫,背过身,扯住衣角一拉一把拽下上半身的衣服便坐了下去。 “你这人......”雪之下瞪大了眼珠,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没什么。我要开始了。”她说道。 并不是大块呼之欲出饱满的肌群,江离颀长的上身与锻炼出的肌肉构成了一种奇特的美感,使优雅与暴力巧妙的结合在了同一具身躯上。 雪之下伸出指尖,于虚空中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在江离的背上游走着,龙蟠虬结的线条如同狰狞的恶鬼在他宽阔的背肌上聚结成世间最具力量感的浮雕。 那木制椅子被重击后,勾勒出深深红印的肌肉,像是有生命般随着主人的呼吸上下起伏着。上面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皮肤纹路,无一不张扬着,这具年轻肉体所蕴含的性张力。 “雪之下,我痒。”贱兮兮的声音传来,雪之下突然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已经触上了江离那张蝙蝠般宽阔的脊背,随着上面的肌肉绕了一圈。 “你等着,我去取点冰冷敷。”少女唰的一声站起来,兀然的走了。 不知为何,江离总觉得雪之下刚才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雪之下想到,和先前她在高中时敬而远之的同班男生一样。 不,江离要强大的多。 雪之下脑海中一闪而过江离脱下衣服时,胸肌,肩肌和三头肌的滑动,,小脸不禁一红。 她扎好着冰袋回到书房,重新审视着江离这尊堪比古希腊雕塑般健美的上半身,不禁屏住了呼吸。 她才发现,背部的阴影并不是肌肉凸起的线条,而是一道道触及肌肉深层,皮肤再也无法修补的浅色疤痕。 这是另一幅画,盘旋在狰狞恶鬼之上的,是无数柳叶般凌乱,浅色伤痕恣意舞动,蜿蜒蟠曲,张牙舞爪写意的骊龙。 这需要承受多少痛苦,在多少个不眠之夜在彻骨的疼痛中昏睡过去,才能锻炼出这样一副宛如怒目金刚的肉体? 弯腰注视着地面的男人,仿佛感受到了女人的目光,转而开口说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雪之下把冰袋敷了上去。 “你是在二年级的时候转学的吧?那大概就是在……..”江离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 要是她晚一点回去……. “啊,你别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就算你不走,家里也会让我接受训练的。”江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打断了雪之下的遐思。 “别误会了,我只是稍稍感到一丝丝吃惊罢了。像你这样的公子哥能吃的了这种苦。”雪之下听出来,他哼的是他们小学的校歌。 “那就好。”江离灿然的笑了起来。 第25章 枯柏 淤伤的部位很明显,雪之下甚至不需要刻意按压试探江离的体感,就能轻松找到受伤的部位。 “家里给我定下的要求是徒手单杀三星美制m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你说是不是神经病?” “三星是什么意思?” “三星就是三颗星星的意思啊,你没玩过红警吗?” 雪之下脑海出现了几个长相与江离有几分相似的老者和中年男人,正兴奋向高价聘请来的前海豹突击队,前克格勃,古武者,医疗基金会的顶尖医学教授等人组成的豪华团队一边比着手势一边阐述着甲方天马行空的需求。 “泰拳,古武术,欧洲古剑术,霓虹剑道,武装直升机,战斗机驾驶,枪械组装与射击,简易炸药制作,毒药配置与中毒紧急处理,大记忆恢复术,野外生存,伤口急救…….”江离轻描淡写的说出一个又一个专有名词,而每一个词语背后,都代表着无数日月的修行和苦练。 该说青少年时期这么高强度的锻炼会极大的影响骨骼和第二性征的发育。可站在江离背后的,是每天的身体检测,是全世界最顶级的营养师,教练,理疗师,医生,只服务少数人隐藏的生物科学实际上,江离只需要睡上两天,背后的伤势就能不治自愈。 “你们家的教学方针完全是凭借想象力创造的吗?”雪之下抚额。 “按照游戏的说法,能正面打过三星坦克的步兵单位应该是三星狂兽人。所以我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迎来的测试是一颗5.56*45毫米的北约标准步枪弹,就打在我的左胳膊上。” “主战坦克用的不应该是炮弹吗?” “因为那帮老家伙知道,被120毫米ap弹直接命中可能真的会死。”江离回过头瞥了雪之下一眼。 雪之下好奇的伸出头,看向江离展露出的那只左胳膊。 “这不是打卡介苗疫苗留下的痕迹吗?你这混蛋。”雪之下推了江离一把。 “抱歉,实在没忍住,不好意思。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想逗逗你。”江离咯咯的笑出了声。 雪之下一个气急,用力的按了按江离的瘀伤。 “疼疼疼疼…..” 听着对方刻意放大的惨叫,雪之下心情不由的好上了几分。 她闻着取出膏药贴,一股古怪中药味充斥着鼻腔。 “据说亚洲人也是有体味的。” “是吗?”闻言,江离苦哈哈的缩了缩脖子。 “欧罗巴的人汗腺比较发达,所以经常用止汗剂来掩盖狐臭和体臭。亚洲人稍微好一点,但并不是没有,只是我们呆久习惯了。就比如说,九州人闻起来有股淡淡的乌龟味。” 江离想不到有生之年他会和王八扯上关系。 雪之下似乎看穿了江离的心思,“你的味道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灰色的味道。” “灰色?” “就像是……..”雪之下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你知道堪察加半岛吗?” “知道,俄罗斯远东号称世界边缘的地方。” “那边有一个死亡谷,山谷里到处都是死去动物的白骨。三面环山,剧毒的硫磺气体会随着火山运动从黑色的岩隙间喷涌而出。你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漆黑荒芜的大地上,煤渣,铁矿渣与藏青色的碎石中,长出了小小的绿芽。” “这算是贬义还是褒义?” “起码我不讨厌。”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表白吗?”江离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 “江离同学,你不觉得你的说话方式很讨人厌吗?” “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会批评别人说话方式的人。” “不要把我对你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印象毁掉。”雪之下用云南白药朝江离背上喷了一圈,细心沾上了膏药贴后,一巴掌拍在江离背上。 江离痛得捂住屁股从椅子上一溜烟窜了起来,发现痛的地方根本不是屁股而是后背,尴尬的冲着雪之下呲牙咧嘴。 “如果我是雪子的话,那你是谁?”雪之下平静的看着江离。 如果江离把她代入雪子的话,必定也会把自己代入里面的其中一位。 “嗯…….”江离顿时陷入了思考,“硬要说的话,大概是那位养鱼的社长吧?” “和雪子相亲的时候把亡妻牌位和死亡证明拿出的那位?” “没错,我说不定还真的干的出这种事。”如果说在看《细雪》之前江离可能不会确定,但现在江离确信几乎有70%的可能性,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发癫做出逆天的事情来。 “另外,自言自语也是我的强项。” 雪之下一想到江离毕业后在公司厕所里,突然站起来大喊一句把隔壁吓一跳,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我倒觉得你和东古很像。”在雪之下看来,江离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模范。 “什么吗……”江离瘪了瘪嘴。 雪之下把江离的衣服叠好递给他,“委屈你了?”故事的最后,和雪子结婚的正是有着九州人血统的东古。 “有点无聊。”江离把头扭到一边。 “无聊?”雪之下一时哑口无言,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如果由你来继承家业的话,大概会和东古一样搞的乱七八糟吧。” “没错。”江离很是满意雪之下对他中肯的评价。 “最重要的一点,东古不会在意雪子被污蔑的名声。你做事也从不看别人的眼光。” 雪之下炯炯有神的注视着江离,天花板吊灯的灯光映照在她的眼中,像是冬日阳光下闪耀,燃烧的细雪。 ”你在骂我?”江离穿衣服的动作停了一下,脑袋恰好从上衣的洞口露出来,像宝可梦的三地鼠一样,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雪之下。看上去蠢极了。 “伤口感觉怎么样?” 江离摆出拳击手的预备姿势小跳了两下,“心理作用也是作用,俺寻思这样有用。那就有用。” “我饿了。”雪之下抓住米色羊毛地毯上的红黑鲨鱼玩偶向他丢去。 第26章 绝岩 执行委员长是个笨蛋 。 江离得出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已经三天过去了。 今天下午的会议开始前照例依旧是一大串反人类的高级废话,随后,轮到了委员长磕磕绊绊的询问,类似于想要调取相关指令,但找不到工作台究竟在哪。 明明只需要按照去年的方案大致分配一下任务就可以了。估计那家伙每天晚上回去后,学生会发的文件是一个字也没看。 一个优秀的管理者并不需要在所有方面都面面俱到,但至少需要明白下属需要干什么,分配工作并解决实际作业中衍生出来的问题。 显然不仅是委员长,就连承接工作的成员都弄的不明白他在干嘛,看着两人吹胡子瞪眼,牛头不对马嘴的一通乱说。 江离收拾了一下东西,知道今天大概可以放假了,就撑这脑袋在执行委员的座位上堂而皇之的打起了瞌睡。 也许是出自江离千万年前栖息在树上祖先的基因残留。又或许是,突然的入睡,他那逆反的身体想看他是不是死了。梦中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江离猝然惊醒,手忙脚乱的抱住课桌,一通溺水般的挣扎。巨大的声响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就连委员长一直进行又进行不下去的对话都戛然而止。 江离委屈的面对着相模南颇为怨恨的眼神,又把目光投向了雪之下。 “千叶市电视台的经办人还是去年那位吗?”一旁的雪之下扫了江离一眼,承接过相模南的对话,和下面站的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学生说了起来。 “是的。”男生手忙脚乱的低着头翻着他面前那本厚厚的册子。 先是从中间切入,向后半部分翻。再是回过来倒着翻,然后是抽样随机翻,不知道从哪读了一段带有关键词电视台无关紧要的段落后,最后干脆的绝望的在万众瞩目下从目录开始一页页检索过去。 “57页。”江离看了一眼雪之下胳膊处漏出来的页脚。 看来雪之下不替委员长收拾完烂摊子自己是回不了家了。 也不怪那个男生。装订这书的人大概是上一份工作是写标书的。足足编了两百多张a4纸。江离,也是睡觉前草草看了个大概。 男生如蒙大赦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立刻翻阅了起来。 “媒体邀请函,录像机机位设置,活动新闻稿件这些应该也由你来负责。”雪之下似乎对电视台的具体情况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对方来回答。 “啊................啊?” “另外邀请函请务必注明清晰的时间,地点和活动内容,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 “可是我没写过啊。”男生苦丧着脸。 “没写过不会上网抄一份吗?伯纳斯·李发明互联网光是让你在雅虎上搜a片看的吗?”江离的厌蠢症犯了,在座的人谁写过这种东西。 原本就缄默的氛围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坐在下面的平冢静咳了一声,大概意思是他再胡言乱语就把他从窗户里丢出去。 “学生会的u盘里有去年的资料,下课后我用公共邮箱发你一份。执行委员会最后会协助审阅底稿。”雪之下对趴在课桌上的江离吃了一惊,随后对男生缓和开口道,“下一个。” 站起来的是两个女生,彼时江离恰好胳膊一边枕麻了翻身,恰好和她对视了一眼。 女孩们顿时被吓得一哆嗦。江离轻笑了一下,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们。 “你们是负责审核班级提交的活动项目的吧?” “是的。” 女孩们看一了一眼一旁趴着无动于衷的江离,才转过头回应雪之下,略带慌张的说道。 “班级项目的上报还没开始。请你们先制定好具体的章程和规范。特别是不要占用过道以及学生装饰完垃圾的堆放和处理问题。垃圾站的工作人员也要提前联系好,不要给清洁人员的日常工作带来压力。” 雪之下的思路很清楚。只要把最终目的设立好,随后按部就班的根据顺序反方向推理,把路线上的事情一一细分就好了。 然而雪之下犯了一个和南云忠一一样致命的错误。她先前的侍奉部算上她也只有三人。冒然越级大规模指挥人员超过四十的学生组织,只会落得联合舰队近乎被全歼殆尽的下场。 所有人员直接接受雪之下的指导。 江离觉得雪之下一定是疯了。 他看向雪之下那躲藏在茂盛宛若森林漆黑头发中的小脸,泛着月晕般清亮的眸子里有清水划过。 曾经在自家阁楼里翻古籍的时候,江离看到过一把失传的名刀,名为胧月。相传其刀薄如蝉翼,置于水中晃动,透而不可见。被此刀划过,初不觉疼痛,只能看到自己的一层细胞组织覆盖在刀上,血振经过月亮时,临死之人透过朦胧的刀身,月亮和人仿佛都喝醉了一样。 雪之下有的,就是那一双危险又惹人迷醉的眼睛。 “喂!”江离突然从课桌上弹起来。 “我不叫喂。” “那个…..怎么说…..”趁着雪之下下课给偷懒的平冢静布置任务的功夫,江离跃跃欲试的像是绿头苍蝇一样来回搓这着手。“学园祭结束那天,我们是中午就解散回家对吧?” “没错。”雪之下不是很想搭理他。 “那个….我是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能不能组织全校在学校里打一场真人cs。”当江离说出真人cs四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几乎愉悦的要冒绿光。 “驳回。”雪之下用简短的两字,冷酷的撤回了江离脑海里喷薄欲出的想法。 ”雪之下,你太无情了,这只是我那一都丢,一丁点的,小小的愿望。”江离将大拇指和食指拢成一条线,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眯着凝视着指尖的空隙。 “学园祭本意是纪念学校辰的,不是让你找个理由用来耍。” “可是你想啊。”江离饱含深情的语气说道,他先是保持一副米开朗琪罗大卫般深沉的姿势,随后是《创世纪》左边的亚当,拉奥孔,奥斯古都,波塞冬铜像。“人生何其短暂,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你就不想为自己的校园生活留下什么难忘的时光吗?” 婴儿的学习是从模仿父母的言行举止开始的。雪之下开始觉得江离大抵和那堆石像一样从火山灰下的古城里被挖出来的。 如果他回到古代,应该会和苏格兰底一样被因为蛊惑青年被市民公投处决吧。 “驳回。” “驳回无效。” “驳回。” “驳回无效无效无效。” “驳回。” “驳回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 “驳回驳回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无效。”雪之下略带迟缓的回答到,只要比江离说的词多一遍就行了吧? “好耶。” 江离兴奋的跳起来伸了伸懒腰。 “江离同学,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没等江离高兴两秒,底下就传来了雪之下悠悠的叹息,“这两天现场人员的调配,各个部门组织之间的协调,以及所有文字的审核你都要参与。这些我会跟你一起做。“ 这根本就是委员长的工作吧?没人跟雪之下说过压榨员工是违反劳动法的吗? 江离呆呆的看着雪之下嘴里说出一大串听着就很头痛的工作,下巴悬在半空中,一时无法闭合,“如果我不做呢?” “那就驳回。” “雪之下你这个笨蛋!” 第27章 豆山 雪之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冠以笨蛋的称号。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即使在学校里被孤立,最多的也就是不近人情,无聊的家伙这类雪之下嗤之以鼻的评价。 她生气得感到好笑。 ”笑死我了,太逗了。”一阵愉悦的欢笑声,传来。是阳乃。正如江离所料,她迟早会过来横插一脚。 ”你叫江离对吧?”阳乃面容和煦的朝江离走来。 “对的。”他不知这时候还要假装跟他第一次认识是在搞什么名堂。 “我经常听小雪提到过你。” 江离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男性锐利的凝视,如芒刺在背。 上次是被传是人家的未婚夫,这次是他和雪之下关系不清不楚。他才刚转学没几天,什么叫听雪之下经常提起我? 阳乃大概不是想撮合他和雪之下,而是是想让他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容貌既是女性的财宝,又是她的不幸。 而一个被孤立的美丽女性,躁动的男性会想到的会是什么。 婊子,娼妓,性格缺陷,通过依附在集体中不断的贬低对方,从而达到拉低对方水平达到与自己齐平的地步。然而,他们始终意识到这种谎言的低劣,于是又在幻想中,时不时的想象着自己在某天能够站出来,像个英雄一样夺得美人的心意。而支撑他们在同龄男性中的优越感,是那些可悲的袖手旁观时偶然的怜悯与自己某些微不足道的某些特长。 我和别人是不同的。他们这样想着。怀揣着如此被自己奉为珍宝的同理心。他一边观望着,一边鄙夷着身边的同伴,认为他们是愚蠢且不自知。一边又怨恨着被霸凌的女子为何注意不到他。 ”为什么说小雪是笨蛋呀?“阳乃把她那双犹如欧泊般明亮的双眼眯成了一条危险的曲线。 “笨蛋就是笨蛋,有什么好解释的,”大庭广众之下,他才懒得跟别人解释什么。 ”你还是第一个和小雪这么说话的人。“阳乃的不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教室。”霓虹人经常会因为说话太含蓄闹出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话。“她平静的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越是平静,越是让人感觉里面藏着惊涛骇浪般汹涌的感情。 ”不过,你这样小小心被小雪揍哦。到时候可别指望我帮你主持公道。“阳乃话锋一转冲着江离粲然一笑,惹的不少旁观的男生老脸一红。 江离明白了,今天阳乃完全就是冲着他来的。 ”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来着?‘阳乃把头偏向旁边站的女孩们。 先前在小团体里所向披靡的相模南此刻正抓着自己的食指,乖巧的像个第一次上学的国中生。 社交女孩的关系圈是什么新式绿皮吗?女孩们会不由自主的聚在一起,其中最大最wahghhhhhh的一个会成为兽人老大,带领绿皮小弟们征战四方。 总武高没有活着的传说,除了雪之下阳乃。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毕业时以第一名的成绩保送东大。期间还夺得了全国女子弓道冠军,学生会会长,外语演讲,辩论赛团体冠军,以及举办了总武高史上最大最有名的校园祭。还能顺便不动声色的把江离往火坑里推。 雪之下阳乃残忍又狡猾,狡猾又残忍。 “是执行委员长工作的事情?’相模南小声答道。 ”听说你这几天的会议每次都是迟到早退?”阳乃微眯着眼睛。 “啊?....是的。”相模南来不及反应,一时说了真话。 ”以及把工作都丢给别人不管?” 说起来距离上次的会议已经好几天了。今天大概是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委员长才临时办的会议。 ..... “身为委员长就这点觉悟吗?’阳乃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仿佛刚才和晚辈春风般温暖的对话都是假象。 似乎是在相模南恐惧的脸上看到了令她满意的神情,阳乃的又转而轻佻的露出玩世不恭的语气,”不过,校园祭本来就是用来玩的,身为委员长不带头好好享受,怎么让其他人放心享受呢?“ 相模南显然是松了一口气。”那前辈的意思是,我应该作为表率,找寻学园祭的快乐吗?“相模南像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满脸激动的看向雪之下阳乃。 殉道者般神圣的光辉从她的身上喷涌而出,江离一看就知道是完了。 她当真了。 论资历,雪之下阳乃才是这排名最高的一个。全体学生会的死忠,高年级老师的认可,高年级中口口传唱的传说。阳乃说出来的话在学生当中可能不会出现错误这个选项吧。 ”当然。“阳乃依旧是一副大人般温和的笑脸。”我家小妹还要承蒙您的关照,多向您学习你的社交能力呢。“ 依附在群体之中的羔羊是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 江离看向一旁小脸呆滞的雪之下。看来阳乃的威慑力在雪之下身上也能发挥作用。 ”说起来对啊.....副委员长同学。“相模南此时的气势上升到了极点。”不如我干脆把印章借给你用吧。“ 我超。江离心中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也行? 出于办公的需要。霓虹人很小就有刻有自己名字的各种印章。相比印章的起源地九州,除了必要的公章外,九州的年轻人反而没有这么多仪式感的限制。 不过江离来霓虹之前,他的祖父秉持着大就是好,好就是大的家族一贯审美。特地单独用一整块的首山玉给他做了一个。 上面用名家的篆书刻了暮雪白头四个字。江家的男人痴情,江离的祖父大抵是提前猜到他这辈子恐怕要折在女人身上了。 江离重新带雪之下去他的书房,展示了那一块宛如传国玉玺般,雕有望天吼的华美印纽,搬起来给她在纸上扣了个印子。 雪之下转头就带着他去楼下不远的百元店制作一个橡皮印。 霓虹的章大致分为用于办理重大手续,如房产,车辆购置的实章,办理银行业务用的银行章,以及日常签字用的橡皮章。 新章做完后,江离对比雪之下手中精心定制的签字章,顿感不满。一句太丑了,就把它揣进了衣服兜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反正现在是雪之下全权负责,签她的不都一样吗? 第28章 春蕾 “相膜同学…….” 阳乃盯着她的妹妹,雪之下看向江离,江离则在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三人的面部表情一番后,大失所望的长叹一声。 仅仅是为了测试妹妹而演变的闹剧未免也太无趣了。 “雪之下前辈。”见雪之下迟疑中打算接过相模指间的印章,江离对着阳乃开口道。 “上一届前辈举办学园祭的时候,我记得千叶市市长,东京的国会议员,和不少县议员都来了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实际上之所以会来这么大人物,单纯是为了捧雪之下这只在政界逐渐显露头角的当红炸子鸡。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来的容易,用不大付出换取人情是每个政治掮客的必修课。 关于雪之家县议员的身份,在场只有江离和平冢静少数几个人知道。 “我看了介绍册的附录,没错的话当时的雪之下前辈是写的总武高学园祭介绍信邀请他们的吧。” “是啊。” 看来江离没有猜错。只要考验妹妹的任务达成了,阳乃才不介意把事情折腾到多大。至于写信这回事,完全是天方夜谭。先不说你是怎么搞得这么多联系方式,就算你能寄出去,恐怕也会被秘书当作垃圾邮件扔进碎纸机里。 当然史书归史书,事实归事实,这种只有明眼人能看出的端倪,明眼人也不会去深究。 “既然是这样,今年我们也学着前辈邀请一次如何?如果是深受前辈信赖的后辈的话,想必这一次也不会令他们失望。”江离撇下雪之下,微笑着把目光投向相模。 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人生意义的相模同学才是江离他们值得追随的对象。 不愧是江耀之那只男魅魔的后代,与生俱来带着霓虹人特攻的能力。相模先前对江离的怨气一扫而空。 是又能想象雪之下身边的小跟班,现在竟然屁颠屁颠的跑到自己边上捧吹自己呢? “糟糕,这未免也太高估我了,但是,这真的可以吗?”相模捂着嘴,一遍又一遍的躲到身边女伴的后面,又探出来用微微颤抖激动的语气问道。 “我会试着联络他们的。如果去年留给他们的印象足够深刻的话,也许真的会来哦。”阳乃帮腔道。 “胡说吧?真的假的?”相模止不住的直晃头。 看着她睁大的瞳孔,江离大致猜到了她脑海中万人空巷,掌声如雷的宏大演讲场面。 “当然,届时的演讲还需要委员长你代替总武高发表演讲呢。”江离从相模手中取下印章,递给了雪之下,“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小事,就允许我们来代劳吧。” “对啊,委员长的工作就是负责汇报内容啊。” 相模似乎是在给自己的大脑刻上思想钢印。“京子,秋叶,我们走。” 现在的相模同学似乎不怎么好搭话,站在相模边上的两个女生迟疑的相互对视了一眼,犹豫的跟着大步流星的她走出了教室。 “你在干什么啊?”见所有人都散去,雪之下低声急促的盘问江离。 “替我们伟大的委员长找寻人生方向。”江离注视着相模南离开的教室门,手臂向上三十度行了个礼。“如果你不是非要接收别人的烂摊子的话,我也不会容忍她在主位上浪费了我三天时间。” “那你也不能…….” “难不成你还想教会她如何当委员长?已经三天了,这不是实践课的模拟联合国。大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个演讲都做不到吗?”说完,江离对着角落招手“比企谷同学,过来刚个忙。” 这几天光顾着听委员长催眠声打瞌睡,忘记了他也来参加会议了。 “帮我写一下传达给那帮议员老爷们的请柬,就用官方书面的格式。” “那你做什么?” “我的工作不在这里。” “这些呢?”比企谷闷闷的指向雪之下macbook屏幕上打开的文件。 “我记得雪之下给你的任务已经不少了了吧?”江离挑了挑眉。 …….. “既然你想做的话,我就让雪之下分一部分给你。” “我也不是特地想要……” “哦……”江离语气中透出一股平淡。 “不必了,这些本来就是我的工作……”雪之下试图插嘴。 “委员长不在话,副委员长就是主持大局的那个吧?”江离冷声说道,“一会儿我用公共邮箱把资料发你,就这样。” 他原先就比较好奇为什么侍奉部这种类似于义工兼心理辅导的奇怪社团为什么会有男生进来。 现在看来……. 不过他也不至于自卑到见到同性就把他当作潜在敌人就是了。 “松井君。” “在!” 和江离坐在同一排位子的男性执行委员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江离是什么时候记得他的名字的。 “雪之下副委员长给你的任务你还记得吗?” “诶,记得。审核预算的分配和管理。”松井是b班的,和江离他们所在的教师隔了一个楼层,按理说江离不可能认识他。 “那就好,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维持一下秩序。”江离大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和副委员长一起来的转学生仿佛和他们不是一个人种的。高大,匀称,阳光,鹤立鸡群的站在人群中完全两个画风。 被同性这么一拍,松井竟然有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江离回到了位子上,快速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 “你不是说你的任务不在这吗?”雪之下侧目。 “在某人把事情搞得一团遭之前,我需要做好掌控全局的准备。” “你是在说我?” “你的人员布置和工作分配有问题。但现在就算我反驳你恐怕你也听不进去。”江离掀开左袖,看了一眼腕表。 “建议你回去看一下谏太宗十思书。”江离思索了一会儿,“虽然要考虑当时门阀士族企图与皇权共治天下的阴谋,不过总体上对你而言还算得上有用。” 江离丝毫没有持有对那篇旷世奇文一点尊重,大言不惭的发言解释道。 “对了,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放学的时候,顺便把我的志愿书连你那份交给平冢老师。” 江离小说书页中翻出一张被夹着的a4纸。 这几天是提交志愿书的日子。 霓虹的分流远比九州要来得早。学力不够的话再怎么卷也是无济于事,提前放弃去学着做一些技术型的蓝领工种,收入会比强逞面子读个不上不下的私立大学好很多。 比起去各种公司麻烦的实习,江离毫不意外的和雪之下一样填了升学。 不会到底是去上学,还是去体验生活就另说了。 “知道了。”雪之下面部表情的接过江离的志愿。 “好了,我现在要走了,你一个人回去不要紧吧?”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在你来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回家的。”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总之你能安全到家就行。”江离笑了一下,也不多废话。 “明天见,再会。” “再会。”面对江离有些古朴的道别,雪之下不由的想起了一期一会这个词语。 谁又能保证每次和他人相见不是最后一次呢? 面对有些残酷的命运,竭尽全力的珍惜每一面才不会留下遗憾吧。 只不过…….. 什么叫你能安全到家就行? 九州人都是这么寡颜鲜耻的吗? 第29章 无生 无穷无尽的漆黑的电线,顺着同样漆黑的电线杆上顺着马路一路向前延伸,黢黑的电线杆上贴着向白癜风病人一样的突兀的白色告示。 这是城市的血管,蛛网一样向四周蔓延,汲取着周边的土地的养分。 开惯了九州宽阔马路的江离面对狭窄的单行道有种置身于台湾民俗恐怖电影的错觉。 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一丝血红色的橙色隧道,山脚长满青苔的护坡,与突兀立在道路边上不知年份的孤单的水泥色建筑,干净寂静的柏油马路上只有自己那台加装了v8发动机rs7阴沉的引擎轰鸣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城乡结合部。 那天在路上把人揍了一顿,几个小时后江离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他家的保镖。和江离大致说了一通家里的消息,意思大致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你爷爷宝刀未老,刚才走私军火又赚了一个小目标,让他安心去闯。 于是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些犹豫的拨通了之前打来的电话。 跟他要了两千万不连号的现钞和一辆改装后的rs7。 保镖依旧是那一副低沉沙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语气。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行业规范还是爷爷他们独特的审美。 “为什么不开兰博基尼?”对方傻愣愣的开口问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显然他和江家共用一个脑子。 江离来霓虹附带彩礼的其中一部分就是他们家私藏的跑车,对于这部分的价值,倒没什么人关注,反正最后都他开。 “蠢货,我的人设是居家好男人。当然是开四门的。”江离一口回绝了下属愚蠢的提问。 “到了。” 一边想着,江离用右手拍了拍小牛皮制的游艇式挡把。 霓虹的车子规定是靠左行驶,但却不禁止左舵车子上路。从先秦至西汉,九州总体是以右为尊,到了霓虹派遣唐使来九州白吃白喝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以左为尊的唐宋时期,因此武士的佩刀都是在左边,日常走路也都是在左边。 而对于车子,民间甚至爱屋及乌的产生了左舵车子更为尊贵的风气。 “滴,地图导航提醒您,您已偏航,在下个路口400米处掉头。”车载音响传来了温和的女声。 “蠢货,没看到在找地方停车吗?”江离自言自语的回怼了地图语音一句,把车停到了会车用的临时通道处。 下次找个机会把负责人工语音的高管开了。 江离一边发泄式的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一只黑色的,边框用银白色金属包裹的皮箱正静静的躺在通风座椅上。 两千万。 他在各种合同,票据上见过比这大的多的多的数字。 倒吸了一口气,当他真的提起两千万的那一刻,一股从腹部直冲胸口的豪气还是淹没了他。 钱是英雄胆。 它可以让一个畏手畏脚的穷人在瞬间变得咄咄逼人,也可以让趋炎附势的商店老板在一瞬间变得奴颜婢膝。 人类赋予它独特的意义,一文不值的纸浆从印刷厂出来的那一刻,摇身一变成了一般等价物。成了无数人竞相奔波,为此劳碌终身的存在。 江离手里拿的不是钱,是一个年收入四百万円,每天工作八小时的普通人小时,五年的生命。 仿真枪械店是位于仓库,连着边上几处训练用的厂房,埋藏在千叶乡村的松树林里。 进入店门,仓储式的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真人cs训练用的仿真枪在头顶豪放的吊灯下熠熠生辉。 冷酷冰冷的线条,即使没有钢铁漆黑的反光,也无时不刻诉说着这人类世上专门为杀戮制造的杀人机器。 虽然现在很多枪械为了轻量化都开始使用工程塑料了,不过江离还是觉得金属那种沉甸甸的冰冷感劲比较大。 “欢迎光临。”戴着金丝眼镜,面孔和蔼的瘦老头站在玻璃柜台后开口道。 一般的工作日通常在六七点下班后,才会有人陆陆续续赶来。对于这个面孔年轻的稀客,他稍稍感到有些惊奇。 “你们这边枪怎么卖?”江离提着皮箱走近柜台开口问道,他用右手按了按额头,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需要批发购买的大项目,阁下有没有兴趣详谈?” “诶……可以的,不知道您具体是打算怎么合作呢?“松寿愣了愣,被对方开门见山的提问震住了。 眼前的年轻人不像是买了枪的,倒像是准备来他这进货的。 “各式枪械三百把,子弹若干,手榴弹,战术背心,头盔还有握把之类的配件。”江离随口报了一些相关的词语,“我要足够支撑起一场超过两百人大型真人cs的装备。” 他把足够三十斤的皮箱提起来放到了玻璃柜台上,打开了扣子。久经风霜且不久前被老板精心擦拭过的玻璃柜台此时发出了几近碎裂的哀嚎。 二十踏崭新的福泽谕吉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黑色绒布包裹的皮箱里。 “这是定金,不够的话你看着报个数,发票就填ijg的。” ijg,全称imperial japanese international trade group.是江家在霓虹的办事处,于1947年于东京设立,明面上沿用了旧霓虹的名号,底下也都是一堆乱七八糟,各行各业的株式会社,实际上掌权的却是江家为首的外国人。 江离看了一眼堆放在店铺角落的鱼雷模型,略带讽刺的笑了笑。霓虹战败后,根据和平宪法不再被允许拥有重武器,所谓的大和武士魂大抵只能消遣寄托在堆仿真枪手里了。 “要不您先看看货?” 江离接过对方手里仿照德国hk416生产的玩具枪,毫不见外的拉动枪栓,拆开弹匣操作起来。 “你这枪怎么快慢机都有啊?不会是真的吧?”江离开玩笑道。 “哈哈…..怎么可能……” “塑改铁,胶改焊,一天三顿小牢饭。”江离检视着枪械整体重量的分布,哼着小调唱了起来。 第30章 焰浊 “子弹用的是什么,怎么没看到膛线?“ ”现在用的都是改良过的软木弹。“松寿擦了一把汗,眼前的年轻人该不会是交易走错地了吧。”射程的话对于一般的场地来说绰绰有余。“ ”近距离打到人身上会怎么样?“江离接过递过来的软木弹,快速上膛,还没等到松寿反应过来,便抵住自己裸露的小臂扣下了扳机。 ”干什么!” 与枪声一同响起的是老板惊慌失措的怒吼。 一团弥漫着淡淡酸味的硝烟散去。 江离皱着眉头,缓缓抬起被他当作注射器用的枪管。 这种的葡萄酒软木塞相同材料,取自九州的栓皮栎树皮。此刻在巨大的冲击中,尽数化作齑粉。 “疯了吗你是?”松寿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假枪,擦拭了起来。 江离淡淡的看了一眼小臂受击住微粉的红痕。 对方惊慌失措又欲盖弥彰掩饰的表情,像极了电影里见到军阀拿着左轮把童子军一枪爆头后的尼古拉斯凯奇。 “最后一个问题,这枪的战术导轨能装军用配件吗?” “可以,还有什么你都问出来吧?”经过刚才一事,松寿有些不耐烦,一副赶人的态度。 “我希望到时候可以你们过来协助组织一下。” “抱歉,本店不提供这种服务。” “这你就太见外了,既然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就没理由闭门谢客吧。“江离扣上了皮箱盖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块丝巾对着银白色金属边框擦拭了起来,“虽然我跟霓虹人打交道很少,但我大致还是知道这里不能朝三暮四,谈着一家吊着另一家的规矩,所以我今天直接就来了。毕竟诚意这个东西,没几轮服从性测试是轻易搞不来的。“ 松寿的眉头像蜿蜒盘曲的蚯蚓一样堆叠扭曲了起来。 ”我起初听闻这里是千叶的真人cs俱乐部的组织地,于是就来了。“少年扭转身子,校服黑色的袖子随着他骤然收紧的手臂为之一震,发出音爆的脆响。炽烈的白炽灯下,可以看到四散的尘埃于细微的中飘动,“可是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他抬头向上看去。绕过惨白驳杂的光线,目光投向钢棚天花板的深邃的幽暗处。“这么大的厂房,可惜了。”幽幽的叹息从江离的腹腔中溢出,像是报废的发动机,从污浊的管口吐出最后一口黑色黏浊的机油。 遽然,笼罩在货架阴影处的的他又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木偶,语气激昂起来。”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日出天而耀景,露下地而腾文。镜朱尘之照烂,袭青气之烟煴。太白昔游梁,摛藻掞天章。 昔日王谢堂,翻飞乱蛟龙。“ 江离昂首阔步,宽阔的手臂张开,掠过一排排货架。似是把这当作了莎翁笔下歌剧的演出舞台,俨然是剧情高潮的戏子独白。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他转了一圈,回到出发的原地,抚胸低吟,淋漓尽致的情感倾泻而出。 ”客人,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松寿傻了。他不是雪之下,根本听不懂江离拗口的中文古诗文。只能大致从对方不稳定的精神状况上判断,这人是个傻逼。 ”我打算商业化你们的俱乐部,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们30%的股份。“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自己刚才的旁白,江离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道。”另外,在公司注册成立一年之内,你们可以以注册资本股价的期权赎回10%的股份。“ “除了你订购的那三百套装备还有什么?“松寿是看出来,这家伙是打算分币不花空手套白狼。这货物一出一进,等于没花。 然而江离的语言似乎有一种蛊惑的魔力。仿佛松寿也被其喷薄而出的语言所感染了一样,促使他迫切的想要继续听下去。 现在这行业确实不景气了。 ”nothing,除了ijg这个名字。” “别急嘛。“江离笑道,打断对方施法的前摇,径直走到玻璃柜台前面,拿起笔在一张年代久远的宣传单上写了起来。”我知道什么内部人事纠纷,情怀之类的东西。总之就是得加钱嘛.....””他语气轻佻,仿佛之前所说的都是在开玩笑。 “不过钱这个东西谁又会嫌少呢?这是我的电话,过几天会有ijg总部的人上门谈判,你要是反悔了就打这个电话。”江离不急不慢的拧了拧僵硬的脖子,轻描淡写的说道。“事情来的太突然,你总得花时间消化一下不是吗,社长?” 老板唱红脸,属下唱黑脸。虽然过时但很好用。 “你哪里的自信?”松寿怒极反笑。”我承认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少爷,恐怕真的能和大名鼎鼎的ijg搞上点联系,但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相信你?“ ”五一黄金周后。千叶偏差值最高的学校总武高会举行学园祭。到时候国会议员和县议员,东京警察厅,电视台的人都会来,带上你的人过来。”江离绕到货柜后面毛了一把m1911a1和ar就准备回去. 松寿不得不承认江离的眼力好,只看了一眼就毛了店里最贵的。“那其他人怎么办?”他追出来问道。 昏暗的路边,仅有地平线处城市绚烂的华彩,投射到青金石色的夜幕中,泛出极光般的亮色。江离消失柏油路面的漆黑中。从亮处跑出来的松寿看不清他的身影。 直到汽车刺目的矩阵大灯洞穿黑暗,照的他下意识挡住眼睛。 “你才是社长。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江离头也不回的钻进车里,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如同一只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拒斥着一切渺小的声音。 第31章 姜片 成绩出来了。 雪之下遥遥的站在喧闹的人群远处,试图用她那双5.2大眼看清楚告示栏上的排名榜。 总武高会列出年级前五十的成绩。 因为总武高每年考上东大,京大,东京工业,一桥相当于985的人数大约为五十人。 剩下的学生则可以用大厅边上的自助“查分机”。 这些被固定在木制胶合板壳子里跟银行atm一样的台式电脑,设立之初原本是供学生查阅资料用的,结果不知道谁在误打误撞闯进了九州的软件园区,稀里糊涂的下载了的巨量病毒和流氓软件,导致瘫痪了整个学校的网络。 类似将123网页送入墓地从手牌特殊召唤360浏览器,墓地123网页起跳检索一个小黑壁纸加入手牌,特殊召唤小黑壁纸。三个流氓软件link召唤自我自我复制病毒,复制病毒召唤三个贪玩蓝月衍生物。解放自我复制病毒和一个贪玩蓝月衍生物,从卡组特召5477播放器。然后就是源龙星鲜花炸睚眦,加速同调士出小爱神。 霓虹人从来没有想到过九州的互联网关了这么多洪水猛兽,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长城建来是保护他们的。 而为了照顾日渐老龄的公务员,霓虹办公人员的计算机水平还废拉不堪的停留在上世纪软盘的阶段。 直到一位退休的中文外教出手用恶意安装的360安全卫士把和自己捆绑的流氓软件全部删了才算告一段落。 从那以后这些机子就只能用来连接学校内部网站查查分数,以及浏览学校图书馆那少的可怜的扫描本电子书。 而其因为专门用来供年级50名后查分的功能,被学校里学生戏谑的称作人生失格机。 雪之下从来没有用过查分机。 她从来都是第一。 哪怕她清楚在东京,大阪有着平均偏差值比总武高多得多的学校,但只要把她放在相同的环境下,雪之下有信心一个个超过他们。 “搞没搞错啊。这次这么难,还考这么高?” 拥挤在榜单下的学生群中传来一声质疑的男声。 866。 雪之下的名字一如既往的位于五十名的标题位置。用最大号的字体,排在三列学生名单的最上面。 看来这次假期没有松懈。 这次的测验比之前要难一点,但她的成绩反而超出了平时一点。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用力眯起眼睛沿着排名顺序一个个搜了起来。 没有。 他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混在霓虹的人名里应该很好找才对。 雪之下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不想对方输的这么难看。 “快看。”细小琐碎的窃语。 正当她准备走近一步,重头在点一遍时。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人群的无形的注视之中。 她待的似乎太久了。以往的雪之下只是遥遥确认一下第一名的名字就回到教室自习,根本不会在走廊停留过多的时间。 从初中开始就有高频次的男生喜欢埋伏在路上递给她情书。其中不乏受欢迎之辈,虽然她无意冒犯,但仍旧会引来偷偷暗恋男生的女生们的记恨。于是她后来养成了能不出去就不出去的习惯。 雪之下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她比第二名的叶山高了足足十多分。而据她所知暗恋叶山的女生不在少数。 走到楼梯口。 恍然间,她发现。平时一早就到教室生龙活虎的江离居然没在这。 雪之下鼓起勇气回望向注视着她的众人。他不在其中。 胜利的喜悦还没升起便被浇了下去。 他去哪了? ……………………… “你们什么时候情况?” 灰色的羊毛地毯中央,用黑色简约的条纹绘制出了总武高校徽的样式。爵士白大理石制的墙面用巴洛克风格的阴影造就出独特的明暗关系。室内中央则是一张长十五米的厚十五公分西非花梨木制的长条会议桌,会议桌的尽头则是一个装饰用的石头火炉,里面像模像样的堆了一摞樱桃圆木。 尬笑是一种示弱的表现,江离他爹经常批评他说。 除非他实在忍不住。 眼前数位发际稀疏的老头正双手撑在漆面反光的桌面上,摆出准备发动一副人类补完计划的姿势。 江离站在会议室出口的一头,手指拨弄着一旁插有联合国旗的金属镂空圆框,嘴角紧抿,拼命憋着笑。 他这是在鹰巢还是狼堡? 今天早上左脚刚踏进校门,平冢静就拽着他的手直奔行政楼的最高处。 被美女老师牵着,一路上因此还收获了不少白眼。 结果一进来看见数十个各具特色的霓虹老头,在昏暗的房间里瞪着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见证了沉睡已久的吸血鬼刚刚苏醒的仪式。 还有几个昏昏欲睡,强打精神的年轻人,正在想方设法无中生有找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他们是江离的授课老师,现在扮演的则是贫血还要干农活的中世纪血奴。 站在边上的平冢静慢慢挪步到他身后,用指尖扭了他腰际一圈,便出去了。 她爹和校长曾是同系同学,住过一个寝室,她才懒得做些表现自己的傻事。 “江离同学,你这次测验各个学科的总分为897分。”坐在校长边上,一脸严肃,头上顶着从紧闭的窗帘缝隙中透来光块的教导主任说话了。 江离配合的眨了眨眼。 “经过教导处和各学科主任仔细研究,确认无误,江离同学,我们决定暂时不发表你这次的考试成绩。”教导主任用指尖敲了敲桌上的一沓试卷。 四三拍的。他想。 “为什么?”江离放弃了思考,作出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配合的做一个无知懵懂的好孩子。 教导主任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坐在主位的校长,头顶偏折的光芒恰好顺着罅隙照进了江离的眼睛。 “你的学力远超出了我们的考试试卷的范围,那么考试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得到校长的肯定后,教导主任如是发言道。 江离看向一脸毛发旺盛,矍铄有神,频频点头的校长,想到来时路上看到的一排历届总武高校长的像框,突然产生了悲哀的想法。 历来校长者,皆为头发浓密之辈,而秃头担此位者,从未有之。 这是否说明教导主任的职业生涯就止步于此了呢? 他心怀怜悯的望向教导主任的头顶,试图找到仅存的德拉克洛瓦自由女神在插旗。 第32章 枫斓 “江离同学,你要知道这并非是对你的不公。”坐在主位上的校长发话了。“总武高自建校以来一直秉持着以人为本的教学方针。如果我们的教学质量无法满足学生的素质需求,那么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失职。” “如果这的确是你写的话。”教导主任不合时宜的补充道。 江离斜眼看了他一眼。 “这是你写的?” 教导主任举起了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草稿纸的中央是无数用公式填充而成的精美人像。 “对啊。” “负责监考的平冢老师说你花了十五分钟写完了数学试卷,并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在用来画画。而经过我们数学组的研究,构成人物线条的公式为费马大定理的部分证明过程。”教导主任直勾勾的盯着江离,那双闪着智慧光芒的小眼向上抬去,越过镜架,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了外星人。 江离掏了掏耳朵。 “你是说我作弊?” “怎么可能!”教导主任仿佛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吓,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是我们建校以来百年难遇的学生。是总武高未来的希望。” “那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别再给我弯弯绕了。”江离的脸皮够厚,但被这么多人像被当作病理切片一样盯着,他委实有些不舒服。更重要的是,他腿酸了。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但你这的成绩发布出来恐怕会在学生当中引起骚动。出于保护学生的角度考虑。我们希望你重新做一次由千叶大学各系教授出的试卷,由在场的所有教师联名担保。” “大概要多久?” “以您的水平,大概今天上午就可以写完。”对方有些谄媚的发言道。 只见教导主任从公文包里掏出五张a1大小的试卷,江离从转瞬即逝的试卷阴影中隐约看到了数论。 “这你怎么算出来的?”对方的一席话把江离逗笑了。 “我们有专业的教学团队。” 等于没说。 “批改完后,我们会写一份校董会和教师组的证明连同你所有的答卷一并展示到公告栏。” “你认识江建军?”江离眯起了眼睛,直言不讳的搬出了他老头的名字。 “不认识。”教导主任头摇的跟筛糠一样,以至于发音的最后一个音节成了咕噜咕噜的气泡音。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学生能够在学校得到良好的成长。这是我们为人师表的责任。” “多事。”江离嗤笑一声。他明白了,估计是什么人给他们灌了迷魂汤。现在正好借题发挥,揣摩圣意自发的当起了黄皓,岑昏。 他和雪之下的关系不难猜。替他办理入学手续的是雪母,他教室坐的是雪之下的旁边的位子,加入的也是只有四人的幽灵社团。 自古擅自揣摩圣意结果遇到多疑君主被金瓜武士锤死的不在少数。但江离显然不是这类痛恨乱臣贼子的明君,只要不是太出格,他都会觉得很有趣,就像是在培养宝可梦一样,看着对方胆子越来越大最后把自己毁掉。 “那么,您请吧?”教导主任再次得到校长首肯,主动站起来准备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江离。 能当大明的狗是我们的荣幸。人生道路上重大的抉择不过几次,教导主任认为自己正处在平步青云的风口浪尖上。 等到校长升上去,那么留下来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我想回教室取一下文具。这里的笔我用不惯。” “当然可以。”教导主任兴奋的搓了搓手,像只在路边看见牛粪的绿头苍蝇一样看着江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先把试卷带上回去复习一下?” “嗯?”江离疑惑的看向对方,他就错了一道徘句,看个鸡毛的试卷,而且不是说要张贴他的试卷吗? 随后又恍然大悟,“哦~~~有道理。不愧是教导老师,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啊。”江离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和教导主任一起举起食指前后向着对方挥了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无非是带回去给女生装逼的那一套。显然,为了整出今天这一套丝毫小连招,他和校长两个人晚上回去编排他剧情的时候没少下功夫。把年轻时候的幻想情节和当代少女漫剧情结合一股脑全塞江离这了。 “那我先走了?” “慢走。” “真走了?” “您请便。” 江离拿起试卷,再也懒得废话,三步并作两步小跳着哼着歌就出了门。 “你打算怎么办?” “你别吓人好吗平冢老师,靠在墙边一动不动真的会吓死人的。”江离平静的关上门。 “虽然你的原话是882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根据赌约确实是你输了,但实际上能取得这个分数,桎梏于882分的字眼,已经没有意义了。” “输给女人很丢人吗?” “不丢人。” “何况还是漂亮的女人,愿赌服输,天经地义”江离补充道,“给我吧。” “什么?” “钥匙啊,钥匙。你不就是打算偷懒甩活给我吗?” “我是有公事。”平冢静脸一红一拳砸在江离脑袋上,随后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钥匙串。 “这活不应该是保卫处的人做的吗?” “结束后保卫处的人还会再做一遍,是教导主任。开会说什么多重防范,把活分给了我们。 “所以你就把我堆给了我?天呐,万恶的分包制。”江离接过钥匙。 “你当初说882分的时候是不是瞎说的?故意报低分再找个理由名正言顺的输给雪之下。想打赌的话,不必选这么蠢的方式。” “没有。”江离笑了笑,“882分是我根据往年作文最高分估出来的分数,谁知道你们的评判标准过于简单了。江河日下啊,看来霓虹的教育水平不咋地。”江离极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得了便宜还卖乖。”平冢静又一拳向江离的头顶砸去,这次江离有所防备,被他嬉笑着向右横跳一步躲开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年级第一了,雪之下她想必不会好受吧。” “我这人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使出全力正面击溃对手,最好是在玩弄中一边倒的屠杀。因此小时候学棋把女孩子下哭的案例不在少数。” “围棋少年历经磨难,尝尽人间苦,熬过夜漫漫。”江离唱着小调,“喝!我雷凌云才是大汉棋圣,不对,是大明棋圣。”他自言自语道。 “你不会一边下还一边嘴遁精神攻击吧?” “你怎么知道?”江离大感意外。 “死直男。”平冢静露出一副极为嫌弃的表情。 “聊天流也是战术的一部分,真正的比赛在比赛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 “这算是正面击溃吗?你这白痴。你说话怎么前后自相矛盾。“ “诶呀,这下麻烦了。不过自古以来的定义权都掌握在胜利者手里,怎么定义应该都由我说了算吧。”江离尴尬的挠了挠头,出言狡辩道。 “再说了,这怎么算直男了。你怎么能擅自定义女性的弱小,从而得出男性应该谦让女性的结论?真正的骑士精神就应该在战斗时,使出全力战胜对手啊。”江离向着前方打出一记直拳,兴致盎然的说道。 “去死吧。”平冢静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了怒火。 “什么?”江离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去死吧。” “为什么?” “没有理由,解释权在胜利者手里。” “我靠,你是疯了吗?老师。”面对缓步紧逼而来平冢静,江离不由自主的后退,同时瞄准了身后的通道。 “别跑!” 呼啸的风声,身后传来了女人的怒吼。 “外面什么情况?” 即使是隔了一道原木大门,教导主任都能听见门外平冢静的声音。 第33章 蝶鳞 “你去干什么了?”雪之下双目注视着文库本,桌上摆着下节课用的课本。 “没干什么。”江离收拾着书包,竭力抚平咧到耳后跟的嘴角。 “呶!给你。”他把一沓画满了圈圈的答卷拍在了雪之下的桌子上。 “你不要紧吧?需要去医务室吗?”雪之下认真的说道,她抬头看见江离一副扭曲的面孔,以为他是癫痫犯了。 “什么鬼?没事,我好的很。”江离摇了摇头,做了个能够牵动整个面部的表情,试图证明自己可以充分控制自己的面部肌群。 然而他奇怪的证明方式在雪之下看来却愈发得严重了。 照理来说要在各科老师上课前才会发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拿到了自己所有的答卷。 大概真的不是去治疗癫痫了。 雪之下捡起江离放在桌上的试卷,细细翻看了起来。 几乎全是满分。 龙飞凤舞狗爬一样的字迹,霓虹的汉字传承自九州,而九州汉字最早可以追溯到象形文字甲骨文,雪之下也是第一次见到能够用栩栩如生这个成语来形容的字体。与其说江离文采斐然,不如说阅卷老师能耐着性子看完他的整份答卷还给他批满分属于是功德无量了。 “怎么样?牛逼吧?”江离双手抱胸伸出一截脖子,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右脚敲的拍子速度快得像架子鼓。 雪之下看了一眼江离装逼用花体字写下的英文作文和用了三种解题过程的线性代数,其中第三种写到一半还在最后的空白处写下,我又想到了一种绝美的论证,可惜这里空白太小,写不下了。她没有多做停留,转而看起了那张江离唯一失分的试卷。 “错的是俳句那一题吗?” “是的,你们霓虹那套谜语人我是实在是看不懂啊。”江离学过这个世界大部分的诗词格律,如果有必要他还可以用阿拉伯文或者拉丁语写诗歌,但唯独霓虹不行。 因为当学到俳句时,他那文化自信的爷爷一拍大腿,像孙猴子一样嘟囔起来。 “什么?放着好好九州的诗词不学去学蛮夷小国的俳句。不学,不学不学。”在文学老师念经一般的折磨声中苦坐半日的江离听到后当即就燃了起来。学习?学个屁。 可惜他只听了后半句。当天下午,他猴叫着被爷爷拿柳条在自家草坪追着抽了107下。被养在女仆房边上的大黑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有趣的追逐游戏,兴奋的站起来吼叫助威。 “俳句这块的话,我恰好很擅长。如果你不懂的话可以来问我。” “看来你很懂嘛……俳句可是分为无季俳句和自由律俳句。”江离努力搬弄着他在考试前维基上搜的不多的知识。 “都稍微懂一点。” “嗯………要是我想学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闻言,江离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是考了897分吗?” “是的……..” “怎么?你是想让我表扬你吗?”见江离站在她课桌边还不走,雪之下调侃道。 “这个吗………”江离摸了摸脖根,“有时终是有,无时终归无。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不过最好还是来点。”一番故弄玄虚的纠结,江离最后做出了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答案。 雪之下脸上泛起一丝红潮,没想到对方厚颜无耻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打算提赌约的话…….”她不经意扯开了话题。“是我输…….” “我输了。” 雪之下最后一个字还卡在喉咙里,江离就抢先一步,爽快的认输了。 “干嘛?想抢我饭碗?”装出一副凶巴巴的语气,随后呲牙笑道。 “没有。”雪之下下意识的答道。 “说好的是882分吧。” “嗯……” “那就按原来的程序照办喽,你不会以为我连这点都输不起吧?” “这倒不是。” “下次我要还跟你赌,还是882分,有了这次的经验,我的控分水准应该已经登峰造极了。” “你也不是非得和我打赌。”雪之下哭笑不得,在她看来,江离完全是自讨苦吃,最后的受益人只会是那个打算偷偷偷看的平冢静老师。 “不行,强者就是得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如果再跌倒,那就再爬起来,真正的猛士,就是得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面对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和悲哀….” “总之,给我做好输的准备。”江离表演完舞台剧总结道。 “好。”雪之下一反常态答应了江离的挑战,也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不过下次,我会在总分上超过你。” “那这次的第一,我就拿下喽,你不会生气吧?”他贱嘻嘻的说到。 “好。” 江离微微一愣,收拾好雪之下桌上的试卷,“那我等你好了。” “你要走?马上就要上课了。” “嗯。有人替我设定好剧本了,我需要好好扮演一下男主角。” “什么剧本?”雪之下被江离弄糊涂了。 “嘛…..你都看到我试卷了,马上就知道了。life is a fucking moive,人生如戏啊,靓仔。” 江离像模像样的说出老套的台词,他是个天生的戏子。总能在各个场合找出适宜的台词。 “adios,amigo.” 少年趾高气昂的翘起嘴角,像极禁酒令时期,西部满是尘土的老旧酒馆里萍水相逢的牛仔。站着喝完了最后一杯私酿威士忌,咬着装饰的薄荷草消失在活动门扉的光芒中。 四月的末尾阳光变得有些炽烈,以徜徉的姿态充斥着世间。 雪之下看向窗外的天空。瑞利散射造就的湛蓝天空呈现出一种不存在的蓝色。它是永恒的颜色,在人类诞生前就存在着,见证着三叶虫和菊石爬上岸,恐龙在烈焰与寒冬中灭绝,浑身长满毛发的人类在闪电中举起来带有火的木柴,他在后世被人称作伏羲或者是普罗米修斯。 白色的云朵像一条凤尾鱼。 第34章 春远 “那个……..” 有比滨坐在侍奉部的中央,不知所措的扫视着众人,试图打破沉默。 雪之下和江离是最先来的。 等她到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距离最远的两端看书。 雪之下看的是《追忆似水年华》,江离则趴在桌上阅读《军地两用人才之友》。 与雪之下那本印有古典油画封面的法文原版不同,江离那本明黄色简约封皮的书老旧得像是从刚从核爆后的废墟里挖出来似的。 今天是周五。 雪之下放了执行委员会的苦力们一天假,通知有比滨来侍奉部集合。 社团中有三人都被选去做了执行委员,难得今天社团活动。有比滨不想就这样在自习中结束。 “小企,你说句话啊。”有比滨目光注视着江离,嘴上的对象却另有其人。 她不清楚面容清冷,目光低垂的雪之下是否在意这段日常中小小的缄默,但在看书中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目光空洞,表情丰富的江离想必已经是乐在其中了。 “为什么要叫我?”比企谷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他还是坐在自己那张桌子尽头的椅子上。 作为成年男性的一员,应当具有良好的风险意识,能够在危机到来一刻,将所有人尽收眼底。 可是他失算了,失算在他对于自我人格标签的塑造上。 深沉的男人总是恋旧的。日复一日的选择同一个位置,像是深情,专一的恋人。期待着哪天有人提到这件事,他可以正大光明云淡风轻的说出:我一直坐在这。 哇咔咔,简直帅爆了好吗。 给人一种:女孩,你无意间已经闯入了我的生活的即视感。 然而对江离来说,他所专一的只是他那张精挑细选,堪称符合他心目中椅子完美定义的学生椅。 因此他选的位置全凭自己当天的喜好,出现的地方也捉摸不定,现在江离正坐在教室后方靠窗的地方。完全不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东京湾吹来最后的海风荡涤着微绿色的绒布窗帘。透过无形的以太,从窗帘裙摆的下方所倾泻的光阴把江离那张擦拭洁净的课桌点亮,化为一片梯形的纯白光屑。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选到这么完美的地方呢?事到如今,再去东施效颦也已经晚了。难道说他浸淫此道多年,比我在这条道路上走的远?比企谷绝不会承认这样的事实。 “那个…….江离,你们班学园祭的项目选了什么呀。”有比滨再三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江离。 听到了有比滨的提问,江离极为兴奋的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磨损的铁质椅腿与木质地板摩擦发出了极为惨烈的哀嚎。 只见他兴高采烈的微张嘴巴,似是有无数内容争先恐后的挤兑着他有限的思维频道。而在一阵神经元的激烈交错后,江离的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暗了下去,极为黯然的自由落地在椅子上,传来一声沧桑的叹息。“没什么项目,就是学园祭的项目。” 人生失意也不过如此。 “我们班级投票选举出来的项目是模拟餐厅,对吧,小企?”有比滨决定鼓励江离一下。 “明明是你们女生擅自做主的。”比企谷无力小声反驳道。 只要三浦她们提出建议,再向从善如流的叶山征求意见,根本没人敢反驳好吗? 虽然不明白看似不良的三浦为什么会提出模拟餐厅这种女子力十足的项目来就是了。 “真失礼啊,小企,明明你当时也在场。叶山他也寻求你们意见了。” 不不不不。拜托有比滨你注意一下气氛好吗,就当时而言,谁敢在女生的死亡视线下冒大不韪反对啊。 比企谷话憋住了没说出来,转而用那双dna丰富的死鱼眼无奈应对。 “话说回来,江君你能不能要藏着卖关子呀,都是一个社团的,我不会出卖你们班项目的情报的。”有比滨调动完气氛,摆出一副课间八卦女生可爱的态度来。 夕照细碎的阳光穿梭在有比滨粉色的发梢间,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春樱般挺拔的鼻子轻轻上扬,小巧精致的鼻翼翕动着,占据着江离的眼帘。 “额……..”江离眼神游移。 没人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女生。 但遗憾的是,他们班今天的讨论以大失败得过且过。 “他想开赌场,还是色情赌场。”冰冷的声音响起。 “胡说,我要求你撤回自己的后半句。”江离停止发呆,立马色厉内荏的出言反驳道。 得抢在有比滨对自己好感归零前挽回自己的颜面。 “那你最后那句性感荷官,在线发牌是什么意思?“ “活跃一下班级气氛罢了,再说了,男性怎么就不能性感了,你怎么能假定词语的性别?” 江离耳后跟开始流汗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因为被传出的色中恶鬼的谣言在学校里社死了。 当色中恶鬼不可怕,问题是他还是雏,这是尊严问题。 “哼。”雪之下不屑的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打算亲自上阵?” “给我停止你脑内对我身体奇怪的联想。我感觉你正在视奸我。”江离身体感到一阵恶寒。 “你自己解释吧。”雪之下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低头继续看书。 她不明白。距离下课还只有十分钟,她去一趟卫生间的功夫,回来时,江离已经站在讲台上大谈特谈心灵鸡汤,一把将濒临崩溃的班级会议重新拉了起来。 她们班没有像叶山那样的灵魂人物,全是散兵游勇。而能入学j班的,基本都是归国子女或者是准备出国的留学生预备,良好的家庭背景导致了谁也不服谁的情况。 第35章 无根树 “有比滨同学,你看。“江离跑到有比滨面前,挥了挥手试图把她的视线从雪之下那拉回来。“往届最受欢迎项目的不都是结束后,全校统一评选的嘛...” “嗯......”有比滨听着江离准备从头解释的开头,隐隐感觉到雪之下刚才不搭理江离是正确的决定。 ”这实在是太落后了。“江离高亢的声音惹人心魂激荡。“于是我决定增加预算,额外给所有学生分发5000日元的代金券,获得营业额的班级不仅可以参与比赛,还可以在最后找执行委员换成现金。” “欸?”有比滨大为震惊,不知道说什么好。 “请等一下。我记得校方分配给执行委员的预算并没有这么多吧。”比企谷插话道。 “没错。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得花600万円吧。” “600万!”比企谷纸杯里的热水晃荡了半圈,险些溢出来。”江离,你这是打算给学校注资吗?“他知道能读j班的都不是什么缺钱的主。 “全部都是校外赞助。全部。” “这可是史上最大的学园祭啊。试想一下,这个时候我们开一个类似于德州,二十一点,抽鬼牌的牌局会怎么样?仅仅是抽取5%的流水,就足够我们j班登上第一了。”江离像个初创公司的老板,眉飞色舞的对着为数不多的员工画饼。 “哦~不对。”江离似乎为刚才自己真实意图的发言自我否定式的打上补丁。“这怎么会是盈利呢?我们这是在助力每一个想要在最后翻盘的班级,每一个想要绝处逢生的人。这简直是慈善啊。” ”小小的骰子里承载着男人的梦想。“江离和雪之下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对吧?“雪之下讥讽道,”先不说学园祭的本意是寓教于乐,让学生们能够在班级分工中提前体验社会生产的分工合作,其次,我几时说过我要给全校所有学生发钱了?“ 雪之下从卫生间回到教室的时候吓了一跳。除了讲台上的江离,班里的所有人均是以一种邪教徒般狂热的目光注视着她。 富哥们缺的不是钱,缺的是一个能向人中龙凤父母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们需要以此来搏得忙于事业的父母的关心。顺便借此爆点金币。 江离绘声绘色的控诉起小时候和年迈耳聋的管家一起被关在荒郊一公顷的庄园里,孤独的趴在一百平卧室阳台的窗口,在朦胧的细雨中注视着庄园入口那扇足以让三辆马车并排通过的黑色大铁门等待父母归来。 一个从小就备受家庭冷遇的少年,拼尽全力试图证明自己,最后加入执行委员被雪之下的魅力所折服,如同久旱逢甘霖,溺水者的稻草一般,牢牢抓住雪之下递过来的希望。 江离从不撒谎,因为他自认为没有脸不红心不跳信口雌黄的本事。所以他说的都是真话。 这种掐头去尾,断章取义的诡辩理论在江离看来和现代教徒为了保持教义上的贞洁而走后门差不多。 真话往往最能打动人心。 “伟大最高领导者雪之下副委员长日夜操劳,不辞辛苦,以无尽的智慧和坚定的决心引领我们执行委员新的走向辉煌。他的每一个英明决策,都充满了对学生的无限关怀和对文化祭事业的深刻洞察。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我们执行委员会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光彩。“江离手指向恰好出现在门口的雪之下。 雪之下听不出江离这套夹杂着棒子口音的演讲是从哪学来的,但这不妨碍她当时想给江离一拳。 “在雪之下副委员长夙兴夜寐的带领下,总武高正以崭新的姿态屹立于霓虹的土地上,迎接更加辉煌的明天,雪之下副委员长万岁!” 江离振臂一呼,全班跟着狂热的呼喊起来,引得隔壁班的学生纷纷探出窗口观赏起门口呆立的雪之下。 这不像是班级活动提名,雪之下感觉下一刻江离从讲台下掏出钢盔戴上,准备发动皇帝会战也不奇怪。 “他们将会试图夺回hms复仇号航空母舰,如果他们在此夺下胜利,我们的海军将会万劫不复。” “我们在这里死守已久,现在不能轻言放弃,让那些不知高低的家伙抬眼看看,谁会赢下这场战斗。” 以江离的身份,绝对不会被安插到一般作战部队中当大头兵。但他小时候的偶像是拿破仑,真到了那天,恐怕他会在第一个冲出战壕的时候被弹片像条死狗一样崩飞得到处都是。 驳回,驳回,全部驳回。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雪之下停止了脑内的联想,回到了现实。 “你们讨论半天都没结果,那还不如按我的方案来。”江离有些委屈的说道。 “那为什么要赖在我头上?你的想法用你的名义不就好了?” “这……因为这是最便捷的方法。”江离迟疑了一会儿,不清不楚的说道。 “什么叫最便捷的方法?” “你是副委员长,盖章,审核的时候就不需要我在场了。” “功劳呢?” “我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雪之下义正言辞的反驳道,“拉赞助的事情我根本就没参与。” “我会带你去的。”江离看向窗外,把侧身让给雪之下。 “怎么带我去?” “人我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了。” “所以呢?”雪之下摇头苦笑道,“所有事情你都帮我铺垫好了,那我还有什么努力的必要?” “为了你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江离死死拧过头,咬着嘴唇不去看雪之下一眼。 “这样赢来的人际关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接受,我就这么可怜吗?” 江离回头偷看了雪之下一眼。 她凄清的背影像是要被落日的阴影所压断。以往那双可爱倔强的大眼睛也不再明朗,如同冰封的湖面,灰色的风暴在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的膜翳。 他恨透了。 第36章 烂柯 “你以为我真的想管你吗?”江离吼道。 本想来劝架的有比滨看到江离那双垂落在两侧,捏的嘎吱嘎吱响的拳头处渗出鲜血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雪之下,你以为你谁啊?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花时间操心的人还没生出来。”江离尖锐的话锋逼向雪之下,看到她本能的一缩,顿时心生焦躁。 “我觉得我们两个需要冷静一下,再好好谈谈。”江离深吸一口气,捏紧了鼻梁,右手烦躁的一挥,淋漓的鲜血泼洒在木色地板上。 他没有发现手心的伤口。 竭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在取书包的时候却打了一个踉跄。 有比滨看着江离宛如伏尔加河纤夫般仓惶的背影消失在门扉中。 “小雪,你没事吧。”她悄悄蹲下来,伏到雪之下的膝边。 “我没事。” 雪之下发出宛如梦呓般的呢喃,江离那挥洒在地上鲜红的血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换做是的别人的话只要安安心心按照他的步调走就好了。 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看。明星,政治家,企业家,恐怕只要雪之下愿意,她的所思所想江离都可以用资源帮雪之下堆出来。 和傀儡一样。 “嘛……两个人吵架的话回头要好好解释啊。”目睹了全过程的比企谷还是第一次见到雪之下露出和普通女生无异的软弱。 “小企你别说了。都是江离错,对吧?小雪。”有比滨努力回忆着以前见过的安慰桥段。 “可是我还是我吗?”雪之下看向自己张开双手,露出悲哀的笑容。 这世上还有饿殍冻毙于荒野,还有新生的婴儿在疟疾中颤抖着夭亡。无数人所追寻的宽阔道路摆在她面前,她此刻却执着于自我的追寻。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尚未出闺的大小姐。 她曾在家里的晚宴上听到客人的窃窃私语。 “但是雪之下就是雪之下吧……”比企谷挠挠头嗫嚅的说道,“正因为雪之下追求的是常人难以企及的理想,才能被人敬畏吧。” “所谓追求自己的本心,才算是真正的自己吧,王阳明也说过恪守本心…….” “能让我静静吗?” “小雪……”有比滨担忧的看着雪之下从窗帘处延伸的阴影仿佛要将她吞噬。 有比滨再三拉了拉欲言又止的企比谷,在门扉合拢的瞬间最后又看了一眼后,和企比谷离开了。 部室里现在又只剩她一人了。 她又茕茕孑立了。 当初创立侍奉部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是那个跌跌撞撞追寻着姐姐身影的小孩了。可如今抛开了这个徒有其表的部室,她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呢? 阳乃不会拒绝江离的好意。不,如果是姐姐的话,根本不会出现陷入困境的情况。 江离的话是对的。一个遭受霸凌的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会像陷入沼泽地里的野马一样,越是挣扎着自证越是会陷入更深的霸凌。外头的别人拉上一把,才是最快的方式。 姐姐也是对的。在这个自己作主的侍奉部里,她就像过家家一样统治着自己虚拟的王国。短暂的沉浸于自己理想实现的梦乡中。 可是雪之下只是想得到那一丁点的不同。当人们提起她时,不再是阳乃的妹妹,雪之下家的二小姐,而是,嘿,雪之下家的两个女儿都好棒,虽然小女儿年纪还小,但是比起大女儿来说毫不逊色。 她只是七十亿分之一,一个不起眼的女孩,想要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真的有错吗? “你怎么还在这?” 已经很晚了。 “别误会,今天我关门。”见雪之下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江离别过头去,拿出平冢静给他的钥匙串。 江离去操场漫无目的逛了一圈,见留下来罚跑的黑川挺尸般的躺在地上偷懒被青山一脚踢起来又加跑五圈。 数完了二十五圈,江离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平冢净派给他的脏活。 犹豫了五分钟后,心想反正迟早要做的,再这么内耗也是浪费时间,就干脆回来了。 他才不在意雪之下走了没。 “因为我输了啊。“雪之下平静的说道。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她不允许自己赢得投机取巧。 “什么输了?”江离眉头一皱后,焦躁的长叹一声,“这笔账我以后跟你算,现在……,现在这笔帐也以后再算,赶紧给我挪窝儿。” 雪之下顺从的站了起来。 “呶。帮我拿着。” 江离低头不去看雪之下,把自己的书包递给雪之下。 他血压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捏个手能飙这么多血。 这么猛。 那他岂不是一拳可以打死自己? 江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拖完了地。 “呶。刚才的事不做数,所以不要以为你赢了。知道吗?” “好。” 百依百顺的雪之下让江离感到一股莫大的不安。 “好了,好了,好了。不跟你废话了,黑川都回家了,再等一会儿保安就要来了。” “黑川?” “上个礼拜开始罚跑那个,诶呀,说了你也不如认识,班里的同学你叫得出来几个啊?” 江离毛毛糙糙的锁上门,突然又惊乍的说道,“你待会不会准备去卧轨吧?”卧轨号称异世界转生击杀王,即使他不看厕纸都知道。 “不会。”雪之下被江离低情商的发言气笑了。 “真不会?”江离有些怀疑,仿佛盼着雪之下卧轨似的。 …….. “喂,你说句话啊,你这样不说话我很难办啊。”江离恳求道。 “不会。”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那就好,先说好,现在我状态没调整好,不跟你一起回去,明白吗?” 雪之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像一开始就是他死皮赖脸的要跟她一起回家的。 “ok,那现在回家吧。我先走了。” “等一下。” “哦,你说这个。”走了几步的江离停下脚步,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我选择相信总武高的学生素质。” 他义正严辞的说道。 第37章 兰台 活动照常。 开了一晚上电视,没有收到电车停运播报消息的江离终于在睡觉前收到了雪之下发来的短信。 干。 他暗骂一句。 文,崔。他趴在床上没好气的补充道。 第二天早上,他在下行的电梯里遇到了雪之下。 他忍住没说话。 两人又乘了同一班电车,走了同一段路去的川崎家。中间保持了五步的严格距离。除了早高峰时的电车,拥挤的人群推搡的时候,雪之下踩了江离一脚,疼的他直咧嘴,他怀疑雪之下是故意的。 “呀,哈喽。” 不妙的声音响起,江离转过头去,是一身便服的有比滨。 少女穿了一身白色透气的羊毛针织衫,宽大的下摆处露出和她发色接近的雪纺洋裙。仿若春光下最温暖的樱花,于微风中摇曳。 ”早上好,小雪。“有比滨朝雪之下招了招手 “早上好,有比滨同学。” 他和雪之下离的比较远,也就不存在什么提早到的前提了。 雪之下戴了顶白色的棒球帽,遮住了大半面容。虽然穿着是很简单的素色系,却给人一股没来由的沉重。 “话说为什么是在这里集合啊?” 跟在电线杆边上的比企谷站起来松了松已经蹲麻了的脚。 ”啊~“有比滨发出了不满的可爱咕哝声,”小企你不要说话,只要好好跟着我们就行了。是去家庭餐厅啦。” ”是,是。“比企谷好不容易鼓气提出一点建议又再次沉寂了下去,在他即将再次蹲下去的时候,被小町提着后领一把提了起来。”抱歉,抱歉,我家老哥就是这样,在太阳下晒一会儿就蔫了。“ ”抱歉,久等了。“川崎大志匆忙的跑过来。” 我们家的位置不好找,所以临时提出来在这里集合,辛苦前辈了。” “不必如此拘礼。“ ”那个,我还要去接一下妹妹,她才刚起来。“大志有些又犹豫。 ”没事,正好我们还要放一下伴手礼。“雪之下提了提手中白色印有烫金logo的精致纸袋,看来她为此昨晚还特地去了一趟商场。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大志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他是向前辈寻求帮助的。 ”如果被姐姐的发现的话,就说是在路上遇到奇怪的阿克西斯教教徒好了。“江离打趣道。 ”还请.....你们跟我来吧。“大志用余光瞄了小町一眼,向偏僻的角落走去。 川崎家位于北町的边缘,宽大的连体公寓是上个世纪霓虹城市急剧扩张时容纳农村人口遗留下来的产物。空调外机陈腐的锈迹和下水管硝酸盐沉积凝结成的类似于钟乳石的半透明结石,构成了外立面的主要景观。 房屋的前面是一大片长满马钱子草,稗草,苦荬菜,蒲公英的荒地,周围用墙围了起来。 “欸?大志还有一个妹妹吗?’小町好奇的站在企比谷背后,好奇的问道 ”嗯,她叫京华。“ 大志摇晃着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默的公寓门。 只见一个娇小的人影窜了出来,牢牢的抱在大志背后,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众人。 “好可爱啊。”小町和有比滨兴不住叫了出来。像是随时忍不住要向前伸手捏一捏京华可爱的脸。 名为京华的女孩吓了一跳,抓着大志的衣襟抓得更牢了。谨慎的环视了一圈外面的众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到了江离身上。 江离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人,踌躇了半晌,伸出手去准备和她握手。 京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弄得江离灰头土脸的呆愣在原地,最后讪讪把手缩了回去。 京华似乎就像抱住就不准备松开一样抱紧了有比滨。 江离不知道她是如何判断的,但无疑京华选择了在场女生中最有母性的一位。 “没事的,没事的,乖。” 京华渐渐在有比滨的安慰下止住了哭声 此刻有比滨散发的母性光辉,就连拉斐尔的圣母子在场也会因此黯然失色。 “那个,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额,抱歉。”雪之下还好,江离和企比谷两个男生连忙偏过头去不看。 “话说回来,江离同学似乎挺倒霉的。”有比滨一片摸着京华的头,连忙岔开话题。 “相由心生吧,我大概不是什么好人。”江离无奈的笑了笑。 “哈哈,没有妹妹的家伙,还得是我来。”币企谷揶揄道,一边竭力用柔和的语气说道,”你好,我是比企谷八幡。“ ”谁?“埋在有比滨肚子里的京华泪眼朦胧的探出头来,一脸疑惑的说道。 ”京华,昨晚我不是跟你说过明天哥哥姐姐们的名字吗?“大志尴尬的说道。 ”雪之下,江离,有比滨,比企谷。“京华掰着手指头数到,”啊!比企谷有两个。“ 江离抿着嘴憋笑,他也好不到哪去。 ”好了,京华,不要再麻烦姐姐们了。我们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刚开始就闹了这么一幕,大志对接下来的发展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那我们先把东西放进去吧。”江离提起手上的袋子,“我先去把西瓜切一切放冰箱,一会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享用。” “啊,我也要去。我还见过江离的厨艺呢。”有比滨赞同道。 “这里就是厨房了。”大志引着江离和有比滨走到厨房。“我先去帮妹妹梳洗,就不陪着你们了。” “大志是个好哥哥啊。” 江离微笑着看着大志脸一红,七手八脚的爬着似的走了。 “喂,你在干什么啊。”见四下无人,有比滨拉了一把江离的袖子,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 ”什么干什么?“江离一头雾水。 ”你和小雪还没有和好吗?“ ”我靠,我跟你讲。“有比滨一提这个江离就来气,”为什么她就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呢?我都帮她把事情做完了,她一句话不说都没关系,可她偏偏在班会最后来了一句否决,天呐,你知道吗?当时我人都要晕了。“ ”可是你有考虑过小雪的感受吗?“ ”什么感受?“ ”没有提前知会过,把东西强加到别人身上任谁都会生气吧,即便是为别人好。“ 江离沉默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呢? 他像只瘪了的气球一样,渐渐佝偻起来。 有比滨见了表情都写在脸上的江离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等下记得去和小雪道歉就行了。“ “你们在做什么?” 第38章 烬灭 冷漠声音,是雪之下。 在外面等待的本想去洗个手,没想到在厨房撞见了江离和有比滨。 怪就怪就房子太小了。 川崎家的厨房只能站下两人,刚才江离手上连比带画的吐槽又无形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不是的。”有比滨仓惶地举起双手,后退一步。 “喂,小心。”江离把有比滨一把拉了回来。后面就是刀架,这姑娘也是个顾头不顾腚的主。 “诶嘿嘿。”有比滨发出不好意思的傻笑。 看着她低头搓手,江离叹了一声。有比滨这招委实不是什么良策,现在给他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难道说她就应该大胆的搂住江离,“没错,我们就是在卿卿我我。” 说不定雪之下还真的会放过有比滨,毕竟一个乖巧善良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做出伤害人的事呢?那么唯一的幕后黑手,就是被雪之下判了死刑的江离。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扶额道:“你们动作快一点好不好?” “我去外面等你们。” 有比滨抬头和江离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说道“那我也先到外面去了。” “去吧,去吧。”江离催促道,“出去后说我坏话就行,虱子多了不养,债多了不愁。” “真失礼,我不会做那种事啦。” “我是说即使你做了也没事。” “都说了我不会啦。”有比滨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嘴里塞满了坚果的松鼠。 “好了,好了。有比滨同学善良又可爱,所以不会说我的坏话,可以了吧。” 少女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江离的道歉,总感觉他像是在哄小孩子。 等江离弄完。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他。 “雪之下呢?‘江离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不知道,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比企古诧异道。 ”有比滨同学不是知道雪之下出来了吗?“ ”欸?我以为她又进去找你了。这么大的人总不至于丢了吧。” “你现在一说说不定就成真了。”江离见有比滨被吓的直捂嘴,拨通了雪之下的电话。 “摩西摩西。” 声音从背后传来。 “雪之下,你在搞什么飞机啊?”江离正欲吐槽,被雪之下那双冰冷的眼睛瞪了回去。 他和雪之下还在冷战中,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抱歉,刚才去四周逛了一圈。让你们久等了。“雪之下从楼梯的树荫下走出来。 ”这倒是没关系的说,你去做什么了。“比企古挠了挠头。 ”获取情报。“ ”获取情报?“ ”我在屋子周围走了一圈,发现这里一带曾经是一三制药公司的旧址。“ 见江离有些迷惑,雪之下又答道,”就是那家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因为被icmrap披露在抗肿瘤药物上数据造假而破产倒闭的公司。“说着她从背后拿出一块老化的不成样子的elisa板扔到了地上。 江离蹲下来细细察看位于边缘的刻有一三株式会社企业logo和名称的激光喷码。 聚苯乙烯的自然分解要持续上千年,昔日代表公司荣耀而向耗材公司定制的用具此刻却变成了罄竹难书罪孽无法消除的罪孽。 ”是那家主攻心血管药物、肿瘤药物和神经科学药物的公司吗?“当年倒闭的而迎来的下岗潮席卷了半个千叶。在大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即使是到了比企古的世代也有所听闻。 ”是的。“ “一三制药的旧址?那川崎君你?” “我的爷爷奶奶曾经是一三制药的员工。” 如此算来,这里的房子在这已经三十年都不止了。 “但我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厂房的遗迹啊,除了住宅还是住宅。” “当初破产清算后所有的固定资产都被拍卖了吧。”雪之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川崎。 “所以,只剩下优先偿还给员工的宿舍了吗?”江离百无聊赖的拨弄着elisa板,想在上面挖掘出寥寥无几的信息。“土地呢?” ……….. ”你从哪弄来的?“当务之急是核实情报的准确性。 ”在后院的一处土包那。“雪之下虚指房子后方的空地。 “雪之下,你应该知道医院生物垃圾处理的标准流程吧?“江离皱纹。 分类,密封,冷藏,专用通道,消毒,焚烧缺一不可。国家甚至为此制定了专属的生物警报。在有效的生物防治政策出来之前,中世纪欧洲满大街泼粪的城市每年都会有鼠疫,痢疾爆发,成了当时限制欧洲人口的一大原因。 雪之下带着江离他们走到了土包处。 江离折了一截树枝,远远隔着翻了一圈。大都是一些破碎的离心管和pcr板。万幸的是没有找到印有生物污染的黄色塑料袋,这里之前大概是仓库之类的地方。 可是这些为什么当初都没有处理走呢? ”江离同学,我对危险事物有自己的判断。” “下次再做这种事让难杀的人先来。”江离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是小孩子。“ 蹲在地上的江离意味深长的看了雪之下一眼。”雪之下同学,你怎么看待责任,性别平等和义务?“ ”好了好了。“有比滨连忙打岔,好不容易说上两句,这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川崎同学去哪打工的事情吧。“ “欸?不是说开学习会吗?“比企谷后之后觉。 ”对啊,但是小企你根本不需要吧?“ ”喂,我好歹也有在努力啊喂。“ “川崎君,我想再问你一遍,川崎纱织同学是最近才开始打工的吗?”雪之下回过神来, “是的。” ”那么川崎君,你能告诉我,或者从父母那听到,你们家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第39章 绝张 ”好了,我们四个大人aa,没问题吧 。“ 得到雪之下等人的应允后,江离看向菜单旁准备插画的川崎大志笑道,”小孩子给我写作业去。“ ”诸位,借花献佛了。“江离面朝比企谷,有比滨和雪之下致歉。 “原来川崎同学就是在这打工的吗?”有比滨趴在家庭餐厅的落地玻璃窗上看向的街对面的餐厅。 “没错,接下来她还搭电车去电器街,漫画店,女仆餐厅。还有,江离同学,不要把你的望远镜拿出来。这里是公共场所,如果你不想被人当作跟踪犯报警抓进去的话。”雪之下忍着性子说道。 “嗨!”比企谷小町举起了手。 “今天是学习会对吧,你们的作业呢?”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霓虹的课后作业基本没有。想要卷只能额外去补习班。 “我姑且也不需要。”雪之下犹犹豫豫的说道,似乎不是很想沿用刚才江离的句式。 “嘛......虽然我感觉到最后也不会派上用场,但我还是带了。”有比滨不好意思的从肩包里拿出一本小本子。 江离这才发现有比滨今天背的是少女出门用黑色肩包。金色细碎的金属肩带与黑色皮包中央的烫金logo相得益彰,好看极了。只是这种装几支口红,粉扑和钱包就满满当当的肩包,有比滨是怎么装的下练习册的? “欸?欸?“比企谷八幡发出惨烈的惊叫,”难道说就我没有带吗?“ ”我说,你不会真的只是来当监护人的吧?”江离看向坐在川崎大志和比企谷小町中间的八幡。 “那你呢?你也不是没带?”绝望中,比企谷绝地反击道 虽然他的除了文科之外的成绩都说不过去,但还是会在放榜的时候还是会怀着微弱的希望看一下年级前五十的名字,毕竟挑一个没人的空当去查自己的成绩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嘛.......没错,我也忘带了。”江离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如是回答道。 “别信他的,这家伙脑袋好使的很,这次小测实际上他才是年级第一。“雪之下看不下去了。 ”那为什么榜单没有江离的名字?“有比滨好奇的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数据溢出了,除了一道三分的俳句,他都是满分。” ”真的假的?作文也是满分?“有比滨捂住了嘴。 即使是坐在一旁懒散的比企谷也坐不住了,他的文科一直是年级前几名。之所以没有第一是因为他自认怀才不遇,每次自己的作文都被平冢静以立意不当为由扣分。 ”没错。应试教育的作文,只要按照明清八股文的格式来写就好了,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一一对应,换台猴子打字机上来都能写好。“ ”那内容呢?“比企谷问道 ”出题人想看什么我就写什么呗。最好再用上错误的辩证法,比如说诡辩或者相对主义,过分强调矛盾的统一和谐。忽视矛盾的存在和解决。自古天下的演讲就是这么回事。就像希特勒,越是能够调动人情绪的好的演讲,里面的类比滑坡就越是危险。因为真相往往是无趣的,而人们所需要的是win,win,win。你没有学过雄辩术吗?” “你用全天下的演讲是不是太绝对了?”比企谷问道。 “你看,我也犯了蛊惑人心的错误。”江离笑了笑。“如果我说有些演讲,那就失去了总结的力量感。再打个比方。如果我说人类是大自然的破坏者,恐怕会有不少人认同我的观点,可我如果说女人是打字人的破坏者,那么绝对会被许多人找上门来。” “但你这样写的文章不就没了自己的一点思想吗?” “对啊。需要什么思想?这是考试,我又不是来寻找认同感的。我说了,人和人是永远都无法彼此了解的,所谓的共鸣感只是缘于两人相似的生活经历。“ “这样的无法表达自我的事物我恐怕不能认同,这并非是真物。” “真物?“ ”欸。堂堂正正,发自内心。真正的事物。” 如果连发表自己的思想都无法发表,虚与委蛇的游走于谎言之间,那又有什么意义? “是吗?”江离无所谓的耸肩。“我只是陈述了我的观点。不论你是否赞同。如果你一昧的相信我,我反倒会鄙视你没有自己的思想。” “那个,刚才是提到了八股文对吧?”比企谷小町小心翼翼的举手。 “是的。虽然明清时期的八股文有僵化思想之弊病,但东亚各国的应试教育实际上则起源于十九世纪末普鲁士宰相俾斯麦为了应当工业快速发展所带来的人才不足,而设立的快速培养中等技术人才的教育制度。恐怕在百年后的今天,人们回望历史,我们现行的教育体系与明清的八股文相比起来是一丘之貉。瘸子配拐子,天造地设。” “好的。”比企谷小町认真的笔记本上写上八股文三个字后,用手机搜了起来。江离无奈的笑笑,知道是自己多言了。 “川崎君,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爷爷奶奶是一三会社的员工对吧?”见江离不再言语,雪之下出言道。 “嗯。“ ”那当年一三制药倒闭后,员工宿舍的地上权到了谁的手里?“ 日本的住宅制度与许多其他国家不同,采用的是土地所有权与建筑所有权分离的特殊体系。在日本,土地通常是永久所有权的,而建筑物则通常是使用权。这种制度称为“地上权”和“地下权”的分离。 ”不知道。“大志摇了摇头。 ”地下权呢?“ 川崎没有接过话茬,转而开口说道。”其实爸爸妈妈最近一直在看地。家里的孩子太多了,所以很难挑。”在京华似懂非懂的眼神下,他擦了擦京华的沾有食物残渣的嘴。 ”征地之后给予的补偿方案应该足够支付了新房的费用吧。“雪之下皱眉。 ”不是这样的。“川崎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初一三会社分配员工宿舍的时候发现当初计划的工程方案已经无法满足全体员工的住宿要求了,所以在最后临时改建了一批邻近的仓库。“ ”前辈们你们也已经知道当时的情况还是纸质办公,文件丢失是常有的事情。这批改建的仓库本就不在政府批给一三的员工用地里面,而一三会社在申请的时候对方怕麻烦也就没有登记,而是双方默认了它的存在。爸爸的户籍就是写在仓库改建的员工宿舍里的。” ”也就是说征地拍卖的时候,政府把赔偿宿舍员工的拆迁款也算进了土地价值里,结果当开发商接手的时候却发现多出了几十户文件上不存在住户。对吗?” 第40章 一三 雪之下若有所思的问道。 当年的一三会社员工数量过万,千叶市政府为了方便员工上下班甚至专门为其开辟了电车专线,如此庞大的尸体即使被资本雄厚的地产商一口吞下也只能慢慢开发。 “他们是一点钱也不肯出吗?” “不,这倒不至于。”川崎大志面色缓和,“最初他们是按照工业厂房的标准来赔付的,后来又松口调高了一点价码。按他们的说法,这里本就是厂房建筑,能额外加价已经属于仁至义尽了。” 雪之下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后来呢?” “前辈们你们也知道。最近几年千叶土地价格的涨势完全不是这点赔偿能比的。”大志的语气变得艰难起来,“而我们这一带本来就地处偏僻,一开始是用于建设规划小型公园的。谈崩了之后,开发商也不急,一来二去就僵住了。” “这算是无妄之灾了。”比企谷总结道。 谁都没错,如果当年的一三会社没有倒闭的话,这样的问题永远都不会发生。 “所以说你姐姐外出打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件事?” “嗯,如果说是什么原因的话那就只能是这件事了。“ “现在再去查当年一三的那一坨烂账查也查不了。霓虹原始凭证保存时间只有七年,就算拜托当年的破产管理人,会计师事务所和资产评估小组也无济于事吧?”江离百无聊赖的说道。 “事实上,我听说当年一三会社破产后,董事长一把火把自己连同财务部一起点了。”大志补充道。 江离的嘴微微张了张。“牛逼。” 靠着几乎是卖假药诈骗得来的钱给员工建宿舍。他竟一下子分不清这自焚董事长什么成份。 “那负责调停的千叶市政府呢?”比企谷问道,“市档案馆已经有保存当时的资料吧?” “有又如何?到最后还是得请律师打官司。”大志彻底沉寂了下来,这种三方纠纷对他们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 “可恶,难道不应是先征地后拍卖吗?这种情况不应该在征地时就调查清楚吗?这帮税金小偷。”企比谷锤了锤桌子。 “那调查出来的后果由谁承担呢?”江离斜眼看向比企谷。“而且破产清算程序已经结束了,你查出来之后打算找谁去要钱?” 有比滨趴在桌子上紧咬着吸管,咕噜咕噜的往杯子里吹着泡泡。见对面的京华正用她的大眼睛扑扇扑扇的看着自己,不着痕迹的冲着她挥手笑了笑。 “我想去趟卫生间。”雪之下忽然说道。 “那我也去一趟。”站起来给雪之下让地方的江离对着众人打了个哈哈,跟着一块雪之下走了。 … “所以你打算了怎么做呢?”江离注视着盥洗台上的感应水龙头,装模作样的往手上挂满水珠,而后忽视风干机的存在,随意的甩了甩。 “其实平冢静老师替川崎同学申请了学校的助学金。”雪之下皱眉。 “嗯哼?”江离示意雪之下说下去。 “申请总武高的助学金总体上来说需要学生的成绩单,家庭收入证明和银行流水这些。理论上只要劝说川崎同学停止打工,通过总武高校董会的品行鉴定应该就可以解决。” “你觉得这种事情川崎同学会不知道吗?当初我帮你的时候,你接受了吗?”江离抱胸说道。 见雪之下没有回答,江离叹了口气,又说道,“总武高助学金一共有多少?” “每个月五万。” “恐怕不太够。”江离摇了摇头,“可以同时申请多个奖学金吗?” “可以是可以。”雪之下迟疑了一会儿,她也是第一次查询这方面的知识,脑海内整理语言逻辑的时候还很生涩,“比如说日本学生支援机构(jasso)助学金,全国高校生修学支援金,地方政府助学金…..” “但是同时审核会变得异常严格吧?” “是的。”雪之下艰难的说道。 “如果是学校助学金的话还可以勉强让平冢老师勉强糊弄过去,但是其他就不行了。千叶偏僻一点的市区算上税费,造一栋房子怎么也需要四千万円左右。而此刻川崎父母的银行卡上少说停了几百万。这不现实。” “是啊,不现实。”雪之下脸色苍白,声音变得飘忽不定。 恐怕川崎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无颜向校方申请助学金的吧。 “前辈,你们怎么在这?” 正准备上厕所的大志在厕所门口撞见了雪之下和江离。 雪之下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江离转身进了女厕。 “诶呀,这不就是巧了吗?”江离不等大志追问,嬉笑浙一把勾住他的肩。“给你。” “这是什么?”大志颇为惊恐的推开江离拍在他胸口上的东西。刚准备挣开,却发现江离那双胳膊放佛铁钳一样牢牢的按住了他。 “嘛……酒店水上乐园的双人门票。” “对不起,我不能要。” “这是我和那位姐姐购物抽奖时附送的,结果一不小心送的太多了。”说罢江离又从怀里露出一沓颜色类似的票子边角给大志。 东山酒店从来没有什么对外赠送的票子。除非…… “你跟雪之下前辈的关系很熟吗?”大志颇为怀疑的问道。 “这个嘛……” “在位子上的时候,前辈根本没跟你说过几句话吧….” “冷战,这是冷战!” “真的吗?” “但是在场的人中,只有我和雪之下最般配了吧。” “这倒是…….但是这票子果然我还是…..” “你这个年龄正是用钱的时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江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暑假能带女孩子出去玩的男生最酷了,青春期就是青春期,不要做一些老气横秋的事情。那种事情入土的事情等死了再做也不迟。呶!再给你两张,实在不行带着爸爸妈妈姐姐妹妹一起去。” “前辈…我有点想上厕所。”大志犹豫的小声说道。 “诶呀,你看我都忘了。”江离松开了自己的手,站在大志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揉皱的衣襟,“去吧。” 川崎走了几步,在厕所门口突然转过身,遥遥的对着江离鞠了一躬,尔后消失在厕所的门扉后。 江离那含笑的表情也彻底变为冷漠的扑克脸。 “无聊。” 第41章 月含羞 下午一点三十分。 川崎沙希准时离开餐厅,奔赴下一个打工地点。 “川崎同学接下来要去哪?”由比滨托腮望向街道上快步奔走的川崎正叼着头绳,双手朝后绑着马尾。 春日的阳光落满了整条街道,街边上注意行人的黄色警示牌与玻璃店门不锈钢门把手泛着刺目的光辉,沐浴在斑斓光点中的沙希如同一个匆忙的上班族,无暇顾及周遭的一切。 大人的气场。对社会规则老练的自信,亦或说是一种麻木,变成了无聊的大人。 “女仆咖啡店。” “还有必要跟过去吗?” “没有,那家店位于电器街的二楼,不好找地方,而且即使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雪之下答道。 “对哦。” 由比滨到现在为止就做了两道题,而边上的草稿纸已经画满了可爱的涂鸦。 看了霓虹人人均会画本当上手不是说说而已。 “这张草稿纸能给我吗?”江离饶有兴趣的指着画有猫猫虫(咖波)的一页。 ”欸.....什么?”有比滨后知后觉的抱紧了本子,又松开小心看了一眼,确认上面没有奇怪的自言自语。“可以是可以啦。” “请等一下。”江离出言制止正准备扯下纸页的由滨比,”你画画满再给我呗?“ ”这种情况让我画我也不好意思的啦。“ ”是指创作的艺术状态被打断了吗?“ “江离同学,这种行为很容易被视作骚扰女生而被孤立哦。”比企谷不由的联想到国中时期的那个下午,自己非要在女生间的对话横插一脚,从而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冷场。 想死。每当在临睡前的夜晚回想起来,企比谷都会拼命拿枕头撞头。 “但是有滨比确实画的很可爱吧?”江离直言不讳的歪头询问道。 “欸?”由比滨一时大脑陷入了宕机,”江离同学是喜欢猫吗?“ ”不也许我是喜欢狗?“ ”那为什么........” “除了基本特征,卡通人物基本和现实猫狗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吧。’ 由比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个前辈。”川崎大志小心的试图插入对话,“我们家就养了一条狗。” “川崎君,那我们来的怎么没看到?”小町好气的提问。 “它住在白墙的角落那边,比企谷同学,你们来的那条道是小路。” “可是它连叫都不叫。” “我家狗…….可能比较傻。”大志挠了挠太阳穴。 起初还以为是从小养在身边所以比较亲人。后来发现连陌生人都不怕。 ”话说回来雪之下同学你不带执行委员会的资料过来吗?“比企谷辅导了半天小町,发现自己的在理科方面的水平已经倒退回了国中时期。 “多谢关心。“雪之下不着痕迹的扫了江离一眼。”周末写一些应该能赶上。” “这是什么?” “角落生物里的白熊。。” “这个呢?” “帕恰狗。” “那这个呢?” “库洛米和布丁狗。” “我说啊,对感兴趣的东西,有比滨同学你脑袋是意外的好使啊。”江离感叹道。 “真是的,即使是我偶尔也会生气的哦?”由比滨抱怨道。 “抱歉呐。”江离嘿嘿的笑了出来。 “真的不要紧吗?”比企谷追问道。 “诶…..”雪之下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那……我要这个。”江离越过边上的雪之下,手指点在画有横线的草稿纸上,是一只洗澡时眯起眼睛的咖波。 “那我再画一个?” “嗯。画什么都行,睡觉啦,吃饭啦,玩球啦。” 不,由比滨同学你大可以拒绝的那家伙的。 雪之下在心中腹诽道,此刻的江离正野蛮的横亘在她的面前,被迫让出空间的她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 “讨厌啦,不给。” “为什么?”见由比滨扯过本子,露出一副绝情的样子,江离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祷告道,“不管怎么样,都想要得到一副由比滨大人的丹青啊,如果能侥幸看上一眼,那就此生无憾了。” 即便是稻荷大神也被江离这冒牌的“弘法大师”打动了,何况是天真的由比滨。 “那……” “我请你吃大仓酒店最新出的抹茶红豆冰激凌佐金平糖。” “真的吗?”由比滨兴奋的往桌子上一扑,意识到失礼,又羞赧的用本子遮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栋通体西式洋房设计风格的酒店虽然谈不上奢侈,但也超出了一般学生的承受范围。 “嗯,我平时就有在餐馆点餐然后回家复现的爱好,这次吃完的话,下次你来我家还得帮忙评价我的伪作呢。”江离微笑道。 “嗯…..” 由比滨用征求意见的目光向雪之下看去。 “雪之下同学也会一起来的。” 雪之下那双被春日第一缕阳光所描绘的好看眉毛激烈的抖动了一下。 “诶……江离同学平时还会特地去做饭吗?”由比滨趴在桌子上,眼光不经意瞄向斜对角的比企谷。 “这算爱好吗?”江离自我询问道,“不,这应该算的上是一种自我实现?”他觉得装逼二个字有些粗俗了。 “自我实现?” “嗯。试想一下,婚后的清晨,妻子穿着真丝睡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下楼梯,看见刚刚锻炼完的丈夫系着裸体围裙在做营养早饭,简直帅爆了好吗?” “江离同学。”被少年一通诘屈聱牙演讲弄的头晕目眩的雪之下回过神来,“莫非你是暴露狂吗?” “什么暴露狂?这叫美学。古希腊的宗教仪式上祭司甚至会裸露身体以示纯洁和虔诚。唯其如此,才能触碰神灵的力量。生命花了三十五亿年进化出来的基因筛选被功能你一句人伦纲常彻底堵死了,早知道最初的rna就直接一头攒死的海底火山口不出来算了。” “每个暴露狂被抓的时候都是这样说的。” “但是夫妇的话根本就不会在意吧?” 雪之下从来没有设想过类似的场景。当她试图构造出江离所描述的人物外貌时,面孔顿时传来一阵热意。 江离知趣的扭过头去。 第42章 巽他 由比滨同学呢?” “她们去拿冷饮了。说什么也不让我跟去。“江离无奈的笑了笑。 “是吗.......” 雪之下走在林荫的步道上,阳光顺着林影间的罅隙洒落到她的肩膀上,那是金色的绸缎,光线迷蒙的晕影让江离睁不开眼睛。低声絮语的叶涛声中。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如同乔瓦尼那蒙着面纱的圣母,为雪之下披上了一层肃穆的圣洁之感。 “是不是觉得刚才我讨好由比滨的样子有点难看?” “不,怎么会......” “雪之下,你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有这么明显吗?”雪之下撩起鬓发,露出洁白的耳朵。 “露出破绽的女人最容易被男人趁虚而入啦”江离凑近坏笑道,见雪之下不应声,“算了,不逗你了。” 他向前跳了两步。 霓虹的建筑总给人忧郁的感觉。负责设计建筑的设计师大概统一有一双f\/8,iso200,白平衡钨丝灯的眼睛。 千篇一律的黑白灰色。 北町离着千叶市中心有一段距离。大量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贴有白色瓷砖的楼房静静的伫立在这里,苍白空洞玻璃窗干净的透露出诡异,让人不禁怀疑里面真的住过人吗? 游戏里进不去的房间,现实中江离他们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房屋边上是长满绿茵的河川护坡,护坡尽头是宽敞的桥。 踟蹰在水泥桥梁下的是一丛紫叶李,它正妖娆的向天空攀缘,燃放。 碧雨漫天。光线从天际倾泻而下,打在锈色的叶片上折射出斑斓的色彩。黑色嶙峋的枝桠以狂乱的姿态竖直插入幽暗的灌木丛中,仓促盛开淡粉色的花,有五瓣,簇拥着二十多条雄蕊。 这如同波洛克画作一样生长,纷乱的线条仿佛深邃的黑洞要将人的精神所吞噬,反哺出磅礴的生命力。 