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来!江湖救急!!》 第1章 穿越 【脑子寄存处】 在许多小说里,主角睁开眼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回忆起自己已经死了,从而发现穿越的事实。 而楚怀寒,她睁开眼,看到了漆黑的夜空。 显然让她穿越的系统或是主神或者什么东西没舍得给她一个好条件,甚至不愿施舍片完整的房顶。 这是座不能称之为房子的废墟,里面停驻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阿姐……呜呜……阿姐……” 她只觉头脑嗡嗡的痛。脑子里萦绕着的除了耳边女孩呜呜的哭声,还有两个越来越清晰的事实。 第一:是“系统”救了她的命,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只能完成任务赚取“印象分”,否则这个身份死后会转生成同一世界中的其他人,继续为系统打工。 第二:她叫楚怀寒,这是她现在的名字。家乡遭遇战乱被迫出逃,和妹妹一起成为流民。原主把为数不多的食物几乎都给了身体虚弱的妹妹,自己却没挺过高热。 微微活动了有些僵硬的身体,楚怀寒发出了无声的叹息,为原主与妹妹都感到惋惜……在原来的世界,至少在华夏,不会有孩子因为战争失去生命。 她的动作瞒不住身边的女孩,女孩几乎是瞬间惊喜地喊出了声:“阿姐!你醒了!” “怀霜。”楚怀寒凭着记忆叫道,“我躺了多久了?” “三天了。”楚怀霜小声说。她抽抽鼻子,嗓音带着明显的嘶哑。不知到底哭了多久。 黑暗里楚怀寒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摸索着去握怀霜的手,只觉手下的肢体瘦弱得可怕。 营养不良,力气小,还是女孩。 她们两个debuff叠满了,不如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楚怀寒仔细回忆着原主的经历,能记起的只有不断逃难的日子,其他记忆一概模糊。也不知原主的父母是早就不在,还是死在了战乱里。 而她们活下来的主要原因,是抱团。 流民为了活下去会形成一个个团体,有时会发展为乱世中的劫匪。而她们依附的团体则不大可能。因为…… “寒妹子醒过来了?”有个苍老的声音问。怀霜对他十分尊敬,轻声说:“嗯。我摸着,身体也不烫了。孟爷爷,阿姐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她昏了三天,不好说。”一个故作威严的年轻声音说,“先看看。” “知道了……张哥。” 孟爷爷全名孟三,今年五十有六,张哥全名张大屠,今年十四,是杀猪的一把好手,可惜缺了条胳膊。 一个在古代基本上半步进棺材的老头,一个残废年轻的少年,这两个差不多就是这群灾民里管事的人了。 两个老弱病残带着一群老弱病残。楚怀寒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除非系统天降几十袋粮食武器顺便给她横扫千军的武力,不然照这个情况活下去,有一点困难。 困难程度与系统外挂强度成反比。 还没等楚怀寒看看系统是个什么水平,就有人给她上了个强度。 张大屠发出一声像是咳嗽卡在喉咙里的气音,说:“寒……楚怀寒,你躺了三天,你妹妹也照顾了你三天。这几天你们都没出去,靠着邻里过活……” 光听这句开场白楚怀寒就猜出他要说什么了。 “明天。”张大屠说,“要是明天你或者你妹妹没法拿回来吃的,那就只好把你们放在这庙里了。” 你不说我都看不出这是个破庙。楚怀寒心想。她问:“拿回来多少才行?” 许是张大屠和孟三交流了一阵子,随后说:“不多,能够三个人吃……两天的就行。”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报出了一个极其模糊的数值。三个人是什么人?壮汉和小孩的饭量可是天差地别。一天一顿和一天三顿的饭量也不一样。或许是看她们姐妹两个可怜,或许是为了稳住人心,让这个团体不至于解散。 楚怀寒简简单单应了一声,说:“还有没有吃的?分我一点。病了这么久,没力气。” 有什么被递过来,摸着干巴僵硬,仅仅只有楚怀寒半个手掌大小。楚怀寒逼自己吞咽,庆幸现在是晚上看不见,不然她恐怕没法这么平静地吃下去。 吃完喉咙里还残留着硬物的触感。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觉。 “阿姐。”怀霜贴着她躺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明天……要不然我去吧。你留在这里就行。” “你跑都跑不远,怎么去。” 她们都压低了声音,这只是深夜里姐妹的私语。静下心来楚怀寒才发觉这座破庙里的声音始终没有停过,不知是谁靠在墙上或者亲人身上喃喃。很少有人能安稳地睡去,他们都在思虑明天。就像姐妹两个现在做的一样。 “那我要和阿姐一起。”怀霜固执道,“以前都是阿姐保护我,现在该我保护阿姐了。” 楚怀寒默然片刻。她拍了拍这个今晚刚刚成为她妹妹的女孩:“睡吧。” 怀霜听话地闭上嘴,呼吸渐渐平缓起来。 楚怀寒没睡,她正翻看系统界面,试图在其中找到一点符合穿越者身份的东西。比如外挂。 系统商城的价格与她印象分余额后面那个明晃晃的“0”对比太过惨烈,所以她只看了一眼,确定系统没有好心到留一个0印象分的新手大礼包后就直接关闭了这个界面。 【状态】【系统商城】【任务】【论坛】……楚怀寒用意念点开最后一个,沉吟片刻,打上了自己在论坛上新手贴的标题: 【刚穿越,人在破庙,怎么活下去?】 第2章 论坛 【刚穿越,人在破庙,怎么活下去?】 【孤女】:如题。 虽然是深夜,虽然论坛里的帖子比流民人数都少,但她刚发出去竟然就有人回复: 【死士】:不知道。 【长老】:不知道。 【孤儿】:不知道。顺便,咱俩身份卡竟然一个星级,真巧。 ……虽然全都是些没用的回复。楚怀寒深吸一口气,继续输入: 【孤女】:说一下具体情况。 【孤女】:原身大概十岁左右,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两人身体瘦小营养不良全靠抱团的流民帮助活下来。但是因为原身病了三天没能出去找吃的,妹妹又瘦弱,流民内部决定要是明天找不到吃的就丢下我们自生自灭。 【死士】:啊这…… 【长老】:这什么地狱开局。 【孤儿】:我收回前面那句话。不该因为名字相似就觉得咱俩身份卡都是两星。这种情况下,建议你自杀重开,看看能不能抽出张好点的卡。 【孤女】:我还想挣扎一下。 【长老】:问题是我们又不是贝爷,荒野求生知识一点没有啊。 【孤女】:没有荒野求生知识,这个世界的知识也行。毕竟你们算是我的前辈,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比我多。 【长老】:哎呦,“前辈”,叫得真好听。你们都学学人家这态度。 【死士】:好,你问,保证知无不答! 【孤儿】:虽然也没比你早穿越多久,但是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尽力回答一下吧。 【孤女】:这是架空还是……? 【死士】:架空,好像还是个武侠世界。 【孤女】:现在是哪朝哪代? 【死士】:额…… 【孤儿】:大齐,国号是这个。年号就不知道了。 【孤女】:因为什么在打仗? 【孤儿】:啊?外面也在打仗? 【死士】:啊?现在还是战乱时期? 【长老】:啊?流民原来是因为战乱变的流民? 【孤女】:……别这样。我也想说一句“啊?”了。 【孤女】:你们不是比我更早穿越吗??? 【死士】:咳,看我身份就知道,我一直足不出户。 【长老】:那什么,原身在闭关。 【孤儿】:我都孤儿了,你就让让我吧。 【孤女】:…………………………………… 【死士】:在我们这,系统才是大爷。 【孤女】:……我不能签到变强吗? 【死士】:签到功能尚未上线。 【孤女】:我不能在商城买绝世武功、百年内力和神兵吗? 【孤儿】:可以,要钱。 【长老】:也就比你回家的价格贵上一点吧。 【孤女】:那,“印象分”怎么获得?只能靠系统任务? 【孤儿】:差不多。字面意思,加深别人对你的印象也可以。不过赚得很少。 【孤女】:……这个系统是干嘛的? 【孤儿】:是压榨你、折磨你、让你享受龙套炮灰待遇的 【死士】:哈哈。 【长老】:一切尽在不言中。 【孤女】:。 【孤女】:……我摆烂可以吗。 【长老】: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不行。 【死士】:如果你一分没赚,又不小心死掉了,后果会非常凄惨。 【孤女】:比如? 【死士】:系统会先告诉你,第一次复活免费,但之后的服务要收取印象分。假如你没有,也不至于没法转生。系统会让你先欠着。 【死士】:之后进入抽取身份卡的环节。卡池里有一到五星的身份卡,第一次单抽也是免费,但如果你不满意抽出来的结果想再抽两发,就得花费印象分。顺便,如果你此时处于负债状态,卡池里最高只能抽出二星卡牌。 【孤女】:你介绍得很详细,简直像经历过很多次一样……是我的错觉吗? 【死士】:不是:) 【孤女】:…… 【孤儿】:话虽如此,你现在的身份绝对是一星中的一星。要想完成系统那些任务基本不可能。 【长老】:是啊。系统嘴上喊我们宿主,实际上把我们当黑奴看的。 【孤儿】:虽然劝别人自杀有点缺德,但我还是要说:你这局面,与其垂死挣扎,不如赌一把人品。就算是二星卡牌也比现在强。 【孤女】:不,等等,让我看看系统任务。万一比较好完成呢。 【孤儿】:……嘛。确实,看了再死心比较好。 【长老】:往好处想,系统看在新手的份上,说不定会降低一下任务难度呢? 【死士】:我觉得我下次单抽出五星的概率更大一点。 【孤女】:我看完了。 【孤儿】:怎么样? 【孤女】:我觉得系统和我前前老板有点像。 【孤儿】:想必你前前老板一定很心黑。 【孤女】:是的,他偷税漏税之后卷了全公司的钱跑路,被抓后试图把所有错推给我。 【长老】:……令人印象深刻。 【孤女】: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画的饼。他提出的三年计划是超过腾x脚踩百x。而作为他手下的员工,我的业务能力商业眼光至少要超过大厂ceo。 【死士】:不得不说,确实和系统有异曲同工之处。可惜异世界没有劳动者保护法。 【孤女】:所以那已经是我前前老板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可以在论坛上骂系统吗? 【死士】:可以。 【孤儿】:但是不能带脏字。会被屏蔽。 【孤女】:系统我【哔——】你【哔——】这个【——】,你就是个【哔——】【哔——】【哔——】 【长老】:……隔着屏幕与和谐我都能感受到你的愤怒。 【死士】:小三,显然她过于愤怒没有看到你的话。 【孤儿】:如果你再叫我小三,我的发言恐怕也要充满和谐了。 【死士】:哎呀,谁让你是第三个穿过来的呢? 【孤女】:【哔——】!!!!! 【孤女】:为什么一个孤苦无依随时会丢掉性命的柔弱女孩的主线任务是成为一代女侠?这好像rpg开局找狗结局打魔神的任务跨度是什么东西想出来的?系统不会以为这是像素rpg搭配风灵月影只要按个1234ctrl+1234就行了吧????? 【孤女】:第一个日常任务甚至不是帮别人通马桶、找宠物、送东西!是让超过十个人对自己心悦诚服!特意标注括号以理服人“以理服人”都可以,系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我现在像是能“以理服人”的样子吗?? 【死士】:这样,你还是重开吧。 【孤儿】:我同意,四号,你还是重开吧。 楚怀寒没有回复。 面对她在心底狂风骤雨般的呼喊,系统就像死了一样安静。 唯一让她不至于觉得系统不在的线索是,任务栏中间浮出的提示框。 【请宿主认真扮演,完成任务才可购买回程服务。】 “我敲你妈!你把我拉过来不问我意愿也不介绍情况,什么霸王条款?” 【请宿主认真扮演,完成任务才可购买回程服务。】 “你能不能给个外挂?哪怕是这个世界的情况呢?” 【请宿主认真扮演,完成任务才可购买回程服务。】 “为什么要我们给你完成任务?是主神任务还是平行世界要毁灭了或是我得罪了小说作者?你说话啊!!!” 【请宿主认真扮演,完成任务才可购买回程服务。】 “如果我硬摆烂呢?什么任务老子不陪你玩了!” 【态度消极的后果十分严重,请宿主爱惜性命,认真扮演,完成任务才可购买回程服务。】 “……” 楚怀寒纵横小说界数年,从未见过如此不做人……不做统的系统。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任务栏。 【主线任务:天命之女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先起于微末,谁也不会想到,身为乱世孤女,竟能一路披荆斩棘,登上巅峰睥睨天下。你已经拥有了一个足够悲惨的开局,只需变强打脸装逼就能走上凤傲天之路! 任务要求: 一、知名度达到一定程度,从中原到边疆你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仅正面意义)。 二、拥有自己的势力,要求手下心悦诚服,即使是朝廷也要让你三分。 任务期限:不限时间 奖励:5000印象分】 【主线任务:一代女侠 你可曾幻想过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还等待什么呢! 任务要求: 一、实力达到一流水平。 二、完成至少十次日常任务【行侠仗义】 三、知名度达到一定程度,成为江湖上的传说。 任务期限:不限时间 奖励:5000印象分】 【日常任务:霸气外露 本任务为日常任务,随时刷新。 任务要求:使十个人及以上对你印象深刻。(提示:方法有很多,比如以理服人和“以理服人”) 任务期限:自领取任务起一个月之内。 奖励:50印象分】 …… 楚怀寒不想再看了。 接下来的任务都是什么【英雄救美】【行侠仗义】之类现在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任务是龙傲天的任务,系统却不是龙傲天的系统。 没有外挂的情况下怎么完成?在梦里?从上到下,竟然只有【霸气外露】一个任务最好完成。 印象深刻嘛,又没说是什么印象。 换个不要脸的直接就地开始发癫,保证破庙里那群人印象深刻得不要不要的。 可惜楚怀寒上辈子就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面对奇葩老板和奇葩同事,她也只是忍到年终奖后找了劳动仲裁。 忍辱负重,可以。随地发癫,不可以。 莫非只能靠所谓的“王霸之气”来使人印象深刻了吗? 考虑到自己是第一次当主角,楚怀寒本着勤奋好学不耻下问的精神,重新编辑起了消息框里的文字。 第3章 承诺 天亮了。 楚怀寒用力地吐了一口气,她昨晚几乎一直在论坛上与网友交流,此时却没有寻常熬夜后的难受。看来熬夜看系统界面和熬夜看手机还是有区别的。 怀霜早就醒了,睁着眼睛看她。 “现在是几时了?”楚怀寒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怀霜迷惘地说:“不知道,或许是辰时了罢?” 辰时……换算到二十四时里是几点?楚怀寒才发现自己对古代这些东西了解少得可怜,这个问题白问了。 身为穿越者的先知优势放在她身上几乎没有,开挂也开不起来,真是地狱难度。听说穿越者四大神器,肥皂水泥玻璃火药,楚怀寒一个不会做。要说当文抄公,她既没那么厚的脸皮也没那么多的知识储备。 想到这里,熬夜的头痛姗姗来迟,她面露难色地捂住额头,把怀霜吓了一跳:“阿姐!你身体还好么!” “我没事。”楚怀寒摆摆手。 此时张大屠走了过来,手里握着两张发了霉的面饼:“吃了这个就出发。” 孟三站在他旁边,看了一眼怯生生的怀霜,脸上闪过一丝怜悯:“你们……尽量在日落前回来,外面危险。实在找不到吃的,也别勉强……” 孟三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大屠打断:“行了,孟爷,昨天才说好的事今天反悔,大伙怎么看?你快出发吧,今日有的忙。” 一声苦笑,孟三摇摇头,转身带着两个人出了破庙,往东边去了。 他是个心善的老爷子,如果姐妹两个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求饶,多半会同意留下两人。 当然,这个选择一开始就不在楚怀寒考虑范围内。 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只靠别人的善心活着。 楚怀寒接过面饼,若有所思地盯着孟三离去的身影,却听张大屠道:“东边是条河,人多,据说还有好几群流匪,你们别去。去了也是找死。” “我知道。”楚怀寒道,“我们不会往那边走。张哥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水源?” “往北走有个小溪。” “多谢张哥。”楚怀寒点点头,握紧怀中刀柄,向外面走去。 怀霜紧紧跟在她后面,惶恐不安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破庙。如果今日没有收获,这里对她们来说就不会这么安全了。 她紧张得呼吸急促起来。 楚怀寒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先去那条小溪旁边看看。” 一路上有不少草木,但看不出能否吃。楚怀寒知道史书里常有“人相食”、“吃观音土”的记载,既然没到草根都挖干净的地步,那么她也暂时不用担心被吃或是吃土。 到了地方,果真是一条小溪,最多有楚怀寒半个身子宽。但比没有强。楚怀寒舀着水,连带着怀霜一起简单擦洗了身体。 她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大病过后显得气虚,肌黄面瘦的。扎起头发,不,放下头发也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子。 然后她看向怀霜。 在日光下一照,楚怀寒才发现小姑娘竟然是这群人里最亮眼的一个,皮肤白皙细腻,虽说整个人瘦削得跟竹竿一样,脸上又沾了不少泥,但如果打扮妥当,一定是个极其可爱的小萝莉。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的那种。 ……这样的外貌优势放在古代所谓太平盛世,楚怀寒都要担心一下。更不用说现在。 她一把扯住怀霜:“别洗了,过来。” 本想直接在脸上抹泥沙,但万一有什么小伤口感染就不好了。反正这日子正值盛夏,楚怀寒撕开袖子在水中清洗干净后,一圈圈包住怀霜的脸,直到几乎只露出双眼和口鼻才停手。 包完还觉得不大妥当,于是楚怀寒又小心翼翼地给她抹了两把土,对方现在看上去像个拆了一半的木乃伊。 “阿姐……”木乃伊闷闷地说,“好难受啊。” “难受忍着。”楚怀寒说,“以后出来都得是这个装扮。回去以后……回去以后也得捂着脸些。对外人说你害了病,对内说你脸上有伤,知道了吗?” 怀霜点头。 “我们沿着溪水走,说不准能找到几条鱼或是什么动物。或者挖到些野菜。” 楚怀寒说得轻松,其实只是为了安抚身边的怀霜。 方圆几里地肯定都被找过了,能有什么动物? 所以她的计划其实是……找虫子。 嗯,蛋白质是牛肉的六倍那种。 有其他的收获更好,不过还是虫子来源稳定,方便抓取。 论坛上的网友们一致认同。就是怀霜可能接受不大了,所以她得偷偷的来。 这么想着,楚怀寒随手摘下旁边叶子上一条勉强有她四分之一小指长度的虫子,塞进了口袋。 “阿姐!!”怀霜惊恐道,“你是要抓虫子吗!” 好吧,她动作可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隐蔽。 “是。”楚怀寒承认,“以防万一。总比什么都找不到强。” 她认真地教育怀霜:“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苦,之后我们说不定连虫子也没得吃了,只能吃土,然后消化不了活活涨死……” 怀霜一激灵。 “我们可以求求孟爷。”她连忙道,“他原来最喜欢给我们讲故事,只要求他,他会答应的。上次阿姐不小心打破了他家的碗,也是求一求就没事了……” “没用的。” “张哥也是!”怀霜兀自说,双眼明亮,“他以前会偷偷给我们买糖吃,还有……” “……怀霜。” “只要我们求一求他们……” “楚怀霜!” 一声怒喝打断了女孩的幻想,令她浑身一颤,面带恐惧地看过来。 在她记忆里,阿姐从没有这样严厉地对待过她。 楚怀寒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怀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孟爷和张哥再怎么好,那也是以前的事。” 她算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孩虽然已经逃难了两个月,但对于未来可能的遭遇认知甚至不如穿越者。 “战争不会很快停止的。就算不打仗了,我们也没法回家。房子和田地都烧没了,之后还会有瘟疫,除非逃到安全的地方,不然日子只会一天不如一天。” “现在过得可能还没那么苦,所以你求一求,孟爷心软,把我们留下了。可是之后呢?不自食其力,靠别人的善心过活——是活不下去的!” “你听好,战乱来临之后……” 楚怀寒踌躇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谁都不能信任。不管是张哥还是孟爷,他们总有一天会丢下你。” 怀霜愣愣地看着她。 “那阿姐会丢下我吗?” “……”楚怀寒一时无法回答。 看见她的沉默,怀霜眼中升起氤氲水雾,死死咬住嘴唇。 “不要哭了。”楚怀寒瞬间投降,“你老是哭会脱力脱水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体力。” “我不。”怀霜执拗地看着她,“阿姐会丢下我吗?会吗?” 这个问题简直是直击心灵。 楚怀寒扪心自问,她会丢下这个女孩吗?这个其实才认识不到两天,但一心一意依赖着她的女孩? 原主已经死了,楚怀霜是字面意义上的举目无亲。她没有别的选择或退路。 但楚怀寒有。大不了自杀,系统黑心也算得上一条退路,总会有方法。 ……事实上,她也不是没有过赚够积分就自杀换身份的想法。 在身份卡池里随便捞,去当小姐公主,再不济也是和平地方的人家,到时海阔天空,随她逍遥。 然后这被丢下的姑娘不知会如何凄惨挣扎,最终沦为乱世枯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吧。 “不会。”楚怀寒最后说。“放心吧,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真的吗?”怀霜追问。 “真的。”楚怀寒声音郑重,既是对她的安抚,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姐姐,绝不会抛弃你。” 怀霜眼睛微微瞪大,而后灿烂地笑起来:“嗯,说好了,阿姐永远是我的阿姐!” 第4章 华山 怀霜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即便顶着烈日、隔着布条也能看出她的喜悦。 【楚怀霜对您印象深刻,印象分+2!】 好好好,好啊! 蚊子腿也是肉,区区2印象分,对于现在的楚怀寒来说可谓一笔巨款。 她终于脱离了穷得叮当响的境地,顿觉神清气爽。姐妹两个的情绪一致地高涨起来。连那遥不可及的目标,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等等!”楚怀寒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怀霜,“听好了,你还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阿姐说吧!” “第一,必须听我的话。”楚怀寒伸出一根手指,“不许自作主张。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孟爷和张哥算得上好人,但也不能什么都告诉他们。尤其是咱们姐妹俩的谋划考虑,只有我们知道就行。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不管之前关系多好多亲,现在都不一样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怀霜猛地点头。 “第三……”楚怀寒沉吟片刻,“有事不要瞒着我,这种时候我们姐妹才应该齐心协力,彼此信任。” 怀霜又是一阵点头应是。 她这么乖巧,楚怀寒都有些发愣。还以为她会问“要是阿姐瞒着我”之类的话,不过显然怀霜已经对姐姐心悦诚服,半点异议也没有了。 ……也是,原主的记忆里怀霜也一直是依赖信任着阿姐,阿姐说一她不说二,阿姐往东她绝不往西。 这么乖的女孩,怎么能升起过丢下她的念头呢? 我真该死啊。 楚怀寒恨不得扇之前犹豫不决的自己一巴掌。 怀霜突然惊呼道:“阿姐!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具尸体倒在岸边,鲜血缓缓渗透身下的土地。 楚怀寒也是一惊。 她脑内飞速运转起来:鲜血似乎尚未凝固,也就是说此人没死多久,那么杀他的人,也没走远? “躲起来!”楚怀寒压低声音,用力扯过怀霜袖子。 所幸小溪附近并非荒芜之地,有树木和草丛供两人躲藏。 楚怀寒屏住呼吸,一手按住怀霜的头,一手微微扒开枝叶,向外面看去。 一时之间,只能听见风吹得草叶簌簌作响。没有人影。 楚怀寒静静地等待一会,示意怀霜不要出声,自己悄悄往外挪了一点,朝远方望去。 靠着原主还不错的眼力,她看见一个身影正骑着马向她们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 对方似乎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尾巴,低头不知做些什么,突然一扬马鞭,动作急促,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 本着谨慎为上的原则,楚怀寒又静静等待一会。 直到确定周围绝对没人了,她才上前去查看尸体。 怀霜怕得发抖,但始终紧紧跟在她身后。只是凑近尸体时,用手捂住口鼻,别过脸去。 死的是个中年男子,脸上还带着一丝惊诧。他身上鲜血和衣服糊在一起,看不出伤口所在。 楚怀寒忍着恶心拉开衣服,看了一眼,没忍住干呕一声。 那男子胸口中间竟然裂开了一道长宽十厘米的血窟窿,看得人直冒凉气。 背后也有这样的伤口,不知被什么东西穿胸而过。楚怀寒不是很想知道答案。 她默默念了句“无意冒犯”,毫不犹豫地向下翻去。 她翻出几串铜币、一小块银子、一个水袋和少量干粮。再就是一把比她手里那把锋利得多的匕首。 “……就这些?” 楚怀寒不信邪,连衣服夹层和鞋底都翻了,愣是没找出别的东西。 看这男子穿的是劲装,用料还不错,以为是个厉害人物,想不到身上就带了这么点东西? 其实也可能是被杀他的人搜刮过了。那这人还挺好心,留了钱、武器、食物,唯独拿走了想要的东西。 考虑到这是武侠世界,又在战乱时期,多半是情报、武功秘籍、证据、军事机密之类。 不过这与一般路过可怜孤女并没有关系。 她有一点想不通:这人带的粮食那么少,够他吃多久?可能是食物不足,然而他竟然带着钱财,打扮也整洁,说明还没沦落到流民那样吃不上饭的境地。 或者,他距离要去的目的地已经不远。 楚怀寒仔细打量那把匕首,寻思说不定有什么特殊印记指明身份,结果还真有。 刀柄之上,印着一个小小的梅花印。 【孤女】:【照片.jpg】 【孤女】:你们能认出来这是什么标记吗? 【孤儿】:梅花? 【长老】:不光是梅花啊,周围还围着一圈花纹呢 【死士】:这个,好像是华山派的标记啊。你从哪里找到的? 楚怀寒看了一眼尸体,将缘由告知网友。 【孤儿】:有没有在这人身上翻到武功秘籍、地图、令牌? 【死士】:然后几年或者十几年后揭露真相,事关江湖一个黑暗而重大的阴谋…… 【孤女】:当然没有。你们以为这是武侠小说呢? 【死士】:唉。 【孤儿】:唉。 【长老】:还以为咱们中终于出了一个可以抱大腿的主角。 【孤女】:你们就不能说点正事??华山的标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特殊的? 【死士】:华山派啊,我记得华山派—— 光屏上的字不断跳动,映在楚怀寒眼里,她若有所思:“嗯?” 原来如此,她心想,这真是个重要的情报。 关掉光屏,楚怀寒没想到刚出来就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颇感愉悦,牵起怀霜的手。 “这么点粮食虽然不够一天的量,但也比没有强。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 怀霜没动。 她说:“阿姐。” “怎么,你想在河里捕鱼不成?这小溪清澈,里面怕不是没多少鱼,就算有也被人抓光了……” 楚怀寒的话突然止住了。 她发现,怀霜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水中,而是停留在水边的尸体上。 怀霜轻轻地说:“这么大……应该,能吃好几天吧?” …… 楚怀寒一把抓住她的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我看见前边好像有条蛇!走!” “阿……阿姐!万一有毒怎么办——” 那一刻,楚怀寒脑中的念头竟然是:如果真的把尸体搬回去当粮食,【霸气外露】的任务能超额完成了吧…… 总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可能更适合当凤傲天预备役。 第5章 冲突 不知道是不是怀霜的话激发了楚怀寒的潜力,她一顿操作猛如虎,等站起来,手里竟然真举着一条蛇。 她放在手里掂量掂量,觉得这个加上尸体上翻来的那些,多半是够了。 怀霜看得目瞪口呆,满脸崇拜:“阿姐,原来你还会抓蛇?” “略懂一点。”楚怀寒谦虚道。 其实是昨晚上网友教的。手里这把匕首又好用,瞬间就穿透了蛇头。 她沉思片刻,拿了块石头,狠狠砸在蛇头上面。 确保看不出是被匕首刺死之后,她才丢下石头,擦干净匕首放进怀里。 “回去就说是我拿石头砸死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 “尸体的事也不许跟人说。” 多一个隐秘的手段总是好的。而尸体……楚怀寒总觉得嗅到了麻烦的气息。最好不要扯上关系。 她们回到破庙时,众人都显得十分吃惊。 “这就回来了?” 一个老妇人问道。 她姓李,众人都喊她李大娘。张大屠和孟三在外头时,就由她拿主意。做饭治病都一手包办。可以说张孟主外她主内。 “不会是什么都找不到,想回来求你孟爷吧?”有人冷笑。 “姓吕的!怎么说话呢!”李大妈训斥道,“这话要说也是张哥说,轮不到你!” 吕寡妇闭嘴了,但一双细眼还冷冷地看着这边,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孩。 她身边的一个瘦弱女人道:“哼,张哥来也是一样的,这两个老是光吃饭不干活,早该撵出去了!” “徐二娘,你也闭嘴。”李大妈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虽然嘴上训斥了两人,但李大妈心里其实也觉得楚怀寒带着妹妹回来是求情来的。 她语气和缓,已经在想怎么说服两人,道:“寒妹子,张哥和孟爷都决定了,有句话叫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 楚怀寒从包裹里抽出那条蛇,连带着粮食一起丢在地上:“您怎么也觉得我找不着东西?” 李大妈盯着地上死透了的蛇,说不出话。 “这些够了吧?”楚怀寒道,“不够我再去抓几条。” “…够了。”李大妈说,十分吃惊地瞪着楚怀寒,随后猛然露出一个笑容。 “怀寒啊,想不到你这么厉害!一出手就是一条大蛇!” 她举起蛇,兴奋道:“咱们好久没开荤了,等张哥回来就分一分!” 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等张哥回来才分?到时候人都要饿死了!” 吕寡妇抱着襁褓站起身,脸侧被挖去一大块肉也不影响她气势如虹。 看到说话的人是谁之后,楚怀寒沉默了。 她在想,是不是系统看不过去自己的效率,所以派了两个无脑炮灰送上来给自己打脸? 这不好吧。楚怀寒看了一眼吕寡妇怀里的孩子。人家还抱着孩子呢,就上去扇脸,这合理吗? 李大妈气得嘴唇抖了起来:“姓吕的!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怎么回事?” 吕寡妇站起来,发疯似地大喊:“你说我怎么回事?” “我的儿,刚生下来三个月,我却没有奶水给他喝!要是天天有肉吃,至于这样吗!” “都怪你们!你们怎么这么没用,连吃的都找不到?” “张大屠整天在外头那么久,肯定是吃独食了!还有孟三,指不定就找好了人把我们卖出去——” 李大妈上前猛地扇了她一巴掌:“住口!” “你怎么能打她!”徐二娘叫道。只是众人都无视了她。 吕寡妇不肯罢休。那一巴掌反而加剧了她的疯狂。 “住口?我偏不住口!还有你们两个!”她双眼瞪得极大,模样可怖,把怀霜吓得倒退一步。 “要不是你生病,浪费粮食,我的儿至于吃不上奶水吗?还有你,整天哭哭哭就知道哭,活该跟你们那死了的爹娘一样,死了痛苦!” 她声音叫得已经嘶哑,一步步靠近楚怀寒,手掀开了怀里包裹着孩子的破布:“我的儿…我的儿啊……都是因为你们………” 楚怀寒一怔。 她咬紧牙关,对着吕寡妇说:“你看看你怀里,好好看看,别顾着怪我们!” 吕寡妇呆呆地低下头看去。 那破布下面,俨然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团布。 “我……儿啊……去哪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吕寡妇彻底疯狂,脸上是绝望至极的悲痛:“为什么!为什么!我儿子死了!都怪你们———” 她已经疯了。站在原地张牙舞爪,猛地向楚怀寒扑来。 楚怀寒将怀霜护在身后,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一下。 吕寡妇眼看着没碰到,面露凶光,转换方向又要扑上来! 然后她被咚地按在了地上。因为冲击,撞得头上流出一道鲜血,顺着脸缓缓淌下。 李大妈脸色难看,双手使劲,牢牢按住她防止挣脱。 “唉…你…你好好看看,这不是你孩子。” “你孩子早就死了,怎么就不记得了?” 被她狠狠摔在地上的破布,散作一团,根本不是“儿子”会有的模样。 吕寡妇直愣愣地看着。 然后她突然哈哈大笑。 她一边笑,一边用只剩下半边的手掌拿血抹自己的脸。 抹到脸上全是一片猩红的黏腻液体,她突然猛地挣开束缚,四足着地,在外头四周满地乱爬。 楚怀寒早就捂上了怀霜的眼睛,自己也没细看。 她为分散注意力,把视线移到了其他人身上。目之所及皆是疲惫与怜悯。几乎没人表现出惊讶。只有徐二娘捂住嘴,浑身颤抖。 这样的事应当不少见。何况,活着都成问题,除了食物从天而降,还有什么值得震惊的呢? 楚怀寒忍不住想到了溪边那具尸体。 不不不,不行,别说她自己心底过不去,对当下局面也并非什么好事。 一旦突破了那条底线,人会做出什么就不知道了。 吕寡妇还趴在地上呢喃不休,舔着自己手上混上泥土的鲜血。她说:“肉…有肉了……孩子,你等着,娘吃完肉就有了奶水……” 即使是楚怀寒想象出来最颠的行为,也比不过此时真正的疯狂。 吕寡妇舔干净手上的血,又趴在地上不住呢喃:“肉呢?肉在哪里?” 徐二娘过去试图扶她:“先回去吧,晚上就能吃肉了——啊!!” 原来是吕寡妇暴起,瘦弱的双手分外有力,死死地缠住她,用力咬住她的脖颈! “肉!吃的!”吕寡妇癫狂地大喊,“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娘吃了肉就有奶水,儿啊——” 徐二娘也发出凄惨的尖叫,脖子处血流如注,出血量极大。 楚怀寒冲过去直接在吕寡妇手上来了一刀,却没让她松开手。吕寡妇一边啃咬着“食物”,一边直直地越过飞溅的鲜血注视楚怀寒。 那眼神极其恐怖。 草!楚怀寒暗骂,死死拉住吕寡妇,大喊:“她已经疯了,快点过来帮忙啊!” 李大娘也反应过来,指挥着众人上来,合力把吕寡妇架开,又拿了布条把她绑起来。但即使是被绑住,她依然不住挣扎,口中谩骂不休。 徐二娘面色惨白地瘫在地上,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有人拿着布条给她包扎。 “得去洗一洗。”楚怀寒道,“不然会生病的。” 她本是好心提醒,但徐二娘并不领情:“谁要你管?要不是你,吕姐不会疯!” “要不是你,一切都好好的!都怪你,都怪你啊!!!” 说到最后,已经几近嘶吼。 和吕寡妇的谩骂混在一块,令人心底不自觉升起凄然与畏惧。 楚怀寒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开,站到一边去。其他人也是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这两个女人。 在这样窒息的氛围里,有人高喊:“孟爷和张哥回来了!” 远处,张大屠和孟三正带着几个人脸色难看地赶过来。 一进庙,张大屠立刻问:“怎么突然发疯了?“ “她孩子……我知道她放不下,没想到能疯成这样。”李大娘道,“先是想攻击怀寒怀霜,又是咬了徐二娘,我一时没拦住,刚才才把她绑起来。” “行。”张大屠道,“接下来我来处理。” 众人默默地站在原地,彼此交换眼神。楚怀寒注意到孟爷低下头,手刚要抬起来,就被按住了。 张大屠冲他摇摇头,用仅剩的右手拿起一把生了锈的斧头,向吕寡妇走去。 楚怀寒重重的叹了口气,把怀霜翻个面,头按在自己怀里,手捂上她耳朵。自己则是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盯着。 斧头并不锋利,张大屠对准了后脑,与其说是砍不如说是砸。 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到吕寡妇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有两个人上去,把她连带着那团破布一起拖到外面去了。 只留下一片不安。 如果这支流民的数据能可视化,必然在不断跳出消息,如和谐-1-1-1信心-1-1-1…… “过两天。”张大屠随手把斧头在地上擦了擦,“手里有一点余粮,咱们就去西北的禾城。” “魔教不会打过来么?”有人问,语气很是恐惧。 “不会。”张大屠很确信地说,“朝廷肯定会打回去的。再说了,禾城有武林盟的大侠看着,不会出事的。” 没再有反对的意见。但比起所谓的朝廷,似乎还是武林盟更令众人信服。 楚怀寒静静看着这一切,心想: ……果然,印象深刻的指标还是用其他方式完成比较好。 第6章 表情包和吉祥物 出了这一遭事,人心惶惧。张大屠和孟三也留在破庙里安定人心,没再出门。 张大屠切开蛇肉与其他带回来的食物,按顺序分给众人。楚怀寒略微看了一眼,发现他分的大小还算公正,不至于引发争吵。 分食物时人们只是沉默地用渴望的目光注视着。或许正因为有较好的分配,这群老弱病残才能存活这么久。 趁着吃饭,楚怀寒凑到孟三跟前问:“听说东边人比较多?” “寒妹子,你不会是想过去吧?” 孟三瞪大了眼,满脸惊诧:“你们两个小姑娘可不能去!不得给人生吞活剥了!” “我就是想知道东边都有什么东西。”楚怀寒道,“据说有条河,那河里鱼多么?我会钓鱼,偷偷抓两条回来就好。那些人也不都是坏的吧?要不然孟爷每次也没法换东西回来。” 孟三道:“鱼?哪里有鱼!都快被人抓光了!有一伙人占着鱼最多的地方,谁过去就杀谁!换东西吗,也不简单,都很会看人下菜碟。里头有个叫刘二的,喜欢跟在人后面,到了地方就一抹脖子,东西全都拿走!衣服都不给留!其余人好一点,但也是天天翻尸体。” 他心里还把楚怀寒当孩子看,因此更多血腥残忍的事藏在心里没有说。他以为光是这几句就足够吓退楚怀寒了。 翻过尸体但好歹留下衣服的楚怀寒乖巧点头:“这么残忍?但是既然都聚在那块地方,应当是能找到很多吃的吧?” “不……也不是。” 孟三皱着眉说:“那里有个庄子,据说以前住着大户人家,后来魔教要入侵,逃到南边去了。走得匆忙,说是留下不少东西。所以都想找找。不过你们可别去啊,那庄子里人多得狠,都是不好惹的。” 楚怀寒心中一动,嘴上应付几句,走开独自思考。 一般而言,像是大户人家都比平民百姓嗅觉敏锐得多。比如北宋要亡之前,就有人拖家带口带着身家往南方跑。 比起安土重迁,根本没钱没办法跑的百姓,他们消息更灵通,跑得也更快。 ……楚怀寒想起张大屠还打算往北边走,有些不安。 如果这个国家的形势与北宋相似,那么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往南,越远越好,直到渡过长江。 她拼命扒着原主的回忆,试图想起一些有用的消息,却只能依稀记得一点模糊的影子。 狗系统,连记忆继承都不给的吗? 算了。比起对着少得可怜的信息复盘,她选择了一个更为有效的方式。 上论坛。 【孤女】:情况就是这样。 【孤女】:我觉得往西北走不大靠谱。你们怎么看? 【长老】:不大行。 【死士】:我也觉得不靠谱。 【孤儿】:听你的描述,外面这形势,怎么这么像北宋灭亡的靖康之变啊? 【死士】:朝廷颓废,外族入侵,确实很像。如果朝廷南迁的话就更像了。 【孤女】:果然往南逃是唯一的出路。 【长老】:万一不是靖康之变,而是清军入关呢? 【孤女】:……那我要避开扬州了。 【死士】:不过这个世界是架空啊,不能直接拿原来的历史往上面套。 【孤儿】:历史总是相似的,可以作为一个参考。 【孤女】:但不管是靖康之变还是清军入关,远离战场总是正确的选择。 【孤女】:总觉得身边的人对朝廷和武林盟有点太过信任。一点也没考虑过更差的可能。 【长老】:害,靖康之变前也没人想过北宋会那么拉胯啊。 【死士】:往好处想,说不定是我们太过消极了呢? 【死士】:这可是异世界,完全可能有其他发展。 【死士】:比如,天降猛男把外族打回去了。再比如,朝廷支棱起来,就算没收复失地,至少守住战线,和外族呈现对峙之势…… 【孤女】:讲道理,就没见过朝廷跑了还能打回去的。 【孤儿】:天降猛男的概率也就比你不当死士成功逃走的概率低一点吧。 【死士】:你这是什么话 【死士】: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计划逃走了。 【死士】:尤其是近几个月进展顺利,自由就在前方! 【孤儿】::) 【长老】::) 【孤女】:祝你成功? 【死士】:嘿嘿,谢你吉言。 【长老】:可别,这家伙这么多次尝试就没有一次成功的。 【孤儿】:一年了,一直在说要逃跑。结果还是没逃掉。 【死士】:你们懂不懂什么叫谋定而后动啊? 【孤儿】:呵。 【死士】:你们这样不行,太消极了,还有你,孤女啊,怎么才穿过来一天就这么悲观了呢?不好。 【孤女】:是我想悲观吗? 看着论坛上插科打诨的言论,楚怀寒的心不由放松了许多。但她还是端正神色,打字: 【孤女】:说回正题。 【孤女】:其实现在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绝望。 【孤女】:按原主记忆,这群人算是跑得早的,一路上不至于吃土。草和树皮都在呢。 【孤女】:但是我很担心接下来的情况。现在是几月份? 【孤儿】:快七月了吧。 【孤女】:战乱,又是夏天,瘟疫很容易传播啊。 【孤儿】:确实是。如果战线继续往南移,粮食无人耕种,会加剧饥荒。你还是尽早另找出路吧。 【孤女】:我试着去劝说一下带头的。你们有什么建议? 【孤儿】:晓之以情… 【死士】:动之以理… 【长老】:靠你的王霸之气,震惊所有人! 【孤女】:。 【孤女】:我走了。 楚怀寒关闭论坛,看了一眼张大屠。 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盯着地面发呆。 “张哥。”楚怀寒清清嗓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赶路?” “再过两天。”张大屠道。这个数字似乎并不是随口一说,他心底大概早就计较好了。 “往西北去?” “是啊。” 楚怀寒思索片刻,道:“这样不好。” “禾城哪里不好了?”张大屠问。 不好在太靠北。 楚怀寒心里这么想,嘴上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万一魔教打到禾城呢?” “那也有武林盟顶着。”张大屠不赞同道,“我知道你害怕,可是咱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禾城离我们最近,最多四日就到了。想往其他地方去,粮食不够,大伙也走不动。” 他选择禾城的理由十分现实又难以驳斥:“咱们一路走,一路找吃的,也不一定能安稳到那。这年头食物多难找?地里的粮食被别人拔光了,新种的没人管,田里都是杂草。不早些安稳下来,入了冬该怎么办?” 张大屠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现在是一点余粮也没有了。就盼着这两天能多拿些吃的回来好赶路。你之前能抓着蛇,很厉害,要是能再多抓几条就好了。快去吧,别耽搁。” 他这话既是对楚怀寒说,也是在对其他人说。 他和别人都不会听我的话。楚怀寒心道。 确实,换做是她,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小女孩的提议。最重要的是,去禾城与去其他地方结果都一样,晚死和早死的区别罢了。 要么提高自己的威信,让众人心悦诚服地跟着自己走,要么找来足够多的粮食,或者二者皆有。 听起来困难,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她还可以选择单走,或者依附于其他流民。但…两个小女孩,就别做梦了。 楚怀寒需要一个契机,或者一次机遇…能改变现在局面的机遇。 “系统。”楚怀寒默念,“你真不给我点东西?不求脱离常识的外挂,一点吃的也行啊?” 【请宿主认真扮演,完成任务才可购买回程服务。】 “别装自动回复了,我知道你在!”楚怀寒凶狠地在心里狂敲系统。 “在我最需要粮食的时候,系统商城上了打折商品“粗粮”,你敢说这是巧合?你是不是就等着爆我金币啊?” 【请宿主认真扮演,完成任务才可购买系统商城商品。】 合着真就是在等着爆她金币呗。楚怀寒都气笑了。 “不是我说,你看看,我才两印象分,能买多少东西?他妈的资本家都要等韭菜长好了再割,你是没东西硬割是吧?你这个狗——” 【系统商城限时降价,商品【粗粮】降至0.5折,是否购买?】 “——一点也不狗的系统真会听取意见!全买了!” “叮”的一声,楚怀寒下意识伸手去接,然后发现…… 买来的粗粮刚好够她一手抓住。 ……0.5折后还是这么贵啊。 楚怀寒咬牙切齿地把少得可怜的粮食塞进自己怀里,默默竖了个中指。 她错了,系统不是狗,而是狗都不如! 对于她的遭遇,网友们一致评价: 【孤儿】:惨 【死士】:惨 【长老】:惨 【长老】:害,但凡你离我比较近,我都能过去表演一个神威天降…… 【死士】:人家都没搞清楚自己在哪呢,你在想屁吃。 【长老】:那不一定,按照发的照片来看,她应该是在一片比较荒的草地上,附近有小溪,身边跟着一群老弱病残。 【死士】: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说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长老】:……呜呜。 【死士】:别搁这恶心人。 【孤儿】:我才吃的饭都快吐出来了 【长老】:【委屈巴巴.jpg】 【孤儿】:你这是,手绘表情包? 【长老】:传神吧? 【长老】:【宣纸上的熊猫龙图.jpg】 【长老】:我可是练习了很久! 【死士】:闭关是干这个的吗? 【长老】:我又不知道怎么练功,外面的弟子也不让出去。只能画画解闷了呗。 【孤女】:不要插科打滚了!我需要建议。 【长老】:我想想啊…… 【长老】:要不然你自杀? 【死士】:别听他的。你先把最简单的任务完成了。 【孤女】:怎么完成? 【死士】:第一步,选中任务详情,第二步,完成任务。 【孤女】:真是浪费时间…… 【孤儿】:别理这俩废物了。我认真地建议你刷完印象分赶紧跑,越远越好。放弃脸面,就地发癫也未尝不可。 【孤女】:发癫不行。 【孤儿】:你试过了? 【孤女】:……算是吧……可能是我脑子太正常,想象不出颠婆的行为。 【孤儿】:那就把握机会,相信身为穿越者的自己吧【狗头.jpg】 【长老】:写实派啊你? 【死士】:真·狗头 【长老】:这狗怎么脏兮兮的? 【孤儿】:别骂。 【孤儿】:大黄可是和我扛过刀打过劫偷过饭的伙伴。 【死士】:翻译:敢骂我的狗,你算什么东西?吉祥物? 【长老】:喂。你真情流露了啊。 【孤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长老】:看见没? 【孤儿】:还不如吉祥物。至少吉祥。 【长老】:额。 【死士】:哈哈哈哈哈哈!!! 【孤女】:你也一样,闭嘴,我要说正事。 【死士】:额。 【孤女】:到现在根本没什么机会让我能刷分。 【孤女】:要是真能出点什么事就好了。 其实寡妇那件事她应该主动一点的。楚怀寒心想。不过她其实还没有做好杀普通人的觉悟,没法那么果决。 【孤儿】:你还是放弃这个希望比较好。 【孤儿】:我穿越过来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是所有孤儿都有主角命。 【死士】:改一下,不是所有穿越者都有主角命。 【长老】:你们也太悲观了 【长老】:不过啊,我觉得……就是,现实里哪来那么多机遇挑战啊。所以你还是不要抱希望了。 【孤女】:……你们教教我防身技巧吧。 【孤女】:单独流浪的时候可能用得上。 打下这行字的时候,连楚怀寒也没想到机遇来得那么快。 第二天,孟爷回来得很晚,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削男子。 他嘴角咧开,笑道:“我叫刘二。想跟你们做笔买卖。” 第7章 机遇来了 天色已暗,刘二点上了火把,火光下的笑脸不仅不温和,反而愈加狰狞。 孟三神色萎靡,一边脸青肿着,原本带着的两个人不见踪影。 刘二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背:“孟爷跟我可是一见如故啊,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我呢,就过来跟你们做个交易,权当人情。”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是个破了口的茶杯:“这可是好东西啊,大户人家的,拿到城里卖,够你们这群人吃上好一阵子。” “这么贵的东西,我就换几个人,怎么样,是不是个好买卖?” 张大屠神色阴沉:“……不必了。我们不做买卖,您回吧。”他的手握上斧头柄。 刘二嘿嘿一笑,突然脸色大变,上前一拳砸在他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讲条件?” 孟三惊呼:“小心——” 这一拳速度极快,张大屠连斧子都来不及挥,就被打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他会武功!”孟三后半句来得太迟了。 “老子本来想好好跟你们说,结果态度这么差!”刘二彻底撕破脸皮,恶狠狠地环视四周。 “乖乖站好,我挑了人就走。要是不听话,老子就全杀光再走!” “大侠——”李大娘颤颤巍巍地说,“咱们要么残了,要么病了,哪有您想要的人啊?” “怎么没有。”刘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你,先把脸给露出来。” 他指的是怀霜。 “她病了,不好传染给别人。”楚怀寒道。 “我说露出来就露出来!” “……” 楚怀寒死死地把怀霜护在身后,静静地打量了四周。今夜是个阴沉的夜晚,火光照着刘二的脸,显得分外扭曲:“放心吧,要是这小妞入了贵人的眼,下辈子就算是有了……” 原来是人贩子。楚怀寒心道。她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发展了,自己如花似玉楚楚可怜的妹妹被看上,绑走卖到不知什么地方……楚怀寒拳头硬了。 “狗东西。” “你说什么?”刘二又惊又怒。 “我说狗东西,没爹没妈的玩意,怎么不举着火把撒泡尿照照你的脸?” 孟三张大了嘴。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她。 徐二娘大喊:“你说什么,别连累我们!” “还不快住口!” “别胡说!” “阿姐!” 刘二青筋暴起:“你——” “怀霜。”楚怀寒低声道,“别看,别听,也别说话。阿姐会解决的。” 未等妹妹回应,她的手一扬,什么东西猛地窜了出去,精准地砸在火把上。 火焰应声落地熄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伴着混乱的尖叫与喊声,楚怀寒把怀霜推远,轻巧地弯腰钻入黑暗。 她听见张大屠闷哼着想动,孟三声音嘶哑地求饶,听见有人不住地咒骂她不识好歹。但都因为黑暗无法行动。 “你这个狗娘养的逼崽子!”刘二大吼一声,“看老子不把你抽筋拔骨皮都刨了!你知不知道老子会武功。你这样的,我单手能打四个!” 会武功好啊。 楚怀寒打得就是会武的。 她提起张大屠丢下的斧头,瞄准刘二腹部,脑中回想起论坛上的信息。 【死士】:其实吧,你能遇见的,多半是练不到家的二流子。 【死士】:这种人打打普通人可以,遇见真正的高手就不行了。 【死士】:当然,你一点武功也不会,咱们又没法穿过屏幕去救你,所以呢,我教你一点小窍门。 【死士】:这种二流子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罩门,不会用内力保护,也没有那个意识,还基本都在肚脐眼下面两三厘米的地方。 【死士】:找准位置然后一刀毙命就行了。 说得简单。 楚怀寒拼尽全力扔出的斧头正中靶心。刘二痛得弯腰,半睁着眼去点火把。 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居然被一个小子偷袭到了。但他肯定也看不清,刚才那一下就是运气,只要点亮火把—— 刘二露出一个扭曲至极的笑容,他的手已经摸到了火把,眼前已然浮现那小子凄惨的死状。 有什么极其锋利又冰冷的东西刺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浇在火把上,刘二双手愤怒地挥舞,却抓不到半点衣角。楚怀寒轻松躲开,拿起斧头,再次劈在他的脖子上。 她想起张大屠的动作,斧子高举又落下,一下又一下。即使浑身沾满液体也没有停止。 意识渐渐消失前,刘二满脑子除了恨意与怒火以外,还有深深的疑惑。 她怎么可能看得到?怎么看得到…… 伴随着这样的疑问,刘二彻底停止了呼吸。 而楚怀寒还在一下一下地砸他。 她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更激烈还是周围的呼喊更响亮。她唯一关注的只有刘二消失的呼吸。 听见了血肉飞溅的声音,人们静下来。 有人颤颤巍巍地问:“大侠……?” “刘二死了。”楚怀寒丢下斧子,发觉自己的胳膊酸痛得不成样。 “死、死了?” 楚怀寒伸手想探呼吸,却没找着鼻子在哪:“死透了。” “怎、怎么死的?”徐二娘声音尖锐。 “……”楚怀寒懒得理她,对着张大屠和孟三的方向道:“张哥,孟爷,你们两个过来搭个把手,把尸体先搬出去。” 两个人慢吞吞地往她的方向挪,孟三踩到刘二的脚,险些绊倒。 楚怀寒干脆拉住他们找准位置,自己在刘二身上摸了个遍,收起东西再让他们搬。这次没留衣服。 她没点火,一是万一吐出来有损之前铺垫的氛围,二是不想让妹妹看见。身上的没办法了,将就吧。 等尸体被搬出去了,楚怀寒抖开一片破布盖住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拿起火把摸索着点燃了刘二怀里的火折子。 火光下,众人神色惊恐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楚怀寒料想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应该不好看,也无所谓了,问孟三:“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刘二会找上门来?” “李四嘴快,说了些不该说的…叫人家知道我们好惹了。”孟三苦笑道。 张大屠眉头紧皱,道:“怀寒,你怎么能这么莽撞?竟然摸黑杀他,万一失手,咱们的命就全交代了。” “我有数。”楚怀寒道。 “骂他是分散注意力,好让我能打灭火把。火灭了,这事就成功了一半。”楚怀寒从怀里拿出几个东西,是一团又一团的湿润泥土。 她刚穿过来那晚就意识到了,古代人均营养不良,夜盲症遍地走。那刘二能沦落到打劫老弱病残,应该吃不起鱼肝油。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准备了好几个办法。遇上打着火把的,就把这团泥扔出去,隔绝氧气,熄灭火焰。高手摘花落叶,打灭火把不过是随手。她却得练习三天,反复询问网友。所幸准头还不错。 “火灭了,再高的武功也是瞎子。”楚怀寒道。 “那你不也看不见?” 这其实也是刘二死前最后的问题。 楚怀寒没有回答。 她微微一笑:“可能我体质特殊吧,和别人不一样。” 众人将信将疑。楚怀寒为增强说服力,扯上怀霜:“怀霜知道,我打小夜里就能看清。天生的。” 怀霜愣愣地点头。她眼里全是浑身浴血的阿姐。 有她作证,张大屠眼中的疑虑少了一些。 这是假话,但怀霜吓成这样还记得阿姐的叮嘱,只是附和姐姐的话。 其实楚怀寒只是借用了一下系统——论坛的照相功能。 隔着摄像头当然没有看不清的问题。系统摄像头甚至自带灯光,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点,是她晚上无聊刷论坛试出来的。 假如这么多准备还没成功,那楚怀寒只能拼死一搏了。 她悄悄把怀里一个包往里挪了挪。那是另一把比较钝的匕首,拿出来在火光下会闪着青黑色的光。 毒蛇的毒液根据种类不同,最多保留一二个小时。除了极少数特殊的毒蛇。即使如此也最多保留二十四小时。 恰好,死士教了她怎么寻找、捕捉并提取那种毒液。但因为用匕首并不熟练,怕把自己一起毒死,她才没拿出来。 只能说刘二死得不冤,要是没被刺死,也得被毒死。 楚怀寒在心底心平气和地向脑袋烂掉一半的刘二道谢,感谢他送来的机会。 第8章 出发 楚怀寒在张大屠问下一个问题前就迅速解释了一番罩门的事。又拿出毒刀给他们看。 这下才算是彻底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这个地方没法待了。”楚怀寒道,“刘二虽然因为大意自己前来,但他肯定有同伙,不止一个人。到那时就没法取巧了。我们只能跑。” 张大屠反驳:“现在去禾城,粮食不够——” “禾城不行。”楚怀寒道,“你们想想,刘二那伙人肯定不缺粮食,为什么不去禾城?魔教都打下多少地方了,禾城就算有军队驻扎,能抵挡多久?武林盟的大侠也不是神仙,挡不住的。” “孟爷,你消息灵通,你知道朝廷的消息么?” 孟三沉默片刻,眼神闪烁:“有人说…朝廷又丢了好几座城。皇上带着人又要南下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楚怀寒道:“不错,自古以来,哪里有天子南逃百姓无事的道理?怎么可能那么快收复失地?” “所以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往南走。” “现在就走。” 楚怀寒坚定的声音落下,孟三犹犹豫豫看她一眼,低声说:“不能白天再走么?夜晚赶路,快不了。” “白天?刘二的同伙就会找过来了。” 孟三好歹算是同意,张大屠则是反对:“我们没粮食,走不到南边就饿死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是在认真地探讨楚怀寒提议的可行性。 “我们本来就是快要死的人了!”楚怀寒厉声说,“不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留在这里,被刘二的同伙找上来是死,现在逃去禾城,魔教来了也是死!” “何况,为什么你觉得到了禾城万事大吉?我们故乡被攻陷了三个月,我们也走了三个月。你觉得是魔教快还是我们的脚程快?” “如无意外,禾城是前线,甚至有可能已经被攻下了!” 楚怀寒目光灼灼:“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在想,不要再走了,有些人在想,万一去禾城就安全了呢?万一到时候一切就结束了呢?结束了是不是就能回家,继续过日子,家产都还在?”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能放手一搏。” “既然哪条路都是死路,那就走一条新的路!” 这几句话,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还不够说服他们。楚怀寒依然能感觉有怀疑的目光投过来,以徐二娘最甚。 接着,就是“释放王霸之气”……也就是开挂了。 楚怀寒拿出了杀手锏:“你们最担心的粮食问题,也不用担心。这几日我在外查探,找到了个地窖,里面有许多粮食,许是别人藏在那里的。足够我们吃了。” “什么粮食?”张大屠没绷住,失了冷静,“哪有粮食?这几天我们把周围都翻遍了!” 楚怀寒伸出手,手中捧着一把颗粒饱满的稻米,零零散散地从她指缝中漏下。 一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们紧紧地注视着那珍贵的粮食,再没有半点异议。 “我现在就带着你们去拿。”楚怀寒冷静道:“走吧。拿了粮食,我们马上就走。” 很快,从老人到小孩,甚至还患着病的人也支起身子,满脸兴奋地跟在楚怀寒身后,靠着她手里微弱的火光引路。 怀霜凑过去牵住楚怀寒的手,轻声说:“阿姐……” 她白天是跟着姐姐一起搜寻的,确实在废弃无人的房屋里找到储存粮食的地窖,但都空空如也。怀霜甚至不知道阿姐手中的那一把粮食是哪里来的。 如果到了地方,众人发现被骗,会怎么样?怀霜整个人微微地抖起来。她面露急切,几乎要喊出声,告诉阿姐快点停下。 “怀霜。”楚怀寒目不斜视,低声说,“你信阿姐吗?” 怀霜一愣。 不知为何,听见阿姐毫无迷惘的话语,她突然觉得无比心安。 “信。”她认真地说,“阿姐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楚怀寒回给她一个微笑,紧紧握住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张大屠对您印象深刻,印象分+2!】 【孟三对您印象深刻,印象分+2!】 【李大娘对您印象深刻……】 【【霸气外露】任务完成!恭喜您获得50印象分!】 “能把购买的东西放在指定地点吗?”楚怀寒在心底问。 【此服务需要5印象分。】 “?” “不是,气氛都到这了,你跟我来这套?” 【此服务需要5印象分】 【是否购买系统背包?自带投放功能,每格只需10印象分……】 “买买买!其他的全用来买粗粮,快点的!” 只要交钱,系统效率还是很快的。一点没有之前自动回复机器人的模样。 楚怀寒带着人到了一处记忆中的地点,打开了地窖门。 火光下,成堆的粮食微微发着光。 有人叫出了声,很快所有人都开始欢呼。甚至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张大屠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别挤,都听怀寒的!” “力气大的过来搬。”楚怀寒道,“能拿多少是多少,等天亮了再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 顺从她的指示,人们开始了行动。没人反对夜里赶路,也没人指出这粮食出现得突兀,更没人反对往南走。一切意见在这不可否认的现实面前脆弱如纸。 待每一粒米都被打包完毕,张大屠在楚怀寒面前站定,神色复杂:“我们…我们已经没有活路了,那就像你说的,去哪里都一样。怀寒,你很厉害,我不如你。你来说说,我们向南走,到底要去哪里?” 所有人在原地站定,目光倾注在楚怀寒身上。她的决定与他们的性命息息相关。 楚怀寒挺直脊背,环视四周,她的眼神穿过疲惫不堪的人群,望向一片荒凉的远方。 手中匕首咯得手掌生疼,刀柄上刻着一朵浅浅的梅花,被如流云般曲线包裹,她还记得那是华山的标志。 “往南走。”她说。“我们去华山派。” 第9章 柳州 华山不在华山。 这句话是字面意思。 原本世界的华山,大概在陕西那地方,然而随着魔教入侵,北边大半领土丢失,华山南迁到了柳州。 ……楚怀寒并不知道在哪。 网友也难以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所以楚怀寒选择问怀霜:“你觉得这里离柳州远吗?” 怀霜答:“不知道,原来咱们去柳州坐要坐半个月的马车。可是走了三个月,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柳州?”张大屠道,“孟爷不是去过吗?” “去过是去过……”孟三迟疑,“认得路,知道柳州怎么走。可是一州之地那么大,谁知道华山在哪?” “到了再说。”楚怀寒一锤定音。 行吧,她都这么说了,走呗。 怀里揣着沉甸甸的粮食,所有人对楚怀寒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毕竟她是真能搞来所有人都找不到的粮食啊。所以他们虽然有点不安,但不多。 这样一路走了三四天,没再出问题。 楚怀寒看上去稳如老狗,其实,也不是很慌。 因为还有论坛上三个人给她出主意呢。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算上她都四个人了,怎么也是1.33个诸葛亮。 最让楚怀寒安心的是一条发言。 【死士】:好巧,我也在柳州! 【孤儿】:不是,之前问的时候你不说不知道吗? 【死士】:嘿嘿。 【死士】:因为我这几天比较自由,终于打听到消息了! 【长老】:那你们岂不是能线下见面了? 【孤儿】:真好啊。我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呢。 【死士】:我也可以去找你。 【孤儿】:不了,反正我不在柳州。 【孤女】:死士,你知不知道华山派怎么走? 【死士】:啊?你要去华山啊? 【孤女】:因为系统发任务了。【截图.jpg】 【主线任务:拜入师门 要求:加入名门正派,门派名气规模大于1000,且有一位师父。 期限:不限 奖励:500积分】 【死士】:你打算加入华山? 【孤女】:没错。 【孤儿】:这是否步子有点大了。 【长老】:小心扯着蛋。 【孤女】:难道加入华山还跟修仙小说里那些门派一样要考核? 【死士】:不,不是 【死士】:就是华山有规矩,要加入华山只有两条路,要么缴足钱粮,要么证明你有武学天赋。 【死士】:就算你运气爆发遇上一个想收你过门的好师父,也得经过华山长老的认可。 【孤女】:……这和我看的武侠小说不一样。 【孤女】:平民百姓谁出得起钱粮?华山条件这么苛刻,难道不怕没人? 【死士】:这话就不对了。 【死士】:据我的了解,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华山收弟子也分几等。收杂役,只要登记就行。 【死士】:外门弟子的话,得交一点钱,或者露两手,会武,就能加入。 【死士】:内门弟子就是上面说的,交钱粮或者武学奇才才能直接加入。不然就从外门做起。 【孤女】:那我可以去当外门弟子,勉强凑到标准线就行。 【死士】:问题是,外门弟子是不拜师的。由几个长老统一教学,内门才能拜师。所以…… 【孤女】:……别说了,你觉得我是武学奇才的概率多大? 【死士】:……比系统当人的概率大一点。 【孤儿】:主线任务放放也行,反正不限时间。你要是急缺印象分,就先做着日常任务。 【孤女】:日常任务分别是【行侠仗义】与【比武胜利】 【孤女】:我tm…… 【长老】:哎,你可以来我这啊!我可是长老,保证让你安安稳稳地入门! 【死士】:闭嘴吧你,先想办法出关再说。 【长老】::( 【孤儿】:那……那这任务还是先放放吧。你到柳州人多了,可以一点一点刷印象分。虽然不多,但比没有好。 楚怀寒深深地吸了口气。 并不是她好高骛远,而是有不得不赶紧赚到印象分的理由。 这群人到了柳州也没法安家。种田田没有,干活力气没有。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是身上带着的粮食,小偷见了都得抹把泪。 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跑上华山吧。 他们选择相信楚怀寒,那么她也必须要回报这份信任,至少让他们能在柳州活下去。 首要先保证吃饭问题,她的印象分已经归零,必须至少再挣上五十印象分,也就是一个日常任务的量。 再次就是长久的生计问题。 【孤女】:像水泥玻璃肥皂我就不想了,当文抄公也不太现实,有没有用现代科技来钱快的方法? 【孤儿】:好问题,我穿越以来一直在想。 【长老】:文抄公怎么不现实了,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至少会背《静夜思》吧。 【孤女】:那么,虽然是异世界,但这里有没有李白的同位体,或者穿越者前辈? 【长老】:。 【死士】:啊这……不知道…… 【孤女】:一个逃难来的孤女,想写诗变现,怎么做? 【死士】:对了,小说也可以。这个世界说书好像还算挣钱。你可以去说书啊! 【长老】:对对对,金庸古龙,实在不行赘婿爽文呢? 【孤女】:……我在现代都没靠小说发家致富 【长老】:套路,懂不懂什么叫套路?你抄也不会? 【孤女】:没看过金庸古龙。这我还真没法抄。 【孤女】:最重要的是,我们这群人目前吃饭全指望我呢。要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考虑这些。 【孤儿】:确实。你有什么想法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孤儿】:没有背景实力空有知识,很容易被人盯上。 【死士】:啊,对了! 【死士】:我有办法,交给我吧! 【孤女】:? 【孤儿】:? 【长老】:?你还有这能耐? 【孤女】:至少二十个人啊,你养得起? 【死士】:当然! 【死士】:你们到了柳州给我报个信,到时候就等着瞧吧! 【死士】:排场足足的,保证光围观的人群就赚够两个任务的量! 【孤女】:……我怎么这么担心呢 【孤儿】:……我也 【长老】:孤女,你信他还是信我是龙傲天? 【孤女】:那我还是相信一下死士吧。 【长老】:。 【长老】:原来在你心里,我比死士还不靠谱? 【长老】:你说话啊!是不是!我有这么不靠谱吗! 【孤儿】:我觉得比起你,死士虽然运气差了一点,但还是相对靠谱的。 【长老】::) 【长老】:我去修炼了。 【死士】:去吧去吧,小心走火入魔爆开哦。 【长老】:哼!爆开?你们等着,等我出关,你们必然要跪下来求我当你们的金手指大爹口牙! 第10章 人生无常 【说书人】:大家好。 【说书人】:我转行了,现在在江南一家酒楼里说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死士】:哎,你怎么似了? 【孤儿】:哎,你不是说要成为大家的金手指大爹吗? 【死士】:死的真快。 【孤儿】:转瞬即逝。 【孤女】:你身份怎么是三个字的,格格不入啊 【说书人】:【哽咽.jpg】 【说书人】:你们……你们就没有怜悯之心吗?你们知不知道我上个身份死得多惨? 【说书人】:爆浆了都! 【孤女】:……啊? 【孤儿】:什么死法是爆浆的?你被人爆头了? 【说书人】:不是,我练功走火入魔,自爆了。 【孤儿】:。 【孤女】:。 【死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提醒过你了为什么还是爆开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书人】:为什么是字面意义上的爆开啊! 【死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叫你明明穿越最早,但是对于这种常识一点也不了解?没听过爆体而亡?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书人】:住口……不要再说了…… 【说书人】:所以你们给我提供一下灵感吧。明天就要开始说书了不知道讲什么。 【死士】:你这家伙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心态好啊。 【孤女】:我仿佛看到一支回旋镖打在了长老……不是,说书人的头上。 【孤儿】:引用一下。 【孤儿】:“金庸古龙,实在不行赘婿爽文呢?” 【孤女】:“套路,懂不懂什么叫套路?你抄也不会?” 【死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士】:好快的回旋镖啊,真的是好快的回旋镖啊! 【说书人】:。 【说书人】:失望了!我对这个没有一丝友爱的论坛失望了! 【说书人】:你们等着吧!我一定会靠着说书发家致富,最后成为你们求而不得的金手指大腿! 【死士】:哎,这句话,好熟悉啊? 【孤儿】:我记得,上次看见这句话的时候,你的id还不是这个啊? 【孤女】:祝你成功:d:d:d:d:d:d:d 【说书人】:哼!终有一天,我会如王者般归来,叫你们后悔不迭痛哭流涕自扇耳光! 【孤儿】:有一说一 【孤儿】:看这架势,至少爽文那一套他挺懂。 【孤儿】:说不定真就变成咱们几个里头最成功的一个了呢。 【死士】:呵。 【死士】:成功那也得有能力守住才行。 【死士】:就算靠抄成功了,他有本事不被人盯上吗?有本事自保吗?没有!只会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像我! 【孤女】:不是我说,你的酸味有点重了。 【孤儿】:是是是,你成功不了只是因为你运气不行。 【死士】:没错,就是这样! 【死士】:我的实力明明很强,有反复转生带来的经验,但就是连续十次抽到一二星身份! 【孤女】:有句话叫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死士】: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孤女】:。 【孤儿】:你就让让他吧,看在是个顶级非酋的份上。 【孤女】:行口巴 【孤女】:我们快到柳州了,前面好像是个叫庆城的地方?反正再远走不动了,死士你的安排呢? 【死士】:嘿嘿,到时候你就看着吧!我现在就去做准备! 【孤女】:慢着,现在才准备,之前你干嘛去了? 【孤儿】:他没回你。 【孤儿】:看来是下线了。 【孤女】:…… 【孤儿】:要我说就放宽心,信死士一次呗。 【孤儿】:反正你已经是绝境底层了,接下来只会触底反弹,对吧? 会不会触底反弹,楚怀寒不知道。 但他们确实差不多是绝境底层了。 再往下一点,估摸着就要突破底线开始吃人。 想起这几天的遭遇,楚怀寒悠悠地轻轻叹了口气。不敢大声,怕被人听见扰乱人心。 没钱、没有能用的劳动力,只是挣扎着为每天的生计奔波,无论是流匪还是军队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靠着这点,勉强躲过了人祸。 天灾却不好躲。 这段日子里楚怀寒学到许多。进步最快的技能就是在荒原上寻找食物,分辨可食用的野菜。老鼠乃至虫蛇都是难得的加餐。她怀念刚穿越的日子,至少每天都能抓到蛇。 “庆城就在前头了。”张大屠瘦了不少,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这令人振奋的消息像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砸进水面,浮起浅浅的波纹。众人都没力气欢呼雀跃,只是对着彼此露出笑容。 孟三绘声绘色地说起自己在柳州的见闻,直把那地方吹得天花乱坠,仿佛地上天国。可惜他其实就去过几个地方,翻来覆去地讲,并不吸引人。但大伙连去都没去过,于是也专注地听。 楚怀寒摩挲着怀里两把匕首,没有说话。 她脑子里一个又一个问题浮上来,到了庆城怎么找生计?怎么团结这群人,让人心不散了?最要紧的,这几天的饭都保证不了,到了庆城该怎么办? 想这些问题很头疼,却不能不想。因为她现在是领头的了。 本来想问问网友,结果被说书人的事一打岔,最后觉得还是算了吧。 她算看明白了,孤儿最多和她交流一下流浪的经验,说书人只会阿巴阿巴,唯一有点用的死士……什么也不说,就在柳州等着她呢。 怀霜悄悄凑过来:“阿姐?” “怎么了?” “我看阿姐好像不高兴。” 有这么明显?楚怀寒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想之后的事。” 说这话前她抬头看了一眼,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孟爷身上,因此放心地低下头,与妹妹说话。 “之后的事,是去了庆城怎么办吗?” “是啊。” “阿姐,我害怕。”怀霜突然十分坦诚地说。 “我没去过庆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现在都说到了庆城一切都好了,可是,之后又要怎么办呢?” 我也想知道。楚怀寒心想。嘴上却说:“阿姐会想办法。” 怀霜看着她,点了点头,慢慢地靠上她的肩膀。 楚怀寒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吐了口气。 她希望【孤儿】说得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着也得触底反弹了吧? 第11章 庆城 庆城城墙下,无数流民挤在一起。 黑压压的人群似乎望不到边,即使早有预料,楚怀寒也因这人数吃了一惊。 她瞄准一棵树,摸摸完好的树皮,轻松爬上去,看向城门,那里把守着数位披坚执锐的将士,不许任何人进入。 流民,一向是封建时代统治者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人数众多,不好管理,聚在一起还容易滋生叛乱。要安置好流民,所花的人力物力绝不少。 要是朝廷愿意给流民户籍,再给一片田地,流民便能安下身来。但是看现在朝廷这个被打烂了的怂样,不大可能。 最可能的是放着不管,要是暴动了,那就杀鸡儆猴。 楚怀寒心知这个时候迟早要来的,不管是去禾城,还是来柳州。她眼看着任何试图靠近城门的人被无情驱逐,叹了口气,跳下来跟众人说明情况。 得知不让进,众人顿时有些乱了。 孟三低声道:“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进去?” 张大屠道:“朝廷这是——这是要让我们去死!” “小点声,别叫人听见。”楚怀寒皱着眉,“不然有好果子吃。朝廷还用特意叫我们去死?随便一个小吏,就能把我们拿捏了。” “那该怎么办?”有人急切道,“咱们走了这么久,连门都过不去?” “……等吧。”楚怀寒道,“这么多流民都挤在这,看起来相安无事,至少有足够的食物。不然早乱起来了。咱们等到晚上,看看……能不能偷偷溜进去。” 看树皮还在呢,应当比荒野上条件强。 最后一句话她自己都不信,众人情绪越发消极。 城门处突然发生了小小的骚动,许多流民自发向前挤去。楚怀寒个头矮看不清,问张大屠:“发生什么了?” 张大屠望了一会,喜悦道:“有人在分粥!” “咱们也过去,能拿一点是一点。”楚怀寒道,“千万别挤,万一被踩到了可不好。” 众人连声称是,脸上的怨怼一扫而空。 看来这就是为什么流民在城下越聚越多,却没发生暴乱的原因。 虽不让进城,却会施粥,给了他们一点微末的希望——觉得朝廷还不至于彻底抛弃他们。 楚怀寒双手垂下,看似乖巧地挤在人群里面,看着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前头支了十几个大锅,有人端着粥分发给流民,时不时大喊几声“不要挤”“还有很多”一类的话。 楚怀寒牵着怀霜领到两碗,浑浊的汤水中米粒起起伏伏,量绝不算少。给她们打粥的是个面色愁苦的青年,看上去年轻的很,说话也比别人声音低些。 楚怀寒借着这机会问道:“您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城?” 青年毫无兴趣:“等着。喝完就走,后头还有人呢。” 楚怀寒从怀里掏出那在荒野上毫无用处的一小块银子,递给他。 “你这小子,别随便拿东西糊弄我,是不是银子我一眼就……”青年说到一半,声音嘎一下卡住,随后瞬间精神了不少。 “哎呀,我也不懂,不过让你们一直在外头等着也不是事……”青年凑近他们,小声说,“近几天估计会分批放流民进城啊,有些大户呢,会挑良民去干活,那待遇可比进城强。” 楚怀寒道谢后,带着怀霜迅速隐入人群中,去找张大屠等人。 “姐姐,过几天咱们就能进城了!”怀霜掩饰不住兴奋。 楚怀寒道:“嗯。”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激动得很,顿觉生活有了盼头。 有人道:“你说,咱们能不能努力一把,要是叫哪个贵人看上了……” “人家要良民!” “咱们怎么就不是良民了?” 张大屠翻了个白眼:“贵人要的是能种地干活的,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去干嘛?” 说话的是个缺了左手手掌的,红了脸:“你不也一样?” “我一只手就比你强!” “呸!” 楚怀寒没阻止他们。这一路来,笑的时候都没今天多。世道艰难,能开心一会是一会。 她是有些怀疑的。 这么多流民,一个庆城肯定安置不好。后头还会有一波又一波流民往这赶。 怕不是贵人要良民,城里也只让进“良民”吧?毕竟连年战争,劳动力缺乏,有填线的人头和种荒地的对朝廷来说不算坏事。 但像他们这些残废么…… 怕不是会以各种理由拖延,最后连粥也不给了,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算想暴动,也能轻松拿捏。 这一路走来,楚怀寒已经学会事事往最坏的方向想。 要是超出她的预期,那她乐于见自己被打脸。如果朝廷真打算…… 得想些出路。 有了施的粥,流民暂且安定,各自划出地方休息起来。 楚怀寒浑身不得劲,又没事可做,拉起张大屠和几个人,道:“走,在周围转转,打听下情况。” 孟爷也要站起来,楚怀寒按住他:“您跟李大娘看着点。虽然到了庆城,难保不会有起歹心的人。” 怀霜盯着她。 “……你不许跟着。”楚怀寒道,“在这等。” “知道了。”怀霜扁扁嘴。 见她神色不安,楚怀寒安慰道:“现在跟之前不一样,就是打听打听,能出什么事?一会就回来。” 说罢给人指定了方向,各自分开打听消息去了。 张大屠不放心,跟在楚怀寒身边。 楚怀寒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也没逞强。而是低声说:“待会你别说话,我叫你什么都应着。在外头,得有威慑力。” 张大屠苦笑:“嗨,这套我早会了。从前你没管事的时候,我可天天绷着脸呢。” 随后又像是感叹似地,说:“怀寒,你厉害也是真厉害,狠心,敢做事。最重要的是能拿定主意。我当初说要去禾城,其实心底怕得很……总是犹豫。” 楚怀寒默了默,道:“张哥别妄自菲薄,要不是你,我早病死了。” “别,担不起你这声哥。”张大屠道,“你是不是打算着加入华山?我怕是不行,最多当个杂役。等你成了堂堂女侠,可不能再叫我哥了。” “你为什么不行?”楚怀寒道,“你,孟爷,其他人,都有各自的长处。尤其是你,还年轻,有很多机会。谁知道是不是你入了华山还是哪个地方,我得求着你办事?” “张哥,对你自己有些信心。你是个厉害的人。” 张大屠又是一阵苦笑。 楚怀寒也不再安慰他。一个人的想法,哪能那么简单就改变?之后还有机会,慢慢来。 第12章 情报 许飞打了个哈欠,随手挥开恼人的蚊虫。 入夏了,虫子也多。对于部分人来说是加餐,可他还没到吃虫子的地步呢。 许飞是个消息灵通的,很吃得开。没到庆城的时候做过些不能见光的事。比如说抢劫拐卖……他自认算是手段比较温和的,至少留人命。虽说失去劳动力和资源的人也活不了多久,那也是因为世道死的, 流民里,最不好下手的就是又干又难啃的硬骨头。 他就听说有一小伙人,弱得不行,但是一旦碰上,必定使出全力干你。放弃了还好,把人逼急了,没有干不出来的事。就是倒下,也得抹你一身腥臭的那种,最是不好惹。 眼下已经到了庆城,不用管这些,许飞只是卖些消息,也过得很好。 只是最近找他的人少了。大抵是朝廷要分批放人的消息传开,心底就踏实了。 一群傻子。他在心底冷哼,进城是开始,之后的日子怎么过才是大头。 却没想着这时候有两个人找上来,一大一小,灰头土脸的。 小的那个轻声说:“我听他们说你知道很多消息。” 正是楚怀寒和张大屠。 许飞懒得说话,抬手捻了捻。 “要钱么?”楚怀寒抬头看了一眼张大屠,然后说,“多少?” 许飞道:“给多少,我就说多少钱的消息。” “粮食收不收?” 这就快入城了,粮食哪有钱好使:“不收。只收钱。” 楚怀寒从怀里掏出两三个铜板。 “一个问题,不能再多了。”许飞道。 楚怀寒问:“有没有偷溜进去的?” “没有。”许飞道,“之前有试的,不过没几个干成。现在么,马上进去了,还冒着被抓的风险干这事?你们要有这个想法,也最好放弃。” “你们要是能徒手翻过城墙、或者绕过守军钻过去,什么事办不成?这样的人才,正经进去了保不齐能进遥鹤山庄呢。” 楚怀寒颇感兴趣,又掏出几个铜板,“说说遥鹤山庄。” “遥鹤山庄么,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山庄!” “多有名?” “全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在柳州,整个州可谓说一不二。出了柳州,七大门派也得给个面子。” 楚怀寒在论坛里听过科普,所谓七大门派,指的是几个实力极强的门派。华山就在此列。 “顾名思义,遥鹤山庄的标志就是在衣服上绣了几只白鹤。看见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招惹。据说白鹤数量越多,身份越高。” 她道:“再详细说说。主事的人是谁?有哪几个比较知名的人物?” “怎么着?”许飞笑道,“想巴结好加入遥鹤山庄?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知道有什么人物,但也就是知道。想见上一面,说上话,那是不可能的。” 楚怀寒道:“就是问问。钱都给了,你说不说?” 许飞看了看她,又看看旁边沉默不语的张大屠,摸摸下巴。怎么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反而像做主的。 不会是逃难沦落到此的富家少爷吧?不能够,世上哪来这么多话本里的故事。 他介绍道:“遥鹤山庄吗,最知名的当然是庄主。据说庄主十八样武艺样样精通,其中最擅长拳脚功夫。能孤身杀进敌军来个七进七出!只是年纪大了,受了伤,就从战场上退下来专心经营山庄。” “还有呢?” “现在庆城里管着事的是个女子,全名上官莲。大家都叫她莲大娘子。凡在庆城,遥鹤山庄的人都听她的,本地官员也是不敢冒犯。” 说罢,许飞嘿嘿一笑:“那莲娘子据说年轻,长得好看极了,说不定啊,是伺候得庄主舒坦了,把庆城的事都给她……” 接下来就是些街头巷尾传的八卦,楚怀寒直接打断他:“行了,知道这些就够了。最后一个问题。那莲娘子手下,有没有什么…比较知名的……” 她犹豫片刻,思考怎么描述死士这身份。 死士的存在平民肯定不知道。但他多次炫耀自己知名度高,不像某些人默默无闻,许飞应该听说过才是。 “…打手?” 许飞愣住了。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迟疑道:“问这个干嘛?” “你说就行了。”楚怀寒掏出剩下的所有铜板。 沉吟一会,许飞没收:“这个问题就当送的。莲大娘子手底下有个姐妹,人称二娘子。” “其他的呢?没有男的?” “那多了去了。不过一想到莲娘子的手下,那就是二娘子。” 楚怀寒简单道了句谢,坚持为最后的问题付钱。许飞只是摆手拒绝,道:“做生意嘛,讲究一个诚信,人情。入了城没准还能再做生意呢。” 楚怀寒道:“或许没那么容易了。”直接把钱塞他手里,转身离开了。 他们一走,很快有人凑上来:“哎呦,你这个抠门的竟然不收钱?太阳西边升了?” “放屁。”许飞骂道,“你当老子什么人?” “当然是小气自私的人,半点钱都不会露的!” 许飞咂嘴,也没骂回去,只是说:“你们等着瞧!” 那两个人问的问题就很奇怪。 活一天是一天的普通人哪里会想莲娘子手下有什么人?还专门问一句有没有男的? 肯定是有关系! 许飞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好嘛,看着那小子身边的人全然是听他的样,小子又不像个简单的。 大概、基本上,就是个流落在外的富家子弟,来庆城投奔亲戚!要不然怎么问的那么细呢! 他心底有了定论,之前所见所闻都带上了一层滤镜。看那小公子谈吐有礼,从容淡定,必和他们这些土里打滚的不是一路人。 可惜这人情没做成。许飞有些遗憾。不过有这一遭总比没有强,之后遇见了,能说一句话也是好的呀! 周围的人还在说他突然转性,殊不知许飞已然到达了比他们高得多的境界! 许飞一阵得意,只想一个人受这好处,但憋着不说,硬生生忍住吹逼的冲动,心里也有那么点不快。 “唉,这就是智者的烦恼啊!” 许飞伸了个懒腰,升起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远处,走远的张大屠问楚怀寒:“最后送的问题怎么还要坚持给钱?他有意做个人情不好吗?” “人情,接受了好处,还回去麻烦。”楚怀寒道,“尤其是那人看着不是善茬。要是达不到他的预期,肯定生事。所以这几铜钱的人情不要也罢,总好过惹上麻烦。” “日后见到了,最多说句话,也就完事了。咱们没接他的好处,犯不着为他做什么。” “要是能和遥鹤山庄的人说上话……嘿嘿……一句也行啊……”许飞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里。 两边的思路,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第13章 莲娘 次日,城门不再紧闭,确实对饱经流浪之苦的人们敞开。仅仅透过遥远的门扉望见里面安详的光景,就叫所有人奋不顾身地涌上前去。 若非有重兵把守,早就发生踩踏了。许多身披重甲的将士自城中走出,无声而有序地围住流民,令他们排队登记进入。 楚怀寒一群人开始没挤过,跟在后面。她用系统拍了个照,发上论坛。 【孤女】:开城门允许进了,死士你人呢??? 【死士】:马上就到! 【孤儿】:我还以为朝廷都被打烂了,竟然还有这么强的组织力? 【说书人】:啊?什么意思? 【孤儿】:不止把流民管教得整齐有序,还有足够的资源让他们进城生活,这是封建时代王朝末期统治者能干出来的吗? 【孤女】:有道理啊。 【说书人】:万一是这里远离战场,地方官治理得好呢? 【孤儿】:……确实有这个可能。 【孤儿】:总觉得莫名有点欣慰怎么回事。本来以为他要考负分了,结果竟然能拿五十。 【孤女】:一百分制? 【孤儿】:一百五十分制。 【孤女】:不是,你对朝廷有什么期待啊要求那么高?? 【孤儿】:谁说上限是封建时期的了。当然是现代的处理算满分啊。 【说书人】:啊……确实。如果我是流民宁可不穿越也要赖在现代。 【孤女】:现代你基本没可能当流民好吗。 【说书人】:……我怀念我的满配游戏本和游戏了。 【孤女】:我也怀念空调、暖气、能吃到营养丰富的一日三餐、躺在床上睡够七小时…… 【孤儿】:还有随时随地都能洗澡、吃到白面馒头和肉…… 【说书人】:…… 【说书人】:啊啊啊啊啊怎么滑坡得这么惨!你们到底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啊! 【孤女】:你说呢?! 【孤儿】:你说呢。 【说书人】:呃 【说书人】:要是能见面我一定请你们去酒楼吃一顿。 【孤儿】:有馒头和米饭吗? 【孤女】:有正常的肉吗? 【说书人】:不要再说了……你们好惨…… 【死士】:我来啦! 【死士】:看到城门了吗?看到那阵仗了吗? 【死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孤儿】:………… 【说书人】:………… 【死士】:啊,气氛怎么这么惨淡? 【孤女】:看见了……但是我过不去,你来找我吧。我发几张照片………… 【死士】:不用!我看见你了! 庆城城墙下,阵阵惊呼响起。楚怀寒个子矮,只能看见别人大腿。她不愿叫人把自己举起来,拼命踮起脚尖看到……无数不停扭动的屁股。 ……比起屁股还是大腿好一点。 楚怀寒松劲,所幸人群很快散开了。十几个身穿白鹤青衣的俊秀男女手持长剑开路,其中有一人踏花前来(什么时候撒的花瓣),身材高挑超然绝俗,衣袍飘飘恍如神仙下凡。 ——是个面若桃花,眼角含情的女子。 犹如摩西分海一般所过之处人人避让,有傻呆着的也被青衣男女以剑柄轻轻抵在肩头,身体不自觉便向后退几步。 流民内交头接耳,很快便有人指出那显眼的白鹤,正是遥鹤山庄的标志。为首的……衣服上还有朵莲花,应该就是那莲娘子吧! 这一番猜测虽然简单,却直中事实。原本放流民进城就有遥鹤山庄出的力,不然庆城根本无法供给足够的口粮。而莲娘子在此时更是亲自到场,以示遥鹤山庄乐善好施,宣扬名声。 遥鹤山庄弟子有意展露实力,开路时在剑柄中注入柔和内力,点在肩膀处,令人轻飘飘向后去而不会倒地。可惜是给瞎子卖弄。 所有流民,包括楚怀寒都不懂这一手的巧妙,看不出对内力的精确控制。只道他们一举一动都飘逸无比,特别好看。 而走在中间的莲娘子,许多人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形容,最后还是那句“好看”。 “看这群乡下粗野之人,”其中一名遥鹤弟子对身边人道,“都看呆了。你说莲娘子干嘛到城外来?” 流民近在咫尺,却无人神色异样。只因他用得是“传音入密”,以内力传达消息,不通武功的普通人根本不知他在说话。 另一个女弟子回道:“我不知莲娘子要干什么,但知道你再暗地议论,回去没好果子吃。” “……”他一激灵,收功了。 不光是流民对上官莲的到来感到意外、好奇,她手下也全然不知上司这心血来潮是为何。只是上官莲积威犹在,不敢过问。 万丈瞩目之下,楚怀寒还在搜寻【死士】可能的人选,不察身边的人纷纷后退,那上官莲已走到面前。 靠近看,她媚晕轻妆,芳姿映砌,一举一动自有风范,美貌而不显娇弱。楚怀寒一时竟然有些看呆了。 只见上官莲挑起一个浅笑,弯腰靠近,吐气如兰: “可算找着你了孤女,怎么样,老哥我整得排场大不大?” …… 刹那间,伴随着系统界面突然窜出无数条“xx对你印象深刻”的提示,楚怀寒两眼放空,百感交集,唯有一个感想随着心中呐喊越发清晰。 原来你是女的吗!!! 第14章 相遇 楚怀寒内心巨震,面上随意应几句,上官莲便雷厉风行带着她和同乡往城内走,依旧是声势浩大。一路系统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没停过。 到城门处,上官莲便叫人安置其他人,只留下楚怀寒,怀霜死死拉着她不愿松开。 上官莲,或者说死士一挑眉:“这是谁?” “……我妹妹。” 楚怀寒顶着死士探究而兴味盎然的目光,不想说话。 人多眼杂,毕竟还要表演好上官莲的人设。于是死士抬手捧住脸,笑道: “姐妹情深呐。不过呢,我只选了一个人。你妹妹还是别跟着比较好。放心,我于她并无恶意,定会叫令姐安然无恙。” 怀霜低下头,嘴唇微微颤抖,依依不舍地看着阿姐走远。遥鹤山庄听了吩咐,对他们很是礼貌,并无蔑视之意。即使有,也没表露出来。领着他们去了城内一处僻静宅子安顿。 “你们可在此处安歇。我是莲二,诸位可称我为二娘子。若有问题,尽管找我。”为首一人道,她生得也美,只是与上官莲不同。 若说上官莲是清尘脱俗的仙子,她便是温柔可意的邻家少女。但能在遥鹤山庄身居高位的岂能是普通人,众人都看得出她不似面上简单。 一时之间唯唯诺诺,有叫“大人”或是“女侠”的,唯独没人敢真叫“二娘子”。至于问题,更是没有。 怀霜惦记着阿姐,鼓足勇气问道:“您知道为什么莲……莲大人要带走我阿姐吗?” 莲二道:“莲娘子自有见解,我们下人不可非议。或许莲娘子是看中你姐姐天资卓越,不仅不会下手,反而会送一场机缘。” 怀霜愣住,众人也是震惊,还没等她多问,莲二就拱手告辞:“我有要事,先走一步,留下两位弟子守候,如非必要,切勿擅自离开。” 一举一动,礼数极为周到。留下的弟子也是态度温和,留给众人空间,独自去了宅院外。 “阿姐……”怀霜不安地念叨,却不敢踏出房门一步。众人也是如此。讨论都不敢大声:“这是……怎么了?咱们怎么就进城安置了?” 习惯了楚怀寒做决定,主心骨一失,众人便征询起张大屠三人的意见。 张大屠眉头紧锁,说不出个所以然。孟三年老力衰,之前强打精神充门面,一切交由楚怀寒后便失了那口气,如今更是神态疲惫。 最后还是李大娘安抚人心:“听见那位女侠说了,怀寒不会怎样的,反而有大机遇。没准是被带去做弟子,从此一飞冲天呢。” 张大屠道:“咱们都看得出来,怀寒将来肯定是要有大作为的。得了莲娘子青睐,也是正常……” 尾音迟迟不落下,显得分外犹豫。 所有人都觉得:哪有这么好的事?虽然本就觉得到庆城日子便会好转,可眼下发展,未免好过头了,天降馅饼,叫人疑心里面是不是藏着毒。 在这广阔的屋子里,空气几近凝结。 “好了,这么怀疑干嘛呢!人家给我们吃穿,给我们房子住,能图什么?咱们烂命一条,有什么好叫人惦记的!”最后还是李大娘驱散人群,“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怀寒添麻烦!” “我们还能给怀寒添麻烦啊,她有本事的很……” “别废话动起来!”李大妈一手叉腰,气势如虹,“你!去把东西放好,还有你,跟我点人数……” 同乡们各干各的去了。唯有怀霜怔怔看着门外。 这不是她头一次与阿姐分开,从前阿姐会跟着出去寻找食物,但最多半天就会回来。可如今,她神思不属,冥冥中有种直觉,她要和阿姐分开很久、很久了。 “只选一个人……”她反复回想上官莲的每个举动、每句话,反反复复念叨着。 要是她能像阿姐一样厉害,是不是就能一起被选上了? …… 被惦记的楚怀寒打了个喷嚏。 她本想好好问问死士,但人多眼杂,连上论坛的间隙也没有。 死士先走一步,吩咐人带她到遥鹤山庄庆城的分庄内洗净换装。一路上无论杂役弟子,全都恭恭敬敬。直令楚怀寒毛骨悚然。 虽说有关系好办事的道理懂,死士肯定是特意吩咐过了,但楚怀寒就是觉得不对劲。 身穿白色制服的遥鹤山庄弟子领她穿过长廊,走出园林,来到僻静湖边。引楚怀寒到湖心亭坐下,温声道:“莲娘子还要一会才来。您有什么吩咐?” 看出楚怀寒的为难,她又亲切地补充:“在下名为梅六,您怎样称呼都好。若是无聊,我就替您找些话本或连环画,要是饿了,厨房随时候着。如无要求,我就先退下了。” “……请给我拿点吃的。” 梅六速度极快,离去不一会就为她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随即离开,身影消失在远处。 楚怀寒原本一是为补充体力,不管发生什么她好应对,二是试探态度,借吃饭的空闲时间打探情报。但梅六走得飞快,又闻到香味,她觉得…… 试探什么的放一边,事已至此,先吃饭吧。正好她饿一路了。 等楚怀寒由狂吃海塞转为细嚼慢咽,痛苦地发现她必须得浪费粮食之后,死士才举着伞姗姗来迟。 清风吹拂,佳人踏花而来,巧笑嫣然,可惜头上顶着的【死士】一行亮闪闪的字太过晃眼。 当时未来得及细看,现在才发现这字发着金光,仿佛粗制滥造页游里十块钱就能获得的超级称号。 “怎么称呼?”顶着【死士】头衔的美人客气询问。 “楚怀寒。这个身体的名字。” “原名呢?” “反正死了,都无所谓。”楚怀寒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外面风清日朗,发出疑问:“晴天怎么还打伞?” “遮阳啊。”死士理直气壮地回答。“要是晒伤我如花似玉的容颜可怎么办?” “………” 楚怀寒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是男的呢。” “系统硬塞给我的皮囊可不会影响我的内心。”死士庄严地说。 是吗。我看你表现得就是个女人。楚怀寒内心如此吐槽。 死士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你是不是觉得我演得这么像,内心已经完全堕落了?我告诉你,完全没有!” “……” “你别一脸不信!听好,这一切都要怪系统!” 据死士所说,身份卡背后是一个个活着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才会被他们穿越。而即便原主已死,留下的执念也会影响穿越者。 “比方说,你和你妹妹。” 楚怀寒震惊:“和怀霜有什么关系?!” “瞧瞧,在我面前还叫人家昵称呢。” “不然我要说‘我可爱乖巧听话的妹妹’吗?!” 死士道:“那说明你还没彻底把她当做你的妹妹。虽然看你态度,也快了。让我猜猜,你没自杀逃跑的原因就是那个小女孩对不对?” 楚怀寒一时尬住。 “我答应过人家。”她不情不愿地承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总不好背离承诺。再说那么小一个女孩,孤苦无依,我还能忍心丢下她?” 死士得意一笑:“这想法却未必是你的。我可是过来人。你听好……” 穿越后他们并不会第一时间继承所有原主的记忆。而是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点点想起来,有时是以做梦的形式,有时则是触景生情。 继承的记忆越多,受执念的影响越深。尽管在观看记忆时大部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但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留下的记忆。 发展到后来,穿越者会不自觉地认同并去实现原主的愿望。也不知是出于共情,还是他们已经接近原主了。 “穿越后这身体本来就不是你的。而一个人思想受身体的化学行为影响,什么荷尔蒙肾上激素……说到底,决定我们是谁的,到底是灵魂还是身体呢?” “……………………” 湖面平静地围绕在他们身边,莲花偶尔随风颤动,只是看着便让人心静如水。 楚怀寒欲言又止,面对着一下沉重起来的话题不知说什么好。 “总之!”死士像是要活跃气氛一般指向楚怀寒:“你对妹妹的承诺是在原主影响下才……” “我就是我。”楚怀寒说,“我不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哲学理念。” “这可不是哲学理念,而是现实啊。”死士懒洋洋地说。 “或许对你来说是现实。对我来说不是。”楚怀寒淡定地回答。“我除了刚穿越时记起了身边人的信息,再没有想起过原主的记忆。所以,我还是我。” “差点忘了,原主的人生广度也有影响。”死士摸摸下巴,“你原主才七八岁?那你走运,相当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不像我,天天被原主的各种执念困扰,快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还有孤儿,他更离谱,是胎穿,你懂吧?他说还以为自己是投胎转世呢,结果蹦出个系统。好运的家伙。” “长老……说书人和我差不多,也是穿来穿去,二十年了就没安生过。你知不知道他上一次穿成青楼里的头牌,吓得立刻跳楼自杀了……” “别瞎扯,说正事。”楚怀寒道,“你帮我干嘛搞这么大阵仗?要我做什么?” 死士收敛了笑容,上上下下打量她,随后又伸手摸她筋骨:“资质还行,不至于学不成武……可以。别紧张,我就是有个想法,能不能办成还八字没一撇。” “毕竟我就是个死士,做决定的另有其人。” “谁?” “是你过段时间要去见的人,也是遥鹤山庄少庄主。”死士慢悠悠地说,“安逸之。” 第15章 死士 遥鹤山庄老庄主继承祖业几十年,将遥鹤山庄发展成柳州独霸,去世后便由他年轻的独子接下山庄。楚怀寒要见的,就是这个少庄主。 楚怀寒吃了一惊:“你别搞我,为什么要带我去见那个庄主?” 说起来,“莲娘子”在庆城说一不二,在江湖上更是一流高手,才貌俱全。这样的人,在遥鹤山庄内只是个死士? 还有,之前死士分明对外界情况不甚了解,一直准备着逃跑,可见面一看,情况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楚怀寒满腔疑问,对死士又担心又怀疑。要不是那一通灵魂和身体的哲学论辩,以及数日来论坛上的友好交流,她真要陷入阴谋论陷阱,觉得死士别有所图,所有网友揣着明白装糊涂蒙骗她……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拉你下水确实不好。”死士沉思片刻道,“好,我就从头解答一下你的疑问吧。让我猜猜你最想问的肯定是我的身份问题对不对?” “其实呢,我穿成‘上官莲’,才一个月。” “什么?!可是我穿过来不止一个月,那时你的名称已经是死士,难道……” 死士沉重点头:“我上个身份算是我苟得最久的一次了,足足有五年,可惜逃跑失败,任务也没完成就重回系统空间,然后又双叒抽到了‘死士’!好在,同样是死士的身份卡,这张等级高一点,有三星呢。” 楚怀寒一时不知道该吐槽“五年”还是“又是死士”亦或者“五星卡池里的三星对你这么珍贵吗”。看到死士的脸,她最终决定憋住不说。 “那你为什么在论坛上不提?” “有用吗?”死士反问,“除了叫你们幸灾乐祸,我的死法集锦里多收集种死法,对我有什么好处?” “……” 你竟然有死法集锦这种东西吗。 楚怀寒快要憋出内伤,立刻转移话题:“原来穿越者之间是能看见称号的?” “不能,这是新手福利。”死士说,“再过……嗯,你再过上半年左右,这新手福利就没了。之后茫茫人海,再也没法轻易认出穿越者。除非你花六千在系统商城购买永久服务。” “六千也太坑了……” “不过这个身份称号有说法的。如果世人以及你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发生变化,身份也会随之改变。比如有一次我穿成死士逃跑成功,身份就变成‘游侠’了。” “……这样。” 死士长呼短叹:“唉,说起来,我适应这个身体很不顺利——继承的记忆没多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生怕被别人发现不同。所幸现在你来了,咱俩好相互照应。” “不能试着打听情报?” “屁咧,哪有那么容易,又不是现代,打开手机就能知道几年几月。” “也没人冒出来跟我说‘你醒啦现在是大齐年间皇帝南逃魔教入关,江湖群起而攻之,顺便这是个架空世界’,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仗打了那么久。” 死士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壶酒自饮自酌:“刚穿越那会就在打仗。到现在少说二十年,没想到还在打。朝廷拉胯啊。” 看楚怀寒盯着酒壶,死士炫耀似地把酒壶晃动两下:“你现在是未成年人呢,不好喝酒。” “我也没想。喝酒误事。”楚怀寒翻了个白眼。 “唉……喝酒误事,可是也能消愁啊。”死士感怀,把酒壶一放,为楚怀寒娓娓道来。 第16章 上官莲 原来遥鹤山庄内设有‘四芳阁’,里面全是买来、捡到的孤儿,从小洗脑培养成为杀手,美名其曰救赎,叫他们感恩戴德,为遥鹤山庄肝脑涂地。 培养出的死士姓分别取梅兰竹莲,一届一轮。数字则是按照实力排行。等死士实力足够,就会决出高低,由庄主亲自赐名后离开到分庄或其他地方做事。 “嘿,就这手段,遥鹤山庄还是有名的正派呢。原主自小被卖过来,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很有江湖风。”楚怀寒忍不住说。“名门正派藏污纳秽,死士起名都要文绉绉的。不过我想问,所谓四芳阁,难道里面培养的死士全是女的?” 全是女子的死士,让人觉得这遥鹤山庄庄主,很像那武侠小说里的大反派。 “有男有女。但第一代庄主就是喜欢这么起名。没文化,管梅兰竹菊叫四芳,不喜欢菊,给换成莲,附庸风雅自我感动的二逼。” 死士对那初代庄主很有怒气,字字珠玑:“行吧,菊改了也好,我可不想给人叫‘菊娘子’,恶心。这是那畜生干得唯一一件人事。” “对了,你有所不知,培养死士可是各门派各家族默认的,谁也指摘不了什么。有些好听点,说是忠仆、手下,本质就是送死的工具。” “谁家没有十几个‘x五’、‘x十七’?区别在于别人家会把跟随主子姓当做恩惠,遥鹤山庄则是准备四个姓氏给人轮,说是风雅呢。可笑!” “被培养的人自小洗脑,还真信了这一套。可悲可叹!甚至以数字为名都无所谓,后头是七、十三这样的数字还好,排行第八第九的我看那所谓‘主子’喜不喜欢叫他名字!” 死士切齿盈愤,控制不住全身内力,手指捏得石桌上蔓延开一片裂痕。楚怀寒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对了,你要叫我也别叫死士什么的,叫这具身体的名字上官莲就好。虽然两个称呼是一样烂!” “好好好,就叫你上官……呃,上官娘子或者上官姐姐?”楚怀寒安抚,“听你的意思,这名字有什么来头?说起来,你跟遥鹤山庄其他人不一样,没有数字呢。” 上官莲怒火微微平息,愤怒逐渐转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就要提到原身了。所谓四芳阁,按理说来,我是要叫‘莲一’的。” “‘按理说来’,难道是那庄主看重原身,才?” “看重?放屁。”上官莲阴着脸猛拍桌子,石桌上的裂痕大有扩散的趋势。“你听好,真正的上官莲,身世分外可怜——我不是说过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么?” 上官莲被收入四芳阁后过得极其悲惨。四芳阁本就要把他们培养成趁手工具,怎会人道对待? 若是练武、学习赶不上,就缺衣少食,甚至要挨毒打。孩子们经历洗脑、选拔,彼此之间毫无情谊,此生唯一需求就是侍奉庄主。想逃走的,会落得比死还凄惨的下场。 那般暗无天日的生活,即使只继承部分记忆,也知道那是十分难熬的日子。 上官莲十四岁那年,终于不堪虐待,意图逃跑。没跑远就被抓回来打得体无完肤,跪在四芳阁外面等待死亡。 正是寒冬,风雪就如世道一般对她严厉、残酷。 上官莲几乎失去意识,以为自己即将冻毙,眼前却出现一双分外华贵漂亮的靴子——正是庄主年幼得宠的独子,心血来潮路经四芳阁。 “我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了。”楚怀寒道,“是不是那少庄主心有不忍,救下上官莲,于是上官莲就此对她情根深种?” “结果对了,过程却不对。”上官莲冷笑。 孩童天性纯粹而残忍,安逸之根本没觉得有什么特殊。像上官莲这样的,遥鹤山庄一月能扔出去三四个。他已经见怪不怪,打从小时就学会不把下人当人。 不过呢,或许那天安公子的奇想格外多,他不仅路过四芳阁,还破天荒去搭理一个快失去价值的工具,顺手给出一块怀里吃腻了的糖。那糖安逸之若是想,能天天当饭吃,对上官莲却是从未见过的珍宝。 安逸之给了糖,俯下身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洗脑的那套,什么你得了庄主青眼要献出性命云云。或许是父亲教了驭下之术,便迫不及待试用一番。 而他倒发挥创造力,还添了句:“若你将来名列第一,我就叫父亲赐你好处,从此不必起别姓,跟随主人家姓就好。对了,到时就叫‘上官莲’吧。” “……”楚怀寒问:“一块糖?真的假的?跟随主人家姓?这小子真特么欠揍。慢着,庄主不是姓安吗?” “他随的母姓。老庄主爱妻深切,连带着独子也一并受宠。”上官莲冷漠回答,“上任后说不定会改回去,谁知道呢。姓安还是上官,都是一堆破事。” “死士,从来都被当成工具。再微小的善意也弥足珍贵。所以原主……” 总之,虽然安逸之只是一时兴起,但对上官莲却可谓——黑暗中的光和救赎,活下去的动力。 她从此奋发图强,付出超出别人几十倍的努力,以女子之身掌管庆城分庄,名震江湖。然而她对安逸之一往情深,对方又怎么会爱上工具? 这么多年一直心安理得,纵使上官莲为他上刀山下火海,身受重伤,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甚至没往男女之情那个方向想过。 楚怀寒伸手:“慢着,打住,别说了。” 上官莲停下,看见楚怀寒捂着胸口深深吸气呼气,双眼紧闭。 随后她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艹!sb!”她大骂,“什么烂事!我特么——” 说到一半停下,楚怀寒再次深深吸气,从牙缝里挤出话:“……继续。” “听到这就忍不住了?劲爆的还在后面呢。原主死得老可怜了……” “我怕我蚌埠住。”楚怀寒道,“你挑重点说。” “哎呀。反正,有了这么多功绩以后,上官莲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够上安逸之的脚后跟了,于是大着胆子想去表明心意。结果撞见安逸之跟他心爱女子拉拉扯扯、谈情说爱,悲愤之下自杀。” 楚怀寒还是蚌埠住了。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槽多无口,不知从何处骂起。 “原主!”她最后大喊,“就不能自爱一点吗!!!” 上官莲掏出酒喝了一口:“是吧?不过我记忆还没完全恢复,最后那段总是模模糊糊的。安逸之的心上人是谁也记不起来。但当时上官莲的绝望、心痛,连我都不忍回想。可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受的苦非我们能想象——总之,结局是她自杀了,我顶替。逝者已去,咱们还是考虑一下现在的事。” “比如。”她神色突然端正,轻敲桌面,双眸幽深令人不敢直视,“系统任务。我帮你赚印象分,不就是华山派,我帮你成为内门弟子,你也来帮我完成任务,方便下次投胎。” 楚怀寒心中一紧:“你的任务是什么?” “【得偿所愿】。”上官莲缓缓地说,“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描述和提示。” “得偿所愿……是要完成上官莲的愿望吧。” “嗯。你觉得会是什么?” 两人隔着石桌对视片刻。 “你自裁吧。”楚怀寒冷静地说。“原主自杀了,没准她的愿望就是解脱呢。” 上官莲摇头:“不行。我上次转生来了一发十连,印象分所剩无几,现在死掉不仅要关小黑屋、欠系统债,还会再抽到低星身份卡。”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支线任务?日常任务?” “没有了。怪我死太多、负债累累,信用已经为零。系统自动开启困难模式,只有赚足印象分才能关闭。” “原来如此。”楚怀寒点头。 随后她拍桌而起,向出口奔去:“不就是华山吗,我自己会想办法!” 可惜上官莲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她身前,将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选择湖心亭难道是早有预料?可恶,楚怀寒翻上围栏,对要不要跳湖颇感犹豫。 “别跑!”上官莲死死拉着她,“来帮我吧!我真不想再转生成杀手、死士了!” “不就是和安逸之谈情说爱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我的心是个男人啊!怎么能和男人谈恋爱!” “人生就是这样多姿多彩,容易突发意外,你接受吧。反正别人当你女人,你身体也的确是女人,内心还在抵抗罢了。就这样接受新的自我不好吗?” “不好!!!”上官莲快要给她跪下,“我是个直男,别说结婚生子亲嘴,和男的牵手我都不愿意!而且还是那种人渣!” “最重要的是,我活到现在初吻还在,恋爱也没谈过,难道要把珍贵的第一次给那种男人吗?” “第一次见到异性身体是自己的这种事我已经接受了,但人生大事,万万不可如此草率!我相信,穿越者里面头个女性(内心)的你,一定有不靠近就能谈恋爱的方法!” “说得好像我两辈子加起来有牵过手、亲过嘴、谈过恋爱一样!”楚怀寒挣不开,绝望地看向上官莲,“我真没法帮你……” “事已至此,你已经上了贼船,想跑也是不可能了。”上官莲目露凶光,“要是不帮我,我就阻挠你的任务,叫你体会体会穿成一米八壮汉攻略女子的感受!” 楚怀寒心里一刺。 她倒不是真怕穿成壮汉,主要是妹妹和同乡还要照顾,放心不下。 罢了罢了,当次狗头军师又如何! “……其实原主的愿望也未必是谈恋爱。”楚怀寒道,“她自轻自贱,或许只是想传达自己的心意,或是叫安逸之心中有自己……之类的。也不用你去跟人家牵手、接吻、生孩子。” “你愿意帮我?”上官莲大喜。 楚怀寒下定决心:“送佛送到西,我就帮你一把。反正就算动真格,要去干那种恶心事的也不是我。” “好好好。”上官莲松开手,抚掌微笑。“你且坐下,咱们慢慢计划。” 第17章 计划 正打算开始谋划的恶毒女配们回到椅子上坐好。 楚怀寒试图回忆起自己看过的恋爱小说,可记忆里只剩下“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声音嘶哑:‘叫我哥哥,把命都给你’”这种除了搞笑没有任何作用的梗。 还没等她整合经验说出个一二三,上官莲就开口了:“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拟好了一个大致的计划,总结起来,便是‘缠、追、放’三个字。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女追男隔层纱,只要我足够没脸没皮,安逸之总不能一剑劈死我。” “你是缠郎,对面可不是烈女。”楚怀寒吐槽。 “莫要在意这些小节!我的计划是,先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表白,叫全柳州上下都知道上官莲对遥鹤山庄庄主一往情深爱而不得。” “接着,再徐徐图之,在日常中让他感受到‘上官莲’的深情。等安逸之习惯了这份感情的存在,再突然冷落他,表现出移情别恋的迹象。” “舔狗突然半途而废,谁能不心有芥蒂?一向对自己伏低做小、低声下气的人突然高高在上,谁能不难受?” “我这计划,讲究一个勾起征服欲和占有欲!到时只要是个男人,不,是个人,就至少会有些在意‘上官莲’。那时,任务就有进展了。” “槽点像山一样多,我就问个最重要的。”楚怀寒说,“他不是有心爱之人吗?” “有心爱之人不妨碍有舔狗啊!”上官莲斩钉截铁。“何况,等我查出谁是他那心上人,便一不做二不休……” “人家做错了什么你要动杀手?” “我没想杀。杀了,可就变成白月光了。” 上官莲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何况,还不知那女子人品如何便要加害人家,确实不该。” “我最多就是上上眼药、从中作梗,破坏她在安逸之心中的美好形象而已。顺便根据情况,为她找个正常人当对象。” 楚怀寒目光涣散:“这是恶毒女配定位,最多进行到剧情一半,男女主就解开误会,你则名声扫地,一蹶不振,视情况还可能遭千刀万剐、百般折辱。” “是又如何,反正我只要完成任务逃出死循环就好。” “主角可以人淡如菊、岁月静好,坐在那里就有男主男配因为她的样貌或品质深深爱上,人生不过是轻松的游戏。配角却得机关算尽,拼命争夺,抛弃良心和犹豫方能捞到好处。”上官莲声音冷冽。 “穿越第一年我就知道了,主角多半穿越,穿越却未必是主角。光是回家就要耗尽数十年气力,惨死上几十次。” “无论穿越与否,我都是别人故事里的背景版。这世间从未温柔待我,那我也不必抱有善意。” “我作为前辈劝你一句,即便有系统在,身上受的苦不会为此减少半分。如果仗着死不掉意图闯荡江湖、以为能走上打脸崛起之路,这世道会教你做人。” 亭中一时陷入窒息般的沉默。楚怀寒看向上官莲,对方却移开视线,目光投向平静的湖面。 “是么。我从没想过要做出什么成就。”楚怀寒道。“我只是做好眼前事罢了。” “那样最好。没有期望,也不会绝望。” …… 说回计划。虽然刚听见觉得有些天方夜谭——楚怀寒认为最不靠谱的点在于上官莲以一个普通渣男的标准试图去把握禽兽的心理——不过细细考究,竟然还有那么点可行之处。 “你的计划要想成立,还要一个大前提。”楚怀寒根据多年网文阅读经验提出建议,“得先让安逸之把‘上官莲’放到与自己差不多的层次看待。至少他得把你当人看。” “有道理。”上官莲说。 “先改变他的看法,再进行你庞大的爱情计划。不然……你为什么心虚?” “我哪有心虚。”上官莲迅速把脸扳回来,盯着石桌上的裂缝。 楚怀寒一眼看出她有事隐瞒,直言:“有话快说。我们已经绑在一条船上,事到如今,没有别的退路,我还能反悔不成?” 听了这保证,上官莲瞬间挺直了背,说话也硬气了。就是依然不敢直视她。 “啊,是这样的。”上官莲有些尴尬。“这个计划,现在有那么点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 “它是个现在进行时。” “你是说——” “表白那步结束了,虽然没到满城皆知的地步,但遥鹤山庄上下都知道‘上官莲’的心意了。然后安逸之给我发了密令……大概意思是说,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绩效很好,所以他同意和我那什么……以示嘉奖。” “………………” 楚怀寒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当然不可能跟他行那事,所以就扯了一堆恭维的话,就说‘上官莲’身份在外头很响亮,如果守宫砂没了被发现,会败坏山庄的名声。” 虽然对传说中的守宫砂有些好奇,但楚怀寒还是更在意任务相关的大事,追问:“然后呢?” “然后那狗东西生气了。虽然传来的命令还端着架子,但肯定是被我拒绝结果恼羞成怒。他给我发了个非常、非常离谱的命令。” “我可以离开山庄,或者留下来当他的小妾,给我选择的自由,只需要我培养一个能接替我位置的‘莲娘子’……” “所以你想找我去交差。”楚怀寒心平气和。 “只是拖延时间。”上官莲声明,“我到时会说服那狗东西,反正他资质不佳眼光短浅,很容易听信别人意见。再者这计划从第一步跳到第三步,成效似乎也不错。” “你看,上官莲现在在遥鹤山庄可是一大助力,那狗贼刚上位,正需要这样的人巩固权力,却要赶我走。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我的欲擒故纵十分有效,他现在肯定已经对上官莲念念不忘了!” “我只需略施小计,便能把他迷住。有你在明面上吸引注意,我暗度陈仓,尽快完成任务。” “等印象分到手,我立刻夺权篡位,把他人头挂出去祭旗,带着遥鹤山庄北上抗击魔教,与华山打好关系,再想办法英勇就义。临死前把你托付给华山哪个长老或者掌门,咱们双赢。你觉得怎么样?” 随后上官莲又着重描述了一下对安逸之此人的处置,什么砍头、下毒、凌迟、炮烙,凡是十大酷刑里有的,必须得让安逸之蹭个热度。 楚怀寒考虑了一会。 “太过残忍。”她温柔地说。“不用人头祭旗,留个全尸比较好。” 上官莲欣喜若狂地与她拍掌:“好极,待任务完成,那狗贼我多看一眼都恶心。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两个人凑在一起发出森森笑声,好像奸计即将得逞的大反派。 笑完,上官莲端正神色:“你现在年纪小不会武,才穿来没多久。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学。在安逸之来之前有个人样。看你瘦的。” “什么叫有个人样……” 上官莲继续叨叨:“字得会认会记,再读读史书,别不小心说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典故。我有一世就因为这个死的。” “练武更重要,必须从小练起。我刚摸你经脉,根骨还行,但不是那种百年难遇的级别。需要努力弥补。我会安排人教你。衣食住行,想要什么尽管提。” “还有你得注意,别老把穿越者那些话挂在嘴边。你不知道说话的时候窗外是不是蹲着一个隐匿气息的人。我因为嘴上不注意被当成妖怪弄死过一次。” “再就……对自己有个清楚的认知,不要觉得穿越后就换了脑子,有些人玩不过就是玩不过。我因为这个死过很多次。” “江湖,暗藏杀机,危机四伏。” “切记,谨慎、谨慎、再谨慎!你可能喝茶被毒死、抓鱼被下蛊、比武被误杀,甚至练轻功掉下来摔死……” 后面的内容逐渐离谱:“被当成逃犯砍死,看病遇到黑心大夫做人体实验,路过被别人比试的余波扫死,看热闹被装逼犯随手扔的石头穿脑而过……” “你运气也太差了吧?” “不是我运气差!”上官莲拍着桌子,“是这个江湖太险恶!” 有几个死法都能竞争达尔文奖了。不过考虑到上官莲脆弱的心灵,楚怀寒没说话。 “总之!出了这个亭子,咱们就不熟了,轻易不要放下戒心,得用‘上官莲’和‘楚怀寒’的身份相处。” “我懂。” “懂就好。梅六!” 梅六应声而来,身影仿佛从路上飘过一般:“属下在。您有什么吩咐?” “给她安排住处。明日起由你和兰十四教她读书。听从她的一切命令,见她如见我。” 梅六温声道:“还不知这位姑娘尊姓?” “楚怀寒。” 上官莲又嘱咐道:“再告诉莲二,让她教武功,不得藏私。庄主不日就要到庆城,我有的忙,若是有人闲出屁来招惹她,给我挂在山庄门匾上!” 最后一句,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上官莲风风火火地走了。 楚怀寒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梅六。 她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迅速平息,盈盈行了一礼,“请跟属下来。” 声音明显恭敬了许多。 “我想先去见见跟我一起的那些人,和他们住得近些。”楚怀寒问,“可以么?” “莫敢不从。” 第18章 梅六 梅六一路处处体贴周到,为楚怀寒介绍山庄内部,时而引经据典,深奥而有趣。如果去做导游一定能年入百万。 入城时天色将明,现在已近黄昏。 遥鹤山庄内已经点起了灯,光点影影绰绰地藏在山水之后,为山庄蒙上一层朦胧。踏在青砖小路之上,四周无人,偶有路过的弟子也是行色匆匆而脚步轻轻,只觉幽静恬然。 “您方才与莲娘谈话的亭子,名为青花亭。是初代庄主外出赏景时有感而发命名。他出身寒微,却能无敌于柳州,当万人之敌。我见您亦是如此,不卑不亢,为莲娘看中,定有我凡眼未能识得之处。先前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他妈的,原来这就是有权有势的感觉啊。 看着梅六毕恭毕敬,连说话都小心的样子,楚怀寒心底微微爽了那么一下。 然后又感觉被膈应到了。 上辈子在公司时,老板的儿子实习,被全办公室的同事供着,很是张狂。那时楚怀寒作为苦命打工人忍气吞声,每天见到那富二代的第一眼就想把他头拧下来。觉得这人嚣张个什么劲,借老爹耍威风,恶心。 现在位置互换,楚怀寒心情微妙。 她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别飘。 上官莲自身难保,自己只不过是借了她的权力。眼下这份恭敬,根本不属于自己。 默念三遍后,楚怀寒才平复了心绪,淡定地开口:“我听说初代庄主不喜菊花,因此把四芳定为‘梅兰竹莲’,看来是个风雅之人。” 梅六惊诧地看着她:“是……是,‘遥鹤山庄’其名,便来自初代庄主登高望远,见白鹤凌云之上,感悟而发。庄主也曾挥墨写下,将其挂于青花亭之中,历代以来贵客到达庆城分庄,必会去拜谒初代庄主手书。” 楚怀寒想起那亭子上有些歪歪扭扭的书法,对梅六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深感叹服。 不过吐槽归吐槽,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她出口夸赞“遥鹤”一词的巧妙,连夸了两三句都不见梅六回应。抬眼看去,梅六有些紧张地笑了笑:“恕属下一时……为莲娘对您器重之深,有些失神。” “……” 她这态度,楚怀寒也有点紧张。 “四芳”是什么不外传的秘辛吗?可是都叫“梅”、“竹”了,是个人肯定会联想到“梅兰竹菊”吧?说来她没记错的话,这四种植物其实是被称为“四君子”,隐喻文人高尚人格。初代庄主没文化的又一铁证。 梅六有些不安:“其实……四芳阁,名声不显,江湖大多只知遥鹤山庄内落阳、飞燕两阁,而不知四芳。其下也不外出行走。只有莲娘德才兼备,得庄主赐姓,在武林有‘火中莲’的美誉。” 楚怀寒反应过来,心中暗道说错话。 看来遥鹤山庄把名门正派的壳子捂得很紧。养死士这种有损名声的事当然不会外传。上官莲随意的态度误导她了。 所幸自己披着小女孩的皮,刚才的话权当童言无忌,也说得过去。 楚怀寒本想岔开话题,却听梅六声音黯然: “四芳阁阁中人,鲜少能离开本庄。属下能跟在莲娘身边做事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妄想能如她那般名满江湖……” “你们不能出门?” “是。除非有任务。”梅六回道。随后犹豫片刻,心想反正莲娘已经把四芳阁的存在告知于楚怀寒,于是继续说: “外出之时,会从阁中拿一个名牌,当做姓名。‘梅六’这等名字,在外是万万不可提起的。所谓四芳阁,是初代庄主设立,防止山庄内反骨诡诈之辈。在外则……” “行见不得光之事。” 梅六低头:“楚姑娘切勿妄言,若是庄主……哪怕是分庄中非四芳出身之人听到,都会为您,甚至莲娘,带来灭顶之灾。” 喔。楚怀寒提起另一个问题。 “分庄里四芳阁的人多吗?” “约有六成。”梅六叹气,“并非四芳阁中拔尖的,属下也是……不以武力见长。” 楚怀寒本想问像她这样发自内心崇拜上官莲的人多不多,但恐怕得到的答案未必是真。 上官莲说要谋权篡位,靠一个庆城显然不是很保险。若无人心,就算上位也使唤不动人。除非她能以强大的武力打动人心。 嗯……或者凭一手刺杀功夫,挟持庄主以令山庄? 想这些干什么呢,楚怀寒无奈苦笑,任务完成都还遥遥无期,自己却在认真思考篡位的可能。于是放缓声音,装出无辜小女孩的样子笑道: “可是我看梅姐姐的轻功也不差呀。” 楚怀寒本意是安慰,梅六没被安慰到,脸都吓白了:“属下怎敢称您的姐姐!方才失言,切勿往心中去,尤其是庄主要来,还有很多本庄的人……属下求您千万,千万……” “我什么都没听见。”楚怀寒温声道,“绝不会再提起任何有关四芳的话题。放心吧,姐——梅姑娘。” 梅六听见最后那个“姐”,又是一哆嗦。 接下来的路,梅六说话少了很多。把楚怀寒送到一处院子外,便沉默着静立在门外。 声音飘入她的耳朵:“莲娘子命令,见您如见她。院中的人如何安排,请尽管吩咐。” 这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楚怀寒。如何对待跟随自己一路走来的人们,由她自己决定。 楚怀寒轻声说:“多谢。我想先跟大家单独说说话。” 大门关上了,不知能不能隔绝声音,至少是隔绝了视线。 楚怀寒跨进大门,想起上官莲的那句话。 “死士只是工具”吗? 她看梅六,武功高强,知书达理,生得也不差,若在现代,恐怕会是万众瞩目的女神,有亲朋好友、父母疼爱。 在这里却只是个死士。 穿越数十天,现在楚怀寒才对封建社会有了点实感。 “……不想了不想了,看妹妹要紧。” 算算,离开怀霜已经快一天了,不知她有没有哭?这孩子实在太过依赖她,半步都离不开。得想个办法,别叫她太为自己担心。 …… 在楚怀寒不知道(暂时)的地方,有两个人也在为她担心。 【孤儿】:话说,那两个人是不是很久没发言了? 【说书人】:这才一天。 【孤儿】:当孤儿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啊。只能靠刷论坛消磨时间这样子。 【说书人】:不过,确实,孤女一句话也没说就跟着死士走了。怎么会合的,之后发生了啥,咱们都不知道。 【说书人】:一定是背着我们吃香喝辣了!上福满楼!点三大盘肘子! 【孤儿】:以己度人了啊。 【说书人】:什么叫以己度人?死士那家伙脱裤子我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一有困难就上论坛哭爹喊娘!不说话肯定是在享福! 【孤儿】:我寻思着他走好运也是上论坛得意啊。只是次数太少,不常见而已。 【孤儿】:你别酸了。 【孤儿】:他们不一定过得多好。死士就算和孤女面基,两个人凑在一起能过一天安生日子吗? 【说书人】:啊? 【说书人】:这……你之前不说信任死士的能力吗。 【说书人】:你这对死士是信任还是不信任? 【孤儿】:我是担心。两个都有。 【说书人】:担心什么? 【孤儿】:死士因为他走路被砸头喝水塞牙缝睡觉鬼压床的体质,死多少次了? 【孤儿】:我就怕死士那噩运缠上孤女,倒霉的变成两个。 【孤儿】:你想想,孤女才穿过来,是最需要保护的新手期,结果遇到死士。 【孤儿】:相当于出门遇鬼。 【孤儿】:死士不还没逃出来吗。这样了还去救孤女,万一连带着孤女一块当了死士可怎么办? 【说书人】:不至于吧。那家伙虽然贱,但不坑啊。 【孤儿】:唉…… 【说书人】:每次你担心这担心那,我都幻视我家老妈。 【孤儿】:胡说八道。 【说书人】:哎,有新帖子了? 【孤儿】:什么?! 【孤儿】:没有啊?删了?孤女还是死士发的?标题有违禁词?遇到什么大事了?? 【说书人】:我骗你的。 【孤儿】:。 【说书人】:还说你不像老妈子。 【说书人】:等他们回来就好好嘲笑一下【滑稽.jpg】 【孤儿】:滚!!!删帖,删帖!狗东西! 【说书人】:不要啊!这个水楼我们灌了五年,充满回忆,你忍心让它消失吗? 【孤儿】:两只猴子互相叫嚣也算回忆?删了。 【说书人】:有时候你嘴真的很毒,我好伤心…… 【帖子已删除】 第19章 三生 并不知道论坛里五年老帖惨遭删除,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楚怀寒走进院子,环视了一圈。 挺大的。 徐二娘正坐在院子门口,看见她,宛如看见救星:“怀寒,你终于回来了!” 她从未如此想念楚怀寒。 之前,吕寡妇死的时候,她还迁怒于楚怀寒,现在恨不得抽当时的自己一嘴巴。 无他,楚怀寒是真厉害啊。 搞来了粮食,弄死了想害他们的人,硬生生走出一条活路。现在甚至能让他们过得比城中普通百姓还要好。 徐二娘开始是怨怼、不服,逐渐变为佩服与尊敬。 遥鹤山庄,山庄,江湖,是她原来一辈子想象不到的东西。楚怀寒,是她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高度。 楚怀寒并不知道徐二娘心底的尬吹,不然她可能没法如此淡然自若。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楚怀寒发现上官莲想得远比自己周到。 住处并不奢华,但是干净整洁。请了郎中依次把过脉,开了药方。连饭菜都考虑到众人长时间饥饿,肠胃不好,上的都是易消化的食物。只是不许出院子,也没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楚怀寒问道:“我妹妹呢?” “怀霜在里面坐着。”徐二娘说。“怀寒,大家静不下来,都等你拿主意。” “嗯。”楚怀寒点头。“我先去找怀霜。麻烦你帮我把大家叫过来,我一会有话说。” “怀寒。”徐二娘犹豫道,“……从前我不识事,对你做出许多坏事,甚至骂你、暗地里反对你,真的对不起。” 楚怀寒一愣。没搞懂话题为何突然跳跃如此之大,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没关系,我不记得。” “我们已经到庆城了,从前种种,不必在意。之后的路还长着,你别记挂这些小事。” 说罢抬脚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徐二娘站在那里对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冲进各屋,拍门大喊:“快出来,怀寒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在哪在哪?” 门后窗前瞬间冒出十几个人头。 徐二娘拍着门板:“人家去找妹妹了,咱们先收拾收拾,过去等她!” …… 楚怀寒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蹲着的怀霜。 她神情恹恹,盯着墙壁发呆。听见楚怀寒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梦中,神情恍惚。等楚怀寒拍拍她的头,温声叫“怀霜”,她才瞬间换上笑脸,紧紧扑到阿姐怀中。 姐妹虽然才分开不到一天,但却恍如隔世。怀霜急切的诉说自己的经历,大事小事统统说了一遍,对山庄表现出深深的畏惧。 她并不是不向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历经风霜,吃过流浪的苦,明白世间唯有苦难会无缘无故地加诸于人。对颇负盛名的遥鹤山庄,所有人都心存惧意。 楚怀寒安慰地拍拍她,轻声道:“我被莲娘子看中,大力栽培。明天起就去学武、读书……” 怀霜没等她说完,毫不犹豫:“要去。” “会很累、很苦。还会有危险。”楚怀寒有意吓她。自己跟上官莲是一条船上的,之后要去吸引注意,当台上的靶子。她无所畏惧,却怕怀霜受牵连。 “那也要去。我要和阿姐一样厉害。” 怀霜认真地说:“这一天,我仔细想过了。我没有阿姐厉害,也没有阿姐聪明。反而给你添过许多麻烦。要不是我,阿姐早就远走高飞,去更好的地方了。” 楚怀寒为这句话一惊,不知这孩子是看出了什么,还是直觉如此。她注视怀霜的双眸,只在其中看到坚决。 “之前我说过想保护阿姐,是真心的。就算阿姐比我强,比大家都厉害,我也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不会再哭了,也不会抱怨。所以,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好。” “拉钩上吊,发誓?” “发誓。就像之前那次一样。”楚怀寒摸摸她的头,“我不会离开你。” …… 【死士】:真的假的,让你妹妹跟着一起学习? 【孤儿】:什么?什么妹妹? 【说书人】:什么? 【死士】:啊草,发错地方了 【死士】:不是,你们怎么建了个没标题的新楼? 【说书人】:都是孤儿的错。是他暴虐无道、不仁不义,因为小事翻脸,致使五年老楼崩塌当场。 【死士】:你说话怎么这个味? 【说书人】:说书说的。 【死士】: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去讲故事了啊哈哈哈哈!! 【孤儿】:别理他,你们干嘛去了? 【死士】:不可言说。 【孤女】:@【死士】,没回我,结果在这边发言 【孤女】:不是说要瞒着? 【死士】:哎呦我的姐啊,我那是发错了! 【孤儿】:瞒着什么? 【孤儿】:说出来吧,兄弟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孤女】:这个…… 【死士】:不能说啊!!! 【孤女】:就是跟着我的那群人怎么安置的事。里头有我妹妹,跟着我太危险,但是她执意留下,跟着死士为我安排的老师一起学习。 【孤儿】:大好事啊。简直就像新手期大礼包,我们三个都没这待遇。 【说书人】:我嫉妒了! 【说书人】:不对,那家伙能好心?又为什么要瞒着?孤女,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孤女】:我帮她完成个任务而已。 【说书人】:……“她”? 【孤女】:啊。 【孤儿】:打错字了……? 【死士】:…… 【说书人】:我懂了。 【说书人】:你变成女的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孤儿】:可是你的身份名……你,什么时候死的? 【死士】:……想死。 【孤女】:……抱歉。 【死士】:没事,我内心还是男性,别用女性人称叫我。 【死士】:我逃跑失败而已。 【孤儿】:这。 【说书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书人】:哎,你怎么似了? 【说书人】:转瞬即逝。 【说书人】:好一个回旋镖啊!! 【死士】:复读有意思? 【孤儿】:积点口德吧你。 【说书人】:还变成女的了!让我猜猜,是不是印象分不足,再完不成任务就要被系统关小黑屋?但是任务实在太难,比如要求你去勾引男人,所以才找了孤女帮忙,是不是? 【孤女】:呃。 【死士】:…… 【孤女】:全中,这人,比我想象中还厉害啊。 【孤儿】:真的假的。 【孤儿】:居然要你去和男的……你好惨,虽然知道你运气不好,但是你好惨。 【死士】:住口!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孤儿】:这种事干嘛瞒着,我们……我是不会笑你的。大家反而能给你建议,直说不好吗? 【说书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士】:因为这个最麻烦的家伙会笑我。 【死士】:……算了,孤女,你那群人怎么处理的? 【孤女】:既然已经暴露,我就直说了。 【孤女】:我告诉他们我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火中莲”上官莲看中,要带去遥鹤山庄学武,此后前程无量。 【孤女】:然后把话挑明,人不能一辈子靠别人。 【孤女】:想干什么干什么,我给钱财,帮他们找房屋,签了地契。但之后不能再来找我。基本都同意了。 【孤女】: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的。 【死士】:不用,帮我完成任务就行。这点小钱对庆城来说九牛一毛啦。别说二十个,再来四十个都没问题。 【死士】:我还担心有不识趣的人赖上你,赶走不忍心,帮忙又连累自己。要是有那种有恩不记有仇必报的小人……我可以替你处理。 【孤女】: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不过谢谢。 【说书人】:“火中莲”? 【死士】:你听说过? 【说书人】:大名鼎鼎啊。你小子好福气。那可是江湖十大美人榜榜上有名的佳人,连华山首席秦净峰都求而不得。 【死士】: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说书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孤儿】:我听都没听说过。 【死士】:……我也不知道那秦净峰喜欢上官莲。 【死士】:难不成,你已经是我们之中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了? 【说书人】:【得意熊猫叉腰.jpg】 【孤儿】:这张画得还挺好看。收了。 【说书人】:嘿嘿。 【死士】:甚至有闲情练画画。 【说书人】:业务水平过硬是这样的。 【死士】:你还真抄了金庸古龙啊?无耻!下贱! 【说书人】:别搞得你不会干这种事一样!要是你记得情节肯定轮不到我! 【死士】:…… 【孤儿】:沉默了。 【孤女】:无力反驳呢。 【说书人】:再说,我抄了,结果反而被骂。 【说书人】:老有人说不现实,江湖上不可能有这种事。 【死士】:哦,那你怎么解决的? 【说书人】:我把论坛上知道的一些梗改改写上了。比如你上个身份的上司私生子有四十个这种事。 【死士】:……什么? 【说书人】:啊,还有你那次路过被武当道长扫死,知名少侠失手用石头砸烂你的脑袋,以及神医榜第三的那谁拿你做实验的事。 【死士】:干嘛逮着我一个人薅? 【说书人】:其他两个也没啥能说的。无意冒犯哈。 【孤儿】:你这家伙!!! 【说书人】:我真的没看不起你们,我的意思是, 【孤儿】:不是因为那个,快跑啊!你什么人敢说这种江湖秘辛!武当道长、神医、有名的少侠,是你能招惹的吗!!! 【孤儿】:现在就逃!你信不信当晚就会有人摸上来杀你! 【死士】:好快的打字速度,连我都望尘莫及。 【孤女】:看出来很着急了。 【孤儿】:跑啊!!!! 【说书人】:可是我都改了…… 【孤儿】:这种特征鲜明百年难遇的事,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吧! 【死士】:喂,你是说我的死法特征鲜明,百年难遇? 【孤女】:重点不在那……说书人啊,你还是跑吧,不然真会被灭口的。 【死士】:干嘛要跑,继续! 【死士】:我们之中终于有个出人头地的穿越者,怎么能退缩?必须得水贴三天三夜以示庆祝! 【孤儿】:喂 【孤女】:你是真想让他死啊。 【说书人】:啊,这。 【说书人】:原来这么危险。 【说书人】:但是我都和人签了协议…… 【孤儿】:你和谁签的协议? 【说书人】:一个叫三生书院的组织。说如果我跑掉,就让我再入三生轮回。 【死士】:…… 【孤儿】:…… 【孤女】:…… 【死士】:你就不觉得,一个书院,叫“三生”这件事,很不寻常吗? 【说书人】:也没有啊。小说里还是挺多的。 【死士】:那小说里这种组织通常是什么定位? 【说书人】:当然是大反派或者神秘组织…… 【说书人】:。 【说书人】:不会吧。 【孤女】:恭喜你,现在不会被人灭口了。 【死士】:听说魔道折磨人的手法特别花。祝你死得安宁。 【孤儿】:……加油。 【说书人】:不会吧!!!书院哎!!! 【死士】:难道他们要改名为三生邪教你才会反应过来? 【说书人】:我我我我我我我以为、以为! 【说书人】:怎么办啊!他们威胁我如果不勤奋说书就杀了我哎! 【说书人】:你的死法我都说过一遍,没有存货了啊!!! 【死士】:去死,不还有你自己的吗?说书人误入邪道,多好的题材啊。肯定能让你走上人生巅峰。 【死士】:那庄主要来视察了,我得加紧准备。下了。 【说书人】:不要啊!哥!爹! 【孤女】:很晚,我妹妹要睡觉了。再见。……祝你死得安宁。 【说书人】:姐—— 【孤儿】:该说你是不识好歹呢,还是自作自受呢。 【说书人】:【熊猫捂嘴哽咽.jpg】 【孤儿】:……看在你表情包不错的份上,我拉你一把。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书人】:飘零半生,未遇明主,愿拜您为义父!孩儿听从义父命令! 【孤儿】:你都不犹豫一下吗 【说书人】:尊严能当饭吃啊。 【孤儿】:。 【孤儿】:乖儿子。爹要你从此脚踏实地,安安分分,不得冒进,做事前动动脑子,别再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 【孤儿】:我这里有两个可能用得上的情报,给你应急。 【说书人】:爹……!! 【死士】:好一个父慈子孝。 【说书人】:你不是下线了吗? 【孤女】:嘴上说的下线不可信。 【说书人】:你不是睡觉了吗? 【孤女】:睡觉的是我妹妹,不是我。 【死士】:看在你是个好儿子的份上…… 【孤女】:遥鹤山庄内部得到的所有情报、江湖秘史,你都可以拿来用。 【死士】:喂,我还没让他叫我爹呢! 【孤女】:磨磨唧唧,闭嘴。 【说书人】:什么! 【孤女】:我现在在庆城也算是有点权利,可以翻阅那些陈年档案。 【死士】:由她整理以后发给你。 【孤女】:所以别乱发消息了,我这次是真要睡觉。明天开始一天一次,毕竟我还要学习。 【说书人】:大家!!! 【说书人】:【熊猫捂嘴泪流满面.jpg】 【死士】:你还没叫我爹呢。 【说书人】:我会努力的!总有一天会闻名江湖,成为天下第一的说书人! 【死士】:无视我是吧。 【孤儿】:啪啪啪。 【死士】:你在干嘛? 【孤儿】:鼓掌。 …… 楚怀寒刚一出门,就见到了立在门外的张大屠。 除了他,院子里再无人影。楚怀寒道:“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那是其他人。”张大屠道,“孟爷只想安心养老,李大娘带着一部分人去学纺织……他们都有去处,从此只是市井小民,安居乐业。我……我和他们不一样。” 楚怀寒问:“你想通了吗?” 指的是进庆城前那一番对话。楚怀寒认为张大屠能有一番作为,他却矢口否认。此时找上来求一个做平头百姓以外的选择,显然是有了新想法。 张大屠点头:“我想学武。” “但是你只有一只手了。” “我打听过,江湖上不乏独臂大侠,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既然他们行,那行侠仗义、快意江湖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好志气!”楚怀寒赞道,“你几时想得这么通透?” “遇见刘二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张大屠攥紧拳头,“他丑恶、暴躁,是个万死不足惜的恶棍,却靠着武功就能欺凌我们这么多人。……然后他就被你一刀杀了。” “那是他功夫本就不到家。”楚怀寒道,“而且我运气好。” 她有那么一点心虚。要知当时自己虽做了万全准备,但依然有连累其他人的嫌疑。 “我去找人,推荐你进入遥鹤山庄学剑。”楚怀寒说。她本是好意,张大屠却拒绝。 “我已受你照顾颇多,怎能再麻烦你?何况,若我加入遥鹤山庄,说不准会拖累你。” 楚怀寒沉吟片刻:“那……我去寻好医生,先看你身体能否习武,再赠你遥鹤山庄的兵器和钱财,想去哪拜师学艺都行。别人看见遥鹤山庄的标志,也不会轻易看低你。” 张大屠当即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 “我生病那段时间,也是倚仗你们照顾。若是活不过那几天,哪来后面的事呢。” 楚怀寒扶起他,“我再去找些书籍消息,叫你了解江湖套……江湖常识,不至于走弯路。只是还有两个要求。” “请说。” “既然不加入遥鹤山庄,那就远走高飞,最好是向南走。战场固然能立功,却也凶险。“ “还有出了这门,你便与我再无关系。江湖险恶,说不准会有人拿你性命胁迫我。其他人我无名无姓,不容易被找上,你却是要闯荡江湖的。” “等将来有一天我能脱离遥鹤山庄和莲娘自立,你不会轻易被杀,我们再把酒言欢。” 张大屠苦笑道:“我要到那境界,恐怕还有很多年。” “没关系。”楚怀寒说,“从此不见,但知道你活着,也很不错。再见,张哥,别轻易死了。” 楚怀寒将一切安排妥当,张大屠也很听劝,拿好行囊,当日便出发去了南边。其他人离开山庄,在城内各自安居。 回到屋里,她抽出张清单,一一列举每个人的伤病与去处,准备找时机偷偷再送些钱。 同行多月,见过生死的人,身边只剩下怀霜了。楚怀寒说不出地感慨。 走进屋内,床上的怀霜睁着眼睛看她。 “吵醒你了吗?” “没有。”怀霜说,“我刚才突然醒了,结果睡不着。张哥也走了吗” 楚怀寒回答:“是啊。只剩咱们姐妹俩了。” 怀霜“哦”了一声。 “你不难过吗?” “大家都会因为阿姐过得很好,我不担心。” “而且我知道,阿姐绝对不会离开我的。” 楚怀寒笑了一下,拍拍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学习呢。” 第20章 谷九 其后数天,楚怀寒早上练武,下午认字,行程塞得满满当当。 学武时还好,无论表现如何,莲二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但读书认字的时候,楚怀寒毕竟上辈子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优势一下显现出来了。不管是识字还是背书都进步飞快,唯有一手字比较难看。 与怀霜形成鲜明对比,教她的老师为之折服,称楚怀寒不该入江湖,而应该专心念书去考科举。 楚怀寒实在难以忍受本该冠在小孩头上的吹捧,加之不想让妹妹自愧不如,于是放慢速度,把字写得特别烂,暗地里努力。 所幸过了没两天,上官莲抽出空来,得知她奢侈的烦恼,哈哈大笑,借着亲自教导的名义把她从书房薅出来了。 临走前,教导她的老师还在摇头叹息:“楚姑娘的才能,堪称百年难遇。可惜就是这字,唉!” 进了上官莲平日处理事物的屋子,四下无人,楚怀寒瘫在椅子上揉手腕:“繁体字真是罪大恶极,我终于明白简体字的好了。” 上官莲笑眯眯:“辛苦辛苦。难为你演那么多戏,硬是把还可以的字写得像狗爬。要不要我给你疏通下经脉?”一双手诡异扭动着朝她靠近。 楚怀寒往后一躲:“无事献殷勤,你要我干嘛?” “不干嘛。”上官莲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你认字差不多,遣词造句也可以了吧?” “……算我求你,好好对待原主的脸。”楚怀寒无语道。 “唉——”上官莲夸张地叹了口气,作西子捧心状,“我好忙啊!” “有话直说。不然我现在就回去继续写字。” “说说说。其实呢——” 上官莲最近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人使。她又要出门人情往来,又要处理分庄内各种杂事。时不时还要给上官莲广阔的交际网回信,以免有人发觉不对。忙得练武的时间都没有。 “虽说原主武力值在这,光靠身体本能我也能轻松炸鱼。可是要对上顶级高手,不熟悉身体的我只有死路一条。所以——” “你要我帮你理理杂务?” “差不多。”上官莲满脸谄媚,搓着手,“具体说来呀,一个是模仿我的笔迹回信。比如这个叫秦净峰的,写信好多次,又臭又长,我都没来得及细看。他据说是华山大弟子,之后说不定能利用,对你加入华山也会有帮助……还有很多仰慕上官莲的人啊,求助的人啊,你看情况一一回复。” “再一个呢,是庄内的事。重要的我来处理,你就负责那些麻烦且耗时长,还不得不做的小事。” “这样,我能分出时间练功,你能长见识的同时学到东西。双赢啊!” “行。” “姐姐啊我求你……哎,你答应了?” “你不是说这是双赢的局面吗?”楚怀寒道,绕过桌子,从堆积如山的纸张中拿起一张分外显眼的信纸,阅读内容。 上官莲表情都还没换:“哎呦,好是好,我没想到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毕竟你妹妹还在那呢。” “……怀霜也是时候学着自立了。”楚怀寒想起这件事就头痛,“再说练武还是一起练,最多半天不见而已。” “好,有不懂的尽管在私聊问,我练功去也!这个你拿着,以防不备之需!” 上官莲丢下个黑色包裹,飘然去了门外。 楚怀寒捡起一看,系统自动跳出了检测信息。 【易容套装(残缺版) 系统商城0.5折甩卖商品,允许宿主易容成其他人,无痛无害,继承容貌、声音、武功。 注:残缺版只可用于易容穿越者,且宿主必须与之见过一面。 总时效为七天。随时穿脱,简单便利。】 ……准备得还挺周全。 刚进遥鹤山庄的小女孩就敢处理杂事,说出去容易引起风波。 其他人进上官莲的书房不敢不敲门,楚怀寒完全可以先易容,再让人进来,不至于引起怀疑。 效果如何待会再试吧,楚怀寒再次看向手中信件,若有所思。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 【说书人】:我受不了了! 【说书人】:三生书院根本就是把我当骡子使唤! 【说书人】:每天说书半个时辰,内容不许重复,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孤儿】:有床睡有饭吃,只不过是被压榨一下,有什么不好的? 【说书人】:这可是大反派组织!要是我没货可说了,他们肯定会卸磨杀驴啊! 【孤儿】:哦。 【说书人】:你变了!你以前会关心我累不累苦不苦的! 【孤儿】:就算我再操心、再关怀你,也架不住连续一周你都在这哀嚎啊。 【孤儿】:每天不是抱怨就是抱怨。我看你时间其实挺充足的。 【说书人】:我怕……三生书院名义上给我自由,但是给我派了个杀手监视。不苟言笑,一句话也不说,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孤儿】:哦?这你之前没提,细说冷酷杀手。 【说书人】:你不关心作为可能被杀的背景板的我吗! 【孤儿】:不关心。快说。有没有照片? 【说书人】:这世间,终究最后一丝温暖也没了…… 【说书人】: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我爹…… 【说书人】:呜呜呜呜。 【孤儿】:那你要我怎么做?我可没办法穿过屏幕去救你。 【说书人】:安慰我、关心我,给我捧场。 【孤儿】:我发现你当了说书先生以后是越来越矫情了。 【说书人】:哪有。 【孤儿】:…… 【孤女】:确实很矫情。 【孤女】:我本来想帮你,结果被恶心的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说书人】:帮我?! 【孤女】:打住,先什么也别说,禁止撒娇。我问你答。 【说书人】:好的! 【孤儿】:你要怎么办?动用人脉? 【孤女】:差不多。我先问你,说书人,你这个身份的名字是不是叫谷九? 【说书人】:是。 【孤女】:你现在可出名了。 【孤儿】:果然有人通缉他人头? 【孤女】:相反,有数不清的人争破头皮去听他说书。 【说书人】:啊? 【孤儿】:难道说—— 【孤女】:没错。你所讲的都是江湖秘辛,一部分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记不得。 【孤女】:比如那神医忘了拿过百姓做过实验,压根没做掩饰。你把这个当故事讲出来后,有好事者搜集证据前去对峙,神医榜第三就此被迫退出江湖。 【说书人】:啊?居然只是退隐—— 【孤女】:物理退出。 【说书人】:哦。 【孤女】:此事传开后,你也跟着火了。 【孤女】:不知有没有三生书院的人推波助澜,但你的名声越传越广,有人说你开了天眼,还有人说你是阎王手下判官来人间主持正义。 【说书人】:……啊。 【孤儿】:太封建迷信了。 【孤女】:还有说法是你有十分痛苦、不为人知的过去,一怒之下周游江湖数年,将所见不公与黑暗编撰成故事讲演,意图以自己的方式行侠仗义。如今,“谷九”已经成了江南一带说书人的偶像。其中不乏效仿者。 【说书人】:? 【孤儿】:……要不是我亲眼看着论坛里他发癫,我都要信了。 【孤女】:恭喜你,在江湖人的添油加醋和同行的努力下,成为了新一代传说。 【孤女】:三生书院控制了你,借此发布消息:花重金或是拿同等价位的情报换,才能听你说上一个时辰。 【说书人】:……那……每天听我说书的人……看上去平平无奇…… 【孤女】:其实可能是江湖大佬。 【说书人】……可是我手上资料用完以后,开始改编金庸古龙的小说了。 【孤儿】:人只会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些茶客花了大价钱,会轻易承认自己听到的只是个故事吗? 【孤儿】:若有天真相揭露,反应最激烈的,就是付出过代价的人们,他们会竭力维护你。但事实无可辩驳,到那时,三生书院把你用完就扔,失去庇护的你——会被分成几块? 【说书人】:可是我一分钱都没拿到手啊!!! 【孤儿】:那些人会跟你讲理吗? 【说书人】:这、这…… 【孤女】:就是这样。 【孤女】:你唯二的倚仗,一个是连三生书院都不知道你有多少存货。 【说书人】:另一个呢? 【孤女】:我们。 【说书人】:但就算是遥鹤山庄也不可能有无穷无尽的情报…… 【孤女】:笨,你现在就是在被钝刀子割肉,自己还傻呵呵的。我们要做的不是喂你饲料让你能被割得久一些,而是把桌子掀翻,砍死屠夫。 【孤儿】:怎么说? 【孤女】:你还记得秦净峰吗?他现在正在去找你的路上。 【孤儿】:喜欢上官莲的那个? 【孤儿】:不好吧……靠上官莲的名义骗追求者去送死……而且死士他知道吗? 【孤女】:伦理道德的问题你先别管,他说可以。 【说书人】:就这么办! 【孤儿】:喂! 【说书人】:我都要死了哎!再说他不是华山的人来着,那么牛逼死不了吧! 【孤女】:打住。别瞎脑补,我可没那么说。 【孤女】:那秦净峰根本不是上官莲的舔狗,只是被她救过一次,发誓报恩而已。 【孤儿】:你怎么知道的? 【孤女】:【图片.jpg】他写的信。 【孤儿】:或许是借口呢?多少借着报恩提出以身相许的。 【孤女】:私聊里说。 【说书人】:啊?啊?有什么要瞒着我的! 【说书人】:我命不久矣了却不能看你们聊天! 【说书人】:还在吗? 【说书人】:在吗? ………… 【孤儿】:……也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说书人】:你同意了? 【孤儿】:我不同意也阻止不了你们啊。 【孤儿】:你小心谨慎一点。 【说书人】:明白!秦净峰什么时候到! 【孤女】:看信送达的时间吧。就这几天了,你做好准备,但是别太明显,叫人看出你要跑路。 【说书人】:包的。我别的不说,演技这块绝对好! 第21章 出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谷九话音落下,便有茶客跳起来大骂: “今天怎么才说了这么点?” “这位兄弟,故事也是要构思的呀。” “你那说的是故事?分明是——” 茶客身边那人捂住他的嘴巴,传音道:“别乱说!大伙都心知肚明的东西,你跳出来干嘛?” 谷九表面上是说书,其实是在借故事讲江湖秘辛。他们这些茶客都是花了大代价,才得三生书院放行进来听的。 茶客心道,都是花了钱,偏生今天讲得这么少,实在不公平。话到嘴边,不吐不快。 但三生书院的人虎视眈眈,身穿黑衣站在在谷九四周,杀气四溢,一双眼睛冰冷刺骨地看过来,他只能把话连带怒气一并咽下去了。 谷九摇着扇子,得知马上就能跑了,他的工作效率直线下滑。说书的时间也日益缩短。所幸三生书院似乎并不在意。 又有一个背剑的茶客问道:“谷先生所说,只消见上一面便能分毫不差地易容,这般奇巧真存在吗?” 谷九笑道:“又想骗我往下讲?” 剑客并不回答,微笑默认了。 看他算是熟客,谷九心想反正就要走了,又看三生书院的人没有反对,于是斜靠在桌子上,故作高深: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没见过,怎能说是不存在呢?那少女阿朱,功夫了得,即便是站在最爱她的人面前,也绝计认不出来。” 剑客道:“阿朱姑娘被心上人误杀,真是令人心生同情的一桩惨事。不过,男女子之间体态不同,怎能轻易伪装?” 都武侠了你在讲究什么?谷九心中暗恼。 谷九随口道:“没听说过缩骨功?” 茶客们都是一惊。 有人道:“‘九转洗髓功’,是魔教教主的拿手好技,其下右护法也使得不错。除了这两人,在未听说过谁会这不传之秘。难道谷九先生所讲的阿朱,是魔教中人?” 谷九瞬间不淡定了。他当初看小说,最心疼也最喜欢的就是阿朱这个角色,怎么能容人诋毁? 他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脑中飞快地试图想出个合理的说法。 还没等他开口,剑客就解了围:“据在下所知,会任意变化身形的,不知这二人。” “还有谁?” 开口的人,是谷九身边的三生书院弟子。 这是多日来他第一次说话。 谷九惊诧地看着他。 虽然是三生书院派来监视他的人,但谷九对他真的不了解。只道这人是那种杀人比说话多的杀手。 他面目都隐藏起来,只露出一双冰冷双眼:“秦净峰,若你有什么消息,只管说。三生书院不会亏待了你。” 正道第一派,华山首席弟子! 秦净峰! 早有人认出了剑客的身份,只是碍于三生书院的规矩没有明说。茶客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兴奋起来。 他们直觉此行会揭露不少惊天秘密。一个个屏住呼吸,浑身战栗。 谷九也激动得坐不住,堪堪控制住颤抖的双手。 他摸了摸怀里一个小包裹,那是他全部身家,日日放在身上,随时可以动身。 随后,谷九向秦净峰投去炙热的目光:兄弟,给力点,我靠你了! 秦净峰不知是否接收到他的示意,与那人对峙: “三生书院的规矩,楼内无门无派,既无出身也无过去,只是茶客。但阁下先违背了这个规矩叫出我身份,我也不必再遵守了。若我猜的没错,阁下便是书院先生之一——易竹先生,萧生纨!” 又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楼中各人衣摆无风自动,内力相互震荡挤压,急着向身边人传音。也有谨慎的看出不对,悄悄跳窗离开。 萧生纨道:“我的名字不重要。我只问你,除了魔教教主和右护法,还有谁会这种功夫?” “据我所知,江湖上,至少还有四个人。” 秦净峰伸出四根手指:“第一个,明月楼长老梅追灵。她已叛出师门不知所踪。第二个,承空道人,避世已久。” “第三个,清风阁阁主,千面百貌,无人知此人姓名身份。” “第四个,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神偷,‘李摘星’!” “李摘星此人甚是狡猾,出世以来不少门派遭了他的黑手。……既到了这里,我不妨把话说清楚。” “那人潜入了我华山,盗走东西不知几何,最重要的是,疑似刺杀了我华山长老,令其于闭关时爆体而亡——” 谷九手一抖。吃瓜的心思瞬间没了。 华山长老有很多,这段时间爆体而亡的就一个。 他上个身份。 想不到死后还能拥有姓名,他大气不敢喘,听着秦净峰滔滔不绝: “长老于我亲如父子,有大恩大德。死得不明不白,我却无法为他报仇。若真是闭关失败也罢了,可他死前行为诡异,疯疯癫癫,其房间内多出数百张奇形怪状的图案。说是简单的走火入魔,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说罢。秦净峰自怀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举起示意。 楼中茶客发出阵阵惊呼,连萧生纨都微微动容。 无他,此画之罕见、运笔之精妙,闻所未闻。遍寻天下,也再难找出一张类似的画。 好一个熊猫龙图。 谷九恨不得钻进地里。 那正是他练习的表情包! 羞耻,太羞耻了,为啥这群人能在血肉横飞的房间里翻出这种东西啊!秦净峰举着的这张还带着黑褐色不明液体,不知是他爆炸时溅出的哪个部分。 “华山向来有仇必报,我等弟子南下打听,就是为了查清真相,报仇雪恨。” 秦净峰眼神锐利:“我以为谷九先生会提供情报,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虚此行。” “谷先生。您见到这画,反应似是有些奇怪啊。秦某想请你,借一步说话。” 他周身似有剑声嗡鸣,一袭白衣凛不可犯,看向谷九的眼神中隐隐带上杀气。 谷九双手再次微微颤抖,这次是因为恐惧。 不不不,有“上官莲”的信,再怎么说也不会杀人吧?不会吧? 他低下头,悄悄打开论坛,在上面疯狂用意念输入: 【说书人】: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孤女】:看来是秦净峰到了。 【说书人】:为啥他会觉得我和上个我爆体而亡有关啊? 【孤女】:确实有关系啊。 【说书人】: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孤女】:放心吧。我信中说了,你品行高洁,挺身为弱者出头,又不会武功,不可能杀人。让他帮你一把,逃出书院。 【孤女】:现在开始,你就演,演一个铮铮傲骨的铁血好人。 【孤女】:至于他怀疑你的事,你都说了这么久的书了,知道该怎么应付吧? 【说书人】:话是这么说…… 【说书人】:呜哇!打起来了! 谷九正专心打字,一个茶杯就如离弦之箭,擦着他耳朵砸在墙上。 他惊愕地抬起头,发现场面已经打成一片。 准确来说,是秦净峰一个人包围全场,追着茶客和守卫打。 萧生纨则抱剑立在他身边,冷眼看着。 秦净峰一剑砸晕一个三生书院守卫,朝着萧生纨道:“你不杀他,也不与我动手,在想什么?若是不想此人继续被三生书院控制,便来助我!” “贯通孤山剑法的华山首席也会求助吗?”萧生纨冷冷道。 “待其他书院先生赶到,就是我也无法保证谷九完整出门。” 被点到的谷九抖了一下,随后强行挺直背,摆出“铮铮傲骨的君子”形象。 “可笑。”萧生纨道,“我为何要帮你,又为何要救他?此人浑身上下唯一有用的是嘴,缺一两条胳膊也不妨碍他说话。” “……”谷九坚强的脊背又抖了一下。 还没被打晕的守卫听见这话,大骂道:“萧生纨!你竟存了背叛的心思,叫住持知道……!” “你先别说话。”秦净峰抬手一道暗劲打在他脑后,低头在怀里翻出个纸团,翻开皱眉细读。 其上娟秀的笔迹有些模糊,但依然能勉强辨认。是“上官莲”千里加急送来的书信。 在他读信时,有茶客舞着大刀冲来:“小子,今日就领教我孤影苍狼的刀法——呃啊!” “我乃武当道人——” “柳州双刀前来请教——” “我叫叶——” 连续四个人趁他不备意图发起进攻,统统被秦净峰拿剑鞘砸晕。 谷九目瞪口呆。他这具身体瘦弱不堪,曾经却也穿到过高手身体中,看得出秦净峰武功精妙,少说是个半步绝世水准。 放在系统身份卡池里,五星起步。 他妈的,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抽到这种身份呢?谷九咬牙切齿,曾经也认真习武,可浑厚内力随着死亡化为乌有,留存的只有招式记忆。他生命如漂泊浮萍,时常重来投胎,注定没法专心练武。 秦净峰读完信,对萧生纨道:“你可知柳州上官莲?” “‘火中莲’?她叫你来的?”萧生纨皱眉。 “不是。”秦净峰说,“但她劝我救下谷九,说此人横空出世,非同凡响,或能影响江南、甚至天下局势。请我将他带到柳州庆城一叙。” 上官莲的名号似是令他有所动摇。 “柳州……遥鹤山庄……”萧生纨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打量着谷九。 他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头金猪。 谷九牢记论坛同伴告诫,按下心中恐惧、酸涩,挺胸抬头一言不发。 楼下传来叫嚷声,更远处有数十人踏着屋顶飞来,眼看就要把此处围得水泄不通,萧生纨开口: “那我就出手,救下此人吧。” 秦净峰点头:“事不宜迟,杀出去再说。” 萧生纨一只手提起谷九,劈烂窗户,冲出三生书院重兵把守的酒楼,秦净峰紧随其后。 两个人分明头次见面,却默契得很,一左一右砍翻追兵,时不时把谷九抛向对方,以避开抛射的暗器。 你来我往之间,谷九如同个东西一样被丢来丢去,差点吐出来。 随着射来的暗器增加,终于有只脱手镖穿过重重围堵,打在他背后。 这压死骆驼的一座大山,叫谷九咳出一口鲜血,双眼上翻,彻底没了意识。 第22章 三人成行 【死士】:怎么?说书的救出来了吗? 【孤女】:他不回复了。 【孤儿】:应该……没事吧? 【死士】:最好有事。 【孤儿】: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明明相处最久,却老是盼着对方死。 【死士】:难道你没听说过,不怕兄弟苦,就怕兄弟开路虎? 【死士】:说正经的,相处久,我才知道那家伙的生命力不比我低。 【死士】:区区三生书院,还不至于让他死了。有系统在,他得在世间受苦很久。 【死士】:哪天我急了,那就是他真的要死了。 【孤儿】:哦…… 【孤女】:想不到你还挺傲娇。 【死士】:至于现在,我还和人斗心眼玩心计呢,他绝对不能逃出虎口! 【孤儿】:那秦净峰不是要质问他么,想来也不会好过。 【死士】:桀桀桀桀,我要看说书人被吊起来三天三夜不许吃饭,被痛打折磨口牙! 【孤女】:不大可能。我看书信里的遣词造句,那秦净峰应该是个…… 【孤儿】:好人? 【孤女】:……比较直率的人。 【孤儿】:确实。我还是不明白,上官莲当初怎么帮了他,让他能弃师门于不顾。 【死士】:啊?这个我怎么不知道?再恋爱脑也干不出这种事吧? 【孤女】:哦,还没跟你说。 【孤女】:秦净峰最近的一封信中说,华山南迁,和遥鹤山庄必有冲突。华山是第一大派,即便一半人马都在北边抗击魔教,也不是遥鹤山庄能碰瓷的。 【孤女】:华山已默认会赢,甚至开始议论利益分配。提到你该怎么处理,竟有人说要把上官莲抓来给大师兄当小妾。 【死士】:恶心!!! 【孤女】:秦净峰也觉得华山会赢。但知你“忠心耿耿,与山庄同生共死”,死于华山手下是必然。 【孤女】:他左思右想,一个是师门,一个是救下自己性命的恩人,难以抉择。 【孤女】:最后下定决心,为师门办成最后一件事,不负教导之恩,于是孤身行千里去调查长老离奇死亡之事。打算调查出真相后,就离开师门去帮你。 【死士】: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孤儿】:好人啊。 【孤女】:信里面是这么说的。哪怕一个人改变不了局势,也要把欠你的命还回来。不过我看他,嘴上说得好听,究竟对上官莲有没有“那种心思”,还真不一定。 【死士】:那又怎么样,恋爱脑更好,方便利用! 【孤女】:喂。 【孤儿】:这人是个人渣啊。 【死士】:等他一到,我就挑拨离间,让他帮我杀光不服从的人,绑了安逸之洗脑完成任务! 【孤女】:还是个滥杀的恶棍。 【孤女】:不要想了,我已说服秦净峰放弃这个想法。 【死士】:你这事不地道,人家报恩,我利用他,双向奔赴。怎么能阻止呢?快再写一封信! 【孤女】:我也没阻止他报恩。只是说可以换种方法。 【死士】:……该不会…… 【孤女】:嗯,我说让他救下说书人。如果他真的与杀害长老有关,那就放他一命,权当报恩了。这样一来,秦净峰不用背叛师门,咱们也不用背负那么重的人情债。 【孤儿】:只是救个人,比让他背叛师门人道多了。 【死士】:怎么会这样! 【死士】:区区说书人死就死了,我缺的打手这块谁来补啊? 【孤女】:…… 【孤儿】:……这人,真有他嘴上说的那么好吗。 【说书人】:不用怀疑,完全没有。 【孤儿】:你回来了!没死! 【孤女】:怎么样? 【死士】:你还没重新投胎?! 【说书人】:滚,狗东西盼着你爹死? 【死士】:你才是狗东西。 【说书人】:反弹! 【死士】:反弹你的反弹! 【孤儿】:。 【孤女】:我想说幼稚,但是怕骂他们会影响智商。 【说书人】:反弹你反弹我的反弹! 【死士】:我【哔——】你【哔——————】 【说书人】:好男不跟狗斗,滚一边去。 【孤儿】:别骂了,说正经的。 【孤儿】:你现在什么情况? 【说书人】:这个吗。 【说书人】:秦净峰说服了三生书院看守我的人,带着我跑出来了,正在朝柳州出发。 【说书人】:说是快的话半个月就到了。毕竟还要带着不会轻功的我。 【孤儿】:那很好啊。 【孤女】:到了柳州,穿越者就有三个了。 【孤儿】:除了我。 【说书人】:要不然我顺路把你也带过来? 【孤儿】:还是算了吧。 【孤儿】:我现在确定自己在哪了。 【说书人】:哪里? 【孤儿】:塞北孤城,明月楼所在地。 【死士】:……就是那个守了两年,孤军无援,随时可能被打下来的地方? 【孤儿】:是。 【死士】:你…… 【孤儿】:别劝我自杀。这相当于我的第二世,不会轻易放弃的。 【孤儿】:再说就算重来,在这个时代能有什么好身份?看看你们就知道了。 【死士】:…… 【说书人】:…… 【孤女】:……确实,我们身份名都挺寒酸的。 【说书人】:说点其他的吧 【说书人】:半个月到柳州只是理论上。 【死士】:咋地,还有突发状况? 【孤儿】:你受伤了? 【说书人】:皮外伤,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孤女】:莫非三生书院还在追捕你们? 【说书人】:啊,不是。 【说书人】:是没钱了。 …… 谷九打下这行字,颇感心酸。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馆里,秦净峰正试图说服那大夫将收钱之日延后两天。萧生纨站得很远,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般。 谷九听了一会,听明白了。 原来秦净峰与萧生纨把他安置好后,出门联手干翻了三生书院派来的所有高手。 刀剑不长眼,加之已经赚够了钱,三生书院很大方地选择和解,不仅放走谷九,还对萧生纨叛逃一事充耳不闻,完全没有一般魔道追杀叛徒到天涯海角的记仇。 也可能是不敢追杀。 当他们回到医馆,准备付账之时却发现——没钱了。 战斗中,秦净峰的钱包被划破,积蓄一半掉在地上,一半被他打得上头时当做暗器扔出。 萧生纨身上则根本没带钱。 但凡亮出身份,或是拔剑威胁,都不至于到此地步。奈何秦净峰平生行侠仗义,对待百姓友善和气,最厌仗剑欺人的小人,故而面对医馆大夫列的账单,也只能无奈赔罪。 谷九一气晕了五天,秦净峰怕萧生纨改变心意将他带走,只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失去了外出赚钱的机会。 那大夫一身白衣,颇有救死扶伤的神医风范,嘴里的话却无比冰冷。 “我这医馆里,病人和钱,只能共存。没钱没病人!” “我现在真的没钱……等我抽出空来去打个架,就能换上了……” “你这套说辞,以为我会信吗!”大夫看了秦净峰一眼,“小小年纪就拿着剑出来行走江湖,啥也不考虑,撞得一头血,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秦净峰挠挠头,他五岁学剑十岁杀人,山匪望风而逃,被收入华山内门。此后行走江湖,年轻一代几乎没有敌手。也就几年前一时疏忽中了毒,留下背后一道伤痕,才被外出的上官莲救下。 此时唯唯诺诺,说不出话。 “医者,当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因为钱就放弃救人,你也配称医生吗?”萧生纨道。 “放屁,哪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大夫骂道,“我又不是圣人,也要吃喝拉撒,有孩子老母要养。你们江湖人,出去杀个山贼,对面哭诉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能心软,怎么面对我们小老百姓就冷酷起来了?” “……”萧生纨正想反驳,秦净峰就跟着帮腔: “百姓疾苦,你怎能不体恤?民困则国困,如今大齐正处兴亡危急关头,百姓怎能过得好?不要为难大夫了。” “你站哪边?” 谷九咳嗽一声,打断谈话:“我怀里有钱,让我付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 “在这。”谷九掏出怀里那包裹,打开给大夫看。里面是一开始正常说书攒下的钱。 “够了。”大夫拿走大半,终于慈眉善目起来。 “你这小子气血虚亏,需要调养。我再抓一方药,每日服一次。” 说罢他转身离开,留谷九和另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 “……” “……” 气氛很是尴尬。 谷九打破沉默:“秦少侠,你是想问我贵派长老的死与我有何关系吧?” 秦净峰是想等谷九一醒就盘问他长老之死一事。结果反而让病人自己付了钱,矮了谷九一头。 他底气不足:“是……是啊。我华山派长老白观,闭关时爆体而亡。” 我是一个好人,一个心怀苍生的圣人。谷九提醒自己,微笑着开口: “我以谷家祖宗八代发誓,我绝不是杀害白长老的凶手。” “闭关本就有风险,爆体而亡的人,也不少见吧?” “那长老房中的画如何解释?你似乎认识这画,可否为我解惑?” 谷九脑筋转得飞快,瞥到萧生纨站在那,想起自己练习的那些表情包:“我的确认识。” “这画,在外人看来,只是个奇妙搞笑的熊……食铁兽。” “但是,我却知道,那其中蕴藏着一个关乎江湖存亡的惊天秘密。” “什么?”秦净峰被带动着紧张了起来,问。 “既然是惊天秘密,怎能轻易告诉你?”谷九正色。“我自那时起便发誓,要看尽江湖纷扰,挖掘最深、最黑暗的秘辛,俳谐怒骂江湖事,字字皆为天下人。” “这世间的不公,我看见了,我经历过,我不能像大侠一样凭剑斩出太平路,却能将真相传唱于天下。” 秦净峰大受感动,一时忘了追问,敬佩道:“不知先生竟有如此高见。” “好说,好说。”谷九谦虚道。心底得意地笑。 想塑造一个正面形象,简单,只要足够悲惨的过去,加上伟光正的目标就行。 “那时”究竟指代什么事,谷九随口一说。反正秦净峰也不会乱揭别人伤疤。 萧生纨此时幽幽地问:“所以究竟是什么秘密?” “你半夜不睡觉,爬起来画那奇怪图案,我可是看到了的。” 他看到了,当然会看到!毕竟是贴身监视自己的人。谷九道:“我调查这图案许久,上手模仿是为了……不便与你们说。” 秦净峰也被拉回注意力:“莫非,杀害白长老与谷兄调查的,是个不出世的神秘组织?就像那清风阁一般?” 谷九有些犯难。他就是“白长老”,自然知道所谓的爆体而亡根本没有什么阴谋秘密。他就是没控制好原主浑厚的内力而已。 但是话已经说开了。 谷九摇头:“我有许多猜测,却不是定论,不好说出来误导秦大侠。作为你将我救出的报答,我只说我知道的几件秘密。” “第一,那长老闭关时,曾一度陷入濒死。” “第二,他身上有处奇怪的纹身。” “第三……”谷九装出老神在在的模样,“是遥鹤山庄上官莲写信让你救下我的。” 秦净峰被折服了:“先生怎知?” “你动动脑子。”萧生纨冷漠道,“第三点你当着他的面说过了。” “我还知道他没说的部分。”谷九躺在病床上,撑起身体,“比如,上官莲曾救过秦少侠的命。江湖众人皆以为你心悦于她,其实只是为报恩而已。” “正是如此!”秦净峰点头。 “这事我也知道。”萧生纨不悦,“凡是不人云亦云者,稍加打听就会明白的事,在你嘴里就成了秘辛?” “还有呢。”谷九微笑,“你们可曾听说过,四芳阁?” “莫非就是谷九先生追查的那神秘组织吗?”秦净峰虚心求教。 谷九没承认也没否认,他不需要回答,这两个江湖人会自己脑补。 他说:“神秘,倒也不神秘。所谓四芳阁,是遥鹤山庄内直属庄主,与落阳、飞燕两阁并列的机构。其中人多用于肃清叛党以及……” “替庄主办脏活。”萧生纨浑身散发出杀气,“你的确消息灵通。” “谬赞,谬赞。”谷九拱拱手,“我还知道那四芳阁,指的是‘梅、兰、竹、莲’……说到这里,两位想必都明白了吧?” 秦净峰脸色大变。 “莲娘子竟是——好,很好。”他怒极反笑,“豢养死士,此非正道所为!何况是那标榜自己重视门人的遥鹤山庄。华山身为正道第一山,绝不容此邪道在柳州横行!” 萧生纨也道:“想不到狗嘴里能吐出让我赞同的话。既然如此,不如带着谷九一起上柳州——” “去遥鹤山庄大闹一场!”秦净峰握紧拳头,意气高昂。 谷九看这两人反应,觉得秦净峰,说不准还真对上官莲有什么特殊情感,只是自己没发现。而萧生纨吗…… “不知萧大侠跟遥鹤山庄有什么过节?”他礼貌地问。 “你不是自称百晓生,通晓江湖秘辛?”萧生纨扬眉道,“想必你清楚得很吧。” “听到四芳阁那么激动,莫非是与其有仇吗?”谷九随口说,“比如,被暗杀了重要之人,或是屠了满……” 萧生纨盯着他。 谷九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怎么能咒人家全家呢?正欲道歉,就听萧生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愧是你。” 还真是啊。 谷九连忙转移话题道,“此地距柳州尚远,咱们既然没钱了,怎么筹集路费?” “这简单。”秦净峰道,“我可接些护卫工作,或是替人打工……” “我听闻华山南迁到了柳州。”萧生纨慢悠悠地说,“以华山的作风,只怕我们动作慢了,赶不上遥鹤山庄庄主的葬礼。” “……华山倒也不会取人性命。”秦净峰摸摸鼻子。 除命以外的统统拿走是吧。谷九清清嗓子:“我有一计。” “谷先生请说。”秦净峰显然已经对他五体投地。 “一边赶路,我一边在路上找茶馆、酒楼说书。并非是讲情报,而是真正的故事。我本职是个说书的,有信心赚足路费。” “若谷九在我们手上的消息传出去,必定引人来抢。”萧生纨道。 “我还以为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呢。”谷九摊手,“毕竟你们在三生书院闹出好大动静。有华山首席和萧少侠在此,怕是无人敢轻举妄动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有来犯者,打回去便是!”秦净峰紧紧握住谷九的手,“为了主持正义,令真相大白于天下——一切都靠谷先生了!” 第23章 萧慕灵 【说书人】:就是这样。 【死士】:你做的好,你做的好啊!!! 【孤儿】:结果还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说书人】:哎呀,人家自愿的,怎么能叫推呢? 【孤女】:先别管秦净峰他们了。 【孤女】:我掌握到一条重要的情报。 【死士】:什么? 【孤女】:安逸之曾经失踪过一次。在江湖上流浪了半年才被老庄主接回来。有没有这回事? 【死士】:有是有。可是这重要吗? 【孤女】:当然重要!根据我看狗血小说的经验,男主遇难,被一温柔细心的女子所救,其中必有龌龊。 【说书人】:我懂我懂,如果那女子是女主,两人暗生情愫,如果不是女主,男主必定与那温柔女子有所暧昧,使男女主本就不顺遂的感情再起波折,引发误会与矛盾,让作者痛快地水上一二百章。 【说书人】:正好没灵感,把这个陈年老梗加进故事里好了! 【死士】:那安逸之的心上人,说不定就是在他流浪在外时遇到的! 【孤儿】: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孤儿】:你的任务不是【得偿所愿】吗,怎么就滑坡到攻略安逸之了? 【死士】:因为原主对他爱而不得啊。 【孤女】:这是最可能的方向了吧。 【孤女】:分庄里的人一部分早就猜到上官莲对安逸之的心意了。据说当初他失踪时,上官莲心急如焚,甚至违背规矩出去寻找。 【死士】:还有这事?原主记忆里没有啊。 【孤女】:此行十分艰难,上官莲带着情报回来的时候差点当场去世。 【说书人】:为找人受伤了? 【孤女】:不是,当时老庄主还在,要杀上官莲因为她擅自离庄。 【死士】:……草! 【说书人】:她虽然没找到人,但是也拿到了情报。是不是功过相抵饶她一命? 【孤儿】:正常的上位者笼络人心都会这么选吧。 【孤女】:老庄主最后没杀她是因为上官莲出去时闯出了名声,还救了华山首席。武林中人都以为她是上官家的哪个远亲。 【孤女】:要是此时杀掉,必定引来关注。距离十年一度华山论剑还有三四年,正处在关键时刻。如果遥鹤山庄闹出丑闻,再也无缘竞争“七大派”的位置。 【说书人】:“七大派”,我记得是指,少林、武当、华山、点苍、崆峒、峨眉、明月楼吧。 【孤儿】:峨眉不是据说已经并入华山了吗? 【说书人】:哦……那现在是六大派。 【死士】:呵,老登痴心妄想,以为自己能碰瓷呢。先比过唐门再说吧。 【孤女】:不仅不能杀掉为山庄博了美名的上官莲,还得以礼相待。情势所逼,老庄主只能违背祖训把庆城交给上官莲管理。 【死士】:双标,上官莲是大逆不道,他就是迫不得已。 【孤儿】:扯远了,不是要说安逸之和他心上人? 【孤女】:对对对。上官莲带回来的情报显示,安逸之流落在外,身边只有一个死士。幸好被人救下,跟随在某个世外高人身边学武。 【死士】:草。 【孤儿】:好经典的情节,那世外高人是不是有个女儿或者孙女? 【孤女】:答对了。 【说书人】:这等好事怎么轮不到我? 【死士】:我也想问。 【死士】:老天不长眼啊,给这种兽面兽心的东西机遇干嘛? 【孤女】:消息不保真,毕竟事关新任庄主,他们都不太敢说。 【孤女】:据说那世外高人去世后,安逸之带着一个美貌女子和随侍的死士回来了。 【孤女】:接下来是重点 【孤女】:那女子不外出走动,甚少露面,只听说她的名字叫“萧慕灵”。 【孤儿】:…… 【死士】:…… 【说书人】:…… 【孤儿】: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姓氏,很眼熟。 【死士】:@【说书人】,帮你逃走、和遥鹤山庄有仇的那个三生书院的先生,叫什么来着? 【说书人】:萧生纨。 【死士】:同姓,不能是我想多了吧? 【孤儿】:这么看,那女子救下他,比起巧合,更像个精心设计的阴谋。 【孤女】:死士,你的机会来了。 【死士】:怎么说? 【孤女】:除非萧慕灵是个抖m大孝女恋爱脑,否则一定会计划着杀安逸之。 【孤女】:你只需伺机而动,来个美救庄主。 【死士】:好主意! 【孤儿】:万一姓氏真是巧合该怎么办?再说,如果是复仇,不应该用原名啊? 【说书人】:瞧你这话说的。 【说书人】:不还有我吗! 【死士】:你最有用的一集。 【死士】:快,去讨好萧生纨,套情报! 【说书人】:我干嘛对你言听计从?不显得我很没面子 【说书人】:叫我爹我就去。 【死士】:儿子你年纪不小了,出门办事还要叫上你爹我? 【说书人】:好,我这就告诉萧生纨,根据我的情报,上官莲为庄主鞍前马后,做了不少脏活…… 【死士】:你敢威胁我? 【说书人】:这怎么能是威胁呢?我一个柔弱可怜手无缚鸡之力的说书先生,只不过是讲几个绝对与现实无关的故事而已。 【死士】:你…… 【孤儿】:你们两个这种时候就不要吵架了! 【孤女】:还有第二个情报。 【死士】:你先说。 【孤女】:“上官莲”之前遇袭过一次——也就是你穿过来的时候——凶手至今未抓到。 【死士】:他们都不知道原主是自杀。 【孤儿】:自杀? 【死士】:一剑穿胸,手还握着剑柄,不是自杀是什么? 【死士】:还好我反应快把现场装饰了一下,不然光是回答为何要自杀就能麻烦死我。 【孤女】:重点在下面呢 【孤女】:很多人怀疑,刺杀你的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清风阁”。 【死士】:……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死士】:他们怎么回事。明明我才是上司,却把这样的情报藏着掖着,告诉你都不跟我透露一点风声! 【孤女】:他们觉得这种显而易见的推论你早知道了,用不着他们献丑。 【死士】:……屮。 【说书人】:我发现江湖人的通病就是喜欢脑补。 【孤女】:我觉得整个庆城分庄里的四芳阁人都对“上官莲”有种迷之滤镜。 【孤女】:比如那个梅六认为你肯定是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暗地里做了大事才被清风阁盯上。甚至脑补出一场惊心动魄的江湖戏。 【死士】:可我啥也不知道。原主的记忆都不完全。 【孤女】:好消息是你的手下也啥都不知道,只是推论。之后有需要的话,一切赖在清风阁头上就是。反正他们不会跳出来自证清白。 【孤儿】:毕竟是杀手组织。 【说书人】:杀手组织名字里竟然不带“杀”“血”,简直有违天理! 【孤儿】:…… 【死士】:天才! 【说书人】:这么夸我? 【死士】:不是你,是孤女。 【孤女】:过奖。既然说完了,我就回去继续练功了。 【死士】:正好我现在清闲,去指导指导你! 第24章 练功 楚怀寒眉头一皱。 她正盘膝坐在蒲团上,身边是紧闭着眼的怀霜。本是静心吐纳打坐的时候,她却用来刷论坛。 “不可分神。”一道轻灵悦耳的声音响起。 莲二靠近,把白皙柔软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 “习武之人,最忌讳运功时分心。严重的会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更惨的,身体受不住内力,会爆炸。” “然后,你的身体会变成一片一片的。眼球滚出去,内脏到处都是,还有脑子里的东西会黏在墙上,如果不及时清理,会逐渐腐烂发臭……” 楚怀寒被说得有点发毛。 “阿姐会爆炸吗!?”怀霜惊恐的转过头来。 “不会。”吊足了胃口,莲二温温柔柔地说,“你们内力都没有,最多嘴角流血,能留个好看又可怜的全尸。” “……”楚怀寒。 我谢谢你啊。 “不过没关系。”莲二还在说,“等你们背过心法口诀,记住内力运转要领,就——” “不会死了?” “能勉强爆个上身了。” “…………………………” 姐妹两个一致沉默了。 就在此时,上官莲推开门大步走进:“莲二,怎么在吓小孩?” “回莲娘的话,属下只不过是告诉她们习武的危险。”莲二爱怜地摸摸她们后颈。 “若无决心,怎能专心练武,追求更高的境界呢?” “不,你就是在吓小孩吧。”上官莲吐槽,“故意说得那么血腥。行了,你带着这个小女孩先出去,我来单独指导楚怀寒。” 莲二微微一愣,看向怀霜。 而后捂嘴笑道:“属下明白。莲娘可真是偏心呀。” “闭嘴给我出去。” 楚怀寒见怀霜正哀求似地望过来,正想开口,就看到上官莲趁赶人的间隙,朝自己眨眨眼。 看来是有事。她决定不说话。 上官莲脸上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持续到莲二关上门。莲二一走,她便提起眉毛问:“学到哪里了?” “基本功。” “怎么还没教到重点?”上官莲失望,一屁股坐在楚怀寒旁边的蒲团上。 “她说我资质上佳,更不能急功近利。否则会落下病根。” “是吗?” 楚怀寒扫视她:“你不清楚?” “我自己都没正经学过武呢。”上官莲摆摆手,“算了,先把我给你的那东西拿出来。” “【易容套装】?”楚怀寒点开系统界面,显示在背包里是个白色假面似的东西,很是神秘。 “点击使用。” “现在?”楚怀寒一愣。 “听我的。” 她态度坚决,楚怀寒只好点击【使用】按钮,随后面板上便弹出了易容对象。 可选的只有【死士】一个,楚怀寒伸手按下,只觉眼前一闪。 有什么盖上她的脸,轻如蝉翼,冰凉柔软。 楚怀寒不适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自己身形变大了一圈。 她看向自己的手,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再一摸,头发竟然垂到地上。这不是楚怀寒的身体。衣服也不是。 “怎么样。”与她别无二致的上官莲笑着开口,“系统偶尔也是能管用的,是吧?” 楚怀寒捏捏手背上的肉,还是难以置信:“我……凭空长高长胖了这么多?连骨架都变了?” “这也叫‘易容’?根本就是变身啊!” “哎,胡说,我们是武侠世界,不搞玄幻。”上官莲兴致高昂,“你拔剑。” 楚怀寒低头看去,腰间多了一把长剑,与上官莲佩着的一模一样。 长剑出鞘,寒光倒映出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楚怀寒伸手去摸,只是轻轻一碰,手上就多了一道划痕。 “接下来,你与我对打。” “你现在不仅有上官莲的容貌、声音,还有她的一身功力和本能。” “随心出剑,你的内力会自发运转。即便卸下易容,身体也会记得内力如何流转、手臂如何挥剑。对你练武大有帮助。” 楚怀寒站起身,下意识地摆出要出剑的姿势。只觉身体中暖流涌动,在这深秋丝毫不感寒冷。 这就是高手的感觉吗? 还没等她细细感受,上官莲就不打招呼攻了过来。 剑气凌厉,吹起一地落叶。上官莲的动作比风更快,眨眼间就到了楚怀寒面前! 身体果真自己动起来,楚怀寒眼睁睁看着眼前景色突然翻转,自己挡住那一剑后抬脚便踹,借力向后飞跃数十步。 随后,便大气都不带喘,翻手握剑,摆出防守的架势。 “上官莲最擅长用剑,其次是暗器。”上官莲淡然地说,从地上拾起落叶,手指一弹。 楚怀寒的手迅速抬起。 “铛!” 这声音不比刀剑相交,却也清脆。楚怀寒手腕微微一震,很难想象打在她剑上的只是片枯黄树叶。 “你也来。和练习扔石子、泥巴差不多。”上官莲示意,“记得注入内力。” 说罢,抬手,连续发出三道残影! 楚怀寒眼睛追随着残影,伸出空着的左手,像是要拂去灰尘般轻轻一抓。 “啪嗒。” 三片叶子被她夹在手中,不比当初练习用的石子重,不比练字的宣纸厚。 楚怀寒深深吸了一口气,跟随身体本能,一股暖流自手腕漫上,最终凝聚于指尖。 “铮!” 再睁眼,那三枚树叶已打在墙上,留下深深刻痕。 她过去轻轻抚摸,约有半掌厚度。若是人体,恐怕已经被贯穿了吧。 “这就是江湖高手。”上官莲来到她身边。 “内力、武艺,改造着他们的身体,使其距离普通人越来越遥远。” “到了最后,绝世高手可独自挡下千百人马。以至于想法、观念也与普通人不同。” 楚怀寒道:“这……这算低武还是中武?” “你管那么多干嘛?”上官莲挥手吸出那三枚落叶,有内力包裹,竟完好无损。 “绝世高手虽然牛逼,但是身体还是血肉做的。就算能比钢铁硬,也挡不住子弹。等技术革新了,什么江湖武林,统统扫进垃圾桶。” 说罢,她叹了口气:“虽说现在有了火药,但是威力不够。什么时候来个工科穿越者就好了,到时我一手ak,一手rpg,把这群煞笔全部炸上天!” “我记得系统商城有图纸,也有子弹和枪支。”楚怀寒若有所思。 “一万印象分,你就买去吧。”上官莲翻个白眼。 “对了,最近几天你干得不错,帮我省下不少功夫。等你内力再深一点,我就帮你打通经脉。” 上官莲指的是楚怀寒帮着处理杂务的事。她近来越发得心应手,外面的人看上官莲在外神采飞扬,在内不出差错,对她更是佩服。 楚怀寒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开她试图拍背的手:“好说,好说。……所以你还有什么事?” “啊,这个。”上官莲笑道,“那安逸之到了,你和我一起去见他吧。” 第25章 任务 安逸之近来很不安逸。 此刻他正坐在庆城分庄的议事堂中,手中攥着一纸书信。 他爹上官绝才去世一年不到,底下的人便蠢蠢欲动。遥鹤山庄内共有三阁主、一正一负两庄主,五位决策者,竟有两位起了打探的心思。 所幸副庄主从小看他到大,算是半个父亲,立场坚定;四芳阁阁主一向忠心耿耿,另外两个才没闹出大名堂来。 可是三天一试探五天一小乱子,他实在心力交瘁。 那群不安分的正事不干,美其名曰“避世”,但凡他有半点差错,就跳出来指责。若无过错,就提起姓氏这老生常谈。 眼下手上飞燕阁阁主寄来的一份书信,扯了两页没用的东西,最后在结尾问他一句:“您什么时候改姓上官?” “这老匹夫!”他气得将信纸团成一团丢出去。 “与那上官静狼狈为奸,整日就知道问这问那!我爹与娘伉俪情深,改个姓怎么了?我就算不姓上官,也是上官家的人,流着我爹的血——轮不到他们两个外人说三道四!” “逸之。他们身居高位久了,眼中自然没有真情。你莫要为这种人置气。”有人坐在他身侧,慢声说。 “灵儿。”安逸之瞬间换了一副面孔,紧紧握住她柔软十指,“还是你体贴。” 萧慕灵露出清浅笑意,宛如出水芙蓉,娴雅温柔。 看着,令安逸之心都化了。他三生有幸,才能遇见这般兰心蕙质的红颜知己。 “庄主。” 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副庄主坐在下面,苦心劝告: “落阳阁主虽是远亲,但与飞燕阁主不同,冠了上官的姓……您不该疏远他才是。” “若他不是远亲,野心没准还能小些。”安逸之冷笑。 副庄主简修道: “说起来,谢自乐在位七年,到底比不上前任阁主。又一身反骨,于山庄有害无益。少主可寻机令心腹替代。最好是忠心又能干的……” “上官莲么?”安逸之皱眉。那本是他心血来潮赐姓的杀手,没想到此时派上用处。 他心烦得很。本庄一堆破事,全柳州各分庄天天要钱要人,唯有庆城还算太平。 上官莲确实忠心能干,就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摸着萧慕灵肤若凝脂的手,安逸之心中冷哼。她百倍不如灵儿,怎敢妄想当庄主夫人? 还闹得满庄皆知。 “是。庆城状况如何,全山庄都看在眼里。即使是叫她当了飞燕阁阁主,想来也不会有太多非议。而她又忠顺,是您最需要的人才。”简修道。 简修的言下之意他懂得。上官莲心悦自己,冠了上官家的姓,还是四芳阁出身。身世清白好拿捏。最重要的是,有才能。 忠心的蠢人与不忠心的能人一样有害。偏偏眼下遥鹤山庄基本上由这两种人组成。 上官莲在其中脱淤泥而不染,显眼得好似一朵清白无辜的莲花。若放在以前,他肯定顺水推舟就让上官莲上位了。可是…… “再议。”安逸之道。 简修还要再劝,安逸之正想摆出坚决的态度,门外就传来下人的声音:“庄主,上官莲求见。” 接着,似是有些迟疑,他补充:“还带了一个……小女孩。” 安逸之神色阴沉,手指不自觉地捏紧桌角。 还没等他开口,简修就直接道:“进来。” “简叔!”安逸之脱口而出,声音中满是怒气。若非上官莲已经进了门,他定要据理力争,展示下身为庄主的威严。 楚怀寒进了门,便看见房间中央坐着三个人。 一个须发皆白,气势逼人,像是江湖上不太常见的绝世高手。另一个面如冠玉,像是二十出头,脸色不知为何分外阴沉。 还有一个……好嘛,这想必就是“萧慕灵”了。她看向安逸之的眼神含情脉脉,楚怀寒看不出是伪装还是真心。 萧慕灵看了一眼上官莲,轻声道:“想必这就是‘火中莲’了。久仰女侠大名。” 安逸之脱口而出:“灵儿!何必对她如此恭敬?你是未来庄主夫人,她不过一……” “庄主!”简修强行打断他。随后看向萧慕灵:“萧姑娘鞍马劳顿,何不下去好好休息?” 萧慕灵抿抿嘴唇,并没有反对。而是起身行了一礼:“那晚辈不打扰庄主、副庄主议事了。灵儿告退。” 不顾安逸之伸手挽留,她抬脚向门外走去。 与上官莲擦肩而过时,两人眼神交汇片刻,俱是面色冷淡。 大门紧闭,安逸之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简修正想问这小女孩何许人也,就听上官莲突然发出一声轻哼。 楚怀寒:? 安逸之:? 简修:? 只见她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举起袖子挡住脸,一双眼睛不安分地瞟向安逸之: “庄主……奴家参见庄主,副庄主。数日不见,庄主越发英武,奴家见了也欢喜。” “……”楚怀寒迅速低头,拼命控制住嘴角。 安逸之面色极其诡异。 简修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脸上震惊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上官莲,虽然恶心了点、矫揉造作了点,但是对庄主的真心……还是有的。即便见到庄主对萧姑娘的态度,还是这么……这么,一心一意。 他瞬间把楚怀寒的事抛之脑后,温和道: “早先听说你将庆城治理得很好,如今与庄主走了一趟,城内情况都看在眼里。庄主以为,你以女子之身经营庆城多年,能做到这地步,实属不易。凭你的才干,不该困于一城之地……” 话还没说完,上官莲就欣喜道:“庄主真这么想?” 声音又嗲又甜,听得楚怀寒有些犯恶心。 安逸之怒道:“本庄主没——” “庄主的确是这样想的!”简修道。 安逸之难以服众,又年少轻狂,不知令多少老庄主留下的心腹离心离德。 他为安逸之操碎了心,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个干活。 眼下终于找到个忠于安逸之而不是他父亲的工具人,必须得好好利用!决不能让安逸之的任性毁了这机会! 恋爱脑又怎么样,反而更好! 于是他不顾安逸之张口欲言,一气说完: “庄主许你嘉奖,无论财宝、高位,便是落阳阁、飞燕阁阁主的位置也舍得。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便是。” 上官莲猛地一抬头。 简修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双眼发出诡异的光:“奴家不为名利,只要待在庄主身边就心满意足,只是奴家自知卑贱,配不上庄主……” “够了!”安逸之绷不住了,强行打断她,脑门上青筋凸起,“上官莲,你给本庄主出——”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看见了头低得不能再低的楚怀寒。 回想起自己一怒之下发出的密令,安逸之陷入了沉思。 房间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简修看安逸之止住话头,以为他想明白了,顿觉感动。而上官莲拿不准主意,在私聊里偷偷敲楚怀寒: 【死士】:你觉得他这是怎么了?刚才分明是想发怒将我赶出去,怎么像是改主意的样子? 【孤女】:不知道。 【死士】:莫非,我的一片痴心打动他了? 【孤女】:“一片痴心”?我只能看见有颠婆在发癫。 【死士】:怎么发癫了! 【孤女】:你哼哼唧唧的干什么? 【死士】:这叫“嘤咛一声”! 【孤女】:放屁。 【死士】:呸,你能有我懂男人? 【孤女】:我或许不懂男人。但我长了眼睛,觉得你恶心。 【死士】:那你眼神一定不太好。 【孤女】:知道不,刚才我宁肯自己是瞎的。最好耳朵也聋。都怪你作弄这张脸,我晚上要做噩梦了。 【死士】:……我演技真有那么差吗?不应该啊? 【孤女】:你不是要故作高冷欲拒还迎吗,这么热情干嘛? 【死士】:啧,一见他我就难受,给忘了。下次再高冷。他怎么还不说话? 【孤女】:大概是被你恶心到了。 【死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官莲一时不察,差点笑出声,连忙用袖子捂紧嘴巴,抬眼看向安逸之,却见他神色奇异,不像是被恶心到。 恶心当然不会恶心。安逸之只是因为被看低而恼怒。 他一眼就看出上官莲对自己不是真心。她竟然觉得这种演技能骗过他!把他当什么了?女人勾勾手指就凑上去的色魔? 安逸之最恨的就是别人看轻自己。 刚得知她的“心意”时,安逸之说嫌恶吧,倒也没有,毕竟上官莲芳名在外,是多少侠士求而不得的美人。所以他虽然心有所属,但也因此窃喜了那么一下。 那华山首席秦净峰,似乎就追求过上官莲。脑中想象出,秦净峰低声下气百般讨好的上官莲,在自己面前只不过是个趁手的工具,他就憋不住笑。 一时得意,他就拿出了遥鹤山庄庄主独有的密信,大笔一挥,把满纸虎狼之词送过去了。 本以为上官莲会大喜过望,立刻扑过来感念他,结果…… 不仅惨遭拒绝,还被灵儿发现,为此事差点离开山庄。 安逸之现在想起来还是气得手抖。 什么顾虑名声!顾虑山庄!那娘们就是嫌弃他!若是真心爱他,还会顾忌这些? 既然不是像嘴上说的爱他。那就是有利可图。上官莲若是冲着翻身当上庄主夫人来的,那他的密信一发,肯定就屁颠屁颠过来了。若是想往上爬,讨好安逸之这个庄主,也肯定不会拒绝。 安逸之很自信,遥鹤山庄内,全柳州,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所以,上官莲所图,与山庄内无关。 安逸之灵光一闪。 ——难不成,她是想要逃跑吗? 安逸之自然知道四芳阁的手段,也知道里面的死士受着怎样的训练。 但他早就对此熟视无睹,视作日常的一部分。那些被往死里训练的死士是用来保护他、为他驱使的,安逸之乐见其成。 当初怒气驱使,他没过脑子,赌气说要让她走,但是得留个同样趁手的工具。 现在想想,那或许正中上官莲下怀。要不然她怎么这么快就领来了个小女孩? 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断正确,安逸之打量上官莲的目光越发冰冷。 意图逃跑的死士很多,各种各样,能活下来的很少。 遥鹤山庄到底是个名门正派,很多事不会做绝。有些死士,若能为山庄办成一件事,便可废去武功得到自由。老庄主常常将这样的恩惠赐予想要逃走的死士。 而安逸之,打算学习他父亲。 “上官莲。”安逸之站起身,全然没有之前的怒气,面露微笑,“本庄主现今封你为飞燕阁阁主,即日上任。那谢自乐违背规矩,就由你处理。” 这下换成上官莲满脸问号了。 她觉得自己没太明白意思,小心翼翼地问:“处理谢阁主?可……” “你不是四芳阁的人吗?就按四芳阁的规矩办。”安逸之气定神闲,“副庄主说得对,你不该困在一城之地。飞燕阁的地方,你一并拿去,好好治理。若成效不错,本庄主便允你脱了贱籍,就算是想离开遥鹤山庄,也未尝不可。” “您、您这是说什么话……那您之前的命令……”上官莲声音颤抖。 “本庄主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安逸之想起自己不过脑子的行为就生气,“这小女孩你随便安排,再培养出一个‘上官莲’未尝不可。但是当务之急,本庄主要你拿下飞燕阁,把那老匹夫的头带回来!” “四芳阁的人手随你调动,快去!” 飞燕阁阁主多半料想不到他会直接掀桌子,还在跟华山眉来眼去。趁其不备,把他杀了,这庄主的位置就坐稳了。 两人谁死他都乐见其成。若上官莲活下来,等着她的是飞燕阁这个烂摊子,还有南迁的华山要应付。 华山可不好相与。得知华山南迁到柳州之后,安逸之一直为此焦头烂额。 现在有了解决办法,若惹怒了华山,只需把上官莲推出去谢罪,一颗名气足够、地位不低的人头,足以平息华山的怒气。 对了,那秦净峰若是真心喜欢上官莲,送过去给人当小妾,讨好了华山首席又不会让遥鹤山庄失了面子。一举两得。 打好了放弃上官莲的算盘,安逸之笑得越发温和,眼底却是凶光毕露。 想走?走吧,如果走得了的话。看到上官莲与简修震惊的神色,安逸之颇感畅快。 所有觉得他废物的人,终会付出代价! 第26章 任务 其二 “啊,我草!这安逸之是傻的吧!”上官莲不住地踱步,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嘴里不停咒骂。 “草啊!什么鬼!他是掉进厕所洗脑子了吗?正常人能想出这种方法?” 她每一步踏得极重,仿佛那被泡烂了的脑子就在脚下。“那狗东西这么想让我死啊?” “你不担心隔墙有耳吗?”楚怀寒随手搁下笔,幽幽地问。 “你怎么不着急,还在写字?” “作业明天就要交了,我当然快点写。虽说他们不敢骂我,但是我得给怀霜做个表率。”楚怀寒手上动作不停。“再说,急有什么用?” 上官莲闭上嘴,但是仍旧一脸怒意,又在屋里绕了一圈,道:“我草!” 楚怀寒不说话,看她骂人。反正终究要面对现实,不如先让她骂爽。 “你要怎么办?”等她安静下来,楚怀寒问道。 上官莲满脸烦躁: “天要下雨,人要发疯,我能怎么办?四芳阁的人真特么快!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就等我过去一剑封喉,杀了飞燕阁阁主,纵使他野心再大、准备再周密,也无济于事。手下群龙无首,只能归顺。江湖门派内的斗争里很常见。” 然后她又绕了一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楚怀寒翻过一页,道。 “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好吧,要是我,先把人杀了再说。要是打不过,就回去揍安逸之。打不死也要揍,就算他身边的那个副庄主再厉害速度再快,也拦不住我朝他脸上吐痰。就图一个痛快。” “好想法!”上官莲面目狰狞,“不光吐痰,老子还要往他身上倒粪!” “不过还没到那地步。等我被逼得走投无路再干。” “这个飞燕阁阁主很强吗?” “强……也不强。主要是经营几十年,有很多手下。他们要是围殴,我毫无胜算。” “你不也能带人?” “我的姐姐哎,四芳阁和飞燕阁两个打起来,不变成内斗了吗?安逸之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是派人监视我的。这东西表里不一,要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那允许你离开的话也是假的?”楚怀寒手快出残影,又翻过一页。 上官莲思考片刻,“我宁可信系统良心也不信他会脑子进水。本来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尿,进水了才会变善良。” “所以,肯定是拿这个当吊在马前面的胡萝卜,引诱我为他尽心尽力。这么一看,那小子果然知道我其实不喜欢他了。” “你那演技能骗过谁……” 上官莲脚步突然一停。 “……知道我在演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我想安全离开,就得听他的话去当飞燕阁阁主。明面上我升迁,地盘扩大,得到庄主的信任,在山庄内节节高升,他则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像是双赢,其实我输了。一是我吸引了仇恨,谢自乐的手下会恨我。就算知道是安逸之下的命令,也会恨我。二是那地盘也不好控制。” “庆城最大的问题也就是流民进城,而飞燕阁的地方……那乐子可大了。局势复杂的,能拍上百集电视剧。稍有差错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说?” “华山不是南迁了吗。就选在那地方。原本柳州的蛋糕就这么大,又来了一个华山,以安逸之的性格,能轻易将利益拱手相让?遥鹤山庄与华山必有冲突。” 楚怀寒不用细想都知道这其中含义:“他这是想借刀杀人?” “杀谁?我吗?真的假的?”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副庄主得陪在身边,四芳阁阁主上不得台面,另外一个阁主与他离心离德。眼下,刚上任,有些名气的我,不就是面对华山的最佳选择吗?” “你是说,”楚怀寒道,“你在台前,他在幕后发号施令。万一出了差错,就把你推出去顶罪……” “平息了华山的怒火,只不过失去了个好用的工具。” 楚怀寒皱眉:“这人真特么狗啊。” “那草包根本就不知道华山的可怕,说不定还沾沾自喜觉得走了步妙棋。华山的怒火,岂是一颗人头能熄灭的?” 上官莲冷笑,“要是我没穿过来,他一定会死得很惨。死前后悔为什么小瞧了华山。” “喔……”楚怀寒合上书,“那你怎么做?” “你还打算去华山吗?” 楚怀寒道:“没指定华山,系统任务说是名气规模达到一千的名门正派。可我担心万一随便加入一个门派,完不成任务。谁知道这个‘一千’是多少?” “先试试?”上官莲双眼发亮,当即道,“我收你进入遥鹤山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弟子。” 她装模作样地摆了几个姿势,楚怀寒心领神会,跟着行了拜师礼。 “任务完成了没有?” 楚怀寒点开系统界面看了一眼。 “提示我门派规模不足。”她道。“遥鹤山庄在所有正派里地位如何?” 上官莲咂嘴:“前十下位圈。这样一看,你能加入的就是七大门和……七大门比较稳妥。战争不知持续几年,保不齐哪天魔教就要一统中原。那你还是得选华山。” “我不着急。”楚怀寒摇头,“先说你的事。” “那可是印象分。以我的经验,最难的任务永远是下一个。能赚一点是一点。你不想回家吗?” 楚怀寒沉默片刻。 实话实说,她对前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要说想回去,她没有家人,也没有执念。活着只是为了活着,那么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其实都一样。 上官莲的眼神澄澈坚定:“我们都是穿越者,只要你开口,我就尽全力帮你入华山。不过不保证成功啊,毕竟我连自己的任务都完成不好。” “华山放在第二顺位。”楚怀寒下定决心,拍了拍上官莲的肩膀。“虽然这身体又小又弱,但多亏你,我现在没有顾虑,账上还多了小几十印象分。所以,我先帮你完成任务。” 上官莲看着她,突然展颜:“好兄弟,就知道你靠得住。这段时间你就先练武读书,苟住发育。之后才能更好地帮我。” 美人粉面含春,笑得坦然而温和,楚怀寒被晃了一下。 “至于我。” 上官莲阴森森地勾起嘴角。原先气质荡然无存,反而带着阴险和狡诈。 这样的神情往往出现在电视剧的反派身上,而她说出的话也确实很符合反派定位。 “安逸之当了太久土皇帝的太子,以为所有人都会按遥鹤山庄的规矩来。但江湖从来都是谁拳头大,谁说话有理……我会好好教他这一点。” 上官莲发出低低的笑声,仿佛奸计即将得逞的恶毒女配。 “好。霸气。”楚怀寒竖起大拇指,然后问,“那任务怎么办?” 笑声一滞。 “这个,”上官莲迟疑,“我把遥鹤山庄拿下来,原主心愿说不定就完成了吧?要不然,我就对那安逸之实行一个强制……” “不行,这词脏嘴。对他进行一个cpu,总可以了吧?” “不如先问问其他人的意见。”楚怀寒说,“论坛。” “我刚才问了。”上官莲道,“光会说干话,没用的家伙。不过说书人他……说什么要给我散播安逸之的黑料出气。” “如果他名声被搞臭,你会高兴吗?” “我会疯狂幸灾乐祸。影响越大越好。”上官莲翻个白眼,“不过这家伙能散播什么黑料,遥鹤山庄经营的名声在那摆着。杀人放火、吃喝嫖赌,都不会有人轻易信服。” 门外远远传来一声鹤鸣般的哨声,上官莲道:“这是四芳阁的信号,他们在催我了。安逸之这计策讲究一个兵贵神速,越快成效越好,不会容我磨蹭。” “你且在此等候,我去杀个人就回来。好好学习,记得把你作业改改再交。” 第27章 说书预备 简修头痛欲裂。 “庄主……” “怎的?刺杀飞燕阁主,不是你提的计策之一么?”安逸之道,“我听了简叔的意见,你怎么还要劝我?” “事关重大,该反复思量……” “再思量,他就有所防备了!” 简修捏着眉头:“是,我与您来庆城,本就是转移注意力,看他松懈是否有机可乘。可是全四芳阁谁都能去杀飞燕阁主,唯独不能是上官莲!” “她象征着山庄的脸面,若是没死在外头而是因为内斗而死,怎么才能既不伤害山庄名声,又能平息江湖人的议论?” “一个死士,什么时候能代表遥鹤山庄了?再说,她不是没死?”安逸之冷笑。 “奴才最是反复无常、下贱!如上官莲那样工于心计,满眼算计的女子,怎比灵儿不争不抢,贤惠知礼?甚至不如莲二舍身护主!” 想当初自己遇险,莲二武功不高,却常伴左右,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遇到灵儿后更是知礼谨慎,既伺候得好了,又没暴露死士的身份。灵儿只当她是个普通的遥鹤山庄弟子。 “反正莲二也在庆城颇有地位,不如给她赐姓,代替上官莲的位置,便无人敢说什么了!” 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他遥鹤山庄庄主只能比寻常更好。安逸之早有打算,等娶了灵儿为妻,勉为其难,也可纳莲二为妾。 简修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暗自叹息。 原庄主夫人为山庄献出一生,安逸之年幼就没了母亲。老庄主心疼他,常将他带在身边,练武识字,都比其他世家公子晚些。 老庄主太过溺爱这唯一的儿子,简修又何尝不是呢?安逸之再骄躁再无能,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距离上官莲离开过了一天,他手上收到两份情报。一份是刺杀成功,上官莲雷厉风行,请了华山空慈大师做见证,不至于落人口实。是难得的好消息。 另一份…… 简修道:“先放下这事不提。上官莲正春风得意,庄主就算想处置她,也得等风头过去。” “这我自然知道。”安逸之本想说出自己把上官莲当弃子的谋划,但他年少气高,上位以来还没独自干成过什么事。打算等一切事了,叫简叔对他五体投地。 灵儿也是这样劝的:“你身为庄主,怎能总是依赖简叔?逸之你有文韬武略,总得有个表现的机会呀。” 安逸之想起心上人,心中甜蜜,面上不动声色。 简修道:“四芳阁传来消息,‘谷九’放出消息,选定地点,要讲遥鹤山庄的情报。” “他不是个说书人?要讲就讲吧。”安逸之随口道。 “……”简修叹了口气,不愿多说,“事关重大,恐怕我要亲自去一趟。山庄诸事,庄主若有疑惑,可询问四芳阁阁主、与新任飞燕阁主。切勿冒进。” “我都省得。” 此时的安逸之和简修,都不知道谷九要说的事,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浪。 …… 江南的某处茶楼,近来并不太平。 附近的所有客栈全都爆满,甚至有花钱打地铺的。夜晚出门踹一脚树,能掉下来十个江湖人打你。 无论白天黑夜,屋顶都有人踏着瓦片飞奔,放出无数信鸽。这样的场景,在乱世里并不少见,但发生在这个安宁的镇子却是头一遭。 只因谷九被华山首席和萧生纨带出三生书院后,就一直行踪不定,露面讲得也是些话本故事。 可现在由秦净峰亲自放话:谷九先生将于三日后,在茶楼说书!这次不是故事,而是遥鹤山庄的秘辛! 几乎是一夜之间,街上就多了不少江湖人。有身穿门派服饰亮明身份的,也有裹得严严实实,隐姓埋名的。这其中未必都是对遥鹤山庄感兴趣的人,但一定都想知道谷九究竟是何方神圣。 三天内,茶楼的座位被炒到了几十两白银。直到秦净峰宣布会让人将此次说书内容写成报刊发行,热潮才稍稍退去。 “什么叫人山人海,我可算见识了。”谷九感慨。 “他们都是为你来的。若你说不出东西,有性急的,当场把你打死也有可能。”萧生纨抱剑,他还是那身黑衣,裁去三生书院的标志,看上去只是个无门无派的流浪侠客。 谷九挤眉弄眼:“萧兄,你舍得让金主惨死在这吗?就算你舍得,秦兄也会来救我。” “双拳难敌四手。”萧生纨说,“何况在场的人武功都不低。就算单打独斗——” “也能牵扯住秦兄?”谷九问。 “也能在他手下撑过两剑。”萧生纨不留情面地说,丝毫不顾及周围人是否能听见。 “除非他使出华山单传《孤山剑法》,否则解决在场所有人,至少要上百剑。” 谷九干笑一声:“你就别逗我了,明知我不会武功,还在这里瞎说。让我对江湖产生误解怎么办?”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那是三生书院传出去的啊……”谷九额角流下一滴冷汗,扇扇子的手又快了些。 他问萧生纨:“你说,算上外面屋顶上、树上的,总共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但肯定有遥鹤山庄的人,”萧生纨冷漠。“你放出消息,要讲遥鹤山庄的秘密——他们怎会置之不理。” 秦净峰翻窗进入,却发现座位都被占满,只好站在谷九旁边,与萧生纨一左一右,活像门神。 “谷兄。”他与谷九的关系突飞猛进,甚至进展到互称兄弟,“我侦查过一遍,没有事先设置的弩箭、暗器,茶楼也算结实。就算有人想害你性命,也得过我们这关。” “多谢秦兄。”谷九抱拳道,“我们能不能平安走完接下来的路程,就看今天了。” 萧生纨道:“你究竟要讲什么,既能打消他们抓你审问情报的念头,又能败坏遥鹤山庄的名声?” “哎,不用担心,只要让他们明白,我是个普通的说书先生就行。你呢,就听着。”谷九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讲完以后,你可得履行承诺,告诉我你的身世。” 第28章 沟子文学 萧生纨冷哼一声,不说话。 台下的江湖人们已经按捺不住: “怎么还不讲啊?” “这真是传说中的谷九先生吗?” “遥鹤山庄能有什么黑料?你小子要是乱讲,小心爷爷我的大刀!” “再不讲,老子就上去把你那扇子撕烂!” 谷九脸色一僵,啪地合上扇子,把它放进怀里。 听故事就听故事,怎么能撕说书先生的扇子? 就好像折断剑客的剑一样不可理喻! “诸位莫急,在下这就开始讲了。” “说书开始前,我有一事要说。” “自我做这行以来,江湖出现了种种传闻……说我是地府判官下凡、或是什么清风阁杀手,如此种种,都是编造的流言。” “今日我就澄清一下——在下谷九,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不会武不杀人,一介说书先生,而已。绝不是什么情报贩子,你们就不要来找我问东问西啦。” 没等众人反应,谷九清清嗓子,接着开口道: “遥鹤山庄是名门正派,素有美名。我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恶事的。” “我知道的,是一件极小,却绝对能引起各位兴趣的事。遥鹤山庄庄主安逸之,曾在外流浪过一段时间。之后才被庄主带回。但是,今日,我就要揭露一段隐藏于幕后的真相——” 人们屏气凝神,竖耳细听。 其中有个以斗笠遮面的中年人,悄悄捏紧了茶杯。 若楚怀寒或者上官莲在此,便会发现,他就是不久前与安逸之议事的遥鹤山庄副庄主,简修。 谷九一张嘴,比利剑还厉害。不管他说什么,都会有人去求证。 他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以防谷九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比如,四芳阁。 “明明流落在外,却常把这事挂在嘴边,安逸之这么做是为了引起大家的同情心。说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遇到高人才获救……” “各位有所不知,这段经历早就美化过了……” 简修绷紧身体。要说了吗?逸之当时身边确实跟着个死士,万一此时被揭露…… “他真正的身份,就是男妓。他在庆州卖过沟子,我友人和我说的……安逸之能活到回遥鹤山庄,其实就是靠的卖钩子。我友人是华山派弟子,地地道道的江湖人,买过他的沟子。” 萧生纨:? 秦净峰:? 他迷惘地看过来。 我买过安逸之的钩子?我为什么要买钩子?比起钩子还是剑好用啊? 算了,谷兄讲故事,必有他的道理。 简修啪地捏碎了茶杯。 好在一片混乱中,无人在意他。 这些话尚未说完,整个酒楼就乱哄哄地闹起来。有反驳的、有附和的,更有乐子人哈哈大笑。 可没有一个人敢挑战华山大弟子与萧生纨,包括简修。他此番来是为打听情报,趁手的大刀没带在身边,就算带了,也没决心不露身份地拿下谷九。 当即他大喊一声:“不可能!” 谷九拿醒木拍拍桌子,看他一眼,道: “很多人不敢相信安逸之卖过沟子,但是你想,他一个流落在外无依靠的人,凭什么能在江湖上活下来呢?” “在江湖上,都是行侠仗义的高人,啊,就凭他自称是遥鹤山庄唯一继承人,人家就要供着他?他必然要付出点什么吧,你说是吧?这世间无本的生意,可不就是沟子吗?” 萧生纨双目呆滞。 沟子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安逸之是谁他也知道。 但是组合起来,怎么就…… “安逸之的小心眼堪称一绝。我听说火中莲累了想退出江湖,他不许,还把人家派过去跟华山打交道,更是命令只有留下一个跟上官莲差不多水平的人,才放她走。” “你说莲娘子十大美人之一、武功一流,这样的人哪是好找的?”谷九顺势融入了一点私心。 “火中莲要退隐江湖?” “听说她之前遇袭,险些丢了性命。虽不知谁能动得了她,但灰心丧气,就此萌生退意也说不准……” “莲娘子为遥鹤山庄干了得有近十年了吧?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这安逸之竟这么小心眼?一点不似他爹!” 听见人群的议论,谷九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故作正经地又拍拍桌子: “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没办法理解安逸之。怎么能够斤斤计较到这种程度,你说他母亲早逝,所以小心眼,这扯淡。” “我跟单亲甚至无父无母的人打过交道,绝大多数人除非你动他性命,否则很多情况下他们宁可息事宁人,只有卖过沟子的才会睚眦必报。” “你想一想,我友人二三十个江湖人买他的时候,为了开心,必然会不断提起‘遥鹤山庄公子’的身份,安逸之也只能一边哭一边说‘我真的是上官家的人’‘我是随母姓’。长此以往,内心必然扭曲。” 靠窗的一个路人侠说:“谷先生说得……越听,越有道理啊。” “难不成是真的?” “那安逸之,真卖过沟子?” 简修愈发着急,站起来大喊:“安庄主这等身份的人,就算流落在外,身边也肯定会跟着几个死士啊!怎会流落到那境界!” “蠢货,遥鹤山庄出了名的正直,初代庄主自己就是刀口舔血替人办事出身,祖训便有不得养死士这一条!” “那,也就是说,沟子这事,是真的了?” “……”简修不知如何说。 一来,安逸之失踪时,身边只跟着一个武功不太好的死士。 二来,承认这点,遥鹤山庄代代累积的好名声就彻底没了——设立祖训的是初代庄主,成立四芳阁的也是他!初代庄主就是这个德行,以后遥鹤山庄焉能竞争七大派之位? 少主的名声。和山庄的名声与未来。 简修不自觉陷入了自证陷阱。 脑子里的顾虑一多,简修嘴上就说不出话了。 情急之下,他拍案而起,厚掌拍得桌子裂开一条缝隙,试图以武力阻止谷九。 “唰!” 秦净峰和萧生纨同时拔剑,眼神凌厉地看过来。 ……简修又坐下了。 他盯着桌子,尴尬地笑了两声: “这桌子,可真桌子啊!” “哎,你们江湖人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 谷九撇撇嘴,继续表演。 简修咬牙切齿。 这人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真是可恶。 还好没带其他弟子来,否则,庄主的脸真是要丢尽了。 不,现在已经丢得差不多了! “安逸之回来时衣着整洁,十分从容,证明在江湖过的不错……试想一下,他一个武功一般,身边没护卫的公子爷,凭什么干干净净,活得那么从容?”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确实是在自食其力,至于怎么自食其力,诶,我就不好多说了,免得某些人心碎。” 简修气得险些吐了血。 他耳朵嗡嗡地响,只觉酒楼里满是笑声,笑遥鹤山庄百年清誉,笑安逸之,笑他,笑老庄主……… 连谷九的结语都没听见,简修忍辱负重地起身,飞快地跳出窗外,准备召集弟子,及时止损。 谷九站起来笑着拱拱手,收下众人给的打赏,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了。 茶楼外早有人将他所讲记下,墨迹都未干。谷九也没找他们要版权费,而是摆出高人模样,希望他们将“真相”告知更多人。 一路上万众瞩目,明星出行不过如此。谷九志得意满,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这就结束了吗?”秦净峰茫然。 “结束了。” “不,萧兄?就算遥鹤山庄的名声坏了,也还是会有人找上门来啊?” 萧生纨眼神空洞:“不会再有了。你没注意中途就有人离开?他们才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知情报的人,听谷九讲了下三路的故事,便放弃了。” “比起冒着得罪我们的风险找一个底细成谜的说书先生,不如去找真正的情报组织。茶楼里留下的人,都是看乐子的罢了。” 经此一事,成功让江湖人对谷九祛魅。却也让他变成了江湖顶流。 他对谷九道:“长脑子的人都不会信你今天说的故事。但这江湖,从来都是三人成虎,人云亦云。安逸之想躲开这盆脏水,不容易。你……你赢了。按照约定,我会将我的身世告诉你。” “好好好。”谷九挠着脑门一笑,“什么时候开始?” “等我准备好。” 萧生纨脚步虚浮,转身进了提前定好的客栈。 他迫切需要什么东西,让他忘掉“沟子”这个词。 第29章 过去 萧生纨在做梦。 十几年来他总是做梦,梦见父母哭喊戛然而止,妹妹尖叫着冲出门,梦见熊熊烈火冲上天空,比家人的血更红。 他从未看清过凶手的脸,所以梦中,凶手也是个模糊的身影。那看不清身影的刺客形貌不断变化,发出阵阵尖啸,好似传说中蛊惑人心的妖怪。 凶手向他走来,声音变调。萧生纨已知他说不出好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凶手走近,靠近他耳畔,说—— “沟子。” 那凶手的手往脸上一抹,露出张贱兮兮的脸:“沟子!遥鹤山庄庄主的沟子!秦兄买过都说好!你要不要买啊?” “各位有所不知,这段经历早就美化过了……” “他真正的身份,就是男妓。他在庆州卖过沟子,我友人和我说的……” “……其实就是靠的卖沟子。我友人是……买过他的沟子。” “沟子……沟子……沟子……” “十铜钱三个,三铜钱一个……” “上好的沟子!!!” 萧生纨吓醒了。 鲤鱼打挺坐起来,他在鼾声中茫然地看着房顶。 为了省钱,也为了安全,他们还是三个人住一间房,由秦净峰和萧生纨轮流守夜,谷九负责呼呼大睡。 “还没到换的时间。”秦净峰探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梦见屠我满门的凶手。” “……哦……?” “……他问我要不要买沟子。” “……啊?” —————— 谷九揉着眼睛。 窗外下着大雨,客栈中烛光摇动,本该是最适合睡觉的天气。 他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萧生纨半夜发病把他从床上薅下来讲故事。 听说是做梦了,真惨啊。 他懂,身世悲惨的角色总要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惊醒,渲染氛围的同时回忆起曾经的心理阴影嘛。 他打了个哈欠,幽幽道:“快点讲……讲完我好睡觉……” “谷兄。”秦净峰推推他,“萧兄难得敞开心怀,你怎能这般轻浮?” 他微微挺身,以防萧生纨因为谷九的态度一剑刺过来。 却没想萧生纨并不在意。 他急需回忆起从前不愿回想的鲜血淋漓的过去,以摆脱脑中萦绕着的“沟子”。 萧生纨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讲述。 …… 萧生纨自小生活在山间,虽然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但有父母和妹妹,活得很快乐。 幼时常常爬树捉鸟,再长大些跟着父母练武,常常练到一半就跑去玩耍,父母也不逼迫。 他时常后悔那时要是认真习武就好了。 某日,一个人找上门来,黑衣挡住身形与容貌。但父母好似认出他。萧生纨清楚地听见母亲称此人为“梅一”。 不多叙旧,梅一毫不犹豫地抬刀便砍。父母归隐已久,哪里是他的对手。拼死将兄妹推出门点燃房屋,萧生纨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一同葬身火海。 后面的事仿佛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境。他带着妹妹一路流浪,乞讨、抢劫都干过,却还是朝不保夕。 萧生纨十三岁时,妹妹遭人掳走。那群人贩子一脚便把他踹在墙上,扬长而去。 说到这里,萧生纨闭上眼睛,神色痛苦,显然这是他最痛苦、最不愿回想的往事。 “萧兄。”秦净峰听他身世可怜,戒心消了大半,全是怜悯同情,道,“若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的。” 谷九情报听了一半,连忙阻止: “既然是他的心魔,迟早要面对的。总是逃避,心中却放不下,最后执念越来越深,运功时无法平心静气,会爆体而亡的。快继续说吧。” 秦净峰被转移了注意力:“谷兄,为何你对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分外……在意呢?” “我记得你上次讲的天命之子就是走火入魔后反而神功大成,上上次是内力紊乱但留下一命,之后时来运转走上逆袭之路。” 在谷九的故事里,主角走火入魔,是挑战,是机遇,是走上巅峰的助力。反派走火入魔,是野心,是黑化,仿佛练功出岔子特别简单安全,完全不会死。 现实完全相反,衬得这故事特别像……不会武的文人幻想出来的。 这句话秦净峰不敢说,怕伤害到谷兄脆弱心灵。 谷九疯狂摇着扇子:“我那是……故事夸张一点怎么了?” “可是就算是故事也得有真有假,”秦净峰认真地说,“何况是你,这等关键情节不该虚构……” 萧生纨轻笑一声,令两人都转头看他。 秦净峰这才想起萧生纨在讲他悲惨过去,连忙道:“对不住,打扰萧兄了。你继续说。” 外面的雨声越发大了,萧生纨的声音不紧不慢: 当日,他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还以为这就是死期。 神志却前所未有地清醒,萧生纨回忆起自己短暂的一生,想起父母教导自己内力运转之法,一言一行皆慈爱无比。 悲痛之下,周身内力运转起来,原本堵塞的经脉因祸得福被打通,此时萧生纨方才领会贯通那心法口诀,实力瞬间暴涨,只觉从未如此轻盈。 身体能动了,他不顾伤口渗血,跌跌撞撞追出去,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到底来迟一步。 “萧兄,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秦净峰道,“那伙人打你,竟然打通堵塞的经脉。要知即便是有高人输送内力,也惊险无比。但凡稍有差错,你都活不到现在。” “活了那么多年,那是上天唯一眷顾我的一次。”萧生纨淡淡地道。 “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谷九小心翼翼地问。 “萧慕灵。” 果然。谷九连忙记下,悄悄在论坛上告知网友。 萧生纨似是没注意他眼神游移:“我当时没追上她,但并不是永别。后来我实力跻身一流,遍寻江湖,终于在江南找到了她。” 兄妹相见,既欣喜又悲痛,两人凑在一起又哭又笑。 萧生纨情绪平复后,问妹妹这些年去了哪里,得知她被人救下,拜其为师,自有一番奇遇。武功内力竟然不比萧生纨弱。只是这些年一直在暗处行动,调查父母死因,声名不显。 就在此时,萧生纨也得知了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他们的父母,曾是死士。分别叫“梅三”和“兰四”。因两情相悦而私奔,隐居山间生下兄妹俩。却还是被追上。 “遥鹤山庄四芳阁的……”谷九凝重道。 “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毕竟遥鹤山庄是赫赫有名的正派,我行走江湖时也受过他们照顾,怎会想到山庄里还有一个‘四芳阁’?” 萧生纨提议两人一起调查,萧慕灵却断然拒绝,称哥哥与自己不同,有大好前程,不必把人生赌在报仇上。只告诉他父母来历,方便将来祭拜。 随即袖子一抹,化作个普通农妇,一跃而起,往远处飞去。萧生纨想追,却发现妹妹轻功臻至化境,自己连她衣摆都抓不到。 萧慕灵有意躲他,之后再未能见到面。那等精妙易容技巧,不知是何处学得。萧生纨心有忧虑,担心妹妹拜魔道为师,被连累至全江湖追杀的境地。 为了帮妹妹,他加入三生书院,从名动江湖的少侠摇身一变,成为魔道中人。 此后数年,调查一事毫无进展。直到三生书院发现一个不会武,却知道许多秘密的说书先生…… “连三生书院都未能调查出你的过去、情报来源。”萧生纨凝视着谷九,“医馆里你还有所保留。现在我已将身世全部说出,你也该说你的情报。”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似乎熟悉上官莲,对遥鹤山庄内的结构了如指掌。” 扇子停在半空,谷九擦擦汗,欲言又止。 萧生纨步步紧逼,问题刁钻无比。 “杀我父母之人,是不是遥鹤山庄派出的死士?” “你问我妹妹姓名,神色古怪,莫非知道她的下落?那你可知,教她易容的,究竟是谁?” 这不是糊弄两句可以了结的,连秦净峰都坐正,专注地看向他。 “……好吧。”谷九再次擦汗,心中说了声抱歉,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 “那安逸之,说是被世外高人收留……” “其实真的是去卖沟子了?”秦净峰惊愕道。在被解释“沟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后,他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简单来说,看什么都像沟子。 “你闭嘴!”两个人异口同声。 “哦。” “其实,是遇到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将其带回山庄,似乎对她一往情深。” “那女子便叫,萧慕灵。” 第30章 邪功 【孤儿】:所以萧生纨的决定是? 【说书人】:当然是迅速赶到柳州取那畜生狗头啦。 【孤儿】:按时间线来看,刺杀他们父母的是四芳阁的死士,下令的应该是老庄主。 【孤儿】:安逸之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我是说,直接杀掉还是有点激进了。 【说书人】:非也,造成他悲剧的凶手表面上是老庄主和四芳阁杀手,其实是遥鹤山庄持续百年的罪恶。 【说书人】:一代代庄主默认四芳阁的存在,站在死士尸体上面享受行走江湖的快意。 【说书人】:安逸之也是其中一员。如果他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毅然决然取缔四芳阁,为积累的罪行和悲剧尽力做出弥补,萧生纨和他妹妹还会去杀他吗?就算要动手,也会考量考量吧。 【说书人】:豢养死士的好处,和躲避招致的仇杀。既要又要,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孤儿】:……想不到有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么有深度的话。 【说书人】:哼哼,那安逸之家世好、长得帅、武功虽然一般但是有名师教导,也该尝尝苦难的滋味了! 【孤儿】:你既然不用被逼着说书,我就也可以不给你发情报了吧。 【说书人】:我靠金古温也可以活得很好!谢谢爹一直以来对儿子的支持! 【孤儿】:那就好。 【孤女】:我不好!!! 【说书人】:? 【孤儿】:? 【孤女】:死士今天跟吃错药一样,格外…… 【孤儿】:她怎么了? 【说书人】:难怪没有跳出来得意自己手里的牌又多了一张。 【孤女】:唉……我跟你们讲讲…… 【孤女】:不是说死士被叫去刺杀了吗?结果回来带人去上任的路上…… ———— 楚怀寒凝视着远方。 飞燕阁位于柳州福城,是全州最为富庶之地。飞燕阁主更以家财万贯闻名。 只是钱财难买阎王一笑,再富贵,也是个凡人,被一刀捅死后再也没站起来。 “华山恐怕很不高兴呀。”上官莲挥着马鞭,凑近楚怀寒。 “骑马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屁股都要颠掉了?” 楚怀寒有气无力地瞪她:“收敛点,还有别人在呢。你刚刚说华山不高兴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你才是收敛点,不然叫人听见,还以为我丧心病狂到对小女孩出手呢!”上官莲大力拍着她的背。 不知是不是错觉,刺杀回来的上官莲浑身上下散发着精神状态良好的美感。 “我听说原飞燕阁主很会来事,前前后后给华山捐了十万两白银。连华山那种猛虎都能讨好。” “现在他啪~地死掉,少一个溜须拍马的好人选,华山能开心吗?等我们正式过去,一定有个下马威等着!” 上官莲所言不差,等福城的城墙映入他们眼帘,楚怀寒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成排迎接的华山弟子,而是城墙之上挂着的东西。 怀霜此时掀开马车帘子看过来,眯着眼睛问:“城墙上的那是什——啊!” 楚怀寒一把把她推进马车:“别乱看!” “又有倒霉蛋看上华山的武功秘籍了。”上官莲摇头叹气,“七大派里,怎么只有华山秘籍被偷闹得最大、次数最多?还不是他们买通说书先生疯狂吹嘘自家功法天下第一。” 眼看着那死状凄惨的尸体越来越近,楚怀寒眉头紧锁,第无数次思量起自己加入华山的打算。 上官莲清清嗓子:“来者不善啊。” “你才是来者。”楚怀寒下意识接了一句,却看华山带头的已经走上前来,立即低头后退,装作只是个无辜路过小女孩。 “久仰莲娘大名。我代华山欢迎新任飞燕阁主。” 为首之人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白衣白发白须,只是楚怀寒很难不注意他笑起来时脸上的褶子。 “喔。”上官莲点头。 “我武艺超群,生得美貌,你久仰我大名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你什么名号?” 楚怀寒愕然地看她。 老人也是微微一愣,随后拱手道: “……在下白青。” 上官莲扬眉:“那爆体而亡的白长老和你什么关系?” 白青本是尊长,话没说几句主导权便到了上官莲手上。可再不喜也不好直接发作,强撑着笑脸: “那是我远房族亲。” 话不投机,自然不好多说。华山弟子们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敌意,上官莲全当没看见,一挥马鞭进了城门,无视了站在门口的白青和一干人等。 