雪之下不清楚它在生长了多久,或许它虬结的根系早已深入了一旁干涸黑暗的柏油路中,在痛苦中与玄武岩石子扭曲成一团。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漂去荡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 “你在唱什么?” “想学吗?”江离转身拂袖,微微歪头含笑着看向雪之下。 雪之下不明白为什么江离的脸上总是仿如一切都能安然度过的表情。 “你最近学的?” 江离也不明白雪之下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雪之下最漂亮的就是那双清澈眼睛。 “不,我一直都会,还会很多呢。”说罢,他又换了个调子唱了起来。 “badi son con di bairo,badi son con rei ro ho,badi son con di bairo,badi son con rei ro ho.” 江离的歌声透露出遥远,寂静的味道。雪之下听过,这是当年纪念2011年关东大地震死去之人的安魂曲。 “据说这几句是古琉球语,对了,现在那里叫冲绳。”他自嘲的笑了笑。 江离的嘴里总是能冒出许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1944年10月24日,19时35分武藏号在夕阳下倾覆沉没。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搬运三式弹时被机炮打成碎渣的水兵们死前会想些什么?错误的战争将帝国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骄傲的武士魂在坦克的履带下被碾成肉泥,宏伟的大舰巨炮成了漫天飞舞鱼雷机的活靶子,而曾经战无不胜的零式被算好提前量的地狱猫像火鸡一样挨个被打中发动机变成空中的烟花。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凑钱送他上水兵学校的母亲正因为得不到白糖的配给面黄肌瘦,而他现在则是要扮演一个位素未蒙面的天皇尽忠的军人。” ”飘摇的祖国啊,请告诉我,爱与曾经的,遥远过往,那些美好记忆啊,请告诉我,落下的夕阳啊,请告诉我。”江离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一样,“雪之下,我不会去恨一个陌生人。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们不管做什么,对这个世界都没什么影响。” “那是不是太自私了?“雪之下慢慢说道。 ”善良的人有时候要自私一点才能活下去,可他们做不到。” “这算什么?恶心。”雪之下干笑一声,“其实一三会社那块地当年是被我家拍下的。” 江离把头望向天空,“江家拥有雪之下家名下所有公司的绝对控股权,理论上我的责任是你的两倍,但我并不打算这样帮他们。” “为什么?你不是说…..” “盈利是企业的责任,公司的商业行为完全合法合规。你是想说我可以直接命令对吧?可这个口子开了会怎么样?一个情感用事的领舵者会是场灾难。” 雪之下似乎又沉寂了下去。 “但是你可以啊,我说过人和人是无法相互理解的,我没有评判,扭曲他人意志的权力。” 江离被雪之下疑惑的样子逗笑了。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啊,雪之下。”他轻声说道,把拨好号码的手机递给雪之下。 “你利用我?” “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一些坏人。” “想把自己燃烧的一干二净?” “不,我是为了身边的人才当坏人的,我知道他们爱着我,所以我会先把自己照顾好。” 雪之下犹豫中拨通了电话。 “还有,我不是某人的未婚妻。”她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雪之下双手捧起电话贴近耳边,轻轻歪头。 ”摩西摩西?” “您好,这里是雪建不动产株式会社,”严肃的声音中年男声,雪之下开着免提,所以江离能听到。 “那个.......”雪之下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是雪之下清华的女儿。“ ”原来是夫人的女儿啊。“男声中透露出商务礼仪性质的惊讶,“请问是有什么吩咐吗?” 第43章 标题想不出来了 ”我们家在北町有一块地,是吗?” “是的。难得小姐对公司的事务有兴趣,是准备好接夫人的班吗?”电话里传来浑厚爽朗的笑声。 “说来抱歉,能麻烦你们停一下吗?” “停一下?”男人沉默了,“如果土地长久闲置的话会被政府认定是在土地投机而课重税,小小姐,你是有同学住在那里吗?“ ”嗯~。“雪之下不知怎么的,居然没有解释。 ”小小姐,作为下属我要对夫人负责,而夫人则要对全体股东负责。” “就不能和区役所三方协商解决吗?”雪之下转身看向江离。 “小小姐,您父亲是县议员,冒然和区役所开战的话恐怕会对您父亲在政坛的处境不利。” “还没好吗?”江离问道。 ...... “小小姐,这是您的电话吗?”男人突然问道。 “不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知道了,小小姐。我们会尽力按照您的意思去做的。”没有等雪之下出口询问的时间,电话那头礼貌的咳嗽一声后挂断了电话。 “看样子,伯母有一个好下属。”面对雪之下紧皱的眉头,江离接过手机,耸了耸肩。 “接下来会怎么做?“ ”不急,我想想。”江离随手折了根树枝蹲在地上画了起来。”无非就是先让房管局提供廉租房安置,再让他们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买下一套新的。或者原地重建?对了,你们这有房管局吗?“ ”问题不是还没解决吗?“ ”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所有人都吃点亏,互相找点心理安慰,不至于鱼死网破。很讨厌对吧?不分对错,而是和和泥得过且过。“江离眯起眼睛笑道。 “不,这样就够了。”雪之下摇头。 “好了。”江离扔掉树枝,拍了拍手。“皆大欢喜,恭喜发财,我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别这么苦着脸,真正的聪明人有时候要学会当个庸俗的蠢蛋。”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我说的是真的哦。”江离歪了歪头,“一般来说,聪明的人会比较内向,他们能敏感的察觉到人与人之间细微的情感变化,从而认识到世界的矛盾。因此时常会感到痛苦。” 江离和雪之下走到了川崎家入口的边缘,贴有寻人寻人启示的木头电线杆布满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墙外是灰白色孔砖和紫阳花凝结成的园景,墙内则是一片苍红锈迹摇摇欲坠的楼房。 白墙的角落,大志正抚摸着一条金色的家犬。 “狗的寿命平均只有十年,快的话像圣伯纳犬有些只能活六年。你说如果狗知道自己的寿命,会感到伤心吗?身为主人的人类在他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存在,注视着它成长,繁荣,衰老,和死亡。在它垂垂老矣的时候,主人的容貌却没有多少变化,仅仅是添了几许风霜。十年,只有十年啊,十个春夏秋冬,在他一岁的时候就已然度过了生命的十分之一。“ ”你平时都这样吗?“ ”什么?” “像个哲学家一样思考万物。” “不,比起我,也许狗更有哲学家的天分。我只是偶尔在伤春悲秋的时候会想一些不着边际自我折磨的废话。在我们人类看不到的地方,狗的一生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是在链子下度过的,或许它一生思考的时间远比我们人类要多得多得多。但它活得很快乐,每次主人回来的时候都会开心的摇尾巴。试想一下,一个人一生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被关在铁笼子里,在遇到欢喜时仍能像初见一般满心欢喜,这不正是一种绝佳的生活哲学的体现吗?” ”你是反对养宠物吗?“ ”怎么会。大自然里狼寿命平均只有6-8岁,我们臆想出来的自由,也许在狼的眼里还抵不过每天一碗粗制滥造的狗粮。而那被拴住的狗真的有这么向往自由吗?“ ”就像围城一样?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差不多,但围城也有难易之分啊。终日忙碌的企业家有时会羡慕对员工说,真羡慕你们啊,起码你们还有周末可以休息。不像我,全年无休。而员工又羡慕与企业家可以不用为金钱发愁。可这两者是不对等的啊.。企业家可以卖到自己的企业或者给自己放一个假,可是员工却不行啊,即使他全年无休。 “嘿,过来。”江离吹了个口哨。只见pochi脱离了大志的抚摸,一个箭步冲到江离身前把他扑倒。 “哟西,好狗。”江离坐在地丝毫不在意地面上的灰尘,上摸了摸在他怀里的狗头,“来,抱一个。” pochi就好像是能听懂江离的话一样,舔了舔江离的面颊,顺从任由江离把它的头移到自己的肩头。 “嚯嚯嚯, ”江离被舔的笑了笑,“来,让我闻闻。“说着,他把鼻子探到pochi的嘴边用力的嗅了嗅,”不错,没有臭味,按时刷牙了。“,随后赞赏性的拍了拍狗头。 ”没想到你意外的很会跟狗相处。“站在江离身边的雪之下揶揄道。 “狗有时候比人聪明,相处起来也简单一些。起码你对它好它就会一直记得。“ ”没事吧,抱歉,pochi它看到人就这样,太兴奋了,有时候拉都拉不住“跑过来的大志不无歉意的说道。 “大志,你养了条好狗啊。”江离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几岁了?“ “六岁,当年京华出生后在回家的路边看到了放在盒子里的狗崽,就抱回来养了,具体的生日我也不知道。“大志爱怜的摸了摸pochi,”听父母讲,新房子里面不允许养宠物,所以.......” “可以的话,放我这来养吧。乘本千叶线到本千叶町下车,二丁目最高的大厦就是,你们过来的话应该很方便。” 雪之下还是第一次听说江离在千叶有栋写字楼。 “当真?“ ”当真,来的时候和门口的管理员说一声他们就会带你去的、“江离蹲下身来,双手捏住plchi的脸颊,用力的揉了揉,“好狗,好狗。” 那狗不怕生,又或许是认出了江离是好人,竟然随意他摆弄。 “你想摸?”江离抬起头接触道雪之下的目光,而她又飞速移开了。 “欸......”雪之下有些不清不楚的嗫嚅道。 雪之下大抵是有些怕狗,就像猫一样。 “大志,你到了香肠吗?” “啊?带了,带了。”大志慌忙的从口袋里取出宠物用的香肠,虽然不明白江离为什么在这个关头提这个,但还是照做了。 “来,给你。”江离剥开香肠的封皮,递给雪之下。“握住这头不要动。” “是这样吗?”雪之下闭眼颤颤巍巍的伸出香肠,好像pochi一口要把她手吞下似的。 江离飞快的伸嘴一叼,咬下来一小截香肠。 坐在一旁的pochi顿时委屈的嗷呜叫了一声 ”好了,现在把香肠给我。“江离咽下香肠,含笑看着雪之下小心翼翼的睁开双眼。 他把剩下的香肠都喂给了pochi。 ”你在干什么?“ ”保护你啊。狗和狼一样有着严格的等级观念。pochi能任由我抚摸,说明它承认了我在狗群里的地位。现在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pochi在狗群里你有着最终的食物分配权。如果它要攻击你的话就代表它不给我面子。“ ”你都已经沦落到和狗抢食了,还有什么面子可言。“雪之下哭笑不得。 ”我说了,这是最快的方法。不信你试试。“ 雪之下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向pochi摸去,当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狗的那一刻时,pochi竟然顺从的主动把头向着雪之下的掌心贴了上去。 她发出来小猫梦呓般的惊叫。 pochi仿佛是看出了雪之下的忧虑,没有像对待江离那样活泼,而是极为顺从的闭着眼睛顺着雪之下掌心移动的方向慢慢移动。 感受着pochi头上柔顺的毛发和不时擦过的温热鼻息。雪之下逐渐放下心来,在分开的时候还任由pochi在她的掌心舔了一口。 怪痒的。 第44章 凤朝阳 “看吧,我就说管用吧。” “下次不许这样了。”雪之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化掌为刀,轻轻敲在江离的脑壳上。 江离没有闪,而是张大了眼睛疑惑的看向她。 雪之下触电般的收手,“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呀hello!让你们久等了。” 远处由比滨提着纸袋正朝他们招手。 “哦,是小狗啊。”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跳着向他们跑来。 “由比滨同学你很喜欢小动物吗?”雪之下看着由比滨宠溺的抚摸着努力抬起头供他人抚摸的pochi。 “为什么这么问?小雪?” “不,没什么。”雪之下摇了摇头。 “哈,好累…….” “都说了让你常运动,结果每个周末都是躺在沙发上。” “你这是在谋杀亲哥啊。小町。”比企谷有气无力的抬起胸前的保温箱。 “没办法,就你一个男人,只能让你多搬一点了。”小町笑嘻嘻的在保温箱上拍下了一把。 “啊,说起来原来大仓酒店的工作人员都穿西服吗?” “由比滨同学。现在就连nhk推销员都会好好穿着西装。”企比谷放下保温箱,气喘吁吁道。 酒店服务人员递来箱子极为沉重,他一路搬到大志家感觉自己像抱着一整台闭路电视上来。 “打扰了。” 众人在排队在玄关拖鞋后,窸窸窣窣的小步钻进了客厅。 “抱歉,房间太小了。”大志从冰箱去出切好的果盘。 “是我们叨扰了才对。”雪之下两手握住玻璃杯,端庄的坐在侧面。 “但是,果然有点不一样吧?”由比滨思索道。“你看,nhk推销员或者网路公司也好,啊,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他们的衣服都是肥肥的。” “是说不合身的意思吧?”雪之下。 “嗯,大仓酒店的服务员看上去正经到有些吓人,不光身高就高出常人一大截,而且还戴着墨镜,身材也和……” “和我差不多?” “对,啊,不对,看起来比江离同学你还要宽一点。” “因为我是单骨啊,骨架子比较小。”江离撩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诶?真的诶?”由比滨凑到桌边观察,同时也露出了自己的小臂,发现除去小臂上浑厚的肌肉,江离的手腕只比她的稍微宽一点。 “以前戴表的时候都拉到最后一两个卡扣。” 雪之下和企比谷也撩起了袖子。雪之下和由比滨的差不多。企比谷和江离的差不多。 “江离同学你是怎么长得呀?” “吃完了睡,睡完了练,练完了吃。差不多就这样。” “骗人。那个,我可以摸摸看吗?” “诶?可以是可以。” “小雪,你也要试试吗?” “不,我就不用了。”雪之下心情复杂的盯着江离的小臂。” 由比滨紧张的拿出一根食指,几乎是垂直的在指深屈肌上按了一下。 “真的假的?”由比滨收回手指,“会弹起来。” “不弹起来我就死了。”江离无奈的看着由比滨一惊一乍。 “抱歉,抱歉。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男孩子身上肌肉是这个样子的。像我的话基本都是软软的。”说着由比滨证明似的,把衣服撩至肩膀,戳了戳自己白皙柔软的肱二头肌。 “由比滨同学,请你对男生保持基本的警惕,他们不经意诞生的龌龊想法能够超过世俗的想象力极限。” “喂,为什么连我也说进去了?”比企谷忿忿反驳道。 “男生的话,不都这样吗?老哥你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 “这是什么秘密制定的法规吗?怎么只有我不知道啊喂。” “这种时候大方道歉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争论啊?”小町揉了揉比企谷的呆毛。 “不,我才不会接受无端的指责。”比企谷求助的看向江离。 “讨女人开心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们是男人啊比企谷,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让女人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江离无所谓的耸耸肩。 “明明你这种想法更危险好吗?” “有吗?” “嗯。”由比滨有些犹豫的附和道,“江离同学虽然平时一直很好说话,但总让人觉得很神秘。” “神秘?”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若即若离,一不眨眼就会消失的感觉。” “那岂不跟千寻一样?但是我是男生吧,神明会有这种癖好吗?” “真是的,怎么现在还开玩笑。”由比滨笑着埋怨道,“我说江君你啊,经常有种悲伤的感觉,想让人了解下去。” “悲伤吗……”江离喃喃道,随后不屑的嗤笑一声,“不,也许是我小时候太喜欢模仿的原因。” “模仿?”雪之下疑惑的问道。 “学大人呗。小学生觉得国中生好厉害,国中生又觉得高中生好厉害,像我小时候,就觉得埋藏着悲痛过去的人物最酷了。什么我只是尽力装作普通人罢了,你们这些无忧无虑的同龄人真幸福,你们永远不会懂之类的。” “这已经算是高二病了吧?”由比滨说着打开了保温箱。 “高二病?”雪之下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不符合她人设的词汇。 “嗯,平冢老师经常说小企高二病,思想颓废,没救了之类的,感觉和江离的描述差不多。” 比企谷至今才明白,自己废了老半天命搬上来的铁箱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上次看着冒着雾气的铁箱还是007电影里的小型核反应堆。 “别乱动。”江离一把抓住比企谷的手,制止了他伸手触摸箱壁的冲动,“这是液氮。” “小企,江离。给。”由比滨急忙从纸袋里取出手套和护目镜。 “感觉就像国中时做实验一样。”比企谷嘟囔着穿戴好装备。 “嘛…..现在的餐厅基本都是这个鬼样,吃个饭把厨房搬到你面前,最近都进化到让顾客自己当厨师了。这还收什么费?干脆我来当厨师算了。”江离出言安慰道,一边把玻璃盏取出,“要鲜奶还是酸奶?”他问由比滨。 “鲜奶吧。”由比滨纠结了一会儿。 “比企谷同学……呃,让你哥哥来吧。还有川崎同学。你呢?” “不用加了…….”雪之下犹豫道,“话说抹茶红豆冰激凌需要加鲜奶吗?” “不知道。存在即是合理。就像组装汽车一样,拆完再装回去零件越来越多想想就不对劲吧。” “但你这样跟乱来也没什么区别啊。”雪之下叹气。 “好好吃。”由比滨幸福的捂着右腮。 “小心牙痛啊。”雪之下叮嘱道。 “因为这是母牛奶。” “母牛奶?” “嗯,听说那家牧场有个专门的管弦乐队。小牛尚未出生的时候听的最多的是巴赫,出声则听的是贝多芬的,约会听的是肖邦,挤奶则是帕格尼尼。” “牛也懂音乐?” “当然,科学表明,用不同波动的音乐甚至可以有效改变植物的生长速度,何况是动物。而且据说它们家刚挤出来的奶用的是陶罐装,还得用高原的粘土。因为牛奶性阴,而离太阳最近阳气最足的粘土才能有效中和。火也会考究……” “由比滨你别听他的,你见过牧场里的奶牛有公的吗?”雪之下知道江离又开始鬼扯了,像这样的故事,他随口能编上一百个。 “但是真的很好吃啊。”不等雪之下反应,由比滨的勺子已经递进了她的嘴里。 我这是被绿了?古怪的想法在江离脑海中一闪而过。 夫目前犯啊这是。 第45章 夜游车河 临走的时候,雪之下透过门缝瞄了川崎的房间一眼。 她和京华住一个房间,大志则是和父母一个房间。 贫穷的家庭往往家里会乱一点。拥挤的卧具边上堆满了书,被子,不知名的灰色玩偶。低矮的卧室连同低矮的储物柜塞的鼓鼓囊囊,衣服一脚从抽出的抽屉里自然垂下,好像它自古以来就存在于这个位置不曾变过 然而这却是生机的表现,人与人或许要拥挤在一起才会明白心与心之间的温暖。再纷乱的巢穴也是由鸟儿亲手拔下自己的羽毛铸就的。 “那就约定好了,礼拜三行动?”由比滨朝着江离和雪之下道别,她和比企谷是同路。 “嗯。礼拜三。”江离挥了挥手,又朝着远处被拴住只能原地欢快扑腾的pochi吹了口哨。 “你怎么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都是好人啊。”江离不经意的感慨。 “好人?”雪之下对江离有时候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语句并不惊讶。 “嗯,” “你心目中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意味着我可以给他们一次背叛我而遭到原谅的机会。” “真自大,但很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雪之下,因为人是拿来爱的啊。即便这会让你遍体鳞伤。对了,待会跟我去见个客户。“江离抻了抻胳膊,又朝着边上的雪之下低语道。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雪之下跟着江离走在街上。 ”没有。”江离思索了片刻。“果然还是没有比较好。今天你就暂时听我的呗,过两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江离停下来回望落在他身后一截的雪之下。“快点。” “是你走的太快了。”雪之下急急忙忙的赶上来。 “我爸说走得慢的人通常死的比较快。” “乌龟活得可比人久得多.” “乌龟是乌龟,人是人。”江离蹲下身在车子下方得千斤顶支点摸了摸,取出一把缠了胶布得车钥匙。“公主请上车。” 雪之下知道江离是在故意恶心自己。但也只好听他得话上车。 ”这安全带怎么系?“ ”等一下,让我来,这是五点式的。“江离跃进驾仓帮雪之下系了起来。雪之下很听话,或者说跟具僵尸一样,直挺挺闭上眼的绷在位子上任由江离摆弄。 ”好了,试试看紧不紧,不对,这太冒昧了。“男孩瞄了一眼女孩贫瘠的胸部,偷笑着回到了位子上。 雪之下感觉自己像是被蜘蛛精五花大绑的猪头一样,被绑在了座位上,忽而她又闻道一阵比江离身上浓百倍的香味。 “香吗?”江离期待的转头。 “嗯。” “嗯....我想想。雪松,冷杉,乳香,沉香,檀香,鼠尾草,没药。”他指了指车后窗下面那块堆满了香料的薄板,哪天万一出车祸了,烧的时候可以烧旺一点。“江离说完恶趣味的笑了起来,见雪之下不吭声,只得干笑两声作罢。 ”待会我们去东京都的四川饭店,路上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 ”放心好了,我拿到驾照后给我爸当了半年迈巴赫驾驶员,路上喝水都洒不出来。开车最高的境界是又快又不踩刹车,傻轰油门谁不会。”江离调整了一下空调风口。打开手套箱扯出毛毯和眼罩。“新的,不信你闻闻?” “ 也不必都是新的。”雪之下拉起半截落在小腿的毛毯盖在身上。“别误会了,我只是不想听你在路上自言自语。” 路上飘来一阵小雨,破碎的云层被夕阳刺伤,泛出流溢出熔化的金色血液。起初江离还看的到高悬的落日,在海滨高速上疾驰了一段后,幽蓝的天际线处就只剩下沿着高楼生长的粉色霞光。路灯亮了起来,明明尚是明亮的白天,却在自顾自的独燃。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车辆渐渐汇聚起来,使宽广的车灯逐渐汇聚成金色的河流。头顶低垂的灰色积雨云下有一只惊惶的孤鹭飞过,而对面等候的车灯透过带着雨珠的挡风玻璃照进了他眼睛。 东京是全世界光污染最严重的城市。强烈的光线会让黑夜里依靠星星指路的鸟儿迷失方向。每年在候鸟迁徙的时候都能在的铁丝栅栏上捡到落单饿死的鸟类。 他拍了拍方向盘。 雪之下已经睡着了。像一只静谧的小兽安静得躺在座位上。 江离伸出右手探了探出风口的温度,又试了试雪之下身上的安全带的松紧。最后把遮阳板拉下。 雪之下发出了幼崽才有的可爱梦呓声。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轿车的呢?他注视着孤单跳动的转向灯,又把仪表盘调整到胎压。 父亲喜欢开着他那辆迈巴赫出去兜风。 开车的时候江离就躺在后面睡觉,等一觉醒了目的地也就到了。醒来得时候父亲一定是在等他,有时候在抽烟,有时候在打电话,有时候是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 父亲无疑是男孩最先模仿的对象,而他也毫无例外的模仿上了父亲的行为,却无法确定父亲当时的心境是否与现在的他重合。 人生中至亲往往都是突如其来的,可家人并不像朋友需要时间来信任,却需要你付出一切来信任。 人们说父爱是座苦难的大山,等你翻越过去才知道他所面对的生活。江离看一眼着向上拨动的雨刮,打开车窗。雨水顺着a柱滴进车内,外面传来了发动机和轮胎压过黑色柏油路面的喧嚣声。 “已经到了吗?” “抱歉,是吵到你了吗?”江离关上了车窗。 “现在到哪了?”雪之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堵车。今天去四川饭店的人似乎有点多。”随着江离松开刹车,汽车的引擎重新启动,缓慢的牵引着他们前进。 道路不断的向前延伸,朦胧的细雨中,无数闪着红色刹车灯的轿车趴在鎏金异彩的路面上。他们的一旁是遮天蔽日的高架,另一旁则是贴有各式招牌的摩天大楼。如果细看,能见到里面社长样子的人脑袋正靠着黑色的地球仪边上写着什么。 “会迟到吗?” “来得及。他们也堵。” “嗯。” “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了,睡久了头疼。” 江离又默默把车后座的窗户开了一角。“水在手套箱里。” 他不经意瞥见了自己遮阳板的镜子。 那是深棕色的眼眸。 第46章 欲笺 “在这会见客户真的没关系吗?” “因人而异啦。” 江离收起伞抖落水珠。 四川饭店位于东京新宿的日本桥商业设置的二楼。边上有着优雅欧式建筑的三井住友银行,再边上就是新干线了。 “这里的厨子据说是中华小当家的原型,李老板已经四十多岁了,有钱人山珍海味吃腻了,就喜欢这种小而美的馆子。” 四川饭店最着名的担担面也只有1800円。在自动售货机一罐可乐就要接近300円的东京,和以粤菜着称的赤坂琉璃宫动辄几万的菜品比起来委实可以算得上亲民。 也正因为如此,这里365天除去定休,每天都几乎是满座。 典雅的缁色地板和木格屏风,悬挂下来吊灯将晚霞一般温暖的灯光揉于其上。 前台的墙壁上是巨大的山水画,里面有花鸟鱼虫,云雨雪风,山清水秀,柳绿花红。 餐厅只有半包间,因此待江离走进的时候,发现身着皮衣夹克的中年男人拨弄着实木桌上钧瓷仿品上翠丽的文竹。 “久仰。”男人见江离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拱手,“久听小少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青出于蓝。” “不敢,不敢,论辈分我我要叫你声叔叔。” “姑娘是?” 在雪之下看不见的角落,江离冲着对方拼命摆手,示意他千万不要说荤话。 “我是他秘书。”还没等李国强继续问下去,雪之下抢先一步答道。 “哦,哦,久仰。”他干笑两声,不再发问。 “李总,我们在商言商,先把细节解决。以后出了问题也可以划清责任,即使生意做不成也是朋友。” “当然可以。”说着李国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大部分内容lloyds 应该已经都和你敲定了吧,只剩下线下这块了。喝点什么?”江离拿起菜单翻了起来。 “铁观音就行。你家员工说现在电子游戏基本上都是线上宣发为主,但我还是想试试线下。” “对的,毕竟社媒和网页点击的话可以有明确的针对性和后期roi的数据反馈,线下的话到底有多少转化就不知道了。像你之前提到租赁秋叶原墙面广告的费用大概在十二万美元到六十万美元之间。这东西你觉得值就值,线上费用充足有余力的话可以去试着做做。店员先生。”江离对着远处路过的店员招手,但似乎忙于接待客户的店员并没有看到他。 “对不起,我去叫一下。”雪之下欠身起来, “别去。”江离鬼使神差的按住雪之下撑在桌上的手,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喉咙有些发干的说道,”我是带你来谈生意的,不是让你给我端茶送水的。’ 李国强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 长时间站着反倒引人注目,雪之下无奈的坐下,“可以给我看看这份文件吗?” ”请便。”李国强右手一转,把文件的方向对准雪之下。 “她家和我家是识,今天恰好带在身边。”江离解释道。 “话说回来,现在霓虹是不是还有点男女尊卑的传统,比如说男人谈事女人不能插嘴。” “不知道,也许........还有一点吧。”江离本想说没有,但想起了歌舞伎町,转而又想起牛郎店。霓虹真是个了不得的国家。 “没关系的。”他冲着雪之下一笑,黑白相间的花白头发下,露出深深的鼻唇沟来。“我们九州不兴这个,小姐你随意就好。” “她妈妈可是大地产公司的社长,小看她可是会吃苦头的哦。”江离揶揄道。 “那我怎么也得见识一下小姐的厉害。”李国强哈哈一笑。 雪之下发现霓虹的公司和九州的公司体量差距太大了,随便一个合同的金额就是上几十亿円。尽管不愿意承认,所谓的大地产公司仅仅是对于坐拥三十万平方千米关东城市群而言,而关东只有浙江面积的三分之一,新疆的五十分之一。如果刨除金融领域的数字游戏,九州的工业增加值早已是合众国的1.5倍。霓虹的3.5倍。 说是说先谈生意在吃饭,结果聊到一半还是开吃了。 ”老爷子身体还好吗?“ ”前两天还听说去阿拉斯加看极光了。那边正下冰雨呢。“江离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盛了一碗老鸭汤放在雪之下边上,全然没有察觉她异样的目光。 霓虹的菜品基本都是一人食,也不会去用什么公筷。 ”小小姐真是好福气啊。“李国强呷了一口汤,不经意的说道。”当年小少爷办满月酒的时候,我还是濒临破产国营小企业的办事员,只能在最末席遥遥的望上小少爷的襁褓一眼。“ ”你还记得?恕我当时年幼,没什么印象了。” 他当然记得,因为那天他打包许多他叫不上来又名贵的剩菜想带回家给父母,接下来的两天行程打开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登机的那天,他被机场的安检人员拦住,说出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句话,”sorry, sir. your food has turned sour. we need to get rid of it.” “这老鸭汤不错。没想到这川菜馆还会做江南菜。小小姐,小少爷,你们也多喝点。” “这鸭子是我特地让人在南京杀好空运来的,人家都说世界上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走出南京城。”江离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雪之下不想领情,小心吃了一口红油馄饨,却被内藏在馄饨里的辣椒籽卡进了喉咙,顿时呛出声来。 “小心些。”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再细察时,只剩下在场两个男人宽厚的笑声。 “我方才在方案里打算看到霓虹宣发预测费用大概在100万美金一年,线下除了支援总武高的赞助金外,绝大部分都用在新宿,池袋和秋叶原的广告位置租赁上。”雪之下抿了一口汤,用毛巾按了几下嘴。 “没错,小小姐可是有什么高见?” “既然李先生不远万里也要来霓虹宣发,想必是对该游戏未来的预期收入很有信心。那么先生您应该知道在霓虹最大的游戏设备是以ps系列为主的吧?截至今年,全日本境内ps4的销售量为920万台左右。” “ps端我们也有在兼容。” 第47章 卿云 “我的意思是花100万美金铺出来的宣发真的就符合你的要求吗?”雪之下顿了顿。“仅霓虹一个市场就投入100万美金,李先生您的期望不止是兼容一个小小的主机端。” “100万只是初步估算的费用。”李国强皱了皱眉。 “在我继续说下去之前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李先生您在公司的地位如何?” “他是董事长。”江离替他回答道。 “所以你不惜亏损,也要调动资金去尝试线下宣发的目的是什么?即便你对此一无所知?” “说下去。” “恕我直言,你心里真正想做的是打造能够掀起亚文化热潮的游戏ip。可你身居高位,既不甘心于草草收场,又畏惧于失败带来的落差,只能虎头蛇尾的桎梏于秋叶原的目标人群。 “李叔,我记得去年年底你们刚结束c轮吧。江离保险起见问了一句。 “所以小小姐你打算怎么做?”他彻底放下了筷子。 “抛弃池袋,新宿的宣发,在日流量最多的山手线列车上做文章。” 这条环形铁路线连接东京的主要商业和娱乐区,每天运送数百万名乘客。山手线由东日本旅客铁道公司(jr东日本)运营,全长34.5公里,共设有29个车站,几乎所有的东京重要商业区和交通枢纽都位于这条线路上。在早高峰时期,列车发车间隔仅有2-3分钟。 “那秋叶原呢?” “撤点其他所有的,把秋叶原最贵最大的广告牌租下来。相对的,总体预算也就.....”雪之下后半段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江离和李国强对视了一眼、”你别看我,是你说的要试试人家厉害的。她这些加起来你把线上的预算全部停掉差不多就够了.”,他笑着敷衍。 “这么贵?”李国强刚拾起的筷子顿时又拾不稳了。 “嗯呐,这是山手线欸,一年的不花个四五十万美金下不来。你准备租几辆啊,李老板?人家一片好意你可不能不领情啊,得加钱。” ”像霓虹的话我也清楚,国外再去找一个人流量这么大的都市做线下也是比较难的了。加多少?”李先生咽了口唾沫。” 江离用眼神鼓励雪之下继续说下去。 “至少得7000万円?”雪之下鼓起勇气说道。 “她说是至少欸。”江离彻底乐了,“李老板你这不得加到一个亿意思意思一下?” 雪之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去去去,你别乱讲。要不你把我卖了看看值不值这一个亿。“ “加钱总是没错的,少给你国外留学的儿子买辆牛马不就赚回来了。” “国外豪车又没什么进口税,而且车子买来入公司账户的话还可以少交个税,根本没多少钱。“ ”这可是涉嫌偷税漏税啊,等过两年车子折旧下来再贱卖给自己就不怕税务来查你?“ “少废话,流程你不是清楚的很吗?类似的事情你会比我少做?“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去年你们公司分红派系了吗?“ ”再投资啊,派什么息,派息要交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呢?“ ”去年我们亏损,过两年还要拿来抵税。”李国强露出牙齿嘿嘿一笑。 “滚蛋,那你去年哪来的钱买车?” “抵押贷款,贷款又不算收入,你又不是不会操作。不过再怎么操作,税还是要缴的,总体一下一年百分之三吧。“李国强拍了拍脑袋。 ”真畜生啊你,我好歹还弄个基金会偶尔搞搞慈善。”江离鄙夷的说道。 富人不需要国家,他们不需要国家的庇护也可以活得很好。 “得了吧,你当我信你?“ “真的呀。”江离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红着脸一脸的冤枉相,随后长叹,“李老板。你这就没意思了。” “说真话之前起码把嘴脸收起来呀。”雪之下看着江离贱兮兮又失落的表情。没忍住笑了。 “小少爷,你看小小姐都笑了。”陈国强贼眉鼠眼的说道,“要不你再便宜点?” “我不知道。”江离别过头去。 “小小姐…….这个数行吗?”李国强勉强伸出了五根手指。 “应该…..可以吧”,雪之下扭头看了江离一眼。 李国强又把目光转向江离。 “好好好好,就这样。”江离睁开眯起的眼睛,甩了甩手,也不再多言。 “你奶奶的,到底谁是甲方。”李国强喝了一口闷酒,“好像是我在求你们花钱一样。” “花钱也要花的高兴啊,到时候你就看好吧。这顿饭可真贵啊,你看这汤里鸭子,像不像你那飞走的5000万?” “要不看你是小孩子,今天非得灌你两杯。来,小小姐,我敬你一杯。。” “不用了,不用了。”雪之下就在摆手之际,李国强已经将酒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一饮而下。 “哈……”李国强把空空而也的酒杯对准江离二人。 “喝杯黄酒就喘成这样,不会喝就别学人家胡闹。雪之下你要喝冰酸牛奶吗?” “喂,区别对待啊喂,有了媳妇忘了娘。” “瞧瞧瞧,已经开始发病了。服务员,来一扎酸奶,要冰的。”江离对着远处招了招手,“你不会吃就不要吃了,我另外给你点,嘴都肿了。”江离把纸巾递给雪之下。 四川饭店的菜系已经根据霓虹人的口味调整过了,没想到雪之下是一点辣也吃不了。 “啊,有吗?”雪之下不顾手脏,连忙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骗你的。不过再吃下去真的要肿了。” “我才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浪费食物。” “打包总行了吧。”江离看着雪之下犹豫不决的夹着一块豆腐,思考是否要下嘴。 “我那份是你吃吗?” 除了鸭汤都是分餐制。 “呃……”江离敌不过雪之下的目光。“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一下。啧,别踢我。” 雪之下果断的踢出了一脚。 第48章 雨海 “小小姐,记得以后来九州玩啊。” 酒足饭饱之后,李国强一只手搭在奔驰v级的黑色车厢上,另一只手从搀扶的员工怀里抽出来冲着江离和雪之下招手。 “那友友们,我就先不陪你们了。”他说他打了一个满意的酒嗝。 “再会。“江离注视着李国强在员工的搀扶下登上车座。 “他们要去哪?” “后半场。一个喝醉的中年男人晚上还能去哪娱乐?哦,不对,他是装的。”江离钻进车子热车。 “装的?” “一个公司老总怎么可能这点自控力都没有,又不是酒鬼.......”江离沉默了半晌,“不,他可能是真喝醉了。” 说罢他用奇怪的语调念道,“朝也吃,暮也吃。吃得喉咙滑似漆,吃得肚皮壁立直,吃得眼睛瞪做白,吃得鼻头糟成赤。” “对了,你看了方案上标注支援总武高的金额了吗?” “没有,我看这个干什么?今天晚上都是你在说话,我可一点都没参与。” “上面写了2000万円。”雪之下略微急切的说。 “我们是合法交易,他就算写十个亿我都照收不误。” “疯了?” “他在送礼前应该就很清楚,我可以完全当作不知道,也可以去帮他达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个给你。” “什么?”江离接过雪之下递过来的卡片,看清楚后,是一张银行卡。 “里面有100w,,一个人搬出去后妈妈每个学期都会打100w给我,这是我攒下来的,足够付你之前买下的玩偶了。我不想欠人情。” 这是生气了? “我记得那些加起来只有七十几万吧,剩下的怎么办?” “今天的冷饮,还有餐费。” “想的还挺周到。” 但是没有雪之下的个人签章,他能去银行取钱吗? 江离懒得多想,打开扶手箱,将银行卡放了进去。 “密码是我生日。” “你生日几号?”江离猛然抬起头。 “一月三号。” “哈哈,我比你大。”江离欢快的在椅子上试图蹦几下,在安全带的拘束下带动整个座位嘎嘎作响,“你姐姐生日生日几号来着?哦,不对,她肯定比我大。” “这能让你这么高兴吗?”雪之下对男性奇怪的笑点感到诧异。 “你不懂,哥哥才有义务照顾妹妹啊,我想起来了,小时候你是不是整天欺负我?”江离说着手抵着自己的天灵盖画出一条平行线。高高的移到雪之下头顶。“真不错。” “安全带。“ ”哦,对了,稍等。“江离连忙解开自己的扣子。 汽车缓缓的驶出停车场。 ”明天是周末,我开快点还是慢点?“他这样询问雪之下,脚下却不安分的不间断踩着油门和刹车。 车窗降下了一个口子。清新的空气伴随着几点飘零的细雨,曳进车厢。 “我还有执行委员会的工作没做完、” “对哦,都领了你一天了。那我开快点。” “不,慢点好了。” 雪之下的安全带已经解开了,正缩成一团抱着毛毯看向雨刮器不断刮动的窗外。 细丝一般的头发从侧面垂落,透过朦胧的缝隙,细细高高的鼻梁上,雪之下那双瑰丽的眼睛正随着着东京街景反射出恒星彻底冷却后微弱的光。 她像在看一场电影。 车辆和撑着透明雨伞的人潮依次在画有白色线条的马路上涌动,他们似乎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空调带着香味的冷气激的江离身体一阵颤抖。 ”小心掉下去。“ ”你不是说我在车上喝水都不会洒出来吗?说大话可是会长鼻子的。“雪之下轻声说道。 江离撇了撇嘴。 路对面经过的丰田卡罗拉朝他打了打远光致意。 他有一辆好车,同时正带着一个好妞。 相传佛陀出生后,向着天地四方各走了七步,庄严的宣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一股原始的冲动占据了他的血液。 这世界上的第一对男女难道是通过相恋而结合的吗?绝对不会是这样。在莉莉丝离开伊甸园后,上帝才取用亚当的肋骨创造出了夏娃,并使她服从亚当。亚当与莉莉丝的媾和必然是场劫掠,就像劫掠留西帕斯的女儿一样。他要像野兽般的交媾。 ”现在是下午九点四十五分,为您播报高速公路状况。首都高速湾岸线,向东方向的情况情况通知,目前,东京都心区域临海副都心附近,以及千叶县沿海地区在夜间的雨天交通异常拥堵。东京湾岸高速道路的东扇岛出口处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造成了多辆车的堵塞和交通管制。这一区段的道路已经完全封闭,交通堵塞严重影响了附近的行车流畅度。千叶县6号三乡线:从千叶市中心的常盘区到向岛附近,路段因大雨导致路面积水,限速至每小时50公里,多次追尾事故发生,造成行车困难,请驾驶者谨慎慢行避免危险。” “已经厌倦照顾孩子了,盂兰盆节之前,雪已经轻轻飘了呀,孩子也在哭,盂兰盆节到了,有什么高兴的,没有新衣服,也没有束带。” 雪之下在唱歌。 雨越下越大了,不知是雨天的关系还是汽车已经超出了电台服务区的范围。杂乱的静电噪音下,雪之下安静的嗓音有种穿透时光的魔力。 江离试图让自己去思索一些事情,却怎么也无法成功。 豆大的雨点打在车子的顶蓬上,随后在空中爆开,化为水雾。从天而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直插脑髓。 这是他们的壳。 黑色的海面如雾般汹涌。 第49章 云髓 总武高的教学楼呈工字型分布,正对南边的海滨公园。每到中午都会有海陆风吹来,夹杂着海水的咸味。 岛国的天气变化很快。前几天还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末日景象,今天便是海阔天空的晴天。 高挂于白云之上的穹顶透露出难以置信的蓝色。一条条丝缕状的白云被光线细细扯碎,散乱的染上金色的辉迹。 天台上偶尔能看到停在楼梯出口上方的海鸥,但最多的还是白头鹎和乌鸫。 据说每个地方的白头鹎啼叫的声音都不一样,类似于方言,有的是优雅婉转的四声,有的则是急促热烈的三声。不知道把这两只放一起双方能不能互相听懂。 “呀,hello.你在这啊。” 江离移开脸上的书本。“由比滨同学,现在是午休时间。” “哦,抱歉。”少女乖巧的捂上嘴,又骤然移开,“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啊。” “通常来说不作为的自由权限要比作为的自由来的高。就像一般弹钢琴的人得向要求午睡的人妥协一样。”江离从地上坐起来,彻底放弃了午睡的想法。 晚上不肯睡,白天睡不醒,这与江离无关,他也并非是离群索居之人,只是偶尔需要个地方静一静。 “上午体育课的时候你知道你有多受欢迎吗?我们班好几个女生都拜托我问你要联系方式呢。” “给她们就是了。” “诶?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像江离同学这样的有钱人都比较注重隐私之类的。”有比滨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鼻子。 “我有两张卡。” “那加我的那张是?” “没错,毕业就掰碎的那种。” “好过分。” “骗你的。放心好了,我才懒得做这些麻烦事。” 由比滨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话说江离同学真的什么都很擅长呢,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今天难得是男女混上的剑道课,他素振一个力没收住,硬生生把竹剑震开了花。搞得他后来只能和老头对练。 “是嘛……暂时就这么认为好了。”江离瞥了一眼翻转的掌心。 再尖端的医学科技也无法修复日复一日彻入骨髓的伤痕,这些被身体重复修复的组织,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被他带进坟墓里。 “果然没有人能够做到像江离同学一样吧,我啊,也不会对男生有这么高要求的啦。”由比滨两只手像枝桠一般纽结成一团。 “那就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江离抖了抖眉毛。 “诶?讨厌,这种时候说这类话什么的。其实我的话,只要一直对我好就可以了。” 江离默默叹了口气。 “你看啊,一想到有人在背后默默支持你是不是就会很安心。即使他很少跟你说话。 由比滨似乎误解了江离的叹气,连忙解释了起来。 人一旦陷入爱情之中就会开始自发的为对方行为做解释。“虽然他又不直率,又不阳光,还有点啰嗦。” “由比滨同学,喜欢你的人知道他喜欢你吗?不,换个问题,你交往过吗?”江离不是雪之下,他此刻根本没有耐心去看书,而是颇为烦躁的来回翻卷着书页。 “没有。”由比滨乖巧的摇了摇头。 “你的长点很漂亮,饰品也很新潮。”江离盯着由比滨手机垂下来的那一串闪闪发光的饰链,“按理来说,应该不缺男生追求才对。” “有是有,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和优美子她们说过之后,不久男生就不见了。”她们都说那个男生品行不好。 “那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他讨厌支支吾吾,一般前摇越长的女人,出事就越难哄。虽然他也没谈过恋爱,但不妨碍他理论知识丰富。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江离说罢,打开了了通往出口的绿色铁门。 “等一下。”她突然大声呼喊,见江离回头,又兀的低下眸子。 “我知道有些无礼,但请江离同学以后能不能普通一些。” 她用上了敬语,把腰深深的弯下,江离甚至能下流地看见对方因过度弯腰而从裙子里扯出的衬衫后,裸露的小一片白皙的脊背。 自从那次在执行委员会议上讽刺同学后,江离在年级间的恶名就传开了,结合之前网球课杀球差点把人打死的传闻,现在除了j班的同学,男生们都避之不及。他甚至有些佩服于眼前女孩的勇气,或者说,愚蠢。 他才不会遵守这种荒唐的要求。 “由比滨同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离砰的一声关上了铁门,炸裂的爆响从上至下贯穿了整个楼层,随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鸦雀无声。 “你是雪之下的朋友,所以我不会对你动手。你现在有五分钟的时间发消息也好,打电话也罢叫那个所谓默默支持你的人过来。” 江离的眼神可怕极了。 随着江离的逼近,由比滨逐渐后退,最后撞在了身后绿色的防护网上。 “这就是所谓的支持你?”江离不屑的嗤笑一声,“让自己女人过来乱七八糟的说一通,最后连救你的本事都没有。” “不,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的。他也没有这个义务要来…....”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 “由比滨,如果有人给你一个亿,你会嫁给他吗?” “突然说这个,我不会啦。” “那如果带着你花了一个亿呢?中间去了水族馆,去了迪士尼,还去了银山温泉。你们玩的很开心。” 由比滨明显犹豫了一下。 “如果那个人一无所有,但一如既往的爱着你,哪怕付出一切呢?” “我愿意。”由比滨不再犹豫大声说出了答案。 “你是独生子女?” “我和妈妈一起住。”她小声回答。 “明白了。”江离骤然移开了由比滨头边抓着防护网的手,“你是缺爱啊。” “缺爱?” “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我向你道歉,你的话我也会当作没听过。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 “不管去表白,还是藏在心里一辈子我都不会管你。” “江离同学,你也觉得应该去表白比较好吗?”由比滨显然只听了前面半句。 “反正你都会后悔的,不如挑一个大胆一点的选择。”江离重新打开门,发现铁门内侧锈蚀的铁锈经过刚才一撞,密密麻麻的人全部散落在楼梯上。“现在跟我去见那三个女生。” “诶?” “如果她们加我没有从我这得到什么正反馈,也许会在暗地里怪你背后耍花招说坏话吗吧。” “江离同学在上大学之前是不准备谈恋爱吗?” 少年奇怪的笑了笑,“我对我自己什么样心里还是有一点数的,能接受我乖僻性格的女生可不多。” 第50章 花醉 头晕。 雪之下颤颤巍巍的起来。 是昨天睡太晚了吗? 她如此想着,在眼垢带来的一片朦胧中摸索着拍灭了闹钟。电脑也看的太多了。揉了揉眼睛,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水。 得赶快起来才行。 努力穿好衣服,摇摇晃晃着走到岛台泡上速溶咖啡。 这些在黑色条状包装上印有醒目nest的咖啡是她在前两年搬家的时候在红茶边上的货架上买的,尝了一次后就再也没喝过。当时选择了袋装而不是瓶装真是万幸。 奇怪。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咖啡已经洒落的在了水槽里,又或许是她眼睁睁的看着马克杯从她手心滑落。径直的掉向水槽。她记不清了。 泡咖啡的水是昨天残留的热水,应该还有温度才是。雪之下茫然的看着不断颤抖的右手,连手臂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的心跳似乎异常的快。 是生病了吗? 卧室烦人的闹钟声再次响起。 她先前似乎关错了。闹钟的延时和取消功能总是挨的太近。 用冷水随便冲了冲,雪之下跌跌撞撞的再次走向卧室。 37.5度。 在看完了电子温度计的数值后,雪之下径直正面倒向了床铺,贪婪的呼吸着上面残留的花果味柔顺剂味道。 没事,正常的感冒即使不吃药身体也会自然康复。 马上就要五一黄金周了,黄金周后就是文化祭。辛苦做出来的资料得马上分发到下面的成员那里才行。她不在话根本就没人监督他们,下午的组会大概又会乱糟糟的吵成一团吧。 谁也不想多做一点。 这就是她们执行委员会的现状。毕竟大部分都是被班级排挤出来做库里的边缘人。而剩下小部分做实事的,也因为委员长吊儿郎当带着人四处闲逛而丧失了斗志。 她大概算是最差的一届领导人,比起姐姐来说。还说什么要超过她。 雪之下苦笑。 早饭已经来不及吃了。 勉强的洗漱完关上房门,隔着走廊,她看到电梯数字板上的数字正从十七层下行。 江离在里面吗? 她没有和江离一起上学的习惯,雪之下无意识的注视着那行数字短暂的停留在十六后,然后变成了十五。 电梯门没有打开。 ............. 成绩出来了。 楼底的公告栏下张贴着江离十几门的考试试卷。除了897分的考试试卷外,另外还有十几门写满了各种陌生符号和英文缩写的奇怪试卷,雪之下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去看一眼,除了江离张牙舞爪的名字,其他一个都没看懂。其中一道物理题是考虑两个质量为m的不可区分粒子在一维无限深方势阱中的系统,其势阱范围为 0≤x≤l。假设这两个粒子是费米子,具有自旋 1\/2. 写出单粒子的定态波函数和相应的能量本征值。 写出两个费米子系统的基态波函数。考虑到费米子具有反对称性,给出空间部分和自旋部分的总波函数。 计算系统的基态能量。 考虑系统的第一个激发态,写出可能的波函数并计算系统的第一个激发态能量。 雪之下看不懂江离的答案。但无一例外,那新写的十几门个学科测试均是满分,而最后一门数综,江离仿佛是知道雪之下会来看一样,在卷末的空白画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边上是全体教师,校董,学监,千叶大学各教授的联名担保------据我校对该学生在学术和品德方面的考察和了解,在此与千叶大学联名担保,该学生的考试正确成绩无误,准确反映了他在相关学科上的真实能力和表现。 等来到教室,江离的位置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学生。 雪之下搬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看不见边上的江离,她就忍受边上嘈杂的人声,趴在桌上试图让自己休息一下。 偶尔人群安静下来,能听到江离几句敷衍的好听场面话,随后迎来几个女生大惊小怪的赞叹声。 公共场所难道不知道要保持安静吗? 她今天没心情去和江离吵。 只是每逢下课就有人围到江离边上聊天是不是太不过分了?她的同性是不是有点太饥渴了? “雪之下你怎么了?”中午下课的时候,江离才意识到雪之下今天有点不太对,他皮痒了。 雪之下仍是趴在桌子上,抬起了一只手示意没事。 “中饭怎么办?你就这样睡到下午?要不要我帮你请假?” “不用了。让我一个人休息会。“雪之下勉强的抬起半只脑袋,露出睡眼惺忪通红的脸庞。她额前的头发已经耷拉在了脸上。 ”修仙是吧?“江离没好气的说道,他下意识的去摸雪之下的额头,却被她躲开了。 “我下午还要去开会。”雪之下有气无力的声音中透露着坚决。 ”真有你的。你等着,我去商店和食堂给你去买酸奶和燕麦粥。“江离皱了皱眉,刚跑出去没两步,又跑回来,“你待在这不许动,听见没有?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趴在桌上的雪之下食指轻微动了动,大概是明白的意思。 江离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走到教室里正在午休的其他女生边上,叮嘱她们在他回来之前看着雪之下一点。 草草的喝了一点酸奶,吃了几口柚子。雪之下再度趴在了桌子上沉睡。 望着雪之下没动过一点的燕麦粥,江离咬了咬牙,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一口气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上课的时候要听讲,不能打瞌睡。 雪之下不想给家里丢脸。明明姐姐这么优秀,妹妹却在上课时候睡觉,这样的传言传到父母那里会让他们很难堪吧。 下午。头晕越来越严重了,她不断用笔头扎着大腿,试图让自己残余的意识清醒一点,却发现讲台上手执教鞭的讲课老师声音离自己越来越遥远。黑板上的字也变的像外星文一样,即使乍一眼看上去很熟悉,但怎么也认不出是什么意思。直到最后,眼前的场景变成了自动播放的电影。 “喂,你没事吧。” 最后一节课一下课,雪之下突然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江离一把挡在她前面拉住了她。 “用不着。”她爆发出愤怒试图驱赶向她靠近的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离那只宽厚温热的手掌已经越过她的阻挡,贴到了她潮湿的额头上。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跟烧通红的暖气片差不多。 雪之下听不见江离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焦急的面孔和耳边传来的隆隆的响声。 ”雪之下。醒醒。”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51章 缘君 乌鸦的低语,柠檬,赤贝,深夜街上抱着孩子的妓女,列车站的醉汉,铁锈,汽油,火炉,尘土,夕阳,腐肉般的樱花。 雪之下睁开双眼。看到是洁白的天花板。 “欢迎来到死后的世界。”温和的男声传来,伴随着键盘触键的哒哒声。阳光味道的白色被褥,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缱绻的暮光从廉价的窗帘缝隙间穿过,照拂在江离的肩上,像是为他披上了衣裳。空气中依稀可以看到金红色光线下飘浮的尘埃,它们逐渐落在江离的头发上,肩膀上和弯曲的背上。 “你是没看过盗梦空间或者是银翼杀手吗?有一天你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机短暂失去了信号。按下家里的电梯却发现是一串乱码。世界出奇的安静,就像音声文件还没有完全加载好一样。你怎么能确定醒来后的你还是你呢?” 江离拿起一块插在牙签上的苹果放进嘴里咀嚼。 那是一盘被人细心切成可爱小兔子模样的苹果,随着时间流逝表面已经微微氧化成了褐色。白瓷盘子的边上摆着水果刀。 “执行委员会怎么样了?” “我给他们发了一天假,现在估计在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呢。”江离面不改色的敲着雪之下的笔记本键盘。“别误会,我只是在拿你的资料打发时间,你的密码实在是太好猜了。” 雪之下电脑的解锁密码就是她的生日。 房间里再度只剩下键盘哒哒的敲击声。 “ok,发送。”江离按下确认键,自言自语得长舒一口气。 “谢谢。”雪之下抚摸着手上的包扎。 意识清醒后,手背上是烫伤后火辣辣的感觉。但她也清楚的感知到,一层凉凉又有些发痒烫伤膏正敷在自己的伤口处。 “五一我要和你姐姐去九州旅游。不带你。” “嗯。” “晚上还去吗?” 她挣扎的想要爬起。 江离甚至还来不及提醒她左手还挂着点滴。 “随你的便。” 见雪之下背部已经安全的立了起来,江离起身把床头的另一个准备垫在她身后的枕头扔向了她。 “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怎么折腾都是你自己的意愿。跟我无关。” “谢谢。” “不要对我说谢谢,我不是为了帮你才帮你的,还有文书上你是我的未婚妻。” “江离,对人放开心一点如何?”雪之下柔声说道。 “做不到。”他微微合了合眸子。 “你没有自己的感情吗?” “有……..或者说太多了,才有些不好办。” “你想封闭自己的感情?把它们尽数抹杀?” “像个普通人那样被爱被恨当然好,但是我不是普通人。我宁愿被人恨着。” 雪之下注视着江离略带哀伤的背影,它在夕阳下被无限拉长,从地板拉伸到墙面,再是天花板,恍惚间,江离似乎与这间病房连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雪之下,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大方的哭出来,但这个社会男性是不被允许掉眼泪的,他们要去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而我是江家的次子。” “承担社会责任必然就意味着恶吗?” “并非绝对,但总有一天我会去做一些无情的事情,因此我不能让感性干扰我的判断。” 他很清楚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命运。 “这是正义?” “我只想尽可能保护我身边的人。” “那如果有一天,你会来拯救我吗?”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如果不是呢?” “雪之下,我希望你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这是我自私的想法。人是靠不住的。”江离说道,“你可以去信奉虚无缥缈的神,去为了国家而献身,去相信一切不存在抽象的事物,但你就是不能把活人作为寄托,因为人是会变的。” 这世上夫妻间的反目多半源自于此。 江离注视着雪之下慢慢把打着点滴的手伸向他的脸庞。 “不。” 江离仓皇的逃离雪之下。 “雪之下,你太贪婪了。”雪之下看着他来回在窗户边上踱步,像是一只被猫围剿走投无路的老鼠。 但是女人贪婪有什么错呢?大自然中唯有雌性清楚的知道胎儿流传着自己的血脉。她们让雄性相互搏斗,从中挑出最强者,为后代遴选出最好的基因。这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本能。 人并非是什么高尚的生物,或者说是更为劣质也不为过,起码动物不会去找什么牵强附会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凝视着雪之下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容,试图在上面看到一丝卑琐的做作。 两个小时过去,她已经退烧了。一缕黑色发丝搭在她的额头上,安静的瞳孔只流露出几许神圣的疲倦。 “我答应你。” 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她脸上看到小女孩阴谋得逞独有的微笑。 医务室空荡荡的。校医早就把钥匙丢给江离下班了,就连远处操场的呼喊声也慢慢没了声息。 “我会来拯救你的哦。” “什么?” “不管江离同学你怎么说,我都会来拯救你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习惯于把人放在次一等的水平上。” “这是不是太狡猾了?” 雪之下注视着江离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能起来吗?”他说道。 “嗯。” “校医喂你吃了退烧药。但恢复过来还是要靠你自己的身体。” “嗯。” “我扶你好了。明天你要请假知道吗?”江离蹲在病床旁,轻轻的把针取下。 “我的衣服是谁换的?”雪之下拉开被子,发现自己正穿着宽松的病服。 “校医姐姐,总之不是我。”江离把目光从病服所遮挡的清瘦躯体上挪开。 “你先出去一下。”雪之下指了指一旁椅子上自己叠好的校服。以江离的水准是叠不出这么整齐的。 第52章 匪石 江离推门出去,却看到一道身影急急忙忙得向后退去,最后撞在身后走廊得墙上,皮鞋发出狼狈得打滑声。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屋内传来了雪之下得声音。 “没事。”江离瞥了里屋一眼,关上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那个......什么.......话说。”比企谷支支吾吾得沉着头。 “由比滨人呢?我不是让你先去和她换衣服吗?”江离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了。 “对了。我正准备和你说呢。”比企谷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竖起食指。 “所以她人呢?” “我不知道。”比企谷彻底蔫了,佝偻下来得脊背衬的身上的西装像法官上庭时穿的法袍。 “电话呢?” 比企谷没有说话。 江离近乎比比企谷高了大半个头,也生不出气来,转而拨通了由比滨的电话号码。 “是由比滨。” 手机传来了由比滨甜美的声音。 “你在哪?” “江离同学,礼裙不小心被我弄坏了,真不小心呀。” “在哪?” “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说。你在哪?” “江离同学,求求你不要问了.....”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哽咽。 良久的缄默。 江离长叹了一口气,他隐约猜了什么。 “我在家里。”她回答道。 “知道了。”江离按下电话,转头看向身旁。 比企谷对上江离的目光,连忙低下头躲避。 “你在搞什么?”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 比企谷第一次见识到江离的愤怒,尽管它并不浓烈,可那如同凶兽般的眼睛所喷涌而出的感情依然能将人淹没。 愤怒的方向却不尽然是对着他的,他意识到。江离浑身绷紧的肌肉比铁砧上反复捶打的百炼钢更为坚韧,现在却化作了囚禁他肉体的完美的刑具。 他长舒了一口气。 “回去好好跟她道个歉。”江离拍了拍比企谷的背,没有看向他。 力气不大,甚至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比企谷相信刚才的江离绝对能一拳打穿他身后的墙壁。 “雪之下,好了没有?”他敲了敲门,大声的呼喊。 门打开了,是一脸倦容的雪之下。衣服上被反复抻平的褶皱看的出她已经尽力在整理了,但也许是生病消瘦的原因,总感觉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没有撑起来。 “又睡着了?”江离打趣道。 “你刚才在外面这么吵,我怎么睡的着。”雪之下微微摇晃着身体。 “抱歉,车上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嗯。” “要我背你吗?车就停在下面。” “我自己能走!”雪之下瞪了江离一眼,随后像电池耗尽的机器人,慢慢萎靡了下去。 “好。” 江离把虚搀的手移开,退后两步。”跟在你身后总不犯法吧?“ “一会儿我们是乘电车过去吗?现在是6:30,可能有点来不及。” 他们向保安归还了医务室的钥匙后,比企谷跟在江离身后问道。 “开车。” 江离手伸进裤兜按了按,越过昏昏欲睡的雪之下。 不远处一台汽车的豪华矩阵大灯缓缓启动,光线自动避开了江离他们的眼睛,将他们的四周点亮。 “这是真皮的吗?”坐进后座的比企古摸了摸座椅。 “嗯,说什么苯胺皮,胺的话自然而然就想到尿了吧。” “不会吧?” “古代人不都是用羊脑,尿液这些鞣制皮革吗?反正他们卖得贵,都要先给你讲个故事。” 雪之下依旧是坐在副驾。 双目紧闭的她顺从的接受江离的摆弄和调整,直到江离帮她系好安全带。 “安全带系好。“江离提醒了后座目瞪口呆的比企谷一句,顺手把毛毯往她身上一扯。 半小时后。 三井购物。 一辆花溅银的rs7以惊人的气势闯进仅供人行的广场,在商场门口一个漂亮的漂移掉头停了下来,在花岗岩地砖上留下长长的黑色胎印。 距离最近的安保人员立刻围了上去。 车窗降下,迎着警棍而来的是一捆扎钞带还没有拆掉封带的万元大钞。 “拿去买杯咖啡。”坐在驾驶位的男人说道。 作为劝导警告用的警棍被放下,取而代之的是标准庄重的敬礼。 “醒醒,睡美人,到站了。”男人打开副驾驶笑着说道。“你这人是属猴的吗?怎么老是蹬毯子。” 男人目光未曾在他的努力敬礼的姿势上停留半分,直截了当的熄灭引擎,从后备箱取出一个沉重的旅行包。一连串的纸袋便招呼同伴进入了商场。 ....... “江离同学,真的没必要带我们来这的。”由比滨搀扶着雪之下走着。 二十分钟之前,巨大的汽车引擎轰鸣声在她家楼下爆开,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只见一声伯母,抱歉,由比滨同学借我们一晚上后,她的房门就被骤然打开。为首的江离一把将她推在床上,随后像打包一样一卷铺盖。连捎带扛的卷着由比滨奔下楼去。 扛在江离肩上的她临走前还看到妈妈惊讶的张开五指半捂着嘴。 被利索扔进车里的她还没从被子里挣脱出来,便是一道急促的轮胎在地上打滑的声音,汽车像一道化作流虹向市中心驶去。 她和雪之下不一样,后座可没有五点式安全带。 这里是千叶最大最昂贵的商场,与低矮的霓虹自建房不同,足有五米的层高,高挑的悬梁下充斥着资生堂,欧舒丹香氛,香熏气味。 金黄色的大理石砖上踩过的只有模特般女人倍儿亮的高跟鞋和男人擦的锃亮的皮鞋。 “说好的事情,绝对不能反悔。”江离挑了家意大利奢侈品专卖店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口的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转成了休息。 “欢迎光迎。” 门口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好了,女士们,干活了。”江离扔下旅行包,拍了拍手。 “去买杯咖啡。”他随手从拉开的旅行包里拿出一卷万元大钞扔给迎宾小姐。 迎宾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作废报纸一样堆放在行李袋的大钞,随意程度不亚于刚刚从银行抢劫回来消费迫不及待的劫匪。 “还有你,去买杯咖啡,还有你,你。”散步于各个角落反应过来的其他店员如秃鹫般微笑着向他靠近,江离都从善如流的扔了一卷过去。 “给这位小姐挑件合适的衣服。” 终于,江离选择了一个比较顺眼的高挑店员,冲她招了招手。 第53章 鸾之 “还有她。” 江离从由比滨那接过雪之下,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店员。 白色的纸袋里装着的江离并不清楚,大概是女性衣服之类的东西。 “等一下。”他喊住带着雪之下离去的店员,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拿出一个镶着一整块祖母绿的首饰盒。“打扮打扮,把里面的首饰给她戴上,明白吗?” 扶着雪之下的店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宝石,如果说鸽子蛋已经是形容宝石大小的极限,那么眼前在室内高级暖黄色灯光下内部闪着花园色泽的宝石几乎可以用方砖来形容。 边上有眼力见的同事趁着她发呆的功夫,立马双手捧着接过,堆笑着后退几步,拉了一把她。 “好的,好的。“她恍然醒悟过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半睡的雪之下进里屋的化妆间。 ”给我腾个地方换衣服。”江离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套,回头看见在柜台前孤零零站着的比企谷。“带这位先生也去外面挑身合适的衣服,钱让他们自己来取。”说罢,一脚把身前的旅行袋踢出一米,无数厚厚卷成一团的万元大钞从缺口处滑落,堆积在灰色羊毛地毯上。 “这边请。“ ...... 江离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了看腕表,随后拨通了电话。 ”喂。“ ”您好,这里是le grand gris千叶店。“ “晚上我迟到半小时,食材准备记得延后一下。” “是。” 他打的是餐厅总经理的电话,江离懒得多言直接按灭了电话。 “先生,您看这身怎么样。”店员小姐从外面推着比企谷回来。 他正满脸通红的像被提着线的木偶,被店员小姐摆弄。 江离走上前去认真审视了一番。这种细毛呢的面料取自澳大利亚的超细美利奴羊毛,在这里能找到一件相对合身的200支成品西装已经是店员小姐的极限了。 所谓的支数,乃是取自一毛纱花能拉出多少个一公里的丝线,支数越高的面料,其弹性和韧度也就越好。而他身上的衣服是超过250支的取自南美洲安第斯山脉野生骆马的vicu?a,被当时的印加帝国誉为天神的恩赐。 江离把手插进了比企谷的肋下,皱了皱眉头,这件衣服胸围有点宽。 ”对不起,先生。我这就带您的同伴去换。” “不用了。”江离整了整比企谷的衣服,把自己胸前的领巾插进对方的口袋折好,“胸挺起来。”他拍了一把比企谷的背。 “呀,hello。” 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由比滨像一只刚刚出壳的小天鹅的一样,在店员的搀扶下,慢慢的挪着步子。生怕弄脏这套闪闪发光的纱裙似的。 微粉色的丝绸和轻纱上绣满了紫藤花朵,并手工点缀上跳动的水晶和珍珠。裸露的肩部设计衬托出由比滨女性特有的柔美颈线。下摆使用嫣红渐变的纱裙做出玫瑰花争相盛开的样式。 江离用胳膊不着痕迹的碰了比企谷一下,见他没有反应。于是快步走到由比滨面前。 “很漂亮。”他用手扶正因为低头而有些歪斜镶满水晶的头饰。 “是嘛...欸嘿嘿。”由比滨发出意义不明的傻笑。 “自己走两步如何?”在江离的暗示下,店员小姐松开了搀扶着由比滨胳膊的手。 “啊?”由比滨呆答答的抬起头,目光游移了一阵,随后像一名真正的公主一样,拎起裙摆,尽管它不需要如此。 玫红色的裙摆下沿露出由比滨光洁纤细的脚背,镶有碎钻的鞋绑带下白瓷般透亮的脚背,流着淡蓝色的静脉,延伸到少女通红的脚掌处。 等身镜前黑色的磨砂大理石砖上,一声清脆悦耳的鞋跟声响起,少女缓缓抬起头,与镜中的瞳孔重合,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美丽。 “bravo。”江离情不自禁的鼓掌。 “你们店里什么时候开始卖了首饰和高跟鞋了?”他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却让店员小姐如临大敌。 “先生,我们这些都是附送的。啊,不过您放心,品质绝对是最好的,我们不会做砸自家招牌的事。” “那就好。“江离扯下由比滨头上印有其他品牌的首饰吊牌。”钱我放着,该拿多少自己拿,明天会有人来收拾。雪之下呢?” “来了,来了。” 店员小姐们并不认识雪之下的名字,但也大概猜出江离呼唤的对象。 她们簇拥着雪之下把她交到江离手上。 雪之下的肩部有些微红,大概是店员特意化上的。 “这是你干的?”少女怒气冲冲的问道.,像一只全力张开翅膀的鸾鸟。 通体典雅青金石色的修身长裙,如银河般从上往下倾落,流淌汇聚在她雪之下的裙摆下。 大部分礼裙的设计用的都是施华洛世奇的人造水晶或者是水钻,只有江离知道雪之下身上的是货真价实的火钻。 “什么?”看样子她已经清醒过来了。 “明知故问。”雪之下指着自己耳边一对纯粹用梨形割面粉钻和蓝钻的构成的耳坠。 “怎么了?” “太重了。还有,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的耳洞啊。”雪之下想摘下耳坠又怕弄疼自己,泫然欲泣的擦了擦眼睛。 “你是烧傻了吗?这用的是耳夹啊。”今天雪之下从头到尾就没有对劲过。 “我不要。”雪之下用力的摇了摇头。 “先生。”店员小姐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 “其实很多人生病都会这样,平时越是心思缜密的人就越是如此。” “你是说她现在成笨蛋了?”江离简明扼要的得出结论。 店员小姐们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去接这句话。 “雪之下,这是几?”江离急剧诱惑性的伸出两根手指。 雪之下张口就咬。 “卧槽。”江离眼疾手快的收回手指,再晚一秒钟,他就可以和他二弟的五分之二说拜拜了。 “好了不逗你了,明天醒来有你受的了。” 雪之下咕哝了一声。 第54章 流光 le grand gris位于美滨幕张海滨公园附近的23楼,从总武高直接搭乘京叶线只要十分钟就可以抵达。但是回市北町的话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中间还要换乘市内的高架电车。 等江离他们到的时候约莫是七点半,餐厅舞台上的萨克斯手正在和钢琴师演奏kenny g的songbrid .彼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苍茫的暮色下还可以看到被披上了一层蒙版的幽暗白云。 洁白又破碎的爱奥尼柱,巧妙的遮挡住每一桌的客人,昏暗暧昧的灯光下,只能听见情人们的窃窃私语和彼此瞳孔间闪动的妖冶火焰。 前菜是扇贝沙拉和勃艮第三部曲,主菜是一小块菲力和焗龙虾,甜点则是舒芙蕾和冻糕。 这些雪之下基本都没有吃,江离让主厨做了份热汤,饭后又不放心的喂了她感冒药。 ”真是抱歉呐。明明是拉着你出来的,结果还要拜托你照顾雪之下。” “没事的,这里就我一个女生呐。” 感冒药的药效很快就上来了,由比滨正轻轻拍着雪之下微微翕动的背部。她正趴在桌子上熟睡。 “那我们去一下?”江离用大拇指指了指远处的吧台。 “嗯。” 江离将餐补卷了一个漂亮的皇冠折放到桌上。他每去一家餐厅都会学习那家餐厅餐布的折法,遇到好吃的还会去后厨视奸主厨做菜。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两张毯子,一份玛德琳,一份焦糖布丁,一份草莓塔,半小时内上齐,你滴明白?” 侍者是个标准的法国人。 “另外不要打扰他们。”江离向侍者抛出一枚索利都斯金币,“long may the constantinopolis,不对,你祖先第四次东征的时候把人家国都给抄了,也算半个异教徒。”他自言自语道。 “大胆。”他笑着对一脸懵的侍者说道,随后招呼比企谷走人。 吧台就在钢琴的边上,中间隔着一株柠檬树。 照例这所清一色洋人的餐厅是不会出现的霓虹人充当侍者的,但或许是名为川崎沙希的蓝发女孩个子的缘故,有些和一般的霓虹人格格不入。 “这不是我们班的引きこもり(社交衰退)同学吗,怎么有空到我这啊。“川崎沙希头都没有抬起来,而是自顾自的擦拭手里的富士山杯。 “那我呢?“江离好奇的等待着川崎给他起外号。 川崎抬起头来审视了江离一眼,“像你这样的多半是花着家里的钱带女生出来的纨绔子弟。” “很有道理,下次我换个身份来见你。” “不用了。”川崎拿起另一只玻璃杯擦拭起来,“被你们看见的话,用不了两天整个学校都会传遍有关我的谣言吧。”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换个地方喽。”川崎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但是你真的愿意吗?谁会没事往高级餐厅投简历?符合你需求的兼职在此之前估计都被你碰壁碰完了吧。” “那你想怎样?”川崎抬起眼眸凝视江离。 “不怎么样。”他有些轻佻的答道。 “川崎同学是打算补贴打工补贴家用吗?”比企谷见场面遇冷,试着提问。 “显而易见的事情,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我没时间跟你们叙旧。” “一杯水割威士忌。“江离并不喝酒,只是因为水割是最费劲的几种调法之一。 川崎沙希看着他身上那身完美贴合身材的西服,在这待了一阵子,她也分得清哪些是真正的贵客,哪些是打肿脸充胖子来这勉强体验的。江离无疑属于前者。 “我要高球杯。”江离微笑着补充道。 “是,是。”川崎无奈的取出的冰切成规整的长条状,用长颈勺搅拌起来。“先说好,我是刚学的调酒,不好喝可是你们自作自受。” 吧台上很快就只剩下安静的金属勺子与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 女子的力气普遍不如男子。 约莫五分钟后,一杯水割堪堪完成。而川崎的手腕也因此搅的酸痛。 “再来杯一样的,“江离把完工的水割推到比企谷边上。 ”喂,我不喝酒的。“比企谷解释道。 ”你以为我就喝吗?“江离挑了挑眉。 川崎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再次从冰柜里再次取出冰块用小刀切了起来。 江离注视着冰块随着刀锋的一次次落下,冰屑爆开,随后在面板上被水濡湿。 “您的水割。” 川崎将盖着水雾的玻璃杯推开,收回那只微微颤抖的右手。 “太慢了,冰都快化完了。” 江离举起玻璃杯,慢慢倾斜,透明的酒液流下,在黑色的大理石桌面上溅开,直到那块半融化的冰块“咚”的一声在地上碎裂,。他从口袋里抽出两张一万元的钞票擦了擦手,放在空荡荡杯子下,推还给她。 “请,不要侮辱我。” “诶呀,被人拿钱侮辱,有人还求之不得呢。” “这位客人。”一旁站立已久的侍者款步走来解围,“我们这边有独立的包房,要不要先把那位小姐带进去休息。”他指了指远处的雪之下。“冷气比较冷。” “我没有跟你们说过不要打扰她吗?”江离慢条斯理的念道,“还是说我非得说一遍法语你们才能听懂?” “ne t''ai-je pas demandé de ne pas déranger ?” “désolé. messieurs.”侍者见自己控制不住局面,弯腰道歉后,快步离开。 “所以你想要钱还是尊严?”结束插曲后,江离转头戏谑的说道。 “所以说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永远都不会理解的。”川崎捏紧了拳头,浑身颤动,她既没有推开,也没有收下。 她在这里的时薪是1000円。 “是吗?乖乖跟我们回去如何?好好跟平冢老师谈一下,总能解决的。”江离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她那只纤细的手腕。 这对一个高个子女孩来说太瘦了。 比企谷没有插话,江离刚才说的,就是他心中最后的方案。静老师不方便出手,难道他们就适合吗? 在川崎眼里,不用为金钱发愁的他们俨然和她处于两个世界。 象牙塔里所谓的友情啊,梦想啊一旦与冰冷的现实相碰撞完全是镜花水月。 “没劲,下班了。”江离撇了撇嘴,转身准备拉开。 “等,等一下。”比企谷拉住江离。 “干什么?” “事情还没有解决啊,就这么….” “很简单。我被她说服了。我觉得她是对的。” “诶?” “也许我根本就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就像这两万元一样。”江离抽出杯底的钞票,一把扯成废纸,随手一扔。 福泽谕吉化作雪花般的碎屑,慢慢飘落在四万円一平米的羊毛地毯上。 第55章 未名 “所谓的设身处地,其实根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吧。” 我都如此为你着想了,居然还不领情。搞不好还会因此而暴怒。 “你难道打算说服她吗?” “经济问题只是暂时的吧。但学业只有一次机会。” “你这种说法好像是一个人快饿死了,你让他去凑钱上夜校,换个好工作。她之所以站在这说明之前一切的努力都尝试过了。“江离不急不慢的从口袋里拿出零钱,正正好好把两杯水割的价钱扣在台子上。“小费我就不给你了,我这张脸还挺金贵的,待会你扔我脸上让我破相可不好。”他转而对川崎说道。 “但是我们来这就是为了帮助她的吧,什么也不做....” “不是什么也不做,是什么也做不了。” “先生,恕我们招待不周。”远处在先前那位侍者的带领下,餐厅经理疾步走来。“餐费我给您免去,您看这样如何?”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您的调酒师是我见过最棒的。”他看向川崎错愕的面孔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你应该不需要我们假惺惺的过来安慰你吧?川崎同学。只有羔羊才会抱团取暖。你不妨带着恨意活下去,憎恶我也无所谓。唯有恨意能让人从苦难的深渊里爬出来。” 江离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两券大钞向两边用力一抛,绿花花的纸张如雪花般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慢慢悠悠的飘落。 “音乐。”江离打了响指。 钢琴师和萨克斯手不明所以的停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乐师带着管弦上场。 他们在犹豫中奏响了命运。 “不,再激昂些。” 乐曲换成了德沃夏克来自新大陆第四乐章。 江离径直穿过低头拾取散落钞票的侍者,信步走向远处的由比滨。 ”是结束了吗?等一下,我这就收拾东西。“ “我讨厌辛德瑞拉的魔法。因为她会结束。” 他低下高昂头,伸出右手。“尊敬的由比滨小姐,能否赐予我以一曲之荣?” “可是我不会跳.....” “没关系,跟住我的脚步就行。”江离牵住由比滨的手向中心走去。 雄浑壮丽的音乐打断了角落食客的密语,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到中央的舞台。 江离像一位君王庄严的向前走了几步,随后回身拉住了由比滨递来的手。 漂亮的探戈起手。 由比滨如同被荆棘刺穿的天鹅向着江离的怀抱跌落,又伴随着他雄壮的步伐,再度浴火重生。纤细的腰肢抖动,点缀着的闪烁水晶像一幕幕雨涟反复编织着夜幕。火红的玫瑰裙在豪雨中妖艳的怒放。 “相信自己的身体。”忙乱中尖细的高跟踩在了皮鞋上。 由比滨刚想道歉,江离搭在她腰上的左手一个轻巧发力让由比滨如同云朵一样被带了起来转了半圈。 “不要看下面,今天你才是万众瞩目的公主。” 他把她放下。 拉丁,探戈,恰恰,弗拉明戈,江离跳的并不是某种确切的舞蹈,而是名为舞蹈的集合。配合着由比滨的动作,他踏出一切人类历史上存在过的舞步。 完美的动作控制使由比滨入坠云端,她甚至不需要担心崴脚,一半的重心都靠在江离宽厚的手掌和胸膛上,即使出现纰漏,江离也能即时将她托起来。 原来跳舞是这么快乐的事情,她意识到。 在提琴悠扬的叙事中,单簧管模仿清晨的鸟鸣。新兴小镇的居民在青草的香气中互相问好。 “哪怕步子乱成一团,能够一直跳下去的就能被称之为舞蹈。” 江离目视前方,阴影下,良好的锻炼和饮食刻画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扶住我的肩,小心被甩下去。”江离在她的发梢间低语。 “这样?” 由比滨怯生生的将左手抬高一寸,至此她的小臂完全与男人的臂膀所贴合。 回答她的是过山车一般陡然急促的提琴跳弓声,鼓声骤然炸响。 江离突然松手,左脚正处于半空中的由比滨没有支点,径直向下坠去。 “啊!” 伴随着由比滨的惊叫,江离猛然俯身托住她的后背抵消惯性。她作出了探戈里最标准的corte. 江离坏心眼的笑了。 “还没完呢。” 乐曲已然进入狂潮,所有管弦乐器争先恐后的爆发出最强音。 江离举起由比滨如同马踏飞燕般从空中掠过,落地后任由她飞快地旋转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由比滨没有芭蕾舞者苦练的足尖,只是堪堪踩了几圈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江离拉回,以最经典的向后仰倒最为第四章的结束。 “江离…..”她大口的喘着气,注视着舞伴,却从未感觉如此放松过。 黑暗处的食客纷纷鼓起了掌,他们还以为这是餐厅的晚间演出。 “他们在为你而鼓掌。”江离扶起由比滨后,以吻手礼作结。 他后退两步拍了拍衣服,朝着黑暗处优雅的施礼。 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台上清俊的男子和他们一样是这里的食客。 “好了,演出你也看完了。我要回家睡觉了,祝你在这……打工愉快?”江离饶有兴趣的冲川崎笑了笑。 “比企谷,回去和小静说任务太难了,我们完成不了。”江离说罢,扔出一枚金闪闪的东西,向雪之下所在的桌子走去, 比企谷慌忙向前一接,是一枚纽扣。聊一会儿天的功夫,江离顺道把人家员工制服袖子上的纽扣卸了。 “回去以后我把衣服洗好还你的。”由比滨走到江离身边。 “这类服装没法洗。而且身材来说…….只有你能穿。” …… “回去让妈妈看看,她生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孩。” “先生,麻烦签个字。” 江离利落的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钢笔签字。 “你们不是说免餐吗?” “不不不,我们经理的意思是下次来,还是免费。” “好….好的。”江离勉强的笑了笑。 “江离…..”由比滨摇了摇头,“江离同学平时一直都是这样吗?” “什么?” “对女生…..” “不,我的行为完全出自自我的感情,只是恰好符合当时女生的需求。”江离伸出手指测了测雪之下的鼻息。 第56章 臭氧 青色的栀子,干枯的花瓣。 又是这样。 铅灰色的窗帘,白色的天花板,光线病态得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正如江离所说,突然从日常中脱身。如影而来的是莫名的孤独。 就像银翼杀手的仿生人被设定好记忆醒来一样。 雪之下转过头,一旁堆满了玩偶。 自从江离买下它们后,房间就再也没空过。 她的房间除了床头柜外就一个梳妆台,现在也已经摆满了各种姿式的玩偶。 “二小姐已经醒来了呀。”,门推开了,是她家的佣人。 “口渴吗?我这就去叫人。” 雪之下从床上爬起,赤脚踩在咖啡色木地板上走到门口。 她穿着家里丝绸的睡衣,迷迷糊糊间只记得那晚有人托着她换完了衣服。 越过门扉。客厅里三三两两的佣人或正蹲在地上墩地,或擦拭着柜子,厨房水槽。 桌子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柠檬水,那是一只宽口的威士忌经典杯。 “诶呀,二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先前的佣人回来了。 她身后二十多岁年轻的女佣正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一杯水和热毛巾。 “放心好了,我们事前没有通知过主母。”见雪之下不说话,佣人宽慰道。 “江离人呢?” “小少爷上学去了。他还说如果二小姐提起过他他就中午提前回来,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玩的什么花样。”佣人捂嘴轻笑。 说罢她拿出了手机准备发消息。 “等一下。”雪之下挥手制止。 “小姐?” “不,你继续吧。” “小少爷他啊,看起来高大魁梧的,结果婆婆妈妈说了说了一大堆,看我们做事的时候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佣人发着信息一边说着。 她二十多岁就开始服侍雪之下的母亲,阳乃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 雪之下默默的听着她发着牢骚。昨天的一幕幕像是第三人称视角的电影回放在脑海里。 倏忽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潮。 “二小姐,您还好吧?”女佣的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 “小少爷他…..叮嘱过我们,要让你好生静养…….外面打扫的事情还请你不要过问。”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雪之下哑口苦笑,拖着仿佛散架的身体回到床铺。 她拿起床头看了一半的《细雪》,翻了几页,全无兴致,又重新返回书签处合上,朦朦胧胧的闭上了眼。 中午。 雪之下听到门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塑料袋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冰箱门的合页打开了。 对方似乎很不满意里面空荡荡的状态,一阵近乎于野蛮的咣当声。然后是内部抽屉反复推拉试图合拢的碰撞声。 男人发出了不满的啧嘴。 冰箱合上了,根据沾在冰箱边缘的磁性密封条的粘合声可以看出,男人的心情似乎很愉快。 房门被敲了敲,门背后发出一声咳嗽。 “请进。” 门开了。 男人自顾自的拎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进来,落魄的像是住在公园里四海为家的流浪汉。 “哟,还活着啊。”他从抽出一叠资料甩给雪之下。 执行委员会的工作资料,按理说应该是在会议上统一回收的,不知道江离是怎么一个个收集起来了。 “真恶心啊。一下课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江离踢了一脚地上的玩偶,玩偶以标准的黄金大回旋撞到了窗帘上,慢慢滚落。 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抱怨。 “我现在还在生病。” “难道你生病了就会停下休息吗?别骗自己了,雪之下。” “我不吃榴莲。” “我说了给你吃了吗?你知道榴莲有多贵吗?”江离轻巧的从花花绿绿的塑料袋里提起榴莲,一个手刀就劈开了它。 雪之下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多丑陋的塑料袋,廉价的质感中带着大自然毒性特有的鲜艳。 “等一下。” 江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跑去客厅捣鼓了一阵。随后带着一捧康乃馨进来。 躺在床上的雪之下静默的看着他把花放到床头,又取出热水壶和冷水配了杯温水,最后熟练的削起梨来。 “等到最后一朵花儿都谢完,我也要去了。” 沉默中江离突然说笑。 “昨天的事情我都听由比滨说了。”雪之下转过身去,背对着江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不定我是想欣赏欣赏人类滑稽的表情。” “说谎。” “那个….让我想想。”江离咂巴咂巴嘴。 他或许是真的在试图回溯,又或许是在编造新的理由。即使是男人也不知道,人们总是倾向于接受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你知道补偿理论吧。” … “换个说法,人做好事时应该感到高兴吗?” 雪之下微红的耳朵动了动。 “我扶老奶奶过马路是应该为扶老奶奶过马路这件事高兴呢?还是应该为扶老奶奶过马路而遭到赞赏而高兴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就变成了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而好人做好事是出于自身的品格而不是受外物影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行为而言,扶老奶奶过马路,等同于搬运一个物体到对岸。你会因为日常搬东西而高兴吗?” “但是坏人就不一样了,坏人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对自己罪业的补偿,不管做多少好事都不会高兴,因此也就保留了心灵的纯洁。” “为什么你每次都有这么多理由。如果我反驳。你还会编新的理由来骗我吗?”雪之下轻声说道。 他的思想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怪异。 “不,这可能是真的。” 江离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因为妈妈让我做一个善良的人。” 雪之下这才猛然发现江离的怪异之处。小时候寄宿在他家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见过江离妈妈一面,但从小时候江离玩耍时偶尔泄漏的言语中显示,他的母亲依然活着。 她似乎又见过江离的母亲。 一阵头疼,过于久远的记忆让她再也回忆不起来。 而人的面貌又是最难回忆的。 遥远。 这是她迄今想到能够形容江离母亲的形容词。 第57章 青松 “所以我的择偶标准首先得是个善良得女孩。” “善良吗?” 雪之下转过身来,平躺着看向天花板。 她并不觉得江离是在暗示她,因为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感知到,他说的都是真话,尽管雪之下有意无意的在把词汇往她身上比对。 像死刑犯枪决前一夜的坦白。 “还有呢?” 他们本该就是像小时候这般无话不谈。 “认真吧?” 雪之下微微抬起身子看了江离一样。 “按照你的说法,爱情所展露的是在恋人眼中看到的完美的自己。但你并缺少认真这一特质。“ “我说的更可能是某种坚定不移的东西。” “是一意孤行。”雪之下刚想继续补充,突然又不再开口缄默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符合我说的特质?就像是设定好的一样。”江离看着雪之下精致的侧颜。“家境好,有教养,干净漂亮,不像同龄女生一样喜欢明星,潮流,喜欢讲道理而不是胡搅蛮缠,不会背后和同伴聚在一起说别人坏话,偶尔会露出小女生的一面,最关键的是还遭受着孤立,家长视而不见,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为满足于同龄男生幻想而存在的,只等他挺身而出来拯救你。” 江离的话冥冥之中透露着命运的味道。 “那我确实挺可怜的。”雪之下忽然有些明白江离那颗脑袋瓜里平时想的都是什么了,这也不免他陷入虚无主义的泥沼。 她会爱上某个男人吗?就像剧本设计好的那样,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偶然,而她也被男子的真诚所打动。雪之下想象了一下她陷入爱河时娇俏依人的模样,不禁感到可笑。 “还有吗?” “没了。” “没了?” “嗯。” “那你男女交往应该挺轻松的?比如说.....” “比如说?” 雪之下鬼使神差的没有说出心里默念的名字。“应该还有什么吧?没要求其实是最大的要求。” “和我差不多.....那就是三观类似吧,最好既相信爱情又不相信爱情。”江离挠了挠头。 “怪人。”雪之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女孩子可不喜欢这么沉重的话题。” “你看呀。”江离似乎急于解释什么,“恋人之间可没有血缘关系,要想单凭感觉维系一段感情果然很可怕吧。爱是非理性的,我能爱上一个人,也能因此恨上一个人。“ “只要恋人活着,就没法保证他以后还会爱着你是吗?而且爱还会变质,减少一分也是不被允许的。“雪之下似乎理解了江离的想法。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死咯,在对方最爱着你的时候杀死他。” 雪之下屏住呼吸,她忽然觉得爱是可怕的东西。 “开玩笑啦,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能够飞蛾扑火般的去爱着彼此才显的人类伟大啊。哪怕遍体鳞伤,哪怕遭受背叛,真正的爱是不求回报的。“ 江离散发着清教徒般牺牲。 “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是满嘴胡诌在同好会骗女孩去酒店的不良。” “第一天他和我谈纪伯伦,谈马尔克斯,谈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第二天,他和我谈英雄泣血,叛徒死于忠诚,懦夫死于冲锋,第三天,他说他想看看.....” 江离故意留着后面没说,但冰雪聪明的雪之下意识到了。 “你还有脸说啊。” “我挺光荣的。” “今天就原谅你了。”雪之下脸一红,故作慷慨道。 “多谢雪之下大夫。” “我还能算是你的大夫吗?你都快把我同化了。“ ”跟你说了,我是精神病院里出来的呀。“ ”早有这个治病的觉悟多好。“雪之下轻声叹了一口气。“待会什么时候走?” “不去了,放学的时候去一下执行委员会就好。”江离轻车熟路的打开背包,里面是雪之下的电脑。 “所谋甚大。”说完雪之下和江离不约而同的笑了。 “在此之前,我先睡一觉。”说完江离毫无征兆的向着雪之下的床铺倒去。 雪之下这才发现他的黑眼圈异常的浓烈。 “醒醒,醒醒。”雪之下试着拍打了几下他的肩膀,发现江离纹丝不动的趴在上面,已然是熟睡的模样。 “稍微注意下场合啊。”雪之下小声咕哝道,不经意瞥见床头的水果刀。 不管是后颈的神经束还是主动脉,只需要小孩子的力气就能将人一刀毙命。 而江离白皙的后颈正面朝她大开着。 即使是锻炼也不可能锻炼到能用颈部肌肉空手接白刃的程度。 雪之下讨厌这份权力。 她闭着眼睛,聆听男人平稳的呼吸声,渐渐陷入了梦乡。 第58章 五一 “小雪,惊喜。surprise..” 趁着雪之下关门的一瞬间,阳乃猛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门扉。 “放手。” “不嘛...小雪好绝情。” 今天是黄金周的第一天,虽然不至于起太早。但雪之下偶尔也想休息一下。 一番拉力之后,雪之下败下阵来, “早上好。” 雪之下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道。 即使是在假期,她也有好好穿着休闲又不失庄重丝质的连衣裙,一副随时可以出门会客的模样。 阳乃快速在她胶原蛋白充分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所以,是有什么事吗?” “江离呢?”阳乃一边说着一边打趣似的踮起脚越过雪之下的肩膀向屋内看去。 “等,等,等下。”阳乃连忙抓住雪之下欲再次合上的门扉,从缝隙中探出头来。“姐姐问妹妹借男人不应该提前先打声招呼吗?” “我想你是否误会了什么?” “是吗?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江离如臂使指的样子。还以为你们已经水到渠成了。” “少见多怪,姐姐你才见过他几次。” 雪之下病好回来后,她就发现执行委员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压态势。 每天简短十分钟汇报彻底成了江离的个人秀场。不像雪之下合作式的协作,在江离眼里只有执行和退出两条路可走。 “我很失望。”他说道,“霓虹高偏差值的学校也不过如此。” 他有这么资格说,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少数在下面蠢蠢欲动的男生也慑于他体育课展露出的武力,不敢轻举妄动。 平冢静向所有人保证,此刻退出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我不在乎最后剩下来有多少人,因为这里的垃圾实在是太多了。”他毫不忌讳的用上带侮辱性质的词语,却没有人从座位上移动半分,所有人都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向我证明你的价值,我会给你应有的回报。” ... “这么说小雪你是见过他不止一次了?好可疑。” “我说了,婚约是不可能的。”雪之下彻底让开门口供阳乃查看。 “那他在哪呀?” “楼下……健身房。”雪之下犹豫道。 阳乃刚想追问,就见雪之下正欲发作,乖乖闭上了嘴。 这是千叶最负盛名的楼王,这里每平方公尺的价格是500円一个月。二楼一整层都是健身房,三楼是自助餐厅,四楼则是图书馆和会客室。 没人会在黄金周的第一天在健身房,除了江离。 一排排空荡荡的器械中,一架跑步机正以近乎报废的速度运转。 20km\/h,近乎于世界记录的奔跑速度。男人双腿飞快的交换着,张开双臂,爆发出近乎野兽的大吼。 “小雪,你以后能受得了吗?”阳乃颇为吃惊的看着跑步机上的残影,用胳膊肘推了推雪之下。 野兽。这是阳乃第一时间想到的词语。 大自然的雌性会有优先选择强壮的雄性抚养后代。一只优秀的雄狮往往可以占有大量的雌性。 “啊,你们来了吗?” 男人缓慢降低速度,脸上的脸容不再狰狞。顷刻间,汗水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从身上各处溢出。 江离随手把上半身衣服如同破抹布一样一把扯下,微粉色的肌肉像有生命随着呼吸舒展着。 “请你稍微注意一下礼节。” “怕什么,我们小时候连澡…..”江离在雪之下充满杀意的眼神下乖乖闭嘴。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家二公子还会怕女人。”阳乃眯起她那双危险的眼睛。 “因时而异,因时而异。”江离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 “冲个澡,五分钟。”江离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拎起边上的旅行包,向远处的淋浴房走去。 很快的一阵。 江离回来时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外套。将暴虐的肌肉隐藏在衣服下,看起来就像是刚游完湖回来的翩翩公子。 “我们怎么去?开车?” “嗯,姐姐带你。”阳乃诡异的一笑道,甩了甩手上的保时捷钥匙。 “好了,江离我就带走了。”阳乃推了江离一把做亲密状。“小雪,我们七天后见。” 雪之下和江离无言中对视了一眼。 “一路顺风。“雪之下微微一弯腰,极为官方的说道。 “对了,雪之下,帮我把包拿上去。”江离甩出一张房卡。“密码。” 江离甚至没有给雪之下拒绝的机会,直接了当的说道。 阳乃推着江离很快就走了。 独留雪之下一个人站在健身房角落。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拉开拉链。 毛巾,换下来湿答答的衣服,水瓶,如果放着七天不管大概会发霉吧。 她乘着电梯来到江离的楼层。 随着“验证通过”的机械女声,重新进入了江离的房间。 和第一次来的时候差不多,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具和几个叫不上的艺术品摆件,简直和新房子一样。 雪之下按照自己房间的布置,走到洗衣房,简单的在洗衣机上设置了几下,捻着满是汗味的衣服丢了进去。 岛台上的杯子只有一只,而男人似乎不喜欢喝温水,那只镶有金边的漂亮玻璃杯落了些灰尘。 雪之下打开饮料冷藏柜,里面塞满了矿泉水和各种饮料。她从岛台下取出一只新的杯子,倒上一杯水。慢慢的聆听着洗衣机轰鸣的声音。 洗完还要放烘干机,再是晾干。雪之下思忖着,又鬼使神差的走进了男人的卧室。 如果打电话询问的话,男人大概会大笑着同意吧,可她更愿意偷摸着进来。 与清爽,整洁的客厅不同。 江离的卧室大概像是被匪徒不久前劫掠过的一样。床上的枕头,杯子,靠枕,书本乱成一团。边上那只绿色的牛皮休闲椅上正放着一条半干的浴巾。 床头柜上放着雪之下的银行卡。 雪之下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发现脚下正摆着一盆薰衣草。男人显然不是很擅长照顾精细的东西,原本翠绿的叶片此刻干瘪的有些蜡化了。 她抱起花盆去盥洗台浇了点水。随后回到卧室,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男人在享受方面的水平不比在清修方面的低。雪之下从来没有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她抱着花盆,双脚撑地慢慢旋转着,透过落地窗看向远处湛蓝的天空。 第59章 晴空 火红色的跑车加上黄色的卡钳,江离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波尔多红的内饰带来的安全感不及活塞卡钳给他的半分。 “转向灯在哪?” 阳乃从扶手箱掏出汽车说明书低头翻阅起来。 “你怎么开来的?” “忘记了呀。” “江离,这个键是干什么的?”她好奇的指着方向盘上菱形的图标疑问道。 江离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 阳乃抬起头。 “你把安全带插到我位子上了。” “哦,不好意思。”阳乃笑了笑,把安全带插了回去。 挡风玻璃开始自动喷水,雨刮动了起来。 今天是大晴天。 “你不会是第一次开车吧。” “买来就没怎么开过。” “牛逼,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江离把靠背向后调了调,躺在椅子上,一副各安天命的态势。“能和美少女死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启动键在哪?” “左边。” “刹车是哪个?”江离保守起见追问了一句。 “左边那个。” “ok.” 轰鸣的引擎声传来,发动机发出欢快的咆哮声。百公里加速2.7。这台车标注的马力只有650。而实际上德国的汽车动力普遍虚标,实际能上700多。 只是在阳乃手里有些怀才不遇。均速50的城市道路上,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踩的发动机咳得像个肺痨患者。 “呐,我说,你现在和小雪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正常情况。” “你不会已经把之前在我妈妈面前做的保证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有吗?现在的情况也没法判断是行还是不行吧。” 阳乃不经意露出了微笑,“你倒是挺随缘的。” “先不说,小雪如何看待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她变了多少?” “好像没有…….”江离有些尴尬摇头的苦笑,“我这人有时候还挺迟钝的。” “是吗?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你们社团的另一个男生在执行委员会的时候经常偷偷看看小雪喽。” “你是指暗恋?” “嗯。” “有猜测,不过没证实的事情不能去诬蔑别人。何况大哥的女人被小弟偷偷喜欢不是很正常吗?不然不显得我品味低?” “呜哇,好大男子的发言,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他得拿什么东西和我比啊?家世,能力,相貌还是他国语第六名的成绩?如果我连这都担心这能说明一我心胸狭隘,二我和我未来女人的眼光都很差。” “他还是国语第六?” “嗯,据小静说如果他作文写的符合一点主流价值取向的话,说不定还能争取争取年级第一。” “文科男最会骗人啦,小离你要小心哦。”阳乃坏笑道。 “四平八稳的日子里,谁都能讲出两句大道理,但当危机到来的时候呢?失业,看病拿不出钱,子女升学的学费,人们就再也无暇顾及所谓的正确,只能随波逐流。你不要告诉我所谓青春期的烦恼能和上面的相提并论。” “理想主义者难道不好吗?” “世界人大部分人在三十岁以前都是激进的理想主义者,而在三十岁以后则转变成保守主义者,这也是为什么十二月党人都是年轻的贵族军官。我尊重他们。” “诶呀,什么青春期的,三十岁的,小离你讲起来好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 阳乃故意把“哦吉桑”念的很重。 “人不是掰着手指一岁一岁按部就班的长大的,而是一瞬间突然长大的。”江离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他做不到抛下身边的人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你无法确定和他人的见面会不会是最后一面。 “你干嘛!”一瞬间江离几乎要从座椅上跳起来,阳乃的手此刻越过了扶手箱正放在他的大腿上。 “嘿嘿,看你有些伤感,试图活跃一下嘛。”阳乃嬉笑着。 江离一个俯身右手拉住方向盘把早已偏斜的方向回正。 “我是说这个,第一天开车方向都控不准就学咸湿男人搞小动作,你想撞死我吗?副驾驶是最危险的地方。”他没好气的抱怨道。“去羽田那段高速我来开。” 临近关东自动车道的时候,阳乃靠近应急车道停了下来。 “等一下。”阳乃急急忙忙的从后备箱取出高跟鞋换上。 “大姐,我们是快速路上。你有点安全意识好不好?” “谁让先前你转弯的时候不提醒我?现在开过头了。”阳乃龇牙抱怨,左手扶着车子,右手勒着高跟鞋带子将把脚后跟塞进去。如果说雪之下的笑容像是冬天里盛开的花朵,那阳乃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就是两千年前古希腊打在石膏雕塑上的第一抹阳光。 从千叶市开到羽田机场要经过东关东自动车道,才沿着海岸线的首都高速湾岸线到达东京都大田区。说来阳乃基本没开多远,基本都是江离在开。” “那家伙,是叫比企谷对吗?” “え,是有什么事吗?”江离一边开着车,一边回答道。 首都高速湾岸线限速只能开到80,而开到160的江离依然是单手慢悠悠的开着。不愧上个世纪造坦克的公司,研发的汽车底盘也是一流。 “为什么我没有在年级综合排名上查到他的名字。” “他好像有点偏科。” “是吗…….”阳乃顿感无聊,熄灭手机靠在座椅上。“如果是努力家的话也许还可以考虑考虑,单纯的偏科生…….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轻松了。” 父亲当年也是入赘的,不过她的父亲当年可是东大法学以首席毕业的明星青年政治家。哪怕是身无分文也有是党内大佬的青睐。 “钱伟长先生在被清华录取的时候语文历史都是满分,数理化只有8分,5分,12分。” “江离,这是在总武高,全霓虹有多少个媲美总武高的学校?”阳乃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向江离,又猛然放下,“まぁ,反正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的我好像是在故意装傻一样。” “不是吗?雄性只会对没有威胁的同类放松警惕。何况他家可没你们家这么大的能力。” “我又干什么了?” “那几个军官回到军营后没几天就因为酗酒和兴奋药物引发的心脏骤停死在床上。你爷爷可真大的手笔,都能把手伸到人家海外军营里了。” 无形的大手。不知为何江离突然想到了这一句。 “我觉得他平时还挺慈眉善目的。” “那是对你。”