华山岂能忍受此等侮辱,白青神色阴沉,捏紧拳头。 “长老,您……”身边的弟子靠近他,轻声说。 “本来看在她救过净峰,想给她几分薄面。结果竟然如此张扬跋扈!”白青传音。 “叫他们不必留手了,今天便把之前的布置统统运作起来!” “三日之内,上官莲别想活着走出福城。山庄里唯一顶用的上官莲没了,庄主是绣花枕头,柳州便成囊中之物!区区遥鹤山庄,也能逼华山直接动手么?” 弟子不安:“可秦师兄那边……还有掌门也不会同意……” “掌门北上抗击魔教,是武林盟主,更是华山的骄傲。既然对华山有利,他怎么会反对?至于净峰……” 白青神色不虞,“罢了罢了。多收买几个书生、说书人,宣传上官莲此人德行有亏、水性杨花。” “突然被提拔,就说是靠和庄主睡觉睡上去的!” “如此一来,咱们也不算欺负正道侠士。好歹能糊弄住刑堂……” “同时也叫秦净峰知道,上官莲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他看弟子仿佛还有话说,直接开口:“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 “若空慈长老出手该如何?” “一介女流,心慈手软!”白青冷笑道。 随后补充:“她不是奉掌门命令去寻净峰?想来没那么快回来。” 华山一众弟子低头,异口同声道:“是。” …… 上官莲纵马进了城,速度渐渐慢下来,神态轻松,仿佛是出门赏景。 趁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上,楚怀寒悄悄靠近梅六,轻声说: “莲娘今天怎么好像……”有点疯。 明知华山实力远强于遥鹤山庄,还摆出这样一副强硬姿态,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梅六满眼憧憬:“原先的莲娘子……确实更如今日这般。” “不,不是,我是想说……” “她不卑不亢,性情傲而不孤。” “江湖中人稍有冒犯,必定追究到底。但手段全然不似寻常江湖人快意生死。” “人们敬她、畏她。因此有了‘火中莲’的称呼。” “虽是莲花,但傲立于熊熊烈火之中。” 楚怀寒:…… 算了吧,这个上官莲的脑残粉能有什么话说。她转头问莲二,却发现对方神色很是奇异。 简单来说,就像……三分漫不经心五分凉薄一分轻蔑那种感觉。楚怀寒看不出这调色盘般的表情有什么内涵,只好问: “你觉得莲娘今日是怎么了?” 莲二低眉轻笑:“哎呀……看来,她又急功冒进啦。” 看到楚怀寒迷茫的眼神,莲二凑近,小声:“想知道吗?今晚上来姐姐这里,给你好好讲讲~” 不对劲。 楚怀寒打了个寒颤,迅速远离这群人,悄悄打开论坛,力图寻求一丝正常人的温暖, ———— 【孤女】:你们说,这正常吗? 【孤女】:一个人也就算了,两个人都……! 【说书人】:那梅六好像也不太行啊。 【孤女】:她一直这样。 【孤女】:所以怎么回事? 【说书人】:哎呀,干死士的,谁没有个悲惨过去和美妙的精神状态呢? 【孤女】:问题是,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说书人】:我好像知道是为什么。 【说书人】:这应该与她练的功法有关。 第31章 流言 【说书人】:死士之前跟我说过……他怀疑原主练的功法,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孤儿】:怎么说? 【说书人】:死士他很熟悉这群人的手段,为了用最小成本最快效率培养出方便的工具,江湖上有种功法,能快速提升人的武力,但也会对身体、神志造成巨大伤害。 【说书人】:也就是所谓的邪功。 【孤女】:那上官莲…… 【说书人】:据死士的说法,遥鹤山庄供给四芳阁的功法其实在邪功里称得上温和。只要不急躁,还是能活到三十岁的。 【孤儿】:三十岁。 【孤女】:对于死士来说竟然算好的吗…… 【说书人】:但是原主不知为何,内力分外猛烈。似乎曾经因为什么强行提升过一样。以至于影响性情。 【孤女】:莫非,是她去找安逸之的那次? 【说书人】:或许。 【说书人】:死士说,时常他会做出些奇怪的举动,不像他本人,反而像原主。 【说书人】:开始以为是原主的执念过于强烈,但后来发现不是。最后锁定到功法上面。 【孤儿】:这功法挺邪门。 【说书人】:毕竟是邪功啊。 【说书人】:他说只要平心静气,减少运功次数,就不至于被影响。不过……现在变成这样,恐怕是刺杀时或主动或被迫地运行了功法吧。 【孤女】:那莲二也……算了,她或许有她的理由。 【孤女】:可是因为功法的影响,死士已经得罪了华山啊。 【说书人】:啧啧。看来他要解锁新死法:走火入魔后招惹华山被灭口! 【孤儿】:只能尽力弥补……? 【说书人】:华山就是强盗作风啦。不管死士有没有得罪他们,最后都是要用手段把柳州拿下的。 【说书人】:之前看在秦净峰的面子上死士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说书人】:现在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孤儿】:有必要这样幸灾乐祸吗。 【孤女】:你不能催秦净峰快点赶路?华山大弟子说的话总该管用吧? 【说书人】:可以是可以……不过死士啊,能活过三天再说吧! 【说书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士】:放你娘屁。 【说书人】:哦,这是回神了? 【孤女】:原来你还会看论坛啊。我私聊里叫你那么多次不回复。 【死士】:看你们紧张的。 【死士】:区区一个华山,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恭恭敬敬? 【死士】:既然低声下气是死,张扬跋扈是死,不如选择死前往他们脸上狠~狠揍一拳!你说是不是啊,怀寒? 【孤女】:虽然说的很好,我很赞同。 【孤女】:但你以为我是怕华山吗?我是怕你完不成任务。 【孤儿】:这种话死士绝对说不出来,果然功法的影响还在啊。 【孤女】:要真是他,现在已经冲回去请求华山原谅了。 【孤儿】:要真是他,现在已经在帖子里哭爹喊娘了。 【说书人】:要真是他,现在已经跪下来喊我爹了。 【孤女】:……你别趁机提出一些不存在的要求。 【死士】:怀寒啊,你担心我,我都懂得。 【死士】:还有孤儿,你也是,喜欢操心。 【孤儿】:你们这鸟样,不操心才是难事好吧。 【死士】:还有你,老登,就是一个傲娇啦,现在怕不是已经在求秦净峰快马加鞭了吧? 【说书人】:滚啦。 【孤女】:他什么时候能恢复?万一再作死,我可拦不住。 【孤儿】:不也挺好?我看现在的“上官莲”,颇有侠气,不服就干,即便身死,也能留清白在人间。 【孤女】:可任务不好了啊。死士说他再完不成任务就要被系统关小黑屋了。 【孤儿】:那确实是个严肃的问题。 【说书人】:让他关让他关! 【孤儿】:你闭嘴。 【孤儿】:我有个想法。 【孤儿】:那任务【得偿所愿】,只要完成上官莲的心愿就行,未必需要她亲自来。 【孤儿】:比如说,如果是想让安逸之心中有上官莲这个人,那么不管执行的是披着上官莲壳子的什么人,都算完成任务不是吗。 【孤女】:……我来,扮演上官莲? 【孤儿】:七天时效。至少活到死士恢复。 【死士】:哈哈!不必,我有我的死期,何须你这个小孩替我! 【说书人】:快点完成任务让他转生吧,我受不了这个故作潇洒的装逼味了! 【孤女】:来就来吧。我担心放任死士闹下去,后果会很严重。 【死士】:怎么会? 【孤女】:行了,你先闭嘴。 【孤儿】:这事你有几成把握? 【孤女】:……五成,大概。 【孤儿】:很高啊。 【孤女】:@【说书人】,你帮我打听打听秦净峰眼里的上官莲,究竟是个什么人。 【孤女】:根据其他人对上官莲的评价,我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个会因为爱情放弃生命的人。愿望应该也不是恋爱相关。 【孤儿】:所以会是什么? 【孤女】:我总感觉隐隐约约有点线索,可又缺了什么。 【孤女】:呼……让我好好想想。 ——————— 白青回到华山柳州的根据地,正准备派人宣传上官莲此妖女的恶毒多情,以求“出师有名”,就看见门外弟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南方传来谣言,说——” “如此莽撞,成何体统!”白青怒斥。“平心静气,给我好好说话!” “是,是——” 华山弟子声音颤抖。 “那谷九,在茶楼中讲了个故事,说……” 原来柳州上至知州,下至路边乞丐,最近突然学会了复读一个词。 “沟子”。 这个词出现时,往往伴随着你懂我懂的表情、神秘莫测的眼神,以及忍不住上挑的嘴角。 包括始作俑者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下三路的笑话竟然如此受欢迎。 据说,远至北方战线,都流传着沟子的故事。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乃至其他正魔两道魁首,都听说了安逸之的赫赫声名。 安逸之彻底扬名了,比他看不起的上官莲更名声大噪,比他嫉妒的秦净峰更广为人知。 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出名。副庄主到底没能拦住如风一般的流言,只能发动四芳阁死士拼命辟谣。 可这是螳臂当车,人民群众吃瓜的热情空前绝后地高涨,以至于无论怎么澄清,都像是欲盖弥彰。 唯一一个好消息大抵是,安逸之的形象,终于由绣花枕头变成了卖过沟子、忍辱负重,命途多舛的绣花枕头。 白青哈哈大笑:“好好好——咳咳!!想不到那谷九,好巧不巧,竟然做了这么……这么天理难容的事!安逸之好歹也是庄主,怎能造谣他裤裆里的那些事?” 说到一半想起自己道貌岸然的伪装,白青迅速改口。全然忘记自己也曾打算造谣上官莲,且题材同样裤裆。 不过安逸之这下有了受害者的地位,虽名声坏了,但却得到了同情。华山在此节骨眼上抢夺利益,难保不会被人说闲话。 华山不畏惧流言。白青担心的是传到掌门耳中。要知他虽仗着掌门威风作威作福,却不敢惹怒他的。 “不、不止这件事……”弟子哆嗦着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还有何事?更多细节就莫说了,污我清听。” “还、还有,那谷九,说,说……” “秦净峰秦师兄,也买过那安逸之的沟子!!!” “……” 许久未等到长老回应,弟子抬头望去,发现白青手中茶杯已滚落在地,双目睁得前所未有的大。 他脸上褶子舞动得前所未有地快,整个人快要抖得坐在地上。 “……快去辟谣。” “什么?” “我说,快去辟谣!”白青重重一拍红木桌面,将其拍成一地碎片。 “别管什么上官莲遥鹤山庄了,现在,所有人手,能动的都动起来,立即去澄清谣言!还有挂出悬赏,买那谷九的人头——” “长老。”弟子小心说,“秦师兄当时就在谷九旁边,完全没有反驳,甚至据说至今仍在贴身保护他。” “——!@##&@%@”白青气出一串不明语言。 早该跟掌门说了,这秦净峰脑子直,一根筋,比起师门更重江湖义气,必定会连累华山。可掌门偏就看中这清新脱俗的傻子。 到底是华山的人啊。比起秦净峰,掌门直接把白青赶出去的可能性更大些。 “那就买通那些卖情报的,让他们宣扬出去,安逸之卖沟子就卖,和我华山大弟子绝无,半点关系!” ………… 在楚怀寒不知道的地方,穿越者们彼此互帮互助的举动于数月前埋下种子,如今开花结果,为她争取到了时间。 而罪魁祸首,正带着两个保镖,吃着火锅唱着歌,往柳州前来。 第32章 火锅 秦净峰很急切。 他急着辟谣。 谷九说书时随口编了个华山弟子的友人上去,谁知被滑坡到秦净峰。其实听到的第一时间,秦净峰本人也以为是指自己。 只能怪谷九太不带脑子,嘴比心快。 眼下秦净峰不必澄清自己与上官莲清清白白,江湖人们就替他安上了故意与上官莲牵扯以掩盖断袖本质的帽子。更离谱、突破底线的说法都有。 谷九颇为愧疚,打算再挑吉日出面澄清,却被萧生纨告知,这行为只会被当做欲盖弥彰。 “那怎么办?”秦净峰涨红了脸,“总不能让人以为我……我真有那喜好。” “你没心上人,又不着急结婚,区区名声,不都是身外之物?”萧生纨掀起眼皮,懒洋洋地夹了一筷子肉。 此刻他们正在途中歇脚的酒楼里,借人家的锅涮肉,搭配谷九贡献的调料。 香味散出,引得楼下宾客频频探头查看,连萧生纨冷若冰霜的态度都被腾腾热气暖化,坐下来加入火锅三人组。 谷九正捞着红锅里的肉,突然想起孤女和死士正在危急关头,孤儿还是吃不上饭,他也长叹了一声。 连夹肉的手,都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 “没怎么。”谷九唏嘘,“想起这入冬了,战乱未平,不知该有多少人冻毙路边。” 孤儿好像挺靠北的,别冻死了啊。 秦净峰有心事,没像往常一般亮着眼疯狂吹嘘“谷兄”的英明神武……啊不是,兼济天下。而萧生纨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问道: “肉没了,我再下点。你们还吃不吃?” 他举起一袋羊肉,由华山大弟子举剑切成,厚度与现代加工后的羊肉卷不分伯仲,只可惜他的剑要连续几天都带着味道了。 “……吃。我要辣锅。” 在吃和愧疚之间,谷九选择愧疚地吃。 虽然担心,但火锅是无罪的。不能因为心情浪费粮食啊。 显然秦净峰没有这个觉悟,忧虑得饭都吃不下了:“若那谣言未及时澄清,我担心会连累师门。” 谷九也面色沉重地把肉放进料碗:“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如此,轻易相信流言的人不值得结交。我只是怕莲娘知晓,以为我故意败坏她庄主名声而看轻我。” “讲讲当初你们相遇的事呗。” 谷九嘴塞得鼓鼓囊囊,打听起了上官莲的曾经,准备等会发在论坛上。 反正任务不是他的,只要尽到情分就好。 秦净峰盯着红汤白汤咕嘟冒泡: “我当初刚下山——” “意气风发,没带脑子,结果被人买通刺客下毒暗杀,差点被割了人头。所幸有上官莲相救。” 秦净峰:“……之后我与她同行了十几天,发现她没什么江湖经验,于是请她去师门做客——” “不过六七天,上官莲便告辞离开,任你百般挽留也不动摇。随后一连杀了数个出名的恶贼,名动江湖。” 秦净峰有些憋屈:“之后我才听说她的去向,得知她最后要找的便是那退隐江湖已久的魔教长老千机道人。于是连忙追上——” “却晚一步,千机道人作恶多端,靠着一身易容术造就诸多惨事。江湖群侠早就埋伏好取他性命。” “一片混乱中,上官莲拿暗器穿破他脖颈。从始至终,你都只是在赶来的路上,没起半分作用。”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秦净峰愤愤地摔了筷子。 萧生纨冷笑: “灵儿的诡异功夫与易容术,能教她的江湖上不过十来人。为了找她,我每个都详细探察,怎么会遗漏当今魔教教主的师父?顺带把你和上官莲也调查了一下。” “可惜未能深入,否则早顺着上官莲把四芳阁揪出来了!” 谷九专注低头恰饭,留出空来说了一句:“所以你在三生书院那日没提到千机道人的名字。” “毕竟我亲眼见他尸首,知道此人确确实实死了,自然不把他算在内。” 萧生纨说:“若死的不是千机道人呢?毕竟几乎无人见过他真面目。死在上官莲手上的,或许只是个替死鬼。” “……据说尸首被送到武林盟,盟主,也就是掌门,亲自确认了。”秦净峰道,“他可是亲自和千机道人动过手的。” 萧生纨轻呵一声。 “再之后,上官莲像是完成目的一般,突然要回遥鹤山庄。而你以想拜会师门为由跟上。可到那没几天就被当时的庄主下了逐客令。” “现在我知道是为了不让莲娘的身份暴露,进而牵扯山庄了。”秦净峰低声说。 随后他像是要驱散过于凝重的气氛般一拍桌子,指向萧生纨: “本来是我的场合,话全让你说了!既然如此,就说点你不知道的事!” “有意思。”萧生纨眯起眼睛,“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不会是现编吧?” “当然不是!”秦净峰涨红了脸,“你且听我说……” 那刺杀他的刺客,被上官莲打倒后便不再反抗。 上官莲与刺客刚一动手,大概就明白同为天涯沦落人。死在与自己遭遇相同的人手中,不能说不是一种安慰。这是秦净峰现在方才想明白的。 面对不知为何迟迟不下杀手的上官莲,刺客吐出一口血,将自己此行目的娓娓道来。 之所以不顾自己与华山首徒之间巨大的差距前来刺杀,是因为他此行若是成功,便能光明正大离开组织,追求心上人。 上官莲则问为何选这种路。想离开方法有的是。 假死后隐姓埋名、或者直接叛逃去心上人身边。虽然要活在暗处,但也能自由。 刺客答:说来惭愧,我只是单方面恋慕。我所爱之人,身份高贵,性情刚烈,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我羡慕她、想追寻她、即便如同飞蛾扑火。 若能行走在阳光下,怎愿意匍匐在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 秦净峰运行内力,毒素已差不多解了,对那刺客说你不像刺客,反而带点侠客的血性。 刺客苦笑一声,说干他们这行的人,若有了除任务和主子以外愿意为之献出性命的东西,那就离死不远了。 说罢闭上眼睛,引颈受戮。 上官莲想动手,却被秦净峰阻止。虽然是为他的命来,却愿意留刺客一命。 上官莲很是不解:他要害你,为何手下留情? 面对少女澄澈透亮的眸子,秦净峰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是些关乎江湖公义的话。那时他的剑,毫无迷惘,只为弱者而战。 刺客感念他的恩情,于是告知是谁想买他命。随后重重行了一礼,转身奔向远方。 “秦兄快意解恩仇,令一刀尖舔血的刺客从良,该是佳话……” 听到这,谷九随口评论,看到秦净峰神情,却尴尬地停住,与他一起陷入沉默。 萧生纨道:“我不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华山的债,没有不还的道理。” 秦净峰代表着华山,他的命不只属于他一人。 华山内部几个长老听说他被刺杀的事后大怒,连夜派出弟子搜寻。秦净峰对自家门派十分信任,被轻易套出话来。 再见那刺客,已经成了挂在华山门口的一具难以辨认的尸体。 有华山长老立在下面,指着饱经折磨的尸体道: “犯我华山者,死无葬身之地。便是武林世家、七大派传人又如何?遑论这替人卖命的卑贱死士!” 当时,做客的上官莲就站在秦净峰身边,显得分外动摇。 “难怪人家跑了。”谷九说,“身为死士听见这句话,你说是什么感想?” “不过,人家都弃暗投明了还要抓住虐待致死,未免太过残忍。” 秦净峰垂头不语。 萧生纨看他一眼,道:“华山做过的恶事还不仅是这些。据我所知——” 买秦净峰性命的是个与他有过节的武林世家公子,其父颇有名望,家财万贯,本该一世无忧,偏生非要作死。 他父亲知道后气得吐血,亲自打了儿子三十大板,携大礼送上华山求情。掌门不在,长老们将其送回,一分钱也没收。 心有不安,其父以庆祝儿子成人礼为借口召集数十位武林豪杰守在家中。 过了几天、几月,那世家公子都安然无恙。 即使再心细的人也要放松戒备。等成人礼的借口成真,府上风风光光地大办宴席。 豪杰们顺势留下为公子庆祝生日。觥筹交错,传杯换盏之间,有前辈看他根骨不错,当场承诺收其为徒,更有怀春少女娇笑着为他敬酒,那公子红光满面,处在人生最得意之时。 当晚,有人杀上家门。 第33章 笑傲武林 谷九筷子差点掉在地上:“然后呢?” 萧生纨眼底划过一抹凉意:“然后?据说现在那地方夜晚还能听见鬼哭般的哀嚎。” “你别吓我啊……” “兹事体大,朝廷不得不派人调查。不过天下大乱,就是再多死个几百人,结果也多半只是个‘魔教所为’。” “究竟是不是魔教,江湖人心里都有数。” “我草……”谷九这次是真吓掉了筷子,“秦兄,你之前还说过华山不取人性命!” 萧生纨吃得有些腻,举杯喝口茶水:“这人是华山大弟子,不管华山的屠刀要指向谁,都与他无害。言语之间自然多有维护。” “并非所有宾客都被杀了……何况之后掌门亲自处罚了两位长老,以命偿还罪孽。华山是正道,会守江湖规矩,只是其中出了几个败类而已。” 秦净峰低声道,但这苍白无力的言语反而像在辩解。 “规矩?江湖最大的规矩,就是武力。这世间从来拳头大的是爷。” “所谓规矩,对华山唯一的约束不过是,让他们为自己恶行蒙上正义的伪装而已。” “以武力震慑,终究不能长久。华山不得人心,迟早要吃到教训。”谷九静下心来,换了双筷子,为了手上不闲着,又夹出两片羊肉。 萧生纨对谷九的说法不置可否,倒是很赞同华山终将衰落的观点: “你说的什么人心,未必能起作用。” “不过,华山越是强大,越有人趋炎附势,其中鱼龙混杂,道德败坏之人就越多。他们不会对华山有多少感情,却会仗着华山背景恃强凌弱。” “依我所见,盛极必衰,迟早有一日恶贯满盈。” 秦净峰长叹一声。 华山正在走上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他焉能不知? 可长老们早将华山内部权力瓜分得差不多,那名义上是他师父的掌门则甚少见面。 人人敬他,却不听命于他。 秦净峰只在练剑一事颇有天分,如何收买人心、争权夺利,一概不知。他本以为手中剑便是一切,可武器再锋利,功法再精妙,也赢不过人心。 连莲娘那般善良温柔的人都说他太傻太笨。 回想幼时听说书,听那一代代大侠挺身而出对抗魔教,心潮澎湃,无数次为自己有幸加入华山而自豪。可摒除“魔教”这个抽象的符号,江湖里最大的祸害,竟然是他的师门? 虽然急切,却不能,也不知道如何改变。最终只能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远离华山,多做好事以求偿还师门恶果。 当初奋不顾身地要去帮上官莲也是如此。并非单纯有恩必报。只是希望,他身死之时,问心无愧,能如大丈夫凛凛立于世间。 却又想:谷兄何等人物,怎会不明白连我都知道的道理?他一直佯作不知,是否在顾及我的心情? 不,他的一举一动必然有深意,只是我愚钝,看不出来。 就像谷兄讲过的说书先生,没有一个故事是无用的。 莫非,谷兄其实有应对方法,只是没有明说吗? 秦净峰脑补之下,连谷九沾满蘸料的嘴角,都仿佛挂上了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承认自己脑子不好,就如同上官莲说的那样。 当即叩首:“请谷兄示我解决之法!” “?” 谷九疑惑。 什么解决之法?解决什么? 萧生纨冷哼一声,道:“你这蠢猪,走了一路,可算意识到了。难为谷九构思那些故事,我都替他觉得心累。” 见谷九还是一副清澈愚蠢的模样,萧生纨不耐烦道:“怎么?你还想着提点他?要等此人开窍,不如等铁树开花。” 在他眼中,包括这场火锅在内,谷九的每个反应、每句话,都是他的表演。 一个人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江湖常识都不知道,却能说出武林最深的秘密? 谷九拙劣的演技也就能骗骗秦净峰,萧生纨见识多广,是绝对不可能被那副痴呆的伪装误导的。当下,便指出他一路来的“良苦用心”: “你《笑傲武林》中的伪君子掌门,难道不是暗示今日华山处境?” “那被灭了满门的可怜公子,不正隐喻陈年往事?” “还有那看似潇洒的大师兄,难道不是在借此提点秦净峰?” “啪嗒”一声,谷九刚拿的筷子又掉落在地面,肉到底没吃上。 坏了,冲我来的! 顶着两个人灼灼目光,谷九颇感压力。 他发现虽说江湖人对自己祛魅了,眼前这两个却没有。 萧生纨总嘲讽他痴傻可怜,可对他的情报来源有着迷之自信。 秦净峰更不用提了,即使沟子文学火遍大江南北,他与安逸之的话本悄悄卖出几千本,依然记得谷九当日的豪言壮语。 这么沉重的期望,迟早把他压死。 于是,谷九迫不得已,使出压箱底的绝技—— 【说书人】:救命啊! 【说书人】:爹! 【说书人】:救我! 认爹大法。 只要我爹足够多,就不用动脑子! 【孤女】:千机道人 【孤女】:上官莲杀完他就回山庄了? 【说书人】:先看看我,先看我啊! 【孤女】:笨,明明有信息差在,你还不知道说什么? 【说书人】:我还真不知道。什么信息差? 【孤女】:上官莲出去是为了找安逸之。然后她为什么去杀千机道人? 【孤女】:萧慕灵的一身易容功夫,能跟谁学? 【说书人】:可不是在说华山—— 【孤女】:这叫转移注意力。 【孤女】:我忙着呢,别烦我。要是孤儿说不定能帮你出主意。可惜他好像不在。 【孤女】:你少说点,多说多错。我先下了。 —————— 亲爹不在,娘也不管,儿子傻了。 谷九无语凝噎。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沉默的时间实在太久,秦净峰的目光里逐渐带上了哀求。眼看着就要再跪下给他磕几个响头。 谷九连忙开口:“我听说——” “谷兄知道什么?!” 秦净峰迅速凑过来,眼巴巴地盯着他。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谷九摸摸鼻子,良心隐隐作痛。 “我就是听说,上官莲离开山庄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安逸之,不惜违抗死士不得擅自出庄的祖训。” 萧生纨脸色一变:“你怎么不早说?” 当下连火锅也不吃了,直言道:“如你所言不假。上官莲在杀死千机道人之后就放弃了寻找,而灵儿在那之后跟着安逸之回到山庄。” “这是不是说明,灵儿学习易容之术的高人,就是千机道人?” “可上官莲到底是如何知晓?她得到的会不会是错误信息?” 谷九心虚:“或许。我不……我不确定。” 萧生纨把华山抛之脑后。他在世间唯一在乎的,或许就是血脉相连的妹妹了。 敌人数量-1。谷九桌下的手握拳。 “可华山之事该如何……”秦净峰没有放弃追问。 想起“多说多错”,谷九连忙一把掏出折扇,死死挡住下半张脸: “我只提醒你——” “遥鹤山庄、柳州、华山,还有上官莲。自己去想吧。” 他脑子混乱得很,想到什么说什么。可不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秦净峰也学会了脑补,竟然真低头沉思起来。 秦净峰失去了兴趣! 谷九成功逃跑了! ……他松了口气,又去拿筷子继续吃火锅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宽,就算刀架脖子上,也只能换那一会的慌张。 谷九最信奉的一句话就是: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这次没人妨碍,两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气氛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夜色深沉,火锅里的肉空了五次,秦净峰才惊醒般抬头: “为何莲娘子不惜违背庄规也要去寻安逸之?” “因为她疑似恋慕安逸之,甚至于上官莲这个名字,都是被他赐姓得来。” 已逃出生天,谷九失去警惕心,一边抢肉一边随口道。 而萧生纨手快出残影,轻易在盘中堆起一座肉山后看向他: “你这么在意上官莲,难不成还真对她有意思?” 秦净峰吓掉了筷子: “莲娘子绝世独立,一身正气,我怎敢对她有非分……之想……” 压根没人听他辩解,都在忙着吃火锅,秦净峰自己越说声音越低,眼神飘忽,想起曾救自己一命那冰清玉润、遗俗绝尘,凛然不可犯的身影,渐渐底气不足。 窗外有什么洁白柔软的东西落下,已经入冬了。 在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中,伴随着火锅扑面的香气,秦净峰心中似有什么生根发芽。 第34章 身世 “那上官莲的舔狗怎么还——不——来——啊——” 上官莲满地打滚,头发散乱,已然沾满尘土,楚怀寒冷漠地看着她。 入城后,她当机立断把上官莲关进飞燕阁密室。事实证明关得好,因为不久后上官莲便如同精神分裂一般,时哭时笑。 身为死士的他恨不得爬去华山谢罪,以求活到任务完成。而身为“上官莲”的一部分,却毅然猛扇自己一巴掌,咒骂自己卑鄙无耻毫无尊严的行径。 “你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怎么能如此看轻自己!难道如今只想浑浑噩噩度日吗!” “什么玩意也好意思骂我!我就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问题!” “看我不扇醒你!” “看我不弄花你的脸!” 如是这般,上官莲成功给楚怀寒表演了什么叫我打我自己。 她看了一会,幽幽地叹了口气。 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不如把人都叫过来看看上官莲这副尊容,说不定就放她一马了呢? 毕竟殴打傻子不占理。 不得不说,穿越了这么久,楚怀寒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应对所有超脱她三观的事情,只需一句“这就是武侠”便可。 所以对着神经错乱的上官莲,楚怀寒淡定地说: “等你能控制自己行为了,就出去帮我调查华山的一举一动。” “易容时效只有七天,我得合理分配时间,不至于让别人起疑。” “先走了,加油。祝你早日战胜你自己。” —————— 怀霜自到了福城,才两天便察觉不对。 飞燕阁中人来人往,皆步履匆匆,其脸上不见半分喜色。 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处处透着紧张。 连一向总有办法的阿姐,都来找她: “怀霜。” “你拿着这些钱,带好武器。我……莲娘已命梅六跟在你身边。” “现在立即动身,一路向南,逃离柳州为止。” 怀霜急切道:“突然怎么了?为什么我要走?” “这不是你该管的。”楚怀寒声音冷硬。 听出她言语中自己没有要走的意思,怀霜浑身一震,不敢置信道:“阿姐呢?” “我留在这里。稍后跟上。”楚怀寒摸摸她的脸颊,“快去收拾吧。” 怀霜站住不动:“我不要。” “听话。” “我不听!阿姐明明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什么要丢下我?” “…………因为你会死。现在柳州没有安全的地方,阿姐护不住你。” “不、不要!” 怀霜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楚怀寒看。 楚怀寒突然觉得很愧疚,轻轻别过脸去。 看不到怀霜的脸,只听见她声音尽力平静: “阿姐,你要赶我走,可是——” “可是,明明,已经快要能为爹娘报仇了啊?” “!!!” 这下换成楚怀寒浑身一抖了。 她强忍住转头的冲动,不愿让怀霜看出自己眼中的疑惑: 这对姐妹的父母,难道不是死于乱世,而是仇杀? 无论如何搜寻记忆,原主的记忆中只有离开家乡后——之前的记忆,半点也无! 恰在此时,耳边同时响起两声重响。 一声,是系统的机械音,在此时显得分外讽刺。 【叮咚!恭喜您解锁主线任务之【身世谜团】……】 另一声,是来自遥鹤山庄弟子慌慌张张的呼喊: “不好了,不好了!” “华山说内门弟子在柳州失踪,要遥鹤山庄给个说法!!” 外面霎时乱哄哄的,楚怀寒该套上易容出去镇场面,怀霜还等着回答,系统……管它去死。 双眼紧闭又睁开,楚怀寒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 她拿出姐姐威严,不顾怀霜呼喊把妹妹往屋里一推,关门,落锁,趁无人看见换上易容,一气呵成。 “上官莲”理理头发,腰板挺直,昂昂自若地大步走入众人视线: “吵嚷什么,你们身为遥鹤山庄弟子的脸面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都死不掉了,她就不信世上还有绝路! ———— “你说内门弟子死在柳州,华山可有什么证据?” 平息场面后,楚怀寒没有第一时间出门对峙,而是询问那弟子。 虽然很惶恐,但上官莲积威犹在,弟子结结巴巴地描述起来。 据说,是运送机密情报——不管什么情报,反正对面说是机密——的一个内门弟子,从前线出发想送到柳州华山分部。 结果迟迟未归,派人搜寻,连尸体都没找到。据说内门弟子身上物品衣服都带着华山独特标记,就算被人扒走也认得出来。 ……楚怀寒下意识摸了摸袖中那把匕首。 数月前的回旋镖正中靶心,她心想或许这东西能再次派上用场,只是不知从何处下手。 变回去指认,说自己看到凶手……不,别傻了,对面不管真相,就是为了找茬而已。自证清白又如何,华山有一百种方法让人变成遥鹤山庄杀的。 只要遥鹤山庄仍坐拥柳州,只要实力仍弱于华山,这样的事就不会少。 那么解决办法——楚怀寒的手抚上腰间,握住剑柄,眼底升起一抹坚决。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不让华山知道这是块硬骨头,他们还敢再找上门! 然后下一秒,又有个弟子冲进门: “好消息,华山回去啦!” “?” 不是。 楚怀寒满腔豪情胎死腹中,嘴角抽搐着看过去:“怎么回事?” “是庄主——” “?!” “——夫人来了!” 楚怀寒今天心灵遭受太多冲击,差点对这说话大喘气的弟子饱以老拳。 强作镇定道:“——怎么回事?” 这句话她已经有点说厌了,今天没有一刻不在状况外。妈的,那些全知全能运筹帷幄的主角到底怎么做到的? 弟子突然唯唯诺诺起来。 楚怀寒认出他不是四芳阁中人,但似乎也很尊敬上官莲。看他神色,像是突然想起上官莲与萧慕灵的“情敌”关系,不敢多说。 她正想说话,就听见声“莲娘子”。 声音温婉柔美,站在那的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萧慕灵。 “先别管华山了,”她莞然一笑,伸出纤细手腕,“可否与我走走?” 第35章 挑明 飞燕阁与庆城分庄是别然不同的风光,楼阁台榭,碧瓦朱瞻,处处透着不要钱似的奢华。 萧慕灵偏头看着绣金装潢,温声道:“原阁主……啊,那姓谢的罪人,听说也是个妙人。可惜我无缘得见。” 楚怀寒心道,所谓的妙人,是指贪赃纳贿、与华山串通一气,顺带在城内作威作福,吸百姓骨血的妙人吗? 她这两天亲自处理杂务,才知道飞燕阁外强中干,账上欠了一大笔债务。而这已经是遥鹤山庄最能赚钱的部门了。 整个山庄的情况,恐怕和他们穿越者差不多……危在旦夕啊。 楚怀寒越是翻看那些账本,越是心惊,明明老庄主去世前的最后一年山庄蒸蒸日上,安逸之上位后却迎来断崖式下跌。属实想不明白他怎么做到的。 败家败到这地步,也是举世罕见。 “敢问莲娘子,当上飞燕阁阁主感想如何?”萧慕灵笑吟吟地问。 “自然是感念庄主恩情。”楚怀寒答道。 “当真吗?我还以为莲娘子面对这烂摊子,会恨不得拔剑去找庄主揍他一顿呢。” 楚怀寒怔愣,随即要开口否认,却看萧慕灵转过脸来,嘴唇未动,耳边响起她的声音: “不光是飞燕阁,整个遥鹤山庄,都是个巨大的烂摊子。对吧?莲娘子分明已有逃离之意,何必与我做戏呢?” “要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恨极了遥鹤山庄呀。” 传音入密,楚怀寒捏紧拳头。 她想了十几种面对萧慕灵的套话,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上来就挑明。 “……你想要我做什么?” “唔。”萧慕灵托着脸想了想。 “我自认方才的话算有些诚意。还请莲娘子令闲杂人等退下,咱们才好继续坦诚相见啊。” 楚怀寒看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朝某个方向比划了一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知道萧慕灵会不会突然发疯袭击的情况下,她叫了几个上官莲的心腹远远跟在后面。 得到她的信号,远处簌簌响了几声,便彻底静下来。 寒风拂过,悄无人声,萧慕灵身披鲜红大氅,脖颈处雪白绒毛衬得她乌发如墨,面上盈盈笑意: “莲娘子是女中豪杰,我仰慕已久。这是真心话。” “我想,你作了飞燕阁阁主,应当看得更清楚:遥鹤山庄,已走不久远。同时,你说不定还有个疑问——” “明明老庄主治理得很好,怎么安逸之才上任,就搞成这个样子呢?” 楚怀寒心想着多说多错,只微微点头。 “不瞒莲娘。”萧慕灵微微俯身,“骗过副庄主,诱骗安逸之,令其与两位阁主离心离德、害遥鹤山庄沦落如此境地的——不才,正是小女子。” “我与遥鹤山庄有血海深仇,可叹势单力薄,只好行此煽惑之计,当‘红颜祸水’。以色侍人,莲娘该是看不起我的。” 她言语之间,把姿态放得很低。 “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既然遥鹤山庄走不长远,你马上大仇得报,何必多此一举告诉我?你难道不怕,我告诉庄主真相,揭发你真面目?毕竟无人不知,我对庄主——” 萧慕灵笑眯眯地抬起白皙手指,轻点她嘴唇:“嘘。都说了,莫要做戏。好吧,看来是我的诚意还不够。请莲娘随我来,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未等拒绝,萧慕灵直接握住楚怀寒的手带着她朝僻静地方走去。 短短一段路程,楚怀寒心里想了很多。开始谈话后,主导权一直掌握在萧慕灵手中,楚怀寒被她牵着走。自己得到的信息太少。 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被动下去。有什么是她能拿捏住萧慕灵的呢? ……她哥哥的消息吗? 楚怀寒胡思乱想间,已拐过几个拐角,来到一辆马车前。 上面走下个满脸倨傲的男子,生得倜傥风流,可惜面相有些刻薄。 ……正是那据说回了本庄的安逸之。 楚怀寒倒吸一口气,表情失控片刻。 不会吧,萧慕灵真成了大孝女,要和她仇人之子虐恋情深相爱相杀祸害路人了? 随后想起“上官莲”的设定,虽然安逸之知道上官莲并不喜欢她,而她也知道安逸之知道,但就是得演。 楚怀寒两辈子没谈过恋爱,甚至从未有过情爱的想法,下意识举起袖子,挡住半张脸: “庄主怎会在此?” 却看安逸之神情分外古怪,掩饰不住笑意,不像之前那般令人讨厌:“就莲娘这演技,无怪乎被轻易看出你的真实想法。” 声音清脆,是个女子的声音。 萧慕灵轻笑一声,款款上前,抬手为他一抹,露出莲二的脸。 ……这可真是从未想过的道路。 “莲娘子遇袭前,我们曾见过一面。”萧慕灵温声说,“虽然你似乎不记得我这闲人。不过,我走遍江湖,不说能看透人心,至少,有那么点了解。” “只那一照面,我就看出,你不仅不恋慕安逸之,反而对他隐隐有着恨意。” “不如说,这才是正常的。就像我身边的莲二娘子,从未被他当人对待,只想着对其千刀万剐。” “多亏她的帮助,我才能在安逸之流浪那段时间里,如此轻而易举地获得他的信任。” 两个人就在上官莲眼皮底下暗通款曲不知多久,她干什么吃的?楚怀寒心底骂了一声那个还关在密室里的疯子。 还有说好的对安逸之情根深种呢?连萧慕灵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看得出来不是,继承原主部分记忆的她怎么就不知道? “好了。”萧慕灵拍拍手,像是没看出楚怀寒的头脑风暴,“事已至此,咱们就彻底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父母原是四芳阁的杀手,逃出去后被追杀,惨死于四芳阁的‘梅一’手上。” “当然,他也已经随着我父母共同葬身火海。可凶手死了,造就这全部的真正罪魁祸首还活着。” “他们高高在上、清清白白,装作不知多少人为自己而死,尽情享受富贵人生,只当这是场游戏。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得他们快活。” “上官老匹夫多疑谨慎,我没能抓住机会,让老天先手带走性命。安逸之,此人我是要慢慢折磨,让他看着引以为傲的山庄毁于一旦,让他感受无家可归,失去一切的痛苦,生不如死。” “最后的最后,才要取他的性命。” “当然,说起容易做起来难。既然同样憎恨安逸之,希望莲娘子助我一把。” 楚怀寒心想看来安逸之也对任务不会有什么帮助,道:“且过几日……”让我跟其他人商量商量,“再给你答案。” 她还有些担心萧慕灵会脸色一变说你知道得太多了,结果对方很善解人意: “莲娘子身居高位,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自然明白。最多三日,华山步步紧逼,要早日想出对策才好。若安逸之到头来死在他们手上,可得不偿失。” 楚怀寒吃惊:“你不怕我告密?” “无妨。若是告密,那就鱼死网破。”萧慕灵轻笑着摇头。 “……”看她态度坚决,楚怀寒不由沉吟起来。 她一心想着任务。【得偿所愿】,原主的愿望,究竟会是什么呢? 瞥见莲二,想起此人是原主心腹,应该很了解她。不如答应下来,试探试探。 于是说:“那么,我就与你合作吧。” “真的吗?”萧慕灵的喜悦不似做伪,拍手轻笑,“那就先——” “慢着。”莲二站在一旁许久未说话,此刻突然开口。 “计划是你我二人想的,再拉一个助力,怎能不听我的意见?” “对于上官莲,实力、名声、号召力,全都无可置疑,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说罢。”楚怀寒点头,摸不清该对这人什么态度。即便被她教导武功多月,也看不清此人想法。 “你告诉我——”莲二上前,轻声问。 “你究竟是如何活转来的?” 第36章 摄魂养天剑 “我看见你主动刺穿胸口,片刻后便没了气息。” “分明是死了,如何还能站在这里?” 莲二吐气如兰,柔弱无骨地倚在楚怀寒身上,神态语气无一不温柔,可话中内容却让楚怀寒绷紧了身体。 萧慕灵蹙了蹙眉,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真心以为上官莲是“遇袭”。看来这两人,也不是很亲密。 “或许是你看错了。”楚怀寒冷静地道。 “喔?是吗?”莲二轻声说,“那,你不是说憎恨安逸之?又为何要当众表明心意呢?此举,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楚怀寒手心冒汗:“我想迷惑他。” “为了什么?” “……为了能逃出遥鹤山庄,脱离四芳阁。”楚怀寒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不知道自己回答得对不对。 莲二的手就扶在肩膀上,与作为楚怀寒时不同,“上官莲”能明显地感受到这双手的危险——只需轻轻一抹,她的命就被拿捏住了。 “以上官莲身份和名声,想逃就逃,若是靠着那秦净峰跑去华山,谁敢追杀你?” “我还有放心不下的人。”楚怀寒脱口而出。 “是谁?” “……其他跟我一样的死士,还有……”楚怀寒强作镇定,“那对姐妹。” 她心里想的是怀霜,还有上官莲。 莲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一双手不自觉地从楚怀寒身上滑下。她松了口气,却很快发现危机并没解除。 在上官莲的感知中,莲二虽然在笑,可浑身正不断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她真动了杀心。 “她不是上官莲。”她笑容突然冷下来,对着萧慕灵说。 “那你觉得我是谁?”楚怀寒反问。命悬一线,她竟然出奇地平静。 “戴了人皮面具的某个混账。” 楚怀寒看了一眼萧慕灵: “萧姑娘颇懂易容之术,我到底是本尊还是假货,她不该一看便知?” “你说,我脸上有没有人皮面具?” 萧慕灵也凑近,轻轻捏她的脸:“若这是人皮面具,那你易容手段,远超于我。” 思考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恐怕也在我师父之上。莲二,能做到这地步的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住口。是你了解上官莲,还是我了解她?”莲二冷声说。 “这不是她。上官莲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楚怀寒巍然不动。“眼见未必为真。” “事到如今还不说真话?无妨,待我把你面具和脸皮一块揭下来,是谁也不重要了。”莲二随后抬手握上剑柄,眼看着就要动手。 萧慕灵犹豫地后退几步,似乎不打算干涉。 “小心些,此人不知底细。” 楚怀寒虚张声势: “既然不知底细,你放心她一个人对上我?不怕我先将她杀了,再去杀你。再者,没有我,你们怎么完成那复仇大计?” 莲二哂然:“我刚才卖了三个破绽,也未见你出手。想杀我,刚才不就能动手?” 萧慕灵则说:“我要找的人是上官莲。若你是个冒牌货,那也没有拉拢的必要。正好,见识见识你的功夫,无论哪门路数,我都有信心认出来。” 剑拔弩张,一场恶战势不可免。楚怀寒轻轻拔出剑,心想有上官莲的底子在,不至于被一下劈死。又被萧慕灵的话点拨,道:“我是不是上官莲,便用剑见真章。” “上官莲的招式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莲二拔剑出鞘,表情从未如此冰冷,“只需三招,你是不是她,我一看便知!” “好,那就三招。”楚怀寒也拔出剑,微笑道。 就算内心慌得一批,面上也要稳如老狗。她微微合眼,任由本能掌握身体。 莲二长剑横胸,体内运功,剑身跟着微微震荡。 随后,化作一点寒光,直直刺向楚怀寒面上。若接不住,就是杀招。 原本距离就很近,不过眨眼的刹那,剑尖已靠近她微闭双眸,此时楚怀寒伸出剑,“铛”的一声,双剑相交。莲二剑身一挑,接连刺向楚怀寒喉间、胸口,皆被她挡下。 “……第一招。”莲二抽回手腕,冷冷道。 视觉反而扰乱动作,楚怀寒干脆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莲二看见,更为恼火,却又觉得这气人姿态很是眼熟。 不,只是模仿。那人死了,她亲眼所见。 压下心中异样,她改刺为劈,剑锋凌厉,自楚怀寒右肩向下而去。 楚怀寒身体晃动,侧身躲开,同时右手下意识地灌输内力,剑路难以捉摸,化作一片虚影。再看清时,已抵住莲二剑身。 “喀嚓。” 莲二脸侧冷汗滑下,滴在自己剑身上的裂痕。只要楚怀寒再多用一点力,就能折断她的剑,划开气管。 不用第三招,莲二已经认出她武功。 “……摄魂养天剑?!” “怎么?这功法奇诡,像是邪功。”萧慕灵皱眉,“和你的功法很像……” “不是很像,这就是遥鹤山庄四芳阁不外传的独门武功。”莲二眉头紧锁。 “内力越深,越伤害人的身体神志,练到极致,便忘却过去,失魂落魄,神志不清,活不到四十便撒手人寰。故称‘摄魂’” “实力虽然飞速上涨,却失去自我。这种功法,就算是最急功近利的人也不会主动去练,除非,除非……” 莲二紧紧盯着楚怀寒,喃喃道: “……师姐?真是你?除了师父,没有一个人能把摄魂养天剑练到这个地步啊?” 楚怀寒顺坡下驴:“我说了,我就是上官莲,你为什么不信?” “……但是你绝不可能……”莲二嘴唇微动,“你,你失忆了?忘掉了多少?是因为那时候强行运转内力?” 楚怀寒一言不发,任由她推理,同时记下每一句话,试着在其中分析出原主的遭遇。 莲二提着剑,浑身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复杂,反而显得有些可怜。 “你——你没有服那丹药吗?” “什么丹药?”楚怀寒心里一紧,想起上官莲,连忙追问道。 “化煞丹,若不及时散去部分功力,你会失去清明意识,甚至忘记——不,你已经忘了。”莲二冷静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拿去。如今这般痴傻的你,起不到半分作用。” 萧慕灵把手缩在袖中,若有所思地看了楚怀寒一眼: “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种意外。莲二说得对,等你神志清楚,再来找我吧。让现在的你知道太多,并不安全。” 接过丹药,楚怀寒迟疑片刻,问:“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杀安逸之?” “怎么?你要亲自动手吗?抱歉,唯有此事我无法相让。”萧慕灵轻声笑起来。 “不。”楚怀寒摇摇头,“我只是提醒你,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既然已经十拿九稳,为何非要搞慢刀子割肉那一套?现在副庄主不在,不杀他,留着过年?” “好主意!”萧慕灵一拍手,“留到过年再杀,一来告祭我父母,二来喜庆。可惜,眼下并非十拿九稳。” “你不是他心上人?” “此人唯一放在心上的,只有他自己而已。”萧慕灵微笑。“我另有缘由……但不能现在告诉你。” 楚怀寒握着盒子:“还有一事。如果你要杀他——我也得在场,亲眼见证。” “这种小事,自然可以。”萧慕灵满口答应,提起裙摆,“莲娘子出来够久了,若不快些回去,未免招致怀疑。” 楚怀寒巴不得她赶自己走,当下转身,大步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萧慕灵问:“这确实是莲娘子吧?” “武功是。自从她死而复生,性格大变,我一直很怀疑是否有孤魂野鬼占了她的身体。不过……”莲二轻声说,“刚才的话,很像她会说的。” “哪一句?” “‘放不下的人’。” ———————— 楚怀寒离开两人视线后,步伐越发急切,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一路狂奔,冲到密室门口,把丹药丢给上官莲: “吃!” 上官莲头发遮住半张脸,茫然地抬头看她。 回想起莲二口中“痴傻”两个字,楚怀寒心急如焚,打开盒子,一手捏住上官莲下巴,硬灌进去。 上官莲毫无防备,丹药畅通无阻地被咽下。楚怀寒松了口气,问: “感觉怎么样?” “下巴疼。” 楚怀寒想起自己还没换下易容,手劲很大,尴尬地咳嗽一声,变回原来模样: “我是问你脑子还清不清楚。” “这个——没啥变化。其实今天我已经感觉好一点了。” “可能等会才起效吧。”楚怀寒揉着额头,“这是莲二给我的药,说是能帮你抑制功力。” “莲二?发生啥了?” 楚怀寒坐下,简单给她讲解了今天发生的事。 上官莲神色不断变化,最后定格在一种复杂的震惊:“……原来原主不喜欢安逸之?” “我还想问你呢。” “什么叫‘找安逸之表明心意’,什么叫‘悲愤自杀’?你到底怎么继承的记忆?” 上官莲清清嗓子。 “下雪天,得到名字,惊鸿一瞥,说原主对安逸之没感情我是不信的。” “原主记忆里,去见安逸之的时候,心情紧张不安,肯定是要表白啊。” “见到萧慕灵回去就自杀了,更令我确信这推断。” “死前怀着不甘、愤怒与悲伤,虽然有点太刻骨铭心,不过恋爱脑是这样的吧——” “我他妈看你像恋爱脑!”楚怀寒冲上去猛掐她脖子,“合着你当初说了半天全是自己的推论!害我先入为主!傻逼!” 上官莲被掐得摇摇晃晃:“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次!” “遵命!” 闹腾完了,楚怀寒坐下歇口气: “所以,你还是没继承原主的全部记忆。” “我走火入魔,半梦半醒间,好像看见了一点点。”上官莲连忙说,“不过都是碎片……” “详细说。”楚怀寒皱眉。 上官莲比划着:“就是……就是那个莲二来找上官莲,两个人说了一会话,然后——” 话没说完,卡在喉咙里,她哇地一声吐出口血。 “这药有毒?!”楚怀寒惊恐。 “不,没毒,我能感觉到。吐出来的是淤血。” 那血隐隐发黑,上官莲一边抹嘴一边摆手:“等一下,先让我缓咳咳咳!!!” 楚怀寒看着她,等她缓过气来,张嘴: “就是莲——呜噗!” “先别说了!”楚怀寒手拍着她的背,道,“我去和其他人讨论。你先好好休息。别任务没完成,人先没了。” 第37章 孤儿 【孤女】:萧慕灵说原主似乎憎恨安逸之,该不会愿望不是和他两心相悦,而是掏心掏肺吧? 【孤儿】:有这个可能 【说书人】:那你直接去把他杀了不就完事?就算打不过,还有帮手啊? 【孤女】:我怕这次再弄错。 【孤女】:要真单纯杀个人就简单了。 【孤儿】:好消息是 【孤儿】:你可以 【孤儿】:暂时骗过 【孤儿】:莲二几个 【孤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失忆 【说书人】:你打字怎么一顿一顿的? 【孤儿】:现在有点不方便 【说书人】:怎么了? 【孤儿】:没事 “……就是被吊在柴房里两天不给饭而已。”孤儿叹了口气,没把这句话发出去。 他歪歪斜斜,两眼昏花,感觉快要晕过去。甚至论坛上的字都看不分明。 门外有人说: “跟谁说话呢?你小子,是不是饿到自言自语了?” “我劝你,别硬撑了——到底是谁让你一个孤儿来偷听明月楼的情报?” “不会武功,却机灵得很,害我们排查这么久才抓到你。到底是何方势力?” 孤儿的声音已经嘶哑无比,扯着嗓子道: “军爷!大侠!明鉴啊!是魔教绑了我,要挟我去偷的!” “放屁!魔教的卧底,岂有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这不是我机灵吗?他们看我聪明就选中我……” “那魔教的接头人在何处?” “……” 孤儿卡壳了。 门外的人得意地笑:“就知道你是编的!想不到一个小孩,能有如此忠心,宁肯被饿死也不愿泄露主子情报。” “什么主子……那是我儿子好吗……要不是他急着要,我能去偷?”孤儿翻了个白眼,低头嘀咕,“这下你欠我大发了,将来可得好好供养你爹。”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把自己的现状告知说书人。对方远在千里之外,只能干着急罢了。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反正明月楼是正道,不会干出饿死小孩的事。他最多被饿两天,说书人却可能会被折磨至死,这买卖不亏。 不过,再这么饿下去可不行。网友还等着他提建议呢。 孤儿晃了晃,试图摆一个看起来最惨的姿势,夹起嗓音,嘤嘤哭起来。 “呜呜……我只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而已啊~” “只是一不小心溜进了明月楼,一不小心转到了掌管情报的地方,一不小心打开了几个抽屉~然后纸张就自己黏在我手上了~” “明明只是谁谁有龙阳之好、谁谁偷情这种事,不是啥军事情报,为何要抓我呀!” 门外的声音又响起: “你要真只是个孤儿,怎么识的字?谁告诉的你上面写了什么东西?” 孤儿嘴角一抽,选择避重就轻: “你们明月楼也配叫正道吗!可怜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出生没了娘三岁爹病死,带着大黄吃剩饭、啃垃圾,现在却要被活活饿死!” “呃!”门外的声音一僵。 “我好惨啊————呜呜~我好饿,好渴……要死在明月楼的柴房里啦——”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尊严于他最不值钱。他很安心地继续欺负好人。 “我死掉以后,下去也找不到爹娘,到了阎王案前才能知道自己名字……到时候我就说,是这世道,是明月楼害的我!” “流浪多年,始终没有家,只能在阴曹地府住下来呀~” 门终于打开了,大步走进一个壮汉,怒目圆睁,拎小鸡似得捏住他后颈: “老子不是明月楼的!跟着武林盟联军过来被困住的崆峒派弟子,记住了!” “记住啦记住啦,崆峒大侠~”孤儿笑道,“有没有吃的呀?我不挑的,就算是狗粮猪食也吃得~” 那壮汉盯着他,问:“你之前就靠吃这些过活?” “有时候想吃都吃不上呢!”孤儿唉声叹气,“又偷又抢,也就能活下来,冬天挨冻夏天中暑,我好惨啊!” “既然活得这么惨,你怎么还没重新投胎?” “。” 孤儿为这强劲的攻击力呆滞一瞬,心想这大哥嘴怎么这么毒。就算我偷情报又试图道德绑架你们,也不至于吧? 然后一看,才发现不是壮汉,而是他身后绕过来的个华服少年说的。 “……您何必与这奸细废话。”壮汉说,“污了您的眼。” 孤儿穿着破了洞,散发恶臭的衣服,与对面形成鲜明对比。不仅污眼,还污鼻。 “回答我的问题。”少年道。小小年纪就如此霸道,有男主之资。 他摸摸肚子:“回答的话能有饭吃吗?” 少年转头问:“有没有食物?” “还想要水,干净的那种。”孤儿得寸进尺。 “再拿点水。” 壮汉不知这贵人什么心思,犹犹豫豫掏出半个馒头和水袋。少年接过,扔给他:“回答。” 孤儿瞬间眉开眼笑:“好的!” 然后小心翼翼问:“能先吃一口吗?” 壮汉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你先出去。”少年随手一推,壮汉像个柔弱的娃娃啪地飞出门外,然后看向孤儿:“吃吧。” 孤儿不顾自己的手还脏着,拿起就是大吃特吃。一边吃,还一边打量少年。心想:莫非,我的机遇来了? 他生得标致,穿的是雪白狐裘,整一个雍容华贵。就是脸色冰冷,说出来的话也毫无温度: “所以,你怎么还没投胎?” 这话我能怎么接?有你这种贵人吗,上来就问投不投胎。 孤儿纳了闷:“死很疼哎。” “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大丈夫该如是。” “我不是大侠大丈夫,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啊。而且你又是说视死如归又是问我为啥不自杀,好怪一人。”孤儿吃完,猛灌一口水。 少年沉思片刻,重新组织语言: “世上有万般愁苦事,我见有人不胜其苦,因此轻生。你既然出世以来,未曾感受半分美好,为何不像他们一样畏惧人间?” “也不算没有美好。”孤儿擦擦嘴,吃完饭,也硬气起来,“其实我刚刚喊的话有虚构成分。” “你不是孤儿?” “不,我是。只不过,我娘不是出生就没的。” “她是青楼里的妓女,生下我来养了几年,得了病,死了。我就被丢到外面去了。我亲爹才是根本没见过。” “然后有个老头想收我给他养老,结果过了半月,有魔教的人入城杀人,顺带把房子点着。之后人人都说我是扫把星,就没管我的了。” 少年听闻如此惨事,眉头都没皱一下:“美好在何处?” “在我还没死啊。”孤儿说,“我艰难地活着,比那些不甘不愿死掉的人强多了。而且我有朋友,有大黄,比那些孤家寡人强了不知多少倍。” “你那条黄狗前日死了。”少年说,“在外边叫了一宿,第二天没了气息。” “冻死的吗?” “老死。” “那也挺好,反正总有这一天。” 少年盯着他,沉默许久:“……其实我骗你的,那黄狗被人看中,抓去养起来了。” “哦,其实我也是骗你的,我娘没死,只是不要我了而已。” “……” 孤儿顶着他犀利目光:“哎,不要这样看我啦,乞讨的时候总是一套说辞他们会腻的。” “所以咱们也是有了一顿饭的交情,你能不能……”把我放走,给我点钱之类的。 “不能。”少年冷漠,抬脚走了。 孤儿可惜地看眼他离去的背影,坐下打开界面。 询问他情况的帖子已经刷了十几楼,他回复: 【孤儿】:现在没事了,继续说吧。 【说书人】:我刚才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去干嘛了? 【孤儿】:害,我以为是机缘到了,结果不是。 【孤女】:还以为你要重新投胎…… 【孤儿】:我可不像死士跟说书人,我很难杀的。 【说书人】:我哪里好杀。 【孤儿】:好啦好啦 【孤儿】:死士情况糟糕到话都说不清了? 【孤女】:就算说清楚也派不上用场。这人情商低得离谱。能把林冲描述成林黛玉。 【孤女】:啧,要是我能看到原主记忆就好了。 【说书人】:这不能强求……你比死士本人还关心他的任务啊。 【孤女】:要不是他,我早饿死了。 【孤女】:……至少帮他赚够印象分,投个好胎。 【说书人】:投个好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孤儿】:我有一个主意,虽然不靠谱—— 【孤女】:说。 【孤儿】:你带上易容睡觉试试?没准也能梦见原主的回忆呢? 【孤女】:现在不到七天时效,我都掰碎了用。哪有闲情睡觉? 【孤儿】:嘛,只是个不靠谱的主意。 【孤女】:……不过,要是不尽快完成任务,我说不定撑不到七天。 【孤女】:干了。现在就去睡觉,你们等我消息。 【说书人】:雷厉风行啊。 【孤儿】:要是你有这效率就好了。 【说书人】:喂,我怎么了?我已经快到柳州了好吧? 【说书人】:到时候,一会师,别说遥鹤山庄,就是华山,也威胁不到咱们! 【说书人】:秦兄可是很佩服我的!他是华山大弟子! 【孤儿】:只会倚仗他人威风……算了,我没资格说你。 【孤儿】:但是,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孤儿】:希望没事。 —————— 楚怀寒说干就干,直接去了上官莲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双眼。 或许是今天太累,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果真出现了上官莲。 第38章 梦中 她静静坐在湖心亭,低头倾首写着什么。 带着梦中滤镜,上官莲肌肤宛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双眸清澈如泉,整个人如梦似幻,如同蒙在薄薄雾气之中,显得朦胧而又秀美。 荷花十里,清风鉴水。不知美人和美景哪个更吸引眼球。 楚怀寒想起死士用这张脸做过的事,忍不住扶额。 远处,莲二快步走来,坐在她身边,眉间有散不去的怒意:“又在回复庄主的信了?” “你在外护卫少主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近来的命令,多与你有关。”上官莲举起一只翠蓝蝴蝶发簪,“喜欢吗?庄主恩赐,赏死士发簪,这可是头一次。” “磨利了,用来刺眼睛应当很爽快。”莲二言辞冷冷,“我不要,给你了。” “我也有份,刚好和你凑成一对。”上官莲把发簪放回盒中,无视她尖锐的愤怒,轻声道,“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那——”莲二止住话头,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强忍怒火。 “少主没回来的时候许诺,不负我救命之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上官莲惊讶。 “当着萧姑娘面说的。” “难怪。”上官莲叹了口气,“明面上,你是我的手下……哎,庄主不会想着,让我们师姐妹去给少主做妾吧?” “怎么,你很急切吗?感想如何啊,能近距离给他当狗。” “沟槽的玩意。”上官莲温温柔柔地说,“什么货色敢肖想我们,给他脸了?喝酒没加菜,看来得找人一泡把他滋醒。” 旁听的楚怀寒:…… 怎么说呢,有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看到莲二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嘴角忍不住翘起,又强行按下去:“哼,你对少主不敬,小心点。” 上官莲微笑:“什么时候说实话也叫不敬了?身为少庄主,就该善于纳谏才对。” 莲二噗呲笑出声,上官莲捏捏她的脸: “这下消气了吧?咱们该说说正事。” 正事! 楚怀寒精神抖擞,拼命靠近,想听清楚。 但一股不可抗力强行带着她向上飘去,只见上官莲凑在莲二脸旁说了什么,莲二震惊地瞪大双眼…… “莲娘子!” 她睁开眼,盯着梅六急切的脸半晌,才接受自己醒过来的事实。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楚怀寒深深吸气:“怎么了?” “——华山又来了!” 她拳头硬了。 华山!你们是有什么定时刷新机制吗! 梅六还在说话:“这次是真的动真格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我们能让出部分——” “不,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那您要怎么说服他们?” “用这个。”楚怀寒面无表情地拔出剑,杀气腾腾地站起来。打扰她做梦是吧? “放马过来,谁上揍谁!我要打十个!” “莲娘子!使不得啊,莲娘子!虽然属下觉得您不会输,可是十个有点太多了吧!” —————— 孤儿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托之前那位不知名公子哥的福,他成功在柴房里拥有了一条薄被,一个破碗。 明月楼的柴房都带着贵气,墙壁不透风,地板不坑洼,比睡大街强一万倍。孤儿对此很是满意。他拿被子把自己裹成条咸鱼卷,眯着眼睛,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门突然嘎吱打开,少年静静站在门口,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表情平静无波,不过在看到一条似的孤儿时,眼角微微动了一下。 “这位爷,您又来啦。”孤儿抬起脸,双手都在被子里,他只好蛄蛹一下,以表对金主的敬意。 “可以再给我点吃的吗?” 不管这位少爷突如其来的兴趣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孤儿只要有饭吃,能看到新一天的太阳就心满意足。 少年沉默了一会,问: “你昨天说,你爹娘的事,到底几分是真?” 孤儿清清嗓子,把手伸出被子,手心朝上。 少年把食盒放在他手边。 “基本全是假的。”孤儿连里面饭菜长什么样都没细看,拿起来大吃特吃。 “那真相究竟是什么?” “嗯——我爹他是青楼里的男妓,哄骗我娘怀孕生了我,两个人都死了。” “这是真的?” “你猜?”孤儿嘿嘿一笑。 “看来是假的。”少年一锤定音,看着孤儿,“你这样戏弄我,不怕被我杀了吗?” “哦,你被戏弄到了?” “没有。但是我想问。” 孤儿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恋恋不舍地舔舔手指:“不怕。因为你是个好人,如果换成魔教,我已经跪在地上求饶啦。” 这就是所谓的好人被枪指着。 少年静静点头,似乎打算转身离开时,孤儿叫住他: “你为啥对我这么感兴趣呢?” 倒不是单纯好奇。主要是为了可持续性的发展,他得知道这饭票想要什么,才好看菜下碟。 少年想了想: “你闹出很大乱子。偷走情报后,武林盟以为是魔教奸细。” “这个我知道。” “一连查了好久。” “这个我也知道。” “我被逼着一起去。每天早出晚归,甚至没时间练剑。” 孤儿干咳一声。想不到是自己害人家加班了。难怪对他执着呢,上辈子要有人害他天天996不给加班费,孤儿铁定一个回旋踢把那人踹飞。 “额……你原本一天要练多久的剑?”孤儿试图转移注意力,别让对方怒从心起。揍他倒无所谓,主要是怕不给吃饭。 “从早练到晚。因为你,我只能半夜起来练。” “你很喜欢练剑吗?” “不喜欢。” “那是想变强当大侠?” “不是。” “你被强迫的?” “没人逼我。” 哥们,西门吹雪都好歹追求剑的巅峰,你这是? 孤儿目瞪口呆。少年淡淡地说: “我只有剑,只会使剑。仅此而已。” “你被抓后,武林盟上下都在讨论你。我想静心,却不自觉去听,以至于无法平心静气。” “所以,你妨碍我练剑了。” “……”这奇妙的逻辑令孤儿深深地震撼了。 “那,如果我真实目的被揭露,人们不再讨论我,你就不来了?” “最开始可能是这样。”少年自顾自地说:“他们说你年幼,而不似寻常孩童,跟我一样。和你说话,发现确实如此。我想弄明白为什么。” 哇,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就是“孤儿,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看着像是没朋友的样子,难得遇到个说得上话的同龄人,就管不住嘴。 “那你弄明白了吗?” “还没有。不过今天,我知道了你的一件事。” 孤儿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知道了什么?” “你爹娘对你不好,不仅是不好,而且很坏。” 孤儿一愣。确实,寻常人就算再怎么编造,也不会给父母安排那种身份。 少年面上略有些自信:“说别人父母卖笑是骂人的话,所以你每次说这些故事,其实是在偷偷地骂你爹娘。” “……”高看这人了。 孤儿叹了口气,“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是个道德败坏,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大坏蛋。” “不会的,因为你是好人。” 抛下这句话,少年转头出了门。他走得干脆利落,留孤儿原地风中凌乱。 良久,孤儿抬起手,摸摸自己额头: “……这不是两件事吗?” 竟然有天被一个小孩说得心绪复杂,孤儿缩回被窝,唉声叹气,连论坛都没打开看。 以至于,他错过了一场惊天大戏。 第39章 不告而别 谷九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到福城城外。天色已晚,谷九不会武功,整个人心力交瘁,一根手指也不想再动。 顾及他的身体,另外两人迫不得已放缓脚步,在城外一处客栈投宿。 “我要死了——”谷九哀嚎,把脸埋在被子里。 秦净峰好心问:“可要我替你按按?否则,明天只会更疼。” 没等谷九说话,萧生纨就面无表情替他做了决定:“快点。我可不想明天打架时还要听他噪音。” “哎哎哎不要啊我还没——啊草草草草!!!” 秦净峰手速极快,直接压上谷九劳累一天的双腿,令他疼得满床打滚。萧生纨冷漠后退,对眼前这人间惨剧已经习以为常。 “啊——他妈的——秦兄,你要是去干按摩,绝对得饿死——哎呦……”谷九挣扎一会,连叫的力气也没了。为转移注意力,他闷闷地说: “进城以后,你们打算干啥?” “去找莲娘子\\去找灵儿。”两人不约而同。 “……行,只有我孤家寡人。之后?” “打架。”又是异口同声。 谷九翻了个白眼:“你们江湖人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好吧,拳头确实可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那事情结束以后呢?” “我……我可能会留在柳州。”秦净峰说,“当年莲娘救命之恩,我竟一直没能报答。虽然我除了剑,没什么擅长的,但我想尽可能帮她。” “萧兄呢?” 萧生纨盯着窗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你要去做什么?” “我嘛,继续说书吧。”谷九慢慢觉得不疼,说话不那么虚弱了。 “这些天,我觉得自己干得还挺好。这大概就是我的天职吧。” 萧生纨“嗯”了一声,不搭话,转身翻出窗外去房顶守夜了。 他看起来不怎么高兴。谷九小声问秦净峰:“他是不是生气了?” “萧兄有不生气的时候吗?”秦净峰纳闷,“毕竟你老是扰他清净。” “……秦兄,我有时候怀疑,你到底是天然,还是天然黑。” “什么意思?” ———— 房间里两个人聊着聊着,开始说相声一样东扯西拉。萧生纨兀自坐在房顶,静静凝视夜空。 面对谷九那个问题,他竟难以回答,心道: “我曾想过报了仇,之后该干什么呢?去当大侠吗?若是加入三生书院之前,或许还有路可走。” “现在我虽未入魔教,可名声与魔教中人无异。那些正道侠士不会愿意与我为伍——虽说我也不屑他们。” “其实,如果一直像这样,给个老是突发奇想的说书先生当保镖也不错。” 萧生纨饱受疾苦,一路走来,只道江湖中人追名逐利,没一个好人。 原本对人间已经失望,却不想遇到两个傻子,偏要拉他说书。同行数月,竟然比从前数年流浪之时加起来都快活。 路上偶尔行侠仗义、揭露些真相,甚至得到别人感谢。常常半夜起来,怀疑自己仍在梦中,现实没有谷九、没有秦净峰、也没有妹妹的消息,他依旧是孤身一人的萧生纨。 随后种种又不断提醒着他,即便美好得不可思议,那些也切实发生过。上天第二次给他好运。 “但一月以来,我找上门的仇敌从没少过。” “灵儿多半已成了魔教的人,就算她有心离开,那教主也不是好相与的。我绝不可能抛下妹妹。加入了魔教,到那时,就再也无法回头。” “……我还是不要连累他们了。说到底,本就不是一路人。也不需要告别了吧。” 思及此,萧生纨轻轻爬起来,修书一封权当告别。就算魔教打来,凭借秦净峰的剑和谷九的本事,他俩也能活得很好。 当晚越过城墙,行在城中。福城宵禁早已形同虚设,人来人往,灯火漫天。却无一处与他相关。 漫步街头,心中难得彷徨。他想去打听妹妹消息,脚步却生根似的。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呼唤: “哥哥?” —————— 黎明时分,一道影子掠过道路,朝城门飞去。 谷九被秦净峰扛在肩上,呸地吐出头发: “秦兄,你不是说和萧兄不相上下,怎么发现不了他离开?” “打起来不相上下,可轻功他比我高啊!”秦净峰满头大汗,不是因为谷九太沉,而是因为急切,“他不会想不开直接去抢人吧!” 谷九隐约听到城中阵阵喧杂:“卧槽,难道已经打起来了?” “若萧兄一言不合强行带走妹妹,恐怕引起误会,尤其是莲娘子,她会直接动手——”秦净峰跳上城墙,看了一眼,面露疑惑。 “——那边为什么有华山的旗帜?” “大师兄回来了!”有华山弟子看到他,连忙围上去,“快快快,拦住他!” 在师弟师妹们的包围下,秦净峰堪堪停住脚步:“那边发生什么了?是不是莲娘子她——” “大师兄,你不要冲动。” “我不冲动。”秦净峰点头。 “白长老发现上官莲与魔教勾结的证据,前去对质了。长老知道你冲动,叫我们拦住你。大师兄,那人是魔教奸细,你就放下幻想……” 那弟子话没说完,眼睁睁看着秦净峰嗖地又飞了出去。他们十几个弟子的包围圈,没有丝毫作用。 “不是说不冲动吗!” “他是真被上官莲迷得神魂颠倒啊。” “不对,听那谷九说,上官莲是幌子,安逸之才是真爱。” “不管大师兄喜欢谁,都要为了那人和师门敌对吗?”有人发出疑问。 “话说他是不是还扛着一个人?” “我听见‘抢人’什么的,他不会要和那安逸之私奔吧?” “他好爱。”某个痴迷话本的弟子热泪盈眶,“这就是爱情吗?” 人群中,只有一位头脑清醒的指出重点:“大师兄跑了。咱们会被长老骂吧?” “……” 华山弟子们面面相觑。 “快点追上去!!!” 第40章 惊闻 秦净峰心跳如擂鼓。 但凡了解上官莲为人的都会知道,莲娘子宁死也不可能与魔教勾结。他师门堕落至此,竟使上污蔑人的手段了吗? 可华山,那是华山。正道第一指认,无人敢质疑。就算是遥鹤山庄,也不敢为一个上官莲跟华山叫板。 眼前已经出现上官莲被抛弃,孤立无援,被围攻至死的情景,不知不觉,秦净峰眼前已然一片血红。 如果上官莲死了……如果她被华山害死,秦净峰有何颜面苟活? 不知不觉,很快赶到人群最密集之处。中间围出一个极大的空地,其中—— 白青正被盛怒的“上官莲”吊起来打。 “没完没了了是吧?”楚怀寒一拳砸在老头脸侧,表情凶狠。 “魔教?你什么东西敢污蔑我?”又是一拳。 “张口闭口全是大义,没一个证据是吧?”再一拳。 “什么你觉得你觉得,别他妈左右我!”最后一巴掌扇在脸上,白青晃悠一下,鼻青脸肿地向后倒去。 “……秦兄。”被一路背来,脑子快要摇成浆糊的谷九喃喃,“我好像起猛了,看见有人当街殴打老人。” 秦净峰发出很大声咳嗽,但四周的华山弟子都看见他的嘴角有些上扬。 他差点忘了,上官莲当年也曾冲进包围取下绝世高手的人头,她一身正气,砥砺自强,从不需要别人来救。 白青好歹是华山长老,是掌门钦点的华山分部领袖。除去被当众拳打脚踢以外——当然这个也很难绷——把他称为弱者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侮辱。 白青咳出一口血,道: “净峰!你看这妖女,竟当众对华山长老出手,无需多言,此女定是魔教奸细无疑!” 谷九被放在地上,终于有了踩地的实感。他晃晃脑袋: “哇,好可怜啊,秦兄。你看他,被揍得神志不清,甚至开始说胡话了。” 秦净峰下意识接道: “谷兄,白长老是掌门选的华山分部副掌。他怎么可能输给莲娘子呢?虽然莲娘子是很厉害,可是她应该最多和白长老打个平手才对。” “喔。可他吐血了啊?既然莲娘子没法把他打成这样,难不成——” 谷九摸摸下巴,“白长老是在碰瓷吗?哎,华山为国为民,钱都拿去抗击魔教,没给自己留。甚至长老都得亲自卖身赚钱。好惨。” “……” 白青这次是真吐了血。 偏偏那无名书生还在滔滔不绝: “秦兄啊,你还是上去帮一帮他吧。再打下去,我怕莲娘子把他打死。大早上的围在这里干嘛啦,打扰百姓睡觉。” 虽然说相声讽刺得很爽,但谷九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死士应该还在休养,能干出拳打长老这种事,不必多说,肯定是楚怀寒。 她武力上涨,同时举动也有些偏激,恐怕同样受到那邪功的影响。 最好快点把事了结,让楚怀寒脱下易容好好休息。 秦净峰缓缓点头:“谷兄,我明白了。” 然后,他沉声说:“华山派的各位。我周游江湖,想清楚了一些事。” “华山,已经不再是我期待的那个华山了。至少,曾经的华山派绝不会给一位才气无双的女侠冠上魔教奸细的名头。” “净峰,你这是在说什么?”白青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我身在柳州,也得替掌门分忧。捉个奸细,到你嘴里,反而像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还请白师叔摸着良心说话。……如果你还有的话。”对于秦净峰来说,这句严厉程度堪比骂人祖宗。 “我身为华山大弟子,坐视华山横行霸道,问心有愧,自认担不起掌门与诸位的厚望。” “白师叔,请你告知掌门,不肖徒秦净峰,今日起卸下华山大师兄身份,叛出师门。从此与华山再无关系。” “!!!” 围观人群一片哗然。任谁都没想到,秦净峰为了上官莲,能做出如此举动。 他师父是武林盟主,是华山掌门,是天下第一,只要等个十年八年,这些位置就都是他的。 旁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东西,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谷九呆住了。 秦兄,你明白了什么啊! 没有你,遥鹤山庄怎么和华山抗衡? 他想说话,可并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而楚怀寒提着剑,脸上竟然有几分赞赏。 “好,好。”白青压下心底喜悦,佯作愤怒,“既然如此,我就代掌门受你一礼。此后,就算你跪地磕头,华山也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这下既有正当理由杀他,又不至于被掌门问责了! 白青很清楚,手下的弟子们不是尊敬自己,而是尊敬选择自己的掌门。 所以他刚才被揍时只有几个人拦……咳咳!没关系,人心可以慢慢收买的嘛。只要掌门不倒,他有信心变成真正的副掌! 秦净峰这小子话本看多了,以为自己一个人能办成什么事。华山轻轻一捻,他就得和他相好共赴黄泉! 白青微笑,慈眉善目的伪装下,暗藏杀机。看秦净峰此人,已有取死之道。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喊。 “长老,出大事了!” 看来是其他华山弟子到了。这下便能碾压遥鹤山庄,而不用使出这些伎俩。 白青得意至极,甚至忽略了那弟子声音中深深的惶恐: “有话慢慢说,是不是其他几位长老到了?” “不……不!” 那弟子喘几口气,满脸惊骇。 “北方传来战报,武林盟对决魔教战败,盟主……掌门,当场战死!其余华山弟子,皆身死沙场!” “华山派,只剩下柳州分部了!” 白青如遭重击。 但更坏的消息还在后面: “魔教放出消息:只要投降,不仅免于一死,还可获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他们派出精兵深入敌后,一路各州各城拦不住,直奔柳州而来!” 第41章 欢喜教 满场皆静。 所有人面上带着恐惧、震惊与不安。平日里,提到魔教,就是为国捐躯宁死不从,可那是自以为在后方,高枕无忧。现在魔教真的打来,反而一时没人说话。 那报信弟子哆哆嗦嗦,还想说话,身体却摇摇晃晃倒在地上,身下渗出一滩鲜血。有人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微笑道: “好了,剩下的由老衲来说。” 他一身黑衣,取下斗笠露出真容,是个瘦削男子,眉目间有散不去的血气。 “老衲乃欢喜教护法,永全子。奉教主之令,在柳州潜伏已久。告知各位,我欢喜教绝非中原人口中的魔教。” “魔、魔教!” “他妈的,前线那群人怎么回事,让魔教进到柳州来了?” “快跑,跑啊!” 此话一出,人群迅速散开,纷纷试图逃跑,却发现,不知何时,这片街区都被人围住。 他们有的是华山弟子,有的是遥鹤山庄中人,此刻皆身披黑衣,面无表情。 永全子口中喃喃不止,双手发功,只听“咔嚓”几声,试图强行逃跑的几个人就倒了下来,鲜血流出,跟那倒地的报信弟子一样。 秦净峰大怒,想要出手,却被谷九拦下:“别冲动!” 楚怀寒同样按捺住,死死站在原地。这是她初次接触打下一半天下、毁灭原主家乡,害两姐妹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见对方出手就是几条人命,顿时对所谓魔教,有了较为真实的认知。 显然魔教图谋已久,奸细无孔不入。她不知华山和遥鹤山庄究竟被渗透到什么地步,才能毫无察觉地被团团围住。 “教主宏图伟业,心怀天下,不惜举兵南下,为的是教化你等,宣扬佛法。可叹有人固执成见、顽固不化。”永全子看向白青等人,他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毫无之前的威风。 “比如这华山……哼。你们若能及时醒悟,迷途知返倒好。若是不能——老衲未免要造杀业。” 随后转向秦净峰,笑道:“秦少侠少年英雄,既然离开华山,要不要皈依我欢喜教啊?教主对有才之人,向来是欣赏的。” 众人看向秦净峰,看他离开华山时还道愚蠢,想不到风云突变,竟然成了“明哲保身”之举。 秦净峰毫不犹豫:“我叛出师门是为了公道,怎会与你们为伍!何况师父死于你们之手,就算不再是华山弟子,我也要——” “不错!”白青抢过话头,颤颤巍巍地起身,“我华山,是正道第一派!即便死,也得是死在抗击魔教的路上!” “哦?”永全子笑了,满面不屑。“靠着白观加入华山的东西,也能登大堂?可惜他闭关死了,不然……呵呵,此刻老衲也不用如此费劲。” 白青僵住了。 包括秦净峰在内,绝大部分华山弟子都瞠目结舌。 又是平地惊雷,谷九的震撼不能说小,绝对是这群人里面最大的。他下意识摸摸自己。 原来我上辈子是魔教奸细? 原来身上那个纹身不是赶时髦? 然后他想起自己画的表情包、说过的书、大喇喇当着一群人说出来的秘密…… 谷九弯腰躲在了秦净峰背后,拼命祈祷对方不要注意自己。秦净峰也想起了什么,悄悄朝谷兄投去一瞥,又收回视线。 原来谷兄一直在调查魔教的阴谋? 莫非他,对今日这变故,也早有预料吗? 谷兄究竟算到了哪一步? 随即看到谷九躲在自己身后,陡然升起一股使命感:谷兄神机妙算,可惜手无缚鸡之力。我得保护好他。 楚怀寒并不知道这两个人心中的头脑风暴,环视一圈,众人被魔教吓得噤若寒蝉,无人敢站出来,生怕死的是自己。 倘若武林盟没输,朝廷没先一步逃跑,或许有人敢挺身反抗。 但现在华山带头的都沉默了,还有谁敢说话?此刻都是手脚冰凉,两股颤颤。甚至不敢靠身边人太近,生怕对方是隐藏的魔教卧底。 她沉声道:“听你的话,还以为魔教胜券在握,已经拿下中原了。柳州位于后方,大齐岂能容魔教插足?即便加上门派中的奸细,你们能有多少人?柳州守军有多少?遥鹤山庄与华山联手,难道还守不住此地?” 永全子仰头大笑。 “不说华山,你们遥鹤山庄,呵呵。你身为四芳阁人,竟然不知道吗?” “!”楚怀寒眸子一冷。她感到身后的四芳阁死士微微动摇。 更不必说其他人,面上都露出一抹疑惑,从未听说四芳阁的存在。 只见永全子缓缓抚掌,双眼投出算计的精光:“事已至此。我就直说罢。” “你们遥鹤山庄,名为正派,实则二十年前就与欢喜教互通往来。” “那老庄主,还挺受教主赏识。若是活到现在,呵呵,教主说不得会给他封个天王。” “你们这四芳阁呀,控制死士的方法,《摄魂养天剑》,还有其解药化煞丹,都来自我欢喜教。” “不然,区区一个山庄,从哪里搞来这些手段呢?” 瞬间,投向遥鹤山庄弟子的目光带上提防。 若是永全子像白青一样只输出论点,当然没人信。 可他说得头头是道,甚至点出遥鹤山庄控制死士的手段。若说是瞎编,未免太过离谱。 永全子只需几句话,成功打散了人心。即便在场的人想摒弃前嫌一致对外,他们敢吗?遥鹤山庄隐瞒四芳阁一事,就足以令他们失去所有信任。 还嫌不够,永全子挥挥手,道: “哎,你们虽然不敢说话,但是心底肯定要质疑的。无妨,就请庄主夫人上来告诉各位,遥鹤山庄,到底是不是我欢喜教的大忠臣?” 萧慕灵轻轻地说:“是。” 她什么时候来的?楚怀寒没有注意。但她注意到仅仅一天,萧慕灵精神状态差了许多。 除非她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又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否则不至于在暴露的前一天找楚怀寒结盟。 ……或许她也没想到,自己不惜堕入魔道也要杀害的凶手,比自己更恶更凶。 楚怀寒与她对视片刻,萧慕灵嘴唇微动,低头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 萧慕灵的现身成了最后压死骆驼的稻草,有人颤声问: “……只要投降,就、就能保命?” “自然。”永全子笑道,“若能为教主大业出力,呵呵……按你们中原的话说,加官进爵,也不是不可啊。” 此话一出,迅速有人争先恐后地凑上前: “其实我早就仰慕教主风采了!” “其实我早就信欢喜教了!” “什么魔教,都是他们说的!” 其中不乏华山弟子,甚至白青冲在前面。秦净峰气得双手颤抖,楚怀寒大喝一声: “够了!” 永全子道:“你主子早三天就投了信,唯欢喜教是瞻,你一个奴才,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说得天花乱坠,其实,魔教的优势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多吧?”楚怀寒眉眼一片冰凉,“安逸之那草包顶个屁用,三个阁主两个不服他。我懒得详细反驳你,就说重点。” “——若魔教当真胜券在握,怎么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劝降?早就攻下柳州响应北方战线了吧?” “那所谓精兵,距离柳州还有些距离。” “在这段时间里,你只要唬住足够多的人,举起华山、遥鹤山庄两面大旗,地方官软弱,整个柳州就被你兵不血刃拿下。” 永全子不露声色,可内心却急躁起来。 楚怀寒说中他的心思,若整个柳州万众一心,欢喜教仅靠少量部队和墙头草,就算赢,也是惨胜。 可教主的命令,长久以来的谋划,容不得他失败。不多纠缠,厉声道: “诸位不是要加入欢喜教吗?就拿此女人头当投名状吧!谁先拿下她,谁就能当护法!” 自己也是伸出双拳,其上利爪寒光凛冽。随着他声音落下,不少人朝着楚怀寒看去。 “我说对了。”楚怀寒眼神闪了闪,回头望向身后之人。 秦净峰神色坚定:“莲娘子,我与你一同。” 遥鹤山庄的弟子最为动摇,尤其是四芳阁的人。他们从小被洗脑,主子才是唯一遵从的对象。 楚怀寒看着他们,平静道: “你们听见了,解药只有魔教才有。” “要是想走,我不拦。” “想活下去并非罪孽。但各位都清楚,身为死士,仅仅是想活,都算奢侈。难道你们要继续顶着别人施舍的名字,走完短暂一生吗?” 始终没说话的莲二轻笑道: “背弃主子的死士,可是狗都不如啊。” “那草包也敢自称‘主子’?没人滋醒,恐怕他还在做春秋大梦。” “……呵呵。你总算回来了啊,师姐。” 莲二缓缓拔出剑,朗声道: “与莲娘子共生死!” 许多人不再迟疑,跟随她拔出剑,齐声喊道: “与莲娘子共生死!!!” 喊声上彻青云,许多原本迟疑的人纷纷动容,被气氛感染,也举起武器站在楚怀寒一侧。 不知不觉,局势向着她的方向倾斜。 永全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怒吼一声,朝楚怀寒扑来。 楚怀寒不急不躁,举剑横在面前,只觉从未如此畅快。 “诸位!我上官莲出身寒微,虽是个死士,却也知家国大义、礼义廉耻!”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今蛮夷入侵,山河破碎,尔等此时不拔剑,更待何时?” 短兵相接,永全子抬起头,看到楚怀寒双眼染着兴奋与快意,分明是漆黑的眸子,却好像在燃烧。 第42章 觉悟 双方厮杀在一起,渐渐杀红了眼,不知对方是魔教、亦或者是正道。不乏同门中人刀剑相向者。 战至中午,这片街道已成了尸山血海,无一处干净。永全子见僵持不下,迫不得已放下几句狠话,带人退出朝城外奔去。 楚怀寒收剑,意图再追,但怕将对方逼急拿百姓做人质,最后只跟到城墙。远远望着魔教卧底与倒戈的正道人士,身影越发遥远。 她眼前一片猩红,眨眨眼才发觉那是鲜血,随即自脚底而上涌起一阵眩晕。 尽力保持清醒环顾四周,站在她身边的有秦净峰、莲二,谷九恐怕不知躲到哪里去。也好,他不会武,不应该冒头。 除了秦净峰,几乎没多少华山弟子跟着她对抗魔教。要么逃,要么投。 大厦将倾,正道树倒猢狲散,华山、遥鹤山庄投降,留下来保卫百姓的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何等讽刺。 “莲娘子!魔教逃跑前放火烧了百姓房屋,已经有人去控制火势了!但烧毁的地方太多……” “别管了,无家可归的百姓送到飞燕阁,当务之急是魔教。” “莲娘子!有弟子报告,城墙发现多处破损!但人手不足,全部修缮恐怕要——” “人手不足?西半边城墙便放弃吧,反正飞燕阁地处东边,就算魔教从西边打进来,也有飞燕阁挡着。”楚怀寒道,“先派人去疏散百姓,魔教入侵,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可是……那样我们会……” 楚怀寒道:“我们不投降,留下来打仗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百姓,为了干那些正道大侠没做到的事!叫他们看看,我们死士不是性命低贱、草菅人命的工具!我们是人!” “莲娘子、莲娘子!”有人大声喊,“我虽然不是四芳阁的人,但也留下来了!” 楚怀寒冲他露出一抹微笑: “今日在此固守之人,无论是死士、普通弟子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是顶天立地,足以留名史册的英雄!那华山屈膝求和,本庄的废物被吓得肝胆俱裂。不与他们为伍,我们不屑!” “我们不屑!”众人齐声应答,士气再涨几分。 “……莲二。”楚怀寒该多说几句,但她真的快站不稳了,“剩下的交给你。我得回去看看。” “好。”莲二轻轻扶了她一把。远处,城中官员急匆匆地赶来,面上张皇而恐惧。 朝廷到底是不行了。方才城中守军按兵不动,只有少数愿意略微出手拦截魔教。他们置身事外,等赢家出现再做选择。 楚怀寒最后看了一眼,烈日高挂,血腥味直冲鼻腔,尸体放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发臭。她转身奔向飞燕阁。 ———— 谷九钻了出来。 他听见外面声音远去,还不放心,又躲了一会。 直到传来魔教撤离的消息,才敢光明正大地走出来。 然后被突然降落的一个血人吓出高分贝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吵,是我。”楚怀寒脱下易容,只觉浑身一轻,说不出的清爽畅快。 “哇,哇啊,孤女啊。”谷九拍拍心脏。“魔教呢?” “跑了。暂时。” “哦。你什么时候出城?你还有个妹妹要照顾吧?” “谁说我要出城。”楚怀寒拍拍衣服,像是要散去那还萦绕身旁的血腥味,“妹妹我会送走的,顺便带上你。柳州估计不安全,得再往南走。你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吗?” “我也没说要出城啊。”谷九摸摸头,“好吧……我还得找个人,他不知道跑哪去了。找到以后我打算悄悄北上,把孤儿接过来。” 楚怀寒动作一停,转头难以置信地看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勇?” 谷九呵呵一声。他心想有秦净峰和萧生纨两个保镖,别说自己,再来个孤儿也能护住。不过说出来显得太掉面,于是咳嗽道:“我一直这么勇啊。” “……”楚怀寒满眼写着不信。 “行吧,那你小心点。我先去看看死士。” —————— 密室中,死士躺在床上,怎么叫也不醒。 实在太累,楚怀寒干脆坐在地上,自言自语起今天的经历。 想起昨天与萧慕灵、莲二互相试探,想起和妹妹吵架,今天就真枪实剑跟魔教干起来,恍如隔世。 从破庙里醒来,为吃饭烦恼,简直像上辈子。 “你才睡了一天,就发生这么多事。” 楚怀寒叹气,小声跟她道歉: “事急从权,我擅自替你做了选择,抱歉。不过,本来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你要是反悔,就怪我好了。谁叫你把我带到柳州,生出这么多羁绊?大不了,我安排人把你送出去。你应该还能活个十年八年,攒上一百印象分,别惦记那任务了。” “唉,不管你听不听得到,我也说得差不多了。有许多事要处理,拿来和你说话的时间,就这么点。” 她站起身道: “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给了我和妹妹安身之处,在遥鹤山庄的时间虽然短暂,却很充实。” “梅六、莲二她们都挺照顾我的。我就算想活命,也做不到弃她们而去。” “易容时效还有几天,我留到最后。” “如果你醒不来,那我只好演戏,让上官莲退场得轰轰烈烈。” “总之,祝你早日战胜邪功。” “……我可不需要你这小孩替我出场。”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上官莲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朝她微笑。 “你醒了!”楚怀寒迅速挺身,“感觉怎么样?能动吗?” “我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上官莲坐起来,伸个懒腰,“好啦,把你的易容道具放起来吧,剩下的由我接手。” 楚怀寒瞪大眼睛:“你不跑?” “你干嘛觉得我会跑?别人蹬鼻子上脸,自己还得唯唯诺诺,太窝囊了好吗。” “我问一句。”楚怀寒看她神色,觉得这人像是被邪功战胜了一样,“现在的你…是上官莲,还是死士?” “都是。” 她站起身,楚怀寒头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意气风发的笑容:“我是上官莲,是庆城的莲娘子,我要守住遥鹤山庄、还有四芳阁的师妹师弟。怀寒,你要帮我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怎好拒绝。”楚怀寒喃喃。 只觉得胸口,随着易容脱下的那股意气,再次涌上心头。 “好!”上官莲狠狠拍她的背,“走,咱们去行侠仗义!” 第43章 别离 “行侠仗义?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莲二冷嘲热讽。 “……”上官莲立正了。 “你可知现在情况有多遭?安逸之那狗贼不仅反,还反得很骄傲。除了庆城、福城,所有分庄都宣布加入魔教。” “朝廷呢?” 莲二发出一声冷笑作为回答。 “直说吧,我们孤立无援,就算能逃出包围,也无人敢伸出援手。武林盟主死了、华山倒了,从朝廷到江湖都不会有人来帮忙。” “有点指望的,武当、崆峒……要么自身难保,要么在千里之外。等他们过来,快了能赶上咱们祭日。” “那永全子有心威慑,发话,三天之内必定拿下柳州全州。” “所以啊,咱们不管挣不挣扎,也就剩三天可活。”上官莲笑道,“那既然都是要上路,不如多拉几个人,就当为民除害。你说呢?” 莲二没有说话,轻轻瞥了她一眼:“你收养的那两个小女孩呢?” “怀寒去找她妹妹了。”上官莲回答,“我让梅六悄悄跟着,时候一到,把俩人敲晕送走。哎,总不好让孩子跟着我们送死。” “嗯。” 空气中陷入一片尴尬的沉寂。上官莲思考片刻,道: “莲二。我做了个梦,梦见与你死别。” 她睡得更久,比楚怀寒梦见得更多。 有些细节如同雾里看花,并不分明,待神志归笼,重返与楚怀寒计划的湖心亭,看上官莲坐在其中。 她出于某种原因,已经油尽灯枯,马上要走火入魔而亡,知自己死期将近,于是叫来莲二阐明死志。 莲二大怒,说她只需去找庄主求情,他愚蠢好骗,总能拿到一颗解药。虽然上官莲功力太深,治标不治本,但好歹能多活一段时间。 但上官莲拒绝了。 莲二咒骂她出去行走江湖,跟那些个侠客一样,竟把主子、任务,乃至性命都放在别的东西后面。 “是。” 上官莲诚恳道。 “我想活得光明正大,想仿效其他人行侠仗义,快意江湖。我想坦然报上姓名与师门,不再是借伪装的身份。” “我还想有一天,找到亲生父母,问问我原来的名字。” “还有个放心不下的人,除了武功高强,长得好看没有别的优点,又傻又呆,偏偏重情重义。迟早会被拖拽进万丈深渊。我得在一切来不及之前去再救他一次。” “那你待在这鬼地方干什么?你走啊!?” 上官莲静静地摇头。 “我不怕失去性命,死也死得其所。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 “梅六他们憧憬我,若我叛逃,会想着效仿我。我为他们掀开自由的一角,怎能独自逍遥?” “好善良的话!我还以为哪位活佛降临,可惜此地最是肮脏,容不下这样的人物。”莲二冷笑,“你是能找来上千颗解药,还是能飞升成仙,一笔勾销阎王债?” “知其不可而为之……我要留下来。”上官莲伸手握住她伤痕累累的手腕,那是安逸之发怒时鞭打留下。 “……为什么?你走啊?你不是火中莲,是华山首席的心上人吗?你有大好前程,你可以去明亮的地方活着。”莲二喃喃。 “为什么非要死在这里?” “我有放不下的人啊。”上官莲苦笑。 “这里有梅六、竹三……四芳阁的人们,还有你。” “听我说,师妹。” “我已将事情安排妥当,如何夺取解药药方、如何发动叛乱……但师弟师妹们仍将自己当做工具。” “我要用我的死唤醒他们。” 莲二张口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落下来。 “自尽……?你,你为什么……” “反正我活不了了。无论如何都是死。” “既然如此,不如告诉大家,命,只属于自己。谁也夺不走、谁也别想利用。能决定我这条命用处的,只有我自己。”上官莲站起身,傲然挺立。 “去吧。莲二,你会活得很好,活上几十年。” “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仔细想一想——” 死士回忆到这里,不由也被那情绪感染,轻声说出接下来的话: “别管什么梅兰竹莲,也别用数字当名字了。给自己想一个喜欢、有意义的名字吧。” “从今往后,你们大家可以用新的称呼行走江湖。” 莲二听闻此言,浑身一颤,不自觉地落下泪来。就如同当日,她一步步离开,留师姐在身后缓缓停止呼吸,尽管面上已泪流不止,也不敢回头。 “师姐、师姐……那日看你醒来,伤口不深,全然不提自尽的想法,我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 “就算你变得不像你,但只要你还在服解药,还活在世间,我也心满意足。我没有你厉害,你要做的事,我得多筹备数月。” 死士叹息:“对不起。这几个月,我擅自行动,让你们的计划节外生枝了吧?” 莲二摇头,泪中带笑:“怎么会呢?” “把一切告诉我吧。”死士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还有所保留,眼下并不是死局。让我尽力弥补从前过失。” 莲二语带哽咽:“……我好希望你真的忘掉执念,独善其身。那样你能活下去啊。” “可是,你不会愿意的。” “若我趁你失忆,将你送走,等你有天如梦初醒,也会跟上来的。” “……我……‘火中莲’是不会那么做的。就算失忆,她也不会逃。”死士轻声说。 “我知道。那,现在的你,会逃吗?” “现在不会了。”死士轻拍她的肩膀,“所以,告诉我吧。” “你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第44章 刺杀 “眼下,我们四面楚歌,唯有突袭斩杀魔教护法与安逸之,挫其士气,方有一线生机。” “但是,我有一事还没完成——那解药药方,并没能拿到手。” “若无药方,我们的命依然把握在别人手中。”死士沉声说,“该怎么办?就算我们刺杀成功,恐怕也无余裕从安逸之和那护法口中问出药方。” “你且先听我说。” “魔教就如你今天说的,并没有十全把握拿下柳州。”莲二深深吸气,“他们希望,柳州无人抵抗,仅靠一路以来的威慑拿下。却遇到我们,遭遇意外激烈的抵抗。” “之前,我与萧慕灵联合,本想找机会拿下安逸之,打出遥鹤山庄的名号,以激励武林中人。” “却没想到,遥鹤山庄,本就暗中投靠了魔教。我们该早些下手,可担心安逸之身边的两位高手,副庄主和四芳阁阁主——也就是我们的师父,竹一。” “师父他,摄魂养天剑练至巅峰,忠心耿耿的同时还是绝世高手。即便是你全盛时期,也抗不过他三剑。” 死士下意识地摸上手腕。 原主选择自尽是有原因的。这具身体早已油尽灯枯,但他穿越过来后,系统将其修复了部分。 但之前几个月,他动用内力太多,伤及根本。 如果全力迎战,最多只能撑两天。 说起来,那所谓的师父,既然武功比原主更高,也就是说—— “我们手中的丹药是残缺品。而四芳阁阁主,才有可能拿到真正的解药。” 莲二缓缓道:“既然是刺杀——师姐,从前学的想必你还没忘记。” “即便上再多人也是凭空送死。”死士沉吟片刻,如何刺杀,他恐怕比原主还熟悉。 “只你我二人,寻机一剑封喉。若有机会,试着说服师父如何?” 莲二对说服竹一不抱希望,却反问:“为何只有你我两人?” “秦净峰?他……” “不光他。”莲二露出微笑,“还有这段时间,时不时易容成你的那个人。” “!!!”死士汗流浃背了,“师妹,你说什么呢,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啊。” 莲二不置可否:“哦。随便吧,你爱结交谁结交谁。我只是提醒你,既然生死关头,就别再犹豫——想不到有天轮到我跟你说这句话。” “今夜便动手吧。”死士转移话题,再晚恐怕这具身体撑不下去,“我先走一步刺探情报,你留下。” “先回去休息吧,师妹,养精蓄锐,今晚我们有人要杀。” —————— 孤儿睁开眼睛。 他总觉得外面格外吵闹。秉承起床先玩会手机的传统,他打开论坛,然后被其中消息惊掉了下巴。 “魔教打到柳州了?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会一觉睡了几个月吧?孤儿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消息没错。试着询问,三个人没一个回复,不知在做什么。 这下没法安心待在柴房了。他迅速靠在门前,侧耳倾听,听见咒骂、叫嚷、刀剑相交之声——这座孤城,终究被魔教打进来了。 仅仅是因震惊而动弹不得的片刻,外面的声音突然间停了下来。 他想靠近,脖颈后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呜呜——”孤儿毫不犹豫抬肘刺去,对方险险拦下。 “别出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否则我们都得死。” 是那少年,他浑身是血,表情却依旧沉静。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会武?” “……” “……” 孤儿假装没听见那个问题,重新问:“你怎么在这?” 少年不领情:“你之前从未展露过。我摸你内力,不下于我,分明是从小习武。又识字,为何是个孤儿?” “我偷学的,行了吧?快告诉我,是不是魔教打进来了?” “是。”少年道,“我听他们说,武林盟败了,盟主当场被杀。魔教声威大振,一路南下。许多门派里的弟子其实是魔教卧底,内外响应,尤其是华山——” “华山是正道第一峰,南迁柳州。”孤儿背后被汗浸湿一片,“经此一役,武林怕是无人再敢正面对抗魔教。若朝廷死性不改,魔教稍加恐吓,中原就是囊中之物。” “嗯。不过,这座城里还有人在抵抗。所以至少魔教没法轻易攻陷这里。”少年说,“你躲起来,再等一会就跑掉吧。虽然你很特殊,但魔教的人应该不会看出来。” “你呢?” “我要去杀人。”少年慢慢地说,“他们斩了教我武功的老师,妨碍我练剑。” “……你老师都赢不过,你去更是送死吧。”孤儿喃喃。 “嗯。” “死很恐怖,你不害怕?” “不知道。” 孤儿深深地叹气:“哎……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死的痛苦。没办法,咱们来商量商量,如何逃跑吧。” 他回想着明月楼的布局:“我们出门,兵分两路。你往东南方向,那里易守难攻,如果还有活着的人,应该会在那里。但是这附近是明月楼要地,会有很多敌人。我与你方向相反,吸引注意。” 又细细规划几句,少年问: “你想投胎了吗?” “……麻烦你,不要说‘投胎’好不好?” “嗯。那你想死吗?” “啊,真是——算了算了。”孤儿扶额,“我可不想死。天底下最想活着的肯定就是我。所以我会使出浑身解数逃跑,之后咱们在城中会合。” “就这样吧。”少年点点头,“出去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崆峒。然后你就不用当孤儿了。” “求你闭嘴,再听你说话,我要反悔了。现在就走,别耽搁。越晚,情势越难以把握。” 出门前,少年擦擦脸上血液,说:“最后一个问题。” “怎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可能因为。”孤儿听他开口就浑身难受,有气无力地说,“我是个好人。” —————— 莲二突然惊醒。 白天厮杀了太久,身体疲惫不堪。她本安排了人叫自己,把她带出梦中的却是震天杀声。 “没想到他们连一天都等不起!”莲二咬牙切齿,翻身下床,冲出门外。 远处火光冲天,魔教应该还没冲进城。但若是城内有未排查到的奸细就不一样了。 久战不利,她该立即动身。可上官莲竟迟迟未归,连对手方位都不知道,刺杀谈何容易。 “安逸之绝不会亲自来的,永全子却未必,可恶,光是确定他的位置就浪费时机——” “我知道位置。”一道声音传来。“他们此刻就在城外一处村落中。” 楚怀寒缓缓从黑暗中走出,莲二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在此时出现、说出这些话。 她震惊之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她还想问你怎么在这,梅六不该把你们送出城了吗? “莲娘子给我传了消息。走吧,我替你指路,去找永全子、安逸之、你们的师父、萧慕灵,还有……”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妹妹。” 有火焰在她眼中跃动,带着无比冰冷而庞大的愤怒。 “路上说。”莲二镇定下来,“我们现在就走。” 城外,有人站立高处眺望。 “竟然真的留下来了啊。四芳阁。” “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会成为江湖传说。” “此后数十年、数百年,即使大齐灭亡、北夏入主中原,今夜也不会从史书上抹去。……这就是,所谓的侠义吗?还真傻。” 嘴上说着,萧生纨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的轻笑。 “谷兄,你可别死了啊。这么好的说书素材,你该走遍天涯海角,将其传颂出去。” “……至于我,就当我抛弃一切逃跑了吧。反正我会死在暗处,不叫你知道。” 他转身遁入黑暗。 第45章 夜间突变 秦净峰急匆匆在走廊中奔走。 魔教突袭,留在城中的奸细突然发难,试图里应外合。他刚刚一连斩了三人,毫发无伤,最担心的便是谷兄。 来到谷九房前,门上了锁。他焦急道:“谷兄——” “我在。”谷九隔着门道。 秦净峰松了口气:“魔教突袭,我怕他们害你性命。谷兄,你先躲起来,我得去帮忙击退魔教。” “不。你去城外。”谷九沉声道,“我方势弱,唯一的胜机就是刺杀那魔教护法和安逸之,之后魔教群龙无首——咳咳!” “谷兄?你怎么了?”即便是秦净峰也察觉有些不对。 “风寒,别管。上官莲已经动身,她一个人打不过,你得去帮她。地点在……”谷九报出位置,随后道,“事关天下大势,秦兄,你快去吧。” 他越是催促,秦净峰越是怀疑。跟着谷九听故事听多了,他想象力分外丰富,心想是否有人潜入房中拿捏住谷兄,骗我离开之后动手? 于是嘴上应承着,右手轻轻扶上剑柄,蓄力凝气,一剑破开大门! 房间里没有敌人,没有魔教奸细,只有谷九,瘫软在墙边,胸口被刺。 他满脸惊愕,没想到秦净峰会突然开门,连忙试图遮住伤口,可无济于事。 秦净峰看见谷九被洞穿的身体,惊道:“谷兄!你为何……你几时受的伤?” “我没…我没受伤,”谷九气息奄奄,“你看错了。” 哪知他到了这步境界还要嘴硬,秦净峰快步上前,双手颤抖,试图撕开布料为他止血:“是谁?是谁伤的你?!果然是魔教?” 谷九也不知道啊。睡着睡着爬起来被刺了一剑,凶手什么话都没说。以他的见识,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身份神秘,想来是幕后黑手级别的。 以秦净峰的性子,无论多难,都会追杀凶手至天涯海角。 秦净峰用不着为了他一个死不掉的人被仇恨支配,以身犯险,赌上一生。反正有系统。 谷九坚决拦住秦净峰的手:“哎……你别管了,人自有命,死在今天就是我的命运。” “我本来会死在三生书院里,是你跟萧兄救了我。别自责了,要不是你们,我还活不到今天呢。” 谷九越是尽力抒发自己真挚的感情,越是表达自己无视生死,秦净峰就越悲痛: “都到这个时候了……谷兄,你竟还顾及我的心情……!我害你卷入柳州之争,使你白白送了性命……我真不是个东西!” “杀你之人,魔教,背信弃义者,我会统统叫他们偿命!” 秦净峰接连遭遇几大变故,心神不稳,本就为自己没能早些赶来而愧疚,现在更是红了眼睛,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谷九连忙说:“不可!你这非正道所为,难道要抛弃那大好前程,堕入魔道?” 见秦净峰依然不为所动,谷九一咬牙,心想还是得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说: “你有所不知,我最恨,也最不愿看见的,就是江湖人打打杀杀,因为什么原因动辄杀人全家。” “今天你灭我满门,回头我杀你父母,恩恩怨怨,无穷无尽,不知意义何在。” “若你真心把我当兄弟,为我的死愧疚,就不要再造杀孽,而是替我办一件天大的好事,种善因得善果。” 秦净峰重重点头:“你说。” “我要你去塞外那座孤城……找一个孩子……保护他,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好,是什么样的孩子?” 谷九眼神开始涣散:“特征……是个身边带着黄狗的孤儿,喜欢操心,对待他人最是宽容,偏生对自己严厉。能认出我画的画,还有……” “他是我爹,亲爹……” 秦净峰一愣。 孤儿?谷九的爹?不不不,应该是说谷兄的父亲与他的幼弟,让我快些找到他们,否则等谷兄父亲去世,他弟弟就要变成孤儿。 说得七零八落,定然是谷兄命不久矣,神志不清楚了。 想到这,秦净峰更加悲痛。 眼看着谷九气息微弱,声音逐渐消失,只余嘴唇张合,秦净峰连忙凑上去。 只听谷九吃力地说: “作为兄弟告诫你……不要去阻止上官莲……她和我一样,没想过活……尽力帮她。” “就算是……寻死……你也,别惦记了,要问为什么,你认识的那个上官莲,已经……” 话未说完,气息已绝。谷九合上双目,再无呼吸。 至死,秦净峰也不知他的过去、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一个过于广大而宏伟的志向,和几个月以来无比鲜活,时而搞笑时而惹事的人,构成了眼前的谷九。 双手颤抖着,拿衣角为他擦干脸庞。只见谷九表情安详,如同睡着一般。 远方莲娘子还需要他的帮助,秦净峰不敢迟疑,当即奔出门去。 一路狂奔,大雪冰凉柔软,脸上却是温热的。 —————— “谷九死了。”楚怀寒趴在莲二背上,冷静地说。 “怎么——是那个说书先生?” “他虽然只是说书,里面却有许多江湖秘辛。同时,还触及到了魔教埋藏卧底的阴谋。魔教比我以为的更忌惮他。”楚怀寒道,“我们早该……算了,于事无补。” “莲娘子究竟告诉你多少东西?” “我恐怕不比你知道得多。” 这是拒绝回答了,莲二在数月相处间,知道这女孩坚决起来无人能劝动,不再追问。而是道: “你妹妹为何会被魔教掳走?难不成,你们姐妹俩身份并不简单?” “……不是掳走。”楚怀寒说,“怀霜是主动跟魔教的人离开的。” “为了什么?” “复仇。和我们爹娘去世有关。” “你们的仇人是谁?父母又是什么身份,能和魔教扯上关系?” 莲二越发心惊。只觉楚怀寒的呼吸似乎停滞片刻。 “……我不知道。”她喃喃自语,“我不记得了。” 遭遇巨大刺激后,确实会发生类似情况。 莲二转移话题: “怀霜很依赖你,为何会独自离开?你们姐妹两个因此吵起来了吗?” “怀霜说,我不是她的阿姐。” 这句话令莲二心中微微一酸,不由想到自己和师姐。自己又何尝不曾因为种种原因,与师姐说过重话呢? 她只当怀霜是气言,忍不住道: “终究亲生姐妹,仇恨再大,大不过亲情。难道因为意见不合,你就不是她的阿姐了?” 这次却没等到回答。 楚怀寒始终保持着沉默,缓缓把脸埋入莲二衣领。 第46章 安息 死士于林中奔走。 他身负重伤,能行动已是奇迹。 一边跑,同时心道,原主的师父当真厉害。死士见过的高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甚至自己曾有过不低的武力。却依然为他那剑所震撼。 无数次行走于生死两边的他知道,那是真正抛却杂念,无谓生死之人。 “……妈的……这可怎么赢啊……” 死士耳朵微动,听身后风雪似是变急了些,毫不犹豫歪身一扑。 剑光一闪,快过疾风,扬起无数雪花,数棵大树应声而断。死士姿势狼狈倒在雪中,虽未直面,却咳出一口血。 黑衣男子不急不缓自雪中走出。他俯视着死士,平静道: “主子原本欣赏你,屈尊赐你活路。这不是天大的荣幸吗?为何把自己弄到这境地?” 死士试图运转内功,全身却自五脏六腑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强行咽下喉中血腥气:“师父,你怎能为虎作伥?” “你曾经不是说过,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人的尊严,绝非工具。” “说出那种话的你,怎么会安心被那种人利用?” 他已经在论坛上发了消息,故意抛出问题拖延时间,援军自会到来。 竹一不急不缓,果真没有动手:“为师错了。身为奴才竟敢起僭越之心,万死不辞。所幸庄主慈悲,留我一命。” 死士想破脑袋都不知道眼前这人经历了什么。上官莲记忆中,师父脸上总是带着温和而悲哀的笑容,常常避开监视为徒弟们带来一点外面的事物,就像黑夜里刺出的光芒。 上官莲觉醒,诞生反抗意识,不就是被他带动的吗? “哈哈,莲娘子这满脸不甘的样子,还真惹人怜爱啊!”永全子跟着走上前来,得意至极。 他自觉胜券在握,看向死士的眼神满是戏谑。死士被恶心得干呕一声。 “无妨,无妨。感到疑惑吗?由本护法告诉你吧。” “你可知,那老庄主啊,深谙人心。他送上的礼物,没有不合我们心意的。连教主,都很是受用。” “比如说,他曾仅靠几封书信,叫少林高僧心生杀念,将数十个祭品献给教主。” “再比如,他随意收买几个人,就令亲生父子反目,同归于尽。” 死士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把这人细细切成千万片。可情势容不得他反抗,永全子自顾自地继续说: “稍加诱骗,买通病人医闹,就令神医榜上的人转投我教。” “还有——对了,四芳阁里有私自逃跑者。他故作不知,留他们惶惶不安几年,再夺其性命。哎呀,光看文字描述他们死前的表情,老衲都无比激动。” “似是还有对兄妹流落江湖,其中一位,已经归顺。作兄长的,也快了吧,哈哈哈哈!!!” 想想四芳阁,想想论坛,想想大家说过的那些相声……死士拼命转移注意力,依旧压不下胸口熊熊燃烧的愤怒,他打开论坛,气得连字都输错许多。 魔教不愧魔教之名。他们最乐见诚实者被迫说谎,正直者被迫弯腰,直言者被迫噤声,理想主义者亲眼见到理想破碎,把人生毁灭当做乐趣,毁灭一个人的观念、信仰。 竹一曾是受害者。老庄主有意给他见识正常人的幸福,却又亲手夺去。待他升起反抗之意,再毁掉一切希望——他所有的行为,都尽在他人掌握。 原本上官莲会步师父后尘。可她的决心和能量超出想象。 “刺杀老庄主,还意图抢夺我教药方。哼……凶手竟然是你。”永全子可惜地摇摇头,“老衲没想到,你得知真相后,竟有如此胆量。” “我草你妈!”死士十指深深刺入雪地,破口大骂。“傻逼,禽兽不如的玩意!” 眼前像是火烧一般,看不分明,不知是剧痛,还是上官莲即便身死也难以抹消的愤怒。 化作鲜血,自伤口流出。 见他悲愤至极,却无力抵抗,永全子心满意足,反正此人必死无疑,任由他在雪地中匍匐前进,爬向福城方向。 脚步声远去。留下死士苦苦挣扎。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留下一道长长血痕。身后是敌不过的仇人,身前是被无情残杀的同伴。死士想一剑了结那些面目丑恶的畜生,想尽快赶回,帮四芳阁解围。可他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濒死挣扎,也不过是在这残酷的世道里苟活片刻。拨云见日、沉冤得雪终究是话本里的故事,从没降临他身上。 大雪明明那么静,却能把他的不甘与怒吼湮没。 穿越以来,到底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结局了呢? 他也曾意气风发,也曾以为手中剑能改变世间,却被数次打折脊梁,堕入黑暗。 渐渐的,他不再相信人间有正义,以权利蒙住双眼,骗自己世间从未有真情。 可上官莲是全然不同的女子。明明占据了她的身躯,死士却常常自惭形秽。 终究在梦中被这位未曾谋面的女侠打动,做出完全不像他的义举。 “……不过,我到底不如你啊。”他喃喃着对上官莲说,“抱歉,用你的身体做出那么多蠢事。” “到头来,我还是一事无成。” —————————— 秦净峰武功卓绝,轻功也不差,比莲二先一步到达。 他抬眼望去,只见茫茫天地,被大雪染成一片雪白,唯有鲜红是那么刺眼。 “秦兄。”那人气若游丝,抬眸露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啊。” 秦净峰只觉脑中轰隆一声,仿佛天雷炸响,劈得胸口如同裂开,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下,跪在其身边。 “啊、莲,莲娘子……” “我……”他不知说什么,“我没能……保护谷兄,也没及时来救你——” “我可是火中莲,用得着你救吗?那摄魂养天剑……”练至绝境,我经脉已到极限,本就离死不远。死士苦笑一声,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因为秦净峰此刻悲不自胜,堂堂男儿,此刻泫然泣下,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总不能说,你知道的上官莲,早就被迫自尽,死前还心心念念要去把你带出华山吧? 他低声说:“秦兄,快去。永全子、竹一,还有安逸之。安逸之胆怯,打算逃回本庄,你得赶快去拦截他。他身边护卫有副庄主和我师父,武功高强,你恐怕不是敌手,千万小心。” “莲娘,我……如果我早些下定决心就好了。如果我能早些发现四芳阁就好了。如果,如果……” 秦净峰满心悔恨。 如果早一点,早一点醒悟就好了。为什么我没有早点下定决心?为什么我一直随波逐流,自暴自弃?为什么我不能变强,不需要你来救,而是去帮你?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我——” 我心悦你啊。 就算配不上你,我的心意也是真实的。 死士发出无声的叹息。尽管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根本无法回应。 能回应他的人,很早以前就死去了。 “别管那些无力回天的事,去救还来得及的人。” “你可是华山大弟子,秦净峰。” “快走吧,你不是说过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而视死如归吗?上官莲不愿苟活,先走一步,你可要晚点下去见她。要是太早,她就揍你。” 复述这句话时,秦净峰还意气风发,还不知道看着在乎的人死去是这么痛。 “啊啊……我走了。”秦净峰缓缓起身,四肢冰凉得提不起一丝力气,独自慢慢踏入风雪中。 楚怀寒跟在莲二身后,与他擦肩而过,回头望了一眼,看他背影萧索,但也无话可说。 上官莲的故事早已完结,只是他们这些穿越者,为了活下去,强行续上一段而已。 一切悲伤、别离与死亡,早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了。 莲二仿佛早有预料,只是凑近死士身边。楚怀寒不想打扰,悄悄后退数步。 死士又说了些什么,楚怀寒听不分明。只见两人神色坚定中带上悲哀,莲二转身离去,慢慢走向另一个方向。 “她去杀永全子了。竹一武功太高,对她知根知底,莲二没有胜算。” “嗯。”楚怀寒坐下。 “你不去追你妹妹吗?” “……”楚怀寒望着远方,淡淡地道,“系统刚刚给我颁发了个【寻找至亲】的任务,期限五十年。” “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妹妹还真……倔。” “是啊。不过无所谓,我会找到她的。到时候就算神仙下凡,也阻止不了我狠狠揍她屁股。” “哦,真可怜。” “说说你吧。”