阳乃撅起嘴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一开始我还觉得那三个人还是你派来自导自演让我英雄救美的戏码。直到……” “直到?” “直到我看到人家从身上解下手枪。” “你当我傻吗?把亲爱的妹妹的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阳乃不由分说的解开安全带,握拳伸出半截中指关节,使劲的钻着江离太阳穴。 “我靠,你疯啦,我在开车,开车。” 车胎在地上画出长长的胎印,跑车在路上摇晃几下后被司机巧妙的驾驶技术恢复了方向,风中传来女孩放肆的大笑声。 第60章 叶潮 从羽田飞到浦东约莫三小时。 客机穿过云层俯身向地面降落。 先是黄澄澄的海面,上面星罗停着十几条渔船,随着襟翼伸展,地表变成了草地,再是结实的绣黄色水泥地面。 又是阴天。躲藏在云雾里的摩天大楼像是电影哥斯拉里的巨兽。 飞机落地后,阳乃带着江离花了一个小时才走出机场。中间没有遇到清一色的黑客帝国复制人夹道欢迎,这让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乘磁悬浮一路乘到龙阳路,再换乘2号线到陆家嘴。等到江离出地铁站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三点。 “怎么办,才下午三点。”阳乃站在东方明珠塔脚下的环形步道,望着手腕的手表指针,绝望的说道。 “原计划你要去哪?” “没有,根本没有计划这回事。” “那怎么办?” “小离……”阳乃拖着江离的胳膊,故意拖长音调,“这是你家,你带我逛呗。” “可这里是魔都,能看的只有高楼大厦,在东京上学的时候你还看不厌吗?” “就没有什么九州特色的地方吗?” 江离心想有是有,可现在是五一。不走贵宾通道去人挤人的话,以阳乃的身高怕是得看一整天各具特色的人头。 而且像魔都商业化这么严重的地方,开发的商业步行街换个江南的其他地方也都大同小异。 “要不我们去坐公交车吧?”江离随口一说。 “什么?” “随便哪一班都行,随便哪一站下车都行,永远没有终点的坐下去。” 阳乃看向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在黑色的柏油路上奔驰。经过花花绿绿写满股票指数的电子展示牌。这些数字自上牌那一天起就存在,见证了无数人一夜暴富,或者一跃而下。 “你确定?” “嗯。” “要不还是去静安寺吧?或者说南京路?” “不,就去公交车。”江离斩钉截铁的说道。 阳乃拍了一把江离。 “去换硬币。” “不,我们这现在都用电子支付……” “公交车都投币听见那叮铃桄榔的响声才有意思吧?”她指了指远处麦当劳边上爬出一截的店铺。拉着江离小跑而去。 狭小的店面与耸立在上方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截然不同。半是灰尘半是油污的玻璃幕墙上挂满了老旧的时钟。 江离很难想象在这寸土寸金的陆家嘴。这样一家小小的杂货铺是如何经营下去的。 “换多少?” “50。”她趴在柜台上。 于是阳乃就用裙子装着满满硬币跳着跑出来了。 硬币在她的那身素白色的裙子当中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好久没有被家里管着了,难得出来一趟。” “你又不在千叶上大学。”江离把吸管插进奶茶,递到阳乃嘴边。 “但是在学校里玩太疯的话会被传到家里吧,毕竟学校里也有不少父母的熟人。” “真可怜。” “说的什么话,今天我可是第一次坐飞机出国,还是和年纪比我小的男生。” “你之前没坐过飞机吗?” “对呀,我可不像小雪这么自由,整天飞来飞去的,我从小就被关在乡下那间深山老林的破宅子,直到大学才算的上第一次离开千叶。” 用破宅子形容也未免太牵强了,江离心想。不过再豪华的居所也有住厌的一天,尤其是意识到当自由不再自由时。 “修学旅行不算吗?” “那不是一样吗?从头到脚都被人盯着,就差洗澡上厕所了。” 男孩叹了口气,望向远处而来的公交车。 “小雪她啊,虽然好几年没见了,但我一下就认出来了。那双倔强的眼睛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明明才大她两岁,这你看的出来?” “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小雪淑女?”阳乃凑近低下腰抬头看向江离笑道。 江离不自觉的把头埋下,却看见女孩白色布裙下面那双雪白丰腴的小腿。 “没有。”他下意识的答道。 “你脸红了。” “混蛋。” 魔都的梧桐树很多。 据说宋美龄喜欢法国梧桐,因此中正在金陵大街上种上了两万株,不知道魔都是不是也是这样。 在梧桐叶斑驳的树影下,阳乃的面容变得不真实起来。 被铁青色油漆涂抹的铁质公交车站台,褐色的木头条搭成的椅子,巨大的玻璃广告牌印着bmw的广告。 直到公交车缓缓靠近停下,梦境的即视感与现实重叠。 “我记得你说过,万事不会强求对吧。”阳乃忽然开口道。 “嗯。”江离不明白她突然说出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那就好。”她轻叹一声,仿佛在与一切告别。 “走吧。”她回眸一笑。 裙子里兜住的硬币再次发出欢快的滚动声。 第61章 后山 江离他们从陆家嘴出发。 魔都的公交车分为无轨电车和普通公交车两类,前者上方头顶缠了一根电线。因为是电车,所以启动的时候远没有加柴油的内燃机那么抑扬顿挫,而是像星球大战一般随着轮胎滚动发出富有科技感的嗡鸣。 既然是公交车,那就无法避免的面临有时人满为患的窘境。江离提溜着两只托运标签都没撕下的行李箱跟在阳乃后面。尽管是他提出来的公交车旅行,到头来沉浸其中的只有阳乃一人。 阳乃很聪明。车子空的时候,她就多坐几站。而后在后排默默的看着窗外流移的景色。 人多的时候,她就簇拥着出口的黄色栏杆,等待着上涌的人潮把她和江离一同从车上推下去。 江离本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而突如其来沉寂下来的阳乃令他有些意外。他不明白阳乃选择公交车的规律。 或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但又谁知道呢?去揣测别人内心本就是件无意义的事。 传闻威尼斯的叹息桥架设在监狱和审判室中间,每次罪犯的经过的时候可以最后再看世界一眼。 阳乃看着窗外又是在想些什么呢? 绿色的爬山虎围满了高架粗大的水泥桩子,下面是等待红绿灯的绿色壳子的甲壳虫。居高临下的态势可以隐约看到驾驶位的男人在和副驾的女人吵架,大概是在抱怨着堵车。 魔都不全是浦东,外滩这般繁华的建筑。过了几站站后街边的风景就迅速退化至十年前的景象。 公交车进入了隧道,位于前方车顶红色的液晶时钟屏显示着与现实不符合的时间。昏暗的空间内,塑料做的玻璃窗与发动机的震动产生共振,震耳欲聋。 隧道里燃烧的灯影,透过窗户氤氲在阳乃的眼睛里。 江离在偷看她。 看着她的眼睛在不断拉长的影子中消逝,又重新拉出漫长的影子。影子的切换是时间流逝的证明。江离不知道他的眼睛在也被这黑暗所摄,成为车厢内林立扶手间暗影的一部分。 在汽车冲出出口的那一瞬,阳乃的眼睛与他所重叠,阳光刺破黑暗,透过窗户的折射刺进他的双眼。 几乎要惊叫起来的他向后栽去瘫倒在座位上。 江离反应过来,凑上前去。发现阳乃仍注视着窗外一动不动。 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 … 第二天的清晨,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这是打算带我过来挑个没人的西方强奸我吗?”阳乃走在石子路上一脚踢飞橙黄色的碎石,石头落进水田边长满绿色的稗草丛里。在看不到的地方,听见咕咚的落水声。 “对哦,大清早就这么有活力,接下来我就放心了。” 江离走在前面,不断的摆弄着手机地图。 “你在学校里也这么和女孩子说话?” “这是在替你妹妹提问吗?还是说这次带我出来实际上是在考察我?” “好奇而已啦,青春期男生不也整天幻想美少女的胴体吗?我有时候也会想,你们走在路上看见美少女那家伙齐刷刷竖起来的样子。” 上山途中不时有身着土黄色僧袍的僧侣携着刈草用的镰刀下山。 这里的僧侣生活清苦,一身衣服洗的发白,边角的领子也因此变得褶皱,刀削般颧骨突出的脸上,唯独两只埋在皱纹里的眼睛清亮的好似年轻人。 “这才是正常现象,人类繁衍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也就是你也会喽,跟探测器一样。”阳乃停下脚步。 江离站在上方的台阶上转过身来,他注意到阳乃正在看着他下面。“没错。” “你们判断的统一标准什么?这玩意虽然不受控制,但第一感还是有的吧?相貌一般女生和漂亮的女生区别之类的。” “你算哪一类?”江离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小离你觉得呢?”阳乃粲然一笑。 “若是按照黑格尔分法,这应该被划归为自然美。不过我觉得,这到并非是偶然而是基因的设计。男性对女子外表的反应取决于双方基因的适配度。越是觉得美丽的女子,与其交配产生的后代就拥有更为优良的性状。最为直观的,是我听说有些女子碰到帅哥就会肚子痛。” “要来试试吗?” “这有何妨?”江离把手递给阳乃。 “不会吧,真的假的。”阳乃右手搭在江离手上,左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江离咳嗽了一声,把手收回。“哪有这么灵,是不是真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照你这么说,美的起源就是自己的基因喽。一切都和机器人一样,在出生时就设定好了。” “我不觉得被称做是机器有被冒犯到,称呼而已,起码现在我的大脑认为自己的思考是自由的。” “你倒是有趣。” “何以见得?” “刚大学的时候,我见过不少故弄玄虚的家伙。洋洋得意的搬弄着几句从上一届学长那传下来的话,故作高深的恐吓着新生,没聊几句便准备把手伸进女孩子的裙子里。” “确实。” “当我问及细处的时候,又没一个能答的上来,不是瞠目结舌就是恼羞成怒。还煞有介事的教训两句我。” ”你问他们什么问题?” “就是普通的他们宣讲的东西。就好像我一个人在瞎编了。他们从头到尾翻了宣讲册半天也没找到。根本就是在照本宣科,故弄玄虚。当初拼了命也要考上这里,结果里面有的的人不光蠢,还带着人上人特有的自负。” “这可不好,再怎么说亚洲最好的大学,你这么说有辱学校国际形象。” “嗬,难不成进了这学校以后出来的都是被塑了成金身不成?除了少数在学校深造做研究的人,大部分人一毕业不还是把头发剪短,一股脑钻进什么机构,银行,商社里找份差事,在东京租个房子住?哪还记得在学校里干过的蠢事。” “是是。” “喂,还有呢,你听不听?” “听听。” 第62章 绛紫 “那还得从社团招新的时候说起。江离你是没见过那阵势,好家伙,齐刷刷的,谁受得了,简直被要被剥干净一样。” “什么齐刷刷的?” “目光啊,。一排排男生坐着看着你在他们面前走过。我也不想太张扬,只想随便找个冷门社团然后加入学生会,安安心心的捱过四年毕业。你是知道的,千叶的第一放到全国来看根本不值一提,比拼脑力的话我也不是那些从全国遴选出的努力家的对手。“ “看来漂亮也是种苦恼。” “这倒不是,大概是因为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过来和我说了几句话。” “他跟你说了什么?” “奇奇怪怪的,说什么近来爸爸妈妈身体怎么样,最近学习是否辛苦,新生致辞没有派我去很抱歉之类的。不过总而言之是个好人。“阳乃给出了准确的评价。 这年头好人可不是什么正经词汇,江离腹诽道。 ”我们走到哪了?“阳乃在一处山涧停了下来。 “还在山脚。” “骗人的吧?“ “就你这样过两天还要去爬黄山,是打算让我背你上去吗?” “九州和霓虹的景色真的不一样啊,京都的金阁寺只是半小时就逛完了,你说的什么佛宗祖庭走了半天结果还在山脚。” “金阁寺我还真没去过,听这次的修学地点是京都。” “也没什么好看的,花团锦簇的园林中间一个名叫金阁寺金碧辉煌的壳子罢了。真正的金阁寺早在上个世纪被烧的一干二净了。” “我知道了,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对不对?” “是的。人叫沟口。”阳乃替江离回忆道。 “是描写父爱的。” “怪家伙。明明是写精神病的。” “难道不对吗?即使旷课,住持也愿意花钱给沟口上昂贵的学校。” “也不是没道理,你是羡慕主角所享有的父爱吗?”阳乃开玩笑嘲弄道。 “既然我能把书看完,说明我和里面的人物就有相似共鸣之处。” “江离,正是这一点我才让觉得你有趣。别人都在想怎么在女孩子面前逞能,只有你在思考对方那件漂亮衣服是怎么穿上去的。“阳乃没有看向江离,而是小心翼翼坐在湿漉漉的石板边缘,脱掉一只鞋,试着把脚伸进半被潭水淹没的石头台阶上。 ”换句话说叫没脑子。“江离解释道,”不过我姑且也是男生,保不住晚上也是会胡思乱想的。“ ”是做这个?“阳乃做了下流的手势,“里面有我吗?” “没有。”江离不敢和她说之前梦到她的事情。 “真可惜,姐姐就这么没有女性魅力吗?”雪白色的脚趾蜷缩着探入水面,一阵颤抖,带动一圈圈的波纹向四周扩散而去,与在远处与激流的水波重叠,沉没在水中。 喜欢和爱是两码事,他不希望自己在幻想中去亵渎一个随他摆弄的人偶。而是堂堂正正的去面对。只是他真的能对阳乃用上爱这个词吗?他也早已丧失了对此指手画脚的资格。 “这里的水能喝。”他开口说道。 阳乃古怪的看了江离一眼,用脚背掀起一片洁白的水花。足弓随着绷直脚背露出漂亮的弧形。 “我是说没准这里山顶的瀑布口埋了自来水管。” 流水溅溅,从天而降的瀑布以惊人的气势落入石潭,即使是在岸边也能感受到水汽中磅礴的力量,从石隙中顽强生长出的棕榈叶不断的被水流冲刷着。 阳乃仰望着瀑布顶端看了很久,天空是湿润的灰色。 她忽而掬起一捧清水向江离泼去。 “你干什么!”江离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 “刚才说到哪了?“ ”什么说到哪了?” “齐刷刷那段。” “说到校长找你谈话。” 江离想去偷阳乃甩在边上的鞋子,不料又被泼了一身水。 “如果要跟你结婚的不是小雪,而是另外一个女人,而你跟她的关系与你跟小雪的关系一样,你会不会接受?“阳乃突然一本正经的问道。 “会。但假设毫无意义。”江离答道。 阳乃笑着又朝江离泼了一捧水。 “跟校长谈完话后,我就出名啦,谁都知道有这么个背景深厚的富家女,就连学生社团帝国会的会长都向我抛来橄榄枝。天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就是一个普通县议员的女儿。既不是什么内阁大臣也不是什么党魁。“ “帝国会?” ”大概是和耶鲁骷髅会差不多的组织,整天想着领导统治霓虹之类的。依我看就是群没长大在模仿大人行为的小鬼。什么八紘一宇,忠君爱国,一亿火の玉,当年原子弹还没吃够吗?尽说些自欺欺人的大话。霓虹的未来要是真被他们掌握,那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玩完了。” “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怎么了?我是女人啊,这个世界就是在女人的裙摆下诞生的,说两句怎么了。你们男人就喜欢跟着军务部的那帮留着恶心胡子的人喊口号,然后冲到战争上送命。留下女人帮你们养大孩子。还要告诉孩子爸爸是个伟大的人。” “难道保家卫国还有错吗?我们是死在战场上了呀。”江离微笑的答道。 “有死在战场上的勇气为什么不肯反抗呢?要我说。大家就应该把枪一折,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仗也就打不起来了。” “当真?” “当然不是。”阳乃颇为沮丧的站起来,踢了踢鞋尖。 “诶呀,裙子湿了。”她转了一圈,白色的裙子随着阳乃的步伐绽成白色的花。 “一开始没注意到吗?” “江离,怎么办?”阳乃抓着他的手开始摇晃。 “拿纸巾擦擦吧。”说完江离打开背包。 “扫兴。” “有人照顾就不错啦,不要挑三拣四的。”江离扯出一叠纸巾。 第63章 天人五衰 “总感觉让人不爽。” “什么?” “很擅长照顾人的样子。” “意思是事情超出你的掌握了,阳乃小姐?” “非也,非也。” 通往山顶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山林里的榕树扭曲生长,从石板下方横插而出向长去。 山间的薄雾起先向上蒸腾,后又麇集在一起,从山顶向山脚冲去,像灵魂一样稀薄的东西。 翻过了一座亭子,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座铺满苔藓和马齿觅的碎石拱桥。亭子沿用的是嫩戗发戗,高高翘起的戗脊,弯势明显,约莫是后来建的,石桥则有十米长,三米宽。下面是一层薄薄溪水构成的碎石滩,像一块块碎掉的镜子。 桥的坡度约等于没有,不是很费力就能看到寺庙那道斑驳红色的小门。 恒转如暴流。 “江离你看,那还有道士?”阳乃指着桥边摆了张桌子的道士说道。 “这是应该是景区的保留节目,正经的道士应该都都有编制的。” 那道士久坐桥边,不见一人向他算卦,听江离他们说的是霓虹语,顿时换了一副腔调吆喝起来。 “一轮明月圆又缺,几点寒星围残月,萤火点腊腊不着,夜晚哭泪流前袄。” “你还会说霓虹话?”江离走进。 “ne sais-tu pas que sans toi, sans ton coeur, sans ton amour, il n''est pour ton mari ni bonheur, ni vie.”算命道士饶有兴趣的调侃道。 “怎么算的?”江离拿起桌上的奇门遁甲盘把玩着。 “写字。” 江离毫不犹豫的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雪字,也不管算一卦的价钱。 那道士立刻转过来看了看,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江离的微笑。 “善人是大功德,大造化之人,此福除了善人以外,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也正是因为如此,尽管善人一生荣华清雅,生平却也偶有波澜。” “怎么说?” “善人请看,方才善人写了个雪字,这雨,乃水从云下也,水,阴也。而雪下是一个羽部,羽乃双字,这善人现在所思女子怕是与所携女子不是同一人。”说完,那道士志得意满的坐下了。 “好好好。”江离眯起眼睛,拍手叫好,随后丢了两张票子。 “江离,你明知道他在诳你,怎么还付他钱?”阳乃抓着他的胳膊问到。 “那我再写一字如何?” 江离不理会阳乃,而是信手写了个huang字,雨落三田润五土,龙凤飞升云回绕,山间三鹿风相伴,走字托底成huang,足足一百七十二画。 “嗯…..齐运所至,果然不虚。”道士沉吟一声。“方才善人是无心写雪,这次是有心写……” “黄。”江离替他回答道。 “这有心写huang。”说完那道士离开座位径直朝江离跪拜了下去,“这有心写huang,这心字三点加在边上不就成了天潢贵胄。” “大胆,佛门圣地,岂能容尔等口出谰语。”江离佯装怒道。 那道士抬头看了江离便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止不住的颤抖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我说的没错,我说的没错。” 江离对自己家的事情很清楚,除了祖上是公派留学的学生,再无其他特殊之处,眼下好好一个成年人在他面前长跪不起,反而惹的他有些尴尬。 “施主。”一位穿着土黄色的衣服瘦和尚从江离身后走来。 江离见过,是他们上山时遇见的和尚。 “随我来吧。”他说道。 穿过狭窄的庙门,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此刻正下着如雾般飘摇的小雨,庭院里黑色铁皮遮篷下,一排排蜡烛拥挤在一起燃烧着,烟雾袅袅上空和上方的雨幕糅合在一起,正沿着屋檐缓缓移动。 院子中央正开着鲜红的美人蕉,相传这娇艳的花朵当初是由佛祖趾间流出的鲜血浇灌的。 榕树下的水缸里莲花的叶子从缸体满溢出来,底下可以看到几尾鲜红的鲤鱼。 和尚在庙前的香火前拜了拜,便带着江离他们绕过主殿。这里的和尚各个衣衫褴褛,亲手耕种。 中间江离他们路过的时候,在院墙下看见一排排佛塔,中间镶嵌的螺钿在战乱的年间已经被人尽数扣出,只剩下被青苔染上绿意的青色石头。 土黄的侧墙上布满了藤科植物生长过的痕迹。 “施主若是早点来,或许还能看到山下空心佛塔的油菜花田。”僧侣推开杂物间,放下农具。 江离顺着他的一瞬目光望去,远处的天际果然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古塔。 “见不见都是因果,何来的痴心。” “施主和我想的一样,是有慧根之人。” 阳乃偷偷拉了江离一下,“我听说九州的道教修的是今生,而佛教修的是来生。” “阿弥陀佛,轮回转世并非是在死后才开始,世间的一切都出现在我们现在的一刹那,又于下一刹那毁灭,而世界一旦被毁灭,又会于下一刹那诞生继续存在下去,此为阿赖耶识。” 江离笑着抓着阳乃的手。“你斗不过他的,这是人家的领域。” 见僧侣还有话要说,江离连忙补充道,“我不信佛。” “佛在人心中,并非一个佛字才代表着佛门,施主行善积德,便是佛,便是大造化,大圆满。” 阳乃笑的前仰后合,浑身颤抖,一直笑到觉得恶心才堪堪停下来。 僧侣也不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可以随意参观,贫僧就不做陪了。”说完,他就潇洒的离开,仿佛江离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怎么了,我的佛爷,怎么不说话了?”阳乃推了一把江离。 “阿弥陀佛。”江离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莫让出家人犯了嗔戒。” 第64章 不乐本座 已临近中午,上山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红色的雨伞,与鲜黄色的雨衣,独看不清人物的面孔。 偏殿的院子里开着一棵隋梅,江离他们站在亭子边缘,蹭着不远处走廊导游的解说词,颇有走马观花之感。 若是长住在这清修还好说,匆匆看上两眼便离去,记忆里构建的崩塌易碎的风景,也会随着偶然的呆滞而烟消云散吧。 这么说来,便不是人在看风景了,而是在满足人看风景的妄心。 隋梅长成了仙翁倚卧的样子,盘踞在一旁的假山上,咿咿呀呀的攀援出院墙,顺着灰蓝色瓦楞盖在了洞门之上。 这兴许是树瘿,阳乃也不清楚,如同恒河边没烧干净焦黑的尸体向上伸长着枯树般的手臂。听导游说这棵树曾经枯死过一次,那便是了。 昔日在死亡中挣扎扭曲而诞生的怪形如今成了积蓄力量的象征,阳乃隐隐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又绕回前门去了大雄宝殿。 中间的佛祖金身宝相庄严,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之相。那只半睁半露的眼睛或许是不忍心于世人悲苦,又或许是彻底看不见了。 阳乃忍不住生出一点亵渎的小心思。 但见四周金丝楠木制成的罗汉金身像庄严肃穆,不怒自威。在烟熏火燎的烟气袭扰下,阳乃只能看见层层叠叠,反反复复的眼睛。心脏顿时起伏不定。 以善的名义牺牲,却滋生出恶来。越是纯净的事物越容易诱发邪恶的东西,将人的灵魂引向邪路。 春寒料峭。 靡靡细雨将彻骨的冷意砭入阳乃的皮肤,侵入骨髓。刺鼻的劣质线香盘旋在佛陀的脑袋顶上。 佛陀在凝视着空间。它是静止不动的,对于人类来说。从过去到未来,乃至阳乃死去的那一刻,它都将在香火台上接受供奉。也就是说佛陀在另一个世界也在注视着她。 “这里的香只要五块钱就可以烧一大把,简直跟烧柴没什么两样。” 江离攥着一把线香,一边分拣着说道。 阳乃看向江离。 他成了嘈杂的人群的一部分,,殿内残烛浑浊的火光,将他黄种人的皮肤照的暗沉,预示出人体衰老的丑态来。 江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头顶稀疏,两鬓斑白,腹部肿胀的像一只肥硕的苍蝇,即使不用运动阳乃也能听到里面粘稠发黄摇晃的腹水。面部也不再清秀,而是满溢着脂肪,从皮肤间的褶皱里汩汩流出油来。黑色的蠹虫从眼眶里钻出来,摇摆着尾巴。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江离就像熔化的蜡烛般,坍缩,溶解成了地上的一滩油膏和丑陋的人皮。 “呕。”强烈的不适感牵动着控制贲门的神经,阳乃干呕着逃出大雄宝殿。 ”你怎么了?“ 江离撇下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 他的走廊的座位处找到了低头喘气的阳乃。 ”没事的,就,突然恶心了一下。“阳乃感受着食道内胃酸流淌后的烧灼感,强撑出微笑,嘴里尽是胃酸的苦味。 江离还是那个江离。 … … … “呀....满血复活。”坐在餐厅里的阳乃喝了一口排骨汤,抚摸着小腹,发出满足的嗳气声。热汤里掺杂着新鲜的姜片,携带着暖意,在喝下去的一瞬间就弥漫在了四肢百骸之间。 江离花300元给她买了顶帽子。 是顶草帽,下面还有跟蓝色的系带。 用江离的话说你下山随便找个老农民300块钱够在他手上买上一打。但他还是买了。 阳乃像个第一次出来旅游的小女孩。戴上帽子后不断调整着帽子的角度,江离看着系带蓝色的结在她灵巧的指尖不断被拨弄着,犹如蝴蝶嬉戏着花丛。 “江离,我好看吗?”阳乃抛出了危险的发言。 这里是在仙霞山山顶,虽说只有一千多米出头,但过两天还要爬黄山。女人的心思多变,而坠山的死因又是最难调查的。 阳乃洁白的额头被帽檐的阴影所笼罩,白瓷般透亮的皮肤竟透露出玉石般的温润来。乖巧的鼻尖因为饭菜的热气而细细密密的染上了一层水珠。 额前的两缕头发因为她的左右晃动垂落,贴着她的脸庞在空调的吹拂下张扬的跳跃着。她的眼睛里有着日出时所残存的温柔夜色。 “一般。”江离喝了一口茶水,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欸?” “漂亮我得轮到你问及雪之下的时候再回答。” “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有一位美丽的女士。”阳乃有些得意的借着边上的落地玻璃照了照镜子。 女人知道自己很美。 “那就换个说法。给你保留一点进步空间。” 阳乃歪了歪头。 “你总得给我们男性一点求生的空间吧。以后你再问我相同的问题怎么办?“ ”不愧是江离,年纪轻轻就在想以后的事情了。“ ”我疯起来可不像你想象中那么文雅。“ ”真的吗?“阳乃嘟起嘴略微挑衅的问道,眼里全是放纵的恣意。 “雌小鬼啊你是。”江离叹气间扒了一口饭,米饭的热气如同云雾般喷涌而出。 “什么是雌小鬼?” “自己查。” 临走的时候,先前的僧侣从庙门追了出来。 “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见来了难缠的客人,阳乃小退一步躲在江离,用垂下来的手指玩弄着餐厅门前苗圃装饰用的冲压铁制向日葵。 向日葵随着阳乃的指尖不断转动着。 僧侣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串手串。 既不是什么凤眼菩提也不是什么小叶紫檀,而是极为普通的樟木。油光锃亮的,还带着刚打开时的香气。 “这是当年日莲宗来我们这拜访时赠送的,如今转赠给这位女施主也算了却了一段因果。” 阳乃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离。 “收下吧。” 阳乃接过手串。 僧侣朝阳乃作揖。“皆得妙法,究竟清净。”他神秘莫测的说了一句话后,便再次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算是执念太重吗?江离看着僧侣寂寞的背影思忖道。 一念三千,同体大悲。 第65章 他者 下山没走几步,阳乃就吵着要休息。 “江离,我腿酸。”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人,阳乃的那秀丽的双腿抖的像筛糠一样。 江离鼓励了阳乃几句,在她的哀嚎声中于台阶的不远处找到了一个休憩的亭子。 与来的方向不同,这次他们走的是前山,来来往往有不少游客拄着木棍往上爬。反而是江离下山这边的通道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人。 “怎么还有这么长?”阳乃探出头绝望的注视着下方稀薄云雾笼罩的中密密麻麻蚂蚁行军般向上的人群。 “蹦蹦跳跳的,一路上唯独嘴没停过。” “怎么啦?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人出来旅游欸?”阳乃毫不客气的把脱了鞋的脚放在坐着的江离大腿上,她现在背靠着后工业风的亭子立柱,惬意极了。 之所以被称之为后工业风,乃是创设之初,山顶建筑材料运送昂贵,因此这座亭子形状的建筑极为粗糙。上下通体都是一层粗糙的水泥。而南方山上大都潮湿,更为原本就黯淡的建筑添上了阴暗潮湿的氛围。 江离抠着水泥座位上的裂缝,裂缝里是黄纸金色的碎屑。亭子里除了江离他们以外,只有一些退休旅游的老年人。 “能不能有点男女距离感?”江离捏了一把阳乃富有弹性的小腿,酸痛顿时引来她一阵大呼小叫。 “怕什么,反正以后是一家人。小雪也不知道。” ”这么快就假定了,起码得走个流程吧?“ ”除了你还有谁呢?”阳乃微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雪的性格,你让她在社会上遇见正经的男人概率约等于零,我们替她找的,不说是天造地设,起码家庭环境一致,培养出来的性格也匹配同称。你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才同意的吧?何况小时候你们还认识。“ 江离在心中同意了她的观点。 “江离,你知道这样一段经历对我们来说有多么宝贵吗?再次跟我见面的时候,小雪她第一句对我说的话就是,姐姐,等我和江离结婚了我要分你好多小布丁吃。”阳乃微微垂下眼眸,过往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的眼睛,那个比她矮半个头长相与她相似的女孩兴奋的抱住她胳膊的样子仍历历在目,即使在沙发上渐渐陷入了梦乡,她还在流着口水梦呓着小布丁。 “有这回事吗?”江离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我不知道小布丁是什么?只能从小雪拗口的发音里听出是属于九州的东西。于是我在那一年的生日上,向爸爸妈妈要了小布丁。第二天晚上,你爷爷带着几个人和一个箱子闯进我家,箱子里面是我心心念念的小布丁。“ “我靠,我说怎么有一天我爷爷回来后突然往我屁股上踹了一脚。” “真的假的?”阳乃咯咯笑了起来。 “假的。” “那小布丁躺在黑色的保温箱里,上面廉价的卡通包装简直是在玷污负责装它的箱子。劣质的甜味让我想不通这就是小雪心心念念的东西,后来我明白了,重要的不是小布丁,而是吃小布丁时有你在身边。” 雪之下恐怕永远不会想到,那个高高在上,像太阳般将她驱赶到阴影处的阳乃有朝一日会羡慕她。 又或许不是羡慕,而是恨。 从雪之下诞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分走了世界赋予阳乃的爱。 ”所以这就是你现在把脚挂在我身上的理由?“ ”嗯哼?“ “粗心的妻子,大大咧咧的姐妹,独自一人的丈夫,听起来像是霓虹电影特有的情节。”江离若有所思的说道。 “说什么呢?”阳乃一脚踹在江离脸上。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鞋子从半山腰扔下去。” “好啊。有本事你就背我下去。“ ”来就来。“江离站了起来,捏住阳乃鞋子的两根鞋带,伸出亭子外,仅仅是停留了半秒,便松开了手。 ”喂。“坐在亭边的阳乃不敢动作,只得大叫着抗议。 “你是想占我便宜是吧?” “如出此言,是你一开始就把脚往我身上放的吧。要说占便宜,吃亏的不是我吗?“江离轻描淡写的说道。 阳乃再次向下望去。江离丢的位置只剩下枯松倒挂,岩峦九折的险要山势。 “怎么办?” “赔你个小布丁。”江离指了指远处开放着的商店。 “才一个?” “你想要几个?买一箱然后缠在腰上吗?” 阳乃想象了一下江离描述的场景,踹了江离一脚,笑骂道,“快去。” 等江离回来的时候,嘴里正叼着跟棒冰,大快朵颐。阳乃怀疑其实是江离自己馋嘴了。 “呶。” “怎么是大布丁。” “不好意思大小姐,小布丁没有了。小孩吃小布丁,大人就吃大布丁咯。大布丁和小布丁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阳乃又重复了一遍。 “吃不吃,不吃给我。”江离一口咬下剩余的绿豆块,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随后抱紧肚子拼命跺脚。 “吃。”阳乃不再犹豫,撕开包装学着江离的模样一口咬了下去。 “好冰。”她抱着脑袋痛苦的说道,一样时甜的发腻的味道,冷腻的寒意从延髓直冲天灵盖。 “好了,路上吃吧,差不多该启程了。”江离被朝阳乃蹲下身子说道。 “真背我?” “这还有假?山上可没有鞋店,你不让我背,那我可走了。”江离作势就要站起来。 “等下。” 江离一回头,见阳乃双臂抱胸,一副青涩的害羞模样。“回去后,不要告诉小雪。” “雪之下阳乃,你完蛋了。”江离叹了一口气。电影里一般这么演的,都没有好下场。 “那你还背不背?”阳乃生气的质问道。 “背,背。” 阳乃小心翼翼的在旁人的目光下爬上江离的背。 ”冷饮戳到我的脸了。“江离抱怨道。 ”抱歉。“仿佛是故意似的,阳乃在他脸上抹了抹。 “架。”江离欢快的嘶鸣了一声,驮着阳乃飞速奔下山区。 阳乃这才知道江离之前都在放水,也是,一个长时间以20公里每小时在跑步机上奔跑的人怎么以她相同的速度在山路的台阶上摇摇晃晃。 ”江离!。”在背上一个脚印一震的她忍不住惊呼。速度太快了,江离驮着她下山的刺激感不亚于一列时速120公里的过山车。 “你知道为什么死人背起来比活人沉吗?”江离突然没来由的问道。 第66章 不染 “因为活人会调整重心。“阳乃飞快的答道。 ”那你还不赶紧往上挪一点,你知道你有下面有多重吗?“江离双手扶着阳乃的大腿,努力抵抗着地心引力。 ”这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要长成这样的。”阳乃的体重维持在110左右,很遗憾的没有到达女子心驰神往100的大关。虽然表面上不在乎,晚上偶尔一个人的也会在落地镜捏一捏自己的小肚子。然后,第二天报复性的去吃垃圾食品。 “亚洲女性的普遍都是梨形身材。得了便宜还卖乖。“ ”诶呀,你懂的这么多,一定交往过很多女孩吧?“ 0.虽然家里女仆姐姐的手摸过不少,但如今回想起来,更像是在调戏和捉弄他。而他又玩心太重,比起漂亮女人,当时的他更在乎能不能带他出去耍。 江离被阳乃阴阳怪气摆了一道,立刻加大了颠簸的幅度。 ”欸。你怎么还尥蹶子呢?“阳乃收了收挂在江离脖子上的双臂。 “喂,想勒死我吗?” “你不是说你是马吗?” 阳乃戳了戳他厚实的后背,换来他身体下意识的颤抖。“还是一匹结实的种马。” 阳乃又好奇的戳了戳。 ”非要掉下来你才高兴是吧?“ “怎么?” “我怕痒。” “不会吧。”阳乃咯咯笑了起来,江离在身后感受到温暖如春天阳光下的棉絮。 像豆腐一样。他想到第一天被师傅带去见识女性胸脯的豆腐学徒。 “摔下去会怎样?” “两个人像肉球一样滚下去。”江离瞅了一眼下方深不见底,云深不知终路的台阶。“断掉的骨头碴子从皮肤里戳出来,将双方的血肉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血与肉的交缠是远高于性的融合。五颜六色的腑脏如同星云般相互交织。阳乃在一瞬间看到了四十亿年后后仙女座与银河系碰撞的壮丽色彩。 她感受到飘摇宇宙中世界的微风和芬芳。 “听起来漂亮极了。”阳乃抱着江离的脖子。有些憧憬的说道。声音随着热气吹进江离的耳朵,激起耳道的绒毛竖立。 “雪之下阳乃,你果然是个疯子。”江离非但不畏惧,反而大笑了起来。 雨湿路滑,所有人都在台阶上慢慢彳亍着。阳乃和江离的笑声随着飘忽的风声,传向仙霞岭的深处。 声音也是会迷路的,也许当他们故地重游时,会在某棵崖柏的涛声中,再找到原来的声音吧。 但这仙霞岭二百余千里,盘曲二十四弯,有多少人的声音被静静埋葬在这一年又一年堆满落叶的山间呢。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行人猎猎的雨衣,化作空气中潮湿的呜咽,为他们送行。 她不再是什么那个空洞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再是那几个符号所描绘出来的形象,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从嶙峋怪石中弹出的翠绿松枝划开了女孩娇嫩的肌肤,鲜血顺着脸颊滴落,手臂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红色的晕记在粹白的肌肤上化作了墨染的花。 二千三百二十七级,这是阳乃上山时所数的台阶。她趴在江离背上默默的数着。 江离花了十五分钟一口气从山顶跑下来了山脚,到景区出口的时候,见管理员怒气冲冲的瞪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那个写有仙霞岭的巨大花石上,用电子屏红字写上了失物招领。接着是一连串描述阳乃鞋子样式的叙述。 “怎么办?去拿吗?”阳乃趴在江离背上询问道。 看来阳乃的鞋子被挑山工,或者是好心的游客捡到了。江离扔的时候特意瞄了一处荒地,但人有失手,马有乱蹄。 “一人做事一人当呗。” 江离驮着阳乃凑近了管理员。 那管理员见阳乃光着脚,一下就知道了大碍,老气横秋的哼了一声,肺部的浊气顺着他被烟草熏灼干枯的鼻腔里,发出破风箱的呼呼声。 他引着江离他们进了一间类似于社区服务站的办公室,眼下人都出去巡逻了,那也就成了江离他们的独属牢房。 “牢房”东西走向,因此在阴雨天里显得有些昏暗。一间间格子状的隔板将工位隔开,而第一间的位子显然是没有人坐的。因此杂乱无章的堆满了发黄的文件,打印纸间的废稿,和形形色色千篇一律廉价的玻璃奖杯。 管理员接了两杯水放在江离他们面前,自己又去泡了杯茶。 那是一个蓝色的白铁盒子。男人用手指捻了一簇茶叶在指尖,闭着一只眼小心用目光称量着,一缕缕枯虫般的茶叶碎屑随着他指尖的碾磨重新掉进那只深不见底的盒子里。 管理员显然是在拖延着时间,江离伸出脑袋望了望桌上一次性纸杯里的白水。 “你们是不是以为交了罚款,挨两句训就完事了。” 先前低哑的嗓音消失了,管理员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即使他身上那身洗的发白的制服是那样让人瞧不起。 他像只高傲的雄鹰,把封在密封袋子里的鞋子扔在了桌子上。 是的,这是他的猎物。 阳乃在考虑要不要干脆让江离把她背回酒店算了,这双鞋子已经不能要了。 见江离他们不说话,他满意的补充道,“瞧啊,两个受过优良教育的学生,他们是怎么践行的所领教的知识的。一群瞧不起我们的高尚的人,这就是他们的德行。” 阳乃被对方连珠炮式的怪话逗笑了。虽然她还不能适应语速太快的九州语,但语气这东西和音乐差不多,尤其是从那只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一种诞罔的美感。 “是我干的。我向你道歉。”江离直言不讳的说道。 “不,是我干的。”阳乃干脆利落的答道,她摇了摇头,鬓边的短发晃动,散发出好闻的护发精油的味道。 “嗯?”江离大为惊奇的看向一旁的阳乃,想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住嘴,我说了住嘴。” 管理员向四周踱步一圈,又骤然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向他们,像是放逐乐园时的审判。 事情往有趣的地方发展了,尽管江离试图作出一副悲恸的样子配合管理员犀利的言辞,他甚至知道怎么才可以最大的满足对方的情绪,但此刻他桌底下的手正在忙于和阳乃打仗。 江离试图提醒阳乃让她止笑,而阳乃似乎又误会了他的动作,找到了他腿上的弱点,直挠他的痒痒穴。 第67章 踽踽 桌底下的动静被管理看的一清二楚,江离也约莫清楚这是对他威严最大的冒犯。 “好,好,好。”他咬牙切齿的说了三个字,声音仿佛是顺着风声从他的喉咙倒灌进去,从胸腔里发出沉重的嗡鸣。 年轻人并没被吓到,宽厚平和的姿态反倒令他生出一股臣服的畏惧感。而这股畏惧感成了他愤怒的来源。 “高空抛物。不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吗?那就给我抄。” 他扯住一叠打印的废纸,连同从那落满灰不知多久没用的茶叶盒子笔筒里抽出签字笔拍在了桌上。 桌子强烈的抖动,搅乱了水杯里的天花板倒影,“就这八个字。”他向后指着墙上的方块大字。“一千遍。” 年轻人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管理员凯旋般的哼了一声,年轻人这是主与仆之间的斗争,而他在最后站到了高峰。 “抄完才能回家吗?” “正是。”显然,眼前的年轻人还没有弄清状况,他不禁可怜起对方的遭遇起来。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是会吃苦头的。 年轻人颇为认真的拾起纸理齐,又试了试签字笔能否正常出水,像是在书房整理文件般随意。 “先去忙吧。”江离打了个响指,友好地指了指门口。 此刻他的另一只手正牢牢的抓着阳乃的胳膊。不出意料的话,他现在的大腿已经布满了阳乃的指甲印。 江离突然倒吸了口凉气。 年轻人无疑是个美男子。温和的语气叫人生不气来,尽管对方传达的语意是多么的不堪。 “罚款200。”他补上了一句。 “好的。”年轻人极为温驯的取出钱,在表格上一一签上自己的姓名,电话和身份证号。 这是场屈辱的胜利,像绵羊一样的年轻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教训,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效果,然而却叫人生出无力的愤怒。 年轻人温和的目光毫无怯意的与他对视着,这表明他在仔细聆听对方的话语。 他又教训了几句,直感到无话可说。用茶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那热水像是一团火焰将他所有的五脏通通焚毁,丝毫没有起到一点解渴的作用。 “就这样吧。”他草草结束了对话,走出了办公室。 在踏出门槛的一刹那,竟耻辱的感到喜悦。 “江离,你真写啊。”阳乃好奇的凑过来,试图看清废弃打印纸上的内容。 “就当练练字喽。是我有错在先。先说好,一人500遍。” “汉字我不会写。” “胡说,我不信你没有考过汉语鉴定。”江离单手剪住阳乃两条不老实的手腕,放在了桌上。 阳乃吐了吐舌头,“可那是繁体字啊。” “那这样吧,你挑几个会写的汉字,其他的我写。” “好吧。”阳乃晃荡了几下脚丫,不情愿的说道。 这无妄之灾是江离接下的,因此在看着阳乃磨洋工式的的描了几笔后,他火速将进度追了上来,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内容。 等回到酒店的时候还恰好赶上了晚上的自助晚宴。 入住酒店的算上他们只有七人,坐直升机坐了半天又飞回了仙霞岭的荒山老林里,房间与其说是套房,毋宁说是一件件别墅。 建筑采用的是徽派和简约风融合的设计。 从入口进入,象牙白的高墙下依此种着两排嶙峋怪异的奇松,一直延伸到酒店的中央大厅。大厅中央是,往右走,是依托山势构建的走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走廊用的是传统生漆似的整根圆木,却舍弃了厚重的瓦片,平铺直叙的屋顶和边上平整的长条状水镜池构成了典雅的平行线。 幽灵般的管家带着他们分别穿过悠扬的古琴声,四合院中央垂落的雨帘,一盏盏藏于植被暗处,暖黄色的方型灯笼后,来到了他们的套房。 套房成l型布局,中央有一个独立中式花园,几百平见方。沿着房屋的边缘零星种了几棵树。阳乃挑了一处卧室,蹬掉酒店的拖鞋,一口气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说实话,江离现在也不知道阳乃为什么五一要拉他出来旅游。 旅行的意义在于和身边的人创造回忆,他是这样想的。然而他和阳乃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可以创建回忆的地步。 倘若阳乃是在替母亲考察他的品行,那也合乎逻辑。 毕竟她是爱着雪之下的。他可以感知到,类似于蜘蛛仅凭空中潮湿的水气,就可以判断一小时后的暴雨。 但这几天阳乃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仿佛他才是一人游离在尘世的边缘,沦为观察坍缩之人。 若只是在敷衍了事,那这场旅行就纯粹变成了两个人漫无目的的空耗时间。 不,这是有意义。 阳乃正巧笑倩兮的看着他。 眼中欢愉的实质比以往任何时候来的都要强烈。 阳乃的眼睛江离看过很多次了。他对眼睛是心灵窗户的说法深信不疑,因此常常凭借对他人眼神的直觉判断来分析对方的目的。 他讨厌阳乃的笑意。 那欢愉瞳仁的背后隐藏的是江离也无法解开的悲哀。就像折了角的白纸一样,让人分不清正反。 它以沉默的语言向江离投射出去,却不求他人拯救。 江离知道无论如何追问,都是徒劳无功。唯有等毒素累积到爆发那一刻,他才有一窥真相的机会。 “江离,我们来玩牌吧。”她说道。 第68章 回声 “不了,我不会你们的规则。” 见阳乃有些沮丧,江离补充说道,“要不我们在酒店逛一圈?” “听起来好大人的活动。” \"这是探险。” 阳乃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只是腿上一天的酸胀还没有恢复过来。 “那你求我好了。” “好的,那我求你。阳乃大人求求你了,奴才天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陪我去外边走上一圈。” 阳乃被江离捏着喉咙掐出来的尖细嗓音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将肺里的气体全部呕出来,。她趴在床上大口喘气,笑着丢了个枕头过去。 “善。”她故作庄严的模样,沉声说道。 这两天在酒店没事的时候,她看了不少九州的古装剧。 “退下吧,哀家要换衣服了。“ “遮。”江离拍了两下膝盖,屈膝行礼,面朝阳乃后退着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阳乃换了身清大的长袖卫衣,宽松的下摆一直盖到她的大腿,大概是最近流行的下半身消失风。 “去哪?” “跟着我就行了。” “诶呀,真可靠。”阳乃娇笑着顺势靠在了江离肩上。 夜凉如水。五月寂寥的山中,已唤来声声虫鸣,夜风徐来,又引来松涛阵阵,与虫声相扣。一些不识日月刚出生的雏鸟,把酒店融雪般的灯光当作残日而交换着。 偌大的酒店空荡荡的,偶有侍者的黑影在窗间一闪而过。檀色的窗户,长有青苔的瓦片与幽深的灯影,对喜欢热闹的人来说,不啻一场严刑。 这里当年是一处名为澹云的山村,酒店为了维持此处原本的风貌,特地从江南各处迁移了十几栋明清建筑过来。而为了翻修,又特地去收购了不少古旧民居上拆除下来的青砖黛瓦。 南方湿气重。故有文人曾解释道,泅窑时砖头被水汽所浸染,而还原烧结并不充分使得反应并没有完全渗透到砖头内部,从而微微透着红色。是故这恰好印证了玄色为水德的说法。 ”江离,帮我拍照。“ 阳乃三步两步小跳着来到一处墙下。她褪下拖鞋,单手轻轻钩住鞋子。瓷白的脚丫,踩在条石铺成的一条条沟壑纵横的地砖上。 ”天太黑,手机拍的不清楚。“江离远远朝着她喊道,声音淹没在一片蛙噪蝉鸣中。 “拍嘛.....”阳乃催促了一声。 江离和阳乃之间隔着一盏路灯,准确来说,是在中间靠右的位置,做成灯笼样式的灯罩上写满了回字纹,江离这才发现迄今为止,一只飞虫都没有看到,这世界阒寂的彷佛只剩他们两人。 江离无奈的举起手机,阳乃见状忙举起胳膊做了个再庸俗不过的剪刀手。 闪光灯响起,阳乃保持姿势僵住一段时间后,走过来凑近江离的手机。 “好可怕,拍的好像女鬼一样。” 阳乃指着自己在闪光灯下被过度曝光的手臂吐槽道。 女孩肢体纤细的阴影薄薄笼罩在古朴的砖墙上,而那古朴的砖墙只是伫立,不断流淌的素白色肉体涌入江离的眼眶。 几百年前从各地烧制的砖块阴差阳错的聚在一起,身前是异国的女孩。江离感到一种奇妙的缘分。 “为什么突然想起拍照了?”他随口问道。 “留个纪念。”阳乃嬉笑着敷衍过去,将那只擎着鞋跟的手伸直越过头顶。 “不冷吗?” “地上是暖和的。” “现在可是阴雨天。” “真的呀。”阳乃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江离。 夜光的照耀下,里面好像有紫色的蝴蝶飞舞。 “喝酒吗?”江离试探的问了一句。 “嗯。” 阳乃赤着脚穿过走廊。 一个个小鹿般轻盈的脚印沾在大厅漆黑的地砖上。 金黄色的灯光,角落里是清初期的白色棉甲,头盔里面空无一物。 从天而降的编钟残片,被人高高吊在天花板上,化作静止的流雨般静静等候着微风。 “一杯红粉佳人。” “长岛冰茶。”阳乃打断了江离的发言,俯身趴在了黑色大理石吧台上。 调酒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的男伴,得到了他的应允。 “给我杯柠檬水就行。” 江离看着阳乃将棕黄色的酒液像喝柠檬茶一样一饮而尽。 玻璃杯里长条状的冰块在不停的沿着杯子中心慢慢旋转着。吧台的探照灯打在上面,反射出隐隐有些刺目的光旋。 江离静静地鼓掌。 阳乃打了个酒嗝,灼热的气息直喷在江离脖子上。酒精顺着江离脖颈的血管上升,渐渐使脸上也染上了红晕。 杯壁上冷凝的水珠滚落,堆积在杯底,微妙的倾斜,向着江离的方向滑动。 “嘿嘿。”阳乃傻笑一声,紧闭双眼,双臂围成翅膀,抱住了江离。 “发什么疯。”男人一动不动,默默聆听着对方的心跳声。 “我想回去了。”阳乃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整个身子骨散软在江离的怀里。 成熟的肉体,如同熟透了的李子,散发着一股馥郁的酒味。丰腴的脂膏,回报以惊人的弹性,将热量透进江离的皮肤。 他想起冲到海边被海水泡涨了泡白了的的死尸,想起屠宰场那一条条白花花的,被吊钩勾住的半扇猪的尸体,它将被做成菜肴,江离的牙齿将会摩擦肌肉间的纹路,吮吸它的汁液。 或许阳乃才是雪之下。他的脑海中陡然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又被悄悄掩盖了。 “我带你回去。” 江离站起身来扶着女人。 “讨厌。”阳乃咬了江离的手背一口,又突然如获至宝般将他的手拢在手心,小心的在牙印上吹气。 第69章 暗阳 青色牙印慢慢向紫红色转变。 痛感从神经末梢一路传递丘脑,刺激着江离被这烦人的阴雨麻木的神经。 虚无缥缈的死亡犹如雾霭被自我潜藏在意识深处。具象化的痛苦则成了死亡的延伸。爱和死亡是一类东西。 “江离,我好开心。” 阳乃右手搭在江离肩上,醉醺醺的吐槽道,即使醉酒,她也在说着谎话。 快乐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喝醉的。 她把耳边的头发拢在后颈,顿时就变成了雪之下。 姐妹俩长得很像,不如说不像反倒会是件怪事。 比起雪之下,阳乃的脸庞偏厚,女性特有的温润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而那富含脂肪的又匀称的肢体,是良好生育能力的体现。 尽管她依然是在笑着,却如同缄默的雪之下,眼眶中毁灭的黑潮一股脑的流了出来。 阳乃看着江离直愣愣的盯着她,顿时满意的笑了。于是装作娇羞的模样,羞羞答答的拈起他发烫的耳垂。“我和小雪是一样的哦。” 女性远比男人懂得利用社会规则保护自己,年长者模糊不清句式让江离感觉受到了愚弄。 究其原因,乃是他不爱着阳乃。 他又胡乱地想着酒店卧室藏在柜子下方的冰箱,里面藏有黑色的魔爪饮料。 “喂,说点什么吧。” “比如说?” “随便什么都行。” “我挺怕死的。” 阳乃在江离身上不安分乱摸的小手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死这个字,什么样的人会整天思考着死亡呢? “初中的时候看学校里放的电影看得哭出来,”江离随意的说着,实际上却把眼光丢向了一旁。预想而来的嘲笑并没有出现。 “你是觉得我会笑你对吧。”阳乃两只手捏住江离僵硬的嘴角向上拉去。“哭没什么丢人的。” 江离的冲动介乎于一脚把阳乃头踢飞和拥抱她之间。 “我小时候也哭过,幼儿园的时候被别人陷害,在老师面前哭着咬了自己的手臂一口。” “那才几岁啊。” “难道人长大了就不许哭了吗?” “大抵是的,更多的时候即使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名为哭的机能死去,人也变得不再像人,而是成了理性的怪物。 “那笑呢?” “自然是可以的。” “这个世界只许笑却不许哭,真是奇怪。”阳乃醉醺醺的左右来回歪着头,让他想起来了过年打年糕时的木槌。颈部青蓝色的静脉宛如浮雕一般凸显而出,淡粉色的脸颊,那是花的叶柄。 对负面情绪的厌恶,让人不遗余力的劳作,妄图利用资本的熵减来对抗死亡。 “啊,是荷花。” 阳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不顾醉酒后的失衡,跌跌撞撞的跑向水边。 这是他们来时就走过的路。五月的荷花含苞待放,只留了一抹嫣红倚在冷冷清清深色的荷叶边。 她赤着脚走在水边,手指轻轻掠过扶手。雨水没有冲走栏杆上的尘土,黑泥丑恶的虬结在一起,沾在美人的指尖上。 骨肉均婷的手臂随着主人缓缓的上抬,露出雪白的臂膀,那均匀的曲线使阳乃成为了这副江南庭院的唯一活物。 假山后装饰用的灯笼,在昏暗的夜色下,红得瘆人。 女人仔细凝视着冰肌玉肤上的不洁之物,转过头去粲然一笑,随后像是邀请似的,失去重心向后掉向水面。 仿佛是剧本设计好的,或者说是江离邪恶的欲念正期盼着她落水。 不同于一般的溺水者,阳乃在落水后如同石沉大海,除了简单的落水声,只能看到如同水母般呼吸的头发。 江离一口气跳进水池,在拉起对方的一瞬间,阳乃那只藏在水底的手突然破开水面,一把将他拉进了水中。 下意识睁开眼睛。透过的白色膜翳,上方是水波荡漾灯笼的晕影,下方则是碧波寒潭。 在光与暗的不断切换中,他隐约看到了另一道朦胧的身影,发丝在阳乃的周围游弋,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摸索着抓住了阳乃冰冷的手腕,吐光肺部所有的气体,径直沉向水底。在触碰地面后,双脚发力,犹如旗鱼般携带着阳乃跃出水面。 阳乃的挣扎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在换气结束的一瞬间。她如同蜘蛛般缠在了江离的躯干上,拉扯着他不断向下,随后不经意挠在了之前探过的痒穴上。 突然起来的触感使江离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大口氧气。 他又被拉进了水里。 阳乃还没有换气。 江离急急忙忙的扯开阳乃缠在他身上的四肢,试图先把她举出水面,然而却看到了永生难忘的诡异画面。 她在笑。通红的视野中,阳乃像是静止般飘荡在水里,氧气化作一颗颗珍珠从她的嘴角流逝,她安静得像唱着凄凉歌声诱惑水手触礁的人鱼。 江离搂抱着阳乃跃出水面,攀在一处假山。 “毯子。”他大吼一声,指挥着急急忙忙拿来救生圈的酒保。 五月水凉,又是阴雨。江离顾不得阳乃刚才那殉情般的谋杀,单手抱起她敏捷在岩石间穿梭上岸。 “我错了,大小姐,你可比我会玩得多。”江离低语着,把酒保从沙发上拿来盖膝的羊毛毯子披在阳乃身上。 她止不住的咳嗽着,显然是吃了一口水。 “江离。” 阳乃低低的声音像是黏在了喉咙壁上,随后像归家的小鸟一样咯咯笑着。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脖子上的水珠融为一体。这是欢欣的笑还是悲哀的笑。 他只当她是在发泄,而酒精这种毒药是冠冕堂皇不过的理由了。 第70章 沉疴 黄山位于徽省南部,相传古代轩辕黄帝在此炼丹而得道成仙,因此于天宝六年得唐玄宗赐名。 江离他们一大清早便在半山腰上的酒店吃过早餐,背着装备,向着山顶的营地进发。 酒店的餐厅角落里架着一架钢琴,有小孩在家人的鼓励下去上面磕磕绊绊的弹了首卡农。 钢琴太大了,隔着一层座位和边上的绿竹遮荫,以至于只能看见对方的两只小脚像秋千似的来回晃荡。 这架内部落满灰尘的三角钢琴恐怕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会被人打开,在撑杆架起的一瞬间爆发出如同火山喷发的呛人粉尘。 长时间没有经过调试,加上山上连年阴雨天,让这架上百万的斯坦威走音严重,琴键按下直到回弹的时候几乎跑了两个小度。他能感受到拉长的琴弦在震颤中发出微弱得啸叫,那漆黑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羊毛击锤蚁附在上面。 又是一个阴雨天,好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他似的。 人影绰绰。 这里不像是仙霞岭,五一的第一天大多数人还堵在高速上。人海般攒动的海浪一拨又一波冲击着可怜白铁皮阻挡得栅栏。 乔木苍莽,幽涧潺沄。他们走得是北海路线,行于石罅,上下数次,人影逐渐稀疏。峭壑阴森,中间阳乃还因为跑的太快而差点坠山。 待等到了玉屏楼附近,人群又复而聚拢起来。 彼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云气滃然,苍茫如雾。江离只能遥遥隔着人群,遥遥的望见云雾里曲挺纵横的松树。 “送客松当年死过一回。听说迎客松其实也死了,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具躯壳。” 江离忍不住对出神的阳乃说道,旋即又后悔起来。 他为什么要对阳乃谈到死呢? 浓雾里的松树他看的并不清楚,以至于他甚至都不确定目光所及之处是名为迎客松的松树本物。 然而为什么会有如此这般的谣言呢? 江离看向远处的松树。一阵风呼啸而过,使雾气渐渐散了些。 漆黑的拉索从地表伸出拉住松树,宛若戏偶师的操纵的丝线。这是死亡的预兆,犹如被钉死的圣像。 循崖度壑,穿罅冗缝。恶劣的环境极短的缩减了它应有的寿命,而这宛如麻风病人向上攀附阳光的枯枝让人从它的身上看到了死形。 亦或是松树沾染了每年从这里跳崖的人的死气,而扭曲成这样的呢?他瞪大眼睛,试图在嶙峋的枝干上看到人脸的怪形却一无所获。 雨变大了。江离伸出手来细细感受着雨丝冰凉的触感。他开始担心晚上的露营,照这个趋势下去,身上的雨衣是挡不住雨水的倒灌的。 买了几十斤的露营装备,结果天气预报都没看,与其去看日出不如在凄风苦雨的山顶上找女鬼更为实在。 然而当他问及阳乃是否在山顶的宾馆上将就一夜时却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火车准点。 江离不清楚阳乃怎么会玩过这类男人都玩不下去的游戏。 走在通往山顶的路上,人影渐渐稀疏了。宛如台风般的大风摧灭着雨滴灌进脖颈处的缝隙,雨点在空中被风吹散,相互碰撞尔后在江离面前爆开。雨衣的下摆被狂风卷起,裤子湿得跟泡在水里没什么两样。云雾弥漫,超出十米外就看不清方向。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傻蛋跋涉在去往山顶的路上了。 “江离。” 阳乃大叫着,从江离身后跑到他的边上。 阳乃很喜欢直呼他的名字,而每次喊他名字时候都是与之前不同的语调,像百灵鸟的歌声,婉转多变,这让他不由的开始期待起来。 她浑身湿透了。江离看着边上浑身湿漉漉裹着一层景区粗劣雨衣的阳乃。薄薄一层pvc材质的透明塑料正紧紧贴合在她的躯体上,纤毫毕现的透出温润肉色。 “累的话就休息下,还是说我在前面挡风?” 阳乃看上去兴奋极了。玫瑰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像只刚学会飞行就在暴雨中穿梭的幼鹰,缩在他边上。 “我怎么感觉这条路我们之前走过啊。” “不会吧。”江离顿感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看地图也没用,已经来到了山顶的平地,有限的视野里除了鸟不拉屎的黄色山石,就是千篇一律的绿色植被。 “走小路吧。” 阳乃指了指掩映在公共厕所边上,幽深的林巷。 “既然有公共厕所的话,就说明营地一定在附近喽。” 正如阳乃所说,在顺着林荫小道,走了几分钟后,空间豁然开朗。一大片露营的空地,孤零零的摆着几个废弃的矿泉水瓶。 宾馆建在西边地势的最高处,在背后晦暗的积雨云掩埋下,巍峨的像是布达拉宫。东边是一处派出所,透过玻璃门,只有冷白色的布置灯打在湖蓝色的前台背景上,看不到人的影子。 “真的还要露营吗?”江离皱着眉头拉开背包拉链。 露营的区域地面是山上开采的黄色条石,只留了几处岩板之间的缝隙供人们的支钉,因此搭完的帐篷下方必然有雨水流经,加上他只带了两条擦汗的毛巾,浑身的雨水只能勉强擦个半湿半干。这样抱着一身寒意睡下去无异于自杀。 虽然是阳乃带他出来的,但她一个随意的生日愿望能就惊动远在国外的爷爷,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爷爷绝不会轻饶了他。这使得江离越发的好奇当年的往事来,恐怕他家和雪之下家的关系不是什么世交这么简单。 所谓的远房亲戚他也听闻过知道不少,莫说是五六代,即便是堂兄弟的子女,到了成年分家后,能有个点头之交也算是尽了血缘上的情谊。 小时候每天回家看着坐在壁炉前,揉搓膝盖的自称是他亲戚的陌生男女,江离都会感到一阵稀奇。 而这明显是杜撰出来的男女故事,却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江离深知自己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而那些比自己聪明甚至愚钝的人即便识破了,却仍保持着缄默,显然这句谎言犹如蕴含剧毒的肥皂泡般被人一直贴心呵护着。 “这很麻烦吗?”阳乃好奇的弯下腰来,注视着背包里形形色色的露营装备。 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再顾及天上悬河倾落般的暴雨,所以任由雨水顺着脖颈流入胸膛,侧腹,后背。 “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雨势这么大,打在帐篷上吵的根本没法入睡,而且我们带的支钉太粗了,只能打进岩隙一半,半夜还要担心大风。” 阳乃沉默着不说话,江离不禁炫耀的表现出男人的气概来。 “去宾馆睡吧,不丢人,重要的是还能洗个热水澡。” 一路走下来身体已经过分的疲惫了,如果得不到充分的休息,生病是早晚的事。 第71章 光隙 “好啊好啊。” 阳乃为之一怔,应声下来。 这位年长几岁的女子突然表现出的柔软让江离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幻想。 他一下子跨过时间所累积的隔阂,得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于青色梦境中所展现出的无能一下子被现实的征服感所冲淡了。尽管他仍然不理解阳乃,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强者是不需要怜悯弱者感情的。 他携着阳乃登上了宾馆的重重台阶。 果不其然,经过不死心的一番询问,房间已经满的不能再满了。 即便是大厅里供闲客等待的沙发。在被林立的雨伞雨衣以死尸般的气势包围了一圈后,上面的人拱缩在里面,蠕动,拥挤,像一条条破体而出白白胖胖的蛆虫。 沙发上的人正在脱鞋子,半卷起来的裤腿,露出惨白的小腿肢干,黑毛荆棘般纠缠着。另外一只鞋子则放在地上,上面还挂着黑色的棉袜。 雨水沿着鞋底锯齿的边缘堆积并从鞋间伸出一条长长的小溪。 宾馆为了不弄脏昂贵的地毯,特意临时铺设了一层廉价的红色地毯。这条蜿蜒的溪流并没有立刻渗透下去,而是如同油脂沾在了粗糙的毛刺上,在头顶天花板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尸油般凝固的光泽。 酒店并不算简陋,相反,在见惯了山顶荒芜的山路再次来到人类的建筑内部,反而诞生出辉煌的崇敬之情。而这份辉煌,却随着如影随形的阴雨慢慢侵蚀剥落了,如同礼器上因过度生锈而膨胀的把手,像蘑菇孢子一样突然爆开,散发出呛人的锈尘。 江离从别人手上以5000元的价格买了一间房间下来。 打开房门看到被褥还皱巴巴的团成一团在床上。 桌子上则散乱放着压缩饼干的塑料包装纸。 “累死了。” 阳乃顾不得得边的江离,扯掉外套就蹦进了床上。 ”等一下。“ 江离拉上窗帘后拔出房卡,用手电仔细检查一圈。 直到他再次开灯的那一刻,阳乃都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江离在房间地各个角落疑神疑鬼地探查。 “ok,安全。”江离长舒一口气,“等下我让酒店换一套新的床单被褥。这套我来盖好了。” 这鬼天气酒店就算把烘干机开到报废也无济于事,江离不确定是否还有额外地被褥供他们使用。 “疑心病真重。”他撇过头来,见阳乃似笑非笑又满怀笑意地看着他。 “没办法,我这人就这样。”江离耸肩。 “如果真有怎么办?” “把那个人揪出来,打到我打累了为止,像这样。“江离做了一个抱着木桩子,弯腰佝偻的姿势。 ”蠢透了。” “好了,不说了。你先去洗澡。”江离盯着卫生间那块朦胧的毛玻璃,顿了一顿,”我先出去。“ 宾馆的客房带着二十世纪末招待所简陋的装修风格,而卫生间的半透明玻璃却设计的格外大胆。显然是后来加上去的。 “呐,是不是已经开始联想了?我听说有些玻璃被水浇了就成透明的了,还是单面透明。” ”所以说我才要出去。” 阳乃此刻已经褪下了外套,那件印有简笔卡通动物的t恤下可以清楚的女士私人衣物的形状和颜色。柔弱无骨的细腰塌向床榻,山峦起伏,水淋淋的大腿像两条新鲜蜕皮的蟒蛇在水洼中交媾。 蛇没有气味,江离却于脑海中凭空构造出属于蛇的腥味。 漆黑温暖潮湿的巢穴被布料的褶皱所覆盖。 这是男人的诞生之地,亦是男人的绝命之所。生命以新生的方式延续,而男人则化作白蚁蛀蚀过的木渣。迅速腐朽下去。 江离关上房门,来到走廊上,一摸后背,发现湿透了。 连同这冗长的走廊。 地上潮湿的棉被,坏掉的餐车,地毯上满是泥点的脚印以及昏暗的黄色led灯,灯罩上蚊虫的尸体被高温熏化成石油一样的污浊。 空气中的潮湿随着呼吸浸润肺部,沉积在肺底,慢慢滴落在他的横膈膜上。 他向着大厅走去,期许摆脱闷热和窒息。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阳乃一通电话打过来。他带着客房服务员回到了房间。 一句我来吧,便轻松赶走了放下床具的客房保洁阿婆。 谦逊的用词表达了不忍叨扰的好意,但唯独江离知道,奇怪的占有欲从他的心底悄然滋生了。 他很清楚,那份污浊恰如之前在走廊上看到的熏黑灯罩。点燃散发出有毒的黑烟。 “江离,吃饭了。”等他洗完澡出来后,阳乃好听的叫唤了一声。 一百块一桶的泡面,此刻正热气腾腾的摆在桌上。杯盖则用电视机遥控板压住了。 大雨泡坏了一切能吃的东西,而没泡坏的,此刻正堆在房间暖气片的角落等待江离第二天背下去。 “对不起哦,忘记看天气预报了。这么重的东西害你背上背下。“ ”我也没看。“江离咬了一口20块从黄牛那买来的火腿肠,他估摸着,这一口至少五块没了。 ”明天还要背下去吗?到时候托运还得花钱。“ “沉没成本太高了。”江离说完笑了两声,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坨装备背回霓虹。 泡面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谁也没在意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窗外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逼仄着人们躲藏在铁壳之中,将空间无限的缩小。 阳乃吹了口滚烫的热汤。热气顺着气流逼到了江离脸上。 他的脸颊上结满了冷凝的蒸汽和被热气熏出来的汗水,而那双极为干净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那是即将成熟的青年的眼睛,少年时柔弱与稚气还尚未被刚毅所覆盖。漆黑的瞳孔深处,她看到了结晶般纯粹的东西。 江离也吹了一口,她连忙闭眼躲避热气。 阳乃睁眼后又还了一口。 “幼稚。”江离夺得先机,先发制人的说了出来。 “你不是也干了?” 第72章 舞舞舞 “我做了就是我做了?” “呜哇,双标。”阳乃还是第一次 见到他明目张胆的甩赖。 “怎么了?我背这么重的东西上山就没有什么奖励吗?” “给你喝一口面汤好了。” ”我天,这是我从黄牛那买的。你知道一桶泡面要多贵吗?50w帝国马克。这些钱用推车都不够装。“ “身为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亲手给你泡面,光产品溢价就不止这个数了吧。” “那你雇的挑夫也是金贵的很,我背着将近20公斤的装备上山,作功消耗的能量转换成我平时吃的饲料价格,这也得额外加钱。” ”你这什么饲料?这么贵。“ ”精饲料。“ “那让姐姐看看,这一趟下来有没有掉膘。”阳乃作势就捏住了江离得腰间。 “哥们,松手,捏到皮了。你们女人这招是不是都无师自通?” “嘁。”阳乃不满的收回指尖,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明天就要回去了,我这个未来的女婿,你有什么评价?”江离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糟透了。不过还算有意思。“ ”我可以把它理解为最高评价吗?“ ”你还挺敢说的呀。“阳乃危险的眯起眼睛。 ”因为我对人的最高评价就是有意思。” “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如果用优秀来评价人的话,那什么算优秀呢?优秀的人就值得我们交往吗?坏的人就真的坏吗?他的坏到底是依据哪一套逻辑标准评价出来的?” “你认为你现在思想是你自己思考得出的,还是别人的模仿,意见,引述。” “这世界上不存在自由的思想,也没有必要。你关注永恒宏大的事物太多了,以至于忽视了现实的存在。事实上,学哲学完全是自讨苦吃,即使不想这些东西,人一样能活着很好。” “你先开的头啊。” “我能随时从这类思考中切出来面对现实,你不能。” “嗯…….”阳乃沉吟了一会儿。“江离,我们打个赌如何?”她突然回眸露出灿烂的笑容。 “什么?” “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睡觉。” “不是。”阳乃摇了摇头。 “你错了,是我要睡觉了。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江离窜进被窝,麻溜的一卷,如同蚕蛹般露出了半个头。 “晚安。”他对着发愣的阳乃说道。把头缩进了被子,那被子的一角顺着重力弯下来,恰好盖住了他的头。 “啊啊啊,江离,你混蛋。这是我的被子。”阳乃恼羞成怒,如同发怒的母狮子般,骑在了江离上边。 然而任凭她发疯似的捶打,对方那层皮自是岿然不动。 阳乃又试着把他从床上推下去,可江离实在是太重了,在床上不老实的滚来滚去,根本抓不住他。 “我要去看星星,去看星星。” 阳乃瞅准时机,一个天王盖地虎,扑在他身上,凑近扯着嗓子对着他喊道。 “去看星星?” 江离从被子伸出脑袋奇异的看着阳乃。“我早就觉得你比我颠,如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想象力。” 外面黑魆魆的下着暴雨,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我是认真的。本来我是想今天,今天代替小雪跟你生米煮成熟饭,但我现在反悔了。” “你这完全前言不搭后语啊,大哥,外面下着大雨呢。”江离挑了挑眉。 “我就问你去不去?” “诶呀,你是在威胁我?” “果然我反悔是对的,你就是没种。”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江离起身。 江离掀起雨衣披在身上,“明天你要是发烧回不了国,就一个人呆在九州住院吧吧。 已经是晚上一点了,昏昏欲睡的前台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男一女身披雨衣,拔了一把破伞就向外冲去。 狂风呼啸着从被打开的门扉里钻进宾馆,迎面吹的他睁不开眼。而当大门闭合,他再次睁开眼时,只剩下沙发上睡眼惺忪的游客们,迷茫的看向他。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阳乃跟在江离后面说道。随着海拔的升高,风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把人吹飞的程度。 “你把我台词说了,我说什么?”江离在前面一边挡风,一边狂吼道。 他脱下衣服,把两人死死的绑在一起。四肢着地,几乎是爬着向山顶摸去。 “江离,这像不像在遛狗?”阳乃走在后面,夹着伞,用手机自带的手电为江离照路。黑夜中,白花花的雨丝绵密如织。雨水不断地顺着台阶流下,阳乃另一只扶着边上的巨岩。 “滚呐。你还有空开玩笑。” “好了好了,别生气啦。” 待拨散云雾走了一会儿,雨势不复以往,随着山势升高,遮蔽物渐渐减少,远处地平线城市的霓虹灯光,在大气中折射,映照出暗粉的云色。 “等等,我好像悟了,我悟了。”江离突然一惊一乍的说道。 “孽畜,你究竟悟到了什么?”阳乃配合地故作严肃。 “我们现在在积雨云附近,再往上走就脱离云层,自然就没有风了。” “是雨快停了,猪吗?” “我说是就是。” “好,好,好。“ 江离找了一处杂草坑左下,拍了拍边上,示意阳乃左下。 他们没有去光明顶,而是随意找了一处山路的边缘。 雨仍淅淅沥沥的下着。与之不变的,还有这晦暗的山色,远处的山头墓碑似的耸立着。 “这能有星星吗?”江离颇为绝望的望向天空,现在离夏至也不是很远,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等。”阳乃打定了主意,一副不见到星星誓不罢休的样子。 两人空洞的枯坐着发呆,静静的听着雨水打在塑料伞面上的白噪声。 “我有点冷。”说罢,阳乃似乎是为了确认,把手收进了江离的衣服里。“你身体怎么这么热?” “火袄功。印度瑜伽的一种,相传大成者可以在雪地一个晚上用身体烘干两条棉被。”江离瞥了阳乃一眼后,目不斜视的注视着令人乏味的山色。 “那让我进来看看。”阳乃说罢就打算往江离怀里钻。 “滚滚滚。” 大概是累了的缘故,阳乃打闹没几下便放缓了动作,再象征性的动了几下后,把头靠了江离肩上就静止不动了。 而江离似乎也被无形的睡意所感染,眼睛半睁半闭的打起来瞌睡,直到零星的脚步声把他激醒。 已经有人试着去山顶看日出了,尽管晚上还下着大雨。 第73章 朝曦 他尚不明确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来此地受罪,只是感到惊奇这世上蠢人不止他们两个,直到眼角刺目的光晕破开了眼翳。 “醒醒,醒醒。” 江离来不及解释,拼命的用肩膀晃醒阳乃。 那杆夹在他们中间的透明塑料伞落了。顺着山谷的山势滑下,又被谷底的旋风吹起。 “嗯?怎么了?” “去看你的星星。”江离恨铁不成钢的朝阳乃吼道,试图把她从睡眼惺忪的状态唤醒。 “可是,天已经亮了啊。”阳乃迷迷糊糊的说道。 由绵延山脉勾勒的地平线两端,夕阳铺成了一道火红的绸带。云彩微妙的隐没在红的边缘,醇和的黄色,向着灰白的夜色进军。 浓厚的夜色压的黎明喘不过气来,却让人看到了使人异于他者的光。 “你看身后。” 天微微的亮了,山却仍在沉睡。 黑黢黢的林影上方,一轮明月当空,在青色的夜幕中将坠欲坠。细碎的月光,于石板路的水洼中跳跃,波光粼粼。 夏季大三角,金星,木星,心宿二,仍然点缀在星空上。 借着昏暗的月色,亦或说是天边宛如女子眼影般晕开的朝曦,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谷间草木的轮廓。那柄在空中随着气流妖冶舞动的破伞眨眼间,消失了。 星星是再正常不过的星星。 热核聚变产生的光粒被远在几十光年外的生命捕捉到什么的,是再无聊不过的事情了。 那束悠久的冷光穿越漫长的宇宙真空地带来到地球,最后无意义的被视网膜所捕捉。 织女星燃烧一秒产生的能量可供当今人类使用二千五百万年,而倘若建造一个戴森球,收集所有的光和热,就能使它的光束产生意义吗? ……………………………… “江离,你爷爷来了。” 羽田机场出站口,阳乃对着江离说道。 “这又是什么招数?原先就预订好的?” “不是,刚才妈妈突然打来的,说是晚上在东京都吃饭。” “我不想去。”江离长叹一声,旋即又说道,“算了,去吧。“ 阳乃静静的看着他自言自语,眼里闪过挣扎的神色,如同飞燕掠过窗外剪碎在玻璃上的阴影。 饭局设在剧院的一处贵宾客房,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红色天鹅绒帷幕,江离恍然间产生了他才是戏子的错觉。 揭开最后一道帷幕,遥遥的望去,身着一袭象牙白,用藏青色笔法勾勒出山水的长袖友禅的雪之下,宛若雪之精灵般,乖巧的坐在桌子的尽头。 边上则是雪之下和阳乃的母亲,然后是他的爷爷,还有几位与爷爷年纪相当的老人,被桌上繁复的银器所遮挡,江离看的并不清楚。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孙孙。” 爷爷起身为边上的两位老人介绍。 “这么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吗?”那两位老人也匆忙站起身。 江离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记得,记得。” “你那时候还在吃奶,肯定忘了哦?” 他把溜到嘴边的吐槽咽下去,“好久不见”,做出拥抱的姿势,象征性的抱了抱对方。 似乎是江离的行为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在江离拥抱的时候,他们只是双臂僵硬的展开悬在空中,不知所措的尬笑着。 他回过头瞥见身后爷爷满意的笑容和雪母赞许的表情,装作一副年轻人渴望得到认可的热情模样,坐到了雪之下边上。 此类行为是他按照欧美老式电影见面拥抱的情节结合偶然在饭局上看到所谓的菁英一本正经聆听老一辈高谈阔论胡言乱语得来的。 无意识的去记忆所见所闻,利用自己对人类情绪变化的敏感,恰到好处的模仿出来。这是江离与生俱来的天赋。他深知表演在人类关系构建时的重要性,同时又无比厌恶这一点。 如有必要,他甚至可以像模像样的挤出几滴泪水,真心流露出几句肺腑之言。这类情感的共鸣甚至骗过自己的大脑。唯一的破绽是他每次都能准确说出自己悲伤的原因,然而,这破绽反而成了别人无比信服的理由。 即使是他也不清楚这是否属于自己的真情实感,毕竟别人悲伤的进程他又没法参与,判断的依据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他只是觉得当下有这个必要,而这个必要又是否是他的真情实感呢?竟能如同启动器一般,可以随意调动他的情绪。 “江离,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现任在野党的领袖,洞宫院。另一位位是退休的总理大臣,藤原,如今政坛上大半的精英都是他栽培出来的。” “不敢当,不敢当。”藤原摆了摆手,险些碰到放在桌上的清酒瓷瓶。“侥幸栽培了几个鲁莽的年轻人,况且,为国效忠的事,本就是我的职务。” “我听说当年一三会社破产的时候,是雪之下家一手接过了烂摊子,挽救了几千的下岗职工,听说现在雪之下议员又主动让步解决了当年搁置的房产问题。身为雪之下的同侪,平日里尸位素餐,庸碌无为,我很是愧疚。”洞宫院接过话茬。 雪母刚想站起来说几句谦词,又见对方早已蓄势待发的准备跟着站起来,屁股刚挪开位子,又只得坐下作罢。 “不知令夫对马上到来的国会议员选举感兴趣吗?”还不等雪母回答,洞宫院就假装头疼的样子捂住头,颇为疲惫的说道,“这两年夙兴夜寐,昼夜哀叹,唯恐有负陛下恩宠,奈何才疏学浅,天资愚钝,力有不逮。你说是吧,藤原?” 藤原也是个聪明人,没有立刻开门见山等待雪母回答,而是委婉的把话题引向了在座的雪之下。“二小姐发来的邀请函我们可是收到了,虎父无犬女啊。” 邮件是比企谷写的,邮箱地址是江离给的,那段时间她生病了,恰好审阅的人也是江离,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雪之下知道今天对父亲母亲是个重要的日子。 “当然,大小姐,自然是不必多说了,当年总武高的状元,现在东大的高材生。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是有你一半优秀就好了。”说罢,洞宫院叹了口气。 “哪里,哪里。”远处的阳乃笑着摆了摆手 座位安排的很考究,雪之下,江离坐在房间的最里面,阳乃则是在最外面。正如舞台上进行到一半的戏剧,真正的高潮还没有开始。这些千篇一律的场面话如同一根优雅的毒刺,顺着血管,渐渐逼近他们的心脏。 第74章 飨宴 桌上摆的是精致的和食。切成透明的鱼片,肉间纵横交错的纹理如同玉化的大理石,被卷成海浪般的形成,俯卧在模型小船的边上。 纯粹的观赏之物,让人提不起一点的兴致。 进食这一生理行为,被无数的宗教 赋予了神圣的意义。 吃吧,这是我的血,吃吧,这是我的肉。耶稣如是说道。 看似优雅的飨食却蕴含着背叛,潜藏在暗处觊觎的狂饕们时刻准备着上前将白皙的肉体开膛破肚。鲜血淋淋地饮腑食脏。 “小少爷今年几岁了?”见场面有些冷落,藤原重新挑起话题。 “十八,叫名二十。”爷爷解释道。 “那再过几年,我差不多就可以喝到喜酒了,怎么样,来霓虹这么久,可有中意的女孩子?” “藤原先生,别开玩笑了。小离和我家雪乃有婚约在身。“雪母故作严肃的娇笑道。 雪之下没有反抗。 ”欸呀呀,是我冒昧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说罢,藤原做出一副端详璧人的姿势,来回打量着江离和雪之下啊。 ”藤原兄,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理大臣,退休后,连基本的识人辨事的本事都忘了?“洞宫院的书卷气极重,说话像是古代的公卿般,拖着长长的鹤音,哪怕是正常说话,也带着深深的嘲讽意味。 ”非也,与人交往靠的是光明正大的坦荡之心,岂有让阴蜮诡计大行其道的道理?小少爷天人之姿,收到几封唐突的情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多得拿来烧热水。”江离嘲讽地答道,忍不住结束了话题。 此话一出,首先感到惊讶的是江离本人和雪之下。 他抱着冷峻的视角,旁观自己的人生,藤原粗劣的戏码,不过是无数次对老套情节预料中的一瞬。 这并非是清醒的堕落,毁灭。而是理性的执念,要求他毫无预兆的谋杀自己的感情。然而,就在这死寂如灰的土地上,竟展露出岩浆通红的龟裂,好像随时会爆发出来一样。 雪之下抬头看了江离一眼,又把眼眸垂了下去。像女儿节坐在尊上的公主雏人形。 濑户偶尔会拿来类似于信封一样的东西,江离面无表情的接过后,一声不吭的放进桌里。提起情书,那就只有它了。 江离和她平时是一起放学回家的,能和女学生单独接触的机会基本只存在课间和中午那一小段休憩的时候。 与其说是不相信,倒不如说是不可能。 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流水一般的江离,手指只要一靠近就会弯曲着远离。 雪之下生出了替他辩驳的念头。 “雪乃,你看。” 只见雪母拿出一只古朴的盒子打开,蓝色的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只翠绿的玉镯。 这是块老玉了,泛着逼人的青气。 江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顺着鼻腔排尽。这是他妈妈的东西。 准确来说,是他们家每一任主母的东西,在他离开家之前,被锁在一个满是灰的檀木盒子里,被锁在七百七十七间房间的深处。 愤怒是不存在的。他只感到天花板吊顶的冷光打在自己脸上,锋利的光线把他剖成一片片供人研究的病理切片。 “这是块好玉啊。”一旁的洞宫院两眼放光的看向匣子。“我在苏世比见过一条类似的,当时拍出了2000万美金的天价。不,即使是那条,也远远不及它的万分之一,看着沁色,至少要两千多年了。” “仁兄真是好眼力。”爷爷错愕的答道,连忙应上洞宫院的话。 “放在我们霓虹,那就是镇国之宝,哪像你们,送给女人当作首饰戴来戴去。” “不,即使是我们家也只有这几块,”爷爷解释道,“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洞宫院虽是两眼放光,但也是屏住呼吸在远处观赏,丝毫不敢上前触碰。 “太夸张了,太夸张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逼迫自己确认事实。 “这么说,你们两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藤原不合时宜的打趣道。 “差不多吧。”爷爷转头有些责怪的看向雪母,更多的是无奈。 先前他送这只镯子给雪母的时候是考虑他远在海外,鞭长莫及,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二者,亲家势薄,难免容易滋生受到冷遇的心态来,要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 只是没想到雪母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展示。雪之下家衰败了几十年,那执拗的复兴愿望已经深深的刻进了骨子里。 或许两个小孩已经水到渠成了? 他看向坐在一旁沉默的江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江离是他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性格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优柔寡断。 人不是一点一滴按部就班的长大的,而是突然在某一刻长大的。江离的童年永远死在了九岁那间白色的病房里。 如果要做选择的话,为什么不让出题的人消失呢?他想到。 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好了,强大到可以毁灭任何胆敢染指他东西的人。 单从时间长度考虑,雪之下是占据他生命时长第二长的女性,是他最宝贵的玩具。 “我想去一趟洗手间。”雪之下突兀的说道。 “去吧。”雪母点了点头,今天的雪之下完美的挑不出一点毛病,俨然有了未来江家主母的威仪。 雪之下走的时候朝低着头的江离使了个眼色。被一旁的爷爷看到后,忙拍向江离的手背提醒道,“快去啊。” 第75章 我的青春恋爱物语真的有问题 江离走出来的时候,雪之下已经不见了。 正对面是仿照太阳王时期打造的骑士盔甲,胸部用青金石染成的月桂冠胜利女神刺绣纪念着遗产战争的胜利。 骑士身下的巨剑,以碾碎的姿态破进底座。黑色而窒息的石头。 他顺着步道走了几步,在经过一处科林斯柱的时候,肩膀被陡然拍了一下。 “这里。” 江离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却见雪之下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给予雪之下选择的权力,不啻一种傲慢的施舍。 “这两天照顾我姐姐,麻烦你了。” “没这回事。” 他继承了父亲的性格,目中无人,残暴自私。现在,又要如同父亲对待母亲一样,去对待雪之下吗? “那个玉镯应该很贵重吧,待会我收下后,回去就还给你。” “唉。”江离不清不楚的答应了一声。即使是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确的事情不代表是对的,错误的事情也不代表是错的。 感情会威胁人理性的判断能力,可没有感情,人能称之为人吗? 善良也好,正义也罢,绝不是一台冷漠的铁壳。 他什么也判断不了,他只是那个永远被困在病房的九岁小孩。自以为是的咬牙切齿,要将这世间一切的悲剧击落。 “当然我不是在嫌弃你们家。”见江离微微有些失落,雪之下忙解释道。 “你想知道那只玉镯从哪来的吗?”他想把一些东西告诉雪之下,把一切都吐出来,那埋藏的心底发黑发臭的污泥,玻璃碎片,坏掉的自行车,像千与千寻里的河神。 江离趴在栏杆上注视着远处下方的舞台。 从天而降的薄纱如同蚕丝般随着舞台女演员的旋转渐渐裹成了透明的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从来没见过我妈妈。” 雪之下意识到这是唯一一次机会。那扇从海底浮起,满是泥沙的木门在偶然间打开了。 “她在我出生后就一直患有抑郁症。父亲是包办婚姻。你看,一边是家里的媒妁之言,一边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悄悄见一次面也很正常吧。我也不恨我的父亲就是了。人之常情嘛。”他平静的叙述着,像是在讲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 “再后来,她就死了,死的悄无声息。据说氰化物中毒时的症状很痛苦,所以她在白色的床单上写了十几遍我的名字。我想她是爱我的。” “但我真的爱她吗?你也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当她最后一次抱着我的双腿拼命的对我说对不起时,我只感到茫然和尴尬。包括她的葬礼,看着那些根本不认识的女眷哭的混天黑地,我硬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听起来是不是像加缪?” 江离故作轻松的开玩笑道。 雪之下没有笑。 “头七的时候来了一个道士,烧了一道符纸把灰浸在血一样的红糖水里,让每个人都喝一口,说是能看到死去的灵魂。那些满是褶皱枯树般的老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嫌恶,大概是在嫌脏吧。我不怪她们,毕竟比起我这个不孝子,她们起码哭出来了。” 江离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了。 越是乱麻一样的感情就越是真实的,只要找到那根晶莹的线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你不在的时候我偷偷去了你的房间。”雪之下说道,她感觉再不说点什么的话,眼前的人儿就会像枯叶般飘走。“你知道到的,我想不依赖任何人,完完全全的成为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 江离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雪之下的双手如麻花般扭成一团,支吾的说道。“你应该还记得列维纳斯的他者吧。” 这是他书架中的一本。 这几天雪之下几乎每天都待在江离家里,他家就像一个藏宝库,总是有着各种各样奇妙的东西等待她去发掘。奇奇怪怪的古钱币,微缩热机模型,十八世纪的古董六分仪,以及乱七八糟的各式书籍。该说所谓的纨绔就是这副德行。 “不可完全被自我理解或掌控的存在。” 雪之下点了点头,“所以我讨厌你。带着张婚约就自说自话的要我同意,谁会答应啊。” 他是被拒绝了吗? 江离怔怔地抬起头。 雪之下正笑着看向他。 “我说了,我要你帮我。” “还有,我会治好你的病,前提是得先解除婚约。” “我有让你选了啊。”江离苦笑道。 “居高临下地施舍也叫选吗,真不愧是你啊,我的江离大少爷。” “这么说在我病好之前是离不开霓虹了?” 雪之下没有回答,等待他撤回更新答案。 “好了,是我死皮赖脸也要留在霓虹行了吧?” “没有底线这一点倒是一如既往。” “我看你也好像没有很尊重我啊。“江离无力地抗辩。 ”啊?是吗?我怎么觉得我越是这么说,你越是高兴啊。“雪之下嫌弃地说道。 ”我天。“江离仰面长啸一声。 ”好了,现在跟我去和妈妈说明白。” “你要勇气面对你妈妈了?” “不,所以才让你去啊。这是诊金。” 雪之下露出了女人的狡黠。 雪之下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之一。像那些顶着男爵,公爵称号,或者是银行家的女儿一样,在舞会的角落用扇子盖住嘴故作矜持,等待着男人喂话给她们。 “真会使唤人,我的大小姐。” 江离走在前面,雪之下跟在后面。 回到房间的时候,洞宫院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自己对古董的见解。看样子,那条首饰彻底激发了他的语言功能。 “伯母,我和雪之下不结婚了。” 他对着雪之下的母亲说道,感到一阵畅快。 雪母一下子还没听明白,待听懂了江离的话后,险些背过气去。 洞宫院和藤原见状则乖巧的闭上了嘴。 “所以,婚约呢?” 江离朝着爷爷问道。 “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爷爷平静看着江离手上的茧。 “我爸结婚的时候不是……” “到你这一代就没了。”还等不及江离追问,爷爷就打断了他。 “不行,绝对不行。”雪母回过神来,虚弱的制止道。“小离,你再想想,没有人会比你们两人更适合了。” “妈,你为什么不觉得这是小雪的主意呢?“阳乃调笑着添油加醋。 “伯母,我不希望强迫她。”江离抓住了雪之下的袖子,见她没有反抗,转而大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我可以接受众人的愿望,走在既定的道路上,但我绝不会去强迫别人去侍奉和我一样的信条。” “你确定吗?男人做出选择是不能更改的。”爷爷冷不丁的说道。 “我确定。我要留在霓虹。” 飞跃的感觉在他体内油然而生,在这一瞬间,他是天上地下,世间万物之神。 “这不是一样吗?”雪母无奈的说道。在她看来,大方的抓住女儿的手,女儿没有反抗,已经是瓜熟蒂落的事情了。 “不,这不一样。这是自由。”江离看着雪母,如同归来的得胜者,陶醉的微笑道。 他并不觉得自己爱着雪之下。 话说爱又是什么呢? 未知的事物藏匿着危险,人们惧怕未知的东西,所以把爱同质化成类似的快感。它要求爱必须是柔软的,无害的,愉快的。 这种残缺的爱不过是自私,自我崇拜罢了。 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即使知道对方可能会背叛,仍毫无保留的愿意相信对方。于是便有了人类社会。 无所谓背叛,期待着对方的未来,尊重对方的抉择和价值,以及对他者的无限责任。 江离不相信爱情,却如飞蛾扑火般隐隐期待着。 第76章 鸣神 雪之下已经无所事事十分钟了。 她很头疼。 而令她头疼的罪魁祸首就坐在她的两边。 其中之一,正在自娱自乐的玩手上的那只签字笔,看样子是在打算创造新的花体艺术字。 他是这方面的天才。雪之下怀疑如果没人管他他可以一个人就此度过一整个下午。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我们的学园祭主题考虑的,呀~这么多天游历下来收获了不少啊。” 相模南回来了,带着“周游列国”而来的理念。 临近学园祭,雪之下倒不觉得她是来窃取劳动成果的。 蠢而不自知。大概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她随便翻了翻桌上的册子。 已经没多少要审阅的了。 短短几天,江离已经彻底架空她。 威逼利诱算不上,但绝对是习得了pua的精髓。 用两天时间甄别优劣,培养技能,然后设置严格的组织架构。 再摧毁他人人格,建立起对自己的偶像崇拜,直接让执行委员会变成他的私人团体。 现在雪之下的任务就只剩下解决江离所任命的干事解决不了的问题。 而江离,除了每天放学前写10分钟的生产计划表,就是腾出五分钟时间欣赏他培养的干事在会议上互相推诿谩骂指责。 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夕暮的余韵,无视着手下忙碌到站在冒烟的打印机面前急得直跺脚。 ”你是不是有罪恶感?“江离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安。 “职场就是这样,整天忙碌的人收到微薄的薪水,而坐在大班椅上的人喝喝茶就能攫取公司利润的大头。” “抛除他本人是股东的因素,你有没有考虑过,员工出了问题可以去问课长,课长去问部长,部长又去问社长,那社长呢?实际上,社长决定带来的影响远远比一个普通员工的价值多得多的多。当然,单从劳动付出考虑这确实是某种不公。但忽视现状,强行让每个人去做一样的事,无疑是愚蠢的平均主义。” “那德不配位呢?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正大光明的通过竞争上位的。况且,这世间大部分的工作只要半年基本都可以熟练的胜任。”雪之下反驳道。 “你说的很对。”江离微微愣了愣。“那这么说现在还是公平性的问题。” 搞半天连他自己也没弄清楚。 “不过,就目前而言,要想提升效率的话,唯有铁腕是最好的办法吧。” 江离思索了一会儿,满意的盖棺定论道。 “总而言之,这次我希望这次同学互帮互助,相互成长为主题。” 相膜南一边说着,一边在白板上写上绊字。 下面则用小字写上互帮互助的文化祭。 “是有什么问题吗?” 即使被簇拥在闺蜜之中,她也意识到了会场冰冷的气氛。 “不,没什么。” “我的话是有错吗?” “没有。” “如果有的话,就请指出。”相膜南干脆的落座,为比企谷设置好了刑场。 “这个如何。”比企谷在白纸上写了一个人字。“所谓的人字,是要相互支撑的相互牺牲的,所以我认为正适合文化祭的理念。” “你所谓的牺牲是什么?” “比如说我,超牺牲的,被堆积成山的任务压的喘不过气来,一些人却只顾着推诿责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 相模南紧靠着身后的白板,连模糊了自己的字迹也浑然不知。 雪之下曾经生过帮助她的念头。但这念头被江离的一席话抹杀了。 “与其去教她成长的方法,不如让她摔个粉身碎骨,自己学着爬起来,在亲身经历错误前,人是永远不会听劝的。” 比企谷在一瞬间感到所有人都朝着自己反方向坐了坐。 那样就好。 “这是轮到我了吗?”注意到视线逐渐聚焦到自己身上,江离停下了玩笔。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的任务我已经给你们派发了。你们在做什么?”他歪了歪头,不解的看向所有人。 当初被他阴阳过的男生站起来准备打印文件又被同伴按下去了。 “算了。有争吵是正常的情况。有时候我反而希望你们能在理性的区间内进行辩论,而不是输出情绪。我知道,你们中大部分人都是被称为废物的存在,不,废物曾经还存在着有用的历史,你们没有。”江离平静的扫视着下方,他一个人的视线就压倒了所有人。 “某种意义上而言,和你们整天混在一起,我如今也成了废物。不过我并不觉得当个废物有什么可耻的。与其费尽心思的去屎上雕花,倒不如干脆溅到别人身上,尽一尽恶心人的职责。” “就目前来看,我们做的很成功,起码把尊敬的雪之下会长都气得病倒了。” 会场里传了一阵不知名的哄笑声。 “学园祭那一天,霓虹的内阁大臣,前任首相会带着一众高级官员过来,届时你们的父母也会到场。” “我希望你们能让全校的瞧不起的人们都看到,曾经被称之为泔水阴沟的你们高高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把那些自诩清流,自命清高的人从天上拽下,淹死在泥沼里。” “至于学园祭的主题,我认为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范围。相膜同学,我说的没错吧?” “诶。”相膜同学下意识的回答道,她没有想到这时候江离会帮她说话。 “ok,那学园祭主题的事情就交给雪之下好了。相膜同学,我希望你能准备好自己的演讲和商务礼仪。不要让总武高在内阁大臣面前丢脸。”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完这句话后,径直穿过相膜,把她写在白板上的字擦得粉碎。 间章(七夕) 手机震动着亮起。 是一条消息, 女人瞥了一眼,又继续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盘着发髻。 已经结婚五个年头了。 虽说是在大学早早领的证,然而直到现在她才草草步入职场。 生活上的一成不变和最近有些慌乱的职场,让她产生了一种异于常人的怪异感。 不过也不担心就是了。 随着远处流星般划过的引擎咆哮声,不一会儿,一阵粗犷的脚步向她袭来。 男人从后面抱住了她。 一边吸气一边来回用鼻梁蹭着她脖颈处的发根。像条狗一样。 “诶呀,都是汗。” 女人听着自己埋怨了一声,声音娇俏的不像是她。 “有吗?”男人颇为尴尬的后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确认没有后,又大大方方的搂了上来,重新蹭了起来。 女人叹了一口气。默默忍受着自己好不容易盘好的发髻被对方拱乱。 这是一处偏郊的别院,离市中心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零零散散住了十几户人家。边上则是一处湿地,所以白天的时候院落里能听到各种各样的鸟叫声。 女人认识的鸟类不多,而它们大部时间又分躲在高高的树冠上。只露出几声婉转的异国小调。 “好了没有?”女人的声音隐隐传来了怒气,不单是因为男子的体重,更重要的是,刚才盘好的发髻是她最成功的一次了。尽管仍有几根调皮的发丝不安分的从发束间逃出来。 这里不是霓虹,是九州。 除了难缠的妆造外,还有这身二千多年前款式的服装。 这栋房子是男人家闲养在外处,供他们落脚的居所。 佣人们见她只是临时在这里打扮,并不久住。故而把整个梳妆台移到了一楼最空旷的雅室。 雅室正对着的便是一湾栽有枫叶的小湖以及郁郁苍苍带着些锈红蓬松的草地。 ”好了,好了。“男人心满意足的撤回身体,双目含笑的看向自己的妻子。 雪之下如同月桂折枝般斜斜的倚靠在黄檀黑木雕刻而成的梳妆台上。三千青丝卿云般旋落,在桌上打成一弯弯漂亮的发旋。 那只高高小小的鼻梁上方,海蓝色的眼睛带着嗔怒看向男人。 ”帮我綄头发。“ ”遵命。“ 女人和男人真是奇妙的生物。 单体体型和力量考虑,十个雪之下也不拦不住他,但就凭接着一纸婚书,让眼前凶兽般的男人化作她裙下最卑微的仆奴。 奇妙的掌控感,更遑论男人生后庞大的财富和权势。 女人是可以靠裙摆征服世界的,她不由得想到。 然而,下一秒,这一伟大的幻想被打破了。 男人温热的大手灵巧的托住她的下颚的棱线。 “你干什么?” “描眼线啊。”男人顺势拿起放在桌上的朱红色眉笔。 “我是让你帮我绾头发。” “可是我就要描眼线。”男人孩子般的嘟嘴。 不说话。就是妥协了。 绝不是已经习惯了。 她感受着男人有力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延伸,如同蜘蛛的触角。 这套化妆品连同桌子,房间泛着青色的古意,所谓的眼线笔不过是一枝又细又长的毛笔,尖端用的是柔软细腻的兔毫。 “上次都被你画花了,迟到了半小时,你忘了?”雪之下面无表情的嗔怪。 “此事......唯手熟尔。你也不想我拿不清不楚的女人练习画妆技巧吧。” “这倒是。但你为什么要非做不可呢?” “控制欲。大概是看见漂亮的妻子,忍不住玷污的感觉吧。” “胡闹。” 控制欲源自安全感的缺失。而安全感的缺失自源自他悲剧的内核,即是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他不相信自己拥有获取幸福的资格。 但是没关系,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们的人生才刚刚走过了四分之一。漫长的时间足够雪之下去改变他。 五年过去了。 她已经看清了他的一切。 永远的带着笑意,永远的充满好奇,永远的保持纯洁。 纯粹的像海沙间流溢闪着光的石英.。 雪之下最近在互联网上学到了一个词。少年感。说的应该就是江离吧。 “好了,住嘴。” 江离的大拇指轻轻在雪之下嘴上一按。 有人说女子在化妆时,像是鸟儿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雪之下注视着他的脸庞。 那双黑夜般的瞳仁中满溢着柔软的春水。而男人握笔勾勒认真的样子又显得极为庄严,仿若在举行一场神圣的典仪。 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能听次彼此缠绵的心跳声。 几许夕暮深深垂落进庭院,波涛般阴影顺着荒芜的起伏的草地迅速向他们涌来,将他们淹没。 柔软的兔毫在她的眼尾沾了沾。 “会不会太艳了?”雪之下担心的说道。 “不,正正好好。”江离放下笔,双手捧起雪之下的脸。 那略显黯淡的嘴唇此刻正吐露着芬芳的湿气。 江离感受到女子搭在他背上的手微微用力,错误的将它当作了进攻的信号。 卑微的奴仆需要玷污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 雪之下素净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醉人的酡色。 盈盈一握的腰肢就此斜靠的桌沿,只要轻轻的触碰就可以推倒。 他轻轻的拖着对方的下颏,眼看着就要贴上去。 “疼。” 雪之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敲,“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家伙。” 男人捂着脑袋委屈的样子让她极为受用。 “喜欢你还有错吗?” “身为成年人了,好歹控制一下自己呀。” 晚上还有烟花大会。 “我爷爷说想抱孙子了。”江离冠冕堂皇的辩解道。 “那也不准。” “那你脸红什么?” 雪之下被问的一滞。 “是不是心虚了?没事,我理解,我的错,我的错。”江离一副欠揍的样子说道。 “又开始幻想了?” “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我懂,我懂得。”江离一副捂嘴的态势。 雪之下一把拧住了江离腰间的软肉,对方吃痛顿时惨嚎了起来。 “姐姐说的没错,有时候还是这个好使。’ “诶呀,你这样就没劲了呀。”江离捶胸顿足的无奈道。 “那什么才叫有意思?”雪之下含笑看向江离。 “亲一个就告诉你。” “神经。” 雪之下笑着推了他一把。 眯起的眼睛,那处位于眼角晕开的微红化作流光向着远处永恒不变的夕阳飞逝而去。 第77章 赭尽 “相模同学。另外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江离放下黑板擦,拔开马克笔的笔盖。 黑色的笔头在光滑的白板滑动,发出尖锐的蜂鸣声。 “我听说五一的前几天,你曾经在侍奉部的门口徘徊。是打算找雪之下同学帮忙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相模南奋起最后一击。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呢?四处传播雪之下同学被她的姐姐看不起呢?” “胡说。” “是吗?”江离抬了抬眸子,并没有看她,“嗯……我听说你的男友曾经写过情书给雪之下。” “别给我在这胡说八道了,适可而止一点。” “不是吗?”江离平静的看着对方,像法医盯着解剖台上的无名死尸。“也对,毕竟他转学了,怎么解释是你的权利。想想吧,他为什么不明不白的转学了。” “你放屁。他…..他是搬家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造谣!”江离突然怒吼,声如雷霆。 相模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哼。”江离嗤笑一声,不再言语,自顾自的在黑板上写起了第二天的计划表。 已经结束了。 相模南站了五分钟,当她抬起头来时。除了少数几个在打印机面前扫描合同的学生,所有人都静静在伏案工作着,根本就没人看她。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在于它根本不需要事实,只要是人们愿意相信的,蛛丝马迹的偶然都能变本加厉的成为谣言添油加醋的材料。 一个因为嫉妒,抢走别人会长职位,然后打压,造谣别人的女性形象就此诞生了。 “对了,演讲是在第一天的时候中午举行,请你做好准备。”江离突然说道。 还有三天。三天,足够让自己的谣言传遍总武高了。 相模南抬头看向江离。 那张干净的脸上古井无波。仿佛之前震耳欲聋的斥责只是她唐突的幻觉。 他的嘴角微微咧开了。 相模南看到了从他的齿间喷射而出的气流,在经过嘴唇时,发出毒蛇般的嘶嘶声。 “死……….” 她隐隐听到了第一个音节,是“し”。 江离的嘴唇动了动。 她几乎百分百可以确定是“ね”。 反驳吗? 那纯粹的恶意如同毒牙般扼住了她的咽喉。 没有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 无数根针从四面八方扎进她的脑壳。 清脆的薄膜键盘声传来。罗马音正在排列成假名,传递给下一个观众,相模看着带着眼镜的女生拿起手机,又放下。 套着兔子挂件的粉色手机并未熄灭屏幕,闪着不可见之光。 那凌迟般逐渐向她逼近的键盘声,手机翻盖声,签字笔的沙沙声,驱使她逃离了教室。 她再也受不了了。 “现在开始重新竞选执行委员长。” “平冢老师那边怎么办?” “放心,我会去解释,现在就正常走流程。”江离对着下方提问的学生说道。“正常会长离职的,副会长就是下一任候补。” 学生间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别误会,只是家里互相认识的程度,我总得做点什么向家里交差。”江离说道,同时暗地里冲着下方的城廻巡打着手势,示意自己正控制着场面。 “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是谁打趣,起哄变成了怂恿的哄笑。 “好了,好了,就此打住,人家还在场,有点不尊重人了。”江离那只悬在空中的手骤然握拳,示意所有人收声。 他在黑板上写上了雪之下的名字,“伞状文书就不写了,依次上来画正字就行。” 投票进行的很顺利,雪之下今天也很安静。 所谓的投票就内容而言根本没什么必要。江离要的是强化所有人的印象,以及类似于投名状的同类感。 “最后一件事。”江离拍了拍手。“相模南的情况你们应该也很清楚,说白了就是尸位素餐的问题。至于她男友的谣言,完全是我胡编的。我不期望你们对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除了做好学园祭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们做其他事情。只是在做任何一件事情前,首先考虑一下后果。” “我们是不会出卖会长你的。” “不,想说就说出去好了,事实上我就是看她不爽。还有,会长是雪之下,不是我。” 那个叫三井的男学生现在不知为什么成了他的死忠。 “好了,还有三天时间。把工作做做完,晚上早点睡,除去自离退会的学生,届时我会让所有人去见上那些大人物一面。” 执行委员会这台机器再度运转起来。 原本四十几人的团体退了七八人,但效率却飞升了数倍。 雪之下悄悄看向江离,而江离正站着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孤绝的气息缠绕着他。 恶与善同时在他身上显现,那深邃的眼睛隐隐藏着不可见的哀伤,像是一片大海,等待着她去探索海底最深处的东西。 雪之下明白这恐怕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作祟。 “江离。”她唤了一声。 “啊,怎么了?”他像是被吓了一跳,慌乱的扭头看向她。 ………… “当当,没想到吧。” 由比滨站在教室门口冲他们张开双手。 与她一起的,还有盛装打扮的平冢静。 “什么招数?” 江离注意到那些回家的学生向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光是粉色浴衣打扮的有比滨就够引人注目了,更何况还有一袭黑色的平冢静。 高高的发髻下露出雪白的后颈,浴衣上火红的枫叶萧瑟飘零,抑或是狂风逆卷,吹动落叶满天。 “看你们这么辛苦,就带你们出去看烟花喽。” “老师,自作主张前起码得过问别人一声吧。”雪之下无奈的扶额。 “其实是,平冢老师家里…..” 有比滨刚要解释,就被她一声轻哼打断了。 “被美女老师带出去看烟花还不好,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对了,江离,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没有。”江离心虚的笑了笑,大大方方的露馅。 平冢静一看就知道对方没干好事,“难得你们社团团建一会,可别冷落了有比滨。” 第78章 辛烷 “怎么会,没有的啦。”有比滨摆了摆手。 “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而然就懂了,” 平冢静穿的是木屐,开车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江离身上。 ”话说,老师你才没比我们大上几岁吧?“ “那又怎样?年龄的鸿沟一旦产生就是无法逾越的。”平冢静坐在后面左拥右抱着雪之下和有比滨。 除非死亡。 江离暗暗想到。 还有十几年他的年龄就将超过早逝的母亲。已年长者的身份回顾,又是怎样的感觉呢? 他只感觉到镜子触地后水银的破碎。 ”哦,你开车的技术挺不错的嘛,真不错啊,会开车的男生可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趁我没一脚油门把你甩下车之前,最好安静一点。”江离无奈的威胁道。 “那你踩一脚地板油试试呗?这辆车只有98马力。” “什么公路闪电。”江离一开始就察觉油门松的过分了。 这辆车是她爸爸强行给她换的。在她无数次收到超速罚单后,某一天在滨海高速上被暴恐特种队一般的警察拦住,稀里糊涂的就被换了车。 “平冢老师你是因为要相亲才带我们来的吧,刚才就一直看着你抓着手里的香囊很多次了。”雪之下冷不丁的说道。 “相亲?”坐在前面的比企谷刚想转过头,又敏锐的察觉到杀意,最后只得在靠垫上蹦跶几下。 “简而言之,我们四个大概是类似于镇国神兽之类的东西。要不要我待会喊你声小妈吓吓他?“ 江离也隐隐感觉不对,依照霓虹人死板的个性,不修书一封拜帖邀请,起码也得提前知会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 ”神经。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就够了。“平冢静两手托腮,一副被人看破心事的样子。 ”一个人能做好吗?“ 江离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但这话又不像是在对平冢静说的。 ”男方是什么样的人?“安静的车厢内,江离提问道。 不光是比企谷,有比滨,就连雪之下也竖起了耳朵偷听平冢静的八卦,看热闹这一点,所有人都一样。 ”东京高等裁判所长官的儿子,说是年轻的时候也喜欢飙车,这几年老老实实的收心工作,在老头那实习过一阵子,人品也没什么问题。“ “记这么清楚?看来你很中意啊?”江离开玩笑道。 “他说结婚后允许我在千叶继续当教师,只要每个礼拜抽出一天回东京就行。” “主要是这一点嘛........” 尽管不愿意,但谁又知道未来是不是能遇见更好的呢? “不想去的话,干脆不去不就行了吗?”比企谷突然说道。 “这......恐怕不行吧。”除了有比滨和比企谷,所有人都面露难色。 享受着祖辈的余荫,就意味着关键时刻要牺牲自己,成为家族这棵大树的养料,而不是一句自由就可以大手大脚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算了,总会有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沉嘛。等下被甩了记得请我们吃关东煮。”江离耸了耸肩膀,一脚油门到底,汽车在轰鸣中展现出与分贝不相符的龟速。 “你就惦记着你那关东煮了是吗?” “那怎么办?路上突然跳出来把他揍一顿?还是绑起来?喂,你已经是我们平冢静小姐的后宫备选名单之一了,以后踏踏实实做人,不要沾花惹草,静静等着平冢静大人来宠幸你。” 越是临近夏天,烟火大会就越是人山人海。 离着老远找了一个停车位后,又步行了一段。 “好了,就在这里分别吧,结束了我会line上联系你们的。”平冢静此刻正提着着巾袋,亭亭玉立的站着。 她的背后是乱石横生浅浅的河川,夕阳的背光使得她的身形染上了一层不清不楚的昏暗,就像是梦中流离的泡影。 远处映着白灯笼的木桥上,隐隐有一个挺拔的身形向着她招手。 “哦,对了,烟。” 平冢静慌张的拿出香烟和打火机一股脑的塞给江离。 “天才。”江离看着她手足无措的行为吐槽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一开始她是准备在见相亲对象前先来一根吗? 江离他们在远处注视着平冢静一步一步的走向远处的人影。 昔日大上一码,走起路来猎猎作响的大褂换成拘束的浴衣,平冢静就像刚从冬眠仓苏醒的宇航员,还没适应这具身体。不过,只要长漂亮,再生硬的动作也能变成小女儿弱柳扶风的娇羞。 “怎么样,小雪,你看清楚了吗?” “什么?” “相亲对象啊。”有比滨好奇的踮起脚眺望。 “这有什么好看的。” “是这样没错,但难免会有点好奇吧。” “现在怎么办?我们随便逛逛?”江离一摊手向其他人询问道。 “也只能这样了。烟花大会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雪之下回应道。 “有比滨同学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江离记得这次的主角不只平冢静一个。 “嗯……不知道诶。啊,小企,我要去吃这个。”有比滨指着远处密密麻麻围满了人的小摊。 “非去不可吗?”比企谷犹豫的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因为是侧面,他看不清那明红的招牌上写的是什么,只能闻到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他还没吃过晚饭。 “我们在这等你们好了。”雪之下站在原地说道。“注意别走散了。”雪之下像是家长般的叮嘱道。 不出所料还是走散了。 招摇的香气吸引着四面的贪饕,远处又引来一大波人群,迫使他们随波逐流。 一阵兵荒马乱,混乱中,江离一把夺过雪之下的手,牢牢的抓在了身边,那个妄想从他们之间挤过的男人发出不满的啧声,又换了一条道。 在被推着走了一段后,江离瞅准外侧的草地,拉着雪之下撤到了草地上。 “我去给你买份吃的?” 江离看着草坪上面色苍白,流着汗休息的雪之下,不禁感叹,人挤人也是份体力活。 ”不用了。” “雪之下,你除了说不用了还会说什么?” 雪之下微微一窒。她听说过推搡产生的踩踏事件,惊魂未定下,下意识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带着。 “等着,我才是人挤人之王。”他自信满满的整理好衣裳,重新向着步道浩浩荡荡的人流挤去。 雪之下在注视着他像条灵活的泥鳅般窜进人流,不,像头野猪,他连摊位的方向都不清楚。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漆黑的泥沼,再度卷土而来。 第79章 斑斓之日 “是雪之下吗?” 摩肩接踵的人群分不清头尾,个体就此泯灭其中,而他们身上典雅瑰丽的服装也被抹杀成呆板的色块。 非洲角马迁徙踩死同类的数量远大于被鳄鱼吃掉的数目。 那道声音的主人慢慢走近了。 “真的是你呀。” 少女惊喜的声音尖锐到刺耳。 雪之下只觉得烦躁。 “快看,快看,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小学时候的名人。” 察觉到带着恶意揣测的目光,雪之下终于把冰冷的眸子抬向他们。 是她的小学同学,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学生,大抵是在学校新交上的朋友。 她回报以冰雪般的目光,除了另外一个小学同学,其他人的视线无一不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溃散了。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卑琐的劣者聚集成群氓,以审判的目光觊觎着眼下美好的肉体。 “这么多年过了,还保持着这副勾引男人冰清玉洁的模样吗?” “真的假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对雪之下的男生,此刻生出了凌驾于对方的幻觉。那白皙的美肉是罪孽的化身,是引人堕入邪恶的色欲。那他大可以以净化的名义,去尽情的玷污。 女子清冷的气质此刻成了滋生肮脏欲望的养料。 ”没错,一个人吊着班里十几个男生,还有其他班的,不是贱人是什么?“ ”神宫寺,如果污蔑别人能满足你的自卑心,让你以为那些男生不是因为钱才接近你的话,那你尽管说好了。” 她拒绝了,但有用吗? 高高在上的神女触不可及,唯有用污浊的秽语折断无瑕的羽翼,让她跌落凡尘。 偷走竖笛,鞋子被扔到厕所是群氓的狂欢。 “哟,几年不见,有勇气顶嘴了啊。” 她是财阀的女儿,她将奴役世人当作与生俱来的权柄。 “为什么不敢?和一群躲在角落里自娱自乐的猴子说话难道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吗?” “你就不担心自己父亲的工作?诶呀,政坛大风大浪,把几只小鱼小虾拍死在岸上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说不过就开始威胁别人了吗?也对,神宫寺同学,不依靠父母你已经无法生存下去了,一遍又一遍的搬出权势,实际上你也知道,没人喜欢你吧,不像我起码还能收到几封充满青春期男生欲望的情书。” “哟,真不愧是你,雪之下同学,把自己不知羞耻的事迹拿来标榜,刚才离开的人是你的男朋友吧,你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以前被霸凌的历史吧?” 雪之下面色一阵古怪,在仔细理解了对方的用意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去吧,去吧,神宫寺同学.”雪之下捂着自己的肚子憋笑。 什么也不用管了,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在他回来之前,我劝你赶紧离开,他可不像我这么仁慈。“ ”仁慈?“ ”欸,仁慈。“雪之下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惊讶的神宫寺,宛如凝视着砖缝里爬出来的虫豸。”我对蠢人一向报以最大程度的耐心。“ “雪之下,你朋友?” 江离解开着由校服裹成的保温层,重新穿上外套。 “小学同学。”雪之下简明扼要的传达了信息后。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江离现在的样子蠢透了。那身满是折痕的校服上闪着食用油晶莹的光点,一个满是鲷鱼烧,苹果糖,烧鸟,天妇罗的纸袋被他视若珍宝般的抱在胸前。 “哦~您好您好。”江离恍然大悟的看向神宫寺。 “雪之下,最近混的不怎么样啊?这么邋遢的男人都开始找上了?”起初她还惊讶于江离的容貌,但她从江离对雪之下的称呼中敏锐的觉察到,两人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喂,雪之下,你的同学好像不是很友善啊?”江离半开玩笑地眯起眼睛,随意打量着神宫寺。 没劲。 眼前除了雌竞就只会为内斗,穿小鞋的女人无疑是家庭教育失败的后果。 他讨厌尖酸刻薄的女人连同对日本财阀的素质教育都开始感到失望。 ”怎么说?你有什么意图,或者说希望我们做出的行动吗?“江离一如既往好说话的样子。 ”没什么意图,只是希望你的同学向我们诚恳的道个歉。“ “啊?你来真的?” 江离神经质的笑了两声,又发出了不知道是笑声还是哼气的古怪咕哝。 蠢人的思想有时候很好猜,有时候又是无法理解的。江离显然没跟上对方的思维,只大概猜到在霓虹被霸凌过算是污点之一。 “嗯……如果小雪以前有什么冒犯到你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江离低头道。 “不过相对的,你也要向雪之下道个歉,我去可以替你问一下,看她原谅不原谅你好不好?”江离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我是让她道歉,你没听明白吗?还是说你是个听不懂人话的蠢猪?” “诶呀,这就麻烦了。”听闻对方的辱骂,他也不恼。颇为难办的挠了挠头。 “主要是我不清楚你是什么级别的。我需要分类。” “我需要你清楚吗?” “先说好,你确定你不道歉对吧?” “神宫寺同学说话你没长脑子吗?” “去你妈的。没看见我在说话吗?”江离突然暴喝一声,一巴掌响亮地扇在帮腔的男生脸上,抽的他如陀螺版旋转,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 “你叫神宫院对吧?”江离一转刚才的暴戾,面色温和的问道。 “怎么了?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吗?我家可是财阀。不是什么县议员就可以碰瓷的。” 即使是不学无术的饭桶存在着危机感。眼前的男生对待旁人的态度和她是一样的。 “神宫寺的话是这么写的吗?” 江离拿出手机上搜索起来,一个一个根据读音输入假名,最后展示结果给她看。 上面第一排就是她家所拥有的财团的官网。 “现在知道错了的话,还有机会认错,我看你也是出身高贵,彼此撕破脸皮不好。” “真聪明。”江离满意的熄屏,“那就这样吧。”朝外挥了挥手,一副赶人的姿势。 “你是不是疯了,赶着去投胎。” “我可不想弄脏我的手,神宫寺同学,我本以为你出身财团,起码能窥得一丝顶点的全貌,现在看来,简直是蠢如猪狗。你根本就不明白,权势的顶峰是怎么运作的。现在可是大数据时代啊。” “想发媒体搞臭我?别忘了,我家和东京的媒体都有联系。” “对的,对的。”江离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她。“你说的很对。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啊,不过我提醒你一声,不要去试图做一些旁门左道违法的事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只蚂蚁连续在一块空地发现了食物,于是蚂蚁中最年长的智者得出了规律,每天空地都会准时刷新食物。于是在第五个星期日他们聚在一起等候食物时,一桶开水被浇了下来。” “你他妈到底在说些什么?”神宫寺终于开始感到恐惧了。 不光是旁人,江离看她的眼神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多几个互动功能的npc。 “回去慢慢想,不着急,你有的是时间呢。”江离诡异的轻笑着。 第80章 没梦 “还不快滚?“ 雪之下看着神宫寺他们意犹未尽,慌慌张张地走了。 ”好了。吃饭。’ 江离面色缓和下来,摸了摸纸袋地包装。“看,没挤坏。” “为什么要拿衣服包着?搞得衣服上全是油。” “我怕冷掉了呀。” “都快夏天了。” “我爸说他以前在九州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用棉被裹着铁箱卖冰棍的小贩。” “不理解。”雪之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理解,但当我提着一大袋东西准备穿过人群时突然就想这么做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江离思考似地呆望着远处笔直穿过河面地钢桥。锈红色的钢制拱架一部分被路灯所照映,变成了炫目的金黄色。 ”她会怎么样?“ ”神宫寺吗?不知道。“江离说了一句又怕对方以为自己在说谎似地又重复了一遍,”真不知道。这得看底下的人是如何揣摩圣意的。” “为什么要让我当执行委员长?” 江离复杂的看了雪之下一眼。 夕阳随着他头颅的转头,短暂得在他乌黑的眼珠间明灭。 此间的世界被江离捕获在他的眼珠中,河川,桥梁,远处微明的高楼大厦以及夺目的残阳,这是另一个世界,以他的眼眶为界,持续不断的毁灭与新生。 ”有些人就是贱啊,明明最需要别人的帮助,却一个人固执咬着牙走到黑。” 雪之下轻微的蹙了蹙眉。 “有些人就更贱了,明明被别人拒绝了,却还要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人常常做一些言不由衷,认知失调的事情。” ”你是说你在事先就预料到自己当时的心情,却仍然要去做些自我排斥的事情?“ ”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去当个什么执行委员会干事?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我不做的话,我可能会后悔。” 一个平静的看着母亲葬礼的人会后悔吗? 你是有感情的。 雪之下不禁想说道。 与其说他不断地抹杀自己地感情,不如他在害怕,害怕那个感性的大坝有一天会崩塌,把自己冲垮。 他的感情比任何人来的都要炽烈,纯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将其束之高阁,封闭其中。 江离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清醒的一遍又一遍的掩盖着昭然若揭的真相,用精准的刀锋割开事物的两面为自己辩护。 而理性无法解释的行为,则动用感情尽情的伤害自己。 他想要成为一个能让人依靠的人。 “单从理性考虑,你是不会感到后悔的。” “说的没错,但这和我的........” “是指你之前说的社会责任吗?”雪之下逼问。 “没错。” “社会责任要求你尽到一个未婚夫的责任,但事实上,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解除了。” “或许从时间长度上考虑,作为我人生存在的依据之一,我不希望你受到不公。” “但是过去的事情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吧。你又能记得多少呢?这些记忆又值的你为此付出行动吗?” “我认为这是一种情感惯性,事实上学园祭的事情贯穿了婚约废弃的前后。” 诡辩。 “既然你能预料到被拒绝时的负面情绪,为什么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情感惯性呢?“ “可能我还没反应过来。” “那现在呢?” 无论如何雪之下都要打破它。 “你说的没错,让我想想.......”就在江离脱口而出得瞬间,他沉默了。“也许,不,你说的对。是我的问题。“过多的解释意味着掩饰,江离明白这一点。 雪之下突然又不忍心继续了,他失去辩护的能力后就像是筋疲力竭倒在河滩上的纤夫一样,背后是补的破破烂烂的木船。 “我们是朋友呢,对吧?” “对啊。”江离感激的点点头。 明明已经肆意妄为到替别人做主了,却还是站在河流的岸边远远观望着。 雪之下发现他在这方面意外的胆小。 “我们去偷看一下平冢老师怎么样?”雪之下试着按照江离的思路提问。 “好啊好啊。” 雪之下接过江离捧着的纸袋,打开看了看。 食物安安静静排列着,那个装着章鱼烧的纸盒还留有分明的棱角。江离抱着它横穿了整个人群。 ”我记的平冢老师是往那个方向走的吧?” 横架在石川上的木桥,不同与远处辉明的钢桥,以亲吻的姿态,俯身卧在河川之上,像是花魁烛火间极为妖艳的唇。中间又怦然得尽情向天空弯曲。恍若那铺设得木板即将要生长出绿芽一样。 岸边是低低矮矮,摇曳开放着的紫藤花。 那极长的花穗径直垂向水面,隐没在菖蒲丛里。 射灯亮起,被照的粹白的花瓣宛如点燃的镁块般耀眼的燃烧着。 江离和雪之下顺着平冢静之前的方向试着走了一段,并不抱着太大的希望。 路上遇见的大都是手牵着手的情侣,还有一些就是带着孩子的夫妇。 眼见着就快到了烟花燃放的时间。 “找不到就算了,天意难违。” “你相信神?” “也许有呢,要是没有的话,像我这种坏人谁来审判呢?” “神可不会这么大方简简单单的就把你判下地狱。” ”那你可得替我多说点好话,雪之下小姐。” “就不想着生前多做点好事吗?” “有点难。” 他们又试着往深处走了走。终于在一处被重重紫藤花掩映的花坛处看到了平冢静。 “喂。” 江离拍了拍一边潜伏着的男子,结果对方呜哇的吓了一跳。 他连忙捂住对方的嘴巴,紧张的观察着远处平冢静的反应。 没发现。 “能不能别大惊小怪的,人都要给你吓跑了。” “我还以为是这里的管理员啊,你才是。”比企谷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 “你们去哪里了啊?回来就找不到你们了。”有比滨也在这。 “抱歉,刚才被人流冲散了。”雪之下道歉道。 “好了好了,你们在这待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江离扒开灌木丛,露出一角。 就道德而言,偷窥自己的师长相亲是一件极为拙劣的事情。 雪之下本是为了岔开话题,随口说说。毕竟人海茫茫,要在这繁花缭乱的公园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也才刚到,呜哇,江离,你买了什么 好吃的呀。” “哼哼,找不到吧。”江离得意的擦了擦自己的狗鼻子。“我对食物的要求可是一等一的高,回去再告诉你。雪之下,你要来看看吗?“ 雪之下叹了口气,除了她以外,三人都对八卦老师这件事上抱有极大的热忱。 第81章 柑橘 她把鬓发撩至耳后,凑上前去。 只见远处是一汪大理石砌成的正方形水池,黑色的池水摩没过边缘,顺着岩壁流至下方的环形水池中。水池上漂浮着几片莲叶。 再往后,则是一面巨大的紫藤花墙,是用涂上白漆的铁质花架搭建而成的。 身穿着肥后煤竹色浴衣的男子和高高绾起头发,穿着红黑色浴衣的女子,影影绰绰的显现在视线中。 除了那身相似的浴衣,雪之下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娇花照月,弱柳扶风的女子会是平时大大咧咧的平冢静。 “这真的是平冢静老师吗?” 比起偷窥普通情侣的罪孽,偷窥自己敬爱的老师反而在雪之下心里成了小事了,毋宁说这是静老师罪有应得。 “保真啊,雪之下,你平时是怎么认人的?” “啊?看脸吧。不然呢?” “这个嘛.....可能比企谷君比我更有资格发言。“ ”欸?为什么是我?“一旁老老实实安静窥视的比企谷无辜的说道。 “那是因为我每次被静老师叫进办公室你都在边上。” ”江离,像你这样的好学生也经常被静老师叫你办公室吗?“ ”有比滨同学,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雪之息冷不丁的打岔。“他除了成绩是无可挑剔的第一外,其他方面可谓是恶贯满盈。” “喂喂喂,不要说得我像是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科学怪人。” “不是吗?四号床的病友?” “先看平冢静,先看平冢静。” “承认了?” “对的,对的。”江离白了雪之下一眼,无奈的说道。 远处了也许是平冢静的女子款步彳亍在花丛中和一旁的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五月的光景,已有几处稀疏的蝉声,加上景观流水的潺潺声,让人只看到女子那张熟透了的嘴唇微微翕动。 宛如在看一场皮影戏。 女子时而深深垂着头,时而又惊讶于路边招摇曳出的蔷薇,出神的说了几句。 高贵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在翻阅阿尔卑斯山伟岸的英姿,被后世连同他胯下雄姿勃发的骏马,一同被刻画了下来。 远隔重洋万里的霓虹,他被塑成漆黑的青铜雕塑,茫然的环视鲜花丛生的战场,不知讲视线投向何方。 黢黑的投影糊在沙石固结的水泥地上,让人分不清边际。 影子靠着有限的残光得以依存,而影子对于黑暗来说,却是一种光明。 远远隔着几步的男子似乎是说了什么,平冢静停下脚步,转过身子。 烟花炸开了。 这里不是最佳的观赏点。 那张由绀色大块铺染而成的宽阔夜幕上,带着耀色的烟花宛如灶台炉灰中偶然翻起流窜的火星,不甘心的挣扎着。 而那烟花盛放时缭绕的浓烟,又将其迸射的光芒虚幻了,就像是它转瞬即逝的生命。 月亮被挂到高高的云雾间,稀疏的投下几许昏暗的光。 男人似乎是要去拥抱平冢静,却在即将接触的关头骤然撤开了。 像是花的圆舞曲。 平冢静呆立着,静静的看着对方逐渐远去。 “出来吧。” 她对着虚空说道。 雪之下发现自己又能听见了。 这是否意味着,刚才的一切所见只是她脑海附加上去的幻象呢? 平冢静还是那个平冢静。洪亮的声音与平时的课上时无二。。 魔笛般的蝉鸣渐渐的弱了。视觉中还残留着男子优雅的身影,作为视觉欺骗大脑的证明。 雪之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视线不由得一黑。 “是不是低血压了?”江离问道。 “稍微有点,没事。”雪之下轻轻推开江离在外侧预备着的手。 江离他们绕过水池面色尴尬走向平冢静。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你得问有比滨她们。” “不是,我,没多久。”有比滨支支吾吾得辩解道。 “被甩了?”江离问道。 “嗯。算是吧。” “甩了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得样子?对方欠你钱了?” “以前都是我甩别人,想在是别人甩我,身份有点适应不过来。对了,要吃什么,我请客。” “円。发票没有,直接报销好了。” “多少?”平冢静得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我每样东西基本都点了一遍,等你谈完恋爱再请客我们早就饿晕了。” 平冢静叹了一口气,旋即从浴衣里拿出一个着巾袋。 “不是,你真给啊?” 花火大会结束后,就是赏花的时间了。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从天际涌来。 “老娘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拿上钱带着你的人赶紧滚。“ ”滚哪去?是你带我们来的。“ “也是哦。”平冢静尴尬的笑笑。“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她抓着头发。 “平冢老师,请你在学生面前至少维持几分身为教师的尊严。”雪之下平静看着平冢静在原地发疯。 “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江离好奇的问道,能寥寥几句把眼前女人逼疯的人委实不多。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那你带我们来干嘛,静老师,你也不想现在这副窝囊样被班里的学生知道吧?” “他说自己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是对方不喜欢他。” “笑死,煮熟的鸭子飞了。” “喂,你再说小心我揍你。”此时的平冢静已经接过江离手中的烟盒,耀武扬威的拿着打火机威胁道。 “那你们最后怎么好像要抱在一起一样?” “他说这次家里下的是死命令,他总得带点什么回去交差。” “所以他就打算蹭了一身香水味回去?”雪之下总结道。 “欸等等,你说他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啊?”江离猛然提问道。 “不会吧......”平冢静面露为难之色,雪之下则是陷入了思考。 “这能行,这能行”唯有比滨面露兴奋。 江离不清楚她说的能行是什么意思,卖老师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我没说。”江离古怪的笑了笑,提前为自己申辩。 “平冢老师,你不是不打算相亲吗?”比企谷发现了盲点。 “平冢老师,我可以理解为你的需求是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男子,但又纠结于相亲的形式吗?”雪之下试着提炼思想。 ”这香水什么牌子的,借我喷喷。“江离闻了闻空中散发的花香。 ”诶呀,你这人真烦。“平冢静胡乱的抓起江离的手腕,拿出香水对着一顿猛喷。 第82章 梦 比企谷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处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光滑的水面和天空融为一体。 云是洁白的云,高耸巍峨的云峦细细的褶叠翻涌,却不存在任何的阴影。 是他潜意识认为梦的缘故。 雨过天晴,就是洗净纤尘的素净,不需要一丝一毫多余的点缀。 眼前是一排长的没有尽头的台阶,或者说是总务高操场的学校看台。 红的,黄色,蓝色。梦境中出现的顺序他记不清了,这在他眼里是没有意义的,不如说整个操场都是无意义的东西。 回荡在操场青春的呐喊,是与他无关的东西。所谓的青春,不就是一群对社会无知的学生,毫无意义的呐喊吗? 这是对理性的玷污。 然而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只记得自己正处于最后一节石阶上,试着把脚伸向镜子一边的水面。 水面上是被鞣的粹白的云和碧洗的天空,并不能看清水下的光景。 他很怕水。寒意与孤独,未知的深度下潜藏着可怕的东西,即使表上它古井无波。 于是他先入为主认为这是操场了。 因为远处是一位少女。 准确来说,是少女的身形。 那世间唯一存在的阴影显露出姣好的形状,驱使着他向前。 空荡荡的世界,总要发生些什么。 故事的使命感,又或许是在漫漫的长夜惊醒不知如何度过,他需要在存在中证明自己并非死亡。 最开始只是想问一句话。 他在哪?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接近的理由了。 人总需要一个去往的方向。 无害的意图,无害的话语。他已经事先排练好了一百遍。 黎明的霞光使空气中布满了色彩的毒素,他感觉到从自己肺部喷吐而出的灼热的空气,正在无时不刻的玷污此处这清净之地。 那渺小的热量对于此处宽广无垠的空间无疑是无害的,然而他却意识到这灵魂安息之所,唯有他在持续的衰老,捕捉世间的洁净养料,化为体内的污浊,毋宁说他是一台时刻喷吐着恶臭浓烟的机器。 那位于天际线若隐若现的女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即便斗转星移,银河的飘带在夜幕间划过,宛如母亲的裙摆,上面涂满了黄油和蜂蜜。 比企谷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丝声息。 于是他没日没夜的靠近着,如同侏儒觊觎着莱茵的黄金。 那存在于臆想中的身形,那屹立不动的背影,那毫无作用,发不出一点动静的嗓音,在漫长的跋涉中,他愤怒了。 这是他的梦! 黄金的魔力,那至高无上的指环,他可以覆灭军队,亦可以拆毁国王的高塔。 无以伦比的魔力,使他不再匍匐在地上。高空中呼啸的烈风,那是天国许诺给他的王座。 他张弓搭箭,瞄准了远处女孩的心脏。 利箭飞速而出,隐没在阴影中。垂死优美的天鹅,那最尖锐的翎羽,只不过是他领地的财产。 然而当他携带着排山倒海之力靠近时,他沉默了。 只是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锋利的箭头直挺挺的插在岩隙间,箭尾不安的晃动着。 如果所谓的真物,如果在最开始就是伪物,那他现在的追求有什么意义? 比企谷惊醒了。 满是汗珠的后背滑腻的如同洁白的死鸟,凌乱的羽毛间夹杂着满是细菌的血污。 凌晨六点。 小町还在睡觉。 他知道已经不早了。 草草的穿上了衣服,对着镜子压了压头上的杂毛,戴上专属于执行委员会的袖章。 木讷的看向镜中的自己。 除去一如既往的死鱼眼,单从五官上来说有几分与帅哥这个词挂钩。 他转动自己的脸蛋,借着清晨从百叶窗透射进来的光束,试图找到几个美好的角度。 今天是文化祭。 第83章 am杂音 总武高一年一度的文化祭,从千叶县厅的广场开始。 身着旧时军乐服的总武高吹奏部将在演奏君之代,随后是总武高自己的校歌。 军乐服沿用的是十九世纪末的款式,自然不会是仓库里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那套,而是根据每个学生的身材量身定做的。 金黄色的穗带飘扬在年轻男女的胸前,已然失去了当时在血与火中凝结出黄金般荣耀的意义,沦落成了青年男女互相调情的装饰。 所谓的传统服饰,大抵类似于古代祭祀萨满戴在头上的画着奇异色彩的牛头骨,希冀从想象和幻觉中抽象出为我所用的灵魂。 这是那一个时代的精神,而那一个时代的精神却是由大多数人的人生凝结而成的庸物。 那些反抗者,特立独行,遗世独立之辈无一不被历史残忍的抹杀掉个性,被粗暴的划归其中。 吹奏部会从县政厅开始,从羽衣桥向北,在通町公园的神社转一圈,再沿着荣町的大街向西直抵千叶的市内电车,此外第一段。 然后,再从稻毛海岸的车站出发,列队回到总武高,在校门口与弦乐部汇合,演奏校歌。 规划里大概会花一个上午左右,因为接到的通知是,市政厅和议院,内阁政府会在下午左右的时间到访,实际上中午短暂休息后还要去校门口候着。 算上江离自己,执行委员会的人数只有四十来人,他还分出了一半人轮班,以便照顾各自班级的活动。因此大部分社团自发组织的活动,除了递交申请表规划好场地避免冲突以外,基本都依靠着学生自治和少数指导老师的帮助。 这是很考验学生素质的活动,临近一大早,江离就把所有人召集了起来,最先处理家长和其他访客来校登记和停车的问题。 虽说是轮班,但作为指挥的雪之下和江离却是一刻也没有机会休息的,早就已经建好的数个联络群里,无时无刻的收到各种奇奇怪怪亟待解决的问题。 毕竟预演和实际操作永远是两回事。 “我说了,过道永远要保持至少三人肩并肩得宽度,他们临时占用走廊可以,但不能一直霸着,解决不了是他们内部的问题,让他们自己消化,不要什么事都来向我申请,自己动动脑子。你的根本目的是让文化祭平稳运行,不是完成我的任务,也不是站着不动傻乎乎当老好人。” “停车位不够了?让他们往海滨公园里面开。海滨公园的导向指示牌不是让你们前几天装好了吗?交警呢?应该有路上协助指挥的交警才对,对,跟他们协商一下,让他们把车辆往公园里边引。” 江离挂断电话,捂着额头闭目试图平复情绪。 他们坐在自己班的教室里。 j班的同学为他们腾了四张桌子出来,拼在一起当作临时用的办公桌。 执行委员会的教室离班级很远,来来回回的很浪费时间。 尽管江离一开始口若悬河的蛊惑同学去开赌场,但最后还是平庸的选择了咖啡厅作为班级项目。 咖啡厅就咖啡厅好了,随他去吧,江离想道。至少现在还能享用布丁和咖啡,又不是非要在这种事上争个输赢。 “雪之下,你那边呢?”江离长叹了一口气,询问正对面打字打到出现残影的雪之下。 “我这边还行,基本都是来自班级的临时申请。”雪之下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眼眶中不断闪烁着消息弹窗的界面。 “政府和电视台那边呢?原订的时间有修改吗?” “嗯,修改了,政府官员他们行程推迟到下午两点,我已经把部分不重要的表演提前了。” “和他们的班级项目有冲突吗?” “已经降到最小了。比企谷君,我已经把修改好的节目表发给你了,自己对比一下去联络节目提前的同学。” 江离看了看手表,“ok,还有半小时,半小时后预测的第一波访客高峰结束了,记得抽调一半人回来重新检查消防,刚才一年c班说接线板临时不够用了,再去检查一下他们线路的使用情况和边上的消防设施。” “江离同学,你们平时都是这样指挥全局的吗,好厉害。”有比滨托着脑袋坐在一旁兴奋的看着他们。 “不是,只有今天临时是这样,平时都是优哉游哉的发呆,对了,你们班的项目是什么?” “英文话剧。我演的是兔子,小企则是树。” “树会说话吗?你们话剧演的是德鲁伊专业还是精灵专业?” “怎么会啊,小企只要一动不动站在后面就行了。”有比滨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窗外的人影,兴奋的站起来挥手。 雪之下和江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扎着柔软发髻,和有比滨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在朝他们挥手。 “你姐姐?”比企谷提问道。 “别玩笑了,是我妈妈好不好?”有比滨像条河豚似的鼓起腮帮,微微有些生气的说道。 今天有很多学生的家长会来。 “对了,江离同学,你们家里会来人吗?” 尽管学校欢迎学生的家长莅临参观,但还是有许多学生出于羞耻半威胁式的警告家长不要来。 “没有。” “没有。” 两个男生给出了一样的回答。 “我的话,姐姐可能会来吧。”雪之下迟疑了一下。 还是不要来为好。 “诶,我还挺希望看到江离妈妈的呢,应该那种高贵典雅的天鹅般的贵妇人的形象吧。”有比滨憧憬的说道。 雪之下不着痕迹的看了有比滨一眼。 “为什么这么想?”江离好奇的问道。 “你想啊,像江离同学这么高贵的身份,妈妈肯定是哪个大家族的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吧。住在山中的城堡里,穿着华丽的绸缎,像异世界的公主一样。” “真遗憾,她在国外有事,一时半会可能来不了。改天我可以介绍介绍给你认识。”江离面带微笑。 “绝对很养眼啊,要是江离同学和你妈妈站在一起,肯定会有很多女同学壮起胆子跑过来和你合照。” “诶?” “小雪你不知道吗?其实江离同学私下里很受欢迎的。”说着有比滨拿出手机,翻了翻,打开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群。 第84章 灰雪 江离凑上去瞄了一眼。 花花绿绿的群相册里,都是从不同角度偷拍的总武高男生相片。 一些是他的,还有一些是叶山的,剩下的除了少数几个剑道部,野球部的成员,江离就叫不上来了。 “这是犯法的吧?”雪之下震惊的说道。 “与其关心犯不犯法,倒不如关心你为什么不在其中,我看里面的群成员已经远远超出了现总武高学生的总和,也就是说说你姐姐也可能在里面。” “现在群里讨论最多的就是江离你了,说你是帝国绝凶の暴君,之前还是亡国孤绝の殿下,说是什么反差萌之类的我也不懂。”有比滨小声说道。 “下次跟她们说不要起这种奇奇怪怪的外号了。”尽管是如此说的,江离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江离同学,请注意你的表情管理,在我眼里,你现在和一条路边发情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你不生气吗?江离同学?“ 在有比滨的印象里,对于江离这样需要隐藏身份的人说,照片外溢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追逐光芒是人的本性,即使这光是虚假的。是以自己的瞳孔从太阳的反射,但只要是合理的行为,我都能接受,根本谈不上愤怒。“ ”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雪之下突然指着相册里的照片。 照片里的江离正站在天台的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说着什么,拍摄的角度是透过门扉的缝隙拍的,所以江离说话的对象并不清楚是谁。 “中午午休的时候吧,我也记不清了。” “是四月二十七号。”有比滨指着照片上时间记录说道。 雪之下生病的那天。 江离开始痛恨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 “那个.........” “出于我的身份,我也没办法对你指责什么吧。”雪之下抿了一口咖啡。 酸味在嘴里爆开,时间仓促,客人太多,以至于咖啡萃取的水流速度太快了。 江离很难解释在排队的时候那个女生看他心急让出位子给他,又突然跟他表白的事情。因为这东西根本没有解法,究其原因,是他当时没理解对方的意图而擅自领受了好意。 可如果提前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呢? 闭锁的感情迟早会爆发,从他的视角看,自己无疑是一个为了雪之下利用其他女生好意的恶棍。但对方对他突然展现出的好意,却是未经过江离允许的。 也就是这种好意反而成了他的负担。 然而好意是无法索取的,这是对方对自己的认可,这种认可使她看到了一丝超然的希望,类似于即将渴死的人看到海市蜃楼的绿洲一般,不顾一切的拼命奔来。 或者说生活本就是一个泥潭,人们在与生活的平庸所斗争中妥协,不可抑制的下沉。偶然看到从天边掠过的白鸟,就举起冰冷的箭矢,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羽翼下最尖锐的翎羽,死寂的天空划出嗡嗡的破空声。 非洲的食人族会吃掉敌人的身体以期许获得对方的力量。 这样一来,江离反倒成了对方鲜美的飨食。 可实际上,这餐桌上鲜美的飨食,却有着将对方直接沉入沼泽底部的权力。 只不过是让情感的爆发提前了而已。 但这种爆发是否是一种对少女心灵过早的戕害呢?而使情感在寂寞上趋于消亡,仅仅留下干枯的灰烬,是否意味着有着一日,在未来的某天,会燃起旋风一般的烈焰将过往的生活通通覆灭呢? 无论怎么想,江离他都是罪人。 美只是存在,便会引人犯罪。 难道美的内核就是罪孽吗?又或者说仅仅是人们的视线,使美被披上了罪的尘埃。 不管是江离也好,雪之下也罢,他们仅仅只是存在着,这种从远处遥望的遗世独立之感,完全符合美的苍白和无用性。 而从他们身上抽象出美感的欲念,宛如从死去蝴蝶的躯体上抽出体液再度注入到白茧中一般。 这种试图使美再度复刻的行为无疑使人体会到神明创造的庄严,从而在一瞬间飞跃到与美并驾齐驱的高度。 于是,对美丽艳尸的玷污,对不可得之物的虚妄执念使他们化为了不人不鬼的怪形。 然而,这样的思考是在有比滨给他看照片的一刻才产生的。 这是否也意味着,在他思考的一瞬,身上如蝴蝶鳞粉般轻盈的白壳被无情的剥落。那寄存的超然在一瞬间被污染了呢? 他似乎看到了一种极端的平均主义,白鹅的羽毛被尽数拔下插在人们满是污泥的头上,留下裸露肥厚的禽身。 “我的错。”江离说道。 “不,是我耽误江离同学你的时间才对。” “雪之下,我伤心了。”江离故作悲伤的说道。 见到江宛如愚弄般悲伤的表情,雪之下欲言又止。 “啊,又有新照片了。”有比滨指着手机上的消息弹窗。 照片里的江离正坐在教室里沉思,对面清冷女子不悦的表情显露无疑。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教室走廊。 只见留有俏皮发饰,穿着次一级学校制服地可爱女孩正对着他们挥手。 “为什么比企谷同学也是你们女生群的成员,审核这么松散的吗?”江离质问道。 “实际上.....这个群本来就是为想要报考总武高的女生创建的,只是后来大家都赖着不走,所以再渐渐变成了聊八卦的地方。啊,不过我向你们保证,临近升学的时候,大家还是很认真的。”有比滨像是怕被大家误解一般,匆忙解释道。 “对不起啊,老哥,你也太不上镜了。”小町一遍操作着手机一边过来打招呼,“学姐,学长,早上好。我家老哥最近没犯什么事吧?” “早上好,比企谷小町同学。”雪之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诶呀,摊上这么一个老哥真是麻烦啊。我可是奉了父母大人的命令,好好替他们监督他的。” “喝点什么?”江离递过来写有菜单的看板。 “好厉害,不愧是学长学姐。”比企谷小町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江离学长,这都是你的主意吗?” “不是,只是恰好班里有会手冲的同学,提出来后一些女生说也想学,大家就同意了。不过后面的黑板倒是我画的。“江离朝后指了指身后的黑板。 “九州人写汉字就是漂亮啊,江离学长,对你来说汉字鉴定考试应该很简单吧。”小町星星眼的看着黑板上龙飞凤舞的汉字和二次元背景。 “汉字是雪之下写的。”江离尴尬的补充道。 第85章 冷日 黑板报是江离提出来画的,顺便拉上了雪之下。 作为班级的一员,江离清楚的明白如何在融入集体的时候,微妙的保持距离。 要的不是心灵相互认可的关系,而是共同做一件是膜一般的同伴感。这样的事情是必要的,就像是一个触角,在必要时可以让江离直接打开社会之门。 他深知自己和他人没什么不同,就宇宙的尺度上来看,星辰的明灭都是眨眼间的事情,更遑论自己这台不起眼的生物机器。 这种在高贵中贬低自己,再以宏观的方式使自己消散的宇宙中的想法如同独角兽螺旋的走廊,使他通向荒芜人际的顶点。 雪之下大抵是厌恶虚伪的人际关系的,她似乎很少去做这些融入群体的活动。 说到底,霸凌是什么呢? 不安。 雪之下被过分的高估了。而她也愿意被恶意簇拥着去寻找冰雪中的纯粹。 江离坚信,只要替她擦除表面那层蚀骨的冷霜,露出折射出阳光的温暖晶莹,她身后的黑暗变会不消自散。 她本就是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就效果而言,显然是显着的。 在起初的骚动后,人们也就默默接受了雪之下在黑板上写板书的事实。虽然大部分的指令是依靠江离传递给雪之下的,但总算成功了一半。 至于报复? 整个学校都是罪恶的帮凶,就社会意义而言,雪之下才是那个离群索居的不适者。 善与恶完成了反转。 这种沉默的恶是无意识的,却也源自人们规避的心理。 那么对于他人恶意的怯懦能与凶手混为一谈吗? 有些人生来就是耀眼,有些人生来却在泥沟里。 江离可以要求自己在必要时站出来,却不能把他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于是他悲哀的替自己宽恕了他人对雪之下犯下的罪。 如果雪之下想要报复的话,他一定会毫无犹豫的替她伸出罪恶之手,江离如此想着,这是他与别人的区别。 但他也清楚的认识到雪之下是不会报复的,他利用着雪之下的高洁,试图把自己从人群的泥沼中拔出来。 那少数几个藏匿于人群中的凶手,江离是知道的,早在最开始,他就让阳乃派人堵到天台下跪拍了一通照片。 然而,这是人群庞大恶意中所析出的晶体,是饱和了不能再饱和的牺牲物,真正的浓浊的如同石油一样的恶意,只能依靠他潜移默化的不断稀释。 “欸....真好啊,不像我老哥,只能去扮演一颗树,英文话剧演景观树什么的,简直要笑死我了。” “我和雪之下要忙啊,你哥哥最近不是也忙的昏天黑地的?” “这倒是,我说怎么最近老哥整天关在自己房间里,虽说平时也是这样。不过认真做事的样子还是看的出来的,爱你哦。“小町对着比企谷比了一个可爱的手势。 ”真啰嗦啊。“比企谷抗辩道,再啰嗦下去,小町就要把日常的琐事都曝出来了来,就像八旗子弟展示自己葫芦里的蝈蝈。 ”下午的时候,你去礼堂那边看着相模同学演讲应该没问题吧?我要去检查一遍各边教室的使用情况。”雪之下对着江离说道。 即便事前有了明确的规划,但未知的人流和突发事件总会埋下隐患,检查标准模糊带来的得过且过无法让人完全放心。 ”欸?雪之下学姐难道不是会长吗?“ 不只是小町,就连有比滨也传来好奇的目光。 ”我是......会长。”她也不清楚江离有没有跟老师报备过,但既然没人追问,那就是了。 “那为什么去礼堂演讲的不是雪之下学姐你?连我也听说这次东京的大人物会来,我还指望老哥能替我们家争点气去混一张合照呢。” “事先说好了的事情就没办法改变了吧,只要能力没问题,总不能把人家拉下去吧。”江离替雪之下解释道。 这与相模南本人的素质无关。不适合担任会长是一回事,但负责的演讲是另一回事。负责演讲的从来都是学生代表,而不是执行委员长。 ”不过这样也好,我还可以求着学姐们多陪陪我。”小町似乎看出了其中隐藏着的矛盾,打了个哈哈。 “小町,千万不能麻烦学姐哦。”比企谷叮嘱道。“这件事结束后怎么处置相模南,我已经听到有关于她的谣言开始传出来了。” “不去管它。”江离抬了抬睫毛,他已经劝告过执行委员会的学生谨言慎行了,那么现在的传播江离认定是他们深思熟虑的结果。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相模不爽,不劳者不得食是千古以来流传的传统。 “这样不太好吧.....” “这是他们的权利。” 江离当初特地强调这是一个谣言,然而他却深知这番话会起着相反的作用,是引爆情绪的炸弹。 社会需要一个发泄戾气的地方,而在缺乏娱乐手段的学校,在江离高压统治下,执行委员会,其结果只有一个。 站在江离对立面,势单力孤的相模南,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他人的权利不过江离无数的替身之一,是有意无意引导的结果,是借他人之口对相模南猛烈的报复。 这和霸凌是没有区别的,他的不安来自于对恶者大行其道的恐惧,唯一的不同是江离自信犹如神明般的站在高处,牢牢控制着局面,确保复仇的天平不至于演变成失去理智的杀戮。 罪与善的交错,犹如毒药与解药之混合,河豚鱼骨上甘美的鲜肉,在柔软的触感中潜藏着致命的毒素,使他甘之如饴的陶醉其中。 ”可.....“比企谷试着解释。 “我说了不用管。” 他已然成为了罪恶的根源。 以罪恶去追逐正义,虚幻得恰似在泥潭的积水间瞥见的那一抹清澈反光。 雪之下敏锐的察觉到江离语气间的一丝破绽,但她没有多说什么,江离就像西伯利亚铁轨上飞驰的火车,凛冽的寒风吹动他外壳铁皮的哀嚎声,以毁灭的姿态栽进前方未知的暴风雪中。 冰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江离脖子上,反射出雪一样寒冷的白色。 第86章 葬仪 大约中午的时候,江离向雪之下告别。 小町和有比滨则打算一直跟着雪之下。 礼堂的安保极其严格,不光是乔装成便衣的警察,他家的保镖也来了。 安保方案是校长他们负责制定的,因此江离要提前带着人去挨个录脸。 “这样真的好吗?”比企谷透过幕布看着台下有如军警般一脸严肃的大人,担心的说道。 ”你是指哪一件事?“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江离反而慢条斯理的坐在金属箱子上练字。 “相模.....” “哟,又见面了。”愤懑的女生骤然打断了比企谷的发言。 相模南正带着她的同伴站在江离不远处忌惮的盯着他。 “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没有我你们怎么刷脸进来的?”江离放下手机。 “嘁,我才不管这个,先说好,你不会在我演讲的时候使绊子吧。” “岂止是不会,倒不如我更希望相模同学你在演讲台上大放异彩。” “少给我在这阴阳怪气。” 在听说江离并没有取消她演讲的资格后,相模南回家拼命的练习演讲技巧,期望着有朝一日可以侮辱回去。 ”你不高兴,我就不说了,那你来见我是为了单纯找不自在吗?” “只是警告你一声罢了。” “欢迎。”江离摊了摊手。“顺带一提,今天是没有演讲台的,你连这都没有事先调查过吗?” “你干的?”相模南捏着纸片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 “不,只是基础的安保措施罢了,今天来的不只是东京的大臣,议员,还有国外的外交使节,名流。你知道如果出现恐怖袭击会是多么严重的外交事件吗?”江离看着相模南手中捏的发黄的纸片说道。 “小南,事到如今只能咬着牙硬上了。” “对啊,给他点颜色看看。” 尽管相模南的同伴也不敢上台演讲,但懦夫的勇气也是可以相互传染的。 “比企谷君,我们把地方让给她们。”江离站了起来。 死者需要充足的时间去装点葬仪。 江离离开了,不多时,相模同学的身边就听不到了嘈杂的吆喝声。 人员紧张,江离还要派人学生在最外头疏散无关人员。因此真正带进后台的,只有少数负责灯光和音响的学生,他们早已按部就班的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化作礼堂的齿轮之一。 参与表演学生都是在场外等待,听到口令才入场表演的。 对人员的安全检查,早在中午第一批学生进入前就开始了。 相模南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进去又退场,宛如死之哀悼般,交错的为她献上遗容边的鲜花。 而她则是飘荡迷失的灵魂般错愕的注视着一切。 手里的演讲稿根本看不进去。蝌蚪般扭曲的文字纵然试图去理解,只感到脑脊液如同枯井水泵般,徒劳徘徊在后脑的边缘,升不上去。 舞台上独奏的男子琴弦崩落,灯光下白色的纤尘宛如有毒的粉末般被他吸入肺部,包括台下的观众在内,丝毫没有被察觉。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呢? 报警也好,叫救护车也罢,眼前的男子无疑在进行一场悲惨的自戕。 那粉末会顺着毛细血管进入血液,顺着静脉回到心脏,再密密麻麻的扩散到血管每一处微小的缝隙中。 男子正唱着忧伤的绝情歌,死亡之花在他的身体里绽放。 她是幕布与黑暗之王。 就在几步外,刺杀王的密谋却在公然举行着。 “振作点,相模同学。” 她的同伴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鼓励着她。 可她却无端升起了对友人的恨意,尽管她心里明白,愤怒是无理的。 “要轮到你了啊。” “我知道。”她粗鲁的说了一声,抑制着情绪。 似乎是上天看清了她的恶意,空空如也的胃囊惩罚般的痉挛着,巨大的恶心似乎要连同喉骨一同呕出来。 她仿佛听见了空气中滚落的,女子神经质般的笑声。 她不该这么做的。 她早就应该对这雪之下下跪道歉了,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呢? 相模南茫然的看向四周,除了她和她的同伴没人在这里。 这是一次无可辩驳的行刑,而押赴它去刑场和砍断闸刀麻绳的人都是她自己。 “到你了,加油啊。” 吉他的声音停止了,舞台下闪现出礼貌的掌声。 长有青春痘的男子朝着黑黢黢的舞台一鞠躬,转而向她走来。 相模看到男子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们擦肩而过,然而就在离开她视线时,男子略微带起弧度的嘴角,像极了当初质问她后云淡风轻的江离。 来不及思考,她只感觉背后被轻轻一推,如同受难者中被推选出受难的羔羊,她自己押解着自己,奔赴了刑场。 他在哪? 相模南焦急的寻找着台下,试图找到江离的踪影。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不,他必然在台下,暗落落的混杂在拥挤的人群中,等待给受伤的猎物给予仁慈而无情的一击。 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她看不清下面,只看到第一排花白头发的长者胸前闪亮的大勋位菊花大授章。 象征着皇室的十六瓣菊惨烈的盛开着,如同皇室的眼瞳无情的注视着他。白色的花瓣亟需鲜血从而染上人间的色彩。 人群开始渐渐嘈杂起来,相模南终于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太久了。 可正当她打开话筒的一瞬间,刺耳的尖啸声瞬间席卷了整个会场。 她分明看到那个略微皱着眉头的老人侧耳听着身后的学生说了些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是谁在说话? 黑暗中隐约攒动的人头此刻化作了魑魅魍魉等待吸食人血的妖魔。在灯光熄灭的一刹那一拥而上分食她的肉体。 弦断了。 第87章 海潮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她对着台下一鞠躬,说出了她此前嘲笑过自己一万遍说出的话。 结束了。 相模南悲哀的想到。 话筒落在地上,音响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就连退场也是这么难看。 她恍若僵尸般硬挺着保持人类的尊严,在化妆师呆坐了一会儿,听着江离的声音从喇叭处传来。不久,她推开出口大门,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一个身着校服的男子缓步走到了台中央,拾起话筒。 总武高的校服在他身上没有一丝的突兀感,棉纺的布料于身上贴合,伴随着男子步伐的发出摩挲声。 男子的长相极其清俊,在灯光下恍如古典戏剧中的牧羊少年,温和的让野兽感到羞愧。 “摩西摩西,演播室的同学听到的吗?把声音频道连接到校园广播。” 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不乏权贵的人群,男子并没有感到惊慌,而是神情自若的用脚打着拍子,像是在自家举行烧烤派对。 “咳。”男子咳了一声试了一下声音,丝毫不在意话筒的蜂鸣声会吵到下面。“执行委员会会长雪之下同学,执行会会长雪之下同学,请你速速到学校礼堂一趟,请你速速到学校礼堂一趟。” “再重复一遍,执行委员会会长,二年级j班雪之下雪乃同学,请你速到学校礼堂一趟。” 江离的声音随着埋设在地下各处的电线迅速传遍整个校园的音响设备。 雪之下正在协助一年级的学生搬运烧烤用的食材,就见比企谷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边上还有两个执行委员会的男生,雪之下认得。 “会长。”那个两个男生还不是什么很适应雪之下的新称呼,又或许是跑步带来的气息紊乱,有些结巴的说道。 “知道了。”雪之下听到广播也不再多言,把手中的箱子递给男生,拍了拍手,恢复了清冷的气质。 她意识到刚才还和她说笑的低年级女生此刻都在默默注视着她。 “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们解决。”她说道。便跟着比企谷向礼堂走去。 “是。”男生低头接令。 一路上出奇的安静,原本放着舒缓钢琴曲的广播,因为江离的缘故彻底沉默下来。长长的走廊,曲折反复,好似走不尽一般。 只能听到雪之下的脚步声。 江离派出了所有能调动的男生去寻找雪之下。 越来越多执行委员会的成员从走廊的拐角冒出来,在发现雪之下后,沉默的站在过道边缘为她让路。 不少在教室里体验项目的学生也从窗户探出头来。 走廊得多长才能算长呢? 雪之下想到。 一直到了礼堂门口,穿过了三道黑衣保镖把守的大门。 “对不起,没有江离少爷的命令,除雪之下小姐以外其他人等一概不准入内。” 西装男拦住了雪之下身后的比企谷。 “可我是从里面出来的。”比企谷反驳道。 “出来了就不准进去了,为了维护现场要员的安全,请您理解。”虽然是在道歉,但以西装男的态度,似乎只要对方再反抗,就会立刻以暴力就地镇压。 ”小小姐,请。”另一名西装男极为恭敬的俯身为雪之下拉开礼堂大门的黄铜把手。 他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却把腰弯的可以让雪之下俯视到他脆弱的后脑勺。 那扇沉重的雕花胡桃木大门缓缓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会场观众齐刷刷的目光。 雪之下表情为之一僵,深吸一口气,攥紧小手,把脚踩在了礼堂的红色羊毛地毯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能感知到。 男人的目光,女人的目光。嫉妒的目光。羡慕的目光。赞许的目光。 她甚至仅凭余光就可以敏锐的分清带有恶意的视线来自于哪里。但她没有这个必要,这些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她要把他们牢牢的甩在身后。 雪之下镇静的步子越走越快,一股如坠云端的飘忽感油然而生。 江离在台上等着她。 “终于来了,会长。” 他握着话筒,并没有打开声音。 雪之下不顾他人的目光与江离交谈起来。 “你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了?” 江离把写有腹稿的纸条递给她。 “我可不是神仙。”江离耸肩。 雪之下看了一会依旧是写的歪七歪八的纸条,虽然它的主人有很努力在写。 转她过身来,面向下方的人群。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如同城墙般瞬时拔地而起。昂贵的西装面料与闪闪发光的首饰宛如像是黑夜中的星星。 坐在最前面的是江离的爷爷,左边上是藤原,洞宫院还有其他的大臣,议员,右边是她的爸爸,妈妈还有阳乃。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演讲。 “好了,看看你裙下的仆奴,他们都在为你为行动。”江离像是在向雪之下介绍自己领土一般,介绍着。 仆奴并不是真正的仆人,这是江离兴起随意编排词语的人证明,雪之下明白。 “看吧,这才符合王的登基。现在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madame。” 她轻咬了一下嘴唇,正欲对江离说些什么,只见他头也不回的向场外走去。 雪之下清咳了一声,原本黑压压站立一片的人群如海潮般落下。 “值此佳节,春风拂槛,高台曲榭,草木华滋,群贤毕至,临鉴学宫。文会开帷,彩凤来仪。斯文之盛,藻鉴金针……..” 第88章 审判 比企谷本想试着从后门溜进去的,真当他成功骗过保镖,即将蒙混过关时,相模南一把推开了他,向外边跑去。 不一会儿,她的同伴急切的跑出来问她人去哪了,他只得茫然说不知道。 绝对是发生了什么。 江离早在相模南演讲开始前就派人去寻找雪之下,特地大张旗鼓的连同校园广播,只是单纯给雪之下造势而已。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相模南会崩溃?比企谷曾经听说过心理暗示的作用,可无论比企谷怎么回想,江离都不像是动过了手脚。 除了那张演讲台。 可安保措施是校长参与制定的,江离并不在此列。 最后一处了,凭借着自己孤立的经验,比企谷清楚学校角落里每个安静的地方,他喘着气登上通往阳台的阶梯,却发现那里早有人等候了。 是江离。 他正好整以暇的单手看着手机屏幕斜靠在扶手上。那扇阳台的大门露出一角缝隙,逃逸出来的光束照在他漆黑的制服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先前他还在礼堂主持演讲,下一刻他就等候在这,显然是执行委员会的人替他找到了相模南的位置。 比企谷试着前进,果不其然,在往前登上两节台阶后,对方的腿踢在墙上横亘住去路,发出宛如寺院撞钟的轰鸣声。 “让我过去。” “不准。” “你想干什么?” “审判。”江离戏谑的说道。 庄严的词语以漫不经心的姿态从他的嘴角溜出来,比企谷却看到了背后的严肃性,宛如一场神狩,在典雅的咏唱中射出残酷之矢。 “根本用不着。” “你怎么知道用不着?” “相模同学在那天确实委托了雪之下同学帮助她胜任执行委员长的委托,就在你不在的那天。”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只要帮助她成长就行了,而不是毁灭她,由我负责是再适合不过了。”比企谷见江离好奇的询问,有了意志松动的迹象,连忙急切的解释道。 “你?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吗?”江离轻笑。 比企谷骤然想到,比起他,或许江离才是最遭人嫉恨的那个。 “有些事情只适合我这样阴暗的人来做。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支吾道。 这是快的方式,既不影响雪之下,又能完成委托。 分析对方的意图,确凿的指出她只是在虚伪的委托雪之下。这对他是再简单不过的能力了,牺牲者只需他一人。 而他本就是人群中的游离者,所谓的牺牲也就无从谈起了。 “你想干什么?当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江离嘲讽的质疑道。 比企谷没有回答。 “比企谷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江离突然说道,“你,看的起自己身边的同学吗?” 江离深邃的目光向他投来,这不是一种平等的视线,而是类似于怜悯和解析数学公式的混合体。 “我认为人存在于世界上必须需要锚点,你可以把他理解为使自己的意识不被消散于集体的自发保护行为。打个比方,成绩好的人,他获得的锚点之一就是成绩,他通过以差生对比,确认自己的存在,从而证明自己的独特性。而同样是好成绩的人,他又通过其他方式证明自己的优越性。人只需要通过比较就能轻松的活下去。” “那你的锚点是什么呢?比企谷君?”江离慢条斯理的话语好像武士决斗时缓慢摆开的架势,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力量的积蓄。 “你的国语成绩年级第六,且及其偏科,结合你愤世嫉俗的作文,因此我有理由认为,你所设定的锚点是你自以为将世间一切看穿的认知。你看过几本书,有过一些深邃的思想,就洋洋得意的认为他人的青春一片盲目,那充斥着炽烈与热血的爱情,你把它们当作男女不正常兽欲的表达,带着无知和愚蠢。你幻想柏拉图式的情感,并把它当作自己凌驾于众人之上理由。于是你心安理得的作壁上观,即使自己受到人群的孤立,也只把它当作天才不公的对待,是吗?” 还没有开始,那锋锐带着致命一击的一闪,仅仅只是刚刚打开刀匣,闪烁出映有肃杀秋叶的刀身。 “当然,我并不是在讽刺你的想法,你出现的行为是合理的。但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呢?阴阳怪气的指责相模南,把众人所有的厌恶一概承接到自己身上,达成只有自己受伤的美好结局?” “比企谷君,你也知道指责是带有攻击性的行为,但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因为你知道自己的行为本质是温柔和善良的,是的,正因为如此,你才敢一改平时沉默的表象,去正大光明的攻击别人。这是一种带有自我牺牲式的手段,而其根本,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善良的锚点,你心中一边暗暗嘲笑那些现充,一边去作出自认为与众不同的行为。看吧,你们认为的阴暗之人实际上是多么善良的人啊,等你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这真是好一场善良的报复啊。就结果而言,你这根本不是善良,而是沉溺于纯粹自我表演欲的心理验证。你害怕这一点,因为一旦你失去了立足人群中的手段,你就沦为了和普通人一样的庸物。” “你凭什么说我是错的?” “因为你没考虑到自己的家人,你只管想着只有自己受伤好了,却没想到人的社会主体实际是由他的社会关系构成的,比企谷君,你的学费是谁交的?你的便当是做的?你所谓的答案,不过建立在大胆伤害爱你的人身上的盲目自私罢了,一切只为了证明你那可笑的与众不同,事实上在我眼里,你和户部翔,三浦优美子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江离面无表情的说完了这段话,就像是法官程序式的冰冷宣读完审判结果。 严格来说,比企谷并非没有注意到家人是他的爱,小町是他平时最亲近人,而从对方平时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话语写,比企谷确实感受到了名为爱的存在。 产生了只是短短一瞬的愧疚。 必要时他可以为了小町去死,不管江离怎么分析他的情感,这份情感却是保持不变的。 然而这份纯粹,却实基于自己对生活卑劣的无知上。以无知的思想去追求纯粹,必然会招来狂信之徒。 说不定纯粹的本身就来源于无知的思想,比企谷感到这种盲目的带着火热的纯粹性正在无时不刻的吸引着他。 “那你呢?你所谓的审判难道就不是高高在上对众人轻蔑的俯视吗?”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没有瞧不起人”,江离无所谓的辩解道,“审判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种用来消遣的私刑而已。我看谁不爽,就整谁。” 他的思想凌跃一切规则之上,或者说,他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规则行事的。 “就世俗上的结果而言,我可以很轻松的解决相模南的事件,同时避免自己沾上不应该的尘埃。” “因此去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吗?你这和雪之下厌恶的霸凌有什么不同?”比企谷的声音罕见的颤抖了,不如说他是在愤怒,被人擅自分析的受辱感和对方平静说出轻视他人话语的自恃高贵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海面与天空交映,模糊分不清楚,宛如一块巨大的投影,投射在比企谷的胸口。 “所以就这么放过她吗?你知道雪之下不忍心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你以为擅自批评相模南两句就算是圆满完成成长了?你想要的不过是牺牲掉自己,大家和和气气的幸福结局。是的,你害怕出现不和谐,不和谐的环境使你感到不安,因为混乱中人们矛头最先指向的就是你这类班级社会地位最低者。但邪恶就这么永远存在着,要想战胜邪恶,就要有自身堕入地狱的觉悟。” “用邪恶来对抗邪恶,只会让人堕入同样的深渊。”比企谷此刻坚信如果把江离放在古代,他一定会是随意在敌城筑京观的暴君。 “你知道无知之幕吗?正义的构建依靠所有人事先对自己位置的不清楚而构建。但就现实而言,一切规则在制定前就已经有了阶级。也就是说,你这种基于道德的审判方式永远也审判不了相模南这样的恶意。只是说两句就好了,她之前所有恶行就一笔勾销了?” 江离接着说道,“如果罪恶得不到惩戒,那善良又如何得以保存?片面的想着现在苟延残喘的和平而无暇自顾未来的恶意。因此,只要获得力量就好了,强大到让所有人对你恶意都变成尊敬,利用自身主观意志的不可测性构建无知之幕,让恶行匍匐在你的脚下颤抖。” “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善良,不过是邪恶的罪犯辩白时的伪物罢了。” “我管你是不是伪物,我只要结果!结果!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是不是真物有个屁用!”江离暴躁的跺脚吼道,不久又回归贵族般略微带着人情的冷漠。 因为真物是不存在的东西。 “你做出这样的事难道雪之下会高兴吗?” “她不需要知道。”江离面带胜利的说道,“就像蝙蝠侠从来都不需要知道小丑的名字,而我会替她荡平一切附着在道德上的污秽之物。” 第89章 海尘 “你们说完没有?” 不知何时,雪之下已经站立在了楼梯转角处。 “说完了。”江离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有恃无恐又老老实实的为她让开了道。 “相模南同学是在上面吗?” “对的。” ”after you。”江离比了个手势。 雪之下瞥了江离一眼,就径直推开门进去了。 约莫过了五分钟,她再次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显得有些疲惫。 “现在我要进去了,有兴致的话,你可以看看。”见雪之下最远了,江离饶有兴趣地对比企谷说道。 还没有等他回答,江离便一个人推开了天台的大门走了进去。 ”哟,人还挺多的啊。”他扫视了一圈,跃跃欲试的说道。 相模南,以及她的朋友还有叶山,都在这,以蹲在角落的相模南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去。 “看,是江离来跟你和好了。”叶山见出现了新的契机,打算利用它打破相模的封闭。 他是在清点英文戏剧表演人数的时候发现的,一通电话打过去相模南并没有接,又打给了相模南的友人,才知道这件事。 “叶山同学,你是否搞错了,她在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时对我产生的是负收益,现在为什么我要大费周章的去跟她和好。我像是蠢货吗?”他看的出叶山在拼尽全力试图拉拢他来维持这脆弱的平静,但他并不打算买账。 “怎么会,但相模同学已经知道错了,你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叶山摊了摊手,做出无防备的样子。 “对啊,相模同学她已经知道错了。”边上的女生鼓起勇气说道,却被江离用眼神关上了嘴。 “叶山君,我明白你的立场,你是班里的主心骨,所以不得不去维护班集体,但你也请明白我的立场,你现在离开,别人只会当作是你抗争后被我威胁的结果,不会对你的人设和地位造成一点影响。” “那你打算怎么做。”叶山明白了对方是不听劝的类型,除非在理论上击溃他。 “做我该做的。”江离特地打了一个哑谜。 “小雪怎么会选你当朋友。”出乎意料的,或者说是乐在其中,江离被叶山一把揪住领子按在墙上。 而正当叶山为自己鲁莽行为懊悔地时候,他却看到江离一脸有趣地微笑地看着他。 愤怒时无能地表现,而若是愤怒的业火没有席卷到对方身上,转变为阿修罗间的缠斗,那就成了个人悲哀的独角戏。 “她选谁,这很重要吗?你也好,比企谷君也好,整天除了在人际关系里面打转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吗?5.” “3.” 叶山还没有反应过来江离突然脱口而出的数字有何意义,只见江离轻轻报出两后,就感到下腹爆炸般的疼痛。 ”对不起啊,果然我还是不适应被别人揪着领子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个弱者。“ 江离理了理自己被叶山揪得一团乱得领子,看着地上捂着肚子的叶山。 “不过这也得怪你,刚解决完一个,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人跟我逼逼。” “少瞧不起人了。” 就在江离靠近把手递给他时,叶山突然暴起一拳往江离的面门打去。 江离微微愣了一会儿,并没有躲开,而是在叶山的目光下,调整角度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才够劲嘛。” 来不及等叶山查看对方的伤势,江离大笑着抓住他空中没有撤回的手,顺势给他来了个背摔。 叶山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像是块破布般被扔到了地上,心口的一口气被宛如鱼泡般被人踩扁了。 “好好看,好好学。”江离拍了拍手,“你的努力、成绩每个人都看到了,但你却桎梏于表面的和谐中无所作为,社会上需要你这样的角色,可待在你身边的人恐怕会很辛苦。” 江离轻轻跨过叶山,站到了相模南的对面。 ”哟,又见面了。”江离拿出手机对着她一通拍照,丝毫不忌讳刺目的闪光灯。 “想做的话你就做好了。”相模南环抱住膝盖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事到如今,依旧是什么都不明白吗?那也就没办法了。” “道歉的话我已经做了,你还想怎样?” “只是道歉吗?也就是说只要道歉了人就可以做任何事情吗?只要对方不说话,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伤害并利用对方吗?人对你而言是什么东西?工具吗?”他厉声说道,江离明白现在相模南的一切反驳都只是在维护她废墟瓦砾间重新建立起来的卑微自尊心,“算了,反正你的把柄在我手上,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你只要记住,只要我愿意,我时刻都能重新把你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他转过头注视着试图用眼神把他逼退的相模南同伴,身高带来的差距和刚才轻松打垮叶山的暴力仅仅只是一瞬,对方便低下了头。 等江离离开天台的时候,楼梯间比企谷已经不在了。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下楼时,却在拐角撞见了雪之下。 “现在轮到你等我了吗?”江离笑笑,打算从雪之下身边擦身而过。 “站住。”雪之下冷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我知道有很多东西你还没来的及跟我说,我等你开口的那天。”雪之下换了一口气,“我只想知道,相模南那场演讲是你刻意操纵的结果吗?” 江离缄默了一会儿,依旧是背对着她。 他如同一个被人拆穿了谎言,第一次撒谎的孩子般,一动不动的僵着。 楼梯间林立的漆黑的质栏杆并排着,交错的光影打在他身上形成了光线的牢笼。 江离身上,穿着总武高几十年不变的传统校服。 那是极致的黑,而黑色为雪之下所见,又代表着从中散发着不可见的白气。 白色战胜了黑色,以纯粹的白色又从中诞生出纯粹的黑色来。 仿造的赝品终究存在着瑕疵。 江离宛如一个玻璃器皿,黑与白在他体内没有稀释成乏味的灰色,而是不断激烈的碰撞拉扯着。 “没有。”江离说道,”就主观意识上而言,我从没有刻意思考去针对她。” 一切都是推倒的结果,是无为的恶意。是默默注视着别人步入深渊而无所作为的冷漠。 演讲台被临时撤走,他是知道的。 “如果相模南成功完成了演讲,那我就会在最后一天下午,再让你演讲一次。’江离说道。 雪之下像是松了一口大气。 “有比滨说,她妈妈想有空话让你去她家作客。” 第90章 燔祭 “挺好的。” “久违的文化祭,我们去逛一圈吧。” 到了现在江离和雪之下都没休息过,连中饭也是草草用快餐将就的。 江离一动起来就是恨不得像发动机杠杆连轴转的类型。 “不好吧,礼堂现在还要我回去维持秩序,刚交接完工作他们根本什么都不会。” “那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吗?上午排班的学生有很多都自愿留下来了。” “我说了,他们均匀分配工作时间,这样子不行。”江离说着就要摸出电话。 越是出于感情的迸发而突发奇想,在后面情绪冷却趋于锋锐时,就越发难以处置。 “为了所谓的公平连他人的意见都不顾了,江离你不是说要尊重他人意见吗?” “这是两回事,”江离悠悠叹了口气,“算了,让他们去吧。有比滨应该快表演了,不去看看吗?“ ”但是如果去了的话,你一定会开始无暇自顾的投入工作吧,只是表面上说着不管,可一旦事情出现了偏差,却是最先行动的一个。” “这不像你,雪之下。”江离苦笑着,“你不是应该劝我加倍努力干活不是吗?” “这不是我的文化祭,这是所有人的文化祭,还有,你以为我是在因为谁才勉为其难的说出这些怪话的?” “我的错,我的错。”他举着手投降。 被虫蛀蚀的樱叶,在阳光的照射下,叶脉处晕染出病态的霞色。 很多人都去礼堂了。 纵然尚未到夏季,走廊窗台上细细的影子悄无声息的销声匿迹了,只留下如同宣纸上,未洗尽毛笔淡色墨痕的浅影。 上了年份的窗玻璃,在无数次节日胶带粘贴的腐蚀下,为投射进来的阳光带上一层朦胧的睡意。 这里静悄悄的,映入厕所门口盥洗台积水的光线,唯有当人走近时,才勉为其难反射出星星般璀璨的十字形图案。 “同学,请问现在还在营业吗?” “啊,是的,是的。” 脸上盖了本历史书的男子连忙坐正身体。 覆了层灰的木炭被钢钎拨动了。 “我说是谁,原来是会长啊。” 是执行委员换班的学生。 男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要吃什么?”,他豪气十足的叉腰。 “佐藤同学,你确定这些还能吃吗?” 雪之下蹲下来观察着烤架上缩水成迷你版的鸡翅。 “呜啊,糟糕。” 佐藤连忙把熏黑的竹签从烤架上拿起,一转过背面,漆黑的碳化外壳里,已经有了火星隐隐的红色。 “对不起,我马上重新烤。”他说着就要把烤架上的东西都撤走。 “算了,给我吃吧。”江离说道。 “欸?这样真的好吗?”佐藤犹豫着看着手中。 “马上午休就要结束了,校外新的访客差不多就要来了。你单独做雪之下那份就行了。“ 江离接过烤串,用牙试着撕咬着上面尚且干净的部分。 热意顺着门齿传递到牙龈。 “好吃吗?”雪之下抬头询问道。 “要不你试试?”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江离的嘴角都被染成了木炭的黑色。 “绝对很好吃吧,美拉德反应已经到了食物物理所承受的极限。” “难以置信。” 这个男人时而奢侈到拿出成捆成捆得钱当小费,时而节俭到从焦黑的碳化物里剔出一切能吃的东西。 “怎么了,这可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 “没什么。” “喂,你这明明就是有什么的表情好吗,雪之下。” “自己照照镜子如何?” “为什么我非要听你的?” “真奇怪欸,明明是你要来问我的。”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 满头大汗的佐藤终于重新烤好了。 “拿好了。“他取出一个纸袋,把里面塞得满满的。”副会长,那些你就不要吃了。” ”我们从来就没有再推选过副会长。“江离皱眉。 ”这个嘛......”佐藤有些尴尬的笑笑,“其实你早就是了,大家也不都是怕你才跟随你的,很多人都相信你能带领我们做好这次文化祭才无条件跟随你的。” 教室里的阳光呈现出无法舒展的缱绻,如梦初醒的慵懒。 “虽然你有时候评价人的方式经常想让人去死,但你总会给人指一条方向,告诉人该怎么做。” 只是欺骗罢了,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散发人格魅力,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原谅对方,让对方诚惶诚恐的追随他。 “实际上大家这段时间都很舒畅,有什么意见,不满直接说出来好了,谁也不用照顾对方的情绪。大家都知道方向是一致的。” 高效的信息交流,彼此毫无隐瞒的协作,再根据能力分配工作内容,是效益最大化的体现。 “如果有会长和副会长主持,一切事情都能解决吧。” 只不过是利用罢了,越是指责别人的地方就越是害怕自己会做如此行为。 他指责相模南把雪之下当作工具般利用,而实际上他才是把全体执行委员当作自己的工具使用的那个。 “我也是很久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这股从未发现的力量。” 有些人,单纯是存在,就是世界不可复制的奇迹,让人情不自禁的追随。 “你去忙吧。” “好的。” 江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过袋子递给雪之下. 雪之下知趣的没有插话,而是巧妙地跟随着江离走出教室。 总武高的主体建筑是工字形的设计,中央实际是一处庞大的空中花坛。 风铃草开了一半,盛烧的鸢尾微微摇晃着。 ”给你。”雪之下见江离转过头来又说道,“看你太可怜了。” ”雪之下,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她故作警觉的说道。 “当时我和比企谷的对话你听见了多少?” “这取决你希望我听到多少。”雪之下绕了个弯子。 “那就是全部听见了。” “这倒是没有。” “从哲理的思考是为了人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被思考所拖累。” “不要把你的当时的心声说出来啊,我从来没听过。”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果然你还是从一开始就全部听见了吧。” “听见什么,难道是我能控制的吗?你说的这么大声,我怀疑楼下教室的学生都听见了。稍微有点羞耻心好不好。我还想提醒你来着。” “为什么?这些话当着别人的面我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你是认真的吗?” 眼前的男子与其说是不知廉耻,倒不如说是完全没有道德的自觉。 “比企谷君,你,看得起自己的同学吗?”江离学着自己先前的语气说话,但语气深沉了十倍不止,像是鸭子的怪叫。 雪之下捂住嘴巴,又反应过来,“你对比企谷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你想知道?”江离斜了一眼身边的雪之下,摘下狗尾巴草,将穗捋出。几千年的驯化,让狗尾草成了小米。人们随处可见狗尾巴草,却很少在城市里见过小米的禾苗。 人们是无法理解的,因此对比企谷的分析其实是对他自己的分析, “是真的。“ 比企谷现在思考的,是他已经思考结束的命题。 若是他过早的夭亡,彻底斩断父母间唯一的联系可否换取母亲的一线生机呢? 这是怯懦的逃避罢了。 父亲不希望他死去,母亲也不希望他死去。 唯一能为他辩护的只有道德的义务性和迷恋时间能够抚平一切的魔力。 那他的出发点就变成了身为人子的义务,也就是说他在寻找为了使自己过程合理化的工具。 这种热烈的感情吸引着他,使他斩断其他所有的途径,仿佛只有此举才能让父母获得更大的幸福。 于是他在乎的不再不是父母,而是自己一个孝子的形象。 父母沦为了他验证他形象的工具,感情的纯粹性将在他死亡的那一刻达到美的最高峰。 人从来都不是工具。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应该是一种复杂或简单理论可以解释的东西,它是实际的体验。 江离意识到,他当初所设想的崇高的牺牲,不过是世间最可笑的东西。 第91章 芳醇 第二天下午,除了东京警视厅和千叶县警视厅,大部分官员都选择回去。 虽然是以加强霓虹学生身体素质,预防恐怖袭击为主题的防爆演练,但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后面不过是青年人游戏般的过家家。 江离让所有还在执行委员会成员挨个上台和藤原,洞宫院握了个手,介绍的时候刻意把成员的正脸努力对准朝日新闻的摄像机。 比企谷没有来,他也懒得管。 机会已经给到人身上了,他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别人。 和平冢静几分相似的警视厅长官,正崩着脸面无表情的说着些什么。 看的出,他的很努力的抑制情绪波动,把视线投往别处,而不是平冢静。 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长官询问老师该校学生的素质水平。 刘建国和枪械店老板松寿也来了,他们站在人群的边缘。 刘建国不会说日语,看的出貌似很着急的样子,正努力通过手势和电子辞典上的日语向对方解释着什么? 他的游戏是以第一人称美少女为主题的fps游戏,那么这代表在日本线下宣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需要依靠松寿和他的俱乐部。 准确点说,现在应该叫株式ijg(千叶)地方科技会社。 混杂着几句中文,和手里带过来的五颜六色的枪械模型,江离只大概猜到是什么二次元氪金皮肤。 雪之下在不远处的侧边,正低着头聆听者雪母的教诲,边上则是阳乃,一脸坏笑着随着准备补一枪火上浇油。不过从雪母的表情来看,大抵是很满意的。也不知道是对雪之下满意,还是对他这个刚刚闹别扭撕毁婚约曾经的准女婿满意。能在众多大臣和官员面前露面,代表着雪之下家正式在政治舞台上登场,如果雪之下将来想参政的话,那么今天无疑是最好的开始。 在介绍完学生和临别的藤原虚与委蛇的时候,江离看到不远处的男人冲他打了个招呼。 “雪之下,把剩余的预算发了。”他对着远处的雪之下喊了一声,便匆匆跟着男人离开了。 这是江离最后的底牌,以金钱诱惑而来的手下,必将会再度因为金钱而分道扬镳。只是现在没有必要了。 雪之下撩着头发走到临时放在校门口的桌子边上,黑衣保镖连忙带了个牛皮箱走来,打开一看,全是崭新用捆钞纸捆好的万元大钞。 “普通成员一人十万,干事一人十三万,现在排队过来领。” 江离是刻意让雪之下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做的,他要的就是在外人面前树立一个执行委员会绝对成功的形象。 “会长,这太不好意思了。” “江离副会长说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修学里能玩的开心。” 不管怎么说,年轻人正是用钱的时候,何况让雪之下一个人这么干站着道义上也说不过去。 成员们知道江离是个咬定主意不会更改的主,也就在无数目光和镜头的灯光下一一接受了。 江离跟着男人走了有一段距离。 一直走到新校舍和旧校舍之间的幽暗的樱树林里。 他一直在等着对方开口,而对方像是一下子没想好一样,只是沉默的走着,江离也只好跟在对方后面三两步保持恭敬又不太疏离的距离。 幽暗的山茶花,金黄色的雄蕊以傲然于世间的姿态向上刺破天空的眼睛。 高高耸峙的纤云,,宛如衣服间的襞褶,翻动间露出床单空泛的蓝色。。 “打棒球吗?” 雪之下的父亲突兀的说道,声音空灵的像是喜马拉雅山上的佛钟声。 “不打。” “年轻人总归要多运动些好。” 江离看着雪之下父亲经过的那朵红瞿麦花。 艳丽的紫色宛如小孩子粗暴的用手笔涂抹上去的。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惹人憎恶的颜色,让人忍不住去摧毁它。 “家里偶尔会打打羽毛球。” “羽毛球吗?”男人一瞬间陷入了欣喜的狂潮,随后又冷静下来。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以沉默的架势互相试探着对方破绽,宛如荒野中为了争一头只剩骨架个的牦牛,两条苟延残喘的老狼流着口涎,用通红的眼睛神经质似地瞪着对方。 “我家女儿 还没长大,请多包涵她一下。” 那匹明显伤地更重的老狼退却了,企图以卑微的姿态换取骨缝间的一丝残羹冷炙。 “哪里的话,我还轮不到照顾她哩。” 所谓一时的退缩是为了足趾间更好的蓄力,猫着腰企图在一瞬间咬断对方的咽喉。狼就是如此狡猾的生物。 雪之下的父亲本想说江离有着一双成年人般被毁灭过的眼睛,然而他并没有开口。眼前的青年已经学会隐藏起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的去做一些令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情了。 “这孩子需要有人从下面接住她,再让她高高飞起来。” 正是因为不知世间污秽,雪花才容易受伤。 “我不会去做出任何有关未来的承诺。” 雪之下的父亲咧咧嘴笑了。 这是懦弱的表象,唯有怯懦之人才不敢确定未来的一切,即使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因此江离会为了雪之下费尽心思地盘算着一切,去排除任何伤害他女儿的可能。 他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如同隐形皇帝般的家族会培养出如此柔软的男子,不和谐得宛如插入指尖的木刺。只要对方殚精竭虑的为女儿着想就好。 人本就是自私的动物。 “未来打算做什么?”他轻松的说道。 “不太清楚。” 不清楚就好,什么都不要清楚。让整个江家化作雪之下的养料,这不啻是一场完美的报复,是弱小者对庞然大物精妙的复仇。 “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 “老实说想从法律开始学起,做一些有益于社会的事情。” “年轻人有远大志向是好事,但不也要轻举妄动.........” 雪父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雪之下急急忙忙的跑来,对着江离说道,”你去哪了啊,比赛快要开始了。“ 彼时雪之下已经穿上了真人cs比赛用的护具,上面印满了花花绿绿各式赞助商的商标,迷彩伪装的功能彻底变成了方便被标注的指示物。 ”你这衣服印的商标也太多了,校长他们都没脸看了。“雪之下一边抱怨着,一边把叠好的衣服展开。 “好了好了,就一个下午,将就一下,钱又不是白拿的。” 所有参与真人cs的学生都要充当活体移动商标,在电视台的长枪短炮下卖力为赞助商们宣传。 “你真的有在反省吗?表情至少稍微严肃点吧。” 江离屏住笑意看向雪父,却看到对方择人而噬的恐怖表情。 “伯父,你要参加吗?我们这空余的装备还有很多。” “不了。”雪父摇了摇。 “那我们一会见。”江离挥了挥手。 “霓虹第一届校园防爆天恒游戏,神田化学,关西银行,足利重工,千叶电器街,樋口鱼店,张太婆老妈蹄花汤演习正式开始。”负责主持的城回巡一口气念完了由片假名和生僻汉字组成的文字地狱。 这时江离和雪之下刚刚跑到自己队伍领土的边缘。 ”雪之下,快跑。“眼见着戴有红色识别标识的敌方学生从角落里窜出来。 “为什么我非要参加啊。”她对男孩子间打打杀杀的比赛并不感兴趣,被江离拉着一通跑下来,只感到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要是早早被击中退场的话很丢脸吧,尤其是你姐姐还在外围旁观。 “确实应该考虑一下。”雪之下正想着,只见江离用枪口对准雪之下。 “你想做什么?” “没说不存在友伤啊。反正我活下去就能赢,有几个队友都无所谓。”江离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极度的自信。 “尽管试试好了.”雪之下也不甘示弱,抬起枪口对准了对方。 “我数三二一,就开枪。三,二,一。” 两声枪响,子弹咻地一声从江离耳边擦过,另一颗则命中了雪之下后方朝他们瞄准地红方学生。 ”蠢货,叫你开还真开啊。”江离揪住闭眼的雪之下,向自己队伍的领土跑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敢的?”雪之下睁眼还击道。 “打这么准,还往我头上打,要不是我能躲子弹,早出局了。” “你真能躲子弹?”雪之下惊讶的看向江离。 “那当然了,你以为我是怎么在平原徒手干掉m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的?“ ”怎么做到的。” 江离和雪之下跑进教学楼的一处走廊拐角,文化祭飘摇的彩旗还被挂走廊上没摘下来。 “我在他们来的那天,提前往晚餐里加了一公斤的泻药,测试那天除了我,包括我爸我爷爷都被送进医院了。他们拿什么跟我打?盐水瓶吗?” 第92章 专家 “有这个必要吗?” “你可太小瞧他们了,那俩老头以前在非洲开坦克撵犀牛玩。我可说不准他们两个会不会一时兴起最后演变成父子爷孙大战。” 有了第一次,雪之下也就对此不足为奇了。 “真辛苦啊。” 江离能够平安成长下来是个奇迹,但这样的话。他以后教育子女岂不是用的也是父辈那一套? “江离同学,你对孩子的教育是怎么看的?我是指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吗?” “想法?”江离把脑袋探出墙体观察。一梭子子弹打来,又把他逼了回去。 “如果是女孩的话就还好,男孩的话,十五岁暑假的时候把他丢到无人岛上当回鲁滨逊,十八岁成长礼的时候父子之间举行一次拉克希尔仪式。其他暂时还没想好。” 果然是这样……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曾经身为被害人的反省。” “我感觉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反正死不了吧?” 这怎么看都是很危险的事情吧? 江离又向墙外瞄了一眼,只见有数位红方队友在队友的掩护射击下沿着墙体边缘朝他们摸来。 他随意把枪伸出墙体,朝着他们的大致方向打了几发,把他们暂时逼退。 这里不是cqc,除了被击中要求报出hit外,没有任何规则,虽然场地是在校内,只要你想,暂时翻出校外再翻回来都没什么问题。很少有人考虑到就是了。 “这是你的孩子吧?就不担心危险吗?” “男孩子首先得学会力量和知识才能保护女孩子吧?” “女孩子呢?” “女孩子得明白男孩子身上的责任,尊重理解并包容他们。” 男女之间的差异不是简单用平均主义可以弥补的。和平时期,人类的思想会倾向于女性化,柔弱化,这造就了男女之间似乎是相同的错觉,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进步更是强化了这一印象。 而一旦战争爆发,物资陷入贫瘠,人类的兽性不再压抑,基因里的杀戮将会飞速倾斜这虚假的天平。与其说粗暴的把男女一视同仁,企图跨越生理上的鸿沟,江离认为倒不如培养彼此互相尊重的意识。 绕来绕去又变成了佛家的善因善果说。 “只是这样?” 身后的走廊传来了沸腾的脚步声。 他们被包围了。 准确来说。他们位于红方领地教学楼的楼梯口。背后则是蓝方通往领地的走廊。 由于教室不可使用的缘故,因此摆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条开阔无掩体的走廊。 “队友呢?队友呢?救一下啊。我们的指挥是干什么吃的?” 能从后方被包饺子,意味着他们的队伍现在正处于溃不成军的态势。 “请你别作贱自己了,蓝队的指挥是你。” 雪之下幽幽的说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代表领队的小蓝旗。 她之所以不得不临时参加比赛来找江离,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非比赛人员是不得在比赛时入场的。 “大傻春,你为什么不早说?”江离瞪大了眼珠子。 “即便我想说,你也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吧,从刚才到现在你嘴就没停过。” 如果雪之下刚才那一枪命中了他,他们两个不就成了整场比赛的罪人了? 江离一边想着,一边发出愚蠢的怪笑。 “怎么了,绝望得已经失去基本的理智了吗?” “非也。雪之下,我现在要正面突破了,你帮我看着点后面。” 江离朝雪之下打了个手势,拉开了手榴弹的插销又插了回去。 他故意露了个破绽,以抛物线的角度缓慢的将手雷抛出。在注意到枪声因迟疑而稀疏的一瞬间,江离猎豹般的冲出掩体,掏出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中了最前方的敌人。 随后是极速的下沉,类似于拳击打出上勾拳般的蓄势同时尽可能缩小自己的着弹面积,在逼近敌人的一刹那,挟持住对方,以他的身体短暂的作为肉盾,飞速的点杀还没反应过来的敌人。 不需要刻意的瞄准和躲避。专家算准剑尖的距离,微微躲开子弹,身体并没有受伤,只有衣服被破风声划过。 正当他子弹打完,拔出敌人腰间别着的手枪作补充射击时,一枚来自身后的子弹替他命中了最后了一个敌人。 “hit.”眼前的学生们原地站起来确认。 江离回头望去,迎着目光而来的是雪之下洋溢着自信的眼神。 “我可不需要你的保护。”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枪。 “那我得重新考虑下。you are goddamn genius , gump , that’s the most understanding answer i have ever heard.”江离学着电影里的语气惟妙惟肖的说话。 “接下来该怎么办?” “反正都打乱了,干脆乱打好了,本来就是娱乐放松用的。你说是吧?同学?”江离从“已死”敌人的身上抽出武器弹药。 “前辈,不要太过分好不好。”低年级的学生举起上手抱怨道。 一边跟女人谈笑风生一边享受着虐杀的乐趣。这样的青春他们也想要有。 “你是指拿你当掩体吗?抱歉害你挨了这么多子弹?对了你们把手中的家伙和备用弹匣都放下。” 作为白金档玩家,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搜刮的地方。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同。 雪之下只感到那些站着脱装备的低年级男生有些多余。 经过一阵捣鼓,江离的火力不足恐惧症总算是治好了。 “你好了没有?”雪之下催促着,一拉出掩体射击拖延对方的进攻。 然而对方已经把机枪架好了,强大的火力压制下,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好了,好了,这不是信任你嘛。” 江离把最后两把装满子弹mp5插进腰间,用一个袋子把剩下零零散散的未来得压弹的子弹装起来。 “你打扮成这样是打算参演生化危机吗?”雪之下一边吐槽一边拉开插销,将手雷抛出,无数bb弹随着手雷落地顷刻爆裂开来。 第93章 前兆 “万事准备充分才好嘛…….” 江离把填满子弹的弹匣抛给雪之下,对方在干脆利落的射空弹匣后,保持着弹仓剩余一颗子弹,重新更换弹匣。 格洛克十七的弹容量十七发,重量只有705克,枪身大部分采用轻便的聚合物材料。可谓是最适合雪之下在巷战短距离接敌的武器了。 “你上哪学的?你走的时候才八岁,我爸不应该教过你这些才对。” 这不是游戏,没有显示剩余弹容量的ui界面,能精准的在战斗中预估剩余子弹是老手才能做到的事情。作为一个新手,她连金手指都没犯过。 “来找你的时候上网学的。”雪之下稀松平常的说道,仿佛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该死,我第一次玩枪的时候差点把我自己毙了。” 江离和雪之下不同,第一次在靶场接触枪械用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沙漠之鹰,与其说这是手枪,用手炮来称呼他或许更为合适。 瞄准开第一枪他差点把自己手腕震断。 “所以说有决定了吗?这边快撑不住了。” 雪之下把枪伸出掩体,朝着走廊象征性的开了几枪。 “走了,走了。”江离调整了一下背包,以便随时抬起自己的ar。 “去哪?” “你不需要知道,跟着我就行。” “ok。” 跟雪之下交流非常舒服,双方都知道这时候不是产生分歧吵架的时候,彼此也信任对方能力,出现问题,只要跟着率先提出想法的一方行动就行了。 “收割战略,你明白吗?”江离一边上楼,一边对着雪之下解释道,“就像喝粥一样,沿着边缘一点一点蚕食外围冷却的部分。我们没有指挥中心,因此也就不用担心对方采用闪电战我们的心脏。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 “前提是收割部队拥有远超于敌人的战斗水平。并且失去指挥的填线部队能够自发组织并维持阵线不崩溃。”雪之下替江离补充道,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完全正确。” “那我们现在应该上楼。先去清扫制高点。再去寻找接战战场的侧面。” 此刻,总武高教学楼的双方正在激烈的交战着。红队已经彻底占领了工字型的一横,在中央花园的上一层,四楼,架好了机枪。 而另一横的蓝队正在尝试着配合楼上坚守的残兵,试着夺回地面地表的楼梯通道。一旦失去了教学楼这个中央建筑的控制权,他们所有据点兵力的移动都将面临被逐个包围击溃的危险。 “结束。”江离检查完一侧楼梯长舒一口气,现在就是下去击溃入侵的红方了。 所幸大部分前执行委员的成员都被分到了他们组,失去统御的蓝队这才没有被立刻击溃。 “要联络他们吗?” “不用了,战场的局势我并不比他们明了,挨个收集信息也并不明智。胡乱指挥只会适得其反。好了,大小姐,我们现在要下楼了。” 坚守在这固然可以为蓝队保留一丝反攻的火种,但对于比赛中畏缩的赢,江离更喜欢大大方方的输。 “要我背你吗?”江离见雪之下面色苍白的喘气。 “恕我拒绝,你不觉得自己背上的东西会很硌吗?” “接下来是运动战,还请你准备好。” “如何?” “我希望直接先端掉对方的火力点,制造足够大的骚动,逼他们回防,再配合填线的部队包夹他们。” 江离做了个拳头砸在掌心的手势。 “战术更改了?”雪之下皱着眉头思考战略的危险性。 “对,一旦惊动了对方就来不及了,我们现在是奇兵,即使能够配合收割掉一小波敌人,对方一旦反应过来退守回另一侧教学楼,这将变成残酷的拉锯战。要想赢的话只能这样做。” 虽然说是玩玩,但江离明显是认真起来了。雪之下意识到。输可以,但必须是在战斗中用尽力气后再倒下。 “可以,机枪手的位置由你来做,我来负责扰动从后方扰动敌人。” “不,运动量太大了,你负责用机枪清扫退兵,我会在骚扰成功后与你汇合。” “但你才是队长吧?孤身一人深入战场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的,这是游戏啊,相信我的个人能力。” “这不是你能力有多强的问题,江离,把国王放在最后回避危险方才是常理吧?你是想赢的吧?” 雪之下出乎意料的和江离吵了起来。 “你考虑过你的体力问题吗?枪打的准不代表你在运动战中的生存率高。如果没有足够的骚乱,即使我们拿下了火力点也无济于事。” “稍微相信一点我如何?我知道如何分配自己的体力。”雪之下争辩道。 江离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是最难搞的,思维本质的差异是短时间无法调和的。江离也清楚,若是争辩,他丝毫不介意和雪之下辩上一天,但现在是战场,一丝一毫时间都足以颠倒战局的天平。 用服从命令的口吻是不妥帖的,虽然雪之下约莫会妥协,但毕竟这是游戏,开心最重要。 “第一步先占领火力点有问题吗?”江离确认道,“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先执行,这个问题到后面再想。” “没有。”雪之下确认。 她初步占据了上风。 “走二楼。”江离从包里捡出子弹压进弹匣,一边对雪之下说道。 没有装弹器就只能用手一颗颗压,子弹压多了就很伤手。 潜入路线使是江离制定的,全程江离用的都是沉默的战术手语,然而雪之下这都能看懂,这让江离不得不怀疑了起来。 难道她在家自学过? 停止,肃静,你,看见,两名,步枪手,一名,手枪手,一名,机枪手,一名,副射手了吗? 江离对着雪之下比着手势。 雪之下对他回了个收到。 不是吧,这都看懂了? “你真看懂了?”江离破防忍不住凑近小声问道。 “诶呀,你好烦。”雪之下轻轻把身边江离推开。 完蛋了,江离心想着摇了摇头。 第94章 玫瑰 把我本事全学去了,以后万一比不过她怎么办? 江离此刻的心中充满了危机感,再怎么说,这也是男性运动吧。 不不不,正因为是男性运动,如果输给了雪之下才更丢脸好吧。 掩护。 雪之下冲江离比了个手势。 这娘们怎么比自己还心急? 江离连忙回了个了解。 机枪是驾死在阵地上,因此有威胁的只有副射手的冲锋枪和指挥官自卫的手枪。 接战的依旧是江离,在雪之下完成对副射手和指挥官的斩首后,江离需要在最短的时间游龙般的斩杀分布在三处的步枪手。 江离把ar交给了雪之下,自己则从腰间抽出冲锋枪,检查完子弹后轻拍了下枪机。 二战时所谓的精确步枪大部分都是从量产枪中选出精度最好的步枪列装的。 而他的ar是事先准备好的,精度方面自然不用说。此外还动用了一点小小的特权,装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的配件,三脚架,枪榴弹发射筒,红外镭射,高倍镜,消音器,侧瞄,就连弹匣也是事前用战术胶带两个反捆在一起,方便快速换弹。 五十米的距离,瞄准镜连调校都不需要。 “举得起来吗?”江离笑着调戏道。 出于隐蔽的需要,雪之下必须在江离行动的一瞬间抬起步枪完成对目标的狙杀。而这柄ar在满配后重量达到了惊人的八公斤。 “不劳你担心。” 雪之下抿着嘴唇,把选择器调成单发,试着提起感受了下份量。 江离的ar用的并非是工程塑料,而是实打实的低碳钢,在尽可能要求减轻单兵负重的现代可以说的上是异类。 黑色金属漆杜绝着一切反光,仿佛在诉说真实的它对生命的拒绝。杀戮的意志以不容置疑的气势审判着它枪口下的每一个生命,在一瞬间爆发出生如雷霆的烈光。 雪之下的手指抚摸过空仓挂机键表面凹凸不平的钢铁,冰冷的温度与厚实的重量使她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重要的不是残酷的意志,而是使用他的人。 雪之下不由自主想到。 摸到边缘的江离对着雪之下招了招手。 雪之下反应过来做个手势回应。 三,二,一。 在江离的手指归零的一瞬间,他从拐角冲了出去。 “什么人!” 那站在拐角放哨的步枪手匆忙抬起步枪,下意识的按下枪机,却发现自己保险都还没打开。 他又急急忙忙的关掉保险,刚准备抬起枪,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已经按在他的导轨上。 子弹沿着地面激射而出,顺着后座,一路打到了天花板。呛人的硝烟混杂着木屑极其难闻。 江离并没有看他,而是单手将冲锋枪瞄准了在机枪手边上另一名步枪手。 急促的短点射几乎打出了全自动的效果,毫不留情的锁定了对方每一寸可以移动的空间。 枪身太长了,贸然回枪射击有着被对方打落的风险。 江离并没有观察命中效果,果断的抛弃了手中的mp5,从腰间拔出手枪回身解决身后的敌人。 “hit,hit。”木制弹头在红方成员的防弹衣上爆开,化为无害的木屑。 雪之下的子弹如约而至,在接连命中机枪手和指挥员后,她又把准星瞄准了最后一名敌人。 子弹射偏了。 最后一名敌人反应过来迅速的卧倒,把枪口对准走廊尽头的江离。 在于对方的视线接触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意识到被锁定后,对方并没有撤回廊柱后充当掩体,而是以短跑世界冠军般惊人速度冲他跑来。 从走廊这一头到另一头只有七十米左右的距离,以对方的速度大概至少要七秒的时间。 七十米,七秒,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是世界冠军的速度,但对于子弹来说,还远远不够! 人类科技的进步总是在战争年代的得到飞速发展,他手中这只冷战时期的工业结晶,岂是区区生物进化能够匹敌的,感受钢铁的滋味吧。 他扣动扳机,卡拉什尼科夫的枪口跳跃喷射出火光。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的吗? 眼前的男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脚蹬在边上的瓷砖墙上,如同壁虎般黏在墙上,顺着墙壁向天花板跑去。 子弹贫瘠的从他的下方穿过,而后打在对面的墙上。 “啊啊啊。”仿佛是为了驱散恐惧,他不由自主的大喊起来。沉稳的点射变成了毫无保留的全自动连发。 愚蠢。 江离一边想着,一脚从天花板蹬到地面上,而后躲到教室门口的凹陷拐角。 三十发子弹在短短五秒内倾泻殆尽,击锤反复空发的声音传来。 正当江离从拐角处出来准备给予最后一击时,对方匆忙从腰间举起手枪拉动枪栓后瞄准。 江离扬了扬眉毛。 此刻他与对方只有着不到十米的距离。 十米的距离,对于未经训练的新手来说,光是命中都有着不小的难度,更何况是单发的手枪。 江离迈出了第一步。 子弹打在他右脚后方十米的位置变成跳弹弹开。 对方的手在抖。 江离迈出了第二步,他微微侧身,子弹顺着他的头盔擦肩而过,命中了他身后已经投降的队友。 身后传来一声无语的咕哝声。 江离迈出了第三步,他从背后抽出了霰弹枪,狞笑着用黑漆漆的枪口瞄准对方。 “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吗?” “hit。” 江离的扳机还没扣下,对方果断选择举手投降。 “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江离满意的放下枪口。 “结束了吗?”雪之下端着步枪跑来,沉重的枪体让她不得不几乎垂直于小腿提着跑来。 举手的学生目光复杂的看了雪之下一眼,要是他也有一个漂亮女孩跟着,莫说是划着墙跑了,自己当蜘蛛侠都没问题。 “嗯。”,“你们把装备放下,可以走了。”他又对着红方队员说道。 雪之下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红方队员褪下武器,放在地上,高举着手下楼,像只被拔了毛的火鸡, 江离叹了一口气。 从地上捡起ak扔给雪之下。 “拿着。” ar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咣当声,她转而慌忙抱住了ak。 “自己小心点。” “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用ar?” “这个…….”江离像被戳破了心思般犹豫,“太重了不是?” 即使是傻子都明白,大大咧咧俄国人发明的卡拉什尼科夫和装备配件精致的ar哪个更贵,更何况是雪之下。 雪之下拔开弹匣检查了一下子弹,重新换上新的弹匣,用左手拉了一下枪栓。 清脆而欢快的声音响起。 目睹了一切的江离深吸了一口气。 会反手拉栓的女人,根本,没法拒绝,还是美少女。 太帅了。 雪之下又拉了一下枪栓,检查抛壳窗的功能。 黄澄澄的黄铜弹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雪之下蹲下,素手把它拈起,压回弹匣后又重新压了枚子弹。 江离在一瞬间有跪倒在雪之下脚下轻吻对方芬芳脚背的冲动。 太完美了,所谓的有备无患就是这样,三十一颗,而不是三十颗,天衣无缝。 “呶,给你。”江离强压下情绪,从大腿侧面拔出一把手枪扔给她。 崭新的春田玫瑰金签名版m1911,连带着压满子弹的几个工程塑料加长弹匣。 不同于格洛克的9*19毫米鲁格弹,m1911用的是点45口径acp弹。 雪之下检视着武器,除了漆黑的战术红外镭射,枪身用的是金黄色的玫瑰金,侧面雕满了漂亮的蔷薇。套筒上方写的是勃朗宁的签名。 日记(其一)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站了很久了,在这哪也不是的半山腰上。 突然从侧道的竹林里窜出了一只雪啾。 正当我想着要不要指给雪之下看的时候,她的手和我的手碰在了一起。 雪之下的手我碰过很多了次了,例如在下车的时候,我就是牵着她的手扶她下来的。 但从未像现在那样令人心惊胆战。 是的。 我喜欢着雪之下。 我再一次意识到了这点。在心中怒吼着,与之回报到现实的却是一声不吭的沉默。 我感到沉重的泪水在喉结处凝结,那一点会发出很难听的声音。 原来喜欢一个人心口真的会像小鹿乱撞一样啊。这根本不是比喻,而是精确的阐述,简洁的像物理公式一样。 我只感到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江离啊,江离,你是多么懦弱的男人啊,我对这自己狂吼。这种事必须是男孩子主动吧。 可是万一她不喜欢我呢? 不,这不可能。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呢?你确定这世界上有万分之一万的事情吗? 只要出现一点差错你就玩完啦,江离。 可是我不敢看她。 我生怕在她哪上看到一丁点的冷漠。 我的手悄无声息的向雪之下挪去,她的手在哪?为什么还碰不到啊?我欲哭无泪的想着,眼里却尽数被拒绝后欲盖弥彰的台词。 就在一瞬间,冷凉的触感席卷了我的全身。那洁白柔软的手指,迫使我像触电般的缩回。 她也缩回去了,颤栗着,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 这是在拒绝吗? 