楚怀寒低下头,“感觉怎么样?” “大闹一场,我终于体验过当主角的滋味。虽然没赢。”死士喃喃。 “具体来说,滋味如何?” “太tm的累了,不是人干的!” 上官莲那张清丽脱俗的脸上大半沾了血,甚是可怖。顶着这张脸,死士哈哈大笑起来。楚怀寒没笑,她的表情仿佛寒冰,毫无动摇。 死士笑声渐低,只是怔怔望向夜空。 “……任务完成。根本不是什么与心上人修成正果,我搞错了。” 楚怀寒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是啊,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 死士喃喃:“上官莲不是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子。她想去江湖闯荡,想和莲二一块行走在阳光下。” “想若能有天,四芳阁暴露于世,自己寻到父母,找回真正的名字、或是换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光明磊落地度过余生。” “这才是……得偿所愿啊。” 他无力地笑着:“哎……其实我懂的。我知道上官莲的想法。” 她不是无路可走,但她偏要留下,为了信赖她的、她信赖的人。 纵使神灭形消,正气犹存。 死士抬起手,盖住上半张脸,声音哽咽: “我刚穿越的时候,也是想过,当个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好人的啊………” “可是,世间对我太不公平,死亡太苦,受伤太痛。我不知不觉,开始畏惧这人间。” 楚怀寒把手搭在他身上,这个比自己经验丰富太多的人正在颤抖,仿佛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痛苦、羞愧、不甘卷土重来,漫过心房,化作眼泪流下。 躺在地上的人已经不再像上官莲了,也不是论坛上与她插科打诨的死士,更接近真实的某个人。 “我死后……”死士边咳血,边轻声说,“一切交给你了。对不起啊,把你扯进我的任务里。” 楚怀寒垂下眼:“是我自己要帮你的,何况,我也不愿见到,上官莲以死相拼,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我看到你说的丧气话了。但是不用难过,因为还有我们帮你。” “你绝不是一事无成。你救了我,帮助流民,挺身而出对抗魔教。” “好好看着吧,我会把他们统统杀光。若上苍不愿拨云,我就自己劈出一片青天。” “……谢谢。” “不客气。” “下次……下次,要是命运能再多眷顾我一点就好了。我会做得更好。” “嗯。” “再见,怀寒,真的多亏了你。” 最后的呼吸伴随着雾气消散在空中,再无余音。 楚怀寒坐在原地静默片刻,站起身。 最后那一刻,上官莲头顶的金字似乎闪烁变化成了什么。她没看清,但总归不再是【死士】。 同样是天凝地闭的大雪中,这个不知自己姓名、没有过去的女子,有了新的称呼。纵使无人知晓,九泉之下的亡魂,也可安息。 第47章 索命 秦净峰停下脚步,突然拔剑朝一个方向刺去。 “铮!” 刀剑相交,仅仅发出一声嗡鸣。双方同时认出彼此招数。 “萧兄!”秦净峰道,“你为何在此?” “该我问你。你不留在城里保护谷九那个废物,来这里干什么?” 秦净峰静默片刻,平静道,“谷兄死了。” “……凶手是谁?” “他不愿我为他报仇。” 萧生纨别开目光,一时无言。他随后道:“你来杀安逸之?上官莲叫你来的?” “莲娘子也死了。” “……” 秦净峰惊讶于自己的镇定。或许是一路来,泪水早就流干,又或者,他不想在萧生纨面前展露半分脆弱。 耳边只剩呼呼风声,秦净峰等着萧生纨如往常一般口出恶言。 “那走吧。”萧生纨转身抬脚,看向他。 “我们去杀人。” “好。”秦净峰说,除了这话他想不出别的回答。 “我们去杀人。” ———————————— 莲二一只手软软垂下,算是被废掉了。另一只手捂住伤处,试图阻挡其中潺潺流下的鲜血。 她以剑支撑住身体,强行不让自己倒下。难怪师姐没能脱身,永全子感知敏锐得离谱,对于一击得手的刺客堪称碾压。 即使如此,她至少消耗了永全子的真气。 如果能再来一人……不,事到如今,她怎会还抱有这般懦弱的想法?师姐死了,不会再来帮她。 永全子双手放于背后,以隐藏那微微的颤动。他心道:此女虽远不如我,可若是以命相拼,我讨不了好。 又看莲二武器上隐隐青黑,脸色更加难看。自己内力护体,没留伤口,但再打下去就不一定了。得攻心,令她露出破绽才是。 永全子微笑道:“你可知,上官莲死前,发生了什么嘛?” 莲二一言不发。 永全子扯开嗓子,声音有如恶鬼低语。说她一生都是他人取乐、利用的工具,说她眼中信念破灭,说她自不量力,落得如此结局。 莲二的手止不住颤抖,并非因为恐惧,也不光是愤怒。还有力衰,快要握不住剑。 见此,永全子得意地增加砝码: “城中,还有谁能支撑大局?秦净峰那个傻子?还是哪个卑贱的奴才?” “可笑可笑,你抛下战场前来,却是白费力气。不知道你的同门死前,会不会恨你不知去向啊?” 他说出莲二试图忽略的重点。 抛下正面战场前来,就是为了斩下敌方首级,以寻得一线生机。 可实力差距太大,四芳阁、不愿屈服的江湖人,能在魔教手中支撑多久呢? 远处火光依然晃眼,杀声震天,莲二知道那是有人死去的声音。 即便做好觉悟,心中还是不由发痛。 ……难道我们生来就该被当做工具利用、玩弄吗?难道无论怎样反抗、怒吼,我们的控诉、不甘、冤屈,都只能化为尘土吗? “哈哈哈哈!小小奴才,就别想着翻天了!你们本就生得卑贱,死也一样!” 永全子兀自大笑,眼中闪过阴冷的光。尽管莲二拼命掩饰动摇,却逃不过善于玩弄人心的此人。当即运功发力,双拳如闪电直奔莲二命脉。 她知自己躲不过,眼睁睁看着死亡靠近,一切都慢下来,只留满心悔恨。 师姐……师姐,你信错了人,我没有你那么勇敢,也没有你的决心啊。 是死前的走马灯吗?她看见—— 看见刀光破开本就腐朽至极的大门,风雪拼命地挤进屋子。 逆着雪光,上官莲持剑而立,长发飞舞,好像神明下凡。 长剑如虹,生生停住魔教护法夺走无数人命的双拳。莲二只觉天旋地转,刹那间以为奇迹再度发生,师姐重回人间。随即便意识到不是。 虽然很像,可——上官莲眉眼间总带着骄傲与不屑,眼前这人却只余冰冷的怒火,如此庞大,令见者心惊。这简直就如同…… “……你到底是谁?” 楚怀寒淡淡地问: “你是要去支援四芳阁,还是要留在这打听与你无关的江湖秘辛?” 莲二一愣,眼神中的迷茫迅速散去,转而坚定。 深深地朝她行了一礼,道: “不知前辈名讳,晚辈之前多有冒犯。您的大恩大德,莲二铭记在心。”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朝火光方向奔去。 永全子没有拦,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楚怀寒。 “你是何人?上官莲已死了才对。” “厉鬼索命,还不赶紧跪地求饶?” 永全子哈哈大笑,声音嘶哑尖锐: “好大的口气,你易容虽精湛,可惜不怎么识时务。老衲乃欢喜教大自在天座下护法,待降服你,揭下面具,就知道你真实面目啦!” “到那时……呵呵,老衲等城中人死光,把你和那群奴才绑在一起杀掉。还从未见过,精于易容之人,崩溃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楚怀寒道:“我懒得骂你。只有几句话可说,你给记好,因为这就是你死前的丧钟。” 她抬剑上前,步步坚定,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既不憎恶,也不疯狂,只有滔天的怒意,铺天盖地朝永全子扑来。 “你等罪大恶极,今日便是恶贯满盈之时。” “杀你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官莲。她被迫成为你等手中棋子,人生变作你们摧折蹂躏的工具,最终反抗到底,饮恨而亡。” 侧身举剑,其上寒芒锐利,楚怀寒厉声道: “她的灵魂愤气填胸,怨火燎原,不愿见你等为祸人间、玩弄他人。不闻阎王唤、神鬼勾,三魂出地府,七魄破幽冥,化作恶鬼重回凡尘,前来索命!” 第48章 所向披靡 永全子面对如此气势,感到一丝畏惧。 他竟然感到畏惧!因这不知名号、不知身份的小贼! 怎么可以?永全子是大自在天护法,地位虽不算最高,却是教主最信任的手下!甚至欢喜教百年大计的关键部分交给了他! 永全子怒吼一声,真气裹挟着双拳直攻楚怀寒命门。楚怀寒手腕翻转,长剑笼罩身侧,刹那间仿佛手中握着千百把剑,“叮铛”一声,拳剑相交,楚怀寒的动作却没有停止。而是剑势偏转,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方向朝永全子刺去。 她不止完全挡住那拳,还有余裕攻击! 双拳颤颤,永全子错觉自己腿似乎也跟着动了。被莲二消耗的真气太多,他无法再如之前镇定。眼瞪得极大,他急急道: “摄魂养天剑——不,不,没人练到这个地步还能活下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是说了吗。”楚怀寒一剑未中,毫不停留再次斩出数剑。 “是上官莲魂魄归来索命!” 不可能,假的,永全子浑身颤抖,终于被逼到绝境。 欢喜教无孔不入,无论哪门哪派功夫,身为护法的永全子都知道如何用最快最残忍的方式干掉对手。 他往往会如同猫戏耗子,延长对打时间,反复给对方可乘之机。他的对手常常以为自己即将胜利,下一秒就被生生捣碎内脏。 现在他终于感受到死亡降临的恐惧。此前唯有教主给过他这样的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教护法发出鬼哭般的嚎叫,将所剩功力毫无保留向前拍去,迎上楚怀寒的剑。 —————— 怀霜突然回过头。 “怎么了?”萧慕灵问。 “……我总觉得,阿姐好像就在身后似的。” “我们再有一个时辰就出柳州,怎么可能。”萧慕灵按住她,头也不回扬起马鞭。 “惊天动地吵了一架,你不会以为那孩子还把你当妹妹吧?再者,‘你不是我阿姐’——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倒很懂怎么伤人心嘛。” “她才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对我失望。”怀霜说,“她还会把我当妹妹,但是——” “但是你不再把她当姐姐了。你看着柔弱,却能下此狠心。教主会很中意你。如果事实真如此的话。” 萧慕灵轻笑道。怀霜有些讨厌她这副一切了然于胸的模样,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敏锐。 “……阿姐有自己的路。我只会碍她事。虽然她不服输、重情重义,但再过十年、二十年,就不会记得我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了吧。” “若真想复仇,还是姐妹齐心更容易不是吗?” 怀霜反唇相讥:“这话该我问你。想杀魔教教主,不该叫上你哥哥一起吗?” “……小妮子,嘴还挺利。”萧慕灵被戳中弱点,只得闭口不言。 她和怀霜同病相怜,都背负着仇恨,不得不、也主动去走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同时也都不希望至亲跟自己一起受苦。 话虽如此,这女孩,比自己果决得多。相同年龄时,萧慕灵还躲在哥哥背后天天以泪洗面呢。 她对怀霜既怜悯,又欣赏。温柔开口:“怀霜。你还有机会。现在回头,忘掉仇恨,你们姐妹重归于好,再跟从前一样。谁都不用伤谁的心。” “萧姐姐不用劝我。”怀霜吐了口气,把冻得发红的脸靠上她后背。 “要是任务完不成,魔教教主会为难你的。” “他名义上是我师兄呢。虽说我恨不得把他送去见师父。”萧慕灵笑道。 “那我也不回头。”怀霜说,“与其忘掉爹娘的仇,不如叫我死。但阿姐不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能去更好的地方。” 仇恨并不会被时间磨平。相反,它如炽烈毒焰,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心田,唯有仇人之血可以熄灭。 对不起,阿姐,我太没用。最后唯一能为你做到的事,就是不把你牵扯进来。 “阿姐可以变得很强,比莲娘子还强。再过几十年,说不定武林盟主都能当。” “如果那时我报了仇,还活着,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对自己姐姐也太相信了吧?”萧慕灵苦笑。 “她就是这样厉害。”怀霜擦擦脸,抬起头。 和那个改变所有的夜晚不一样,今天没有月亮和星星,也没有金乌西坠般来到她身边的人。 “我的阿姐绝无仅有,举世无双。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 鲜血奔涌。 不光从永全子被刺个对穿的腹部。还从对面人的口中。那不是上官莲,不是鬼魂,不是任何一个看起来精通易容的人。 那是个小女孩。 “……缩骨……功……?” 这成了永全子、欢喜教大自在护法、恶徒最后的遗言。 “咳、咳咳、呜呃……他妈的,狗东西,终于死了。” 楚怀寒握不住剑,软软倒在地上。 随着死士的死去,易容不再有效——别说七天,连十分钟都没有。楚怀寒迫不得已拿手上所有印象分跟系统兑换了延长服务。只有短短几分钟,若杀不了永全子,她会死得很惨。 ……虽说现在好像也没差。 楚怀寒止不住地吐血,身体伴随血液的流出而颤抖。永全子那一掌掌风凌厉,虽没直接命中,却也让她如同被卡车撞飞一般。 咳出的血液里似乎带着硬块,不知是不是内脏碎片。这大概就是内伤吧。 她翻身,艰难朝门外挪去。 短短几步距离,却这样长、这样远。她难以思考,甚至不知此行目的为何。是要去帮忙?还是求救?又或者,她其实依旧心存幻想,能轻易追上怀霜,完成任务? “……啊。” 爬不动,爬不动。我大抵是要死了。 楚怀寒昏昏沉沉地想。她四肢摊开倒在雪地里,只觉身上热血已经没了温度。 会有人经过救下她吗?可这种时候,来的人不是魔教就是叛徒吧。原本居住此地的百姓早就跑了。还能指望谁呢? 楚怀寒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可终有力不能及的时候。 “……死就死吧……希望……来世,别遇见这些恶心家伙了……” “喔。恶心家伙——是这个死掉的魔教护法吗?” 和幻听一样。楚怀寒艰难抬头,却只看到和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衣角。 “你杀了他?”那人亲切地问。好像并不觉得一个小女孩刺杀魔教护法是无稽之谈。 “是。”楚怀寒强撑着伸出手,扯住那人的衣摆,“救我…我发誓,救了我之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我不要你的命。”那人笑道。但并没有离去,而是弯下身把她背了起来。 那肩膀意外地温暖。 “我是华山空慈。”她声音很平静,且柔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空慈对您印象深刻,印象分+2!】 【任务【拜入师门】完成,获得500印象分!】 楚怀寒听着耳边叮叮当当的提示音,眼皮越来越沉,最终,神志陷入黑暗。 第49章 归于宁静 恍惚间,她看到怀霜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姐…” 怀霜的声音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浓雾。 “你要丢下我了吗?” 唯有这句听得很清楚。 我答应过你,绝不会留你一人,可是…… 楚怀寒想说话,但她实在没力气了。只能看着怀霜表情愈加悲切。 “阿姐……阿姐……” “……你根本,不是我的阿姐。” “姐……姐……师姐!醒醒!” 楚怀寒睁开眼睛。 少女灵动的双眸对上她的,欢呼一声: “师父!师姐醒啦!” “……你是谁?” “我是你师妹呀!” “我不认识你。” 楚怀寒动了动,心想自己怕不是刚完成任务就气绝而亡,穿越到这小女孩的师姐身上了吧?为了不暴露身份,是不是该忽悠她一下? 算了,心累。 少女扁扁嘴,转头大喊: “师父——师姐她说不认识我——” “不许闹你师姐。”有人推开门,缓缓走来,一身白衣。“你身体如何?中了那魔教护法一掌,活下来已是侥幸。” “……感觉还好。”楚怀寒想起来,是这人救了自己,还擅自收自己为徒。 原来没投胎啊。 “我现在在哪?” “北上途中。” 楚怀寒觉得浑身都有点发麻,尤其是右手。她艰难的挠了挠: “咱们这是要去抗击魔教吗?” 原来是投胎路上,失敬失敬。 “不是。”空慈温和地说,“你晕了两个月,对如今事态一无所知也是正常。咱们如今正在搬回华山的路上。” “哦——对了,那华山长老当场投降魔教来着。” 空慈摇摇头:“魔教已经被打退了。” 楚怀寒转头看了几眼,认真对所谓的师妹发问:“咱们师父是不是发癔症?” “……你这孩子。”空慈无奈地叹气,“怎么老往坏处想?” “因为凡是我遇见的事,没有一次不往最坏的情况发展。” “那师父告诉你,至少这次不是。而且之后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遇见师父,从此你只会走好运。” 越听越像骗子。楚怀寒在心底吐槽。 空慈轻轻咳嗽一声,缓缓为她讲述这两月发生的事。 她听闻柳州一事,立即收编江湖散人前去支援。赶到时战况正热,魔教、江湖中人、四芳阁死士战作一团,莲二见她,将计划尽数告知。 空慈前来助那“前辈”,只见到楚怀寒。魔教护法已死,其下部首溃不成军,一场惊天阴谋止步于此。 安逸之、副庄主与身边护卫被杀死在荒野之上,动手之人不知所踪。空慈本想去寻回秦净峰接任空悬的华山掌门之位,最终不了了之。 朝廷有个皇子突发神威一路向北,与塞外孤军汇合,集结数万军队,以少胜多,将魔教击退。 随后他把老皇帝接回京城,仅过三日,老皇帝病重不治而亡。皇子登基为帝,年号宣平。 战事还没有结束,宣平帝亲自上阵,率军北伐,收复所有失地。包括华山旧址。 既然华山已夺回,华山派就不用再跟遥鹤山庄抢地盘,而是能返回老家。 至于武林盟—— “行了,我不想听。”楚怀寒恹恹地说,“不管是谁力挽狂澜都和我没关系。魔教灭亡了?” “他们退回塞外,新帝念百姓久经战火,该休养生息,没有追杀。” “……你有没有看见……算了。” 本想问她有没有看到妹妹。但系统任务没取消,说明怀霜还活着。 这比什么都好。她看上去柔弱,其实内心蕴藏着比楚怀寒强大千百倍的执念。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楚怀寒道。 “说吧。” “我能不能成为绝世高手?” “要看你自己。”空慈伸手摸她经脉,“因祸得福,那护法一掌拍来,反而替你疏通了经脉。你已经是我华山弟子,之后需得日日练剑习武,付出足够的努力,才可追求武道巅峰。” “嗯。”楚怀寒闭上眼睛。“既然你是我师父,等我身体一恢复,就教我武功。现在我要休息了,出去。” “师妹”瞪大了眼睛看她,颇为崇拜:“师姐,你好厉害,连我都不敢跟师父这么说话——呜啊!” 空慈一手提起她,哑然失笑: “不愧是我看中的弟子。” “那便睡吧,做个好梦,之后的路,还长着。” 楚怀寒没等她出门,就先一步打开了论坛。 比起两个月前,这里静得可怕。 【华山弟子】:你们还在吗? 【孤儿】:在。你这是……转生了? 【华山弟子】:没,我加入华山了。 【孤儿】:哦……所以身份名变化了啊……真不错。 【华山弟子】:你倒是一点没变啊。 【孤儿】:哎,别说啦。这两个月你怎么都不说话? 【华山弟子】:我晕过去了。 【孤儿】:原来如此。 【华山弟子】:死士还有说书人呢? 【孤儿】:正在等身份安排。 【华山弟子】:……我还以为系统转生很快。 【孤儿】:薛定谔的速度。有时上一秒咽气下一秒睁眼,有时要等两三个月。 【华山弟子】:他们不能发言? 【孤儿】:可以,要花印象分。 【华山弟子】:……不愧是系统,能在任何我难以想象的角落增加收费项目。 【死士(转生中)】:区区一点印象分! 【死士(转生中)】:各位,各位!我攒够一发十连了! 【华山弟子】:现在就抽卡? 【死士(转生中)】:其实早三天就能抽了,但是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能不让所有人一起见证呢! 【死士(转生中)】:这次系统不能再给我二星身份了吧?虽然不奢求五星,但是四星也不错嘻嘻嘻嘻嘻嘻嘻…… 【华山弟子】:哦,祝你一发入魂。 【孤儿】:变身欧皇。 【说书人(转生中)】:让我看看! 【华山弟子】:你怎么也出来了。 【说书人(转生中)】:这种热闹我怎么可以错过? 【死士(转生中)】:来了,我要按下去了!十连! 【华山弟子】:…… 【孤儿】:…… 【华山弟子】:……结果怎么样? 【孤儿】:没有回复。 【孤儿】:可能是身份太好,得意忘形了? 【华山弟子】:我有不祥的预感……不,再怎么说,十连,不可能全是二星吧。 【孤儿】:哈哈,怎么可能。 【死士】:那个,系统好像出问题了。 【华山弟子】:……? 【孤儿】:? 【死士】:这个十连里没有四星啊。好奇怪。 【死士】: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看错了吧。 【死士】:哈哈哈。 【华山弟子】:一发十连…… 【孤儿】:最高三星…… 【说书人(转生中)】:而且又是死士…… 【死士】:哈哈哈哈哈!慢着慢着,你们先别说话! 【死士】: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是只有我能达成的奇迹! 【死士】:哈哈哈哈哈!!死士三连,其他人做得到吗? 【华山弟子】: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孤儿】:这人快要疯了吧。 【死士】:没关系我可以重开—— 【死士】:啊。 【死士】:之前发言,连一抽的印象分都没留下…… 【死士】:那个, 【死士】:你们,谁来再帮我完成一下任务? 【华山弟子】:…… 【说书人(转生中)】:…… 【孤儿】:…… 【死士】:你们不要这样…… 【孤儿】:我觉得,说书人花钱发了个省略号,已经能代表一切了。 【死士】: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士】:可恶,只能靠我自己了! 【死士】:等着瞧,看我挑战最速脱逃传说! 楚怀寒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侧过头看向窗外。 这个位置刚好她看到街上人来人往,一切平静。仿佛此前没有战火侵略。 远方有人意气风发,执掌天下,快意恩仇。只是与她无关。 她杀了劫走妹妹的恶徒,为上官莲报仇雪恨,却什么都没保住。 楚怀寒阖上双眼,心绪从未如此平静。 她有剑要练、有人要寻,没有心思分给仇恨与执念。 来日方长。 —————— 宣平元年,新帝出兵北伐,解塞外定北城之围,于城外与魔教决战。百万大军厮杀三天三夜,最终北夏兵败撤退,元气大伤。入主中原,终成空谈。 中原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持续五十年之久的魔教之乱终于平定,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武林盟终于得以回归故国,原本近万侠客只余数百人。明月楼伤亡惨重,却称此行不为荣华富贵,于最艰难之时一路从江南北迁到此处,便再无归意。新帝感念其大义,赏赐田宅银钱,从此明月楼定居此城。 崆峒派某个少年离开时,想带上一个贫苦孤儿,可寻遍全城也没找到其踪迹。 华山失去大半高手,其迅速投降的行为成了点燃一切不满的导火索。无数门人告辞下山,华山一蹶不振,空留名号。 名满江湖的谷九先生死于战火,其临危不惧,敢为天下先的行为流传出来,甚至江湖之外的文人都为之折服。许多底层文人、书生,说书先生因此联合起来,效仿他以伸张大义于天下。 四芳阁固守柳州的故事口口相传。上官莲之名,上至朝堂,下至江湖,远至塞北,她的名字成为传奇。数年后,世人只闻上官莲,不知遥鹤山庄。 无数阴谋被扼杀,又有许多悄悄酝酿。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一如既往在世间上演,只是下一次,终于轮到等待已久的人来做主角。 第1章 茶馆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将这广阔天地无声尽数覆盖。 雪静静落在窗台上,很快便被融化。楚怀寒抬手抚上窗沿,打开一条缝隙,朝窗外看去。 此处是路边的一座茶馆,也是镇上的唯一一座可供江湖人歇息的茶馆。稍稍大些的镇子都有客栈乃至酒楼,而在这个名为四河镇的地方却看不见。只因它地方偏僻,虽说位于通往平凉崆峒的道上,但也不是唯一的要道。 尤其附近山势险要,道路崎岖,因此很少有人选择走这条险道。大雪天更是如此。坐在茶馆里的,不是会武的江湖人,就是从镇上赶回平凉的商人。 虽然同是避雪取暖,茶馆中的人却像是被一堵墙隔开,一边靠门,一边往里。 江湖人很少和普通百姓坐在一起,有些人是瞧不起,但更多人是因为不想误伤,只因江湖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的事已成常态。普通百姓不愿掺和麻烦事,往往保持一定距离。两拨人倒也各不打扰。 楚怀寒没坐在江湖人那一边,也没靠近平民百姓,而是挑了个靠窗位置观赏雪景。她即使遮掩住脸,一身气势却没收起。有人频频投来目光,她也不在意。 她拉拉斗笠,只露出下巴,随意将脚搭在椅子上,道:“来杯热茶。” 跑堂的小二凑过来笑道:“客人要什么茶?本店有金骏眉,龙井,温州毛尖……”一口气报了许多,听着都是不便宜的。 原来店小二见多识广,看见楚怀寒不与众人同坐,虽带着斗笠看不清样貌,但气质不凡,必定不是常人。于是有心往贵里说。 楚怀寒眉头一皱:“不用那么麻烦,粗茶就行。” 店小二笑容不变,热情地应了一声就往后堂去了。 他转身进了后堂,便看见身材壮硕的掌柜坐在他那张摇椅上,唉声叹气。 “您咋了?” “你说我咋了?”掌柜瞪他,“你看见外面靠门的那一伙人没有?” “看见了。” “我开这茶馆三十年了,从没见过那么多江湖人!” 店小二道:“生意兴盛不挺好?” “好?好——” 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掌柜脸颊上的肥肉一抖,像是顾忌什么,站起来在店小二耳边说:“……好个屁!” 这句话用气声说的,毫无气势。 “万一他们在店里打起来可怎么办?万一有想寻仇的找上来怎么办?” “您太多疑了。”店小二不满,“镇上还有捕快盯着呢。” 掌柜的直哼哼:“捕快?咱们镇上才几个人?江湖上有些人手底下的人头摞起来比他们还高!” 他唏嘘了一会,道:“你看着点……等会要是情况不好,就从后门跑出去通知捕快。” “知道了。”店小二应承下来,转身去拿茶叶,“您放宽心吧,我还得去给客人倒茶呢。” “慢着。”掌柜一把拉住他,“是哪个客人点的?” “靠窗的那位女侠。” “点的什么茶?” “粗茶。” “你现在要拿的是什么?” “粗茶啊。” “糊涂!”掌柜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店小二,“人家说要粗茶你就给粗茶?我看这女侠,非富即贵,不是常人,结果就点了粗茶?就算点了,咱们店里的茶能拿出去给她喝?” “……怎么不能了?您怎么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心胸宽广,根本不在乎这些呢?听说大侠视身外之物为粪土,怎么会计较这点小事?” “嗨呀!你听说书人听多了!我倒要问你,你怎么知道……”掌柜又放轻了声音,“她是大侠,而不是什么杀人魔?一会觉得雪真好看杀两个人,一会觉得茶不好喝杀两个人,咱们怎么办?” 店小二沉默了。 他觉得,掌柜才是他口中听说书听多了的人…… 他还想说什么,但掌柜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你听好,别用粗茶,用龙井……不不,用我屋里柜子上的碧螺春!茶杯用最好的!” “那碧螺春一斤几十两!”店小二惊呼,“掌柜的,你生意还做不做了?” “命都难保还说什么生意!”掌柜心意已决,“快去,快去,给其他江湖人也分一点……每个人杯子和茶叶必须一样,知道了吗?” 店小二欲言又止,一边往柜子走,一边不断回头,仿佛掌柜会突然反悔。 而掌柜面色颓然地坐下来,靠在自己的躺椅上,捂住眼睛叹道:“哎……哎……这些江湖人,干什么要来这里啊……” 店小二被这情绪感染,恍惚间已然相信了掌柜的话,声音颤抖道:“这群江湖人,真是不干人事,连我们这家小茶馆都要祸害!” “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 “是,是……” 从头听到尾的楚怀寒嘴角抽搐。 她就是喝个茶,怎么被打成女魔头? 最好快点解除误会。楚怀寒叹口气,打算去后堂安抚下掌柜和店小二。这段时间她在江湖上的名声越来越离谱,楚怀寒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意气行事,要安静、温和,有大侠风范。 殊不知,已然有许多警惕目光投在她身上。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相信整个茶馆里听到后堂对话的不止她一个。但只有一两个人回头望去,神情很是古怪。像是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到后堂解释——但他们瞥到楚怀寒,不禁露出警惕神色。 这个人,特立独行,把店小二和掌柜吓成那样——要么是初入江湖不懂收敛的新人,要么,不是良善之辈。但无论是哪一种,武功不会低。 他们仔细观察,发觉楚怀寒只是坐在那里,却宛如一柄利剑,散发着锐利的剑气,丝毫不加以遮掩。对于江湖人来说,这基本上是挑衅的标志。 难怪掌柜会被吓成那样。普通人不习武,但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是每个人都有的。虽然他和店小二没法像江湖人看得那么清楚,却也能隐隐感受到,这人不简单。 ……他们选择性忽视了,其实大堂里坐着这么多江湖人,也是吓到掌柜的重要因素之一。 如果楚怀寒觉醒读取心声系统,恐怕要把这群脑子闲出毛病的江湖人吊起来抽,就算名声再差几分也无所谓。 是否要出手试探呢? 这个想法萦绕在好几个江湖人心头。但因不知对方根底,颇为犹豫。 却有个人突然站起来,朝着楚怀寒遥遥一拱手:“敢问女侠姓名?” 问话的人裹着层外袍,身形面貌俱是模糊,只能隔着布料看见腰间武器的形状。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青年。 楚怀寒道:“问这个干什么?先说好,帮忙不帮,打架没时间,身上钱不多。一路过来没看见异常,也没插手不该管的。别来烦我。” 那人笑着说:“相逢即是缘,何不相识一下?” “不必。” “在下并无恶意。”那人道,“只是好奇,此处茶馆偏僻,不像女侠这等人物会来的地方。” “茶馆歇脚哪来这么多讲究。” 那人微笑:“若只是歇脚才好。” 言下之意,楚怀寒别有所图。 这下,茶馆中人全都看向她,靠门的人中有几个把把手放在刀剑上。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要温和。有警惕之心很正常。 她还惦记着后面不知道遭殃没有的碧螺春,毕竟小本生意,掌柜的心痛她很理解。此时只想快些过去解释清楚。 “外面大雪封山,路不好走。方圆几十里就这一个茶馆,我还能去哪?非得站在雪地里冻成冰块?” “若在下冒犯到女侠,还请谅解。近来这地方不平稳,先有镇北内乱,后有知州被杀,甚至听说魔教派出探子又想打进来,谁都不安心。至少请您报上姓名师门。”那人掀开衣袍,露出张端正英俊的脸,令人不自觉心生好感。他气质儒雅,不像寻常武林中人,反倒像个书生。 “何况,有传言,那截杀知州的罪人已流窜到这一带。”他环视一圈,冲着茶馆里的人们拱手,“诸位也要小心才是。” 楚怀寒说:“怎么着,你怀疑我是莫怀仁?” 本是挤兑他,书生模样的人却一本正经地回复:“女侠说笑了,莫怀仁是个男子,在下还不至于蠢到怀疑这点。只是,莫怀仁能在六扇门与武林联手围剿下逃这么久,说不定有人相助。” 那就是怀疑自己打算帮莫怀仁逃跑了。楚怀寒举着茶杯,却没动其中浑浊的茶汤,心想。 莫怀仁,一个两年前横空出世的人物。据说此人身负血海深仇,隐忍多年练习刀法,终于练成后便出山报仇。仅仅三个月他的名号就传遍大江南北。 他武艺登峰造极,面上一道伤疤斜劈而过,据说是幼年仇人所留。提刀立在那里,已经诉说了一段波谲云诡的江湖故事,是说书人讨赏钱的有力帮手。 如果江湖有热搜榜,那两年来莫怀仁一定独占鳌头。 楚怀寒道:“听说他性格孤僻古怪,又杀了西北百姓人人称赞的知州,而且打伤了明月楼长老,惹得许多人不喜。何必冒着被朝廷定罪的风险帮这么一个人?你也不用怀疑我,我脑子没病。” “哦?”那人兴致勃勃地问,“女侠不知道吗?” “据说去年年底,莫怀仁逃脱六扇门围剿后身受重伤,侥幸活了下来。自那之后他性格似乎大变……” “不仅再未杀过一人,反而在逃亡路上做了不少好事。有时面对欺压百姓的豪强,最多是扒光衣服吊起来,不伤其性命。不过,就算改邪归正,曾经犯下的罪也还在。” 说完抬手在脸上比划道:“据说他面上一道长疤,很是显眼。若是各位见到了,需小心,就算心存善念,他也还是个通缉犯。而帮助他逃跑,要按同伙论罪——” 楚怀寒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你放心,我不是来救他,而是来杀他的。” 茶馆瞬间寂静。 对面那人的笑容挂不住了,反而渐渐带上震惊。似乎认出她的身份:“女侠,莫非……” 有人先他一步喊出声:“莫非你就是那远近闻名,不达目的不罢休,谁来了都挡不住的——” “猎刀阎罗吗!” “咔嚓”一声,手中茶杯壮烈牺牲,把“平心静气”抛之脑后,楚怀寒大怒:“我什么时候承认那个名号了!谁起的!” 第2章 顾舒崖 “果真是她!” “难怪看起来不好惹……” “听说她出山以来最喜欢追杀用刀的人……” “一个月里杀了十几个刀客……” “她盯上莫怀仁了?老天保佑,最好两个魔头同归于尽……” 楚怀寒目光如电,带着杀意扫向说出“同归于尽”的蓝衣男子。对方吓得哆嗦,大喊一声“不要杀我!”提起刀,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其余人面带惊恐,但没动手。 一来,虽说江湖人天天叫嚣主持正义,但多是借正义之名欺压弱小的人。 二来,楚怀寒虽然杀得多、快、狠,但,手下皆是恶徒。 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有人看向儒雅男子,他面色沉静地摇摇头。 懒得理他们,楚怀寒拔腿就走,穿过大堂,坐在后面的商人们忙不迭为她让路。 后面,掌柜站在那里,嘴唇不住哆嗦。 楚怀寒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道:“对不住,妨碍掌柜做生意了。这些银子你收下,权当补偿。” “不不不不不……不能收!” 掌柜急得冒汗,弯腰道歉的动作快出残影: “我才是,竟然怀疑您跟那些动不动就打砸茶馆的人一样,真是该死!现在我看明白了,女侠心胸宽广,胸怀大义,不会跟我一个小小掌柜计较……还有咱家的店小二,年轻人做事莽撞,您也别生气啊。” 说着,连忙把银子推了回去:“您就是歇个脚,是我自己想多了,怎么能叫妨碍生意呢?这银子不能收。” “……你还是收着吧。”楚怀寒平静道。 “什么?” 掌柜的茫然。 他看见眼前的女侠嘴唇都没动,耳边却传来幽幽一句:“恐怕等会你生意就要被妨碍了。记得躲远些。” 传音入密。 用这个隐蔽性极强的方法提醒掌柜以后,楚怀寒又回了大厅。 大堂还是很安静,江湖人——有几个嗅觉灵敏的已经站起来悄悄溜走了。其余的有几个自以为隐蔽地打量她。 儒雅男子默了默,长叹一声:“这位女侠,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楚怀寒理理斗笠,“就和这些百姓一样。” “……”儒雅男子暗暗心惊:她果真知道我的计划了!但是如何得知?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人打断。 大门轰然打开,那逃出去的蓝衣人又跑回来了。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莫怀仁!是莫怀仁!” “!!!” 刹那间,所有人都拔出武器,唯有楚怀寒眉头微皱,不动声色。 随着喊声,不紧不慢踏进一位黑衣人。 此人周身气势凛冽,提一把漆黑长刀。同样戴着斗笠遮住面孔。 无外乎会被认成莫怀仁,特征全都符合。若脸上有刀疤,就几乎可以确定了。茶馆里气氛凝重,随时可能大打出手。 儒雅男子瞥了那咋咋呼呼的蓝衣男子一眼:“……请阁下露出真容。是不是莫怀仁,一看便知。” 黑衣人静了静。 斗笠下他的双眼扫过在场所有人,冷冷道: “若真是莫怀仁,他根本不会踏进这个客栈。打草惊蛇,宋云深,这就是你的筹备?” “……”被叫出名号的宋云深摸摸鼻子。他同时也认出眼前这人的身份,无奈道: “百密一疏啊,还请顾捕头嘴下留情。” 既然身份暴露,不如挑明。他朝大堂中人们拱手,包括面露疑惑的百姓:“在下宋云深。不才,就任于六扇门。隐姓埋名前来,正是为了捉拿罪人,莫怀仁。” 一听是六扇门捕快,茶馆里平民百姓都乱了方寸,极少数江湖人也震惊不已。 剩下的人则面面相觑:“宋大人,不是说要等那莫怀仁来了埋伏他吗?” “您可未说过,还会有一位捕头啊。” “什么?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蓝衣男子惊道。 “闭嘴吧你。多亏你,我们提前暴露。这次又要让那人逃了。” “你们都知道了,还怎么骗过他,让他以为这是个普通茶馆?” “功亏一篑。” “你们拿百姓当诱饵,难道良心不会痛吗!”有性烈的侠客拍桌大喊。 “抱歉,诸位。”宋云深阻止争吵,叹息道“莫怀仁太过狡猾,一年以来无论怎样围堵,此人总是能提前得知消息,逃出生天。宋某不得不出此下策。在此向各位致歉。” 说罢,一一送上钱财,掌柜拿到的最多。他身居高位,态度却谦和,顿时博得不少好感。 随即,宋云深温声道:“根据情报,莫怀仁迟早会路过此处。他虽不滥杀无辜,但还是避开为妙。如无要事,还请尽快离开吧。” 仿佛解除了什么禁令,坐在后面的百姓迅速冲出门外。有几个江湖人也想走,被宋云深手下拦住。 “六扇门早有怀疑,有人暗中帮助莫怀仁。并不是诬告各位,只是在此次抓捕结束前,留在茶馆一叙。” 又是一片争吵骚乱。楚怀寒始终一言不发,端坐在旁。“顾捕头”也是如此。 待静下来,大堂中除了店小二和掌柜,只剩江湖人。 宋云深再三保证会不损伤茶馆,命几个人保护他们,才堪堪令两人安定躲在后堂。 等待总是煎熬。茶馆里只听外面呼呼风声。 楚怀寒再次望向雪景,兀自陷入沉思。 过了良久,有人打破沉默:“反正闲来无事,不如相互结交一下,如何?” “结交?是巴结才对吧?”传来一声嗤笑,“两位总捕头在此,你怕是高兴坏了。” “什么巴结!”说话的人被猜中心思,满面通红。 宋云深一个眼神过去,嗤笑的那人闭嘴了。他微微笑着,起身道: “在下宋云深,任宁州总捕头。敢问大侠如何称呼?” 他根本不用介绍。宋云深三个字一出,在场没有不认识的。包括楚怀寒,她一心练剑,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听说过此人。 “我……在下李铁心。” “师承何派?” “……说来惭愧,无门无派。” “李兄是江湖散人?何须为此惭愧。无人教导行走江湖,最是困难。该佩服你坚毅才是。” 宋云深既会说话又会做人,况且身为总捕头,有些话在他嘴里格外真诚。不多时,茶馆里氛围就火热起来,江湖中人无论之前认不认识,此刻都相谈甚欢。 然后谈着谈着,话题就拐到楚怀寒身上。 宋云深很谨慎地问:“还未请教女侠大名。在下很好奇,你究竟如何看出我等身份,又是怎么知晓莫怀仁动向的?” “楚怀寒。”她说,“至于后面那两个问题……你可以放心,我并没什么阴谋。只是在你找来的帮手里看见认识的人而已。” 闻言,人群中一个少年哆嗦了一下。 尽管他把头埋得很低,却没能阻止楚怀寒狞笑着过来揪住他衣领,扯下脸上伪装。 “林师弟,好久不见啊?想不到你都混成官府帮手了。” “……师姐。”林观明露出讨好的笑容。“可以不打脸吗?师父会心疼的。” “师弟。你擅自跑下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师父呢?”楚怀寒亲切道。 “不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错啦师姐、师姐!” 出乎他的意料,楚怀寒并没揍他。当下侧脸眯眼看过去,心想师姐今天是转性了吗? 却听她传音: “违背山规、害师父担心、给我增添负担。有外人在,不好动手。回去一块罚你。” 师姐真转性了。她竟然在乎别人眼光了! 看到事情发展的宋云深嘴角抽搐: “……林少侠?我应当说过,此事不可外传吧?” 林观明讪讪:“我的确没外传……都是师姐太厉害。” 楚怀寒道:“你易容也就骗骗旁人,骗不过我。” 两人当着众人面上演一出同门情深,众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消去了对楚怀寒的怀疑。有一人好奇道:“不知楚女侠是哪门哪派?” “……咱们师门不太方便透露……”林观明欲言又止。 “华山。”楚怀寒淡淡地说,松开手,把林观明往角落里一推,“不管莫怀仁会不会来,你都别在这给我碍事。” 华山二字一出,林观明只觉如芒刺背。他哎了一声,忙不迭冲到角落。 楚怀寒兀自站在中央,任由不善目光打量。十年过去,华山名声一落千丈。当时被华山欺压的人们,都还记得。 有人冷笑道:“连秦大侠都不屑与华山为伍,叛出师门。能在华山待住,你是什么货色?” “不服可以直接打。”楚怀寒道,“我打到你服。别担心,我不轻易杀人,你最多受伤而已。” “不轻易杀人?‘猎刀阎罗’可是接连追杀了十几个刀客!” “……” 最后是宋云深为她解围:“诸位。华山当年为抵御魔教,连掌门都战死沙场。还请嘴下留情。” “对了,顾捕头还未说话。此处都是英雄好汉,何不结交一下?” “……顾舒崖。”黑衣人说。这就是自我介绍了。 随后又道:“英雄好汉?你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哎,嘴下留情,诸位都是拔剑而出的英雄豪杰,怎么能这么说话?”宋云深干咳道,全然不在意他言辞冷漠,“事急从权。想不到一个莫怀仁,从宁州逃到崆峒地带。再跑下去,我脸面何在啊。” “无妨,莫怀仁走不远。今日就会是他的死期。” “哈哈……倒也不用当场格杀。”宋云深笑道,“今日他逃不脱倒是真的。我一见你,就知道,这案子十拿九稳了。” 顾舒崖缓缓摘下斗笠,放在一边,露出张分外年轻的脸。 年轻得过了头,可以称为少年。 但没有人敢看轻他。 因为顾舒崖是六扇门九大总捕之一,上任以来破案无数,深受宣平帝赏识。连崆峒掌派人都得对他毕恭毕敬。其为人铁面无情,见过的都说,面冷得不像活人。 而今一见,果然如此。窗户分明关的很紧,他坐在那里,却寒气刺骨。 第3章 熊猫阁 顾舒崖成功浇灭了所有人谈话的兴致。众人再度恢复之前那百无聊赖的状态。 宋云深见此,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他就没见过这位关系不错的同僚笑,六扇门内曾有项挑战,看看谁能让这位捕头出些狼狈相。再后来变成让他变脸,再演变为让他笑出声。 最后,这项挑战无人成功。反而开了赌局,赌他是否妖怪化形,道行尚浅,不懂控制五官。 赌局越传越广,甚至有六扇门外的乐子人听说此事,当面去问顾舒崖。 始作俑者被以有损威严为由重重罚了一遭。宋云深当时没参与,事后才庆幸自己明智。 总之,那场赌局结束得很有戏剧性。从此大家终于相信,顾舒崖他,有正常情感,只是不多。 宋云深对奇人异事最感兴趣,常常抽休闲时间找上顾舒崖闲扯,不仅没满足好奇心,反而越发搞不懂这人了。 即便是公认和顾舒崖关系最好的他,也觉得,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顾舒崖都不可能动动眼角。 沉浸于往事中的宋云深被一声高喊惊醒: “我、我是来说书的!你们要干什么!” 两个江湖人持着剑站在门边,包围一个眉清目秀的少侠。他腰间佩着长剑,一身白衣,怎么看都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说书?哪有说书人带剑的?” “他们不都是用折扇和醒木?” 等待的时间太久,有人开始草木皆兵。并不是宋云深选中的帮手。急切又不过脑子,吵吵嚷嚷,若莫怀仁上门开杀,他们会最先死。 “你是说书人?”宋云深问。 “是。” “可否借折扇一观?” 少侠艰难地说:“我……我刚出师,只有醒木。功夫不到家,师父叫我拿着剑,以防万一。”说着将醒木拿出。 宋云深拿来一掂,便有了数。再看上面刻的字:“俳谐怒骂江湖事,字字皆为天下人。”心底便确认了对方身份。但还得问几句以防万一:“袍带还是短打?” “短打。” “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号阿油?” “桉木反。三克油。” “确是说书先生无疑。”宋云深微笑着拱手,“想不到竟有如此年轻的说书人!” 两个江湖人连忙退开:“原来你真是说书先生!看着跟个少侠似的!” “不敢当先生,我叫易叶子。”易叶子羞涩地挠头,“是熊猫阁第三代弟子。此番是为历练,效仿谷九先生的义举……” 一声脆响。楚怀寒手中的茶杯再度牺牲。早在对上第一句暗号时她就陷入震惊,此刻终于做出反应。 “?”她目瞪口呆,“什么阁?说书人?” “楚女侠不知道吗?”宋云深露出真切的疑惑,“熊猫阁,是天下文人为谷九先生义举动容,集朝廷江湖之力创办……” “不……刚才你们在说……” “说书先生的行话!”易叶子朝她行一礼,“久仰大名,楚女侠。我一眼就看出您英姿飒爽、武艺超群,不愧为空慈掌门的弟子!” 茶馆中人被炸得人仰马翻:并非普通华山弟子,而是华山大师姐! 不管是不是和华山有仇,有没有嘲讽过她,此刻都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毕竟华山单传孤山剑法,打人真的很痛。 楚怀寒脸色一冷,连那搞笑至极的熊猫阁都抛在脑后:“谁告诉你的?” 易叶子看众人反应,觉得很是奇怪:“不是您师弟师妹代您送上画像,叫我们多传扬您吗?” “啊,林少侠!” 林观明本缩在角落,看众人露出惊恐神色,心底十分畅快,与荣俱焉。却在此时被点到名。 骤然转身,楚怀寒周身杀气毫不犹豫朝那个方向刺去! 死神与易叶子的呼喊一同降临:“好久不见!你的委托我还记得,这就开始讲你师姐的故事!” 楚怀寒缓缓抬手,在脖子上轻轻一抹。 你死定了。她用口型说。 林观明两股战战:“师妹,师妹也干了!” 很好。等回华山,有两场葬礼要办。 “那个猎刀阎罗的名号您觉得怎样?我初入江湖,还不太会给人起外号。”易叶子笑道。“要是满意,记得打五星好评!” 我可以把五星好评烧给你。 等事情一了结,这三个就是死人了! 楚怀寒暗地发誓,但惦记着此行任务,不好发作,面色难看地坐回去。 宋云深计划中本没有这一条,但他确实很愿意来个说书人挽救他的谋划和岌岌可危的脸面(在顾舒崖眼中的)。 于是抚掌笑道:“楚女侠本人就坐在这里,讲她未免冒犯。可否讲个其他的?” 见易叶子面露难色,他补充一句:“可以加钱。” “好!”易叶子毫不犹豫。“那么就讲抗击魔教吧。请容我做些准备……” 熊猫阁的说书先生不是随便就能遇到的。群侠都挺直身子,面露期待。虽然还记挂着埋伏莫怀仁,但不那么紧张了。 宋云深松了口气,倒了壶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顾舒崖,传音道:“这下,至少有个茶馆里该有的样子了吧?” “……”顾舒崖照旧面无表情,微微抿了口茶。 虽说是平级,但宋云深工作时,在他面前总有种上司巡查的感觉。 那边易叶子从行囊中拿出一卷画,声音轻快:“我们这一代,要求说书必须得展示阁中标志,以免败坏其他普通同行的名声……” 那画连系着的红绳都有丝绸质地,易叶子比对待自己还小心,将其慢慢展开。虽说已见过许多次,但宋云深在看到那画时,还是心情复杂。 世上果真有这般奇怪的食铁兽吗?据说魔教曾以此作为暗号,被谷九先生发现并调查。到底是什么人能想到把信息藏在里面的点子? 茶馆里突然蹿出一声巨响。 楚怀寒滑到了桌子底下,店小二再给她拿的茶杯未能逃过,和前两个前辈手拉手上了青天。 “手抖了,对不住。”她虚弱地说,“我会赔的。” “切勿小心呀。楚女侠。”易叶子表情关切。 “……嗯。” 又是一声,很低,却很近。 宋云深满脸诧异地转过头,发现顾舒崖手中的茶杯没滚在地上,但被他死死压在嘴边,不顾茶水撒了一地。 “怎么了?”他问。 “……手抖。”顾舒崖声音颤抖。 “不,不是。”宋云深目瞪口呆,伸出手指,“你刚才……” “手抖。” “你的嘴角——” “只有手抖。” “不,我看见了,你分明——” “手,抖。” “……好的,手抖。” 他们两个坐在一桌,其他江湖人都等着说书,只当两位总捕头关系好。 六扇门的人比较远,全都好奇地望过来。……又被顾舒崖瞪回去。 宋云深则飘飘忽忽,好像踩在云端。 这下坏了。他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看来明天太阳真要从西边升起。 我是不是该现在写篇报告?说顾舒崖工作压力太大,终于疯了? 不,说不定疯的是我。 我加班太久。就是这样。 不然怎么可能看见顾舒崖在笑呢?是我累出幻觉了。 宋云深选择自我欺骗,如往常一般扬起温和笑容,只是双目放空,像是遭遇巨大震撼一般。 易叶子说书的水平不能说好,只能说稀烂。听了没一会,江湖中人纷纷怨声载道:“说的什么书!” “熊猫阁就是这么教人的?” “你到底学了什么玩意?” “对不住,对不住。”易叶子尴尬地拿起醒木,却不好拍下。要是有个折扇就好了,无外乎师父说折扇是说书人最厉害的武器,简直是用来缓解尴尬的神兵。 “师父只教了我用剑和醒木。真抱歉,说书我都是自学的……” 关键时刻,宋云深再次打起圆场:“易先生年纪轻轻就能出师,看来是有独到之处。” “啊,我剑使得很好。”易叶子说,“连跟我同行的大侠都夸过呢!虽然没怎么动过手……” “同行大侠?” “他在后面,脚程比较慢。”易叶子笑道,“不过,大概已经到啦。” 伴随着他的话,吱呀一声。有些老旧的木门被用力拍开,寒风吹来,叫众人转头看去。 一个身影踏着风雪走进茶馆,抖下一身雪,身高八尺,腰间佩着一把黝黑的长刀。 他抬起头,脸上竟有一道斜穿的伤疤。双眸锐利扫过大堂,气势逼人,令人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面上带疤、沉毅寡言的刀客就这样推开郊野小茶馆的门,站在大厅众人面前。 数声刀剑出鞘,寒光闪闪,茶馆中杀气蔓延,远比风雪更冷。 第4章 初露锋芒 “怎么了?”易叶子茫然,“怎么了这是?各位为何要拔剑啊?” “莫怀仁!”不管他,宋云深厉声道,“你罪名深重,按律当斩。若此刻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宽大处理!” 他身后的手打着手势。十几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出去,堵住所有可能的退路。 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情势突转,本该是茶馆暗藏杀机、刀客踏雪而来,经历一番激烈的打斗后捉拿归案。 结果莫名其妙,茶馆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而莫怀仁也不按套路出牌。怎么能派一个拙劣的说书先生来让他们放松警惕? 那刀客背后却响起一声低呼,有少女怯生生地钻出来,眼角带泪,小声道: “大侠,为什么不进去?” “……?” 莫怀仁身边从没听说过有女人,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带一个柔弱少女在身边。 那少女眼带惊慌地看着杀气腾腾的江湖人:“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竹姑娘,他们好像认错了人。诸位,这位大侠是个好人,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 “你看啊,他愿意帮我说书,还救下了竹姑娘。莫怀仁,和这个大侠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看他目光清澈愚蠢,思及熊猫阁的良好名声,宋云深眉头微皱:不像故意为之,他的举动,包括来到这里,更像个意外。 “请易先生退后。我绝无认错的可能。” “可——”易叶子还想说话,他站得离门口太近,后背毫无防备,满是破绽。若莫怀仁暴起,谁也救不了他。还有所谓的竹姑娘,只要莫怀仁想,他能直接拿下两条人命。 但莫怀仁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宋云深这才发现他在看仓促间掉在地上的熊猫阁标志。 事实上,如果宋捕头没有失去冷静,他还会注意到,顾舒崖和楚怀寒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并进行着奇妙的眼神交流。 莫怀仁解开长刀,却没有拔出来,仅仅只是握着它,然后拉过少女,挡在自己面前。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这是当今江湖第一恶徒,开口的第一句话。 “易先生方才称她竹姑娘。”宋云深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白羽镖局总镖头的千金,失踪已有段时间。她名为温轻竹。” “不错,正是。”莫怀仁点点头,然后抬手捏住温轻竹的肩膀。 “若你们敢冲上来,我就杀了她。” 众人脸色大变。 多是愤怒、震惊,尤其是易叶子,他想靠近去拉温轻竹,却被莫怀仁抬刀抵住:“我说了,不准过来。” “谁敢靠近我三步之内,白羽镖局的千金,就会被你们害死!” 形势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僵持不前。有些是因为恐惧,其他则是顾及温轻竹性命。她垂着眼被莫怀仁挡在前面,竟然毫不挣扎。 宋云深道:“果然是性子大变。你从前绝不会如此行事。莫怀仁,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 “与你何干?”莫怀仁道。 “毕竟当初我没拦住你逃走。”宋云深沉吟。 “全六扇门都很震惊啊,你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就因为这个,一部分不好惹的人开始对你感兴趣了。可以理解,受了那么重的伤,连我都以为你死定了。” “没想到……还好这一年来你并未再度杀人,否则便是我的罪过。” 他似是欲言又止,仿佛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但随即举起刀,不再多言,直指莫怀仁头顶! 同时,一道身影自右侧飞速靠近,莫怀仁两侧夹击,急急后退数步,手上的温轻竹不知何时被人轻飘飘接住。 温轻竹大惊:“慢着,莫大哥——”话未说完,顾舒崖毫不留情点了她穴道,抛去后堂。 莫怀仁下意识看向她,却被宋云深牵制住。他刀势凌厉,直攻要害,难以躲避。 饶是以楚怀寒的眼力,也有些难以看清那动作。莫怀仁却能一刀挡开进行反击。 刀刃相交之声彻响大厅,劲风吹得旁人衣袍翻滚,雪花扑进房间又随着刀风四散。没了顾忌,连续几个江湖人一拥而上,霎时刀光晃眼,身影都看不分明。 林观明本想和易叶子一道上前,被楚怀寒捏住后领,扔去跟温轻竹放在一块。只好在后面眼睁睁看着。 被数人围攻,莫怀仁的刀则重如巨石,每一刀都带着仿佛要劈山开石的气势,速度全然不慢,竟不显颓势。 这是真正的高手。即便人多势众,一时竟奈何不了他。难怪堂堂总捕头要苦心积虑设下如此之多的埋伏,江湖第一刀客,或许并非虚名。 顾舒崖救下人后就远远立着,表情冷漠,只是瞥到楚怀寒也站着不动,嘴角微微一动,传音道:“你还不动手?” “……”楚怀寒叹了口气。 莫怀仁大喝一声,突然变换刀势,劈向四周桌椅,登时木屑飞溅,众人分神片刻,被他瞅准机会拉开距离。 一切只发生在数息之间。 莫怀仁呼吸粗重,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既没继续动手,也没奔出门逃跑。本该是优势,宋云深面上却带着疑惑探究之色。 他说:“莫怀仁,你莫非——” “住口!”莫怀仁胸口剧烈地起伏片刻,沉声说,“那温轻竹,已经被我下了毒药。解药只在我身上,若我死了,她也得跟着一块死!” “你们正道不是最讲究大义么!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牺牲一个弱女子!” 他喊的分明是挑衅的话,可声音却带着浓浓的愤怒与悲愤。 “下毒?你口说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瞎编?再者,反正解药在你身上,把你杀了再拿也是一样。”顾舒崖冷冷道,“我们是官府捕快,不讲大义,只负责把犯人捉拿归案。” “……” “……” 双方都沉默了。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不要直接把大实话说出来啊! “你想要什么?”宋云深选择无视,“如何把解药拿出来?” 莫怀仁打量着众人:“若是豪杰,就一对一出来和我打。群殴算什么?” “一对一,我不逃也不耍赖。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你已是瓮中之鳖,咱们何须跟着你的要求来?可不管是不是真心,大义也是要遵循的。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当恶人? 顾舒崖说得固然对,可是茶馆里还有谁敢效仿他? 当下犹豫不决。宋云深摸着刀柄,道:“那就宋某来……” “让我来领教你高招。” 有人越众而出,一身白衣,正气凛然。 “!?” 谁都没想到楚怀寒会突然站出来。她面色沉静,缓缓道:“请赐教。” 她年纪轻轻,就算是华山新任首徒,焉能有十分把握?没等他人质疑、阻拦,楚怀寒毫不犹豫,拔剑而上。 “师姐!”林观明吓得冲上来要助她,可插不进手。别说他,其余人也是一样。 两人斗得天昏地暗,场面比方才只大不小。刀气剑气相交,在茶馆地板上劈出深深的沟壑。 这年轻的女侠,竟然实力如此之强! 有捕快上前,对宋云深传音道:“捕头,各种能用的方法都试过了,温轻竹怎么看都不像中毒。除非是中原之外的奇毒,否则,莫怀仁就是在说谎。” “……”宋云深慢慢点头,道“外面如何?” “埋伏好了,就算他莫怀仁长出翅膀也飞不出去。要动手吗?” “不。先看看。”宋云深定定地看向前方,“看看这位华山首徒,究竟是什么水准。” 他不动手,其他人也只好干看着。结果越看越心惊。莫怀仁刀刀直奔要害,狠辣至极。若方才也是这般招式,众人少不得要留下几条胳膊或腿。 渐渐的,楚怀寒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像是有些体力不支。 ‘看来是到极限了。终究是个年轻人,经验少。不过能不动用底牌坚持到这一步已经不错——’ 宋云深心底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眼前突然漫开一片血色。 楚怀寒原本缓慢的剑势陡然一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轨迹直冲莫怀仁脖颈。 利剑轻而易举地划开皮肤,其中未尽的怨恨、不平与愤怒冲破阻碍,化作鲜血四处飞溅。 莫怀仁身体停滞片刻,而后软软跌落在地,已无半分生息。 一片寂静之中,唯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刺耳。 宋云深率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将手探向沾满鲜血的脖子,又去试心跳。 片刻后,他站起身:“……莫怀仁已死。” 其实方才他已经做好了出手相助的准备。与最后一剑相比,楚怀寒之前的动作都仿佛只是随意的玩闹,唯有最后那凌冽的一剑才显露她真实实力的冰山一角——简直像……巍峨不可动摇的高山。 第5章 刀客 这是孤山剑法?不,应该不是。宋云深见过很多种剑法,但楚怀寒的剑、招式……他不知该怎么形容。 她还在隐藏实力。这是最可怕的。 江湖上的妖孽又多了一个啊。宋云深心道。 其余人也是震撼模样。他们未必看出楚怀寒招式多么厉害,但战果是实打实的。众人一拥而上都拿不下的莫怀仁,被简单一剑刺死。 “既然莫怀仁已死,就没有其他事了吧?”楚怀寒道,“我先走一步。” 不等回话,她又说:“莫怀仁的尸体我就带走安葬了。毕竟是个可敬的对手。你们朝廷总不至于侮辱尸体?” 宋云深眼神微微一闪。 六扇门中确实有人这般提议,也是为了迎合上面的心思。因此命他将尸体带回。他本就不赞成这个做法,现在楚怀寒主动给他递了个拒绝的理由。只是顾舒崖……他一转头,发现此人竟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像他的作风。 宋云深道:“楚女侠说得有道理。莫怀仁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至少留个死后的体面。” 有人突然小声逼逼赖赖:“你们华山不是最喜欢干这种事吗?” 十年前,犯华山者,能留个全尸都是对面仁慈。 楚怀寒表情一僵,并不好反驳。毕竟从前的华山是真的离谱。只好说:“时过境迁,我华山如今驱散奸邪之人,一心向善,再不会犯下从前的错误了。” 看人们眼神,显然不是很信。但她剑太快,没人吱声。 楚怀寒不再多言,看向林观明:“早些回去。” 林观明点头如捣蒜。 她随后以分外轻柔的动作带上莫怀仁的尸体,走入大雪之中。 …… 楚怀寒刚一离开茶馆中众人能感知的范围,就毫不犹豫地运功,在深林之中快速穿梭。 一口气跑了好几里地有余,才把莫怀仁放在地上。他脸色青白,嘴角犹带着一丝笑容。 “起来了。”楚怀寒掐掐他的脸侧,轻车熟路地从怀里拿出伤药抹在伤口处。 原本狰狞的伤口接触到药膏,便不再流血。随着她动作竟然渐渐有了愈合的迹象。 “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楚怀寒念叨,“压箱底的伤药和假死药……” “那你的血本要打水漂了。”有人说。 顾舒崖像雪花落地般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前。 楚怀寒“呵呵”一声,双目紧盯莫怀仁,看起来分外紧张。 “任务完成了吗?” “……” 莫怀仁睁着眼,缓缓摇头。 他眼神中透露出极其深重的悲哀。 一阵叹息响起。仿佛卸下所有重担。 冷面神捕扶额低头,楚怀寒不忍直视。 而杀伐果断的莫怀仁发出了哀嚎。虽然声音不高,但就其中酝酿的情感来说,他的确是在哀嚎。 “我受够这个系统任务了!!!” “我也受够了!”楚怀寒一拳砸在树上,怒气冲冲,“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什么名声?他们叫我‘猎刀阎罗’,哪有这么难听的外号!” 顾舒崖说:“还不是你们失败太多次。” “我只是想完成【死得其所】的任务而已啊!”莫怀仁捶地大喊。 声音渐低,转为呜呜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上辈子长得那么好看!刚连续运动一个月减肥,还没能穿上攒钱买的小裙子就穿越了!系统给我安排的不是老头就是壮汉,哪怕是个帅哥呢?搞得我平常老是端着,害怕被别人当变态看!” “系统!你这个狗贼、奸贼!周扒皮!万恶的资本家!” 他,或者说她,套着硬朗壮汉的皮嘤嘤哭泣,小麦色皮肤上飞起红晕,简直是变态本人。 楚怀寒默默别过头,有点担心自己以后会得眼疾。看她这么难过,也不好说自己【替天行道】的任务也没完成。 原计划是莫怀仁与楚怀寒大打出手,最终死在她剑下,死前吐露心声,树立一个被世道逼迫不得不堕入魔道,亦正亦邪的悲剧形象,而楚怀寒大显神威,当众斩杀恶人,颇有大侠风范。 当然,由于种种原因…这计划已经如脱缰野马,冲上一个奇妙的赛道。 系统判定离谱至极,叫楚怀寒很想把它扬了,让它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替天行道】。 顾舒崖咳嗽一声,安慰她:“没事……咱们还有机会。这次意外太多了。” “呜哇!我写的剧本明明不是这样的!大雪、茶馆、荒郊野岭、刀客和捕快,多好啊!”刀客哽咽。 “其实也没多好。”楚怀寒不得不说,“你为什么还拖家带口的?一个易叶子一个温轻竹,来这带娃了是吧?” “那倒不是。我偶然救了她,结果就莫名其妙对我特别信任,老说什么命是我的……我甩也甩不掉,总不好用强。所以想着演出戏,叫她对我失望。” “温轻竹有没有对你失望我不知道。”楚怀寒说,“反正江湖人肯定都对你很厌恶。你看看你的形象,抓人质、下毒,别说正义,亦正亦邪都不太像。” “没办法啊……一时伤心总好过一世伤心。”刀客挠挠头,“总不能让人家以为我死得很惨,为我抱憾终身,我却靠着系统重生,拍拍屁股走了。对她未免太不公平。” “话又说回来,我的剧本固然有问题,可是,茶馆里那是什么情况?” 刀客表情急切起来。 “为什么打架的时候背景会是熊猫表情包啊!!!” “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对决!!!” “………………” 另外两个人陷入了窒息般的沉默。 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论坛上天天水经验呢……不,硬要说的话,每个用过熊猫表情包的穿越者,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都怪……都怪,那个说书人。”楚怀寒艰难地说,“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到这种地方开始说书。都怪他。” “可是为什么土着会有这种东西——” “还有宋云深!!!”楚怀寒拔高声音,盖过刀客的疑问,“要不是他怂恿,根本不会出现这种事!” “我还想说你呢。”顾舒崖吐槽,“你太显眼才被盯上的吧。还有那个搞笑的外号,一点气势都没有。” 不提还好。一提,楚怀寒杀气又止不住: “是我师弟师妹自作主张。回去有他们好果子吃,还有那个易叶子……不是我说,哪里来的说书先生?我看他去讲相声还差不多。搞笑天赋十足啊。” “熊猫阁,这什么搞笑名号。江湖人颠成这样了吗?我只是在华山练了十年剑而已!” 她一心发泄,没注意顾舒崖眼中闪过尴尬。 “其实,他们除了搞笑的名字,其他时候,都是很靠谱的。” 顾舒崖弱弱地说,“现在已经是江湖上最大最靠谱、名声最好的组织。他们列的榜单,可信度很高,比如高手榜、美人榜……和十年前不一样。” 谷九身死,但精神永存。跟随他说书的两个侠客将其故事、言论整理成册,传遍天下。 效仿者众多,渐渐形成组织。而天下太平后,更是多了许多闲人,整天啥也不干就喜欢排一些十大高手十强兵器七大宗门之类的东西,彼此还会因为意见不合打起来。 他们就像记者与强度党的结合,甚至会亲自出马测试高手实力方便准确排榜。 谷九的作品投其所好,以至于他们也加入了熊猫阁。 随着时间的发展,熊猫阁渐渐对江湖了如指掌,无孔不入,各大城镇都能看见他们发布的榜单,其准确性被武林盟乃至朝廷认可。 其组织内的人,在外统称“说书先生”。但绝非普通人,能外出行走的,往往文武双全、学富五车,道德水平和综合素质极高。 因此武林中人动手的时候,会默契地避开说书先生,无论对方是不是那个组织中人。 一方面不想招惹熊猫阁,另一方面也是想借他们之口把自己英勇神武的身姿传出去。 “原来是这样。”刀客冷静下来,点点头,“名字很搞笑,但很厉害。虽然名字真的很搞笑。” “十年前……谷九是谁啊?死士吗?” “怎么可能是他。”楚怀寒忍不住吐槽,“不然他睡觉都能乐醒,是……” “我知道是谁了。”刀客幽幽地说,“回去我就骂死他!再也不带他打游戏了!” “…………”楚怀寒被套了话,干咳一声。“所以熊……熊猫阁,的说书先生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这个。” 顾舒崖呜呜呃呃,显得极其动摇。 表情丰富到如果叫宋云深看见,会怀疑自己彻底疯掉的地步。 “……你任务要求不是说,必须得让人印象深刻来着吗。” “是你?”刀客瞪大眼睛。 “是你!”楚怀寒气急败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来的人这么不靠谱。”顾舒崖冷汗直流,“我最近比较拮据,手头能动用的钱不多……” “好啊。”楚怀寒冷笑一声,新账旧账一起算,“你就靠谱吗?你来是干啥的?干嘛打扮得跟莫怀仁似的?” “是那个人草木皆兵!”顾舒崖坚定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一直这样!硬要说,莫怀仁出名得比较晚,该是他碰瓷我——” 刀客冲上去拿拳头锤他:“那你干嘛说那种话!害我冷场!明明主角是我,你干嘛擅自加戏!那么帅干嘛啦!” “我很帅吗?”顾舒崖即便遭受痛击,也老脸一红。“哈哈,我也觉得我很帅……就是,这种高冷捕快,跟无情一样好有魅力……” 楚怀寒气急了:“好哇你个孤儿,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爱好?” “啊,姐。”刀客惊悚回头,“再怎么气也不能骂成这样……” “我之前的身份名是孤儿。”顾舒崖摸摸鼻子。 “……哦。”刀客大受震撼。 她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那女侠姐姐原来的身份是什么?” “是孤女。” 刀客表情惊恐地闭上了嘴。 第6章 精神状态 两个人顺便翻起旧账,双双提起当初那段日子。什么吃不饱穿不暖,都是温和形容。 一旁的刀客饱受冲击。 由于她并没有翻旧帖的习惯,何况随着穿越者的增加,论坛上的帖子数量坐火箭一样上升,根本看不过来。 她根本想不到最早几位前辈里,除了那个连续穿成死士、死士、死士、死士、死刑犯、奸细、死士的最惨穿越者之外,其他前辈的遭遇也如此艰辛。 顺带一提,那位穿越者如此反反复复转生十几次最后甚至凑不够手续费,进入恶性循环。最后大家看不下去,你出钱我出力,齐心协力让他风光大葬了。 他最后终于攒够三十抽。含泪带着四星卡牌转生。但因为印象深刻,穿越者们提起他还是会时不时脱口而出“死士他……” 不行,越想越惨。刀客心想,之后在论坛上还是对他们好一点吧。 “对了。”楚怀寒突然转向她,“我老觉得你神情不太对劲啊。宋云深说话的时候,你好像一直盯着他看?” “……那个。”刀客赧颜。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温柔帅哥。他正中我好球区哎。虽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是,欣赏是没错的,神颜是无罪的。” “你不是说高冷属性最好吗!”顾舒崖大惊失色,甚至忽略同僚美色惨遭惦记,“明明酷哥才是天下第一!” “不要,臭着脸真的不行。你性格太过差劲,还好脸稍微弥补了一点。”刀客说。 “……”楚怀寒表情冷漠。 毁灭吧,赶紧的。 她说:“你为什么对高冷属性这么热衷?要不是这么多年……我真的会怀疑你有那种癖好。” 顾舒崖表情更惊恐了:“我不是gay!” “快说!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系统任务?” “我也想问了。”刀客说,“我知道网上形象和线下会有差距,可是……你知道吗,捕快,茶馆里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面部神经失调?还是人格分裂?” “才不是!” 顾舒崖,论坛身份名【捕快】,一脸幽怨: “我从穿越前开始就很喜欢四大名捕里的无情。孤僻刀客,不食人间烟火,还是六扇门捕快,帅炸了好吗。所以我模仿一下童年偶像有什么问题。” “……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 他们三个人面面面相觑。 “所以你在茶馆里的言行……” “我没忍住。兴致上来就忍不住装逼,抱歉。而且宋云深他人这么好,经常给我捧场哎。” “……我说下毒的时候你干嘛反驳我!” “忍不住,忍不住,原谅我这一次吧。我说的可是实话。 刀客接着锤他,只是力道小了很多。 顾舒崖言辞振振:“头可破血可流,人设不能倒!” 他选择性遗忘了自己看见熊猫图时的失态。 “哦。”楚怀寒冷漠。“我还以为系统要求呢,想不到是你自己戏多。” 她在心里感慨,时间真是能改变一切。十年前,她做梦也没想到,看似正常人的孤儿能变成现在这样。 不知不觉说出了声:“从前没见你这么爱装逼……” “十年前也没见你对华山感情多深厚啊。”顾舒崖说。 “华山就是个迟早要倒的破房子。你再怎么努力,也没法靠华山完成任务的。趁名声还没传开,赶紧换个门派吧。”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楚怀寒说,“何况,我就不信还有我做不到的事。你们等着瞧吧。” 顾舒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既然任务没完成,接下来怎么办?” 两个人同时看向刀客,表情紧张起来。 “别这样……”刀客受宠若惊,“你们有自己的事吧?不用天天陪我演戏。真的。” 楚怀寒呵呵一声。顾舒崖有些担忧。 刀客在论坛上天天卖惨发疯,整天发些奇怪的言论,诸如: “破防了破防了我现在敲着键盘手都在抖眼泪止不住地流。” “系统真是我活爹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活爹啊?有?天呐我们有一样的爹!天呐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姐妹!天呐!!!!!” “穿成刀客的第一百八十八天,想鼠。” 嗯。 不光他们,大家都很担心刀客的精神状态。 一次两次是玩梗,但说不定其中有那么几次是刀客发自真心,写下对系统不做人……不做统的控诉。 身体上的伤口转生后就会消失,精神的伤口却未必会。 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就得全员一起上了。 楚怀寒想到这里,认真地问上一句:“你没事吧?” “?除了必须用男人的身体,我很好。” “真的?” “真的啦。” “那,你之前在论坛上……”楚怀寒遣词造句。 顾舒崖抢过话头,从未如此温柔:“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不要想不开……” “?” “什么啊!”刀客突然明白过来,“啊,原来如此。我论坛上只是玩梗而已!我说怎么回事——害你们担心了,对不起啊。” “麻烦你们太多,这任务我还是别做了吧。” “印象分你不要了?” “反正零零散散还有不少。”刀客说,“就算抽卡,也有十三四抽。我运气一向很好,不用担心。” 既然精神没有问题,楚怀寒想了想,提起剑:“那我现在帮你转生?” “放心,我经验丰富,一点也不会痛。” 刀客和顾舒崖同时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 “……还是算了。”刀客呵呵两声,“我有点害怕。勉强用这个身体再过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而且,你帮我够多了。作为报答,随便使唤我吧。这具身体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打!” 楚怀寒心动了一下。 “莫怀仁”是名闻天下的刀客,在去年江湖高手榜中被列至一流,武力值绝对可靠。 虽说她自己就足够能打,但武力值当然是越高越好。何况,放刀客自己求生、或者跟顾舒崖走,都不太妥当。 “莫怀仁”明面上是死了,就怕哪天暴露身份引来祸患,捕快可能会一并因为包庇遭受连累。 所以还是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为好。既能帮自己做事,又能攒印象分,方便之后在卡池里抽出个好的身份。 思量过后,楚怀寒道:“那接下来你就先跟着我去一趟平凉吧。我有事要办。” “什么事?” “行侠仗义。”楚怀寒随口说。 “你要去平凉?”顾舒崖皱眉,“那边正是多事之秋啊。” “我不怕事。” “我知道。” “咳,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楚怀寒想起眼前这人就是主管那一带的总捕头。 刀客跟着一块点头:“我也会安分守己!” “……随便你们。”顾舒崖头痛地捏捏额角,“这次就先到这里吧。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我得回去了。” “慢走不送。”楚怀寒挥挥手。 “对了,提醒你们一点。”顾舒崖转头,神色认真,“宋云深是个经验丰富的捕头。假死未必能骗过他。” “你是说他知道我没死?”刀客问,又有点脸红,“好聪明,好加分。”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顾舒崖不忍直视,“别暴露身份。不然他和我都可能被问责。” “包的。”刀客比了个手势。 楚怀寒跟着点头:“我会看好她。” 顾舒崖转身跃起,身影几乎是眨眼消失。雪积得很厚,却没在上面留下半个脚印。 “踏雪无痕。”楚怀寒若有所思,“轻功很强。” “你和他谁厉害?” “不知道。但要打起来,我不会输。” “那就是你更强的意思?”刀客好奇。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是实话。” “我们俩都不会出全力,所以应该是五五开。” “这样吗……” 楚怀寒拉过她,准备赶路。临行前想起顾舒崖的话,眉头微微一皱。 宋云深到底有没有看出破绽?如果看出来了,他又为什么选择包庇? 朝廷官员的秉性,她多少知道一点。此时竟然有些希望,宋云深是那种不愿惹事的求稳之人。 第7章 茶馆谈话 宋云深确实求稳,希望早些结了这个案子。 但他身为捕快的某些方面在蠢蠢欲动。求知欲和好奇心驱使他继续思考这案子的疑点。 此刻他正坐在茶馆里,手下井然有序地修复被打坏的墙面桌椅,赔偿掌柜钱财。其余江湖人早就散了,只留零星几个人还在逗留。 而他面前,是易叶子和一言不发的温轻竹。 宋云深露出一个颇具亲和力的笑容:“温姑娘。你失踪已有数月。你的父亲很是着急,一连发了多个悬赏。最好还是早日回家。” “……”温轻竹声音平静,“不劳宋捕头费心。” 见她不愿多说,宋云深也不强求。此处毕竟不是他的辖地,没必要强行插手,转而问易叶子:“易先生,我看你身手不错呀。敢问尊师是熊猫阁中哪位前辈?” “师门有命,我不可将师父身份外传,所以……” 宋云深表示理解:“想来先生的师父是位隐世高人,不愿暴露身份。” 易叶子面露苦色,却什么都没说。他觉得师父武功高强,的确称得上高人,可他学艺多年,不光说书,武艺都自觉连皮毛也未学到,方才见宋云深、莫怀仁与楚怀寒出手更是坚定了自己实力不精的想法。 师父说他年轻气盛不识好歹,果然有他的道理……带着这样消极的想法,易叶子神情有些黯淡。 宋云深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不必妄自菲薄。不瞒你说,我虽然看着年轻,但今年已经快三十,勤学苦练才有现在的功夫。” “那顾捕头呢?”易叶子回想起他极快的身法。就算在熊猫阁里,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快的人。 “……他嘛。”宋云深笑笑,“他大概是那种真正的天才吧。” “不知道宋捕头对我师姐评价如何?”林观明鬼鬼祟祟猫过来,自来熟地坐在宋云深身边。 易叶子一头雾水:“林少侠,你师姐不是叫你回去吗?” “哈哈。”林观明微微一笑,脸上带着洒脱。 “易先生啊,你看前方鬼门关正冲我招手,我能怕吗?我肯定是要闹腾闹腾,再迎接死期啊。” “?” “没事。”林观明隔着桌子拍拍他的肩膀,“你也逃不掉。” “?!” “林少侠。”宋云深看到他就开始头痛,“令师姐当真是个人才。” “是吧,是吧。”林观明满脸得意。“从小到大,我们师弟师妹,没一个能打过她的。都是被她吊打着长大。” “长老们都说,她待在华山,啊,真是屈才了呀!” 易叶子惊讶道:“竟能如此厉害?” “就是如此厉害!” ……温轻竹茫然地看两个人一唱一和。渐渐露出仿佛看傻子的表情。 宋云深被包在一堆青少年之间,颇感头痛。连忙拉回正题: “莫怀仁,能在江湖上知名到这个地步,当然不简单。他恐怕是练刀奇才,加之比旁人多出几千倍的努力,方成用刀高手。” 易叶子嘴角抽搐。莫怀仁有天资有努力,和他打出平手、曾差点杀了他的你居然把自己平平淡淡一句话带过了? 林观明直言:“宋捕头,我师姐常说,人要是太谦虚,可能会出事。” “咳咳。” 宋云深道:“你可别觉得我和莫怀仁势均力敌,其实我们实力悬殊极大——当然,是他强过我。你可知去年围剿时的场景?” 听起来是要追忆往事,易叶子兴奋起来,身为说书先生的本能蠢蠢欲动:“请说。” 温轻竹虽然没说话,但也抬起头,直直望着宋云深。林观明正襟危坐。 宋云深心想讲出来既指点下这少年说书人,又能分散温轻竹的注意力,令她放松警惕,于是清清嗓子,倒杯热茶,款款道来: “去年,莫怀仁行事嚣张,不光得罪江湖上明月楼、武当山两大势力,更损害朝廷威严——吴百川你们可认识?宁州一带百姓交口称赞的知州,上任以来宁州被治理得井井有条,据说马上就要回京升职,结果就在新年之际,被莫怀仁当街杀死。” “吴百川身居高位,身边自然时刻带着护卫,却没起到任何作用——他们眼睁睁看着莫怀仁一刀斩下吴百川头颅并将其带走,谁也拦不住他。那天之后朝廷便对莫怀仁发了通缉令。” 宋云深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杯壁,道: “其实吴百川不是莫怀仁杀的第一个人。此前他就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先后杀了好几个闻名江湖的高手。包括武当无虚道长、点苍邓霖……如此就得罪了七大派的两家。他还伤了明月楼一位长老,所幸对方只是轻伤。” “为什么不早点发通缉令?”易叶子问,“若早抓住他,吴知州或许就不会死了。” “因为那是江湖上的事。”宋云深叹气,“六扇门不便插手。整个江湖每年发生的命案有多少?六扇门每件都查,得查到什么时候?” “一直是这样子的啦。”林观明说,“易先生,你竟然不知道吗?我还以为说书先生都是无所不知的呢。” 易叶子神情认真而愤怒,张口欲言。 却被宋云深打断,他笑道:“朝廷与江湖的关系自古以来就复杂,很多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 “你只要知道,虽然莫怀仁杀了武当的道长和点苍的长老,但如果六扇门主动介入调查,会被视为一种挑衅。易先生,你迟早会明白的。” “说回莫怀仁。他为何要杀这些人,至今还没有定论。” “但江湖上有一个传言……说他与那些人之间有血海深仇,他的家里似乎被那些人灭门了,只有莫怀仁活了下来。于是他隐姓埋名练习刀法,最终报仇雪恨。” 茶喝完了,宋云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过呢,这个听听就好。吴百川作为朝廷官员,怎么可能去干灭门这种事?何况年龄也对不上。莫怀仁此人少说有三十岁。总之,莫怀仁的动机,到现在还是个迷。随着他的死亡,恐怕这个迷再也不会解开了吧。” 说完,他叹了口气。 “但身世凄惨,是真的也说不定……去年围剿之时,面对六扇门和明月楼的重重围堵,莫怀仁他很镇定。” “他的刀法是我见过最好的刀法了。如果他专心武学,也许能达到传说中破碎虚空长生不老的地步。” 宋云深说,“所有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他,所幸六扇门准备齐全,终于找到机会,我砍中了他的胸口。” 温轻竹皱着眉,看上去很难过。她至今不觉得莫怀仁是真心想杀她。尽管知道莫怀仁最后活下来了,但她看上去还是很担忧。 “伤口很深,他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莫怀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易叶子追问。 “他在笑。”宋云深说,“不是别的笑…他站在原地仰着头,哈哈大笑。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一个人能笑得那么撕心裂肺,那么悲伤,简直像在一边怒吼一边痛哭一样。” 温轻竹捏住桌沿,指尖发白。 “他说:‘今日我会死,但不会死在你们这群人手里,我的命只能是我自己的’。之后我们看着他举起刀,抹脖自杀了……” 温轻竹猛然站起来,捂住脸道:“别说了!” “温姑娘……”易叶子很是担忧。林观明犹豫着转头看她。 宋云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说:“那时我们都以为他一心求死,这一切都了解了……结果,过了会,莫怀仁他又从地上爬起来了。真是顽强,我不知道他为何还能活着。” “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他拖着那样的身体成功逃走,直到最近我们才掌握了他的踪迹。” 温轻竹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其实他隐藏得很好,很低调,但我们的探子还是发现了他……因为一个月前,他救下了一个女子,为此不惜冒着得罪官府,身份暴露的风险。” 易叶子张大嘴巴,在温轻竹和宋云深之间看来看去。 难道说,莫怀仁,他…… “他很重视你。”宋云深对温轻竹说,“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根本没想过把你当人质,那些行为是为了……” “为了我。”温轻竹哽咽着说,她虽然还把脸埋在手里,但声音中的哭腔十分明显。易叶子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别过脸,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递过去。 “原来莫怀仁是好人?”林观明皱眉,“不,他杀了很多人。可是……哎,人心还真是复杂。” “都是因为我…他不想我为他难过,所以才……”温轻竹转身擦拭,并没接过易叶子的帕子。等她转过身来,脸上干干净净,只是眼眶发红。 易叶子喃喃:“莫怀仁既然是这么仁义的大侠,为什么还要杀人呢?” “就像我说的,”宋云深道,“是个谜。江湖上这样的事以前很多,之后也不会少。正与邪,有时哪有那么明晰呢?” 茶杯早就空了,他站起身,礼貌地拱手:“姑娘离家许久,也该回去了。在下还有公务,但可以派出几位兄弟护送姑娘一程。此地离平凉最快也有一天行程,路上小心。” 第8章 宋云深 温轻竹静静摇头:“不劳烦各位。我虽无能,自己回家还是办得到的。” 易叶子连忙道:“雪那么大,你怎么回去?何况姑娘家孤零零一个人在外——” “我可以帮忙!”林观明举手示意,“有正当理由可以在外面多待一段时间,太好啦!” “先生不必在意。”温轻竹无视了他,“您想帮我,照顾我,觉得我需要人照顾。您少年英雄,不该和我来往,未来若您闻名江湖,会有人说您见色起意的。” “不。”易叶子道,“就算你长得不漂亮,就算你是老头老太太,我也还是会帮你。我从未有过帮你就希望你能以身相许的念头。因为你需要帮助,我才帮的。” “我也一样啊!我也是!”林观明上蹿下跳,“你们看不到我吗?” 温轻竹用袖口轻轻擦拭眼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是她进屋以来头一次笑。 “我知道。先生心怀大义,不是池中物。正因如此才不该与我扯上关系。” 易叶子问:“为什么这样说?你是总镖头的女儿,为什么会流落在外?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温轻竹只是摇头不答。 “……行啦,难怪我师姐说,江湖人都不长嘴。”林观明卸了力,幽幽道。 “我师姐还说过,有时候,别管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放手去干!”他一把拉住易叶子的手,把温轻竹围在中央。 “白羽镖局是吧?悬赏是吧?易先生,走!你我二人齐心协力,把她带回去拿赏钱呀!” 易叶子道:“可是温姑娘,好像并不乐意回家……” “你乐意回家吗?”林观明问她。 温轻竹根本没正眼瞧他:“我是白羽镖局的千金,自然该回去。但用不着你们——” 下一刻,林观明发出很大声冷笑,转身拿起一长段绳子。 “……你要做什么?” “我们两个男子,不好太过靠近。”林观明说,“那就只好把你绑在马车上了。” “无耻!” “林少侠,不可以,你不可以呀……” “反正都要死了!死前再给自己赚钱去买点纸钱!给我过来吧桀桀桀桀!!!” “林少侠,你怎么笑得好像谷九先生故事里的恶贼一样!” “今天我就是恶贼!” “你敢!” 眼看三人闹腾着跑远,宋云深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才是江湖啊。” 事情彻底了结,捕快们安抚了受惊百姓,赔付掌柜桌椅钱。莫怀仁虽在茶馆里大闹一场,但无人受伤,损坏器物都不多,实乃幸事。 捕快们上马离开茶馆。如宋云深所说,案子办完后,还需书写报告呈给上面。事后要处理的事多得很。 等离开些距离,附近没有闲人时,手下靠近他,似是有话要说。 他问道:“可要把莫怀仁的尸首带回来?上面的意思……” “不必。” “若楚怀寒包庇莫怀仁,骗过我们助其逃走呢?” 宋云深看向他,问:“你不是亲眼见到莫怀仁被杀么?” “或许是演的,那一剑若把握好力道也未必会致死。江湖上不是没有假死的药……虽说都难以获得。”手下道。 “就这么结了这个案子,若莫怀仁真的没死,他就此隐居也罢,万一怀恨在心再去杀人,咱们都得革职甚至以死谢罪。何况,‘楚怀寒’,武功虽强却是华山中人,不可轻信。” “你是觉得我没看出他假死?” “……您也会有疏漏的时候。” 宋云深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拦住她把尸体留下?” 手下愣住:“……不。我相信您的判断,但……” 另一个捕快心直口快:“嘴上这么说,你不还是觉得宋捕头的做法不对?要我说,捕头自有他的想法。” “现在的华山,还不至于吓倒您。”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华山才为她让步。”宋云深笑道,“她身后是整个华山,做事不会不考虑师门。对了,依你之见,她武功如何?” “看不出来。”陈进道,“她始终未尽全力,用的剑招也寻常。即使如此也比我们几个强。尤其是最后一招……如果她学成华山绝技孤山剑法,实力不可估量。但心性,我不好说。” “太嚣张了啊。尤其是她对您那个态度,叫人看不过去。” 有人小声附和。 “区区华山……占着七大门的名头罢了。如今最拿得出手的竟然是这么个人?” 江湖上不缺高手,也不缺年轻的天才。 但他们未必能活到成为宗师,登上武林之巅。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此话一出,竟然有不少人脸上隐隐露出赞同之色。 他们身为六扇门精锐,经验丰富,不知见过多少武功惊艳的天之骄子因为性格上的缺陷而死。 宋云深若有所思,笑道:“倒未必。” 他从不因出身或是性别实力去评判他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你们打赌。”他道,“若华山还有重新崛起的可能,那也是靠这位女侠。” “有这么厉害?” 宋云深想起隔着斗笠投来的一瞥,道:“我识人无数,这话不是乱说。假如当时我们要拦她去埋葬莫怀仁,必定拦不住。” “宋捕头说笑了。就算倚仗孤山剑法又如何,兄弟们都是精锐,一起上还拦不住她一个人?” “不是实力的问题。”宋云深道,“是决心的问题。” 他在许多人身上见过与楚怀寒相似的眼神,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他们大多是旁人眼中的疯子,为了信念可以抛去一切。 这样的人可以是义薄云天的大侠,也可以是极奸巨恶的魔头。 众捕快满脸疑惑,却不再是之前的不屑与厌恶了。 宋云深的眼光很准,几乎从未看错人过。 他出身平凡,从底层打拼上来的日子里见过许多人,渐渐有了自己的标准,往往一眼就能分辨犯人,在六扇门里是破案的好手。 有这个能力的捕快很多,但宋云深能脱颖而出当上捕头,说明他的看人能力已经不是一般的好了,而是一项专长,能傍身的技艺。当然,武力也不弱。 沉默一会,有人低声道:“那莫怀仁的事,就这么……若有人追究……” “上头总不至于追究这点细枝末节。” “也未必是细枝末节,万一有人借题发挥呢?”方才说话的手下眉头紧锁,“顾捕头,这一年来不是很关注莫怀仁的案子么?就算您和他关系很好,他也是从来不会讲情面的。” 宋云深笑道:“是,他一年提了三次要接手这个案子——虽然没成功。他今天不是来帮忙了吗?” “帮忙?他除了把人质救下来,一直在说风凉话!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要是他留下来,说不得会直接打起来。” 有人笑他:“哎呀,今天才知道陈捕快这么胆小,被顾捕头吓成这样!刚才还说楚女侠年轻不可信,顾捕头不也是这么个岁数?” 陈捕快剜了他一眼:“还笑,别咧着你那大嘴了。宋捕头忙起来,你也别想捞着休息。难道他还会因为你不是管事的放过你?” 笑声嘎一下卡住了。 “捕头。”他正色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去把楚怀寒追回来罢。” 人群中响起一片赞同之声。 宋云深兴味盎然: “好啊。不过呢,我有点累,不太想出面应付……不然,你们自己去?那位女侠心怀仁义,只要把事情原委说清,便能得到理解吧?” “这个时间只怕她已经刻好了墓志铭,你们还得说服她同意你们挖坟。” 所有捕快都嘎住了。 宋云深晃晃悠悠地:“我今日就广纳良言一次——顾舒崖和楚怀寒,你们选吧,哪个比较好?” 有人闷声说:“被砍一刀和被砍一剑哪个好?” 宋云深道: “你们不愿选,那也没办法。我呢,是觉得刀好受一些。有的刀啊,看上去寒光闪闪,危险无比,实际上——也确实很危险。但这刀未必会砍在要害处。就像莫怀仁……” 他似乎意有所指,陈进问:“什么意思?” 宋云深笑着摇头,不说话。 对于莫怀仁,他是有些敬佩的。当时摸着,大概不是假死……大概。 他什么也不知道。出事也和他没关系。 就算楚怀寒真的包庇莫怀仁想方设法将他救走又如何呢。 日后遇见了,也只需稍稍暗示,自己发现了这一点——却依然放过了他们。 承楚怀寒这样人物的情,比得罪顾舒崖都来得值。至于上头……哎呀,很好应付。 所以只是为了留个人情债。嗯,仅此而已。 再说顾舒崖总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被他得罪。此人心胸宽广得很。只可惜他的手下都不怎么了解,偏见太深。 “对了。”宋云深突然道,“你们先走一步吧。” “宋捕头?” “我想在崆峒多待一段时间。”他笑着说,“正好也差不多到假期了不是?” “宋捕头?!工作呢?还有要给大理寺——?” “我都提前写好了。”他干咳,“别担心,工钱算我的,管够。” 第9章 平凉 宋云深卸下重任,悠哉悠哉赶路了半个时辰。 树木渐渐少了,露出一片无人空地。 “咦?怎么没人?” 宋云深觉得奇怪。以顾舒崖性子,绝不可能晚到。突然他皱眉转头看去。 只看见树枝上的雪轻轻拂过地面,鸟雀振翅飞翔。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顾舒崖。 “你来晚了。” 他语调没有一丝起伏,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之前果然是看错了。宋云深笃定。 他微笑:“指点了下后辈。对了,那姑娘是温轻竹,其父一直在寻她。我还以为你会亲自把她带过去。” “……我忙得很。”顾舒崖道,“你的手下都走了?” “我告诉他们想在崆峒多待一阵,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顾舒崖看着他,眼神中透出“你究竟干过多少次”的意思,宋云深哈哈笑着,权当没看到。 他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会问起莫怀仁。你何时走的?我都没察觉到,轻功又有长进啊。” “你此次破绽太多。” “哈哈……嘴下留情。”宋云深说,“虽然你可能觉得我在辩解,但许多意外真不在我意料之内。” “比如,楚怀寒竟会追杀莫怀仁到这里。再比如,我找的人里恰好有他师弟……好好好,我承认我是带了点试探这群江湖人武力外加看热闹的意思。” “再者,一年多来,莫怀仁总能逃脱。我怀疑六扇门中,有内鬼传信。只是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处谈起。” “……”顾舒崖嘴角动了动。 “还有那个说书人……我怀疑他并非偶然路过。熊猫阁的说书先生不是谁都能请得起。”宋云深认真道,“此处是你的辖地,我就不多说了,你有分寸便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舒崖的表情有一瞬间心虚。 “……少卿大人有令。”他突然说,“西北局势不稳,探子传来消息,魔教意图派人潜入北方查探边防军务,命你我前去调查。” 宋云深讶异:“原来如此。” “——但魔教查探军务,理应是国家大事,就算不近呈圣前,也至少要兵部、刑部共议,为何轮到你我两个小小的捕头,连人手都不让带?” 顾舒崖:“没有确切证据。何况并非只有你我,其余七位各有各的任务。” 所谓“捕快”“捕头”,其实并不单指一个等级。同是“捕头”,小县城里巡查的可以叫捕头,像他们这样直属刑部的也叫捕头。 因为联系朝廷与江湖,有时还要做秘密任务,他们的等级并不像其他部门那么明晰。但江湖上喊一句“捕头”,一般就是叫他们这种人数稀少、整体素质高,共有九位的总捕头。 九位居然全都派出去了?不过想到任务内容,宋云深还觉得有点少了。 他皱眉:“然后呢?” “少卿大人也只是怀疑,”顾舒崖道,“或许魔教的内应,地位不低。” 宋云深心里大致有了数,道:“去哪里调查?” “平凉。” “崆峒地盘。”宋云深叹道,“麻烦得很。你可知道几月前,白羽镖局放出的消息?” 顾捕头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宋云深干咳一声,道:“据说他要将珍贵的赤木蛇胆送与有缘人,定下的日子就在十几天后。” “临近崆峒五年一度的大比。”顾舒崖道,“会挑日子。” 宋云深看不穿的人很少,认识很久的顾捕头算一个。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说是讽刺,表情未免太过冰冷,看不到半点嘲讽之色。 “到时整个平凉必然鱼龙混杂,此事需从长计议。” 宋云深苦笑:“崆峒大比时会严加排查,我们说不得要将此事告知崆峒,到那时……” “那就在大比前结了案子。”顾捕头声音平静,“要事不便在此地多说,我去城中等你。先走一步,再会。” 说罢,不等宋云深挽留,直接转身离开。 与来时一般,仿佛树枝上雪花飘向远方,那身影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好吧,顾捕头一如既往喜欢难为人。 那位楚女侠似乎也要往平凉方向去?真麻烦。她的身份、性格,都让这件事变得很麻烦…… 宋云深颇感头痛,一边慢慢赶路,一边盘算着。他称不上算无遗策,但也不是没脑子,只想尽力完成工作好交差。 一思考,前额就如同针扎般。他为追捕莫怀仁,在十三家他可能落脚的茶馆客栈留下探子,熬夜分析情报,兢兢业业为大齐朝廷加班数天。 为稍稍缓解头痛,他转移注意力,心想六扇门怎么着也得给自己多发点补贴,年终绩效想必会很不错;崆峒处在多事之秋,肯定能有很多戏看,还有…… 顾舒崖说不准会遇上楚怀寒。寒冰遇烈火,会是什么结果呢? 他觉得很有趣。头也不疼了。身为官府中人,许多江湖恩怨情仇于他像隔着层纱,感受并不清楚,却也因此才有趣。 对了,还有易叶子、温轻竹和林观明。希望不要马上遇见他们,不然自己前脚说完没法到平凉,后脚就在平凉与他们遇见,实在尴尬。 宋云深收起刀,又变回那从容儒雅的书生模样,向平凉方向去了。 —————————— 正在赶路的楚怀寒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乐子,只是单纯地望着城墙感慨:好壮观! 旁边的刀客说:“好壮观!” 平凉乃是江湖七大门派之一崆峒所在,历史悠久,景色优美。作为要冲,雄视三关、控制五原,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大雪已停,能清楚地望见城墙。 城墙高约百丈,跨过青山白江,把百姓圈在墙内。城墙上高台众多,竟然每处都有人站岗。 楚怀寒指着对刀客说:“崆峒大比还有一个月,为防止有人作乱,才加强了安保。据说平常日子,那些了望台里有一半看守就算不错了。” 她其实也没来过平凉,了解全靠别人讲解。但身边有个刀客,她想多少坚持身为前辈的尊严。 城内城外全是人。城外有人支起小摊沿路叫卖,一直蔓延到城外五里的地方。隔着墙从城门内望去,茶馆酒肆商铺林立,道路宽广,行人络绎不绝。 行在街上,刀客恍如隔世。仿佛穿成莫怀仁一年,此刻才像是活过来。 “走吧。”楚怀寒拍拍她肩膀,“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她问:“茶馆?” “不了。”楚怀寒道,“茶馆人多眼杂,有许多怪人就喜欢蹲在茶馆看戏,指不定就有人把你认出来。我们去——福满楼挑个包间。” “福满楼?嘶——”刀客抽气,说: “我没钱。” “我请客。” 刀客肃然起敬:“想不到您还是个富婆。” 富婆嘴角一抽:“倒也不是…算了,走吧。” 刀客毕竟是通缉犯,进城前楚怀寒从怀里又套出一张斗笠为她带上。 系统出品——降低存在感、遮掩容貌。唯二的缺点,分别是盖不住杀气以及,对穿越者和沾过使用者鲜血的人没用。 不摘下斗笠,就算狄仁杰福尔摩斯死神小学生再世,都看不出刀客的身份,对她升不起一丝怀疑。 当然没有怀疑不代表没有关注。 一位刀客怀抱着刀,露出饱经沧桑的下巴和一条伤疤,也挺显眼。所幸平凉城内奇装异服的江湖人不在少数,刀客不算格外突出。 她被周围人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弯腰,试图让楚怀寒遮挡下自己伟岸的身躯。 一米八的大个子恨不得缩进地里,让楚怀寒颇为无语,同时升起一丝怜爱,拍拍她的背。 “放松。”楚怀寒传音,“你现在还多少无意识地在‘扮演’那个人。听好,莫怀仁已经死了,生理上和社会上都死了,你现在不用强迫自己伪装。把杀气收一收,有人在瞪我们了。” “……我在……放杀气?” 刀客满脸茫然地抬头,果然看到有几个人投来的目光分外不善。 “别紧张。我们刚才独处的时候不是很好吗?想一下刚才的感觉。”楚怀寒温声劝导。 刀客在她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地收起“杀气”——她自觉只是心情放松了点,但楚怀寒却说杀气已经收起来了。 所以杀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刀客在心底吐槽,看别人心情好不好吗? “你这张脸我得想个办法。”楚怀寒突然道,中断了刀客对于杀气的思考,“这么遮着不是办法。面具啊斗笠啊,就是用来在打架时碎一地的。何况这道具还有限制。” “什么办法?”刀客突然想到什么,变得分外兴奋,“难道是易容?” 楚怀寒又不自觉地拍拍她:“差不多。你先忍几天,我会安排好的。这几天千万,千万别惹事,低调一点。” “我能惹什么事。”刀客笑了,“我一向低调好吧。” 两人七拐八拐,穿过一条条繁华的大街。刀客不住地惊叹:“好多江湖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习武之人聚在一起。” 楚怀寒头也不回,为她引路,“崆峒是江湖七大派之一。这一年招收新弟子的门槛会放松一些,表现良好之人更容易得到长老们的青眼。” “最重要的是,崆峒内部会通过比武的方式选出新的执法和长老……人人都可观看过程。崆峒能展示武力,普通百姓看了乐子,江湖人或许能学到东西,是三赢的局面。” “长老那种层次的人打架,不会泄露情报,让别人偷学功法吗?” “偷学功法……这个吗。” 楚怀寒解释道:“首先,功法与功法之间并不相同。像是内功,除非看到功法,不然根本不可能学习。剑法刀法拳法这种,练习时被看到和比武时被看到也是不一样的。” “我从没听说有人能通过看别人打架学会一整部功法。即使学了一招半式,也不是功法的精髓。”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刀客本来觉得前面讲解很有道理,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又不确定了。 她觉得,女侠怎么好像也不太了解的样子呢? 不过,楚怀寒前辈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她也没有出口质疑。 第10章 富婆 “对了。”刀客突然问,“以前你们大家过得都很惨吗?” “确实和现在有差距。”楚怀寒说,“那时候,系统还没这么多商品,游戏、小说,想买都买不到。穿越者之间没法赠送积分,线上基本只能聊天。” “怎么这样……” “还有,那时每个原住民最多只能提供两分。系统提醒你‘xx对你印象深刻’,完了。” “不像现在,‘印象深刻’是三分,‘大受震撼’是十分,‘刻骨铭心’是五十分。” 刀客摸着下巴,显得心事重重,没有说话。 “福满楼到了。”楚怀寒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姐姐你养我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狗!”她脸上的忧虑一扫而空。 刀客激动地打开了论坛。 【8-刀客】:各位!各位,在吗! 【1-侠士】:只有我,真不好意思。 【8-刀客】:其他人呢? 【1-侠士】:都在忙呢。忙,忙点好啊。 【8-刀客】:看,女侠姐姐请我吃饭啦! 【1-侠士】:哦,你也被包养了? 【8-刀客】:…… 【8-刀客】:别把你那肮脏的思想套在我身上 【8-刀客】:我和女侠清清白白! 【8-刀客】:也不许污蔑大佬! 【4-女侠】:你赖在人家家里,怎么好意思。难道因为都是穿越者,他就得养你? 【1-侠士】:怎么了怎么了,他给我吃给我穿还不用我干活,他愿意养我,我愿意被养,这不是双向奔赴吗? 【8-刀客】:岂有此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1-侠士】:怎么说话呢刀客小妹妹。你不是已经在论坛上见识过我很多遍了吗【得意叉腰.jpg】 【8-刀客】:对了,还没找你算账呢! 【1-侠士】:?又怎么了我 【8-刀客】:都怪你,那什么熊猫阁……太搞笑了吧!演戏的时候根本没法集中! 【1-侠士】:关我什么事。是他们擅自对我顶礼膜拜、推崇备至、五体投地……我不想的。 【8-刀客】:哇,这个人的得意快要溢出来了,恶心哎。 【1-侠士】:嘻嘻。 【4-女侠】:我不知道你连穿越者暗号都能写出来。给我等着,下次面基有你好果子吃。 【1-侠士】:。 【8-刀客】:哼!女侠姐姐会平等制裁每一个惹到我们的人! 【1-侠士】:我先下了。 【2-少主】:哎,别走啊,我刚回来。上号打游戏不? 【8-刀客】:啊,死士。 【2-少主】:……你看着我的身份名,再说一遍。 【8-刀客】:死士!死士啊!我终于懂得你的痛苦了! 【2-少主】:住口!你以为在你面前的是谁?是尊贵的四星大佬! 【8-刀客】:呜呜,原来这就是三星以下身份的感觉……这还是我头一次穿成三星,真的好累好苦……我怎么就没守住最开始的五星身份呢…… 【2-少主】:。 【2-少主】:我也下了。 【8-刀客】:啊!我没有阴阳怪气!真的没有! 【2-少主】:我不想听你的辩解。我的心已经死了,就算你跪下来求我原谅也…… 系统提醒:【刀客】赠送【少主】20印象分! 系统提醒:【刀客】赠送【少主】20印象分! 【2-少主】:? 【1-侠士】:? 【2-少主】:你人真好。你的人品配得上你的运气啊! 【1-侠士】:我也要我也要! 系统提醒:【刀客】赠送【侠士】20印象分! 【1-侠士】:啊,你真给啊 【1-侠士】:谢谢妈! 【4-女侠】:……不是……你不抽卡了吗? 【8-刀客】:没关系啦,反正我三抽就能出四星。还是把多的印象分给他们吧。 【8-刀客】:突然觉得你们大家都好可怜…… 【1-侠士】:菩萨,菩萨下凡了! 【2-少主】:卡密,你是卡密吗? 【4-女侠】: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吃好喝好,哪有…… 系统提醒:【刀客】赠送【女侠】20印象分! 【4-女侠】:……我嘞个散财童子啊。 【8-刀客】:啊,对不起。女侠你帮我那么多次,结果我只给了20。是系统一个月只有这么多额度……我再买几个东西送给你。 【8-刀客】:还有捕快的份。 【8-刀客】:嗯,可是大家原来都在为我担心吗? 【8-刀客】:还是每人送一个吧! 【4-女侠】:不用!吃饭吧,真的要凉了! 楚怀寒伸出筷子,手不住地抖。 她一时竟说不清,到底谁是富婆啊? ————————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嚷。 楚怀寒如梦方醒,抬头皱眉,试图细听。 趁她愣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走最后一个虾饺的刀客腮帮子鼓鼓,满足得好像偷吃的孩童,声音含糊:“怎么了?” 楚怀寒放下筷子道:“外面吵起来了,我去看看。” 刀客一口咽下口中食物,抹了把嘴:“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继续吃。”楚怀寒道,“你身份敏感,别露脸比较好。” 出了包间,楚怀寒扶着栏杆向下望去,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做什么。中间站着一个少年,看着也就十六上下。 她叫住个路过的杂役:“下面那群人在干什么?” “哎,女侠,”杂役笑道:“有客人包了一楼,据说是办诗会。” 楚怀寒刚下山,算得上没见过世面。但她听说,江南一带富庶,文人好饮酒作诗,常常寻美景吟诗,讲究一个自然的美。当然,为了各位大诗人的感受,美酒香茗和歌女是不会少的。 最有名的是金陵中秋诗会,无数大船顺流而下,花灯能照亮半边天空,倒映着水面,堪称人间绝景。两边街道无数才子争先恐后地递交自己诗作,有一定水平才能上船。上了船还得根据别人即兴的题目现做首词,方能进入船舱享受。不然也只能站在外面欣赏风光。 这是没钱没名气的情况。早有名声或是身家丰厚的,提前一月就能拿到请帖。据说请帖上都有各种讲究……什么字体信纸甚至送到的时间都有规定,楚怀寒也不了解。 相较之下,平凉的诗会真是直白且贴近生活。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该为这种事牺牲美食,转身就想回去继续大吃特吃,可耳力极佳的她却捕捉到一句极为熟悉的诗句: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哦豁。 没想到自己吃个饭还能遇见老乡,她兴致勃勃又转头爬回栏杆,打算看戏。 本以为是所谓“穿越者抄前辈的诗艳惊四座打脸反派”情节,但等少年念完,坐着的数十个文人脸上不见敬佩,反而争着站起来挑错。 从押韵到遣词造句,没有他们不能挑的错误。 几十张嘴叠在一起,怒斥少年“附庸风雅,故作高深”,这诗更是毫无内涵。 在他们口中,仿佛这诗从头到脚透着劣质,写在纸上是侮辱了纸,念出来是侮辱了他们的耳朵,作诗的少年更是千古罪人,该滚出去和乞丐坐一桌。 要不是楚怀寒知道这谁写的,都要被这群人忽悠过去。 少年面色发红,但还是一一反驳,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然而其中一个青衣文人发问: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这句何解?太行是哪处山?竟与黄河并列!” 要解释也不难,就当是押韵和艺术创作,但或许是抄袭带来的羞愧,使少年宛如被戳中死穴闭口不言。 看来是个萌新,楚怀寒心想,但凡多刷刷论坛上穿越者们总结的经验,就会知道这个世界地理和原来不同,不至于犯这种错误。 不水贴导致的。 眼看着那少年的脸越憋越红,众人对他群起而攻之,言语间尽是嘲讽之意。楚怀寒叹了口气。 主角身份低微之时,炮灰尽显反派嘴脸对其冷嘲热讽,主角一般就两条路,一条是靠外挂打脸,狠狠把炮灰踩在脚下,另一条是主角光环吸引来位超越众人的绝世大佬为其站场。 现在主角装逼失败,而绝世大佬楚怀寒,整理发型和衣服,脚踏上栏杆,将要以一个横空出世、帅气潇洒的动作降临于场上了。 第11章 平凉文人 把镜头移到下面,尚不知自己要被天降大佬打脸的文人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贬低少年。 有个青衣文人骂的格外响亮。 徐生面上唯唯诺诺,心底咬牙切齿:老毕登,给你脸了! 他在心底已然把那名为孟方的青衣文人大卸八块、千刀万剐,连骨灰都给扬了。 竟然能对着李白的诗如此大放厥词,真令徐生大开眼界。所谓读书人的廉耻,不仅不要,还丢在地上吐了两口唾沫。 当然,抄诗的徐生本来就不算读书人,所以没有廉耻。 他是个刚进大学的理科生,美好年华还没开始,就被大卡车送到了这具费拉不堪的书生身体里。没钱、没势力,只有得罪的人特别多。原主都被人抹脖子扔到荒郊野岭了。 为了博一条生路,他只好利用穿越者的优势,抄诗来讨好以爱才闻名的某个文坛大家。 可惜现在……徐生心里虚的不行。他眼看着坐在首位的那位叫陈可明的“平凉文坛领袖”“怀玉先生”神色越来越晦暗,礼节性的笑容都消失了,心道果然,文抄公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人家主角不管是主动去抄、还是随口一句被人记下,都会发展成众人赞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情况。自己想抄都只记得一首。 早知道要穿越,他一定天天背诗背词,再熟读二十四史……慢着,这个世界是架空,那没事了。 “够了。”有人说。 陈可明坐在那里,缓缓摇头。嘴中喃喃重复着诗句,道:“恐怕今日诗会中,此诗便是第一。你等怎可优劣不分,说出如此荒诞之语?” 众人神色愣了一下,迅速调转话头: “对对对!” “怀玉先生真是慧眼识珠啊!” “此诗,真是绝无仅有啊!” 徐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头顶某个女侠干咳一声,放下了蠢蠢欲动的腿。 “可是——” 赞扬中,暗藏杀机。那青衣人孟方,嘴角带着一抹冰冷的笑容,道: “本诗跳荡纵横,气势博大。实在不像此人能写出来的,该不会……” 瞬间,众人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他们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 “抄袭”! 好,污蔑不成,开始扣帽子了是吧! 可他们还真误打误撞说对了。 徐生硬撑着说:“此诗是我自己写的!你们怎能冤枉——” “冤枉?”孟方像是揪住把柄,哈哈大笑起来。 “好!说我们冤枉你,那就看看,你是不是清白!” 他转身朝坐在首位的陈可明一拱手,道:“不若设题,考考此人?他究竟有没有这般文采,一问便知!” 又是一阵群情激昂。人多势众,他们说什么都有理。就算他们言论风向转得快,尽显双标又如何呢? 徐生捏紧拳头,暗暗叫苦。若是出题,不用挣扎,他可以直接等死。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徐生低声道,本是自言自语,可对面的孟方却听到了。他嘴角弧度越发大,笑道: “自然是有的,此诗是否为你所作,我等考察一番,不就能证明了吗?” “不过,你可要想好……现在说明情况还来得及。” “若真是剽窃、作假,按平凉的规矩,被当场处死也是该的。” 徐生倒吸一口凉气。 而楼上,楚怀寒的手在抖。 平凉的诗会,真是简单直快啊。 “目、目无王法!”徐生厉声道,“一条人命,岂能说杀就杀?官府——” 哄堂大笑。 孟方得意道:“哎,你小子,是装傻呢,还是装傻呢?” “江湖人之间的仇杀……官府可不会管啊。” 什么意思? 徐生试图掩盖自己的震惊,这里不是诗会吗?不是文人相聚吗?和江湖有什么关系? 不能再看下去了。楚怀寒未能细想这句话,便毫不犹豫地翻过围栏,直直落在徐生面前。 “平凉文人是什么样子,我可算是见识了。” 她手提长剑,朗声说:“竟然就是这样排挤俊才的吗?” “你是何人!” “你是谁?” 徐生和文人们同时发出疑问。前者瞄到她头顶,微微一愣。 “路过的女侠。”楚怀寒微笑道,“方才那首诗,气象恢弘,满怀豪情……总之写得非常好。我深感佩服,想来结交一下,却见你们如此对待才子。” “若这就是平凉文坛,那可太让我大开眼界了!” “……” 文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望向陈可明,却见他一言不发,依旧镇定坐在那里。既不发话,也不干预。 “……既然如此。”有人道,“不如就按规矩来。” 当下,人群中站出几个文人,脱下外袍,露出里面利落劲装: “江湖老规矩!打赢的人有理,此人是不是剽窃、女侠要怎么帮他,先放在一边。先走过我等这关,才有资格发话!” “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向往以诗会友的故事。”楚怀寒气定神闲地说,“若能和如此才,咳,才子一叙,就算再打多少人又如何?” “你们一起上吧。”她很早就想说这句话了,“我赶时间。” ———————— 剑光闪过。 仿佛福满楼所有的窗大开,刺骨寒风涌进般,雪白剑光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劲风吹得文人们衣袍乱舞。他们克制地用袖子挡住脸,抬头略带讶异地望去。 只消一剑,一剑定胜负。 徐生揉了揉眼睛。 不是,五六个人啊?你一剑就解决了? 他不自觉后退一步,双腿有些哆嗦。 知道这是武侠,想不到这个武,这么武。 四下一片寂静。大概是和他一样,被楚怀寒的武力值震惊了。 “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吗?”楚怀寒挽了个剑花,悠悠道。虽然言语客气,落在旁人耳边,却有些讽刺。尤其是她脚边还瘫着几个。 “好,好,好。自然!”陈可明笑起来,徐生今天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愉快。 “女侠为何如此相信他并非抄袭?请一一道来。” 楚怀寒卡壳片刻。她在华山,练剑的时间是读书的五倍。虽然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粗人,可要她引经论典,还是太过为难。 “若不通诗书,倒也无妨。江湖中人常说,打架能交心。”陈可明解了尴尬,缓缓站起,身高少说有一米九。 “在下也略通些拳脚。是不是剽窃,就刀剑出真章吧。” 他深深吸气,周身衣服渐渐显出肌肉的轮廓: “在下陈可明,不才,崆峒夺命门长老,请教女侠高招!” 长剑嗡鸣,楚怀寒偶遇强敌,心潮澎湃,把身后的徐生抛之脑后,朗声道:“请赐教!” 第12章 偶遇 宋云深低调入城,是半天前的事。 他急于任务,一路上用轻功疯狂赶路,故而比楚怀寒两人早到几步。 刚进城门,还没等喘口气,就一刻不停地奔向小巷,自后门隐秘处翻入闻名江湖的连锁酒楼“福满楼”,寻了三楼一包厢坐下。 顾舒崖比他还快,桌上摞着一堆卷轴,旁边茶水热气腾腾,很是从容。 这人的轻功到底有多高? 宋云深搓搓手,坐下笑道:“有酒吗?” “公务……” “我可没有公务在身。”他笑道,“六扇门的各位都知道,我是在崆峒玩乐呢。” 顾舒崖瞥了他一眼,竟真的抬手叫了壶酒。把部分资料推给他。 入口清香,不是什么佳酿,配着窗外风雪却意外有韵味。宋云深一边翻着纸张,顺便得寸进尺,倒了杯递给顾舒崖。 他竟也接了,虽然只浅浅抿一口。 “说正事。”顾舒崖放下酒杯道。 宋云深咳嗽一声,神情瞬间严肃起来:“请说。” “你应当看了那些报告。感觉如何?” “很正常。”宋云深说,“太正常了。崆峒大比前绝无可能这么安静。” “两年前崆峒放话,只要武功好资质强,无论出身无论经历都可入内门。自那以来,许多江湖上的人都勤学武功,想在大比上一鸣惊人。” “崆峒,刨除其他要素,现在是九大门里除武当外最强的,风气开放,弟子待遇也好。就连我埋伏莫怀仁的那个小茶馆里都坐了江湖人。这盛况,上次见还是武林盟大会。魔教想趁这个机会作乱,也能理解。” 