我鼓起勇气和她对视,却见到了同样是卑微到尘埃里的目光。 她是爱着我的。 我爱着雪之下,她也爱着我。 天哪,没有比什么更幸福的事情了。 我一遍又一遍确认着事实。 我和她的手再度接触在了一起。 上帝啊,如果存在神的话,就请把我杀死在这一刻吧。 可如果我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雪之下了。 细细软软的手指,比我小一号的手指,洁白的像陶瓷一样。 她的手好小,我轻轻捏住了她的食指。 我会弄疼她吗? 她一定很容易受伤吧? 我好害怕,我不想她受伤,她会痛的,我喜欢她。 我焦急的想着,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 “男人的话,就勇敢啊。” 她似乎是鼓起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的,声音柔软的像刚刚断奶的小猫一样。 雪之下低着头,微微红着的脸蛋,一对百灵鸟翅膀似的睫毛轻轻的扫动着。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多么残忍的女人啊。 她怎么能这般随意伤害爱着自己的男人呢。 真冷酷。 可是我还是爱她,就算杀了我,我也爱着她。 爱情可真让人讨厌。 我是个胆小鬼,胆小鬼是不配得到爱的。我哭着看向雪之下。 “笨蛋。”她也哭着看向我。 我抱住了她,可她却拼命挣扎着。 “不要,不要看我,我现在一定很难看。”她哭的更厉害了。 我感受自己的泪水沾在了她的眼角,顺着重力一直流到了脸颊上,这到底是谁的泪水呢?我想我分不清楚了,只感到温温热热黏在了一起。 “不要离开我。”我不顾一切的抽泣着说道。 雪之下依旧挣扎着,两手反复捶打在我的心口,像是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雪乃,雪乃,雪乃……..”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每叫一遍,我的声音便嗫嚅一分,她的气力也就衰弱一分。 到最后,我的声音变成了无意义的哽咽,她则是耗尽力气的人偶般靠在我的胸口。 泪水濡湿了我的衣服。 第95章 教堂 女孩子都喜欢闪闪发光漂亮的东西,枪械也一样,雪之下也一样。 “打完这仗就回老家结婚。”江离故意岔开话题,不去看她。 “胡说。”雪之下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你小时候每次害羞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真过分呐,雪之下,这样就没得玩了。” 一旦被人揭穿了老底,他就没法说谎了。 “总而言之,只要制造足够大的骚乱就行了吧?”雪之下没有选择继续追问,而是总结道。 “对,目的是让他们意识到后方有着不得不去清除的威胁,击杀只是引起对方重视的手段,不是必要条件。具体细节就没必要讨论了,一切都看你临场发挥。实在不行就保存体力撤退。“ “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雪之下笑道。 ”因为你这人很麻烦。”江离叹了口气。 “请你稍微有点自知之明,麻烦的人是你。想一出是一出,明明能点杀掉远处的敌人,偏要捉弄般的近身逼迫人家投降。如果不是你非要举办什么防暴演练,我现在也不会端着枪跑来跑去。“雪之下无奈的扶额。 江离反重力般的跑动在雪之下的瞄准镜被看的一清二楚。 “我怎么感觉你乐在其中? “这种话请等打赢了再说,因为我现在很生气。” ”很生气,“雪之下又试探性的说了一遍。 江离举起双手做了个极其标准的投降姿势。 难道他学习cqc的第一课就是学习各大洲标准投降姿势吗?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死不如赖活,等到对面放松警惕再阴对面一下。 插眼,锁喉,撩阴腿。 江离冲雪之下无奈的笑了一下。 现在可能性不是百分之九十九了,而是百分之一百。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活着。”雪之下不再关注江离的蠢样。 “你才是,被打哭了就打我电话。我会安慰你的。” 雪之下只隐隐觉得江离好可恨,话说回来为什么她要自发的替江离打头阵呢?不是自作自受吗? 雪之下蒙着头,把头盔面罩拉下,咚咚咚的跑远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陷入百无聊赖的江离。 按理说这里应该挺热闹的才对,既然是交通咽喉,可为什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人都去哪了? 他空虚的坐到马扎上,拉开背包拉链,颇为无趣的一颗颗压着子弹。 装弹一小时,打光五分钟。 如果真的体会过战场,就会明白,这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缺水,缺粮,缺少睡眠,最重要的是无时无刻不在死亡的恐惧中。 要是江离发发疯,说服校董会把时间拉长到三天,估计学生们都会发疯吧。 他没来由的想着,一边默默的看着空中花园里盛开的风铃草。 与昨天不同,今天是阴天。 风铃草中间白色的花蕊如同乳汁一样溢出,随风摆动的紫色花朵像是一双双玷污的人手。 江离明白今天又是低气压。 低气压会影响人体血清素的合成,从而使自己的情绪处于不安暴躁易怒的状态。 他叹了口气,思索了大概五分钟左右,还是决定打电话给蓝队的学生。 “哟,佐藤君,还活着吗?”江离快活的说道,就像是凡尔赛战场上新来的士兵兴奋的躲在防空壕里听着炮弹在他头顶爆炸。 “副会长,你到底去哪了,会长说是去找你,结果自己也不见了。”佐藤激动的埋怨道。 “诶呀,你那边好吵啊,现在是什么情况。”江离右手堵住右耳朵,左手把手机拿远。 “全打了起来了,全乱套了。” “那你这打的是热火朝天啊。”江离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 他已经能想象到佐藤怕中地上对着自己狂吼,边上就是固守着教室走廊的机枪阵地。 “别开玩笑了,副会长。你现在在哪,我看看能不能突围来接你。” “我这边安全,这你倒不用担心,我正在人家家门口喝茶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该死,他们all-in了,他们all-in.了。”佐藤对着自己边上的齐射的队友狂吼道,向他们阐述着事实。 江离也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放弃旧校舍,食堂,体院馆,把所有兵力集中于一点不计伤亡的猛攻。即使他们侥幸能占领放弃的三处,也面临着被兵力过于分散的风险。 中央工字型的教学楼主体俨然变成了察里津血肉磨坊的教堂。 “现在在哪?” “我们的防线被冲破了,现在我正和十来个人坚守着一侧通往五楼的楼梯。” “我是问你雪之下在哪?”江离问道。 “不知道,我没看见!“电话那头以同样的声音吼了回去。 ”现在教学楼里你们还剩多少人?“ 如果对方是all in的话,最保险的战术就是指挥官和大部队混在一起行动。 当然孤子也不失为一招险棋,但现在占据优势的是他们,没必要画蛇添足地去布局一些可能会带来翻盘的险招。人一旦有了优势,往往就变得不愿意冒险了。这是人思维上的惰性。 ”不知道,全都打散了,应该还有四五十人吧,其他人都退守实验楼和行政楼了。攻不进来。” “没事,只要史坦纳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副会长,求你别发疯了。”佐藤绝望的说道。 “等着,成龙,老爹这就来救你。” 事到如今,就只能挨个点卯了。 江离挂断了电话,瞥了一眼架在窗边的m2勃朗宁重机枪,虽然是供人们娱乐用的玩具,但做的极为逼真。 12.7x99mm的弹药,有效射程1800米,和刚才的ar比起来,这是每分钟能射600发的连发狙。 算上子弹,足足六十公斤的重量被江离缓缓抱起。 战斗爽,战斗爽,战斗爽。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战斗爽。 他咧了咧嘴,抱起机枪,摇摇晃晃的向对面的教学楼跑去。 第96章 蝴蝶 雪之下现在很无语。 并不是说原定的计划被破了。 好吧,确实是被打破了。 在绕到另一侧下楼的时候,迎面就遇到了对面正在推进的机枪小组。 她可不是江离,反应快到子弹都能躲。 在象征性的阻滞了几下后,便计划往原路撤退。 然而退路断了。 三楼此刻已经被对方作为交通枢纽提前派重兵控制。 在发现她后,直接将她压制在了楼梯间。 她听到四,五楼楼激烈的战斗声,这也意味着,这幢大楼此刻几乎所有楼层都在发生着战斗。 教学楼的出入口实际上有六个。工字的四个角,以及中央的一画的两个口子。 而她现在躲在角落二至三层的楼梯里负隅顽抗。 雪之下叹了口气。 她已经丢失了楼梯口的控制权,用不了多久,对方在意识到这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后,一切就结束了。 但是为什么要叹气呢?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在江离的耳濡目染下,渐渐染上了伤春悲秋的坏毛病。 要赢吗? 但好像被击中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自己本来就是被拉来凑数的。 何况,这似乎改变不了自己举办了最成功的一届文化祭的事实。 可实际举办的人是江离吧。 不,这家伙基本什么都没做吧。 平时光看着窗外发呆了。 自己才是最劳心劳神的那个。 没错,她才是执行委员长。 雪之下退下弹匣,检查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弹仓。猛然将它掷出,枪械在楼梯间落地的声音吓了楼下的红方学生一跳。 她取出江离给她的m1911 ,轻轻拉了一下滑套,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润滑油发出好听的咯叽声。 刚才没来的及细看,现在雪之下只觉得,这支雕花的金色手枪漂亮的无以复加,被擦的光滑的金属表面,反射出她动人心魄的蓝色瞳孔。 她深吸一口气,探出头去。 暴雨般的子弹叮叮当当的打在楼梯间铁质的护栏上,变成呛人的粉末。 雪之下戴着防弹面罩,只看到黄色的扬尘朝她面部席卷而来,遮蔽了视野,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位置,只能凭借手感大致瞄了几枪。 结束好了,反正江离也不会怪她。她背靠着墙壁想道。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想起他呢? 这家伙现在估计正坐在机枪那边悠哉悠哉的发呆吧。 雪之下咬了咬牙。 绝对要冲出去,用枪柄狠狠的敲他的脑袋。 她取出手雷,拉开插销静等引信燃烧,在即将爆炸时又把插销插了回去。 手雷的引线燃烧时间是五秒,她需要让它保持在一触即发的状态。 在近距离使用手雷是大忌,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雪之下打开手机相机,将它探出掩体。 她只有还剩三颗手雷,也就是说只有三秒的真空地带,穿过二楼与一楼的队友汇合。 雪之下猫着腰凑近栏杆,缓缓拔出第一个插销。 一. 雪之下抛出了第一颗手雷。 附着在手雷上的bb弹在密闭的空间内四散,枪声停止了。 二. 雪之下冲出掩体,以手枪保持压制射击,同时扔出了第二颗手雷。 三. 距离太近了。 这个距离她无法确保手雷溅射出来的bb弹会不会打到自己。 一口气打空手枪里的子弹,滑套叮的一声空仓挂机。 雪之下扔出了第三颗手雷。 对面窜出来了。 子弹耗尽的空发声让他们意识到,雪之下已经陷入了穷途末路。 手雷是哑弹!不光如此,他们是抱着以多换少的心态越出掩体的。 只要彻底攻占了教学楼,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她。 就像是被雨水打落在路边蓝色的蝴蝶。 “生化危机,复仇女神二号,已就绪。” 沉重的脚步声从下方的楼梯传来,弹链冷漠的金属摩擦声宛如古代的裙甲般沙沙作响。 子弹从她身边爆射而出,以毁天灭地的气势不顾一切的攒射出去。 即便是那叮叮当当弹壳在楼梯间滚落的声音,也能想象弹药读数以跳楼般的速度下降。 倾泻在墙上的弹药渐渐移动着,宛如死神之钟悄然向着红队逼近。 “你怎么来了?” “什么?我听不见。” 背后背着供弹箱的江离一边抱着机枪缓步前进,一边打开面罩回答雪之下。 “我说。你怎么来了?” “太吵了。”他指了指自己耳边的隔音耳机。 雪之下跑到江离边上,正准备摘下他的耳机,发现头盔里的他像块焖熟的红烧肉般兴奋地喘着气。 不用说,这些东西加起来总重估计要逼近100公斤了。 江离是从楼下来的。 这也意味着,他一个人背着一百公斤的东西从一楼开始清扫,一路扫过来找她。 “我不知道你在哪?就只好从一楼开始了。”他猜测雪之下的口型回答道。 “手机,手机。”雪之下拎着江离的耳朵喊道。 “我发你消息了,你不回啊。” 雪之下打开手机这才发现,自己上次跟江离吵完,还没把他从消息屏蔽里放出来。 “笨蛋,你不会打电话吗?” “我忘了。”江离傻乎乎的笑笑。 他很快就推进到了拐角,枪线越过了掩体,密密麻麻的子弹打在红方队员的防弹衣上,宛如爆豆般的在他们身上炸开。江离低头一看弹药读数,索性又多扫了五秒钟,直到彻底清空了供弹箱里的弹药才堪堪作罢。 ”hit,hit,hit,hit.hit.hit.hit.“ 至此,携带的3000枚弹药彻底归零。 “要死,要死,要死。”江离收了收肩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缓慢放下供弹箱。 他是一路扫过来的,背着百八十公斤的东西上蹿下跳,即便是他也熬不住。 “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情况有变啊,雪之下小姐。现在已经是决战了,通知所有固守的学生组织弹性防御,让其他场馆的学生不计一切猛攻教学楼中央。” 组织钳形攻势的是他们,而不是红队。 ”这是打算直捣黄龙吗?”江离是从一楼来的,那么红方指挥目前最有可能的位置是中央的音乐教室。 “也许吧。”江离耸了耸肩,带着雪之下重新下楼。 为了尽可能的提高推进速度,他现在的武器也就剩下一把自卫用的小手枪。 第97章 风车 所谓的弹性防御,是利用战场纵深的情况下,凭借着短时间无法摧毁的暗堡保存兵力。待敌人的攻势如海潮般消弭在漫长的阵线上时,再配合反击的部队形成夹击的效果。 此类战术的实施极大依赖于基层军官的军事素质,确保在撤退过程中部队组织度的完整。 可他们还是群学生,更何况开局陷入的巨大劣势让红蓝极大拉开了红蓝的兵力。 江离是要让所有人去“送死”,以残酷的反攻嘶嘶咬住对方战线上一切可以回援的兵力,为自己斩首敌方指挥官赢得时间。 雪之下面色复杂的看了江离一眼。 不,这只是游戏吧。即使被击中也不过是下场坐在荧幕前看电视台的直播。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项羽被困垓下,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我们注定了凶多吉少。二十年前,我从徐州踏上征途,开始了第二次北伐,中华秋海棠叶遂归于一统。本党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二十年之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我们的葬身之地了么?” “你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呢?”雪之下粗暴地打断江离沉浸的自言自语,气不打一处来。 “stank tones fun of foolish talk”。江离被吓了一跳,猛地回答道。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不用说,这又是援引自电影的台词。 “既然目标是音乐教室的话,那只能从一楼另一侧打过去了。”刚才二楼一连串放鞭炮般的动静,很难不引来敌人的搜查。 雪之下瞄了江离的嘴唇一眼,确保他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一楼的蓝队正在有组织的发动不计伤亡的反冲锋。 架在一楼走廊外围的机枪冷漠的有节奏点杀着一切试图越过教学楼前方平地的学生。 当初为了方便处理文化祭的突发事件,江离雪之下特意拉了一个群,现在雪之下只需要排除少数几个分到对面的学生,重新拉一个就行了。因此收到信息的蓝方才能迅速从雪之下的命令里反应过来,快速组织起成建制的进攻。 “子弹剩下多少?” 雪之下抛过来两个弹匣。 江离的手枪也是m1911. 就以准备生死一搏的精兵来说,他们的装备似乎太过寒酸了。 不过他的话,空手都没问题吧?毕竟连子弹都能躲。 那为什么江离要放弃轻武器,携带重型机枪火力压制呢? “我跑第一个,你负责清除我没命中的敌人。” “你100米的速度是多少?” “14秒。” “够了。” 江离重新盖上面罩,咚咚咚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盔。 “有事打电话。”他开玩笑道,被隔绝在头盔里的声音显得格外的低沉。 她这才想起刚才的打算,正打算动手时,江离已经跑远了。 “我说了,跟在我身后。”雪之下追了出去。 一楼的战场有些寂静。 在经历一波拉锯战后,双方已经不剩下多少兵力了。 学生们不懂保存战力,因此双方淘汰率格外的高。 但从迎敌状况来看,蓝队失败了。 只剩下远处稀稀拉拉的枪声,反射出剩余成员不屈的意志。 雪之下花了15秒穿过一楼,来到中央楼梯。 中间江离快速清除了大部分游走的敌人。 每当雪之下瞄准新的敌人时,从身后射出的子弹都会替她准确的命中对手。 “喂,看中间。” 江离替她特地留了几个。 雪之下连忙瞄准尚处于震惊状态的红队队员,啪啪射出两枪。 “别分心。”江离敲了敲雪之下的头盔。 她摸出手机再次查看群聊,发现成员名单灰了一片。 已经淘汰的学生是不准发消息给场内的学生的。他们必定是在场外被勒令关闭了手机。 “只剩下我们了。” 江离一时没反应过来雪之下话语的意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只剩下我们了”。 “那样的话,我们才更要赢吧。”江离说着又想着去敲雪之下的头。 雪之下拨开江离的动作,终于如愿以偿的用枪柄敲在了江离头上。 “赢了是有什么奖品吗?“ “没有哟,只是游戏罢了。” “那你为什么想赢?” “不不不,想赢的不是你吗?”江离惊讶的问道。 雪之下恍然发现自己误解了,当初从他脸上看到的认真并不是取胜的意志,而是完全沉浸在了游戏中。 换句话说,他是从头到尾玩得最嗨的那个。 “走吧,去验证验证你的结论对不对。” 江离缓缓推开了音乐教室的大门。 里面没有守卫。 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吊顶的白炽灯静默的燃烧着。 惨白的灯光打在孤身一人坐在第一排的男子身上。 男子漆黑的制服非常突兀,在这宁静,肃杀的氛围中宛如一根黑色的肉刺,因吸饱了血液而显得微微发黑。 浪费电。 “红队的指挥是谁来着?”江离走下台阶,他的注意力不在唯一的敌人身上,而是瞄向了黑板上总武高的校歌。 “叶山。” 雪之下回答道,但这佝偻瘦削的背影怎么看也不像是叶山。 男子站了起来。 椅子因为弹簧而缩回,老旧松动的螺栓,使其狠狠的砸在了上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雪之下一边随江离下行,一边用枪牢牢的指向对方,目睹他打开衣服,慢慢转身。 “卧槽。”江离震惊的叫了一声,声音中夹杂着兴奋。“这下真的是自爆了。哥们玩这么大。” 只见比企谷的衣服里挂满了手雷,所有的插销用线绑着连在一起,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让从中爆裂而出的bb弹在一瞬间席卷整个教室。 教室门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迎面而来的是密密麻麻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蓝队学生,他们有序的沿着墙边散开,举枪包围了江离他们。 至此,散布在校园各个角落的蓝队成员因为这次进攻取得了几近全灭的结果。 “你输了。”比企谷看着江离说道。 不用想,这样诱敌深入的计策根本就不是叶山能制定的。 大概是从他营救完雪之下的时候开始吧。毕竟这么大的动静和离奇的杀伤率不惹人注意还挺困难的。 \"我投降。\"江离果断扔下武器,举起双手。 雪之下悄悄拉了一下江离的衣服。 “就算是我一次性躲开这么多人的齐射也挺困难的吧。”江离平静的叙述道,声音响彻了整个教室,根本不像是比赛输了的沮丧模样。 虽然躲不开,但是跃进边上的座椅下,反杀所有人。江离估摸着大概还有五成胜算。 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主要是我边上还有雪之下你啊,被子弹打中很疼的。“他低下身凑近雪之下的耳边说道。 第一章,完。 第二卷 98章 序 我叫江离,十八岁,总武高二年级j班的学生,现在正处于绝赞的打工中。 早上六点起床,跑步机上五公里。两百个俯卧撑,再练一会儿剑术。 七点,五分钟时间冲澡,然后吃白水泡麦片和维生素补剂。 我爷爷一直说我有留学生的天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 如果让我吃东南亚炒叶子的话,绝对会吐出来。 乘电车花半小时到学校。 演练期间,打碎的十五块窗玻璃,十盏照明灯,以及被我踩黑的天花板,这些都要我亲自处理。 爷爷在演习完不顾校长阻拦,大发雷霆,痛骂了我一顿,责令我一个人把学校收拾干净,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事。 高调容易招来恶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爷爷教过我的安身立命之法,对此我深以为然。 人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我活着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我身边的人。 自从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就把目光放到了身边的人身上。 每个人生命的意义都是不同的,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更好的帮助别人找到自己的意义。 又或许我期望着在帮助别人的找寻意义的过程中逐渐明白属于自己的意义呢? 我大概是期待着的吧。 不知道。 今天是周六 所以除了操场上训练体育的学生,再也没其他人了。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 人类就是这么奇妙的生物。 一千多的学生聚在一起,又因为周末再度散开。 就像是攥在一起的沙子一样。 人去楼空。 我试图把往日的记忆投影到现实走廊中,复刻昔日历历在目嘈杂的校园。 这无疑是一场徒劳的败局。 因为万物并不会按照我的意志流转。 我明白我只是稍微有点不安。 就像是一个人轻轻用纤细的手指触碰到全一一般,贪婪的野心在看到宏伟的一瞬瞬间萎靡坍缩了下去。 从校工处拿来楼梯和备用玻璃灯泡,我开始了一上午的工作。 十二点的时候,我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因为有人的等我,如果我迟到的话,对方绝对会露出很可怕的表情。 “给你。” 少女递来了便利店买的饮料,饭团和唐扬鸡快。 少女很漂亮,无论是从庄严的美学角度还是自己的体感上来讲。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电线杆路灯照耀下映出的雪花,你不知道它会不会落在你身上。若是落了,那不免要担心体温会不会将她融化,若是不落,心里又有难免生起几分惆怅。只想安安静静的伫立在边上。期望能永远冻结在相见的那一刻。 要是再丰满一点就好了,雪之下似乎有点太瘦了。 说的这,是不是有人以为雪之下和我的关系很亲密。 绝对不是这样。 只是家里很熟,连带着我们也很熟罢了。不过理论上在婚约废掉之前,就世俗意义而言,她确实曾经一度和我很亲密。 “你吃饭就吃饭,再一直盯着我看,我就要报警了。”少女没好气的说道。 看吧,我就知道。 下午要去有比滨家。 于是在搭电车去有比滨家之前,我和雪之下先去买了伴手礼。 有比滨家坐落在比较偏僻的宫崎区。 当时正值霓虹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 为了应对快速的城市扩展,而建造了许多通体灰白的公寓楼,有比滨家也是其中之一。 材料的节省和设计的千篇一律,导致一到阴天,这里便披上了蓝灰色的阴郁色调,加上住宅与住宅之间拥挤的距离,黑色纷乱的电线,无理而粗暴的横亘在天空上,宛如酗酒的男子以啤酒易拉罐拉环的洞眼窥视月光,很难让人忍不住下一刻就吞枪自杀。 这里能诞生出有比滨这样温暖的女孩子反而让我感到诧异。 这温暖或许是有毒的温暖,就像是沉积在保温瓶底部的热水,斑落下的镀层漂浮在下,隐藏着水银的毒性。 “有比滨同学是单亲家庭,你注意一下。” 在上楼的时候,雪之下对我警告道。 雪之下很在意有比滨同学。 “但是如果因为这件事就区别对待,别人反而会敏感的察觉而自卑吧?” 雪之下陷入了沉思。 楼梯打扫的很干净,极大可能是由于霓虹不给人添麻烦的心理。 然而即便是日复一日的试图保持刚交房时的原样,因潮湿而鼓包的墙皮,头顶水管的赭黄色流淌的锈迹,以及恍若被铅笔厚涂了的地面,无不预示着楼房的衰老之象。 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艺妓脸上涂着浓厚的白色脂粉,一颦一笑间流露出可憎的蛛网般的裂纹。 苍白忧郁的墙体,我看不到一丝一毫对生活的热爱,只有压抑。 “啊啦,你们来了呀,明明是答谢你们,还要带礼物过来,真让人不好意思啊。“ 有比滨妈妈接过雪之下和我的礼物。 “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请多包涵。” 她说着和其他大人一模一样的客套话。 如果我未来生活在霓虹的话,会说一样的话吗?我想是会的,所以,我并不讨厌她。 用讨厌形容有比滨妈妈也太过分了。 她是位美丽而丰满的女子。 不同于阳乃,有比滨母亲身为人母,已经经历了女性完整的成长,如同果园下熟透了的果实,娇艳欲滴的紫红色表皮下是柔嫩多汁的肉体,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酒味。 然而熟透的极限就意味着衰败。 我隐隐感觉到眼前女性迷人的气味正从醇和的芳香向着黑色的腐烂不可抑制的坠落而去。 “哪里,是我们打扰了才对。”雪之下低头恭敬的说了一句。 “小雪,江离同学,你们来了啊。”有比滨踩着白色的棉袜向我们小跑过来来。 今天的有比滨一如既往的活泼,纤细而晶莹的小腿宛若林间的小鹿般,透露出年轻女孩独有的天真和活力。 比企谷已经到了。 他叫比企谷八幡,是侍奉部唯二的男性,这么说或许不严谨,因为整个侍奉部只有在场的四人。 基于某些原因,我和他正处于很尴尬的境地。 第99章 序二 “比企谷同学,下午好。”我一边的雪之下说道。 “下午好。” 宛如秋天被海浪冲上岸的死鱼,泛白的眼球神经质似地抽动着。 这是间六坪左右的客厅,上了年份的橡木色地板上用宜家的煤灰色地毯盖住。与阳台相接触的地板,被洗衣粉酸性腐蚀后,擦拭不去的干涸的白渍。 屋内说不上凌乱,甚至从沙发久久没有复原的坑陷可以看出,在我和雪之下来之前是特意整理过的。 屋内整齐而拥挤的摆设逼仄着空间,宛如筑巢的鸟儿不断从外出衔来五彩斑斓无用的电线。 妖冶的颜色, 我几乎可以想象出母女二人出浴后衣衫不整在客厅随意走动里的模样。 屋外高楼零星的几盏鹅黄色灯火如同眼球般,穿过阳台玻璃门,贴在女人月光般皎洁的手臂上。 “江离同学,你在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 有比滨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我猥亵的遐思,我急忙转过头,不经意的目光中,我看到了她试探的眼神,以及比企谷宛如探出洞口的老鼠小心翼翼的眼神。 躲避的眼神招来了无端的憎恨。 我明白,这是一瞬间心思被人所洞穿的震颤。 但又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对了,江离同学,你脸怎么了?”有比滨指着我脸颊上微微红肿的淤青说道。 “他在阳台上和叶山打了一架。”雪之下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没事吧?” “有比滨同学,你似乎太小瞧他了。” 正如雪之下猜测的那样,只要我愿意,十个叶山也近不了我的身。 不如说是我诱导叶山打我的, 我期待着他能够不计后果鲁莽的攻击我。 感性与我无缘,这是极度危险的事物,于是我似乎在某一天认定了用理性去思考一切的这是事实,并渐渐接受了它。 如同美丽的性高潮一般,我希望在他拳头命中我的一瞬间,眼中水晶般的热烈能够被我所捕捉,从而蒸馏出最为浓密的要素。 他是石榴国的牲醴。 我在制造神。 再度回看了比企谷一眼,依旧是那副畏畏缩缩,佝偻着身体探出脑袋的样子。 脑袋因此显得异常巨大,而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一副洞穿了事物真相却只会反刍到嘴里慢慢咀嚼的令人生厌的样子。 扮成这份蠢相是给谁看的? “那个,那天的事情.......”有比滨似乎想起了正事。 “比企谷君,我要向你道歉,当时我讲话太过分了。”我打断了她的发言。 “欸?”有比滨茫然的发出了可爱的声音。 狡猾的发言。 “哪里,我当时其实也太冲动了......”比企谷斟酌着使用了冲动这个词。 谁也不知道具体说的是哪件事,又或许是两件事都有呢?我和比企谷的发言就像是在雾里打转。 但我清楚我的谦卑是故意装出来的, 就结果而言,我希望看到一个四平八稳,风平浪静的侍奉部。 对于比企谷的纠结,我并无任何纠正或者拯救的想法,男人若是连接触世界的勇气都没有,那干脆溺死在虚假的和平中好了。 那么故作姿态的谦卑就是最好的展示服从的方法,大大方方的裸露出两肋,亮晶晶的脏器安静的躺在里面。 “你们在聊什么呢?” 有比滨妈妈端着伊藤园的橙汁走了过来。 “伯母,我帮你去洗水果吧。”我注视着自己惟妙惟肖的说着漂亮话。 “诶呀,让客人来帮忙什么的,多不好意思啊。” 话虽如此,但她没有拒绝。 我清楚的感知到比企谷的目光停留在我的侧脸上。 如果说比企谷所追求的是真物的话,那他大抵是厌恶我现在所扮演的虚伪角色。 这大概能让他满足于自我的纯粹当中,比企谷需要一个能够蔑视我的地方。 当然,这种颇为有趣的角色扮演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有比滨妈妈,我急切的想要知道那女人丰腴肉体中潜藏的感情,宛如古代皇帝收藏女人般,我心满意足的收集着不同人人生催化出来的情绪。这是场对所有人都无害,还能满足我好奇心的实验。 二十面相。以众人的表情勾勒出自己的剪影。以伪物创造真物的,亵神的实验。 我大抵是讨厌比企谷的。我一边洗着荔枝一边想道。 这世上对我奴颜卑膝的人很多,而我却令人瞠目结舌的向他道歉。 他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到如果不是因为他凑巧加入了侍奉部,我的目光甚至不会在这家伙上停留片刻。 是因为雪之下吗? 他暗恋雪之下这件事是除了雪之下本人以外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想不是的,我并未感受到丝毫的妒意。 人们所厌恶的往往是最害怕自己会成为的。 比企谷就像一面镜子,时刻映照出我所害怕的模样。 人是看不清自己的面貌的,唯独比企谷能让我清楚的意识到真正的自己。 软弱的男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与其说我厌恶着比企谷,倒不如说我害怕着比企谷,我对于我现在获得的幸福抱着窃贼般的恐惧。 幸福是被我关在笼子里的东西,只要我足够强大,就没有人能够抢走,我像个荷枪实弹的猎人,守卫着身后洞穴里的宝藏。 这绝不是对力量痴迷的追求,因为我意识到,幸福太柔软了。 轻而易举的享受着幸福的温柔,无能者,期待着幸福有朝一日在茫茫人海中遴选出自己,软弱的简直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儿。 我憎恨这种软弱,男人该有毁天灭地的魄力才对。 宛如黑暗中掠过清水的刀光。 “江离君,能把择好的荔枝放进篮子里吗?” 有比滨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把篮筐递了过来。 第100章 序三 我和她的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在了一起。 折射出女人年龄的手背已有初老的松弛之感,而晶莹玉润的手指宛如饱胀了的水蛭般,带着滑腻的柔软。 并没有像触电般弹开,关节以蠕动的姿态相交后,流下被自来水冲洗后淫荡的涎液。 这是我臆想后得结果,因为我隐隐感到女人苍白丰硕的肉体正不可思议的膨胀着,先天成熟的优势使她得以在某一点俯视我,就像小孩观赏被水淹死的蚂蚁。 “江离君”。 有比滨妈妈极力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然而我知道,对于人性嘲笑的黑莲花正在她心中悄然盛开。 我开始感到恐惧了。 她拈起一枚荔枝。一双大的吓人的浅绯色眼睛凝视着果壳上龟裂的纹路。 ”结衣这孩子很喜欢你送的衣服,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对着镜子左右比画着。“ 我缺乏与之交锋的勇气,有比滨妈妈的声音如同山林里遥远的笛声般,从我的脑间穿过。 ”有一段时间,我听结衣她回家经常说起你,家里有钱又不摆架子,平时的时候很好说话,但认真起来的时候又帅又很吓人。” 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好。 ”江离君,你认为我和结衣怎么样?我这具身体还算年轻,你们富人也总会去寻求某些刺激,以期望摆脱无聊的人生,从物欲的乏味中解放出来。我和结衣的身份再适合不过了。”她面朝向我眨了眨眼,露出将人驱往绝路的胸脯,吐着湿气的嘴唇即使不用触碰,也能想象出如同咬破葡萄表皮一瞬间,甘美柔软的味道。 “夫人,请自重。”我下意识地说道,退后一步,却又深深的懊悔起来。 锋锐的言辞会像斧子般凿向对方,显然我没有做好扮演情感上的拒绝者的准备。 我深知自己有种毁灭的趋向,期许在毁灭的一瞬间让自己短暂飞跃成神,达到某种极致。 这种趋向和我的纨绔同侪们沉迷于女色,药品,飙车是一样的,寻找某一瞬空灵的快感。换句话说,就是有比滨妈妈所说的富人的秉性。 空灵意味着不可知,无意识。一旦深出了杂念,灵魂就讲被玷污。 这是模仿死亡的美学,不可复制。 即使是下意识地拒绝,有比滨母亲的发言仍如同她幽香的手指轻轻撩拨着我兴奋的琴弦,犹如在钢丝绳上踮着脚走路。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本质,庄严的轻笑起来。 “所谓纯粹的爱情,不过是建立在对肉体的好奇和欲望上,将脑海中美丽的影子投射到对方身上,充斥着无知和混沌。若是在一开始就清楚了对方的本性,那就不成啦,江离君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结衣这孩子是寄生虫哦。”她接着说道,“从小学被人欺负回家抱着我肚子哭,到现在装作很合群对我不耐烦。她的本性一直没变过。若是宿主健康还好,也仅仅是从它身上吸取多余的养分,可若是宿主陷入了不健康的境地,那她可就危险啦。像她这样愚蠢的女孩子,你应该很容易就能得手,只要毫无压力的骗一下就行了。” 有比滨妈妈毫不留情的叙述着女儿的一切,这不再是开两句玩笑就能一笑了之的事情了。 我家现如今的财富很大一部分是靠着继承祖业流传下来的,可以说是与生俱来,不费吹灰之力。面对如此靠着侥幸得来的财富,凡是认识我家的人,自然认为也有他的一份。 因此对于冒然接近我的人,我天生带着思考对方目的的警惕,久而久之,在了解了对方千奇百怪的理由后,我反而渐渐生出了理解的感情。 我无权评价对方的欲念。 而对方试图把我拉进深渊的举动,我也并不觉得是可鄙的。 单身抚养女儿长大的母亲,大抵是明白失去依靠的苦难的。 攀附在高高的大树上,心安理得的蒙蔽道德感。 生物的本质不就是生存和繁衍吗? 那有什么不对呢? 非洲角马迁徙踩死同类和人类趋炎附势不是一回事吗? 提起道德感,那也不过是一种存在于抽象社会中的公共理念罢了。 现代婚姻制度的转变证明,道德是可以变化的,那未来呢?谁又能保证今天所谓的道德观不是错误的? 死守着今天的道德观不放,那人究竟把道德作为协调社会关系的工具,还是是道德观底下无知的傀儡? 但我不能这样。 雪之下会伤心的。 我和有比滨妈妈一齐走出厨房,狭窄的空间,让我和她不得不保持着暧昧的距离。 彼时有比滨已经穿上了我送她的礼裙,阳台玻璃略微带着些青色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凝结出静脉血一般的暗红色。 女孩轻轻提着裙子,踮起脚,担心着不存在的污秽会就此沾染上美丽的裙子,像是水田间伫立的水鸟,轻轻划动水面。 紧绷的小腿往上,是密不可闻的陌生国土,等待着人去征服。 “看啊,她多漂亮。”她的语气中分明带着比我还要惊人的毁灭。 重点不是在漂亮而是在多上。 家具摆件瞌睡般的褪色,簇拥着中央女孩不真实的浓郁颜色,浓郁到在久久注视后,即使转移视线,视网膜中依然残留着女孩轻盈的幻影。 若是让美好的花儿就此凋零,才会惹人落寞。 有比滨母亲正是明白了我这一点。 “请容许我去一趟厕所。” 我对着她告辞,我需要时间。 这与川崎的情况不同。 有比滨不仅与我认识,更是雪之下的朋友。 与人保持距离的重要性终于在这时摇摇晃晃的滚了出来。 有比滨并不知情。 是的,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在狭窄的厕所里来回走着,几乎是原地绕着地上的幻影旋转。 白金色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浴缸里。 浴缸擦的非常干净。一米三左右的长度,仅容许人蜷缩着镶在上面,就像烤盘上无意识弯曲肢体的烤鸡。 因为这是陶瓷做的,我无限放大了边缘一角的深入釉面的污渍。 这是不洁的象征。 女人的建议称不上是诱惑,只是利落的向我展示了可能,把她们母女毫无抵抗的放在我的餐盘上,如同被剥去蛋壳的白煮蛋。 莫如说错是在我身上。 我不经意的展示了让她们一跃脱离高墙的可能。 我习以为常的金钱,正是这种对金钱轻蔑的态度,才是引得对方想法的堕落。 可我是否需要为这种原罪负责呢? 给予朋友帮助,为何却在提起金钱时避之不及呢? 以现实劳动力转化的话,金钱约等于时间。 而朋友这一表示人类社会亲近的关系从社会学角度上来说是提高生产并节省效率的存在。 也就是说如果客观层面上朋友给予我们的价值包括情绪价值是远大于对方索取金钱数额的话,那就是划算的。 而金钱数额的负担对我来说约等于没有。 至于社会公平,而我清楚的知道个人能力是有限的。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保护所有人。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人问题了,我是否是被逼迫的? 我无法想象雪之下得知我和有比滨妈妈谈话的后果。 “喂,是我,”我拨通了电话,“麻烦能帮我查一下千叶县姓有比滨的女性吗?大概40岁左右.......” “啊不,不用升职,找个合理的理由工资翻上一倍就行。” 我挂断了电话,刻意让马桶的抽水冲水声持续了半分钟左右才出来。 “怎么了?”雪之下见我过来好久才出来,不经意的问道。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有比滨和她开的玩笑中。 “拉肚子了。”我丝毫不留痕迹的说道,这样的谎对我来说不需要一刻犹豫,但不知为何,就恍如我和有比滨妈妈的交易已成事实般,令我微微感到悚然。 第101章 靛蓝 社会实践。 霓虹文理分班前的志向调查。 反正就算是勉强读完大学,出来的薪资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抱着这样的心态,不少人都早早的选定好实习公司,早日调整到了不起的大人心态。 一大早,江离载着雪之下去往了本千叶町的中央车站集合。 他和雪之下的志愿无一例外都是升学,所以被发配到千叶村做一些简单的志愿活动。 报告也是要写的。 但大抵江离会交张白纸上去让校长帮他写。 前提是雪之下没发现。 车站白色的立钟旁,坐落着两三个闲的发毛的人影。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果然是我的孝顺学生啊,这是打算把老师从龟速地狱的苦海中拯救出来吗?” 毫无例外的是大马力汽车,和平冢静九八马力的雷克萨斯相比,amg gt63s相当于二十倍界王拳。 “你误会了,平冢老师。”江离缓缓降下车窗,并没有让座的意思。 “这车只有四座,我是来接他们两个的,老师请你还是原模原样的开过去。”江离的手指越过几乎趴进车窗的平冢静,指向远处的比企谷和有比滨。 “你换车了?”比企谷把疑问当做了问好。 “嗯。”江离随口应了声。 比奥迪十几年几乎不变的内饰风格相比,这台车要舒服许多。 他本人对这方面的舒适度没什么要求。 开车就是战斗,战斗怎么会和舒适有关。一个人开的时候,他甚至连通风和空调都不开。 这是v8,疯狂麦克斯的v8。 雪之下正静静的坐在副驾,单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 她不理解汽车轻微的差距,这车除了比之前那辆舒服一点外,引擎依旧是吵得很。 “那就,一会见。” 江离朝平冢静挥了挥手。 志愿活动无非就是帮助修学的小学生做一些义务劳动。 带孩子江离很擅长,装疯卖傻就行了,把自己的心智强行下降到和对方一个级别示好,与轻微的畏惧感相混合,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好玩才是真的,借口放下为数不多的羞耻心,顺带体验一把童年。 千叶村的路线,江离来过,和之前找松寿是同一条路。 据说现在在千叶市中心开了家体验馆,老店还是老样子,一副郁郁葱葱的景象。 杨桐新长出的嫩绿像是吸饱了绿色的墨汁,将颜色肆意的晕染开来。 天空是不真实的靛蓝色,云朵庄严的翻卷着,在暗面投下细细的刻痕。 打开车窗后,路边疯长的苋菜丛下积水不经意的反光照进眼底。 已经是夏天了。 现在不是周末,一大早跑靶场玩仿真枪也纯属神经病。松寿干脆跟着过来了,说村里有他的好友,顺便去见上一见。 大片大片的绿田,种着西瓜,玉米不等的作物。用竹子搭的葡萄架,下面是海发一般卷曲枯黄的草地。 村口斜坡放着一把学生座椅,俩只猫一上一下的趴着打着哈欠。见到人也只是懒懒散散的看着,丝毫没有挪窝的态度。 雪之下似乎很喜欢猫。 江离和村里对接的人讲话的时候,她一本正经的环视四周风景,宛如动物视察自己新的领地,实则一遍遍的把目光瞥向猫。 黑猫坐在椅子上睡眼朦胧的样子,茶色的眼睛轻微的眯着,似有实质般的精光被凝聚成了一条细线,宛如尼罗河畔的司芬克斯。 狸花猫则彻底一副任人宰割的白痴像,摇晃的露出白花花的肚子晒着太阳,朝着黑猫蛇一般扭曲着脊椎,仿佛在向对方撒欢。 江离察觉后,装作长久站立腿酸跺脚模的样,不经意向着那两只猫靠近了几步。 谈话的人自然也是要跟着移动的,因此,随着人群慢慢移动,眼见着雪之下他们就要贴了上去。 嗖的一声,在椅子上黑猫的带头下,它们逃走了。 负责人是从东京警视厅退下来的长官,在村里还经营着一家道场,出乎意料还是松寿的同僚。 人际关系变得复杂起来了,因为平冢静家里也和他认识。 在聊了一会儿后,平冢静带着其他实习的学生过来了。 江离基本都认识,唯独三浦身后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女生他只有个大致的印象。 户部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经大条,在看到江离他们后,用介乎于混混和体育部男生的快活的语气向他们问好。 叶山在看江离后,明显视线一缩,但很好的用友善的语气掩饰过去了。 听平冢静说,修学紧急推迟了,于是直到第二天,他们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临近六月,直到下周才是开始文理分班,看似近在眼前的升学实则依旧遥遥无期。 江离从未想象过自己上大学的模样,即使曾经爷爷去大学演讲的时候和雪之下被一同领着去参观过几次。 漫步在林荫道上的学生,急匆匆从宿舍跑往教室的学生,以及在木头椅子上接吻的情侣。 使自己融入其中,并成为这的一份子。与其说平庸的感到幻灭,倒不如说把一颗齿轮突然从运转的机器中剥离,惯性的作用下在桌子上空乏的自转。 不存在于想象中的记忆,自己也许会在上大学前的某一天突然暴毙也说不定。他曾开玩笑的想着。 学完法学然后呢? 庞大的社会像一台失控的机器,没人知道该怎么驾驭它,也没人知道它的方向,那他所谓的作用就是替换掉其中的一个即将报废的零件,确保这艘忒修斯之船不会沉没。 或许户部翔是对的。 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也是,雪之下也是。 就像一张洁白的画布可以随意纵横。 如果因为最后一笔的点睛,而苦恼于最明了的开始,那即使是第一笔也将无法落下。 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热量渐渐涌遍他的全身,四肢恍如鸟类中空的骨骼,瞬间轻盈了起来。 “雪之下,我们要走了。”他开玩笑道。 哀伤于杳无音讯猫咪的雪之下突然清醒过来。 他看到雪之下宝石般的瞳孔中闪耀着和天空一样的颜色。 第102章 马樱 眼下正值千叶村特有的和平祭。 说是祭祀,不过是一群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每年找个理由聚在一起喝酒弹琴罢了。 霓虹老龄化严重,即使是在千叶,江离偶尔也能在展厅边上的停车场看见发须皆白的老人穿着醒目的箔片服无意义的指挥着交通。 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实则是为了维护老人脆弱的尊严,政府找个借口发钱给他们。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如果世界上存在p社一样的神正在操纵世界,这样的老人也只是被粗暴被归纳为待救济人口这一贫瘠的统计数据中。 这里的部分建筑仍幸运的躲过了轰炸,保持大正时期的初样,石头堆砌的地基,深褐色的木制外墙与黑瓦层叠的屋顶。只是绕到房屋身后,可以看见成堆的木板和生锈铁丝静静的趴在原地腐烂着。 据说这以前是华族的府邸,由于爱好幽玄而古怪的选择了今天仍是乡下的偏僻之所。 麦克阿瑟上台后,废除了华族的一系列特权,即使是皇族的香积宫,三笠宫,目前也处于不可抑制的衰落之势。 村口有家熟成咖啡,店里停着古铜色雅马哈yamaha xs650。53马力,从车头用白铜箍好的大灯来看,这台车一直有被好好擦拭。 接待他们的仍是老人。 从老人的年龄往前推测,他的青年应该是在二十世纪战后最活跃的披头士,霓虹左翼运动以及反战时期度过的。 江离微微产生了些许嫉妒的感觉。 咖啡的萃取容器皆是透明的玻璃,化学的理性和热带果实神秘的优雅在此结合。前台的墙上挂着一把古典吉他。 江离不喝咖啡。年轻人的味蕾尚未退化,学着长辈去追求烈酒,烟草,浓缩咖啡这类强烈的味道在他看来无异于邯郸学步。 比企谷喝不惯浓缩,倒是加了很多炼乳。 名为斋藤的负责人地位大概是村里的里正,鉴于时间尚早,他提议去看一看他经营的道场。 道场位于山林的高处,与正在预备祭典的神社相邻。 “粗活还得麻烦你们年轻人了。”斋藤愧疚的说道。 “哪里,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叶山走在斋藤的后面。 粗活指的是焚火祭,用来告慰纪念以前战争中死去的亡魂,祈求和平和未来的好运,那么仅仅是用拜殿前纳札所是不够的。 通向道场的极窄,曲折迂回的碎石路,腐朽几近灰色的竹制栏杆,用褐色的铁环箍住连接部,仅有五十公分的高度。恐怕心理上的安慰作用远大于实际的防护作用。 另一侧的灌木旁则长着匍匐大戟,柞酱草,马唐,铁苋草等繁茂不一的杂草。 从坡道的高处,可以看见住户人家天井里养的三角状叶片美人樱。 紫阳花盛开着。 山林里弥漫着水一样的光线,一路上的石阶均被樱树叶子铺满,虫蛀的叶齿边缘有些病态的泛着黄色。 从这望去,已经可以隐隐望见群马县富士山苍蓝色轮廓。白色的积雪见,山脊的棱线被人用极细的铅笔勾勒出来。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 远处渐渐传来了潺潺溪水声。 斋藤提议到道场看一圈,其潜藏的意思不外乎让年轻人继承些霓虹传统的武道。 从东京退休来到千叶偏僻的乡村。很大概率是为了发挥人生余热的。 除了经营的斋藤,还有一男一女的乡下弟子负责打扫和练习。 关东平原大概是没有乡下一称的,能让江离下意识得这么认为无非是对方小麦色健康的肤色。 斋藤分别让雪之下,三浦等女孩子试射了弓道。 雪之下换上弓道服后出落的干净动人。 用红色绸缎扎起来的头发,露出雪白的后颈,一根根头发乖巧的排列着贴着后脑勺。 等待时低垂的眼睑,宛如狩猎前的阿尔忒弥斯在低声吟唱的为即将收获猎物灵魂的祈福。 盈盈一握的腰肢在裤裙的收束下,更显窈窕,洁白的上衫因为主人的美丽,在阳光的反射下呈现出神圣的肃穆感。 男女是分开并坐的。 江离有些感谢于自己坐在雪之下正对面得以正大光明的观察雪之下。 观察人类是他的浩瀚繁佚的爱好之一,从对方不经意的小动作和行为推测出经历和心理状态。 不过这家伙对人的视线很敏感,应该早就发现了才是。 雪之下似乎不是很擅长跪坐,起身的时候明显踉跄了一下。 漆黑的裤裙间展露出大腿纤细的轮廓。 三浦有着天生的运动细胞,对于弓道自然也不在话下。 雪之下也学的很快,在最初的几次试射后很快就找到了发射的感觉。最后的几次,均是落在了三十米外的靶上。 也是,一个在真人cs中大放异彩的女孩,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倒下。 射完最后一支箭后,雪之下回头看向江离,对方回报以苦笑的摇头。 霓虹的弓长度接近两米,采用的射法也不是江离熟知三点式和蒙古式,而是独特的大三式。 拉弓时严肃的将弓弦从下巴下方拉到耳旁,达到圆满的“会”。 虽然射箭的原理都大差不差,不过他想着还是让雪之下赢一回比较好。 江离毫不留情的鼓起掌来,引得正在接受学员指导的三浦和海老名纷纷停下动作,回头观望。 雪之下飞速的扭过头去了。 “喂,有没有兴趣练剑啊。”斋藤穿着松散的剑道服向着男生走来。 身后是一脸无奈的平冢静和松寿。 姑且认为斋藤和戴着眼镜和蔼的松寿是同一届的同事,那比起以显老态明显老短下午的松寿,斋藤简直年轻的不像话。 斋藤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清秀英武的青年。 现在是夏季,年轻人都穿着短袖。 从健壮的小臂和白皙的脸庞中可以推测出对方并非做着农活而是长期从事于某种腕力运动。 比如说剑道。 做了警察这么多年,甚至意外的混到了高层才退休,他识人术的能力不比一般警察严刑拷打审讯后的结果差。 走路时僵硬的把手臂贴着身体,而不是像普通人那样自由甩动可以看出对方的警惕,相似的行为他只在克格勃的特工中看到过。 第103章 演武 “练过一点,但不是剑道。” “你,不是霓虹人。” “是的。”少年泛着浅浅的微笑。 “那正好领教下,小静,拿剑给他。”斋藤对眼前的少年愈发好奇了起来。 人会随着职业附着上一丝微妙的气息,例如长时间发号施令的女子,在老去后面相上会崩出基本一致的皱纹。 斋藤他附着上的是他早年做刑警时嫉恶如仇的正气,凡事心怀畏惧或者污浊者,无不会在他的目光下低头。 而眼前的少年只是淡然的回复着他的话。 这让他想起来中世纪鉴别一种鉴别贵族的手段,那就是在是仆人的面前把的衣物褪下,稍后害羞或者遮挡者便是乔装打扮的假冒者。因为真正的贵族从小就受到仆人服侍起居,在他们眼里,所谓的仆人不过是会动的工具。 “不用了,我车里有。”少年打断了他,挑了挑眉。 地方换成了宽阔的场地。 少年从车里取出两把剑来,一把交给了边上的雪之下保管。 无剑鞘的另一把则带着穿上了护具。 这是一把是训练用的feder德国长剑,长1.3米,重1.7千克。 “是不是对你太不利了?”少年弹了一下无害的剑尖,向对方提问道。 “不,正正好好。”斋藤覆盖在防具里,低沉的声音从里面发出。 竹剑的总长为一米。 大概是同时期身高差距的原因,即使是大太刀的长度也才堪堪追平长剑,暴力颀长的西班牙大剑则完全是论外水准了。 总之就长度而言,如果施展片手刺突击的话对斋藤是压倒性的不利,更遑论少年身高带来的臂展优势。 “斋藤叔叔,下手注意点分寸。” 平冢静倒是看出来少年不俗体格和轻捷的身手,但还是没有把少年获胜的可能性放在心里。 斋藤在退休前是警视流木太刀形的好手,更是北辰一刀流七段剑士。 所谓的警视厅流指的是倒幕运动中,警视拔刀队在西南战争中发展的古武术,融合了当时十大剑道流派而成的综合武士。包括了直心影流的四番八相,神道无念流的打落,以及镜心明智流的位诘等等。 即使到了现代,警视厅每年仍保留着和皇宫卫队剑道比武的传统。 “江离同学,结束了就赶紧换人啊。”户部坐在边上朝着中央的少年的呼喊道。他小学的时候跟着剑道会学过几个月的竹剑,现在正跃跃欲试的准备上台和斋藤切磋。 “嘘。”坐在边上的叶山赶紧捂住对方的嘴巴噤声,朝着不悦的视线尴尬的笑笑掩饰过去。 雪之下正皱着眉头朝他们看来。 “小雪,你觉得江离能赢吗?” 有比滨凑过来小声问道,她看不懂什么架势,气息之类的博弈,既然是两个人对砍,那应该互有胜负才是。 “我也…….” “结衣同学。” “是。”有比滨被三浦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从雪之下边上撤开,讨好的去接住接下来三浦的问号。 雪之下更倾向于判断江离会赢,然而就是这种倾向才让她陷入犹豫的原因。 如果他能赢的话,那他背后需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达到?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比起斋藤经年累月演武积累的战斗技巧,仅仅凭借十年,拔苗助长式的强迫自己学习不属于自己年龄段的知识,必然要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似乎没有抱怨过。 道场内静悄悄的。 远处溪水的鸣涧声为不知疲倦的鸣蝉铺上了柔和的低调。 通往庭院枯山水的和纸门就这么敞开着,任凭光线照进少年漆黑胸甲的皮革上,呈现出蓝天抒情淡然的颜色。 少年的赤足是和庭院白石子一样耀眼的颜色,护手内侧是同样白色的小臂,展露出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 光与影的交换穿过面具的金属格栅,紧抿着嘴唇的少年,浮现出钢铁般坚毅的神色。 雪之下不是没有在电视上看过剑道比赛,却从未如此观察到与少年相似的气质。 没有不可能。 是敌人就把击倒,是墙面就把他撞穿,是命运就把它斩断! 少年沉默的被束缚于与对方相同的在漆黑的护具中,然而雪之下却清楚的知道,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他仅仅是存在就能让人感到安心,雪之下抚摸着江离交给他保管的利剑,冰凉的触感带了沁人心脾的凉意。 “第一本!” 同样与他对着剑的斋藤爆发出怒吼,在剑尖摆正的一瞬间,以猪突猛进的片手刺向他袭来。 被拨开了武器的少年不慌不忙的放弃迎击的想法,转而用靠近手柄的强剑身侧身挡下。 德国长剑有着剑格最为保护,不是武士刀这种装模作样的刀镡可以一概而论的。 见一击不成,斋藤快速放弃了与少年剑刃缠斗的想法,摆出萨摩示现流的高架位继续猛攻头部。 少年挡下一击后则快速反方向旋斩。 剑与剑在半空中再次碰撞。 萨摩示现流的奥义在于太刀打,毫不犹豫的以压倒性的力量快速持续的向对手发起猛攻,若是对方举剑格挡则连人带剑一起劈穿。 斋藤继续猛攻,少年接着格挡,然而就在下一击,少年在格挡后利用反作用力轻巧的向后华丽的旋转,擦边躲开了下劈的竹剑,单手握剑呈直角站直,向他的心口刺来。 西班牙迅捷剑! 欧洲剑术大都可以粗劣的被归为德国剑术和意大利剑术两大类。 然而在遥远的欧亚大陆最西端,存在着一种试图以几何推导而出的最接近完美的武术。 来自伊比利亚的至高之术。 西班牙人身材普遍比意大利人要矮上一寸,因此,同样是以迅捷剑对刺,他们试图在几何上找到应对意大利刺客的方法。 武术本是弱者保护自己的武器。 就在一瞬间,斋藤只感到心口传来一阵强大的推力,径直把他向后戳飞了出去。 他向后一练退了五六步才渐渐停下,低头看了一眼,被命中的地方形成了轻微的凹陷,带着擦不掉的白痕。 少年立在原地不动,以军刀的动作舞出漂亮的剑花后,摆出沉稳的高架位继续对敌。 雪之下注意到少年的气势丝毫不乱,沉静的像一汪澄澈自在清水。即使是在骄阳当空的午后,他的身边也必定凉爽的令人能陷入丝丝困意。 “第二本!” 第104章 正眼 斋藤大吼着,重新摆出正眼的中段架势。 少年踏步向他攻来。 更高的架位使打他迎着斋藤的竹剑打出了一记标准五大秘剑之一的截击。 这不是朝着人斩去的,而是朝着对方空中的剑所斩去,在对方利剑的剑劲尚未完全击发的时候以全力命中半空中的剑。 依旧是强剑身对弱剑身,长剑的十字格有效的保护了手部被命中的风险。而击于对方中段剑身的长剑微微偏转方向,向着斋藤的胸口刺去。 斋藤本想以二段上击骗出对方的以攻代守的旋转,使用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的招式,向右滑步横斩对方腰侧,而面对径直刺来的刀剑,他不得不转而换成柳生新阴流的斜刀将利用惯性竹剑紧贴在大臂上偏移对方的截击。 重心的偏移使他顺势使出了古剑术的柳拔,侧身翻滚一圈,向前横斩半圆确保自己的安全。 比起古剑术,这或许已经更接近忍术了。 至此,剑道所谓的优雅如同地上踩碎的花朵,被蹂躏的一干二净。 少年被没有选择追击,他料到如此危险的翻滚在起身后会打出低角度的攻势,于是自信的积蓄力量,将剑刃向后置于后背,打出一记五大秘剑的另一招-----怒击。 利剑伴随着破空之声劈来,斋藤迅速收回竹剑,左手握住剑身横隔在身前,结结实实吃下了一击后,迅速向后翻滚来开了距离。 “小静。” 他大吼了一声,把手中几近被劈碎成笤帚的竹剑扔到场外。 平冢静匆忙的从刀架上取下一把未开刃的打刀扔给了他。 少年眯了眯眼,活动着手腕不断将架势从高架位调整到牛式,再从牛式调整到愚者式,犁式。 剑与剑的交流,更是两个人直接的一次对话。 斋藤从对方锋锐进取的剑意中感受到他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荒魂。 “为什么不从手部攻过来?” 他一边询问着,一边快速用小碎步逼近少年。 怒击是全力的斩击,剑尖和剑身都化为杀伤敌人的锋刃,如果刚才少年没有顺从劈在他的竹剑上而是手部的话,他根本没有抵抗的法子。 “练的比较少。” 少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剑与剑的交流是不容许说谎的,一丝一毫的虚伪都将扰乱自己那颗玲珑的剑心。 如果是真剑的话,刚才他早就连人带剑把斋藤劈死了。 剑是杀人的武器! 不是演武场上笑着戳着玩的工具。 剑刃所指,唯有连绵不绝的斩切和死亡! “那就不需要手部了,按你的规则来吧。” 斋藤隐隐感觉到,即使是现在,少年仍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实力。 所谓的剑道,是为了竞技性而忽视掉实战的荒唐表演。 毕竟以武士刀扑击奸臣,效忠天皇,让高天原的神光重新普照瑞穗之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朝廷上不断笼罩着西方资本的阴云,崇高的天皇只能隐居为神国的居民哭泣。 日复一日的在道场内挥舞着竹剑,所得的妙义不过是空有躯壳的空壳,对于陛下的犬马忠孝之情却无从报效。 武士是该为陛下斩断枷锁,斩杀奸佞的存在才是。 “要来了,少年。” 斋藤放弃了围绕手部攻击为主的北辰一刀流,摆出了居合的架势。 这是活人剑。 通过攻击对方位于前部的手使其快速丧失战斗能力,避免死战从而达到保全自己的结果。 而现在他所摆出的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刀,多么丑陋的也罢,多么阴险也罢,所祈求的完完全全的杀死对方,让对方咽喉的鲜血喷洒在明亮的刀身之上。 双方的步伐不再是典仪般,随着天人古琴,萧笙节奏优雅运动,而是急促的如同捕食的鳄鱼,短下的四肢不断在泥泞的沼泽地拨动着,将自己丑恶的鳄吻拥到猎物身上。 雪之下看到少年背对着她左右移动着,竟荒唐的生出对方下意识想要保护她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将这可笑的推测从脑海中撇去。 “第三本。” 少年以犁式向对方突进,斋藤则以拔刀术硬对。 激烈的火光从一开始就爆了出来,随后是伴随着一连串电闪雷击般高速旋斩的交击,爆发出眼花缭乱剑与剑的火光。 两人的刀剑互以刀根碰撞在一起角逐着力量,鼻息与鼻息之间的湿气,顺着面罩的空隙互相传到对方的脸庞上。 少年占了上风! 斋藤势大力沉以大将姿态横斩作为连续交锋的结尾,双方后退。斋藤将刀横转摆出霞之架势施展犬牙突。 少年则以剑身作盾,逆流而上,一连串的火光随着剑与剑的快速摩擦点燃。贴身用肩撞开斋藤的重心,左手做挡,右手转剑横推,以隐蔽的逆袈裟斩流水般的切开斋藤的侧肋。 “雪之下。” 少年喊了一声。 少女匆忙上前把怀中的利剑递给了他。 修长的剑身晃晃从沉默的剑鞘中显现,伴随着铿锵的嗡鸣声,镜子般的剑身将阳光反射到雪之下的脸上,让本想近距离观察少年的她一时睁不开眼。 斋藤指了指场外宽阔的白石庭院,少年则冷笑着表示同意。 “第四本。” 见双方不说话,平冢静干脆充当起了裁判。 雪之下他们并排的坐在走廊上,目睹这场交流性质的比武时间越拉越长。 场地虽然从幽暗的道场换成了白沙白石的枯山水,气氛却一点一点愈发凝重了起来。 一双燕子从墙后的树林里向空中腾跃而去。 雪之下不曾思考过两只燕子并排的微妙距离,彷佛就应该是如此这般。 日常理所当然的事。 阳光照耀下的热沙与石头,纯洁的如同神之国土。 他们是在神的目光下进行着决斗。 少年灼热的汗珠从面罩滚落,落在阴影中的细碎的白沙上,凝结出血一般的沉重的凹坑。 神的决斗是要流血的,愈发洁净的地面,愈时要让鲜血泼洒上,形成天人之画。 雪之下开始庆幸两个人只是玩玩,又埋怨起一开始只用竹剑打打闹闹的程度最后竟演变成未开锋的武器对砍。 天上的白云被狂风撕碎,拖着长长的尾巴,飘飏出羽毛状的朦胧的形成。 尽管地面无风,墙外嫩绿小舟般的竹叶顺着重力缓缓落到了白沙之上。 两人以钉耙画圆后的白沙为界,注视着对方保持着静止。 少年伏地着身子摆出比愚者式更低的愚者,抬起身子宛如警觉的狼一般。 斋藤则豪迈的迈出右脚横亘在前方,收刀入鞘,以宽大臂膀遮挡住刀剑的方向。 光线也一同静止了,雪之下只感觉,散落在少年边上的光无所适从的躲避着少年接下来暴起的一瞬,在他边上扭曲着打着卷。 “起。” 第105章 绣球 不知是谁暴喝一声,双方于相同的瞬间暴起。 那柄隐藏于白沙中的利剑显现了。飞舞的白沙中,利剑穿梭而出,破碎的闪光,以蓝天为背景仿佛拍打海面的鲸尾,裹挟着天地再造的意志。 沙与沙之间相撞了,宛如狂啸的海浪,涛与涛的碰撞碎裂成细糜的白沫。 两人均以白沙攻向对方的眼睛。剑与剑的碰撞不需要会眨眼的懦夫! 牢牢的注视着对手,唯有结实将对方击倒的一刻或者战死的一刻,才能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 雪之下猛然注意到边上嶙峋的怪石。 天岩户一般的石头上,斑驳横生。 修红色的苔藓枯死在上面,留下干涸的尸体,如同刀刻斧凿的深痕是天人在上厮杀过的痕迹。 衣着华丽的天人一直都没走,他们在注视着地面上少年与中年的搏杀。 此乃天人之所,过去现在未来,阿修罗与帝释天的搏杀从未停止过。 金铁相交爆发出清脆的嗡鸣,从他化自在天一直贯彻到三十三天。 少年以夺目的身姿徜徉于对手的刀刃之间,看破攻击,擒住对方的右手,施展决胜的一击。 比试以十七比三结束。 斋藤在挥手示意暂停后,两人互相举剑致意,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子上。 少年并没有立刻离开场地,而是踮着脚跑到墙边,捡起地上被切下的绛色绣球花,抖了抖上面的沙子,才跑回走廊。 “雪之下,帮我脱护具,热死了。”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粗暴的扯下护手。 “欸?为什么只有小雪有啊?”有比滨注意到少年手中的花,凑过来不满的嘟嘴。 “江离同学,我们也没有哦。” 带着眼镜的女孩子从三浦背后伸出来,少年现在知道了,她叫海老名。 洞彻人心的少年是明白对方调侃的意味的,然而正如他明澈的剑心一样,一切只需要忠实的作答就好了。 “不是的,就那么一朵。”少年面带歉意的挠了挠头。 被切下来的只有忧郁丰满的曳出篱笆的一朵,于是就拿来送给你。 浅显的意思哪怕是刚踏上社会的学生也能轻而易举的明白,少年直白的心意却震撼了所有人。 这无关男女之爱,纯粹由干净透明的冰心自然而然产生的,是无意识的善。 而潜移默化如蝇音般回响在里面的人,是雪之下。 雪之下看着摘下头盔的他一脸运动后泛红健康的神色,虽说是出着汗,但汗水一旦积聚成水滴便如荷叶般顺着脸庞滚下。 天人在沐浴时,水会顺着皮肤滚落,而不会沾结皮肤在表面。 “呶,我是认真的,先去洗个澡如何?”她接过花朵放在一旁,看向少年飞扬的笑意。 好像在说我得胜啦,快来夸夸我。 少年还只是个少年,还是个孩子哩。 她不忍心指责了。 少年骄矜的神色变成了一丝温和的害羞和尴尬。又很快变得明快起来。 背对着阳光的少年被阴影模糊了面部轮廓,不真实的宛如天国遥遥落在此处的投影。 “大叔,不远处的小溪能用来净身吗?” “真失礼啊,搞得我好像要快死了一样,可以的。” “这么说,终于轮到我了吗?”户部兴奋的准备上场。 “欸........”三浦正大光明的抱怨出来,跪坐了这么久腿已经酸的不行了,她现在只想早早从这里抽身,做什么都好。 “不,把竹剑带去,让你同学教你吧,他教的比我好。”斋藤满不在乎的说道,输了就是输了,狡辩只会影响自己那颗镜子般反射敌人动作的剑士之心。 “翔,你刚才想学江离那招吗?回去让江离教你如何?” “可以,可以。“户部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 “哪招?是这招?”江离举起雪之下一旁的剑,做了个军刀假站反方向撇击的动作。 实战不比武术表演,多是些枯燥乏味的杀招,胜败也不过几个动作瞬息般的演变,所以能想到的大部分都是军刀术,迅捷剑这类单手剑跳舞般漂亮的动作。 “不是,不是。势大力沉的那招。”户部模仿着少年刚才虎虎生风的动作。 “你也喜欢巨剑?”少年眼前一亮,明显是找到了同好。 如果不是因为cos格斯的斩龙剑实在是太重了,达到了惊人180千克,他早就玩巨剑了。 雪之下皱着眉头后仰看着江离在她面前拿着武器挥来挥去,虽然听不到大剑,巨剑这类武器明确的定义和区分,但她清楚这恐怕是非常危险的事物。 “对了,你们去吗?” “我.......” “有什么不好?”平冢静凑过来替雪之下答应道。“难得带了泳衣是吧。” “对啊,对啊,小雪,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穿泳衣呢.“ 雪之下身体间传来一阵恶寒。 ”欸?要带泳衣吗?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这又不是在海边。”比企谷惊讶的问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和你们男生交流啊,阴沉男你是外星人吗?” “好过分,我也有在努力生存好吗。” “比企谷君,你所谓的生存是指每个周末都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玩psp或者看书吗?” 比企谷想说其实他每个假期都有在打工来着,唯一的问题是伴随着打工的结束,他在打工所维持的短暂人际关系也如水落在水里般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没错,基于利益而聚在一起的人们也会因为利益分开,这种感情是不必要的,只是单纯的从劳动中摄取报酬罢了。 “我也没带。”少年说道。 “为什么?江离同学你看上去不像是粗枝大叶的人。” 这绝对是区别对待,比企谷想到。 “对我来说,可能没必要吧...你看,男生不都是随便什么都行,只要勉强通过就行了?“江离耸了耸肩,竭力为有比滨描绘出关于男生的刻板印象。 有比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大叔,我可以穿着道服去净身吗?”江离扯着嗓子问道。 “真烦呐,又叫我大叔,随便随便随便。”斋藤敷衍的了事。 少年朝着有比滨和比企谷摊了摊手,示意问题解决了。 “湿衣服挂在身上不会着凉吗?”雪之下问道。 “一口气跑回去不就行了?” “你这也太.....不没什么。”雪之下正欲说什么,忽然又缄默不言。 “那就这么说定了。”少年对着户部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动身。 “要不我替你拿着吧。”平冢静看着雪之下手中的紫阳花球茎。 这朵花太大了。由于盛开在墙角的阴影,花瓣还带着湿润的触感。 “不用了。” 雪之下指间轻抚着花瓣,细心的把一粒粒黏在上面的沙砾拂下。 绛色的花瓣使它看起来宛如玫瑰一般,可如果作为玫瑰,它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世间只有一种能够叫紫阳花。只有一种而已,超出一点点,就不是了。 人类粗暴的将世间万物一切归类,仿佛他们才是自然界的创造者。 身为被造物却觊觎着创世的权力,可雪之下却看到了独属于人类的浪漫。 给万物起名,当人们倾诉着同一个名字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美好的,庸俗的性质。那性质是被情感所加工过的性质,凭借着一个名字,进而使素不相识的两人体会着同一种情感。 你叫雪之下雪乃。 在我看来,简直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少年曾经说过。 用水冲洗或许比较快。 平冢静刚想这么说,却意识到这是她不曾体会的感情。 第106章 素月 小溪积聚在山谷的杉树林里。 从瀑布倾倒下来的水流紧接着冲刷着下游中央顽固的岩石,化作白色的碎沫无力的舔舐着来自山林间的泛着绿意的空气。 阳光细细碎碎的从衫针间洒下,随着叶涛的摩擦声,斑驳的光点跟随着风声移动着。 小溪的尽头是恰好横亘中央折断的杉树,再往远处是交织着光线的密林。如同鸟笼金色的细网一般。 腐殖质的深色顺着树根向上攀援,湿泥掐在龟裂的树瘿里,隐隐看到一两抹潋滟的绿芽。再往前,便不是属于人的领域了。 少女还要换衣服,而少年就简单许多了。 等雪之下她们赶到的时候,少年们正赤裸着上半身兴奋的在瀑布下怪叫着。 水珠赏心悦目的从光滑的肌肉间滚落,迸射而出青春华丽的幻影,所谓的青春就是一场豪奢的挥霍。 雪之下的泳衣是趁着周末和有比滨在购物中心一起选购的,中间还恰巧遇到了三浦。 即使她和江离家就隔了一层天花板,家里熟知到产业互相交叉股权的地步,也不意味着周末她必须和江离时刻呆在一起。 事实上,从她每个礼拜一上学从江离朋友对他已读不回,不读不回的抱怨声中来看。 一到周末,他彷佛就被吸入了某种神秘的漩涡般,霎那间神隐了。 除非她主动去找江离,又或者平冢静交代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否则就连她也不清楚江离的动向。 就是这么个一到周末急不可耐的从学校人际圈跳出三界的人,在工作日的时候又极度富于热心,将自己的声望打造的固若金汤,尔后又不顾死活的任凭其在周末溃散。 雪之下素来是非必要不联系的,如果把她比作一只静静沉眠在地下的知了的幼虫,那江离必定是周边啮食着泥土的蚯蚓,以周期为规律,一缩一伸的蠕动着。 她见识到了江离生活的某种严肃性,而这种严肃性是令人忍俊不禁的,宛如吊死前一节一节的修整麻绳凸起的毛刺。那是否用于绞死的绳套也应该符合完美的圆周率,从而使得周长得以被整除呢? 雪之下低下头忍住笑意。 “小雪,没必要害羞的。” 不知何时,有比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她只看到一团又晃又晕的白色脂肪向她脆弱的胸口袭来。 “没错,像你这样的美人这方面已经是可有可无了,倒不如说端丽到了这个地步,有点缺陷反而更惹人怜爱。” 说话的是平冢静,以与三浦有比滨不分伯仲的气势,厚颜无耻的安慰道。 如果先前还存在一丝被同龄男性窥视的不安,那现在已经统统化作了对同性潜在竞争心理不满。 “平冢老师,在学生面前喝酒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平冢静百无聊赖的摇晃着铝制啤酒罐,“你觉得这里真的存在被称为男性的物种吗?” 平冢静朝着远处努了努嘴。 江离和户部似乎在举行某种奇怪的原始人仪式,似乎连叶山都被牵扯进去了。 用道袍兜住尽可能多的水,然后自残式的泼到自己脸上,一边泼一边发出近乎于猴子的怪叫。 以人工的方式促使自己脑部合成多巴胺,达到旁人眼里宛如过度使用神经药物的效果。 花果山的猴子竞选首领,互相怂恿跳水帘洞的时候恐怕也是这副状态。 从都市来到乡下的男生正以惊人的速度倒退着文明,展现出耐人寻味的适应力。 雪之下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不存在女性的话,男性之间必将爆发一次史无前例的世界大战,尔后滋润的活在石器时代。 这是野人吗? 雪之下叹了口气。 “不信你叫他过来试试?”平冢静口无遮拦的向雪之下提议。 她是知道两人之间关系的,以雪之下的性格能在明知婚约的情况下还能和对方和平相处,说明她可以随时大胆的调侃两人。 “多谢好意,青春期男性的欲望我已经有所了解了。” 阳乃和她说江离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盯着她的胸看。 “不不不,青春期男生的欲望多半是对女性身体的好奇,和实际接触过女性食髓知味的男性是不同的。” “喂,江离君,过来。” 没等雪之下拒绝,平冢静就率先向远处瀑布下跳着螃蟹一般步子的男生喊道。 一个洁白的背影停了下来,涉着碧波向她们走来。 少年一走进,便发现自己落入了女性审判的圈套之中。 以平冢静为首的大审判官正悠闲的站铺满鹅卵石的岸边,雪之下和有比滨则站浅水处窥伺着准备在庄严的列罪陈词中时刻给予他致命一击。三浦和海老名也因为他的出现短暂停止了动作,窃窃私语的打量着他这位不速之客。 “别遮了,都给我们看光了。” 见江离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穿上系在腰间的袍子,平冢静轻蔑的冷笑一声,打碎了少年仅存的那点羞耻心。 总体来说少年那身美型的肌肉很耐看,纤细优柔的肌理起伏是少年严峻的曲线。宽阔炫目的胸口有一颗肃穆的黑痣。 嗯,玩得是力敏号,多了一丢丢忽上忽下的智力,适合用雷电质变的洛斯里克长剑。就是平时不着调的态度让平冢静很不爽。 江离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尴尬的披上了袍子。 雪之下系着黑色的沙滩裙,曼丽的身姿含章未曜,素白的大腿宛如和纸门上掠过扑棱凌乱的鸽影。微微聚起的肚子,如同小山峰般牢牢保卫着中央可爱的肚脐。细白的粉脸,肩膀关节处泛着夜晚的霞色。 “什么情况?” 雪之下有些勉强的笑着,娴静而白皙的面孔像是涟漪间朦胧的月影。 “江离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平冢静挑着眉头问道,手中喝空了的银色啤酒罐叮叮当当响着拉环在漆黑的空间中碰撞的清脆声。 少年明白这又是在拿他寻开心了。 如同猫来回戏弄着走投无路的耗子般。他唯独不清楚这场捉弄般的狩猎,雪之下她们到底占据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107章 凉句 “独立,知性的女孩子,最好有某种规律性的良性爱好。“ ”嚯嚯嚯,很大胆嘛........你这个年纪不应该说什么善良,孝顺之类的吗?”平冢静奸笑着问道。 “这种性质说了似乎也没意义吧?就像是人都希望自己能正常的长着两只眼睛,一只鼻子。这种回答无非是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找个模棱两可崇高的词语当借口,陶醉在自己理想的充盈中,仿佛握住了爱的实质,一旦遇到了漂亮的女孩立刻就舍弃掉或者拼命自我申辩。虽然我思想确实游离于道德规范之外,但我姑且认为我还是个正常人。如果你希望我按照你的预设回答的话,我可以再原模原样的回答陈述一遍。” “我说,当你朋友应该很难吧?” “为什么这么说,实际上我跟班里.......” “我说的是真正的朋友。”平冢静特意把真正一词咬的非常清晰。 “在我回答前请阐述你理解的真正一词的准确定义,顺带一提,如果在场只有你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称赞你才是我理想中的女性,但现在是在公共场合,这恐怕有悖我的职业道德。” 平冢静出乎意料的没有对学生使用暴力,而是叹了一口气。 “江离君,我觉得你变成现在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就不该擅自把你和雪之下放在一起。” “平冢老师,请不要回避问题,而且这跟我无关。“受到战火波及的雪之下冷静的将板球打了回去。 “我说你们两个,这么一本正经不觉得无趣吗?你们是学生欸?能不能拿出一点学生该有的朝气?我现在感觉就像是在冷库里和两个冻僵的吸血鬼在说话。” “对不起,恕难从命。” “那就胸部好了。” “什么?”平冢静顿时喜出望外的问道,她就知道把江离叫过来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雪之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江离。 “我说的是胸部,越大越好,大到能闷死我。” 有比滨下意识的抱紧了身体。 “果然我没看错人,江离君,这才是一个青春期的学生该有的本性啊,”平冢静大笑着,狂乱的沉思道,“与之对应的还有臀部吧,哦,不对,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性,细枝是不可能结硕果的。” 雪之下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平冢静不怀好意又怜悯的目光审视。 “这好歹也是第二性征吧,我要是不喜欢那我不就成gay了?”江离叹了一口气,“话说。平冢老师你就巴望着我和雪之下她们闹别扭吧。” 庸俗。雪之下心想。 “没错。不,我只是希望我的学生能建立完整的认知。” 以这种令人愉悦的方式。 “那你怎么看待身材平庸的女性的?有何高见啊?” 你要不干脆指名道姓算了,江离心想。 “江离同学,不用遮遮掩掩的,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你宛如色情狂的性取向了。”雪之下泛着冷笑,呵呵的笑着。 “雪之下,你这样真的很恐怖。”江离说着,雪之下侧身转过头去了。 溪水没过脚踝,带着凉意冲刷着,可以看到底部锈红色与黄色相互侵蚀的岩石。 “大的也要爱,小的也要爱,如此才能算的上健全。”江离长述了一口气,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雪之下顿时以可怕的目光瞪了江离一眼,涉着水向远处僻静折断的杉树走去。 “现在你满意了?”江离目睹着雪之下一人走到杉树边走下,回过头摊了摊手,“老师,我觉得你应该去治一下你愉悦犯的毛病,你恐怕也跟阳乃待久了沾上了不该有的毛病。” “有什么关系,以你们两个的关系总不至于这点程度都会闹翻吧?让雪之下明白点男人的劣根性也好,作空灵的纯粹放在人身上是会毁掉的,不管是承受者还是给予者。”平冢静也耸了耸肩,点了根烟。 “欸?江离同学和雪之下同学是在交往吗?“ 海老名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她们爸爸是大学同学。”有比滨匆忙解释道。 “你这家伙到底扯了多少谎啊。”平冢静抖了抖烟灰,嫌弃看向江离。 “欸?不是吗?”这回轮到有比滨惊讶了。 平冢静询问的看向江离,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江离同学家自古就和雪之下家认识。”平冢静夸张的用了自古的字眼,似乎又怕人误解,“具体多少世间我就不知道了。擅自窥探人家隐私不好,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平冢静狡诈的说道,她明知道即使探查也查不出来什么,仍隐隐威胁着那些可能觊觎着他们两家关系妄图分一杯羹的人。 她在保护自己的学生。 “欸.....我还以为只有叶山和雪之下从小认识呢......”三浦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尽可能的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说的从小严格意义上并不准确,事实上,如果从三岁记事开始算起,江离君才是从小跟她长大的那个。” 文化祭最后,她还是不情愿的和父亲见面了,除了日常向她抱怨自己的婚事外,还另外谈到了江离和雪之下的身世。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记住,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让他们两个受到一点伤害。”她的父亲严正地对她警告道。 “我说,你们几个当着我的面揭我老底有意思吗?”看着有比滨和三浦她们满脸八卦的眼神,江离无奈的求饶道。 “诶呀,想不到你还在这。”平冢静故作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还不去找雪之下,再晚一会儿道歉就没用了。” “明明是你挑拨的?为什么要我去道歉?” “但她生气的对象好像是你啊,这还需要我解释吗?我们全校第一的江离同学?” 作为教师撮合学生是不道德的行为。 当个恶人就当个恶人好了。 那些老头老太们不也经常盯着年轻小伙子骂,唯独放过了同样年轻的女生。 自己莫非已经未老先衰了不成? 第108章 夕暮 大概还剩七八步的时候,雪之下回头看了江离一眼。 他知趣的就此收手,在河边摸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像猫一样。 女人的嫉妒是对于创造能力的嫉妒。生男孩的女人,从抚养孩子的过程中,体味到对男子创造能力巧妙复仇的欣喜。女人体会到妨害创造的活生生的意义。奢侈和消费的欲望是破坏的欲望,到处都是女性的本能占据了胜利的位置。 他对女性的态度倒不至于像俊辅那样对女性充满仇恨。也许对女性的第二性质的评价等同于比较男根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男性的比较通常是在私密的卧室或者浴室而女性第二性征应的攀比无处不在,类似于社会的性压迫。 如果这样去理解雪之下的心情应该就比较方便了。 然而江离也明白,这种理解带着人世间几分残忍的意味。 雪之下展现出来的愤怒被他全盘接受了,而他之所以容许,是因为人会容许脆弱和可爱的东西在他面前放肆的,如同暴虐和透明的蜻蜓膜翼,人们只看到了哀伤的意味。 他一向没什么做好人的自觉。 这里离着瀑布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杉树从四周包围过来掩映在溪流上,渐渐从湍急的瀑白色转变成带着带着绿意的云母色。 水底下冰凉的黄色砂岩如同是岸边黄色泥土延伸出来的硬质。 湿润的地衣,叶片呈羽毛状岔开着。锯齿状的叶边以斐波那契数列排列着。 户部发现了江离的消失,在远处朝他喊了一声。 江离挥了挥手示意,没有过去。 以他过去屈辱的个性,期待钻出来一条惊慌的蛇自己来个英雄救美从而达到冰释前嫌的效果不啻是一种特休斯的剧情。 他紧盯着雪之下边上槲蕨丛,幻想着一条细长无毒斑斓的水蛇,在阴暗带着腐气的泥土中苏醒,少女轻微的呼吸声让察觉到猎物的震动,吐着鲜红信子的上方(蛇的信子总是干净的),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悄然丛苔藓下方的石缝里探出来,而后惊慌失措的被猎物史无前例的体型吓到,发了疯似地逃窜。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水蛇,水蛇的微粒存在于世间任何江离无法感知到的角度。 英雄救美的幻梦实在是心灵上卑微的乞讨,麻风病人跪倒在在恒河的浴场上,在烈焰的烧尸声中,伸出枯枝般的胳膊祈祷太阳那一缕曙色。 而太阳掌管着腐烂,统治着扩展到那地平线的赤锈色的广袤,注视着漫山遍野的男人静静的在草丛间腐烂。它的存在使死的存在明晰了,这是绝不被允许的。 是他命令自己去雪之下身边的,而不是可笑的祈求那灿烂投向内心温柔的一瞥。 正当他准备过去道歉的时候,雪之下忽然站了起来。 嬉戏结束了。 路过村口的时候又看见那张从学校里搬来的课椅,只是两只猫都不见了。 村口的田野沉浸在夕暮的缱绻中,远处是的群山在宛如夜晚栖息在窗台上的灯影。温和透出水泥孔隙中散发着白昼残热的气泡。 晚饭是在道场将就的。 列席而坐,年迈的婆婆弹了千鸟和水之变。 众人无话。 饭毕去沐浴的时候,户部缠着江离学了几招波兰军刀的招式。 村庄的夜很长,等人意识到黑色绝缘般的寂寥后,不过是晚上九点。 “话说回来,江离同学你这也太恐怖了。” 户部打着哈哈,无聊的房间内将竹剑挥来挥去。 平时一个男生倒还好,一旦聚集在了一起就史无前例的乱了起来。 四张并排的床铺,无不凌乱掀开棉白色的一角。那张低矮的深色木桌,充电线与背包叠成了哈尔的堡垒。 “平时总想着差不多,差不多,到了关键时刻这差一点,那差一点,像只蜗牛一样一遇到问题就胆小的缩回去怎么行。”穿着睡袍的江离把书从背包里取出。 和叶山的平板不同,他是顽固的纸质派。 “我说你们两个,到了乡下还要勤勉的学习吗?”比企谷默默的看着江离和叶山为接下来的阅读做准备。 “不然好像也没什么事干吧?” “娱乐啊,娱乐。你们是青春期男生吗?”没有叶山和江离的陪伴,户部只能和比企谷聊天。 “连游戏都不玩吗?”比企谷在角落默默的盯着江离和叶山。 “我是凡人,不是苦修士,既然这么迷茫的话不如跟着我们如何?”江离说着从背包里又取出一本三岛由纪夫的丰饶之海。 “不是吧,那我岂不是没事干了?”户部悲痛欲绝的哀嚎道。 “翔的话看看手机如何,我每个月都会有很多流量剩余,可以借你。”叶山出言安抚道。 “你的手怎么了?”比企谷注意到正对着他的江离手腕不自然的阴影。 “哦,是这个吗?”江离说着一翻手腕,把袖口捋了上来。 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害在灯光下泛着肉体新鲜的光泽,它在手腕掌长肌腱和桡侧腕屈肌腱短暂停后顺着更深的掌心蔓延。 宛如蜈蚣般,肉体过量的修补就像一块癞蛤蟆肚子贴在少年严峻的小臂上。 ... 就算是叶山也和户部一样屏住了呼吸。这两个筋显然是被切断后再用手术缝合上去的。 “十七岁的时候,家里为我举行了十番打。”江离不动声色的重新遮住了手腕,显然少年也不喜欢这道丑陋的伤疤。“我的第四个对手是我的德国长剑老师,当时为了节省体力冒险的用了以伤换伤的手段,不过现在来看好像没这个必要,因为后面的几场赢得很轻松。” “左手手筋都快被挑断了你是怎么赢的?” “用牙齿咬住手腕,腾出右手来继续。”江离左手随意施展了几个极度要求韧带韧性的动作。证明自己现在左手的灵活性无异于常人。 “你这样可不能让女生看见,杀伤力太大了。”户部若有所思的说道。“尤其是雪之下。” 户部直言不讳的发言惹得所有人呼吸一窒。 第109章 温流 “啊咧,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见霎那间其他人都不说话,户部自顾自的解释道,“你看,有比滨和三浦属于上层阶级吧,如果要追她们肯定很辛苦的喽,雪之下嘛…..虽然平时很冷淡,但总归要比她们好一点。而且从她的反应来看,江离你也不像是跟她很陌生的样子。” 比企谷这才发现,江离约莫是存在的, 他心头突然一紧。 “对了,一提到女生怎么没有暗恋女生的环节呢?”户部一拍手,猛然提出建议。 这是一个入会仪式,类似于冷战时核威慑具有互相毁灭对方国家划分利益的条款。 确保了相互信任的男生会逐个把自己暗恋的女生提出来,避免同类竞争的情况。这是勇敢者的游戏,因为率先冒着被调侃风险大胆提出女孩名字的男孩将获得圈子内男生三年女孩的优先追求权。 而对感情纠结或者犹豫的男生则会咽下怯懦的苦果。眼巴巴的等着对方突然明快的说出我放弃了的羽音。 户部显然已经把江离,比企谷当作自己的信任的伙伴了,又或许是四位女孩中存在着让他注意的女生。 谁知道呢?感情是复杂的东西。 “这是秘密吧,再说如果传到女生耳朵里也不好吧。”江离抛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什么不好的?在座的各位难道会把今天晚上讨论的话题传播出去吗?先说好,我在意的女生是海老名。” 户部满不在乎的说道,最后的声音却夹杂着颤抖。 他的声音极快,几乎是下一个音追着下一个音似的,一股脑把话说完了。 “江离同学你不是也在意雪之下同学吗?下午还送她花来着。”户部认命似的闭眼后,又悄然睁开一只眼斜睨着看向江离。 “不……..我跟她…….”江离斟酌着。 他家里的关系若是和他们讲明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剪不断理还乱了。 但若是隐瞒过去,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呢?就连欺诈者都不知道的真相,谁又能确保说出的谎言不会是真相呢? “你看,你犹豫了吧。”户部指着江离确信的判断。“我还听我在j班的朋友说你们两个是邻桌。“ 叶山无形中咧了咧嘴苦笑。 “男女之间的关系就非得建立在喜欢和不喜欢之上吗?江离一本正经的反诘道。“如果你想问我是否在意雪之下同学,我的回答是是的,我的确在意雪之下同学。” 如果连这点都不清楚,那江离可以去死了。 户部被江离吓到了,前面像是法官诘问杀人犯严肃的审判,后面又劲爆到惹人遐思。 起码据他所知,追过雪之下的男生不少,但无一例外都被雪之下如数把情书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对于雪之下这样高洁的女生,表白只能是凯旋的号角,而不是冒冒失失的冲锋号。 江离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户部在升学之前也谈过几个女生,对如何追女生稍稍有一些心得。所谓的最高境界,就是像江离这样对情场高手的技艺无师自通而又不自知的。 女生犹如落在地上的麻雀,天生就处于不安鸣啾之中,一旦意识到你猛烈的企图那就通通完啦,她会立刻飞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偶然落下来。 “好了,翔,不要谈这些了,早点休息吧。” 叶山打着圆场,他误会了户部惊讶的表情,以为他正处于惹怒别人的愧疚中,实际上唯有户部知道,他是多么想鼓励江离。 “隼人,你在意的女生是谁?”户部兴奋的问道。 “y…….”叶山一时被打了个正着,嘴唇歪歪斜斜的念出了字母。 “我说,你不会也喜欢雪之下吧?yokino,不就是y吧。”户部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怎么会……”叶山打着哈哈,用余光看向边上的江离。 江离还是那副古井无波平淡的表情,微微翘起好看的眉宇,仿佛对人间青春的彷徨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而一旦跟他说话,他就会收起轻蔑的神色,和颜悦色的回答每个人的问题,让人觉得他刚才不过是在发呆。 不,他确实是在发呆。 叶山只觉得江离像一只剥了皮的洋葱般,拨下一层还有一层,而拨到最后,是无。 他的父亲是雪之下家建筑公司的法务,可以说从小学开始,他都是雪之下的同学,唯独现在的分班,才让他和雪之下分开。 江离以旋风般的形式突如其来落到雪之下身边,又以极快的速度夺走她的信任,那小时候雪之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朋友,只能是他了。 一想到这,叶山心中就不免五味杂陈起来。 未来呢?他是否又会以狂风不可阻挡的态势,带着雪之下远走高飞呢? 他不经意的抬起头来,却与比企谷的目光相遇,不知为何,叶山总觉得比企谷的眼里多了几分和自己相似的影子。 从先前和比企谷网球的较量来看,他体育的底子不像是整日沉湎于电子游戏的尼特族,如果他没有父母赐予的容貌,又是否会像比企谷一样,自甘堕落在教室的阴暗处呢? 青春是属于俊男美女的游戏,不属于我。 他注视着比企谷躲避的目光,下意识的想起了这句话。 “喂,比企谷君,我们都说了,现在该轮到你人了。” “什么吗…..根本没有的事。” 叶山感受着户部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向着角落里执拗于插座充电的比企谷走去。 “这怎么可能,就算你不被女生喜欢,也总该有喜欢的女生啊。” 被青春抛弃的人,就要强硬的作出理性的样子,仿佛自己天生就是和青春绝缘的。那扭曲的动作,将贬低的一文不值的青春狠狠的地上砸个粉碎,无非为了证明是自己率先抛弃的青春。 可即便摔碎了,在无人得知的角落,他是否又会偷偷捡起泥土里的碎片,将它拼命的捂在胸口捂热直到鲜血淋漓。 “像我这样阴沉的男生就算有喜欢的女生也无济于事吧?” 他听着比企谷自暴自弃的发言。 “果然是有比滨吧?江离是因为雪之下才呆在侍奉部的,那你呢?” 江离对这场青春间的较量感到无趣了。 他看了叶山一眼,表明自己打算出去。叶山显然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离有些意外,但也懒得细想。 因为这种男生间挑选女性无聊的规则他根本就不会遵守。 第110章 五衰 天人五衰,分为大五衰和小五衰。 虽然天人的寿命长到凡人难以触及的程度,但一劫也有尽头。 小五衰指的是乐声不起,身光微暗,浴水黏身,溺妙不舍和身虚眼瞬。 大五衰则是头上华萎,不乐本座,天衣污垢,身体污臭和腋下生汗。 出现了小五衰,若是此时警策加修功德,天寿则还可以加长。而出现了大五衰,则天寿已经成定局。 相传帝释天在大五衰时,梦见自己投进了驴胎,而寻求佛法庇护,领悟无常意义,最终那头怀孕的母驴因为误踢了陶罐而被主人鞭打,母驴因此流产,帝释天得以恢复天帝之位。 然而因果无常,业报真的必须结于己身吗? 执着于天人姿态,已经萌生了贪恋的影子,最终堕入轮回也是迟早的事情。 夜色苍茫。 矗立在田野上高大的输电铁塔,影子般将身躯投射到夜的幕布中。 江离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如同孜孜不倦的蝉声,想就此攫住自己的存在,然而呼吸了半天,夏天微微带着些许残热的空气,宛如枯树枝般,笔直的插入肺叶每个的分叉中了。 已经是十一点了。浴室七点到九点是女生用的,而九点到十一点是男生用。 他估摸着此时那被加热的温泉此刻也变成一潭带有人体腥味的乳白色凉水。想着冲个冷水澡,便打定主意先出个汗。 村道狭窄。挡泥的低矮护坡与边上用绿色铁丝网隔绝的停车场仅有两人宽的步道,洁白的紫阳花覆盖在水泥和砂石构建的七十度斜坡上。 蜿蜒起伏的步道里回荡着他自己的空旷的脚步声。 月光如练,穿过茂密的树林。山谷的小溪在此流淌,稳定的水流下,水面上形成一座座连绵的小丘。 远处传来了清澈的歌声。 江离停下了脚步,窥视的心理占据了上风,夜晚赋予了他龌龊的正当性。 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歌声骤然而止了。 江离屏住呼吸,一步步的向前逡巡着。不知为何,先前恼人的蝉声就像死绝了般,销声匿迹了。 五蕴悉灭。 黑暗极大的限制了他的官能,所谓的逡巡也只是头脑发出前进的信号。他只是凭借着记忆前进着。 “谁?” 江离打个手电,将惨白的光线上移。 少女纤细的粉脸在一刹那接触到强光而好看的紧缩着,如同玫瑰绽放时细密的纹路。 他匆忙把手电移开。 捕捉到声音的主人让他产生了用指尖亲手玷污纯粹的破坏感,而雪之下不悦的眉头,又让他刚建立起来的掌控感轰然倒塌了。 “还生气呐。” 江离尴尬的笑了笑。 “不是。”雪之下拒绝着,又觉得有些无礼,月光下天鹅般的颈线来回转动着,欲言又止。 “那就是跟别人吵架了?”江离试探的问道。 能让少女忧愁的只有乖离的琐事。 雪之下看向他似笑非笑的嘴唇,总觉得他是在嘲笑她。 “诶,是又如何?” 她后悔自己下意识的反击。 “那就没办法了。我也跟着你生气好了。” 雪之下被这无厘头的论断逗笑了,“你知道我生气的原因吗?” “不知道,原来生气还要原因吗?” “是三浦的事。”雪之下意识到江离希望她把事情说来。 她在河边找了块空地坐下,宛如被小孩发现的小虫般,缩起膝盖,顽强的保护着身子。 香樟树从宏伟的躯干中分出一条,落寞的垂钓在水畔。 水中藻荇交横,宛如林涛般,随着河底无声的水流默默摇曳着。 夜色温柔。 江离拨开阻挡的树枝坐下。 “三浦她真的有错吗?啊,不是,我不是替她辩护。” 少女看着他窘迫的摆着手,脸上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 粗壮的小臂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庄严而温柔。 少女明白自己的魅力,自己的形象有时会猥琐的出现在男性的幻想中,而眼前的少年绝对没有想着这些腌臜事。 他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哩。 少女不由的微笑起来,这种笑意究竟意味着什么,雪之下不知道,少年也不知道。 因为他正来回搓着手,眼里跳动着从水面倒映而来月的光屑。 “雪之下,你去过法院吗?通常去法庭前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通道,洁白的墙体腻子因为潮水开裂着,墙体转折的角落,空无一物被蜘蛛抛弃的蜘蛛网。这些都没人在意,所有人都急于前往那明黄色的充满着木头的空间。” “在那,老人,小孩,女人,杀人犯,毒贩都被用相同的法典审判者,律师辩护的理由也令人不经相同,报仇,贫穷,疾病,嫉妒。无数色彩缤纷的人生被带到同一块仅容一人站立的备靠席上,用相同的法典审判。有罪。而辩护律师则不厌其烦的替他们辩护,无罪。仿佛他们所犯下的罪是天经地义的。人的一生真的可以用有罪无罪两个词来判别吗?” “而他所犯下的罪孽真的仅仅只是他一人的吗?雪之下,我说过人是由他的社会关系构成的,那么造成他现在这样被法律粗暴审判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就是整个社会。是的,在法庭上一遍又一遍被审判的,不是罪犯自己,而是人类本身。如果他的父母,学校,上司,朋友用更好的方式对待他,那是否犯罪在一开始就不会发生了?而他的父母,学校,上司又是被谁所影响呢?人和人的关系最多只需要八层就可以联系上,那一个罪犯所犯下的罪孽,实际上也是我的罪孽。” “如果从罪犯角度思考,他真的错了吗?我们总是习惯于从社会公众的角度思考问题,是的他过激,也许有更好的办法,他不应该这么做,但他真的有更妥善的方法吗?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你怎么知道也许对我们来说偏激的手段,对他来说恰恰是唯一的呼救呢?” “你是想说道德具有相对性,公众意识上的道德法律只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工具,不具有客观的绝对真理性。那罪犯难道就不该被审判吗?”雪之下飞快的总结着。 “雪之下,你注意到了关键。量变和质变应该存在界限。如果罪犯可以依托公众责任而逃避制裁,无疑是忽略了事物是动态发展的,有其过程性和历史性。而在相对道德中也必须存在某种绝对的部份,道德相对主义不代表一切道德都归于人类社会本身的虚无。错了就是错了,比如说康德在义务论中提出的你所期望的行为必须可以作为社会规则被广泛实施的。类似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说来说去,我还不是对的?”雪之下眨了眨眼。 “我只是想跟你说,面对这种事情,你不应该生气。”少年有些笨拙的说道。 从种子熏习法的角度,一切都是必然。因果往复,世事无常。 “只是不让我生气吗?”少女好笑的看向少年。 “对呀。” 与其一次次的生气,倒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少年绝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雪之下明白,他是真心希望她能融入集体中。 “你说的话我都理解,但你前面不是说人和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的吗?”她干脆翻起了旧账。 “我当时是想跟你说,你那套行不通呀。是我说错话了。” 雪之下注视着少年诚恳的道歉。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心绪全部展示了出来。 “所以解决的方法呢?”她撑着头,好看的手指蝴蝶般在她的粉靥上起落。 “你觉得你能改变三浦吗?” “不能。”雪之下叹了口气。 ”三浦的三观源自于从小接触的社会,要改变这种现象,只能从整个社会的根源开始。” 少年一直记得她当初的想法。 这个社会太残酷了,总是把努力从草丛中探出头的青苗无情的修剪掉。 “国民的终极幸福。” 少女注视着他把自己的梦想诉说了出来。 清澈的眼中点燃起伊卡洛斯之羽的火光。 “为什么要这么做?”雪之下屏住了呼吸,如果仅仅是三浦的事情,只要想办法和她说清就好了。这对江离来说不难。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苦恼的女孩子呀,包括未来,如果根源得不到解决的话,像雪之下雪乃这样被牺牲的女孩子就会源源不断的出现。”少年微笑的说道,眼里却积蓄着悲伤。 以玩笑话说出来的事情,沉重的令人窒息。 把自己投身到社会的熔炉中,只身去改变世界,即使他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也不过是精卫填海。 “三岛由纪夫自杀的原因,媒体总是倾向于讨论他同性恋的猥亵,而忽略了他自杀的严肃性。正如他一开始预料到的那样,人们只会把它当时一次阴郁午后病理性的自杀。而他自杀的真正原因人们出于恐惧总是闭口不谈。” “因为必须上升,而上升后不必回头。”江离盯着雪之下的眼睛,他必须做点什么,这个悲伤的世界,他必须做点什么去改变。 可从头改变这个世界太过遥远了。 “这真的能行吗?” 尽管她并不相信,但少年眼中熊熊的烈焰仿佛能把整个世界点燃。 明知道太阳意味着死亡,伊卡洛斯的少年仍要将羽翼飞到最高空,他要让所有人知道那条通晓的路。 “我知道我不会是完成的那一个,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类就好比彩色的珠子落到桌子上,在一万次,一亿次的组合中总会有一个光彩瞬间的重现。即使我的命运走到了尽头,但后来者可以踏在我的尸体上继续前行,我人生的意义,我道德的评价,一切都会有未来的生者解释,我会冲向死亡,我会冲向命运,这是人类对抗这个既不温柔又不美好世界的唯一方式。” 少年颠三倒四着说着自己都不一定明白的话,他不清楚这番话的危险性,只想一股脑的把自己说给少女听。 少女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只是轻轻的点头,这让少年打心底的欢喜。 从青春看到骸骨是蠢人都能办到的事,问题在于,即使你知道你不是被青春选中的幸运儿,你仍愿意追随青春的脚步吗? 因果业报,不必结于己身。如果做好事不会有好报,那你还会去做吗?江离的答案是我欣然接受。即使好的业报落到了坏人头上,也要去做好事。只有这样,世间善的总和才会增加,人类才会从炼狱中解脱出来。 他站在了狄俄索尼斯的肯定世界,却仍固执的站在深渊的边缘,试图把人从黑暗中拉出来。 他还是个孩子哩。 而最后改变世界的,往往就是纯粹的孩子呀。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的走过来……” “这首歌是谁教你的?” “小时候我在你家寄宿想家的时候,经常到一处迎春花的墙角哭,后来窗后的女人听到了,就教我唱歌。” 雪之下想说其实女人还教会她很多,现在只剩下这首了,因为这首是女人经常唱的。 “如果未来你还能遇到他的话,就唱这首歌,保管他吓一跳。”女人银铃般笑声令雪之下都感到自卑。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山上的山花儿开呀,我才到山上来,原来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开。” 雪之下残忍而轻快的唱着,带着快意看着湿润逐渐积蓄在少年的眼底,进而溢出。 少女注视着他凄凉的笑着,仿佛有叮的一声,某种坚韧的甲壳彻底碎掉了。 爱超越了时间,超越生命,江离的母亲把唯一一把进入少年心灵的钥匙交给了雪之下。 少年的母亲预感自己无法照顾少年,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疗愈着少年。 她一直都在他身边。 “别哭了,回去被户部看到要被笑了。”雪之下并不懂如何安慰人,绞尽脑汁说着可能令少年犹豫的话。 他还是个孩子哩。他什么都不懂,只想着怎么让世界变好,怎么让人类之间的龃龉消弭。 雪之下最喜欢的,就是干净纯粹之人。 第111章 光蚕 雪之下静静唱了一会儿。 直到河畔的狗尾草默默低下了头,树梢睡着的鸟儿呢喃着被美梦困住了。 月亮被一片稀薄的云彩遮盖,像一只发光的蚕。 身后再度传来了窸窣的草木声,江离打开手电转过头去,和比企谷的灯光打了个正着。 “很晚了。” 比企谷犹豫了一下,压下来了疑问,语言踉踉跄跄的组织了出来。 “担心死我了,小雪,你们到底去哪了,我从房间找出来,结果比企谷说江离也不见了。” “我们没事,只是恰好遇到聊聊天。”江离敷衍的解释道,希望有比滨能就此停住前进的步伐。 “但是……”有比滨显然还想再说什么。 “结衣同学,回去以后我希望你能替我向三浦同学为我之前的无礼道歉,另外请转告她,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接受她不顾及别人感情擅自发号施令的行为,如果她想继续辩论,我会奉陪到底。” 很有雪之下风格的发言体让有比滨不由的一愣。 “好…….”不知不觉中,她含糊的应了下来。 “我们马上就会回去,麻烦你们费心出来寻找我们了。”雪之下接着对有比滨和比企谷两人说道。 “真的没事吗?” 比企谷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有我在,你们尽管放心好了。”江离冲有比滨挥了挥手,打消了有比滨最后一丝疑虑。 然而为什么非要待一会再走呢? 雪之下和江离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注视着比企谷和有比滨手电的两束灯光逐渐走远,雪之下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把头低了下去,她像是下定决定心,询问道, “马上就要分文理班了,你想选哪个。” “我未来会修法律。” “那么,我也选……” “雪之下。”少女迫不及待的声音被少年骤然打断了。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你应该想想自己想要什么。” 似乎又觉得自己为了打断雪之下遐思的声音过于强硬了,他又温和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根据你平时的思维和成绩,应该是预备往理科靠的。对你来说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雪之下也想改变世界。她不甘心只有江离一个人高高的站在山顶,摆出一副孤独的样子,她要超过他,然后嘲笑他那副惺惺作态悲天悯人的样子。 “我想要跟父亲一样,成为优秀政治家。”她小心翼翼的说着,好像江离会嘲笑他不自量力一样。 平时总是嬉笑的少年没有笑,而是认真的听完了雪之下的话,仿佛是从她口中听到了国家之间宣战的布告。 “雪之下,我要先跟你说清楚,对我来说,选文科,理科都没有区别,只要我想读,东大那些条条框框对我来说一点用的没有。处于对考试节省笔墨的需要,我更倾向于选择理科。” 雪之下明白江离是让她在感情和未来之间做一个选择。 人是会变的。绝不可以把人当作寄托。 江离曾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道。 换言之,他希望雪之下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不依附任何人的选择。 雪之下雪乃永远都只是雪之下雪乃,未来她可能是某人的妻子,母亲,但她依然是那个独一无二的雪之下雪乃。 长久以来她都固执的依托于理性思维解决问题,通过对规则的依赖,即使再多人孤立她,她都可以坚定的指出他人的可笑之处。 江离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思维的狭隘性。他时而告诉她理性是不可行的,时而又告诉她感性是不可行的。 那真正的解题答案是什么呢? 雪之下看向江离。 江离并没有告诉她。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根本没有一套标准的阶梯答案。 事前为了他人着想就真的是绝对的吗?江离告诉她,对于恶人,就必须一拳狠狠的走回去。基于一无所知的为他设想,要么沦为畏缩的停滞不前,要么就变成替他人做主的自说自话。 “我想选文科……”雪之下轻声的道出了答案。 仿佛在一瞬间,江离的表情会露出失望似的。 “很好,那我也选文科。”江离看着雪之下踌躇的说出选择,满意的回答道。 “为什么要作贱我呀?” “因为我要你真正的答案。” “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呢?” “我已经事先把情况跟你说明了,那你做出的选择我会认为是你深思熟虑后的想法,我说了,我不能干涉你的选择。” 雪之下又后悔于自己这么快得出答案,不免开始检查起自己的结论来。 “还有一件事。“江离折了根狗尾草卷了起来,“你是我的心理医生,病人不能离他的医生太远。” “江离同学,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这是我的私人委托。” “什么?” “在我彻底了解你之前,你绝对不能擅自离开我。” “诶呀,真大胆。”江离打趣道。 “我是要超过你。”雪之下没好气的说道,“某人又开始幻想了。“ “超过我?”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告诉你这个世界没有你也无妨,我能做的比你更好。” “那敬爱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雪之下雪乃小姐,你打算从哪开始呢?” “体能。” “体能?” “对,作为赢家,当然要比你活得更久一点才行。”雪之下突然注意到死亡的沉重,又找补道“当然,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她比起修长的指尖,湖水中月亮波光粼粼的碎影聚焦在她饱满柔软的指肚之间。 月亮和她的眼底重合,霎那间,好似有破碎的光蝶从她妖冶的眼里夺目而出。 “那我教你好了,我会五禽戏和八段锦,包你活得比王八都久。”一边说着,江离像模像样的做起了几个动作,“怪蟒翻身,拔草寻蛇,白猿献果。” “为什么要说这么奇怪的名字啊?”雪之下含笑推了江离一把。 “但是你们霓虹动漫里打架时不都是比赛报菜名吗?谁报不下去就输了。”江离笑着解释道。 “那我们是师承你们这的喽,那还不是你的错?” “真有意思诶?那时我还没出生诶。” “用目的论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用因果论?” “这是诡辩。” “只许你灵活借用别人的理论,不许我拾人牙慧了吗?” “雪之下,未来我会继承家里的基业,去改变这个的世界。”江离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雪之下的声音变的小声起来,随后又确认般坚定的看向江离,“不,我会做的比你更好。你就等着跪下来求我帮你解决麻烦好了。” 夏夜的星星啊,请把我的眼睛拿走吧,我将变成一只萤火虫。 第112章 瞿麦 “我要这个。” 