顾舒崖微微点头:“魔教的意图不止于此。” “崆峒放出消息,想让全江湖的目光都集中到平凉,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那就是崆峒掌派人将会在这次大比结束时宣布退位。” 宋云深声音不太平稳:“……接任的是谁?” “不知道。”顾舒崖声音平静,“崆峒内争夺掌派之位的斗争已经激化,欧阳林年迈,最后不得不出此下策,大比第一就能接过他的位置——至少表面是如此声明的。” “咚”的一声,宋云深手里的酒杯掀翻在桌上。几乎与酒水四溅同一时刻,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奔窗边。 顾舒崖早有预料,右手快如闪电拉住宋云深肩头,他顺势身体一晃,捂住额头,眉头紧锁: “我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应当是与莫怀仁交手伤了根本——恐怕要回宁州——回家调理!” 顾舒崖冷漠:“你好歹也是九大捕头之一,宁州一带的总捕头,怎么如此胆小。” 年轻人真不识事,这叫谨慎,而谨慎才是他们这些游走在朝廷与江湖之间捕快活下来的根本。 宋云深疲惫道:“顾捕头少年英雄,就不要拉上我了……” “这是工作。”顾舒崖捏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是大理寺少卿和六扇门总指挥要求的工作。是工作就得好好完成。” 那这份工作不要也罢。宋云深头痛至极,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牵扯进崆峒的内部斗争,宁可去跟莫怀仁一对一死斗。 两个人拉拉扯扯闹腾完,宋云深苦笑着回到座位。 “总指挥和大理寺给的具体任务内容和期限到底是什么?要查魔教,也不至于挑这个时候吧?” “……崆峒大比,并不在计划内。”顾舒崖说,“但,魔教很可能收买了崆峒掌派候选人之一,希望借此机会搅乱中原局势。倘若与魔教勾结之人成为掌派,平凉至少要乱三年。” “我身为总捕头,自该为平凉稳定负责。” 他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古以来,朝廷与江湖两不相犯,是传统。” “可平凉状况不同。非常时期,需使非常手段。” “……” 宋云深深深深地吸气,又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要插手崆峒内部事务。” “不算插手。”顾舒崖道,“只是防止可疑之人成为掌派人。” ……那不就是插手吗! 宋云深又开始头痛:“这事处理不好,就会演变成朝廷和江湖之争的导火索。不用魔教,中原形势也将大变。” 虽说京城那位九五之尊未必不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但他们也只不过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对于全天下无关紧要。 就算皇帝不怪罪,也会在权力斗争中死无葬身之地。 “我有数。”顾舒崖看出他的想法,“不用担心,虽说是两位捕头协作,但,这是我自作主张。你只需暗中收集情报便可。一切要事我来出面。” 翻译:功劳平分,锅我来背。 明明这话本该很叫宋云深感慨的。 这就是顾舒崖在六扇门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另一个原因。有人笑他在六扇门活得像个“不与世俗同污”的“清官”,孤且直。 六扇门内部流传他“无情破案机器”“案子置于性命之上”,简直不像个活人。 但宋云深认为,顾舒崖如此行事必然有他的底气。他或许直,但绝不孤。 一个有能力但毫无背景的人是很难爬到如今位置的。也许顾舒崖背后的人足以保下他。 没有背景口气还这么大的人,要么傻,要么疯。 眼前这位和两项都不沾边。 罢了罢了。宋云深道:“是么?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顾舒崖轻轻敲着桌面:“平凉城内形势错综复杂,我的人无法兼顾。此事这样安排。” “白羽镖局放出的消息吸引了许多本不在乎崆峒的江湖人,你先去调查此事。交流信息,照旧在此处。” 又低声提点几句。宋云深并非第一次和他共事,彼此都有默契。 却突然想起莫怀仁。他若是聪明,就该离崆峒远远的。宋云深或许还会考虑假装没看见,身边这位可不会留情。 ……不止对莫怀仁,还对他。 希望到时顾舒崖记得他俩情谊,不要小题大做。应付上面真的很麻烦哎。 宋云深不知道,对面的顾舒崖也在思考。 女侠她们怎么也在福满楼吃饭?不,应该不是同一家。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呢?就算是,以刀客的性格,也绝不可能惹事。嗯。 不然被宋云深撞见,顾舒崖人设不保,还可能被问罪。 希望宋云深一如既往做个好人,不要声张。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彼此心有灵犀,互相拱手正打算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微微的震动。 许是寻常的江湖人起了冲突。 不知为何,宋云深觉得有些不安,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顾舒崖面无表情地跟着站起来,显然也是要去的意思。 刚打开门,他们就看见一位女侠神采飞扬地站在大厅中央,身后护着个瘦弱的书生,然后身前是…… ———————— 包厢内。 刀客犹犹豫豫、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 楚怀寒怎么还没回来啊……是遇到麻烦了吗?她有点着急,但身份敏感,不能轻易出头。只好伸着脑袋,尽力去看场中情况。 只听见几声巨响,一个面目不清的壮汉和楚怀寒斗在一块。 那壮汉没用兵器,肉体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拳势仿佛撼天动地。楚怀寒身姿飘逸,剑路优雅且潇洒,却并不很快,显然未使全力。 刀客眯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脑子突然一痛。痛得眼睛都看不分明。 她好像看见楚怀寒手中的剑被击中,直直飞了出去,对面的攻势没有因此丝毫减缓速度,直直奔向楚怀寒脖颈。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刀客眼中渐渐只剩那把剑。 那把飞出去的剑。 头部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刀客眼前片片模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般,身体擅自发出嘶吼,直奔楼下而去! 耳边传来惊呼、尖叫,有人试图拦住,但被刀客推开。 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答应过女侠不招摇吗? 可是身体里有个人正在拼命挣扎,哀嚎,好像要把一切都撕裂。 那是莫怀仁,即便身死,仇恨依旧难消。 “不、不对……”刀客喃喃,“我不是,我不是……” 她是穿越者,是个研究生,喜欢猫狗、还晕血,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那才是她。 想到这点,头脑中便如闪电劈下,瞬间清明。 仿佛溺水之人破出水面,神志归笼,眼前景象渐渐清晰。 刀客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觉所有人正盯着自己,包括文人们、壮汉、还有顶着【书生】亮闪闪头衔的青年。 她回过头,楚怀寒难得露出目瞪口呆的神色。剑分明好端端地握在她手里。 自己看错了吗? 刀客还没想明白,就发觉楚怀寒在抬着头。她跟随楚怀寒目光看去。 和两个面熟的捕快对上眼睛。 四人同时心脏骤停。 第13章 大闹福满楼 那一瞬间,四个人想了很多。 宋云深在想: 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办?除非顾舒崖突然痴呆耳聋眼瞎,否则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不不我最多只是能力问题,就算怪也怪不到我。 ——顾舒崖!看在一起喝过酒查过案的份上,你对我手下留情啊! 顾舒崖在想: 我我我怎么办又不能去抓你们可是我的人设,我的人设! ——宋云深!看在一起喝过酒查过案的份上,你能不能现在就瞎掉? 刀客在想: 卧槽!卧槽!卧槽!斗笠不对帅哥起效?对啊他是杀了原主的人啊!啊,草!帅哥震惊的表情也很好看不对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发花痴,动起来,动起来啊我的身体! 逃吗?可平凉城里能逃到哪里去?假装是个路人?不对他眼睛又不瞎!捕快,对不起啊捕快! 楚怀寒在想: 看来得多打一场架了。 反正有捕快在。我把宋云深打到失忆应该没问题吧? 【3-捕快】:不可以,不可以啊!!! 【4-女侠】:有斗笠在,其他人无论如何也认不出刀客的。 【3-捕快】:那也不行!你站着别动,我来和你打,分散他的注意力! 【4-女侠】:你要怎么骗过宋云深? 【3-捕快】:哈哈。 【3-捕快】:相信我的人设吧。他会自己脑补。 【8-刀客】:那不就是放弃治疗了吗! 【3-捕快】:刀客你跑吧。 【8-刀客】:我跑岂不是更显心虚…… 【1-侠士】:啊?啊?哇,发生了什么?我赶上直播了! 【1-侠士】:怎么回事,捕快你不是说正在酒楼和人交流情报?原来你们待的是同一个酒楼? 【2-少主】:呦呵。精彩。【鼓掌.jpg】 【3-捕快】:福满楼,全平凉有七家。你们怎么就选了这家呢。 【4-女侠】:妈的,我也想知道啊! 【3-捕快】:快快快手上动作别停,先把宋云深糊弄过去!你知不知道刚才看见你们我心脏都停跳了? 【2-少主】:没事,进六扇门也无所谓,大家谁没坐过牢啊?大不了我去把你们捞出来。 【1-侠士】:我没坐过。 【3-捕快】:我也没有。 【4-女侠】:谢了,我不是很想有这种经验。 【8-刀客】:虽然我现在是个逃犯,但没坐过牢。 【1-侠士】:啊,咱们里面,当过犯人的好像就你一个呢。 【2-少主】::) 【1-侠士】:xdddddd 【2-少主】:好好好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按在泉水里揍。上号! 【1-侠士】:上就上。 【8-刀客】:没人提醒他其实有几个人是坐过牢的吗…… 【3-捕快】:不要发消息了!快润! 帖子又双叒滑向了奇怪的地方,楚怀寒已经不去在意了。她熟练地变换招数,即便师父来了也看不出来她在打假赛。 围观群众眼看着陈可明与这女侠打得正欢,就听一声怒吼,有个身影带着浓重的杀气跳下来挡在两人中间。 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跳下来一个人,直接奔着那女侠去了。两人斗做一团,陈可明站在一旁,瞠目结舌:“顾——” 他反应快,把剩下的话吞入喉咙。群众注意力都在打得正欢的两人身上,没注意他欲言又止,也没注意刀客扛起茫然的徐生逃之夭夭。 他们看得越发专注。 两人你来我往,刀剑相交,打出仿佛毁天灭地的架势,简单地说,打得很好看。 可实际上,顾舒崖虽说气势凌厉,但力道绵软,十分好招架。 楚怀寒不仅能根据对手实力改变动作,还能一心二用,一边打架一边打字。 ……总觉得身为穿越者,点亮了奇怪的技能。 【4-女侠】: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打下去? 【8-刀客】:我怎么办啊,宋云深很明显已经认出我了吧…… 【4-女侠】:你跑了? 【8-刀客】:跑是跑掉了。可他看见了啊。 【1-侠士】:捕快啊,快用你无敌的身份卡想想办法!偶尔包庇一两次犯人也无所谓对不对! 【8-刀客】:喂!!! 【3-捕快】:嗯,就这样吧。 【8-刀客】:? 【3-捕快】:好了,女侠你也跑吧。去追刀客。我看有人报了官府,六扇门的人快到了。 【4-女侠】:你没问题? 【3-捕快】:你以为我是谁?平凉六扇门,我说了算。 楚怀寒依言收剑,随手拾起一个酒杯抬手打去,众人以为她使出新招式,转头望去。 却只看见酒杯摔得粉碎,从中掉出一小块黄金。而楚怀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外,声音渐渐接近:“六扇门办案,闲人退让!是谁在此处闹——顾捕头?!” 随着楚怀寒的离去,场面愈加混乱。但宋云深已经失去观看的兴致。 真没想到楚怀寒这么大胆。宋云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带着通缉犯敢大摇大摆地来福满楼吃饭。还敢闹出这样的阵仗,不过—— 他此行不宜声张,该走了。宋云深悄悄翻出窗外,临扫了一眼,只见顾舒崖立在大厅中央,在一片混乱中,眼神坚定,不动声色,仿佛定海神针。 顾捕头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宋云深想了很久,很多次。 看来,在平凉,这个问题还会接着困扰他。 —————————————— 陈可明心情复杂。一场诗会就这样荒唐落幕,他坐于马车之中,双目放空,过了良久,长长叹息一声。 他既叹徐生明珠蒙尘,又叹平凉文坛衰微。虽然爱才,是文坛大家,但陈可明也是崆峒长老。那些人的心思,他怎么看不出来? 是谁收买他们?罢了,他猜得出。 又有几人的言行是出自真心,看不起徐生? 因偏见而对诗词的魅力视而不见,真是极其可悲的事。连刻板印象里大字不识的外地江湖人都比这群人更能理解这首诗,更显得平凉文坛可笑可悲。 十年前,平凉曾是抗击魔教的前线。无数文人弃笔从戎来到此地,与将士、江湖侠客把酒言欢。渐渐不分你我,再无隔阂。江湖侠客也做得诗歌,文人也能舞刀弄剑,甚至有奇才进步一日千里,成为绝世高手。 战事稍稍减缓之时,为鼓舞人心,常常大办宴席。只是物资紧缺,往往宴席上酒肉少得可怜。于是渐渐有了文斗武斗的传统,赢者喝酒吃肉,其他人也服气。后来变成诗会,以文采决胜负。实在不会,拿起刀剑打一场也行。 那样的宴席次数很少,每次参加的面孔都会变化。有人来、有人走。有人把热血撒遍战场,有人灰心归还家乡。更多的人留下来奋战。 从前的平凉包容万象。可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今天的那几个人,以后不用让他们进来了。”陈可明淡淡吩咐道,“取纸笔来,我要写信给徐家。” “您真有心帮扶那叫徐生的?”身边人讶异,“这首诗很好不错,却未必……几乎不可能是他写的。太年轻,而且……” “当年明远先生与行简先生被列为四大才子时,不也才未及弱冠?” “那般人物能有几个?” 陈可明轻轻地叹息道:“若真是他做的,很好,若不是……我真希望能见见写出此诗的人啊!” 身边的人不再说话,他兀自举笔,缓缓写下,细细研读每个字。 看见这首诗,他好像突然回到很多年前,面对魔教攻势如火,人们放歌纵酒,无论江湖或是朝廷,皆心怀天下,笑看生杀。 朝廷高歌猛进、把魔教击退之时的盛景,现在想来,记忆犹新。那时陈可明以为,世上再没有什么难境能绊住他们。 他是这么以为的。 第14章 新人 徐生搓着手,对身边两个人说:“前边右转就到了。” 为以防万一,楚怀寒带着两个人寻地方躲了一夜,等第二天下午得到顾舒崖消息才出来。刀客还好,徐生已经晃晃悠悠站不太稳。 为表歉意,楚怀寒掏钱又请了顿。这次小心再小心,总算没惹出事。三个人聊着天,徐生对她们很感激,便邀请两人去家中做客。 此时已近黄昏。他们迎着晚霞走在一条宽广大道上,两边尽是高高的红墙。这一片是平凉里有些身家的人才会住的地方。 楚怀寒打量着徐生破旧的衣襟,觉得他多半是某家里的小厮一类,但这样的身份能去参加诗会? 穿着朴素,生活拮据,但又能招来几十个文人针对,让平凉文坛魁首评价他的诗,真不知道徐生到底是什么人。 刀客跟在后面,自以为隐蔽地东张西望。 右拐,眼前出现一座豪华府邸,门口石狮子都比一般大些,上挂着香樟木的门匾,其上“徐府”两个字分外显眼。而门口,站了足足八位护院守门。 穿着利落帅气,一眼就看得出是习武之人。 这场面,应当不是普通富商。楚怀寒心想,或许是个名门,但她实在不知道。平凉,徐家?要是师妹或者其他随便哪个师兄弟在就好了。他们明明也不怎么下山,但就是能对各地势力门派说得头头是道。 门口的护院见徐生上前,便垂头装作没看见。任由他带着两个人进了大门。三个人七拐八拐,一路上所有的杂役护院都垂头不语,仿佛眼前没走过三个大活人。 “不对吧?”刀客小声问,“看见可疑人士不应该盘问两句吗?” 她很有自觉。 徐生只是摇头,苦笑:“他们不会跟我说话的。最多把这事报上去,让我二叔三叔知道。” “二叔三叔?”楚怀寒隐隐觉得猜到真相,正要说出来,徐生就停下脚步,道:“到了。” 面前是一处僻静院落,跟其他地方格格不入。装修简朴到不能用简约为美一词搪塞过去,和一路过来的山水园林仿佛两个世界。 屋内走出一位妇人,眉目如画,未着粉黛掩盖脸上皱纹,依然貌美。只是眉间一抹挥之不去的哀愁稍稍破坏这份美感。她对着徐生微微笑道:“生儿回来啦。” 随后又瞧见跟着的楚怀寒和刀客,问:“又带朋友回来了?” “娘。”徐生声音干巴巴的,单单一个字权当回应。 那妇人也不恼,对着两人笑道:“生儿他自幼没什么朋友,还请二位多多关照。” 她语气稀松平常,真如一位慈爱母亲关怀儿子的新朋友,仿佛没看见楚怀寒和刀客身上佩着的刀剑。 楚怀寒拱手,她不自觉地拿出江湖人平日的礼节:“我姓楚,名怀寒,今年才下山游历。这位是我朋友,碍于身份不好透露姓名,还望………” 妇人微笑:“我姓姜,姜泽兰。” “姜夫人多包涵。”楚怀寒从善如流地接下去,一时之间气氛十分融洽。刀客也小心翼翼地一拱手。 姜泽兰温声说:“楚女侠是哪方人士?拜师何处?我瞧这您武功不低,想来在江湖上是有名号的,可惜我见识短,未曾听说……” 楚怀寒浑身一哆嗦,恍惚回到当初面对朋友家长的尴尬时刻,又有了脚趾恨不得抠出三室一厅的感觉。 她连忙说:“我是晚辈,不用敬语,” 徐生道:“不用客套了,这两位是我朋友,刚才帮了我的忙。您去忙吧,我来接待就好。” 姜泽兰欲言又止,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转身入房门。 徐生则带着她们进了另一个房间,物件陈旧,却很干净。靠窗摆着书桌,看来是类似书房的地方。 “这里隔音很好。”徐生说,“可以放心说话。” 楚怀寒道:“福满楼里,那些人为什么针对你?你招惹了什么人?” 徐生叹息一声。 “我……不,该说是,原主的二叔和三叔。” 徐家上数九代,都是铁匠。但在十几年前,出了个人物。徐生对此还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外人都称其为徐老丈。 他是原身的祖父。年富力壮,正赶上战争,为平凉军士和江湖人打造兵器,渐渐闯出名声。战后被封赏,成功翻身跨越阶级。 他有三个儿子。长子徐青云是原主的父亲,死在战争里。另外两个儿子生得晚,和大哥不亲,同时徐老丈也没来得及好好教育。在徐老丈死后,便彻底没了约束。 不用往下说,两个人已经明白过来。 “欺负孤儿寡母。”楚怀寒叹道,“吃绝户,我明白了。” 刀客义愤填膺:“太可恶了!” 徐生对此只有苦笑。那群人要的不只是家产,还有他的命。原身正是因此而死。徐老丈尸骨未寒,他们不好做太过。这半个月再没买杀手。徐生还以为安全,可是…… 贼心不死啊。 真舍得花钱,不知收买那些人要多少?肯定不多,一来两坨大粪都很吝啬,二来那些人下贱,不值钱。凑在一块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徐生心底有万千脏话,不愿多说,扯开话题:“多谢帮忙,我拿不出什么东西……这里是我攒下的一点家底,你们随便拿。” 说着,把那柜子打开,里面七零八落的放着一些东西。 楚怀寒皱眉:“不用,大家都是老乡。我问你,为什么不离开?或者在论坛上求助?” “我倒想……” 突然,外面远远传来一声呼喊。 “大公子!”有人喊,“二老爷想见见您的朋友!” 徐生咂嘴,脸上露出阴沉的愤恨。显然对那所谓的二老爷很是不喜。楚怀寒道:“要我帮你吗?华山的名头,多少有用。” “不了。”徐生摇摇头,又是一拜,“今天麻烦你们够多。那两个东西自高自大,谄上傲下。一旦黏上,就像走路踩到狗屎洗不干净,只会恶心你。最好别去见他们。” “……好形象的形容。”刀客目瞪口呆。 以楚怀寒的作风,只要徐生请求,她不介意把那两个揍一顿挂在外面。 不过既然对面没有这个意思,她也用不着多事。于是自袖中掏出两个物件一并递给。分别是刻着华山梅花纹的匕首与几两黄金。 “今天就到这里吧。天快黑了,我们要去找地方落脚。如果需要帮助,论坛上说一声就行。”楚怀寒转过身,“顺便,你可以更相信其他穿越者一点。先走了。” 徐生连推辞都来不及,眼睁睁看她提起刀客跃过围墙。 刀客壮硕的身体被夹在腋下,可怜又可笑地朝他挥手告别,两个身影很快就看不见了。 “唉。这样也好。”徐生苦笑着挠挠脸侧。 “我真的很不习惯……或许,再过一段时间,我才能彻底信任他们吧。” ———————— 【1-侠士】:咋样? 【2-少主】:什么咋样? 【1-侠士】:那个新人啊。 【1-侠士】:竟然一直都没在论坛上发言?金大腿不抱,想不通他脑子构造咋长的。 【2-少主】:我说句实在话。真正的大腿不怎么发言。他要是点开论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这个废物。 【1-侠士】:滚。 【4-女侠】:我也这么想。你再这么赖下去,迟早有天身份名要变成废人。 【1-侠士】:略略略,我乐意。 【5-皇子】:哼哼,那他肯定没看见我! 【4-女侠】:你上线了? 【1-侠士】:你吃完药了? 【2-少主】:你大脑清醒了? 【5-皇子】:唉,本皇子亲临,何至于这么冷淡啊? 【2-少主】:闭嘴吧你。 【3-捕快】:新人,到底,什么,情况,我问呢? 【2-少主】:好强的怨气。 【3-捕快】:你们知不知道,我耗了多少力气才把这事压下去? 【4-女侠】:……抱歉。 【5-皇子】:哇!你竟然道歉了!看来是真的很心虚! 【4-女侠】:你闭嘴。 【5-皇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经常上论坛。你们都好嫌弃我。 【5-皇子】:我只是有那么点幸灾乐祸,我有什么错! 【2-少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嫌弃你。好好的人怎么长了嘴? 【8-刀客】: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 【3-捕快】:…… 【3-捕快】:算了。 【3-捕快】:反正我本来就很忙,你俩只是让我忙上加忙而已。 【8-刀客】:呜呜呜呜呜捕快你是心软的神! 【3-捕快】:别说了……我好心累……我的人设明明是铁面无私高冷男神才对啊…… 【4-女侠】:新人,身份名是【书生】。 【4-女侠】:还没过新手期。我觉得他可能还不是很信任我们。 【1-侠士】:啧啧。错过金大腿,何必呢?真是个傻子。 【2-少主】:就是就是。 【5-皇子】:没错没错。 【4-女侠】:够了,别在背后说人坏话。 【1-侠士】:我哪有?又没拔他网线,只要他上论坛就能看见好吧? 【1-侠士】:我是在当面说人坏话。 【5-皇子】:太对了!我也要说! 【5-皇子】:你们知道吗?有些脏话前加个字就不会和谐了! 【5-皇子】:小傻狗!小笨蛋!小脑残!小傻瓜! 【5-皇子】:哈哈哈哈哈哈!!!! 【3-捕快】:……哎……女侠,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找你们。 【4-女侠】:我们在城中歇脚,地址发你。 【1-侠士】: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2-少主】:就是就是 【4-女侠】:因为你们只会偏离主题开始犯傻讲相声。 【5-皇子】:可恶,也太懂我们了。 【5-皇子】:不过我要说明一点,我不是在犯傻,我是真的脑子有病。你对待精神病人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4-女侠】:下了。 【5-皇子】:还没回答我的话!女侠! 【3-捕快】:你还不懂吗?她的行为就是回答。女侠对精神病人什么态度? 【3-捕快】:和我一样。下了。 【3-捕快】:为了防止你看不懂,我解释一下笑点:避之不及。 【3-捕快】:这次真下了。 【5-皇子】:。 【1-侠士】:哇,好过分。 【5-皇子】:哈哈哈哈!他真好,还给我解释笑点! 【8-刀客】:…………………… 【8-刀客】:……这个论坛的正常人,终究是太少了。 第15章 小九 刀客抬头望着天。 雪已经停了,月光明亮,衬着院中簌簌树叶,显得分外凄凉。 “唉……” “干嘛呢。”楚怀寒提着酒出来,“唉声叹气的。” 刀客面色深沉,眼中似有无限忧虑:“深夜emo。” “喔。我冰了饮料,你要不要喝?甜的。但是酒没你份,要是莫怀仁喝酒闹起来,我可没把握不伤到你。”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喝酒!”刀客迅速开朗起来,伸着手去拿杯子。 “酒?给我一杯!” 两个人愣了一下,才发现声音是从外面传过来的。门口探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五官无不妩媚风流,神情却有些天真,双眸澄澈,毫无杂念。 “不行。”顾舒崖走进来,那女子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楚怀寒对着看了一会,看见女子眼角耳侧竟有一处似花绽开的鲜红纹身,直蔓延到锁骨下方。刀客动作突然定住,直直看着她。只觉得心中仿佛涌起一股骚动。 楚怀寒惊道:“‘妖女’苏青霜?” “连你都知道,这人名气的确很大。”顾舒崖叹气,“不过不是她。是……” 苏青霜道:“你俩怎么认不出我来?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转生了吗?” “……小九。”顾舒崖头痛地说。 刀客倒吸一口气,方才的僵直不过是一瞬间。她满脑子震惊:“小九!你怎么穿成女的了!” “你还说我?你不也穿成男的了?”苏青霜道,刀客却全然不生气。 只因实在没必要跟此人置气。 小九,是论坛里大家的称呼,带着无奈与一丝溺爱。 这人刚穿越时,顶着个【杀人魔】的身份名,在论坛里上蹿下跳,言语之间毫不客气。 直到有人问他年龄,他支支吾吾,扭扭捏捏,才发觉不对。回想起来,此人发言带着与众不同的清澈愚蠢,不像大学生的,反而像…… 虽然他坚称自己年满二十年入上亿,但穿越者们已然有了数。 办案经验丰富的捕快拿自己名声发誓此人年龄要是超过十五,自己就去街上裸奔,绝不反悔。 既然顾舒崖的名声现在不是变态,结果就很明显了。 穿越者们前所未有地凝聚一心,爆发出了惊人的行动力,把他从刑场上救下。从此过上了带孩子的历程,凡他上线,从1到8号穿越者没有一个口出狂言,发言温和得像幼教课本。 大家都很害怕祖国的花朵被自己这种肮脏的大人教坏。 无论多忙,所有穿越者抽出空线下聚了一次,商定如何教导小九正确三观,期间夹杂着对聘用童工系统的破口大骂。 最后商定,无论发生什么,必须有至少一个穿越者跟在他身边照看。 自那之后过了四年,也不知道小九的岁数到底怎么算。反正大家照旧把他当孩子溺爱。 “我要喝酒!”小九义正言辞地说,“我成年了!” “我不信。”楚怀寒见多识广,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把酒壶藏在身后。 “我真的真的成年了!” “那也不行。”顾舒崖说,“酒不好喝,喝点别的。有没有饮料?” “有。” 顾舒崖一摸,皱眉:“冰的。不能喝,会拉肚子。” “‘苏青霜’的体质摆在那,怎么可能喝个凉的就……”楚怀寒嘴角一抽。 “不行。有没有炉子?给你热热喝。”顾舒崖眼神示意,刀客反应过来,拉住小九的手。 “姐姐带你去屋里,外边冷。” “你这样说话好恶心。”小九说。“能不能别这样?” “……臭小鬼!过来!我要狠狠教训你!” “哈哈哈哈来啊,看是我厉害还是你厉害!” 两个人打打闹闹,刀客有意把他往屋里引,不多时院子就静了下来。 顾舒崖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随后重重砸在桌子上。 “我再也不想带孩子了!” 楚怀寒很想说那是我给刀客倒的饮料,不是酒。不过看顾舒崖浑身上下仿佛被榨干的疲惫,还是选择不提醒。 “你对他有点太保护了。”楚怀寒吐槽,“四年,至少也有十五六了吧?用得着你跟对待小孩一样对待他?” 顾舒崖道:“就算再过十年,他一样是小孩。” “你这什么家长发言。”楚怀寒无语。“小心引起逆反心理。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叛逆期。身处江湖,没准中二病同样严重。” “……别说了。求求你。” 楚怀寒岔开话题:“你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漏,我还以为小九在等抽卡。” “说来话长……”顾舒崖喃喃,“啊,真是好漫长的一个噩梦……我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原来苏青霜被捕是最近的事。顾舒崖忙于公务,得知此人被押入大牢,也就是去看了一眼。 “什么公务能让你无视苏青霜这种等级的人物?” “你别管。” 顾舒崖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三份。帮刀客演戏、酒楼大闹一场,他体力本接近透支,此时手下前来报告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苏青霜于狱中被人刺杀,凶手不知所踪。奇怪的是,她又很快醒过来,自称失忆,言行不似作假。 顾舒崖对着论坛想了半天这会是谁,然后脑中闪过一个让他心脏差点停跳的念头。 “……”楚怀寒同情地给他倒了杯酒。“之后怎么办的?” “我几乎用尽毕生演技。”顾舒崖说,“各种理由轮番上阵,终于让我手下相信……我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真心想调查案子,才把‘苏青霜’带在身边。好险好险,差点人设不保。” 楚怀寒收回了同情。这人还有余力坚持演戏,看来也不是很累。 “眼下……唉,你懂得,崆峒大比快来了,城里还多了你们两个祸害,我分身乏术,把宋云深叫来帮忙也得加班到凌晨。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照看小九一会?” 楚怀寒沉吟片刻:“可我来崆峒,也有要事……说起来你怎么不在论坛上发言?” 顾舒崖幽幽地说:“最有用的两个人在京城。”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楚怀寒、和屋中:“剩下的正常人就这几个,用不着在论坛上发。” “那个新人……我本来就没什么期望。” 目前穿越者统共十位。除去在这里的四个、在京城当官的两个、以及一个警惕心格外强的新人……剩下的人知道你把他们踢出正常人范畴吗? 虽然楚怀寒也是这么想的。 她思考片刻,看见顾舒崖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惫,正想答应:“可以。我也需要你帮我调查……” 突然一声巨响。 屋门猛然打开,两人回过头去,看见刀客满手是血,表情惊恐,跌跌撞撞奔来。 第16章 妖女 楚怀寒站起身,顾舒崖身后的椅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怎么了!” 刀客喘着气,惊魂未定:“没事,没事,血是我的,不是小九的。” “有事好吗!”顾舒崖颤抖着开始掏药,“敌袭?不不不怎么可能有人绕过我们……怎么、怎么……” “不是敌袭。是我又失控了。” “……捕快,冷静一点。”楚怀寒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容易慌。过来,我看看。” 刀客乖乖伸出手,伤口很深,衣服混着血缠在里面,顾舒崖颤抖的手终于掏出了伤药,开始翻找麻药。 “没事,我不怕疼。”刀客说。 但顾舒崖仿佛没听见,楚怀寒皱皱眉,一把拿过,道:“忍着点。” “嗯。” 楚怀寒动作极快,对可怖的伤口视若无睹。刀客脸色发白,但精神很好,开玩笑试图缓解气氛:“捕快啊,我假死的时候要是你也这么慌,人设不保。” “那是计划内的所以……算了,我先去看看小九。” 顾舒崖低头迈步,神色晦暗,走向屋内。 屋里,小九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看他:“我动不了。八号突然揍我,还想拿刀砍我。” 顾舒崖道:“你穴位被打中了。” “点穴?” “不太一样。力道太重,就算解开,你也会浑身酸麻一段时间。”顾舒崖给他解了穴道,扶他坐下。“她不是故意的。” “我有眼睛有耳朵呢,哥们。她都要哭了我还看不出来,你以为谁都跟死士一样傻啊。”小九说,“记不记得他有一次,遇见个报恩侠客,结果以为人家要杀他?那次……” 顾舒崖一言不发。 “……怎么了,不好笑吗?” “我笑不出来。”顾舒崖深深地叹气,“吓我一跳。这个时候,我还以为……没事。疼不疼?” “不疼。” 顾舒崖伸手轻轻按压他的颈部。 “都说了我不疼!” “好好好,知道你很疼。”顾舒崖检查一番,放下心来。楚怀寒走进屋,道:“没事?” “除了有点疼,没事。”顾舒崖手上动作不停。 “我、不、疼!” “啊对对对。”楚怀寒敷衍,“捕快,出来说话。” 小九很大声说:“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我要听!” “不行。” “我被打得好痛!却连为什么都不能听!八号为什么失控!” 楚怀寒呵呵:“你不是说不疼吗?” “我要听!” “不许撒娇。”楚怀寒冷漠,“不然揍你。” “……”小九憋住了。 顾舒崖道:“在门口说吧。别让刀客看见小九就行。” 小九两眼瞬间放光。楚怀寒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行。” —————— “苏青霜到底是什么人?”刀客问。“为什么叫她妖女?” 顾舒崖和楚怀寒面面相觑:“问这个干嘛?” “我在想是不是莫怀仁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刀客说。 她将自己初见小九时,心里那奇怪的感觉描述了一遍。那感觉来得快去得快,她还以为自己是被美貌魅惑了。 直到刚才,在屋里闹腾时,映着烛光,小九顶着苏青霜的脸冲她笑……刀客突然手就自己动了起来。她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苏青霜”的笑,想让她闭嘴、让她死。 然后她隐约明白,原来那情绪,是憎恨啊。 反应及时,她刀尖一转,砍在自己手腕,才彻底醒过神。 那感觉……就像在福满楼……看到幻觉时一样。 “什么幻觉?”楚怀寒问。 “我看见你长剑脱手,被打飞出去。”刀客说。 “怎么可能?师父都打不飞我的剑。”楚怀寒说,“我还没菜到那个地步……” “重点不在这里!”顾舒崖强行打断她,“是被原主过于强大的执念影响了吧?” 刀客点头:“应该是。所以苏青霜是什么人?她到底为什么被称为妖女?” “苏青霜,真真正正担得起这个名号。”楚怀寒想起往事,厌恶地皱眉,“此人……” “慢着!” 她们看着顾舒崖突然转身进入屋内,楚怀寒探头,发现他坐在小九旁边,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好,现在可以说了。” “为什么我不能听呜呜呜呜——”楚怀寒抬手威胁要点他哑穴,成功让小九安静下来。她无视顾舒崖谴责的目光,兀自道: “江湖上的传闻,大多夸张了至少一倍。但苏青霜的传闻,不仅没有夸张,反而并非全貌。” “我来说吧。我是抓捕此人的捕快,知道最多。”顾舒崖手掌压紧了一点,道。 苏青霜,出身魔教,特立独行,喜好独自外出。此人行走中原江湖,手下人命不知多少。她直接杀死的人,就至少有三百。 间接杀害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她遵循魔教玩弄人心的传统,最爱蛊惑正道侠士,无论男女老少,凡怀着仁义之心的,都会成为她的目标。 江湖近五年最震撼的血案,便是由她引发。 她也曾引诱点苍副掌门失败,一怒之下将其困住,换上易容诱杀了他的一家老小。妻子开门见到丈夫,毫无防备地迎接死亡。 连还在襁褓的女儿都没放过。据说副掌门见到家人被杀的场景,当场走火入魔,疯疯癫癫地奔向山林之中,自杀追随家人而去。 顾舒崖特意省去细节,刀客脸色发白,这次不是因为伤口:“太……太残忍了……” 更残忍的还有很多,顾舒崖和楚怀寒默契地没告诉她。 “总之,苏青霜这人,死有余辜。我本想细细审问她曾犯的案子,可没抽出时间。” “刺杀她的会是谁?”刀客问。 “重要吗?你出去问一圈,十个江湖人里有八个想杀她。”顾舒崖道,“有决心付诸实践,甚至愿意拼上性命的,更多了去。因她失去父母、兄弟姐妹、同门、爱人的,数不胜数。大概莫怀仁也是其中之一吧。” “那你把小九留在身边岂不是——” “……我总不能让他转生。原来的苏青霜死了,活着的是小九。”顾舒崖低声说。 可其他江湖人绝不会这么想。楚怀寒道:“大不了我们送他印象分攒抽卡。再怎么说,苏青霜这个身份都太危险了。” 顾舒崖喃喃:“我……至少,等崆峒大比之后。拜托了。能不能让他留在你们身边?” 他用嘴型说:小九怕死。 三人同时发出无声叹息。尽管小九总是闹腾,从不肯展露半分软弱,但到底是个孩子。 任谁都能看出他对死亡的畏惧。别说他,连经验丰富的其他穿越者都会害怕。如果可以,谁也不想让小九留下心理阴影,渐渐在死亡的阴影下趋向崩溃。 刀客震撼之余,双脚微微动了一下,看见小九睁着眼,只觉周身一颤,又升起仿佛无穷无尽的憎恨,连忙转过脸: “不行,不行。我还是不能见他。知道苏青霜是什么人之后,我好像更容易失控了!我搬出去好了——” “用不着。”有人说。 三个人吃惊看去,是小九。 顾不上问他怎么听见、听见了多少,顾舒崖道:“你别任性!” “我哪有任性?八号也是通缉犯,自己在外面很危险吧?还是在这种时候。” “大不了我转生。”刀客说,“听话!” 小九冲她吐舌头:“你不是还要帮女侠办事?我可不是在任性。我是考虑过了。” “捕快和女侠,你们两个都有事要做,而且很危险,是不是?八号帮女侠,我帮你,正好。” “你留在捕快身边只会给他增加负担。”楚怀寒毫不留情,“既然你听见了,也该知道苏青霜是什么样的人。会有数不清的人来杀你。” 小九坚持己见:“你们还把我当孩子?都说了,我成年了,我能帮上忙。” “不行。”顾舒崖冷声,这是他头次在网友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太危险了,我这就把你送去京城。” “我才不要去六号和七号那里呢。五号皇子也在那,我不想被他吵。”小九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们都很忙。除了一号。” 小九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前一直是你们帮我,现在该我帮你们了。” 顾舒崖抬手,小九预判他的动作,很大声:“你想强行送我走?我是不会走的!要是你不让我留下来,我现在就去转生!” “……!”顾舒崖难以置信,“你威胁我?” “你被威胁到了吗?”小九说,“反正我要帮你。现在开始投票!不同意我留下来的举手!” 楚怀寒和刀客都没动。 “少数服从多数。”小九满意。 顶着顾舒崖强烈的目光,刀客小声:“孩子长大懂事啦。” 楚怀寒巍然不动:“我们不能永远保护他。有时候我们自身都难保。” “那是过去!现在不一样了!”顾舒崖厉声道。 “不一样吗?”楚怀寒冷冷,“是,我们长大变强了,还有新人加入,上至朝堂下至江湖都有门路。但这不稳定。我们厉害能厉害过生老病死?能保证永远不出意外?” “总有天我们都鞭长莫及。你知道在这世间,独自挣扎有多痛苦。”楚怀寒说,“难道你忍心,让小九和我们一样,被迫成长?” “与其期望那天永远不会来临,不如从现在开始锻炼他。” “而且……”楚怀寒低声说,声音中难得动摇,“想保护的人,总会去主动或被动地见识风雨。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啊。” 三个人一起盯着顾舒崖。情势逆转,小九面带恳求,楚怀寒满眼谴责,刀客表情认真。 “……” 良久的沉默过后。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顾舒崖说,“绝对,绝对不许擅作主张。” “好耶!”小九高声欢呼。 “既然要锻炼,你就不能怕苦怕累。”顾舒崖换上冰冷面孔。 “没错。”楚怀寒淡然说,“这个人嘴软心软,或许下不去手。但你要是犯错,我就去揍你。” 刀客故作凶狠:“我也会揍你!” “……”小九哆嗦了一下。 主要是因为楚怀寒。因为他知道楚怀寒会真揍。 “该回去了。”顾舒崖看看夜色,无奈道,“出了这档子事,正事一点没提……明天我再来。论坛还是不太方便。” 他拉起小九,对方却“哎呦”一声,软软倒下去。 “……我身体好像还是很酸。”小九心虚,“锻炼能从明天开始吗?我真的走不动。” “你刚才的气势呢?”楚怀寒嘲讽。小九咬牙切齿地试图抬手挥拳威胁她,可使不上劲,只能像招财猫一样晃晃胳膊。 顾舒崖翻了个白眼,背起他: “明天还这样,我就揍你。” “我才不信咧。” “你信不信没用。主要看我打不打。” “一路小心!”刀客闭着眼睛挥手,楚怀寒倚着门框,冷笑一声,显然也不是很信。 顾舒崖专挑僻静地方走,又遮住面庞。无人认出是冷面神捕背着妖女,只道是对兄妹。 踩着一地影子,背上是皎皎明月和万千灯火,他们朝家的方向走去。 第17章 白羽镖局 宋云深猛然回头,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疑惑。 “宋捕头?”林观明茫然。 “……没事。”他说,“或许是我看错了。总觉得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那人背着个女子,遮掩住面容,在阴暗处缓缓前行。此人隐蔽气息的能力极强,若不是宋云深好似在哪见过,还发现不了。 “不上去打招呼?” “不……我认识的那位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以那种形式。”宋云深哈哈笑一声,决定抽时间去医馆看看。 最近压力果然太大了吧?怎么眼前老出现幻觉? 宋云深离开福满楼后并没伪装,他此行虽是调查,但也不用太隐藏。过于防备反而令人生疑。 结果在街上遇到这几位。好在少年人就是好哄骗……好说话。宋云深成功让他们相信,自己来平凉只是为了凑崆峒大比的热闹。 其实,如果不知道掌派人这一事,他还真可能乐颠颠跑过来看戏。 温轻竹回了白羽镖局,事情告一段落。此刻三人正站在白羽镖局门外。 他照旧温温和和行了一礼,笑道:“两位接下来欲往何处?” “……”易叶子和林观明面面相觑。 “我得找个地方说书。”易叶子苦恼道,“不知道身上的钱能不能撑到崆峒大比……” “易先生,你们熊猫阁先生,说书拿的钱不是据说数到手软吗?” “那是前辈们。”易叶子摸摸鼻子,“他们说得好,酒楼茶馆抢着求他们去。我水平太次。”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一开始说书,就留不住人。可我出来是历练的,不能不说书啊。所以只好给茶馆钱,求他们让我留下。” 林观明肃然起敬:“易先生好认真的态度。竟有倒贴钱工作的人!” “其实你们大可以结伴。”宋云深道,“我听闻说书先生也有行规,有时会两两作伴,一问一答,以说相声的方式说书。据说是效仿谷先生和身边大侠的说书方式。” “宋……宋捕头……”林观明仿佛遭受到了强烈冲击。 是了,方才的话术有些太直接。而且谷九身边的秦净峰叛出华山,虽说有缘由,林观明作为华山弟子未必会认可。 宋云深正要补充几句,就见他欢天喜地握住自己的手: “您太天才了!好主意!我活这么大,还从没说过书、讲过相声呢!易先生,我给你钱,可以让我跟着说书吗?” “自然可以,林少侠!”易叶子满脸感动,“您真是个好人!” “哈哈哈哈我也这么想!不过得悄悄的,华山会派人来观摩崆峒大比,师姐也在,决不能让他们知。否则回去我要死两次。” “那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宋云深咳嗽一声:“不打扰二位了。若有时间,我必定去捧场。宋某想去领略平凉风情,先走一步。” “宋大侠!慢走啊,一定记得来捧场!还有,千万不要告诉我同门啊——” 林观明胳膊挥得快出残影,宋云深加快了脚步。 ……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就是太有活力了。同样是少年,和顾舒崖却是两个极端。 哎,人与人的差距啊。 平凉没有宵禁,夜晚总是明亮。宋云深在街头散步,思索着如何行事。 顾舒崖要他调查白羽镖局,任务目标明确,就是不知从何下手。 白羽镖局乃是全平凉、全天下都闻名的镖局。虽是镖局,却比某些门派还大气。 总镖主温义康曾是抗击魔教的义士,其妻柳湘及兄弟都死在战场之上,算是满门忠烈。战后,新帝登基,连带着江湖人士一并论功行赏。 温义康并没入仕,而是拿着钱财创办白羽镖局,又在崆峒挂了长老名号。其后十年,常施仁布德,名声传遍江湖。 他身处江湖,在朝廷却也有分量,手下开着天下最大镖局,同时还是崆峒长老。 出门报名号,都想不到这能是一个人。 照理来说,江湖与朝廷两不相犯。就算是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在朝廷也走不通。可平凉分外独特。 当初抗击魔教之时,此处曾是前线。江湖人、朝廷军士在此奋战杀敌,渐渐毫无隔阂。战后,新帝封赏,对崆峒这一块的奖赏格外难定论。有弃笔从戎的文人选择加入崆峒,也有崆峒长老被尊称将军。 先帝从未得闲管理过这些,甚至为了自己能在后方安然享乐,大笔一挥,一道谕旨,崆峒无论做什么都是出师有名。 官员能加入崆峒,崆峒派长老、弟子能当官当将军,奖赏一律按军功来。 朝廷和江湖井水不犯河水的传统不仅被打破,还掉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谈笑间,先帝成功为未来埋下了巨大的隐患。若这制度推广,总有天,武林盟主敢造反当皇帝。 不过先帝已经在哄堂大孝中驾鹤西去,为难死人也没用。 于是难题就砸到了宣平帝头上。他最后特允此地人们自己选择。之后的政策对待崆峒也分外宽容。 发展了十年,整个平凉关系错综复杂,官商勾结、官侠勾结、侠商勾结,彼此不分你我,紧密相连。平凉看似平静,水面下却藏着无数龌龊。 好在有崆峒掌派人欧阳林镇着,手底下的人不敢做太过。否则崆峒派早被以谋反罪名一网打尽,全平凉人头滚滚。 欧阳林卸任,新掌派人会是谁?除非是个如欧阳林一般识时务、有能力的人,不然只会被手底下的人推着走向一条毁灭之路。 那群踩在百姓头上的蠢猪吸着血,犹嫌不够。只等着结交新掌派人,发展势力,挣更多的钱,结交更多的人脉,最后……甚至妄想取代大齐,成为新的权贵。 贪婪令他们短视,看不见眼前利益下的万丈深渊。也不想想,自己当初打不过的魔教被宣平帝追杀得狼狈不堪,他们的小动作能瞒住宣平帝? 并非谁都和他们一样,被锦衣玉食磨软了骨头。 别说十年。再过十年,宣平帝的刀照样利。 宋云深不知九五之尊的心思,那人端坐庙堂,思虑的是国家大事,掌上摆着全天下。平凉的问题,难不住他。区别只在于解决手段。 若平凉的家伙蹦跶太欢,那位是不介意多杀几个人的。就算屠尽崆峒又如何?什么掌派人、门主、长老,死后都是尸体。 身为此地总捕头,顾舒崖恐怕不希望这事发生。毕竟平凉大乱,他也会受牵连。 ……那个人真的会害怕受牵连?或者是出于对崆峒、对百姓的怜悯,不愿生乱?总觉得怜悯这词和顾舒崖不搭。 说起来,顾舒崖想扶持谁成为掌派人? 陈可明或许不错。能力、人望都有。宋云深与之交情不深,却看出此人最大缺点就是过于重情。 重情,所以善良。重情,所以不愿对曾经的战友太过严厉。 温义康……温义康,有能力,若顺利,指不定能当下一任武林盟主。只是未必服从朝廷。 崆峒派与其他门派不同,权利最高者不叫掌门,而是掌派。因为其内部有夺命、神拳、奇兵和玄空四门,四个掌门,皆是平级,服从掌派人管理。 四个掌门按说也是竞争掌派人的有力候选。只是要么年事已高,要么功力大减。而下一代又没来得及成长起来。 越想越危险啊。宋云深手指微动。对于能在这个环境里出淤泥而不染且干出实绩的顾舒崖,他是很敬佩的。 在顾舒崖之前,此处一年能换三个总捕头。要么贪污下狱,要么辞官归家。 没死在任上,堪堪踩住宣平帝的底线。顾舒崖来了后,不仅迅速站稳脚跟,还一年送下去三十个贪官污吏。 宋云深不知道他背后是不是宣平帝,如果此人能撑过崆峒大比……他背后就真的可能是皇帝了。 想起顾舒崖那张俊秀清雅的脸上,却是冻僵一样的表情,宋云深失笑:莫非,行常人不能之事,就得有别于常人? 自己要不然也试着板起脸?算了算了,还是为自己的脸部肌肉着想一下吧。 调查白羽镖局,温义康不好下手,宋云深想起他的女儿。 茶馆那两面,只觉她可怜、柔弱。但入城后见面,温轻竹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强势而冷淡。 白羽镖局的女儿生于战火,母亲为国捐躯,本来也不太可能懦弱。 她又为何对莫怀仁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呢?被救而以身相许,恐怕只在话本里得见。 更别说温轻竹的感情,未必和爱意有一丝一毫的关联。此二人究竟是如何相遇、相伴,此前是否有什么过往呢? 有趣,有趣。这或许是个线索,既能调查白羽镖局,又能探究莫怀仁真实身份,还能满足他的好奇心。一举三得! 想通这点,宋云深周身神清气爽,走路都仿佛带风。至于那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被他完全抛之脑后。 第18章 下山 楚怀寒半梦半醒间,梦到自己下山那天。 那天早上她一如既往提前来到青柯坪练剑。 有什么打断她的思绪。练功场之中,一股食物清香蔓延开,勾得许多弟子纷纷开始咽口水: “你带吃的了?” “没有啊?是不是你?” “山规明令早晨操练时不准拿食物……谁这么勇,敢挑战山规?” 视线绕了一圈,弟子们的目光集中在楚怀寒身上。 “师姐。”他们异口同声,面带谴责,“你又看刑堂长老不顺眼了!”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是我啊?”楚怀寒面露不悦。“我身为大师姐当以身作则……” 面对师弟师妹们不信任的眼神,她说不下去了。最后干咳一声: “好吧,虽然我很讨厌这狗屁山规,但这次真不是我。” 这并没能打消怀疑。楚怀寒重申: “我拿师父的名誉起誓!” “哦。”一个女声说。 师弟妹们惊恐地看着楚怀寒背后。楚怀寒依旧理直气壮:“反正真不是我。师父,你罚不了我。” “为师知道。”空慈说,从袖中掏出一个烤红薯,“因为食物在为师这里。” 堂堂华山掌门,当众违反门规。但她是掌门,改动规矩就是一句话的事。 所有弟子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意味的谴责目光看她。 “又到弟子下山历练的时候了。”空慈嚼着红薯说。“要去的、想去的出列。自己收拾行囊。” 楚怀寒看着师弟妹们熟练而有序地自发行动,懒洋洋跟着喊:“不许吵闹——不许惹事——不许欺压百姓——” 空慈伸出一只手,放在楚怀寒头上,慈祥道:“怀寒也去。” 楚怀寒嘎住了。 她奋力挣扎:“我只想留在山上练剑!” “换个地方一样练。”空慈道,“我知道什么都拦不住你练剑。你只是不想出门与他人交流。” 楚怀寒瞬间卸了力:“……您真懂徒儿。” “怀寒。”空慈谆谆教导,“这十年里,你下山不是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不多做停留,也不留姓名。名声不显。” “你身为华山大师姐,该有觉悟,入门以来未曾拜访各大门派已是出格,外人多怀疑你德不配位——能力也不配。” 楚怀寒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但与华山有关。若你将来任华山掌门一职,你会不得不去在意世人的看法,熟悉人际往来。”掌管刑堂的刘长老道。楚怀寒感知到大部分长老都到齐,心下一惊。 “你这孩子,性子太……不适合掌门。”另一个长老说。 “怀寒不适合,还有谁适合?你还惦记着让你看好的小子上位那?” 长老们又吵起来,空慈只是垂目注视着楚怀寒。 楚怀寒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说什么。 五年前,十年前,她会说自己从未打算担任掌门,迟早要离开。 系统给的任务实在艰巨,留在华山不太可能完成。空慈与长老们擅自对她施以期望,又擅自因此争执不休。 但在华山待的这几年,楚怀寒到底有了几分归属感。未来哪一天她可能开始真心为华山考虑……或许已经在了。 所以她最后只是说:“若我是华山掌门,自会叫他们知道我配不配。” “说得好!”刘长老兴高采烈地拍她后背,“我华山未来掌门该有此气势!” “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空慈微笑,“你即日出发,去好好长见识。崆峒大比好像就在年底,还有几月,可以去凑凑热闹。记住,若有难处,尽管报师父姓名。我老了,但还护得住弟子。” 随后,她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地说:“不过,怀寒,若你……” “若你在外头闯出祸来,就别把为师说出去了。” “师父,要是只有前面那一句,我会很感动的。还有,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空慈避而不答,而是催她:“好了,快去收拾,头一次出远门,可要好好准备。对了,你林师弟下山太久没回来,顺便找找他。” “最后,记得手下留情。山下的人不如华山弟子抗揍,你别轻易下杀手。” “…………”楚怀寒睁开眼。 “师父啊。”她喃喃,“我在你心里到底什么形象?我没有那么凶残吧?” 得早点把那个易叶子教训一顿。楚怀寒心想。让“猎刀阎罗”这么傻的名号传到师父耳朵里就不好了。 她一下山就忙不迭去帮刀客完成任务,两人从南跑到北,更换过数次剧本,围观群众不知多少。 可惜,他们的印象最终只剩“猎杀刀客的女侠”。假死十几次的刀客默默成为背景板,任务没完成,心灰意冷地找了个小镇隐居。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救了白羽镖局的千金,再次引来追捕。 之后就是茶馆、福满楼……哎。楚怀寒想起来就头痛。 算了,今天给刀客套上易容,应当不用再担心了。 第19章 比武招亲 楚怀寒正在练剑。 她长发束起,屏气凝神,剑式洒脱而有力,透着股干练的美。 刀客起得晚了,睡眼惺忪地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又把门关上了。 楚怀寒是华山掌门的弟子,学习的必定是独门绝技,莫怀仁身体武功天赋极高,万一刀客多看两眼记下来有偷学之嫌。 可是楚怀寒却喊住她:“出来吧,我没在练华山的剑法。” “真没练?”刀客扒着门缝问。 “练了也无所谓。”楚怀寒放下剑,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休息,弯腰叉着腿,很像晨练结束的老大爷。 “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你别吓我。我可是听说过的,当年有人想偷学华山不外传的秘籍,被找上门灭口,尸体还被挂在街头示众啊!” “……多少年前的事。”楚怀寒无语,“是那群长老脑残,捧着个残本当宝似的。这么多年武功迭代,华山秘籍落后版本了都。” 刀客挪过去给她递汗巾擦汗:“可是江湖上都说……” 楚怀寒呸一声:“别听那群人放屁,你好好想想,这么大江湖,所有武学奇才加起来比不过十年前一本秘籍?十年前华山的孤山剑法天下第一,十年后还是第一,那这十年的人干嘛去了?” “何况,功法怎么样,得看用的人是谁。” “好有道理。”刀客有点被说服了,“那能不能告诉我,你来崆峒是干嘛的?” “两件事。”楚怀寒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找药材,第二,扬名。” “药材?” “给我师父。”楚怀寒说,“防止她爆体而亡。” “?” 楚怀寒面色凝重下来:“你听说过……闭死关吗?” —————— 何为闭死关? 要么突破,要么死,是江湖人追求武学境界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在许多武侠小说里,仿佛练了武就能同时无视人体力学和物理准则,就算你七老八十半只脚迈入棺材了,只要你练武,那依旧能一招干翻十个八个壮汉。 所谓行走江湖,瘦弱的病秧子、年幼的小孩乃至老人都能把一个壮汉按在地上摩擦。 这种情况在本世界里,不说少见吧,只能说绝无可能。 是的,虽然练了武功可以一掌劈山,可以从十几层楼的高度跳下毫发无伤,但它竟然还遵循自然规律。 从科学角度来说,人体的巅峰期是二十多岁,步入三十四十后,体力与脑力皆会出现一定程度的下降。 虽说年纪越大,修炼积累的内力越深厚,但随着人体机能的下滑,人渐渐很难控制深厚的内力。三四十岁时,尚且能凭借积累的经验熟练运用内力,到五十乃至六十岁以后,就力不从心了。 到那时,引以为傲的武功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这并不是说换一套神功或者吃些天材地宝就能解决的问题,深厚的内力还在,人也依然能控制它,只是身体反应速度跟不上。 这就造成了一个在练武过程中很常见的问题:走火入魔。 年龄越大,走火入魔的几率越高。超过七十岁,危险指数更是直线上升。 对于年事已高的习武之人来说,每次动武、每次练功甚至每次吐纳都有可能带来死亡。 所以江湖上,从没听说有八九十岁的绝世高手。 为了防止被一身功力所害,习武之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开始准备“闭死关”。 在闭关过程中,他们会放手一搏,尽情放出内力,反复锤炼身体,疏通经络,直到汹涌的内力更加平和可控。到那时,不仅没了死亡的风险,实力还会猛蹿一截。 说起来简单,但其中凶险,只有闭过死关的人才知道。 有些疯子会用这种方法强行提高实力,以自己闭死关的次数为荣。只因江湖上流传着一个传说:死中求生,死关之后神功大成,便可返老还童,长生不死。 然而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做到。反而有很多因此而死的人。 就楚怀寒所闻,有些宗门的年老高手一闭关就是三五年,结果往往是弟子发现饭菜许久未被动过,敲开门看见破碎的尸体遍布整个房间。 十年前有一位穿越者也……不过他当时原身才五十多,不算内力失控,只是普通的走火入魔。 想起往事,楚怀寒咳嗽一声,接着往下讲。 如果想避免爆体而亡的结局,又不想闭死关,就得在失控之前自废武功。对大部分练武之人而言,那称得上是比死还痛苦的结局。 听完楚怀寒的话,刀客倒抽一口凉气,开始掐着手指算莫怀仁今年几岁。 不对,她帮完女侠就能换身份了,还剩几个月可活,好耶! 带着逃过一劫的庆幸,她问:“你的师父空慈闭过三次死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一生追求武学境界的狠人?” 楚怀寒沉默片刻:“不。师父练武,却不是武痴,她常说武功只是手段而非目的。之所以闭三次死关,是因为她不得不这么做。” 下山前她还对这些不太了解,可行走江湖这大半年,她得知了一个消息。 正魔大战持续了几十年,许多人都付出太多。 空慈本是峨眉中人,随着峨眉并入华山,在与魔教交战时中了毒。 度过死关后,内力愈发平稳和缓,即使失控也只是暂时造成损伤,而不会导致死亡。但时间是无情的,即使人再怎么抗拒,年龄依旧会增长,身体依旧会变差。 而那毒素,加快了这个进程。 当今崆峒掌派人欧阳林七十出头,内力深厚,还有余裕,只闭过一次死关。但空慈不过六十,就到了不得不闭死关的时候。上次闭死关是两年前,有惊无险,下次就未必了。 华山内对此讳莫如深,楚怀寒没想到自己师父竟曾经半只脚踏进过鬼门关,连忙抽空寄信回去。 楚怀寒道:“我劝她若现在自废功力,或许还能长命百岁。可是华山实力衰弱,几代弟子里都没有能撑起门面的高手。如果师父隐退,华山恐怕将一落千丈。” “你不是高手吗?”刀客疑问。 诚然,楚怀寒武功高强,又是掌门弟子,若能接过重任,空慈想必会安心。 但楚怀寒只是摇头:“我年纪太轻,无法服众。虽说年龄不代表实力,但华山处在紧要关头,任何小小疏漏都可能成为挑起纷争的借口。” “你可知,十年前,江湖上还是七大门。现在变成了九大门,许多人说数量太多,有几个德不配位……不如踢出两个,依旧是七大门。” 刀客犹豫:“七还是九,有意义吗?” “没意义。只是以此为借口发难而已。”楚怀寒淡淡地说。 她道:“我要行走江湖,积累名气,令师父安心,让整个武林承认,我当得起华山掌门。” 刀客一时无言,她们两个都知道空慈等不了太久。 楚怀寒说:“说实话,华山现在确实弱,迟早要被踢出去。不过看在武林盟的面子上,就算有想趁人之危的,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到时候我只需镇住其中一部分,就能让华山有惊无险,从此只是一个普通门派。九大门不过是虚名,我不在乎,很多弟子也不在乎。” 但空慈在乎。所以楚怀寒必须拼尽全力保住九大门的名头,哪怕她只觉得那是个虚名。 “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她安心隐退。”楚怀寒说,“为此,我要尽力延后时间,寻找药材帮她续命。” “是什么药材?”刀客心中一动,“系统商城里应该有吧?” 楚怀寒摇摇头,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不对,五百?”刀客睁大眼睛,“这么个数?” “不是五百。”楚怀寒沉重道,“是五千。” “……” 刀客目瞪口呆,被这数字深深地震撼到了。她打开商城时,一般要先选中筛选器,价格定在零至一百,优惠力度从高到低排列,因此从未见过这样巨大的数字。 “我没听错吧。”她颤颤巍巍地说,“回家好像是这个价钱来着?” “你没听错。”楚怀寒道,“我寻了很多灵芝、人参,效用很低。真正起决定效果的药材都是这个价格。指望系统没用,所以我只能四处打听。恰好听说,有种名为赤木蛇胆的药材,对我师父有奇效。” “赤木蛇据说是一种剧毒蛇,毒性极其强烈,体型巨大,但已经濒临灭绝了。因为它的蛇胆有助于调补内力,延缓衰老,许多不想闭死关的高手猎杀它取胆。听说再往前数三十年,江湖上一个赤木蛇胆能卖出几千两银子的高价。” “现在呢?” “有市无价。所以我也没想着能靠金钱搞定。” 楚怀寒摸着剑鞘,平静地说:“就在三个月前,白羽镖局放出消息,手中有一份赤木蛇胆,选有缘人送出。” 说完她冷笑一声:“好听点叫有缘人,说白了就是帮忙做事。” “白羽镖局……温轻竹?”刀客想起那个与她同行的姑娘,“你早说啊,咱们多多讨好她,说不定……” 楚怀寒只是摇头:“没用。人情债再大,也换不了那么珍贵的东西。何况决定药材去留的是她父亲,不是她。” 院中一时沉默。 “我拜访过神医,得知师父最多还有五年时间。”楚怀寒道,“但我现在就得做两手准备。赤木蛇胆能为她延寿,我势在必得。”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因。”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顾舒崖翻墙而入,面色沉静。 “你不用想了,那东西你得不到。因为温义康放出消息……” “将于三天后举办比武招亲,为女儿温轻竹选夫。那赤木蛇胆,就包括在嫁妆里。” 第20章 谋划 “比武招亲?”楚怀寒重复。 “没错。”顾舒崖道,“温义康是下一任崆峒掌派最热门的候选,手下有白羽镖局,想当他女婿的能绕平凉三圈。就算你剑再利、武功再高,恐怕也打不赢。放弃吧。” 楚怀寒面色一冷:“这话不对。放弃是一回事,打不打得赢是另一回事。我有自信不会输。” “……你能不能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执着啊!重点不是这个!” “太快了。”刀客说,“温轻竹才回家,就要被嫁出去?她父亲对她真是……” “很多人都这么想,碍于这是对方家事,不好多言罢了。”顾舒崖走到桌前坐下,看向楚怀寒。“你要是实在不愿放弃……等赢家胜出,再跟他交易也行。” “只会更麻烦。”楚怀寒叹气,“恐怕参加比武招亲的人,有一大半是冲着赤木蛇胆去的,岂能轻易放手?” “赢家多半看重嫁妆胜过看重温轻竹。”刀客突然说,“就算对方再优秀、再强大,她一定不会幸福。” 顾舒崖道:“那大概是她父亲最不在意的一点。否则,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能想不清?” 楚怀寒摸了摸剑,有点头疼。她不介意为了师父受点伤、遭点难,更不介意委屈自己。但要是关乎到无辜之人的人生,那就不得不谨慎行事了。 “……温轻竹应当不会愿意吧?”楚怀寒说,“她不傻,明白其中关键。我们何不去找她问问……” “别想了。”顾舒崖幽幽地说,“如果她不傻,且真不愿意,有无数种方法逃避。温义康妻子是为国而死,自那以后从没娶妻纳妾。无论是否真心,他都不会对唯一的女儿太强硬。” “温轻竹大可以逃跑、反抗,说自己不愿意。但她没有。” 院中再次陷入寂静。楚怀寒摸着剑沉思,顾舒崖闭目养神,刀客面色不虞。 “先去问问温轻竹的想法。”楚怀寒说,“如果她不愿认命,我们就合作。” “如果她愿意呢?” “……”楚怀寒敲了敲桌子,把剑握在手里。 “那就用我最擅长的解决办法。”楚怀寒道,“打。” 顾舒崖猛地站起来,后退一大步:“我不去!我的人设不允许我去参加那种活动!” “谁说要你去了?”楚怀寒无语。 “你和她同是女子,去参加比武招亲,你怎么样另说,温轻竹会被置于很尴尬的境地啊!” “本来也没考虑你。这是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楚怀寒叹道,“何况你连我都打不过,也就偷袭还有胜算。打擂台讲究一个正面对决,不是你的优势区间。” 顾舒崖脸一黑。 刀客说:“我可以。” 楚怀寒思考片刻:“不成,我知道你担心温轻竹,但是你手腕的伤还没好,最多能发挥原身一半实力。何况还是个逃犯。换上易容,来历就没法解释。” 又看到刀客眼中的担忧:“放心吧,我会多看顾她。毕竟不能白拿人家东西。” 得知楚怀寒会关注温轻竹,刀客便放下心来。她自知不如楚怀寒靠谱,有对方发话,自己没必要瞎操心。 “那该怎么办?” “先去和温轻竹聊聊。事关她的人生大事,她不该没有发言权。”楚怀寒说,“如果,实在,实在没有路可走……” “就我去。” “………” 顾舒崖嘴角一抽。刀客喃喃:“难道,经典女扮男装情节要来了?” “我们不用女扮男装或是男扮女装。”楚怀寒提醒,“有系统道具。” “对哦。” 也就是没有“挑开发带长发飘散惊鸿一瞥”的情节了。 “让头发散下来,也离死不远了。”楚怀寒道,“我练剑以来,还没遇见能把我逼到那个地步的人。” 刀客尴尬地捂住嘴:“我说出来了吗?” “没有,但你太好懂了。”楚怀寒伸手,想捏捏她脸,但终究下不去手,转而按住肩膀。 “再说,头发绑那么久,散下来真有那么丝滑?又不是在拍洗发水广告。” 顾舒崖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她们:“说得轻松,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的风险?” “不太知道。”楚怀寒理所应当,“但应该不如我最惊险的时候难。” “……”顾舒崖叹气,“那你的详细计划是什么?” “先潜入一下白羽镖局吧。”楚怀寒说。“别担心,我不会闹大。” 顾舒崖又想叹气了。刀客笑眯眯地说:“叹气太多容易未老先衰啊。你也不希望自己高冷男神的人设过早崩塌吧?” “我先走了。”没正面回答,顾舒崖站起身,“我会帮你查查……有没有可以替代的药材。” “多谢。”楚怀寒点头,“你呢?” “我?” “顾捕头有没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呀?”刀客愉快地说,“茶馆和福满楼那次,还没谢你呢。” “你们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真的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两个人转过头,看着顾舒崖。 他脸上劳累留下的痕迹难以忽视,眼底乌青一片,面色苍白。此时表情松弛下来,甚至带着几分脆弱感。 其实他平日里一直如此,只是表情冷硬,气势凛冽,没叫人发现罢了。 顾舒崖沉默片刻。 “没有。”他说。 “嗯。”楚怀寒点头,“小九呢?” “在我家。无论是六扇门还是江湖,都不会有人轻易靠近。”顾舒崖说,“放心吧。我先走一步。” 他身影迅速远去,刀客盯着看了一会,对楚怀寒: “他绝对有事瞒着我们吧。” “嗯。”楚怀寒伸了个懒腰,“既然不想说,那也没必要追问。” “不过这轻功真不低啊。如果打起来,他要跑,我还真拦不住。刚才我也没发现他靠近。看来是专精这方面……” “你怎么老是把话题拐到战力上,打架就这么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 刀客趴在桌子上,也叹了口气。 “叹气会变老哟。” “反正不是我的身体。无所谓。” 楚怀寒轻笑一声,站起身绕到她身后:“那易容,我搞定了。闭上眼睛。” 刀客听话的抬头闭眼,感到有什么冰凉而柔软的东西盖在脸上,触感如同上等丝绸。 有点像面膜。 “别乱动。”楚怀寒一边在她脸上弄着一边道,“这东西可不便宜,平常小心点。” 见刀客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减轻了,楚怀寒忍俊不禁:“也不用这么小心……只要你别拿脸去接刀剑之类的就行。好了,睁眼吧。” “我才不会拿脸去接。”刀客吐槽,“感觉你们江湖人不太像有常识的样子啊。” 虽说她见过的江湖人……嗯,深入接触过的江湖人也就楚怀寒一个。在她心里自己不算。 一睁开眼睛,她就想去看看自己脸上发生什么变化。没等她进屋,楚怀寒就服务态度良好地捧起一面镜子。 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与她对视。 刀客睁大眼睛,不光是因为这张脸属实英俊,还因为…… “这镜子……好清晰啊。而且看颜色,玻璃镜?” “六号送的。”楚怀寒道,“我帮他探出一处碱矿,作为答谢送我了面刚打出来的镜子。” 若是在原世界,他们想找纯碱要么挖到地下一千米,要么去西北吃沙子。然而在这个世界,地理与原来完全不同,资源分布当然也不一样。 “他穿越都八年了吧。”刀客感慨,“穿越者必点技能才点到这里。大佬也不容易啊。” “毕竟知道方法是一回事,能造出来是另一回事。咱们穿越者里面也没有精通理科的,全靠他摸索。” 想起唯一愿意花力气去造玻璃水泥进行改革的穿越者,社畜和文科生一阵唏嘘。 —————— 顾舒崖走在街上,被清晨太阳一照,头便刺痛起来。昨天熬了一宿的代价终究追上了他。 小九应该还没起床。出门前顾舒崖给他做了早餐,和晚点回来的纸条放在一起。本来说好今天开始练武,但小九昨天被点了穴,顾舒崖到底给他留了个懒觉。 不出意外,今天他还会疼一段时间。去买些点心安慰好了。 顾舒崖这样想着,脚步停顿片刻,走向另一个方向。 晚些回去也无所谓,他的住处,没人会轻易摸进去,保密性一向不错。 第21章 说书 【1-侠士】:好无聊啊 【1-侠士】:那几个还真就不发言了? 【1-侠士】:好——无——聊—— 【2-少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无聊,是因为没事干? 【2-少主】: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唯有你,游手好闲,是个废物。 【1-侠士】:没错,我是废物。怎么,你瞧不起废物? 【2-少主】:瞧不起。 【5-皇子】:瞧不起。 【2-少主】:你俩一个废物一个疯子,五十步笑百步。 【5-皇子】:我可是这个论坛里最有用的人!也不看看我的身份!再说疯病是原主的,不是我有病! 【2-少主】:啊对对对。 【5-皇子】:岂有此理!待吾登上皇位,定要治你的罪口牙! 【2-少主】:好好好陛下,你说什么都对。 【2-少主】:小心点别把这话在现实里说出来。你爹就算真是李世民和朱元璋魂穿赵构,那你也不是李治、更不是朱标,最多当个刘据。 【5-皇子】:他是这个身体的爹,不是我的。你什么意思? 【2-少主】:看看。没文化,连网友聊天的梗都看不懂。 【5-皇子】:你说我?一号那个傻子肯定也不懂! 【1-侠士】:胡说,你可知你面前的是谁? 【1-侠士】:是江湖最畅销话本的作者,传奇说书人,熊猫阁的精神创始人啊! 【5-皇子】:当文抄公当上瘾了是吧。 【1-侠士】:才没有!我相当一部分着作,都只是参考现代小说结构,自己创作出来的! 【2-少主】:真的?可你知名的作品,都是你抄的那些啊? 【2-少主】:笑傲武林,倚天屠蛟记,神鹰侠侣,楚香帅传奇……哎,都是抄的呢! 【1-侠士】:闭嘴! 【1-侠士】:我自己的作品也有!存在的!只是前辈们的光芒太过耀眼,把我盖过去了而已! 【1-侠士】:此时此刻,肯定有哪个说书先生正在讨论传颂我的大作!底下肯定座无虚席! ———————— “叶傲天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 “他眸色微沉,带着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龙辰负手而立,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虚空而去……” 易叶子端坐在椅子上,对着手中书本如此念道,声音洪亮,吐字清楚,只是既不抑扬,也不顿挫。私塾学生念课本都比他有感情。 “……” 宋云深后悔了。 他早起,是为了听这个吗? 易叶子口中“谷九先生亲笔话本,师父珍藏,求了好久才拿到手”就是这么个东西? 怎么看,这内容都像是喝了十坛黄酒写出来的。大抵是他师父不耐烦了,随手抽了几本塞的吧。 对易叶子感到怜悯的同时,宋云深升起一股深深的,堵上耳朵离开此地的冲动。 可惜他和其他茶客不同,太有教养。还有身边这位…… 林观明坐在他旁边,连声赞叹: “哇,哇!‘破碎虚空’!是谷九先生提出来的破碎虚空!易先生果然没说错,这就是谷九先生的作品啊!” ……他大概不是多有教养。只是好坏不分。 “林少侠。”宋云深苦笑,“你不是要去一起说相声吗?怎么还在下面听?” “我没经验,怕把客人吓走。”林观明说。 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偌大的茶馆里,只剩寥寥数人。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喝茶遛鸟的老者,安然坐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也可能是真的没听见。 宋云深再次深深地叹气:“林少侠,你再不上去,掌柜就要赶人了。” 此话不假。掌柜站在那立着的熊猫图像旁边,脸色一会比画纸还白,一会比墨水还黑。他怎么也没想到,半两银子一个时辰的说书先生,能这么差。 就算是对方给钱,这损失也不少! “可说相声,具体怎么说呢?” “像你们平时一样。”宋云深耐心快要消失殆尽,“想说什么说什么,你来我往的就行。” 林观明站起来,拍拍屁股:“好嘞。易先生,我来也!” “林少侠!”易叶子热泪盈眶地看过来,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伤心,“你终于愿意过来了!客人都跑掉,我说书果然很垃圾……” “明明是师父的珍藏,碰都不让别人碰,我跪地哭求才拿到的话本……是我的问题?还是话本的问题?该不会师父根本没给我真货吧!” “怎么会,我觉得很有意思啊?”林观明自来熟地坐在他旁边。“或许是易先生省略太多,其他人难以领略你故事的魅力。” “是吗?我刚刚讲的那个剑神,修无情道,无欲无求,是不是太没意思,才吸引不到人?前辈们都说,主角不能是这个性格。” “他也有他的特色。”林观明摸摸下巴,“说是无情,他不是对一个姑娘产生兴趣了吗?对其他人冷若冰霜,唯独一人能让他笑。这就叫反差吧?” “!!!” “不愧是林少侠!”易叶子惊叹,“原来如此啊!这就是所谓的,独特性?” “大概。”林观明点点头,“剑神只对一个女子温柔,和其他话本里三妻六妾的少侠不一样。这就是谷先生塑造他的用意吧!” 易叶子笑道:“我懂了。之后说书时,要加上一句,剑神不是外面那些妖艳贱货……” “就是如此!有些客人没读过书,理解不深刻,需要你们说书先生点出来……” 林观明和易叶子一唱一和,成功吸引住了几个路人——虽然他们的眼神很像在看傻子,不过至少是有乐子的傻子。 宋云深抓住时机,起身悄悄溜出了茶馆,成功混入街上往来不息的人群。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虽然远离了龙潭虎穴,可脑子里依然萦绕着那些片段,宋云深吸气,闭上眼睛,试图转移注意力。 然后他不受控制地想起茶馆里林观明最后说的话。 “对其他人冷若冰霜,唯独一人能让他笑……” 冷若冰霜,不假辞色,仿佛谁都欠他钱。 身边符合这条件的,好像就顾舒崖。 很难想象那人会对谁温柔。宋云深认识他两年有余,严重怀疑顾舒崖生下来就不存在笑的功能。 话本毕竟是话本啊。 脑中那面容模糊,眼里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无情剑神渐渐消失,转而变成顾舒崖万年不变的冷脸: “调查进度如何?” 是他会说的话。 ……宋云深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物换星移、世事变迁,唯有顾捕头的脸,屹立不倒啊! 他终于神清气爽地恢复往日从容。 说来,温义康放出的新消息,不知会对崆峒大比造成什么影响。还是先去找顾捕头商议一下为好。 宋云深悠然自得地迈步,朝顾舒崖住处方向去。 他曾拜访过一两次,只记得房间简朴,装饰几乎没有,不像活人住所。说是修道、信佛之人的房间,都比他们更清冷。 此时的宋云深尚未想到,自己会在那地方遇见一个人,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人。并随之接收到,比今早剧烈百倍的冲击。 第22章 震撼 “我杀了你!混账!杀了你这个妖女!杀了你!!!” 面前有人在嘶吼,眼中潺潺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他躺在地上,手上鲜血横流。 那是手筋被挑断了。并且是当着他的面,一刀一刀缓缓砍下。如无意外,眼前这个人,应该再也拿不起刀剑了。 自己为何会对这一事实感到兴奋呢?对了,动手的就是我啊。 想通这点,大脑便通电似的兴奋起来。“我”伸出手,手腕洁白如玉,指甲凤仙花染得通红,仿佛血染一般,伸出手,用力划过眼前人的脸颊。 场景突然变换,似乎过了很久。对面的人依旧跪在地上,浑身没有什么伤口,自己却比方才更加喜悦、快乐。 “你的阿妍早就死了……可怜啊,可怜,你为何如今才发觉呢?哈哈哈!” “我”在笑。可是对面的人抬起了头,“我”笑声突然卡了一下。 那表情实在太可怖。 莫怀仁眼神凶恶,骤然升起杀气,宛如恶鬼,看着“我”,说—— “啊啊啊啊啊!” 小九猛地睁开眼睛,喉咙撕裂一样,身体不听使唤地翻下床,肩膀狠狠撞上桌角。 “哎呦!” 他被这下撞得五官都皱在一起,恨不得在地上再打两个滚。 刚才是在做梦。梦里折磨人的是苏青霜,不是他。 想通这点,才算是真正的清醒。但梦境或者说记忆实在太真实,血腥味和那骨头都露出的伤口仿佛还在面前。 小九撑起身子,捂住嘴,忍了又忍,强行把那股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要是吐在地上不好收拾。 原来那就是刀客原身和苏青霜的恩怨?苏青霜挑断了他的手筋,好像还害死了他的哪个很重要的姑娘?小九摸摸自己身体,又看看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很难想象上面到底有多少人命。 “唉……等会跟刀客说一下吧。”小九揉着肩膀站起来,突然发觉不对。“好安静啊……捕快不在吗?” 这么大的动静,他肯定早就冲过来了。估计是出门了吧。果不其然,桌上摆着食盒,热气腾腾,下面压着张纸条,字体俊秀:出门,马上回来。 然后小九打开论坛,发现捕快在私聊里说了一大通话,大意是让他起床梳洗干净,吃完饭收拾好自己在院子里运动运动。 顾舒崖写完纸条出门才想起还有论坛,羞耻心发作严令小九立即销毁,否则被外人发现,人设不保。 如果换成其他人,必定要狠狠嘲笑他对人设的执着。但小九压根没想到,他始终以为捕快的人设是系统要求,不禁再次感叹对方认真的工作态度。 他看了一眼食盒,胃里还有些翻江倒海,实在没食欲。于是拿着纸条,出门深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恰好有个人也进了大门,隔着院子与他对上眼睛。 双方都怔愣片刻,小九飞快地站直,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同时他在论坛上飞速开始打字。穿越四年,小九练得最好的就是打字速度。他有自知之明,演技不过关,摇人还是很熟练的。 【9-妖女】:救命! 【9-妖女】:我早上起来,门外突然来了个人,捕快,怎么办啊! 【3-捕快】:?!有别人在的时候,不是让你躲在屋里吗? 【9-妖女】: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发现他! 【2-少主】:什么!捕快你金屋藏娇被发现了? 【1-侠士】:什么!捕快和妖女暗通款曲被发现了! 【5-皇子】:什么!捕快金屋藏娇,和魔教妖女暗通款曲眉来眼去狼狈为奸终于被发现,两人一起下狱砍头了! 【2-少主】:是什么把你们变成了这样 【5-皇子】:这题我会:学新闻学的 【9-妖女】:哇!他问我“苏青霜,你怎么会在这里” 【9-妖女】:我怎么办?捕快你不是说不会有人轻易摸进来吗?是贼?我要打吗? 【3-捕快】:我知道是谁了。 【3-捕快】:按你人设来就好,失忆的妖女,被我留在身边方便调查。 【2-少主】:哦呦 【1-侠士】:捕快啊……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孩子下手啊! 【5-皇子】:哎呦呦,哎呦呦。 【3-捕快】:闭嘴。 【9-妖女】:我说我失忆了,他不信 【3-捕快】:把我给你留的东西拿出来,他会信的。 【9-妖女】:纸条? 【3-捕快】:信物! 【2-少主】:啧啧,还整上信物。捕快,对未成年出手犯法。 【9-妖女】:我成年了! 【2-少主】:好吧,对傻子出手犯法。 【9-妖女】:滚! 【2-少主】:孩子长大会骂人了…… ———————— 小九掏出顾舒崖给的和令牌一样的东西,据说这代表犯人情况特殊……之类,后面的小九没太记住。又使出浑身解数表演一个天真的失忆傻子。总算让宋云深不至于把他当场逮捕,而是警惕地立在一边打量他。 论坛上的大家常常说他只要和往常一样就算装傻了,因为小九现实中反应很慢,常常忍不住自言自语,或者反应上一两分钟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 “我哪里傻……”他嘀咕。 过了四年,改善很多。但一不注意,还是会暴露老毛病。比如眼下,意识到自己又在自言自语的小九猛抬头,看到宋云深表情古怪。 他下意识地说:“对不起。” 然后宋云深表情更古怪了: “……你手里拿着什么?” 顾舒崖竟这么放心把苏青霜一个人留在家?看她手中似是握着字条,该不会是什么机密情报吧? 小九才想到纸条还没销毁,连忙试图撕碎扔掉:这人似乎是捕快同事,绝对要保护捕快的人设和任务! 但宋云深已经抬腿朝这边走来,小九迅速急切起来。 他还有个毛病,一着急,容易慌不择路。 于是宋云深眼睁睁看着“苏青霜”直接抬手把纸塞到嘴里,咽了下去。 “……?” 其实宋云深没打算硬抢。苏青霜这种深不可测、爱好玩弄人心的类型,就该小心对待。可……怎么对方直接就吃了? 出乎意料的震撼让他说不出话,好像本来两方博弈,你来我往,宋云深已胸有成竹地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结果对方大笑三声——把他的棋子塞嘴里跑了。 这不对吧? 宋云深一时找不到如何形容,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错,事情不该是这么个发展。 对面,小九艰难地嚼着,奈何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拼尽全力也没法把宣纸咽下去,自然说不出话。 于是气氛迅速冻结。 片刻过后,远方传来猎猎风声,宋云深惊觉有人正全力朝此处奔来,速度极快,就好像…… “咚!” 大门被狠狠冲开,砸在地面,顾舒崖提着个盒子,仍在粗喘。 “发生什么了!”他厉声说。 宋云深还处于震惊中,下意识回答:“苏青霜吃了张纸,我没看清写了什么……” 接着他看见顾舒崖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小九连忙说:“我唔有,你——” 捕快你的人设啊,人设啊! 他的急切没能传达,顾舒崖发出尖锐爆鸣: “快吐出来!!!” 顾舒崖一把夹起苏青霜进了屋,关紧窗户和房门。可惜这简单的房屋隔音效果也很简单,于是宋云深听见苏青霜在不停哀嚎: “不要拍我的背呜呕呕呕呕——吐了咳咳咳呕……” “呕!!” “呜呕……呜……哇,我没吐血,那是鼻血……” “……” 宋云深看了一眼,突然发现被顾舒崖提了一路、随手丢下的盒子……是七香斋点心。 即便在京城也很受贵女、孩童的喜爱。本该是和顾捕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屋内,以蛊惑人心、样貌娇媚着名的妖女正在大吐特吐,拍着她背的,是六扇门上下公认铁面无私的捕头。 他抬头望天。 这次不能是压力太大吧? 宋云深相信自己就算喝得烂醉、把头塞进酒坛子里,都幻想不出这样的发展。 是世道太疯狂,或者…… 谷九先生写的话本竟然脱胎于现实吗? 不愧是他!纵使遣词造句幼稚可笑,可情节、情节……居然真的在现实上演了啊! 宋云深缓缓露出一个超脱的微笑,决心认定这就是真相: 谷九先生神机妙算,甚至文字能透过纸张影响现实,就是这样! 此时此刻,远在京城的某个人,突然接收到了一条消息。 【宋云深大受震撼,印象分+10】 “咦?” “宋云深是谁来着?” 曾用过“谷九”这个名号的某人挠挠头,十分疑惑。 他已经习惯系统时不时跳出一条印象深刻的提示,但大受震撼……好久没看见了。 思考片刻,毫无头绪。 然后他一击掌: “果然是为我的大作折服了吧?哈哈哈,好啊!看来我也不能停下!” 他干劲十足,一个仰卧起坐,接着笔耕不缀……当然,仅仅写了五十字,某人又开始刷论坛,这天都未曾动笔,就是后话了。 第23章 要求 顾舒崖回身返回院中,宋云深已经恢复往常从容模样,轻轻扇着扇子。 “白羽镖局要招婿,你知情想必比我早。”宋云深道。 “温义康的女婿,会有数不清的人挣破头皮去当。”顾舒崖道,“尤其他还有望成为下一任崆峒掌派。虽说并非所有人都知道欧阳林马上就要退位,但他渐渐力不从心,都是看在眼里的。” “嗯。”宋云深点头。 两个人默契地对方才那场闹剧闭口不谈,更没指出冬天为什么要扇扇子这种小问题。 “顾捕头已经把我拖下水,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吧?”宋云深道,“你想稳定平凉局势,为此必须控制崆峒掌派之位的人选。所以,你到底要扶持谁?” “这与你何干?”顾舒崖道,“有些事,知道就是祸患。若你不知情,称不上插手江湖事务,还能轻松脱身。” 宋云深哑然,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瞧顾舒崖神色,看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于是说:“你把我叫过来,难道真只是找个听话好用的手下帮你搜集情报?” 顾舒崖满眼写着“不然呢”。 宋云深摸摸鼻子。想他堂堂宁州总捕头,却被当成打下手。 带着一丝怨气,他说:“那魔教奸细呢?这你可没法隐瞒,否则我有的是理由栽赃你——” “我已有眉目。” “是谁?” “不能说。” “对崆峒大比有什么图谋?” “不能说。” “和妖女苏青霜有什么关系?” “不能说。” “……” “不必调查白羽镖局了。”顾舒崖道,“城中的事我尽在掌握,你大可随心行事。……当然,什么不能说,什么不能做,你很清楚。” 宋云深长叹一口气。 温和如他,也有点恼火:你是没长嘴吗? 一问都知道,但就是不能说。还摆着副高冷模样。嗯,没错,就像谷九先生笔下的剑神…… 他面无表情地一拱手,连话也没留,直接转身出门。 宋云深脚步越走越快,燃起从未有过的斗志: 何不拿着连他都不知道的情报,甩在顾捕头那张冷脸上?到那时,看他还能不能露出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眼神! 不知不觉已经被话本洗脑的宋捕头晃晃悠悠走远了。 而顾舒崖先是安抚小九休息,方才小九吐得天昏地暗,甚至流出鼻血,和呕吐物混在一块,又吓得顾舒崖差点心脏病发。 接着他回到屋内,在书桌下轻轻按压几下,便打开一个暗格,从中拿出张纸。 是京城传来的消息,并非来自大理寺少卿和六扇门总指挥,是更高层次的命令。 那本该是阅后即焚的东西,可近几日他始终保存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两眼。 用火烧、用水泡,排除存在任何其他密文的可能后,顾舒崖最终不得不承认,这张纸上的信息真就只有那四个字。 “见机行事么?” “事关平凉百姓和不知多少人命,这四个字的分量,真的太重了啊。” 他无奈地苦笑起来。 或许,遥远北方的人们,对京城的六扇门总指挥、朝廷命官和皇帝来说,远没有国家大事重要吧。 —————— 午后阳光灿烂,照得室内明亮,侍女点的香薰沾染上珠帘,渐渐满室清香,令人不自觉心情宁静。 身为白羽镖局的千金,温轻竹屋中除了闺房陈设,还有些带着江湖气息的摆件。比如墙角紫檀木桌上摆着把长剑。 剑是好剑,削铁如泥,但温轻竹已经十年没碰过。就算掉在地上、沾染尘土,也由侍女擦拭,她绝不会投以任何眼神。 温轻竹呆呆地坐着,眼神偶尔扫过,也像是被烫到般移开。 突然有什么破空而过。 “铛”的一声,温轻竹手腕微麻,那东西急急飞来,被她拿发簪挡住。抬头一看,楚怀寒不知何时翻身进窗,手中上下抛着什么。是几粒瓜子。 她微微一怔,想不到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侠会摸进白羽镖局来见她。更没想到楚怀寒连问都不问就出手试探。 “你会武。”这是楚怀寒说的第一句话。 “比武招亲,招的是你的丈夫。你就没有什么想法?”这是她说的第二句话。 温轻竹看着她。她看着温轻竹。闯入和被闯入的两人都很淡定。 “女侠是为了赤木蛇胆来的吧?”温轻竹叹了口气,“我爹心心念念把我和那些东西一块卖出去,谁都拦不住。” “所以呢?你就甘心被卖吗?” “所以你走错了,库房在那边。”温轻竹指了个方向。 “谢谢提醒,不过我没走错,就是来找你的。我要是偷人家嫁妆,我师父拼了老命也得把我逐出师门。”楚怀寒道。 “不介意吧?”她问,已经走到座椅旁边。 “请便。”温轻竹道,看着她气定神闲端坐在桌旁,完全没有做客的自觉。 “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一个不认识,且未必多在意你的人?” 温轻竹垂目,神色晦暗,情绪难以分辨:“我知比武招亲招来的多半不是良人。婚后恐怕要饱受蹉跎。”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 “女侠请莫要说‘合作’之类的话。”温轻竹道,“我虽知未来不会好过,却没说不愿意。” “难道你还心存幻想,觉得会有个盖世英雄踩着祥云打赢所有对手,前来迎娶你?” 温轻竹瞥了她一眼。“并无。只是,就算再不如意、再凄惨,那也是我该受的。” 楚怀寒沉吟片刻:“你有受虐爱好?” “……” “看来不是。该不会,从前做过什么问心有愧的事,自觉是在还债吧?” 温轻竹似有讶异:“想不到女侠很通人心。” “我自然很通。”楚怀寒面上闪过一丝无奈,“这样的我见过很多,未必做的是坏事,但一定不张嘴,问就是不能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把话说开,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温轻竹轻笑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有理由告诉你这陌生人呢?” “确实。”楚怀寒点点头。“罢了,既然你无所谓嫁给个不知根底的人,想必也无所谓有人女扮男装参加,获胜后对你始乱终弃,拿着嫁妆跑路。” “!” 她竟然如此直接。温轻竹知道参加比武招亲的大半都会是为着赤木蛇胆和白羽镖局而来。更有许多已有家室的人上门请求,愿出任何珍宝换取药材。 奈何温义康不缺钱不缺权,只想找个他眼中的良婿。 温轻竹吃了一惊:“你——你不怕我告诉我爹?” “不怕。因为我有的是法子瞒过去。过来是为了跟你说一声,以免我良心不安。” “你师父不许你偷、抢,难道就许你欺骗他人,当负心汉……负心女?若你女扮男装获胜,我和我爹的面子往哪搁?” “不偷不抢,能给我留下和师父辩解的时间。”楚怀寒气定神闲。“再说你这不是很明事理么?” 温轻竹连忙闭口,但面上的疑惑之色未减。 “我师父并不迂腐,是个直来直往的好人。要让她满意,很简单。” “你要做什么?” “好事。”楚怀寒笑了,“很简单吧?我拿赤木蛇胆,不白拿。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杀人可以,但不能是好人;钱、权、功法,凡是我能拿到的,我会最大限度帮你拿到。” 温轻竹再次疑惑起来。她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这个人,怎么都看不懂。她的行为好像根本没法用常理解释,绞尽脑汁,仿佛都只剩一种可能:楚怀寒不是常人。 楚怀寒看出她的疑惑,提起腰间长剑,轻抚剑鞘: “我做事讲究公平。不妨告诉你,我要赤木蛇胆是为了救我的恩人、师父,她救过我的命,为我指明前路,是我再重要不过的人之一。这就是赤木蛇胆对我的价值。” “而我会做一件,对你同样重要的事。” “那你该去找我爹。”温轻竹道,“赤木蛇胆是他的东西。” “但被影响人生的是你。”楚怀寒说,“你爹不过结交了人脉、做了笔交易,而胜者战胜无数对手,把奖品领走。唯独你,没多少发言权,只能坐着等人把自己赢下。” 温轻竹呵一声,只觉有什么堵在喉头,不吐不快。楚怀寒在看着她,双眸漆黑,却比窗外的阳光还亮。 温轻竹在这间屋子里蹉跎了近十年之久,头一次觉得阳光这般刺眼。 她脱口而出:“我要你——” 第24章 初见 话将出口,温轻竹却突然止住了。 楚怀寒以为她要拒绝,却听她道:“参加比武招亲的英才数不胜数,不如先谈谈你怎么获胜。连东西都拿不到手,谈何交易?” “那是这个计划里最无关紧要的部分。我会赢。” 温轻竹哑然。 看她不信,楚怀寒轻轻抬剑,笑道:“不如试试我的武功?” “我不过是个深闺小姐,怎有资格试华山首徒的武功。” 楚怀寒说:“我打架不看对方身份,只看强不强。你很强。” 这句话叫温轻竹恍惚片刻。她好像很久没有听见这句话了。 世人皆知白羽镖局,却不知白羽镖局的千金,只道她懦弱可欺,从不踏出家门。 但是十年前……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回神,温轻竹定了定,认真道:“罢了,我就算不信你的武功,也信华山的孤山剑法。那么,你大可女扮男装,大闹一场。我的要求便是……” “大婚那日,你再揭露身份。若担心师门,也可谎称是别人。只要让旁人知道,是个女侠骗过白羽镖局与我结婚便好。” “……只有这个?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狠狠让我爹丢脸啊。”温轻竹轻笑。 “他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在他看来,我是他的女儿,身价本就很高,再加上嫁妆,怎会有人不乐意呢?他根本不觉得会有人嫌弃我、嫌弃白羽镖局、嫌弃他这个岳父。” “就像,他也不觉得我自己能在外面活得很好。认为我离开他就活不下去。” “他根本就把我当做物件,宠爱也是对物件的宠爱。”温轻竹眼底漫上怒意,但脸上还带着笑。“所以我要狠狠报复他。” “以自己的名声和脸面为代价?” “到时你大闹一场,我趁乱逃走,再不用温轻竹这个身份。”温轻竹笑着说,“你拿到药材,我获得自由,岂不两全其美?” 楚怀寒对所谓逃走的说法信不了一点。她的笑容里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人让她在意,只静候死期。 不会吧,这姑娘自毁倾向这么严重?楚怀寒本来觉得此事已经没什么好说,打架就行,可现在却摸不准了。她迟疑道:“你……我问一下,你是不是心悦莫怀仁?” “不是。”温轻竹站起身,淡淡地说,“我的命是他的,仅此而已。请吧,接下来莫要再来找我。否则我大喊一声,你未必能全身而退。” 楚怀寒向后退去,摸上窗框,道:“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知道莫怀仁还活着,虽然那个满腔怨恨的人死了,活着的是个喜好和平的傻瓜……你会怎么做?” 温轻竹并不回答:“请走吧。我真的要喊人了。” “好好好,你若是改主意可以来找我。先别喊!我的轻功不算很好,被抓到,你家的护卫可能要被我打残!” ———— “命是我的?”刀客目瞪口呆。 “她这么说。”楚怀寒饮了口茶解渴。 “……”刀客依然处于大受震撼的状态,说不出话。 原本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她自觉最后的选择足够让这姑娘平安,算是应尽之义。 她没想到这姑娘会如此对自己念念不忘。甚至说出那样……不对。 仔细一想,刚见面时,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冬日刚到来不久,但西北的雪已经刮下来,叫人冷得发抖。 刀客很喜欢下雪,她前世是个南方人,只在屏幕里见识过膝盖深的雪。现在终于满足一大愿望,即使冻得有点发抖,也坚持站在街上赏雪。 她那时的样子称得上狼狈。上个身份死得很安宁,结果再睁眼就是几十个人围攻的大场面,慌忙逃走后迫不得已过了一段时间胆战心惊的生活。 网友们不是不想帮她。顾舒崖主动提出可以去他家暂住,然而被刀客坚决拒绝;体验莫怀仁这个身份后她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身份喊打喊杀堪称天字第一号逃犯,捕快包庇逃犯算什么事?其他人的建议被以类似的理由拒绝了。 于是她试着完成主线任务赶紧换身份,可一边躲避追捕一边演戏谈何容易。 所幸其他人通过各种手段给予援助,顾舒崖那段时间高强度在线播报六扇门进程——他渎职如此理直气壮且过分,叫刀客怀疑他会不会被当做内奸抓起来。 其他人各有各的努力,在京城的两位帮她办了证件方便躲过入城检查,楚怀寒则时常在各方面伸出援手……数次被杀失败,刀客心灰意冷地选择放弃。 靠着艰难努力(部分)和同伴的激情援助(主要),刀客暂时在一个小镇里安稳下来。 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用或怀疑或探究的眼神看她,更没有你来我往勾心斗角和物理层面上的你来我往。 刀客很放松,也很快乐。 一放松,她就忍不住现出原形,成天游手好闲,搬着椅子这边聊八卦那边凑热闹,镇上的人都知道她了。 她觉得这样就很好。原本刀客就是很咸鱼的性子,人生终极目标是在一个小镇子定居下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江南的风景她看厌了,所以那个镇子最好能看到雪。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刀光剑影,她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了。 直到有天她上街溜达,看见一位少女被强行抓起来。 少女衣着单薄,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破口大骂。 刀客本来不想管的。她知道眼下脆弱的平稳来之不易,六扇门一直在追捕她,稍稍留下痕迹就会被抓到。而被抓到意味着死亡。 她是个有些胆小的普通人,怕死,即使知道不会死也害怕死亡的痛苦。每次死亡的体验绝称不上好,仿佛被丢进深海慢慢下沉,只能无助地坠入黑暗。 所以刀客只是照常搬着小板凳,想当做没看见。那几个人也压根没看她。刀客身上甚至没带刀,因为天冷微微佝偻着身体,脸上满是笑容地跟街坊邻居打招呼,不敢直视那几个人一眼。 别说莫怀仁了,就算说她只是个刀客,也没有人会信的。 刀客原本就要走远了,可是她鬼使神差,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女。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少女的眼神……满是不甘与愤怒,就像一柄利剑。看到刀客望过去,眼神中又流露出丝脆弱。像在求救。 刀客只觉得胸中升起股冲动,绝对要去救那个少女,甚至压过了懦弱和恐惧。 直到现在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冲动。 那几个人的表情很令人深刻。他们根本没想到路边一个懦弱的普通百姓会突然抡起板凳,把他们揍得头破血流,然后拉着少女冲刺。 比那更令人深刻的是少女——温轻竹的表情。悲伤、震惊、喜悦与未散去的恐惧混在一起。 第25章 温义康 “慢着。”楚怀寒打断了刀客的回忆,“你是不是掺了点滤镜?温轻竹会武,没那么柔弱。” “啊?她会武?”刀客瞪大眼睛。 “你不知道?” 两人同时看见彼此眼中的疑惑。楚怀寒确信自己的直觉没错,温轻竹若拿起剑,能和她有来有回几个回合。这种武力值不至于被随随便便几个人压制住。 “可她当时手里没有剑啊。” “虽说剑对剑客很重要,但如果没了剑就手无缚鸡之力,那也是个废物。”楚怀寒摇头,“温轻竹不是废物。相反,她是天才。” “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不会和她打起来了吧!”刀客惊恐。 “才没有!”楚怀寒强调,“我是很喜欢打架,但分场合。我的直觉……怎么说呢……第六感?反正我的剑有感觉了。” 刀客没说话,但用诡异的眼神看她:“好吧……就当是第六感好了。总之,当时温姑娘她……” 她被救下后,始终是怔怔的模样。刀客这才想起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其他时候倒无所谓,可身体现在还是男性呢。于是赶紧松手。 温轻竹当时看着她,声音颤抖,好像随时会哭出来。 她说:“你——” “我是莫怀仁……啊,啊不是。”刀客以为是问自己名字,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随后才想起自己是个通缉犯。不知道为什么,遇见温轻竹后,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莫……哥哥。”温轻竹说,“温轻竹的命,便是你的了,你如何处置,都无所谓。” “虽然是救命之恩,但也没必要以身相许吧。”回忆到这里,刀客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说呢……太重了……” “万一是字面意思呢?”楚怀寒突然说,“她,是不是和原身有什么过往?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命属于你’,不太像以身相许。” 刀客低头沉思:“确实。现在想想,我那么冲动,该不会是被原身的执念控制了吧?这两个人,或许有段过往。不过莫怀仁的过去我现在都想不起来,线索少得可怜。” “小九说他梦到了莫怀仁。”楚怀寒望向远方,冬天总是天黑得很快,晚霞仅仅只剩下天边一抹,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平凉城内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听说从城墙向下看,白羽镖局那一片最显眼。里面该是很繁华热闹的样子。 但温轻竹……她的房间意外僻静、偏远,即使身处无数华灯中央,恐怕也会显得很寂寥。她如果不练剑能干什么?那屋子里几乎没什么东西,书架上的书都有些积灰。 以楚怀寒的眼光,温轻竹于练剑的天赋不能说好,只能说老天爷追着喂满汉全席。她身份高贵、又有天分,却为何始终寂寂无名呢? “我看到了。”刀客点点头,“苏青霜挑断他的手筋,又折磨他,后来似乎还杀了他的重要之人。可惜我不知道是谁。‘阿妍’听起来耳熟,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感觉。” “女侠,你打算调查她的过去吗?为什么?” “我做事向来公正。”楚怀寒说,“既然是交易,双方获得的价值就该一致。仅此而已。倒是你,很关心她?” “……我也说不清,是原主的影响,还是我真这么想。我想去帮她,但是不行。”刀客苦笑,“我现在是个通缉犯,身份敏感,被你帮过很多次,不能再因为一己之私连累你啦。” “我现在也要帮她。”楚怀寒拍拍她的肩膀,很理直气壮,“所以不算连累。除了比武招亲,我们再调查一下,莫怀仁和她的过往吧。” ———— 温轻竹浑然不知有人下定决心要调查她的过去,枯坐在窗前许久,才慢慢起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到了跟娘亲说话的时候了。 她一步一步走着,身边没跟着任何人。路过那灯火通明的地方,也与其格格不入。 厅内杯酒交错,远远传来喧嚷之声。温义康手段很阔绰,近日常常大摆宴席,宴请少年英才,参加者都是温义康口中的“英雄好汉”。但温轻竹只见到几个试图溜进后院与她“偶遇”的蠢货。 想到那些令人憎恶的面孔,温轻竹脚步加快了些。却听身后有人在叫她。 “轻竹!”有人叫道,匆匆走来,“轻竹!” 来人神色有些憔悴,但气质突出,一身白袍,只是年纪有些大了,周身带着暮气。 若楚怀寒在此处便会认出,这是那位与她打过的崆峒长老,陈可明。 “陈叔。”温轻竹道,“您怎么在这里?” 陈可明露出微笑,颇为慈爱:“我来找温兄,顺带见见你……好孩子,你在外这段时间,可有受伤?” 温轻竹对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前辈态度很温和:“自然没有。您太小瞧我了。” “是,是。你是柳湘的女儿,怎会轻易受伤?”陈可明回忆起往事,眼中流露出伤感,“你娘当初,可是崆峒前三的高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若无她救我一命,我只怕活不到现在。然后,她……” “我娘死前杀了六个魔教护法,杀得人头滚滚,剑都砍卷了刃。”温轻竹道,“她应当很高兴。” 说到早逝的母亲,她心中总是发痛,此刻强忍悲伤,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她就是这么个性子。”陈可明道,“温兄当时受伤退至后方,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提起父亲,温轻竹神色一冷:“我爹要是真勇敢,就算受伤也得去帮我娘。他就是个胆小鬼罢了。” “……怎能这样说温兄?他也是有心无力啊。” 温轻竹只是冷笑。 陈可明看着她,放缓声音: “轻竹,你才回家,温兄就要急着把你嫁出去,我实在不知他怎么想的。就算想为你找个良人,也不该用这种手段。若你不愿意,陈叔替你……” “多谢陈叔。”温轻竹道,知他是好意,但自己心意已决,“比武招亲,我也同意的。反正我爹向来说一不二。就算你反对……你有多久没来拜访了?” 陈可明闭口不语。 十年前,他与温义康是能交付性命的好友,十年后,他们都是崆峒掌派人的竞争者。温义康优势极大,唯一能威胁到他的,就是自己。身边的人都在劝,莫要再与温义康来往。 他不愿因此与好友背离,可要说彻底放弃……那可是崆峒啊,崆峒掌派之位。 天底下,到底俗人居多。 若温义康胜出。那时陈可明纵然心里不甘,也只会祝福他。若陈可明赢了,想来也不影响两人情谊。 希望如此吧。 —————— 陈可明唠叨了许多,到底没能改变温轻竹的想法,也没见上温义康一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温轻竹则恢复那冷淡模样,向前走去。柳湘生前死后都是闻名天下的女侠,却只在白羽镖局中立了一个小小的牌位,窗外种着柳树,正应了她的名字。 那里已经有人了。 温轻竹脚步一顿,想离开,那人却先回了头:“你来了?” 那男子不怒自威,眉宇间带着丝戾气。即便眼前是亲生女儿,表情也未曾缓和。 “嗯。”温轻竹淡淡地说,“很快就要走了。我来看看娘。” 温义康不再说话,明明是父女俩,却话不投机,关系僵硬。 过了良久,温义康道:“你总算不再胡闹。” 世人皆知白羽镖局的千金失踪,却不知她是主动跑出家门。这离家出走的行为,在温义康口中,便是“胡闹”。 温轻竹冷笑一声:“胡闹?你就是这样想我——” 她突然住口。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无论说什么,眼前这个人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温义康始终固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坚信世间就是他以为的模样,坚信柳湘的女儿,柔弱到自己活不下去。 温轻竹连半句话都不想说,抬脚便走。反正和这人再见不到几面,用不着给自己添堵。 她的离开,没有让温义康脸上泛起半分波澜。从始至终他只是望着牌位。 十年前那人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却已是阴阳两隔。 “……阿湘。”他突然道。“若你还活着,只怕也对我失望透顶吧?” 牌位和死人都不会说话,所以他只是自言自语。 “如今我早已变了面目。就算下去见到你,你也是认不出我的。我有时,也觉得认不出自己。” 走到这里,已经没法再回头了。 温义康缓缓掀开袖子,在手臂上一揭,一块类似人皮的东西就掉了下来。露出一个黑色怪异符号。 欢喜教喜用蛊毒控制手下,身怀蛊虫者,往往身上会显露类似的纹身。 蛊虫虽有毒,却令人趋之若鹜。只因发作时并不痛苦,反而似魂魄出窍,抛弃肉身,飘飘栖身于九天之上。待神志归来,意犹未尽,实力暴涨一截。 精进武功,不仅不需要勤学苦练,反而快意似神仙。欢喜教,欢喜一词,恰如其分。 第一次蛊虫发作后,他欣喜若狂。那时想着利用魔教往上爬,时候到了便一脚踢开。反正他们远在北夏,被宣平帝吓破了胆,怎敢再伸手中原? 可现在…… “阿湘。”他道,“你放心。我会给轻竹挑个好夫婿,嫁得很远,再也不回崆峒。就算我当上掌派人又回归欢喜教,也牵连不到她。” 说罢,他感觉蛊虫已经蠢蠢欲动,连忙将上衣褪去。盘腿打坐,面对着牌位,脸上不自觉露出对女儿都没有过的笑容。 看起来,很是欢喜。 第26章 欧阳林 欧阳林背着手,于桌前慢慢踱步。他背都挺不太直,须发皆白。 他担任崆峒掌派已有三十余年,自战火中走出,儿子、儿媳、兄弟、孙子都死在战争中,历经四任武林盟主、两任皇帝,见识过无数风雨。如今已然能做到泰山崩于前不变色。 室内仅仅站着两个人。除了他,另外一个身着深红官袍,手提长刀,虽生得白净俊秀,却面若寒霜。 两人一老一少,年龄上是两个极端,却隐隐有平起平坐的态势。 沉默中,欧阳林先开了口。 “顾捕头的意思,老夫已经明白了。”他缓缓地说,语气很是温和,甚至带着恭敬。无论何时,面对朝廷中人,他总是姿态极低的。 欧阳林道:“掌派人更替,固然是大事,该慎重考虑。可老夫年迈,不得不说,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每天起床,都觉得自己老上几分。” “是时候把位置让给年轻人了。” 顾舒崖终于说话了:“温义康、陈可明……他们也算年轻人?” “比起我来,很年轻啊。三四十,正值壮年。”欧阳林叹了口气,“我知道顾捕头的来意。是,平凉城……并非谁都能轻易镇压。若手腕软些,那群人能翻上天。” 顾舒崖道:“知道这点,你为何还如此轻易地宣布退位,连后手也不做?” “后手?”欧阳林反问,“我还能做什么呢?培养下一代?还有谁能让我培养?” “与我同辈的人几乎死绝,我儿子、儿媳都死了,孙子也死了,如果活着,他本该是公认的掌派人。再晚一辈,还没来得及成长。” “放眼望去,整个崆峒,平凉,都无可信之人啊……” “等崆峒大比后,还会少很多人。掌派人之争,势必带来一场血雨腥风。”顾舒崖道。 “顾捕头心善。”欧阳林笑了。 “我只是履行职责。” “履行职责吗?仅仅这四个字,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欧阳林说,“尤其是在平凉。” 一时无话。顾舒崖心底知道此行不会有结果了。他试过无数种办法,几乎没什么成效。整个平凉是巨大的定时炸弹,只等哪天被引爆,牵连无辜商贩、农民,只有少数人会从中受益。 还有个办法,顾舒崖手上掌握着至关重要的情报,只需说出便能定胜负。但就如欧阳林不能完全信任他,他也不会信任欧阳林。 顾舒崖又开始犹豫。他对自己能很果决,但涉及到他人时总会变得优柔寡断。 “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欧阳林说,“我这一生,曾力抗北夏、奋勇杀敌,可没守住许多东西。” “十五年前,欢喜教攻打崆峒,我儿子欧阳信、儿媳吴月寻死在那场战斗里。十年前,欢喜教派精兵绕至后方突袭,我孙子欧阳真护送老幼南下时遇袭。” 顾舒崖点点头:“北夏侵略,与我大齐交战数十年之久,崆峒始终在前线。十年前各派魔教奸细突然发难,武林盟主战死,七大派几乎都遭遇灭顶之灾。” “不错。那时最是艰险,所有人都以为,大齐命不久矣。平凉城坚守数年,其中不知多少孩童生于斯、长于斯,众人商议,不可让他们留下送死。于是分出人手护送其南下。却遇到魔教埋伏……” 回想往事,欧阳林眼中突出精光,仿佛年迈的身体中依然燃烧着熊熊烈火: “待战争结束,新帝登基,我亲自出发搜索,却只找到寥寥几个幸存者,孙子连尸骸都未留下。他们都是崆峒乃至平凉的下一代希望,如果还活着,该扬名江湖。可如今连名字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顾舒崖沉默片刻,道:“欧阳前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担不起前辈。老夫不过半个死人,只等早些下去与家人团聚。如今活着的唯一指望便是……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仍逍遥法外。” “魔教退回北夏,多年未有动作。圣上迟早会……” “不止北方那些杂种。”欧阳林一字一句地说,“除了出卖他们线路的奸细,还有一人。滞留中原,玩弄人心,我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听闻此人被六扇门缉拿,本以为大仇得报,却没想到,她竟活了下来。” 他缓缓抬头,穷尽顾舒崖所有的言语也无法描述那样的眼神: “妖女,苏青霜。” “老夫不管你是被她迷了心智、还是真有打算。将她交于我千刀万剐、折磨至死,为真儿、月寻和阿信复仇……就算你要我人头,老夫也绝无半句怨言。” 顾舒崖的右手微微颤动一下。他说:“是你找人刺杀苏青霜?” “并非我。若是我动手,她不会死得太安宁。” “她失忆了。” “这人口中半句话也不能信。她玩弄人心的手段远超你我想象。” 欧阳林步步紧逼:“交出苏青霜,老夫唯命是听。顾捕头心善,应当不会将一个妖女置于百姓之上吧?” 没错。顾舒崖半年以来的奔走、谋划,都是为了不殃及平凉城内的百姓,减少损失。 宣平帝要解决十年来平凉城的遗留问题,借此打压、控制江湖势力。其他高堂之上的人们把平凉视作博弈的筹码,任由变故发生,只在意从中能捞到多少好处,从不在意百姓会如何。 顾舒崖只是个六扇门总捕头。插手崆峒大比都冒着失去官职、乃至失去性命的风险。 但若与欧阳林联手,能轻易将风波最小化。只需要小九转生一次。 欧阳林注视着他,等待回答。 崆峒掌派人和六扇门总捕头,仅仅两人,在这个房间里的几句话,会改变许多人的一生。 此时此刻,顾舒崖却在想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想起因为之前那场闹剧,小九很是愧疚,以为自己害他完不成任务,事事顺从,没有一点脾气。 他在想论坛里网友们的调笑,想很久之前只有四五个人,即便掏出所有底牌也改变不了现实,最多苟活片刻。那时他们没有选择。 但现在不同了,就像顾舒崖的身份牌不再是“孤儿”。 欧阳林看到眼前的人表情突然和缓下来,几乎称得上放松,或许还带一点喜悦。 “我不会交出苏青霜。”顾舒崖说,“但不意味着放弃这半年的筹划。” 欧阳林神色带上失望,他心想这位总捕头终归是太年轻气盛,竟错过如此良机,却听顾舒崖开口: “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他挺直腰板,胸有成竹,斩钉截铁道—— “温义康是魔教奸细。” 第27章 出乎意料的相遇 欧阳林瞬间挺直了背。 他问:“你是如何确定的?他可是柳湘的丈夫啊。” “温义康与魔教往来,至少有七八年的时间。”顾舒崖道,“最初很谨慎,后来渐渐大胆起来。甚至留下书信证据。” 他自怀中掏出一张仔细折叠过的纸,上面是用密语写就。尽管欧阳林不认得温义康笔迹,可魔教密语他很熟悉。当下信了几分。 又看顾舒崖语气淡然,一一指出自己所获证据。 比如温义康曾静脉受损,如今却内力深厚,应当是服用了魔教蛊虫“玲珑”,又比如白羽镖局各项产业,似是与北夏有些联系……他不知调查了多久,才能列出如此详细的证据。 欧阳林喃喃:“最可能继任崆峒掌派的,竟然是个魔教奸细!” “温义康一路走来,不知受过魔教多少助力。如果七八年前……恐怕魔教对崆峒,早有图谋。”顾舒崖拱拱手,“未必一定控制崆峒掌派人,只需把水搅浑即可。大齐越乱,他们越能有可乘之机。” 欧阳林长长叹了口气。 “我怀疑过所有人,唯独没怀疑他。那可是柳湘选中的人……她怎么可能看走眼呢……” 顾舒崖道:“人是会变的。欧阳前辈,还是来谈谈,如何阻止魔教阴谋的事吧。” “虽知道温义康底细,我至今没动手,便是因为幕后之人尚不明晰,魔教图谋也不清楚,担心打草惊蛇。” “十年前,魔教攻打平凉,死伤无数。十年后,他们再次盯上崆峒,难道会轻易善罢甘休?柳女侠、您的儿子、儿媳、孙子,和无数死在正邪大战里的人,也不会希望看到平凉再起事端。” “……” 欧阳林闭上眼睛,长久不语。 顾舒崖虽笃定他不会拒绝,却也忍不住屏气凝神。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欧阳林道。 “请说。” “顾捕头为何如此自信,能靠你我就阻止魔教阴谋?老夫看着风光,实际手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你又有什么倚仗?” “朝廷不会坐以待毙……” “那是朝廷。顾捕头,在这件事上,你真能代表朝廷,代表那位的意思吗?恐怕,朝廷愿意查出魔教奸细,却未必愿意平凉安然无事地度过崆峒大比。” 叫他说中了。从始至终,顾舒崖接到的指示只是调查魔教奸细。至于崆峒掌派人更变该作何反应,上头的指示还是那四个字“见机行事”。 “我是平凉此地的总捕头。我会履行职责。”顾舒崖再次说。 欧阳林点点头:“顾捕头心善。” “那您的打算是?” 他缓缓闭上眼睛: “距离崆峒大比还有十五天。这十五天,顾捕头想查什么、想干什么,老夫绝不干预。在崆峒派内部也一样。那妖女苏青霜,就当她已经死了吧。” “还有……玄空门掌门上月刚因为旧伤复发去世。暂由其子庄素心代理事务。崆峒大半资料、文书都放在那里。顾捕头自便。” 欧阳林背对着顾舒崖,看不清神色:“素心是个有才干的,如果顾捕头有心,可令其为朝廷效力。崆峒早就从根里烂透了。” 随后不再说话。 顾舒崖知道不能强求,行礼离开。 踏出大厅,只见欧阳林背影隐隐有些寂寥,同时好像带着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这算是达成了交易吗?欧阳林放弃对小九出手,却仿佛还有别的图谋。 除了为亲人复仇,他的心里,还有没有对崆峒的考虑? 无论如何,顾舒崖要做的都不会变。他转身,朝着玄空门的方向走去。 ———————— 玄空门是崆峒内四大门之一。