斋藤在问过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后,老人的目光短暂的在少女间审视,最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雪之下,目光如炬。 松弛的小臂,肌肉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皮肤耷拉着宛如从墙皮上下坠凝实的油漆般,散发着老人的木柴与泥土的腥味。 “其他就算了,巫女长的话必须得是传统的黑发才行吧,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遵守传统。”老人一边摇着头哀声叹气,那条枯树枝般的手臂仿佛装了鸡头稳定器一般,在一阵摇头晃脑下依然保持着笔直指向雪之下的动作。 三浦和有比滨气的牙痒痒,但也不好说什么,自己是来做社会实习的,在敬老院当恶毒护工的计划还是放到以后再说吧。 “老师这也是你的主意吗?” 雪之下无奈的忍受着,老头年龄足够当雪之下的太爷爷了,她只能把怨念发泄到一旁隔岸观火的平冢静身上。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平冢静大大方方的双手抱胸,坦荡的说道。“毕竟巫女只有未出嫁的少女才能担任啊。千叶村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么说的话,严格意义上平冢老师你也........”江离开始怀疑平冢静一开始就站着离老头这么远的动机。 “多谢你的好意,江离同学,但遗憾的是,本次活动主要是考察学生的。” “哦!”老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劲爆的消息一样,裂开空洞的牙床,兴奋的将手指转向平冢静比雪之下大了一倍不止胸脯,“这个也可以”他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眼里爆射出精光。 “嘁,色老头。” “你说什么?”老人畏畏缩缩的缩了缩脖子。 “没什么。” 平冢静已经显露出未来不耐烦地家暴公公的初兆。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斋藤出来打着圆场,老人是唯一一个从战时活到现在的男丁,当年因为肺结核而侥幸逃过兵役,也因此消瘦的不成样子。等他差不多康复了的时候,又恰好霓虹已经接近战败的边缘,最后被工兵团征用到海边上修了三个月修了又炸,炸了又修的破烂机场。 作为村里唯一一个战后四肢健全的男子,心理难免会蒙上一些阴影,就好像死在太平浪某座不知名的岛屿上,在地洞墨绿色钢盔锈红色的钢盔中腐烂才是最好的选择。 女人们的丈夫死了,她去问谁要呢? 要是未来和继夫生下来的孩子像前夫,那该怎么办呀。 战争中的幸运有时是最大的不幸,他必须目睹着浓烟四起哀嚎的世界,向着进一步的荒芜和癫狂坠落。 房屋可以重建,漫山遍野死去的人们也可以用新的人口填充,人口会像麦子一样重新堆满谷仓。 可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它会像结晶了的骨刺般顽固的生长在衰败的肌理间,一动一动麻木的刺痛着。 “女生们和......平冢静老师跟着神官去学神乐舞,男生们一会去协助小学的带队老师管理秩序。” 察觉到斋藤措辞严谨的江离和户部拼命的憋着笑, “你笑什么?”平冢静斜睨着江离 “没有,只是良心上有点不安。” “你的死兆星在天上闪耀,是男人的话就给我咬紧牙关不许哼气。”她说着转动着肩膀,一边朝江离走去。 “雪之下,她欺负我。”江离扭过头朝着雪之下求救道。 “这是你自作自受吧,好好忍着点。“雪之下叹了口气。看着江离和平冢静在她边上鸡飞狗跳。 幸亏江离没把老处女的事实说出来,不然雪之下需要考虑如何在这几天内学会开车了。 “凭什么就针对我一个?” “你不提醒户部,按照他的脑子能转过来吗?” “平冢老师,你好过分。”户部大声的抗议道。 “对啊,你是老师吧。”就连三浦也跟着抱怨。昨天晚上她被雪之下转答的话吓了一跳。那个整天板着张脸和她你来我往的雪之下竟然低头了,然而后面就是一连串不服输的发言,虽然经过有比滨的嘴里说出来没什么气势,但她约莫还是想象的到雪之下说这话时那副盛气凌人的表情。 夜里下过一层雨。 清早的神社地砖上湿漉漉的像是抹了一层油一般散发着刺眼的反光。 仅仅是早上八点,光线就充足的仿佛要把千叶晒化似的。源源不断的热度蒸腾着水汽,细细雕刻着云的肌理,远处却是截然相反高渺模糊片状云,连同边上空缺出的天空一同被染上了一层抑郁的青色。 “对了,还有你。” 江离疑惑的停了下来,被追赶上的平冢静用学校印发的活动手册卷成一捆粗暴的打在了头上。 “唔。”他捂着脑袋,抱头蹲防。 “我们这还有触摸神男祈求生男孩的风俗,你看当初男人不都被打光了吗?”老人那张桦树皮的脸因为笑容聚成一团。 “类似于女体盛,站着不动就好了。”斋藤补充道,这句话在他眼里估计算是安慰。 “神经病吧你们。”江离惊恐的睁大眼睛。 “好久没有这么精壮的小伙子了,摸一摸绝对能带来好运。” “我是九州人欸。” “有什么关系,战败那会儿我们还请合众国的大兵来祭奠军人的神社里跳舞呢。梳着岛田髻的年轻寡妇穿着艳丽的和服在丈夫牌位面前和洋人跳贴面舞。” “没事的,衣服还是让穿的。“斋藤凑过来对他耳语道,之前的祭典都是他来负责扮演神男,对江离自然而然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江离没好气的白了斋藤一眼,不出所料他成了斋藤的替罪羊。 “有什么不好的,留在这你还能看雪之下她们学跳舞。” “老师,不要说的我们好像是在出卖色相一样。”雪之下无奈的反驳着平冢静。 “要说出卖色相难道不应该是我吗?”江离冤屈的喊道,“你们五个不过是在人们面前做做样子,真正被当作燔祭的是我好吧。” “江离同学,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人有时候得蠢一点才行。”平冢静故作严肃的说道。 第113章 红芙 “那我是不是应该装出满心欢喜,受宠若惊的样子,任由你们摆弄啊” “很好,江离同学,你都学会举一反三了,还等什么,已经无敌了呀。”平冢静挑了挑眉毛。 “看你跳舞我只会感到心累,准确来说是看到枯木逢春,但是是在考古现场揭开的棺材里,只会让我想拿出黑驴蹄子来。” “你这家伙。” “雪之下。”江离说着往雪之下身后躲去。 “平冢老师”,雪之下终于看不下去了,再任由江离和平冢静玩下去,只怕是明年都不一定排练好。“二位下午再吵如何?” 神社位于山上。 关东平原没有山,或许叫土坡更为合适。 最前面的鸟居坐落在向日葵花田中间,已经是弃之不用了。 原本朱红色大气的油漆尽数剥落,露出和岩石相同性质的木质部,像被霜一样盖了一层水泡胀的水渍。 因为是神圣的神域分界线,所以没有拆除,任凭它静静的在半躺在金黄色的向日葵田里腐烂。 战时为了生存而僭越开垦的土地,若是能因此救活不少人,大概也犯不上称之为罪过了。 村口路窄,运送焚火祭用的圆木进不去,江离只好用麻绳捆住,开着小型拖拉机往里拽, 拖拉机是德国产的保时捷,越过重洋来到这里,将近快一百年的古董了,也许零件也早就被换成了忒修斯之船,总之驾驶的时候除了一手油污外,屁股震得直发麻。 神社的参道修的极为平整,一块块方形灰色岩板之间露出宽松的缝隙,杉树与榉树的落叶还是秋季剩下的,没有人扫,两边依次排列着石灯笼,里面盛放灯油的凹陷也被一层厚厚的蜡油所代替, 越过由御币装饰的注连绳,一群穿着着红袴白衣,纳着草履的女孩在水台前水占卜求签。 “我说雪之下你不是让我去干活吗?”江离随意的在御手洗前舀了瓢水,洗了洗手。 “这.....”雪之下无所适从的举着手收在胸前,被挤在平冢静和有比滨之间。 “江离同学你正好来了,”有比滨发出兴奋的娇笑,“这里的水占卜很灵的,你要不要试试?” “求什么的?”江离叹了口气,他大概也清楚雪之下提出的工作内容被果断无视,然后被绑架着在神社无所事事。 “好像什么都有,姻缘,事业,学业之类的。”有比滨把食指搭在下巴上思索着,随后把手里的水签展开。 这是一种发源于京都贵船神社的求签仪式,和其他神社千篇一律的印刷报纸式的求签,无非式多了一道在水中显现签文的步骤。 从现代科学角度看,就连小学生知道的百科书级原理,江离可以随口报出不下五种让字在白纸上显现的化学方法。 然而又何必去无情的戳破呢?故作神秘的背后也许是古老的大自然对人类的温柔。 “改变前途去,月桂又重圆,云中无禄至,凡事可宜先。”有比滨结结巴巴的念着御神签上的汉诗,“什么意思?” “我们也不知道。卜词是谁写的?”江离摇了摇头。 “好像是前代来这里帮忙的临时巫女。”雪之下说道。 江离虽然能随口胡些颠倒黑白的诳谰,但在这大抵是不合时宜的。 神社维持着纯净,抗拒污秽。即便江离不相信神,但他知道自己某种不可逾越的心思大抵是和神一个性质的东西。 “反正是吉就行了。” “怎么这样,那我岂不是连神明大人有没有知晓我的愿望都不知道?” “结衣,你要这样想,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神明不就一直保佑着你啦?”一旁的海老名钻出来调侃道。 “你的是什么?”江离问向人群中的雪之下。 雪之下匆忙从白衣的袖口里取出一张和有比滨类似的御神签,众人纷纷为她让开了位置。 白纸轻轻的铺在了青铜器黑漆漆的水面上。 等到汉字显现的时候,雪之下将它捞起。 凶。 雾罩重楼屋,佳人水上行。白云归去路,不见月波澄。 “就这样吧。” 雪之下微笑着掩饰道。她面部细微的僵硬被江离看的一清二楚。 “小雪,把它系在神社里好了,这样就可以把霉运带走了。”有比滨见状连忙打岔道。 雪之下轻轻摇了摇头,注意力放在了正在求签的江离身上。 “平冢老师,你求的什么?”江离一边把纸铺在水上一边问道。 “要你管。”平冢静咬牙切齿的回击道。 不用说,绝对是姻缘。 “好运。”江离拍了拍手,虔诚的祈福。 “笨蛋,这是在参拜殿前参拜用的。” “欸?原来这不是通用的吗?” “算了,你用好了,你一个外国人我跟你强调这些不是自讨没趣。” 江离把纸从水中取出,众人凑过来解读。汉诗的边上用假名细细标注着,即使字不认识,也能读个大概。 大吉。 久旱喜逢甘霖降,他乡尤可遇故知,洞房喜庆华着夜,金榜高挂题名时。 “怎么是姻缘签?” “前代似乎把所有的御神签都整理到一起了。” “我跟你换一下?”江离对着雪之下说道。 “不用了。”雪之下摇了摇头。 “喂,我说你们两个谦让来谦让去,不如把它给最需要的人,比如说我。”平冢静在身后抱胸愤愤不平道。 “老师,抢学生的签文真的好吗?这里好歹是神社欸。”三浦拖着嗓音打岔道。 “那我跟你的绑在一起好了,我的减掉你的,那还剩下一点点。大家都是吉了。” 幸福是可以用数学计算的,江离一向是功利主义者。大吉减去凶那就是小吉了。如果减出来是负数,那就四舍五入一下好了。 反正都是好事。 不管是吉还是凶,都是要绑在神社里请求神明帮助的。 江离将雪之下的签文接过,两张纸并在一起折了折,在常磐木边上的铁架子上打了个结。 “好了,请神社的巫女为我祓除污秽吧。” 江离从椅子上跳下来。屈膝对着少女行礼道。 雪之下用绑有御币纸条的木杆在江离两肩拍打了一下。 这明显是中世纪女王分封骑士时所用的姿势。类似于爱德华的名画《册封》。 “你这巫女也是个洋泾浜啊。” “彼此彼此,比你这个冒牌货神男稍微好一点。” 第114章 苍苔 雪之下反唇相讥道。 “对了,你们神乐舞老师找谁教。这里的神官都是斋藤叔兼任的。” “平冢老师让我们自己对着油管上的教程自学。” “这样真的好嘛......”江离有些绷不住笑意。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又不像浅草寺和出云大社,时刻都有人参拜。” “雪之下。你这身很漂亮。”江离突然一改刚才轻佻的态度,一本正经的说道。 “多谢的你的好意,其实我也觉你现在阳光的样子很帅气。”雪之下礼节十足的回应,一双宝石蓝的大眼睛被修长的黑色眼睫毛簇拥着,宛在如黑夜的丛林里仰望星星,草地旁嶙峋的松树向着天空舒展而去。 最先不好意思的反而是江离。他显然没有预料到雪之下冷静的回击,宛如被猝不及防打了一闷棍。抿了抿嘴唇后,挠着头向身后鸟居旁的石狮子看去。 石狮子是九州银行门口常见的狮子劣化版,丝毫没有身为百兽之王的威仪,睁大眼睛呆滞的看向神社外的白云,蠢萌蠢萌的。 雪之下只感到一阵好笑。 明明是自己率先动的手,却连基本的后手都没有准备。 也许江离只是单纯想夸她漂亮呢? 她似乎把江离想的太过复杂了。 “为什么要露出这副样子呀?” 雪之下明白江离的是玩笑话,而江离却把雪之下的话当真了。 感情这方面永远是谁先认真谁先输,可是雪之下并不像想成为感情的胜者,她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胜者的孤独。 “啊?那该怎样?” 江离转过头来一副莫名其妙,呆滞的笑意,雪之下顿时感觉受到了欺骗。 “喂喂喂,我刚才真被你吓到了,真的啊。”察觉到好不容易化开的融雪在一瞬间变成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雪女,江离连忙手忙脚乱的解释道。 “是吗?但是为什么即便是你解释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脸呢?” “这是职业病啊,你看,一般刑警局的警员在审问犯人时不都是一边递上猪排饭一边温和的像是邻家大叔一样微笑吗?“ “邻家大叔是什么怪词?还有,作为刑事科警员的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学校呢?”雪之下笑着提问道。 “感谢法律吧,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时代还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炸猪排便当。”江离故意装出低沉的嗓音,那是电视剧上给予被边吃边哭的嫌疑犯心理防线上的最后一击。 “但是现在的话猪排饭已经不管用了吧。” “对啊,得考虑通货膨胀。包括人命也是。” “神经。” “雪之下,你们好了没有?”远处的有比滨向他们喊道。 “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江离再度对着身着巫女服的雪之下深深的一行礼,雪之下白了他一眼。 拜殿后面是主殿。 依照七世纪天武天皇沿袭至今的谕令,神社每隔二十年就要迁宫一次,以确保打造神社工匠们的技艺能够世代传承。 这座神社已经伫立有将近六十年,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一次隆重的大修后就渐渐衰败了下去。 二之鸟居后排列着作为眷属的狛犬和狐狸雕像,因为人们长久的抚摸头部泛着玉石般黢黑温润的光泽。 霓虹的气候和浙南相仿,唯一不同的是那疯长的地衣,犹如要吞噬理性般,绿意无穷无尽的从镇守之森蔓延到神社附近。包括那看似被随意堆砌又颇为严谨的石堆,在上面枯死的锈褐色苔印与又复而生长的翠绿色地衣羽叶,散发着浓浓生与死的味道。 雪之下带着江离穿过瑞垣,来到主殿的侧面。那是条用黄色石子与泥土铺成的小路。狭窄的过道旁挤满了密密麻麻款式不一的石灯笼,但无一不是由刻成莲花的底座与顶上蜜枣般的石珠子组成的。 细长显得极不相称的灯柱侧面,则刻下了纳奉之人模糊不清的名字。如今已经过了六十个年头,原本呈现信仰的祭礼也变成了类似坟碑一样的东西。 远处是榕树垂下来的灰色枯藤。 “我希望你至少要感谢一下我,没有巫女的意思,是不能带游客进入主殿的。” 雪之下打开了侧面的大门,比起花田里褪色逐渐回归灰尘本质的鸟居,这里的朱红色大漆子还算完整,当然,梅雨带来的从内部渗透到表面褥疮般的黑斑在所难免。 这是一间是二十叠左右的房间,写有龙飞凤舞草书的屏风被折成蛇腹状,三盏颇具复古意味的照明灯,拖着黑色的电线尾巴,为室内昏暗的环境照明。 和纸门还是几十年前的款式,泛黄的如同老年人的晨尿,带着些腐败的黑气,故而已经不能打开了。上面以国画的笔调,细细画遍了富士山附近的山川河流,草木人文。 “好了吗?” “嗯。”江离应了一声。 两人只是在侧门的走廊上顺着光线向里面瞧去,并没有进一步踏进去的打断。 死物就是死物,画在再好也是模仿心中纯粹的复制品,在下笔的一瞬间就被世俗所污染了。 雪之下费劲的重新关上门,瘦削的肩膀随着主人的用力在白衣上突起,宽松的衣袖落下俨然形成了一道白之城墙。 她目视着移门,前额两缕轻飘飘的发丝搭在泛着青玉光泽的瓷白脸颊上,被风拂过像柳叶般迎风招展。纤细的眉毛,宛如试笔时随意勾勒了两道墨迹,纤秾有度。微微嚅动的嘴唇像是两条相拥而卧的小虫一样,幸福的沉睡着。 “看我干什么?” 雪之下取出颀长的黄铜钥匙落锁。 黄铜坚硬的躯体砸在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弥生式的木构建筑。古朴的屋檐可以看到底部一条条熟赭色的龙骨。一同苍老的廊柱,墙是雪花般的白色。 “一会儿我们在神乐宫练舞,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过来看看。” 雪之下撩了撩前额的头发。 刚刚被归拢的头发又被风再度吹起了。 “我去帮斋藤叔编完草门就来。” 两人的脚步声再度回响在寂寥的走廊里。 这走廊得多长才能算长呢? 第115章 结草 茅草之环,霓虹语茅の轮くぐり。是每年上半年末夏越大拔时净化上半年污秽,辟邪,祈求下半年健康的神道教仪式。 按例来说是在每年六月三十日左右的日子举行的,因为人手不够,又恰好日期冲突,便索性两处祭典一起过了。 稻草和白茅结成的草环大约两米见方,用道场附近伐来的竹子搭成一个临时框架让它依靠在鸟居上。故意未修剪干净从竹节中抽出的翠绿枝条,留出空间悬挂净化用的之字型币束。 茅草是不用亲自去割的,因此只要细细筛选后整理成小捆,沿着烤弯竹子制成的圆环缠绕在上面。用茅草暂时固定。和子弹笔的原理类似,在一束茅草的尖端再用另一束叠加在上面,最后用草绳顺着茅草捆扎得方向顺时针一圈一圈得绑起来,捋平凸出来得茅草尖。 江离的家教崇尚古典的雅典式教育,对劳作,手工一向是不忌讳的。再加上是和斋藤两个人,很快就扎完了整个草环。 中间斋藤随口问了几句江离的生活,江离有一答没一答得应着,反过来又问了几句千叶村的概况,历史。斋藤细想了一下,潦潦草草的回了几句。 这是类似于社交性质的闲聊,两个独处的男人需要一些看似无所谓的对话互相消弭对方的威胁感。二来,年长者将对方的记忆纳入囊中细细与自己过往的经历所比对,年轻人人则如饥似渴的吸收来自世界崭新的知识,构建自己的思想。 信奉力量的男人大概是厌恶滔滔不绝的轻佻发言的,除了雄辩时向观者展示自己那颗狮子般骄傲的心,其余时间都应该精准而缓慢的咬词,如同顽石般落下。 除了谈起平冢静时两人的语气各自都欢快些,其余时间都是一边聊着,一边再想自己的事。 综观自己的人生,虽然被一些人羡慕的认为过着小说般的生活,然而江离却觉得与旁人没什么不同的。 一样是接受教育,一样是被婚姻困扰,接下来就是看似遥不可及又近在眼前的生育,死亡。 他之所以能容忍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到现在,大抵是因为他明确的知道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亡。 死亡让世间所有不安的因素全部消弭了。 然而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吗? 看似死亡能够消弭这庸俗的一切,其原因乃是他把自己的幻想寄托在某种极为宏大的事物中。因为他无法理解死亡,那不可知的东西就成了可以寄托一切的摇篮。类似于道德经玄之又玄的经文中,那晦涩又无法理解文章被历代无数的作家批注,又从中生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奥秘来。哪怕他能凭借天资侥幸理解出其中几种奥秘来,也绝不敢断言自己已经参透了全文,而那乐此不疲继续参悟的过程,竟成了他得以摆脱迷茫的理由。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死亡永远不会是答案,它只是生物意义上的结束,仅此而已。 生物学上用电子信号刺激大脑皮层电极反应的间隔,已经充分证明个体在觉知道任何“去行动”的冲动感之前,大脑已经为肌肉执行了相关动作。换言之,所谓的意识,根本上是大脑产生的欺骗个体的假象。你能觉察到自己拥有大脑,为什么没有想过是大脑事先加给你的意志呢? 那他未来的规划,他的理想是否也是由大脑赐予他舒适的感觉呢? “大刀向着鬼子头上砍去。”江离随口喊道。 “江离,你是不是要造反?”雪之下愤愤的端着茶走来。这里只有她听的懂九州话。 她戴着巫女首席的天冠,五色的编织绳顺着脸颊垂落在她的胸前,头冠上点缀着新鲜从林间踩下的紫阳花,娇媚的花瓣上还停留着清晨晶莹的露珠。 “这是玉露茶。”雪之下一边说着一边把装有茶叶的白瓷碗递给江离。 松针般富有生气的茶叶上漂浮着若干活泼可爱的木鱼花。 “平冢老师说,如果斋藤想喝的话就让他自己来拿。”雪之下对着江离身后的斋藤微微行礼,摒绝了斋藤眼巴巴的目光。 江离捧着瓷碗小心啜饮了一口。海苔与木鱼花的香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餍足的饱腹感让他轻轻眯起了眼睛。 “怎么样?” “还行。” “那就好。” 雪之下接过孤零零只剩下茶叶的小碗。不计较江离的评价。 “我说,你们今天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江离从早上到现在干了一上午的活,雪之下她们也几乎玩了一个上午。 “一切都是平冢老师自作主张,你为什么不去找她算账呢?是不敢吗?”雪之下按惯例讥讽道。 “你们待会就这身回去吗?”江离自然的应下雪之下的攻击,转移话题。 “烦请稍等一会儿。” “啊,现在有古代巫女的感觉了。” “或许我袚除污秽的时候更像,要看吗?” “多谢好意。” 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肉体是相同的肉体,只要稍微一打扮便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来。绝不像男性只会单调的透出石膏般无味的土色。 大自然中最为艳丽的往往是求偶时花枝招展的雄性。上帝拿肋骨塑造夏娃的时候,或许连那五彩斑斓漂亮的翎羽也一同拿去了。 花花绿绿的衣服掩盖住女性姣好的肉体,素白的手臂像是被涂了层乳粉般可以想象她拥抱爱人时,纤细的手腕顺着对方的脖颈滑下留下婴儿般的奶香味。 江离细细的分辨人群中长短不一的少女,那个身着白色上衣,天蓝色牛仔裤的少女。 啊,是雪之下。 第116章 现象 校车的白色巴士停在村里的水泥停车场里,因热胀冷缩而皲裂的地面。废弃的篮球框架,油漆像脓疮般破了一个洞,锈迹顺着雨水干涸在油漆上。乍一看,背靠杂草的巴士仿佛已经和千叶村灰色的背景融为一体了。 等江离他们到的时候,恰好小学生们正安静的吃着午饭。 “先自我介绍一下,剩下的事情待会再说。”叶山稍作犹豫说道。 “这恐怕有点不好办吧......”江离笑着说,瞥了一眼身边的雪之下。 注意到新来的大哥哥大姐姐,餐桌上的小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比起满嘴道理的大人来说,略微成熟的学长总是令人憧憬。就像一升上初中就看不起小学的一年级新生,明明不过年长了一岁,就自负的想着我已经和过去不同了,现在的我不是曾经的我。 而江离他们的年龄远远超过了霓虹学制所能弥补鸿沟的最大距离,自然成了小学生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更重要的一点是,六年级的他们明年就要迈进国中,享受真正意义上的青春。 雪之下越过江离目光,径直走到了盛放碗筷的桌子前面。 “初次见面,我是在这次活动担任志愿者的雪之下雪乃,来自总武高二年级,请多关照。”雪之下抓着手,清爽的对着众人鞠躬。 雪之下身材高挑,但颀长纤细的身材无一不证明着她青涩的温柔。 江离和雪之下骄傲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他比了个继续说下去的手势,雪之下看到后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嘴唇微启,又发现距离刚才的开口已经过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冷淡。 “如果有遇到困扰的地方,静候垂询。”雪之下抿了抿嘴,再度补充道。 现场传来了礼貌又不吵闹的掌声。 “我可办不到像你这么冷静。”江离看着雪之下走来,微笑着说道。 雪之下还以为江离在嘲笑她刚才在台上的狼狈样,又见江离补充道,“你知道的,我一向很排斥在众人面前讲话。” “你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吗?”雪之下有些了意外。 “迪迦也不能一直保持红色形态作战吧?”江离看着台上的有比滨对着小学生们自我介绍,活泼冒失的发言引来小学生们一阵友善的欢笑,“可以的话我想像只鳄鱼一样,每天在岸上晒够了太阳后,爬进冰凉的沼泽地里安静的吐着泡泡。” “雌鳄鱼呢?”雪之下狡黠的问道。 江离轻笑一声,显然雪之下的问题进入了他的思维盲区。 “鳄鱼的话没有外界干扰至少能活一百多年吧。” 江离能够理解雪之下,可几乎没有人能够了解江离,他似乎认定了自己不配享有幸福的事实。可越是这样,雪之下越要了解他,而后笑话他自我作贱的念头。 “但是一条鳄鱼自己吐泡泡会很孤单吧。” “然而泡泡只是表象,实际上它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 “它在思考今天晚上会有哪个倒霉蛋连这么大的泡泡都看不到。”江离讲到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率先笑了出来。 “那一定是母鳄鱼。”雪之下坚定的说道。 “母鳄鱼的话也一定过来跟他抢吃的,因为这是片又脏又臭的沼泽。” “对,所以母鳄鱼要霸占这块土地,把公鳄鱼赶回人多的地方。” “那公鳄鱼就只能还手了,你忘了,它现在身上可都是沼泽的臭泥。” 雪之下蹙了蹙眉,似乎是联想到了一只浑身裹满黑泥带着新鲜杂草的鳄鱼朝她冲来。 “泥巴太多的公鳄鱼失误脚底打滑被母鳄鱼骑到了身上。” “倒反天罡是吧,你。”江离笑说道。 雪之下脸上倏忽泛起一阵红潮,轻轻啐了一口,“无聊”。 “好了,轮到我了。” 雪之下看着江离走上台去,温和澄澈的介绍起了自己。 如果不是她真的了解他的话,谁也猜不到眼前温润如玉的男人内心是一片荒芜。 抑郁症潜在患者通常具有较强的自我意识,这使得他们能够清晰地感知和分析自己的情绪状态。当负面情绪产生时会通过自我命令的手段强行压抑自己的情感,一旦身体的负荷到达极限时,身体会罢工强行切断与大脑的控制,这也是为什么抑郁症主人无法控制自己悲伤的原因。因为他们对情感调节功能的滥用太频繁了。 “怎么了?”见雪之下颇为凝重的看着他,江离不禁一阵疑惑。 叶山在远处朝他们打了个手势,江离点了点头。 “我们过去吧?”他试探的问道。 被关心的人丝毫没有被关心的自觉,反而试图去关心因为他而担心的人。 江离似乎记得她所有琐碎的约定。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仿佛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呢? 雪之下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明白,为什么江离却能度过一切后,平静的询问她烦恼。 生气不是了不起的感觉,但她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会对江离生气。 “你这人就不会生气吗?” “学园祭我们不是吵过一次吗?” “那能算吗?”雪之下轻轻摇了摇头。 她好像知道江离为什么会生气了。 第117章 鹤见留美 叶山藏在营地附近斜坡的一棵杨桐树后,等到雪之下江离靠近后,才从树干后彻底把半个身子露出来。 与他一起的还有蹲在地上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划井字棋的户部和靠在另一颗树上的三浦。 “好慢呐,你们,本来还想等你们早点过来帮忙做饭,那口锅老沉了。”户部抱怨着,大概是连之前被使役作苦力的事情一同抱怨出来了。 “有什么事吗?”比企谷和有比滨从后面走来。 “欸,比企谷你也来吗?隼人,突然把我们所有人叫起来干嘛?” 户部站起来拍了拍蹲的酸麻的腿,用鞋跟把刚才画在地上的简笔画抹平。 “实际上,今天上午的时候,有一组学生发生了摩擦。”叶山谨慎的措辞道,看起来既不想把事情描绘的过于沉重,又不想让人轻视。“一个女孩和组里另外三人吵起来了。” “是女孩主动去吵还是另外三人去孤立她请你先分清楚。”雪之下突然厉声打断了叶山的发言。 原本就诡异的气氛被雪之下如同一盆凉水骤然被泼醒了,留下宛如海鲜市场清洗案板时,微红的水渍一滴一滴的略微粘稠的从石板滑腻的边缘滴落。粹白的鱼泡,静静的躺在漆黑的导水槽中。 “雪之下,你是想怎样?叶山没惹你吧?“站在叶山边上的三浦看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叶山,她根本懒得聚在一起。 ”先说事情,叶山。”江离向着雪之下面前走了一步,手微微抬起。 叶山感激的看了江离一眼,继续说了下去,“起因是上午小组活动的时候,有一项是借物竞走,女孩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物品,导致原本领先的他们被遥遥甩到了后面。“ “就因为这件事?不,我调整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还有吗?”江离淡淡的追问道。 叶山苦笑着摇了摇头,“暂时就看到这么多,当我发现时,那个叫鹤见留美的小女孩已经被孤立了,我也是听其他小学生聊天才大致拼凑起来的。” 众人顺着叶山的目光看去,一个和雪之下有几分相像的长发小女孩,正一个人安静的抱着相机发呆。 马上要到午休时间了,所有人都三三两两找好同伴了,唯独她形单影只的一遍遍看着手里的相机来回切换着。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叶山已经尽力了。毕竟学校规定的志愿者活动明哲保身的做法只要忽视掉这小小的摩擦,老老实实的听从老师的话就行了。尽管从道义上良心会受到苛责,但作恶的人难道是他吗?旁观者与霸凌者同罪是绝不妥当的。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把我们叫到这也只是抚平一下你的不安吧,现在的我们已经给你充足的情绪价值了,你大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去睡个好觉。” 叶山默默的承受着雪之下的攻击,一改平时阳光的外表,除了江离的所以外有人都看出来些许端倪。 江离本来就听过阳乃讲起这件事。 难得认可的朋友,为了不让被一同孤立,对雪之下敬而远之。这就是当初叶山的答案。 对他人抱有不该有的期待,才是雪之下受伤的原因。 “可以的话 ,我想尽可能的帮助她?”叶山像是鼓足勇气般道出口。 “怎么办呢?她已经被孤立了吧?”比企谷提问道。“难道我们去强迫她和孤立者和好吗?该道歉的难道不是自以为是的他们?” 叶山顿时瘪下气来,雪之下看到后脸上愈发的露出冷漠之色。 “你们为什么不去她本人,现在是什么老年人弥补往昔过错的时间吗?”江离看着其他人脸上五花八门的表情变化,一阵无语。 ... “你们不会不敢吧?”江离惊讶的看着其余人。“真有意思啊,你们。”他挥了挥手,径直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一进营地,从遮光布上穿透下来的阳光打在了名叫鹤见留美的女孩脸上,她低着头,乌云般秀丽的长发披挂在侧脸,晦暗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是鹤见留美同学?”江离也不管,不顾其余小学生的目光,直截了当的走到女孩边上询问道。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抬起头,露出雪白精致的小脸,像极了小时候的雪之下。江离看到后脸上表情不禁一紧,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 “那边的姐姐说你和她很像,想让你过去和她认识一下。”他蹲下来,语气柔和的说道。 年幼的女孩注意到了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长年以来凡是见过她的男人无一不是如此,不管是严肃的中年人还是小有成就滔滔不绝输出着自己创业历史的青年,在看到她后都为露出蜜一般温和的表情。 “知道了。”她平静的语调中带着少些轻蔑。话虽如此,那位温润的大哥哥说的话确是真的。 江离站起来对视四周隐隐望向他们的学生,击溃一个个试图凑热闹的目光。跟在鹤见留美后面走向杨桐树。 “人我给你们带来了,你们谁先开口?”江离率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气氛。 面对着和雪之下小时候有几分近似的女生,叶山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知道女孩孤身一人来到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中间需要莫大的勇气,不想一出口就吓到对方。 “又见面了,这次.......” “不要。”鹤见留美打断了叶山犹豫再三的开场白,毅然决然的抱住了雪之下。 “我们人太多了,先让我和雪之下留下吧,长时间聚在一起,其他学生也会起疑。”江离随口找了个托词。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叶山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现在可以把姐姐松开了吧。” 江离蹲下身体,尽可能的降低自己身高带来的压力。 听见其他人纷纷散开,只剩下侍奉部的四人,鹤见留美终于露出了半张脸。“你不是说只是带我来和姐姐见面的吗?” “但你一直抱着姐姐,姐姐也认不出你啊。”江离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转而发问她一开始就抱住雪之下的行为。 雪之下是极度厌恶身体接触的,甚至对他人的视线都很敏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鹤见留美粗鲁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抱歉”。鹤见留美松开雪之下的身子,站到了离雪之下足够远的距离。“初次见面,学姐,我叫鹤见留美。” “我叫雪之下雪乃。”雪之下微笑着回答道,两个人站在一起宛如年轻的母女般温馨 第118章 猫 “是和别人吵架了吗?”雪之下轻声说道。 “唔……..” “吵赢了没有?”江离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去跟他们和好吗…….” “不是,我们这是复仇者联盟,如果你吵我输了,我们就帮你去复仇。” “赢到是赢啦,那个女孩除了哭,使唤另外两个笨蛋男生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说的过我?”鹤见留美小声争辩道。 “真的吗?但是为什么被孤立的人是你呢?既然你赢了的话,被赶出去的应该是她才对。” “跟你说了她会使唤男生呀,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事……” “一个人的话会很孤单哦,为什么不试着反击回去呢……” “那帮只会看女生眼色的男生我才不要跟他们待在一起,等我升学就好啦,我要选个离他们远远的学校。”鹤见留美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 江离轻笑了起来,“但是升学后也会遇到相同的同学,如果再次遇到相同的事情怎么办?” “那…….”鹤见留美沉默下来。 “学着去和别人相处如何?”雪之下问道。 “雪之下,这点你也没做得多好吧。”江离调侃道。 “为什么要提起我来呢?”雪之下啧声道,“鹤见同学,人是不能离开社会生活的,不是让你去刻意迎合别人,而是稍微学习一下自保的技巧。” “这样真的好吗?妥协什么的。”比企谷诧异的看向雪之下。 雪之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离。 “鹤见留美同学,你是怎么想的呢?是一个人孤单的生存下去,还是融入集体中各取所需的生存下去呢?进入集体并不意味着要彻底抛弃自我。”江离用和同龄人讲话的语气一本正经的问道, “唔……..”鹤见留美陷入了犹豫。 已经够了,江离看到了她的答案。 “这样好了,我去让他们向你道歉,你跟姐姐她们学习怎么和人正确交往。” 江离轻快的拍了拍手。 “如果你最后还是不肯的话,就由我们负责当你的朋友。既然你觉得同龄人都是笨蛋 见鹤见留美还想说话,江离彻底堵死了她的去路。 “我还没答应你呢。”鹤见留美脸红的争辩道。 “诶呀,这就麻烦了,小的还没经过鹤见留美大人同意呢。”江离把手放到后脑勺,佯装痛苦思索的样子。“求求鹤见留美大人同意和我当朋友吧,我会每个月按时交朋友费的。”雪之下看着江离双手合十,低三下四的恳求起来。 … “请你务必答应。” “江离。”见鹤见留美沉默着不说话,雪之下不知为何竟生气起来,“鹤见同学,你就是这么怠慢学长的吗?” “诶呀,雪之下你别啊,人家小孩子,我在跟她开玩笑。”江离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手忙脚乱的试图平息气氛。 “都六年级了,基础的礼貌至少应该明白吧,我小时候也没到这么过分的地步。” “雪之下,她怎么能跟你比呢?不是。”江离惊恐的看了抬起脸的鹤见留美一眼,“教育小孩不能这样的。” “那要怎么样,一直惯着她随她心思来吗?你就是太喜欢惯着别人了。” “我哪惯着她了,一步步来啊。” “我当初怎么没这待遇?” “好好好…..就此打住。我们在讨论鹤见留美的事情吧。” “难道不是吗?你的教育方针就是有问题吧。” “那你说该怎么办?批评一顿,再去把那三个小孩子拉来揍一顿吗?小孩子是分不清恶作剧程度的,他们只是觉得好玩。跟他们讲道理有用吗?” “所以喽,那就必须得出卖你这个大少爷的面子,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家。”雪之下讥讽道。 “我这是在交流啊,小孩子肯定对我们这些大人有防备的。”江离竭力解释道。 “好肉麻的两公婆,幸好不是我父母,否则变样衰了。” 一旁的鹤见留美突然说道。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学长学姐。”鹤见留美行了个礼,向着营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戛然而止的江离和雪之下,各自停下手中的动作,叹了一口气。 稻田绿油油的。 霓虹洁净的衰败和合众国杂乱的衰败两种是不同的。 或许用衰败来形容千叶村并不合适,是人类擅自往大自然上涂抹了自己的颜色,如今的千叶村正以两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态势,飞速的向大自然亲密的怀抱投去。 今天是工作日,大人都去上班去了,让本就寂寥的村道变得愈发安静。 路过村口的时候,雪之下照例往课桌椅上看了一眼,凑巧两只猫都在。 见四下无人,雪之下终于放着胆子走到了附近,在它们面前蹲了下来。 那两只猫想必是见惯了陌生人,又被村里的老人小孩盘遍了,一见有人过来,就大大方方的露出白花花的肚子,继续打着哈欠发呆。 雪之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像是在丛林里遇到同类一般,满眼写着好奇和亲昵。 “要不我们把这两只猫抱回家算了?” “真的吗?”雪之下语气中透露着几分惊喜。 “大概不能吧,你看他们肥胖的体格,明显是有人定期投喂的。” 雪之下似乎又沉寂了下去。 “再过半年就春天了,等到春天猫发情生小猫的时候,我去问斋藤要一只过来好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公一母?” “你看狸花猫那一副任人宰割谄媚的蠢像,明显是因人而异的。” “是只色猫呢…..”雪之下见猫大方的把肚子往她的手心凑,另一只手掩嘴笑道。“那另一只呢?” “另一只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吗?” “胡说。” 第119章 狸 “不信你看。” 江离也一同蹲下,把手递过去。 原本迷蒙中的黑猫顿时睁大了眼睛缩起身子怒视着江离。 “你是不是吃过橘子了?” “没有啊。” “那洋葱呢?” “刚才露出厨房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一点。” “猫不喜欢洋葱啊。”说着雪之下从兜子拿出一包湿巾。 “是手上吧?”雪之下握住江离的手腕,另一只则把湿巾团成棉球的形状,一点一点开始揩拭着指缝。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兜里不会带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是吗?那可真可惜,江离大少爷,我不是天人遗世独立的仙女,让你失望了,我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而已。”雪之下一边擦着一边说道。 “你可一点也不普通,这世界上能跟我平等对话的就没几个。”江离看着面前的女人细细擦拭他的手。 江离和雪之下一样,也极度厌恶别人擅自接触他。雪之下却没事,细细软软的手指搭在他手背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真荣幸。” “下次再遇到猫的时候,烦请雪之下小姐再帮我。” “下次就劳烦少爷自己动手,这次是特例。” “为什么是特例?” “因为…….被小动物无端讨厌的话,看起来会很可怜吧?”雪之下擦完最后的指缝,笑着对他说道。 “无端的恶吗…….无法用逻辑解释的话,想想确实挺受伤的……” 猫似乎意识到了面前人类的好意,在江离再度伸出手的时候,黑猫轻轻把头低下来,埋到了江离手心。 “不觉得猫很脆弱吗?” “为什么现在也要说这种事?” “不,我的意思是它不像人类拥有粗大的骨骼,也不会利用工具,脑袋也很笨,但即使这样,它也要和人类生活在相同的世界里。”江离抚摸着毛绒脑袋下,那颗小小的头颅,头骨小小的形状和略微带着些硬质的触感顺着敏感的指尖传来触觉。 “你太善良了。” 抚摸猫咪江离来说恐怕既是享受,又是责罚,他清楚的知道那可爱生命表象背后的脆弱性。 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看起来抽象沉重的事情,只会关注眼前宠物的血统,外貌,对自我情绪的满足。唯有江离,看到的确是不忍,他把猫当作了和他一样的生命体来尊重。 “伪善罢了。人不是猫,猫的智商相当于两岁小孩,在它脑袋里有没有思考都不一定,毕竟部分哲学家认为动物是没有意识的。” 黑猫听不懂面前两个人的对话。只觉得抚摸它的男人宽大的手心很舒服,很适合用来止痒。 “博物馆失火了,一幅画和一只猫你选择救哪个?” “我会先跑出去,正常人才不干这危险事。”江离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老是选第三个选项?”雪之下笑着埋怨道,“那如果你确保了自身安全呢?” 江离明白雪之下开始问一些女人的经典的问题了,“首先我不会让博物馆火灾的事情发生,其次,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会选择两个都救。绝对要办到,否则我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失去力量的温柔不叫温柔,是自欺欺人的伪善。既然下定决心去保护一样东西,那就要做到极致,而不是发生问题了再冠冕堂皇的站出来吸引眼球。 “可是博物馆这么大……” “你只让我救两个呀。” “那如果我让你救全部呢?” “那就先灭火。”江离笑着回答道,“或者是直到被火烧死的那一刻,不过雪之下你真的忍心让我这么去死吗?” “在你生出责怪我念头之前,我就已经被火烧死了。” “那我首要任务就变成先拉着你不去火场了。” “真肉麻。” “呶,我们两个要是在谈恋爱,你还敢这么说吗?” “嘁。” “雪之下,在你眼里我最后能救下多人?” “无数。” “那就好。” 雪之下不再言语,而是专心的抚摸起面前的狸花猫来。 “你说它们两个生下来的小猫会是什么样子了的?” “这你得问孟德尔了,天晓得显性隐性是怎么控制的。不过,要我说的话,一定会有只黑猫。黑色柔顺毛发的,蓝眼珠的小猫。” “为什么一提到猫老是要牵涉到我身上呀?” “因为雪之下同学你一遇到猫就很认真呀。” 被识破的雪之下有些气馁,但是依旧很可爱。 第120章 车站 天空是抒情的蓝色。关闭店铺白色的卷帘门,兼卖农具的种子店,几盆苍翠欲滴的柠檬树中娇艳的开着,被遗忘的红灯笼,仍高高挂在店铺的屋檐。 门前精心修建的矮松,下面是球形的垂叶榕,藏在郁郁苍苍树叶后的深蓝色旅行车。 咖啡店醒目的砖红色瓦房,整齐的罗列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老人正在门口清扫着街道。 停在桥边的紫色老式自行车,潺潺的流水声,河畔是看起来很危险又不那么危险的小型变压器。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爬满了边上的矮墙,无尽的绿意顺着光线融化在空气中。 “就到这里好了。” 雪之下在站台的尽头停住了脚步。 “再不回去叶山他们要来找我们了。” 橘黄色的禁止标志,挡在了江离他们面前。 这里是界,让人下意识的认为这里是村庄的尽头。 没有售票员,也没有闸机,就连候车的水泥站台也拥挤像是公交车站一样,只不过狭长了好几倍。 写有千叶村的白色告示牌,后面是生锈的铁丝网,网上开着淡紫色的朝颜花。 江离利用身高越过候车室白色的围墙,透过雾蒙蒙的窗户依稀可以看到靠在窗台被熏黑的煤油灯。 轨道的另一端是浩浩荡荡的麦田,绿色的麦秆上已经结出了青色饱满的穗。 枕木和铁轨用猪尾巴似的装置被固定好。 “这碎石是卧轨太多才被染红的吧?” 轨道上的道砟是矿石般的绣红色。 “讨厌。” “好了,我不说了。”江离笑了笑道歉。 雪之下宛如锡兵般转身,左脚漂亮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随着身体舒展,露出牛仔裤管下雪白的右脚踝。 “真好啊。” “要不干脆偷个懒算了?” “不要…” 雪之下背过手走来,踮起脚敲了敲江离的脑袋。 “笑一笑如何?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 “刚才不算吗?” “表面上是笑了,你内心根本笑不起来吧。” 或许这才是温柔也说不定,背负着不美好的一面走下去,无论如何也要笑出来。 “呶,你老是说一些怪笑话,遇到事情也理智的要命,就像是自己没有感情一样,大家都很尊敬你,但总让人感觉你很神秘,远远的像隔了层膜一样。其实你自己也害怕吧,万一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进去被背叛什么的。” “你自己太清楚人性了,所以你总能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事物。别人背叛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无法苛责什么,毕竟不能拿对自己的那套要求去要求别人。但感情是真的存在的呀,于是你就干脆收起感情社交,别人感恩,你就照着电影,书上的标准模版回馈他,别人背叛,你就按照他的所作所为,套最适用的剧情奉还他,因为你非常擅长模仿,所以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如果一开始就不投入感情,那就根本不会受伤了。” “鹤见留美那时也是喽,你那套知心大哥哥的样子完全是你扮演出来的,还有后面的告饶,换做是我小时候也会被你骗的团团转,尽管你意图是好的。” 江离默不作声的看向雪之下,丝毫没有骗子被人拆穿后的暴怒。 其实江离也分不清那是不是真正的自己。那种情绪的冲动,那份表演欲,他总是抑制自己的感情。如果表演欲不是真正的自己,那突然而来的感情又是否可以明确的判断这是否是真正的自己呢? 情感来自于体内激素的调节,而他的意识并没有给予产生激素的指令。 神为什么赐予人感情呢? 理性又能真正的称之为自己吗? “我想说,你想骗我就骗我好了,演的再像我也知道你是个善良孤独又懦弱的小孩。倒不如说你每次演戏我都觉得挺新奇的,啊,原来你还能这样啊。”雪之下轻笑了起来。 她看向缄默伫立的江离,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和不安。 “你不是最讨厌虚假的人了吗?” 江离像只被母亲遗弃的小兽,彷徨的呆立巢穴里,雪之下好想把他捡起来。 “哪有人一边演戏一边自我厌恶的,这才不是什么虚假。”雪之下发现其实自己也不擅长表达情感,明明只要越过一小步就能说清楚了,可措辞却牢牢控制她着不让她迈出这一步。 江离微微点了点头。 即便是这样,他也能听懂雪之下。这种情况下咬文嚼字根本没任何意思,只要明白对方的好意就行了。阳光洒在他身上,人世间的污秽无法沾染他的羽翼。 雪之下看到了光。而要让光免于污染,那就必须保持燃烧。 “鹤见留美的事情你想好结局了吗?”雪之下见江离不说话,故意岔开话题道。 “不一定会是好结局哦。”江离一脚把石子从站台踢进轨道。“毕竟是小孩子的事情,我们也不能过多插手。要完成鹤见留美社会的回归,必须要让霸凌者陷入同样的地狱。” “就不能让对方道歉吗?” “你觉得她会甘心吗?”江离回过头静静的看向雪之下。“一个人认识到侵害,往往是事情同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共情。我可以做到孤立她的程度,但问题是给予我们的时间太短了,而且作为大人我们本是不应该插手的。” “公平吗…….” 雪之下早在小学时候就见识到告老师的后果———彻底断绝同类的意识,成为所有人孤立的存在。即使是老师,也会耐心彻底耗尽那一刻,加入霸凌的一方。 社会的不适者,仿佛被霸凌者天生就不适合出现。 “比企谷君说到可以在最后一晚试胆的时候摧毁他们的关系。” “雪之下你是怎么想的?” “我…….” 长久以来都是江离回答问题,他突然奉还后,雪之下一时竟有些回答不上来。 “你是希望把所有人的关系拆散,回到无政府主义互相猜忌的状态,还是尽可能的试试,让鹤见留美回到集体中呢?尽管结局可能并不完美。前者是一场美妙愉悦的报复,后者不仅自讨没趣,而且险路重重。” 第121章 心 鹤见留美和雪之下小时候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雪之下忍受了整整将近十年,从小学到国中到现在。 她现在有了报复的权力,当初那个财阀家的女儿连同她的父亲,现在正处于江离的无形威胁中,惶惶不可终日。 她甚至可以让霸凌鹤见留美的女孩痛哭流涕的跪倒在面前。 可这真的有意义吗? 让卑琐者受到应有的惩罚后,不应该是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画面吗? 绝不是彼此互相猜忌疏离的人间炼狱。 当正义无法得到伸张时,私人报复固然是正当的。可是然后呢? 她真当想让那个财阀家的女儿跪下来舔她的鞋底吗?她只想要一个应得的道歉,仅此而已。 鹤见留美当时默许江离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 谁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一旦做了和财阀家女儿相同的事,那她就不是雪之下了。 “我…….” “雪之下,我建议你选择比企谷的方法。” “诶?” “你不觉我是在利用你的善良吗?善良的人总会有怜悯之心,可恶人不会,即使他们被抓,你也无法确保在痛哭流涕之后,会产生悔过之心。因此,在一个都是好人的世界里,恶人会活的极其舒坦,这不公平。而且比企谷的想法也不算惩罚,只是让所有人意识到当霸凌降临在自己身上时的结果罢了。”江离说道。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吵完架后还能和好呢?怀疑一旦产生,那就永远无法消除了。他们再也不会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这就是罚啊,好人就该乖乖忍受寂寞,让坏人们逍遥法外的生活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提出方案?你其实也不希望他们之间闹的太僵吧。” “我也需要和我的感性作斗争,这样下去,鹤见留美会是吃亏的那个。” 太短的时间不足以让霸凌者悔过,最终的结果可能是短暂的风平浪静后,鹤见留美重新走上一个人的道路。 为了这一点圆满些许的可能,值得吗? “心里不安的人是你吧?为什么连一点牺牲都不肯让别人付出呢?不要告诉我这违反洛克的自然法。” “雪之下,你都学会抢答了。你真的好聪明。” “要你管…….”雪之下红着脸小声嘟囔道。 “所以你是打算放弃还击.......” “不,绝对要漂漂亮亮的还击回去。“雪之下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就听你的好了,毕竟雪之下你才是部长。” 江离是知道她过去的。如果要逗她开心,只要在她道德的范围内合理的报复欺负鹤见留美的女生就好了。 但他没有。 因为他明白在报复完成的一霎那,面对其他同学恐惧的眼神,所迎来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所以,报复的事情交给他来就好了,自己只需要学会放下过去,平静看着过去的敌人被痛苦淹没。 江离又是在刻意引导她。 他不希望她自己陷入情绪的泥沼。 他唯独希望她干净的活着。 “呶,告诉我。为什么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雪之下低头抓住江离的衣角。 “你…….”江离柔和的表情僵住了。 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掀起了一丝挣扎,无所适从占据了他的脸。 “雪之下,你怎么啦,我哪里做得不好我道歉好了。” “没事,是我做得不够好。” 抽噎声传进了江离的耳朵。 “诶呀…你这人…”江离叹了一口气,“我们坐一会好吗?” 江离脱下外套,踮在站台的长椅上邀请雪之下坐下。 他并不明白雪之下为什么会突然生气,这对他来说是无解的迷。 情绪的爆发往往需要一个锚点,可纵观之前所有的句子,他措辞得当,毫无冒犯之意。 雪之下看着江离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吧。谁也没教过他这时候该怎么演,他也没思考过遇到这种剧情该如何处理。她独享江离真正笨拙的样子。 她看着江离颇为认真的捂着嘴,左手在手机屏幕上划呀划,凑近一看,是国外知名问答网站的app。 要好的异性朋友,或者说女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办? 雪之下不禁小脸一红。 “那个,你搞错了,我只是输入关键词方便检索最接近的答案罢了。”江离被凑近的雪之下吓了一跳,,忙把手机藏到了后面。 “要好的异性朋友,或者说女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办?”雪之下逐字逐字的将江离的搜索问题念了出来。 她欣赏着眼前的男孩尴尬脸红的样子,两只手牢牢的藏在背后,像下午玩疯了孩子,彻底弄脏了衣服,回到家不敢把脏兮兮的手心伸到妈妈面前,却忘记了身前的一身泥点更能激起母亲的怒火。 那个比试打的斋藤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孩,那个可以在短时间组织调整文化祭执行委员会架构的男孩,那个固执己见当坏人不肯出让公司利益,却偷偷让她打电话修改公司决策的男孩。 她怎么会生气呀。 “你好傻呀。” ... 江离沉寂了下来,他不明白雪之下在此挑选的程度副词和形容词的意义。 “等等我好吗?”等到她长大,等到她可以和江离并肩而立的时刻。 “嗯.....” “雪之下,我来教你怎么变开心吧。” 江离并不明白雪之下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他只想让她开心。 第122章 微波 “像我们平时想事情的话,通常只会纠结不开心的事情对吧,想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什么的,因为如果是开心的事情往往很快就被我们忽略了,已经成功的事情就不需要改进了。” “嗯。” “以后你想起开心的事情要喊出来。” “喊出来?” 江离和雪之下走在回去的路上,前面正好是下坡的台阶。 “嗯,像这样,打个比方我想到了前两天上学的时候,恰好赶着时间入校,而平冢静被教导主任关在了外面。” 雪之下哭笑不得的看着江离从台阶上跑下,兴奋的叫声随着步子在台阶上落下如钟声般一抖一抖的。 “怎么样。要试试吗?”江离跑下去后,又小跑着向她走来。 “啊.....” 雪之下羞涩的喊出蚊音般细微的响声。 “我的声音会不会很难听?”少女担心的问道,她曾经对着手机录音机录制过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自己的嗓音不一样。 “完全没有。” “说谎。” “硬要说的话,有点沙沙的。” “沙沙的?”雪之下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像结衣她们清脆鸣啭。 “对啊,像是冬天雪地木屋里炉火旁的那台苏联老式晶体管收音机。在入睡前沙沙的播放安眠曲。对了,雪之下,你知道无线电电台沙沙的杂音是怎么产生的吗?” “怎么产生的?” “那是宇宙啊。那是138亿年前宇宙大爆炸和星系明灭产生的微波,送给今天人们的摇篮曲。” 雪之下看着江离提到宇宙的时候,眼里闪着星星般憧憬的光芒。 “雪之下,你想一下,138亿年前的微波,在遇到人类之前它该有多孤独啊,可它只是为了见你一面,要穿过如此冰冷漫长的宇宙,它见证过超新星爆发坍缩成黑洞,见证了星云中所孕育的恒星雏形,如今它把一切都带给你啦,化作最简单的沙沙声。” 他的声音像斜斜雨幕中汽车灯照向黑暗的一束光。 恭维并非是少年的意思,他只是任凭自己思维发散,偶然想起了宇宙的壮丽,想告知雪之下而已。因此他才能大胆说出来仿佛示爱般的告白。 雪之下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也清楚的知道,这些话少年只会对她诉说。 什么爱呢? 难道非得是占有,控制和操纵不可吗? 除了爱以外应该还存在着其他的事物,雪之下只在百科上见过使用伪色处理过后的星云图片,如今宇宙宁静而不可动摇的星体运动正一幕幕梦幻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们两个怎么又不见了?”四处张望的有比滨在看到雪之下后,焦急的跑了过来。“下午的活动都要开始了,你们想好了对策吗?” “下午活动是什么?”雪之下看着鹤见留美被有比滨牢牢地控制在她地胸前,尴尬的一动不敢动。 “徒步打卡,依旧是四人小组,在打卡点做题,前三名才有积分。”比企谷简明扼要的陈述道。 “那雪之下你们跟着鹤见留美暂时一组,我去混到原先那组去?” “不要。”鹤见留美小声抗议道。 “现在让你回去你也只会和他们继续吵架吧,还是说你打算以后就一个人生存了?如果是后者的话,这里的姐姐也可以教你怎么一个人生存下去。“江离一口气堵死了鹤见留美所有的退路。 “好了,我现在要去了,你们记得把她教好,有比滨同学,记得控制一下雪之下的发言哦。” “这点无需你担心,你还是想着一个大人怎么去当孩子王吧。”雪之下骄傲的回击道。 “叶山君,你们是负责引导的吧?能拜托你们把我和雪之下两组最后汇合到一个打卡点吗?” “当然可以,我们手机联系就好。” 所有人拉了一个临时的聊天小组。 雪之下的头像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叶山则无愧于他阳光开朗的性格,是他在一年级足球比赛大胜时的合照。 江离则是白色背景,中央带着科学性质的虎鲸简笔画,下方写着虎鲸的拉丁学名orcinus orca。 “为什么要取这么古怪的群名?”雪之下无法直视“事到如今死了算了,但想到还有事情要做,于是爬起来先扒一口饭”小作文一般的群名,她翻着群名单,发现创建者正是 江离。 “诶呀,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纠结琐事了。”江离心虚的说道。 “那你还有闲心打这么多字?” “江离同学你是想让他们在最后和好吗?”叶山问道。 “不,最后仇人相见自相残杀不是很有意思?鹤见同学,你也不想被他们看扁吧?既然你能一个人生存下去,那就击败我们四个人试试?” “为什么你把你自己也算进去了?”雪之下问道。 “你们有没有点团队精神?我既然加入他们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希望你能控制好自己,学校的志愿活动不是让你欺负小学生来找乐子的。”雪之下捂住额头,她隐隐预感到即使江离向她再三担保,到最后他还是会整个大的给她。 “放心好了,正常情况我不会出手。那我走了?” “祝你好运。“ 雪之下看着江离调整了一番表情,欢快的向遗弃鹤见留美的三人组走去。 第123章 戏言 “安夫,是你跟鹤见同学先吵得,你去找她。” “才不要,话说我只是埋怨她动作慢,你才是说话最伤人得那个吗?” “你只是没注意到自己而已,自私鬼。” “如果不是鹤见同学出口伤害由美在先,我又怎么会开口。”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男生的争吵种夹杂着焦急的女声。 “哟。”江离招呼了一声,像一条泥鳅自然而然地滑进了对话中。 别人都已经出发了,孤立鹤见留美的三人还在别扭的吵架中。 “什么事?” 其中一个小男孩明显是控制不住情绪,粗暴的扭头回答江离。但在他看清来人是学长后,不免气势畏缩了几分。 “你们是不是怕到关卡的时候老师问你们为什么只有三个人?” “关你什么事....我是说....学长,我们有办法解释的。” “但是除了我似乎没人会在意你们解释的理由吧?照这样下去你们毫无例外的会成为最后一名,然后三个人连同鹤见留美同学一起被嘲笑,连维持基本团队能力都没有的废物什么的。” “除了贵志以外我班里还有其他朋友的,另外,为什么学长你会知道鹤见留美同学的名字?你是她派来教训我们的吧,那个家伙说哭同学就算了....还....”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认识鹤见留美同学。”江离打断了男孩的喃喃自语,戏谑的看向男孩,仿佛只要男孩稍有逾矩,他就会出手教训。 “对不起。学长。”这回男孩用上了敬语。 “安夫,不要听他的.....”那个藏在男孩背后一声不吭的女生终于说话了,她开始意识到局势渐渐失控。 “顺带说一声,现在鹤见留美同学正被我的三个同学带着打卡,你们吵架的原因不就是觉得鹤见同学拖你们后退吗?试想一下,要是她拿到第一,老师问她为什么不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会处于什么境地呢?亲爱的霸凌同学?” 男孩和女孩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虽然霸凌同学是校园常有的事,可一旦被放上台面确认,那就会直接跌落到比被霸凌者更低的校园食物链底层。 “别急嘛,我是来帮你们的,关卡的时候我会替老师解释原因,就说鹤见同学主动跟你们闹别扭了怎么样?” “你是知道这一点才来的吧?” 男孩警惕的说道,江离的不怀好意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对啊。那你们还有什么办法吗?我可一点都不急,不管是你们霸凌鹤见留美还是鹤见留美反过来指控你们。”江离说罢就找了块石头坐下,拿出手机刷起了屏幕。 “你不是鹤见留美这边的吗?特地来找我们做什么?本来就是鹤见同学先出口伤人,我们才不会道歉。” “你道不道歉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明白吗?诶呀,鹤见同学已经完成一处打卡了,还是第一欸,想必雪之下帮了她不少。” “那家伙......“男孩咬牙切齿的说道,“到了那边也是拖后腿.......” “安夫,我们快动吧。”女孩是鹤见留美被孤立的元凶,如果两个男孩抵赖的话,到时候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小林,你也劝劝安夫啊。“见男孩陷入犹豫,女孩转而向一位较为生涩的男生求助。 只要他们能超过鹤见留美的话,对方的指控就不会成立。 “那.....”名叫小林的男孩抵挡不住女孩握住手臂的求助,缓缓开口。 “我不走了。”江离干脆的说道,说罢残忍的笑了几声,“搞得我好像求你们一样,你看我像白痴吗?” 被戏耍的愤怒顿时席卷了男孩们的脸,江离是来特地消遣他们的。 而问题是,六年级的男生还没发育,比起江离来说跟小鸡仔没什么区别。从一开始,他们就对江离毫无办法。 “求我。”江离咧了咧嘴,肆无忌惮的看向男孩。 男孩们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学长或许根本不是来为鹤见留美讨回公道的,他只是恰好发现了他们的把柄,如同牛虻马蝇一般,紧紧的吸附在宿主身上吸血产卵。 “学......长...” 倒是那个生涩的男生唯唯诺诺的开口了。 “听不见,大声点。”江离大吼着打断了对方,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响了,“如果别人过来问我,我就原本原样的告诉他们,反正对你们来说也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女孩被江离吓到了,惶恐的缩在男生后面,安夫和小林则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脚下被捻动地石子。 “算了,我帮你们好了。”江离突然轻快的说道,仿佛之前的暴戾的一面只是他们的幻觉。“快点呐,鹤见同学已经到了第二个打卡点了。以我的能力也不一定能斗过她们队伍了的雪之下同学哦。” 女孩在轻轻推了男孩一把,男孩们如梦初醒,急急忙忙跟上了江离的脚步。 “为什么要帮我?”男孩追上江离问道。 江离走的很快,身高带来的步距让男孩不得不一路小跑着追上他。 “因为我是志愿者啊。”江离无厘头的回答道。 如果是志愿者,那就不会一开始就威胁他们。但尽管如此,安夫还是想试试。 “你就不怕我告诉你们老师你霸凌我们?” “哟,这我还真想到了。”江离从怀里幽幽的拿出手机录音,里面清楚着放着刚才的对话录音。“你这秘密,我吃一辈子。”他瘆人的笑了起来。 男孩脸上顿时青一块红一块,又露出毫无血色的惨白。 “你们这点招数,或许对同龄人来说还管用,对我来说,根.本.不.够.格。” “不过我可以教你们几招。像是故意弄伤自己污蔑我,回家装出被威胁不管上学之类的。”江离转念一想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方法。 “你这不会也录音了吧。” “当然。” 男孩意识到对方从不主动犯错,他只会站在道德的立场上,一遍又一遍的蛊惑他们做出错误的事情,随后正大光明的痛下杀手。 第124章 薰染 由于叶山暗中调度,鹤见留美和雪之下所在去的都是些人少不用排队的项目。 她们的队伍很快就拿到了积分第一的位置。 小学生的比赛不能施加太大体力负担,除了课堂上的已经修习过的学科内容,其余也尽是些野外认知和自然之类的知识。 鹤见留美和雪之下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强硬着一个人愣是把所有题都答完了。 有比滨好几次想插手,却发现一些问题自己也答不上来。 规则上来讲是在限定时间达到终点前打卡点越多,比赛得分越多,名次越高。 因此,除了必要的知识积累外,对体力消耗的计量尤为重要。 路线是雪之下定的。没了江离,其余四个人像闷葫芦一般走着,只能听到雪之下偶尔指路的声音。 “雪之下学姐,学长不是说让我和你们交朋友吗?”鹤见留美终于憋不住了。 “欸......既然想要交朋友的话,不应该是你先抛出橄榄枝吗?” “即使我最后交不上朋友也无所谓?” “江离的最终目的是教会你怎么更好地活下去,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无所谓。” “那不就完全背道而驰了嘛.....”鹤见留美小声嘟囔道。 和雪之下不一样,高年级的雪之下已经修炼了出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封小脸,鹤见留美还只是个初出茅庐表情写在脸上的小学生。 所有人似乎都在鼓励她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鹤见留美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除了粉色头发像小狗一样活泼地学姐,包括呆拉着头发名叫比企谷的男生,雪之下学姐和江离学长某种意义上都是社会孤独的存在。 她是掉进反社会人格大本营了吗? 莫非这个叫侍奉部的古怪社团其实是伪装的恐怖组织? 鹤见留美跟在雪之下身后无目的的想着。 雪之下学姐和她很像。这也是当初那个名叫叶山的学长靠近她时抱住雪之下的原因。 她讨厌阳光灿烂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实际上到最后也只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敷衍着受害者与加害者。 但江离学长说话也很温和。她不讨厌。她总觉得江离说话带着隐隐哀伤的味道,不管是调侃她被人孤立还是讨好她交朋友。 他是同类。在她看见他一瞬间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到。 鹤见留美小心观察雪之下雪乃,既然和她相貌相似的话,那学姐是不是也和她有过相同的遭遇呢? “有什么事吗?” 雪之下注意到鹤见留美的视线,放下地图问道。 就连对他人视线敏感这一点也一模一样。 可雪之下学姐看地图时的嘴角总是微微勾起的,那是被保护的很好的女人才会有的标志。 那她一身远比自己冷漠得多得气质是从哪里来的? 鹤见留美不禁产生了想扒开女人虚伪假面得想法,却又对自己恶毒的想法感到羞耻。 路过溪流的时候,鹤见留美听见背后传来江离的声音。 “我说,你们就这水平吗?再这样下去可追不上鹤见留美同学了。” 他站在溪流前的最大的一块石头上,悠然的看着身前向他赶来的她昔日的队友。“不过没关系,谁让我心善呢?等等你们好了。” 江离等着其余三个昔日霸凌她的学生赶上来后,并没有朝雪之下的方向走去,而是一转身沿着溪水的乱石滩继续前进。 他似乎在带着他们绕最远的路。 “雪之下学姐,你和学长是怎么认识的?”她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雪之下产生无端的恶意了。 “那家伙自作主张擅自贴过来的。”雪之下也发现了远处的江离。“不过真正意义上的,还是在几个月前。” 鹤见留美默默的低下头。 矫揉造作是模仿不出比她还要清冷的气质的,能让学姐如此清冷的,唯有苦难。 学姐独自在刺骨的黑夜中度过了如此之久,换来的一束光,自己又怎么配嫉妒呢? “他带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雪之下喃喃的说道,“不是两个人蜷曲着抱团取暖,而是迎着灿烂热烈的盛夏,勇敢的睁开眼睛。” 鹤见留美诧异的看着雪之下近乎自言自语的独白,没有选择打断。 相传正义是由流动的黄金和玻璃制成的童贞女。 桃金娘芬芳的花园与流水环绕下,它于阳光投下高贵的虚影。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一旁的有比滨蹦出来问道。 “学长的事。”鹤见留美简洁的回答道。 如果这时候说没什么反而会让人起疑心吧,鹤见留美似乎把眼前的有比滨归结为了难缠的家伙。 “哪个学长?” “叶山。”她不着痕迹的撒了一个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另一位知情者—雪之下。 雪之下没有戳破她的谎言。 “欸......这我还真的不是特别知道欸。”有比滨讪讪的说道。 从观念上来讲有比滨她是三浦,海老名的朋友,叶山只是因为三浦的关系才偶尔交流的。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吗?尤其叶山还是三浦的异性朋友。 “好吧,是江离。”鹤见留美看着有比滨尴尬的搬弄台词试图缓解气氛,于心不忍的解释道。 “啊,是江离啊”,有比滨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语调透露着兴奋,可突然又发现她对江离其实也一无所知。 第三处打卡点,位于道场内部,挑战是用竹剑一连熄灭五根根蜡烛而没有碰到。鹤见留美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雪之下捡起竹剑轻轻一挥,在第三次的时候把所有蜡烛的火苗全部熄灭了。 “第一。”斋藤在鹤见留美的打卡本上盖上优胜的印章。 他一直惬意的躺在庭院的摇椅上,盖着薄毯子。这种练习哪怕是受过一定训练的学生都不一定能做到。 来自社会的恶意,说的就是像斋藤那样没事喜欢折腾年轻人的中年人。 “小小姐,你那招是江离教你的吧,对了,他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斋藤随口问道,对于他来说,乡下和东京一样,人一旦忙成了习惯,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江离他临时有事,要去带别的小组。” “了解。”斋藤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句,“跟他说有空常来玩,对了,猫的事情我看一下,等他们下崽了我就打电话让你们来挑。” 雪之下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间章二 谎言 比企谷周六特地出门,为的就是来到这。 出门时小町还大惊小怪的说着我家老哥终于长大了之类的宽慰的话。明明年龄比自己还小,擅自自作主张用长辈那副无话可说只好感叹的语气什么的。 他鬼使神差的穿上了外套。明明接近六月,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班里姣好的女生都自信的换成了短袜,露出雪白的肌肤,无声的向台上不再年轻的老师炫耀着。 就效果而言,穿上外套反而在这个追求精致的国度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有这个必要。 乘着电车来到学校附近的车站,在通往学校的步行街,七拐八拐的用竖起来的领口遮挡住面孔,期待着没有人能够认出他。 实际上确实没有人能认出的他,因为他在学校的朋友少的可怜。 “欢迎光临。” 比企谷掀开了小店的蓝色篷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居酒屋,唯一特殊的是那个在桌前小酌着啤酒的洁净女子。 女子服装的质感与充斥着廉价光洁的居酒屋俨然是两个世界的事物。毕竟反光往往意味着油污,而她的干燥的仿佛可以摸到布料上植物纤维生长时瓢虫在上爬过的痕迹。 可她的动作又是那么娴熟,居酒屋那只小巧的白瓷被子恰到好处的搭在她的虎口上。 “是比企谷君啊。”女子兴奋的喊了一声。 她是雪之下的姐姐。 “是有什么事吗?”比企谷强打起勇气走到她边上的椅子上坐下。 “师傅,在来三份烧鸟一份章鱼烧,饮料吗.......”女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乌龙茶好了。” “多谢惠顾。”那留着犹如初雪般斑驳胡子的老板,机器人般的应了一声,宛如不存一样重复着作业。 比企谷在刚见面时就觉得阳乃很可怕,这对姐妹对事物的态度呈现出的是截然相反的态势。 雪之下只会指出当下事情的对错,江离更多的是看透了,但只要不打扰到他,他绝不会多透露一个字,而是任凭你继续。 亏他们的福,比企谷现在才能在侍奉部心安理得的生存着,宛如一只蚕。 而阳乃不一样,她有着和江离一般善于分析对方行为心理的能力,却执着于在对方面前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如同猫戏弄掌心间的老鼠般残忍,必要时还会把爪子搭在那颗孱弱而激烈的心脏上做心肺复苏。 “我说,现在我家小妹和江离的感情怎么样了?” 比企谷的心脏猛然停跳了半拍。 “还行吧。”他既不挑选激进的措辞也不挑选衰退的哀叹,只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他不明白这种下意识挑选辞藻的规则,但用问句去回应对方是不行的,阳乃只会打蛇随棍上,迅速的攀附到他脆弱的皮肤上。 “欸.....真可惜。” 阳乃故意装作失望的样子,拉上尾音长叹,“亏他们之前还有过婚约呢。” “欸?婚约是指?”比企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古老的,沉重着,带着死灰色气息的典雅慢慢笼罩了他。 “字面上白纸黑字的婚约哦,为了搞庄重点当时还有天皇的御批呢。” 说罢阳乃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诏书,摊在居酒屋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的桌子上。 我,明仁天皇,谨以天照坐皇大御神之灵,兹允贵国公子江离与鄙国雪之下雪乃小姐结为伉俪,祈愿两人偕老,永保和美。共勉于皇室大任,佑国民,保国家太平繁荣也。 天皇的诏书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比企谷也不好确定真假,可如果这是真的,阳乃给他看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过现在婚约取消了。”阳乃恶趣味般的注视着比企谷的表情,收回刚才的诏书。“我说,你喜欢着我家小妹吧?” 还没等比企谷从震惊中平复过来,阳乃又轻描淡写的抛出重磅炸弹。 他的眼中现在只剩下刚才诏书金黄色与黑色毛笔字的幻影。 “通常来说像你的出身,我们家是绝对不会考虑的,但走运的是,你的情敌真在追求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阳乃眼中变得朦胧起来,若有所思的用竹签挑动着盘子里剩余的签子。 “江离他跟你不一样,他太热烈了,所追求的感情尽是些终极的事物,神性,圣洁,他是携带着整个人类的深沉,去对抗人性。凡人若是想触碰他,定会被烧的一干二净。而你不一样,你需要的只是两个人互相依偎,诉说孤独就够了,就像洞穴里的虫子一样。” 阳乃不清楚江离有没有读过巴塔耶所说的爱欲的不可能性。巴塔耶认为,爱欲中有一种无法被彻底实现的“缺失”或“裂痕”。人们在欲望中追求的是一种不可达成的东西,欲望的本质是不满足的,爱欲总是处在一种不可能的状态中。无论如何去追求,它始终指向一种不可企及的境界——一种终极的、绝对的满足,然而这在现实中是无法实现的。 江离或许知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要奋不顾身,粉身碎骨的追求。 男人的平均寿命低于女性,一种说法是男性具有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比企谷讪讪的说道,缩了缩脖子。 “你不会以为自己开学救了只猫,就能带着美少女的亏欠恰巧走进内心,发现你的温柔和善良后倾心于你吧?小雪她能认识你,是因为她本身社交的惰性,使她懒得认识别人,换而言之,你并非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说......” “比企谷君,江离果然没猜错,他之所以对你这么放心就是猜到了你一遇到事情就把头缩回去。对于一个人女人来说,她究竟需要什么才肯为男人生孩子呢?安全感啊。比企谷君,你和江离的另外一点不同是,江离完全是为了别人活着的,哪怕是死一万个和他毫无相关的人,为了救小雪,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拉下开关,即使事后雪之下会自责疏远他。而你......” 阳乃冷笑一声,“你活着,只是为了使自己逻辑自洽,凡是使你逻辑自洽的事情,你就会安然享受它,一旦超乎你的认知,你只会懦弱的缩进壳里。所谓的极度理性,就是极度自私罢了。” “那你们找江离不就好了吗?”比企谷沉声道。 “江离太危险了,比起纯洁热烈的婚姻,我倒是希望小雪她能平安的活着。比企谷君,你想象一下未来的雪之下沉浸在江离对理想配偶追求的痛苦中,扮演着虚假的自己,这是你想到的真物吗?” 雪之下阳乃连真物都一清二楚。 “慢慢想吧,比企谷君。”阳乃微微一笑,“我家虽说不是什么大财阀,但养活一个无能女婿的本事还是有的。”她随手捡起一只签字笔按了一下,娟秀的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期待你超过江离,追上小雪的一天。” 雪之下阳乃取出两万日元,垫在杯子下。 “等一下,你是打算开车吗?” “不哦。” 走到门口的阳乃拍了拍手,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急刹到店门口。 “顺带一提,这辆车也是江离家里送的哦。” 黑色的车门打开,血红色的内饰喷涌而出。 “这样真的好吗?”阳乃靠在车窗上看着注视她们的比企谷,玻璃是单面的,所以不担心比企谷会观察到他。 她良心有些不安。 “为了江离和小雪两个人的婚事也只能这样了。他们两个要是没人逼一逼,估计老死都还是互相暗恋的状态。” 雪之下雪乃和雪之下阳乃共同的母亲,拍了拍手中洁白的文件。 里面是比企谷八幡的生平,从小学加入足球队,到初中表白被霸凌,以及去年救猫住院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她叹了口气,“其实门第,权势这种东西还都是次要的,男人有没有魄力则是关键。” 她翻看着花了一千万从东京知名信介所侦探搞来的调查报告。比企谷从一年级到现在大大小小所有的考试分数和作文都巨细无遗的展现在她眼前。 “小聪明还是有的,但太尖锐了,几十年前闹最凶的时候,比他还要聪明,愤世嫉俗的人也不少。” “妈妈,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偏袒江离。” “那你说江离有哪点比不上这小孩吗?”雪母故意责怪道。 “万一真给他成功了怎么办?” “那就换你嫁过去。” “讨厌。”阳乃笑着推了雪母一把。 “并非是我太在意门阀家世这种东西,花朵需要充足的露水和阳光滋润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有些人是天生没有完整爱人的能力的。”雪母叹了口气。 她的丈夫也是入赘的,但她的夫婿是当年东京大学法学院首席毕业,跟叶山的父亲是同学,当年在台上演讲的时候是英姿顾盼,飞鸾翔凤,如果不是家里早年资助过他,哪还轮得到她。 想要娶她女儿,至少考个东大吧。她泛着冷笑翻着成绩单,除了国语外皆是清一色的不合格。 她翻到了报告最后一页。 综上所述,结合名为比企谷八幡少年的背景和过往,该少年确实存在暗恋雪之下雪乃小姐的可能性。 第125章 奏 在大致追上了雪之下她们的分数后,江离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姿势。 地图在他手上,因此即便他堂而皇之的绕远路,小学生们也敢怒不敢言。 “这样真的好吗?抛弃同学。”江离一如既往的停在前面的石头上等着他们,见男生跋涉到他身前递过手搀扶。 女孩的体力比不过活泼好动的男孩,被远远拉在后头,所有人都处在被告发的危机中,不暇自顾。 她几乎是绝望的喊道,“安夫,小林,等等我。” 男孩皱了皱眉,粗暴的打开了江离递过来的手,重新转身往硌得他脚疼得乱石滩走去。 江离把手背过身后,默不作声地等着,看他们重新花时间去搀扶女孩。 “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 当男孩好不容易把女孩带来时,江离的看了看手机。 “怎么这样,不是说穿过这片石滩就休息吗?” “小林,别跟他废话了,他就是想折腾我们你还没看出来吗?”安夫沉着嗓子说道,刚才过石头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扭了一下,现在感觉喉咙都是血腥味。 “说的很对,这个世界强者就是要狠狠地凌辱弱者,而你永远也做不到比我强这一点。”江离扭过身继续前进。 “安夫,你就别激他了,我看学长一直在等我们。” “为什么要替他说话?”安夫不解的看向小林。 不只是小林,就连女孩也似乎是这么隐隐认为的。 和走到最前面保留体力的安夫不同,小林和女孩已经精疲力竭了。 “喂,我说,你们还真休息上了?”江离回过来问道。 “有本事你去告发好了。” “你不会以为我是干不出来吧?” “抱歉,学长,我们这就来。”小林做了个手势弯腰道歉,放下的时候趁机悄悄拉了一把安夫。 “安夫,你能稍微考虑一下别人吗?”女孩的话语中带着些不满。 安夫有些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努力为大家争取权益的那个。 “实在不行就让女生独自去最终的打卡点好了,你们两个男生跟我走。”江离的声音幽幽传来。 女孩的脸色一阵煞白,不再理会安夫,向前走去。 安夫的抗争似乎奏效了,江离没有再绕远路,但路上的四人都忙于奔走,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还能偶尔说两句玩笑话。 “喂,你完全是为了感觉才当英雄的吧?” 中间江离和安夫并行的时候,戏谑的说道。 年仅十二岁的安夫并不明白成熟的学长为什么要说“英雄”这个连他们都觉得幼稚的词语。 “小林同学,一会走到那边休息会儿吧。”江离指着路口的石堆说道。 女孩大喜过望,推了推边上的小林,小林露出了羞赧的笑容。 “现在你还笑得出来吗?”江离撇了撇嘴,留下独自一人沉默的安夫。 “学长,我们的题目对你来说很简单吧?”见江离坐到他们身边休息,女孩讨好地问道。 虽然带他们绕的是远路,但打卡的时候,江离经常有意无意的露出答案给他们。 “还行吧。” “欸......好厉害,学长一定很受很受欢迎吧。” 这个年纪的女生不少已经开始追星了,江离作为九州人,相貌有着难以言说的端正感。 “小林同学,你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刚才打卡解题的时候,一直都是小林负责填写。 江离大概已经分清了,安夫体能好一点,小林相对学习好一点。他无视女孩恭维,径直问向一边发呆的小林。 “欸?我吗?”小林有些受宠若惊,“大概年纪前十左右吧。” “是嘛......” “抱歉学长,我有些太骄傲自大了,这点对学长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小林找补道。 “用不着恭维我,在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实在是不敢当。” “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之前安夫反抗我的时候没有帮他?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对的吧?”江离话锋一转。 小林本想脱口而出的恭维顿时梗塞在了喉咙里。 “你觉得呢?”江离的话像死神的敲门声,向着女孩逼将过来。 “安夫是没错......学长,我绝不是认为你有问题,他这人一直就这样,既不懂体贴人,脾气也大,还争强好胜。“ 安夫痛苦的看着女孩一字一句的当着所有人面评价他。 “小林呢?” “他太软弱了,还没主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每次安夫做决定都是象征性的抵抗下,有时还要我帮他说话。学长你就比他们强多了。” ... “既然他们这么多毛病,你是怎么忍受的下去的?还是说像鹤见留美一样,等利用完了再找个借口扔掉?” 女孩被安夫小林的目光吓到了,惊魂不定。 “事实上没有安夫我就会一直带你们绕远路,没有小林你们连打卡点的名次都拿不到。”江离站起来拍了拍腿,“那你能干什么?” 小林和安夫没有再理会女孩,留下面色惨白的她,跟着江离走去。 “你们两个白痴跟着我做什么?”江离停下来吼道。“觉得她是废物就人家丢下是吗?那你们两个呢?其实互相之间也看不起对方吧?你们这么长的友谊比不过我一个临时的狗屁志愿者?” 听信鹤见留美的一面之词是不对的。她跟雪之下存在着区别。 事情永远是一步步恶化的,报着为雪之下过去复仇的心态,把愤怒强加到别人身上无异于快感的私刑。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有转机。 安夫停下脚步愣住了,小林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安夫的手向着女孩的方向跑去。 女孩眼泪汪汪的看着男孩去而复归。 “为什么又回来了?我是在利用你们啊。” “我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只要你不伤害别人的话。”小林说道,他看向安夫,点了点头。 他学习好不是为了嘲笑别人低一等的存在,而是为了让笨拙的人们也能和他一样幸福的活在世界上。 “我也一样。” “那拉钩吧。”女孩破涕为笑。 第126章 数独 “雪之下学姐,你跟学长关系很好吗?” “哪个?” “送你猫那个。”鹤见留美似乎对雪之下的发呆有些不满。“真是的,学姐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会跟他这么幼稚的人待在一起啊?” “鹤见留美同学,私下里议论别人是失礼的行为。”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之前哄骗我那套也太傻了吧,一想到我以后的同学是这副模样,很难不让人陷入绝望。” “你看出来了?”雪之下有些惊讶,带着些不忿的语气,“但是,你也很吃这套吧。” “这才是我生气的地方。” 真正让鹤见留美生气的似乎是自己的情绪被这么低劣的技俩打败了。 终点位于山坡的神社里,沿着低矮网墙掩映的土路,她们穿过鸟居,鸟居的正对面,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 “雪之下学姐,在遇到学长之前你是度过的啊?” “看书,看电影,偶尔会去骑马。” “真是个大小姐呐,我是说你在学校里........”鹤见留美支支吾吾的说道。 “把事情做到最好,给予那些阴暗角落窥视的人迎头痛击。”雪之下伸出粉拳打在虚空上。 “好帅。” “但是这样会很孤独哦。” “不需要,我死也不要和那帮幼稚的家伙待在一起。” “鹤见同学,你不觉得强忍寂寞也要去帮助别人的人才更帅气吗?一个人活着只是一个人活着罢了,但是明知道他人可能会背叛自己,还是要去解救他们才是真正的善良啊。“雪之下眼中露出了憧憬的神色。 “像学长一样?” “欸,很遗憾,鹤见留美同学,这样的人确实是存在的。”雪之下骄傲的回答道,她创立侍奉部的理念和江离的行为不谋而合,只是没有江离勇敢。 从小学开始,老师就不厌其烦的教导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点,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然而,雪之下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某种“天人”,在任何方面都全面的超越了一个人。天人只会在流淌着蜜与牛奶的地方诞生,而她之前生活的环境拒绝着天人,因此才无法遇见。 雪之下看着手机消息,江离他们马上就要赶上来。现在的比分被精准的控制在五分之差,要想超越她和鹤见留美所在的队伍,江离必须在最后的关卡赢得第一。 关卡设置在参道的尽头,鸟居之前,由叶山和户部把持着。雪之下轻微的蹙眉, “加把劲,哥们,再不跑快点就完蛋了。” 远处传来了男性鼓劲的喧嚣声。 “就差五分了,想死也等到打赢了对面再死。你们也不想白忙活吧?” 这家伙去那边究竟在干什么?不是让他去教育小孩子吗?怎么被同化了去重读小学了? 江离带着孤立组的三人潦草的跑到了雪之下边上。 “哟,那我们差不多就开始吧?”叶山还是那副阳光洒脱的样子,朝着所有人招呼道。 “就我们两队人吗?”后来的江离问道。 安夫小林他们一下子就和鹤见留美撞见了,心虚的扭开了头。 鹤见留美则是一副看死人的表情。 “没错,目前就你们两组最先到达,其他小组还在后面呢?怎么样?两组也能先开始,就当是对领头羊的奖励好了。”叶山解释道,实际上在最后几道关卡,海老名她们堵了不少人。 “那就速速开始好了。”雪之下点了点头同意。 “好嘞,那就请二位先把打卡单子交上来吧?”叶山按事先预定好的计划说道,“两位只差了5分,这场比赛是定生死了。” “比赛项目是什么?” “数独。” “天,完蛋。”江离不甘的仰天长叹,随后附耳到小林身边,“你们两个谁成绩更好?” “是鹤见留美同学。”小林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没事,人多力量大嘛”江离强撑起笑容。 人逼急了什么都做的出来,除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三打一也没用。。 按照惯例,他和雪之下她们是不能出手的,这组原先的四人小组现在分成了鹤见留美与安夫小林他们两组。 鹤见留美不仅是外表上和雪之下相像,就连智力也是如出一辙的天赋异禀。 小林能考年级前十是因为他水平只能止步在此,鹤见留美能考上第一是因为最高只有第一。 预定的时间是二十分钟,这才过了五分钟,小林还卡在第一张数独上,鹤见留美已经开始第三张数独了。 “喂喂喂,完全是虐杀啊。”江离感叹道。 “我说过要漂漂亮亮还击吧,没有在一开始超过我们是你的失误。”雪之下无比舒畅说道,终于看到江离吃瘪了。 “这我怎么能猜到?我还以为三个人多少可以弥补些差距。鹤见同学这是要把他们往死里整啊。” 眼前的鹤见同学左手咬着大拇指,右手不断地颤抖着随时准备填写。脸几乎贴到了桌子上,瀑布般地长发垂落,像章鱼一样摊在了桌上。 “这是他们自找的。” “鹤见同学加油。”有比滨不嫌事情闹大般地鼓劲道,看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三个被人看扁了啊喂。” “给我闭嘴。”安夫不满地吼道,他正和小林他们埋头计算着。 “你这孩子王当的有够失败的。” “这怎么能叫失败呢?起码我们是在前进。”江离是个乐天派,没有一点身为学长的威严。 雪之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7.”江离突然说道。“我让你填7.” 在小林抬头的瞬间,江离点头向他确认。 雪之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江离。 “我答应他们要赢的,你不服的话大可以跟我一样。”江离耸肩。 “1,9,7”江离接着说道。 “留美,7,2,5”雪之下以丝毫不亚于江离的速度飞速的给出答案。 “”江离得意的报出了一整张数独的答案。 “学长,我记不住。”小林苦恼的看着江离。 “你死定了。”雪之下瞪了江离一眼,走到鹤见留美边上指导起来。 “你给我起开,现在是决战了,我亲自出马。”江离一把拉起座位上的小林,直接越俎代庖奋笔疾书写了起来。 “学姐。你看他。”鹤见留美无语的看着江离一副大人欺负小孩的态势。 “鹤见同学,我来写好吗?” 鹤见留美点了点头,顺从的把位子让给雪之下。 “这对颠公颠婆疯掉了。” 第127章 剑现 鹤见留美见同样是站在一旁的小林和安夫正面色尴尬的看向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隼人,抱歉。我们拦不住了。”参道下方的石阶,传来三浦筋疲力竭的呼喊声,“这帮小学生怎么跑这么快。”,她身边的海老名上气不接下气的嘟囔道。 “喂,怎么是你们两个在比赛啊。” 等三浦汗水滴落的潮湿瞳孔再次聚焦,参道茂密的杨桐林下,江离和雪之下正在飞速地答题。 “别吵别吵,现在很关键。”户部不耐烦地敷衍道。“有比滨亲,现在到哪了?” “23,好像吧,现在是24了,我也数不清了。”有比滨正举着手指,为雪之下计数。 “我这边是22,江离你能不能快点,别输给娘们。”户部正试图激怒所有人。 一开始的差距就保持在两张数独左右,即使江离比雪之下思维快上一点也很难追平。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是纯体力活,我写字可太烂了。” “隼人,他们写这么快能对吗?” 除了江离这个毫无争议的年级第一和之前常年第一的雪之下外,户部一时竟忘记了还有叶山这个与雪之下不相上下的存在。 “都是对的。”叶山苦笑道,雪之下在基础方面一直都很扎实。 ”还有五分钟,”他报时间道。 “啊啊啊啊啊........”江离忍不住不甘的吼道。 雪之下被江离屈辱的叫声逗笑了,拼命憋着笑闷头写着。 “有机会。”江离陡然提起了速,他手中的签字笔已经突破天际了。 “喂。”雪之下慌张的试图阻止江离,却见他头也不抬。“你输了可别赖我。”她轻声说道。 “学长你行不行啊?”安夫在一旁抱怨道。 “雪之下学姐一定比学长强。”鹤见留美反驳道。 安夫尴尬的赔笑,不敢与之争辩。 “十,九,八.....”叶山对着手机报起数字来。 不论怎么说,党国命运在此一役。 “三,二,一。” 江离顺利写完了最后一张,超过了雪之下。 他甩开笔,整个人摊在椅子上,一副再起不能的衰样。 “三十二比三十一,好耶。” 小林抱着江离跳了两下,江离以死尸般沉重的手臂机械般的晃动着。 雪之下那张还没写完,只填了一半。 “真的吗?”雪之下缓缓抬起头,带着胜利微笑道。 “我不管,我尽力了,死就死好了。”江离干脆耍起了赖。 只见雪之用手指往自己那叠答题纸上拨了几下,一张看似并合在一起的答题纸被一分为二。 “三十二比三十二,雪之下多写了半张。” “那准确性呢?”见局势逆转,安夫瞬间慌了神。 “很遗憾,准确性的两人都没有问题,甚至江离同学的字写的太烂,有些我可能还要问问他到底填的是什么?”叶山于心不忍的解释道。 江离不好意思的把头别了过去。 “那,就是鹤见留美她们获胜了?”叶山再次检查了一遍,向着所有人确认到。 “有比滨同学,你是不是事先跟雪之下商量好了故意藏一张啊?”户部替江离计了半天数,发现是白忙活。 “真是的,小雪才不会用这种卑鄙伎俩呢?你说是吧?小雪?” “是你输了吗?”雪之下小心地向着江离问道。 “啊,输了,惨败,最大败,输的不能再输了,完完全全被雪之下大人的威光折服了,”江离没好气的鼓着两腮。 “喂,你这叛徒,男人的尊严给你彻底抛弃了,拿出点年级第一的气势振作起来啊。”户部抓起江离的衣服吐槽道。 “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吗?”江离无力的抗辩。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海老名说道,示意叶山有话要说。 “那就公布最后统计的分数结果,这次越野打卡小组的优胜,是鹤见留美小组获胜。” 树叶沙沙的响着,所有人都只做好这一刻的预演,面对接下来的不安,没人想过去接受。 叶山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的胜利宣言,也随着时间慢慢收回了肌肉。 江离之前还是他们三人的队友,他,无法开口。 “怎么这样.......”女孩失落的低声絮语。 没能在比赛中超过鹤见留美,这也意味着鹤见留美随时可以向老师举报他们之前孤立她的行为。 即使他们队伍中的江离,一开始也是为了帮助鹤见留美才来到他们小组的。 三人惴惴不安的想着。 “这就是你们道歉的态度吗?”雪之下突然说道。 从一开始他们的思路就是错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指望通过赢得这次越野的比赛来确保自己不会被鹤见留美检举。 错了就是错了,应该好好道歉才是。而不是想着怎样逃避责任。 “男子汉的话,就拿出点应有的气魄啊。学长没教过你吗?”雪之下再次说道,严厉的声音直击肺腑。 三浦正打算出手,被叶山拦住了。 “对,对不起,鹤见留美同学。” 不踏出这一步,就永远无法前进,男子汉就应该为别人而变得坚强,倒下了也没关系,再站起来就可以了。 只要能做到这点,就是英雄啊。 雪之下把目光移向了安夫和小林身后的女孩,女孩哆嗦着走到了前面,她看起来紧张得几乎要死了。 “对....” “我不会原谅你的。”鹤见留美突然说道。 犯了错道歉就真的可以消弭之前的错误吗?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种道德绑架。 女孩的面孔顿时绝望的像是抽象画般到处是笔直僵硬的线条。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能一个人好好活下去,但你们不能。”她爽快的说道,“放心,我是不会告老师的,我才不会做出和你们一样的行为。” “啪啪啪”.... 江离鼓起了掌。“鹤见同学,是你自愿放弃他们的道歉对吧?” “没错。”鹤见留美睥睨着看向江离。“我也要像雪之下学姐一样干净的活下去。” 第128章 迷宫 鹤见留美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叶山他们很快就被接下来蜂拥而至的小学生包围了,落了闲的江离则和雪之下则在后面的神社里逛了逛。 “你怎么做到的?”雪之下对着江离混进三人组的行为挺好奇的,毕竟江离底子里的性格其实和她一样好静。 “我让他们互相接受对方的缺点。互相利用对方长处,那顶多算工作关系吧,接受容忍对方的缺点才算真正的朋友。“ “我感觉你分的好开。” “有吗?”江离笑笑。 “这算是工作人格之一吧?” “没错哦。” “你现在能切换一下吗?” “哪种?” “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呀~~是小雪之下呀,好久不见,见到你我颗人造心脏都变得年轻一点了。” “不要,真恶心。”雪之下笑着推了江离一把。 “雪之下,倒是你,为什么教了半天结果鹤见留美还是说要学你啊?这不是越教越歪吗?” “我就跟她讲了你的故事哦。” “不会吧,你究竟对我造了多少谣?” “很抱歉,我说的都是事实哦。” “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一点,真话的话只要调一个顺序,就会比粗劣的谎言厉害一万倍。”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你扎的草环?” “对啊,厉害吧?” “我记的是要绕八字吧?”雪之下好奇的提问道。 正式的夏越大祓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我记的是左脚逆时针,右脚顺时针,最后再是左脚逆时针对吧?” “你问我一个外国人做什么?” “对哦,抱歉,败者君。” 雪之下哼着歌抚摸着白茅与稻草制成的草环绕圈,小臂与手掌连接处骨头突起的洁白,树叶零零落落投下叶影。 “雪之下,我突然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嗯。” “假设想要追求一个人的话,一般人不都是向对方展露自己的优点嘛.....你看要是一见面就说自己哪里哪里不好不会让人感觉很怪吗?” “没错。” “那这算不算一种欺骗呢?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就是心中理想的形象,当梦幻崩塌的一刻,已经陷入婚姻或者感情的泥沼中了。” “这......大概不算吧。” 这样的捱过来的婚姻也不在少数,或者说世上绝大部分婚姻都是这样的。可是雪之下无法接受自己被男性一身华丽羽毛的欺骗下,莽撞的进入未知的婚姻。 “纯粹来源于无知,正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才能准确的排除多余的感情。这听起来似乎与数学逻辑相悖。但就像选择题答案一样,解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小数点总是不对的,我们隐隐知道应该存在着更为简洁明了的答案。如此一来那答案就很明确了,纯粹是个纯粹的空集,是零,它排斥着触碰和和“知”,一旦被人介入就会瞬间龟裂。而对于这种又想接触纯粹爱情又怕玷污爱情的唯一途径恐怕只有一种。” “是什么?” “偷窥。” 无法干涉的最初始状态,让对方活在自己纯粹的欲念中。如果说这是爱情最靠近纯粹的样子,那爱情就是类似于克苏鲁般扭曲的东西。 “诶呀,我忘了。”江离突然捶了捶手,“我好像把方向搞错了,应该是替鹤见留美报仇才对,怎么变成教育他们三个人了?” “因为你根本不擅长做残忍的事。” “那你能做吗?”江离反问道。 “这才是你狠下心的原因吧。”雪之下开始明白偷窥这一纠结的行为了。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没有你,我才能活下去。这是哪位哲学家说过的,雪之下忘了。 “然而,为爱的虚无涂抹上崇高底色的正是人的私欲。”江离鬼使神差的说道,“因为我想让你干净的活下去,所以我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这从未经过对方的允许,完全是自我感动式的牺牲。当被爱的一方意识到时对方爱意的倾注后,产生了心有灵犀触碰的刺痛,我们称之为爱情。” “重要的是感觉,而不是结果。舔狗的爱是得不到回馈的。”江离满意的总结道,丝毫没有发觉雪之下古怪的表情。 “那感觉是什么呢?” “诶呀,没想好。”江离沉思了一会儿,“如果把爱情简单归类为相似年龄异性的好感的话,那这种好感必然符合其倾向,如果说脸红心跳来自于潜意识和本能的话,那么人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其过去,一个人最终爱情取向的表现实际上源于自己的童年所渴求之物。当一个人遇到渴求之物与虚幻梦境似曾相识时的失神,就是感觉。” 对于雪之下来说童年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在江离家寄养和在学校被霸凌的事情。她慌张的看向江离,却发现对方沉浸在自己理论的搭建中,没有丝毫前进的意志。 她生怕对方问出,“雪之下,那你的爱情所需要的是什么呢?基于你过去的经历分析.......” 明明只差一步了,江离却在这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住了。 他的潜意识在抗拒,连他都不知道。 “所谓的过去渴求之物又是如何与理想人格映射的理论重合的呢?后者的解释不会显得太啰嗦了吗?” 雪之下歪着头看着他沉思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好笑,他是心甘情愿困在爱情哲学的迷宫里的。 “雪之下。” 她被江离突然的招呼吓住了。 “今天晚上吃什么?” “为什么又跳转到这件事上来了?”雪之下没好气的说道。 “因为想到一半我饿了。拜托我今天走了很多步了,又不是小孩子,休息一会儿就又可以上蹿下跳。” “我之前是不是太纵容你了?”雪之下扶额。 她越是认识江离,对方就越露出小孩子的一面。 雪之下清楚,这正是她要保护也不曾拥有的东西。 看在你这么弱的份上就原谅你了,下次对付我前请有点自知之明。 她臆想着江离代替她后,回到小学趾高气昂的向着败者伸出手。 第129章 碎月 第二天的内容是去斋藤的道场学习,女生们需要趁着空档准备好明天大祭的准备。 “要死。” 江离猛然从铺子上惊醒,他抓起边上的手机一看,已经九点了。 “你醒啦。” 角落里喉头黏膜蠕动的声音传来,比企谷正抱着江离之前放在小桌上的书看着。 昨天晚上,江离被女生叫去打扫神社一直搞到很晚,女生走后,斋藤又打了个电话把正在熟睡的比企谷叫来,三人把堆满落叶和枯枝的编织袋整理好,放到拖拉机上。因此特许他们明天早上可以晚起。 乡间的打扫和劳作不比攀岩,兵击这些又潇洒又彰显男人气质的轻便活,以前农村长时间弯腰老年腰肌劳损再也直不起来的人比比皆是。江离也不例外,回到房间后,一拉被子就沉沉睡着了。 即使睡着了,眼底还是斋藤额头那顶照明灯扫来扫去的白色幻影。 “你不再睡会吗?” “多谢,有你在边上无声的盯着我想睡也睡不着。”江离开了个玩笑,草草穿起衣服来。 他们的房间在道场深处,待到拉开的和纸门的时候,清晨慵懒的阳光在庭院梨枝的绿叶上跳跃着跃入房间,梨树下是被朝雾侵袭后留下的水蒙蒙的石子地面。 道场的另一端传来了小学生不约而同的赞叹和鼓掌声,紧张的修学已经开始了。 “累死我了。”江离朝着太阳伸了个懒腰,挑出了木构屋檐上,挂着白瓷烧制的风铃,铃舌下方是好好写着娟秀字迹的护符。 直到现在他的腰肢还隐隐酸痛。 “待会做什么?” 江离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三明治大啖起来,“好吃。” “雪之下她们给你留的。” “承蒙厚爱。”江离双手合十祈祷,马不停蹄的继续吃了起来。 “你不先刷牙吗?” “刷牙再吃饭不是白刷了吗?” “你平时也这样?” “不,平时我先刷牙。” ........ 斋藤交给他们的任务是修建神社周围的树枝。不准用油锯,因此他们只能用锯子和园丁剪刀慢慢折腾。 比企谷想开口。 但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江离自然而然的挑了最危险繁重的修剪枝桠的工作,而他只需简单的对灌木丛挥舞一下剪刀锋利的刀齿。 “树上的事情我来做好了,你就别........”江离当时笑而不语。 他似乎被小瞧了,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说小学暑假在乡下待过的他可以轻松爬上大树,连续几年的归家部生活,回到乡下也只是远远待在阳光晒不到的地方。体育课上的网球,也只能做个花架子罢了。 “雪之下和有比滨她们就在神乐殿练舞吧?” 说是神乐殿,其实不过是个大一点的亭子罢了。 在霓虹,一切事物都会变得很小。 “对啊,你要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说不定她们会生气吧?“江离一边据着树枝一边说道。 木屑随着锯齿逐渐深入像雪花一样细细碎碎的向下方飞舞,枯槁的树皮下是嫩绿色的韧皮部,透明的汁液散发出沁人肺腑的青草的味道。 锯木的声音回荡在深林里,斋藤不让用油锯,说是怕扰乱了镇守之森的安宁,就结果来看似乎没什么区别。 “说的也是。” 女生也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吧,宛转如同流莺般舞姿,只想把最好的一面跳给心爱的人。 比企谷下意识看了看树上的江离。 他想起了阳乃的话。 “你这么细心一定很受女性欢迎吧?”比企谷接着问道。 “不,这跟细心有什么关系?只要稍微想想不就成了?换做我是女生我也不愿意在我练舞的时候被别人看见。” 替他人着想也能被称之为虚伪吗? 比企谷无话可说。 “但是你为什么一开始来到侍奉部就和雪之下吵架呢?” “吵架不是很正常的事?有矛盾就需要解决,吵架是最直接抒发情感的状态,快速了解对方对自己的不满,寻找合适的解决方案,只要结果是积极的不就好了。” 江离的思想和常年浸泡在霓虹的思想不同,畏惧撕裂,畏惧争吵,总是要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即使背地里死命的说别人坏话也要维持虚伪的和平。而一旦爆发,却表现出最为残忍最为冷漠的社会性凌辱。 搞笑艺人因为发了几句牢骚就被判上不符合职业的信用失格,不仅被事务所解约,还要面临天价赔偿。 社会性失格,这在江离的家乡是几乎不存在的。 江离是在赤烈的九州上诞生的孩子,有着不同于岛国易于伤感的心脏,那广袤灼热的国土上,遍布着孩子炽热坦率的脚印。 明明是太阳最先升起的国家,霓虹却像是缠上了一层夜色沁在草席里的潮湿般,冰冷冰冷的。 “不过确实,一开始我也有点不对。”江离挠了挠头,“看不惯呐…”他嘟囔道。 为什么几年后再遇到雪之下,她是一副愁眉苦脸冷漠的样子,他才不要。 雪之下会爱上江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比企谷悲哀的想着。 江离所追求的是这个世间绝对无法存在的纯粹之物。比企谷又想起了阳乃对他说过的话。 他绝不能放任江离继续这样下去,为了雪之下也好,为了江离也好。 比企谷抬头看向树上江离的眼睛。 澄澈的目光宛如一泓清水,阳光和碎叶在上面驶过。 第130章 太阳雨 “这些树枝过两天是一起烧掉吗?” “不,这些柴太湿了点不着。比企谷君,你空的话用斧头修整一下,待会我绑到拖拉机上去。” “需要我帮忙吗?” “请务必。” ... “怎么了?见比企谷突然不说话,”江离从树上探出脑袋问道。 “下雨了。”比企谷伸出手掌喃喃说道。 “不会吧。”江离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一看,艳丽的光高悬在头顶,随着微风吹过不断吹过隐约显露出圆形。 还是大晴天。 雨吧嗒吧嗒的打在参道的石灰石砖面上,一瞬间被吞噬了,视觉中隐约残留着雨滴刚落到地面时深色的濡痕。空气中传来水泥的热灰味。 “江离,小企,下雨了。” 穿着巫女服的有比滨用手掩着头顶向他们跑来,宽大的袖子 边缘是用裁剪特意修饰过的。一条红色的带子反复穿梭在洁白的上衣。 “你们也看到了?” “嗯,刚才我们在休息的时候,海老名恰巧手机忘在换下来的衣服里了。” “小学修学的话不都是提前做好几天的天气预报吗?”比企谷说道。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不过太阳雨一般来说不会下很大。”江离看着天空诡异的太阳说道。 太阳不再放出笼罩世界的光,而是宛如旧时的瓦斯灯泡一样。凝实的镶在天花板上,散发出随时要将木屋点燃的威胁。 “你们这几天看过天气新闻吗?”江离问道。 “台风转向了。”雪之下替着众人答道,远处隆隆的声音传来,直插耳膜。 “原本预定往冲绳去的十五级台风再昨天凌晨转向向着东京湾去了。” “啊~啊~” “你在干什么?”雪之下不解的看向江离。 “测量湿度,亚马逊雨林的瀑布附近的声音往往可以一口气传出几公里远。” “一见到你做蠢事,我就想理解这一点实在是太蠢了。”雪之下叹了口气。 “别急嘛 。”江离站到树枝上奋力朝远处望去。 只见远处漆黑的云雾波涛汹涌,铿锵嗡鸣。犹如八俣远吕智嘶吼着翻滚被砍下头颅的长颈,向着他们排山倒海而来。 “我现在送你们回去还来得及。台风预计明天凌晨才到。”江离注意到平冢静,三浦和海老名朝他们走来时面不改色的说道。 “学校的志愿活动第一任务是保障学生的安全。”平冢静补充道。 “但是小学生他们乘坐的是从八王子市的大巴吧。”有比滨不安的说道。 “小学生方面你们不用担心,他们早就做好台风的预案了,你们是完全没必要呆在这,台风天在家里父母也会放心很多。” “这不是逃避责任嘛......”比企谷皱着眉头说道。 因为惧怕意外,干脆直接取消一了百了。校方无非是这个打算。 “江离你是怎么想的?”雪之下问道。 比起其他人,雪之下更想知道一开始就提出逃跑计划的江离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问问你们,因为我要留下来,所以我不希望有人是迫于压力留下来的。” “为什么突然说些奇怪的漂亮话?恶心。”三浦不满的抱胸说道。 “三浦同学,那你是打算留下来吗?” “还用问吗?又不是小学生,一遇到危险就想回家。” “海老名同学呢?” “嗯。” “这样吧,想要离开的请举手,不对,是想要留下来的请举手。”江离调整了一下措辞。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好了,那我们下一步是协助保全设施对吧?平冢老师?”江离向着平冢静提问道。 “没错,” 所幸树枝已经修剪得差不多了,被台风折断的树枝才是毁坏房屋的最大危险。 “比企谷,我们先去把剩下枝桠修好,再去把搭好的草环收下来。雪之下,三浦,你们把神社容易被风刮倒的东西取下放到本殿去。” 狮子只要漫步在草原上,就会有强者聚集在他身边,他脚下的便是国土。 “那神社怎么办?”有比滨担心的问道。 这座历经几十年的木制建筑如今又要再一次面临巍峨的暴风雨。 “镇守之森就是做这个用的呀”海老名笑着安慰道。 江离和比企谷将斫下来的树枝捆绑成束,推到拖拉机后面。 阳光像是照了一面镜子再反射到下方一样,向日葵花田呆呆地仰望着头顶虚幻的白色光源。天空四面八方被染上了病理性的黄色,像是肺痨患者的浓痰一般。云朵已经和天空分不清界限了。 “我先开车过去了,你空的话替她们检查一遍。”江离跳上拖拉机,转动曲柄,踩了几脚火花塞,发动机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后是排气管乌云般的黑烟。 “哦。” “完事之后,我顺便去一下道场,把中饭给你们带来。” 眼见着天空以肉眼可见速度变黑,下午的修学活动估计也是无法继续了。 换做是小学的话,江离可能最兴奋了,谁不喜欢自由活动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呢? 外面下着狂风暴雨,自己和朋友待在屋内,像是彼此拥挤着靠在巢穴里叽叽喳喳兴奋的小雀。 他是不是太紧张了?关东平原又没有泥石流这种危险的变故。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比企谷用脚碾着土路上的车前草说道。 靠耍小聪明是不对的,有方法就应该说出来,而不是等着现充们提出的方案受挫后,自己再大摇大摆的站出来,煞有介事的提出几点“真知灼见”,报复那些之前瞧不起自己的人。 “好啊,多谢。”江离说道。 “慢着。”雪之下从鸟居后的台阶上一边扎着头发一边急急忙忙的走了下来,她已经换上了常服。“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去见一下斋藤叔。” 往年关于预防台风的措施斋藤肯定比他们清楚。 “询问预防措施的话我一个人不就行了?” “不行,” “好,听你的。” 江离伸出一只手递给雪之下,雪之下拉住,一脚蹬着蹬子漂亮的翻身坐到了前面,不愧是学过骑马的名媛。 “完事后去一下广播站。”雪之下头也不回地说道。 “好。” 第131章 满楼 “雪之下,我教你开车吧。” 路上江离突然对着雪之下说道。 拖拉机富有节奏的吐出黑烟,平静的田边小路上,到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昏暗气势。 “都什么时候了,把你的松弛感提一提好吗?” “但这台拖拉机只有50马力啊,你油门踩到底也是这个速度,急也没用。” “喂。” 江离不顾雪之下的阻拦,径直从车上跳了下去,跟在车旁跑了起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宜做的过火,跑了两步,又一跃跳回了车上。 “你撞疼我了。” “抱歉。” “你道歉了也只是口头上吧,下次还敢。” “请小小姐务必斥责我。” “我怎么觉得骂你是在奖励你呢?” “喂喂喂,雪之下你的发言很危险啊。我可不想被人判定为受的倾向。” “什么意思?” 出身名门的雪之下对这些知识并不了解。 “实际上我小时候挺好动的。” “现在也一样。” “为什么要打断我呀。” “因为,因为很有趣啊。”雪之下掩嘴笑了起来。 “好啦,后来爷爷不是让我去学了围棋吗?” “对啊,即使在棋盘上也说个不停,被老师拿戒尺打手心。” “唔。”不知怎么的,雪之下似乎变得热衷给江离拆台。 “棋盘上的事情,落子无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应该考虑接下来的落棋,而不是纠结于之前的失误。台风已经来了,再着急也没用,尽可能的把官子收赢才是良策。” “你能算到几步?” “布局各十步,中盘各二十步,对杀各三十步,官子……” 江离故意打了一个哑谜。 “全部。” “那霓虹棋院现任的本因坊家你也能赢咯?”雪之下开玩笑道。 “当然啦。”江离毫不犹豫的说道。 雪之下一时呆住了,她分不清这是自大还是自信。 不过是江离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那你是什么流派?” 雪之下故意想了个难题,考考对方的专业性。 “僵尸流。” “啊?” “死而不僵,动一发而牵全身,这才是围棋中的天外飞仙。” 雪之下听着身后的少年引以为傲的说道。 布局于全盘,看似被抛下的棋子保留着时刻暴起的余味,在需要的一刻铁骑迸出,刀枪鸣动,化作杀伐大阵,绞杀对方中央的势孤的大龙。在第一颗子落下的一刻,对方的惨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江离追求的就是这种境界。 “有空了能请教你吗?”雪之下当初也跟江离一起学过,不过到了八岁就登上了回霓虹的飞机,再也没碰过。 “好啊。” 等江离和雪之下到的时候,斋藤已经在门口等候很久了。 “大叔,你是在cos小次郎吗?” 江离看着斋藤扛着竹刀靠在门口打岔道。 今天是周五,很多人都会提前下班回家,能让江离他们操心的其实也没多少,大部分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好。 “这些小麦怎么办?”雪之下去广播站的时候看着大片大片的麦田,在微风吹拂下掀起麦浪,已经到了青储收割的季节。 这里的麦田是断不会在五月收割用作生产饲料的。 秋天饱满金黄的颗粒,会被收割机打下,用棒槌在磨盘上一点一点敲下麦穗。一铲一铲扬在空中抛去麦秆,用水洗净晒干,在石磨上筛出洁白的面粉。 “会倒伏是没办法的事。重要的是人。哦,是梅子。”江离吃着饭团,喜悦地说道。 “好吃吗?” “是你们做的吗?” “嗯。” “我能吃到你做的吗?”江离打趣道。 “梅子的都是我的。” “还有其他的吗?” “有玄米,鳗鱼,昆布。”雪之下伸出根根晶莹剔透的手指细数了起来。 “那我岂不是最倒霉的那个?” 比起后者,梅子饭团似乎有点寒酸了。 “你不愿意吃可以吐出来。”雪之下斜眄着说道。 “别呀。”江离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饭团吞了下去,结束后还意犹未尽的吮了一口食指。 “脏不脏呀。”雪之下责怪道。 “还好吧。” “讨女人欢心也不是非得这样。”雪之下扭过脸,把表情藏在江离看到不到的地方。 “如果这算刚才的道歉呢?” “那勉强合格了。” “要是有味增汤就好了。” “诶?你喜欢喝味增汤吗?我一直以为外国人都不喜欢呢。” “第一次喝的话是有点,不过感觉早点摊上的咸豆浆差不多。” “那我以后可以考虑做味增汤了…….”雪之下小声思索道,“纳豆呢?” “没什么感觉。豆子味?” “鸡蛋拌生牛肉应该不行吧?” “这不大行。”江离笑着说道。 “我也不太能接受。” “那你问我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 雪之下推开了广播室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光滑水泥地板,与干净白垩组成的朴素小房间。 绑有红绸的话筒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洁净的桌面边上,是雅马哈制造的调音器。 “你来吧。一般来说女性的声音比较适合广播。”江离接入电源调试完设备后,不怀好意的说道。 “说什么?” 两人面对面互相看着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提醒关好门窗,放好花盆之类的如何?还有就是说明一下台风登陆时间。” “那我写一下稿子?有笔吗?” “稍等。”江离走到边上推着的报纸旁扯了张纸,又拉开抽屉找出只笔。 雪之下就着报纸的空白处写了起来。 “呜哇,好多敬语啊。”江离吐槽道,霓虹语的信息密度真的低。 “当然啦,这是礼数吧。” “雪之下,你有没有感觉你跟你妈妈越来越像了。” “不会吧……说谎,你才见过我妈妈几次。” “但是,这种说话方式我只在新闻联播里见过。” “比如说…….”雪之下又想起了当初他对着班级同学演讲套用北半岛主持人说话的方式。 “各位观众,大家好。根据气象部门的最新监测数据,今年第七号台风正在逐步向我国沿海地区逼近,预计将于未来24小时内登陆。届时,台风可能会伴随强风、暴雨及巨浪,极有可能对部分地区的交通、电力、通讯等基础设施造成影响。” “为此,相关部门已启动应急响应机制,全面部署防台风工作。我们在此提醒广大居民朋友,请密切关注天气预报,及时采取防范措施。沿海地区的渔船务必尽快回港避风,居民要加固门窗、收起阳台悬挂物,避免外出。同时,请大家提前储备必要的生活物资,保持通讯畅通。” 浑厚磁性的男中音,宛如外交照面会般的庄重感在一个刚才还打趣逗闷的少年身上唯妙唯肖的出现。 “江离,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间章(母亲) “先生,这是您预定的茶点,已经打包好了。” “谢谢。” 江离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点心。 用古朴麻绳扎好的纸盒,正面打了个节后贴上了月修堂的毛笔标签。 这是最近在海外社交软件上传疯了的网红点心铺,据说是以前宫廷御用糕点师的后代海外去dct留学后,又在当地的点心店做了五年的学徒回国开设的。 江离不明白和他同等年纪的女生喜欢什么样茶点,托人去打听了一下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人的来路,确定来源可靠后,指名定做了他们最有名的茶点。 “你们这还卖蛋糕啊。”江离不经意瞥向柜台的玻璃橱窗。 “对啊。先生,这是我们的新品,刚刚上市呢,用的是武夷山的茶叶。”女店员骄傲的说道。 江离盯着面前精致的蛋糕,不禁一阵恍惚。 “给我也拿一个。” “先生,柜台里不方便您享用,需要的话我们专程给您定做一个。预计明天……” “今天可以吗?” “今天的话,先做您可能需要等五六个小时。” “没事,我等好了。” “可是…….” 女店员犹豫道,像少年这样的身份,最看重的往往是时间。 是什么样的女生值得少年不惜消磨光阴呢? 江离用手指了指他们店里的真皮沙发。女店员连忙给同伴使了个眼色。 “妈妈,你这次出来有多久啊?” 江离拉住妈妈的手抬头问道。 “嘘,不要说了。”妈妈用手指轻巧的遮住了江离的嘴唇。 远处打扮成行人的保镖,或是装作在报亭看报纸,或是装作在街边闲聊。暴露他们身份的,是那异于常人的肌肉。 “小江离,你是不是想吃蛋糕了?” “没有。” “骗人,你的眼睛分明已经往那边看了很多次了,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呢?” … “是不是因为要妈妈花钱才不肯说?” 江离摇了摇头。 妈妈说等到她攒够了钱就可以出院了,江离隐隐约约知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非常非常有钱。但是为什么妈妈还要攒钱呢? 他不想妈妈再住院了。 “傻孩子,妈妈知道你呀。别人都以为你软弱,被抢走了玩具也只是呆呆的看着。只有妈妈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善良的孩子啊,你是在天堂玩耍的时候不小心从云端跌落,妈妈才有幸能生下你的呀。” 江离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紧紧抿住嘴唇,倔强的拉住了妈妈,死也不肯往蛋糕店再走一步。 “乖,听话。你开心了,妈妈才能出院啊。”纤细美丽的女人蹲下,用苍白柔软的手指替江离抹去眼泪。 她根本逃不掉,她也没想过逃掉。 “男子汉不要经常哭哦,你以后还要保护那个叫雪之下的女孩子。但是在妈妈这,是特例。” 女人笑着摸了摸江离的后脑勺,带他走进了蛋糕店。 这是一间再平凡不过的蛋糕店了。时至今日江离已经构思不起具体的模样,只记得是一个当时可以被称之为奢侈的弧形柜台,里面豪迈的用金黄色的射灯,照着鲜艳的奶油。 “想吃哪个?” 小江离看着柜台没有说话。 “小朋友,想吃哪个呀?” 女人惊心动魄的温婉惹得店员也不由得温柔起来。 “草莓味的行吗?”女人指了指柜台上标价最贵的一个。 小江离抱着女人的手摇了摇头。 “那这个哪?”女人又点着最便宜的一个。 小江离点了点头,迟疑一会儿又飞速摇头。 女人笑了,她的笑,好似冬天雪地里绽放的白蔷薇。 多么幼稚由笨拙的心思啊,生怕对方知道自己有意选择便宜的,所以不挑最便宜的下手。 她又指着倒数第三贵的蛋糕。 这回,小江离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了。 “不用包起来了。”女人取出一张百元大钞,爽快的付了钱。 “好吃吗?” 女人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用透明塑料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小江离嘴里。 小江离哭出来了。 在艰难咀嚼后,流着泪点了点头。 “不会吧…….”女人喃喃道,挖了一勺塞进嘴里。 这是黑巧克力味的。 她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蛋糕。碍于母亲的面子,她没有立刻吐出来,而是像江离一样吞了进去。 “哈哈,叫你不选最贵的。” 女人嘲笑着取出手帕,擦拭着小江离的泪痕。 “等着,我去买你爱吃的草莓味。” 女人的手被小江离拉住了。 “诶呀,你笨死了。你怎么不学你爸爸,你这样以后除了小雪乃还有谁要你啊。” 女人暴躁的跺了跺脚。 想和妈妈创造回忆结果选到了难吃的蛋糕,对江离来说,天底下没有什么比这更哀伤的事情了。 “乖,那小江离你吃没有奶油的部份好不好。” 小江离懵懂的点了点头。 ……. 他已经多久没有吃过蛋糕了。 “为什么我流泪了。” 坐在沙发上的江离木然的摸了摸眼角。 “是太累了吗……” 他不明白,一个在葬礼上没哭过一次的人,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流泪。 这眼泪也是虚假的演技吧。 第132章 清雨 雨越下越大。 起初是零星打在屋檐上的敲击声。 朦朦胧胧昏暗的清晨,微明带着灰色,青色的房间内。事物都染了一层浓烈的漆黑。 短暂的岑寂后,哗地一声,在这与世隔绝孤房,世界只剩下漫天的雨声。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那是不同于男性体重悦耳的脆声,可以令人想象那对灵活的足弓是怎样被困在袜子里倔强的蜷曲的。 门没有关,而是宽敞的打开着。道场外面就是下着大雨绿意盎然的树林。雨滴不断打在油亮的芭蕉叶子上爆开,天际隐隐传来了翻涌的雷声。 “在干嘛?” 雪之下从和纸门后探出头来,伸了伸好看的脖子。 户部缠着比企谷在房间里玩ps,叶山突然请求斋藤训练他剑道。 “在偷懒吧。”雪之下促狭的眯了眯眼睛。 “嗯。”江离应了一声,把手中的书盖上。 “看什么?” “你看不懂的,”说罢,他又好好解释了起来,“三岛由纪夫的戏剧,癞王台。” “这有什么的......昨天又是忙到很晚?” “挨家挨户检查通知了一遍,我怕有人没回来或者是老人独居。你不是和三浦她们练舞吗?” “三浦说跳舞跳闷了想休息一下。” “这可不像你。” “关键是平冢老师也这么说的。”少女叹了一口气,颀长的后颈出落的愈发动人。 明天雨能不能停下还另说呢。 “那就没办法了。”江离笑了笑。“喝茶吗?” 雪之下顺着江离的动作看去,雅致的檀木小桌上因为主人的独断,素雅的汝瓷花瓶上插着一枝不符合房间文雅氛围艳丽的紫阳花。 边上是紫砂茶壶。 “老爷,你可真会享受。” “哪里,哪里。”江离不好意思的憋着笑,倒了一杯茶给雪之下。 他们背后,是画有秋天芒草和芦苇的茶色屏风。 “冷的?”雪之下微微施礼,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跟你之前喝的英式红茶感觉不一样吧?” 雪之下在侍奉部买的茶叶大都是在商城超市买的一次性茶包。 立顿作为全球最大的茶叶商不太可能会做茶叶,立顿会做茶叶不太可能。那我问你,你那个立顿,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或许叫茶味饮料更为合适。 雪之下虽然对茶叶没什么研究,但从口感就能分辨出自己现在喝的和以前自己在超市商场买的有天壤之别。 “这是红茶吗?” 轻微的苦味后是唇齿留香的回甘,绵延不绝。 “不是,这是老班章。我在斋藤那翻到的,这种茶冷掉了才好喝。”江离有些得意洋洋的分享着。 这是他以前对着爷爷茶壶对嘴喝得出的结论。 冷调后的茶水苦味变得愈发清冽,同时,甘甜也像薄荷般凉爽,令人口齿生津。 “你这人不炫耀是哪里难受吗?” 江离霎时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情。 “好了。好了,没说你。”雪之下本来就是图一时口快,根本没往心里去。 “那回去后我带点去社团?”江离乘胜追击。 “嗯。”雪之下开始怀疑刚才江离可怜巴巴的样子是故意摆给她看的。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仓促的雨滴被风吹拂着飘离了原来的轨道,展现出像鲸鱼腹部般的弧线。 “江离,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 “好像是猫叫,是猫。”雪之下先是有些迟疑,但随着推测说出口,推测近乎变成了确信。 江离疑惑向着房间外的山茶花丛看去。 “喂喂喂......”眼看着雪之下就要冒着台风冲出去,江离一把囚住了冲动的雪之下。“你给我等一下。” “不要......” 雪之下修长的睫毛上向着眼睑投下局促的阴影。 “我去拿把伞,马上就好。” 很快,江离拿了一把黑纹蛇目伞回来。 朱红色的伞骨细细的支撑着,伞面上的老竹色蛇目图案倾斜着像是因为重力而歪到一边一样。 “两个人撑不下呀。” 雨水顺着伞面径直滴落到了江离外侧的肩膀上,而她却安然无恙。 白色的短袖,肩膀处很快就像是被沾了层湿纸巾一样,透着失温的肉色。 “快去快回。” 江离用手护住雪之下的肩,确保倾斜的雨伞不会打湿她的肩膀。雪之下缩着身体,期望能尽可能留出一点伞下的位置。 扒开灌木丛,一只黑色的小猫正趴在泥土里急促的小口喘着气,时不时发出微微的呜呜声。它的身边还有几片不知从哪弄来的紫阳花叶子。 雪之下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它是之前村口两只猫的一只。 “江离,还有一只,还有一只。”她顾不得弄湿衣服,把黑猫抱进怀里。 那两只猫总是形影不离,如今却只看了一只。 “我去找。”江离粗着声音说道。 豆大的雨珠打在伞面上,两个人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像是在听海底的回声一样。 “我也要去。” 这么大的台风,怎么能让别人替自己出去找猫呢? “听话。”江离不容置疑的说道,似乎又担心雪之下因此失落,“你先去帮我照看猫。我就在附近在找找,不会走远的。” 雪之下冲着江离点了点头,脱离雨伞,穿过雨帘向着道场跑去。 见雪之下跑远了。江离干脆收起伞,夹在肋间。 这么大的雨,在狂风的蹂躏下时而飘转方向。长时间打着伞几乎和寻求心理安慰差不多。 他用手擦了一把脸拭去雨水,绕着道场周围的可能藏猫的角落找了起来。 说起来猫和狗一样,死的时候会离家出走一只猫默默躲到不会被发现的角落舔舐毛发。 也有人曾经养了二十多年猫走丢后,过了几天又旁若无人走回的事情。 对于猫来说,预感而出走的逻辑究竟是什么呢? 垂死的同伴,大概会给群体带来被高等捕食者盯上的麻烦吧。然而猫是独行动物,世界上没有比寂寞更难耐的事情了。 第133章 景明 雪之下回到房间,问道场的学生借来了冬天才用的全暖气,又拿了条毛巾过来。 小猫黑色的毛发滴着水呆拉下来,活像妖冥界那片黑黢黢蚂蝗倒吊在叶子上的树林。乍一看,小猫淋湿后露出的真实身躯,就像是被一场大雨吸干了血液一样。 雪之下尽可能轻柔地擦干黑猫身上的潮湿,用干燥的棉布垫了一个足以容纳小猫体积的小窝出来。 猫是讨厌噪声的,因此她最多只能把风力开到最小的一档。可是小猫苏醒后,依旧是惊恐的跳出雪之下怀中。畏畏缩缩的把身体靠在墙角不肯靠近。 “怎么办呀........” 雪之下抓了几回猫,又被它从怀里逃了看出来。 她看着猫咪身下的纤弱胸口激烈的起伏着,又想起江离人现在还在外面淋雨,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不行,我要去找他。 就在雪之下下定决心的一刹那。“可是如果他回来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呀?” 她又喃喃说道。 外面黑漆漆下着暴雨,天空仿佛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如同决河从天际倾落。 雪之下憎恨起来。 黑猫大抵也明白主人家的好意,见雪之下不来追它,弓缩的脊背渐渐舒展了下来。黄绿色的瞳孔,透过檀木小桌的底部,越过垫在地上的团枕,孤零零的注视着雨幕。 “喵。” “抱歉。”雪之下转过头有些哀婉的看着角落里的黑猫。 江离的手机还放在桌子上。 鸣神响彻,手机不知为何亮了起来。 那是在酒店的夜晚。 雪之下一个人落寞的坐在椅子上。透过江离的拍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年轻姣好的姿影,她的上方是足以照亮整个千叶的烟花。 流星般迸射的出的烟花花瓣,在像素的模糊下,一点也不显得锋利。 艳丽的大丽花,是约瑟芬皇后花园中最钟爱的一朵。 刑场上的断头王后,对着不小心踩到的人说着对不起,尔后她的鲜血在人们的脚下流淌。 她们的丈夫用从埃及,法属圭亚那抢来的珠宝供养着她们。 “气死我了,真能藏啊。” 声音传来,雪之下飞奔了过去。 “江离。” 她顾不得大雨,冒出头来对着外面的江离喊道。 “回去,你给我回去。”他蹲在大雨中,冲着雪之下挥了挥手,从走廊下方的角落里拎出猫站起来。 彼时的江离已经完全成落汤鸡了,脱了上衣,肋间夹着蛇目伞,宛如从吉原花魁那喝完被人偷了衣服的浪人。 “诶呀,跟你说了回去呀。” 江离拎着猫的后颈,推搡着挡在他面前的雪之下进屋。 雪之下再也顾不得礼节了,赶忙从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浴巾,抵在他的身前,递了过去。 雨水从他的胸前山谷般的缝隙流下,又向外沿着侧腹蜿蜒,顺着人鱼线流经,消失了。 “我先去洗个澡?” 江离随意的擦了擦身子,热气从他庄严的身躯中蒸腾出来。 雪之下低垂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像是睡梦中的人被噩梦魇住了。 “我没事,帮我照顾一下猫好吗?”江离笑了笑。 “还请你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好。” 雪之下一时愣住了。 “为什么不反驳呢?明明是我让你去做的吧。” “我想做就做了,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雪之下,你是产生幻觉了吗?”江离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他鬼使神差的捡起小猫,塞到了雪之下怀里,“照顾好我的儿子。回来我搂着它睡午觉。” “谁要照顾你儿子啊。”雪之下好好接过小猫,推了他一把笑道。 “好了,我去去就回。”江离本想试着摸摸雪之下的头,又收了回去。 雪之下也像只猫一样。 ... “我去把毛巾洗一洗晾好,你在这陪着它们。” 两只猫已经趴在江离边上安详的睡着了。 两人花了半小时重新把房间整理干净。 雪之下从跪坐的姿势站起来,敲了敲自己麻木的小腿,端着木盆出去了。 道场大概几千坪左右,绕着树林开垦了一圈, 盖着锃亮瓦片低矮的墙外种上了一排身姿绮丽的樱树和赤小松。 狂风摧残着被修剪得像云朵一样的树梢,走廊的玻璃上轻轻震颤着。雪之下赤足走在木地板上,轻声哼着歌。 从这抵达洗衣房必然要经过她们练舞的房间,雪之下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有比滨和三浦嬉闹跳在木地板上沉闷的声音。 简单把毛巾拧干,摊在竹竿上,竹竿光滑的表皮上沁着几点黑点。 马上要下梅雨了呀。 雪之下想着,又用水仔细冲洗了一遍木盆。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江离不知为何,似乎睡着了。 他穿着从道场借来的藏青色浴衣,腰带随意的系着,即使背后翻了个折也不知道。 清秀的脸庞,像夕阳下公园里的鹅卵石般透着温暖的玉色。 青年庄严而朦胧的肌肉,在敞开的衣襟下被身影像山一样所笼罩了。 “好帅.......” “雪之下你在说什么?”江离并没有睡着,准确来说,,是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第134章 辞春 “啊?” 两人面面相觑,见雪之下一副受惊呆滞的样子,江离不怀好意的笑了。 “吓人很好玩吗?” “不好意思,刚才打了个瞌睡。” 雪之下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僵硬一动不动像死人般的表情,心有余悸的问道,“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全部。” 雪之下一霎那仿佛要死掉了。 “这只是对你的客观评价罢了。”她掩起嘴说道。 “是吗?但是从你嘴里说出了,总感觉挺羞人的。” “你!”雪之下顿时如同气球般泄了力气,跪坐下来的她紧紧的抓着自己膝盖上的下摆。“因为你这人总是冒出的点稀奇古怪的想法,所以才让人生气呀。” “话说回来,雪之下,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 雪之下瞪大了眼睛,一双海蓝色的瞳孔,像是蝴蝶停留在她细细高高的鼻梁上,挥动着翅膀。 “好可怕呀,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大姐姐要来打我们了。” 江离用手护住另一侧的衣袖,缩起肩膀做出了预备挨打的姿势。 “猫呢?” 雪之下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向的江离。 “在我身上呀。” “胡说。” “大姐姐不信就算了,你们说是吧。”江离伸出右手食指逗弄着腿上的未知生物。 雪之下看不到的阴影里发出了踩奶般的猫叫声。 “为什么连猫都跟你亲近呀。” 她一想到当初自己费了老半天才把雨天湿漉漉的猫擦干净,如今它们正亲昵的躲在男人的衣服上安详的睡着觉。颓然生出了被背叛的感觉。 “人家正在睡觉呀。”江离眨巴眨巴眼。“要过来看看吗?你费劲救下来的小生命。” 雪之下伸长了好看的雪颈。因为刚才的打扫,所以她临时把瀑布般的长发扎起来。阳光无法穿透的地方,露出像是富士山雪线般耀眼的颈线。 雪之下一副难耐的表情,江离见状干脆把身体敞开了,他盘坐的小腿上。两团宛如生命源质的毛球随着平稳的呼吸逐渐起伏着。 “真睡着了呀。”雪之下凑近小声观察着江离小腿上的两团圆滚滚的肉球。 “对啊,被你吵醒了。”江离有些贱兮兮的说道。 雪之下立刻换上了凶巴巴的表情。 “呐,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人呢?”她把手指搭在猫的头骨上,清晰的感知到对方颅骨处的凹陷。“连对方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 “乍一看我绝对是好人好不好。” “是吗…….” 她白皙的脸庞像驶过峡湾后闪现在海面上的月光一样。 “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雪之下伤怜的抚摸着猫顺滑的绒毛,猫翻了个身子抱住了她的手指,“好可怜呀。” “就在走廊下面的角落里,刚才我们听到的猫叫兴许是它发出来的。” “这么说,刚才它是在向我们求救喽。”雪之下歪了歪头,“救了自己的同伴该怎么奖励你呢?”她自言自语的对着猫说道。 雪之下的身体就这么俯身撑在他的边上,她绑马尾用的红色发带,是平日里系在披肩长发两边的。 少女洗发露的香气混合着衣服柔顺剂的花果味扑面而来,然而雪之下哀艳得却让他生不起一丝猥亵的念头。 “雪之下。” “嗯?” “我可以直接称呼你雪乃吗?” “可以哦。”雪之下雪乃安然的说道。 “不会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说……” “你小时候不就是一直这么叫我的吗?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江离本想这么说道。 “感觉…….”江离说着不属于自己的话。 “感觉?” “也不知道鹤见留美她们怎么样了。”江离扯开话题。 连绵不绝的雨声中仿佛夹杂着枝桠被折断的声音。 “这点你无需担心。” “你知道?” “准确来说,鹤见留美这两天经常和我在line上聊天。” “为何我一概不知。” “因为你被人家当成怪人了呀,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怪人先生?”雪之下抱起黑猫,原本在江离腿上缩成一团的黑猫在重力的引导下,顿时变成了黑色的猫条。 “把这只也带去呀。”见雪之下起身,江离无奈的伸出手呼喊道。 “不要,那是你的义务吧?是你把它救下来的。” 雪之下凑近架着的黑猫轻笑着学着猫叫,“nya,nya, nya 。” 黑猫如同被雪之下操纵的木偶般,上下晃动着上肢,一边打着哈欠。 第135章 深雨 “雪之下,你去哪了?有比滨让我来找你。” 内侧的和纸门拉开了。 “原来你们在这啊。” 平冢静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又泛起了冷笑。 “抱歉,打扰了。作为老师,应该早点意识学生的青春问题的,抱歉,是我的失职。” “平冢老师怎么了?”雪之下问道。 “破防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心情很糟糕的意思,差不多该去做饭了。”江离举起猫放在头顶。 “奇怪的事情不要做啦。” “这算奇怪的事情吗?” “稍微有点人类的常识好吗…….” “那这样好了。”江离把猫放到胸前,“雪之下,把猫给我…….不,雪乃。” “这种叫法会不会有点奇怪?”江离接过雪之下的猫一同放在怀里。 “为什么?” “话说回来,ゆきのしたやきの 本来的意思的是什么?” “名字只是代号罢了。” “科学显示名字会对人的相貌性格产生一定影响,雪乃你是一月三号生的吧。” “对啊。” “那天一定下着漂亮的大雪吧。”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雪之下走在江离的后侧看向他的脸。 如果是离(はな)れる,只念hana的话,只有花的意思才合适吧? “雪乃你笑什么?” “有吗?”雪之下无所适从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但是他是九州人吧……又不用霓虹语。离别的离也未免太过悲伤了。 如果是离火的离呢? 江枫渔火对愁眠。 雪之下一边抠着字眼一边想着。 前一句诗有个霜字。 她隐隐有些开心地翘起了背后的手。 厨房位于道场的东面,从通往中心庭院的木门敞开着。透过雨幕,四合的院落中心栽种了一棵名贵的红枫。 和这座沿用古制的建筑一样,厨房通体铺设着明亮洁净的杉木板。餐桌就在岛台后面,岛台前的燃气灶上方与外侧的木门用l形的的瓦楞屋檐连接着。 “小雪,你终于来啦,听我说,小企他意外的很会做饭呐。”有比滨说道。 “这点才意外让人恶心啊。”三浦一边切着包菜一边说道。 “这是猫吗?是猫诶。”有比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眼睛亮晶晶的。 “抱歉,我不该带到厨房里来的。” “没关系的,同学你把猫放下来试试。”和斋藤一同住在道场里的学徒说话了。 江离一松开怀抱,两只就从他怀里跳出来,像回到了家一般,熟络的跳到了岛台的藤编圆椅上趴了下来。 看来那两只猫比他们更熟悉这里。 “还没吃饭吗?我快饿死了。” 斋藤打开门闯进满是年轻人的厨房,“怎么有只猫啊,去去。” 黑猫趴在椅子上不为所动,静静的盯着斋藤。 “只要你事后还能找到猫喂饭就随你。你说是吧?” 道场的女学徒抱起猫来,对着它说悄悄话。 “多少照顾一下老人的脾气吧,男人上年纪不都是越来越倔,动不动就发脾气的。我家那位也是。”平冢静撑在餐桌上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道。 “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装作没听到,我今年才六十三岁。” “你会这样吗?”雪之听着斋藤和平冢静的对话。突然转过头向洗菜的江离问道。 “大概也会吧…….”江离盘算了一下。 “好期待…….” “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老爷爷的样子。想逞强又有心无力的狼狈样子。” “我说,雪乃你就是想看我出糗吧?” “这点完全没必要,看你出糗的话,只要装作不管你就好。” “啊啊,又来了。毕竟是警示总监退下的,干一两年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所以年龄什么的很好测算。”平冢静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当时的警视厅长官和我有仇呢?” 说是有仇,其实不过是年轻的共同追求一个女生的糗事罢了。但事到如今,每逢夜晚他想到自己没升上的时候,就越想越气。 为什么就比他大上两届呢…….排资历的话自己永远也超不过他。斋藤至今还能回想起每逢过年聚会时,对方脸上意义不明的笑容。 “上警视厅警察学校前他不是你大学的学长吗?” ”这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到我们这个层级,人事关系几乎就变成校友会团建了。” 东大,早稻田,一桥,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所大学。基层的时候还有些其他大学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再往上就越来越少了。 “还是很难相信在那个年代,你能考上东大。老实说,你让我的学生很幻灭。啊,江离君,麻烦把油烟机打开。”平冢静说罢拿出了香烟盒子。 “真的假的?斋藤大叔是东大的毕业生。”户部有些难以置信,那个胡子被烟熏黄的半老头居然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户部君,贝叶斯公式你没学过吗?长官们才没空调查竞升候选人的身评,反正这个岗位谁来都一样,挑个自己的学弟不是更好吗?” ”还有一点是谈资吧?”叶山突然出声。 “没错,能让两个充满防备的陌生成年人放下警戒的,只有相同的人生的经历,职场上许多的人抽烟喝酒的习惯都是为了迎合别人学来的。不过,作为我可爱的学生,你们只要安心当个笨蛋就可以啦。” 雪之下一想到如今的总武高会由平冢静来担任教师,就觉得现行的教育体系很有改革的必要。 “小静,不错嘛,都开始教育学生了。看来你也有在好好成长啊。”斋藤打趣道,借走了桌上的打火机点燃香烟,眼看着就要顺进口袋里。 平冢静一个虎扑越过桌子,抓住了对方图谋不轨的手。“别小瞧人民教师这点微薄的工资啊喂。” “就不能孝敬孝敬你叔叔吗?让你爹再给你去买一个,我之前那个打不着火了。”斋藤尬笑着。 “我爸早给我断零用钱了。” “那家伙真绝情啊……” “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能到外面走廊上去抽吗?”三浦捏着鼻子扇风。 第136章 拷问巨像 中饭是标准的日式餐,烤鱼,用昆布煮的赤味增,天妇罗及其裙带菜。 “雪乃,我擦一下灶台,你先去吃饭吧。” “清理的话,吃完饭再弄不行吗?” “吃完饭油污就冷掉了呀。对了,雪乃,帮我扎一下垃圾袋。”江离提了包垃圾兴冲冲过来。 “你不是会打结吗?为什么要特地麻烦我。” 话虽如此,雪之下还是顺从的在黑色的垃圾袋上打结。 “一时间忘记了,想着技艺精湛的雪之下小姐在,就麻烦你喽。” “油嘴滑舌。” “呐,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雪之下盛完饭刚准备坐下,就被有比滨拉近了女生堆里,说起了悄悄话。 “什么?” “他都叫你雪乃了诶?”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啊,当时他一直这么叫我。” “哦,雪乃亲,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海老名用筷子揭起一块鱼肉说道。“这种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帅气青梅竹马的感觉,你知道有多招人恨吗?” “他…….很帅吗?”雪之下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喃喃自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就脱口而出了。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姐姐。”海老名捶胸顿足道,“如果我不是喜欢boy♂next door,我都要羡慕你了。” “雪之下,没想到你这个学校的冰山女王连这点基础常识都不知道。” 三浦听完全过程后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道。 “喂,你们女生说悄悄话,起什么劲?”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户部开口说话了。 “要你管,卷发男”有比滨快速转过身对着户部比了个鬼脸,又转了回去。 雪之下很想反驳三浦的嘲讽,但她正困在有比滨和海老名描绘的魔咒里无法自拔。 她和江离的关系真的算是特殊吗? 雪之下听说恋人之间就应该互相接吻,甚至去情侣旅馆实践一些生理课上的知识。 情侣旅馆居然不查身份证,好耶! 但是雪之下对江离毫无这类感情。 她又细想江离的行为,不不不,这家伙根本还没长大吧。 “有…….吗?”面对众女生拷问的目光,雪之下艰难的回答道。 “那这样好了。”海老名跃跃欲试,“江离。”她突然喊道,下个周末能去我家帮忙辅导作业吗? “姬菜亲。”有比滨连忙试图捂住海老名的嘴巴。 雪之下生气的样子很可怕。 “抱歉,周末我约好了要去美术馆看画展。”江离一边擦着凹槽的积油缝一边说道,他快把整个油烟机拆下来清洗一遍了。 “看看看,雪乃亲,你在护食啊。”海老名伸出筷子打了一下雪之下僵在半空中筷子。 雪之下突然用力把筷子插进了饭里,吓了女生们一跳。 “莫名拜托不熟的异性同学去自己家里不觉得失礼吗?” “所以说你们侍奉部接不到委托啊,在开设心理辅导之前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先给你们部长疏通一下心理健康?”海老名对着有比滨吐槽道。 “雪之下,虽然我们关系不怎么好,但真的,怎么说,拜托你长点心吧。” 到了这个份上,三浦已经对雪之下产生怜悯了。毫无疑问,在情商方面,她无可争议的完胜了雪之下。 但是雪之下为什么老是叮嘱自己不要麻烦别人呢?啊……..这女人也是扭曲的性格。 “雪之下。”坐在一旁默默扒饭的平冢静终于说话了。 “感谢你,让我重拾了寻找对象的信心。” “你们是不是聚在一起骂我?” 江离端着饭走来。 “怎么会…….”海老名打了个哈哈。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总是被念到自己的名字。” “切,阴险的男人。”平冢静不屑的吐槽道。 “我靠……..算了,你们骂吧,需要我走开点让你们骂个爽吗?” “别别别。”海老名冲有比滨使了个眼色,有比滨马上给江离让出了雪之下旁边的位子。 “这不太好吧。”江离回望了一眼桌子另一头的男生,户部拼命的对他打招呼试图招揽他过来。 “你这贱骨头,不就是想近距离被我们骂个爽吗?怎么?想玩艾斯爱慕还装上了?” “牛逼啊。”江离对着平冢静吐槽道。 她曲解别人意思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说起来平冢静也是从东大毕业的文学修士高材生。 “好了,我准备好了,你们开骂吧。”江离见有比滨把他的那份餐食端到自己面前,拍拍膝盖。 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好事的海老名率先出口审判。 “第一,为什么明明会打结,还要假装不会请雪乃亲帮忙?” 男生吸引女生的一招就是展现出任何事物游刃有余的样子给予女生安全感,而后在一些小事上请求女生帮忙,做出自己离不开女生帮助的样子给予对方存在感。 “当时我满手都是油污,感觉不是很方便,就想着干脆让雪乃帮好了。” “禁止!禁止!禁止在我们审判的时候使用亲昵称呼搏得审判席同情。” “啊?这是已经开始耍上了?ok,海老名大裁判官,小人我会如实回答问题的,还请各位大人垂怜。”江离楚楚可怜的暗转秋波看向雪之下和其他女生。 要死诶……..这男的怎么这么会玩,关键是还帅。海老名抿住嘴唇,故作严肃的说道。 “第二。”海老名咳嗽了一声。“你这身完美的肌肉是怎么回事?”她迅速的在江离道袍中心得胸肌缝隙瞥了一眼,“是刻意训练出来勾引女生的吗?” “海老名,你注意点,不要这么快就暴露你性癖。”平冢静慢悠悠的说道。 这他妈简直是在瞎搞。 “不是呀,我是想着未来如果遇到危险了,就可以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呀。”江离挠了挠头。 “哇,好可爱。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生,好痛。”海老名一下把头埋进了平冢静的胸口卡油,被对方用暴栗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雪之下把头垂的更低了。 第137章 凤凰石蒜花 “那这次就轮到雪乃亲提问吧?” “诶?我吗?“ “没错没错。”海老名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先吃饭吗?“江离弱弱的举手。 “江离君真不体贴,现在可是雪乃亲大危机哦。不过雪之下的话,肯定会同意的,你就放心大胆的吃吧。”海老名替面前的雪之下做主道。 “江离同学,你以前谈过恋爱吗?”平冢静突然说道,“不对,除了雪之下同学,之前你有过跟你熟络的女同学吗?” “有吧,还挺多的。” “聊聊天的程度?” “差不多吧,最多体育课上组队打打网球。” “真是危险的男人呐。”平冢静摆出一副碇源堂思考的姿势来,“李林之王哟,如果不纠正你轻浮的思想,人类的补完是无法实现的。” 江离天生就拥有当渣男的潜质。 “回去之后,要不要一起去把部室打扫一下呢?”雪之下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提问道。 “可以啊,对了,干脆带个躺椅过来吧,一直坐着看文库本腰很酸啊。” “这会不会太张扬了?” “那空调怎么样?马上就要夏天了。” “在旧校舍装空调大概会被学生会驳回吧?” “从附近空余的教室拆一个过来不就行了?”江离提议道。 教室的空调排风管他看到过,外面也留有供空调外机存放的外置平台,因此不需要特地在墙体上打入膨胀螺丝安装支架。 “那干脆搬部室好了。” “但是侍奉部一直是在那的吧,已经习惯了的东西就不方便改了。” “说的也对。” 雪之下也是个不轻易改变习惯的人, “诶?有问题,不,绝对有问题吧?小雪,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有比滨说道。 “他们两个已经提前步入到养老院退休生活了,再往后一步就是临终关怀。”平冢静悲悯地摇晃着头。 “不对不对,雪乃亲,你要学着逼问他啊,他周末约了谁去看美术展?是不是漂亮的异性,几点回家之类的。“ “我?”雪之下轻声问道。 “票我还没买,你想去的话我多买一张,是庵野秀明的艺术展。” “嘶……..我觉得吧,要不还是别管他们了?”海老名试着提问道。 “同感。”三浦说道。 “你们两个才注意到吗?不过有比滨同学应该也刚知道吧?”平冢静宛如一棵深山老松古井无波的说道。 “讨厌呀,为什么说的我好像是笨蛋一样。” “抱歉。你才是最受苦的一个。”海老名大义凛然的拍了拍有比滨的肩膀。 “对了,干脆下午玩抽鬼牌怎么样。”有比滨一拍巴掌,提议说道。 “结衣亲,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哦。而且,为什么突然把平冢老师排除在外啊,我说你不会潜意识默认把她当作老太婆了吧。” “上勾拳。”平冢静终于忍不住了,一记手刀打在江离头上。 “喂,关我什么事啊,我在闷头吃饭啊。”江离冤屈的呐喊道。 “杀鸡儆猴。” “下午按照预定不是应该练舞吗?已经休息足够了吧。”雪之下说道。 “拜托啦,小雪,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就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啦。好吗?”有比滨双手合十祈求道。 “又是这样吗……”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雪之下,你的性格真是变了。”平冢静瞧见雪之下当下没有立刻反驳感概道。 “有吗?即便我反驳也没人听吧?” 雪之下不觉得自己性格有多少变化,只是如果要一起完成神乐舞的训练,每个人都缺一不可,那么维持基本的团队氛围就成了关键。 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不是能做出多么高明的计策,拥有多么杰出的地位,而是能够清楚的考虑到后果。 为了完成计划,即使违背原则也在所不辞吗?原则和原则是不同的,执着于维持自己捏造的性格,归根结底也只是在考虑自己罢了。 自由或者说自我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江离吃饭吃着吃着突然闷声笑了起来。 “这家伙就是这种恶劣性格啊。”平冢静嫌弃地在桌底下踢了一脚雪之下身边的江离。“喂,你解释下。” “反正说了不听的,争辩不是浪费力气?干脆一起玩完好了。” “你看你看,人类未来的菁英,一副摆烂随遇而安的态度,啊……我希望未来还能收到你们交的养老金呢…..” “至少不会陷入绝望,然后发动世界大战清洗世界吧?”雪之下微笑着替江离解释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擅长的岗位,担任领袖的话没有一个好的心态是不行的。” 平冢静隐隐闻到宠溺的酸臭味向她袭来。 “没意思,好好享受你们的青春吧。”她撑着头说道。 “平冢老师,我不明白你口中的青春总给人一种龌龊的感觉。”雪之下皱眉。 “对哦,还有热血,热血啦。”平冢静有气无力的说道,“青春期唯一一次热血如果是表白的话那也真够蠢的。”她露出古怪又欣慰地微笑, “你看着我干嘛?” “不,没说你,我对你的唯一期望就是少干点蠢事,或者是在干蠢事前通知我一声,我好有点心理准备。”平冢静对着江离说道。 身为教师她居然不知道学园祭最后一天父亲会来,结果被抓到说教了半天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 学校的社会环境里真的允许存在温柔主义的女教师吗? “那个,我听凉子说这里以前闹鬼诶!”有比滨小声又兴奋的说道。 名叫凉子的女学徒对着他们浅浅一笑。 凉子和另一位学徒是情侣关系。 二人高中一毕业就回到千叶村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慢节奏生活。 收入固然没多少,但食宿都是在道场里,晚上或周末的时候,会有从千叶或东京市中心来的警察团体过来比剑。 除了在那时候忙一点,其他时间都是在发呆中打扫着偌大的道场。 第138章 浮幽樱 “有比滨同学,深究下去小心晚上睡不着哦。”江离镇定的看向有比滨。 “不会吧?我又不是小学生了”有比滨双手抱胸不安的说道。 “现在可是台风天,从剧本角度上来讲是个天然与世隔绝的密室。如果出现什么异常状况的话,也只能打电话让远在千叶市区的救援队赶来。不过就小说剧本而言,一般发生了异况,都会出现电话线被切断,信号消失,心智崩溃产生争吵冒险进入台风最后被发现死在外面的情况。最后如果解不出答案的话,所有人都会挨个被点名。” “说到异况就有意思了,你看我们不是在准备祭典吗?说不定祭典背后是某种阴暗古老的血腥仪式,比如说神社本殿的榻榻米下面有一个通往黄泉的通道。为了安抚里面的周期性鸣动的虚,需要每年向里面投入年轻的女孩作为祭品。于是每年总武高例行来千叶社会实习的学生们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候选者,假借挑选巫女来寻找适格者,而被选中的巫女将会被抹杀人间一切的痕迹,于是乎仪式就这样隐秘的一年又一年传承下去。你是说吧,雪乃。” 亦或是被当作祭品的女孩灵魂被吞噬,来自黄泉的恶鬼使用女孩的躯壳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下。 江离引以为傲的看向雪之下,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和薄纸一般。 “没错,是该少讨论为好。”雪之下竭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保持视线平稳。 “神棍君,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就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平冢静吐槽道。 “我经常在实况上看别人玩恐怖游戏,然而时间有限往往看到一半就没了后出,只好自己查维基和论坛阅览恐怖故事的整体背景,看得多了这种烂俗的剧情模板我都快背出来了。” 一般来说,为了体现游戏的恐怖效果,会有一些被安排好的倒霉蛋替主角提前体验作者丰富想象力创造出的各种摘抄自古籍和民俗稀奇古怪的刑罚。 “其实我们学校也有校园怪谈哦。”平冢静一挑眉毛说道。 “什么什么,你们在讨论什么?”一边的海老名结束了和凉子交谈,饶有兴趣地凑过来问道。 “校园十大怪谈。” “哦,这个我知道,午夜音乐教室自动演奏地钢琴声,回荡在旧校舍顶楼女厕所女孩的哭声,实验楼通向地底的阶梯,黑暗中莫名奇妙多一节的楼梯摔倒了就会被拖进黄泉什么的。” 海老名欢快的说道, “旧校舍楼顶那不就是六楼吗?”江离说道。 他们侍奉部在四楼,离楼顶只有两层。 “没错啊,不过六楼一直都是空着的,没人使用。对了,要不晚上我们干脆聚在一起聊恐怖故事吧。” 作为一个资深腐女,海老名对恐怖故事的知识储备量一点也不比江离他们低。 “好呀,好啊,这个提议不错,这是青春啊,你说是吧雪之下。”平冢静故意问了问雪之下。 “我不........“ “啊!”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声惨叫。 江离眼疾手快一把在背后搀住了就要滑到桌子底下的雪之下。“要死。” 雪之下见江离看向她有趣地笑着。 “这些东西都是编出来骗人的。”雪之下愤愤地推开江离的手,壮着胆子向惨叫的声源走去。 等到雪之下走近,发现户部正一个人痛苦的捂着脚躺在地上。 “凶手哪去了?”她下意识问道。 “什么凶手?抱歉,我小脚趾不小心踢到门了。” “户部君,拜托你能不能稍微成熟一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走路踢到小脚趾。”海老名坏笑着说道。 “实在是非常抱歉。” 但是踢到小脚趾真的很痛啊。 .......... “所以说,这就是召集我们的理由?”比企谷默然地看向平冢静。 夜晚吃完饭后,平冢静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把男生们叫到了女生房间里来。 “把被子围身上,找个地方随便坐,我要关灯了。”她没有理会比企谷的发言,穿着热裤的她,赤着脚随意在房间内晃荡了一圈,就起身把天花板的电灯关上了。 恶鬼法典修正案第三条,不准攻击被子里的人类,违者,斩立决。 房间内只剩下一台临时被架设于此的老式液晶电视,因为没有播放影片,所以荧幕上静止的显示着dvd待机的蓝色画面。 这种蓝色在老式电视粗犷的分辨率下展现出诡异的幽蓝色。用于构造色彩的三原色就这么在屏幕的边缘像鱼鳞一样露出来。 “不是说继续聊校园怪谈吗?平冢老师你拿dvd干什么?”江离问道。 “在聊鬼故事前总得渲染一下恐怖气氛吧。对了,江离君,你把被子裹这么紧干什么?” “呵呵,我冷,” 房间外的屋檐上传来了湿哒哒的雨点声,听起来像血一般黏稠。 “叶山君呢?” “隼人,我害怕。” “这个气氛没必要逞强装作淡定的样子吧。”叶山隼人一边照顾着户部蚕蛹般斜靠过来的蠕动,一边无奈的说道。 “我天,为什么我教出来的学生都是胆小好色之徒。” “谁知道你要放什么恐怖片,恐怖片也是有特攻的好不好,还有拜托你把后面好色两个字收回。” 平冢努了努嘴,忍住吐槽的举动,翻检起从斋藤那小仓库寻获的战果。 乡下没什么夜生活,斋藤又是一个人留在乡下和在东京生活妻女分开生活,除了看大河剧,就是在一堆看了几十遍的光碟中挑最有眼缘的看。 “这部怎么样?讲高中学生在学校后山旧神社举行召唤仪式错误把被封印的恶鬼放出来,回到学校被挨个爆头的?” “真不愧是人民教师,这么快就找到最符合当生活背景的,明天如果雨停了我们还要办试胆大会,你是打算先行一步把我们吓死吗?” “对哦,我们是负责扮鬼的,突然冒出来个真货可就完蛋了。”平冢静喃喃说道, 第139章 朔夜时雨 “你这男人话真多诶,那这本呢?”平冢静翻箱倒柜又挑出来一张,“讲的是外出先生采风的男人,从山崖下坠落误入村庄的故事,男人受到了殷勤的接待,村庄里除了老人就是年轻漂亮的女人,男人欣喜的以为进入桃源乡。可就在一天夜里,男人从睡梦中醒来,服侍他的女人不见了,顺着月色前进,却发现村子里的女人们正在举行可怕的活人祭祀的仪式……..” “老师,这里还有男生哦,真的适合看少儿不宜级的片子吗?”三浦吐槽道。 “平冢老师,寂寞的话请你以后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去。”雪之下说道。 “干脆装个眼动仪比赛谁先社死好了。”江离补充道。 “不管了,就这本好了,看个片还婆婆妈妈的。”平冢静一把扯出碟片盒里的光盘,推进了cd机。“你给我受死吧。”说完她径直向江离扑来。 “我靠,你疯了?”裹在被子里的江离挣扎着起身,晃晃悠悠站到一半便被平冢静扑倒在地上。 “你以为叫你带被子来是干什么用的,嗯?” “你几岁了,还来这套?好沉。” “什么?你说什么?告诉你,你之前在道场上对着斋藤的那几下对我完全不顶用你知道吗?猴子是永远不可能超越人类的。jojo。“平冢静脱口而出迪奥的台词。 “你哪学的标准反派的台词啊,是在太阳升起前会被烧死的那种吗?”江离躺在地上双手撑住平冢静的手,艰难的与之角力。 “这可说不定,在太阳升起前,我已经足够杀你100次,不1000了。食我road roller 啦。” “喂,暴力女,停下,停下。”江离瞥了一眼边上电视机急忙说道。 “哦吼,分散我注意力吗?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 “看电视机啊。”江离肚子被平冢静隔着肚子殴了一拳,呻吟的缩在地上。 他,死了。 平冢静转头看向电视,和熟悉的哥伦比亚火炬女神不同,似乎是由个人拍摄的影像,因为夜色昏暗,加上设备老旧等问题,画面上模模糊糊的出现了许多雪花点。 来了来了!上世纪大人珍藏的超远古神秘小碟片,人类绝赞的遗作,诞生于互联网之前的艺术孤品。 “素人?” 画面里一直对着镜头的男生紧张着说着什么,可声音却被人截去了,只能看到他过度曝光的嘴唇翕动。 不一会儿,在一番解释后,摄影者缩小镜头,露出了男生背后的景象。 “这,不是我们学校吗?”雪之下喃喃道。 “小雪。”有比滨小声叫了一声,围着被子缩到了雪之下的边上。 江离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 这也太巧了,正好是台风,正好是看恐怖电影,正好是翻到了多年前总武高的录像。 “盒子,装碟片的盒子呢?” 朗朗乾坤,江离倒不至于现在还相信些乱力怪神的东西,只是不希望盒子上绑着密密麻麻的看不懂文字的封条恶心人。 平冢静翻出盒子递给了江离。 只是个普通透明的塑料cd盒罢了,连偷偷藏匿提醒的纸条都不被允许。 “要暂停吗?”雪之下问道。 “放下去好了,先看完再说。” 一般这种情况按暂停键也停不下来,按得越急,死得越快。 他还是处男,理论上是至阳之物,对恶灵有天然的压制力,不过倩女幽魂里好像专门吸男人精气的怪物也不少。 不对,火药也是至阳之物,他车方向盘下方的暗格里还有一把能装马格努姆弹的雷明顿左轮,一枪足够把恶鬼的头轰碎。 画面中的男生尚且穿着学校的制服,连同拍摄者,和另一个男生三人扒开了操场角落的铁丝网翻了进去。 那时候还是煤渣跑道,随便一跑就是尘土飞扬。操场上也光秃秃的,草与草之间裸露的地面是宛如岩石般坚硬凸起的土质。 “那是旧校舍吧?” 比企谷小声嘀咕道。 比起户部,三浦和叶山来说,雪之下江离他们明显要熟悉的多。 只见为首的男生悉悉索索地穿过树林,来到旧校舍大门的面前。 “欸?我们现在的教室之前是树林啊?”有比滨好奇的问道。 “学校的位置不考虑城市扩张的话,一般都建在当时最偏僻的地方。”平冢静解释道。 这已经是她上学之前的事情了,印象里,新校舍的落成是在她上总武高的几年前。 男生进入后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门口用三块扁平的石头垒成了一座小塔,蜡烛边上放了馒头作为供品,随后敲击着类似于铃铛的东西。 “这不就是.......”当比企谷看到对方拿出蜡烛放在墙角时再也忍受不住了。 “我还以为是学生们在门口聊天时故意用脚踢黑的。” 江离回忆着他之前每次进入旧校舍时都能看到的黢黑的一角,门口闲聊的学生斜靠着空荡荡的柜子,一边大方的用脚在墙上印着鞋印。 他顿感一阵发毛。 此刻的男人完全没了之前面向摄像头解说的兴趣,而是颇为严肃的走在最前面,另一只手攅着什么东西。 男生随着手电筒的灯光前进着,锥形的光束照的地面一片发白,但光锥之外的东西就完全看不清了。 江离数着他们上升的楼层,直到他们走到了第四楼,心脏咯噔的停跳了半拍。 他们停下来了。 画面横转,手电筒顺着摄影机的方向照亮了整个走廊。 一览无余。 画面随着摄影者的走动呈现出一抖一抖的震颤。 在走到了另一边后,画面一转,他们又下楼了。 在走到第三层的时,他们又通过第三层的走廊在另一侧楼梯再次上楼。 “他们在做什么?” “仪式。” “江离君你成绩这么好应该知道灵媒这种东西吧,比如说镜子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海老名解释道。 第140章 儚无水木 知名的镜子测试,是检验动物自我认知能力的重要标准。然而人用眼球是看不到自我,对于镜中自我的认知时常出现异化,即在不同光源下,镜中的自己会随着光源的变化产生不同程度的扭曲,这也表明了人类看到的事物并非是真实的事物,而是由大脑加工后产生的。 镜中对称又诡异的世界,是我们下意识把里面出现的自己当作敌人。 这也是为什么镜子成为了现实与冥界通道等等传说的原因。 “他们在数楼梯。”雪之下出口说道。 江离没记错的话,旧校舍的楼一层分为两层,一共二十四节,一楼则会多出五节。如果数楼梯成为通往异界的方式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在黑暗中多出来的一节将会成为成功抵达彼岸的证明。 不知如同猴子打字机般重复了多少次,随着摄像机镜头花屏的一瞬,为首的男生停下了脚步。 “这是成功了?”江离说道。 男生们和拍摄者逐步登上楼梯来到六楼。 厕所就在楼梯的左边,门口喝水用的水龙头还反射着水渍带来的反光。 江离感受到拍摄者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了,手电筒顺着目光抬头,照亮了前方横亘在水池上宽阔的镜子。他们的背后是雾蒙蒙的月色。 男孩们明显是推诿怂恿了一阵子,在一阵打闹之后,终于壮着胆子进入了女厕所。 “这就是女厕所啊。”江离不禁感慨了一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片禁地的全貌。 雪之下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住嘴,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录像。 不知录像者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拍摄需求,就这么站在厕所的门口,一览整间厕所的全貌。 在这一排排木板制造的小隔间里,男孩们粗暴的掀开一扇扇门,直到最后一间。 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兴奋的叫喊着摄像者过来,就在摄像师一步一步靠近最后一间隔间的木门,即将把镜头对准厕所时,画面出现了一阵雪花般的模糊。 等待中中镜头似乎一闪而过落在地上遭受剧烈撞击后短暂清晰的一瞬,那是画面横转在厕所地面的镜头。 视频似乎结束了。 “什么吗?就这些?”户部顿时不满地说道。看样子摄影机是摔坏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在他们学校,真闹出什么灵异事件可就不好受了。 “话说回来,他们是在探索那个.吧......”有比滨若有所指的说道。 “旧校舍楼顶厕所传来的哭声?我只是没想到这个怪谈竟然流传了这么久。”海老名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 “但是我记得还有一种说法吧,说是当年确实有个女孩遭受霸凌自杀后,尸体被人藏匿在了五楼和六楼之间,因此才会化作鬼魂假借厕所的风声来传递自己的冤屈。”有比滨人畜无害地说道。 ....... “有比滨同学,真的有必要搞得这么吓人吗?”户部尴尬地说道。 “尸体藏水泥里都不行,时间太久尸臭味会散发出来,更何况当时教室还有人每天上学不是吗?”江离安慰道。 “平冢老师你是开了重播吗?”雪之下问道。 录像又倒回了开头男生对着镜头自言自语旁白介绍地画面,结束后他让开身子,露出了后面的校舍。 “大概老式的cd机都这样吧,”平冢静踢了一脚机器,屏幕上白色移动的竖线一阵颤抖消失了。 “对不起,我要去一趟洗手间。”雪之下说道。 “去吧,哦,对了,让江离陪你去吧。”平冢静阴恻恻的笑道。 “不需要。” 这也太可笑了,看了一卷过期的录像带害怕的像强制陪同父母观看恐怖电影的小学生一样。 江离摊了摊手追了出去。 “为什么要跟出来,我说来我不害怕吧?”雪之下走在走廊上说道 “那我现在怎么回去?都已经跟出来走了一段路了。” 雪之下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木制走廊黑漆漆的一片,外面下着暴雨,宛如世界末日般沉默的黑色。 “一起回去好了。”雪之下转回头,继续向厕所走去。 “我说,既然你不怕的话,要不我把灯关了试试。”江离无聊的蹲在门口,对着里面的雪之下说道。 “你尽管试试。” 江离耸了耸肩,直接躺在了地上。 透过木门朦胧的玻璃,雪之下看到代表江离的背影如同雾气一般骤然消散了。 “你要是怕的话,先逃回去好了。” 雷光闪烁,云层中嗡鸣的雷声宛如冲破了鼓皮般,由沉闷遥远的隆隆声转变为骇人的轰鸣。 天花板的台灯极为配合的闪烁了几下。 “需要我开一个角给你安慰一下吗?” 江离依旧没有回答。 雪之下开始不安起来。奈何恐怖片里一半的死法都是被自己恐慌下的愚蠢操作害死的。 她强压下恐惧,等待了几分钟后,深吸一口气默默的打开了门。 “你在干什么?” 雪之下冰冷的声音仿佛让外头的雨滴化作了冻雨般,砸在了窗玻璃上。 眼前的江离正呈大字躺在厕所门口的地上,仰起脸看向低头的雪之下。 “保护色,我在想幽灵没有脚,那它弯腰岂不是会失去重心?所以躺地上应该是无敌的。你看,不少游戏怪物的攻击模组好像都勾不着地面啊。”江离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我一脚踢死你之前,希望你能爬起来滚的远远的。” “收到。” 眼看着江离就要爬起来,雪之下没忍住对着他又圆又俏的屁股踢了一脚。 “嘿。”江离闷哼一声向前翻滚,做出了生化危机最为经典的翻滚闪避动作。 “十分。”他站了起来,做出体操标准的结束动作。 第101章 俱利伽罗 “雪乃,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江离收起了嬉皮笑脸,略微严肃的说道. “什么?” “既然录像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摔到地上的话,那么这卷录像是怎么来的?” “毫无疑问他们还活着吧,你还真信有鬼啊。”雪之下说道。 “那为什么不捡起来继续拍摄呢?即使是雪花屏也应该持续一段时间吧?然而就这么硬生生的截停了。” “很简单,摄像机摔坏了。”雪之下干脆了当的说道。 越是接近真相,往往就是越是简单。奥卡姆剃刀理论如是说。 “你是说几十年前中武高学生试胆的摄影,刚好在最关键的时刻摔坏了,刚好储存卡没坏,又刚好他们导出数据混进了不知道哪里被斋藤收到了,又刚好在一个台风夜,被现在的我们看到了。” “巧合。”雪之下皱着眉头。 如果之前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几十年前学生的恶作剧的话,那么就完全能够解释了。 江离古怪地哼笑起来。“这么说的话,那接下来发生多离奇地事情都不意外了。” “你笑得很吵欸。” “是吗?抱歉。诶哟,我.....”江离走在平地上不小心绊了一下。 “搞笑男吗你是?”雪之下叹了口气。 江离推开房间的门,回到房间。 平冢静和有比滨她们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在看?” “不,你等等,这似乎和之前的录像不一样。”平冢静示意江离安静。 依旧是熟悉的开场白,只是男子在介绍结束后,明显的犹豫了一阵,神情也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这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依旧是翻过铁丝网,只是来到校舍楼下举行仪式的时候一阵风刮过,三块石饼搭成的小塔随之倒下。 蜡烛熄灭了。 男生又重新打着了火,吹了一下供奉在上面的红豆馒头,小心放了回去。 画面出现了米虫般模糊的小点。随着他们上楼,雪花点如同被扭曲的文字般蠕动着。 就在江离试图看清花白扰动中隐藏的字母的瞬间,画面剧烈抖动了下,走在最前面的男生像是踩空了一脚,直接从楼梯上摔倒滚了下去。 没事吧? 江离读着唇形,想象着影片里的同伴说了一句,冲了过去。 “这是第几遍了?”雪之下问道。 “第三遍。”海老名替平冢静解释道,“刚才第二遍结束的时候,有比滨同学说她看到了拍摄者的人脸。于是我们就又看了一遍。” “第一遍出镜的只有两个男生吧?”江离问道。 “我印象里也是这样。” 社会失忆症吗? 先前跌倒的男生爬起来了,他擦了擦额头,对着镜头说着些什么,然后转过身去,接着举行从楼梯进入冥界的仪式。 “他在对谁说话?”江离突然说道。 “拍摄者啊?”平冢静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是,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摔倒了朋友扶你起来,你是继续对着摄像头说话还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 “现在不是有头戴式的摄影机吗?”户部说道。 “但这是在几十年前,当时都还是极其笨重的磁带录像机。” “有比滨同学,你真的看到录像者的人脸吗?”雪之下追问道。 “真的.....大概吧....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我也不确定是不是。” 男生似乎找到了不一样的楼梯数,开始脱离四楼向着六楼走去。 月光清澈的透过窗户洒进走廊,刚刚走上六楼的摄影师似乎沉醉于皎洁的月色,对着天空中硕大的月亮静止拍了一会儿。镜头又转向走廊的厕所。 男生消失了。 拍摄者起初还保持镇定,对着四周的环境环拍了一圈,当他走到盥洗台镜子门前,将镜头转向面前的镜子时,一片反光挡住了制服上他的脸。 他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摄像机猛然落到了地上。 摄像机翻转了几圈后又被人提了起来,带着走进了女厕所。 女厕所还和江离他们看第一遍地时候一样,瓷砖贴的白色地面与一排木制的小隔间。 摄像者一个人径直走到了最后一间隔间,伴随着门吱呀的打开,画面被隔间封闭的黑暗所吞噬了。 接着画面又变成了男生在校园外对着镜头介绍的画面。 他的语速很快,讲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很疑惑地样子。 画面一片雪花,又跳到了男生们举行祭祀的地方。 他们似乎发生了争吵,男生一拳打在摄像者的脸上,接着一个人走了进去。 “还一个人呢?” “什么还一个人?” “看第一遍的时候不是有三个男生吗?” “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啊。”雪之下得到边上有比滨,平冢静的肯定后说道,然而,在意识到江离没有在开玩笑后,她大惊失色。 画面接着急促的跳转。 摄影师正在走廊急速的狂奔,在他跑到走廊另一端的厕所时,镜头对着镜子,透过反光,他可以拍摄到身后的事物。 画面结束了。 又跳转到了男生对着镜头旁白的部分。 只见男生激动地和摄影者解释着什么,随后头也不回地向校外跑去,镜头发生了诡异地倒转。画面结束了。 有跳转到了开头,男生对着镜头平静的说着什么,接着在校舍门口祭祀的地方,举起石头向摄影者的脑袋砸去。 画面一转,是摄影机躺在土里拍摄着男生冷漠的一铲一铲对着坑里填土的场景。 画面又跳回了开头。 这次举着摄影机的男生直接用摄影机朝着先前讲话的男生砸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摄影机似乎被摔坏了,录像的沙沙声仿佛是下雨了一样。 等到摄影机被重新捡起的时候,地上正躺着男生的尸体。摄影者啪地结束了摄影。 等到画面再重启的时候,画质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清了,只能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快速向摄像者跑来。 镜头在一阵反转中快速坠向了地面。 男生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把自己的脸贴在镜头上歇斯底里的对着镜头说着什么。 三和四之间还存着一个整数,摄影者来到了一个写有未知数字的楼层。 男生推了摄影者一把,抱着摄影机跑了。 第102章 幽鬼兔 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是一连串连续闪回错乱的影像,就像是胶卷被硬生生截断被人粗劣的用胶水粘上去一样。 整本录像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恐怖的镜头,然而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诡异,从男生说话的神态和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越放越快的影像。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他们一样。 如果说在江离雪之下他们的视角里,是在观赏对方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的话,那在对方眼里,重复看着录像的他们又何尝不是陷入了 迷转的时空中呢? 非洲祖鲁族认为摄像是一种吸食人类灵魂的手段。影片的终止是否又真的意味着影片中被记录的世界就此全然结束呢? “这像是伪记录片。”比企谷犹豫了一阵说道。 让所有人接受这个世界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并且就发生在他们身边委实有点破坏三观。 “是指美国加利福尼亚集体自杀和琼斯镇惨案那种吗?”江离补充道。“我看过一两本,讲的是一个记者冒险采访教徒集会结果恰好遇到人家举行召唤撒旦的仪式,一边逃跑一边见证人家吞枪,最后走到一扇被照着红色应急照明灯,被木板定死的医疗防火门面前。” “既然是伪记录片,那说明这些大部分都是假的吧?”有比滨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有伪记录片就说明有真纪录片,相传整个北美下方遍布空心的溶洞,换句话说已经被人家挖空了,前几年新闻还爆出来拆除的社区,被找到一个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废弃的教坛。” “你不吓她会死吗?”平冢静拍了一下江离的头。 江离忘了,这里不是九州,潜藏的危险比他老家多得多。 平冢静蹲下身子准备把录像取出来却发现读盘口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弹了几次都没弹出来。 “该死。” 这台老式的cd机没有正常读取进度条的功能。只要查明后面的录像是作者预先设定好的剧情,那一切就好说了。 “江离,这是什么?” 只见雪之下蹲在堆放磁带和cd的箱子片上,有手指沾起一片白色粉尘近距离观察着。 江离凑近闻了闻,“是硝的味道。” 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推开平冢静找到推口的缝隙直接暴力扯出光盘。 果然,光盘表面已经被熔化成了半软的样子,最后快速闪回错乱的镜头,极有可能是内部易燃试剂到达燃点后无法读取数据的结果。 这恐怕也是故意所为。 江离不禁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雪之下看着江离手里变成垃圾的光盘疑惑的问道,最后的线索也消失了。 如果接下来调查的话,只能凭借刚才记录在大脑里的记忆。 江离打开了灯,“如果真的是什么类似午夜凶铃的录像带的话,为什么最后要特地毁掉它?” 午夜凶铃里必须要在七天内解开录像带的秘密,乍一看无法找到光盘来源,甚至光盘本身都被摧毁了的现实成了完完全全的死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所谓的恐怖故事,必须是给人可见的希望,让人不断地寻求一线生机,最后在一个个抹杀才让人害怕,一开始就宣告死局地恐怖故事那就完全是nc级片了。 “还是用硝化物这种化学试剂,如果是恶灵的话,未免它的现代化学知识储备也太好了吧?” “你是说这只是以前学生的恶作剧?”雪之下提问。 “没错。” 总武高每年会在社会实习的时候派升学志愿的学生到千叶村实习,和漂流瓶一样,总有一天会有某个不知名的学生找到了被潜藏在仓库里的录像,当作恐怖故事放了出来。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应该不仅仅只存在这一份,其他地方还存在着复制品或者续集之类的录像带。”雪之下说道。 按照影片制作的逼真性和对cd使用特殊化学试剂来看,以对方的自大程度,必然不希望自己旷世杰作无人发现。 议论以恶作剧的结论结束,海老名借口接下来是女生的座谈会时间,把男生从房间里轰走了。 “我说,你不会怕了吧。”回到房间后,户部半开玩笑地搂着比企谷地肩膀。 “要我说怕的人是你吧。” “呜哇,好强地攻击性。”户部往后跳了半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一屁股坐到了桌上。 “危险啊。”比企谷嘟囔了一句。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太活泛了。” 看得出,户部是在想活跃看完恐怖片后缄默的气氛。 “翔,早点睡觉吧,我看比企谷已经困了。”叶山出声道。 “欸,但是明天也什么事做吧?反正还是下雨。不过,需要开着灯睡吗?” 男生们互相对视了一圈。 “关掉了好了。”意识到在这自己是体能最弱的,比企谷发言道。 成年人了,总不至于看个恐怖片晚上都尿裤子吧? ...... 把男生赶走后,女生便延续起了中午关于雪之下的话题。反正有平冢静老师这个暴力女在,她们也不至于担心晚上会有幽灵出现。 相较于男生感兴趣的游戏,体育和暗恋的女生,女生半夜的聊天往往要刺激的多。 雪之下受不了化为污女的平冢静连通海老名的一连串发问,找了个借口逃了出去。 从她们房间到洗手间有一段距离,浓浓的夜色仿佛是吉卜力里的灰尘精灵般,聚集夜色照不进来的角落,伴随着视线聚焦,失焦,产生了蠕动的幻觉。 雪之下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 刚才影像的幻影与随之而来缠绕的念头萦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谁?”雪之下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回应她的是物体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雪之下按照预定去洗手间洗了洗脸,正当她准备折回房间的时候,相同的脚步声从另一端传来。 第143章 清 好奇心害死猫。 雪之下就是这样的性格。 高贵,神秘的暹罗猫,在乱闯马路的时候,也是冲着卡车车底下跑去。 雪之下即使是预感到危险的东西向她靠近也保持着僵硬不动的姿势。 “是我啊。” 就在她闭眼放弃挣扎的一瞬间,阴影里传来了熟悉温和的声音。 “大晚上一个人在走廊逛来逛去干什么?”雪之下明显露出的嗔怪的味道。 “巡逻,可以这么解释吗?”江离举起在地上拖行的竹剑放在手心。“心理上和鬣狗用尿液标记自己的领地一样不成样子,顺带一提,之所以不开灯是因为测试一下自己最近维生素a的摄取情况。” 夜盲症,雪之下如是猜到。 “完全无法理解。”她摇了摇头,江离的行事逻辑完全是跳跃式加上想一出是一出。 “就算是恶作剧,事实是我们现在被困在了这座宅子里,根本无法从外部验证推测对吧?” 江离敲了敲走廊上的窗玻璃。 雷鸣响彻,闪光一瞬间透过玻璃照进走廊。短暂的看到屋外凄风苦雨下蜷缩成一团的灌木丛。窗户隔栅细细的影子,投在少年的脸上。 不管这是不是恶作剧。他们都要在这待上一个夜晚。 “没错。”见江离不是存心吓她的,雪之下也没有心思进一步去责怪他。 “按照你的说法,续集,复制品只会存在影片中反复出现的这几个地方,埋人的树林,旧校舍六楼的厕所,祭祀的角落以及三楼和四楼间不存在整数楼层。” “但是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事情干什么?”雪之下叹了一口气。 “兴许是毕业纪念,留给宝贵学弟学妹们的礼物。” “不,这种搞怪又麻烦的事情只有你能干出来吧。” “好伤心。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江离佯装伤心地捂着脸说道。 “没错哟,识趣的话赶紧离开我远点,整天在我边上像家雀一样真的很烦人。”雪之下露出嫌弃的表情,嘴巴却是微微抿着的。 “确定要我离开吗?“ “江离你不会是怕鬼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真不愧是雪乃小姐。” “不会吧。”雪之下捂住嘴巴轻笑起来。 为什么一个大男人会怕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啊。 “那你今天晚上怎么睡觉?” “把头蒙住,只露出个小气孔出来供自己呼吸。“江离经验丰富的说道。 “还请你不要为自己奇怪的特长自豪。” “这么说你拼命锻炼身体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担心自己会遇到妖怪,抢劫等危险的情况喽?” “可以这么解释。”江离答道。 “这点倒是不赖。”雪之下两手放在背后像百灵鸟一般摇晃着五彩斑斓的尾羽。 即使是杞人忧天,要是一直做一件事情,哪怕是白痴也会莫名给人一种那家伙说不定很强的压迫感。 “不赖的话,那雪乃小姐能不能给点奖励呢?” “口头表扬还不够吗?明明这么胆小,偏偏在这时候喜欢得寸进尺。” “比如说这周末和我去看画展?” “这点我倒是还没考虑过…….中午是你随口拿我当借口编的理由吧。” “不,真心的,我犹犹豫豫好几天了,想邀请你,但是怎么说也说不出口。” “说谎。”雪之下看着江离的微笑脱口而出。“不过…….从年轻女性心理是这样,不管是不是真话,总是喜欢被恭维的。但也绝不代表我允许你说谎。” “那就是同意了?” “请容许我考虑一下,我需要看一下日程表。” “呜哇。好严格。”江离夸张地捂住胸口说道。 “我可不是像你一样轻浮的人,必须要好好考虑,再认真答复才行。” “那我接下来好好表现能不能让雪乃阁下公文审阅速度加快一点,或者插个小队呢?” “这也是一样的,需要考虑一下才行。” 江离叹了口气,“不知是否存在雪之下雪乃说明书之类的物品,供小人阅览参考。” “才没有这种东西,请你好好努力练修炼。不要整天想着便利的近道。”雪之下踮起脚用手刀敲了敲江离的头。 模糊的昏暗中,江离看到雪之下乌云般缭绕的发丝下丰盈的颈线。窗外玻璃雨珠的阴影,在肩部短暂停顿后,顺着突出的蝴蝶骨,光滑的流淌至不可见幽深的山谷。 “疼吗?”雪之下小心翼翼的问道。 “下次务必请更加粗暴一点。” “这种时候应该好好拒绝才对吧?”不知为何,雪之下小姐好像生气了。“跟我说,不要,我很疼,下次请不要这样了。” “诶?” “就算是亲密的人也应该有分寸感吧?不,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替你担心啊。” 如果是对外的事物上,江离绝对比自己要冷漠无情的多。 “听好了,你这样以后很容易被下属架空好吗?” 他绝对知道自己这一点,不,即便这样,他也无所谓。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可以把为了别人把自己手弄脏,但绝不会像头猪猡一样拱进蛋糕里和别人抢食。 这是两回事。 “人要稍微自私一点。为什么你一直劝我们自私一点,自己却始终不肯俯低身子参与进来呢?”雪之下叹了口气。 因为自私是善良的人唯一存活在世界上的方法。 他知道善良的人痛苦,因此才要背负着所有善良的人的包袱继续走下去。 别人承受不了的痛苦那就我来承受,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我来做到。这是他最骄傲的地方,也是他对世界最大的抗争。 那些他做过的决断,那些不得不被他牺牲的人,他将其视作惩罚,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在最终无法移动半根手指之前,只有不停的走下去这个唯一选项。 真正的好人不会因为自己做好事而高兴的。 但每个人都是从妈妈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啊。 哪有人不怕痛呢? “不要,我很疼,下次请不要这样了。” 雪之下看着江离尴尬的学着她之前说过的话,眼里雾蒙蒙的一片。 第144章 夕 半夜的时候可以听到门扉不安震动的声音,席卷在风中的叶子,朦朦胧胧传来几声野狗凄厉的惨叫。 等江离爬起来的时候,透过宛如监狱牢房般,位于走廊墙壁最上沿的狭长的窗扉。 天空依旧是海一般浑浊的灰色。 就像是飞燕草上的灯塔偶然照到了从沉默的海浪中跃出鲸鱼珍珠白色的鱼腹般。 大概在下午的时候,雨停了。 天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只能让人断定太阳在某个地方存在着。 有比滨探出头后。转头看了看上方的黑色屋檐,兴奋地跑去告诉其他人。 彼时江离正穿着护具跟斋藤打着竹剑,等他们换好衣服赶到神社的时候,村民和小学生们已经稀稀拉拉的聚在里边畅快的聊着天。 虽然是每年都会经历几次习以为常的事物,所有人都过多的露出了名为劫后余生的兴奋感。 系有五色彩带的铃铛,代表了五色世界。 白得耀眼的小袖,露出少女俏生生的素手,豌豆般可爱的骨节。 雪之下用檀纸扎起头发,从江离的角度远远看去,她倔强微微翘起的睫毛就此隐没在夕阳灿烂的一瞥中。 她对此浑然不觉。 朝天冠上艳丽哀伤的紫阳花,将金色的头冠也一同染上了忧郁的颜色。 江离看着她庄严地举起神乐铃至头顶,又悄然微微蹲下,想象着绯袴下粉白色的膝盖承受着主人的重量。 解剖台上生锈的手术刀,福尔马林与如同被打翻了般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女孩的素体在无影灯下一览无余。 裹尸布下覆盖着的,塑料防水膜上的不知名液体,似乎就此流淌进了他的喉咙。 他默默看完了整场。 放在参道上的作焚火的圆木已经没用了,江离又从附近的柴房里拖了堆不像样的柴火来,复现了一个劣化的版本。 地面湿漉漉的,杨桐树嫩绿的叶子就这么随意散落在地面上。 夏季的树叶往往不顾一切的疯长着,丝毫不顾底下在被晒的干涸的土壤,一到冬季,又像模像样的转变成静默的深绿色。 每年都是这样,但似乎成年的树木,江离也没感觉长大了多少。 他打了几次火,吸饱了潮湿的柴火散发出一股呛人的浓烟后,终于踉踉跄跄的点着了。 来回的道路上还趴着因为鲁莽生长而折断在地上的枝桠。 但这些已经轮不到他管了,不久村里会组织青年团重新把千叶村收拾成缓慢衰亡的样子。 斋藤换上了表演用的服装跳起了阿波舞,混迹在人群中。 他大概在村里的老奶奶里很有人气。 “战世的悲哀,怎么忘也忘不掉,该怎么对后来的孩子讲述呢?人们的生命,玻璃般脆弱的生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啊,美丽的大海,宝藏的大海,它永远都不会变化,变化的是人们的心啊,人和人啊,停止纷争吧。” 之前宴会上弹奏的老人如是唱着。 鹤见留美正坐在拜殿的走廊上,抱着胸转过头不去边上讨好的小林。 这能算成功了吗? 他不清楚雪之下和鹤见留美在line上到底聊了些什么。 晚上的试胆活动被取消了。刚下完大雨,土壤泥泞,石板湿滑,谁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一下子没事可做了。 “南无阿弥陀佛。” 江离脚边突然传来了稚嫩又认真的声音。 是村里的孩子。 “是要糖吗?”江离换上了和蔼的脸色。 孩子点了点头,小心把手捧成心形抬了起来。 远处的灯柱边上还藏了几个孩子,正在向这边看过来。他们似乎是一起的。 江离摸了摸口袋,狼狈的察觉之前看神乐舞时,随手抓的两粒糖因为刚才干活此刻都融化黏在了裤子上。 “看到那边的姐姐了吗?她们有。” 他蹲下来替女孩指了指雪之下她们的方向。 雪之下和有比滨她们正忙着替村民写着祝福的御札。 女孩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说道,“大哥哥没有的话,那我分你一粒好了。” 女孩重新摊开手心,玩的蹭上灰迹的手心中是一粒用塑料彩纸包裹的晶莹剔透的水果糖。 “谢谢。” 江离拍了拍她的头,“去吧。” “好耶。” 藏在灯笼柱后面的孩子跑过来推了女孩一把,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向雪之下她们的摊位跑去。 雪之下正忙的不可开交,忽然来了一群孩子讨要糖果。 巫女服总共就两层,除了白小袖以外,里面就是充当内衣的襦肌绊,根本没地方藏糖果。 慌乱中还是有比滨率先反应过来,跑去唱歌的人群中抓了一把再急急忙忙的跑回来。 在分糖果的时候,远处的江离和雪之下的目光不经意对上了。 “非要在我忙的时候给我添乱吗?” 不知为何,雪之下过来了。 她带着一柄蛇目伞,和之前江离他们一起撑的伞是同一柄。 台风过后,兴许还会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芒雨吧。 “去走走?”她谨慎的问道。 “你离开的话不会有影响吗? “三浦她们说稍微离开一段时间没事的。” 雪之下来回转动着雨伞。 伞面是黑色的蛇目纹,伞骨却是朱红色的。 细长的伞骨像水车般的转动着,落下的夕阳,最后的一抹残照,像是过去通往吉原车轮中,木桥上透过的妖冶的灯笼。 天空变成了娇郁的粉紫色。 第145章 汐 “为什么又露出这副表情?” 雪之下和江离走在长长的参道上,走到台阶的时候,树梢已经完全向后褪去了。 左边便是折叠在原野起伏波涛棱线中密密麻麻的村庄。 丘陵下的村庄,道场下,那条潺潺涓流睡去的村庄,此刻灯火通明,挨家挨户都打开了所有的灯。 像是银河中的细沙。 江离停下了脚步。 “就是那副寂寞的表情啊。” 犯了罪的人是不配祈求欢乐的,即使那罪过,是世界的罪过,这残酷的世界。 “拿着。”雪之下把伞递给了江离。 树林飘来了一阵落雨。 就在江离撑开伞的一霎那,雪之下仿佛鼓起勇气般,踮起脚两只手捏住江离的脸颊,做出江离强颜欢笑开心的样子。 吃惊中,江离手中的蛇目伞不由落到了肩膀上,黄色的蛇目彻底代替了天空中太阳应有的位置。 生活在潮湿地界的生物,在第一次见到太阳时,也许会妄想用蛇口吞噬虚幻的太阳吧。 伞面上垂落的水珠,就好像是太阳流下了不流的眼泪。 “好丑。” 雪之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迅速转过头去。 江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雪之下捏的发烫的脸。 “我问过斋藤叔叔了,他说那卷录像他也没什么印象。” 雪之下轻快地在路上走着,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般骄傲的巡视自己的领地。 “那就只能回学校再一一搜查了。” “嗯。” “对了,鹤见留美她怎么样了?” “我说你啊,什么时候变得跟个老爷爷一样爱担心人呢?” 她又不是你出嫁的闺女。 江离哑口无言。 “看,他们来了。” 当江离他们重新折回神社的时候,海老名和有比滨像是紧急动员,相互推搡着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位客官,需要我们提供蔽神社祝福用的朱印吗?”海老名咳嗽了一声道。“保管你们 安富尊荣,美意延年,五世其昌,早生贵子,瓜瓞绵绵.......” 海老名啪的一声,被有比滨捂住了嘴。 “可是我没带朱印账。”雪之下皱了皱眉。 “朱印账?” “简而言之就是打卡用的东西。“平冢静看不下去了对江离解释道。 “你来霓虹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这是个遍布积分的国家吧,不管是药妆店,百货店还是便利店也好。” 一般来说,霓虹用的最多的积分卡有四种,分别是d-point card,t-point card,乐天point card,以及ponta point card。随着使用时间久了有的还会有积分倍率加成,简直和rpg游戏里的特殊声望点一样。茑屋书店,麦当劳,罗森,牛角烧肉都被囊括在内。 江离是个嫌麻烦的主,但也拗不过店员的百般推销,来回婉拒了几次后,他现在是两腿一张,来者不拒的态度,以至于现在他钱包里有多少卡他都不清楚。 “许多人拜访神社也是跟护照收集国家一样,喜欢印满各个神社,寺庙不同的参拜朱印的哦。” 和从新手村冒险的主角团,一路上收集各个寺庙传承的祝福,集齐思念之力最终在魔王城打败魔王一样。 “不过,这点不用担心,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海老名说着,从桌底下拿出一本新的御朱印帐,“江离同学你还没有吧,那就用这本好了,” 藏青色的封面上,简约用金线斜纹组织的鸟居和富士山的图案。 海老名打开御朱印帐,蛇腹般展开玉色的友禅和纸,快速的在一页上盖上不同的朱印。 凉坂神社。 江离默默的看着纸上印着的名字。 “好了,好了,你们快去吧。拜殿那边你们还没去过吧,忽略的神明的话,神明也是会伤心的哦。”海老名递过御朱印帐,调皮的开玩笑道。 拜殿边上是两尊泥塑的怒目金刚。 难怪刚才的孩子对着江离说着南无阿弥陀佛,江离笑着摇了摇头。 佛教传到霓虹后,就和当地的神道教融为一体了,只要不是突然看到什么马太,彼得,圣乔治就好。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钱包。 “老爷,出门都不带钱包吗?”雪之下像是发现了他的窘迫调侃道。 “给你。”她从钱包中拿出一枚五円递给江离。 “这会不会太少了?” “那你要不回去把后备箱一旅行袋的钱都投进赛钱箱好了。在我们这五円是专门用来祈福的。在便利店要是收到五円的硬币的零钱也会被视作幸运哦。” 江离眼巴巴地把这枚代表幸运地硬币投进了前方的赛钱箱里。 黄铜材质中央开了一个圆形的小孔,背面刻着稻穗,齿轮以及河流。硬币清脆在赛钱箱上方斜斜的木格栅弹跳了几下,落进了底部。 “像一条落水了的小狗呢。”雪之下捂住嘴巴轻笑道,“呶,这次就不用扔进去了。” 她又递给了一枚五円的硬币。 江离夹住硬币,拍了拍手许愿后,摇动了注连绳下的鳄口铃。 这是片美丽的国土啊,人们怀着赤诚的心灵交往,像枫叶般心怀慈悲的死去。请不要让悲伤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天国的公理啊,请让我们行走的光中。如果您心生怜悯,请赐予卑琐的罪人,温柔的宽恕吧。 江离他根本不信神,他许愿从来都是闭着眼睛空想。所以他只是心存侥幸般,放任自己渴求的思绪在一瞬间流淌。 天佑吾主,在你荣光凯旋之日,世人都会拥戴你为王。 这是因我而生的罪孽,如果可以,我能替你分担它们吗?如果可以,我能带走它们吗? 梦想的国度将会到来,聚集的思念会绽放成花,到时请把你还给我吧。 第二卷,完。 第146章 分班 实习结束后,总武高根据学生上报的志愿破天荒的进行了分班。 霓虹最近几年的升学率一直呈缓慢增长的趋势,算上二年制大学,以及专门学校,升学率近年已经到达了80%。 总武高作为偏差值较高学府,四年制六年制大学的升学率一直在维持惊人的80%。 “雪乃,a班,a班。”江离一般拨开人群,向着远处树下等候的雪之下的走去。 从今年开始,东大的招生开始引入ao入学,因此学校的分班是在尽量维持班级成绩正态分布,不抛弃每个学生的情况下,尽可能的为优等学生创造良好的环境。 顺带一提,总武高每年的推荐入学名额只有一个。 东大本科学部的入学方式有三种,分别是一般入学考试,推荐入学 和 ao入学。每年通过一般入学考取的人数在3000人左右,而推荐入学 和 ao入学加起来大概为100-150人左右。 所谓的ao入学,是为了吸引具备创新、领导力、社会贡献等特长的学生自主招生方式,相对来说更加注重强调综合能力和个人特长,而推荐入学,或者自我推荐入学,则相对刚强调学术表现,通常要求有明确的学术成就。 对于江离来,前者不用考试,后者需要考试。 今天是分班出结果的日子,一大早学生便聚集在校门口的告示栏出查看自己和好友的分班。 一行行写满蝇头小字的告示,粗劣的看了一遍往往会掠过自己的名字,其结果是,又得放弃好不容易挪动到的位置,重新挤回刚才的起点。 所幸他们是在a班。 江离站在中段瞄了一会儿,就快速找到了他们的名字,向后折返。 “像只小狗一样。” 有比滨也是拥挤在人群中的一员,看见江离本想让人高马大的她帮忙看一下自己的名字,结果他转头就念着雪之下的名字向外部走去。 她也是a班,有比滨叹了口气。 学校的分班大概没什么指导方向,除了文理,不升学直接工作的学生分开外,其他全凭喜好。 .... “刚才挤得都让我感觉回到以前做人肉酱的时候,就是一群小孩故意往墙角里挤,外面一个孩子跟大摆锤一样往人群里撞。” 江离翘起椅子仰头朝天,把头放到了后面雪之下的课桌子上。 “你的童年是在斯巴达度过的吗?”雪之下旁若无人般整理着课本。 “准确来说粉磨刑是在中世纪被少量记录的刑法,用户体验报告主要来自于叛国者和巫师,不过想这么玩的话首先制作磨风车的技术得很发达吧,还有不觉得上完刑再用来磨面粉很恶心吗?” “我劝你不要再把头放到我桌子上,否则......” “否则什么?”江离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雪之下一把按住江离的头,江离猝不及防想起身结果头被雪之下牢牢的按在了桌上。翘起的椅子平衡瞬间被打破,情急之下江离一巴掌拍到了墙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学过受力分析的都知道,江离的受力并不平衡。 “一大清早,你们两个精神就这么好啊。”平冢静快步走进教室,在讲台上整理着散落的文件。 “这不是遇见小静你太兴奋了吗.....”江离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下从地上爬起来。 不出意料,平冢静还是他们的班主任。 “少贫嘴。”平冢静拍了拍手扫视了教室一圈,“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座位就按照现在这样排如何?” 江离和雪之下坐在靠窗偏后的位置,比企谷则是靠近走廊后排的角落,叶山他们则占领了中间两列的后排,有比滨和前排的好学生们坐在一起。 “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决定了,如果有所改动,下课后去办公室找我协商。” 见没人说话,平冢静雷厉风行地做着决定。 除了少数几个认识的旧班同学,大部分人还处于生疏的黑暗森林阶段,发言一旦给人带来不快,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很不利。 “哦,对了,现在先选个班长吧,有哪位同学自告奋勇地自荐?” “我。”江离举起了手。 “你?” “首先的话是为大家服务嘛这个自然不用说,如果我当选了班长只要大家不做出欺负同学,或者扰乱秩序这些出格的事我都不会干涉,还有就是孤立同学的事情在我这不会允许,我的想法是不抛弃每个同学,另外,体育活动,学生会的福利我会尽力替大家争取。学习上的帮助我也会设立小组互帮互助。”江离率先站起来发布了自荐承诺。 一般来说,班级里的团体分为埋头学习和享受青春两组,只要协调好这两派就好,其他平庸没特长的学生属于中间票,换句话说就是摇摆州。 谁强帮谁。 江离最不吝啬的就是力量。 不过上个学天天顾忌孤立,霸凌什么的也够蠢得。吃饱了没事做。 “江离同学,下次发言的时候请注意用敬语,看在你是留学生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平冢静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除了江离还有谁自荐吗?推荐别人也行。” 她一直觉得江离算是典型怕麻烦的一类人,这也算有钱人的通病。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大费周章的费心思解决。人类有限的思考应该放在自己当务之急的事情才对,显然,江离一个人也能话得很滋润,因此,他应该对竞选班长这类虚名没什么兴趣。 不过人都是会变得。 除了熟知的川崎,叶山等人外,还有几个是过去在执行委员会待过的同学。 策划文化祭一事,虽然外界都认为是雪之下的功劳,但只有他们清楚,真正负责管理的,是雪之下背后那个性格阴晴不定,行为模式完全无法预测的江离。 这种时候上前表忠心是不对的,一般人也许为会自己得到死忠沾沾自喜,但那是江离,他们心照不宣的意见都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模式反着来。 “那个我推荐雪之下担任班长,理由是她在不久前出色组织了文化祭。” 前排一名谁也不认识的女生站了起来,戴着黑色圆框眼镜,怯生生的说道。 第147章 澄 “那我也投雪之下同学好了。”江离转念一想说道。 我就知道。 那些没有急于表态的前执行委员会学生悄悄叹了口气。 “驳回。” “为什么?” “自荐的那一票你已经投在自己身上了。另外已经有人投票给你了,你想撤回都没用。” “谁?”江离恶狠狠的环视一圈,在场的学生没有一个举手的。 “你后面。”平冢静看他不成器的说了一句。 江离转过头,发现雪之下正抖着她远山般好看的眉毛看着她。 已经是五月了,阳光如同水中的火焰砭入她的脸庞,雪之下瞳孔中明灭的影子,像燕子归巢一样。 “既然想当班长的话,那就请你好好担起责任来啊。” “凭什么雪之下能投票?”江离转过头去质问道。 “她又不是自荐的,蠢货。”平冢静说道。 教室里传来了友善的哄笑声。 “安静,安静。”平冢静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还有同学自荐或者举荐的吗?谁都可以。” 虽然说谁都可以,但如果只有自己自荐的一票,或者是其他人怜悯的几票,恐怕会很尴尬吧...... “隼人,为什么你不参加啊?我还觉得你蛮有戏的。” 隼人用圆珠笔推了推前面的叶山,悄悄问道。 “男生的话........有一个江离就够了吧,我不是很希望把我们男生的票分散。”叶山勉强的笑着解释道。 “这么一看确实我们班女生比男生多啊,万一雪之下做班长的话,接下来几年绝对会很难受啊。”户部环视了一圈,快速总结道。 叶山知道,即使自己做了班长,江离依旧是按照他那套行为准则行动,宛如,第二个雪之下。 雪之下会冷静的讥言反驳他,甚至是看不起他。但江离,他只会笑笑,简直,是在怜悯他一样。 “如果没什么异议的话,班长的候选人就在江离和雪之下同学两个人之间选举了。有比滨同学,麻烦你稍后负责充当公证人。” 平冢静在黑板上写下两人的名字。 全班按照不记名投票的方式投票,支持江离的画圆圈,支持雪之下的则画x。这样即使后来有人偷窥,也判别不出字迹的主人。 江离目前的名声在学校里还行,人长得帅的好处之一是即使那人做了点坏事,其他人也会觉得对方必然有什么苦衷去试着体谅他。 而经过文化祭谢幕时公开给最终留下的成员一人发十万円这件事,那些看他不爽吐槽他的人,也被朋友嘲笑着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就算是挨骂,能发钱,这就变成劳动报酬了,性质和打白工完全不一样,因为有钱他是真发。 尽管其他同学都知道执行委员长是雪之下,但谁知道呢? 当时是江离在演讲台上通过广播呼唤雪之下过来的,直到那一刻,他们才知道负责文化祭的人是雪之下。 更何况可以说江离的成绩是总武高历史上史无前例的第一。 他们班是总体偏差值最高的班级,学习好自然是评判管理者重要的要素之一。 成绩好的人,有成绩好的人的傲气,能指挥他们的人,只能是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人。 a班一共有40人,最终的票数维持在江离26票对雪之下14票。 “那就有劳江离同学负责接下来几年的班级工作了,江离同学记得下午放学代表a班去学生会开会。” 平冢静公示了黑板上统计了的票数后,用黑板擦擦去了粉笔印。 “平冢老师,我能委托雪之下同学协助我吗?”江离微微扭头,视线像是往后方抽搐了几眼,举手道。 “协助不协助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下课后再找人谈,先上课。”平冢静结束了话题。 “是照顾我情绪吗?”雪之下见江离不过来问她,突然说道。 “我竞选成不成功你都会生气吧。”江离托着腮翻书,只把后背露给雪之下。“不成功你会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成功了又有点失落,毕竟是我赢了嘛......”他嘴硬的解释着。 “女人真麻烦呐.....”他故作老成的说出中年大叔语录,嘴角愈发放肆的张扬起来,笑意像清泉般流淌而出。 班级里女生多的另外一个结果就是下课后江离边上围满了人。 “我说,江离同学,我第一次在走廊上遇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现役偶像来这里拍综艺了?” “需要合影吗?” “真的?真的可以吗?不不不不,这样我会不会太失礼了?”女孩像是确认般与身边的同学对视,捂住了嘴。 “当然可以。”江离说着主动凑近女孩,拿出手机对着他们拍摄。“照片的话,我加一下你的line传输给你吧。” 从有比滨那领教了总武高女生社交网络的厉害后,江离知道这一天在所难免。干脆一次性全部满足得了。 他不想上完厕所出来就被拍照。 “lucky.”其他女生们伸出头去簇拥着刚才加上江离line的女孩的手机,观察着江离的line头像。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把手机号码都给你们,身为班长本来就义务在紧急时刻联络到任何一个人。”江离随口扯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加了一个,就得加上所有人。 他觉得很麻烦,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江离同学,你家是做什么啊?总感觉你像是住在城堡里。“ “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也太夸张了。 “因为你总让人感觉很神秘啊,遇到女生总给女生让路,在走廊上和同学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看向窗外。”简直就像流亡的王子。 “你是雨宫同学吧。”江离对着被女生边缘的学生伸出了手,她是刚才举荐雪之下的学生。“以后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女孩轻轻的回了一句。 “对了,听说下午是要决定修学旅行的地点,你们有什么推荐吗?”见对方没事,江离快速转移话题说道。 “绝对是冲绳吧,海水浴绝对很舒服。” “不要啦,绫濑亲,你肯定是在想h的事情吧。”女孩的同伴打闹道。 第148章 愠 “诶?但是马上就要开始补课了,七濑你也不想上大学前一次泳衣都没穿过吧?” 对于总武高的学生来说,三年级末的大学入学测试,早在二年级的人暑假就要开始令人胃痛的补习。 很遗憾,他们不是在高专或者动漫里玩乐队玩到最后靠记忆面包通过测试的学校。 “学校游泳课上不是穿过吗?” “那能叫泳衣吗?那能叫泳衣吗?学校发的和自己泳装店为心爱男生买的决战泳衣是两回事。” 江离意识到话题往无可挽回的地方陷落。 作为和内衣遮掩度相去无多的泳衣,却可以在游泳馆内大行其道。男生可以假借被呛到,游泳眼镜起雾等各个方式眼皮抽筋瞥视女孩素白的躯体。 然而,一旦到了电车上,哪怕对方穿的是规规矩矩的制服,一旦被对方注意到就会染上痴汉,人间失格的风险。 游泳馆,沙滩不断增加的人数,并不会使身上的泳衣变成寡廉鲜耻的服装,人数不是成为道德评估的要素,重要是的预备感,或者说印象。 什么场合做什么事。人们对于他人不当着装的道德批判,实际上自我对规则的依赖和不确定性的恐惧。 在地球不存在的界限上,散布着不存在的律例。 终极点来讲,人类拼命对抗的,是不断增加的熵增。而这种对抗就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随时都会被摧毁。 他现在打算维持的,就是这种脆弱的秩序。 “我说,你们女孩子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聊这些会产生误解的话题啊。” “抱歉抱歉,但是江离同学你是怎么看的呢?是连体泳衣还是分体式泳衣。”凌濑提问道。 “如果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就是后者。”江离把问题抛了回去。 女孩们哄笑着开始转着询问凌濑有没有喜欢的男孩。 “不过介于前几天我被雪之下以性骚扰的名义骂了一顿后,你接下来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江离注视着凌濑在同伴的玩笑声中怒红脸着还要追问的样子,愉快的结束了话题。 “雪之下同学?她社会实习的时候和你在一起吗?“刚才叫七濑的女孩好奇的提问道。 雪之下的名字在总武高无人不知。除了是美少女外,在江离来之前她一直是年级的第一名。 加上母亲是家长委员会会长的富家女背景,尽管再没了人敢明目张胆的霸凌她,雪之下的一举一动都被其他人有意无意的观察着。 “对哦,那家伙又刻薄又暴躁,还喜欢不分场合得打断别人对话,说一些一针见血的话,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虽然雪之下坐在他的背后,江离就这么大声的吐槽着。 “但是她意外是个好人呢。怎么说,很死板就是啦,看见落难的同学想帮助又拉不下来脸,毕竟是品学兼优的大小姐呢,一本正经的说些别人都听不懂得话,别人还一头雾水呢,就以为自己安慰成功,莫名其妙的回去了,你说搞不搞笑?”江离话锋一转。 “为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呀?” “因为她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帮助过我呀,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说什么我虽然很会逗人开心,但其实是个笨蛋什么的。” 江离身为能让千叶大学各教授,总武高联名担保成绩的风云人物,没想到也会陷入困境,这凌濑她们觉得江离与她们亲近不少。 “可是我也觉得啊。”凌濑点了点头,向七濑寻求认同。 “雪之下说的没错哦,虽然你提出的方案很可靠,但是之前捉弄雪之下摔倒的事情确实很让人担心我们未来的班长是不是笨蛋。不过你成绩确实是史无前例的好就是啦。”七濑说道。 “诶?那你们为什么要投票给我,果然是我太让人担心了吗?那家伙要是当不成班长的话,说不定会撞墙自杀,秉着救人一命的理念,就可怜可怜他吧。”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投票给你啦,就算你猜对了好了,雪之下嫌弃你肯定是因为你太活泛啦,活该。” 凌濑留着一袭漂亮的长马尾,脑袋上巨大的红色蝴蝶结随着呵呵的笑声上下抖动着。 “如果班长都是好人,笨蛋的话,说不定班级的大家也会变成好人,笨蛋都说不定,抱着这样的信念我才投给你的哦。” “那雪之下刚才让我好好负起班长的责任就是你说的那样喽。” “没错,你还不快谢谢雪之下。” 众人把目光纷纷移到了雪之下身上。 