在修性上以道家所精释的道法自然,空同如如要述,达到无我无相,无执无着的境界,玄空而玄空,意空而识空,乃至真空,方显神通。 是崆峒派里,最接近修仙的一门。 里面的门人高深莫测,说话都说不了几句。问就是“一心求道”,顾舒崖最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因为他的人设也是不多话的类型,两个寡言少语的凑在一起,先说话的就矮了一头。有人设倒塌风险。 ……他选择性忘记,自己人设已经崩了至少两次,还是在同一个人面前。 顾捕头在山路上走得飞快,旁人慌忙避让。 迎面过来一个青衣弟子,像是杂役,哎呦一声撞到他肩膀。见撞到的人身穿官袍,那杂役弟子忙不迭道歉,唯唯诺诺试图溜走。 “等等。” 顾舒崖一把拉住他肩膀。 “这不是顾捕头吗?您有什么吩咐?”那杂役弟子赔笑着,佝偻着腰,显得很是恭敬。 “你跟我来。” “顾捕头?咦?小的只是……哎呦!” 这声哎呦显得真心实意多了。顾舒崖扯着他一路来到僻静之地,杂役弟子不住哀求,仿佛被欺凌的柔弱百姓。 “别装了。”顾舒崖一字一句,“宋云深,你来这里,干什么?” 杂役弟子迅速挺直了背。原来他其实身材高大,方才显得可怜,只是弯着腰的缘故。 “崆峒大比快到了,来看戏。”他扯下伪装,笑吟吟地看过来。“顾捕头,别来无恙啊。” 换上易容,摸进崆峒看戏是吧? 但顾舒崖不好意思谴责他,因为那场他半夜爬起来羞耻得恨不得消除所有人记忆的闹剧切切实实发生过,就在不久前。 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但一天应该没法冲淡那么深刻的尴尬。 所以他只是嘱咐:“别惹事。” 然后转身向玄空门走去。 “且慢。”宋云深温和道,“顾捕头,对自己实力就这么自信?孤身去见玄空代掌门,也不怕他摔杯为号,冲出三百刀斧手把你留下逼问情报。毕竟就算是你,擅闯玄空门也……” “我已得掌派人许可。” 宋云深思考片刻:“你说服欧阳林了?用什么法子?” 顾舒崖不想和他多纠缠,冷冷提醒:“你若是被人认出来,我不会替你善后。怎么解释宁州总捕头潜入崆峒,你自己去想。” “我今日可不是宁州总捕。” 宋云深扯下青衣,露出底下官袍,顾舒崖实在想知道此人把自己里一层外一层包裹的本事来自哪里。 他笑道:“我是顾捕头的手下而已。” “你的脸……” 宋云深掏出一张人皮面具。 顾舒崖强行忍住长叹的冲动:“你为何偏要跟着我?” “帮你啊。顾捕头独来独往,连个手下也不带,你未免太过亲力亲为。” 顾舒崖一时无言。 “而且,你身边有戏可看。”宋云深笑道,“不过说实在的……我也想瞧瞧,玄空门代掌门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他上位以来,竟然从没踏出玄空门一步。实在很让我好奇。” 能提起宋云深兴趣的人很多,但能让他冒着招惹崆峒的风险前来一睹风采的很少。 顾舒崖回忆片刻,发现庄素心这个名号,自己竟然也不是很熟。 他以为自己对崆峒足够了解了。 其实有些事情,此时顾捕头就该有所察觉,可惜应付宋云深就花费他所有的精力。 以至于走过山路,踏入清幽大厅,迎面而来的却是个很眼熟的少年时,他没能控制住表情。 怔愣只是一瞬间。对面那个少年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照旧如十年前那般波澜不惊。 “好久不见。你还活着。”庄素心说,“离开明月楼之后,你去了哪里?” 第28章 欧阳真 多年以后,当人设彻底崩塌,顾舒崖将会想起那个自己与庄素心初见的那个下午。 眼前,庄素心还在追问:“原来你没死?我当初找遍全城都没有你的踪影。你为什么成了官府捕快?” 身后,看不见宋云深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猛地挺直腰板:“顾捕头,这位代掌门,是您的故人?” 顾舒崖进退两难。 如果其他穿越者在此,想必已经哈哈大笑: 终于,终于啊,回旋镖会平等地打在每一个穿越者头上! “不是。”他说,“你认错人了。” 前面那句应付宋云深,后面那句糊弄庄素心。 庄素心道:“我没认错。” “代掌门认错了。” “我没认错。” “你认错了。” “我没认错。” 复读机啊你! 宋云深在身后发出一声咳嗽。显然吃瓜吃得很快乐。 若放在平时,顾舒崖会拿话刺他,但还有个庄素心等着他应付。当下道:“正事要紧。可否请代掌门领我们去查阅玄空门文书?” “掌派人已告知过我。”庄素心道,“跟我来。” 玄空门主张修养身心,环境自然比别地僻静。一路走来都没见几个人。 庄素心数次试图开口,都被顾舒崖岔开话题。 他实在怕庄素心语不惊人死不休,把自己从前的行为透露出来……光是偷取明月楼情报这点,就会让人设崩得不能再崩。当然还会很麻烦。 六扇门都知道顾捕头是个神秘人物,来历不详、师门不详,不少人试图打听他的过往,均无功而返。宋云深也曾是其中之一。 对顾舒崖来说,他人设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神秘感……高冷男神,他就不该有过光屁股流鼻涕玩泥巴的童年! 所有冷若冰霜的酷哥生下来就该是那副模样! 虽说作为穿越者,顾舒崖不至于有什么中二病黑历史。但作为孤儿的那段时间,为了赚印象分,他疯狂在全城人面前刷存在感。 比如在大街上跟流浪狗抢馒头,抢完了还当着面吃掉,再比如收养大黄后,常常在别人家门口表演人狗情深以骗取同情,这家完了换下家,反正全城被他跑过一半。 讲究一个没脸没皮。 这可能也是庄素心作为崆峒玄空门少主听说过他的原因。 从前他说不定见不着明天太阳,当然洒脱得很,没人会在意一个孤儿有啥远大志向、美好品德。 但现在……如果有人知道顾捕头从前曾干过表演跟狗抢饭以换取食物这种事,顾舒崖会恨不得当场人间蒸发驾鹤西去。 说的就是你,宋云深,不要看戏了!至少不要看我的戏! 到了地方,外观是座不起眼的小楼,里面却别有洞天。放眼望去,无数纸卷摆在架子上,很是壮观。未必全是机密资料,许多纸张只记了今年弟子之间斗殴情况这种小事。 庄素心为顾舒崖一一指过去,玄空门文书房共分三层,一层都是些十年都未必有人打开看的东西,二层只有亲传弟子可进入,三层则是掌门、长老专属。 正常情况下,二三层当然是严加看管。但庄素心早已提前打点,驱散无关人士,此刻整座小楼方圆百米都无人接近。 话虽如此……留在这里的两个人,都不好应付。宋云深碍于伪装,不好多言,但一双眼睛始终不停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而庄素心,照旧是一副冷傲模样,看不出心中所想。但顾舒崖深知此人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哪怕只言片语,都能叫宋云深脑补出一场大戏。 他浑身不利索,庄素心仿佛看出这点,道:“我还有事要办,顾捕头请自便。” 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竟就这样水灵灵地走了。 顾舒崖怔愣片刻,心生感叹: 过了十年,他终于会说人话、办人事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见庄素心突然折返,对他道:“若明日有空,请来福满楼一叙。当年之事,我很感激。” 没等拒绝,他直接运起轻功离开了。 “……” 宋云深道:“福满楼……顾捕头,您跟这位代掌门,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他两眼放光,显得很是感兴趣。 顾舒崖沉默片刻,幽幽道: “若我没记错,你现在应当是我的手下。” “是这样……” “那便立即去翻找情报,别说风凉话!” “什么情报?” 顾舒崖快步踏上楼梯,冷冷道: “查温义康、白羽镖局和崆峒的联系!” “……不就是打趣两句。你何时这么小心眼了?” 宋云深摸摸鼻子,眼见顾捕头无视自己的话,径自上了三楼,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 眼下,玄空门的文书,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毕竟还得让顾舒崖“大为震撼”呢。 他掏出扇子,潇洒地挥着,悠悠踏上楼梯。 ———————— 温义康能走到今天这地步,魔教的扶持少不了。顾舒崖打算从这里入手,调查其他可能的魔教奸细。 夜色渐深,他依旧毫无头绪。魔教狡猾、隐蔽,敌在暗他在明,注定无法轻松。 若魔教打算将自己人扶持为崆峒掌派人,进而控制崆峒,那么他们已经成功一半了。 自古以来,崆峒掌派人选拔的规矩,四大门只可推举一人。 往往最后便是四个掌门之间对决。但如今,除了玄空门,其他三门的掌门之位要么空悬已久,要么年老力衰。故而最有力的掌派人竞争者,轮到长老们。 夺命门推举陈可明,奇兵门推举温义康,神拳门……不知推举谁,但想来不是什么强者。神拳门十年前掌门战死,长老如今只剩三位,实力均不强。 玄空门呢?玄空门会推举谁?难不成,是身为代掌门的庄素心?可他太过年轻,难以服众,而且名声不显。连顾舒崖都没听说过,崆峒以外的人,怕不是都不知道还有个代掌门。 脚步声传来,庄素心拎着食盒与他对上眼睛。恍神间,顾舒崖竟想起十年前那几次谈话,心情稍稍伤感:能遇见十年前的故人,该是幸运。本以为眼前这人已经死在明月楼,没想到…… 大概庄素心也是一样的想法。思及此,顾舒崖语气稍稍放松了些:“代掌门有何贵干?” 庄素心把食盒放在他手边,思考片刻,道:“我给你拿了吃的。” “多谢好意,不必了。” “……” “……” 两人大眼瞪小眼,庄素心道:“你和十年前比,变了很多。” “我此前从未见过代掌门,你应当是认错人了。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很多,你与那故人上次见面是十年前,怎就确定自己记得他模样呢?” “我确实记不大清面容。”庄素心说,“但我直觉,那人就是你。” “……” 哥们,你认人靠玄学?偏偏还挺靠谱。 顾舒崖不知怎么回复,却听庄素心突然说: “此次掌派人选拔,玄空门会主动退出。” “!” 突然提及正事,顾舒崖迅速严肃起来:“为何?” “因为玄空门势弱。长老们打不赢。” “你呢?你身为代掌门,武功不低,为何不参加?” “心如枯井,波澜不生,富贵亦不睹,饥寒亦不知,利害亦不计,此为素心者也。”庄素心道,“这是我父母对我的期望。既然是素心,怎能去争名夺利呢?” 顾舒崖一怔。 “若前任掌门还活着,大抵会逼着我去。”庄素心语气平淡,仿佛才死掉的前任掌门并不是他亲生父亲,“不过他死了,所以我可以不去。” 好一个大孝子。 顾舒崖震撼不已,说不出话,艰难道:“你……此话不该轻易说出口。百善孝为先,若要让人知道玄空代掌门……” “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我才说的。”庄素心道,“何况,他并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人。” “此话何意?” “十年前,大敌当前,朝廷和江湖门派却在内斗。”庄素心说,“比如华山与遥鹤山庄之争、先帝心腹……哦,你是官府中人,这话不能说。忘了,抱歉。” 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歉意。顾舒崖此时无心在意这些细节,催促道:“接着说。” “比如,崆峒内斗。” “十年前,欧阳真二十多岁,却已经是公认的下任崆峒掌派人。” “包括前任玄空掌门在内,许多人对此不满……他们大概会用‘年少气盛’当借口,不过实际只是自己想当掌派人而已。” “据前任玄空掌门自己说,那段时间,尽管可能明天就死在魔教手里,但心底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去争、抢,谋划。” 顾舒崖道:“你怎么……” “他去世前跟我说的。他还说,自己一生,光明磊落,除了当年做的那件事。” “在欧阳真护送老幼南下时,明知崆峒有奸细刺探情报,却选择放任,甚至推波助澜。后来欧阳真果然遇袭,死在半路。一道死的,还有神拳门少主、夺命门少主……除了我,新一代有大半死在那里。” 顾舒崖右手一颤。他强行镇定,问:“掌派人知道吗?” “知道,我跟他说了。前任玄空掌门能告诉我,估计也是觉得自己都死了,掌派人总不会找死人的麻烦。” 顾舒崖轻轻按压太阳穴,觉得自己头又疼起来。崆峒关于掌派人的内斗,十年前竟然就已经开始了么? 如果欧阳真还活着,自己此刻就不用再为崆峒大比操心了吧。 “就是这样。”庄素心淡淡地说,“我是他的儿子,如果此事被揭露,别说掌派人,代掌门我都当不下去。所以,我不会去竞选掌派人。” “掌派人并没治你的罪,若你想去……” “我不想。” “……” 好好好。顾舒崖无奈道:“你就是来与我说这些的?” “还是来给你送晚饭的。” 这句话不是庄素心说的。宋云深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笑吟吟地看向两人,大声感叹:“哎呀,果然是故人啊!我从没见顾捕头这么……咳嗯!” 被顾舒崖瞪了一眼,他话止在半头。转而说:“属下有事要商。” 顾舒崖看向庄素心。对方点点头:“我走了。明天午时,在崆峒东南方位那一家福满楼。再会。” 依旧是没等拒绝,风一样离开了。 今日顾舒崖的无语时刻格外多。 他问宋云深:“什么事?” “我于二三楼翻了一个下午,终于得出了你绝对会用得着的情报。”宋云深啪地展开扇子,微笑道。他看上去神清气爽,似乎隐隐带着期待。 “是什么?”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好吧。谁让我是顾捕头的手下呢?” 宋云深微笑起来,一点都没有因为顾舒崖的态度生气。 他凑近,一字一句地说: “欧阳真并没有死。他遇袭后侥幸活了下来,在江湖上辗转各地,最后化名为……” “莫怀仁。” 顾舒崖猛地站了起来。 “欧阳真是莫怀仁?怎么可能?就算年龄对得上,莫怀仁刺杀知州、还接连杀害几位正道人士,欧阳真失心疯了才会去……” “万一他真失心疯了呢?”宋云深摇着扇子,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顾捕头,虽然你很关心莫怀仁的案子,但,主管此案的毕竟是我。” “方才玄空代掌门说的不错。欧阳真遇袭,一半都该归结于,内斗。不止崆峒,还有朝廷。” 宋云深意有所指:“十年前,先帝……那件事,你应该很明白。朝廷命官与江湖中人勾结,出卖前线战报,投向魔教。欧阳真等人,便是被出卖的一部分。” “欧阳真、姜妍、段离,还有温轻竹……这些被视为新生代希望的人们,最终,只活下来两个人。化名为莫怀仁的欧阳真,以及温轻竹。” “欧阳真应当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自己被出卖,因此才满腔怨恨。说不准,十五年前他父母去世,也有内奸的手笔。他杀的人,都与十年前那起事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舒崖愣愣道:“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表明莫怀仁是欧阳真?” “武功。欧阳真以用剑闻名,莫怀仁却用刀。尽管他尽力伪装,但自小的习惯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在生死之际、激发本能之时。茶馆中,我与他一交手就发现不对……” 剩下的,顾舒崖已经听不见了,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把刀客找来,与欧阳林做交易……不,她毕竟不是原身,恐怕会被看出破绽。而且,这是我的事,不该牵连她…… “顾捕头。”宋云深突然提高音量,顾舒崖猛然回神。 “此事事关重大。不止会影响崆峒大比,还会将注意力牵引到朝廷十年前的旧案。恐怕陛下不会高兴。所以……你不会泄露吧?” 他看见顾舒崖眉间漫上冷厉之色,慌张消失不见,重新变回那个如寒冰凛然不可犯的顾捕头: “自然不会。” —————— 【3-捕快】:莫怀仁是欧阳真! 【3-捕快】:八号,你最好马上离开崆峒! 第29章 正常版本五号 【3-捕快】:就是这样…… 【8-刀客】:什么!莫怀仁是欧阳真? 【1-侠士】:什么!刀客能当崆峒掌派人! 【2-少主】:不愧是你啊八号。不愧是你。 【2-少主】:那可是崆峒哎。崆峒。 【2-少主】:我想问,你的身份牌真的是三星吗?不会看错了吧?哈哈哈哈。 【1-侠士】:你的嫉妒我在京城都能感受到。 【3-捕快】:闭嘴,这不是重点。 【3-捕快】:你最好赶紧离开崆峒。这群人为了争夺掌派人之位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十年前就能出卖欧阳真,十年后的现在敢做什么,我不敢想。 【8-刀客】:这……要不然我直接自杀? 【3-捕快】:不可以!!! 【8-刀客】:可是我留到现在就是为了帮女侠啊。既然莫怀仁的身份是个麻烦,而女侠好像用不着我帮忙,我死掉来得最快嘛。 【5-皇子】:你有时候能纯良地说一些很可怕的话啊…… 【4-女侠】:我现在动手? 【8-刀客】:麻烦你啦,不过尸体怎么办? 【4-女侠】:古代抛尸好像挺容易的。 【4-女侠】:不过……嗯,毕竟是在城中。我们先出城吧,杀完我帮莫怀仁……啊不,欧阳真立个碑。顺便圆上茶馆里那个谎。 【8-刀客】:完美! 【1-侠士】:噫,可怕。 【2-少主】:举报!我要向六扇门举报这里有人当众大声密谋杀人! 【3-捕快】:不不不不……你等等,其实也不至于。不至于。 【8-刀客】:啊,难道说 【8-刀客】:捕快你需要我的身份做一些大事吗? 【3-捕快】:…… 【8-刀客】:是不是和崆峒大比有关?毕竟欧阳真是崆峒的人。 【8-刀客】:还因为内斗差点死掉。 【8-刀客】:这背后肯定有惊天阴谋、运筹帷幄的幕后黑手!需要我当诱饵就说吧! 【3-捕快】:不、不是…… ———————— 顾舒崖目瞪口呆,想不到刀客能滑坡得如此迅速。他连忙挺直身子打字意图解释,但耳边突然窜出一长串叮叮咚咚的提示音——来自五号的私聊界面。 【5-皇子】:捕快!在吗! 【5-皇子】:捕快! 【5-皇子】:哎,哎,在不在?在不在?我问你话呢。 【3-捕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5-皇子】:哎呀,何至于此,我找你可是正事。 【3-捕快】:……六号终于想到解决崆峒问题的办法了? 【5-皇子】:很遗憾,没。他虽然是大佬,但也不是全能。何况养着一号那个小废物,被他的愚蠢传染了也说不定。 【3-捕快】:那别烦我。 【5-皇子】:别急,别急嘛。今天我可是【吃药~正常人版本-皇子】! 【5-皇子】:让我猜猜——欧阳林找你要小九了对吧? 【3-捕快】:你怎么…… 【5-皇子】:猜的。 【3-捕快】:…… 【5-皇子】:早劝你让小九直接转生你还不听。这下好了,你不仅要处理本来就麻烦的崆峒大比,还得保护他——为啥不交给女侠呢? 【3-捕快】:刀客原身和苏青霜有仇,两人没办法在一块。 【5-皇子】:哎,哎。小傻瓜,世上无难事,你要想,解决办法多的是。 【5-皇子】:比如,把小九一刀捅死,尸体送给欧阳林泄愤。再比如,刀客转生,让女侠来保护小九。 【5-皇子】:虽说她多半更想让小九直接转生,但如果你跪下来求她,可能会同意? 【5-皇子】:要是想两个人都保全,也很简单哦。 【5-皇子】:拉刀客下水,十年之期已到,欧阳真归来,崆峒必定大乱。你不就有操作空间了? 【5-皇子】:怕把别人牵扯进来、又怕同伴受伤。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5-皇子】:万一不留神让小九被仇人带走折磨死……啧啧,人家还是个孩子呀。 【3-捕快】:…… 【5-皇子】:我其实本来想说点重话的。不过我今天是正常人,正常人当然不能像疯子那样胡言乱语。我得嘴下留情。 【5-皇子】:你知道吗?我只跟你私聊,因为我一点也不担心其他在崆峒的三个人。 【5-皇子】:他们三个,包括小九,都比你更能下决心。 【3-捕快】:送死的决心? 【5-皇子】:我们本来也不会真的死哎。虽然死亡的过程很痛苦,不过之后都会活过来的。 【5-皇子】:应该说,我们十个人……嗯,除了那个不知底细的新人,都比你更有决心。 【5-皇子】:其实我好早之前就在想了,同样是穿越者,怎么就你对别人转生这件事格外畏惧? 【3-捕快】:抱歉。 【5-皇子】:没必要道歉。大概你和我们不同,是切实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吧。 【5-皇子】:我刚穿过来那段时间,你几乎不怎么发言。 【5-皇子】:死士他们都挺奇怪的,说你以前不这样。 【5-皇子】:那几年,发生什么让你开始害怕转生? 【3-捕快】:都是过去的事了。 【5-皇子】:…… 【5-皇子】:好吧,不想说也行。 【5-皇子】:毕竟我当正常人的时候是会看气氛的。 【5-皇子】:你只是稍~微遇到了点挫折,又稍~微崛起了下,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上了总捕头而已。 【3-捕快】:说正事。 【5-皇子】:行行行。关于小九。 【5-皇子】: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 第30章 失败没关系,可以去当太监 【5-皇子】:比如,苏青霜害死了崆峒掌派人的儿子、儿媳甚至孙子。比如,你为了不交出他,肯定做了什么交易。再比如,苏青霜具体造过多少孽。 【5-皇子】:虽说少儿不宜,但他成年了,可以听。 【3-捕快】:你—— 【5-皇子】:别急,我已经说完了,你总不能把我们俩都揍到失忆。 【5-皇子】:你猜怎么着? 【5-皇子】:孩子长大啦,立马说要去找欧阳林。 【3-捕快】:什么时候!我都没发现! 【5-皇子】:啊,不用担心,我把他劝住了,让他先留在你家。 【3-捕快】:你、你这个……混账…… 【5-皇子】:随便你骂我。反正你连骂人都没杀伤力。 【5-皇子】:小九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啊。 【5-皇子】:马上自杀吧,为保下“苏青霜”付出的成本,总不好都打水漂。 【5-皇子】:留下来吧,自己和你都危险。 【5-皇子】:所以我想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5-皇子】: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苏青霜这个玩意,也能稍稍起到一点点正向作用。 【5-皇子】:不如等待时机,让小九退场得轰轰烈烈,利益最大化。像是把黑锅统统扣在苏青霜身上、拿苏青霜当鱼饵钓魔教……随便你怎么选。 【5-皇子】:如果不选,我只好跟小九说,你想不出办法,叫他自己自杀。 【3-捕快】:…… 【5-皇子】:啊,可别说什么“你威胁我”的话哦。 【5-皇子】:也只有你会轻易被别人的痛苦威胁到。 【5-皇子】:就算你再害怕、再恐惧,我们也是迟早要换身份的。 【5-皇子】:世间意外很多,不是谁都能像你,女侠一样,保持一个身份十年之久。 【5-皇子】:好了,接下来是真正的正事! 【5-皇子】:众~所周知——朝廷的惊险一点不比混江湖少,做官的六号和七号没法公开支持你,本皇子又要担心被老登猜疑,故而只能在论坛上交流情报。 【5-皇子】:顾舒崖,本皇子现在对你在平凉的方针做出重要指示! 【3-捕快】:为什么你打字戏都这么多? 【5-皇子】:这是演员的基本素养,你别管。 【5-皇子】:重来重来。不许打断我。 【5-皇子】:顾舒崖,本皇子现在对你在平凉的方针做出重要指示! 【5-皇子】:放手去做吧!扶持刀客、扶持随便哪个长老,就算你杀光所有人自己当掌派都没问题! 【3-捕快】:我…… 【5-皇子】:不要再问“有没有建议”“有没有指示”了,难道六扇门总捕头这么没用吗?自信一点,你可是我们穿越者里混得第三……第四……前六好的人! 【3-捕快】:…… 【5-皇子】:不要怕,不要慌,也别再发你那省略号了。 【5-皇子】:大胆去做,我再说一次。 【5-皇子】:就算你卸任、下狱、被砍头,我也能把你捞出来。 【3-捕快】:……多谢。 【5-皇子】:今天我要是再看见省略号,就想办法扣你工资。 【3-捕快】:多谢。 【5-皇子】:这才对嘛。你的后台可是我,大皇子耶。 【3-捕快】:你没有实权,怎么捞我? 【5-皇子】:虽然说服那老东西有点困难,不要紧,我有我的借口。 【3-捕快】:? 【5-皇子】:咳嗯 【5-皇子】:本皇子身边缺个太监,就决定是你了! 【3-捕快】:滚! —————— “太监”两个字映入眼帘,顾舒崖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自己的感动统统喂了狗,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拉黑五号。 ……然后又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毕竟此人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 论坛的消息还在跳,但顾舒崖实在没力气去在笑话、段子和表情包里梳理信息了。留给明天吧。 夜色深沉,今天发生了太多。 远处灯火渐熄,平凉城正陷入沉睡,顾舒崖的工作刚刚开始。 来到平凉的许多个夜晚,他都是这样,点着一盏孤灯,提笔至天亮。 可今天,他的笔悬在空中,迟迟无法落下。文字渐渐晕染成一团,再也看不分明。 “十年啊。” 顾舒崖轻声说。 “过了十年……真的过去了很久。” 他全然没想到会撞见庄素心。不由得再次想起,魔教攻打明月楼、突袭柳州,想起论坛上一夜之间,三个人不再说话,想起那之后,他遇见…… 顾舒崖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他缓缓掩住双眼,拼尽全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顾舒崖害怕别人死亡,比畏惧自己死亡更甚,或许就像欧阳林说的,他是个善人,但还有一部分因素是因为……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十年里他犯下的错误,连穿越者们都不清楚。却会在夜深人静时,再度想起。 六扇门传言顾捕头是天才、神捕,却不知他也是人,也会疲惫脆弱,会对着烛火想起无法挽回的过去、无法挽回的人。 门外传来轻轻声响。 尽管对方已经尽力放轻脚步,但顾舒崖毕竟是习武之人。 他迅速调整好情绪,转过头:“小九。进来吧。” “苏青霜”那张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吵醒你了?”顾舒崖想起自己和五号聊天时闹出了动静。 “没有……我没睡。”小九说。 “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没有。” “那就是有。” 大概真的很累,或者是愧疚,小九并没像以前那般出言反对。 “你手里拿着什么?”顾舒崖看到他右手背在身后。 小九唯唯诺诺,把手伸出来:“没有东西啊。” “放在系统空间了?” “呜呃……防身的武器而已……” “你该不会在想,如果五号说‘苏青霜’必须死,你就自杀吧?”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小九顾左右而言他。 顾舒崖指出:“你说谎的时候会笑得特别奇怪。” 又见小九迅速捂住嘴巴,忍俊不禁:“行了,我现在很累,先不教训你。” “哦……” 小九总觉得顾舒崖今夜格外……格外好说话?不像之前那么老妈子了。 他小心翼翼:“那……” “先别走。”顾舒崖道,“我有话跟你说。” “好的。” 小九乖巧地坐下了。 顾舒崖放下笔,今夜恐怕无论如何他都没法接着工作了: “小九。抱歉。” “……?” 小九吃惊地看着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听见这句话。往往两个人中,小九才是理亏的那个。 “我隐瞒你很多事,很多你应该知道的事。”顾舒崖叹了口气,“你想帮我,有那个决心,我却还在遮遮掩掩。我以为是为你好……但是……五号说得对,这样反而会害了你。” “我再问你一次。小九,你要留下来吗?我未必能护住你,苏青霜有很多仇人。你想帮我,帮我们,可以换个身份、用其他方式。” 小九道:“你这么说,意味着,苏青霜这个身份对你的确有用,并且有大用,是吧?” 顾舒崖愣了一下:“是。” “那我当然留下来。放心,系统空间里有武器,就算我被抓住,也能自己转生。” 小九坚定地看着他:“我不怕死,也不怕疼,但我担心会拖后腿。” “捕快,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唉。” 顾舒崖久久地凝视着他,叹息一声。 “明天我要和庄素心在福满楼见面。”他说,“你和我一起去。到时候,我叫你怎么做,你怎么做。” 小九虽然不知庄素心是谁,但整个人都激动了:“明白!放心,我演技也不差的!” “嗯。”顾舒崖点点头,面上浮起笑意,“接下来是第二个指示。” “一切听您的吩咐!” “去睡觉。我问了其他人,摒除杂念、喝点安眠药可以有效减少做梦的次数。”顾舒崖拿出一小袋系统购买的药片,“好好休息。” “知道啦,你也早睡啊!”小九开朗地拿着药,一溜烟窜去自己房间。 顾舒崖嘴角微勾,卷起桌上的纸张,收起笔墨。 紧张太久了,或许,他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沉沉睡去的顾捕头并不知道其他人在论坛上的讨论激烈到什么程度。以至于第二天他打开论坛时,以为自己一觉睡了三天,跟不上发展。 【3-捕快】:姜泽兰?姜妍? 【3-捕快】:原来新人是姜泽兰的儿子? 【3-捕快】:慢着。 【3-捕快】:什么叫有人要刺杀“崆峒派的大人物”? 第31章 姜泽兰 大清早,没几个人在线。顾舒崖连忙往回翻,一连翻了五六页,才找到自己没看到的地方。 【8-刀客】:所以捕快到底用不用我的身份? 【5-皇子】:不用,你们聊着。我找他有事! 【4-女侠】:那你还转生吗? 【8-刀客】:……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不想死,很想活下去,找某个人…… 【1-侠士】:谁?谁?欧阳真的老相好? 【2-少主】:十年,就算有相好,人家也该放下了。 【8-刀客】:是“姜妍” 【8-刀客】:一看到这个名字,我就觉得……怎么说呢,心里热热的?心跳得格外快。 【2-少主】:老相好没错了。 【4-女侠】:说起来,小九的梦里也出现过“阿妍”,不会就是这个姜妍吧? 【8-刀客】:多半是。我总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很多影像,有个女子温柔地笑,给我包扎、照顾我…… 【2-少主】:这形容,这形容…… 【1-侠士】:好像男主早死的白月光。 【2-少主】:你干嘛抢我话! 【1-侠士】:呵。 【8-刀客】:给我做饭、洗衣,把我打得跪在地上…… 【1-侠士】:? 【1-侠士】:哪家白月光能打赢男主? 【2-少主】:口瓜!那女人把欧阳真打至跪地,可能是要迫他回去做星怒力口牙! 【8-刀客】:闭嘴啦! 【8-刀客】:不过,听捕快说的,姜妍不是已经在十年前死掉了吗? 【2-少主】:瞧你,欧阳真不也是“死”在十年前? 【1-侠士】:我懂了,我懂了,这个发展…… 【1-侠士】:姜妍与欧阳真活了下来,但是欧阳真手筋被妖女挑断,无法再练武。姜妍为治好他不辞劳累、寻医访药,照顾他,最终真情感动上天,欧阳真不仅痊愈,还练成神功…… 【1-侠士】:两人打算回崆峒,却叒遇上苏青霜,姜妍被妖女杀死,欧阳真从此彻底恨上苏青霜,甚至憎恨遗留下来,影响了刀客…… 【8-刀客】:? 【8-刀客】:只凭那么点信息,你是怎么…… 【1-侠士】:话本里都是这样的啦!我可是当今所有说书人的偶像! 【2-少主】:你别说,你真别说,还挺靠谱。 【2-少主】:小九做的梦是啥来着? 【2-少主】:苏青霜挑断了欧阳真的手筋……后来又对他说“你的阿妍已经死了”。 【2-少主】:啧啧。再一想,姜妍也是崆峒派出身,和欧阳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惨一对爱侣! 【8-刀客】:……真的吗……那我心脏跳得好快,难道这就是爱情? 【8-刀客】:咦,女侠,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4-女侠】:我总觉得姜这个姓很耳熟……又不是什么大姓…… 【8-刀客】:也不算稀有吧。比如之前咱们遇见的,新人的母亲就叫姜泽兰。 【4-女侠】:对了!就是她!我说怎么耳熟。 【4-女侠】:确实,姜姓也不少见。 【2-少主】:姜泽兰? 【2-少主】:哦呦 【2-少主】:啧啧,看来,姜姓……还是挺少见的。 【8-刀客】:? 【2-少主】:且听我细细分说。 【8-刀客】:稀奇哎,你什么时候,消息灵通起来了? 【2-少主】:哼哼哼!这就是四星卡牌的威力!还不速速奉承起来! 【4-女侠】:。 【1-侠士】:啊对对对 【8-刀客】:哇!不愧是四星大佬!好厉害! 【2-少主】:……你就不用了,我怎么看都像是在阴阳怪气。 【2-少主】:咳咳咳嗯! 【2-少主】:平凉城中,所谓“姜”姓,出名的只有一家。 【2-少主】:那便是神拳门掌门,姜——算了,你们不用知道,反正是个不重要的人。就叫他神拳掌门好了。 【8-刀客】:好敷衍…… 【2-少主】:江湖就是这样的啦,配角不配拥有姓名。 【2-少主】:这神拳掌门,往上数三个,都姓姜。 【4-女侠】:崆峒派和唐门不同,不是说不讲究宗族、世袭吗? 【2-少主】:哎呀那就是说说而已啦。就像一号说自己不慕名利一样可笑啦。 【1-侠士】:?讲着讲着你干嘛刺我 【2-少主】:我乐意,你闭嘴。 【2-少主】:总之总之。神拳掌门在任上大概有二三十年的时间。虽然现在已经没啥名声,但正魔两道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也算个英雄人物。 【2-少主】:这位英雄人物膝下有两个女儿。小的叫姜妍,据说天生神力,性子豪爽,不仅是下一任神拳掌门,甚至有望争夺掌派人的位置——不过因为她太豪爽,得罪了很多人,以至于人心上比不过欧阳真。这是后话。 【2-少主】:听到这里你肯定要问,大女儿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1-侠士】:你还说上书了?这明明是我的活! 【2-少主】:废物闭嘴。 【8-刀客】:大女儿就是姜泽兰? 【2-少主】:……没错!大女儿就是姜泽兰!但她已经与神拳掌门断绝父女关系,被逐出……主动退出?反正不在崆峒待了,自然没法当掌门、掌派。 【8-刀客】:为什么? 【2-少主】:现在世人,连姜妍知道的都少,更别提还有姜泽兰。她并不像妹妹一样擅长练武,而是对一项她父亲不屑的事物情有独钟。 【2-少主】:是什么让父女离心离德!是什么让姜泽兰毅然放弃神拳掌门之位! 【2-少主】:那就是—— 【8-刀客】:啊,新人说过他们家是工匠世家,难道是打铁? 【2-少主】:……聪明,就是锻造。 【1-侠士】:哈哈哈哈想耍帅没耍到吧哈哈哈哈! —————— 往下整整一页都是一二号互骂,顾舒崖捏捏眉头,认命地加快了阅读速度。 终于在相声中整理出了信息: 姜泽兰喜好铸造。这是她为父亲不喜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她身为神拳掌门之女,竟然爱上了卑贱的工匠,也就是新人的父亲,徐青云。 父女反目的细节,连顾舒崖都不清楚。总之姜泽兰与父亲断绝关系,和徐青云夫妻俩开起一间作坊,专注铸造。 她与徐青云共同研制了一款暗器,命名为“流光翎”,发出时宛如流光一般得名。这暗器轻巧、方便携带,最重要的是,成本较低,且杀伤力巨大。 当时正值战争时期,两人因此暗器彻底扬名,小作坊一夜之间接下无数订单,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姜泽兰与徐青云的事业蒸蒸日上之时,意外来了。 魔教奸细盗走图纸,将其改动,灌注毒液,刺杀了几个正道大侠。 霎时间,城内谣言四起:称徐姜夫妇将图纸卖给魔教,该按叛国处置。 即便毫无证据,但暗器造成的杀伤也确实存在。人言可畏,就算他们再无辜又如何?二人有口难辩,姜泽兰与父亲早已断绝关系,神拳掌门竟果真对其不闻不问,任由女儿女婿被谣言渐渐逼入绝境。 迫不得已,徐青云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叛徒,留下幼子和怀孕的妻子,主动上了战场。 他未曾遇到良师教导,更没练武,一身力气都用在锻造上。 结果自然是战死,连尸体都没能运回来。 他一死,谣言自然烟消云散。但对姜泽兰来说,实在不是喜讯。 听此噩耗,她强行拖着孕身去带回丈夫尸体,因此流产。两人之前还曾诞下一子,姜泽兰就这样带着孩子逐渐默默无闻。 战后徐家接受封赏,也再没怎么听说她的消息。 原本光辉灿烂的一生,就此落寞。 看到这里,顾舒崖微微皱眉。他身为总捕头,自然对神拳门掌门的往事略有了解。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姜泽兰和刺杀崆峒派“大人物”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过了十年,姜泽兰旧恨重提,想更孝一点,把爹直接送上天吧?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接着看了下去,却发现,一个头衔为【10-书生】的穿越者,首次在论坛上发了言。 第32章 姜泽兰,其二 【10-书生】:那个…… 【1-侠士】:哇靠,新人! 【2-少主】:哇靠,你就是那个姜泽兰的儿子? 【8-刀客】:哎等等,姜妍是我原身的相好,姜泽兰是她姐,你是她儿子,四舍五入你是我的……你的原身是我原身的……? 【8-刀客】:好像有关系又好像没有…… 【2-少主】:嘿!新人来了,你来这里干嘛?小垃圾,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街舞.gif】 【1-侠士】:你知道嘛?这地方不收垃圾!不欢迎你【街舞.gif】 【2-少主】:听好了,新人!我们马上会举办一个超吊的比武招亲,所有风云人物都会参加,但你猜,谁收不到邀请? 【1-侠士】:麻溜的回家吧,新人!不然就留下来替我写话本!【街舞.gif】 【10-书生】:各位爷爷、奶奶 【1-侠士】:嘶 【2-少主】:嘶 【10-书生】:能不能帮帮孙子? 【2-少主】: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我都不好说什么了。 【1-侠士】:好强的功力!你比我更儿啊! 【4-女侠】:发生什么了?慢慢说,不用理那两个傻子。 【10-书生】:好的,祖宗。 【10-书生】:说来惭愧,我,啊不是,孙子我,当了文抄公,舍弃了尊严和脸面,结果什么都没捞着。 【4-女侠】:。 【4-女侠】:算我求你,正常说话。 【10-书生】:好的好的。 【10-书生】:众所周知,大齐科举分为乡试、会试和殿试。原身考过了乡试,本该明年春天去京城参加省试。奈何我是个理科生,别说科举,连写诗都不会。 【10-书生】:好歹乡试也有点含金量。我想着,靠抄诗得到哪个大佬的赏识,拿上荐书谋个生计,再把母亲接出去,不掺和他们争家产。 【8-刀客】:那个,你是不是被当众揭穿来着。 【10-书生】:对。 【10-书生】:我二叔三叔……算了,那两个畜生,把我叫去,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败坏徐家名声,整个平凉城都知道我抄诗被发现,陈长老仁慈才留我一命。 【4-女侠】:慢着,我记得福满楼那场闹剧,最后不也没实锤? 【10-书生】:那俩收买很多人,鼓吹谣言,抄袭的这盆脏水,我是彻底洗不清了。 【1-侠士】:你本来就是抄袭,不算脏水, 【10-书生】:是,是。 【1-侠士】:你这样让我怪愧疚的…… 【10-书生】:其实只要能安全离开徐家,过安生日子,我也无所谓名声了。 【10-书生】:我后来才知道,陈可明给我家写了信,让我二叔三叔对我好点,还给我专门写了荐书。 【8-刀客】:好人啊! 【4-女侠】:不过你能来求助,说明事情没那么顺利,是吧? 【10-书生】:是。 【10-书生】:那两个东西,今天当着我的面……把陈可明寄来的信撕碎,丢了我一身。 【10-书生】:我明明再三告诉他们,我不要家产,我一分钱都不要。 【10-书生】:但他们就是要为难我,不轻易放我离开。 【8-刀客】:啊…… 【4-女侠】:岂有此理。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揍一顿。 【10-书生】:女侠且慢,我话还没说完。 【10-书生】:我气得不行,直接回了屋。这个时候我只是气,还没想明白,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办。 【10-书生】:然后就看见姜泽兰她在…… 【1-侠士】:在干嘛? 【2-少主】:嗯,考虑到她的身世,恐怕是磨刀霍霍向你叔。不过她竟然能忍你二叔三叔十年,是个狠人。 【10-书生】:不,不是。 【10-书生】:她的确拿着武器,不过是对着自己。 【1-侠士】:? 【2-少主】:? 【8-刀客】:! 【4-女侠】:自杀? 【10-书生】:不是。 【10-书生】:是想毁容。 【10-书生】:她说,自己美貌被人看中,要胁迫她改嫁。 【2-少主】:谁? 【10-书生】:只说是“崆峒派的大人物。” 【10-书生】:……我真的受够了。 【10-书生】:我明明死不了为啥还这么憋屈!跟那伙人爆了! 【10-书生】:先把两个畜生弄死,再去杀盯上姜泽兰的狗贼,失败了就转生! 【2-少主】:不是,你先冷静点。 【2-少主】:你是不是吃菌子了?编出这么离谱的发展? 【10-书生】:没有!句句属实我保证!姜泽兰就是这么说的! 【2-少主】:不不不不你有没有看我们之前聊天内容啊? 【2-少主】:姜泽兰!那可是能和神拳掌门断绝关系的姜泽兰!再怎么也不会懦弱到这个地步吧! 【10-书生】:万一呢!万一那个“大人物”拿我性命要挟……之类的……我要杀了他!!! —————————— 顾舒崖往下翻了翻,终于松了一口气。 吓他一跳。还以为什么呢,结果是新人说的气话,要自己去刺杀那个大人物。一号二号那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只会添油加醋。 再往下看,徐生在众人提醒下意识到不对,转身去姜泽兰屋中,却发现人去屋空。 只找到一封信件和十几两黄金,足够他离开平凉,在京城过上几年。 信件中所言,方才的借口是为了支开徐生,独自离去。 原来姜泽兰早已心死,在徐家蹉跎这么多年只为将儿子抚养成人。 如今徐生已长成,姜泽兰便不再多留,收拾行囊,却被徐生撞到。慌乱之下,她编造借口将儿子支开,随后施展轻功离开徐家,求个自由。 她还表示,自己会敲打一番徐家两个老爷,若徐生想离开,他们应当不会再阻拦。 徐生奔出门去,只见四周寂寂无声,不见姜泽兰人影。 她走得畅快,丝毫没有留恋。或许,她知道,自己成了儿子的负担,又或许她隐隐约约意识到,儿子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看到这里,顾舒崖关闭论坛。 平凉城很大,若姜泽兰有心隐藏,就算是他亲自上阵也得花十天半月确定去向。何况她指不定已经出了城。 不过,就算是找借口支开儿子,那借口也太离奇了吧?毁容又是为了什么?她既有武艺,为何不下定决心早些离开呢? 思来想去,大概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姜泽兰的确如信中所说,早就心死。 顾舒崖这些年见过很多例子,他们失去信念,一蹶不振,因为种种原因被迫留在人间,却好像死了很久,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这样的人,本就不该以常理推断。 总之,姜泽兰,目前是与顾舒崖无关。如果新人求助另当别论,但徐生似乎不打算强求。 看他发言,接下来是要离开徐家,准备启程去京城或者南方谋生计。大概是不用顾舒崖操心了。 他站起身,去喊小九,准备赴庄素心的约。 却听大街上喧闹无比,锣鼓喧天,才想起,今日便是白羽镖局比武招亲开始的日子。 第33章 比武招亲,开始 白羽镖局是天下第一镖局,比武招亲的阵仗,自然小不了。 早在放出消息时,白羽镖局门口的大街便挤满了车马聘礼,温义康统统谢绝,只道等女儿嫁出后再收。他财大气粗,凡是上门求亲者,皆可随意在白羽镖局中住宿、走动。 温轻竹从始至终,只是冷冷注视着人越来越多。 身为比武招亲的主角,她却像是被排除在外一般。就连比试内容都决定不了,一切由温义康做主。 白羽镖局院中搭起高台,四周挤得人满为患。座位供客人坐还犹嫌不足,只得强行拆除几面墙。远处屋顶都站了许多人,遥遥望着院内。 温轻竹坐在高台上,无数目光或直接或隐蔽地打量她,只觉胸闷气短。温义康在她旁边笑道:“轻竹,你瞧,院中全是为你来的才俊。可有哪个比较中意?若是有喜欢的,爹为你直接指亲。” 温轻竹道:“不是比武招亲么?赢的那个不就是我的夫君?” “那又如何?爹办这么一场比武招亲,不就是为了你好?自然你的喜欢最重要。” “……”温轻竹面色没有一点缓和,直直盯着台下人群。她想着寻找楚怀寒的身影,尽管知道对方多半伪装得难以分辨,但还是仔细一个一个看过去。 却听温义康突然道:“轻竹,你可知,进院的这些,已经筛过一轮了?” “爹命人在门外设了道考验。” 温轻竹漠不关心:“嗯。” “——受试者,需脱下上衣,于此时节举起重石……这测的是体力……” “!” 温轻竹周身一震,手不自觉地捏紧把手,只听温义康颇为温和地说: “我担心有人冒充身份、换上易容前来骗财。易容再精妙,也不过是脸上功夫。只消把上衣一脱,就清楚底细了。再者,也是防鱼目混珠,有人女扮男装进来,可不行。毕竟江湖上武功高强的女侠不在少数……” 后面的话,温轻竹听不分明。 她确信父亲应当不知道自己和楚怀寒的约定,可他生性多疑,确实可能用这样的措施防止女扮男装的事发生。 楚怀寒莫非还未进院? 她轻轻吸了口气,心知自己此刻起身必然引来怀疑,故而坐着应付温义康片刻,等话题过去,再找由头离开。 余光却扫到远处屋顶上,有什么东西闪了几下。 她凝神望去,隐约看见个男子挥动衣袖,手上夹着什么反光的东西。三快两慢……正是约定的信号,表示楚怀寒已成功混入求亲者之间。 “……?” 她是如何做到的? 温轻竹十分疑惑。但她再疑惑,也不能马上去找楚怀寒问个清楚。 不过心安了许多。 今日是个好天气,积雪犹未化尽,反射着日光,显得分外刺眼。温义康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拱手道: “诸位,温某的名号,想必各位都了解。如今举办这场比武招亲,便是为了女儿寻一个如意郎君。” “这比武,规矩便有三点:” “第一:不得杀伤,点到即止。” 这句自然不用多说,平时江湖人士动不动杀人的习惯日渐稀少,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乱世时候。 如今私下里比武都要约法三章,提前写好生死状,否则轻易杀人,六扇门还是会管一管的。 何况温义康定的时间急,崆峒大比前就要将女儿嫁出去。若有人死在白羽镖局,那就是红事白事冲撞,大凶。 众人屏气凝神,听温义康往下说: “第二:比武比的不仅是武功,还有武德、品行。任何使小伎俩的人,一律失去资格。温某在此说句,若使暗器还好,但下毒,可就算违反规矩了。” 最后那句话……众人一致看向数位身着深蓝服饰的男子,他们手上并无兵器,只腰间佩着把小剑,却极少出鞘。 所有人都知道,唐门的武器遍布全身上下。 为首一人注意到视线,笑着拱拱手:“我唐门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用毒,诸位可放心。” 温义康也一拱手:“温某自然是信任唐门首席的。” 那男子微微笑起来。他生得也极为英俊,气质则如贵公子一般,不像寻常武林人。他名为唐林晚,是唐门上下敬佩的大师兄,可说是下任掌门。 唐林晚武功高、资历老,身份也高,顿时有人脸色难看些许。他们不是不知竞争激烈,总心怀幻想,如今对手摆在眼前,才彻底幻灭,熄了争夺的心思。 温义康接着道:“第三:如何论定赢家?很简单,能赢到最后无人挑战,便是胜者。” 随后他一挥手,便有人站上擂台:“温某已令镖局中高手先行上台,为诸位开个头。请吧!” 上台者一身劲装,温轻竹看了两眼,认出是镖局中较为年轻的高手,名为程绍。看来温义康是想用他直接吓退武功过于低下的人。 果不其然,程绍站在那里,等了许久,都无人动弹。有的是知道自己不敌,有的是心想太早上前容易被消耗体力。要知这比武招亲从早办到晚都不一定办完,就算是绝世高手,打一天,也难不出差错。 所以,始终无人出面。 温义康自然知道底下的人在想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他料想到这种情况,事先安排了几个人藏在求亲者中。 但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他更希望哪个意气风发的江湖少侠赶紧上台,为一段佳话起个调子。 台下众人也是这么想的:话本里,比武先行上场者——用谷九先生的话说,那都是炮灰啊!用来衬托主角的! 谁会吃饱了撑得,抛弃脸面去当炮灰? 所以无人动弹。气氛愈发凝重,温义康手指微动,快要发出号令。 温轻竹依旧仔细打量着院中。楚怀寒已事先说好,自己会身穿白衣、佩一把剑。但符合这条件的江湖人实在太多,温轻竹眼睛看花了都没找到哪个可能是楚怀寒。 不察已有人踏上擂台,向程绍发起挑战。这举动惹得议论纷纷,人们齐刷刷地抬头看过去,觉得上台的人,极其眼生。 温轻竹随意地扫了一眼,却猛然瞪大眼睛。 这人,她认得。 众目睽睽之下,易叶子几乎是迈着小碎步上台,唯唯诺诺,姿态极其小心谨慎。 他身后,有个眼熟的傻子挥手道: “易先生!加油!你可是熊猫阁的说书先生,别怕!为温小姐抛砖引玉的人选,就决定是你啦!” 他既点出易叶子身份,又表明来意——是“抛砖引玉”,起个头,并无争夺胜利的心思。 同时保全了易叶子和温义康的脸面,缓解场上尴尬。 如此周全,温轻竹被这意外一手惊到,心想原来自己看错了,这人,其实是大智若愚? 这想法刚刚升起不过片刻,就听林观明接着道: “别退缩!咱们现场取材,说好的猜拳输的那个上台——你可千万不要反悔啊——” ……收回前言,这人不是大智若愚,他就是愚。 “林少侠!你作弊!你明明比我出得慢许多!”易叶子一步三回头,气愤道。 “输就是输,认命吧哈哈哈哈哈!!就算作弊你能奈我何!师姐师父远在天边,你想告状也没处找哈哈哈哈哈!!!” 林观明仗着没人管,很是嚣张。 就算四周一片寂静,人们纷纷挪开脚步远离他,他也依旧故我,闹得很欢。 温轻竹突然噗呲笑出了声。 “轻竹?”温义康转过头来看她,又看看场上两个傻子,“你……莫非看中这……这个……人?” “不是。”温轻竹快要憋不住笑,好久没有这么开怀。 她瞥见人群中,有个白衣青纹的少年面色一黑,狠狠捏住剑鞘上垂下的深红流苏,笑得更开心了。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第34章 林少侠,请多指教 那少年……或者说,伪装过后的楚怀寒,眼神冰冷地看着林观明。 温轻竹隔得远,却也看到楚怀寒一身装扮潇洒帅气,俨然是个英俊少侠。脖颈处并无特地遮掩,大大方方地露出来,不知如何解释喉结问题。 罢了,她能混进来就比什么都强。温轻竹转移注意力,专心看起场上闹剧。 林观明不知死期将近,闹得很欢,嘴上没个把门,说自己这些日子讲相声赚得盆满钵满,恨不得终身讲相声。 台上易叶子与他一唱一和间,不顾对面程绍满脸茫然,再度拿出画卷,露出熊猫阁特有的食铁兽画像,放在一旁。 见此,林观明大声调笑道:“易先生,这画,你不是说书才会拿出来吗?” “此言差矣,与林少侠讲相声时,我也一样拿出来的。”易叶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他对面,程绍表情愈加僵硬。 合着你来这讲相声的? 台下众人也是这么想的,眼神纷纷古怪了起来。 好端端的比武招亲,瞬间变成相声大会。 温轻竹这下直接笑出了声。因为温义康脸色越来越黑,甚至手掌都在把手上留下深深印记。她看着易叶子和林观明,眼神从未如此温柔亲切: 只要是给温义康找不开心,温轻竹一定举双手赞成。 就算是傻子,那也是可爱的、让温义康不快的傻子。 可爱的傻子终于拔出剑,比个手势:“请。” 看得出来易叶子并无多少比武经验,动作不伦不类,但握剑的姿势……温轻竹不过看了两眼,便心中定论:易先生的剑法造诣绝不低。 程绍深深吸了口气,拱了拱手道:“还请先生赐教。” 熊猫阁的人,再怎么样,也得有个态度。 他率先出招,一个闪身拉近距离,抬刀逼近易叶子面门。气势凶猛,力道却未使尽力气。 其他说书先生也就罢了,这少年如此年少,连比武前的规矩都不明白,能有多少功力? 适当交手两下,留个薄面就好。 程绍是这么想的,可事态发展远超他的预料。 眼见长刀劈来,易叶子“唔”了声,仿佛只是随手拔出剑,挽个剑花点在刀侧,便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力道。 接着手腕翻转,眨眼间剑尖挑开长刀,绕着程绍手腕蔓延而上,轻轻停在程绍喉间。 胜负已分,程绍武器被架开,手腕僵硬得使不上力,而易叶子只要想,就能划开他的气管。 此时距离程绍闪身、出刀,才过了几息的时间。 许多人没反应过来,程绍脸上冷汗都没来得及落下,大惊失色:“你、你……” “我怎么了?程大侠,你方才为何不出招?”易叶子收回剑,茫然道,“难不成你在让着我吗?” “……”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程绍确实想让他,但不是这么个让法啊!至少要拆个十几回合分出胜负——不对,说到底,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易叶子根本不知道程绍的复杂心情,叹道:“哎,哎。我……虽然我只是个刚出阁的说书先生,但唯一擅长的,就是用剑啦……师父说过我全身上下最有用的就是手,程大侠,你可以不用让我这么多的。” “……………………”沉默是今日的比武招亲。 良久,程绍顶着温义康灼灼目光,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在下失策了。易先生少年英雄,实在是出乎意料啊……请、请!程某先下去了!” 易叶子不知所措,朝他再次拱拱手。 而程绍一下擂台,就立即抬起脚,飞速从人群中掠过,钻到角落里去了。 人群骚动着,依旧没有一个人上台。纵使程绍轻慢大意,易叶子能一招拿下他,就不简单。 场上再度陷入尴尬,温义康眼神扫过数人,都是一流的少侠,唐门首席唐林晚也在其中,偏偏他们都静坐不动,只等别人上前为自己的出场做铺垫。 擂台上,主持人接收温义康暗示,大声催促道: “若无人挑战,胜者便是熊猫阁易先生了!” “不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易叶子大惊,比温义康都急,“我我我我——” 他本想说对温轻竹并无恋慕之情,可这是比武招亲,当众说出,岂不是让温轻竹难堪?于是把话堵在喉间,求救般看向林观明。 林观明也没想到易叶子这么强。 他转头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华山弟子的身影后,放下心来,挺身上台,道: “易先生,说相声这么久,我还没请教过你高招呢!来吧!” 温轻竹又忍不住噗呲一声。 只见易叶子如蒙大赦,连拱手都来不及,慌慌忙忙与林观明过了两招,逃下台去——比程绍更像落荒而逃。 “…………本场是华山林观明林少侠胜!”主持人道。 众人看出他有心退让,倒也没多惊讶,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林观明身上。 林观明是有些名声的。比起不知底细的易叶子,他仿佛是个更好拿捏的对手。当下,许多人跃跃欲试起来,正准备跳上擂台,就见有个影子飞一般掠过上方,在擂台上落下。 “好快的身法!” “咦?是谁?” 众人伸长脖子看去,高台上,温轻竹浑身一震,捂住了嘴巴,温义康转头蹙眉看着她。 “唔?” 林观明定睛看去,只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敢问阁下是何方人士?” “江湖散人,无门无派,鄙姓柳,柳无霜。” 那个一袭白衣的少侠缓缓抬剑,眼神比剑周身散发的寒气更冷。 他森森笑起来:“林少侠——” “请·多·指·教。” 第35章 误解 化名为柳无霜的,自然是楚怀寒。 她丝毫不怕被认出,毕竟这一身外袍是系统道具。除了穿越者和她指定的温轻竹能发觉,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出这是个女子。更别提发现她的身份。 某种程度上,这道具的能力,接近认知扭曲。包括绑在剑上的红绳。 就算楚怀寒当众使出华山剑法,也没人觉得她会和华山有联系。 仗着道具,楚怀寒直接跳上擂台,打算借比武的名义,好好教训一下林观明。 说相声是吧?取材是吧? 丢人! 面对林观明,楚怀寒火冒三丈,声音冷冷地质问: “我观你对温小姐并无心意,为何要来参加比武招亲?” “?” 林观明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不是,在场的,有几个是对温轻竹有意思的呢?你干嘛问我? 他虽然平日里傻傻的,但对于这种世故,看得还算明晰。 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十个有八个是为了药材和白羽镖局,另外两个是为了白羽镖局。 林观明不喜如此,但这是温轻竹的家事,他不好插手。 此次来,一是长见识,二是为温轻竹把把关,至少把肉眼可分辨的人渣刷下去。 同行过一天呢,有些情分的。 于是他这么回答:“我与温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这次来,是帮她筛除求亲人选的。” 林观明自觉话里没有什么问题,但对面的眼神更冰冷了,怒火不似作假。 他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 这个柳无霜说什么? “对温小姐并无心意”? 为什么揪着这点不放?为什么我解释了你还这么生气?该不会—— 是心悦温轻竹吧? 嘶。 林观明心下一惊。 越想,越合理。 若不在意温轻竹,会问出那样的问题吗? 林观明收回了成见。想不到这比武招亲里,竟然真有仰慕温轻竹的人。 顿时看向“柳无霜”的眼神,变得温和,甚至带点敬佩。 不知温小姐和柳少侠有什么过往。如果是单相思,那他祝柳无霜获胜,如果是两情相悦…… ……虽然他对温小姐并无爱意,但还是觉得负罪感涌上来了。 柳无霜如果想要获胜,面对的困难绝不少。 他可能会连战一天、甚至两天,对手来自五湖四海,甚至包括唐门首席。 林观明心生敬意,决定简单打打,让柳少侠为后面的对决留点体力。 这么想着,他拱手:“柳少侠,请赐教!” “请。” 楚怀寒毫不犹豫,出手便是全力,剑势如虹朝林观明劈去。 林观明侧身避过,抬剑虚晃两招,打算卖个破绽就下台,却轻易被看出他在划水。 “认真打!” 楚怀寒见林观明这个态度,更为不悦。在一个武痴眼中,比武时浑水摸鱼,堪称死罪。别提这人还是她的师弟。 身为师姐,自该教导师弟师妹们。 她厉声道: “这就是华山的水平吗?这就是你嘴上说的‘把关’?” 柳无霜长发飞扬,一袭白衣,眼中似有熊熊烈火,带着把一切都灼烧殆尽的气势。 连台下众人都难以直面他的气势,别提林观明。 林观明一怔。总觉得这气质,似与哪个故人相像……但这份熟悉感稍纵即逝,很快被快意取代。 他双目炯炯,激昂道: “我明白了,柳少侠!来吧!我会使出全力的!”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谁能忍受心上人被轻视呢?谁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呢? 你的愤怒如此真实,一如你对温小姐爱之深切! 为了表示对你的敬意—— 林观明双手握剑,缓缓摆出华山剑法的起手式。 都说比武能交心,林观明决心使出一身所学,不知柳少侠能否感受到自己对他由衷的敬佩之情。 他坚定道:“请!” “很好。这才像话。”柳无霜同样举起剑,眼中似有赞许,“来吧。林……少侠。” 两人立在寒风之中,衣摆飘扬。 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佛这不是比武招亲的擂台,而是华山之巅,两位剑客快意论剑。 林观明先动了手。 他长剑化作一道银光,刺向楚怀寒颈侧,丝毫不留手。楚怀寒步伐轻快,避让开来,随后手中剑架开林观明的攻势,灌注内力,斜刺向林观明。 擂台上剑光晃眼,许多人连招式都看不清,只觉那台上打得越来越激烈,整个擂台,连带着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易叶子早在两人交手前就铺开纸张,席地而坐,不顾衣袖都沾染尘土,提笔飞速记着什么。他表情兴奋,时不时大声为林观明鼓劲。 高台之上,温义康微微挺直身子,疑惑道:“林观明是华山掌门座下第三个弟子,实力不必多说。这柳无霜能和他有来有回,江湖上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这也是台下人们的共同疑问:何时出了这号人物?还是江湖散人? 无门无派,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到如此水准! 温义康细看之下,竟然连他的武功路数都分辨不出。 “不是有来有回。”温轻竹淡淡地说,“柳少侠实力远超于林观明。若他想,此刻已经胜了。” 难怪楚怀寒如此笃定。她的剑很快,温轻竹不记得自己见过几个比她剑更快的人。 真强大啊。强大又耀眼。 温轻竹……羡慕这样的人。 她眸子闪动,嘴角不自觉带起笑容。 自从十年前那场变故后,温义康再没见过女儿展露这般表情。 他一愣,不再多问,而是转头看着柳无霜,沉吟起来。 擂台上,已经分出胜负。 “我输了。”林观明收回剑,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他从武学到人品,都彻底被柳无霜折服。 对方实力,远胜于他。若想出尽风头,大可一剑将林观明挑下擂台,赢得帅气无比。 但他没有用这种侮辱对手的打法。相反,柳无霜是怀着无比认真的态度,与林观明交手的。 每当林观明露出破绽,柳无霜的剑都会停滞片刻,不轻不重地击打在他手腕或者剑身,仿佛提醒。 这感觉简直就像……回到华山,师父陪伴在身边,谆谆教导一般。 林观明重重朝柳无霜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指点。” 这场比武,他所悟良多。 柳无霜点点头,道:“你的剑还有很多不足。” “晚辈明白。”林观明再次行礼,眼中满是感动,“前辈……您真是太好了……竟然愿意耗费体力指点我这与您萍水相逢的路人……林观明感激不尽。” 这话极为真诚。 楚怀寒打了个痛快的同时,心满意足,彻底原谅了林观明的丢人行为。林观明悄无声息地躲过一劫。 却不知,林观明感动的同时,胸口升起一股使命感: 柳前辈,你的心愿,交给我吧! 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和温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还好楚怀寒并没觉醒读心功能,否则林观明活不到明天日出。 眼见林观明下台时还不住对柳无霜挥手,两人竟然打得惺惺相惜,甚至华山派的林少侠对那柳无霜颇为尊敬,众人的表情瞬间变化了起来。 一介江湖散人,能把华山亲传弟子打成这样? 柳无霜,真如他所说那般简单?该不会是哪个大佬易容前来炸鱼吧? 在这探究的目光打量之中,楚怀寒倒提着剑,道:“还有没有挑战者?快点,我赶时间。” 底下的少侠们还在疑虑,怎会上台。 楚怀寒干脆提高声音: “这大院里,不知多少少侠,难道全都是缩头露尾的胆小鬼?不敢上来挑战,等我体力衰减,再上来捡漏,你们是这么想的吧?可笑!” “我柳某人在此敬告各位:放马过来。” “毕竟在场的各位,我的意思是,在场的各位,都是……都打不过我!” 想到林观明和易叶子还在台下,心情很好的楚怀寒选择把“都是垃圾”改成不那么刺耳的“打不过我”。 但也足够了。 有人耐不住脾气,跳上擂台,道:“我乃归元山庄——” “好,来打!撑过我三招你才有资格留姓名!” “!?” 楚怀寒一剑挑翻对手,陌生人她可懒得跟对待师弟一样手下留情。 “下一个。” “我是——” “两剑,比刚才那个强点,但不多。下一个。” “我乃青城内门弟子号称——” “下一个。” 随着挑战柳无霜的人越来越多,院中渐渐鸦雀无声。 只见柳无霜暴打全场,接连击败几十个对手,依然不显颓势,反而越战越勇。 自林观明以后,竟然没人能完整说出名字。 又一个无名氏掉下擂台,柳无霜站在擂台中央,显得颇为失望: “若再无高手上台,温小姐就由我娶走了。” “………………” 底下的人们面面相觑。 难怪这人早早上台啊,原来自信根本没人能消耗得了他的体力。 这几十人,让他出的剑,可能还没有跟林观明一人打架出的剑多。 怯场的人更多了。他们本就没多少希望,实力不过泛泛。 而真正的高手…… “我来与阁下交手。” 一个声音响起,唐林晚站起身,认真道。 第36章 赌局 刀客盘腿坐在屋顶上,眺望着院中情况。 方才正是她挥着袖子给温轻竹打信号,防止温小姐急切之下,露出破绽。 不得不说那脱上衣的考验真巧妙,光刀客看见,女扮男装的有十几个、年龄超出要求的有二十多个……姜还是老的辣。 眼下楚怀寒已经开打,多半是用不着她了。 除了给温轻竹传递消息,刀客还有一个小小的任务—— 在论坛上实时转播比赛情况。 毕竟比武招亲,这场面本来就少见。女扮男装参加比武招亲,那更是要素拉满。 一二号不必多说,新人还有些羞涩,但偶尔会发一两句凑凑热闹。 连顾舒崖都表示,自己虽然得办正事,但是现场的情况——身为总捕头还是要了解一二的。 大家都想吃瓜。 她瞥了一眼唐林晚,便专心打起字来: 【8-刀客】:来了来了,高手上场了! 【8-刀客】:自称是唐门首席,叫唐林晚。 【8-刀客】:强吗? 【2-少主】:不弱,但是输得估计会很快。 【1-侠士】:唐门啊,唐门,我老是回想起姓唐并以数字命名的某个故人…… 【2-少主】:别败坏气氛好吗 【8-刀客】:输得很快是啥意思? 【2-少主】:唐门擅长暗器和下毒,正面对决,不是优势。 【2-少主】:我听说他们有很多绝招,都是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定取人性命。 【8-刀客】:这么玄乎? 【1-侠士】:可玄乎了,当年我说书,每提到毒药暗器,都要把唐门拉出来溜溜。水字数很方便。 【8-刀客】:……你的评价也太奇怪了! 【2-少主】:虽说我觉得就算他把杀招使出来,也没法杀掉女侠。 【2-少主】:不过要是用上毒,女侠绝对输。 【8-刀客】:规矩是不准用毒啊。 【2-少主】:所以他会输得很快。 【3-捕快】:是吗? 【2-少主】:咋,总捕头大人手上有什么独家情报? 【3-捕快】:哪里哪里,比不上你。 【2-少主】:哟呵……不信来赌。要是唐林晚能撑过十分钟,我跟你姓。 【3-捕快】:儿子跟爹姓天经地义,我不赌。 【1-侠士】:我来赌!说好的啊,要是唐林晚撑过十分钟,你就喊我爹! 【2-少主】:? 【3-捕快】:?这么自信 【1-侠士】:错了,我是信任你啊,我的前爹。 【1-侠士】:当然,现在的爹是六号大佬。 【3-捕快】:……滚! 【1-侠士】:赌不赌? 【2-少主】:再加点筹码。要是输了,我给你二十印象分。新人赌不赌? 【10-书生】:我就算了……对我来说可是巨款,不赌。 【1-侠士】:好大的手笔! 【8-刀客】:哇,大手笔! 【2-少主】:……富婆,您就不用说话了。 【8-刀客】:哦。 【8-刀客】:啊,互相行礼,马上要开打了! 【1-侠士】:好好好,如果我输了,印象分双手奉上! 【2-少主】:一言为定? 【1-侠士】:绝不反悔! 【8-刀客】:好嘞,让我看看…… 【1-侠士】:呵呵呵呵呵…… 【2-少主】:你笑什么? 【1-侠士】:我笑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1-侠士】:这场赌博一开始就不公平——因为身为穿越者,我们是可以干扰赌局的! 【1-侠士】:我现在就找女侠让她打假赛哈哈哈哈哈哈!傻了吧!!! 【2-少主】:? 【8-刀客】:? 【10-书生】:? 【3-捕快】:? 【2-少主】:卑鄙! 【1-侠士】:乖儿子,爹等你给我上供!我去也! 【2-少主】:无耻小人!你能找女侠,我就不能找了吗! 【8-刀客】:岂有此理,双方竟然同时选择作弊! 【3-捕快】:我觉得都作弊,等于都没作弊。 【3-捕快】:所以很公平(确信) 【8-刀客】:哇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3-捕快】:他俩不一直这么无耻? 【8-刀客】:开始计时……坏了,我忘记看时间了! 【3-捕快】:忘了也无所谓,反正结果是注定的。 【8-刀客】:? 【3-捕快】:二号说得很对,唐门中人,的确不擅正面对决。 【3-捕快】:唯独唐林晚例外。 第37章 憋屈 “唐林晚,出身寒微,于乱世中被唐门收留,因天资被掌门收为大弟子……” “喜好读话本、听说书,甚至自己动笔写过话本卖钱,成绩不佳,非但没赚到钱,反而倒贴不少。” “重视同门情谊,与掌门情同父子。唐掌门年事已高,唐林晚参加比武招亲,恐怕是为了拿到赤木蛇胆给师父尽孝。” “虽是唐门中人,却擅刀剑,胜于用毒、暗器。” “然后呢?” “没有了!我知道的就这些!”宋云深一砸桌子,震得茶杯抖了抖,“顾捕头,我到底哪里得罪您,还有代掌门?你们聊天也就算了,为何非得把我叫过来?” 今天大清早,宋云深愉悦地踏出门,就被蹲点的顾捕头拦住,强行带到了福满楼,与苏青霜一起见庄素心。 见面也就罢了,想说什么说完赶紧解散,可顾舒崖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正事一句不提,闲聊都少。 他不说话,庄素心不说话,苏青霜也不说话,只有宋云深数次试图开口,都以冷场结束。 想聊天,没人跟他聊;想溜,顾舒崖不让。 宋捕头很憋屈。 他本来应该去看比武招亲的啊!那么大的乐……盛事,怎能不参与? 这家福满楼距离白羽镖局很近,喧嚷、笑骂穿过窗户,宋云深更是心痒,直直盯着窗外。 尽管在三楼的他坐着看不到地面,但他就是想看……这是一个乐子人的坚持。 “何必非得过去呢?在福满楼坐着就能听到比武结果。”顾舒崖道。 白羽镖局这场比武招亲,就算没法参加,江湖人们也想凑个热闹。凑热闹的方式多种多样,有人听墙角,有人办赌局…… 除了江湖人,百姓也能掺和一脚。 比如顾舒崖知道书生拿出一点钱全押了“柳无霜”。再比如温义康手笔极大,在白羽镖局外整整一条街上大摆宴席,就算不比武,也能分两碗饭。 可以说,今日平凉城,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比武招亲。 眼下,屋外传来几声吆喝: “柳无霜与唐林晚斗了五回合,不分胜负!” 庄素心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专注地盯着茶杯,仿佛看茶叶飘飘浮浮都比那柳无霜和唐林晚打架有意思。 小九悄悄打开论坛。他不敢发言,怕露出破绽,只是偶尔看一看刀客的直播,消磨时间是足够了。 顾舒崖表情依旧很冷酷,但心底觉得挺有意思的。古代的人们没有电子设备,便以人力传递信息,对于有论坛的他来说,别有风味…… 宋云深就不一样了,他急得直拍大腿:“顾捕头,您与代掌门有话要说?我看您二位都是快言快语的类型,不如早些结束……” “我是有话要说。但不急。等比武招亲决出赢家。”顾舒崖道。 他态度很坚决:直到事情了结,宋云深都别想离开他的视线—— 因为此人爱看戏的癖好已经深入人心,偏偏还有脑子,观察细致。 万一他到场,影响到楚怀寒和刀客的计划就不好了。 顾舒崖本就是打算在福满楼和庄素心坐一天的,加一个宋云深,也无伤大雅。 宋云深看出来顾捕头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转向庄素心:“代掌门……” 庄素心问顾舒崖:“现在谈正事?” “不急。”顾舒崖道。 “唔。” 庄素心低下头,再次开始看茶叶。 宋云深顿时唉声叹气。 他甚至开始期望,比武招亲快点结束,自己从这个压抑至极的房间解放出来……唐林晚也好柳无霜也好,快些决出赢家吧! —————————————— 除去某个捶胸顿足使出百般花招试图耍赖的少主,百无聊赖坐立不安的六扇门总捕头,许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院中人们眼见着,唐林晚与柳无霜斗在一起,拆了五六回合,十几回合,几十回合…… ……打得也太久了吧! 打得久倒无所谓,问题是,你打得不好看啊! 柳无霜剑招凌厉依旧,只是唐林晚这边……他身法极快,柳无霜唰唰两剑,唐林晚微微侧身,就极轻易地躲了过去。 看着轻易,但方才领教过柳无霜高招的人们,是知道柳无霜的剑有多不好躲的。 只见柳无霜时而点刺、时而劈砍,长剑狂风骤雨般攻向唐林晚,他宛如卷起滔天巨浪海洋中一点小舟,尽管狼狈,却无论如何都翻不了。 一个攻,一个躲,就这样胶着了许久。 久到众人从聚精会神,变为无所事事,久到柳无霜面上的不悦越发明显,久到……白羽镖局的千金,待嫁新娘子,温轻竹站起身,大声道: “柳少侠连胜数场,体力不支,请两位稍稍休息片刻吧!” 虽然说的是“两位”,但她的眼神,始终停在柳无霜身上。 话音刚落,柳无霜与唐林晚一前一后收了手,站在擂台两侧,遥遥对望。 温义康起身说了两句,都是些场面话。已是正午,白羽镖局的家丁、镖师们,立即引众人往后院早已备好的宴席去。 楚怀寒还站在台上,冷声道:“耍小聪明,实在烦人。” “就算小聪明,能赢就行……在下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唐林晚苦笑道。 唐林晚上台拆了几招,就意识到,尽管自己是唐门中最擅长刀剑的,但依旧无法正面赢过柳无霜。 他唯一的胜算就是……消耗柳无霜的体力,一击制胜。 柳无霜并不想,也不能伤他性命,唐林晚算准这点,使出唐门身法,尽量躲开剑招,实在躲不开,就毫不犹豫地把命门凑近,逼柳无霜收手,为自己争取片刻喘息。 看出他用意的人不少,其中不乏面带鄙夷之人。对此,唐林晚并不在意。 “……不过,被消耗体力的反而是我啊……”唐林晚低声道,呼吸声已经有些粗重,显得力不从心。 “柳少侠,你还有余力吧?”他问。 楚怀寒道:“自然。若不是比武,你已经死了。” “确实。”唐林晚点点头,认同了这话。但终究心有不甘,低声道:“赤木蛇胆……我势在必得。哪怕是用这手段……” “哪怕是要娶一个你根本无意的女子?来这里的人各有所求,却忘了,她也是人,有自己的想法。” 这句话中并无指责之意,唐林晚朝柳无霜看去,却见对方抬着头,正与温轻竹对视。 两人的表情,颇为复杂,但唐林晚隐隐看出了喜悦。 他愣住了。 直到柳无霜转身下台,自己被同门簇拥着离开,唐林晚始终有些惘然。 “……柳少侠,你所求的事物又是什么呢?” 另一边,楚怀寒运上轻功,朝温轻竹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38章 认输 温轻竹走到僻静处,站定,道:“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楚怀寒出现在她身后。 温轻竹骤然转身,大步靠近楚怀寒,满脸疑惑地上看下看。差点伸手去摸。 在她眼中,“柳无霜”凑近了看,身姿挺拔,面容英气,若说是女子,怎么看怎么不像。 “所有人必须脱下上衣证明,你是怎么………”温轻竹问。 楚怀寒总不好把系统道具的存在告诉她:“我自有办法。既然已经混进来,就不用担心了。” 这话没能令温轻竹解除疑问,她蹙眉沉思片刻,突然道: “传说有易容高手,技艺高超,制作类似人皮一样的外衣套在身上,就算脱衣也难辨真假。你莫非……” “用了类似的手段。”楚怀寒顺坡下驴。 见温轻竹隐隐露出震惊神色,立即补充:“放心,没有任何真人受到伤害。” “我也不觉得你会干那种事。”温轻竹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擅长易容。” “不是我擅长。”楚怀寒不想多话,岔开话题。“我看了一圈,除去唐林晚,应该没有几个能胜过我的。比武招亲,下午想必就能结束。” “嗯……”温轻竹点点头,依旧是忍不住观察着楚怀寒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充满好奇的样子令楚怀寒忍不住轻笑,干脆伸展开双手,大大方方让她看个够。 “说起来,我听说有些比武招亲,女方会亲自上台。今下午你要不要和我打一场?”楚怀寒实在手痒。 “不了,我不上台。”温轻竹摇摇头。 “是吗?可惜。”楚怀寒道,“如果能和你打,我会很尽兴。最后这场实在憋屈。” “何况,这么大的事,我以为你会想出出风头。” 被打遍全场的楚怀寒夸赞,温轻竹全然没有喜色。只是摇头:“我不握剑。” “……好吧。”楚怀寒总觉得,恐怕这与她的心结有关,于是不再多说。 她道:“若你过了比武,只怕我爹还会想些法子考你,他心中的好女婿得是文武双全……你,读书读得如何?” 楚怀寒道:“我学问也就一般。不过你放心,就算温义康故意为难我,我也有应对之法。” 还有论坛呢。虽然七号很忙,不过她的原身,可考中过状元。 “当务之急,是唐林晚。”楚怀寒不悦道,“什么鬼招式,打得一点不痛快。” 温轻竹也看出唐林晚的手段,想了想,道:“你可剑走偏锋,骗他几招,刺肩膀这类并非要害的地方,留个教训。” “用不着见血。”楚怀寒冷笑,“我想出办法,今下午就狠狠揍他一顿出气!” 温轻竹噗呲笑道:“好啊,那我就等着看柳少侠大出风头了。” 两人谈话间,温轻竹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距离。 远远看去,柳无霜与她言笑晏晏,神情举止十分亲密,称得上郎才女貌。 楚怀寒耳朵一动,道:“有人来了。” 温轻竹与她同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可这行为落在温义康眼里,更像欲盖弥彰。 他道:“轻竹,怎么不去吃饭?” “……太吵了。”温轻竹冷下脸,全然没了方才的笑容,“我回屋去休息,下午开始时叫我。” 不等温义康说话,她换了副面貌,对楚怀寒柔声道:“柳少侠,好好休息。” 随后看也不看温义康,直接朝自己住处走去,留下楚怀寒和温义康。 楚怀寒还是头一次直面这大名鼎鼎的白羽镖局总镖主、崆峒长老兼——魔教奸细。 ……温轻竹应当是不知道父亲身份的。纸包不住火,秘密泄露那一日,她该如何自处呢? 楚怀寒看着温义康,想的是温轻竹;温义康看着“柳无霜”,想的也是女儿。 他几乎认定温轻竹心悦柳无霜,毕竟十年来温轻竹露出那样笑容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没有。就是不知柳无霜态度如何。 他也不计较柳无霜一句话不说晾着自己的事,开口道:“我听柳少侠说,你是江湖散人?不知出身何地啊?” “出身柳州。” “你父母——” “死了。” “师——” “我是自学。” 见多识广、人情通达如温义康也是一愣。 楚怀寒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有些离谱,毕竟习武这事,你多天才都不可能靠自己从无到有。 不提刀剑拳脚,光内功这一块,就不可能。 要类比一下,你能靠自己,连教科书都不看精通高数吗?牛顿再世也做不到啊。 所以楚怀寒又补充一句:“多年来我辗转各地,偶尔拜访些小门小派,或是花钱买些能用的武功秘籍。” 虽然听起来也很离谱,但至少是有解释了。 温义康看出“柳无霜”对自己有些应付,但还是客套道:“柳少侠真乃天纵之才。” 楚怀寒点点头,无比自然地接受了天纵之才的名头。 她自认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人,也不屑于玩弄心机,知道自己若是多说几句,怕是底细能被温义康扒得一干二净,于是当即拱手: “得罪了,晚辈上午消耗甚多,先行一步。” 说罢飘飘然跑到后院吃饭去了。 徒留今日被无视两次的温义康,尴尬地站在原地,陷入久久的沉思。 ———————— “你是说柳少侠喜——” 易叶子被啪地捂住了嘴。 “小声、小声啊,易先生!”林观明道,“这种事你怎么能大声说?” “哦哦,对不住,我太失分寸了。”易叶子低声道,“可……没想到柳少侠看上去无所畏惧,其实是个深情之人……不过话说回来,林少侠。” “怎么?” “因心悦温小姐参加比武招亲,这听起来很正当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对哦。”林观明一愣。 冲着利益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太多,衬得柳无霜出淤泥而不染。 这样一想,柳少侠,果真是个、是个—— “好人啊!” 林观明悲愤道:“这样的人,才配成为温小姐的夫婿吧?那些利欲熏心的东西不配!是了,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最好还是别说。”有人道。 说话的人不是易叶子。 两人转过头去,齐齐愣住。 “易先生,林少侠?”唐林晚苦笑着说,他作为“利欲熏心的东西”,此刻有些羞于开口。 “你们声音有些大了……别担心,听到的好像就我一个。” 林观明警惕:“你来干嘛?用那种阴险手段,你也好意思!” “……我有不得不获胜的理由。”唐林晚道,“那赤木蛇胆……哎……若可以,我宁可花千两白银,甚至身家性命。可惜,唯有温小姐的夫婿能拿到赤木蛇胆。” 林观明努努嘴:“呵,柳少侠跟你可不一样。他不是冲着赤木蛇胆或者财富权势来的。” 唐林晚苦笑:“是啊。我想柳少侠对温小姐有情,温小姐对他也并非无意……” 易叶子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还是别阻碍他人幸福为好。” “可赤木蛇胆……” “唐少侠哎。”林观明眼睛一转,直接拉住他低声说,“你想要赤木蛇胆,而这东西,对柳少侠并不重要。他只重视心上人而已。” “既然如此,你本来就没多少赢面,不如,直接认输,等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再去找柳少侠交易,既做了好事,又达到目的。双赢啊!” 柳无霜此人的形象,在林观明口中一路滑坡,直奔圣人而去。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在易叶子与林观明的联手游说下,唐林晚渐渐信服。 “是这个道理。话本里,阻碍男女主感情的,一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唐林晚下定决心,“让各位看笑话了。我这就认输!” ———————— 于是,下午,出现了楚怀寒全然没想到的发展。 “认输?认输???” 我还没打爽呢,你就换人了? 给我回来! 第39章 if:如果论坛能联通其他世界 (观前提醒,如果对基金会克苏鲁等设定不感兴趣不了解可以跳过,if线与主线毫无关系) 【开局区】【什么叫地狱开局】 【03-基金会c级特工】 活着,真的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呢。 1l 日经贴 2l【04-克苏鲁调查员】 我倒要看看谁开局能比我地狱……卧槽 3l 楼主,重开吧。 4l 楼主,你竟然没落地成盒? 5l 又一个说地狱开局的,我买包烟都能刷新出五个地狱开局的帖子……慢着,基金会啊,那没事了 6l【03-基金会c级特工】 {回复4l}因为我对于基金会其实没多少了解,就知道一个不能看脸的096和眨眼会死的什么东西。 7l 不知道也是好事(大嘘)但凡了解多一点,那些玩意能让楼主你生不如死,死不如不死。 8l 什么叫死不如不死? 9l 就是基金会世界观里有个东西会让人死后不得安宁。我记得那篇文档我收藏了,我找找…… 10l【03-基金会c级特工】 住手!住手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后受尽折磨!也不想连论坛都刷不了! 11l【04-克苏鲁调查员】 不可名状之物,不可触碰…… 12l【04-克苏鲁调查员】 论坛……连接时空,也是不可触碰之物…… 13l 楼上怎么开始神神叨叨了?还好吗? 14l 调查员你的san值还好吗 15l 没有回应。调查员怕不是已经堕为邪神信徒了罢 16l【04-克苏鲁调查员】 胡说,我好着呢! 楼主,我看你有点眼熟啊。 17l 还是先来个理智判定吧,我看调查员已经有点神神叨叨了。 18l【04-克苏鲁调查员】 是真的眼熟。你这个红色鲸鱼表情包头像我之前见过。那时候你名字里还没有世界编号。 19l 哦,楼主刚穿越的时候发过帖? 20l【03-基金会c级特工】 我没有…没有。 21l 这么一说,我看着也有点眼熟…好像也是【开局区】的帖子,我找找…… 23l【03-基金会c级特工】 没有!没有!你们记错了!是我误发! 24l【03-基金会c级特工】 沟槽的这个论坛怎么没法删帖? 25l【03-基金会c级特工】 为什么换头像还有冷却时间??? 26l 找到了,因为当时太乐子就收藏了,给你们看看【链接】 27l【03-基金会c级特工】 住手———— 28l 好家伙。 【我宣布我的开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楼主啊,敢在开局区发这种帖子,会有人顺着网线扇你巴掌的。 29l【04-克苏鲁调查员】 我就说眼熟。 原来你之前这么跳 复读一下啊, “我宣布我的开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外挂在手身份我有超越出生领域大神指日可待口牙!” “自带名牌大学毕业证、帅气的脸庞和良好的工作环境,还有一个女朋友” “今天我就是整个论坛最爽的人口牙!” “穿越后过上了穿越前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d:d:d” “谁敢打扰我平静的生活就吔我无敌金手指!” 30l “良好的工作环境” 31l :d:d:d:d:d:d:d:d:d:d:d 32l :d:d:d:d:d:d:d:d:d:d:d 33l “超越出生领域大神指日可待口牙!” :d:d:d:d:d:d:d:d:d:d:d 33l【03-基金会c级特工】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了(╥_╥) 34l【03-基金会c级特工】 你们是不知道,我穿过来是入职第三天,可怕的基金会尚未露出它残忍而黑暗的真面目,用极高的薪水与和善的面貌欺骗了我╥﹏╥ 35l :d:d:d:d:d:d:d:d:d 36l 可惜论坛没法发表情包。 不然楼主你的帖子喜剧效果还能再上一层楼。 37l 讲道理,我了解的基金会除了d级人员都会当人看的。原主入职前想必签过保密协议之类的东西了罢 38l 可惜刚穿越的楼主无记忆:d:d:d:d:d:d:d 39l【03-基金会c级特工】 :( 40l【03-基金会c级特工】 刚开始我的活很轻松啊,就是个看门的。每天工作时长标准遵守八小时工作制,甚至还能提早下班。 41l【03-基金会c级特工】 现在想来,那大抵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深夜前的晚霞。 42l 这是要一转故事区的节奏? 43l 错了,楼主应该去笑话区。 43l 胡说,楼主这么优质的小丑,还是表演区比较适合。 44l 你们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5l【03-基金会c级特工】 是的,我是小丑\(;′□`)\/\(;′□`)\/\(;′□`)\/\(;′□`)\/\(;′□`)\/\(;′□`)\/ 46l【03-基金会c级特工】 当时我其实内心有过疑虑的啊 这么好的事真实存在吗? 这个机构机密性挺强的没关系吗? 我不会穿成神盾局或者九头蛇了吧? 但我说服自己,明明还在国内嘛,就算大洋彼岸复仇者正义联盟打出屎来都和我没关系。 47l lz啊,基金会有中国分部的 48l 楼主只知道花生和96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8l【03-基金会c级特工】 现在我知道了(tot)(tot)(tot) 49l【03-基金会c级特工】 我一切苦难的开始,是在那罪恶的星期天。 50l【03-基金会c级特工】 那天,本该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假期。我正在屋里喝着快乐水打游戏。 51l “平平无奇” 52l 此时的楼主还不知道自己将要经历什么 53l【03-基金会c级特工】 直到收容失效的警报声彻响整个房间。 54l【03-基金会c级特工】 哎,说实话,这警报整得还挺高级的。 这是我当时第一个想法。 然后我有那么一点慌…因为即使待在隔音效果很好的宿舍里,我也能听见外面……传来了巨大的响声。 那声音,就像什么特别大的东西在枪林弹雨中横冲直撞,把墙面都挤压到裂开的感觉。 55l 嘶—— 56l 收藏了,楼主讲得不错:d 57l【03-基金会c级特工】 :( 怎么着你们把我当乐子看? 58l【04-克苏鲁调查员】 不行?你上个帖子还嚣张地说要看我日记权当读小说呢。 59l 调查员啊,我寻思你也不用嘲笑特工。 你俩半斤八两好吧。都是大家的乐子。 60l 有人看乐子…… 61l 有人照镜子 62l【04-克苏鲁调查员】 …………… 63l【03-基金会c级特工】 …………… 64l 笑死,都沉默了。 65l 楼主继续讲啊,面对这样的危险情况,楼主怎么办? 66l 那还用说,当然是“吔我无敌金手指”啦! 67l 不不不,应当是亮出“出生领域大神”的牌子吓跑对面,令那异常痛哭流涕下跪求饶自扇耳光大喊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口牙! 68l【03-基金会c级特工】 够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担心我的人身安全!你们只想看我笑话! 69l 我们还想看你当小丑。 70l 楼主啊,既然现在你的用户名还没变成【03-基金会c级特工[转生中]】,那就毋需担心。 至少在论坛上你还是活着的。 71l 还有我们的心里。 72l【03-基金会c级特工】 (???)(???)(???)(???)(???)(???)(???)(???)(???)(???)(???)(???)(???)(???) 73l【03-基金会c级特工】 xdm我先跳了,没事,也没破防,哈哈哈哈哈哈哈。 74l 不———楼主———— 75l 不———乐子———— 76l 不———小丑———— 77l 不是,停这了? 78l 命令你再写五块钱的:| 79l 别这样楼主,大家就是开个玩笑。 80l 是啊是啊,至少把故事讲完吧。 81l 顺便讲讲遇到什么困难,网友见多识广,说不准就帮你解决了呢。 82l【03-基金会c级特工】 真的?那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上层叙事者? 83l ……… 84l 我怎么感觉楼主故意的。 85l 诡计多端的…… 86l 这个我熟。 但是楼主你先把上边的讲完我再告诉你。 87l【03-基金会c级特工】 (ーー;) 88l【03-基金会c级特工】 好吧,说实话我最近挺憋屈的。身边都没人能倾诉一下。 89l【03-基金会c级特工】 听到那个声响以后,我就赶紧打开门看看什么情况。 住我隔壁的室友也在,他穿了一身贼帅的战术装备,满脸警惕,我都不知道警报响的那么短的时间里他是怎么换好衣服的。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问我的那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 70l【03-基金会c级特工】 “你在这愣着干嘛,等死?” 71l :d:d:d:d:d:d:d 72l【03-基金会c级特工】 我当时还没缓过劲来呢。心想这是要干嘛。我要做什么?我不就是个看门的吗,真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我上啊? 73l 状况外的楼主:d:d:d:d:d 74l 感觉轮不到楼主上的情况可能才是最危急的吧。 要是楼主都能搞定还有什么危险 75l 在理。 76l【03-基金会c级特工】 有被侮辱到。 我室友没管我,自己转身就往走廊另一边跑过去。那气势,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去跟九头蛇干架。 78l 楼主说实话,你是不是超级英雄粉。 这才70多楼你就提了三次 79l 接下来是不是要干架了。给初入基金会的楼主一点小小震撼? 80l【03-基金会c级特工】 震撼有,但不是现在。 我室友跑出去没多远,警报突然停了。然后广播里说警报解除,异常被重新收容巴拉巴拉…… 于是我就看着前一秒英勇得仿佛要去拯救世界的室友回来了,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懒散的样子。 他对我说:“你刚才怎么回事。听到警报还没反应?” 我能怎么说,随口糊弄呗。 然后我室友开始嘀嘀咕咕,说我们运气好,加入基金会这么久才遇到一次收容失效,还很快就解除警报了。 后面他开始装模作样地教训我,试图与我达成一些常见的父子关系。但是我没听。 81l “父子关系” 82l 楼主回头,我是你爸爸。 83l【03-基金会c级特工】 一边去。 室友嘴里“基金会”三个字出来,我脑子里瞬间跟通电似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穿越的是前世那个知名的“控制,收容,保护”的基金会。 84l 说实话,楼主的反射弧有点长啊。 85l【03-基金会c级特工】 别骂了别骂了。 事实证明反射弧长反而救了我。 86l ?怎么说 87l【03-基金会c级特工】 那一刻,我所有对基金会的了解在脑子里翻了个遍。我记忆从没那么清晰过。 然后……我想起,我在某个粗制滥造搭配某抖笑声的视频里,看到过一张096的二创。 88l 草 89l 埋了吧( 90l 偶然刷到,无意冒犯 91l【03-基金会c级特工】 看我id,我还没死呢! 92l 虽然我对基金会了解不多 但是上一个看见096脸的被追杀到海底了。 93l 楼主还活着只能归功于金手指了罢 94l【03-基金会c级特工】 放屁,这金手指等于没用。 你猜我的外挂是什么? 不死之身! 95l …… 96l 此时此刻,只有隐瞒金手指和向伦理委员会祈祷两条路了罢。 如果楼主还没有被096折磨得反复去世的话。 97l【03-基金会c级特工】 顺带一提,这个不死之身设定是越死越强,但是有上限。 98l 我很想知道面对这样的外挂,你是怎么说出“吔我金手指”这种话的? 99l【03-基金会c级特工】 说来挺怪。 我回头一看,感觉在意识到世界观之前,好多事情脑子都浑浑噩噩的。 外挂这事我只知道是个很强大的金手指,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但当时我竟然一点怀疑都没有。跟做梦一样。 哎……我是……怎么从096手底下活下来的来着?我记得想起来的那一刻096就开始追杀我了,但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我想不起来之后的经历了。 第40章 if:如果论坛能联通其他世界其二 100l 嘶。 这是大的下场了罢 101l 认知障碍了可怜的楼主 102l【03-基金会c级特工】 ……什么意思? 103l 有些世界观会牵扯到什么模因啊认知的问题。楼主你应该已经知道基金会世界里有那种不能了解的异常了。这和调查员的克苏鲁世界观挺像的。 我也说不清楚,让调查员说说吧。 104l【04-克苏鲁调查员】 不可直视,不可名状,不可言说 有些存在对于人类来说看上一眼就会暴毙。比如邪神于我这个世界的土着。 105l【04-克苏鲁调查员】 但我们身为穿越者,穿越世界之人,多少有那么一点特殊。真的只是一点而不是亿点。 那就是我们的精神会强于普通人。世界意识(如果你那个世界有的话)会投以更多关注。当然这未必是好事。 你的情况,很有可能是你穿越后由于那个世界有太多认知即死亡(甚至更惨)的东西,所以为了不让你落地成盒,你的意识被修改了。 106l【03-基金会c级特工】 被谁修改? 107l【04-克苏鲁调查员】 我怎么知道。看具体情况。 有的世界里存在保护人类的神明,有的世界主动把穿越者拉进去达成某些目的…… 但隔着屏幕和世界,我没法解答你的问题。 就像小说里幕后推手或是那种惊天大阴谋总会最后由主角揭露,我们对你来说只是个看客。 108l【03-基金会c级特工】 草……………假的吧。我的认知,我的思想都被修改了? 109l【03-基金会c级特工】 不行,我感觉头皮发麻。我去吃点东西……吃点东西。 110l 楼主san值要归零了 111l 真是,隔着屏幕我竟然也有点背后发凉。 还好我们这没啥怪东西。 112l 来个对基金会了解多的人救一救吧。 之前那个说要给楼主解释“上层叙事者”的大佬呢? 113l 在呢在呢。 好家伙,我还以为是龙傲天勇闯异世界,没想到剧情一路往诡异深夜频道狂奔。 不过这才符合基金会的设定嘛。 114l【04-克苏鲁调查员】 楼主首先冷静一下,深呼吸,刷几个帖子恢复san值,实在不行去看看表情包。条件允许的话可以看动漫。当然是论坛上的,否则可能会被你那个世界的现实扭曲。 115l【03-基金会c级特工】 好…你们说,我在论坛里小窗放着动画片。 从没想过猫和老鼠能这么让人安心…… 116l 调查员熟练得令人心疼。 117l 楼主,我觉得你可以先放心。修改你认知的未必是对你怀有恶意。我的猜测是,可能是基金会干的。 118l【03-基金会c级特工】 什么? 119l 嗨呀,解释起来挺麻烦。 先从“上层叙事者”开始吧。 基金会是怪诞科幻类的架空世界为主题的网络共笔文学小说集网站——由许多作者共同创作。人一多,设定就变得更加复杂……毕竟写重了可能被当成抄袭。 随着规模的扩大,出现了上层叙事的设定……我没看过多少,也是听别人科普: 简单来说,基金会能意识到自己是被创作出来的。 120l【03-基金会c级特工】 什么? 121l 楼主已经变成只会说“什么?”的复读机叻…… 122l 就是打破第四面墙嘛。 123l 基金会将创作文档的作者们以及读者等称为上层叙事者。 脑子一时有点乱,让我接下来想想怎么说… 楼主你原来的世界存在基金会这样的作品,那么你也相当于上层叙事者。对于下层有着改变世界的能力。 124l 指打开文档开始胡编(bushi) 125l【03-基金会c级特工】 也就是说…原来我对于这个世界是更高维的存在? 126l 没错。 你看,你因为知道096的样貌(哪怕那只是张二创)而被追杀,或许基金会在这过程中发现了你的身份,随后使用某种手段修改了你的认知。 127l 基金会这么牛掰??? 128l 楼上,你是不知道作者们的脑洞有多大。 129l 基金会由于是多个作者共同创作的,逐渐形成了一个创作原则,“一无二随”。 是“一设没有二设随便”的意思。 表现在基金会上,就是存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不同世界的基金会差距极大。 有的世界里基金会实力弱小,最多收容一些异常物品,有的世界里基金会上限极高,可以把什么至高神性按在地上摩擦,一切看叙事者的设定。 这就可能出现其他作者笔下无敌的异常到了另一个作者笔下沦为战力单位的情况。 130l 对于叙事层补充一点。 虽然基金会了解叙事层的存在,但他们本质上是无法影响上层的。 即使作者赋予笔下内容突破第四面墙的能力,这个虚构的存在也不会来到作者的叙事层,只是进入了a层级。 131l【03-基金会c级特工】 我头好晕…… 132l 理解,基金会的设定确实很复杂。 楼主你身为穿越者的先知优势根本不存在,毕竟不知道你那个世界的基金会是什么样的。 133l 如果真是基金会洗脑了楼主,说明至少能认识到叙事层的存在。 对了,楼主,上层叙事者这个概念你穿越之前不知道吧? 134l【03-基金会c级特工】 我很确定之前没听说过。 是穿越后偶尔会听到同事抱怨“上层叙事者又搞事了……” 135l 说一下我的推理吧。 楼主穿越之后没意识到什么世界观未必是反射弧长,可能是认知被混淆了。 这一行为的实施者不清楚,暂且不谈。 楼主之后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日子,这段时间我认为基金会并没有发现原身被你穿越了,也就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直到你最开始的认知混淆解除,被096追杀,基金会才开始关注你。 考虑到基金会“控制,收容,保护”的宗旨,他们大概是想观察下楼主的行动才放着你没管…… 136l 确实,如果都被096追杀了基金会还没发现你不对劲,有点离谱了。 137l【03-基金会c级特工】 ……观察……额…… 138l 楼主汗流浃背叻 139l 直冒冷汗开始思考自己这段时间干了什么事吧 140l 我打赌楼主已经有编号了哈哈哈哈哈!! 第41章 论坛商议 【4-女侠】:岂有此理 【4-女侠】:我还没打爽,竟然已经结束了! 【4-女侠】:岂有此理!!! 【8-刀客】:啊…… 【8-刀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唐林晚认输以后,没有几个再敢上去跟你动手的了耶。 【8-刀客】:一天就能结束,不是很好吗? 【4-女侠】:确实。 【1-侠士】:等下,我就一会没看直播,已经结束了??? 【2-少主】:是啊。打了一下午,没人敢挑战她,不就赢了吗? 【1-侠士】:这比武招亲竟然就这么结束了……太平淡了吧…… 【1-侠士】: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1-侠士】:冲突、恩怨情仇、斗得难解难分经过漫长而精彩的拉扯决出对手、战后一笑泯恩仇……这些要素都没有啊!阴谋也没有!你们江湖人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4-女侠】:耍阴谋的不是没有。但太弱了,就算用毒都弥补不了实力差距。 【1-侠士】:好吧……没意思…… 【8-刀客】:在绝对实力前,一切阴谋都没用!女侠天下第一! 【4-女侠】:天下第一抬举我了。不过这院子里,能赢我的应该没有。 【3-捕快】:温义康呢?他内力深厚,成名已久。 【4-女侠】:他?为什么问这个? 【3-捕快】: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话吗? 【4-女侠】:他是魔教奸细。 【3-捕快】:有可能当上掌派人的奸细。 【1-侠士】:到时崆峒就相当于被魔教控制了吧。 【3-捕快】:魔教的图谋可能不止于此,崆峒大比时,几乎所有门派都会派人来观礼。如果魔教布下埋伏…… 【2-少主】:啧啧,那乱子可就大了。 【4-女侠】:你不能未雨绸缪吗? 【3-捕快】:说得轻巧。我现在恨不得一天查三遍,快把崆峒派翻遍了,还是毫无头绪。 【3-捕快】:魔教是打算下毒?暗杀?绑架人质要挟中原武林?我最怕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屠杀百姓。 【3-捕快】:一点线索都没有…… 【2-少主】:可怜的打工人。 【8-刀客】:好惨的捕快。 【1-侠士】:啧啧,可怜。 【2-少主】:你闭嘴。仗着自己在京城,可以随便看戏是吧? 【1-侠士】:你不也一样?在你山庄里待着,魔教总不至于打进去吧? 【2-少主】:不,谁说我要待在家的。 【2-少主】:我预定会在崆峒大比时到平凉。 【1-侠士】:? 【1-侠士】:慢着,你们都在平凉? 【4-女侠】:我会待到这件事结束。 【8-刀客】:我也是。捕快说我的身份能起到关键作用。 【10-书生】:我的身份也有那么点点重要,捕快说我最好留下。 【1-侠士】:魔教哎,新人,你确定? 【10-书生】:反正又不会死。 【1-侠士】:不对啊,你不是这种心怀天下以身涉险的人设啊? 【10-书生】:……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乱世里抽到好身份的几率会很低,低星身份的容错率也不高。 【1-侠士】:哦豁,想通了?看来是有高人指点。谁? 【10-书生】:五号。 【10-书生】:他说什么“受苦的人群占比越高,我们抽中烂牌的几率就越高”……差不多这么个意思。 【10-书生】:不过我想问一下啊,他说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切实推进生产力发展,大踏步进入现代社会,实现人人平等——是在诓我吧? 【1-侠士】:这个嘛,要是想回家,也可以提前回家。大家不拦你。 【10-书生】:啊,原来如此。你们留下来是因为大义,我懂了。 【2-少主】:哎呦……说得真好听。 【1-侠士】:没错,就是这样! 【3-捕快】:别理上面两个,我们没那么高尚。大家只是基本对回去没什么执念而已。 【4-女侠】:嗯,我还有要做的事,四十年内不考虑回家。 【8-刀客】:仔细想想,如果没有这个【哔——】的系统和【哔——】任务,咱们相当于自由身的永生啊……而且我知识全忘光了,回去当研究生肯定毕业不了…… 【10-书生】:原来如此。 【10-书生】:我一直在想,5000印象分,不至于几百年都拿不到啊。 【2-少主】:啧啧,新人。 【3-捕快】:你还不明白周扒皮系统的本质。 【10-书生】:……? 【1-侠士】:难道你没有仔细看过系统提供的服务吗。 【1-侠士】:一亿印象分,不仅不用再为系统打工,还能获得灵魂不灭和穿梭任意世界的能力,在大千世界中来去自如,想干嘛干嘛。五十万印象分,系统给予一定奖励——比如三次逃过死亡的机会和现金,并送回原来世界的任意时间点。 【1-侠士】:最低一等,也就是标着【回家】的服务,只需五千印象分,什么也没有直接返回原来世界。同时消除所有记忆。 【10-书生】:什……什么…… 【2-少主】:一看就是没仔细看说明。傻了吧! 【10-书生】:…… 【10-书生】:系统,你可真是个【哔——】【哔——】!! 【10-书生】:迟早要吊路灯的【哔——】! 【1-侠士】:哎嘿,截图留念! 【2-少主】:每个穿越者都会有的初体验:咒骂系统! 【8-刀客】:哎,系统。 【4-女侠】:现实就是如此。可惜劳动法管不到,否则系统得被枪毙几十次。 【1-侠士】:就是啊,还压榨童工! 【2-少主】:没错,还压榨智力障碍者! 【1-侠士】:?你说谁智力障碍,儿子。 【2-少主】:咦,你对号入座得很快嘛。 【1-侠士】:滚! 【1-侠士】:慢着,十号、四号、八号,还有你…… 【1-侠士】:小九和捕快……十个人六个在平凉! 【3-捕快】:是啊。 【2-少主】:悄悄告诉你一声,如果场面太大,七号也可能来。六号和五号地位太高了,应该不会动弹。 【1-侠士】:…… 【2-少主】:到时候你们三个在京城,不要寂寞哟。 【1-侠士】:混蛋! 【2-少主】:哎,你要来吗?八个人正好凑两桌麻将。 【1-侠士】:不了,我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1-侠士】:你们加油,我会在京城看戏。 【2-少主】:切。 【1-侠士】:不过这么多人,看来平凉很难搞啊。 【3-捕快】:敌暗我明,没办法。 【3-捕快】:我的计划是尽力阻止魔教,让崆峒掌派之位顺利交接,并且别落在魔教奸细头上。……如果能顺便让小九和刀客完成任务,赚点印象分就好了。 第42章 拉拢 【1-侠士】:小九的任务是什么? 【3-捕快】:……说来其实还挺难的……就是办妖女该办的那些事。 【3-捕快】:“蛊惑实力身份满足一定条件的对象” 【1-侠士】:这 【2-少主】:……算了,这印象分也没那么重要,区区五百,我们不缺。 【8-刀客】:我的任务……【死得其所】啊…… 【8-刀客】:哎,对欧阳真来说,什么才是死得其所呢? 【8-刀客】:可惜我之后都没怎么做梦了。 【4-女侠】:或许是保护崆峒?毕竟他是欧阳林的孙子。 【3-捕快】:也有可能是抗击魔教,毕竟他沦落到这地步,几乎都是魔教害的。 【3-捕快】:总之,等崆峒大比,你揭露身份,加上玄空门的支持,竞选掌派人,应该能拿到很多印象分。 【1-侠士】:什么!八号去当掌派人! 【3-捕快】:只是竞选,扰乱对手计划,没说要当。 【8-刀客】:毕竟我除了欧阳真,还是“莫怀仁”这个通缉犯哎。要是身份揭露……那完蛋。 【8-刀客】:埋我的女侠、还有捕快,甚至那个追捕我的帅哥都要被牵扯啊! 【3-捕快】:倒也不用这么担心 【3-捕快】:这事大不大,得看和什么对比 【3-捕快】:和崆峒甚至全中原的安宁比起来,肯定算小事。 【8-刀客】:哦…… 【3-捕快】:反正我最多罚点工资。何况我上面有人。 【8-刀客】:女侠呢! 【4-女侠】:我无所谓啊。 【3-捕快】:大不了演出戏,说你死而复生,自有奇遇——什么天材地宝绝世武功,能吹就吹,转移注意,江湖人最信这个。 【8-刀客】:那……那个帅哥呢? 【3-捕快】:最多被指责办事不力。放心吧。 【8-刀客】:那就好。 【1-侠士】:可是如果八号当了掌派人,女侠未来继承华山,九大门里两个都是我们的势力了。 【3-捕快】:崆峒这种虽然强,但我们驾驭不住,和华山不一样。 【2-少主】:三号,你刚才说玄空门? 【3-捕快】:我的后手之一,不用在意。崆峒四个门派里,除了陈可明和温义康的势力,也就玄空门能派上用场了。 【3-捕快】:对了,女侠 【4-女侠】:怎么? 【3-捕快】:如果可以,试着拉拢一下温轻竹如何? 【4-女侠】:? 【3-捕快】:她当年与欧阳真一道遇袭,同时还是为数不多知道莫怀仁就是欧阳真的人。 【3-捕快】:根据你们的说法,她似乎对欧阳真有很复杂的感情。 【3-捕快】:如果欧阳真回归,温轻竹会是个变数。 【8-刀客】:……确实。 【8-刀客】:现在想想,当初难怪我对她有股熟悉感呢。 【8-刀客】:说起来她还不知道我活着吧?万一我露面,她会不会以为有人冒充死去的欧阳真? 【4-女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欧阳真的确死了。 【4-女侠】:拉拢……这姑娘恐怕不是简单能说服的。 【1-侠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2-少主】:用你的王霸之气惊艳她! 【4-女侠】:…… 【3-捕快】:实在拉拢不到,打听打听当年遇袭的事也行。 【3-捕快】:那场袭击影响太深,牵扯太广,多了解一下没坏处。 【4-女侠】:这种事肯定是温轻竹的心结啊。我和她可没熟到能交心的地步。 【8-刀客】:我来呢? 【3-捕快】:你的身份必须等到崆峒大比再揭露。 【8-刀客】:好吧。 【3-捕快】:试着从姜妍入手 【3-捕快】:温轻竹的母亲柳湘是崆峒派出身,担任过神拳门长老,温轻竹和姜妍、姜泽兰就算不熟,也肯定认识。 【10-书生】:说起来,我是不是可以? 【3-捕快】:姜泽兰失踪了,你找上门去,温轻竹未必相信你的身份。 【10-书生】:行。 【4-女侠】:……等我找找机会。 【3-捕快】:靠你了,你可是我们十个里面的最高战力。 【4-女侠】:战力不等于嘴力。我倒希望和温轻竹论论剑,比武交心,可惜她不答应。 【3-捕快】:还有你这个柳无霜的身份…… 【2-少主】:柳无霜? 【1-侠士】:这化名…… 【4-女侠】:随口起的。 【8-刀客】:怎么了?挺好听的啊? 【1-侠士】:没啥,有点女气。 【4-女侠】:呵,一号,闭嘴。小心我揍你。 【10-书生】:可能柳无双更好一点? 【3-捕快】:咳咳! 【3-捕快】:这个身份如果必要,可以拉出来溜溜。 【8-刀客】:你说法好怪。 【3-捕快】:你看啊,是温义康的女婿,你完全有理由用这个身份插足崆峒内部。 【4-女侠】:你忘记温轻竹嘱托我的事了?柳无霜自爆女性身份落温义康面子,还能被当女婿看待? 【3-捕快】:没关系 【3-捕快】:一个查不到来历的神秘身份,可以有很多作用。 【3-捕快】:比如牵制温义康,击败他,当众揭发他是魔教奸细之类的—— 【3-捕快】:我身为官府中人,不能轻易下场。所以你能不能打赢温义康? 【8-刀客】:那家伙靠魔教蛊毒增进内力哎!肯定比不上女侠! 【2-少主】:话不能这么说。 【4-女侠】:唔…… 【8-刀客】:犹豫了……不会吧? 【4-女侠】:打起来应该会很麻烦。 【8-刀客】:这是能赢的意思? 【4-女侠】:能赢。但是麻烦,而且温义康必死无疑,我到时不会有留手的余地。 ———————— 温义康突然感到一阵杀气。 他蹙眉环视一圈,最后认定是自己感觉错了。 身处白羽镖局重重护卫之中,眼前是女儿喜欢、武功高强的未来女婿,外边是久仰他大名的群侠,怎么可能有人想杀他呢?就算想,又怎么可能得手? 他忽略心中那没来由的想要打冷颤的冲动,温和笑道:“柳少侠你连胜数场,实力,在年轻一辈中,可说是很强啊。” 见“柳无霜”只是点点头,面上不露喜色,温义康心想这少侠是个沉着稳重的性子,面对白羽镖局总镖主的夸赞还能这么镇定。哪里知道对方压根没把他的客套话听进去。 又想:既然稳重,武功又高,应该能照顾好轻竹。至于身家,听他讲自己出身寒微,想必没多少钱。怕不是连彩礼都拿不出来。 罢了,白羽镖局家大业大,小两口想拿多少钱拿多少。 于是他道:“柳少侠,我欲将婚礼定在五日后,届时前来崆峒大比观礼的各门派队伍也该到了。武当、昆仑、明月楼……请这些人来喜宴上,必定办得风风光光。你意下如何?” “五日?”柳无霜微微皱眉。 温义康道:“是急了些,不过许多东西早已备好,到时不会出什么差池……” “爹。”温轻竹唤道,“不用五日,明日就好。” 她嘴角微微带着笑,显得很是开心。 温义康十年没见女儿对他这般温和,心中一荡,笑道:“怎么,等不及了?按规矩,婚礼该挑吉日,新人不能见面……” “那是别人的规矩,我等江湖人士,向来厌恶墨守成规。”柳无霜干咳一声,道。 温轻竹抬起袖子,轻轻掩住脸,“我……想尽快和柳少侠成亲……爹,求你啦。” 见女儿羞不可抑,温义康知她对柳无霜情意之深,道:“好,不过要发请帖、办宴席……总得有个时间,今日比武招亲的人都还未散去……两日后,如何?” 温轻竹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指捏住柳无霜衣袖。 “好,好。”温义康笑了,“爹不打扰你们了,先去预备婚事。” 温轻竹扭头就走,不忘拉着柳无霜,两人很快转向后院,身影消失不见。 旁人眼中,郎才女貌,好一对佳偶。 温义康笑了,心中大为宽慰:阿湘,咱们女儿,总算有个好归宿啊! ———————— 她们一并走到温轻竹房内,四周下人都远远避开,无人打扰这对即将成为夫妇的“佳偶”。 温轻竹放下了手,神色清明,哪有方才那害羞神态的一点影子? 楚怀寒道:“你可真能演。” “不演,我爹怕是没那么轻易将婚事提前。”温轻竹道,“我看他已经对你没多少戒心,你今夜拿了赤木蛇胆,寻借口离开就好。” 她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随意丢向楚怀寒。 楚怀寒接住,打开端详,认出这正是她此行目标,顿时惊讶:“不是婚礼当天才能?” 温轻竹冷哼一声,走到窗边:“新娘子想看看嫁妆,甚至从里面拿些东西,有什么不可以的?” “而且盯着赤木蛇胆的人很多,先发制人,你直接拿走,防止有人盗窃。” 是这个道理。楚怀寒将赤木蛇胆收进系统空间,安下心来。但忍不住问: “那你为何急着将婚事提前?” “因为我等不及看我爹丢脸了啊。”温轻竹笑道,“想象一下,婚礼当日,无数有头有脸的大侠齐聚一堂,新娘子跑出来,哭喊自己被骗……” “原来柳无霜竟是女儿身。若派人搜寻,发现她盗走部分嫁妆,早已没了踪影。” “你说,我爹会是什么表情?” “……”楚怀寒嘴角抽搐起来。“那你呢?你的名声呢?” “在我爹心里,我的名声就是他的名声。我不在意,但他在意。”温轻竹勾起嘴角,“他的女儿被一个女人骗心骗财,甚至主动帮忙偷取嫁妆……呵呵……此事败露,温义康颜面无存。” “你若是得空,可以跟华山的人一道过来。毕竟,这种好戏,百年难遇啊。” 楚怀寒深深叹了口气:“你……你到时打算怎么办?” “逃啊,逃到我爹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自由自在。” 当初达成交易之时,也是在这个房间,温轻竹用了同样的话术。但楚怀寒并不相信: “你压根没有脱身的打算。别骗我了。” 温轻竹道:“你不信又怎样,反正我就是这么计划的。赤木蛇胆你拿到手,就与我毫无干系了,关心这个干什么?” 她油盐不进,要说拉拢,楚怀寒真没信心。 从姜妍入手么?她想起捕快的建议。 楚怀寒道:“毕竟相识一场……罢了,你的决定,我不插手。我只想打听一件事。 “你知道姜妍么?” “!” 温轻竹瞳孔骤然一缩:“……你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要打听一个死在十年前的人的信息?” 楚怀寒有点头疼,沉吟片刻:“你认识姜泽兰吧?” “她?她已经被逐出家门……她不是在徐家活得好好的?” 单凭这句,楚怀寒就有了底:“她有个儿子,名为徐生。” “我知道。刚考中了乡试。” “是个有才华的人。”楚怀寒道,“他参加过陈可明陈长老举办的诗会,在那里……” 她隐去论坛、穿越者的部分,称自己因徐生相识了姜泽兰,交情不浅。然而姜泽兰突然失踪,徐生很是担心,于是拜托楚怀寒帮忙调查母亲去向。 福满楼那场事故是切实发生过的,真话假话混着说,更令人信服。 “泽兰姐离开了?你怀疑她去寻妍姐了?”温轻竹问。 “是。姜妍连尸体都未找到,有没死的可能。姜泽兰去找妹妹,这是我的猜测。” 楚怀寒道。“我朋友他也不光是想得知姜泽兰的去向。他自认有愧于母亲,责怪自己对母亲和母亲的亲人了解太少。哪怕是一点信息也行,能不能告诉我,姜妍是个什么样的人?” “…………” 温轻竹神色晦暗不明,转过头去,低声说:“妍姐她……年长我几岁,如果还活着,现在该有三十了。” “或许她没死。”楚怀寒道,“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回崆峒。” 她仔细观察着温轻竹的表情,只见温轻竹眼眸里藏着看不懂的情绪,道: “十年前——南下的那群年轻人中……妍姐是我们中最强的,既强大,又骄傲。” “所以她有可能活下来,只是你们不知道……”楚怀寒想起众人推理出来的,姜妍和欧阳真这对苦命情侣。 “不。”温轻竹眉眼中带上痛苦与伤感。 “她是最先死的。” 第43章 南下逃亡 “最先死?” “我亲眼看着她被一剑穿心,那些恶徒将她和其他敢反抗的人……一并……” 温轻竹突然止住话头,显得极为痛苦、动摇,楚怀寒知这是她的心结、创伤,几乎不可能轻易告诉她,以为今夜怕是要无功而返。 却听温轻竹突然道: “十年前……十年前的事,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你说你认识泽兰姐姐的儿子,是真的?” “是。” “好。我信你。” 温轻竹点点头,“那他应该知道,泽兰姐姐也应该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我犯过什么错。” “你说。”楚怀寒轻拍她的肩膀,“我会转告他们。” 温轻竹深吸一口气: “妍姐以一敌多,倒下时已经体无完肤。她的尸体与其他人一起被投入火中,烧得面目全非……等援军到来,也没能从焦黑的骨头中分辨出哪些属于谁。” 姜妍死了?温轻竹身为亲身经历者,说得肯定是实话。可是小九、刀客的梦境都显示,姜妍与欧阳真一道从苏青霜手中活了下来。 楚怀寒问:“是苏青霜杀了她?” “苏青霜和其他魔教中人。还有几个崆峒的叛徒。”温轻竹喃喃,“我该去帮她的……我当时……” “十年前你才多大?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啊。” “不。” 温轻竹声音忍不住颤抖:“你不明白。我从……我从再久远一点的时候开始讲好了。” —————————— 他们这一代人,出生在战火中,童年注定不会平静,包括温轻竹。 正魔大战,朝廷接连败退,平凉城作为前线坚守许久,是大齐最紧要的战场之一。魔教数次派人潜入城中,或是偷窃机密、或是杀人投毒散播混乱。 他们招数阴险,无所不用其极,无论孩童、老人甚至生产中的妇女,都能下手。 温轻竹诞生的那个夜晚,柳湘躺在产床上饱受折磨,门外也有人走过鬼门关。最惊险的时刻,魔教奸细摸到床边,被一剑穿喉。 温轻竹的第一声啼哭,与恶人的哀嚎、刀剑嗡鸣共同响起。 人们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过了五年,温轻竹第一次拿起剑,说法变了。 她被称赞“天生剑骨”,在练剑上突飞猛进,仅练三个月就能击败比自己大十岁的对手。往上数四十年,平凉都没有这样的天才。 柳湘为天资卓越的女儿欣喜,同时也担心,女儿等不到长成的那一日便会被魔教加害而亡。