雪之下还在腹诽江离刚才造谣她的内容,突然见所有人都看向了她,一时间抖动了一下桌子,手僵在了课桌上。 “别看她现在一副凶巴巴,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紧张哦。”江离笑着补充道。 “知道啦,知道啦,雪之下同学还真辛苦啊,整天需要应对你。”七濑开了句玩笑,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那我就先去趟厕所。”江离起身道,“七濑同学,你一定不知道雪之下喜欢猫又被猫嫌弃的体质吧,别看她这样,悄悄可是为照顾动物下了不少心思的。” “真的吗?我家也养了一只布偶。” “你问她好了喽。”江离朝着对自己投来愠色的雪之下努了努嘴。 “雪之下一直想养一只猫,但是不知道哪种猫更可爱,你知道吗?” 第149章 荒 下午的会议是修学旅行的地点。 旅行的时间定在临近暑假的七月上旬。按到京都的惯例,七月会举行长达一个月的只园祭,因此时间正好能赶上。 当明确了时间后,投票票数压倒性向京都倾斜。 江离随口提了一句冲绳,做了做象征性抵抗,也算满足了班里女生们的意见。 开会就是这样。 江离不喜欢哗众取宠,既然大家都是京都,那就京都好了。 学生会一年级的纳新好像完成了。新来的一年级学生里有个留着黄色明亮短发的女孩,上窜下跳的。 高中时期的阳乃都没她疯吧,虽然江离也没见过阳乃高中的样子。 修学旅行各班的投票就此告一段落,只是表面上留了一个如果有建议可以单独向学生会提议的口子。剩下的就是校方惯例的通知,诸如消防安全,用电安全,地震安全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的教育。 事后,江离问学生会要了一份刚才播放的资料备份,他才懒得拆分内容再给班里学生们复述一遍,把资料带去投影让他们看看得了。 那个叫一色彩羽的女孩是负责做ppt的。让她发gmail邮箱不听,江离拗不过对方嘘寒问暖的恭维,把自己手机号给了她才完事。 反正他line都是默认屏蔽的,每天打开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急事直接打他电话。 今天部室要开学习会。 比企谷脑子还算可以,虽然一年级的时候曾经数学考出过离谱九分,但最近一直辅导在小町研究升学,之前大概是纯粹的懒。 有比滨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一个,据她所述,之所以能考上偏差值较高的总武高,纯粹靠的是直感。 如果从入学的名额推断,假设总武高的排名不高不低,那全霓虹像总武高这样的具备同等学力的学校大概有300所。 然而江离清楚,总武高实际的排名是在偏靠下的位置。理由很简单,每年靠推荐入学和一般入学考入东大的人数一直维持在稳定的一人左右。 比一般学校好就是了,江离本身也不太喜欢过于死板的环境。 “我回来了。”江离打开部室门后,又转身合上了门。 “欢迎~。”有比滨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江离同学我说,班里的女同学们都很喜欢你哦。”她头也不回的说着,趴在桌上忙着手中的事情。 “没有架子啦,不厌其烦的替别人讲题啦,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管是漂亮的女生还是不漂亮的女生你都一视同仁。” “有吗?我有没有跟你说我轻微轻视。” “真的?” “有比滨你别听他的。”雪之下就坐在有比滨对面。 “你不觉得很可怜吗?想象一下,幼儿园集体发气球,结果轮到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气球发完了。之前听到消息的他乖乖排队等了半天,脸上的笑容也维持的最久,结果到了最后白高兴一场不是很残忍?”江离说道。 … 有比滨沉默了半晌,又继续说道,“但是别看小雪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她有时也是会伤心的哦。” 自从从川崎打工的酒店回来后,有比滨似乎变得更黏雪之下了。 “完成了。”有比滨兴奋的起身,露出雪之下乖乖放在桌子上的手。“江离,你看看,雪之下的指甲漂亮吗?” “雪之下你胖了。” “啊?有吗?”雪之下有些慌张的想用刚做完指甲的手摸自己的脸。 “喂,别碰。指甲油还没干。” 江离扑到桌上试图够着桌对岸的雪之下,只差十厘米。江离眼睁睁的看着雪之下对手停在了半空中。 总武高校训规定学生指甲外露长度不得超过4毫米,雪之下的指甲长度从来都不超过3毫米。她定定的看着趴在桌上的江离,而后用指腹摸了摸自己的脸。 “江离,你反应太大了,小雪她又不是小孩子。”有比滨说道。 “严格来说,我能get到你们女生对于美甲审美的点。”江离刚才看到了雪之下肉粉色渐变的指甲,被有比滨细心的刷上了一层磨砂亮片。 “真是的,江离你真不坦率啊。比企谷你呢?” 坐在一旁角落看书的比企谷把脸伸出书本,“怎么说呢….还行吧。” “真无趣啊,你们男生。”有比滨撑着头,右脸颊被撑得从手心挤出一块可爱的肉肉。 “不好看的话就洗掉好了。”雪之下看了看有比滨在她手上的杰作。 本来是学习会,不知道为什么聊了两句还没回来的江离,有比滨就突发奇想想要给她试一试美甲。 “做都做了,至少留一个月看看吧,我看你指甲好像刚剪过。”江离说道。 “总武高规定学生不得佩戴耳钉,戒指。使用口红等化妆用品。”雪之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就至少今明两天留着,明天去给七濑她们看一下再洗掉。” “我理解你的好意,但…..这种话题我真的不擅长。” “心理学家荣格说过,人要突破自己的话,必须做一些自己恐惧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想超过我吗?就当是练练人际交往好了,保持亲密又保持距离的社交方式你总会吧,不用刻意为了对方补习知识,找到对方说过说话中最兴奋的点,恰到好处的提问,让对方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这种技巧其实很好练,听课时的提问,还是发呆时突然被叫起来,电影情节后面的猜测,都是练习的机会。 雪之下蹙了蹙眉,似乎是同意了。 “又不是叫你必须整天和她们待在一起,稍微认识一下就行。有机会的话还能找到几个二五仔朋友。” “这种肤浅的朋友关系你不觉得虚假吗?”比企谷说道。 “或许这种朋友一百个里只有一个会帮助你,但你不交就永远没有机会。” 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不期待你会帮我,你也不期待我会帮你,但你落难时,我会尽可能的做到朋友的本份。如果我落难时,在我眼里你可能没有尽到全力,我不会有丝毫怨言。 人生本就是孤家寡人。 江离认识人很多,但他从不指望那些人会在他危难时帮他。 难道朋友就必须对友人伸出援手吗?即使是江离也是根据交往深浅选择性的帮助对方。那对方呢? 通过关系给予的回报双方就必须对等吗?如果因为不对等,擅自期待而落空就产生怨言,这也太搞笑了。这种东西还存在什么可笑的度量衡,大家排排坐拿尺子量吗? 道德从一开始就是来要求自己的,而不是要求别人的。 对方不帮助他是正常情况,说明双方三观存在差距,下回根据情况调整人际关系距离就好,而且朋友在一开始的定义就不是以利益交换为目的的。以利益交换为目的的叫战略发展合作伙伴。 更何况这种关系本来就是点头之交,他真正的朋友是永远两只手数得过来。 第150章 觉 江离知道他这么一反驳比企谷就要缩回去了,也不再多言。 他对在雌性面前争宠毫无兴趣。 霓虹没什么课后作业,平时全靠自己补习。刚分完文理科,他对世界史的一部分内容描述还挺感兴趣的,因为和以前他读的一些史料描述有些不一样。 期间他去了趟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发现比企谷藏在厕所中间隔断的柱子边等他。 “喝糖水吗?”江离走到售货机边上投进了硬币,叮叮当当的悦耳声从里面传来。 “咖啡就好。” “你还选起来了。”江离又投了几枚硬币,待到下方出口的落地的声音再次传开,江离取出罐装咖啡抛给了他。“这么甜你喝的进去吗?” “大脑只需要糖分供能就可以维持运转,而且你也不一样?” 一般来说百事可乐的糖分略高于可口可乐,而可口可乐的香草和柠檬成分更高一点。 “错误,可乐最初是被当做药物发明的,里面富含咖啡因与古柯叶提取物。在美国经济大萧条期间,也就是禁酒令期间,它曾被用于与一种名叫姜杰克的草药方混合出售。” 姜杰克是19世纪以来用于治疗伤风感冒,胃肠胀气,经痛等小毛病的小药方。是由牙买加姜和90%的酒精溶解产生的姜酊萃取物。 禁酒令期间,当时的私酒已被黑手党教父卡彭等地下酒吧控制,因此许多人开始转而向药剂店出售35美分的姜杰克出手。一般来说过度饮用也只会出现和酒精相同的状况,当时普遍的做法就是滴在水里或者和可口可乐搭配饮用。 而真正让姜杰克出名的,不是成为酒精的替代物,而是当初姜杰克的生产厂家由于未认识到tocp毒性,被添加后引起的大规模中毒残疾事件。 “我记得百事可乐是在五十年后才开始追赶上可口可乐的吧?毕竟二战美军喝的都是可口可乐。要和姜杰克搭配也是可口可乐吧。”比企谷皱了皱眉。 江离手里的是百事可乐。 “然而百事可乐最初也是作为药剂发明出来的治疗胃病的,所谓的pepsi,实际上pepsin胃蛋白酶的意思。” 这种冷知识除了江离和比企谷外,一般的高中生都不屑于了解。 对于陌生知识阐述的优越感,双方就是这样的感觉。 “比企谷君,人不是五十岁以后才开始死亡的,人是从一岁死到一百岁的,每个人都是。”江离突然说道。 夕阳下,刚被拧紧的水龙头正一滴一滴的滴着水。 霓虹的水龙头不知道为什么是倒过来的,沿着黄铜的管道顺着重力汇聚在拐角处。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在父母去世后才开始逐步产生的,人总是喜欢欺骗自己,父母会死在自己前面,这种背德的执念支撑着人前半生的喜悦。 比企谷微微张开嘴,他总觉得江离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 “待会儿又要走这段路吗?”雪之下和江离走在商场上。 “对哦,没准还能再遇到暴徒呢。”江离开玩笑道。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雪之下妈妈每天沿着放学的路上派人分批跟踪他们,这件事江离知道,雪之下不知道。 “乌鸦嘴,闭嘴。” “没事的,你看。”江离微微掀开书包的一角露给雪之下,皮革笼罩的阴影里,赫然是棱角分明的凶器。 “真不愧是你啊。”雪之下看清了里面躺着是一把手枪后无语的说道,某种意义上江离胆子比自己还小。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江离摇头晃脑的说道。下次再出来江离直接就美式居合了。 他这把雅典娜2011手枪通体是用工程塑料做的枪身,子弹是无壳子弹,弹头则是复合陶瓷,带在身上金属探测仪是查不出来的。 “你不要以为自己练过合气道就能和男人打架。” “我当然知道跑啦。” “但你体力不是强项吧。” “才不会有这么多危险的事情。” “那我现在就要绑架你了,雪之下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无不无聊。“ “打到我头就算你赢,我不还手。”江离又说道,同时摆开叶问的架势。 “来劲了是吧?”雪之下放下书包和江离的放在一起。“江离你这么贱以后一定会被家暴的。到时候手腕被我拧断可别怪我。” 雪之下看准时机抓住江离摸她头的手往发力薄弱的脆弱方向一拧,江离绷紧了肌肉雪之下竟然一下子移动不了分毫,乖乖被江离摸到了头后满意的撤回。 这是肉体对武术的胜利!花时间另辟蹊径学习的技巧怎么抵的过饱经锻炼的肉体呢。 “还来吗?”江离摊了摊手笑着对着雪之下说道。 雪之下闷声不吭垫步朝江离攻来,江离向着侧方斜跳,在雪之下的惊叫声,他直接拦腰将雪之下抱了起来,顺着惯性,雪之下在空中转了一圈。 “花拳绣腿。”江离笑着把雪之下放到了地上。 “呶,给你打。”江离顺从把头低了下来,刚才可望不可及的胜利果实如今就在雪之下面前任凭采撷。 “我才不要敌人的施舍。”雪之下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讨好的江离。 “对了你手怎么这么冰。” 刚才雪之下抓住他手腕的时候,江离明确的感知到对方冷冰的手心。 都快夏天了。 “我给你捂捂?”江离对着雪之下伸出宽厚的手心。 反正他想的也不是男女之事。 雪之下把手递了过去,江离的手像贝壳一样,把雪之下的手含住了。 一十八岁的男孩,手心热得像小太阳一样温暖。 “好了,这次是免费的,下次要收费了。” 江离占了便宜不说,变本加厉的说道。 “你手上是不是有青筋?” “哦,这个吗?”江离对着雪之下展开手背,隐隐有青色的脉络山脉般的凸起绵延。 多漂亮的一双手啊。 “你等一下。”说罢,江离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在血压的作用下,青筋像龙爪般带着威严和力量暴凸出来。 第151章 梦貘 从临床医学的角度分析,男性的皮下脂肪相对女性较薄,加上平常的体力劳动强度也远比女性大,血管充盈,因此静脉血管在手部突起的现象常常会在男性的身上看到。 雪之下好奇的观察着江离右手背上的静脉,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 “雪乃,你不会喜欢被人掐脖子吧?” 江离突然想起女性某种xp就是被对方用修长的手指掐住脖子。 “有病就去治,我不耽搁你。”雪之下抬起头来冷冷的说道。 江离试着想象了一下,感觉不大可能,就打消了继续思考的念头。 出去实习了一趟,冰箱里的东西在离开前江离就消耗的差不多了,雪之下也是。因此在挑选日用品和食物的时候格外费时间。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搬出去住呢?” 江离从货架上取下方便面又被雪之下放了回去。 “我没跟你说过吗?” “因为阳乃高中是在家里住的对吧?” “答对了一半。其实一开始和你缔结婚约是阳乃,只是因为妈妈当时恰好怀孕了,又是个女孩子,所以那个人才变成了我。” “哦”江离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那你还挺倒霉的。” “倒霉?” “你是想说本来你是不该来到世界上的,你姐姐又漂亮又大方,即使胸部也比你大,结果偏偏选中了你。你明明没什么特长,阳乃不管做什么都比你强,却享受着我家未婚妻的身份对吧。” 能让雪之下家放弃婿养子制度的原因,只有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没错。”雪之下低垂着睫毛,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货架货物背后的空缺上。 为了营造出货架满满当当的样子,又要担心商品放置时间超出赏味期的红线,店员们通常都是把货物垒成一堵只有一层商品的墙。 雪之下突然意识到江离也是次子。 “抱歉,我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些的。” “雪之下,你搞错了,在这一代,我是我们家唯一的继承人。” “欸?那你哥哥.......” “用外人的闲话来说,就是杂种的意思。”雪之下转过头来,发现江离正平静的看着她。“那个女人到死都不配进我家墓地,死后被火化洒进海里就彻底销声匿迹了,好像从来就没来过。然而,我父亲爱的是那个女人,而不是我妈妈。” “乍一看我爸爸是不是个混蛋呢?但是我恨不起来哦,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世界上最正义的人。哪怕是我妈死后,” 如果说江离的善良是沿袭自他的妈妈,那他身上那股为了达到理想中正义不择手段的断然是从哪里来的呢? 来自他过去最崇敬,以及未来最恨的人。 “他一直是个苦修式的人物,说是僧侣也不为过,我至今都没想通为什么他这么多年能够一点娱乐爱好都没有,每天都在各种会议中穿梭。我妈说她爱上我爸的瞬间就是家里撺掇他们约会的时候,别人都因为看到水族馆里的海豚表演呐喊,只有我爸一个人觉得那些被圈养的动物很可怜。别的男生都喜欢在女孩面前逞强,炫耀自己,只有我爸他露出令男性鄙夷的善良。我妈觉得我爸一定是个只知道追求正义的笨蛋,事实上他还真是。” 时至今日,江离已经能从家里仆人,亲戚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大概的完整版本。 “后来那个东躲西藏的女人生病要死了,身无分文被爷爷拘禁的他一个人扒火车,走山路走了500多公里,又为了凑医药费,他硬生生在医院门口跪了三天,直到我爷爷发现后派人把他抓了回去。正好,因为拖了太久那个女人死了。从感情顺序来看,虽然我妈是明媒正娶被爷爷承认的儿媳,实际上我妈才是后来者。” “那你爸爸为什么要娶你妈妈?”雪之下问道。 “只要他姓江,他就不仅是他。要想让两个相差无多的家族平息纷争的方法只有联姻。可回去后,那个女人怀孕了,谁知道呢。说起来那个女人也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师,他们是在山区支教的欢迎会上认识的,我爸当时主动请缨去了最贫困的小镇扶贫,而那个女人抱着一样的心态,去了当时最落后的小镇。” “虽然我爸不爱着我妈,但他做到了一切丈夫的义务,不管再忙,每个周末都会回来办公,节日里也有选好各种昂贵的礼物,包括生日,父亲主动带着母亲去娘家宴请母亲那边所有的亲戚。但爱不爱,只要是人的话,是感受得出来的啊。”江离随手取下货架上的royce巧克力看了看生产日期。 因为不爱,所以都错。 江离对零食的喜好完全是按照童年的习惯保持的,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向你炫耀我的身世有多悲惨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想太多导致的。好了,别往心里去,我都没介意什么,你苦着个脸干什么。”江离取起巧克力包装盒轻轻敲了敲雪之下的头。 “雪乃,你看我现在喊你的是雪之下还是雪乃啊,既然是雪乃的话,那和雪之下阳乃这五个字有哪里一样啊。” “那你和你哥哥......”雪之下还处在担心江离境遇的忧思里。 “放心好了,理论上我哥哥是杂种,而我又不被我爸喜欢,算是两家关系调停的畸形儿。我们两个是一丘之貉。实际上私下里我们关系还挺好的。”江离古怪的笑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你爷爷倒下了,你哥哥打算和你争夺家产呢?” 江离苍薄地笑笑。 ...... 公寓的入口处,雪之下检查着这几天没来的及打开的信箱。 “江离,有你的信。” 作为千叶最高档的公寓,被塞乱七八糟的推销传单自然是不可能的。江离初来乍到霓虹,按理说应该不会收到信件才是。 “信上写的是什么?” 江离打开后,撑开夹层,仔细看了一眼,又把信件还给了雪之下。 “你自己看看好了,不如说我还挺希望你看看的。” 雪之下见江离有些得意的翘起了不存在尾巴,有些无奈的说道,“什么呀。这么神神秘秘。” 她打开邮件,发现是一本蓝色封皮的证书,打开后上面用楷体写着 感谢江离先生五周年的捐赠 ,署名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 “你捐款了?” “用的是我自己公司的钱哦,每个月美元,刀乐。”他有些得意的说道。 他的父亲讨厌他,正是因为现在的江离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雪之下预感到。 每个人看到新闻上难民悲惨的遭遇,最大的同情不过是心里悲哀了几秒,很快就跳到了下一个有意思的视频中。 江离和他的父亲,固执的做着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雪之下打开里面的那封信,一枚戒指不小心从信口中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 “哦,是戒指。我人生中第一枚戒指哦,我等了好久了。”江离从地上捡起,递给了雪之下。“呶,给你。” “给我做什么?” “你不是送了我枚幸运硬币吗,现在我还带在钱包夹层里呢,我想如果是存在功德的话,那我这五年捐款的功德就都在里面啦。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被绑架了不是吗?” “这太贵重了。” 可就在江离尴尬挠头的瞬间,雪之下从江离手中夺过了戒指。 江离最大的不幸是他意识不到自己的不幸。 第152章 獾 “呐,小雪,江离最近是不是经常晚到?” 已经进入六月了,除了雪之下以外,班里的其他女生都从过膝袜换成了短袜。 “马上学生会就要换届了,据说学生会长的任命一直没有决定,最近城廻巡学姐她们打算脱离管理试运行一段时间。所以江离他们经常被叫去帮忙。“ 既然打算报考法学院的话,所幸连大学的知识都学了吧。雪之下最近在看法国近代革命。 江离说要想学习法律那干脆从为什么这么制定开始学习好了,近代的话就是休谟的经验主义,边沁的功利主义,以及自然法,到一个人出生后没有同意却为什么要遵守法律的社会契约,说完给她推了一大推书籍。 “看书的话最好是看原着,翻译是个二把刀的话,本来就很晦涩的内容被他狗屁不通的一翻完全成天书了,尤其是本土词语套用混用滥用。”江离当时如是说道。 “但是频率也太高了吧,我妈说像江离这样的地位的男性,婚后很多都是夜不归宿,在外面花天酒地类型的。”有比滨下巴趴在桌上可爱的移动着上颚说话。 雪之下想起了今天中午的江离。 ... “喂,给你看个东西。”江离在教室里转过头兴奋地说道。 他把外套的纽扣全部扭开,抓住衣角反方向向上一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你说这像不像蝙蝠侠?” 外套内部白色的商标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飘荡的空中。 “以后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收到。” ... “我感觉不会.....”正常女性应该没人跟得上他思路。 雪之下被眼前关于兵役的议题困住了,战时征兵算不算对人生命权的侵犯呢?那雇佣军呢?如果要征兵的话,年龄,性别是否能成为选拔的标准?战时兵役又是否可以通过额外纳税规避,或者交易买卖呢?关于这些,统治者该如何制定相应的法律。 等江离回来问江离好了,她现在看的书,都是江离以前走过的足迹。 “自闭男,你在干什么?” 有比滨见雪之下沉浸在思考中,转而问向远处的比企谷。 “学习。” 侍奉部位于罕有人迹的四楼,除了楼顶怪谈里的女鬼,平时只有他们几个。 新出的jump已经蹭着看完了,回家尚且还能摆弄一会儿ps,在学校里只能拿着习题册消遣时间。 部室的门打开了。 “我回来了。”江离随口说了一句。 “欢迎。” “江离你又干嘛去了?”有比滨问道。 “学生会几个男生在吵架,看热闹所以回来晚了点。” “吵架?” “准确来说是在阴阳怪气,有时候我还挺佩服你们霓虹人的,脸都快贴脸上了还微笑着阴阳怪气。我跟他们说要不去校门口的公园打一架,我来当公证人,事前给你们录个免责声明。”江离随手举起雪之下身边的茶壶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这不就成了决斗了?”雪之下皱眉。 “正解,司法决斗以前还挺常见的。可惜由神明见证的光荣决斗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对了,刚才我在旧校舍的草丛里看到条白蛇。” 江离回旧校舍的时候看到一条白色身影快速在树丛间穿过,随后钻进校舍角落水泥裂开的缝隙里不见了。 相对于校外,总武高校内的自然资源还算丰富,现在学校里的绣球花还开着,大小不一的蝴蝶随处可见。五月的杜英也开始落花了,现在校园里到处飘浮着像羽毛一样黑色的花瓣。 “我们学校有蛇?”有比滨问道。 “听平冢老师讲,我们学校以前是片坟地,大概是什么精气化形了吧。” 很多学校都是建在古早的乱葬岗上的,据说是用年轻男女的阳气镇压阴气。历史上的人类总和高达1150亿人,如果存在这么一说的话,说明阳气远远不够。在古希腊古罗马的神话里,冥界是不存在转生一说的。 想必现在的冥界一定是人满为患。 “江离你听说了吗?我们班的东云和她隔壁班的男友分手了。那个男生你认识吗?”有比滨八卦的问道。 “我都不知道东云交往了。”江离略微吃惊的说道。 他的印象里东云一直是个坐在比企谷前面文文静静上课的女孩。 “嘁。”有比滨不满的啧了一声,“我还以为能从你这听到男生那边的消息呢,那个渣男,居然因为分班的原因就以不合适为由分手了。” “现在怎么样?人没事吧?” 高中恋爱的寿命平均只有三个月,超过一年的只占10%,大学依旧保持的几乎没有。江离对班里谁谁谁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还好啦,我们下午在厕所安慰了她好久,连小雪都去了。” “你?”江离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雪之下。 “怎么了?”雪之下不满看向了江离。 “有比滨,她没说什么怪话吧。” “没有哦”有比滨摇了摇头,“倒不如说小雪她说的很一针见血哦。” 雪之下似乎很擅长担任替朋友批判对方男友的角色。 “人也是会成长的嘛.......” 江离突如其来的称赞让正严阵以待的雪之下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最快的方式还是重新介绍一位合格的男友给她。” “江离,你好残忍......” “假设,我是说假设。”江离突然停下思考起来,“有比滨同学,影视剧中是常常出现女主陷入低谷时,突然出现真命天子拯救对方的对吧?” “没错。”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马上为东云介绍适当的男生却被视为是不道德,甚至是冷漠的呢?第一,我们忽视了东云在前段感情中的付出,擅自讲将感情当成了可以随便放水,加水的水池,第二,快速走出一段感情通常是被认为不道德的。结论就是人性。” 人们所期望的是东云在他们的鼓励下和男友复合,或者走出失恋的阴影,在漫长的空档期中最终找到下一个合格的男友。 假设东云在下一刻,转而成为了江离的女友,人们对她的感觉只会有厌恶。 换言之没有人真正期待东云的幸福。 江离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你们平时跟她多聊聊天,其他的就算了。我不是特别方便介入。” “想不到江离你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啊。”见自己被江离拜托,有比滨有些高兴的摇晃着桌底下的小脚。 “这不是很正常吗?谁都有不擅长的事情,起码在安慰东云的事上,你们比我有用的多。” 第153章 狈 “嘿嘿嘿。”有比滨发出意义不明的傻笑。 “你要是平时上课也这么精神就好了,我看你上课经常打瞌睡。”江离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你知道英语课的老师的课有多无聊吗?又不止我一个人。” 原来负责讲现代史的女教师怀孕请假了,这学期给他们代课的是别班临时请来的小老头。小老头的发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听起来像昭和年代的莫名其妙棒读的翻译腔。 “最高记录全班二十四个人。” “欸?” “我每节课都会数一遍。英语课睡倒二十四人的世界记录是在上周四产生的。海老名也数过,不信你问她。” “这就是好学生吗......江离同学,你不觉得英语老师讲课很催眠吗?” 除了发音像很奇怪以外,老头每次读文章读到长单词时都会重新按照音标着重读一遍,不过似乎他的音标发音都是歪的。 “有比滨同学,江离每次点人数都是在他睡觉之前,因此他口中的最高记录没有把自己加上。” 每节英语课上到一半,雪之下就看见前面的江离兴奋的微微从椅子上站起身子,两眼放光的看向四周,嘴里念叨着什么,目光和另一侧的海老名相遇时,两个人像白痴般露出心有灵犀的蠢笑。 她起初还以为江离在和教室对岸的海老名在加密通话,直到一次听清江离口中在报数时才恍然大悟。这货是在睡觉前数一数有多少人跟他是同伙。 “啊?这么江离你上英语课的时候也......”有比滨微微一愣。 “我也完全没听。”江离嘿嘿地笑了出来。 “但是我英语一直是满分哦,dude , just chill。”见雪之下准备起身,江离连忙缩了缩脖子辩解道。 雪之下无可辩驳,与其说江离是在参加官方的素质教育,不如说他是按照自己的教育路线走的,只是考试内容江离恰好都会。她经常看到江离即使下课了,人还趴在桌上看书。 要想系统学习一门学科的最快方式就是考研,江离曾自鸣得意的跟她说过。考研内容只有干货,学会了骨干,再往外拓展就显得很有主次性了。 “但是该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这样呢?”有比滨趴在桌上,像被冲上岸的章鱼,挥舞着粉红色的发丝。 “学外语最快的话还是直接在native speaker的环境里最快吧?比如说看外语电视的时候试着不看上面的翻译,直接读外文小说之类的。” “这会不会对我太难了?”虽然英语对于比滨她来说是目前最自信的学科。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等到你完全准备好再开始的,你永远也无法达到真正的完美。这么害怕失败不如你反过来想想,我是一只屎壳郎,我的使命就是可全世界制造一个史无前例的粪球,我就是为了把事情弄糟糕而生的,这么想是不是好受多了?”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啊。”雪之下听到江离惨绝人寰的比喻后笑了出来。 “你不会以为我凡事都能准备万全吧。”江离摸了摸下巴,张开嘴巴露出勉强通过的笑容,“实不相瞒,当初在店里给你买熊猫玩偶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银行卡密码有四五个,卡也有好几张,每次输密码的时候都是我都是随机输的,事实上我给店员的那张卡卡里有没有钱我都不知道。” 江离只知道平时他吃喝玩乐的卡卡里的钱就没花完过,那没事看余额干嘛? “看出来了,你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雪之下刚想说不雅的话,又咽了回去。 江离是个消息不读不回的主,手机里的短信常年保持在几千条未读,并且未来还会不断增加。 雪之下即使是在嗔怪的时候也很可爱。 “那平冢老师带我们去看烟花那次呢?”江离又说道。 “啊?” “我靠,当时给我吓一跳,我还真以为你们是在老同学叙旧。” “那你后来怎么看出来的?” “没有,我就觉得他们怎么跟神经病一样,叽里咕噜的说什么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江离当时一巴掌抽飞神宫寺跟班的画面雪之下还历历在目,打死雪之下也想不到他当时的心理波动。 “也就是说你后来威胁神宫寺社会死亡的事情也是骗她的?”雪之下憋笑着问道。 “鬼知道,说不定呢.......万一有人会视奸我的搜索记录,通报到上层机关,又万一恰好神宫寺家的财团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巴不得它死呢.......” “哪有这么多万一啊。” “哦~ 雪乃,这你就不知道了”江离用夸张的语气装神弄鬼说道,像是江湖上自吹自擂卖跌打酒的骗子。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有比滨茫然的夹在江离和雪之下中间问道。 “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有比滨同学,你有没有江离有时候会很不靠谱?”雪之下问道。 “嗯......虽然在别人议论他很不好啦.....但是江离有时候确实会做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人很担心。” “不过,有时候还挺开心的。”有比滨突然说道。 雪之下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只是这样?”比企谷冷不丁的说道。 “什么只是这样?”江离的笑容戛然而止,面色温和的看向比企谷。 “不,我是说东云同学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让想谈恋爱的继续谈恋爱,让伤心的人不再伤心。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样子不好吗?” “但这样的话,东云这副状态,未来还是会失恋的吧。” 东云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孩子,哪怕是比企谷,她有时也会转过头跟他说话。虽然很快就会有女生带着她到走廊上说话。。 比企谷讨厌温柔的女孩子,但她是少数愿意跟他说话的女孩子,不管是什么原因。 东云时常会露出憧憬的眼神跟他谈起男友,“你也去剑道,田径试试啊,绝对会受受到女生欢迎的。”兴许是看到比企谷的天赋,她有时会浅笑着说道。 第154章 狼 温柔的人才会受伤。 比企谷不止一次在天台上看到楼下东云抱着便当四处找人的样子。 正是因为东云擅自期待,擅自欢喜,才会擅自悲伤。 东云一直生活在名为爱情的虚幻当中。其他人关心也只是徒有其表的关心罢了。 名为失恋的悲剧,人们给予女主角的宽容,超出了期限后那便是厌恶。 “那你想怎么样?”江离平静的问道。 “帮......“ “我们是侍奉部,如果没有提出委托的话,我们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 人类无法理解对方的感情,因此能做的只有用信条干净利落的把自己和麻烦事划开罢了。然而,在无法逾越的关系中,一定存在着什么不可践踏的东西。 “把她从对感情虚幻的妄想中......” 比企谷在死寂的沉默中憋出一句话。 “我天。”江离打断了比企谷的发言,“我先跟你说好,在我之后的发言,绝对没有丝毫瞧不起的你意思,你明白吗?我一切可能或隐藏者攻击性的发言都是为了辨明真相,因为温吞的发言是无法刺破迷茫的黑雾的,你明白吗?” 比企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东云同学在恋爱时快乐吗?” “快乐。” “很好,那你凭什么认为别人的感情是虚假的?以及,凭什么东云同学,选择恋爱又分手的人生是错的。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就是越是谈不到异性的人,越是喜欢夸耀自己纯洁,崇高的爱情。实际上只是因为他找不到女人。假设存在一个他心目中完美的异性现在主动追求他,他所构建的慢热的,纯洁的恋情瞬间就会变成动物般下作的肉欲。” “回到前文,你对于真实和虚假的定义是什么?那我根据刻板印象假设好了,你所谓的真实的恋爱,是构建在相互了解,相互追求,经过漫长又温馨的爱情长跑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对吗?那你告诉我,你所谓的真实,正确的恋爱是根据什么得出来的?在你这个青少年仍需要外部验证回应的年龄,最多不过是从哪本书中似是而非的道理中拾人牙慧又重新加工得来的。“ “你一次又一次加工自己的理论,直到怪异被打磨到符合你期望的样子,为了接下来的生活提供一套舒适的方法论?你是如何判别自己的理论就是正确的呢?人总是期望自己满意的答案,就像我讨厌吃内脏,如果我得知班里的女同学是某个内脏店老板的女儿,我在潜意识中就会产生厌恶的情绪。也就是说,比企谷,你现在所谓的真实,虚假,不过是你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强行扭曲世界主观臆断的产物。” “虚假的东西难道不可怕吗?一旦用力接触到就会化作泡影,所以我不需要。”比企谷说道。 “我不明白。说实话我也不想去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执着用一些抽象的词语去修饰另一些抽象的词语。像这样乍一看给人反差,又似乎有些道理,实则完全是废话的句子我能随口编出一万个。什么“喜欢是接近,爱是放手”,这种搬弄辞藻,沉迷于玄之又玄的修饰真的有意思吗?” “在我看来,你缺乏逻辑分析事物的基本素养,因此哪怕是刚刚得出的结论,在不久的某一天很有可能就根据你的心境变成另一个相反的道理。” “那你说的不也是你的一面之词吗?难道你说的不也是为了迎合自己感情的非理性产物吗?”比企谷反驳道。 “那你问我干什么?既然你知道我意见和你不同,为什么不一个人单干去所谓的拯救东云同学呢?因为你自认为自己不适合社交型社会对吧?对你而言,充当谋士类角色,悄悄帮助他人,而在必要时又可以随时抽身快速舍弃掉关系才是你希望的状态对吧。” “江离同学,你别说了。自闭男他......尝试过融入群体,但是.......”有比滨替比企谷辩解地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失败了对吧?你告诉为什么失败?不是你不肯看人脸色,不喜欢迎合别人吗?我来告诉你想要的世界,每个人都随心所欲的交往着,不用看别人脸色,正确就正确,错误就错误。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不会被讨厌对吧。现在我就是在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在我的言语中你会感到半分舒适吗?你想要的不过是你,你一个人可以自由表达的世界罢了。这不过是可笑的私欲罢了” “还有,你以为难道我喜欢虚与委蛇吗?我的蠢货下属们每年会贪污掉我公司30%的利润,但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我知道只要那些蠢货们存在,就能为我的公司带来利润。当然,每个人的容忍度是不一样的,你自己选吧,是舍弃掉自己社交取向救助东云,还是舍弃东云,维护自己那套赖以生存的方法论。” 江离看着眼前沉默的比企谷不由泛起了冷笑,“我说吧,你连舍弃巢穴的勇气都没有,谈何拯救?好了,辩论结束了,你可以当我前面都在放屁。” “谄媚的时候舍弃尊严谄媚,这就是我的尊严。” “又来了,我不明白这种奇怪的语句为什么会让你产生满足。那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准备好,非到自己沦落到牺牲自己的不可的时候,让自己像烟花一样爆掉?比企谷君,你知道表演型人格吗吗?我经常会问自己,自己谁否在真的有必要去做一些看似大义实则愚蠢的蠢事。”见比企谷说话,江离扭过头来说道。“既然你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那必须要有舍弃一切的觉悟,如同等待诸神黄昏般,在英灵殿不断的死亡中练习搏杀。而不是到了最后,才像个懦夫般举起武器大吼着冲上去。” “好了,游戏结束,放学。”江离一拍手,轻快的挑起雪之下和他的包,带着雪之下飞速从教室跑了出去。 第155章 曦 江离拉着雪之下一直跑到电车站口才停下来。 “手腕被你拉红了。”雪之下撩开袖子给江离看。 “抱歉,要不晚上去我家吃,我赔你顿饭?”江离看了看手机,又把雪之下的书包还给她。 “算了,总感觉你是在占便宜。”雪之下叹了一口气道。 刷卡进站后,仅有几个穿着隔壁国中制服的女学生在候车台的自动售货机旁闲聊。 女学生们的制服是浅蓝色的,水手服标准的领巾翻到背后。上方立交桥的阴影,像是黄昏中直立而立而起的妖魔。 “去一下呗,正好我爷爷好久没见你。打个视频给他。”江离看着后车站对岸的杂草丛生的斜坡。 高高的飞蓬草从站台生锈的护栏上攀缘出来。 雪之下和江离都是被江离的爷爷带大的。一想这么冷淡也不符合礼貌,最后还是答应了。 …… “呐,今天我们吃奶油芦笋浓汤,配匈牙利古拉什慢炖牛肉,开胃菜是西班牙蒜蓉虾仁,蔬菜是蚝油清炒西兰花。以及最后的甜品,乌龙桂花茶冻配枫糖浆。” “江离,你就不能挑一些人听得懂的话说话吗?” “你不会以为我不会做吧?” 刚打开冰箱准备的江离突然扭过头凝重地问向雪之下,“你先把米蒸了,然后把冰箱铁锅里的牛肉高汤拿出来,待会帮我打下手被。” 雪之下好歹是受过家政教育的大家闺秀,基本的料理技能比起江离来说不遑多让。 “你们用这种刀不会切到手吗?“江离站在雪之下边上,举起明晃晃的菜刀好奇的看着雪之下用西式厨刀切着胡萝卜。 “你这把刀才更吓人好吗?简直和德州电锯杀人狂是一个造型。”雪之下吐槽道。 “不,我这把算小了,我还一把更大,是用来斩骨的,对了,洗手池下面还一把分尸用的斧头。”江离说着咧开了明亮的牙齿。 “请不要在做饭的时候,混进去一些可怕的术语好吗?” “我切切看?” 雪之下让开位置后,江离随意的快速下刀就把原本不规整的胡萝卜切成了均匀粗细的细丝,简直和中华小当家一样。 “呶,要不要我教你?”江离略微挑衅的对着雪之下笑着。 “手这样放。”江离抓住雪之下的手摆正姿势放在菜刀上。 “另一只手这样放。”江离左手四指手指弯曲,放在雪之下面前。 “这个我知道。”雪之下轻声反驳道。 “那你切切看,我手就这么摆着。想象一下,你的菜刀是断头铡,均匀向下用力。” 雪之下就这么听着江离喉头滚动的声音,带着磁性从她的耳朵上方传来。 耳朵有些发烫。 “别走神。”江离牢牢握住雪之下手,避免切到一半的时候菜刀方向侧弯。 江离的手很大,又温温热热的,手指和掌心的交界处有一些因为长时间握住冷兵器,或者是做引体向上时练出来的茧。 雪之下在班里身材已经是最高挑的一批了,然而在江离面前,还是像是小鸟一样。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西式刀好用?“ “我刚才看教程,记得匈牙利炖肉,胡萝卜是要切丁的吧,你这样待会怎么吃?”雪之下抽着眼角说道。 “那我现在就吃掉好了。”江离搓起胡萝卜丝一口放进了嘴里。 “你这人……”雪之下甚至来不及打断他。“为了不让我说你,你是不是太狠了?”雪之下总算了解到了男性奇怪的好胜心。 雪之下没想到江离做饭这么快,炒个西兰花,焯了半分钟水后,捞出来放炒锅里分钟出锅。随后把锅放进水池,挤一下洗洁精,勺柄顶着海绵擦一遍水一冲便迅速结束,上灶又开始重新热锅。 中间江离让雪之下试了一下,江离做饭一只手轻松颠锅的铁锅沉得她双手才勉强举起来,结果又被江离取笑了半天。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雪之下和江离两人望着炖锅里冒出来的白烟,雪之下说道。 “我已经好久没辩论了,毕竟辩论容易没朋友。” “啊?” “凡是主动和我辩的人就没有赢过的;凡是我主动和别人辩的,就算对方赢了,那人最后肯定会被我后续的追问烦死。”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参加辩论大赛?” “我认为辩论大赛很蠢。因为我辩论是为了探究真理的,而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诡辩,或者煽动情绪强行升华主题欺骗观众的,这让我感觉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比企谷说这些啊?你刚才拉我走,也是怕我跟着多想吧。” “对啊,不出所料,下面就是比企谷君的emo环节喽,我觉得这种emo很无聊,干脆就拉着你跳过了。” “为什么?” “因为没意义。对于事物的分析最后都会上升到哲学层次,而比企谷还停在人类现象和文学书籍各种光怪陆离短句的映证以及外部自我验证中。” “其实我和比企谷算一路货色,属于是无知愚蠢贫困自恋,愤世嫉俗性压抑又喜欢内心发表一些幼稚言论,典型的自我意识过剩,想不被女生说恶心都难。只不过是我恰好认识到其实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 “你?”雪之下对江离一连串的形容自己的负面形容词感到有些惊奇。 “那我给你来一段。”江离咳了咳嗓子,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六月十六号的一天,我打开冰箱,发现之前买的罐头过期,到楼下的商店一买,店员告诉我,制造罐头的厂家已经倒闭了。那罐罐头我买了三年,今天打开的时候正好是六月十六号,过期了一天。后来我就想,这个世界的罐头会过期,爱会过期,就连保鲜膜也会过期,那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过期的呢?” 雪之下噗嗤笑了出来。 “是不是很搞笑?”江离低沉声音一变,顿时快活起来,“典型性的压抑文艺青年形象。” “就是这种形象。”江离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虚空萧索起来。 第156章 绝对精神与纯粹理性 “可是你不是也跟我说过不能自己那套标准去强求别人吗?怎么轮到你就开始双标了呢?”雪之下说道。 江离其实也知道,对于比企谷这种不善言辞的男生,他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相比于比企谷只能借助家里的书籍阅读,他的求知旅途可谓是畅通无阻。 凡是他所好奇的,不管是几百万一台的钢琴,还是上千万的跑车,他都可以在第二天收到。江离可以在肆无忌惮的在机械师的帮助下把车子拆成零件再复原,也可以读到书中不了解的地方,直接一个电话过去,询问这本书的作者,译者。 或许他讨厌的并不是父亲不爱着母亲。江离明白,感情不是简单给自己做个定论就可以一刀两断的东西。 而是最后那两个爱着他的女人,父亲最后一个都保护不了。 “我承认我的言辞过于激烈,没有考虑到对方只是个学生的事实。”江离思考了一阵道。 但是他不会承认他心中隐藏的东西是错的。 “这么说你觉得你有失言的地方了?”雪之下轻快的问道。 “可以这么认为。” 拥有被射杀觉悟的人才有资格开枪,能接受被自我审判的人才能审判别人。 除非愿意自己的准则变为普遍规律,否则你不应该行动。此乃康德的绝对命令。 “真厉害,能认真承认错误的人就是好孩子。” 江离在九州的时候很少有机会能听到这种肉麻的话,他获得最多的不过长辈们欣慰的眼神。霓虹人似乎很擅长说一些露骨的称赞。 “不对,不对劲啊,哥们。”江离双手十指交叉放于鼻子下方,“我为什么会因为你的表扬感到高兴呢?甚至于在你回答前,产生了某种朦朦胧胧期待的冲动。” 雪之下看着他离开座位,赤着脚在她周围来回踱步。 他在雪之下安慰他的时候确实产生了喜悦的情绪,那反推回来,在他说话的时候,必然期待着雪之下能给予他令他满意的回答。如果再往前推呢?教雪之下用菜刀,拉着雪之下跑到车站,跟比企谷辩论,这岂不是简直跟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争宠一样了吗? “那你想明白没有?”雪之下转过头来,眨了眨靛蓝色的眼睛。 她的手机放在她背后的餐桌上,添加延长线后,与餐桌的边缘呈现出70度的夹角。 江离之前送给她的戒指,此刻串了一条绳子,挂在雪之下的手机上。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江离抿了抿嘴,苦涩的说道。 ... “说起康德,那就不得不提到他提出的理性,reason。或者说在康德语境里是vernunft 。并以此区别了唯有理性才是真正的自由。所谓的理性,是指先验的,使个体能够超越感性经验和个人欲望,进行更高层次的思考。当然这也是后世批判他过于神话理性,并将其作为区别人类和其他动物区别的依据。像尼采和叔本华,就从权力意志和生存意志从人的本能批判了康德的理性。不过我认为,具备自我表演性质的性质实际上是一种拙劣的生存意志,因为这种行为是为了满足社会对自我的评价,换言之,依旧是外部验证而不是出于本能的自我超越。” “那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和康德的纯粹理性有什么关系?”雪之下冷不丁问道。 对于雪之下来说现在江离说的话简直和听天书一样。 江离的家庭习惯远远比她们家开放,恐怕他在家吃饭也是滔滔不绝和别人阐述自己的观点,要不就是在看书。 别人的桌上摆的是花,而江离的则是书。 她早该在江离报菜名时就预料到这顿饭代价不孝,命运早已在冥冥中为此标记好了价格。 “雪乃,你简直是个天才。” 雪之下见江离兴奋地瞪大眼睛和她说道。 在霓虹,一一般地恭维都是场面话。雪之下一看江离地表情就知道他是认真地,随着而来地,就是变本加厉地念经。 “无法否认的一点是,康德对于理性的崇拜,批判了功利主义,维护了人类个体的道德和尊严。但黑格尔同时也指出,康德的纯粹理性是空洞的抽象。他的问题在于他将知识分为了物自体和外部刺激两部分。从实在论的角度,根据他在他人的认识内容是由外部刺激和主体内部先验内容相结合的理论,存在逻辑漏洞。” “为什么又从理性谈到认识论了?”雪之下皱眉问道,江离的发言的晦涩名词越来越多了。 “雪乃,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对事物的分析最后都要上升到哲学层次吗?假设我对认识到世界的不公,那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会认为世界的不公的?这种逻辑是怎么产生的,那道德是什么?什么是感觉?我为什么会产生感觉?这种感觉产生的方式是先天还是后天的?人为什么能认识世界?如果你不一一向后思考,只是看似高屋建瓴在道德,不公搬弄是非,完全是一种自大,愚昧无知的表现。就像你只学一个数学公式,却不思考它怎么来的,我认识这是一种想当然的,懒惰的行为。” “你继续。”雪之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默默的扒了一口饭。她知道江离今天不说个痛快是不会结束了。 “ok。虽然康德是个反驳休谟的怀疑论,然而他却认为物自体是无法认知的,根据诠释一来解释,物自体是事物本身的性质也就是本质。区别于外部性质,即苹果的颜色,口味,大小。物自体是本质,因为你无法判断红色的酸甜水果就是苹果。” “那如果物自体就是本质的话,它就无法解释从实在论角度解释外在性质的来源。对了你想知道什么是实在论吗?“ “知道一点。”雪之下犹豫的说道。 “ok,那我跳过了。第一假设外部刺激来源于物体的外在性质。在康德的框架内,外在性质是现象的一部分,而非物自体的直接表达。康德认为,外在性质是主体对感觉材料进行感知并赋予意义的结果。因此,外在性质并不直接存在于物体本身,而是现象世界的一部分。康德的理论中,主体的感知范畴,如因果性,必须参与其中,才能构成我们所知的现象。因此,外在性质实际上是通过主体感知而“构成”的,而非在感觉材料进入主体之前就独立存在。这种观点导致矛盾的原因在于我们无法在“未感知到的阶段”讨论外在性质,因为它仅在主体参与感知后才具有意义。外在性质并非刺激物自带,而是感知后的结果。” “第二种可能,外部刺激来源于物体的内在性质,即物自体。康德认为,物自体对人类而言是不可知的。虽然我们可以假设物自体可能是刺激的来源,但康德认为物自体的性质无法被我们直接感知或理解。因而,它的性质不直接作用于感官。同时,康德认为因果关系是先验范畴之一,是主体赋予世界的,而非世界本身就具有的独立性。如果我们假设物自体通过因果关系作用于我们的感官,我们就假设了独立于人的意识的因果关系,而康德认为因果性是人类意识中的先验范畴,并非世界本身固有的性质。这就引发矛盾,因为如果承认独立于人类意识的因果关系,则康德的先验因果论就失效了。康德的哲学基础在于,因果性是通过主体的意识和范畴施加于感官材料的,如果取消了这一基础,康德的框架就会崩溃。” “还有第三种吗?”雪之下绝望的说道。 “有时有啦......”江离讪讪的说完,“求你了,让我说完好吗?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雪之下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第三种可能性,外部刺激是感官自身的自我刺激,这一可能性似乎绕过了物体与感官的关系问题,但其矛盾在于无法解释“刺激”概念在未经因果性范畴加工前的合理性。若感官自我刺激产生了感觉材料,那么感觉材料就失去了与物体的联系,使得我们的经验判断失去了基础。” “为什么康德认为因果性是先验的?”雪之下总算跟上了江离的步伐。 “因为康德认为经验存在普遍性和必然性。如果因果性只是单纯来自于后天经验的总结,我们就无法保证这种必然性,但实际上我们的科学,只是根据现象观测得出的普遍规律罢了,换言之是不确定的、基于过去的概率性推断,无法提供关于世界的普遍性和必然性认识。最后回答你一点,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类似于eva的人类补完计划,不过黑格尔是强调从个体到整体的融合,个体仍是个体。eva则是直接把全人类榨成橙汁。” 第157章 牡丹 雪之下放下筷子,单调地鼓起了掌,“真厉害,需要我稍微夸你一下比其他人知道多吗?再代入几个你想要的具体人名如何?” “不,你别这样,雪乃。”江离明知道对方是在讽刺他的表达欲,仍有些害臊的对着雪之下伸手示意停下。 “还有。我饭快吃完了,你呢?” 江离顺着对方的话向雪之下的身前看去,雪之下的饭已经吃了大半,而江离的还根本没开始。 雪之下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江离小时候每天都是女仆追着他喂饭,从中午喂到下午三点。规规矩矩用完餐的雪之下就这样和对面坐着的一边讲话一边被喂饭的江离下棋。 “你要不再吃点?江离试探着问道。 “谢谢,不用了。” 江离做饭确实有一套,照他的说话不就是做化学实验吗?只是他做饭口味会从一开始严格控制投入物和反应时间,到omakase,最后发现自己的发明物难吃到爆炸后再回归本源重新老老实实做菜。 委实说他的确创造了一些只有他会做的美食,但介于他很少给别人做饭,所以有机会评价他菜系的人很少。 对于烹饪技巧这一点,雪之下认为这恐怕是九州男人独有的天赋,即使是很难碰面的江离父亲,她也偶尔见过对方下厨认真做菜的样子。 不管是江离,还是江离的父亲,爷爷。安静做饭的时候都呈现出一脉相承的一丝不苟的气势。 菜刀与案板有节奏碰撞的声音,像竹林里高处石隙间涌出的泉水滴在翠绿竹节上的声音。 雪之下拿出手机在靠在桌子上翻了起来。 为了能系上江离送给她的戒指,她特意去买了手机壳,如今这枚戒指正用一根红绳子系在手机下方。 说起来江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雪之下心里也清楚自己也属于偶尔意识不到自己苛责别人的那类人,所以在刚才指出江离双标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心虚的。然而就这样,江离也能不卑不亢的听着她刁难他,必要时还会对着她的嘲讽评价两句。 他所在乎的不是英雄救美的弥赛亚情节,而是跌倒后率先爬起来,满不在乎的拍了拍灰,像个绿皮老大般开着最酷最炫的战争摩托,在阳光下对着弱小的屁精伸出手。小子,俺现在准备带领俺的铁罐头们举行一场最wahhhhhhh的远征,如果你加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造出最大最响的哒咔枪,把那帮人类虾米们打的屁滚尿流。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伤春悲秋有些可笑。 被选择,被拯救,被理解,被接受,被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江离,兽人参加远征的原因是什么?” 江离抬起来见雪之下正撑着头托腮看着自己。 她的嘴唇鲜艳的像两条吸饱了鲜血的水蛭,在灯光下泛着妖艳的薄辉。 “战斗,爽。”他微微愣了愣,说道。 雪之下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笑意像是四月清晨牡丹上滑过的露珠。 少年此生根本不需要追逐爱情。 雪之下当年刚回到霓虹第一次上家政课的时候因为不会剥虾而被阳乃取笑了,她小时候在江离家住的那段时间,餐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是由侍从,厨师处理好可以直接享用的。唯有担任她老师的婆婆没有嘲笑她。 “这有什么……从小被人服侍的人,长大后也会有人服侍,这是小小姐的福气啊。” 尽管如此,雪之下还是以满分的成绩得到了家政课老师们的认可。 现在想起来,福气这种东西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当时她抱着轻视的想法倔强的一个人学完了家政课,然而似乎,那位婆婆不经意说的福气,却成了她如今记忆最深刻的事物。 一个从小被爱的人,才能分清哪种爱是自己需要的,也会明白如何去爱别人。 江离无需追逐爱情的原因是因为他无需为了爱情去改变自己。 无论是饮鸩止渴的爱,还是心安理得的被爱,雪之下都不需要。 可是她又悄悄着期望着被人坚定的选择,所以才有了列维纳斯他者之爱这一出。雪之下渴望着对方对她抱有无任何改变的想法,期待着她成长以及对她无条件的保护和责任。 正如江离之前对比企谷说的那样,人会下意识的选择自己偏好的答案。而面对驳斥自己的答案时,会不留一下任何宽容地寻找其中错误的蛛丝马迹。 江离跟她说过,人是不可以以人为依靠活下去的,人是会变得,甚至你连一开始都没有将对方认完全。 雪之下不想让江离失望。 第158章 丰饶之海 青春期的孤独与困惑就像是上课时衣服内襟的疹子,想要挠又挠不到,至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隔靴搔痒。尴尬的皮肤病总带点传染意味的恐惧,疱疹破裂清澈的脓水,如同理应被隔离逃脱的异类,孤独的存在于人群中。 比企谷八幡已经不止一次在深夜思考问题了。 他住在二町目的自建宅里,父亲有一所自己的书房便是他小时候最大的骄傲,如今,这份骄傲似乎也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变成了满是烟油黏腻的东西。 到了这个年龄身高还会生长吗?此刻的比企谷正用脚后跟靠在床沿体会着身体被拉伸的感觉。 他依稀记得在国中因为拼命长身体而酸痛的小腿,此时此刻就是现在这种膝盖发酸的感觉。 早期的进化论采用的便是用进废退的学说,长颈鹿会为了够着高高榆树叶子,便会将脖子不断长长。那么人体理应也是这个道理。 窗外了已经开始传来若隐若现的蝉声了。 所谓的男子气概,指的是一种对生活有追求的,生气勃勃的态度,以及在这种生活中取得世俗成就的可能。 他与这种生活无缘。 比企谷始终感觉自己像活在一团乱麻里,以至于如果他突然从迷宫中走出来的话会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 江离说的没错,是他甘之如饴地选择了现状。 他选择了像头被吓破胆了的熊一般蜷缩无人的树洞里。并不是因为他生活在不幸中,而是因为现在的不幸对他来说有利。就像垃圾归类一样,他巧妙的把自己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以符合社会对边缘人的定义。 被不小心带到世界上的他,只能默默承受施暴者的恶意,他不明白,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在哪里?而他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人的一切烦恼都来自人际关系,他也是,雪之下也是,甚至她的姐姐,雪之下阳乃也是。至始至终,他只看到一人始终能够清澈的活着。 以前是雪之下,现在是江离。 准确来说,人的烦恼来自于对他人关系的自我想象。 江离从不对任何人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从第一次见面对方的表情,比企谷就能隐隐猜到,即便江离隐藏地再好,他也被江离不经意间被归入了自我意识丰富的闷骚青年之列。 换言之,只要他的行为被包含于江离对这一概念的集合之内,江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接受他的胡作非为。 比企谷不是像江离那样的现充,不管有多兴奋,不管有多认真,他总是是在欢笑中,在视野中逐渐消失的那部分人。 直到今天,他往日的国中,小学历史,已经完全随着人际关系的死绝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也许在同学聚会上,他们指着过去的毕业照,会疑惑的质疑那个角落里死鱼眼的男生是谁?而这种质疑,只会在这场欢乐的聚会中仅仅存在几秒。 光凭理性是无法达到超然的境界的,单纯的理性不过是冰冷的机器罢了。我很忙,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男人就是要杀伐果决。这种愚蠢幼稚的功利主义,不过是看着影视剧里的人物形象咿咿呀呀的邯郸学步罢了。 可为什么江离可以冷漠扼杀自己的感情呢? 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都保护不了,那正义还有什么用? 没有行动的信仰那只是无用之功。 比企谷又想起了江离在走廊上说的话。 说到底,江离也弄不清自己活着的意义在哪里,索性就不去想,把自己的身体,灵魂像武器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锤炼,用来保护想保护的人。 即使是赖以作为行动准则的理性,在必要时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 江离也不过是个在追寻自我上的失败者。 一想到这,比企谷突然从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大的豪气。 他并不是智力停止了发育,而是心智不愿意继续成长。 江离口中的康德,黑格尔,拉康,比企谷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在无尽漆黑的未来中,究竟存在着什么。 他不止一次的预感到,自己为在读大学的某一天前离奇的死亡。原因乃是,从小至今,他都可以预想到自己读国中,读高中时的画面。唯独大学不行。 就像丰饶之海中固定会在二十岁时死去的天人一般。 然而他又清楚的预知到,正是存在着这种想法,未来他也会像安永透,像无数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一般,丧失被选中的资格,继续苟延残喘的存活下去。 年长的人们都喜欢谈政治,谈哲学,谈历史,仿佛这才是成熟的男性应该讨论的话题。至于青春,所有人都是一笑而过,仿佛只要是谁深究下去,那便是在闹别扭。可他现在正处于青春当中啊。 雪之下现在在干嘛呢? 比企谷望着窗外的月色,如今那月色和他一样的悲哀。 社会实习的时候,是江离开着车带她到车站集合的。那是否意味着江离和雪之下存在着特殊的关系呢? 即便是比企谷不曾了解过豪车,他也清楚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的东西。 他抗拒着了解它们。每当他的同学们聊起时髦的车子,球鞋,他都不屑一顾的把注意力移到文库本上。 这个国家已经僵化了。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大多数同学,未来会找个会社,银行上班,靠领取着薪金度日。纠结着这些豪车又有什么意义呢? 比企谷并不是不想了解,而是他害怕知道它们的价格。如果是想要的话那应该付出行动才是,可它实在是太遥远了,那干脆就抹杀掉欲望好了。 他安贫乐道的犬儒主义并不是希腊贵族自我束缚的苦修,而是因为他什么也做不到。 期望着不幸。却又盼望着有人能够把麻痹在孤高中的自己拯救出来,简直和商场玩具货架边的小孩耍无赖不走一般。 今天是满月,比企谷看着窗外的月亮,失去大气层的代价使得月面上遍布着陨石造成的环形坑。月海上的一片虽然是叫作丰饶之海,实际上却连一滴水都没有。 比企谷凝视着月面微暗的凹坑,只觉得斑驳的月亮像是雪之下名字中的雪花一般。 第159章 瓣 “要不先打我爷爷视频吧?”江离见雪之下微微发愣,提议道。 “现在打不会打扰他吗?” ”不,我打我爷爷电话难道还需要预约吗?”江离随口搪塞,一边打通了电话。 “喂,爷爷,爷爷,爷爷。”江离兴奋了叫了几声。雪之下听过类似的怪叫,是在《葫芦娃》。 “呶,打通了。”随后江离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丢到了雪之下怀里。 雪之下被吓了一跳,飞速调整好仪表后,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把裙子上的手机端正地放到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和江离有几分相似不怒自威的老人,这么说并不恰当,实际上单从外表看,江离的爷爷过分的年轻了。 东亚人特有的冻龄术,在他的身上无限放大,即使临近七十岁,江离的爷爷依旧是满头黑发,皮肤紧绷,唯有眼睛随着时光流逝变得愈发深邃起来。 雪之下不知道的是,江离的爷爷每年都会参与由江家和其他家族资助的医疗研究机构,最近几年已经从传统的换血,变成提取血浆小细胞种的外囊泡sevs延寿。 看不去不老不死的吸血鬼,说的就是这种人。 “爷爷好。”雪之下抿了抿嘴唇,镇定的说道。 “小离他人呢?怎么一打通人就不见了,不像话。” 雪之下翻转了手机屏幕,把摄像头转过去面朝正在吃饭的江离。 “干嘛?”江离从饭碗抬起头恶狠狠地说道。 “转过去,转过去。”爷爷在屏幕里捂着眼睛挥了挥手,懒得再多看江离一眼。 人厌狗嫌。 “小雪啊,江离这段时间没有欺负你吧?” “怎么会.......”雪之下不经意抬头越过手机屏幕看了江离一眼。 江离颇为无语的努了努嘴。 “这家伙人挺自私的,但良心不坏,你平时要多管着他一点。” “嗯......好的。”雪之下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了。 “在家里的时候丢三落四的,房子又大,经常把东西随手放在角落等要用了的时候又忘记了。自己放的东西又不让管家动,说是自己有一套完美的放置法则。结果天天喊仆人在房子里找东西。” 雪之下想起来五一的时候她到江离家里,唯独他的卧室是乱糟糟的。书,枕头和靠枕随意的丢在地板上。后来江离告诉她,他对于房间有着定期整理的标准,但具体凌乱到何种程度才会打扫,江离也不知道。他上学的课桌却整洁到了几乎吹毛求疵的地步。 “江离把他房间的绿萝都养死了。”雪之下思考了一下吐槽道。 “嘿呀,骇死我哩。”江离拍了拍胸口。 五一从江离家抱走的绿萝,如今正好好的养在雪之下阳台的水池里,一时间雪之下也忘记还给了江离。 “爷爷,你等一下。” 说罢雪之下放下手机,咚咚咚地跑出门外。五分钟后,雪之下携着一盆长势喜人的绿萝回来。 茂盛的茎叶不似待在江离房间时那般叶片露出了被阳光暴晒后的焦黄,而是恣意地在重力作用下弹出花盆,枝条上新生的绿叶就像铜钱草一般圆润。 花盆的中间还临时摆着一朵略微干枯的紫阳花花球。 正当雪之下关上门的时候,门上所携的风声将将花球的一朵花瓣吹散了。 听从爷爷教导,老老实实待在门口准备迎接雪之下的江离看见,那片紫色的,尾巴泛白的花朵在空中胡乱的飞舞着,见到江离正欲开口的雪之下,不经意间将花瓣衔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 含蓄扬起的发丝拨动着唇上的花瓣,雪之下连忙松开了唇瓣任由它落下。 “我来吧。”江离的余光注视着那枚微微湿润的花瓣落到了地上,迅速调整过来的江离伸出手接过花盆。 雪之下捧起花球,在后面走着。 “爷爷,你看。”雪之下把养好的绿萝摆在手机面前。 绿萝不能暴晒,正常情况下,能够把绿萝养死的只有高手中的高手。 “小离,你要多向小雪学学,不要做什么事都莽莽撞撞的。” “知道了,知道了。” 爷爷见江离敷衍了事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结婚以后是要被老婆骂的。” .... “被骂不是很正常。”江离缩了缩脖子习以为常地说道,一副滚刀肉地样子。 “放心好了,爷爷,我会管住他的。” “哎对,小雪,你们两个年轻人多交流交流,好好管管他。”爷爷趁热打铁地说道。 “要是他不听我的怎么办?” 听闻此言地江离当即皱眉意识到不对,却看见雪之下樱眸上带着戏谑的轻笑朝他投来。 “打电话给我,我把他零花钱断了。” “发神经啊你们。”江离笑着抗辩道。 “就这么决定了,小离,上次管家告诉我你一天在商场花了大几百万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小雪你盯着他点,这小孩从小对花钱没什么概念,买东西完全是胡来。” 雪之下知道江离爷爷说的是那天江离带着她和有比滨比企谷他们在商场买衣服的事情。 虽然事出有因,但从这几个月的相处雪之下也大概得出了结论。 江离本人平时没什么欲望,一旦来劲就是大手大脚地全部拉满。 ........ “怎么样,江离大少爷。” 雪之下结束了视频通话后,指尖轻轻地按在屏幕上,轻笑着说道。 江离爷爷把江离银行卡的流水信息设置成发到了雪之下的手机上,也就是说此刻江离的命运已经被眼前的女人拴住了。 雪之下并不想干涉江离的开销,但此刻也是难得的占了上风,尤其是在江离爷爷毫不留情的批评江离性格毛躁的时候。 “放心好了,我才不会管你呢。。谁有这胆子啊。“ “不,你管好了。”江离突然说道。 “啊?”雪之下从未听过如此愚蠢的要求。 “我还一张卡,是外公外婆偷偷塞给我的,一样也是花不完。”江离说着从钱包里取出黑色写有烫金花体字的卡片。“呶,给你。” 在雪之下惊讶的目光中,江离把卡片放到桌上推到了雪之下面前,“现在我可就什么都没有喽。”,他贱笑着说道。 雪之下一霎那就知道江离是在耍她。默默地看着自以为胜利的对方得意忘形,再不急不慢地把逆转地后手展示给对方。然后像丢垃圾般,在对手面前把后手亲自毁掉。对手眼中的胜利,不过是他的施舍。 雪之下伸出手指比了个滚的手势。 “得嘞。”江离心领神会地起身去厨房洗碗。 第160章 幻 雪之下阳乃:@江离,出来说话。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还活着吗?还活着吗? 雪之下阳乃:三秒钟不出来你就死了。 雪之下阳乃:5 雪之下阳乃:3 雪之下阳乃:4 雪之下阳乃:0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 江离:发疯是吧?我刚才洗澡去了。 雪之下阳乃:? 雪之下阳乃:礼拜六跟我去约会。 江离:? 江离:滚,掐好时间了是吧,那天我跟你妹去看电影。 雪之下阳乃:哟哟哟哟哟哟,诶呀,那我是被甩了吗? 江离:对哟,遗腹子就拜托你了。 雪之下阳乃:去死吧你,我不管,反正我知道小雪位置的,到时候我过来,时间管理大师。 江离:来来来来,我最喜欢看女人打架了,有本事把你妈也叫上。 雪之下阳乃:你以为我不敢? 江离:叫呗,到时候车底再装枚炸弹,大家一起炸上天得了。 雪之下阳乃:傻逼。 ... 江离看着聊天记录叹了口气。 “这副眼镜怎么样?”雪之下侧过头向江离问道。 刚从电影院出来的他们在一楼的眼镜店门口停住了。 “我觉得你带无框的比较好看,然后就是那种窄一点的。”江离手指比了个眼片的样子,虚空地放在眼前。 上次文化祭的时候,雪之下发觉用电脑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一直想配一副蓝光眼镜。 不戴眼镜,牙齿整齐算是霓虹富人心照不宣的规则。否则即使再有钱,也会被人暗地里吐槽是暴发户。虽然华族在麦克阿瑟上台后已经灭绝了,但通过与华族通婚留下来的血统,名门的头衔这种风气是不会变的。 当然,雪之下更多的是想看看,她戴眼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窄边的会不会太老气?”雪之下一边担忧的说道,一边换上店员小姐递过来的眼镜。 “怎么样?”雪之下有些怯生生地看向江离问道。 “你自己照镜子呀。”江离笑着说道。 雪之下飞快地照了一眼镜子又转过头看向江离。 “像医学博士。dr,雪之下。还差身白大褂。“ “那样不就成平冢老师了?”雪之下说道。 “说起来平冢老师也二十七岁了吧,如果读博士好像也差不多毕业了。” “先生,小姐,要不我们再试试其他款式的如何?”一旁的店员小姐亲切的问道。 “不...” “试试好了。” 江离感受着雪之下幽怨的眼神,继续说道,“来都来了,都试一圈好了。” “才跟你说过,是不是又要乱花钱了?” 雪之下踮起脚轻轻用刚买的电影签名版说在江离头顶上敲了敲。 江离也不知道为什么,霓虹的书卖的很贵,而电影签名版卖的尤其贵。 今天是是枝裕和电影重放的日子,所以难得的雪之下和江离两个人出来看电影。 《幻之光》是是枝裕和的处女作。 时长也是当年中规中矩的一百多分钟。 比起快节奏时代愈发缩短的影片时长,总体的观感让人乏味,犯困。 江离仔细观察着影片,发现这类影片比起爆米花打斗电影,普遍以静止的镜头居多。 就像漫画一样。 如果是静止的话,那拍摄镜头的选择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乏味,或者说缺乏快感。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类影片的本质就是让人看着发呆的。 整本电影放进书里也无非寥寥几十页,说到底不过是女人丈夫离奇的自杀后,离乡改嫁的故事。 故事本身并不能带来多少感动,故事中丈夫寻找的,以及后来女人寻找的,细波中的光是一种而感觉。 而江离所看的用优雅角度拍摄的缓慢的影片,也无非是在寻找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女人在昏暗房间透过窗帘缝隙看向窗外,奶奶在夕阳下的桥上身影渐渐消失,认领丈夫遗体的夜晚警车落满雨点的窗户与发动机的轰鸣声。 找到了,或者找到了其他什么错误的东西,那都无所谓。 江离并不喜欢将影片中自己喜欢的意象抽取,然后牵强附会到自己身上,产生泪水的共鸣。 “那我们就买两副。一副使用,一副备用。” “好。”雪之下听到了满意的回答,高兴的转过身去。 雪之下阳乃似乎是在耍他。 他带着雪乃挑了一家路边的餐馆后,看了看手机。 电影退场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又在眼镜店门口耽搁了一会儿,如今快十二点半了,雪之下阳乃的影子都没看到。 “江离,你在想什么?” “雪乃,你把头发撩起来试试?” “这样?” 雪之下虽然不明白江离的想法,但还是顺从的把头发撩起来,露出冷艳的颈线。 室外的餐桌都架上了悉尼歌剧院般的拉绳白色遮阳伞面。他们坐在路边,越过栽有丁香和蓝紫色绣球花的花箱,便是用鹅卵石与水泥仿造出来的罗马式街道, “你们一家子长得真像啊。” “我妈妈是和风美人哦。”雪之下的妈妈总是穿着和服,整齐的梳着露出颀长脖子的发髻。 “那你是什么?理性的美人?”江离回想着刚才雪之下戴着眼镜冷冽的样子。 “我姐姐呢?” “恶作剧之神?” “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穿着燕尾服的侍者过来了。 “你让这位小姐先点吧。”江离伸手示意道。 “还是说我点一份,你参照我点一份差不多的?”江离向打开菜单的雪之下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好了。” 在霓虹约会大多是aa的。虽然这是时代演变的结果,可如今似乎却变成了另一种,保持社交距离的结果。擅自替人付钱的话只会让人感觉霸道。 这里是社恐的天堂。 即使你语出惊人也会有人附和你,只不过回头删不删你line就是另一回事了。 入乡随俗。 这么说雪之下当初被霸凌的因素恐怕也是她敢于打破无声的规则,说出别人不该说的话喽。 做出别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服从性测试的结果是一群只会内部戕害的绵羊,简直是天选打工人。 第161章 棘 这种压抑的社会规则,仿佛每个人都应该按照规定的齿轮轮齿的轨迹行动。挑选出优秀的俊才,放到更好的位置上发挥作用,这似乎是符合教育,社会选拔人才的本意。 为了保持部件的嵌合运转,因此必须要排除掉不稳定的因素。可谁来保证这套齿轮构成的机器所运转的是我们想要的方向呢?在社会冒犯了个人的尊严,自由的前提下,实施错误的功利主义,那就显得无比可笑了。 一般来说,这种强调个人责任的制度,只会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时期才会出现。比起性资源,财富,恐怕真正匮乏的是认可吧。 然而这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而戕害他人的行为真的可以得到理解吗?不论是小说,还是影视,不论犯了多大的罪恶,只要给予他充足的背景塑造,似乎总可以从罪恶中蒸馏出悲悯的要素。 可难道因此被伤害的人就没有过去吗?这种看似大度的理解,实际上却潜藏着极度自私的感动。蒙上了华丽的名为挣扎的外衣,就可以明目张胆在众人的高呼中痛下杀手。缺爱的人,就可以缺爱为由不停地向对方索取吗?最后再冠冕堂皇的扣上名为拯救的帽子,这才不是拯救,而是荆棘。 江离不得不承认人是不完美的。 但罪就是罪,罚就是罚。这在逻辑上无懈可击。过往的事实,人品,不应该成为审判的辩词或控告。 然而在大量的庭审记录或判决中却或有或无的记载了被扭曲的影子。 法律本来就是维持社会秩序的产物,那道德呢? 而具体场景才会决定道德。 江离想问雪之下之前有没有做出过不恰当行为,可下一刻他就意识到如果雪之下的回答并非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恐怕也只会在一阵犹豫后,采取相同的手段。 康德认为,即使最后造成了相同的结果,诱导性发言仍然比欺诈崇高得多,因为在思考中它保持了对道德的敬意。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师出有名,道德的心理安慰。 江离明白,这是可憎的懦弱。 唯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江离,你是不是又在发呆了?” 江离抬起头看见雪之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自己。 她今天穿了一条藏青色的牛仔背带连衣裙,胸前三颗黄铜纽扣透亮的反射着边上那张和柄纹路的黑铁桌子。里面是一件清凉的白色短袖,雪白色的臂膀就这么俏生生的露出来,像涂了层霜一般,乖巧的收拢在膝盖上, 纤细的胳膊肘呈现出数学般的夹角,下方藏着一块骨头洁白的小小凸起。 “跟女生出去就应该时刻把注意放在女生身上,这种道理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吧?” “抱歉,你要喝点什么?我去点。” “都已经点好了,我看你刚才在发呆,就把你那份也点好了。” 江离看见雪之下粉靥像花一般绽放着。 “吃个饭怎么都把你钓成翘嘴了?我魅力有这么大吗?” “对啊,毕竟江离你没有别人管的话,似乎是会一个人悄悄地死掉的类型。” “我的生活模式很健康,每年去家里的医院做一次体检,定时服用维生素和微量元素,日常体脂率维持在9%左右。” “你是指家里冰箱一堆的番茄,西兰花,芦笋和芹菜吗?” 雪之下撑在黑铁雕花桌子的那张玻璃台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江离。 “我每个礼拜天会出去放纵一次。”江离解释道,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这就是你的自我管理吗?” “不是,昨天给你姐打电话打到半夜。” “阳乃?” “差不多吧,看来知心大姐姐也有不少苦恼要倾诉。”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姐姐说如果明天我向你吐露半个字,她就把我的电脑浏览记录放到网上去拍卖。” 还能是什么呗,学校里自我意识过剩的学长,老娘交给她的工作,父母开始有意无意的带她到存在门当户对的同龄人,家长互相认识的饭局。 不过既然是未来继承雪之下名号招婿的,结婚估计得是很晚的事。 婿养子制度也算是霓虹独有的特色。把别人家优秀的儿子过继过来继承家业。有位霓虹富豪曾说过,我儿子生在我家是我儿子的运气,他的智商不足以达到担任执掌家业的能力,但我有女儿,因此可以去挑选全国最优秀的才干来辅佐我家。 所谓的there is an old saying ,实际上指的是i believe i''ve seen it in the literature, i can''t prove it, and i also don''t know how to find it, but it''s there. “她怎么会你的浏览记录?” “你姐姐手眼通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背地里还有我哥哥我爷爷帮她。我要是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人在法罗群岛都不奇怪。” 江离网上刷到过一两个综艺切片,讲的是艺人睡着后连人带床被搬到中央公园后社死的事情。 既然霓虹的综艺能干出这么抽象的事情,那么同样身为霓虹人的阳乃说不定也干的出来。 ch-53k 超级种马的运载能力大概在11吨左右,虽然不至于把楼房拆了,但惹急了把他装集装箱里,远洋发货还是有可能的。 真到了那时候,比起反抗,江离更期望看看阳乃能把他送哪去。 “我说你,男人的话能不能有点主见?我姐姐想干嘛你就听凭她为所欲为被牵着鼻子走?” “没有.....主要是,这真的很好玩。”江离沉思了片刻,接踵而至的联想,他的嘴角渐渐忍不住笑意。 他还没试过被装集装箱越洋。 雪之下叹了口气。 “吃完饭我们是回家还是继续........” “随便。”江离看着微微皱眉的雪之下说道,“雪乃,你是出门前会做旅行计划的那种吗?就是上午去哪,几点吃饭,下午几点出发那种?” “不算吧...”雪之下也不是很清楚。 “上大学前,我们干脆休学去gap year吧。我总感觉你目的性太强了。出来玩就是出来玩,想着下一步干什么。” 间章 写在从蜜月归来后 “如果是指称论的话,那意义的概念就是如柏拉图所说,句子是由词构成,词是事物的名称,人类通过遣词造句反应客观的事物,但问题是这种方法通常来说只能反应具体存在的事物,比如说独角兽,虽然它并不存在,但我们仍能理解它的意义。其次就是存在同义词的问题,比如说我叫雪乃,小雪说得都是你。” 直到雪之下和江离结婚后才发现,江离之所以那么能说会道,完全是因为他并不是抽象的记忆知识,而是通过和别人讲述的方式理解成自己的模式。 虽然在同居前,她就觉得江离一直在有意识的控制着自己的表达欲,然而当江离有了充足时间和雪之下诉说的时候,她才发现,只要他想,他源源不绝的讲上一整天。 环美自驾游的时候,有一次没找到旅馆,他们就在公路边的戈壁滩上生火,风滚草从远处的大叶岩草,克里奥特索灌木间滚过。(这些植物的学名也是江离告诉她的),当地人会拿这些灌木作私饲料,缓解咳嗽,止疼的草药。) 当时的雪之下裹着防寒的羊毛毯子,坐在火堆边上,安静地听着江离讲加利福尼亚淘金热的故事。 天际的边缘是高大沉默的山丘,如同巨人般在天空显露出湖蓝色的轮廓。深沉的天空上飙飏着雨点般的星星。江离扛着自动步枪,用树枝充当的火钳翻动着火堆,倒映出来的火光照到他的脸上。喉结富有节奏的蠕动,旷野中传来他一个人的声音,简直是在宇宙深处的外星人用无线电交流一样。 雪之下对于无线电的了解,仅限于历史课本上的照片。她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否则也不会高中的时候经常在侍奉部看书了。 现在雪之下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眯着眼睛酝酿睡意的时候,就听江离的说话声入眠。 “怎么停下了?”雪之下听见江离的声音骤然而止。 “我在回忆奥格登和理查兹的符号学三角形理论。” “你之前说的那些到底是在研究什么?” “嗯…..”江离犹豫了,而后恍然大悟般从靠枕上把身体缩进了被子里,身体灵巧的一侧,左手伸出被子,就这么从后方轻轻搂住了侧边闭目养神的雪之下。 “呶,打个比方,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对于事物的表达是否会受到我们母语内涵逻辑的影响呢?包括词汇的问题,有一种说法是,美国现如今80%的黑人家庭没有父亲,是因为当初的非洲约克巴族,伊博族等的语言中缺乏有关四季,责任的词汇。在跟你说一件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舅舅的地位会比当今的父系社会高处很多。因为只有母亲能却确实保证她的后代是她的血脉。” 雪之下梦呓般的唔了一声,似乎是在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无数建筑的楼顶闪烁着航空障碍灯的红光。雨水打在玻璃上透着一丝寒冷的声音。也许是因为他们住的高层,东京湾的海风总让人会想起电影《后天》将海浪冻结的景象。 屋内充满了羊绒和灯黄色温暖的光。 刚刚从挪威回到东京,因此他们还盖着厚厚的毯子。所幸一直开着地暖,因此被子永远不会显得沉重。 住在奥斯陆的时候,当时正赶上大罢工,江离刚拿着望远镜在窗台上欣赏完人潮汹涌的盛景,回头酒店的电就被切了。两个人晚上就蒙在服务生给他们的厚厚被子下偷笑。 江离的肩膀比她宽很多,所以大部分重量都由他来承担,事后他说他都快被被子压死了。雪之下就这么缩在江离肩膀下那一小块温暖的城堡里,江离体温很高,不像她天气一冷手脚就冰凉冰凉的。 再也没有比夜里两个人在与世隔绝的被窝里说悄悄话更惬意的事情啦。他们两个要轮流从被窝里探出头以防被闷死,就像冬天在雪地里抓老鼠的雪貂一样。 外面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就把人冻清醒了,虽然几分钟前就探出过头一次,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对方外面有多冷。而得到的回答往往是对方不怀好意的哈气。 准大一就结婚了,江离曾开玩笑说这算是社会实践,到时候可以加学分。 前几天报到的时候,刚好遇到一色彩羽。虽然双方都早有准备,但和过去的学妹一个年级,或是和听闻一毕业就结婚蜜月环球旅行双宿双飞的神仙学长学姐一个年级,不管是雪之下还是一色彩羽都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有比滨留在千叶本地读大学,川崎则勉强考到了大阪一所不错的学校去了,叶山考到了早稻田,比企谷则是仿佛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没听说过。 雪之下只知道他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拼命念书,断绝了一切人际关系。 “澳洲北部约克角的部落ku-uk-tha-a-yor-re是不存在上下左右的,取而代之的是东南西北。同样。南美亚马逊雨林的pi-ra-h?部落,只有一,二以及很多,因此就不存在三这个概念。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很多聋哑人的思考并不是以声音为媒介的,打个比方我想事情都是内部说话的声音,而他们更多的是借助嘴唇蠕动的影像甚至嗅觉。” 闭着眼睛的雪之下从被窝里伸出手拍了拍正在说话的江离。 “那我熄灯了?”江离把头凑过来停在雪之下的耳朵边上,一般这个时候,他就知道雪之下差不多准备睡觉了。 “嗯。” 江离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随后熄灭了落地窗边天花板上的氛围灯。 视野陷入了短暂的失明中。 间章 写在从蜜月归来后 二 刚一关上灯,雪之下就听到身后的江离一边舒展身体,一边嘴里哼着气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健身男就是这样,每天不定期检索身体肌群,感受肌肉发力,顺便做几个奥赛冠军的经典动作。 当然,好处是等再过几年踏上社会后她不需要去富婆夜总会找肌肉牛郎,因为家里就有一个。 不出所料,在显摆了一会儿肌肉后,江离按照预定动作从后面亲昵地搂住了她。 “今天不行,我太困了。“雪之下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江离发出了小兽喝不到奶般委屈巴巴的叫声。 健身的还有一个坏处是每次江离都要精力充沛地折腾到很晚才肯睡。 “明天还有早课,今天早点睡。”雪之下像妈妈般无奈地训斥起了调皮的孩子。 平时的作息都是雪之下定下的。 自己平静的生活中突然闯入了一个人,该说是不习惯才是。然而江离在自我管理方面有着惊人的自觉,乖乖让出了自己作息安排由雪之下调整。 “这是你自作自受吧?谁让你开学第一节课就把教授怼的颜面扫地的。” 明天早上第一节是法学绪论。 引导性教学的要求是要求学生预先学习大量文献,课后教授通过提问的方式引导学生深入浅出的梳理内容。 可惜教授是个废死派,并且他在第一节课的开始就向在座的学生们大声表明了主张。江离看不惯他夹带私货,在后面的提问里跟他一直辩到了整节大课结束,最后以江离占上风告终。 教授是个文化人,因此对他最不利的就是江离可以利用传统的同态复仇意识,通过举例来随意煽动感情。 后来江离和雪之下讲,实际上死刑的威慑作用不仅不能使地区的犯罪率降低,还容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冤假错案,甚至从自然法角度来讲,剥夺生命权是不被允许的,即使是在对方剥夺他人生命权的事实下。 打个比方,对于失去家庭支柱的家庭,判处对方支付巨额罚金和死刑正常人会选哪一个呢? 江离说但这不是死刑废除的理由。既然战争被视为政治的最高形式,那么死刑也应该被视为施行正义的最后手段。 前面也说了教授是个文化人,文人相轻,更何况本身也看不起江离骇人的背景。因此只好借口各种理由来妨碍江离,迟到自然成了教授借此发作的理由。 “那咋办呀,干都干了,嘿嘿。”江离意义不明的傻笑道。 既然江离鄙视对方夹带私货,那雪之下也就跟着看不起教授。 “我贴总能贴过来吧。”江离说道。 “嗯。” “好嘞。”得到允许的江离开心的抱紧了雪之下。 雪之下真的很喜欢江离的身材,虽然有时候他会嘲笑她胸还没他的大。 “你压到我头发了。“ “哦,抱歉,抱歉。”江离捞了捞床上头发往雪之下枕头边上拢了拢。 “诶呀,头发都被你弄乱了。”雪之下暴起身子拢了拢头发,重新躺下背对的江离。 “现在呢?”江离小心翼翼的抱住雪之下。 “嗯。” 江离如蒙大赦。 结婚后江离私下的粘人程度与日俱增。 雪之下看过了一些心理学书籍后,曾问过江离,有没有产生过把她一辈子关进一个只有他能进去的小黑屋这种类似的想法。江离收起笑容,有些认真的说道,是的。 江离经常调侃她跟家里的猫一样,如今看来,江离才更像一条狗吧,还是哈士奇或者边牧。 令雪之下头疼的是家里的猫似乎更喜欢江离。出去度蜜月的时候,他们把猫交给阳乃寄养了一段时间,阳乃说江离不在的时间里小雪的睡眠时间增加了一倍。 听说猫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江离明明不喜欢猫,却莫名的和猫玩得很好。小雪是她和江离一个月的时候抱来养大的,爸爸妈妈都不在时间它却只想念爸爸,雪之下不免有些难过。 雪之下很喜欢猫,因此煞费苦心的买来了很多逗猫棒,猫爬架这些东西,另外还特地抽出时间研究了有关猫咪饲养的书籍。然而比起这些昂贵的宠物用品,小雪似乎更喜欢和江离路边随手摘的狗尾巴玩。猫是清冷,优雅,神秘的动物,可雪之下在看它和江离吵闹的时候,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江离有时候幼稚得和小孩子一样,或许是他天真纯洁的心,让小动物看到了眼前庞大的无毛生物温和无害的一面。 或许说不定小雪也是因为嫌弃他才迁就他也说不定。如猎豹般敏捷,如银背猩猩般健壮的无毛生物傻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是不得已处于照顾在任由他抚摸的,因此猫粮是小雪的合法劳动所得。 “あなた,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了,能不能慢一点忘记我?” “为什么突然说奇怪的话?” 虽然雪之下婚后一直过得很开心,但这不免让她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因为你真的很让人担心啊,明明寂寞的要死,却是表面上最没事的那个。” 雪之下从不觉得寂寞是丢脸的事情,一个人会寂寞,是因为只是因为他渴望爱和被爱罢了。 “据统计男性会比女性早死三岁哦,到时候说不定你才是寂寞的那个。” “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江离觉得雪之下最近越来越像她妈妈了,吃饭不让喝水,床单两个礼拜换一次,牙刷三个月就要定期换掉。 “好好,那现在就请雪之下夫人安抚小人这颗寂寞的心吧。” 说罢,他又搂了搂心爱的夫人,哈气吹湿了她的耳垂。 “胡闹。” 雪之下象征意义的轻轻挣扎了一下,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她真的困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江离现在并不叫江离,而是跟她一样姓雪之下。 那件事情过后,江离就被他爷爷废黜了继承人的身份,转而交给了他们未来的孩子。 当时才刚订婚,江家就急急忙忙做出了这个决定。 名义上是惩戒,恐怕江离爷爷也知道,江离其实很讨厌权力。安安心心替自己的子女做做代理或许心态更放松一点。 当然,这件事只有他们内部几个人知道,在外面,江离还是那个江家唯一的继承人。 雪之下一想到当时江离爷爷故作严肃宣判结果的时候就觉得好笑。 他们家的男人都是祖传的嘴硬,硬到比城墙还硬,喜欢一个人非不肯明说,一定要内耗很久最后以扭曲的形式表达出来,当初江离跟她表白的时候也这样。 不对,不是喜欢拖,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喜欢对方。 雪之下莫名的觉得十分安全。 第162章 河岸 东亚文化圈特有的内卷文化。 害怕犯错,害怕给别人造成麻烦,害怕脱离大众轨道。在东亚社会里,“避免成为他人的负担”往往被认为是个人修养的体现。即使是出国旅签,当地的华人问你的也不会是这个国家怎么样,而是语重心长地问你未来有什么打算。然后给出当地工作签转绿卡所需的时间。 “既然是gap year的话你有想好去哪了吗?” “如果是出去玩的话,首先得经过你同意才行吧,否则一个人出去多无聊啊。” “不,如果你提出来的话,总得事先有个具体方案才开始考虑的吧?”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临时想出来的?” 雪之下扶额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怎么让人信服呢?” “那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呢?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啊。”江离挑了挑眉。 “首先是行程问题,既然把时间规定在一年,那么就得确定好每个目的地,然后分解行程......”雪之下看着对面撑着脸颊看向她的江离,声音停下了。 “啊~还说你不会制定计划。”江离慈爱地看着雪之下, “不过,我觉得你确实说的很有道理。”江离双手合十拍了拍手,“这样吧,到时候我们一人写一份计划,走不完也没关系,人生不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吗?” 雪之下对江离得过且过的态度不知可否,确实目光放得过于空远,一旦计划和现实出现偏差,只会加剧内耗。 “顺带一提,我的第一站想去法罗群岛。” “法罗群岛?”雪之下再次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地名,她分不清这是江离一时兴起脱口而出的,还是深思熟虑后以不经意的方式溜出喉咙。 “对啊,就在大不列颠岛北面,是丹麦的海外自治领。那里的羊比人还多,对了,法罗群岛的本意就是羊的意思。” “那里有什么?” “黑色的沙滩,,无尽的旷野,峡湾上的灯塔,世界尽头的海岛,听说当地议会可以追溯到维京海盗时期,强大的冰川运动将这块孤零零的岛屿从丹麦的陆地分割,再孤零零地把它抛到了冰冷的海上。于是,后来这里就变成了维京人劫掠盎格鲁撒克逊人修道院珠宝后,暂时休憩的地盘。” “真的?”雪之下知道地理书上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冰川侵蚀,大自然数以万年的伟力。 “假的。法罗群岛位于欧亚板块和北美板块交界附近的裂谷地带,邻近大西洋中脊。是由火山运动形成后再慢慢减弱,被板块隔开的。”江离露出得逞的笑容,用叉子插在了餐盘的小番茄上。 雪之下白了江离一眼。 栏杆漫反射细细的影子,像波纹般在她的脸上流淌着。光也会是褶皱的,前面的光追上了后面的光,光阴仿佛在她的脸上静止了。 ... 江离收起雪之下根据餐费小票对半给他的金额后,转身去了收银台。回来后就看见雪之下的父母坐在雪之下边上的椅子上。 他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就感觉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惊人推力。 江离打了个趔趄,感受到背上传来的一阵柔软后,重量的主人传来的声音,“哟,看见你还没死可真令人高兴。” “阳乃,别闹了。”雪之下母亲咳嗽一声提醒道。 “收到。”阳乃从江离背上下来后,乖乖的切换到符合大小姐举止的仪态,两手贴在小腹上,乖巧的走到母亲边上。 “雪乃,你也别板着个脸了,今天我们是带你爸来买衣服的。”雪之下母亲说道。 升上国会议员后也意味着进入了新的圈子,新的圈子那就有新的私下娱乐方式,除了老生常谈的高尔夫外,适合老头运动的只有悠哉游哉的钓鱼了。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依赖江离的爷爷。 “马上梅雨天就要到了,在这之前也该带你挑一些新衣服穿了。”在说完了正式的理由后,雪之下母亲有些虚心地看向街边尽头人工开凿波光粼粼的小河。 阳光下的河面呈现出果冻般的质感,将河底的凉意翻卷到上方浓绿色的水面。 河岸的尽头是宽阔的公园草地。 “抱歉呐,之前一直没什么时间管你,你已经很努力了。” 换作往常,雪之下母亲打死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唯一的原因是因为江离的爷爷在待在霓虹的那段时间里天天在耳边给她灌迷魂汤。什么孩子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有没有能力不重要,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就可以了,家长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将来小孩能够享福吗?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江离,既然雪之下未来可能会嫁到他们家的话,让两个年轻人自己发展不是更好吗? 再也没有比江离更优秀的同龄人了,也许让同龄人之间交流会比自己管理的效果好很多,雪之下母亲也知道江离不论是性格,人品,才干都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 听到母亲说的话后,雪之下雪乃一时间愣住了,直到父亲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这不是很好吗?夫人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这种害羞的话,已经很棒了。” “我就知道妈妈一直爱着小雪对吧?”阳乃双手搭在了母亲的肩膀上。 雪之下母亲白了丈夫一眼,无奈阳乃此刻也跟着起哄,而江离此刻也站在她的对面。 “雪乃,以后多跟着江离学学,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吧,你未来也是想和姐姐一样考东大的吧?” 江离明白,这是一路给他开绿灯了。哪怕他带着雪之下夜不归宿都没问题。 他对着看向他的雪之下耸了耸肩。 入赘就是这点不好,平时根本没啥经济能力,买根高尔夫球杆都要看老婆脸色。 进入商场后,迅速就进入了女人的时间。 男人买东西从来都是结果导向的,如果店里没有,他们从来不会停留哪怕一秒,拔腿就走,除非他们本身就对店里的东西很感兴趣。 “江离,你平时在家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江离和雪之下父亲走在女人们后面,听着前面雪之下母亲看似随意的发问。 他知道,开始查户口了。 第163章 编码机 “看书,健身,听播客,再闲一点就乘飞机跟去别的国家闲逛,聊天。”江离想了一会儿,尽量按符合长辈审美又能突出小辈个性的日常回答道。 “闲逛吗?”雪之下母亲斟酌道。 “对啊,自己的人生搞不明白的话就只能看看别人是怎么活的喽。在雷克雅未克的时候,我就和当地的大巴司机坐在一起,看着一茬又一茬的旅客因为看到间歇泉喷发而欢呼,司机和我都不明白,看个喷泉喷发有什么可高兴的,还是在人山人海的夏季。身上各色鲜艳的衣服。一点都没有苔原荒凉的气氛。我们的向导是荷兰人,是临时来冰岛打暑假工,她还问我们是不是生病了。后来我想想,似乎确实挺值得高兴的。” “你们家没有给你制定什么教育规划吗?”虽然雪之下母亲早就对江离的人生经历听的七七八八的,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差不多算半散养吧,只要我不太过分,家里都不太会管我。” “你不是说平时打羽毛球吗?”跟在他边上的雪之下父亲突然拷打道。 “空了会打打,但打的次数不多。”江离正说着,被前面停下脚步刻意等江离赶上的雪之下拉住了衣服。 “喂,你刚才不会又在骗人吧?”雪之下小声责怪道。 “没有啊,不然我冰岛的事情能编的这么像吗?”江离想告诉雪之下,实际上冰岛只有一部分是在北极圈里,但也只有冰岛把北纬66度当作了营销品牌。可是即便告诉了雪之下,她也不知道。 “那你第一站为什么要去法罗群岛?”法罗群岛和冰岛的距离只有八百公里,雪之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去一个自己以前去过差不多地地方。 “因为那边确实很漂亮呀。”江离奇怪地看向雪之下说道。 “妈妈,小雪和江离在说悄悄话。”阳乃大着嗓门说道。 “嘘,阳乃,你就走你的好了。”雪之下母亲对着雪之下阳乃的头轻轻打了一下。 事已至此,雪之下也不得不停下和江离的对话,小步跑到前面和阳乃她们走在一起。 “喂,你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阳乃掩人耳目地用胳膊肘推了雪之下一下。 “什么意思?” “我说,你们两个,现在互相是什么身份?”阳乃看着雪之下一脸疑惑中带着被轻视的不满的表情,顿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吗?那你以后被他白嫖了怎么办?我问你,平时你们两个出去都是谁约的?” “都有吧,除了集体活动,一般都是他约我的。” “我亲爱的小妹哟,没想到你这么愚蠢,钓男人只给脸色不给颗糖可不行?” “说这么多你不是也没谈过吗?”雪之下回击道。 “一码归一码,这不妨碍我指导你。”阳乃犹豫中措辞解释道,“你手机聊天记录有给我看看,不高兴就算了,我也不知非得要看。不对,我已经不高兴了。不看了不看了。” 阳乃说着就佯装撇开雪之下。 “拿来看看。”阳乃突然打了个回马枪逼问道。 雪之下雪乃无奈拿出了手机。 “我去,你们两个是什么白痴大学生毕业设计做的弱智ai吗?我澄清一下,ai都比你们人性一点。”阳乃刷着line聊天记录一边吐槽道。 “你不看就还我。”雪之下冷冷地说道。 “别急嘛......”阳乃刷着自家妹妹和江离的聊天记录,从一开始完整的问句逐渐演变成两人各自只发一两个假名的加密通话。 “小雪你给我解释一下,书,1;下,1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书看完了。还借吗?借。那我把门打开了,你自己来拿吧;我要下楼去小卖部一趟,要给你带点什么吗?伊藤园绿茶。收到。” “笑死我了,你们是在玩逻辑门的游戏吗?我从来没见过异性聊天能聊成这样的。”阳乃捧着肚子憋笑,唯一让阳乃欣慰的一点是雪之下居然知道通过借书的方式和对方构建长期关系了。 “呐,我跟你讲,男人很好懂得,就像用儿童心理学对待一台老式的电脑。江离。”阳乃回过头对江离喊了一声。 “干什么?”江离走过来,总觉得有阳乃有些不怀好意。 “江离,我突然觉得你好孤独哦,那种破碎感,感觉你整个都要碎掉了,博尔赫斯不是说过什么,我给你整个孤月的悲哀。”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离,你感觉好特别啊,跟我之前遇到的男生都不一样,总是一个人默默替我们承担责任,就像西西弗斯一样,把我们的幸福都扛在了肩上,看着好心疼啊,所以现在我们想喝奶茶了,你能替我们去买一杯吗?”阳乃结束了夸张的语调,转而平常的问道。 “早说。”江离拍了拍脑袋,直接向一楼的奶茶店走去。 “我要喝红茶口味的,半糖。”阳乃远远对着江离的背影喊道。 “江离干什么去了?”雪之下母亲见江离走远回过头来问道。 “你女儿要买奶茶。”雪之下父亲无奈的说了一句,“等等吧。” “我一个学姐说男人一旦到了十六岁,就会从叔本华,尼采,马克思,奥勒留之间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的主人格。”阳乃看着楼下里戴着厨师帽厨师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江离像谁呢?” “奥勒留?”雪之下试探地说道,她一下没反应过来阳乃想要表达什么。 “五贤帝,哲人王吗.......还是单纯喜欢胡思乱想。”实际上阳乃也不是很清楚学姐这么分类的原因,叔本华她知道,厌世厌女加悲观主义,尼采则是反过来喜欢玩超人,酒神,马克思算是愤世嫉俗,唯独奥勒留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奥勒留能被抬上用于陈述男生青春期心理的。 “那比企谷君就是叔本华喽,叶山呢?”阳乃说道。 一提到叶山,姐妹两个罕见的达成了一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第164章 解码语者 “诶呀,又讲到不开心的事情啦,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啦,反正他只是个faker不是吗?”阳乃突然打起精神拍了拍雪之下的后背。 “说到底,叶山也只是个普通人,是我们当时擅自把他当作朋友,期待着他能对你伸出援手。”阳乃又说道。 面对霸凌现象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就是可耻吗?可笑的是这种不制止的道德谴责会随着人们与被害人关系逐渐加深。 因为是朋友所以你必须去制止他,而如果是同班同学,就自然有了我跟那家伙不熟的辩护理由。那如果是不同年级的学生呢? 一旦低年级的你听到了高年级某个学生被霸凌的传闻,那么你可笑的用来自居道德高点的辩护便如薄膜般轻而易举碎裂了。 也就是说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更应该帮助被霸凌者,这句话潜藏的本意并不是道德,而是背后对于自己所付出人际关系后贪婪的索取回报。 或许可以用朋友的位置更为方便作为解释,但总武高的高年级和低年级所隔得距离不过是几个楼层,区区几步路就是你无所作为的理由吗? 如果按照这个推论,总武高凡是听过说雪之下高岭之花名声的人都是面对霸凌旁观的人,从城廻巡,叶山,到比企谷,有比滨,所有人。 生活在一个道貌岸然的世界,却妄想道貌岸然的批判别人,真够可以的。、 所以朋友也只是朋友罢了,以前的叶山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朋友。 “那姐姐你的意思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吗?”雪之下说道。 “你难道还惦记着叶山吗?毕竟真货已经来了。”雪之下阳乃朝着从远处拎着奶茶走来的江离努了努嘴。“看吧,我就说管用。”阳乃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簇拥而起的笑意,她的眼睛彷佛井眼里的月亮般。 “江离不需要你说的这些,正常拜托他他也会去做的。” “但你看他他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阳乃对着雪之下说道。 “诶呀,江离,真的太对不起了,刚才看到你的背影给人一种疏离感,你伸长孤独的手指,去抓住死去的蝴蝶,你光是站在那我感觉就要碎掉了。” “还有什么事?我不忍心让我心爱的女人受到痛苦。”江离站定,深邃的眼眸,露出七分凉薄三分讥笑的深情。 难以置信江离还真的吃这套,甚至明知道阳乃是在耍他。雪之下顿时对江离生出了几分嫌弃。 阳乃憋着笑,凑到雪之下耳边,“看吧,就跟哄小孩一样,妈妈稍微夸两句,儿子就肯乖乖听话去做布置的任务了,可惜我没带小红花怎么办呀?”她坏笑着。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说悄悄话了?还喝不喝,我辛苦走了好远才买来的。” 江离说着双手递出两杯奶茶,雪之下姐妹不约而同的伸出洁白如玉的手。 哪杯是半糖的?刚才图省事他索性买了两杯红茶,反正雪之下平时在侍奉部里喝的也是红茶。 然而就在他因为思考双手一顿,江离暗叫一声完蛋了。 “怎么了?”阳乃看好戏般的看向江离。 雪之下也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我该如何把两杯奶茶妥善的交给她们?只要是传那必然就有个先来后到。 江离想了想索性两条胳膊一拧拧成个八字。 “江离你在干什么?”雪之下不解的接过奶茶。 “谁知道呢?总不会是担心先递给我,你待会心里会犯嘀咕吧?”阳乃有意无意的说道。 “雪之下阳乃,阿米诺斯。”江离忍不住了,从刚才起对方就一直在玩他。 阳乃眉头微皱,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突然恍然大悟,“妈,江离说他要......” “你给我闭嘴。”江离急急忙忙捂住捂住阳乃的嘴巴。 “阳乃,江离和雪乃还小两个人打闹就算了,怎么你也开始和他们一起玩了。”听闻阳乃的呼喊,雪之下母亲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和江离吵闹地阳乃,无奈的说道。 “江离,如果你听到高年级有人被霸凌会怎么办?”阳乃挣开江离捂住她嘴巴的手突然抬起头说道。 “你这听起来像道德陷阱。” “是又怎么样呢?” “很简单,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本不存在道德一说。” “呜哇这不是耍赖吗?那你说说你真遇到了会怎么办?”阳乃追问道。 “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跟你天花乱坠或是故作深情的说一套,因此你觉得我很善良的话,这会让我觉得我是个白痴。” “有自信心是好事,但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放心好了,现在你已经是白痴了。”阳乃自信地拍拍胸脯,一下子就显露出了雪之下和她的差距。 “不知道。” “那就是逃避喽?”阳乃说道。 “准确来说,我畏惧着我听到这种事或者这种事情发生,你应该也知道因为对于霸凌的行为,只要行为妥当,是无法借助法律制裁的。 “所以呢?” “我不希望我轻易做出逾越法律的手段来惩罚恶人,又不想简简单单就姑息霸凌的事实。你总不会觉得光靠说教就能让他们弃恶从善吧?” 阳乃和江离一同戏谑地笑了出来。 “所以还是大大方方地逃避喽?”阳乃收起笑容,调皮地看向江离。 “某种意义上是的,现在依旧有海地的居民吃着泥饼被饿死,我明知道这件事所做的最大事情不过是每个月捐一点钱罢了。”所以江离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真正的好人应该是能毁减世间一切悲伤的存在才是。 阳乃无言看向雪之下,仿佛在告诉她这就是江离不同于他人的答案。 “但也是因为你,那些大大小小的财团,银行机构,政府部门才闻风而动对着神宫寺他们家的财团展开报复的吧?”在东京一边上学一边负责联络的阳乃,听到了那个曾经在小学霸凌过妹妹雪之下的神宫寺,她家的财团名下的钢铁企业,在被一次突如其来的抽检后,火速宣布停业整顿。 “这有什么问题吗?” 阳乃被江离冷漠的声音吓了一跳。这隐藏着极致怨毒,疯狂,恨仇的冷漠,宛如漆黑焦灼的原油,在缓慢的枯竭中一股脑的从生锈的铁皮桶中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