于是从小严加教导,温轻竹不到七岁就被带上跟崆峒派的弟子们训练,其中包括姜家姐妹和欧阳真。 战争时没有许多条条框框,温轻竹没有拜师,但能跟任何人学习武功,连掌派人都曾指点过她,无崆峒弟子名分,已有崆峒弟子之实。 欧阳真与姜妍虽年长几岁,却不像姜泽兰年龄差距太大,与温轻竹相处十分亲近。不必练武学习时,三人常常结伴游玩,跑遍平凉城,彼此感情深厚。 直至今日,温轻竹依旧怀念那段时光,欧阳真温和善良,总是对弱者施以援手,姜妍脾气暴躁,但也自有侠义之心。 性子虽差得远,但包括温轻竹在内,三人耳濡目染,受长辈们熏陶,从小便以保家卫国为志向,不羡荣华富贵、寿终正寝,如大侠般看淡生死,慷慨赴义就好。 ———————— 说到这里,温轻竹突然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想,真的很可笑。真哥和妍姐就算了,我什么也不懂,只是跟着他们起哄罢了。生死之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啊……” 她意有所指,楚怀寒心底有些猜测,但并不说话,静静地听下去。 十年前,也是个冬天。大齐与北夏交战节节败退,武林盟主战死沙场,中原武林元气大伤。甚至远在后方的江湖门派、朝廷命官以及先帝,都受到魔教南下精兵的威胁。 一夜之间,大齐岌岌可危。 平凉城的人们自身难保,或许会走在大齐之前。城内召开一场又一场会议,无论如何商议,结局都仿佛已经注定。 但他们做了最后的挣扎……那就是把老幼送往南方,并非逃跑,而是希望即便北夏入主中原,也有火种留存。 “我与真哥、妍姐一起南下。我们这队中身份武功都不低,最有可能被魔教盯上。可惜平凉再分不出高手,队伍中武功最高的便是妍姐姐,其次是真哥。离开平凉行了数天,我们一路走来,见到百姓流离失所、魔教肆虐,触目惊心。” “我们的目的地是宁州,武林盟驻扎于那里应该最安全。”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们没能到达。距离宁州还有不到五天路程时,出现了意外。” “是什么?” 温轻竹转向窗外,仿佛十年前的喊杀、惨叫依旧响彻耳旁:“一伙山匪洗劫了村落,我们到达时,村中居民被屠杀得不剩多少,留下几个奄奄一息的伤者。” —————— 活下来的几个百姓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饱受痛苦折磨却无法解脱,只能看着身边亲人的尸体一点点咽气。 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虽然见了不少惨剧,但终究没怎么感受过世间苦难。只是临走前被长辈千叮万嘱,不得不小心行事。一伙人中,数欧阳真和姜妍武功最高,于是便听他们的决定。 欧阳真向来仁善,当即分出自己的粮食伤药救治,打算暂缓行程,剿灭山匪后再接着赶路。 姜妍与他有了分歧,但并不是反对救人。若全都留下救助百姓,容易遭遇魔教埋伏。不如兵分两路,姜妍带着一部分人快马加鞭,早日赶到宁州,欧阳真稍后跟上。 对于二十出头的青年,这称得上深思熟虑。欧阳真与姜妍商议许久,仔细规划了路线人手,约定暗号,就算一方遇袭,其他人也能绕路到达宁州寻找援兵。 他们想得很完美,这计划也颇为可行,可惜……这并没能让他们躲过魔教埋伏。两队都是。 第44章 悔恨 温轻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蠢?许多人都说,因为大意付出极大的代价,实在不值。” 楚怀寒道:“蠢吗?独善其身与施以援手是两种不同的选择而已。屠杀百姓的山匪、扰乱天下至此的魔教,哪一个不比你们更加可恶可恨?” “因此指责你们的善良,为何不去追究真正的罪魁祸首?欺软怕硬、见不得别人好罢了。” 温轻竹嘴角勾了勾:“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 “……是吗?若天底下能多些像你一样的人就好了。” 笑意只是稍纵即逝,温轻竹眉间再次带上悲伤,继续讲述。 ———————— 姜妍带着十来个人继续赶路,当夜修整时,遇到了埋伏。 温轻竹年纪最小,被姜妍护在身后。只见魔教的人们长相并不凶恶毒辣,为首一人更是貌美如花,脖颈纹路鲜红如血。姜妍一眼认出那是谁,厉声喝到: “苏青霜!” 妖女苏青霜,温轻竹了解不多,大人们对她总是三缄其口,听说此人手段毒辣。 但毒辣到什么地步,今日才瞥见部分。 苏青霜言笑晏晏间,轻易挑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称有崆峒内部泄密,方才找到他们这群人。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有人抵挡不住恐惧,当即倒戈。 姜妍举起武器,痛骂苏青霜、魔教,轻蔑叛徒,脸上不见一点畏惧。 “手段下作,什么操纵人心,是怕正面打不过才玩阴的吧?还为此沾沾自喜起来了?到底卑鄙龌龊到什么地步,才能如你们一般,因残害同类快意?” “我是崆峒神拳门姜妍,不屑与你等为伍!” 她气贯长虹,即便局面对自己压倒性的不利,依旧坦然屹立于温轻竹身前,一步不曾退后。 恶贼与叛徒前仆后继,不知死在她与同伴手下多少。 一直战至天明,曙光初露,她衣袍飞舞,浑身浴血,屹立不倒。众人见她许久未有动作,细细一看,才发现姜妍不知何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停止了呼吸。 姜妍是那样顽强耀眼,连温轻竹都不敢直视,连魔教妖女都避其锋芒,在她死后将尸体斩碎投入火中。 温轻竹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视作亲姐的姜妍与其他战死的同伴被焚骨扬灰。荒野之上,血流成河,魔教人手所剩无几,队伍也只留温轻竹一人活着。但妖女抬起武器,步步向她逼近,眼看就要彻底杀死这最后的活口。 火星飞舞中,欧阳真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温轻竹不知他身上发生什么,但看到赶来的只有他一人,遍体鳞伤,便明白两队恐怕都遭遇埋伏。 魔教设下天罗地网,要将平凉、崆峒的火种彻底熄灭。 欧阳真一阵晕眩,强行镇定自己,举起长剑。除了苏青霜,再没有哪个魔教弟子能威胁到他,若拼死一搏,或许还有生机。 苏青霜故技重施,说欧阳真救下的人出卖他路线,说那些百姓嘴脸丑恶……温轻竹后来细想,发觉她话中破绽许多,定然是谎言。 但当时情况紧急,欧阳真哪里来得及仔细思索?当下信了几分,又惊又怒,露出破绽。 就是这一瞬的破绽……苏青霜丢出暗器,击飞了欧阳真的剑。 高手过招,容不得片刻分神。 欧阳真来不及拿别的武器,苏青霜攻势凌厉,眨眼间点了他的穴位。 ———————— “……”温轻竹周身止不住地颤抖,眼中不知是恐惧、悲伤亦或者是遗憾。 楚怀寒终于明白刀客在福满楼的举动。被打飞的剑,大抵已经成为欧阳真心中的象征,意味着他彻底失去所有手段,落入妖女手中饱受折磨。 只听温轻竹颤声道:“然后……然后苏青霜她就……挑了真哥的手筋……还……还…………真哥他当时一直看着我……” “苏青霜武功很高,你打不赢她。”楚怀寒道,“别难过了,他既然把你当妹妹看,那就是在催促你逃跑。” “不……不、不是…………” 温轻竹太害怕了,大脑一片空白。 姜妍战死时,她没有动。 欧阳真手中的剑被击飞时,她没有动。 等欧阳真被打倒,一刀一刀割上手腕时,没有动。 等他彻底昏死时,没有动。 ……恐惧扼住温轻竹的喉咙,她不敢逃,怕妖女随手一道暗器要了她的命。她不敢战斗,连剑都举不起来。 苏青霜把欧阳真折磨得昏死过去,才再次露出笑容,明媚无比,温轻竹却只觉得胆寒。 妖女终于发现还有个逃过一劫的小女孩,笑着看过来,似乎并无杀意。 “你没死呀?别人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温轻竹重重抖了一下。 “这样吧。我现在心情很好,你若办一件事,我就放过你。”苏青霜嬉笑道,“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就饶你不死。快点,我数到三。一……” 妖女的低语不容拒绝,温轻竹颤抖着跪下,重重地磕头,过去所有的骄傲、尊严被统统打碎。 最后一下,她额头碰在地上,沾着泥土与鲜血,久久未抬起。 只听见妖女哈哈大笑,笑声充满讽刺,渐渐远去。 苏青霜带着欧阳真走远了,唯留温轻竹呆呆地坐在尸体中间,喉间干涩无比。 她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 是一把剑。 欧阳真的剑,被打飞后落在她手边。 若方才能把剑及时扔给欧阳真,若能拔出剑分散妖女的注意力,若能帮姜妍……若能……… 迎着黎明的晨曦,温轻竹失声痛哭。 此后十年,她不敢再碰剑。 ———————— “我活到现在的唯一愿望,便是……死得其所。如果能死在真哥或者泽兰姐姐的手上,我心甘情愿。”温轻竹止不住悲伤,眼泪滑落脸侧,“我不敢自杀,因为就像十年前一样,我还是怕死……可我该死啊……” “真哥,还有泽兰姐姐,都有理由恨我。我太无能……” “不会的。”楚怀寒只能说,“他们不是这样的人。姜妍还有其他人也绝不会因此责备你。你那时才十岁啊。” 温轻竹擦着眼泪:“就算他们不恨我,也有个人绝对无法原谅我。” “谁?” “我自己。” 温轻竹站起身,推开小窗,月光静静撒进来:“十年里,我做噩梦梦见我娘、梦见姜姐、梦见哥哥……但梦见最多的,是当年那个握着剑,发誓一生行侠仗义的我自己。” 那个过去的自己。手提着剑,满眼失望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不拔剑? 为什么不勇敢一点? 为何你不能像娘亲、妍姐,真哥那样视死如归呢? 楚怀寒无话可说。 “……你应该不会明白。”温轻竹声音犹带哽咽,“你很强大……不光是实力。如果当年换成是你,绝对不会如我一般窝囊。” 楚怀寒道:“如果当年是我,我会举起剑拼死一搏,剑没了就用脚踢、用牙咬、用拳砸,死得再难看再痛苦又如何,对面也别想好过。” “但是,人是很奇怪的,唯有死到临头,才会知道死的恐惧。我能冠冕堂皇地这么说,是因为我现在站在这里,没有性命之忧。” “畏惧死是人之常情。没有任何人能因此指责你。” “但我会。”温轻竹轻声说,“我是个苟且偷生的自私混账,胆小怕死又懦弱。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连从前的我都瞧不起我自己。” “不,恰恰相反。”楚怀寒道,“你之所以会这样痛苦,因为你是个好人,既不自私也不混账。” “………” 温轻竹呆呆地转头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悲哀。 眨眼间,她又挂上平时的笑容,带着无奈与疏离。 “多谢你的安慰。”温轻竹伸手轻轻一推,将她推出窗外,“不要再管我了,你和我不是一路人,只是做了个交易而已。求你,别再管我了。” 楚怀寒心绪复杂,不知说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得找个僻静地方,把今夜得知的消息传上论坛。 她跃向远处前,最后望了一眼。 只见那房间窗户被轻轻掩上,灯也熄灭,陷入死般的寂静,就像过去十年的每日每夜。 第45章 绑架 【1-侠士】:……… 【2-少主】:……… 【10-书生】:……… 【8-刀客】:………怎么……怎会如此……… 【4-女侠】:她就是这么说的。 【8-刀客】:这也太…… 【1-侠士】:太惨了吧!!! 【2-少主】:狗屎魔教不得好死!!! 【10-书生】:我还以为魔教要走那种不分善恶立场不同的路线,没想到这么、这么 【10-书生】:不干人事! 【8-刀客】:她当初被我救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8-刀客】:“命是你的”这句话竟然是字面意思… 【8-刀客】:那…那我假死在她面前是否太残忍了… 【4-女侠】:好像是有点。 【8-刀客】:呜呜哇啊轻竹我对不起你啊!!!! 【10-书生】:其实严格说来,她认识的欧阳真确实已经死了。 【8-刀客】:但我让“欧阳真”在她面前多死了一次啊!如果没有意外还要再死一次! 【8-刀客】:怎…怎么办………我去劝劝她…? 【4-女侠】:多半没用。不是因为你不是本人,而是因为…… 【4-女侠】:让我想想怎么形容好呢 【4-女侠】:算是我的直觉,解铃还须系铃人,温轻竹的心结不全是因为欧阳真。 【4-女侠】:温轻竹愿意让欧阳真杀她,却不愿意因为欧阳真活下去,毕竟她对欧阳真的感情应该没那么……深刻? 【4-女侠】: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8-刀客】:啊…我懂了 【8-刀客】:轻竹姑娘的自卑和悔恨太深了吧……就像她说的,自己原谅不了自己。 【8-刀客】:怎么办呢? 【4-女侠】:不知道。 【1-侠士】:这么深刻的人生问题我不懂啊…… 【2-少主】:这算心理健康领域吧? 【10-书生】:人心真是难懂啊。 【10-书生】:啊,如果让她大仇得报,比如杀掉妖女…… 【10-书生】: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3-捕快】:小九的身份有更重要的作用 【3-捕快】:想想别的办法吧。 【3-捕快】:女侠,温轻竹能把创伤主动给你讲,是不是说明,你其实在她心中有一定分量? 【4-女侠】:是吗?她大概只是憋太久了想找个人倾诉 【8-刀客】:她不会自杀吧? 【4-女侠】:不知道。我觉得不太可能。 【3-捕快】:我比较担心她在计划什么,女侠,你看顾着点。 【4-女侠】:我可不擅长这种事。我一般喜欢那种干脆利落的方式。 【4-女侠】:对了。 【4-女侠】:要不然我把她打晕,带到安全的地方,等一切结束后再向她赔罪怎么样? 【1-侠士】:不愧是你。 【8-刀客】:这算绑架吧。 【10-书生】:好可怕的想法,白羽镖局千金兼待嫁新娘被绑架,你说这乱子得有多大…… 【4-女侠】:我东西都拿到手了,干嘛还考虑那么多? 【4-女侠】:反正能赖到柳无霜这个假身份头上。 【2-少主】:快住手,温姑娘已经很惨了! 【4-女侠】:我只是绑架,既不撕票也不要赎金……不如说,如果我想要赎金,没准她还会帮我写威胁信敲诈温义康。 【4-女侠】:咦,可行性挺大的。 【3-捕快】:……你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谋划犯罪? 【4-女侠】:犯罪? 【4-女侠】:这种事我之前干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 【10-书生】:原来您已经付诸行动过了吗!绑了谁! 【4-女侠】:打晕这事干过很多,绑架倒是第一次。 【10-书生】:……………… 【1-侠士】:新人,小场面,这就是女侠的手段。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会有奇效。 【2-少主】:可惜这次大概率行不通啦。 【2-少主】:温轻竹是白羽镖局的千金,就算捕快想装没看见,他父亲也会让官府给一个交代的。 【8-刀客】:何况捕快怎么可能答应。 【3-捕快】:……不。 【8-刀客】:看吧。 【3-捕快】:仔细想想,确实是一种办法。 【2-少主】:? 【1-侠士】:? 【8-刀客】:? 【10-书生】:? 【5-皇子】:? 【1-侠士】:你是谁?怎么拿到捕快的论坛账号的?穿越者还能被别人穿越吗? 【2-少主】:徇私枉法! 【5-皇子】: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得了疯病? 【8-刀客】:捕快你被盗号了就眨眨眼,我们会去救你的! 【8-刀客】:咦?潜水的五号都被炸出来了!不会六号七号也上线了吧! 【5-皇子】:啊,那倒没有。 【5-皇子】:我们仨里头我最清闲,也只有睡前能看一会论坛。 【8-刀客】:好吧……好久没有跟七号打游戏了,有点想她。 【10-书生】:呃,敢问六号和七号是何方神圣? 【1-侠士】:哎呀等会跟你说,现在重点是,谁顶替了三号! 【2-少主】:小三!我的小三!你怎么就没了啊! 【1-侠士】:小三——你走得好—惨—啊!! 【3-捕快】:闭嘴。我要骂你们了,两个傻子。 【1-侠士】:嗯? 【2-少主】:哦? 【1-侠士】:这无奈中带着点恼羞成怒的熟悉反应! 【2-少主】:这连系统都没屏蔽的温柔骂人语气! 【1-侠士】:莫非—— 【2-少主】:你没被掉包? 【3-捕快】:当然没有!就是我本人,要说绑架温轻竹! 【3-捕快】:我是认真的! 【4-女侠】:哦,原来不是在开玩笑?我还想你怎么这么幽默了。 【4-女侠】:很好,我这就去把温轻竹绑回来! 【3-捕快】:且慢,我先把话说完,你先别急。 【4-女侠】:啧。 【3-捕快】:绑走温轻竹,一来能刨除这个不安定因素。 【3-捕快】:二来—— 【10-书生】:莫非,是六扇门能有借口进入白羽镖局调查? 【3-捕快】:…… 【10-书生】:啊,抱歉,我刑侦剧看得比较多,古代应该不太一样。 【3-捕快】:……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3-捕快】:还有,温轻竹被绑会带来混乱,一混乱,就会有人露出马脚。 【4-女侠】:明白了,动静大点? 【3-捕快】:不,求亲的人还没走完,你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3-捕快】:留点后手,留下挑衅的信号就行。 【1-侠士】:比如在墙上写“xxx到此一游”或者“温义康我日你仙人”! 【3-捕快】:……自由发挥就好。 【4-女侠】:明白,那么绑到哪里? 【3-捕快】:留在你身边吧。我不太方便。 【4-女侠】:我走了。 【8-刀客】:加油! 【3-捕快】:我也先下了……明天有戏要演。 【5-皇子】:拜拜,好好休息。 【1-侠士】:明天我要早起看热闹! 【2-少主】:就你?能午饭前起床就算好的了。 【1-侠士】:羡慕了? 【2-少主】:滚! 【1-侠士】:呵,你嫉妒的嘴脸实在丑恶。 【10-书生】:那个……所以六号和七号前辈…… 【1-侠士】:问别人,我要睡觉了。 【2-少主】:我睡得比你早! 【1-侠士】:我更早! 【10-书生】:…………………… 【5-皇子】:我猜你在想,这俩人好傻。 【10-书生】:不敢,不敢。 【5-皇子】:说起来,新人,你有脑子啊。 【10-书生】:我当然有脑子,虽然没你们好…… 【5-皇子】:哎哟,新人。我对你的评价上升了一点。 【10-书生】:真的吗?上升成什么了? 【5-皇子】:有用垃圾。 【10-书生】:…… 【5-皇子】:顺带一提,原来是【无用垃圾·紫色品种】! 【10-书生】:…… 【5-皇子】:加油啊,再努力一段时间,你就可以不当垃圾了! 【10-书生】:那我会是什么? 【5-皇子】:废物。 【10-书生】:那个。 【10-书生】:如果可以我想当人。 【5-皇子】:继续努力吧,努力讨好本皇子,你可不会吃亏。 【10-书生】:那当然,一举抽中五星皇子卡牌的欧皇大佬可是我辈楷模啊! 【5-皇子】:你以为这样夸我能讨好到我吗? 【10-书生】:小的道行太浅,您肯定看不上,但我能稍微蹭点您的欧气就心满意足了…… 【5-皇子】:哼哼哼哼…… 【5-皇子】:不错,不错,继续保持。 【10-书生】:那……您能不能跟我讲讲六号和七号…… 【5-皇子】:我累了,睡觉去,改天再说。 【5-皇子】:顺带一提,其实你完全可以翻历史记录。 【10-书生】:那么多页我哪翻得过来…… 【5-皇子】:慢慢翻呗。 【10-书生】:…………好的。 第46章 黄雀在后 温轻竹正对着窗外明月发呆。 看外面寒风刺骨,树影摇曳,渐渐觉得凄凉无比,尤其今夜还将那不愿提及的过去重温了一遍……她神色黯然,起身想要关窗休息。屋内蜡烛虽然熄灭,但远处灯火通明,她能借着看清事物。 她一站起来,视野扩大,就看到…… ……楚怀寒蹲在她窗下,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 温轻竹:? 楚怀寒:? 她俩静静对视片刻。 楚怀寒问:“你怎么还没睡?” 温轻竹道:“你觉得我能睡着?” “也对,我才走了一……呃,不到一个时辰。”楚怀寒点点头,神色坦然,完全没有做贼心虚。 “你来干什么?” “绑架你。” 温轻竹并不惊讶,或许是回答太过荒谬,她只是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理由我还没想好。总之,我是来绑架的。”楚怀寒道。 她右手举起,试图来一记手刃,温轻竹反手制住,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呵。”温轻竹冷笑,想不通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绑架?你以为我会乖乖让你带走?若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喊人,你别想——” “我知道你不会配合。”楚怀寒贴近她,“我只是通知你一下。得罪了,温姑娘。” 温轻竹只觉身侧一阵劲风袭来,楚怀寒右手捏紧她两只手腕,左手则趁她不备之时发动了袭击。 太久没练武了。竟然连这种小花招都躲不过………… 这是温轻竹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楚怀寒将她平稳地放在床上,拿起桌上毛笔,对着墙面皱眉沉吟了一会,最后还是遵循论坛网友的馊主意,挥笔写下两行大字。 一行,“摘星大盗来此一游”。 一行,“温义康我日你仙(划掉)先人”。 写摘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楚怀寒知道的有名盗贼就这一个。 越有名气,应该越能掀起混乱吧? 这么想着,楚怀寒一把扛起温轻竹,朝远方跃去。 倒不是楚怀寒不怜香惜玉……温轻竹大概也没柔弱到那地步。 只是公主抱的姿势虽然好看美观,可两只手都会被占用。楚怀寒虽然态度轻松,在白羽镖局来去自如得仿佛自家院子,那也只是表面上。 她并不以轻功见长,如果不小心,是真有可能被发现的。 虽然带着柳无霜的易容,不过很难解释为什么新郎要在大婚前绑架新娘。 好在,她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住处。 白羽镖局中人全然不知自家千金就这样被劫走,甚至根本没想到有贼人潜入了进来。 顾舒崖悄悄做好了第二天上门调查的准备。 他很畅快,今夜终于体验了一次幕后黑手的感觉,悄悄对魔教奸细展开天罗地网。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穿越者们都不知道的是……今夜,不止楚怀寒一人盯上了温轻竹。 温轻竹房间内,有人对着人去房空的屋子发出了灵魂质问: “人呢?” 在楚怀寒之后潜入温轻竹房间的人,有三个。 其中两个蒙着面,男女不分、老少不分。 另外一个,掀开面罩,蹙起眉,盯着墙上大字,表情渐渐阴沉。 如果楚怀寒走得再晚一点,定会认出她。 正是失踪的姜泽兰。 第47章 幕后黑手 姜泽兰毫不犹豫地拾起一根蜡烛,在房间内照着。她目光扫视着四周,心中暗自思忖:轻竹被劫走,绝无可能不反抗。房间应该会留下些明显的痕迹才对。 然而眼前房间内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没有丝毫凌乱的迹象。 家具摆放整齐,物件也都安然无恙——除了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毛笔。除此以外一切正常。仿佛未曾经历过任何激烈的争斗或冲突。毛笔尚且湿润,大概贼人就是用这写下了墙上的挑衅之语。 姜泽兰转过头看向两个黑衣人,他们对视一眼,齐声道:“姜女侠,此事可不在我们预料之中。” 一个低沉暗哑,另一个清朗悦耳,显然是一男一女。 姜泽兰冷声道:“你们神通广大得很,劫走白羽镖局的千金,想必很容易;把我叫过来,说不准也只是顺手展示下手段呢?” 女的道:“姜女侠说笑了,我等行事绝不可能这般鲁莽。就算要劫……啊不,带走温小姐,那也该先礼后兵。” “何况我等光明磊落,绝干不出把罪行栽赃……嫁祸……总之,干不出冒用摘星名头绑架新娘子的事!是不是啊,张三?” 张三道:“是。李四说得不错。” 李四接着道:“何况,温小姐性子柔和,我们计划中本就没有她这一环……是您强行要把她牵扯进来的啊。” 这二人一唱一和,语气诚恳,无害得仿佛街头百姓。但姜泽兰清楚,这两人,以及他们背后的组织,有多大的谋划和野心。 “我们马上就派遣人手寻找温小姐。”李四温和道,“不过,还是要请姜女侠做好心理准备……能在重重包围中劫走温小姐的,不是简单人物。就连我们,也是知道您和温小姐有旧才敢跟着过来的。” 她轻轻瞥了一眼远处灯火,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谈话如何?” 姜泽兰捧着蜡烛,久久地屹立着,烛光摇曳不定,照得她表情也有些莫测:“我记得,你们开出的条件是,应允我三个要求。” 李四眨了眨眼,这是隔着面罩唯一能在她脸上看出的动作:“是的。将计划告知温小姐、暗杀苏青霜,已经用了两个。” “但轻竹失踪,苏青霜也没死。” “您看得清清楚楚:被一剑穿透心脏,连气也不喘了,那就是死了。” “那为何苏青霜还活着?” 李四面罩动了动,又眨眨眼:“或许,这个妖女并非苏青霜呢?姜女侠,若被人发现,咱们就要功亏一篑啦,还是去外面……” 姜泽兰道:“不用担心,你只管说。时间差不多了。” 随着她的话,远方骤然亮起冲天的火光,正是库房的方向。 李四的面罩猛然颤动了一下:“……好手段,您何时点的火?怎么做到的?” 姜泽兰幽幽道:“比起练武,我更喜欢打铁。你们看不起工匠,用的武器却是他们打造……能自己研发改造兵器的好工匠,用机关杀几个高手不成问题。若是那成名已久的易大伟……” “姜女侠。”李四亲切道,“咱们还是移步到安全的地方罢,火势蔓延,或是有人想起要来看一看温家小姐……” “就在这里说。”姜泽兰轻轻晃了晃手中蜡烛,“别担心,我要说的话很少。这根蜡烛燃尽之前就能说完。我有耐心,我已经等了十年……这片刻功夫,我也能等。” “……” 李四面罩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不知是笑声、还是什么指令。 她转过头,张三仿佛得到什么信号般冲出屋外,守在门口警惕地眺望。 “这下就算有倒霉蛋走过来,也不至于因为撞破秘密死掉。”李四道,“最多被打晕一会。好啦,姜女侠,您有什么话要说呢?” 姜泽兰道:“当初你们拉拢我时,夸口称你们组织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眼线遍布天下……呵,我就问一个问题,你们能不能答上来?” “当初您问的问题我们回答了,现在我们也一样可以。”李四道。 “好。你且听着——” “既然你说苏青霜已经死了,现在的妖女是谁?莫非你要说,是什么人易容成她吗?” 李四脸色一沉。 “回答不了?” “……不。”李四道,“我们可以确定的是……那绝非易容。但也绝不是本尊。世间从未有死而复生的道理。” “那难道就有两个人相貌、特征、内力武功都一致的道理?” 李四眼睛闪了闪:“好吧,此事,我们组织都没想明白。只能说那位顾捕头能不到二十当上总捕头,是有点功夫的。若您想再杀一次苏青霜……嗯,怕是不容易。” 姜泽兰道:“或许苏青霜的确已经死了,只是什么魂魄占了她的身子……” 李四道:“您还挺信这些鬼神之说?” 姜泽兰没有回答,眸子微微一动,道:“既然那不是她,就与我毫无干系。” “下一个问题。” 李四轻轻呼了口气:“好……我担保,方才那情况只是特例中的特例……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很少,很少。” “呵,希望如此。”姜泽兰嘴角一勾,“柳无霜是什么人?” “……………” “怎么?” 李四哈哈一笑:“哎呀,偶尔,特例也有扎堆出现的时候呢。” “我说实话……柳无霜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若说是易容,可他的武功……我们无论如何都认不出来。不像任何一种武功,任何一种剑法。” 姜泽兰看着烛光,道:“你们多久能查出他的来历?” “不好说。不过只要他还挂念着温小姐这个新娘,顶着白羽镖局女婿的身份,就得留下来。只要他还是人,就得吃喝拉撒,就会与别人产生联系……那就是我们能入手的地方了。” “如果他即刻出城逃走呢?” “您在说笑……” 李四面罩又动了动,眼睛瞪大了:“……您怀疑柳无霜绑走了温小姐?为何?” “我清楚轻竹的武功和性子。”姜泽兰道,“这可是在白羽镖局内,只要她不想,没人能带走她。就算是下毒,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将她带走的人,她认识,并且信任。” “这结论怎么得来的?” 姜泽兰看了一眼手中蜡烛,道:“你是要听我长篇大论跟你论证?” “……不……我犯蠢了,请原谅。”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要求。”姜泽兰说,“查出柳无霜的来历。” “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 姜泽兰道:“轻竹对他……或许并无恋慕,但似乎很关怀。” “原来是担心温小姐。”李四道,“可是,可是……您三个要求,两个为了温小姐,一个为了自己的仇。我还以为您会为了儿子想一想。” “你觉得我很绝情?” “怎么会。您最多只是不关心儿子,就这也称得上绝情,那骨肉相残、出卖亲朋好友的人,该怎么形容呢?” 姜泽兰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呵呵……其实三个要求都是为了我自己。我关心轻竹,因为她是十年前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我看见她,就想起那时候的我。” “对了,你们机关算尽、耗费不知多少财力人力,与朝廷和武林作对,却又不想让魔教计划得逞,为何?” 李四道:“为了天下苍生。” “……” “此乃真心话,绝不是虚言。” “罢了。”姜泽兰道,“你们的组织名称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幕后主使是谁,都与我无关。” “马上就要死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就算知道许多秘密,死后也用不上了。我只关心生前的事,而我活着,如今只为了一件事。” “无论是崆峒还是平凉……那些害我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对吧?”她转头,笑意盈盈地望向李四。 李四看着她,又想起初次见她时的情景。女人点着蜡烛,坐在桌边,凄凉又寂寞,同时隐隐带着憎恨。 是为了妹妹的憎恨,是为了丈夫的憎恨,但如今李四看得更分明了一点,那是为了自己的憎恨。 她本不该沦落至此,她有过亲人挚友,有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然而都消失在了十年前。 “是。我等已然筹备好,新的掌派人将会无力治理崆峒,魔教届时再掀起乱子,这会耗尽宣平帝最后的耐心。只要您略微出手,杀一个人。”李四温和道。 姜泽兰扬眉:“我杀一个人,怕是影响不了多少崆峒局势。你们还有后手?” “那就不是您该知道的了。”李四道,“放心,撒一把鱼饵,总能有收获。” 姜泽兰露出微笑。 “神拳门、玄空门……整个崆峒,还有魔教、朝廷……都该付出代价。不管是谁。” 她另一只手握住匕首,缓缓抵住了脸侧,用力割下。 “我就效仿古时刺客好了,毁容变声,一去不返。”姜泽兰笑着说,“三日后,你们要我杀的那人必死无疑。” 烛火摇曳,几乎要燃尽了。映着微弱将逝的火焰,她眼中爆发出锐利而冰冷的光。 ———————————— “……如此这般。”李四道,“姜泽兰已经准备好了。” 张三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点一点头。 距离温轻竹被绑架、白羽镖局起火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此刻正站在一处能眺望到全城的高地上。 “算上她,这是我们埋伏的第几个杀手了?”李四愁眉苦脸问。 张三沉吟一会,道:“三十……四十……?我不记得了。” 李四掰着手指碎碎念:“在饭菜里下毒的有十个,吸引官府注意的二十个……这就三十个了……哎。你说这人可真难杀。” 张三道:“反正他活不过三日。” “原计划是婚宴上……唉。”李四又想叹气了,“快些想办法把温轻竹找回来吧。不办婚宴,崆峒大比前,崆峒的大人物们可是不会动弹的。” 张三点点头。 “还有那个顾舒崖……好家伙,咱们官府里的人有好几个都说被怀疑了,他怎么回事?一天啥事不干都在找内奸吗?等我写的消息到总部,找人把他换个清净的位置,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人了……” 张三又点了点头。 “不过是个好官,能为百姓伸冤。” 张三再次点点头。 李四已经习惯他沉默寡言的性子,望向远处。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平凉城内依旧明亮,街上人流不息,白羽镖局灭火灭得很快,尽管屋顶上时不时飞过几个比信鸽更快的身影,平头百姓依旧其乐融融。 白羽镖局千金被绑架这种小事,他们得等一天、两天……之后才会知道这个消息。就算知道,心中也不会掀起多大波澜。 李四望着一派平和景象,露出满意笑容。 “这繁荣盛世,当延续千千万万年才好啊!咱们隐姓埋名,整天受苦受累,不就是为了这一件事?” “嗯。”张三点头。 远处万家灯火通明,百姓安乐。那灯光在两人眼中跃动,他们原本紧绷的心情也缓和下来。 “说起来,”李四调笑,“谷九前辈书中所写江湖阴谋十大要素,今日的平凉占了一半有余。” “还真是。”张三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名门内斗对应崆峒,秘宝现世对应赤木蛇胆,数年一见的盛事对应崆峒大比,神秘的幕后黑手组织,血海深仇,还有比武招亲——大抵对应男女主谈情说爱。” 李四摸着下巴,笑道:“不过,幕后黑手组织要说魔教,他们倒也不配。难道是咱们?” 张三道:“在某些人眼里,不是害他们没法为非作歹的坏人吗?” “哈哈哈哈,确实如此!” “不过比武招亲……如果温轻竹是女主,那柳无霜就是男主?” 张三道:“通常来讲,话本里的男主得是初入江湖、善良但武功不凡的少侠。最好再身怀秘宝,背负血海深仇。” “符合一两条的人不少,但全中……哈哈,那种人恐怕也就话本里才有!” 李四抚掌大笑,张三也轻轻笑了两声,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同一片夜空之下,勉强算是初入江湖,且武力很高的楚怀寒心满意足地再次摸了摸赤木蛇胆,将其收回系统空间,不知为何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 第48章 情报交易 楚怀寒把温轻竹绑起来,丢给刀客照看,又马不停蹄地套上易容奔回白羽镖局。 原本若绑架途中被发现,她打算顶着柳无霜的易容,把罪行转移到这个并不存在的身份上。 既绑架了温轻竹,又不至于败坏华山大师姐的名声,可谓一举两得。 唯一的缺陷便是,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完美的马甲恐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既然绑架温轻竹的过程无比顺利,她就暂时用不着把柳无霜销号。 相反,楚怀寒得考虑着怎么表演一个“大婚前三日新娘丢了的新郎”该有的模样,同时还得准备说辞,将自己从“温轻竹被绑架”这事件中摘出来。 毕竟温义康看得清清楚楚,温轻竹失踪前,是和柳无霜独自回屋的。若楚怀寒没有不在场证明,不等捕快过来和她互演,就得被温义康带人强行拿下。 该用什么借口、表现出什么姿态好呢?楚怀寒绞尽脑汁,脚步一刻也不敢停,直接落在白羽镖局内。 当温义康强作镇定、却带着谁都看得出的怒色迎上来时,楚怀寒最多想好三句辩解的话,分别对应“去哪了”“干了什么”“女儿呢”。 结果以上三个问句,温义康一个都没说出口。 他只是看了“柳无霜”一眼,道:“贤侄,府中出了些小乱子,不必在意。你今日劳累了,我命人为你安排了住处,请自便。若是住不惯,到外面去也行——”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人已经走远。 楚怀寒茫然片刻,转头看了眼冲天的火光,又想起自己在温轻竹房中留下的两行大字,满腹疑惑。 ……我们是不是对“小乱子”的理解有些偏差? 有家丁上前,毕恭毕敬地请“柳无霜”去歇息,楚怀寒牢记人设和剧本,问道:“怎么起火了?温小姐可还安好?” “柳少侠,您还是早些歇息吧。”家丁不答话,一个劲地劝她去休息。 楚怀寒道:“温小姐在何处?我听见‘摘星’‘失踪’之类的话,是不是趁你们灭火的时候,有人绑走了温小姐?” 家丁面露难色:“柳少侠……小姐……哎,您别为难我们了。老爷正气着呢。求您快些去歇息吧。” 楚怀寒扫视一圈,又说了几句外人眼中柳无霜会说的话,便抽身远离人群密集处。 她并不打算掺和太深,做做样子也就够了。 无论前院后院,来往的镖师、家丁都是一脸慌张,甚至没给柳无霜几个眼神。楚怀寒瞧见有许多信鸽被放飞,数个黑影摸向整个平凉城,想来温轻竹失踪这事,被发现得很不平静。 楚怀寒身为今夜乱子的罪魁祸首之一,丝毫没有高踞幕后、一切尽在掌握的快意。她只是很疑惑: 这火来得蹊跷,说是意外,未免太过巧合。 莫不是谁放了火? 这个疑问伴随着她到了第二天天明。 尽管温义康严防死守,但许多消息还是如同流水蔓延开。 比如楚怀寒就了解到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温轻竹消失得彻彻底底,房中出现了留言、燃尽的蜡烛、匕首以及……一滩血。 ……说句题外话,这其实是姜泽兰与张三在温轻竹房内激情谈话的结果,血是她拿匕首割伤脸流下的,很快便包了伤药,没有任何温轻竹受到伤害。 楚怀寒写的字呢,本来是带着点开玩笑的心态写下的。那句“日你先人”说不准还能逗笑两个乐子人,除了温义康可能会被气到。 但这黏在地板上的蜡烛、匕首和血……加上大火,许多因素,为那两句话,添上了许多悬疑气息。 整个事件在众人眼中看起来就彻底不一样了。 一夜滑坡间,温小姐的遭遇已经从被绑架变成被暗杀抛尸、被逼着点蜡烛烧自己,被恶鬼盯上索命…… 以上,都是楚怀寒听来的流言。 摘星?谁不知道摘星从不取人性命?定然是有人冒用摘星名号! 至于是谁……那说法可就多了去了。 每个人都神秘兮兮,信誓旦旦,坚信可怜的温轻竹一定遭遇极大的不幸,别说性命,能入土为安都算幸运。 你别说,还真别说。 楚怀寒悄悄摸到“案发现场”转了一圈,现场意义不明但神秘感拉满的线索很多,完美构成一桩江湖悬案中的猎奇恐怖部分。 若不是刀客发消息确认温轻竹还在沉睡,她都以为自己昨晚是在梦里绑了假的温轻竹。 可是蜡烛、血和匕首都切实存在,楚怀寒心中也稍稍有点犹疑。她心想怕不是有什么人要对温轻竹下黑手,自己提前绑走温轻竹才令她躲过一劫吧? 这份犹疑,让她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明快。 所以唐林晚找她到僻静地方时,丝毫不觉得“柳无霜”举止有异,反而把她的疑惑理解为不安与担忧。 “柳少侠,温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无恙。” 他只是安慰,可柳无霜神情古怪片刻,瞧了他一眼,道:“她会的。” 语气带着点肯定。 唐林晚微微一愣,似乎意识到有什么异样,但那感觉稍纵即逝,他只好暂且放下这个话题,转而道: “柳少侠,在下出身微寒,于乱世中颠沛流离许久,有幸被收入师门……” “有话直说,别卖惨。你想要什么?打架还是其他?” “……柳少侠,恕在下冒昧……” 眼看柳无霜摸上剑鞘,唐林晚急忙道:“不打架!我是想与柳少侠做个交易!” “说。交易什么?” “恩师于我有再造之恩……” “交易,什么?” “…………您性子真急。赤木蛇胆。在下愿用……” “不换,免谈。” 唐林晚苦笑道:“您至少听一听,我用来交易的东西吧?” “无论钱财武功我都不要。”柳无霜道,“我此行就是为了赤木蛇胆。你可以走了。” “且慢、且慢!”唐林晚迅速向前迈了一步,“我用一个您绝对会感兴趣的消息交易!” “消息?我不感兴趣。” “若是关于温小姐下落的消息呢?您不想知道是谁劫走了她?” “………………” 柳无霜沉默了。 唐林晚把这沉默当做动摇,道: “柳少侠是个直率之人,我就直说了,当初认输,一是自认卑鄙无耻,二是您心许温小姐,我不好夺人所爱。” 柳无霜骤然转头:“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温轻竹?” “难道不是吗?”唐林晚道,“情爱一事我也说不清……但连华山林少侠和熊猫阁的说书先生都认定,那您应该就是对温小姐……” 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柳无霜呵呵一声,释放出了杀气。 “华山,林少侠?熊猫阁易先生?”柳无霜问。 “很好。”柳无霜说。 唐林晚不懂情爱,但略懂人情世故,与某些大祸临头而不自知的傻子不太一样。 他顿时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迅速跳过这个话题: “……我认输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好吧,我的手段实在卑鄙。若我想,消耗您的体力后,令师弟们上台趁虚而入也有可能获胜……” “怎么,我还得谢谢你认输?” “不是。”唐林晚道,“我只是想说,我认输,还希望……能和您……交个……朋友……” 他羞于说出后面几个字,只觉得从脖子烧到耳侧。 “留个人情债。”柳无霜点评,“不错的心思。” 唐林晚只当他是反讽,无奈道:“这甚至称不上人情。我不奢求您能将赤木蛇胆交于我,至少听我说两句话,可不可以?” 柳无霜道:“说。” “这情报,不仅与温小姐的去向有关,还与平凉乃至整个天下有关。” “嗯,你还有一句话。继续。” 两句话还真是两句话啊?唐林晚目瞪口呆,心想柳无霜真是他见过最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话本里,两句话会扩充成三句、四句,渐渐变成长篇大论,才好引出后面的隐情。 但柳无霜神色认真,似有催促之意。唐林晚只好放弃自己原本准备的许多说辞: “有人要刺杀温大侠。” 第49章 开演前奏 话音刚落,唐林晚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柳无霜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那表情依旧古怪,至少以唐林晚的见识分不清那其中夹杂着什么情感。 只听柳无霜道:“刺杀?什么时候?是谁要刺杀他?为什么?” 唐林晚稍稍有了一点底气,道:“那就是——” “另外的价钱,是吧?”柳无霜道,“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但恐怕不值得拿赤木蛇胆来换。” “这个消息,包括来源和渠道,再加上我。”唐林晚连忙道,“我愿为柳少侠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无霜嘴角抽了抽:“你?对我来说还不如刚才那几个字重要。” “任何要求。”唐林晚承诺,“这个消息,和任何您想要的其他东西,我都会尽力。只要能将赤木蛇胆给我去救师父……” 见柳无霜并不回答,唐林晚声音中带着难以忽视的哀求,堂堂唐门首席竟如此低声下气: “柳少侠……温大侠是平凉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一死,平凉和崆峒都会发生巨变。何况,意图刺杀他的组织,并非魔教,而是…………” “行了,不必多说。” 唐林晚一震。只听柳无霜语气冷硬: “此事重大,我先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 楚怀寒对温义康死不死并不在意。但有人可能会在意。 她等唐林晚恍恍惚惚走远,独处时,打开论坛。 【4-女侠】:唐林晚想拿这个做交易。 【4-女侠】:他说得挺像回事。 【8-刀客】:什么?有人要刺杀温义康? 【2-少主】:什么?怎么又是刺杀,江湖人没活了? 【1-侠士】:什么?那不是魔教奸细吗?好似! 【10-书生】:啊?啊? 【1-侠士】:快闭嘴,你破坏队形了! 【10-书生】:……啊? 【4-女侠】:你们闭嘴。 【4-女侠】:三号,你怎么看? 【3-捕快】:什么? 【4-女侠】:如果是很重要的情报……我就考虑去应付应付他。 【8-刀客】:可是你也要救你的师父…… 【4-女侠】:赤木蛇胆又不止一份。 【4-女侠】:掏光三号的积蓄,说不准能凑够买赤木蛇胆的印象分。 【3-捕快】:啧。 【3-捕快】:连唐林晚都知道了? 【2-少主】:? 【1-侠士】:“连” 【10-书生】:呃……原来这不是机密? 【4-女侠】:你知道? 【8-刀客】:啊?你知道有人要刺杀温义康? 【3-捕快】:……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3-捕快】:唐林晚多大能耐能比我堂堂总捕头对平凉了解多? 【3-捕快】:你们当我是吃白饭的? 【3-捕快】:在你们眼里,我有那么无能吗? 【1-侠士】:sorry啦。 【2-少主】:我们这不是不清楚总捕头大人的能耐吗。 【3-捕快】:给我闭嘴,不许阴阳怪气! 【4-女侠】:你不早说?那我就直接拒绝了。 【3-捕快】:拒绝就行,这情报本来也不值得用药材来换。 【3-捕快】:虽说我的确对他的消息渠道很感兴趣。 【4-女侠】:我去套话?拿赤木蛇胆诱骗他?不太道德吧? 【3-捕快】:那不至于。 【3-捕快】:小孩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3-捕快】:他还在白羽镖局?我马上就到,看紧,别让人跑了。 【10-书生】:您这是要……? 【3-捕快】:有人失踪,六扇门办案,当然要多找几个证人问一问了。 【3-捕快】:听女侠的描述,这唐林晚经验尚浅,算不上老江湖。 【3-捕快】: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知道这种情报的! 【3-捕快】:我身为总捕头,审问一下可疑人士,说得过去吧? 【2-少主】:……嘶…… 【1-侠士】:……嘶…… 【10-书生】:厉害厉害。 【8-刀客】:我总觉得捕快你最近越来越心黑了…… 【3-捕快】:我这哪叫心黑。略施小计而已。 【4-女侠】:对了,昨夜里白羽镖局…… 【3-捕快】:放火、蜡烛和血迹是吧。 【3-捕快】: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3-捕快】:预计还有二十分钟到达白羽镖局。 【4-女侠】:你要开演了?我用不用上去跟你过两招? 【3-捕快】:不用。 【3-捕快】:你作为柳无霜,只需要摆出高深莫测的模样站在那里看我们表演就好了! 【10-书生】:……们? 【3-捕快】:还有小九。 【3-捕快】:妖女苏青霜可是我剧本里的重要一环。 【10-书生】:那个……我没记错的话,他还是个孩子? 【10-书生】:演技是不是会跟不上? 【3-捕快】:放心,都在我的计划中。 【8-刀客】:二十分钟……动作好快啊。 【3-捕快】:不,其实挺慢的。 【3-捕快】:毕竟我得等小九准备好。 【10-书生】:那个……九号……小九……他可是要演妖女啊。 【1-侠士】:新人快闭嘴吧。 【2-少主】:没注意到只有你在关心这点吗? 【10-书生】:? 【10-书生】:那什么,保护未成年人是你们说的。 【2-少主】:小九可不是普通的未成年人。 【1-侠士】:他是在我们灌溉下长大的未成年——现在是成年人了! 【10-书生】:?我是不是少看了一二三四集?我怎么跟不上话题呢? 【8-刀客】:额,我解释一下好了。 【8-刀客】:其实要论演技……不管表演什么,小九都是我们里演技最好的。一直是这样。 第50章 演技 小九的表演天赋是个很抽象的东西。 他很会演,但不是那种明星所谓几秒入戏的演技,相反,每次表演前,他必须对着镜子练习很久的表情,才能进入状态。 所以那个让顾舒崖不愿回忆的早上,小九不是不想演,而是宋云深来得突然,没给他时间演。 论坛上一号曾经做过比喻,如果把入戏当做大招,那么小九的前摇蓄力长得离谱,短则一小时,长则一上午。 当然,长时间蓄力换来的效果十分可观——所有见过小九表演的穿越者都承认,自己看不出半点破绽。据描述,小九开始表演时,那就不是小九了,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听起来挺玄乎的。 一号兴致勃勃地将小九这种情况称为“究极无敌暴打奥斯卡影帝中二状态”,简称打二状态。 二号死士表示抗议。其他穿越者喜闻乐见。 很难说一号是不是只想找机会刺一下死士。 顾舒崖出于种种原因,没亲眼见过小九表演,对此半信半疑,同时带着点担忧: 能彻底表演好另外一个人,可以说是天赋,却也带着点古怪的意味……尤其放在小九这个年龄。顾舒崖总是幻视一些前世刷到的新闻,某某童星患抑郁自杀,某某名模违抗父母安排跳河自杀…… 但无论如何,他此刻都必须得利用小九的这个能力。 顾舒崖站在自己院子里,手下被他挡在门外,小九还在屋里准备。 他看了一眼系统显示的时间,转头问:“好了吗?” “还没呢!” 屋里传来一声应答,声音、语调带着点娇媚:“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这已经不是小九说话的方式。 顾舒崖提醒道:“苏青霜本性狠辣,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笑里藏刀。就算对她想要引诱的人,也并非一味献媚。” 隔着门,小九静默了一会,又开口道:“像这样?如果还不像……你再多跟我讲讲,苏青霜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最嫉恨比自己貌美的女子,见到必定要想办法毁坏对方的容貌和名声。苏青霜的名号很响,于是下手时常常带上易容,装扮成完全不同的性格。比如她曾扮作年轻医女行走四方,江湖人人称赞她善良、温柔。直到苏青霜潜入明月楼毒哑杀害明月楼弟子时被发现,世人才知这医女的真面目。” “她很懂人心,妖女名声不光是因为她的容貌。点苍的‘流云剑’乔安国少时被女人骗过,对美貌的女人敬而远之,专心练剑。苏青霜反其道而行之,装作被大火毁容,倒在他必经之路上。乔安国可怜她,于是带回昆仑悉心救治,日久生情……” “后来呢?” “后来乔安国向她表明心意,不在乎她容貌被毁,只在乎她内心善良。”顾舒崖回忆着曾经看到的情报,如此道。 “后面的结局你能猜到,苏青霜选在婚礼当天揭露了身份。她先下毒,满堂宾客大多遭了毒手。乔安国被折磨得疯疯癫癫,划伤了自己半张脸,自杀身亡。苏青霜离开时还穿着喜服,本就是红色的衣料,又沾了鲜血。有人称她嗤笑着离去,满脸是血,颇为可怖。” 门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道:“是这样么?”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苏青霜。”顾舒崖道。“我所知都来自记载和道听途说……不如你的记忆可靠。” 房间中又传来几声笑,每一声都比之前更娇柔,余音却带着一丝冷意。 “这样呢?” 顾舒崖看看时间:“可以了。不必尽善尽美。” 门被一把推开,顾舒崖转过头。尽管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依旧震了一震。 “怎么了?” “……没什么。”顾舒崖道,“走吧,我们去白羽镖局。” —————————— 白羽镖局内,人来人往,看似祥和,实则暗流汹涌。 李四换了身家丁打扮,脸上带着易容,钻进人群中,任谁都不会看她一眼。 她装作干活,实际眼神悄悄瞥着大门口。 李四提前接到情报,据说顾舒崖会来白羽镖局——可以理解,找机会摸白羽镖局的底嘛。 但让李四决定亲自到现场的地方在于,顾舒崖不仅要来,还会带着妖女苏青霜。 ……怪了。苏青霜死后,这个“苏青霜”被顾舒崖看守得严严实实,据说是贴身带着。顾舒崖做事谨慎,拒人于千里之外,李四连他的住处行程都没摸清楚,不用谈调查“苏青霜”了。 顾舒崖对这人保护得如此小心,却又在这个无关紧要的场合把她带上来,是为了什么? 推究顾舒崖的目的是一方面,查探苏青霜的真假是另一方面。 苏青霜死在狱中,正是李四带着姜泽兰下的手。姜泽兰毫不留情地捅了好几刀,确定苏青霜没了呼吸才停手。若非时间紧急,她说不得会再细细将苏青霜折磨个几刻钟。 李四确信自己,和姜泽兰的判断都没有错。苏青霜就是死了。 那么这个苏青霜是谁呢?总不能,那女人真死而复生了吧? 李四曾与苏青霜打过交道,那女人浑身上下都让她恶心不已,现在想想都是噩梦一般的经历。 但这经历现在派上了用场。李四有自信,只要听那人说几句话,就能分辨出真假。同时,还能对这人的性子、来历有一定的推断。因为李四向来擅长揣测人心。 忽然有个镖师从门外走入,冲进大厅。不久,温义康走出来,大步跨过院中,与李四擦肩而过,停在大门前。 他刚刚站定,远远的就传来声响。 来了么?李四向后挪了几步,心中暗笑。 让我瞧瞧,究竟是死者复生,还是冒名顶替吧。 白羽镖局大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似乎地面都微微颤动着。 六扇门的精锐素养很高,李四亲眼见识过,他们只要想,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包围白羽镖局。但此刻门外的动静很大,没有一点遮掩,其中威慑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温义康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更加阴沉了。 他的性格……可以说,极其好面子,不容许任何人的贬低,有时为了保全所谓的“面子”,能干出很多离谱事来……比如隐瞒女儿的失踪,摆出镇定的样子自以为老谋深算,实则可笑得很。 李四对这人没有丝毫兴趣,他能力尚可却弥补不了来自性格的弱点,就算没当魔教奸细也会走上歧路。 ……柳湘怎就选了这人当夫婿?大抵十年前温义康还能借年轻气盛掩盖自己的浅陋吧。 六扇门的捕快们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凛冽。顾舒崖站在最前方,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脸。李四往他身后一看,怔住了。 不光是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看顾舒崖身后的人。 她双手被绑,丝毫不影响脸上的笑容。 妖女苏青霜就站在那里,唇角轻勾,绽出笑容。 李四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暗器。 那的确……是苏青霜。 第51章 交锋 不光是李四,院中所有人都瞬间警惕起来。 不管是白羽镖局内的镖师,还是暂留的其他武林人,此刻都绷紧了身体,李四的杀气反而被掩盖住。 若非六扇门捕快虎视眈眈,他们已经拔出了兵器。 比起妖女苏青霜,六扇门的突然来访,都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了。 温义康怒道:“顾捕头,你这是何意?六扇门来此也就算了,为何要把妖女带到这里?” 他停顿片刻,接着道:“不,苏青霜罪大恶极,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苏青霜噗呲笑道:“温大侠,这么关心我的死活呀?我看你这白羽镖局——” 顾舒崖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闭嘴。” “……” 苏青霜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低头前,朝顾舒崖投去阴冷一瞥。 李四震惊渐渐散去,转而能够冷静地观察这场交锋。 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苏青霜的破绽。 这就是妖女本人。 但……她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如此安分?顾舒崖与她发生了什么? 再看看。她心想,我得仔细观察。 顾舒崖对温义康道:“朝廷的罪犯如何处置,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温义康道:“我等曾为朝廷冲锋陷阵、抗击魔教!如今朝廷却要放过魔教中人?” 人群中迅速响起一片赞同之声。并非所有人十年前都抗击过魔教,其中不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十年前还握不住剑。 李四在一边听得阵阵冷笑,温义康这话既符合武林人一贯轻蔑朝廷的心理,又不至于太重,落人口实。真想骂朝廷的人,会比他骂的更狠、更犀利。 听这话,谁能想到,说话的人是个魔教奸细? 顾舒崖心底是跟李四同样的鄙夷。他懒得跟温义康多说,直入正题: “听闻温大侠爱女失踪,摘星重出江湖,我身为总捕头,不能不管,还望行个方便,让六扇门协助搜寻令女。” 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没等温义康回答,六扇门的捕快已经迈步向后院走去,还有一部分留下来靠近众人,开始搜身。 温义康顿时气得表情挂不住了。 正常来说,以他的身份地位,六扇门总捕头想办案——那肯定是拦不住的。 但是人与人之间有差距,办案与办案之间也有差距。不提八面玲珑的宋云深,换做其他总捕头,面对温义康,那也得多说几句场面话,给点面子,再派人进去调查。 顾舒崖和他们的区别就在于,场面话极其敷衍,面子一点也不给,直接开始调查。 这对温义康来说,堪称奇耻大辱。 可是他也没办法。只能说一句:“顾捕头,请。” 大部分武林中人清楚自己无法与朝廷抗衡,多高的武力,在朝廷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只蚂蚁——最多比其他的蚂蚁稍微难踩死一点。 而温义康尽管在朝廷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却不敢触六扇门的霉头。 因为他是魔教奸细。 无论交换多大的利益,那些朝廷命官一旦知道温义康与魔教有关,会迅速撇清干系,跑得一干二净。 拉帮结派、贪赃枉法,只要不过分,那都是“可以理解”的事。但通敌卖国……按宣平帝修改的大齐律法,是要凌迟重辟的。 温义康真正的倚仗其实是魔教,尽管他不承认。若行为可疑,引来六扇门的关注,温义康会死无葬身之地。 距离崆峒大比还有十几天……在那之前,温义康决不能有任何差错。 他挂上笑容,重新与顾舒崖客套着,将他往大厅中引。 身后的镖师们没接到指示,不敢动弹。江湖人们嘴上过了几句,身体很诚实地任由捕快搜查。 李四也被搜查了一番,但她岂是随便一个捕快就能查出破绽的,结果自然是安然无恙。她看着苏青霜跟在顾舒崖身后,一言不发地往大厅走。 这时,后院有两个捕快急匆匆赶来,对顾舒崖耳语几句,递上一卷宣纸。 顾舒崖看了一眼,递给苏青霜道:“如何?” 他竟然在问苏青霜的看法。 苏青霜眼波流转:“顾捕头要问我的建议,自然得给点好处呀。” “不如,就把我这手上的东西解开如何?人家一个弱女子,手都要酸啦。” 顾舒崖道:“不行。我问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不能解开手上这东西,至少——”苏青霜嘻嘻一笑,贴近他悄声道,“对我温柔一点如何?顾捕头。你这么不怜香惜玉,未来可是娶不到老婆的。” 顾舒崖盯着她,淡淡地道:“别忘了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苏青霜神色骤然一沉。 顾舒崖此人之难搞,连妖女都束手无策了么? 看顾舒崖与苏青霜的对话,你来我往间,苏青霜像是被顾舒崖拿捏住一般,话说不上两句就恨恨闭嘴。 李四终于意识到妖女为何这么……“安分”了。 顾舒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令妖女纵有再多玩弄人心的手段,也得乖乖配合他。 只听苏青霜咬着嘴唇,表情带着愤怒,那张妩媚的脸有些扭曲,冷声道: “……好罢,我回去再告诉顾捕头如何?” 她满眼轻蔑:“这里的人……哼,我连看都不想看,恨不得全杀了才干净。” 尽管包括温义康在内,许多疑惑、震惊和敌视的目光不住地打量她,苏青霜也再未开口。 李四心底有了许多猜想。顾舒崖与温义康如何谈话、对温轻竹失踪有怎样的调查,就不是她在意的了。 她后退几步,偷偷溜出了白羽镖局。 第52章 无面讹鬼 李四步伐急切却无声,转过平凉城的大街小巷,无人在意这衣着朴素的小厮。 她走进一家医馆,这家医馆中的刘大夫以仁心闻名,常常免费为穷苦人家看病,名气很大。今日医馆中也挤着不少人,几个学徒忙里忙外,显得十分匆忙。 李四叫住一个:“刘大夫在哪?我家老爷要拿药。” 那学徒问道:“拿什么药?” 李四道:“我家老爷火气太旺,胃热化火,要性热散气、净血祛毒的药材。” “他老人家在后院,您过去吧。” 到了后院,只见药炉藤椅,刘大夫轻轻放下手中医书道:“拿什么药?” 李四道:“找张三!” “出去了,还没回来。”刘大夫慢条斯理地道,“他说要去白羽镖局打听。” 李四道:“不是说让他盯着玄空门的那个代掌门么?” “庄素心除了练剑就是练剑,练完剑就是读书,连老夫都看腻了那几行字。”刘大夫道,“想来这人用不着多么警惕。” “轻易看低任何一个人,是大忌。”李四来回踱步两圈,“您应该比我清楚。” 这是他们组织下的一个据点——同时也是医馆。搜集、交流情报和救人两不冲突,还能降低官府的警惕心。 刘大夫道:“大忌就大忌,我一个老人家又劝不住张三。你先等着吧。你也是从白羽镖局回来的,有什么收获?” 他语气温和慈祥,仿佛长辈劝导年轻后生。 李四道:“收获……收获。呵。苏青霜这个祸害到底是没死。算不算收获?” “哦?”刘大夫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没死?当初你疏忽了?” “我怎么可能犯那种错误?一剑穿心,呼吸没了几刻钟……若是你,有没有可能将那种状态的人救过来?” 刘大夫想了想:“有。我可以将她头砍下,送其早日投胎再入轮回,这也算是活了。” 李四道:“莫说闲话。老先生,我识人的本领,你是清楚的。今日我见得清清楚楚,那就是活生生的苏青霜。” 墙边突然传来硄的一声响,张三落地没落稳,闹出了这般动静。 李四瞧着他,问道:“怎么,你舍得回来了?” 张三问:“你确定那是苏青霜?” “你不信我的脑子和眼睛?” “可是苏青霜死了。” “除非我今天见到的是鬼魂。” 张三的脸好像惨白了一点:“苏青霜死了。死掉的人是不会说话、不会动弹的。” 李四幽幽道:“你怕鬼的毛病何时才能改一改?大白天就怕上了?” 张三哆哆嗦嗦:“可那是死人啊。” “……”李四不想说他。 却听刘大夫突然道:“这苏青霜,无非就真假两种可能。若是真的,她怎么活过来,是个问题。死而复生,把那种状态的人救回来……别说平凉城,全大齐都找不出这样的神医。医者是医活人的,死人那是鬼差该管的。” “若是假的,那就说得通了。顾舒崖找了个替身,或许本就与苏青霜有几分相似,再化化妆,便看不出分别……” 李四道:“她没化妆。脸上什么也没有。不只是容貌,言行举止和气质都毫无差别。我信天底下还有像苏青霜一样丑恶卑劣的东西,但不信那东西能恰好跟她长相相似,又恰好被顾舒崖找到……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张三问:“那……那就真的是鬼?我看见她跟在顾舒崖身后,说话、笑、喝茶……还有影子。” 刘大夫道:“嗯,大概是鬼。” 李四和张三同时看向他,张三“啊”了一声,猛地后退几步。 刘大夫喘了口气,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渐渐消散。他气定神闲道:“却未必是死掉的鬼。” “这是什么话?都变鬼了,哪还有活着的……”李四突然停住了。 “……您是说,无面讹鬼?” “是。” 张三瞬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无面讹鬼并非是鬼,而是人。是行为诡秘到接近鬼神的人,约在七年前渐渐闻名于江湖。 江湖上,凡带点灵异色彩的传说,大都会提到无面讹鬼的名号。那是个性别年龄和容貌都成谜的人,凡出面,都会带着易容。 精于易容的人很多,但无面讹鬼不止会易容,还会表演。 其演技高超到本人都以为遇见另一个自己,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学步孩童,都信手拈来。 渐渐的流传起了一种说法,无面讹鬼就像传说中讹鬼一般,欺骗人心,披着不知多少层面具,真容或许只有自己才知道。 这是江湖上的传说。 而李四他们,作为类似幕后黑手定位的组织中人,肯定是知道一点不为大众了解的真相的……比如,无面讹鬼是一个很小的组织,里面共有四人,都演技精湛善于易容。 李四不得不承认,如果是无面讹鬼中某个人出马,自己确实会被骗过去。 可她想了想,发现那四个人里面,要么是年龄对不上——太过年老会露出破绽,所以有两人已经处于半退隐状态——要么是远在天边。 根本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帮助顾舒崖演苏青霜。 苏青霜这个身份要冒的风险太大了。无面讹鬼里还行走江湖的两个人,与顾舒崖并无交集,更不可能轻易被利益打动,失去判断。 刘大夫知道她的想法,道:“老夫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毕竟演技精湛的,不只有无面讹鬼。” 张三道:“既然是人,那就好办了。再让姜泽兰杀她一次,或者把这条命送给别的什么人,总能对我们的计划派上用场。” 他迅速松懈下来,再度回到之前那沉默寡言的状态。仿佛怕鬼怕成那样的不是他。 “‘苏青霜’与无面讹鬼一样危险。”李四却反对道,“若要对她下手,我们必须小心。” 她比起顾舒崖,似乎更忌惮那‘苏青霜’。 张三道:“为何?你怕了?” “是啊,怕了。”李四坦然承认,不顾张三有些讶异的目光。 “我曾与无面讹鬼中的一人打过交道。甚至可以说,我们有很深的交情。” “她告诉我,无面讹鬼的四个人演技如此之高,是有原因的。” “无论男女老少,那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也是我对那个无面讹鬼至今印象深刻的原因……” 李四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眼中带着一点……接近于畏惧和不安的神色。 那是面对异类的神色。 “……他们都没有自我。对其他使用易容的人来说,易容是戴上不同的面具,永远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脸,也就是所谓的‘真实’。” “而对于无面讹鬼……他们活着只不过是换上一张又一张面具。如果你想要将面具揭下,永远不会成功。”李四说,“因为他们本就没有自我。” “你不害怕?如果有天你有幸见到无面讹鬼更换面具的时候,你也会害怕的。” 李四打了个寒颤,再次想起见过的那个女人……不,那不是人。 那就是无面的讹鬼。不曾存在半分真实。 第53章 真实 顾舒崖从白羽镖局走出来时,临近黄昏。 苏青霜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眼底的厌烦已经彻底藏不住。任何看向她的人都会被冷漠而满含杀气的眼神瞪回去,但也仅仅如此。 妖女像是凶残成性的恶兽,无人不知其险恶,此刻被套上枷锁隔离在笼后,朝行人狂吠、低吼,却又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看到妖女的丑恶,同时也看到她的虚弱。苏青霜此前从未如此任人宰割。 许多来自千里之外的侠客看着顾舒崖朝六扇门的方向远去,眼神渐渐染上敬佩、畏惧。 道听途说终究不如眼见为实,顾舒崖到底是九大总捕之一。 今天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却产生许多影响。有些事物在悄无声息中被改变,并成为无数暗流中的一股,直到未来某天凝聚成滔天巨浪。 —————— 小九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如同前摇一样长,大招之后也有段虚弱期——他还没出戏。 按理说顾舒崖该去给他准备晚饭,再拿些甜点,毕竟一整天的表演确实累人。但他却推开门,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进了小九的房间。 小九被吓了一大跳:“你都不敲门的吗!吓我一跳!” 顾舒崖敲了敲门板:“好,我能进来吗,小九?” 他两只脚已经踏在屋里了。 什么叫先斩后奏,这就是先斩后奏。 小九转过头,继续对着镜子发呆:“有事等会再说,先等我缓缓。” “我就这么说吧。”顾舒崖道,“你不用回头,也不用接着演戏了。” “我没演……就是需要时间出戏。”小九道。 顾舒崖道:“不,你在表演。” 他表情平静,既不是平日里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也不是只对穿越者展露的有些操心的老好人模样。小九能感受到他的认真。 “这些日子里,我越发感觉不对……”顾舒崖向前迈了一步,直视小九的眼睛。 “……即便是孩子,有时的行为方式和遣词造句也有些……过于幼稚了。” “真正十几岁的孩子不会那样说话,何况你还处在苏青霜这个不知道几十岁的身体中,受到激素分泌等等的影响。” “上次在现实里见到你,还是很久以前,让我忽略了这一点。” “即便是在我们面前,你的种种行为也是表演出来的。” “我最近才注意到,你一直在不同的人设之间来回切换,今上午你只是从‘小孩’切换到了‘妖女’而已。所谓的准备时间不是你入戏需要的时间,而是你改变人设需要的时间。” “你的言行之所以有时会显得幼稚,是因为……人设是很空白的,没有过去和动机。他根本就不存在。” “你是个很好的演员,却不是个好的创作者,你想象不出一个孩子该如何自然地长大,只好让他一直保持那份天真。” 在顾舒崖说话时,小九始终保持着沉默,等他说完才干笑一声: “……哈哈。你说得我好像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可我除了演技,哪里都不如你们啊。我才没那么深的心机呢。” “你担心这个吗?我们会因为你有心机而疏远你?”顾舒崖倚在门框上,专注地看着小九,“无论如何,你都是小九。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小九说:“怪肉麻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快出去吧。” 顾舒崖叹息一声,伸手揉着额头,显得很是疲惫。 他说:“我这时候……哎,突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让我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吧。” “你知道吗,我们不管在现实经历什么、表演什么人设……打开论坛的时候,是最放松的。或许是因为我们只有在那里能展露一点真实的自己吧。” “说这个干嘛?这算什么证据?” 顾舒崖道:“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好像很少在论坛上发言。” 小九表情瞬间变成了空白。 他想起前世的回忆。不是成为苏青霜之前的回忆,而是更早以前,在“现代”的回忆。 那时他从上学到睡觉旁边都会有个摄像头,父母的账号从幼儿园运营到小学,积累起数百万粉丝,换了房子和车,不过那跟小九都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露出天真可爱的模样表演一个应该被永远捧在手心,被永远保护起来的孩子就行。 如果说那时他还以为世界本应如此的话,穿越后的许多经历则是彻底改变了一切,也彻底……抹去了某些东西。 小九很少在论坛上发言,因为忽略掉表情、语气、眼神,他无法只靠文字传达出孩子该有的模样。甚至他打开输入框,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顾舒崖说得对。所有穿越者都会在论坛上展露完全的真实,但小九很少发言,因为他的真实少得可怜。 面对着顾舒崖的目光,小九无所遁形。 切换人设总是要花很长时间,而且他的状态很不稳定。或许正是知道这点,顾舒崖才选择在这个时候挑明。 “你可以告诉我,没关系。”顾舒崖又向前迈了一步,“我不会告诉别人。小九,这些日子里……有多少是假的?” “……” 小九移开视线。 “我那个晚上说的话都是真的。想帮你……我想帮你们。这一点是真的。” “我知道。”顾舒崖道,“我看得出来。” 换言之,除此以外都是假的。 顾舒崖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有点难过地问:“是……是不是因为转生太多次,那些记忆影响了你?” 小九说:“有一点是因为这个……大概。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穿越前就在表演了。” 顾舒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摸他的脑袋:“在我们面前你能不用再表演,可以只当小九。” “可是小九根本就不存在,会怎样?你们认识的小九只是表演出来的一个孩子,一直是假的啊……” 顾舒崖道:“那你站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帮我,是假的吗?你刚才亲口说,你嘴里并非所有都是谎言。” “那么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是真实的小九。” “……如果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呢?” “那也没关系。”顾舒崖说,“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能永远地活着,可以等很久,甚至是一百年、一千年。” 小九欲言又止。 “好好休息吧。”顾舒崖转过身,走到门边,回头看他。“你该放松一下,从人设里脱离出来。试着从今天开始更多地在论坛上发言怎么样?” 小九低声应好。 顾舒崖关上门,脚步渐渐远去。这是他故意放重脚步,提醒小九他已经离开。 小九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知道顾舒崖不会再开门了,他一向在某些细节很执着。小九迟疑片刻,还是站起身,举起面镜子,面对着它,露出一个微笑。 那笑容里什么都没有,渐渐在肌肉运作间变得像是最纯真孩童的笑容。 小九可以继续扮演“小九”,也可以继续扮演苏青霜或者别的谁,无论会遇到什么危险。 因为他想要帮助顾舒崖,帮助其他穿越者,对他们的真挚予以回报。 这就是被认作无面讹鬼、序号为九的穿越者,唯一的真实。 第54章 七号 回到房内,顾舒崖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小九在表演的呢?他有些记不清了。 顾舒崖有时惊讶于自己如此执着地要阻止小九转生,或许他早就意识到什么,只是不敢戳破罢了。 “……哎。” 之后得想办法让大家多看顾小九。穿越者里面除了他,大概没有几个看出来的。 如果可以,顾舒崖还是希望能多把小九带在身边。 他同样因为某种连穿越者都不能告知的缘由,必须戴上冷面冷心的面具。但顾舒崖已经学着在十年中让自己渐渐乐在其中,小九却没有他的经验和豁达。 等崆峒大比结束……不,至少要熬过白羽镖局那场喜宴,再想办法多开导小九一些。 现在,先工作吧。 顾舒崖打开论坛,对着自己刚才拍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照片中人大多是愤慨、憎恨的表情,偶尔夹杂着一两张神色复杂的面庞。 看得出来,妖女苏青霜的出现,出乎某些人的意料。 她虽然很少回魔教,但某种程度上,是中原武林对魔教畏惧的一个象征。 他靠住椅背,在论坛上发送了条消息。 ———————— 【3-捕快】:累死我了! 【3-捕快】:感觉脸已经不属于我…… 【3-捕快】:好累…… 【4-女侠】:活该,谁叫你那么坚持你的人设,我看着都累。 【3-捕快】:所以你演技比不上我。 【4-女侠】:那又怎样,打得过就行。 【3-捕快】:……… 【1-侠士】:哈哈哈哈哈不要再说啦!!! 【2-少主】:小三要碎掉啦女侠!给他留点面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2-少主】:毕竟“不愧是顾捕头啊!” 【1-侠士】:“传言冷面冷心竟然是真的” 【3-捕快】:?! 【3-捕快】:这是什么?! 【4-女侠】:是我身边几个人说的话。 【3-捕快】:不要发这种东西! 【2-少主】:我懂,你会害羞。 【1-侠士】:正因如此我们才要不断复述! 【3-捕快】:闭嘴!!!! 【8-刀客】:你们不要这样……公开处刑也太残忍了…… 【3-捕快】:说正事,说正事! 【3-捕快】:死士你到哪了? 【2-少主】:不要叫我死士! 【2-少主】: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2-少主】:我能怎么办我们xx山庄就是在最南边! 【2-少主】:不要怪我。 【3-捕快】:……我一句话没说,都是你在自导自演。 【3-捕快】:温轻竹怎么样了? 【4-女侠】:挺安静的,我好吃好喝伺候着呢。刀客带着易容,看来是没认出来。 【3-捕快】:把温义康的真实身份告诉温轻竹吧。 【4-女侠】:嗯? 【3-捕快】:跟她说这是为了挫败魔教阴谋,三天后平凉城需要有一场婚宴,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3-捕快】:如果她愿意配合,就把人送回去。 【4-女侠】:我觉得她直接把温义康砍了的可能性更大,等不到婚宴。 【1-侠士】:加油啊,用你的王霸之气震撼她! 【2-少主】:“以理服人”! 【4-女侠】:打架可以,单方面殴打她就算了,太可怜了。 【2-少主】:我也没说是那个以理服人啊 【4-女侠】:骗谁呢你双引号都打上了。 【3-捕快】:总之交给你。 【4-女侠】:……我努力。 【8-刀客】:我呢? 【3-捕快】:你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主动揭露身份。 【8-刀客】:好吧…… 【3-捕快】:多练练武,以防万一 【8-刀客】:(o′w`o)? 【3-捕快】:还有……新人? 【10-书生】:小的在! 【3-捕快】:你…… 【10-书生】:事关整个平凉城,要我做什么就说吧!这还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身为穿越者参与大事的感受! 【3-捕快】:好好休息,暂时用不到你。 【10-书生】:…… 【1-侠士】:哈哈哈哈哈哈哈!!! 【2-少主】:哈哈哈哈哈哈哈!!! 【8-刀客】:Σ(⊙▽⊙那个……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小心一点吧。 【5-皇子】:我,我,我!我来翻译! 【5-皇子】:你个菜鸡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安分点别拖后腿! 【10-书生】:……好的,我是菜鸡。 【8-刀客】:w(?Д?)w五号你不要这样说人家啦! 【5-皇子】:你这颜文字怎么回事? 【8-刀客】:新功能\\(^o^)\/~ 【5-皇子】:哦,系统更新?竟然更新这个? 【4-女侠】:确实很没用,它就不能更新点有用的吗? 【2-少主】:有用的都得付钱啊。 【4-女侠】:……确实。 【2-少主】:颜文字也挺好的,免费又有趣,最重要的是免费。 【5-皇子】:ヾ(??▽?)ノ 【5-皇子】:(*^▽^*) 【5-皇子】:(#^.^#) 【5-皇子】:[○?`Д′?○] 【5-皇子】:真不错,我喜欢这个!什么时候上线表情包功能? 【3-捕快】:自己去写建议,我们说正事呢。 【3-捕快】:京城那边怎么样? 【5-皇子】:就那样呗。 【5-皇子】: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5-皇子】:有人上奏折说平凉的事了! 【5-皇子】:老登派人过去了! 【3-捕快】:?! 【3-捕快】:这算好消息?! 【2-少主】:这是钦差? 【3-捕快】:不管怎样,都会很麻烦!死了很麻烦活着也麻烦,不如不来! 【5-皇子】:派的人是七号。 【3-捕快】:啊,那确实好消息。 【7-官员】:?你什么态度? 【7-官员】:我的命不是命?我这就自杀!来人啊,传出去,是顾舒崖害了我! 【3-捕快】:…… 【8-刀客】:七七——(*^▽^*) 【7-官员】:小八——(#^.^#) 【8-刀客】:我好想你! 【7-官员】:我也好想你! 【1-侠士】:为什么你不喊她八八,是不想吗? 【7-官员】:滚。 【7-官员】:我天天跟朝廷上一群老登打交道快要累死了!偏偏刑部女官少! 【7-官员】:我好想见你啊! 【8-刀客】:啊……那个,这个身体是男的,还是壮汉哦。 【7-官员】:有八块腹肌吗? 【8-刀客】:没看过……应该有吧。 【7-官员】:好耶!到时候让我摸摸! 【1-侠士】:噫,下头。 【7-官员】:啊?你有意见?老娘天天对着一张张菊花似的老脸,眼睛都要瞎了!好不容易饱饱眼福怎么了? 【1-侠士】:你可以照镜子啊,你原身长得不挺好的? 【7-官员】:凸(艹皿艹)这种弱气书生不是我的菜。 【4-女侠】:哟,好久不见,来打两把? 【7-官员】:算了,上号先缓缓,我赶路呢。 【10-书生】:额,您莫非就是…… 【7-官员】:哟新人,初次见面! 【7-官员】:知道我是谁吗? 【7-官员】:原身可是状元哟\\(^o^)\/~ 【1-侠士】:重点:原身 【7-官员】:滚,就你话多!小心我再也不帮你写稿子。 【1-侠士】:好好好我不说话还不行吗。 【8-刀客】:话说你的身份名变成【7-官员】好久了啊。 【7-官员】:没办法,我职位升降太快,身份名变得也快。最后直接停在【7-官员】了。 【5-皇子】:解释一下,她的“升降”主要是升降降降降降降升降降降升。 【7-官员】: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升回来了! 【5-皇子】:那是我和六号不想让你沦落到抄家……哦,你没家产可抄。 【5-皇子】:至少让你别被贬到边疆去守城门。 【7-官员】:那是流放了吧! 【5-皇子】:都一样。 【3-捕快】:怎么又聊起来了…… 【5-皇子】:知道你们很激动,但先别激动。 【5-皇子】:派出去的官员不止一位。 【3-捕快】:? 【3-捕快】:你是说…… 【7-官员】: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我得快马加鞭。 【8-刀客】:啊? 【4-女侠】:什么意思? 【10-书生】:你们都看不懂我就放心了。所以是什么意思? 【5-皇子】:嗯……简单来说,朝廷党争,反派那边也派了人。要是他们早到,捕快可能要遭罪。 【10-书生】:反派是谁? 【5-皇子】:皇后那一派吧。严格说来我们不属于任何派系,不过这件事皇后那一派的立场和我们相悖。 【10-书生】:那不是你……母后吗? 【5-皇子】:这可复杂了。有空再细说。 【5-皇子】:总之捕快,你做好准备。 【3-捕快】:会的。 【3-捕快】:啊,心累。 【3-捕快】:你们知不知道这些天抓了多少个刺客? 【4-女侠】:刺杀温义康的? 【3-捕快】:不止。 【3-捕快】:想对掌派人竞选人出手的很多……光抓到的,就有几十个。 【8-刀客】:几十个(o_o)?? 【3-捕快】:这数字会持续增长。 【7-官员】:哈哈哈哈哈你要加班啦哈哈哈哈!!! 【3-捕快】:这么幸灾乐祸干什么?平常加班工作到连论坛都发不了的可不是我。 【7-官员】:那又怎样,现在我不用加班,我快乐,嘻嘻。 【3-捕快】:…… 【2-少主】:让我们~静静~聆听~ 【1-侠士】:捕快破防的声音~~~ 【3-捕快】:懒得理你们。 【3-捕快】:女侠你去劝劝温轻竹吧 【3-捕快】:记得婚宴前千万千万不要搞事! 【4-女侠】:这就去。 【3-捕快】:呼! 【10-书生】:隔着屏幕我都替你累……官真不好当啊。 【5-皇子】:错啦,是像他这种好官不好当。 【5-皇子】:啊,对了,六号托我跟你说件事。 【10-书生】:我? 【5-皇子】:就是你。 【5-皇子】:等七号回来的时候把你捎上,六号需要你帮个忙。 【10-书生】:我??? 【1-侠士】:他???大佬怎么不找我? 【5-皇子】:因为你没用啊。 【1-侠士】:哦,那确实。 【5-皇子】:别担心,演戏而已。相对的,六号和七号也会帮你考会试。 【10-书生】:作弊!? 【5-皇子】:作弊多难听啊。 【5-皇子】:你只是在脑子里生成一份七号写的答案而已。 【5-皇子】:这和把知识记到脑子里没啥区别吧。 【5-皇子】:如何? 【10-书生】:呃,我先考虑考虑。 【5-皇子】:考虑啥?你又死不掉,之前那股“跟你们爆了”的气势哪去了? 【10-书生】:冲动劲一过就开始怕死了。 【5-皇子】:挺诚实。 【5-皇子】:嘛,七号回来之前给答复就行。 【10-书生】:(o′w`o)? 【5-皇子】:别用颜文字,有点恶心。 【10-书生】:。 【10-书生】:好的。 【1-侠士】:太惨了,甚至不敢骂一句双标。 —————————————————— “你说什么?” “如果你不信……我也没证据。”楚怀寒道,“不过温义康确实是魔教奸细。你身为他的女儿,应该多少有意识到不对吧?” 温轻竹紧紧捏着外袍,脸色发白:“我以为……我以为……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和魔教勾结……” “啊……”刀客担忧地看着她,却不敢上前。她带上易容,于温轻竹只不过是个陌生人,只好站在一边轻声劝慰: “温小姐,那是你的父亲,可也的确是魔教奸细。你就算再难过,也得……” 话没说完,就看温轻竹身体微微地颤动起来。 “我要杀了他。”她眼中燃起怒火。“现在就去!” 第55章 温轻竹回家 温轻竹心中燃起滔天的怒火,只觉得自己过去十年在白羽镖局待的每时每刻都令人作呕,恨不得把那些建筑连同温义康烧得一干二净。 她一个跨步朝门口冲去,被楚怀寒拦下,怒道:“放我回去!他怎么对得起娘亲?怎么对得起十年前那些大侠?” “温小姐,冷静啊!”刀客大惊失色,“先听我们把话说完好不好?” 楚怀寒也劝道:“你回去只能杀他一个人,那些潜藏在白羽镖局、崆峒乃至整个平凉的奸细你杀不了,也杀不过来。打草惊蛇,他们会逃得很远,我们再也无从知晓魔教的计划。” 温轻竹冷声道:“是这个道理,可是难道就放任他不管?崆峒大比就在十几日后,他——” 她动作突然停住,低声道:“崆峒大比……欧阳林爷爷今年已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魔教意图是崆峒掌派人的位置?” 这姑娘果然心细,只是困在房中,难以与外界沟通,有些消息延迟。刀客和楚怀寒对视一眼,刀客道:“不止是掌派人,还有整个平凉。” “……什么意思?他们打算直接在平凉掀起动乱?”温轻竹语速骤然加快,“就像十年前那样?” 十年前魔教围攻平凉城,最惊险的时刻攻上崆峒,在议事厅前与正道杀作一团,崆峒无处不浇血。温轻竹没有见过那样的场景,但她认识的许多人都死在那里。 楚怀寒道:“或许。” 刀客连忙跟着说:“为了不让那样的场景重演,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温小姐……三天后的婚宴,希望你能出场,让它如期举行。” “如期举行?”温轻竹想一想就知道其中关节:“我结婚,陈叔、欧阳林爷爷……大半崆峒重要人物都会出席,别说温义康还邀请了其他门派的观礼队伍……哼,地点在白羽镖局,是他的主场,方便魔教下手。” “若魔教人手足够,用毒药迷烟便能杀掉不知多少正道人士。就算人手不足,带走几个掌门、长老,对他们来说也足够了。” “不过你们都知道这件事,只怕六扇门和武林盟也早有准备。”温轻竹道,“瓮中捉鳖?” 刀客和楚怀寒面面相觑。 “没错!就是这样!”刀客说。 “……对。”楚怀寒说。 温轻竹彻底平静下来,眼中的怒火渐渐转为寒冰般的坚决:“与我仔细说说。” “不过……我要先问一个问题。” 楚怀寒没想到这么容易,神情略带了点欣喜:“你问。我知无不答。” 不知道就问网友。 却见温轻竹转头看向刀客:“你是谁?” “……”刀客这才想起自己连自我介绍都没做。 现在是男性,“莫怀仁”“欧阳真”,甚至同姓、沾点边的名字都最好别用。江湖定律,名字相似、姓氏一致,多半有关系。 这姑娘聪明,指不定看出什么。 小八……这算什么名字? 她卡顿片刻,坚决道:“柳无霜!” 楚怀寒:“?” 温轻竹:“?” 刀客诚恳道:“我没啥名气,是个无名小卒,这位女侠比武招亲时顺便用了我的名字。” 却见温轻竹脸上疑问之色不减反增:“柳……你,和我娘有没有关系?” 惊雷炸响,刀客被震得一个后仰: 忘了,温轻竹的娘亲柳湘也姓柳! “啊……这……只是巧合而已啊,温姑娘。”刀客苦笑,“我怎么可能和柳湘那样的女侠有关系呢?天底下姓柳的人很多啊。” 温轻竹道:“但我总觉得,你像是似曾相识的故人一般。” “见到你,我就分外亲切。” “……”刀客愣住了。 楚怀寒道:“我们还是来说说魔教的事吧。早些说完送你回去。越早,越不容易出事。” 温轻竹应了一声,但眼睛依旧看向刀客。 她没说的是,自己心中莫名还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是为何? 胸口这滞涩之感,怎会如此熟悉呢? ——————————— 渐渐到了后半夜,万籁俱寂。 白羽镖局的灯却依然亮着。 温轻竹失踪了一天,杳无音信。 到底是谁掳走了她?摘星?绝无可能。 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武功高强的小贼?竟还盯上他未出嫁的女儿! 婚礼原定就在三日……现在是两日后了。请柬早已发出,各大门派的队伍为了崆峒大比,本是要更晚些到达,接到请柬便加快速度,来应温义康的邀请。 若轻竹未能回来……他该怎么跟那些人交代?怎么跟阿湘交代? 魔教想在婚宴上作乱,温义康却坚决反对:他温义康的女儿,婚宴必须风风光光,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不是他们不死心,瞒着温义康搞出这样的事?可婚宴无法举行,对他们毫无益处。 崆峒……不,陈可明不会做这种事。另外两个一老一傻,四个门派里不会有对轻竹出手的人。欧阳林或许不愿意温义康当掌派人,却绝无可能危害到轻竹,毕竟她是阿湘的女儿。 还有六扇门。朝廷的行事风格并非如此,但……想起顾舒崖今日的嘴脸,还有妖女……温义康咬紧牙关。魔教的人怎这般无能?妖女不是你们的人?怎么看不住? 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只敢在心底想一想。 “温大侠莫急。”有人温声道,“我们已经分出人手搜寻,温小姐吉人天相,必定安然无恙。” 说话的人是唐林晚。一同在大厅内的,还有许多江湖人——有些是比武招亲后留下来的,有些是提前参加婚礼的客人。 温义康心底焦躁,恨不得把手边一切统统扫出视野,面上强笑道:“多谢唐少侠好意。” 唐林晚点点头,随后张望片刻道:“不知柳少侠在何处?” 大厅中数道目光扫了过来,显然很多人都在好奇这一点。 毕竟准新娘失踪,新郎自然不会毫无动静……这后半夜了,温义康和来做客的大家伙都没睡,等着消息,柳无霜到哪里去了? 温义康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柳无霜白天过来被六扇门搜身排除嫌疑后,便飞身离去,说是自行寻找温轻竹下落。但城中分散的人手未曾汇报有见过他。 想起自己强作镇定,为面子说出的“小乱子”那番话……温义康心道,该不会这女婿中看不中用,嘴上好听,实则真去找个地方休息了吧? 他当着众人面自然不好这么说,只是微微笑道:“他心忧轻竹,非得亲自去搜寻不可……” “柳少侠还真是对温小姐一往情深啊。”唐林晚点点头。 其他人却没他这么好糊弄,有人问:“那……不知柳少侠是怎么搜寻的?我们门下弟子找遍全城,一次也没撞见过柳少侠啊。” 唐林晚道:“柳少侠武功高强,怎会被轻易发现踪迹?” “可我们归元山庄的弟子也没遇见他……” “我们蜀山派也没有……” 随着一个接一个人的发言,这“武功高强”的说法越发站不住脚,温义康的脸色也是越发难看。 “该不会……柳少侠根本就没有……” 当着温义康的面,那人不敢接着说。但大厅里的都长脑子,怎听不出他言外之意? 这柳无霜,怕不是根本没去搜寻温轻竹吧? 温轻竹还没过门呐! 这是人干的事吗?放着未婚妻不管,自己跑到不知什么地方,还要岳父为他挽尊! 唐林晚自是不会这样想柳无霜的。毕竟柳无霜就算不心悦温轻竹,人品……额,虽然他与柳无霜不熟,但交过手。 比武能交心,唐林晚不信柳无霜会是那样无情的人设,当即就要出口反驳,却听身后的弟子传音道:“师兄,你说什么呢!” “?师弟,我怎么了?” 弟子道:“柳无霜这等人品,怎配娶温小姐?” “可他人品很好,这群人胡说八道啊。” “……师兄……”弟子叹口气。你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眼看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这边,那唐门弟子当即传音对唐林晚苦心劝道: “不管柳无霜是不是,众口难调,他弃温小姐于不顾的事传出去,白羽镖局的面子何在?温大侠的面子何在?到那时,说不准温大侠就不愿成就婚事……” “那又如何,嫁人的是温小姐,她愿意才行啊。作父亲的,怎会不乐见女儿开心?” “……师兄,你看,你说这话合适吗?” 唐林晚闭上嘴。这才想起,自己来参加比武招亲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温轻竹愿不愿意…… 或许是柳无霜简单几句话,却对他影响太深吧。 又听身后弟子悄声道: “柳无霜不见踪影,师兄你却在这里不眠不休,高下立判……” 唐林晚心中巨震,差点直接喊出声来,传音道:“柳少侠赢得光明正大,我绝不可能做出这种阴损的事!” “……好吧。”弟子被他传音中蕴藏的内力震得耳朵疼,当即道,“那掌门的病,咱们只好找其他办法了。” 唐林晚低下头,神色有些萎靡。 赤木蛇胆……赤木蛇胆……若柳少侠不需要这个就好了……不,他技不如人,输就是输。 唐门内部的对话,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厅内的气氛越发凝重。 在温义康无声的威压下,没人借着说话,但眼神却渐渐诡异起来。 某几个比武招亲失败的人,挺直了腰板,开始装出十分担心的样子。 显然,他们的想法,和那唐门弟子不谋而合。而不是所有人都有唐林晚的觉悟。 温义康看在眼里,怒在心里。恨不得那柳无霜早些回来撇清谣言才好。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女婿……说到底,比武招亲短短一天招来的女婿,本就不那么可信……但温义康怎会责怪想出这计划的自己?他只会怪贼人可恶,怪柳无霜无情,怪温轻竹不小心,怪魔教…… 他心如乱麻,于纷华靡丽的大厅中踱步,周围镖师们来来回回,都放慢脚步,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怕惹怒这在气头上的总镖主。 此时,听见厅外远远传来喧嚷的声音,有镖师冲过来在温义康耳边耳语几句,温义康的脸色霎时放晴。 “好,好!”他哈哈大笑,“好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温大侠何故大笑。 莫非温小姐找回来了? 就见温义康春风得意:“我那不成器的女婿,苦苦搜寻一天,已经将我女儿接回来了!眼下就在门外!” “柳少侠”变为“不成器的女婿”,温义康的心情,可想而知。 话音刚落,便见门外走进两个年轻人。 柳无霜与温轻竹携手而来。只见柳无霜紧紧握着温轻竹的手,神情关切。温轻竹浑身上下并无伤口,此刻低着头,居然有些像是娇羞。 好一对神仙眷侣。 众人神色各异,有赞叹柳无霜本事高强的,也有感慨两人情深意厚的,但也有人神色难看,他们在想些什么,不必多说。 就这样,在惊艳、讶异、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柳无霜轻轻揽住温轻竹,对温义康行了一礼,温声道:“不辱使命,在下已成功将温姑娘带回了。” “好,好,好!那贼人——” 温轻竹距离温义康极近,他满心激动,不自觉向前迈了两步,就见温轻竹轻轻颤抖起来。 柳无霜紧了紧揽住她的手,道:“那贼人被我一剑杀了,埋在城外。温姑娘受了些惊吓,还是早些去歇息为佳。” “自然。”温义康满意地点头,“去吧。” 只见柳无霜低声对温轻竹说了几句,她像是有些依依不舍般松开柳无霜的手,一声不吭地朝后院奔去。 在其他人眼中,是温情蜜意,实际上……“柳无霜”只是劝住温轻竹,别流露太多杀意而已。 温轻竹走后,温义康喜不自胜,若非夜深了,必定要大摆宴席。当下握着柳无霜的手亲切问候起来。 柳无霜抑制住抽手的冲动,笑道:“温大侠……” “何必如此生分?喊我岳父便好!” “岳……温大侠……”柳无霜笑容有一丝勉强,温义康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柳无霜之前对自己并非是这个态度。 听柳无霜道:“在下能寻回温小姐,不只是在下一人之力,还有幸得到一位高人相助。” “哦?不知是哪位高人?我定会重金酬谢!” “她已经在门外了。”柳无霜笑道,轻轻侧身。 有人大步迈进来,气势凛冽,仿佛出鞘利剑。众人不自觉避其锋芒。唐林晚看着这人,不知为何有些熟悉。 “久仰大名。”她道,“在下楚怀寒。” ———————— 小剧场: 温轻竹得知自己父亲是魔教奸细后 刀客以为的反应:大为震撼,难以置信,悲愤交加,大受打击,怒火冲天,挫骨扬灰。 实际上的反应:大为震撼,不得不信,怒火冲天,挫骨扬灰。 ……没毛病,只是中间跳过两个步骤而已。 - 第56章 婚宴前夕 作为帮助找到温轻竹的功臣之一,楚怀寒享受到了白羽镖局上下最顶级的款待和尊敬。 虽说她并不喜欢。 眼下,已经是温轻竹归家的第二天,整个白羽镖局处处张灯结彩,连带着外面整条街都热闹非凡。 平凉城上下,温轻竹要结婚的消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之前的“柳无霜”和现在的“柳无霜”,楚怀寒和刀客分别拿到了许多印象分……和任务比起来不算多,但蚊子肉也是肉。 临近婚宴,周边气氛越是喜庆,楚怀寒反而越是紧张。无论出自她的直觉还是了解的情报,这场婚宴都绝不会简单。 一紧张,她就开始练剑。 楚怀寒身姿轻巧,长剑劈、砍、挑、刺,优雅含蓄却隐隐带着杀机。 “唉。” “怎么了?”楚怀寒瞥一眼柳无霜……也就是刀客。 “我就是……焦虑。”刀客道。 “婚前抑郁症?” “…别开我玩笑啦……” 眼见刀客满脸忧虑不似作假,楚怀寒手上动作不停,道:“你在焦虑什么?” 刀客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似乎有千言万语被她咽下去。 楚怀寒最见不得别人这副模样,道:“有话直说。” “我是在想,我做过的梦。” “哦?” 刀客犹豫片刻,低声道: “知道温轻竹的过去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说。” “……姜妍的确死在十年前的话……梦里帮助、救治欧阳真,并和他生死相许的人是谁?” 楚怀寒动作顿住了。 “或许那些记忆是他们遇袭之前的事。” “可……梦里的的确确出现了……姜妍照顾手筋被挑的欧阳真的场景。” 刀客低声道。 楚怀寒也犹豫了。 她看出刀客的意思: “……根据我的了解……手筋被挑,应该只能被挑一次……” 两人面面相觑。 刀客沉默了一会,接着说: “我还梦见过,姜妍告诉欧阳真,哪些人害了他们,哪些人该死——” 想到小九梦里那句“你的阿妍已经死了”,真相呼之欲出。 ——苏青霜易容成了姜妍,欺骗欧阳真,让他成为不分善恶的刀客,又在某个时刻揭露身份…… ……欧阳真没把苏青霜千刀万剐,恐怕只是太过震惊的缘故吧。 楚怀寒再度体会到无话可说的痛苦。 她最后干巴巴地道: “………难怪都叫她‘妖女’。” 见刀客表情更加阴沉,楚怀寒道: “冷静。不要被原主的感情控制。” “我在努力。”刀客苦笑,“你还是给我讲点笑话,分散下注意力吧。” 楚怀寒这次迟疑的时间比方才还要长。 她最后想了想,道: “你知道华山的制服长什么样吗?” “什么样?不就是白衣?” “白衣,但这白衣,里面是有讲究的。” 楚怀寒清清嗓子:“先从一个武林常识讲起——你若看见身穿白衣的,这人武功不知如何,轻功肯定很好。” “为什么?” “不管是杀人还是赶路,要做到衣服一尘不染,都需要不低的轻功造诣。飞溅的血液或是雨水泥点,就算身体能躲开,衣角能吗?” 刀客满眼懵懂。 楚怀寒提醒道:“想象一下穿白鞋在下雨天走路的感觉。” 刀客捏紧拳头:“好厉害的轻功!” “不过一整个门派的衣服都是白衣,是不是说明……” “说明掌门是个装逼犯。”楚怀寒淡定地道,“还是个傻子领导。只有智障才会给自己门下弟子找不快。” 刀客:“你是不是在骂你们华山掌门?” “不是。”楚怀寒道,“制服样式不是我师父定的。” “……那不就是变相承认你在骂之前的华山掌门吗。” “我骂他们的时候不少,但这次不是。” 因为白衣与白衣之间亦有差距。 比如华山很鸡贼地在布料边缘加上了有如山水墨画的装饰。 就算你轻功不好,沾了点泥……只要位置不是胸口、后背这种地方,边边角角的污渍会被隐藏在黑色染料之下。 刀客噗嗤笑道:“原来还有这种讲究——总觉得江湖也不是那么神秘嘛。” 看她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楚怀寒甚为欣慰,接着抛出下一个话题: “那熊猫阁——咳嗯,虽然很搞笑,但确实厉害。他们发售了名为《江湖日报》的报纸,记载江湖大事。” “如果流传到后世,大概会是珍贵史料。” 刀客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还是别了。”她幽幽地说,“我真不想多背知识点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可以不用代入感这么强的。” ————————————————————————————————————— “你说柳无霜会不会和柳湘有什么关系?”宋云深捏着瓜子,“同姓,莫非……” 顾舒崖扫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柳不是什么小姓。” “但也不是大姓啊。”宋云深道,“江湖定律,事件发生时遇到姓氏一致或是名字相近的人物,必有联系。” 顾舒崖道:“哪来的江湖定律?胡说八……” “《江湖日报》里谷九先生留下的草稿。”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简直是笑话!” “……为什么骂得更狠了?你对谷先生有什么意见?” 他们又坐在福满楼中。小小房间内坐着两位总捕头、一位代掌门、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妖女扮演者。 是的,扮演者。 当顾舒崖把这事告诉宋云深的时候,他竟然有种解脱般的快乐,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之前所有的怪异事件都有了解释! 宋云深很是放松,嗑着瓜子还有心情和顾舒崖扯东扯西。 “不过。”宋云深道,“顾捕头很是笃定啊。莫非你知道柳无霜的真实身份么?” 他凑近些许,神色间带着不易察觉的认真。只要顾舒崖稍微露出破绽,便能乘胜追击,揪出更多线索—— “不知道。”顾舒崖平静无比,看不出半点心虚。 宋云深失望地缩了回去。 他叹着气问:“我知道事关重大,可你也不能既叫我干活,又什么都不说吧?我好歹与你同为捕头呢。” 顾舒崖道:“哦。” 宋云深:“……” 庄素心道:“近亲结合,后代会生病。” 顾舒崖:“?” 宋云深:“?” 庄素心接着道:“若柳无霜与柳湘是近亲,与温轻竹结婚就算近亲结合。” 顾舒崖问:“你怎么知道的?” 庄素心道:“我会看《江湖日报》。上面每期都会放出一块专门记载谷九的言论。篇幅很大,闲得无聊只好读一读。” 宋云深这才明白他是在说方才那个话题。他一时接不上话,只能干咳道:“是吗。不愧是谷九先生……不愧是您。代掌门真是……不拘小节……关心江湖大事啊!” 按理来说,庄素心该说些谦虚的话,再恭维回去,这有来有回才称得上客套。 却又听庄素心问道:“原来你与他同级?是哪位总捕头?” “……”宋云深。 顾捕头这么信任你,连魔教的事都告诉你了,你竟然不知道我的身份? 还是说你就不在意一个普通手下会被叫到这种场合的原因吗? 顾舒崖放下茶杯,瞧了庄素心一眼,突然道:“可否请代掌门回避片刻?” 庄素心站起来就往外走。由于整个福满楼都被包了下来,他随便找个其他包厢坐也是可以的。 “带上‘苏青霜’。”顾舒崖指了指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妖女”。 她不知昨晚干了什么,此刻困得很,迷迷糊糊,浑身毫不设防。 妖女就算死也不会像她这般破绽百出。 宋云深看着她被庄素心带出去,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错觉……和那个早上的见面比起来,今天的“妖女”,有种奇怪的飘渺感。 ……仿佛镜花水月一般。 他却不知,这是小九听从顾舒崖的劝导……试着放松表演的力度,才让宋捕头有了这样的感觉。 宋云深心想:好熟悉的感觉。 仿佛在哪里见过……有些像流窜在宁州,和他斗智斗勇过很长时间的无面…… “宋云深。”顾舒崖突然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宋云深回过神来,笑道。 “有事需要你办。” 宋云深悄悄将这句话翻译过来:需要你帮忙。 “请说。” 他态度爽快,顾舒崖也不磨叽,直接道: “婚宴当日,欧阳林会乘轿下山。我需要你在旁边贴身保护。” 宋云深一愣:“他的身体这么弱了?” “谁知道呢。”顾舒崖道,“总之,你看好他。” 宋云深心中百转千回间,想了很多很多,比如为何是我,比如是否有人要刺杀欧阳林,比如…… 他最后只是用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 “那你要去做什么?” 顾舒崖并不回答,刀柄轻轻一挑,将窗户推开:“你可以走了。” 语气很平静,仿佛不带一点感情……但顾舒崖随后又补上一句: “……多加小心。” 这可稀奇了。 宋云深站起来,道:“你……啧啧,我之前还怀疑是错觉……顾捕头,原来千年寒冰也会有化了的一天啊。” 顾舒崖冷眼看着他,周身气温骤降,却没能阻止宋云深临走前絮絮叨叨: “能把一个人变冷酷的事情很多,可让他变温柔的事情却很少。” “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没有,快滚。” “好啦好啦。”宋云深摸摸鼻子,“我这就走。” “不过,我打从心底为你感到高兴。”宋云深笑道,“与你刚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世间真有鬼怪,借了尸体回魂呢。” 顾舒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宋云深哈哈笑着飞出窗外。 那笑声中不掺半点虚假,夹带着瓷器碰撞的声音,原来宋云深临走前还顺了两个酒壶。 “顾捕头请的酒,可比什么都珍贵啊!”他声音远去,“就当找我帮忙的酬劳了!” “谁找你帮忙了?” 顾舒崖喃喃一句,用力关上了窗。 ————————— “你需要我做什么?” 庄素心进了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顾舒崖连开场白都还没说。 “………你不多问问?若我的要求很难呢?” 庄素心道:“想来应当没有十年前那时候难。” 顾舒崖看了一眼小九,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强撑着看向这边。 他道:“直说吧。如果我要你做一件很危险、很困难的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好处,你会帮我么?” 庄素心道:“是什么?” 顾舒崖闭上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 “成为崆峒掌派人。” —————————— 卡了,放小剧场凑凑字数 假如有网名———太占字数所以没加,但设定里确实有的。 【系统提醒:您已进入穿越者论坛 异界惊险,与您原本的世界大不相同,请谨慎行事,必要之时可以求助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穿越者同伴们。本论坛旨在帮助各位宿主交流经验以更好地完成任务,您是否要开启任务模式,自动检索论坛中可能存在的有用信息?】 【拒绝开启任务模式,休闲模式已开启】 【回家之路确实漫长,穿越后紧张刺激的异界探索之余,也要合理休息。为了贴合您的任务安排,系统为您设定了休闲模式定时开关……】 【定时开关已关闭】 【检测到您已经一百三十二天未完成任何主线支线及日常任务】 【请宿主不要自暴自弃,无论如何,系统会是您的坚实后盾】 【系统提醒已关闭】 十级用户〖任务哪有摸鱼香-8-刀客〗,欢迎您进入论坛。 帖子列表: 【六扇门探案记录】楼主:〖别拦着我装杯-3-捕快〗〔展开〕 【约架记录】楼主:〖你*的****系统-女侠〗〔展开〕 【xdm我又重开啦惊不惊喜】楼主:〖今天也很倒霉-少主〗〔展开〕 【今日无事】楼主:〖名字没想好总之空着先-书生〗 其他用户列表: 〖这里有个滑稽,对就是你-5-皇子〗 〖工作总对我强制爱-7-官员〗 ——————(没了) ——————(小剧场与正剧并没有直接关系,假如部分地方不符合正剧,都是小剧场设定太早了) 第57章 静候喜宴 “成为崆峒掌派人。”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关乎着九大门之一、乃至整个武林的命运。 庄素心“唔”一声,神色依旧淡然,不知是真不在乎,还是他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件多么意义重大的事。 “为什么?”他问道。 “崆峒需要一个掌派人。”顾舒崖道,“最好年轻、武功高强,身份合理,过去清白,而且……能镇住手下那些人。” 庄素心提醒他:“我父亲害了很多人。还是崆峒的年轻一代高手。若他们有心,会是个很好的把柄。” 他并不像表面那般不在乎世事。能坐稳代掌门,就算不喜俗事,也得学着处理。 “这个无关紧要。”顾舒崖道,“我会处理。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做好担负起整个崆峒的准备。” “……” 崆峒掌派人、下一任武林盟主的有力竞争者,面对这个位置,庄素心却陷入了沉思。 他缓缓开口:“掌派人……有人要刺杀他,如果他死了,等不到崆峒大比,就得决出掌派人,是吗?” 顾舒崖道:“有一部分刺客是冲着他来的。可以这么说。” “嗯。”庄素心点点头,“我有一个条件。” “凡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尽力。” “回答我的问题。”庄素心道,“离开明月楼之后,你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你的要求就是这个?” “是。我听见那位总捕头说的话了,‘如同借尸还魂’,你是如何变成那样的?” 庄素心说得理所当然,并没有半点偷听的心虚——他在听,顾舒崖也知道他在听,既然当时没撞破,那就是允许。 顾舒崖再次叹了口气。 他叹气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但也可以理解,谁面对这烂摊子,都会想叹气的。 平凉城的事办砸了,是有五号捞他,但也得能坚持到那时候才行。 魔教无下限的手段层出不穷,毫无顾忌,顾舒崖若是失算落在他们手中,能自杀转生都是运气好。 而办好了……就像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圣人,这平凉的乱子,是不可能以一种皆大欢喜、无人伤亡的方式结束的。 输了惨,赢了未必得利。 但凡顾舒崖性子更利己、更软弱点,叫五号皇子和六号帮他运作一番,调到随便哪个地方,都用不着掺和这破事。 可惜他总是会在这种事上,爆发出连穿越者们都意想不到的固执。 这份固执,在十年前,他还在明月楼的柴房里时,是没有的。 而让顾舒崖变得如此别扭的原因……连论坛上的网友,也并不知道。 顾舒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小九。 他始终未发一言,此刻趴在桌子上,竟然渐渐睡过去。 看小九睡得很熟,没有要醒的样子,顾舒崖才转过头来。 不愿提及、无可挽回的过去,顾舒崖将它深埋心底有多年之久,此刻开口,有种暴露一切的晕眩感。 “我找遍全城,也没找到你。你被魔教抓到了?”庄素心主动开口抛出问题。 “那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顾舒崖道,“我被人救下,拜师学艺,有了同门,然后……” 庄素心道:“我打听过,顾捕头过去成谜,从未听说有师长和同门。” “因为他们都死得差不多了。发生了很多事,我酿下大错。” “大错?” “我杀了很多……很多人。” 庄素心毫无波澜的眼眸看着他。 手上染血,在江湖上,实在算不得新鲜事。 不如说,顾舒崖这个位置待这么久,没背几条人命,那才叫稀罕。 不过若真是罪犯、恶徒的命,顾舒崖也应当没有善良到因此而不安。 顾舒崖感受到庄素心目光中似有探寻之意,道: “……并非所有人都死有余辜,何况,我还杀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是谁?” 顾舒崖抬头静静看向天空。 天高云淡,是个好日子。 他轻声道: “我的师兄。” 仅仅四个字就足以说明许多。 即便是庄素心都知道此时该谨言慎行。他沉吟片刻,问: “是形势所迫,还是你师兄堕入魔道?” 顾舒崖道:“是我无能。” “我知道了。”庄素心点点头。 房间内再次寂静。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顾舒崖谈及心伤,此刻更是闭口不言,望着窗外,神情晦暗。 沉默似乎持续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 庄素心问:“你机关算尽,做了这么多准备、耗费这么多心血,为了什么?” “自然是阻止魔教。” 庄素心道:“光是阻止魔教,你大可用更严厉的手段。” 顾舒崖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表情,但听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幼时我练剑,会在树下挑着树叶练习。有时我要求自己剑挥得更准,便只挑枯黄腐败的刺,其他一律不碰。” “虽然所悟良多,但剑反而比平常慢。因为我顾忌着完好的叶子。” 庄素心道:“想得太多,求得太多,便会心乱。你除了魔教,还有所求。” 顾舒崖道:“我只是做该做的事。身为总捕头,不能轻易扰乱百姓安宁。” 庄素心道:“该做的事才是最难做到的。还有呢?” 顾舒崖再次看了一眼小九,嘴角无声地勾了一下。 “或许还有,不让这风波,波及到某些人。” “唔。”庄素心再次沉吟。 良久,他仿佛想通什么,用稀松平常而有些轻快的语气,仿佛还是十年前与顾舒崖对话: “那么,我会成为崆峒掌派人。” “……”顾舒崖微怔,还以为自己会多费些口舌。他随即低头道,“多谢。” “该是我谢你。”庄素心抱臂靠住窗框,这样的动作在他身上极其少见。 “十年前你救过我。” 话已说开,顾舒崖也懒得遮掩了,道:“你也帮了我。” “那不一样。”庄素心道。 “好吧。”顾舒崖胸口涌上奇异的想笑的冲动。上次在非穿越者面前感受到这样的情感……还是上一次。 “闲话少说,我们来谈正事。” 顾舒崖倾身耳语几句,庄素心脸上便露出难得的迷茫。 他神色渐渐变化起来。虽然微小,但确实是变化。 “你很信任我。为什么?” 顾舒崖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总比魔教奸细、通缉犯、命悬一线之人和无名小卒要强。” 答非所问,庄素心不再如之前一般追问到底。他点点点头:“我会按你的计划来。” 庄素心也走了。顾舒崖关紧窗户,坐在小九身边,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眉眼间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 “小九——算了,好好睡吧。”他轻轻地拍着小九的肩膀,“抱歉,婚宴上会是我让你演的最后一场戏。” “如果能平安无事地等到崆峒大比……我就有更多机会,多教导你一些事情。” 顾舒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着微浊的茶汤上方弥漫的热气渐渐消散。 鱼饵已经撒下、网早已布好。是非成败——就等喜宴了。 —————————— “华山的队伍快到了。” 楚怀寒如此说。 “你要和他们汇合吗?”刀客这样问,但已经知道答案。 “在宾客席上我会有不一样的视角,而且还得保护新人。” “他……有点危险吧?” “以防万一。”楚怀寒道,“如果姜泽兰出现,可以拿新人当人质。” 她神色淡然地说出了一些会让徐生汗流浃背惊恐不已的话。 “虽然这招很卑鄙,但有用。” 楚怀寒放过这个话题,转而问刀客: “你的手怎么样了?” 刀客无奈地摸摸自己右手。 当初为了防止伤害小九,她砍自己的那刀完全没有控制力道,连带着欧阳真受过的旧伤一并发作,虽不致命,却始终隐隐疼痛。 “没关系。”刀客道,“一点疼,我能忍。” “不是疼不疼的问题,是动作是否迟缓的问题。”楚怀寒道,“罢了,实在不行,你虚晃两招就找我求救。” 刀客叹了口气:“你保护新人、警惕刺客,还得在关键时刻出手救场。我只要保护温姑娘——她可能都不需要我保护。我的任务太轻松啦。” “别忘了你原身是欧阳真。”楚怀寒道,“保护好这个身份就是你最重要的任务。” 刀客冲她笑笑。“柳无霜”的脸在不同人身上表现出来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楚怀寒无论怎样装扮都难以掩盖那锐利气势,而刀客的气质更像初出茅庐、心如澄镜的少侠。 “我知道。交给我吧,我会好好扮演一个‘新郎’的!” ———————————————— 距离婚宴还有一日。 李四自认一切都很妥当,心中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三。张三定海神针般立在那里,照旧沉默寡言,但脸上透露出一点对李四焦急的不解。 “无面讹鬼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我们确认过很多次了。与其担心苏青霜,不如……姜泽兰的儿子会参加婚宴,有情报说他曾与顾捕头私下见过。以防万一,还是把他控制起来为好。” “你担心他会影响到姜泽兰?” 张三道:“父母总是愿意为了孩子拼尽全力的。姜泽兰收手倒也罢了,我们只是少了一手。但如果她提前将我们的情报泄露……” “你以为她为什么要毁坏自己的容颜?”李四轻笑,“这背后蕴藏的决心,可没脆弱到会被其他人动摇。” “父母疼爱孩子不假,但他们自身也是个‘人’。别说徐生,就算徐青云复活,也阻止不了她。” 张三沉默了。李四看他一眼,道: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天大的冤屈,受到极其惨烈的折磨,心中的憎恨便是全部。若手刃仇人的机会就在眼前,无论神佛妖鬼,都拦不住你。” “你就希望那天永远不会到来吧。。”李四道,“活得轻松糊涂一点,是好事。” 张三沉默了。李四和姜泽兰之间有某种近似惺惺相惜的情绪,这情绪推动了李四说服姜泽兰甘愿做他们棋子,张三的确很难理解。 或许李四在心怀不甘这事上与姜泽兰同病相怜,但张三和李四的关系还没好到,能让她轻易提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于是他转移话题: “这么提防苏青霜的扮演者,你很怕无面讹鬼?” “我怕的不是那个组织,而是组织里的人。”李四竟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畏惧。“他们的本质……让他们变得极其危险,自身又没有什么善恶观,是最难搞的那种类型。” “这个‘苏青霜’,还是早些扼杀为好。”李四自言自语着,兀自做了决定。“再给计划加上一环……” 她念叨着走远了。 ———————— 在平凉城中,某处房屋内,有两个黑衣人在交谈。 与张三和李四不同,他们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杀气,站在那里,即使点着火炉,也令人仿佛身处冰天雪地之中。 不用说……这正是魔教中人。潜入平凉,意图作乱。 他们算是与温义康交接的人,此前与温义康说过无数次,要在婚宴上设伏,却惨遭拒绝。 温义康自以为态度强硬,但魔教……即使只是两个探子,也继承了魔教一不做二不休、睚眦必报、记仇……等等一系列不优良品质。 他们根本就没把温义康放在眼里。连带着他说的话,也当放屁。 此刻,两人聚在一块,正是在商讨……如何在婚宴上来场大的,让中原武林元气大伤。 一个黑衣人道: “温义康不识好歹,咱们可不能叫教主失望………都安排好了?” 另一个黑衣人冷冷笑道:“自然。不管是陈可明还是欧阳林,都活不过喜宴。” “哼,那温轻竹……温义康虽然起了他心,却毕竟有功。咱们只需砍下一两条四肢,震慑温义康那个不安分的即可。” “中原婚礼喜欢红色,咱们就给这喜宴,再添一笔………”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回荡在幽暗的长廊,令人不自觉感到阴森。 早在几个月、几年以前,那些酝酿着的阴谋,终于要在这平凉城,掀开小小冰山一角。 远方,无数武林门派的队伍正浩浩荡荡朝平凉城而来,有些早已到达,歇息在城中。朝廷派来的许多队伍,最近的一支距离崆峒不过两天行程。 许多人将要主动或被动地见证一起牵动江湖局势的大事件,而舞台正是这平凉城。 夜深了。同一片夜空下,刀客用未好全的手摸着长刀,楚怀寒依旧练着剑。 温轻竹平心静气,把匕首握在手中沉沉睡去。 顾舒崖彻夜未眠,分析每个可能有用的情报,小九屋子里的灯陪他亮了一宿。 姜泽兰终于把脸毁得自己也认不出,就如同她的人生一般。 所有人枕戈待旦,静候那场喜宴。 第58章 婚宴 温轻竹大婚之日,白羽镖局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群。 其中不乏门派长老、副掌门一般的人物。有些因为种种原因,本是不会为了一场婚礼赴宴的。 但这婚宴挑在崆峒大比前举行,请柬也发得很快,让他们没法以“事务繁忙”“路途遥远”等理由请辞,直接拒绝未免太不讲情面,只好过来凑个热闹。 借了崆峒大比的光,这场婚礼办出了武林盟大会的气势,宾客络绎不绝从大门涌入,于白羽镖局早已备好的宴席上落座。 其他大富大贵之家的婚礼,流程往往繁琐隆重,但温轻竹虽不行走江湖,却也是江湖儿女,婚礼流程简化许多。 何况柳无霜是“入赘”,这婚礼便和寻常大不相同—— 具体什么道道楚怀寒也说不清楚,反正她不用操心这个,只要坐着喝酒吃菜,戒备上一天,等入洞房、宾客暂时散去就能休息。 哦对了,还得应付人。 楚怀寒身边围了许多与她套近乎的江湖人,其中并没有几个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但她还不能一句话不说甩脸色——冒犯到你是一回事,正常往来是另一回事。 在一声声“女侠厉害”“女侠牛啊”“不愧是女侠”的赞扬中,楚怀寒突然抬头望了一眼,在刺耳的喧闹声中分辨出什么,朝周围与自己客套恭维的众人点头: “借过。” 便飞一般飘了出去。 只见她身法轻巧,跳跃间无声而迅速,避开重重人群,无人能捉到她袖角。 正是华山闻名的轻功“觅山纵月法”。 随后,这一袭白衣飘到某个正挥手大喊“师姐这边”的少年身前,迅速由清风化作巨石,狠狠给他一记爆锤: “小声点,还嫌不够丢人?” 林观明抬手挡了一下,却没挡住,身体一个踉跄: “师姐!我哪里惹你了,下如此重手?” 楚怀寒又捶他一拳,随后便看向易叶子——这两人最近总是形影不离: “易先生也来了?” “这是难得一见的武林盛事嘛。”易叶子道,“我们说书先生不能老是拾前人牙慧,也得自己见过、体会过、动手写话本的。” 楚怀寒微微点头,心想不如趁此机会确定自己的一个猜测,于是突然问: “易先生,你是熊猫阁中人,不知是怎么入阁的?听说要加入得通过种种考验?你的师父又是什么人?” 重点在最后一句。 自从被包养后,一号吃香喝辣,唯一的烦恼便是没法回归“谷九”的身份,连带着担忧起曾经两位保镖,在论坛提醒众人在外行走时多注意些。 可是秦净峰与萧生纨自从杀了安逸之之后,江湖上关于他俩便唯留只言片语的消息。楚怀寒最多了解到他们加入了熊猫阁。 在崆峒遇上一个傻劲跟一号有些相似的说书先生,武功高强,师父似乎地位很高,楚怀寒便有些怀疑—— 不会这么巧,易叶子的师父就是那二人之一吧? “是我师父把我捡回去,教我练剑、识字、说书……当然说书我学得最多,可水平最次。” 易叶子苦笑。 “常常有人说我幸运,轻易进入外人可望不可求的熊猫阁,可是……阁主是个很严厉的人,规定所有说书先生每半年要有一次考核,凡三次不通过就得被逐出去。” “考什么?”林观明兴致勃勃地问。 “很多,江湖大事、朝廷形势,经书杂书都有。” 易叶子哀哀道,“参照了谷先生整理的‘学生受苦地狱难度考试标准’我每次都是六十多分勉强及格……” 如果刀客在这里,必定能感同身受,可惜楚怀寒已经多年未曾遭受学校的毒打,而是被社会揉搓得浑圆。 于是她只是简单怜悯一下易叶子,便接着问起自己想问的话题:“所以你师父是谁?” “嗯,他不让我外传——” 林观明凑上来声音热切: “哎,我师姐也没问名字。没说别的不能外传,性格、行事作风之类的总可以吧?” 易叶子思考片刻:“确实。” 他认真道:“我师父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林观明看着他。 他看着林观明。 “没了?” “额……” 易叶子苦思冥想,“师父他很温柔,每次我闯祸都笑着安抚我,但是发脾气的时候也很可怕……他有个至交好友——啊,这位的名字也不许我说,他们常常喝酒聊天,顺便交流说书的经验……” 温柔?交流说书? 楚怀寒对比了一下,觉得这不太可能是秦净峰或者萧生纨—— 根据一号的描述,萧生纨是个跟捕快如今人设很像的冷面酷哥,而秦净峰虽然有点傻,但和温柔沾不上边。 果然是她想多了。熊猫阁里的高人有许多,未必是两个有几面之缘的故人。 倏然,耳边传来清脆的笑声,三人同时转过头去,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捂嘴轻笑,双眸透亮宛如清泉,杏腮桃脸。 易叶子骤然看见这么个天真甜美的少女,微微一愣,有些脸红地转过头。 却听那少女止不住地笑。 她放下皓腕,咯咯笑道:“林师兄,好久不见,你怎么傍上熊猫阁的说书先生了?还是个傻子?” “……”易叶子。 “啊,也对,如果不是傻子,和你也玩不到一块去。”她嘻嘻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林观明像是早已习惯她的态度,对易叶子道: “易先生,这位是我们华山的小师妹,喻双双……” “她性子顽劣,连掌门都管不到她。”楚怀寒淡淡地说,“从小闹到大,给长老们饭里下过泻药、悄悄偷走掌门的红薯……” 喻双双笑道:“师姐过誉。” 却听楚怀寒接着幽幽道:“……同时还串通我这位不成器的师弟,花钱买说书先生,给我起了个不太文雅的称号。” 顿时,易叶子、林观明和喻双双同时“啊”一声,易叶子惊讶于原来这就是当日蒙面与林观明前来付钱的人,林观明意识到楚怀寒还惦记着这事,而喻双双没想到事情败露这般快。 “师妹。”楚怀寒道,“咱们好久没有打架了罢?师弟师妹里,你最能让我打爽。” 喻双双打个寒颤,林观明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她大声嚎叫: “你、你——你不许欺负我,我告诉你,李长老也来了,他刚当上刑堂长老,狠狠罚你……” “你可见我何时怕过刑堂么?”楚怀寒道,“就像你连师父都没怕过一样。罢了,在外面我不与你计较,等回了华山,你们俩一起来接我招。” 于是喻双双和林观明同时打了个寒颤。 易叶子不明所以,但被情绪感染,也有些后背发凉…… 楚女侠好像不太满意那个称号啊?她不会连着自己一起怪罪吧?千万不要给差评啊,会影响考核的! —————————— 经过一场闹腾,楚怀寒总算是与华山的队伍汇合了。 华山这次来了一位长老和十几位弟子,一群白衣黑边扎堆站着,很是显眼。 带队的诚如喻双双所言,是刚刚担任刑堂长老的李回轩,他为人方正,有时显得迂腐,严格遵守华山门规,可以说就是刑堂长老的料。 此刻,即便已经落座,李回轩依旧对楚怀寒在崆峒种种行为颇有微词,喋喋不休: “……你身为掌门座下大弟子,更该恪守门规……听说你曾与官府捕快动了手?不可,华山门规……” 他话里“门规”两个字的出现率远远大于其他,同坐一桌的华山弟子纷纷带上痛苦面具。 楚怀寒端着杯子起身道:“弟子去拜访下各位豪杰。” “……不成样子,若再这样下去,你怎能成为掌门,通习孤山剑法…………” 易叶子举着筷子,犹犹豫豫地下筷去夹肉,听身边林观明道: “李长老,师姐虽然脾气坏、揍人狠、痴迷打架、说话不留情……但她也是咱们的大师姐,是掌门候选。您用不着这么唠叨吧。” 喻双双道:“就是。唠叨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打她,按门规处置啊?不然怎么叫师姐得到教训?” 其余弟子跟着附和。看得出来,他们对楚怀寒敬畏又信赖。 易叶子嚼着肉想了想,戳戳林观明,传音道: “我听说孤山剑法是华山单传,只有掌门才能学习,有这回事吗?” “啊……大概吧……” “大概?” 林观明道: “据说先代掌门立了规矩……想要成为掌门,就得获得长老认可、通过考验,才能学习孤山剑法;之后再考虑当掌门的事。如果有多个掌门候选人,就看谁先将孤山剑法融会贯通。” 易叶子道:“原来如此。” “哎……师姐常说,如果以为学到什么神功就能独步天下,那就是傻子中的傻子。她不在意功法,可其他人在意。华山的孤山剑法很受长老们重视,凡是偷学的统统……呃……” 林观明吞吞吐吐,避过不谈: “反正为这本功法,华山以前干过不少令人诟病的事。现在有所改善,不过要是被发现外人学了华山剑法,不少长老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些部分林观明不愿多说。 顶着其他桌投来的有些刺眼的目光,易叶子想起自己在阁中学习时看到的资料,点点头,不再追问。 ———————— 楚怀寒游走在人群之间,颇感心累。 她宁可去找人打上几场,也不想在这里坐着。 不知道温轻竹和刀客进行到哪一步了?迎亲?拜天地? 刀客必须扮演好柳无霜,可想而知她没什么机会打开论坛。 温轻竹事先承诺,绝不在婚礼上轻举妄动——但以防万一,揣了把匕首用来“防身”。 ……楚怀寒只希望在出事前她别防身防到温义康身上去。 她余光扫了一眼,徐生坐在最靠近大门、最边缘的席位,丝毫不引人注目。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正喝酒吃菜。 楚怀寒移开视线,仔细观察着宴席上众人。 九大门里都来了人,楚怀寒不知都有谁,只能根据服饰辨认出他们属于哪个门派;见过面的熟人除了华山同门,还有坐在席间,与四周热闹格格不入的顾舒崖,以及……陈可明。 哦,还有这么个人。 他神色隐隐带着愁苦,楚怀寒依稀记起他方才与温义康聊天,没说几句便被温义康匆匆结束话头—— 他似乎与温义康是“故友”?楚怀寒不知是该可怜他还是该怀疑他。 此时,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那以冷傲闻名的顾捕头站了起来,手里端着酒杯,像是要参与一些人际往来这种刻板印象里他嗤之以鼻的事情。 许多人放下筷子。等着看是不是顾捕头要代替朝廷敲打温义康几句。 毕竟他能来参加婚宴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符合人设”。 却见顾舒崖举着酒杯走向陈可明,朝他敬酒。 见此情景,许多人的第一个反应是:顾捕头脑子坏了? 或者说,他终于愿意稍微放低身段了? 陈可明也大为震撼,无论是福满楼那次混乱,还是更早以前的几次会面,这位顾捕头的态度就和他的脸一样冷硬。没想到在这大喜之日会变得柔和。 他连忙也从身边下人手中拿起酒杯,道:“顾捕头……” 却听顾舒崖道:“陈长老,得罪。” 下一刻,顾舒崖抬手扔出酒杯,带着清香的浊液洒了陈可明一脸,那酒杯则直直冲向陈可明身边的下人。 只见那下人倏然抬起右臂,一翻一转,便把酒杯连同脸上什么东西一并甩了出去——是易容面具。面具底下是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他,或者说,她,大喝一声,从袖中翻出把匕首,意欲刺向陈可明。 一切发生得很快,刀剑出鞘声、惊呼、怒吼,充斥耳畔,徐生打翻了酒杯,本能先于理性控制身体,惊恐喊道: “娘!” 他的呼喊被淹没在喧闹中,唯有顾舒崖的声音如此清晰: “有歹人混入意图行刺,捉拿刺客!” 第59章 遇刺 这场刺杀来得意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虽然惊讶,但在场有几个不是习武之人?当下拍案而起,朝姜泽兰围攻过去。 她见事情败露,倒也不惊讶。那张脸上已经很难看出什么情绪。 刀、剑、暗器冲向姜泽兰,她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不管自己身上会多几处伤口。不管它们会不会致命,只管将手中匕首刺向陈可明。 他先被泼酒、又听闻顾舒崖与徐生两声大喊,思绪混乱无比,只靠本能猛地向后跳跃躲开。 姜泽兰冷哼一声,不依不饶想要追上去,却自身后袭来几道劲风。 “唔?”姜泽兰本该躲开,可是她太过专注于目标,以至于忽略了最该警惕的人。 是顾舒崖出的手。他离得最近,扔出酒杯后便抬手直点几下——分别命中姜泽兰的几处穴位。 不致命,也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却足以让姜泽兰握不住武器,软软脱力倒在地上。 此时,楚怀寒距离他们这边还有几步距离,温义康才从人群中走出,有人刚刚拔出武器,更多人只是坐着。 大约才酒杯扔起、落地、滚远的功夫,一场危机就这样冰消雪释般被掐灭。被刺杀的对象——陈可明除了被泼一脸酒,毫发无伤。 “……抓刺客!”温义康厉声道。他作为东道主,这话是无论如何都该喊的。 这才扑上来许多人,意图压住姜泽兰,却被顾舒崖抬着刀鞘拦住,道:“且慢。留此人活口,该问话。” 温义康听见徐生喊的“娘”,却不知他是谁,更没猜到姜泽兰的身份。 他心想:莫非魔教他们还不善罢甘休……若是这刺客嘴上没个把门,连累了我该如何是好? 当下便装出怒急攻心、救兄弟心切的模样,道: “这刺客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陈兄!若不是……可恶至极!” 上前两步,右手高高举起,内心已经划定怎么表现:打在这刺客后颈,一击毙命,装作被愤怒冲昏头脑。想来应该无人说得了什么。 却见顾舒崖一个箭步,刀鞘抵在他手腕上: “温大侠,我知你心急,但先莫急。这刺客来得蹊跷,想单单靠一把匕首刺杀陈长老?说不定还有后手。先审问才是。” 温义康怒道:“审问?审问什么?这贼子不安好心!” 顾舒崖的刀鞘压住他,两人看似是在你劝我怒,实则暗中较劲。 温义康自持武功,压根没动用多少内力,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他出三分力,顾舒崖却像是早有准备,使出全力。 僵持不下,时机稍纵即逝,其他人早已反应过来,纷纷附和顾舒崖的话: “不错,这刺客该拿下审问才是。” “若死在大喜之日,多煞风景?” 温义康脸色铁青地后退几步。眼神依旧瞄着姜泽兰的后颈,只是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众人里,有心思的想得多些,想到距离崆峒大比才不过十几日,想到欧阳林多日不曾现身,想…… 一时之间,各怀鬼胎,暗流汹涌,有些控制不太住表情的,脸上已经带着古怪神色。 顾舒崖立在大厅中间,一如既往冷若冰霜。 楚怀寒放下剑,往后退了几步,回到华山那桌。有时出其不意才能将利益最大化,既然还在顾舒崖掌握之中,她也没必要出手。 却不知道顾舒崖也有些意外。 他从头到尾都始终保持着警惕,想过很多种可能,下毒、放火…… 唯独没想到姜泽兰会被如此轻易地制服。 也没想到新人的举动……罢了,顾舒崖转向徐生道: “你方才喊什么?这刺客面貌已毁,你如何认她是你母亲?” 徐生吓出一身冷汗,道: “我……我母亲失踪多日,我心焦得很,见到这人便觉得很熟悉……哎,不知怎么喊出声来了。” 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让自己显得诚恳。 很好,只要顾舒崖再给这事定性,说些“你认错了”之类的话—— “你是姜泽兰?” 陈可明讶异道。 他仿佛突然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徐生:“是了,我记得你,你是那时候的书生。姜泽兰嫁到徐家已经十几年,年龄也对得上……” 众人不解其意。有几个崆峒资历较老的弟子喊出声来:“莫非是,是神拳门的……” “神拳门?这是崆峒中人?” “不止,她还是掌门之女……” 有知晓的低声跟四周人解释起来。 “……”顾舒崖道,“姜泽兰失踪已有几天,说不准是这刺客为求活命冒名——” 低着头的姜泽兰突然道:“我不是。” “………” 她若是承认,也就罢了。刚好应了顾舒崖的话。 可她偏偏要否认。她越坚决,众人就越是怀疑其中有隐情。 陈可明更是焦急,上前低头看她: “我记得你。你丈夫死后,你就再没出现过。这么多年在徐家,你过得可还好?” 顾舒崖道:“她身份有待商酌——” “陈长老何必关心我一介小民?” 姜泽兰声音中带着三分不甘、三分愤怒、两分悲哀和一分凉薄,“我过得怎样,和崆峒大侠有什么关系?哼……十年来,你若真关心,就……” 她偏偏不说了,低下头,显得格外“悲伤”。即便顶着张伤疤纵横的脸,仅靠声音姿态,便叫不少人颇为怜悯。 顾舒崖被打个措手不及,徐生目瞪口呆。 没想到原身的娘这么能演,放到现代拿个影帝不成问题。 陈可明已经确信她就是姜泽兰——她也的确是。面上带了一丝愧疚:“我……你……对不住。” 姜泽兰道:“你对不住?” 她环视一圈,一一看向崆峒派几个弟子和温义康,道: “我认得你们,认得你们的嘴脸。十年前,你们说我夫妇勾结魔教,逼着青云上战场自证清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只带回来一条手臂……十年了,你们过得可还好?站在旁人尸骨上吸着血,过得还好?” 说到最后,几尽哽咽。姜泽兰说得全是实话,带着的恐怕也是真情实感。大厅中人无不动容。仅仅在几句话中,便得知了这可怜女子过去的遭遇。 温义康放下心来。得知姜泽兰只是出自私怨,与魔教无关,并不是受了谁的指示,他便能接着道貌岸然道: “原来是姜女侠……哎,往事不可追,你何苦自毁容貌,来做刺客呢?” 被刺杀的受害人陈可明也满面愧疚,他的愧疚比温义康更真切: “我……罢了,刺杀一事,我不追究。你们孤儿寡母,缺什么,我便给什么,定叫你安度余生。” 他说到“不追究”三个字,姜泽兰掩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很快消失不见。 她哀哀戚戚: “安度余生?安度余生?青云死了,我还怎么活?十年来我唯一想着的便是把生儿养大……他能自立了,我便放心来……去见青云。” 徐生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该对上戏,右手猛掐自己大腿,含泪道:“娘……” 他走上前去,试图去牵姜泽兰的手。 母慈子孝,恩怨情仇,都包含在这场景中。 顾舒崖不得不做个破坏氛围的恶人: “刺杀崆峒派长老,即便未得手,她也有企图。难道因她可怜,便能饶恕?那世上便不再有死囚了。” 陈可明行了一礼,道:“顾捕头,姜泽兰虽身在徐家,却还是崆峒的人。那就该崆峒自己解决。” 温义康道:“不错。在座各位是正气凛然的大侠,陈兄都没说些什么,按江湖规矩,一笑泯恩仇……” 与楚怀寒同桌的数个华山弟子都面露赞同。李回轩低声道:“崆峒没规矩了么?” 然后他矜傲地想了一会,又低声说:“……不过,为难弱女子,确实有违侠义。” 连李回轩这等重视门规的迂腐之人都为之动容,其他人的想法可想而知。 若顾舒崖强行反对,只怕要被群起而攻之。 楚怀寒思考了一下,摸上剑。 演戏她不会,不过打架,在行。 嗯,华山的应该不会出手,主要防陈可明……她已经在心中演练,假如顾舒崖执意拿下姜泽兰该如何出手。 “不可!”有人喊道。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反对的竟然是姜泽兰本人。徐生大吃一惊,下意识要出口反对,但强行止住。 今夜被本能支配足够多了,他帮不上忙,至少不能拖后腿。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地望向姜泽兰。 她捂住脸,哽咽道:“这位官爷说得是,怎能因我可怜便视规矩为无物?但……” “我毕竟是崆峒的人啊。” 顾舒崖问:“此话何意?” 姜泽兰抹着眼泪道: “崆峒有崆峒的规矩。谋害长老,就按崆峒门规处置——” “请掌派人亲至,问罪于我。无论如何论罪,姜泽兰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陈可明道:“这……现在上山?可掌派人他拒不见客已久啊。” 温义康道:“这有何难?陈兄,你不知道,我早已跟掌派人送了请柬——” “他虽不便,却早早乘轿下山,最多晚上便到了。我们只需派个腿脚快的,求掌派人稍稍加快些,还能在拜天地前了结此事。” 他这一番处置合情合理,众人纷纷赞同,不乏有自告奋勇者。 楚怀寒见顾舒崖站立一旁,插不上半句话,便蹙起眉来。 让欧阳林赶快过来……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姜泽兰演这一出戏,怕不是拿陈可明当幌子,意在欧阳林吧? 捕快到底有没有把握? 罢了,反正他真急的话会发消息。楚怀寒坐回去。 在情况糟糕到不得不出手前,她必须得静观其变。 陈可明用征询的口气问道:“顾捕头以为如何?” 来自五湖四海的侠客们把目光投注在这位年轻总捕头的身上。 顾舒崖环视一圈,道:“罢了,崆峒的事,我不便参与。” 他表态,事情便再无阻拦,很快有了定论。 几个崆峒弟子、白羽镖局镖师奔出门去,用最快的速度通知欧阳林。 其余人则纷纷对姜泽兰嘘寒问暖,连带着徐生一块关怀。 仿佛这位女子不是个想刺杀陈可明的刺客。 她被奉作上宾,温义康想起女儿和她关系不错,但又担心温轻竹跑到前厅来大闹。于是吩咐下人,让柳无霜和温轻竹都等待一会。 顾舒崖坐回座位,拿起酒杯,对着姜泽兰微微颔首。 姜泽兰对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容本该很温柔美丽,但伤疤因着笑容被牵扯,反而叫人心生寒意。 两人心知肚明,对方另有后手。 顾舒崖依旧疑惑的一点是……姜泽兰不太可能跟魔教串通。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绝无可能算计到欧阳林。 难道这次事件中,还有别的势力插手? 是什么样的势力能让姜泽兰出手相助? 见招拆招吧。顾舒崖把酒杯放在唇边,却没有饮下。 已过正午,距离婚礼结束还有半天,顾舒崖手上的牌仍未出尽。 再等等。 ———————————————— 烈日向西斜移,影子拉长些许,才终于有了动静。 那动静很吵闹。但不像是迎接掌派人该有的声音,反而隐隐带着慌乱。 “嗯?”易叶子探着头,“外面又出什么事了?” “掌派人驾到,声音吵……是应该的……吧?”林观明有些虚。 连他俩都能发现不对,其他人更不用说。 当下,大厅中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温义康坐在首位,眉头紧皱,便要起身去瞧瞧。 姜泽兰行刺这个意外本就丢份,还好众人被转移了注意力。 若再出什么乱子,温义康的脸面往哪搁? 他的立场让他愿意看到平凉城混乱,但不能是在今天。 可惜,他注定无法顺心。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急切地呼喊着,跌跌撞撞奔进来,“掌派人……掌派人遇刺!” 随着他的话,有个轿子停在院子里,所有人都能看见。 那轿子破破烂烂,满是刀剑留下的痕迹,还有……血。 无异于惊雷炸响、天崩地裂。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众人都是无比震惊的姿态。 欧阳林不光在崆峒,在全江湖也是德高望重。 他年岁渐长,很多人早有预料,说不准哪天便会得到崆峒掌派人去世的消息。 却没想到是在今天,以这种方式。 姜泽兰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抚上手腕。 她心想:终于结束了。 温义康与陈可明同时又惊又怒,只是缘由不同。 温义康知道婚礼是无法举行了。 魔教把计划提前了?一群该死的蠢货! 只能将轻竹送出城外,但愿混乱中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他正想起身执行计划,就见那轿子……里面走出了一个人。 完好无损,脚步稳健,虽有些狼狈,但气势不减。 但是…… 姜泽兰面露惊愕,楚怀寒挺直身子,顾舒崖巍然不动。 “你是何人?”有人喊出群侠心中一致的疑惑。 “在下崆峒玄空门代掌。”庄素心行了一礼,“替掌派人赴宴。” 第60章 遇刺 其二 群侠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这个所谓的\"玄空门代掌门\",他们并不熟悉,只是“知道有这个人”的程度。在江湖上可说是毫无名气。 更让他们困惑的是,掌派人遇刺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位少年代掌门自称代替欧阳林前来,但欧阳林又身在何处呢? 还是温义康问话……他身份是最该开口的,算众人的嘴替:“庄代掌门,掌派人在何处?可还安好?方才喊的‘掌派人遇刺’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庄素心道,“掌派人无事,只是身体抱恙,无法前来,令我代他向温长老贺喜。” 身体抱恙,听着像托辞,但放在欧阳林身上还挺合理的。毕竟他足不出户已有数月,来个崆峒掌门说他生病,也可以理解。 这稍稍减去部分怀疑。 庄素心随后行了一礼,说了许多恭贺温轻竹新婚的场面话,谈吐有礼,举止言谈毫不出错。搭配他俊雅外貌,博得许多好感。 温义康和陈可明却觉得不对。 这辈分比他们小、但是职位暂时比他们高的少年,之前可不是这般八面玲珑的样子。 陈可明与他来往时,话不投机,不熟。只当是这代掌学会说些好话了。 温义康曾被庄素心的嘴气过不少次,满是恶感。他心道:这小子何时这么能说会道了?莫不是有人指点? 喻双双凑近楚怀寒道:“师姐……你看,这位掌门如此年少便身居高位,长得好、武功高强,还会说话。你觉得如何?” 她知道楚怀寒眼里情爱与路边草芥无异,但楚怀寒明摆着要因为名号的事教训她,又一直沉着脸。 喻双双很怕自己没法活着回华山,于是没话找话,试图唤起楚怀寒心中的同门情谊。 可惜今天的大师姐格外无情,瞄了她一眼道:“武功高强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是玄空门代掌门哎。少说也得是二流高手吧。” “我早说过了,别靠地位这种东西轻易下定论。他走进来的姿势、脚步、呼吸,看出什么没有?” 喻双双迅速挺直了背。 “呼吸很弱,却气息绵长,是内功高手,还不是寻常的高手。他修的内功多半是崆峒压箱底级别的。”喻双双道。 “嗯。”楚怀寒点点头,转向林观明。“师弟,你说。” 林观明被点到,“啊”了一声,连忙道:“脚步很轻……轻功很好?” “别老说些显而易见的事。” 林观明汗流浃背,探出头去看庄素心。他刚才光顾着吃饭听故事,头就没抬起来过,都不知道这庄代掌门高矮胖瘦,更别说观察武功。 可惜庄素心此时站着不动,林观明的位置又偏僻,只能越过重重人头看见半个身子。 他冷汗流得更多了,求救般望向易叶子。 易叶子干巴巴地说:“楚女侠……额、额……您看,庄代掌门的轿子都破破烂烂了,是不是遇袭?莫非有人把他当做欧阳掌派人,来刺杀么?” 这一手转移注意力很好用,因为上面温义康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庄素心扫视了一圈,徐生与姜泽兰端坐上座,明明是母子却有些疏离。顾舒崖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却在他看过来时轻轻敲了敲茶杯。 陈可明、温义康等人皆是挺直身子,满脸疑惑地看着庄素心,显然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庄素心朝在座的诸位皆拱了拱手,道:“ 方才那两人大概是一时情急,才喊出掌派人被刺的话。掌派人如今在崆峒派内,绝无可能出事。” 然后,还没等其他人发问,庄素心就紧接着道:“只是我在下山的时候,遭遇了埋伏。” 陈可明当即疑惑道:“埋伏?是什么人竟敢在平凉城内埋伏崆峒的代掌门?” 庄素心道:“一群胆大包天,但武功高强的人。” 只见他背着手,站在原地,不慌不乱地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我奉掌派人之命下山,带了约十几个弟子和几箱贺礼,沿着山路向下赶来白羽镖局。走至一片荒凉之地时,突然听到四周响动,数十个身着黑衣之人钻出来……” 陈可明道:“他们早有埋伏?可又是从何得知代掌门下山路线、时间的?” 庄素心道:“或许等审问贼人后才能得知。他们准备周全,弓箭、毒烟和陷阱。若非身边弟子都是精锐,恐怕此行凶多吉少。” 他语气波澜不惊,完全没有所说那般后怕之意。其实从开始,他就接近捧读……也就是众人被分散了注意力,不然早就发觉不对了。 顾舒崖忍住捏额头的冲动。 他早料到婚宴不会简单,准备了许多剧本让庄素心记住。眼下,庄素心念的就是“代替掌派人贺寿结果遇到刺杀”的剧本。 不得不说,庄素心还是努力过的。台词一字不差。就是演技差了点…… 然后庄素心沉吟片刻,道: “他们袭击时不发一语,武功路数也分辨不出。有不少人突出包围,逃窜进城中,难以追踪。有被捉拿的,虽没自杀,却吞服了药,昏迷不醒。我命弟子将他们送至六扇门,关进大牢等候处置。” 他说得轻松,将一番恶战一笔带过,除了随行的弟子和刺客,无人知道那是何等凶险的刀光剑影。 陈可明问:“敢问代掌门,你代替掌派人下山,可是之前就决定了?” 庄素心摇摇头。 众人都心想:看来那些刺客是冲着欧阳林来的,只是庄素心替他下山,阴差阳错没让那些人得手。 温义康则想:魔教那群家伙,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庄素心死不死,都对崆峒没什么影响;但要是早知道,我大可想办法把欧阳林骗下山,陈兄性子急,又没什么城府,轻易便能…… 然后掌派人之位非我莫属…… 温义康捏紧了把手,喉头吞咽一下,眼底带着一丝贪婪,又被迅速掩盖。 他只是想想。魔教刺杀失败,欧阳林还活得好好的,之后还会更加警惕,只能等崆峒大比再争夺掌派人的位置。 眼下,该谨言慎行,与这件事撇清干系,而且不能让别人起了疑心细查。 正想拿女儿大喜之日的借口跳过这个话题,日后再议,便听庄素心道: “刺客意欲刺杀掌派人失败,但我担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后手。掌派人足不出户,崆峒内部刺杀谈何容易。刺客多半会想办法,令掌派人下山……” “代掌门这是何意?”陈可明问。 “我从前来迎接的人口中听说,神拳掌门之女姜泽兰刺杀陈长老,要求掌派人亲自处置。”庄素心缓缓看向姜泽兰。 陈可明猛地转过头。徐生就坐在他身边,连忙也摆出一个孝顺儿子该有的焦急神情。 “您是说,我刺杀陈长老,是想找由头让掌派人下山?”姜泽兰问,“以我的身份,直接见掌派人,他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何况刺杀陈长老不知能否成功,若我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我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庄素心道:“重点不在刺杀陈长老,而是刺杀掌派人。为了刺杀掌派人,你们才会想办法让他下山,方便出手;为了刺杀掌派人,你们才会对陈长老出手引发混乱——” “如果崆峒防守不严密,也可以潜入崆峒刺杀,未必得对陈长老出手,刺杀温长老也是一样。” “掌派人的命才是你们想要的,其他种种举动,不过是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所使的手段罢了。” 姜泽兰道:“您是说,我与那些刺客一伙,想要取掌派人的性命?掌派人为国效力,其家人皆战死沙场。我少时也多受过他关照,我为何要刺杀他?难道在代掌门眼中,我便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吗?” 尽管她执着于要见掌派人这点属实,但她丝毫不慌张,言之有理,反倒像庄素心犯疑心病了。 “…………” 庄素心沉默了。 这超出了剧本的范围,也超出了庄素心的嘴力。他说话太过一针见血,气人是好手,说服人却不擅长。 眼下众人的眼神就古怪起来……也就是他顶着玄空门掌门的名号,虽然年轻,却是掌门级别的人物。否则早就有人上来反驳他了。就连陈可明和温义康,名义上也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既然说不过,不如…… 他下意识地抬手,但所有人的目光正集中在他身上,摸剑只会被人误解成被姜泽兰说得恼羞成怒。 某种程度上,庄素心和楚怀寒挺像的。都擅长用武力解决问题胜过其他。 同时,也都很明白自己的短处。所以会找准时机退场,把舞台让给其他人。 庄素心抬头看了一眼,众人神色各异,议论纷纷,在其中,顾舒崖轻轻放下酒杯。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姜泽兰。” “你无需再狡辩。”庄素心道,“我就直说吧。掌派人早已知道有人盯上他性命,崆峒大比前都不会踏出崆峒。而今日,更是请了六扇门的捕快贴身保护……” “算算时间,你们的‘后手’,也该败了。” 姜泽兰眼神瞬间阴沉。 —————— 崆峒派。 在规模堪比大殿的议事厅前,满地尸体,血流成河,有些已经发黑,可见战斗持续了多久。 宋云深拿刀挑开一具尸体的衣服,翻翻找找,只看见肩膀一处被削去皮肤的伤口,没有修习魔教内功留下的“纹身”。 不过,光是这伤口想要掩盖什么,就足够说明他们的身份了。 “魔教。”他道。“这可真是一点也不有趣……” “宋捕头!”六扇门的捕快道,“又有人来了!” “列阵。”宋云深长长叹息一声。 即便是他,此刻也难以保持往日从容,浑身沾了许多血,满脸疲惫。 “哎……顾捕头,你可真会物尽其用。”他喃喃着,举起长刀。 “大齐狗贼,你还有几分力气?眼看着就快死了吧!”奔上来的魔教奸细高喊着,面罩下的脸露出森森笑容,运功袭来。 他眨眼间便到了宋云深跟前,手中剑奇快无比。 马上就要刺向宋云深脖颈,身后却传来一声娇笑。 他登时怔愣一瞬。 “你也快死了啊。”那人咯咯笑着,不知何时在他身后,抬起素白皓腕,格外狠厉地击在他后背。 魔教奸细吐出一口血:“苏……苏青霜……你竟敢……背叛……” “哎,别说话了,慢吞吞的,我都替你急。”苏青霜笑道,“背叛那个狗屎教主,怎么了?有问题?快点去死吧,再过一段时间那教主也就下去了呢。” 魔教奸细哆哆嗦嗦,被宋云深一刀穿胸,软软倒下。 苏青霜“哎”一声,猛地向后跳跃两步,躲开飞溅的血。 宋云深道:“你该留在里面。” 他挥挥手,其他捕快退去,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那老爷子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样……”苏青霜眼睛一转,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些娇俏可爱,“就算他知道我不是苏青霜,还是这么提防我。明明我是好人啊?” 你的凶恶程度与苏青霜比起来,不遑多让。宋云深心道。 他和欧阳林是老江湖,结合顾舒崖语焉不详的介绍,再根据她的言行举止,便看出“苏青霜”的本质。 ……那就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自我、没有执念、没有善恶。 活着未必会干多少好事,死了一定能安分。 说实话,要不是顾舒崖坚持,要不是正事要紧,在宁州见着这女孩,宋云深绝对毫不犹豫把她调查个底掉。稍微偷鸡摸狗过都得重罪杀了。 这可是与无面讹鬼本质相近的人啊……除了演技欠佳,能力不足,被顾舒崖拿捏外,简直一模一样。等她成长起来,必定是个妖孽。 演技……演技……宋云深道:“你方才说的话不对。” “怎么不对了?”苏青霜道。 “妖女绝无可能说那种话。她的恶毫无底线,对魔教教主极为尊敬……哄骗魔教奸细也就算了,让其他捕快听去,会造成很坏的影响。” 苏青霜笑道:“什么影响?” “他们若有心善的、擅长与他人感同身受的,会对妖女起善心。”宋云深道,“同时他们也是明事理之人,会因此责难自己软弱。而且,如果传到外面……呵。妖女风评说不准有转好的一天,我们六扇门、正道大侠可能被骂。恶人可以毫无底线地竭力作恶,善人却得被过高的道德谴责。” 苏青霜道:“你要求真多。” 宋云深懒得像顾舒崖一样惯着她:“若不认真扮演,为官府做事,你迟早要死。” 苏青霜“哼”道:“我哪里没认真扮演?” “我能看出你有所……”宋云深本想说“顾虑”,可这词放在这人身上太过可笑。 无面的讹鬼会有顾虑?他们连自己的痛苦都无所谓,还会在意其他人或事物吗? 他道:“总之,你状态不好。谨慎些,别误了顾捕头的计划。” “……”苏青霜闭上了嘴。 宋云深恰好说中。 小九自从被顾舒崖揭穿那日起便心乱得很,想要顺从他的要求展现真实自我,却根本没什么好展示。面对着论坛的输入框,依旧打不出一个字。 这影响到了他的表演,本来应该不至于让宋云深轻易看出破绽的。 小九道:“……我不会坏捕……顾舒崖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我。” “哦?”宋云深一怔,本能提醒他有什么不对,向苏青霜看去,对方却转过身走进议事厅内。 违和感越发强烈了。 有什么违背了宋云深以为的常理。 顾舒崖对“苏青霜”态度过于奇怪,苏青霜也会在谈及顾舒崖时露出……破绽…… 宋云深打个寒颤,不知为何想起听过的话本。 那是谷九笔下,冷酷杀手或是无感情刺客被爱感化的故事。 最近被某个说书人改编,大受欢迎。 “…不,不,绝对是我想多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不可能,不可能。” 宋云深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 “绝对不可能!” 他握住长刀,深深吸了口气,摒除杂念。 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想: ……等事情了解后……探探顾捕头的口风呗……? 要是他一时不慎,情窦初开便遇上这种女人,做朋友的该拉他一把。 然后“苏青霜”……还不知道这人本名,但是好像没什么必要问……? “苏青霜”不能对顾舒崖产生“感情”吧? 不能吧? 第61章 遇刺,其三 宋云深胡思乱想间,刺客来得少了很多。 他算算时间,觉得顾舒崖就算再谨慎,也该收网了。 发动六扇门精锐,将魔教奸细一网打尽,便除去了魔教这个大患。 至于掌派人更替、崆峒内斗……那就不是宋云深该多管的闲事了。 他打个手势,两个捕快便搬起地上尸体离开。魔教暂时不会对崆峒内部出手了,白羽镖局内江湖上一堆重量级人物正在等着。 宋云深的手指微微卸力,放松了戒备。 此刻只有他一人站在议事厅前,场地广阔而静谧,缓缓自上方飘落雪花。 下雪了。 宋云深耳朵一动。 伴随着雪花飘落,有人不紧不慢走来。 他定睛一看,神色骤然变化:“你——” ———————————————— 外面好安静,屋里也一样。 欧阳林在议事厅后方的小屋内,因年老、重病,行动有些迟缓。但凡小九走进去,都会投来目光。虽然比以为他是“苏青霜”时少些杀气,但锐利依旧。 还是别过去比较好。 小九打开论坛,给顾舒崖说明了一下情况。来的刺客都是魔教中人,没一个能摸到屋内。外面安静下来,或许他们已经放弃刺杀欧阳林了吧。 突然有人推开门。 见到小九,“咦”了一声,像是疑惑,却丝毫没让她拔剑、冲来、突刺的动作有半分迟缓。 小九本以为是宋云深,不怎么设防。 他全靠本能猛地后撤,堪堪避开那一剑,衣服被划破些许。 李四道:“让开,我不想滥杀无辜。” 她语气很笃定。显然不觉得把“苏青霜”称为无辜有什么不对。 ……这个人知道自己不是苏青霜。 小九知道辩解无用,反而浪费时间。他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苏青霜?除了那几个人……” 顾舒崖选择告知的三个非穿越者必定不会泄密。 小九不了解宋云深、庄素心或是欧阳林,但他信任顾舒崖的判断。 不是泄密,那就是…… 小九轻轻呼了口气,平稳呼吸,把长剑横在胸前道: “是你杀了苏青霜?” 是不是还有宋云深?他毫无动静就被这人杀掉了吗?他是个好人吧?似乎还是捕快的朋友。 李四眯起眼睛: “你是个聪明人。既然聪明,就知道对上我毫无胜算。让开,我只找欧阳林。” 小九道:“不行。” 被揭开苏青霜这层面具,他脸上瞬间变得空白,无喜无怒,毫无生气,仿佛死人。 “别以为带着易容,你就真是苏青霜了。” 李四道。“这么说吧,就算真的苏青霜过来,我也十拿九稳。外面那个捕头都赢不过我,你觉得自己能在我手下走过几招?” 她占据优势,却没有出手,而是试图劝说——是的,劝说小九让开。 这行为,简直就像,不愿杀他一样。 小九看出这点,但依旧毫无波动: “不行。你不能杀欧阳林。” 李四道: “我连你这种怪物都不想杀,你以为我会杀欧阳前辈这种大侠?” “如果你进去,欧阳林就会死。” “哦,为何?” “……”小九道,“直觉。” 李四呵呵笑道:“是顾捕头说的吧?他倒敏锐,在几乎毫无情报的情况下,还能察觉、提防我们。” 小九问:“你们不是魔教,是什么势力?九大门?” 李四道:“你不需要知道。让开,今夜就可以少死一个人。” 小九举起剑,以行动作为回答。 李四道:“可惜。” 她轻轻压低身子,小九这才注意到此人腰间佩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朴素而不起眼,却在这女人手中挥出神兵的气势,朝他砍来…… 血花四溅。 小九只觉身体仿佛被千斤的重量击中,整个人猛地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滑下。 他根本没看清李四的动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自发地颤抖起来。 “早说了。”李四收剑入鞘,踏着不轻不重的步伐向议事厅后方走去。 “你赢不了我。” 她没下死手,但足够叫这幼年怪物感受到死的恐惧。 无面讹鬼没有自我,却保留了生物的本能。 不管那怪物是因为什么掺和进崆峒的浑水,都会因这份畏惧放弃吧。 毕竟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是重要的…… “铛!” 李四头也不回,倒提长剑挡住这一击。 力道不重,被抛来的东西四散开,顺着李四肩膀滑下,散发出香气。 她嗅了嗅,满面狐疑。 “……这是……七香斋的点心?” “也是我的晚饭。”小九扶着墙站起来。 顾舒崖给他买的,足足有三盒。 对甜食的偏爱也算是小九为数不多的“真实”——但或许只是因为糖分能让人体分泌多巴胺。 但顾舒崖坚持小九就是孩子心气,才喜欢甜食……随便吧。楚怀寒和八号也会买了糕点,送到顾舒崖家中转交给他,小九见怪不怪。 小九擦了把血,举起武器道: “别想过去。” 他神色坚定。 “唔?” 李四眼里闪过杀气、怀疑,接着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道,“原来怪物披久了人皮,也会变得有点像人吗?是什么,或者说,是谁影响了你?” “宋云深?庄素心?”李四回想着,“还是说……该不会……顾舒崖?” 小九眼眸微微一动。 “真有趣。” 嘴上这样说,李四脸上却带着苦笑,“等这件事结束,我们或许会找你,和那位顾捕头……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 小九空白的神情骤然变化,带上愤怒。仿佛野兽守护自己领地里最珍贵的东西,无论对方是什么,都拱起脊背,发出阵阵低吼。 显然他把“聊聊”理解成了带着血腥意味的意思。 李四道:“别担心,我们可是好人。不会伤害你,和顾捕头。毕竟……” 她像是想起什么,偏偏头,轻声说: “……话本里的故事成真,还是很让人震惊的。” 剑光再次亮起。 ———————————————— 顾舒崖忽然有些心悸。 有婚宴这群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在,魔教的重心应该更多放在这边。刺杀欧阳林的收益远不如刺杀婚宴宾客的收益。 但……姜泽兰不可能跟魔教同流合污。她背后的组织呢?她背后有一股势力,同样盯上了欧阳林的性命。让庄素心假扮掌派人下山有没有引出他们的所有埋伏? 根据小九汇报的信息,前来刺杀欧阳林的,全是魔教中人……有什么不对…… 他这样想着,不发一语。 庄素心那句话有如巨石投入水面,激起层层波浪: “后手?庄代掌门,这……” “姜女侠为何要刺杀掌派人?没有理由啊。” 但姜泽兰眼神阴沉,也很明显。她身上的哀愁与悲伤瞬间消失不见,不再是饱经苦难的孤苦寡妇。 她猛然暴起,朝身旁扑去。温义康望去,手一颤,却没有动弹。陈可明正坐在姜泽兰右手边,因震惊失去警惕。 他道:“姜——泽兰——” 也是在同一时间,顾舒崖腾身飞起,身法极快,有人见他刚起身,下一秒便已制住姜泽兰。 顾舒崖先前刺她穴位时便留了心眼,打入几道内力,以防姜泽兰拼死一搏。 姜泽兰咳嗽一声,浑身发麻。 这时,才有人后知后觉喊道:“她还想对陈长老动手!” 还有人喊:“拦住她!” “拦什么拦,没看她已经被制住了吗!” “这……这身法,比刚才还快……” 一片混乱中,徐生早得到顾舒崖暗示,装作满面惊恐的模样,呲溜滑下椅子,躲在桌下。而温义康脸上失望一闪而过,便跟着义愤填膺指责起姜泽兰: “你……一次不成,竟然还想对陈兄出手!庄代掌说的话,莫非是真的?” 庄素心丝毫不慌乱,见顾舒崖出手,知道自己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陈可明仍在失神,而姜泽兰冷哼一声,道: “棋差一着,你……年纪轻轻竟然就能有这手段。” 顾舒崖道:“过奖。” 压根没人理温义康。 他虽然坐在上位,也是崆峒派长老,但就是插不进话。 顾舒崖压着姜泽兰道:“束手就擒,将一切说出,你还有活路。” 姜泽兰摸摸脸:“活路、退路?在我划烂这张脸的时候,在更早之前就没有了。” 徐生探出一个头,“哽咽”道:“娘——” 顾舒崖抬手打晕他,将其用脚踢远。 事态发展到这里,徐生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与其让他艰难表演,不如直接打晕吧。 姜泽兰冷眼看着儿子被打晕,丝毫不动摇。 顾舒崖道:“你一点也不在乎儿子?” 姜泽兰反问:“我要是在乎他,能来干这种事?” 她前后形象反差过大,有人细细一想,反应过来,之前那令众人怜悯的种种言行,怕都是表演罢了。怒道:“你也配当母亲吗?” 姜泽兰“哼”一声,道:“母亲爱儿子,天经地义。但我除了当一个母亲,还是姜泽兰,曾经是全平凉最好的工匠……何况,他也……” 陈可明道:“你……你何时变成这样的……” 姜泽兰冷笑:“早在你们污蔑我做魔教奸细、青云死在战场上时……我就再也不信什么狗屁大义了。” “……”陈可明转向顾舒崖道,“姜泽兰终究是我崆峒中人,顾捕头可否将其……” “我刚才说的谎话,要骗掌派人的,你也信?”姜泽兰道,“我不是神拳门的人,也不再是崆峒的人。崆峒派藏污纳垢,全是道貌岸然之辈,我恨不得你们都死了干净!” 陈可明心中大为动摇,不顾场合,上前揪住姜泽兰——顾舒崖想拦,但陈可明来势汹汹,他不好当众与崆峒长老动手,穴位被点的姜泽兰便被陈可明压住肩膀。 他问道:“藏污纳垢?十年前崆峒力战魔教,被围攻数天都不曾投降——多少人牺牲了啊!他们也是道貌岸然之辈?” 姜泽兰嗤笑道:“大敌当前,显得团结罢了……其中多少是临阵脱逃的鼠辈,多少人真正心怀天下?” 她连带整个崆峒一起骂,崆峒弟子们因着长老、掌门没说话,不敢发言,其他门派的人则愤怒了: “你、你这是什么话!” “竟敢污蔑为国为民的大侠!” “亏我方才还觉得你可怜!” 不乏有华山弟子加入。楚怀寒并没有阻止。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始终像个看客……如果能一直当个看客,也说明事情顺利。 楚怀寒饮了口茶,眼神飘向门外,又很快转回来。 ……眼下,应当还没到温轻竹和刀客出场的时机。 只见姜泽兰呵呵笑道:“当年也是这样……人云亦云,几句话便把我们夫妻打作魔教奸细……” 她看向陈可明,眼中闪烁着刺眼的恨意:“你,我记得你。那时你已经有些地位,却只知道唯唯诺诺地附和……分明你在我们铺子里买过许多次兵器,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青云把你当做兄弟……” 陈可明宛如被戳中死穴。 他艰难道:“我多年来,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们……” 姜泽兰幽幽道:“对不起?你心里怎么想,没用。得看你怎么做……你扪心自问,可曾帮扶过我们一点?” 陈可明额头冒出细汗。短短几句话,便勾起他过往的回忆。 那时候……十年前……陈可明一直觉得,十年前的时光美好无比,人人有热情。可姜泽兰的话揭露了他不愿直视的真相—— 十年前,固然有柳湘那样为国为民的大侠,却也有大敌当前还在内斗的……小人…… 陈可明眼前闪过流光,然后便是一阵血红。 耳边骤然响起惊呼、怒骂,一片混乱之声……陈可明只看见,姜泽兰抬着手,轻轻地笑着。 她袖中有什么滑下。 那是流光翎。 姜泽兰与徐青云共同研发,被魔教盗取,造成正道杀伤,令这对夫妻深受迫害。 同时也的确是顶级的暗器。谁都没有发觉姜泽兰身上还带着这样的杀器——包括顾舒崖。 “你瞧。”姜泽兰笑道,“你们总是小看工匠。” 陈可明喃喃:“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没能帮你们,却也没有……害……你们……” 姜泽兰道:“所以我只刺你右肩。放心吧,我不光恨你。所有崆峒派的人,我都恨。” 那伤口不致命,但看着甚是可怖。鲜血喷涌,陈可明再也遭不住,跌跌撞撞倒在地上。 第62章 突变 十几年前,姜泽兰离开家,与徐青云共同办了一家铁匠铺。 虽然父亲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但同门、师兄师妹都会过来定做武器,还有姜妍时不时冒着被父亲罚跪一整晚的风险送来金银,两人的生意渐渐转好。 姜泽兰和徐青云起早贪晚,在狭小铺子里忙碌一整天,却从没觉得累。姜妍回过来与夫妻俩聊天,温轻竹那时顶着平凉第一剑术天才的名号,跑过来自称要让这铁匠铺有幸为未来的剑圣铸剑,被拎着后颈丢出去。欧阳真身为掌派人的孙子,却会在傍晚撸起袖子,带着温和笑意帮两人打理。 那如同阳光般耀眼的日子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魔教偷走图纸用流星翎刺杀数个正道人士之后,姜泽兰与徐青云闭门谢客,只接少数相信他们的熟人订单。 徐青云去世后,姜泽兰关闭了铺子,没舍得将它卖掉或是租掉,偶尔会悄悄进去,做些小玩意消磨时间。 姜妍尸体都没被找到的消息传来后,姜泽兰再也未曾踏入那间小铺。 她过去所有的幸福、欢笑都随着那铺子的关闭彻底不见。城中渐渐没人记得她,也没人记得姜妍。姜泽兰甚至减少踏出徐府的次数。 有次她出门漫无目的行走在大街上,身旁华贵马车奔驰而过,车帘飞起露出陈可明直视前方的半张脸。姜泽兰听见身边有人说白羽镖局越办越强,成了江湖第一镖局,听说玄空门掌门接回了儿子,听说多少大侠被封了爵位,锦衣还乡…… 那天是击败魔教的第四年,平凉城大肆庆祝,人人脸上只见欢喜。 一切热闹、欢笑仿佛距离她很遥远。姜泽兰只觉得自己像泡在北江,隔着厚厚冰层望向平凉城、望向崆峒。 姜泽兰死了很久,仅仅靠着对儿子的爱、对死亡的恐惧支持她浑浑噩噩度过十年。除了儿子,她没有一个能爱的人,除了魔教,她没有一个能恨的人。 后来徐生出了趟门,神情就变得陌生。那不再是她的儿子了。 姜泽兰或许该做些什么,但她早已提不起半分力气。 ……直到有天,两个人找到她。 仅仅两句话,就令姜泽兰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平凉城中有潜伏的魔教奸细。” “当年,崆峒派有人出卖姜妍的情报。” 姜泽兰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杀人。” “杀谁?” “温义康、陈可明、欧阳林……任何能影响崆峒的人物。”对方道。 “好。” “你不问我们的目的?” “不问。”姜泽兰道,“我只在乎……能不能亲手为我过去的十年,为他们报仇。” 对方笑了。 “你可以叫我李四。”李四道,“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的,姜女侠。” ———————————— 陈可明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看伤势,就算请来神医,十天半月也动不了武。 温义康压下喜悦,厉声道:“拿下她!” 如果不是碍于众人目光,他简直想仰天大笑。陈可明受伤,无力再竞选掌派人。崆峒已是温义康囊中之物。 不管姜泽兰是不是魔教指使,杀了,死无对证;顾舒崖就算想管,这也完完全全就是崆峒内的事,他插不了手。 姜泽兰眼神难看地盯着温义康: 流星翎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再出手,像温义康这等级的人物便有了准备。 罢了,此人自有别人来杀。姜泽兰强行运转内力,身体一闪,避开顾舒崖意图制住她的手,从地上捡起匕首—— 抵住自己脖颈。 姜泽兰一字一句地道:“我就算死,也不会落在你们手里。” 她森冷一笑:“崆峒派的人都该死。整个崆峒藏污纳秽,一把火烧了干净才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就在下面看着,看你们会死得多凄惨!” 崆峒可是九大门之一,正道门派,怎么可能如她嘴中说得那般罪恶?有人觉得她受苦太多,以至神志不再清醒、心理都扭曲了。 但看到姜泽兰随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渐渐声音变得仿佛嘶吼,眼中似有泪意。 她的绝望、憎恨、愤怒,如此真实,如此刺眼,让所有人指责怀疑的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温义康甚至对姜泽兰的话熟视无睹,只期待地望着那匕首越刺越深。庄素心丝毫不受影响,双眸深沉。楚怀寒离着数十步的距离,皱眉站起身,可她满厅宾客,竟无一人能出手阻止她。 顾舒崖计算着自己该怎么夺下姜泽兰手中匕首,在场的人里他身法最快,也只有他有机会在姜泽兰断气前阻止她——阻止一个同样会武的人自杀,尤其是死意已决的人,是很困难的。 眼见姜泽兰喉间已经渗出鲜血。顾不了许多,顾舒崖深吸一口气,高喊道:“住手——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你沦落到这地步吗!不想看他身败名裂,死得凄惨吗?” 姜泽兰动作停住瞬间,同一时刻,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温轻竹身着喜服,张皇穿过大门,喊道:“泽兰姐姐,住手!” —————————— 姜泽兰被顾舒崖的话分了神。 就是这瞬间,温轻竹哭得浑身颤抖,冲到眼前,猛地扑在姜泽兰身上,口中叫道:“泽兰姐!” 她泪流满面,神情凄凉,令人不自觉心生怜悯。姜泽兰的手被她握住,两人对视间,恍惚又回到十年前牵着手行走在平凉城的日子。 温轻竹哽咽道:“你……不要做傻事了……” 姜泽兰道:“你来干什么?我可是刺杀了……” “陈叔,陈叔还没死。”温轻竹泪流满面,“求求你,不要死……娘亲死了、妍姐死了、真哥哥死了、大家都走了,连你也要离开我吗?这十年里我一直见不到你,我……” 姜泽兰听她提起那些名字,心中一痛,手上仿佛有……不。 温轻竹的手已经死死压住姜泽兰,匕首进不了半分。 姜泽兰手腕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低声道:“你……武功还是这么好。十年不握剑,还能将我压制住。” 温轻竹也轻声道:“是泽兰姐姐被点穴后难以使力罢了。” 她低下头,眸子对上姜泽兰的,其中闪烁着悲伤与坚定,一如她手上力道从未放松。 温轻竹缓缓凑近,说了什么,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中。 姜泽兰眼睛微微瞪大了。 她喃喃:“你们……能成功么?” 温轻竹道:“总要试一试。” 姜泽兰闭上眼睛,笑了一声。 她轻声道:“我有时很希望……很希望……睁开眼睛,一切都只是噩梦,青云、生儿、阿妍……你们都是曾经的样子……” 温轻竹扶着她,两人一起滑落在地上,温轻竹抱紧她的背,喃喃: “我也希望。” 众人本就对姜泽兰同情无比,觉得她可怜——刺杀陈可明,还得加个可恨。 但一来她没伤人性命、有理有据,二来身世悲惨。 虽然没有活佛上去替陈可明原谅她,却也没有人想杀她。见温轻竹与她抱在一起,更是怜悯。 都想:这恩恩怨怨,谁是谁非,是笔糊涂账,难以说清。 自己是局外人,就莫要插手了。 姜泽兰留一条命,很好,被崆峒处死,也有道理。江湖,江湖,哪能所有人都顺遂呢? 温义康见到女儿,心便乱了,道:“轻竹,你怎么出来了?” 温轻竹抬起头,脸上犹有泪痕,不理会父亲,环视一圈,悲哀道:“各位大侠,可否听小女子一言?” 众人都以为她是要替姜泽兰求情。温义康长叹一声,心想: 轻竹幼时与这姜泽兰,确实有过交情。 罢了,当着别人面,让她多活一会。在轻竹看不见的地方善后便是。 温轻竹道:“泽兰姐姐沦落至此,不仅是人言可畏,还是魔教……身受魔教所害之人不知多少,他们无恶不作,我早就知道,甚至我就曾……” 她咬住嘴唇,眼泪在眼中打转。 而后,她语气突然坚定:“魔教中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有一人,身居高位,却通敌叛国——” 温义康面色大变。 通敌叛国…… 轻竹怎么知道?她怎么会…… 他大怒道:“轻竹!你不要胡说——” 不仅嘴上阻拦,更是踏出一步,顾不得众人眼光,要去捂住温轻竹的嘴。身侧却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庄素心压住他的手,道:“别急。” “庄……”温义康咬牙切齿。 就是这片刻,留给温轻竹把话说完的时间: “那人出卖中原武林情报数年之久,可伪装得很好,连——”温轻竹冷笑一声,“连他的女儿,都是最近才知道……” “原来所谓白羽镖局的总镖主、崆峒长老、大侠温义康——是魔教奸细!” 霎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方才一系列闹剧,都可以说是崆峒内部纠纷,甚至于,这种长达十几年的恩怨情仇,在江湖上从来不少见。所以群侠不会多管闲事。 但魔教不一样。 魔教,十年前的魔教之乱,余音至今回响。战争中死去之人的后代还没忘记,亲历战争的人还没死去,所有人都记得魔教是怎样攻破一座又一座城池、屠杀中原百姓、危害中原武林。 这样的魔教……温义康竟然与他们勾结? 无论真假,众人都不能将温轻竹的话等闲视之。 温义康猛地甩开庄素心的手,怒道:“轻竹!够了,你今日不能再胡闹了!” “胡闹?事关魔教,你以为我在胡闹?”温轻竹冷笑,“别叫我轻竹,你让我觉得恶心。” 温义康又惊又怒。 他料想过会有人揭穿自己身份,却没想到那人是自己的女儿。准备过无数说辞、辩解、证据,此刻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不,不,绝不能承认。一旦承认,温义康就彻底完了。 他转向顾舒崖,声音从未如此恳切: “顾捕头,小女伤心过度,说了胡话……” 却见顾舒崖眉目有如寒冰。 他往门外望了一眼,道:“时间差不多了。” “……什么?” “温义康,束手就擒吧。”顾舒崖淡淡地道,“今日,魔教动作太大,六扇门的人早已盯住他们。眼下,无论是白羽镖局、崆峒还是平凉城的其他魔教奸细——都早已被围住,一个人也别想逃出去。” 温义康还想抵抗,就见顾舒崖抬手一声令下,便见人群之中突然有数十个人站了出来。 他们迅速脱去身上外袍,露出六扇门捕快装扮。此前他们装作普通宾客,隐藏在宴席中,未曾泄露半分杀气。 他早就准备好了…… 真正叫温义康失去所有希望的是,大门敞开,一名六扇门捕快拖着一个人走上前来。 那人气息奄奄,满脸是血,被脱下上衣的胸膛上有一块黑色印记。 温义康脱了力。 这是……魔教与他对接的那个人。 ———————— 今日喜宴,魔教蠢蠢欲动。不仅派出人手刺杀欧阳林,还集结在白羽镖局附近,打算来场大的。 他们若是跟之前一样隐藏起来,顾舒崖还没把握将所有人抓住。但他们主动暴露了行踪,顺藤摸瓜便很方便了。 抓到温义康的接头人,令他再无狡辩余地。整个白羽镖局无一人走脱,全被六扇门带下去,留后审问。其中有清白的,也得仔细分辨才能放走。 仅仅是一小会,热闹的婚宴便冷清下来。 别说婚礼,白羽镖局自今夜过后,恐怕都不会存在了。 顾舒崖亲自动手废了温义康的武功,以防后患。 他被拖下去时,嘴里咒骂不断,接着又是苦苦哀求,求女儿,求顾舒崖,求众人,看在柳湘的份上放过自己。还将所有过错推到魔教身上……丑态毕露。 姜泽兰的手依然被温轻竹压着。 一片混乱中,她轻声问:“是你父亲偷走我们的图纸?” “不知道。”温轻竹喃喃,“或许和他有关,或许无关。……他不是我的父亲。我一想到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冠他的姓,就……” “可以跟你娘姓。”姜泽兰道,“柳轻竹,倒也不错。” 顾舒崖走过来,依旧冷若冰霜。 他问:“是谁指使你?” 姜泽兰道:“我为何要说?” “你……” 顾舒崖正要想办法劝说,便听见有人奔进大门。 来人气喘吁吁,显得很狼狈。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许多人认出他,是崆峒派的一个长老。 “请各位上山!”他道,“温长老、陈长老……” “陈可明遇刺。”顾舒崖道,“温义康是魔教奸细,已经被押下去候审了。” 他愣了一下,而后坚持道:“请各位来崆峒——” 众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有什么比魔教作乱更重要? 顾舒崖心中猛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掌派人驾鹤。”那崆峒长老摇摇晃晃,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在强作镇定。 “请各位上山见证。我崆峒将于今夜选出新任掌派人。” 第63章 一盘大棋 身下鲜血渐渐漫开。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最终只剩寒冷。 杀死他那人越走越远。 他动不了……好冷…… 恐惧如潮水般包裹住他,身体重得动弹不得,向下无限地坠落…… 徐生满头大汗,从床上猛地坐起。 他又梦见原主被杀的情景了。比梦见自己死的时候好受一点,但不多。 身边传来微微响动,顶着【2-少主】的白衣青年背对着他,坐在窗边,背影都透着帅气。屋内装饰华贵,连床都软得不像古代普通水准。 “醒了?”二号没回头,悠闲道。 “醒了。我这是在哪?” “在我们山庄的平凉据点之一。”二号懒洋洋道,“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徐生看看他帅气背影,又看看这每个角落都透着富贵气息的房屋,有点酸:“不用了……我不饿。他们咋样了?” 他心想:靠,我怎么没穿成武林中人? 可等二号回了头,他却不这么想了。 青年半张脸面白如玉,看得出五官端正,可另外半张脸却遍布伤痕,交错的暗红伤口微微凸出,很是狰狞。 他一张口,半边伤口便被牵动起来,像一条条毒蛇在脸上缓缓爬动,另半张脸却是温文尔雅、面带善意:“嗯——温义康身份揭露,武功被废,成不了威胁啦。” 徐生没忍住,吸了口气,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头。 “别紧张,第一次见着我的人都很惊讶。”二号道,“嘛,有权有势、武功高强,毁个容而已,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啊……哦……”徐生移开目光,生怕自己的注视让对方感到冒犯。 “那,既然魔教奸细被抓了,这事就结束了吧?” “没啊。” “?” “欧阳林死了。那群参加婚宴的人,还有其他城中的江湖人,乌央乌央往山上跑呢。九大门之一领头的要换人了,可是很吸引眼球,何况按江湖规矩,这种大事,得有些德高望重的人在旁边见证,证明是正常上位。否则之后有人说你得位不正,砍了你也是活该。” “欧阳林……怎么死的?” “被人刺杀了好像。” 徐生张口结舌:“那……那……不是……九号是不是在山上来着……刺客想刺杀欧阳林,不得先……” 二号气定神闲:“他没打赢。受了伤,还好八号也在那附近埋伏着,把他救下来了。” 徐生舒了口气:“那只要捕快看好的那个人上位,这事就真结了吧?” 二号看着他,眼眸深沉: “很遗憾,不行。” “……又怎么了?” “欧阳林死前留了话,指定了新的掌派人。”二号道,“你知道是谁么?” “谁?你能不能不要卖关子……”徐生想打开论坛,但他头很晕,眼前阵阵模糊,动都不想动。 捕快手下这么不留情? “你绝对猜不出来。”二号笑道。“是一个死人。死了十年的人哟……” “……姜妍?” “错啦,是欧阳真。”二号道。 两人面面相觑。 “八号真要当掌派人了?”徐生问。 “不是。这个‘欧阳真’另有其人。”二号道,“根据捕快的发言,好家伙,那场面……啧啧……” “议事厅前,人满为患,有个长老读完欧阳林遗言,叫出一个人来,说他是欧阳真。可惜我看不到那群人的表情啊。” “然后呢?”徐生嘴里有些发干,“这人来路不明,没有怀疑他身份的?” “这个吗……让我想想怎么说。”二号托着下巴,满脸苦恼。 “捕快说这人不知道是哪个势力推出来的傀儡,肯定不能轻易让他当掌派人啊。可惜捕快是捕快,没理由插嘴崆峒内部事务。” “突击提问!”二号打个响指,“如果你是捕快,代表朝廷,被很多江湖人提防,就算提出正确意见也会被无视——你该怎么办?” 徐生艰难道:“我才来几个月,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二号道:“快点的,给我想。想到什么说什么。” 徐生揉了揉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由二号主导话题,他只能勉强跟上: “额……那……如果这不是崆峒内部的事,他就有理由插手了?比如和魔教有关……明面上,欧阳真被魔教袭击后死了,结果十年后这个关头跳出来说自己没死。捕快可以怀疑他私下投奔魔教……之类的?” “对头。”二号点头,“这是个办法。事实上,要阻拦这假货上位也是容易的。十年前还好说,十年后你爷爷死了,你消失那么久,没个说法、没个功劳,谁还服你?这崆峒掌派人的位置啥时候变成世袭的了?” “那相比之下,刚出了风头的那庄……什么玩意,就显得很不错了。年轻、有实力、长得好看,而且没几个竞争对手。” “哦,那不是挺好的?” 二号呵呵一声。 “太天真了少年。这幕后黑手花了这么多心思,刺杀掌派人、准备假货欧阳真,你以为他们只有这么点手段?” 他翘起二郎腿,神情很是倨傲。 “这庄什么玩意,得了不少人的支持,然后呢……就出事了。有人揭发啊。” 徐生愣愣地看着他。 “你猜怎么着。”二号一拍手,“好家伙,崆峒内部还真是拉胯啊!有内奸!里通外国的不止温义康哎!还有一个玄空门掌门,十年前心心念念要当掌派,于是出卖了欧阳真等人的情报。” “好巧不巧,这个人,就是那庄什么的爹。” “啊……啊。然后呢?” 徐生坐在温暖如春的客栈中,只觉得这些大事就像窗外风雪一般,离自己很远。 “捕快没回复了。”二号说。“看来是连发论坛的机会都没了。” 徐生犹豫着问:“……你不去帮他吗?还有女侠、八号……对了,八号只要一现身,就能揭穿谣言了吧?” 二号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都说了,没有那么容易。我们身在江湖,是局中人,一言一行都要好好考虑。你别忘了,八号的身份是刀客,原身既是欧阳真,又是——杀了不少江湖正道的,莫怀仁。” “这个事实被揭露的话,崆峒一夜之间,会和武当、明月楼交恶。九大门里的三个门派,哪怕稍微一点小小的摩擦都会引发乱子,何况武当……” “武当怎么了?”徐生问。 “说来话长。之后咱们有的是机会慢慢聊。”二号道,“至于我和女侠……我看论坛说华山好像遇上什么事,她作为大师姐留下来处理。我呢,得在这里保护你。” “保护我?”徐生太过震惊,反而有些想笑,“我人微言轻,一点也不重要。除了是姜泽兰的儿子,还有什么身份吗?” 二号道:“至少,你现在对我们很重要。甚至于我快马加鞭奔到平凉,就是为了看护好你的性命。” “……什么意思?” “你还没看论坛吧?”二号道,“点开任务界面。” 徐生依言打开系统任务界面,在几个个人任务上方,多出了一个任务……以及一份公告。 【公告】任务系统更新 即日起,任务系统将在现有基础上进行优化更新。更新内容如下: 各位宿主可以完成合作任务并获取印象分,按贡献度计算所得。 【合作任务:小小的理科生震撼 说明:帮助【书生】通过科举,考中状元,同时达成成就【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运用先进知识对当前社会任一方面做出贡献并被载入史书) 奖励:最高5000印象分(每人)】 “……” 徐生目瞪口呆。 二号鼓掌道:“恭喜,恭喜。想必你上辈子救了系统全家免于让它户口本只剩一页,才有这种好运。将来记得多多关照哦,龙傲天。” “什么龙傲天……我有没有命当还不知道呢。”徐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状元?我?还有什么理科生的震撼……哈哈,研究出肥皂、玻璃、火药这种东西……我会死得很快吧……” 二号道:“不错,看来你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系统的尿性,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任务看着简单,实际上,暗藏杀机。” “不过无所谓。”他微笑着拍拍徐生的肩膀,亲切道,“在科举前,我们所有穿越者会把你捧在手心护好,绝对让你活着完成任务。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徐生:“……这任务非得是我吗?” “系统选中了你啊,少年。”二号笑道,“好了,你要是困呢,就睡一会,有什么别的需求,我都尽量满足。等天一亮,我们就出发,把你送到京城赶考。” 徐生满面苦涩。 没看到二号转头看向窗外,投去了带着担忧的一瞥。 幕后之人计划周密,下了很大一盘棋。希望其他人能全身而退吧。 ———————— 顾舒崖头疼无比。 他、宋云深、庄素心、小九正待在议事厅内。 门外,人声喧闹。 姜泽兰那一场大闹早就在众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打破了对崆峒的正面印象。所以当有人拿出证据证明前代玄空门掌门出卖欧阳真等人时,在场江湖人信了大半。 ……毕竟这是真事。而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总能有许多证据证明。 别说继承掌派人之位,庄素心能不被打成魔教奸细,就很好了。 同样有个死太晚的爹,温轻竹提前与穿越者们通过气,当众揭发温义康,才逃过被激进的江湖人审问的命运。 但庄素心……顾舒崖想过前任玄空掌门做过的勾当被揭发,想过怎么处理,唯独没想过……前任玄空掌门能和魔教有关系。 魔教这个词,永远能让中原武林所有人打起十二万分警惕。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玄空代掌门又如何?就算是武林盟主,和魔教有关系,都要被群起而攻之! 当下事态发展,不仅庄素心无法继承位置,反而可能下场惨淡。 “欧阳真”是个俊秀青年,很懂得如何挑拨人心。他三言两语间,把自己十年经历一带而过,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玄空代掌出卖他们”这件事上。 顾舒崖硬是靠着许久以来的威信说服了众人,称庄素心与朝廷大案有关——魔教,不仅危害武林,也危害朝廷。他作为总捕头,在庄素心被江湖人逼死之前留下审问两句,还是比较合理的。 议事厅的地面满是鲜血。偌大房间,仅仅他们四人。 刀客身份敏感,不得不隐藏起来。就眼下的情况,她起不到什么作用。 顾舒崖来回踱步,咬紧牙关,问庄素心:“你父亲离世前,跟你说过魔教的事吗?” “没说过。” “他确实是魔教奸细?” “我确实不知道。”庄素心诚恳道。 那些证据如此真实。依顾舒崖的经验,多半,是真的。 ……这前掌门可真是个坑儿子的坑货。 顾舒崖胸闷气短,恨不得把那玩意挖出来跟温义康肩并肩送上天放个烟花,可惜他做不到。 庄素心道:“抱歉。” “你跟我道什么歉?” “没法成为崆峒掌派人了。” “……”顾舒崖道,“先不提这个。现在至少得……” 他咽下后面的话,但在场三个人都能猜出他的意思:至少要保住庄素心的命。 庄素心波澜不惊,小九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没表情的人,而宋云深苦笑一声,对顾舒崖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小九伤口被包扎好,靠在墙角,小声道:“如果欧阳林没死,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早晚的事罢了。”顾舒崖声音变得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杀死欧阳林的人是谁,你有没有头绪?” “不知道。”小九说,“我只知道她武功很强,非常强。趁我不注意,把我打晕,醒来欧阳林已经死了。” 宋云深道:“她不是魔教的人,身份成谜。虽说我被消耗过内力,能一击将我打晕,不简单。” 可惜尸体已经被崆峒派收殓。否则或许能从伤口上看出一二。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决心要影响崆峒掌派人更替?会是九大门其他门派吗?又有什么理由? “或许跟崆峒有世仇吧。”宋云深无奈道,“用心良苦,我都想赞叹那群人计划周密了。” “不。”顾舒崖突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 “他们的目的是整个中原武林甚至……整个大齐。” “什么意思?”宋云深看向他。 “欧阳真是莫怀仁。”顾舒崖道。 “是,但真正的欧阳真已经死了。”宋云深看向门外,“那是个假货,被推上来的傀儡……不,傀儡的名字为何非得是欧阳真……莫非?” “莫怀仁杀了许多江湖人,其中不乏正道。”顾舒崖道,“他伤了明月楼的长老,还杀了武当的道长……” “只要等‘欧阳真’成为掌派人,再将此事揭露,崆峒、明月楼、武当必定交恶。”顾舒崖抬着头,“不仅如此,武当掌门正是武林盟主。虽然他十年来再未踏出过武当,可对武林的掌控力依然在。” 宋云深道:“看来,还真不能叫这假货当掌派人。不过庄代掌自证清白尚且困难,还有谁能胜过他?” 顾舒崖没有说话,手轻轻敲打着刀柄。 他道:“九大门,崆峒、明月楼、武当……不止这三门在他们计划内。” “怎么?”宋云深疑问。 小九低下头,打开论坛,眨眨眼,瞬间明白了顾舒崖的意思。 楚怀寒本随着他们一块上山。她是华山大师姐,说的话有些分量。 可却突然有个华山弟子跟她说了几句,楚怀寒便脸色难看地奔向山下。 她很急切,急切到现在才在论坛上发了一句话。 “易叶子会孤山剑法。” 顾舒崖喃喃:“还有熊猫阁和华山。” 好一盘大棋。 第64章 对弈 怎样让江湖乱起来? 财宝、武功、神兵。 爱、恨、义、恩。 利让人贪婪而短视,情让人无畏而执着。 只要把握住这两种东西,上至勋贵下至乞丐,都能如棋子一般被你随意摆弄。 “你明白么?” 平凉城外,北江倒映雪光,白茫茫天地间唯见江上轻舟一点。 舟上有两个人。 一个面容俏丽,双眼眼角各有一点鲜红如血的红痣,双眸漆黑,像夜空般深沉,是个身着黑衣的少女。 另一个眼眸、嘴唇、衣服都鲜红得仿佛鲜血,面上似笑非笑,分辨不出情绪。 少女道:“明白。” “不,你不明白。”红衣女子道,“来,看棋盘。” 两人对坐,中间摆着一张小桌,女子纤细手指轻轻点在桌上白玉棋盘。 “这里。是崆峒派。”女子道,“欧阳林,武功高强,但年事已高。老人总是固执,说服不了。你会怎么做?” 少女道:“他憎恨妖女,将妖女交出去,与他做交易。” “但苏青霜不在你的手上。”女子道。“何况,欧阳林并非墨守成规之人。如果他意识到你背后既无背景、也无倚仗,大可用强,将你连妖女一块杀了。为何不以利诱之?” 少女道:“他是崆峒掌派人,名利已经不缺。” “不错。” 少女轻轻蹙眉:“那么……他的儿子儿媳——情报太少。欧阳真?” “正是。欧阳真尸骨无存,在欧阳林心中,依然怀着这孙子能归来的希望。” 女子轻轻点在那颗棋子上,“借此,便可引出他心中的‘情’。只要时机恰当,仅靠话术便令其主动引颈受戮,并非不可能。” 少女道:“今夜那前去找欧阳林的刺客,便是这么做的?” “这不是唯一的方法。”女子道,“你眼界莫要拘泥于一人、一派、一城。你要登高望远,将全天下尽收眼中。” “为何要杀欧阳林?因为掌派人位置的更替不能平稳,崆峒必须乱,平凉必须乱。为何要图谋崆峒?因为要扰乱整个中原武林。江湖与朝廷彼此互为镜子,江湖乱了,朝廷也会乱。” 少女道:“宣平帝十年来以功名利禄收买、腐化江湖人,表面怀柔,实则藏着雷霆手段。他不可能容忍九大门、武林盟的存在。迟早会将武林掌握在手中。到时您的动作,还能这么隐蔽吗?” 女子道:“即便是他,要统一江湖也需要时间。何况还有北夏虎视眈眈。十年前,宣平帝登基,北夏溃败。他用七年休养生息,接着便要大举改革,最后才是统一江湖。” 少女沉吟片刻,低头沉思。 红衣女子道:“现在的你望不了那么远,棋艺不精。回到这棋盘,你可知今夜这局势如何?” 少女道:“请指教。” “崆峒四门,陈、温弱点颇多,轻易便能出局。庄素心此人涉世未深、实力太强,偏偏又身居高位。好在他父亲太不成事,为一己私欲干出许多脏事。随意挑选几件,便能牵制住这玄空门代掌。”红衣女子道。 “想来,那冒牌欧阳真已经将魔教奸细的脏水泼他一身,再想竞选掌派人,就难了。” 少女问:“除了他,崆峒上下难道没有别的人才值得警惕?” “呵……十年前,因外乱与贪欲身死者,不知何几。欧阳真若没有被妖女蛊惑、姜妍若活下来,今夜我们不会那么顺利。” 女子笑道。 “尤其是欧阳真化名莫怀仁犯下的罪……甚至无需我们散布谣言,只等‘欧阳真’当上掌派人,广告天下他莫怀仁的化名,崆峒便成为众矢之的。” 少女道:“可是那并非真正的欧阳真。” 女子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时哪有那么重要?世人往往只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只了解自己愿意了解的,偏偏还自以为聪明。” 少女点头称是。 红衣女子道:“目的才是根本,手段不过锦上添花。当上掌派人的可以是身负重罪的欧阳真、也可以是昏庸年迈的神拳掌门。同理,乱的可以是崆峒、华山、武当……随便哪个门派。只要江湖乱了就行。” 她嘴角扬起微笑,手指滑向棋盘另一边。 “那日我纵观棋盘,发现个巧合,实在有趣。”她笑道,“有个名为易叶子的说书先生顺道来了平凉城。偏偏他被熊猫阁的创始人之一收养,偏偏他天分奇高,偏偏这人学会孤山剑法的一招半式,偏偏他是熊猫阁无论如何都会保下的人。” 少女道:“只需逼他在众人面前使出孤山剑法,华山为保全脸面、威严,不会善罢甘休。熊猫阁就和华山结了梁子……可是,说是巧合……也太巧了。” 红衣女子道:“计划不会一成不变,意外才是常态。你只需看哪些意外与你有利。事情发展到这里,是偶然,也是必然。不是所有说书先生都身份重要还学得孤山剑法,但……” 她轻轻一笑。 “华山曾犯下无数血债。今日平凉城中,家人爱人被华山所害,说得上名号的便有五六个。学得孤山剑法或其他秘籍,因此被华山追杀的,也不少。他们中,难道找不出一个如今有一定权势的人么?” “这便是人常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少女点点头。 红衣女子为自己倒杯酒,道:“你也在棋盘中下了几步,虽未必起效,但已能窥见你棋艺的长进。” 少女道:“仍旧比不上您。” 红衣女子道:“你确实比不上我。” 她突然凑近。鲜红如血的双眸直视少女。 “身为棋手,不可感情用事、不可失去理智。更别说同情、怜悯甚至……在意棋子。” 少女桌下的手握成了拳,道:“怎会?” “喔?”红衣女子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脸侧,“那你为何要……叫人将那华山首席从崆峒山上支走呢?” 少女道:“她性烈,下山说不定能加剧熊猫阁和华山的冲突——” “错了。”红衣女子道,“她性烈不假,但长了脑子。而且重情重义、无所畏惧。正因如此她反而可能违背门规强行放过易叶子。” 少女平静道:“……看来我这步走错了。” 红衣女子拍拍她的脸:“无妨,我知道你为何这么做。” “——她毕竟是你的姐姐,骨肉亲情,很难割舍。” 楚怀霜咬住了嘴唇。 红衣女子幽幽道:“我观棋盘局势,变数便是楚怀寒、顾舒崖,和扮演苏青霜的不知什么人。其中以楚怀寒最甚。按照我平日棋路,就算不杀,也得将其赶出棋盘。不过……” 怀霜看着她。 红衣女子忽而展颜一笑:“两人对弈,若只我一人,反而无聊呢……棋手下棋,是为了自己;你走这一步棋救姐姐,也是为了你自己。这是妙手才对啊。” 怀霜道:“我可不愿跟您对弈。我毫无赢面。” 红衣女子道:“若你执意待在如意教,那迟早要与我……啊,不。你未必能走到棋手那一步,便可能叫那教主当做棋子扔了。” 怀霜问:“您劝我离开如意教?” “我劝你离开棋盘,为我做事。”红衣女子道,“你会是个好棋手,也是个好棋子。能当哪个,看你的选择。” 小舟轻轻在江中摇晃。大雪落在江面,很快江面就会结一层厚厚的冰。不过两人都是高手,没有被困在舟中的道理。 怀霜道:“我在魔教经营了十年……既不手染鲜血,又得往上爬。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你叫我离开?” “要做执棋的那人,你就得下定抛弃一切的决心。”红衣女子笑道,“不染血?那不正好来与我一并下棋么?” 怀霜站了起来,道:“多谢夫人好意。您当棋手,不用亲自杀人,可手上的鲜血,难道多?成千上万的人命,因您一句话便消失得无声无息。” 红衣女子道:“这便是权力。难道不令人心动么?” 怀霜道:“那听起来很好。可是我不背罪孽,是希望有天还能站在她身边。” “什么都想要,只会什么都得不到。”红衣女子道,“比如,要杀了楚怀寒,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怀霜脸上绽开笑意,泪痣更加鲜红,令她看起来分外天真无辜:“那您就试试吧。小心害不了她,反倒自己进了棋盘。” \"呵……\"红衣女子笑了,“牙尖嘴利的丫头。罢了,你背负魔教恶名死去的时候,我说不定会为你掉两滴泪呢。” 怀霜则道:“不劳您费心。” 她裙摆一扬,轻盈飞向风雪之中,跃往岸边。 红衣女子放下棋盘,觉得有些无趣,同时却也觉得很兴奋。像要见到那种百年难遇的大场面一般的兴奋。 她对手的位置已经空了很久。并非没有能当她对手的人,只是他们要么失去棋手该有的冷酷理性,要么无意与她对弈。 眼下,终于多了一个候选…… “夫人。”有人道。 这人悄无声息地立在舟中,小舟甚至未曾摇晃,可见此人轻功之高。 “何事?” “朝廷中的某位大人写了信。” 红衣女子微微扬眉,显然有些惊奇。将那厚厚信封打开,便从中掉出一件东西。 她噗呲笑出了声。 那东西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握在手中轻巧又好看。红衣女子将其轻轻举起,在其中映出她无暇容颜。 仅仅是一面精巧的镜子,显然不够打动她。 她细细阅读纸条,眼底渐渐带上难得的讶异。 “……他寄信的时候,说过什么?” “……”手下犹豫道,“这位大人……他说……平凉城的事……您可以收手了。” “还有呢?” “……” “大胆说吧。” “若您不收手,必败无疑。” 红衣女子道:“箭在弦上,哪能停下?就算我停下,火已经被点起来,还要我亲自去灭么?” 手下道:“他说您只要对平凉接下来的事视若无睹,就可以了。” 红衣女子再次感到讶异。 世间已经没多少事情能超出她的意料。可今夜,她惊讶的次数有点多了。 她再次摩挲上手中镜子,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小的字。 “赠白英夫人,久仰大名,愿对弈一局,切莫推辞。” 白英哈哈大笑,笑得浑身发颤,丝毫不像寻常美人的笑,反而带着几分疯狂与野性。 “将所有人手收回来。”白英擦着眼泪,对手下道。 “是。” 白英坐下,拿起一枚棋子,重重击在棋盘之上。 她将朝廷与江湖视作棋盘,天下众生视作棋子,随意玩乐,享受掌握生杀大权的快感。 原以为对手只有那几个人。可先是有个女孩倔强地推卸她的邀请,又有个人以一种强硬而自然的态度踏足她的棋局。 这真的……非常有趣啊。 ———————————— 【5-皇子】:所以 【5-皇子】:这事,跟套娃似的 【5-皇子】:有魔教这个幕后黑手,还有幕后的幕后黑手,疑似这幕后的幕后黑手有两伙人,一伙雄心勃勃,一伙觉得自己在做好事 【5-皇子】:什么玩意。 【5-皇子】:正常来说,主角要先游历江湖,见识江湖黑暗面,在击败魔教的过程中发现不对。成为武林盟主后再与这真正的幕后黑手决一死战,迎来结局 【5-皇子】:咋现在就把大boss端上来了? 【7-官员】:对六号辛辛苦苦调查的情报放尊重点! 【7-官员】:而且咱们也不是主角啊。 【5-皇子】:行吧,那我问你,怎么是你跟我说话?六号人呢? 【7-官员】: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不知道吃没吃药的疯子。 【5-皇子】:吃药了。 【5-皇子】:跟捕快他们说了? 【7-官员】:嗯…… 【7-官员】:你觉得为什么我和你用私聊。 【7-官员】:那肯定这属于不能在论坛里公开聊的话题啊。 【5-皇子】:六号防谁呢? 【7-官员】:不知道。反正他就这样,有什么事都喜欢瞒着。 【7-官员】:六号说最多告诉捕快。不过最好等平凉的事过去。 【5-皇子】:(ˉ^ ̄~)装呗,瞒呗,这点比捕快还过分。 【7-官员】:害。 【5-皇子】:你到了没有? 【7-官员】:快了。 【5-皇子】:怎么这么慢? 【7-官员】:你当谁都跟二号似的轻功刷一下飞过去 【7-官员】:我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啊! 【5-皇子】:闭嘴别发论坛,专心赶路吧 第65章 你该姓谷 距离那崆峒长老领着大部分宾客离开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多。 仍有人留在白羽镖局。 各大门派队伍加在一起,快有上千人,并非所有人都能去崆峒派。他们留下来,既是要以防魔教反扑,也是要见证另一起,或许能影响武林局势的事件。 李回轩眉头紧锁,华山弟子们站在一起,林观明想说话,被喻双双按住。 易叶子提着剑,站在他们对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叫易叶子?”李回轩问。 “是。”易叶子道。 “是熊猫阁的说书先生?” “是。” “……你的师父是秦净峰?” 易叶子面色愁苦。 他呐呐道:“不是。我师父再三重申不得泄露他名号。李长老……” “住口!”李回轩怒道,“若你师父不是秦净峰,你孤山剑法,又是从何处学得?” “我师父的确不是他!”易叶子急切道,“我这剑法,是偶然见到师父演练记下来,绝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你师父偷学了我派剑法,又被你看去?”李回轩问。“按华山门规,非亲传弟子学得孤山剑法,最少也得废去武功、打断手脚,关押上几十年。” 易叶子沉默了。 他声音微不可闻:“我……真不知道这是华山的……剑法……” 林观明大声说:“长老!易先生他的为人我了呜呜呜呜——” 喻双双的手再次压住他。 少女娇丽的脸上满是愤怒,传音道: “闭嘴!动动你的脑子,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看着,你想败坏华山的风评?是,易先生是好人,但如果华山因此轻易放过他,从此谁还会瞧得起华山?” 林观明传音道:“易先生他不知道啊!” 喻双双冷哼:“他用出了孤山剑法,所有人都看见了!” “……但是他不知道啊!” 喻双双狠狠掐一把林观明:“闭嘴,你个傻子!” 林观明不是傻,也不是不知道孤山剑法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不愿面对。 华山武功秘籍数不胜数,轻功、心法、剑法,一流甚至绝世武功都有,偏偏孤山剑法最为出名,也最具传奇色彩。 当年华山掌门陆明绝自创孤山剑法,于武林大会上勘破魔教阴谋,一鸣惊人。至今江湖仍流传着他一人一剑,将魔教教徒尽皆斩于剑下的传说。 孤山剑法也跟着出了名。后来华山长老与几个内门弟子学得孤山剑法,实力大增,甚至研究出一种剑阵,可凭五人之力抵挡千军。这更是增加了孤山剑法的含金量—— 不需要天资、不需要多少时间,甚至不用牺牲身体作为代价。 正因如此,华山才这般严防死守。 因为只需看到孤山剑法的秘籍,几乎人人都能学得这门绝世武功。 如果秘籍泄露,会对华山造成巨大威胁。落入魔教手中,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而十年后,孤山剑法又多了一层意义。 它象征着那位如流星般闪耀却短暂的,以一己之力将华山带上巅峰的前任华山掌门。同时象征着华山曾经的辉煌。 如果有天华山连偷学孤山剑法的人都无法惩治,那么华山也就失去了最后一丝脸面。所有人都将意识到华山的衰落。 这对华山上下都是不可接受的结局—— 除了楚怀寒。 喻双双压紧了林观明,传音道: “师兄!这不是闹腾的时候!如果你安分点,说不定李长老还能‘念你们情分’只砍去易先生两条手臂……” 林观明怒道:“那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师兄,你不要喊出来!” 林观明咬咬牙,问道:“师姐呢?” “师姐上山了!林观明,如果师姐在这里,她会不惜一切在华山和易先生之间找一个两全的抉择,但是……”喻双双低声道。 林观明道:“师姐很强,你不相信她?” “我信她,我信她能解决这事,可是她来、不、了!”喻双双咬牙切齿,“林观明,闹归闹,不许连累师姐!” “好,那我去!”林观明道,“我和易先生解决——” “傻子,你断胳膊断腿都不重要,就算你死了也没用!” “——师妹。”林观明紧紧握住喻双双的手,“你忘了师姐说过的话?你忘了她说过华山越是墨守成规,越是重视所谓的威严,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正的尊敬是来自实力!” 喻双双道:“我与你一样信师姐,信她说得对,但你太弱了,比不上她!” 两人拉拉扯扯,动静隐没在众人的议论中。 易叶子成了全场焦点,低着头,捏紧拳头一言不发。 此刻,表面上像是华山逼迫易叶子,实际双方都进退两难。 华山若轻轻放下,得了“侠义”的面子,却彻底失去威信。若将易叶子惩治,那又难免被人诟病,且违背道义。 这……也可以说是,十年前,轻易将无辜之人挂在城墙上凌辱的华山该遭受的报应。 人群中,望向易叶子的目光带着怜悯,望向华山的目光,则是愤怒、厌恶…… 李回轩望了一眼林观明,见喻双双将他制住,便拔出腰间长剑,缓步上前,道:“即便不知,那也是罪,有违我华山门规。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师父……” 易叶子突然俯身道:“还请不要找我师父……我……我师父是无辜的!” 李回轩怒道:“如今武林之上,除了华山弟子,唯一学得孤山剑法还能活着的,只有秦净峰!他是武林盟、当今皇上钦点的抗击魔教的英雄!你师父是什么人?” 易叶子重重行了一礼,道:“我师父是秦净峰!” “你可还有同门?” “没有了。”易叶子道,“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 李回轩道:“你还是熊猫阁的说书先生?武林规矩……” 易叶子额间留下一滴冷汗,声音依然坚定:“我愿与华山立下生死状!今日我不论生死,与我师父、与熊猫阁都毫无关系。” 生死状——只要立下,官不究民不告,武林盟也不会管,甚至师门、家人都不能再追杀凶手。 人群中有人摇头叹息。说是生死状,易叶子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就算他年纪轻轻、天分再高,也敌不过同样习得孤山剑法、比他年长几十岁的李回轩。 于是看向他的目光又带上惋惜。 李回轩点点头,道:“好,好。” 这对双方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缓缓抬起剑,苍老的脸上,不忍、悲哀一闪而过,彻底化为冷冽。 “诸位!”他突然拔高声音,“我华山孤山剑法遭此人偷窃,今日便立下生死——” 话音未落,大门便被一击砸开,来人高声道: “住手!” ———————————— 林观明一喜,以为楚怀寒得到消息,及时赶到了。却没想到打开门的是几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文人…… 不,应该是说书先生。 熊猫阁的说书先生。 为首一人袖中掏出扇子,手腕翻转,将那扇子如暗器一般掷向李回轩。他被打断,冷哼一声,衣袖一甩,便拿剑鞘挡下。 那说书先生道:“李长老,你不能与易叶子立下生死状!” 李回轩道:“熊猫阁哪来这么大的底气?他本人已经同意……” “绝对不能!”说书先生道,“我把话放在这里,易叶子今日必须得活着、完好无损地回去!” 不仅是活着,还得完好无损。李回轩道:“他学得我华山的孤山……” “别说孤山剑法还是别的剑法。”那说书先生道,“就算害了你华山弟子,也决不能叫你们伤到一丝一毫!” 他们面色坚决,人多势众,仿佛熊猫阁真要为了一个易叶子与华山起冲突。林观明又喜又惊,却不知道易先生为什么会被如此重视。 所有人都这么想:熊猫阁行事风格从不张扬,宁可自己吃亏也要守住“文人风骨”,怎会如此大动干戈? 难不成这易叶子没有那么简单? 可看他也是很疑惑的样子。 易叶子惊道:“钟前辈!你们怎么来了?” 姓钟的说书先生名为钟云,道:“你先莫要说话。李长老,易叶子此人于我熊猫阁,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下的。若你执意,即便是华山,我们也……” 李回轩道:“偷学孤山剑法者,不可饶恕。你们这是要和华山起冲突么?” 钟云道:“不错。易叶子决不能死!” “!!” 易叶子道:“前辈,我……为何要这样护着我?” 他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李回轩瞧了他一眼,道:“熊猫阁向来稳重,阁下可是有什么缘由?还请解释一二。” 钟云叹息一声,望着易叶子,声音沉痛:“当初,阁中人一致决定,在你有足够见识前,不要告诉你身份……” 易叶子大惊:“我的身份?我、我能有什么身份?不就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 钟云道:“你小子也不想想,随便是个孤儿都能叫先生捡到、贴身教导?‘易’不是你真姓,当初你年幼,或许记不得自己身世了……” 他咽了咽口水,道:“你该姓谷,与谷九先生同姓,因为你就是当初他死前托付秦先生的……幼弟。” 门外传来“库哧”一声响动。此刻也被震惊的人声盖了过去。 谷九的名号,这十年来越发响亮,无人不知。 他竟然有个弟弟?还是眼前这有些傻乎乎的说书先生? 林观明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压制他的喻双双目瞪口呆,忘了使力。 “易先生……是谷九先生的……弟弟?亲的?” 钟云瞪了他一眼:“秦先生和萧先生亲口说过这孩子的气质和谷九先生极其相似,你怎能质疑他们?” “我当然不敢……可是……” 林观明阵阵晕眩。 大佬……不,大佬的亲戚竟在我身边? 李回轩道:“原来如此。” 他尽力掩饰,依旧有些动摇:“你们熊猫阁……即便是武林盟来了,也不会交出易叶子吧?” 钟云沉声道:“不错。谷九先生以身入局,胜天半子,是我等难以企及的高峰。他年纪轻轻就牺牲,只留下一个弟弟。为了保护谷九先生唯一的亲属,就算要与华山动干戈,也在所不惜。” 易叶子倒抽一口气。 他大喊:“我绝不是!你们认错了!” “我们没认——” “你们认错了!” “……”钟云把话题带回来,“无论如何,你今天不能死在这里!” 门外,在钟云之后到达,想找个好时机进去插嘴的楚怀寒震惊又茫然。 ……说书人什么时候以身入局,胜天半子了? 他当初不是半夜起床被刺死的吗? 他当初不是只说了点故事吗? 我知道你们江湖人爱脑补,可是,你们也不能这么脑补啊? 还有,秦净峰、萧生纨,你们找错人了都不知道?一号想让你们去找三号来着啊! 她满脑混乱,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几个字分外响亮: “即便如此,我华山……我李回轩,这生死状,今日是下定——” 她抬剑劈开门,厉声道: “且慢!” 第66章 江湖规矩 “师姐!”“怀寒!”“楚女侠!” 几声呼喊,分别带着不同的语气。 李回轩道:“怀寒,莫要胡闹!” “长老,您先别说话。”楚怀寒道,“也别出手。要打架,也没有以老欺小的道理。我们本来就不怎么占理,你别给人送把柄了。” 她语气随意,口无遮拦。李回轩有些脸红,奈何她说的是事实,不好反驳。 易叶子抓住空隙,再度道:“楚女侠!你看我像是谷先生的弟弟吗?我说书水平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弟弟?” 楚怀寒早知道自己师弟在和易叶子说相声,得闲还去听过几次: “你说得确实像坨屎。” 一号也是。这方面你俩的确像。 “……” 易叶子嘎住了。 “……”钟云,“你是何人,竟敢对谷九先生的血亲大放厥词——” “他不说不是吗?” “萧生纨、秦净峰亲口认证,怎可能不是!” “他俩也有可能认错。” 钟云呵呵一笑,根本不跟楚怀寒纠缠,道: “谷九先生神机妙算,怎可能让认错这种事发生?易叶子他性子软弱也就罢了,你出口狂言,莫非是想趁机加害谷九先生的血亲吗?” 易叶子道:“都说了我不是!我…我就是个孤儿!我不是!” “住口!谷九先生死前还顾着你,你怎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兄长?!” “………” 易叶子再次哑口无言。主要是气和急。 比起自己身世,眼下局势更为紧要。易叶子宁愿自己断胳膊断腿都不想引发华山与熊猫阁的冲突。 奈何这身世,钟云苦口婆心,抢先一步,众人大多偏信他一些。 楚怀寒打量着说书先生们的表情,心底微微一动。 ……有点不对劲。 这群说书先生过于……或许是楚怀寒本就对所谓的谷九没什么滤镜,看这群人眼神,觉得浑身难受,满是违和感。 她眼见着易叶子努力地试图证明自己与谷九毫无关系,想来迟钝如他也看出今夜局势凶险。 但这毫无作用。钟云等人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根本没鸟他。 ……他们根本不在乎易叶子的态度。也不在乎华山。就像……他们似乎也没有多在乎谷九。 她嗅到筹备已久的阴谋的气息。 楚怀寒并不知道,这的确是一场阴谋。 只不过并不算筹备已久。 是某个以天下为棋盘的人,随心所欲落下一子。 那人对自己这一手很有兴致,决心让它起到该有的作用。 就算易叶子当众否认,就算华山愿意低头,就算有第三方插手……那人,也就是“白英夫人”也绝不会同意这事情以其他结局收尾。 所以,前来的说书先生,要么是布局已久的棋子,要么是没长脑子空有热情和武力的蠢货——江湖上到处都是,连熊猫阁这种文人风气颇重的地方也不例外。 他们不知道白英的存在,因为她根本不会让自己有一丝一毫暴露的可能。 包括钟云在内,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自以为这步聪明无比———他们的算盘是什么,暂且不谈,总之是近似争权夺利的一些破事。 殊不知他们已成了白英手下的棋子。 棋子有自己的想法,但白英从来不在意。她尽情毫无底线地变更棋路,只为自己快活。 某种意义上……她是个很扭曲、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目空一切,偏偏还有与之相配的实力才能的,可怕的人。 华山和易叶子竭力自证又如何?别说他们,就算谷九复活又如何? 他们,至少白英选择的这些棋子,根本不是真正在意谷九。 从一开始,矛头就直指华山。 她随意布下的陷阱里,没有漏洞、毫无辩解的余地。 然而……当初选择下这一步棋的她,并没有想到,会有两个意外。 第一,远在京城的“某个人”开出了条件,让白英主动收回了人手。也就是说,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她是没有后手的。 第二,楚怀寒。 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已经陷入自证陷阱。但她从不按常理出牌。 楚怀寒斜睨一眼那群“说书人”,悠悠道:“我有一点很不明白。” “明明说江湖人五大三粗、喜好用武力解决问题……可真到紧要关头,怎么又开始讲理了呢?” 钟云冷哼一声,道:“你华山作恶多端,曾用孤山剑法这借口残害多少正道侠士!你们造过的孽——” 他要给华山扣帽子,就不能有理有据,而是得一味地输出情绪;只要你情绪足够激烈,说的话再荒谬也会有人信。 当然,他说的事,华山也的确做过。 在华山呆了十年的楚怀寒清楚地知道,从前的华山堪称道貌岸然正道的代表。 她也知道,那些趋炎附势、仗势欺人之辈,犯下最多罪名的人,早已与华山撇清干系,唯独留下罪行。 若要讲理,楚怀寒大可条理清晰地列出以上几点。最后重申华山已经不是往日的华山。 但是嘛…… 楚怀寒轻轻抚过剑鞘。 她微笑道:“我在华山练了十年的剑,不断提高实力,就是为了……” “在你们这群人逼逼赖赖的时候,可以直接让你们闭嘴。” “我懒得跟你讲理,你不配听;你讲的臭屁玩意也不配进我的耳朵。” 楚怀寒森冷笑道,“少说废话,亮剑,我很赶时间。” “让我看看,你的剑能不能跟你的嘴一样硬?” 比起自证,比起正名,楚怀寒更愿意先打爆这群人的狗头,再揪出幕后黑手,打爆幕后黑手的狗头。 “……好大的口气……”钟云也怒了。 他从怀中掏出武器,道:“今日就由我来教教你,什么叫人情世故,什么叫江湖规矩!” ———————— “什么叫江湖规矩?” 楚怀寒微笑着问。 “是人情世故吗?” “……” 楚怀寒漫不经心踢了一脚地上的人:“我问你话呢。是人情世故吗?” “不是、不是!”鼻青脸肿的钟云艰难地说,“是……是拳头最大才是硬道理!” “错了。”楚怀寒道,“既有拳头,也讲道理,这才是江湖规矩。” “不过,拳头的部分还没完。”楚怀寒微笑着环视一圈,“我得再打一场,才能过渡到讲道理。” ……即便是华山弟子,也有些畏惧她。 林观明小声问:“师姐,说书先生不是都……被你打败了吗?还有谁招惹了你?” “呵。”楚怀寒露出一抹微笑,“谁说都被我打趴了?这不还有个站着的吗?” 她转向眼睁睁看着前辈们被暴打一通,面无血色的易叶子。 “你。”楚怀寒道,“跟我打一场。拼尽全力。” “……怀寒!”李回轩焦急道,快步走到楚怀寒身边,传音道,“你怎么不动动脑子再做事?就不能再解释解——” “解释个屁,能打赢干嘛要动脑。”楚怀寒道,“再说这群人嘴脸那么欠揍,您难道不想揍?” 随后她又漫不经心道:“放心吧,今天没人会死。我说到做到,必定把这事了结德漂漂亮亮,连师父都挑不出错。” “就算如此,你也太过莽撞!若这事处理不好,回去我定要罚你!”李回轩冷哼道。 随后他咳嗽一声:“……打得不错。” 李回轩说罢便退回人群中,显然已经将此事的处理交给楚怀寒。 林观明听到楚怀寒的承诺,瞬间松了口气。师姐说不会有人死,那就是不会有人死。 喻双双掐了他一把,道:“你小子,这些日子把皮绷紧了,就算师姐解决了,你还是得被罚!” “知道了知道了师妹!你要是对我能像对师姐那样尊敬就好了。” “你在想屁吃。” “……不要模仿师姐说话行不行?” 那边楚怀寒挑剑直指易叶子,道: “出剑。” 易叶子大惊:“我、我——” “少废话,我就问你,你会不会孤山剑法?” “会……会一点吧?大概?” “你师父是秦净峰?” “是、额……是!” “那就没问题了。”楚怀寒一扬剑,“来打!” 易叶子道:“楚女侠!有话好说!你是明事理的人,能讲理为何要动手啊!” 楚怀寒道:“能动手干嘛要逼逼赖赖?” 易叶子目瞪口呆,左右为难,转头看向华山,发现包括林观明在内都是一副欣慰、激动、喜悦、放心的样子。 林观明甚至冲他比了个手势,用嘴型说道:“放心吧易先生,我师姐最多打断你的腿!” “……” 先后被无妄之灾砸了一脸,又经历被揭露身份、被无视、前辈们被暴打……易叶子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甚至觉得,方才一切,大抵都是梦吧? 然后楚怀寒的剑就告诉他,这不是梦。 她的剑比方才更认真,更快。 刹那间仿佛风雪凛冽,剑光寒冷,一如她的名字。 第67章 易叶子的师父 孤山剑法是绝世武功,出招时含蓄优雅,气势磅礴,隐约见群山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绝非凡人轻易能企及。 这剑法一出,难逢敌手,自孤山剑法出世以来,只有两种应对方法。 一是像那魔教教主与陆明绝对打时,将一身内力倾注于武器,硬碰硬强行破开剑法。这对内力、武功的要求极高,绝世高手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二是避其锋芒,用轻功、内功躲避杀招,待对方剑势缓慢,再接着打。能躲开孤山剑法的,也不是简单武功,最次也得是少林金钟罩、逍遥摘星诀这个级别。 而今日,面对孤山剑法,出现了一种全新的应对招式。 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快。 有道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比孤山剑法更快,比它更凌厉,便能……胜过它。 何况易叶子只学得一招半式。 “铛!” 他手中长剑,被轻而易举地折断了。 这对于剑客来说,意味着死亡。 “………” 大厅中静默一片,无数震惊、羡慕、欣赏、嫉妒的目光看着楚怀寒。 易叶子后退两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满脸崇拜:“楚女侠,不知这是什么剑法?” 楚怀寒道:“还没想好名字。” 这是她以摄魂养天剑修改加以自创出来的一套剑法。摄魂养天剑极其难学,更是需要耗费生命、牺牲神志作为代价。 经楚怀寒修改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已然是一门毫无负面代价的绝世武功。 正常来说,要做的这一步,必须先把摄魂养天剑融会贯通,再耗费个数年。但这剑法练到那个地步,也就离死不远了。 楚怀寒用过易容,清楚记得那剑法的每招每式,记得身体是怎样运功的。即便如此也用了将近十年,才研究出这一套剑法。 易叶子惊道:“您自创的?!” 楚怀寒道:“修改前人武功罢了。” 说得轻松,凡是练武的,都知道这其中艰难。 她一甩长剑,道:“你学得孤山剑法,也就这样,轻易叫人给破了。对华山,毫无威胁。” “不过我打得也比较爽,”楚怀寒抬抬下巴,“你比那几个文人厉害些。我今日心情好,放你一马。生死状就不必了,你勤加练习,没准之后能和我打个三七开。” 她补充:“我七你三。” “………”易叶子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抱个拳。 轻轻巧巧,便将此事揭过。 没人敢说什么,想煽风点火的已经被她揍得开不了口。 楚怀寒大大方方,与众人简单应付几句。她年纪轻轻,毫无自谦收敛之意,但无人看轻她。 楚怀寒展露出的实力,足够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 热闹看完,人也散去了。那几个说书先生狼狈不堪地钻出门。 楚怀寒本想审问两句,但时间紧迫,加之这事来得蹊跷,多半问不出什么,遂只记下他们容貌——她不记仇,往往当场就报了。但今天只揍一顿显然不太解气,之后追上去再揍一顿便是。 大厅中只剩华山弟子和易叶子。 楚怀寒问易叶子: “你是怎么暴露孤山剑法的?” 易叶子道:“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魔教之人贼心不死,想袭击温小姐,我……” “袭击她?”楚怀寒皱眉,“人呢?武功很高?” “那人身法很快,温小姐躲闪不及,受了点伤。我一心急,就……那魔教之人招数狠厉,我想不了许多。”易叶子道, “哎,没想到从师父那里看来的剑法竟然就是孤山剑法。魔教恶徒与我纠缠片刻,便自杀了。” “行了,我知道了。”楚怀寒一挥手。“温轻竹呢?” “在后厅休息。姜女侠也在那……” 没事就好。楚怀寒抬脚就走,转头对华山众人道:“我先上山了,崆峒山上出了点事。” “什么?”李回轩皱眉,“掌派人突然去世,我们华山因这事耽误许久,已经算是失礼。你把话说清楚,我们上山时也有个准备。” 楚怀寒想了想,道:“您带着弟子慢慢走就行。不需要多做什么,无功无过,别再闹出事来了。” 随后又道:“待会如果……我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您也别急着说话,我会处理好。” 要帮其他穿越者,她肯定不能置身事外。但外人眼里,今夜这掌派人更替,还是崆峒内部的事。华山大师姐插手崆峒内部,怎么说都不好听。 倒是可以换上柳无霜的易容,但总会有意外……还是先与同门说一声,大不了她效仿秦净峰,就地叛逃,不用连累师门。 不仅李回轩,其他华山弟子与易叶子都是茫然。 林观明道:“师姐,你不会要在这个时候找人打架吧?” 喻双双道:“师姐,你做事向来有数,但是……就算这背后有阴谋,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当着武林同道的面揍人啊。刚才的不算,他们先惹事的。” 楚怀寒不想多提,一心想着崆峒情况,道:“行了,我急着上山,你们——” “你最好别上山。” 有人道。 他脚步极快,略显急促地走进大厅,易叶子见到来人,兴奋地喊一句:“师——您来啦!” 那人一袭青衣,面容依旧年轻,只是眼角、额头微微细纹,笑容颇为温和,轻轻拍拍易叶子的头: “师父来了,本想着来帮你一把,不过……事情解决,你也无事,比什么都好。” 易叶子欲言又止。 李回轩蹙眉,望向来人: “……易叶子是你徒弟?” “不然呢?”那人笑道,“李长老,我可就这一个徒弟。” 说罢还揉揉易叶子的头。他支吾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怀寒也皱着眉,有点惊讶的样子。 “……易先生……”林观明艰难开了口。 “……你不是说,你师父是秦净峰吗?” “那、额…那是……”易叶子摇头晃脑,声音颤抖,“其实我孤山剑法是从秦先生那里看来的,不是我师父……” 萧生纨眉头一皱,但很快想通其中关窍。 易叶子被说傻,但只是不太通人情世故。 孤山剑法乃是华山的逆鳞,而秦净峰会这门剑法,从来不收弟子。易叶子早学会绕着他走,尤其是晨练时,以免自己天资太高,无意间偷学到。 他至今日之前,从没想过,萧生纨会孤山剑法。也没想过自己从师父那里看到的一招半式,竟然是华山不外传的绝学。 方才被逼问时,他只好谎称自己拜秦净峰为师,以免连累萧生纨。 萧生纨莞尔,无奈道: “行了,看你紧张的样子。我会孤山剑法,这是华山早就默许的事。用不着你小子为我担心。” 易叶子大惊失色:“什么!我都不知道!” 萧生纨再次摸摸他的头。 楚怀寒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号口中的“萧兄”,萧慕灵的兄长。 ……不是说是个背景黑暗,饱经沧桑,一心复仇的冷面酷哥吗? 这满脸慈爱的书生气男人是谁? 第68章 上山 楚怀寒暂且把疑问放在一边,问道:“你为何劝阻我去崆峒?” 萧生纨咳嗽一声,道:“说来话长……” 又是说来话长,你们师徒俩可真是师徒啊。 只见萧生纨对华山众人温和道:“可否请诸位暂离。先行前往崆峒派?” 李回轩看向楚怀寒,面带疑问。不知她为何要急着上山、也不知熊猫阁的萧先生找她何事。 她道:“您先走吧。” 李回轩来回打量萧生纨、楚怀寒和易叶子。他上前几步,道:“怀寒,你做事有分寸些。” 楚怀寒道:“我知道。” “……”李回轩接着,传音道,“就算惹出乱子……华山也永远是你的师门。” 楚怀寒微微点头。 一众师弟妹们跟着长老出了门。林观明临走前冲着楚怀寒比了个大拇指,接着朝易叶子依依不舍地挥挥手。而喻双双一步三回头,表情纯良,满是关怀。 大厅里如今只剩下萧生纨、易叶子,楚怀寒,和……后厅始终没有出面的两位。 她们若是想听,应当能听见大厅动静。 不过萧生纨全然不在意。 他再次清清嗓子,从怀里掏出把折扇,唰地展开,悠悠道:“楚女侠。你心中应当有些疑问……但首先,不上山,对你自己、对华山,都有好处。” “接着说。” 楚怀寒一边应付他,一边直接用意念打开论坛,想跟穿越者们互通下消息,却见顾舒崖在私信里发了三句话。 【3-捕快】:别来,有人故意支开你 【3-捕快】:你来了也没用 ……… 【3-捕快】:小九转生了。 楚怀寒猝然捏紧了拳头。 这条消息……已经发了有段时间。 她走前,小九根本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听萧生纨道: “楚女侠被这事绊住,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什么要支开你,我们尚且没有头绪。但崆峒山上,像您这样明事理、武功高强,有地位的人,最好少一些。否则碍了某些人的事,连您自身都难保。” “比如总捕头之一,顾舒崖。”萧生纨道,“连身为官府捕快的他,都被算计了。” “什么意思?” 楚怀寒问。 萧生纨沉默片刻,神情有些古怪,像是难以开口一般。 “快说。” “好吧。”萧生纨道,“我事先便安排了人,以灯光为信号,即便离得远,也能立即了解山上发生的事——” “——众人围堵庄代掌门、顾捕头,群情激愤。其间有人刻意误导,将话题带到……‘妖女苏青霜’身上。声称顾捕头被……嗯,妖女蛊惑得鬼迷心窍,不仅包庇她,还参与谋害掌派人。” 楚怀寒冷笑一声:“好大的帽子。他们胆挺肥啊,敢这么对官府的人。” “那也得顾捕头,还能继续当官府的人才行。”萧生纨道,“此次崆峒的事,必定无法善了。幕后主使究竟算到哪一步,连我也不知道。楚女侠已经被算计过一次,还是不要轻易涉险的好。” “你在提醒我?” “权当还照顾我弟子的人情。”萧生纨道,“何况,你还是……” 他摇摇头,没有把话说全。 易叶子始终在状况外,头转来转去,很是茫然。 楚怀寒陷入久久的沉默。 论坛上依旧没几个有效的回复。 捕快为什么不发言?刀客呢?她又怎么样了? 无论如何,楚怀寒有该做的事。 “我必须得上山。”她道,“总会有我能做到的事。” 萧生纨并不坚持,侧身一步道:“请。” 楚怀寒看向他,问:“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我不确定。” “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不清楚。”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不能说。” “…………” 楚怀寒抬脚,留给他干脆利落的背影——走进后厅。 易叶子犹犹豫豫,问道:“师父……” 萧生纨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今夜的事了后,我再与你解释。” “现在么,你跟着我,别想去崆峒派看热闹。” “……师父!” ———————————— “一夜之间,竟发生如此多的波折。” 温轻竹道。她面色微微发白,是伤口所致。 “不过,为何要特意与我们说?” 姜泽兰默不作声,随意地靠在椅背。 楚怀寒道:“一句话、一段谣言,那欧阳真就成了真的,玄空代掌门就成了魔教奸细。世人向来如此容易被偏见摆布。” ……虽说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激烈,与有人推波助澜不无关系。 她手腕一转,分别提住温轻竹和姜泽兰的后颈,道:“你们二人,随我一同上山。说不准能起到作用。” 姜泽兰道:“听你的话,庄代掌门当不了掌派人,还被打成魔教奸细。而顾捕头……呵。局势不利,我们两个人微言轻,能做什么?两个弱女子要演一演,博得同情很容易,但这世间,从没有靠他人同情成事的道理。” “说得很对。但局势对我们有利。”楚怀寒道。 姜泽兰道:“是你告诉轻竹许多东西,让她劝说我的吧?让新掌派人归顺朝廷,将崆峒派中的肮脏东西扫得一干二净,确实很有吸引力。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底气?愿闻其详。” 她轻笑一声,道:“你总不能说,华山首席其实早就成了朝廷的狗……” 楚怀寒道:“放屁,我不当狗,他们也不配。” “……”姜泽兰被这简单的话冲击到了一瞬。“那你为何要对崆峒、对平凉这般关心?” 楚怀寒道:“我与魔教有仇,顺手帮忙不让他们阴谋得逞而已。” “崆峒怎么样,我不了解,又不是我师门。要是倒了、灭亡了,九大门少一个,华山乐得轻松。” 她故意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关系,不想让姜泽兰怀疑着怀疑着,发觉什么不对。 鬼知道这群江湖人还能脑补出什么玩意? 姜泽兰眯起眼睛看她。显然不信。 没办法,楚怀寒武力越高强,说谎的技术越差劲……管她信不信呢,达成目的就行。 “你们上山吧。”楚怀寒叹了口气,“无论结果如何,你难道不想亲眼见证?” 姜泽兰像是被说服,站起身。 楚怀寒又看向温轻竹,她低着头,神色晦暗。 “……真哥哥已经死了。”她道。 “那个‘欧阳真’是假货。”楚怀寒道,“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能认出来。就算你再怎么……” 温轻竹轻笑一声,抬起头。 她眼中满是冷意。 “为何要扰乱死人的清净?尸体就该躺回去。” 楚怀寒问:“你要做什么?” “给我一把剑。”温轻竹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杀了那冒名顶替的狗贼。” 第69章 妖女的死亡 将时间往回拨一点,顾舒崖被指责为美色所迷,与魔教勾结。 门外声势浩大。“欧阳真”句句离不开魔教,虽是谎话连篇,但架不住煽动性极强。 即便顾舒崖有几十张嘴,也说不清;何况他若真亲自去辩白,反倒自降身价。 宋云深苦笑道:“顾捕头,看来,不把你彻底解决,某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啊。” 有些东西两人心知肚明。区区一个“欧阳真”,没实力、没底气,怎敢污蔑六扇门总捕头? 就算他敢,一般情况下,顾舒崖也会让他见识见识官府的手段。 但现在并不属于“一般情况”。 “欧阳真”有恃无恐,定然是有所倚仗。而且是朝廷中的倚仗。 倘若人手众多,顾舒崖还不至于被架住。 奈何,六扇门的捕快大多被顾舒崖布置在城中保护百姓,其余也是捉拿魔教,用来保护他自己的,和亲信一样,根本没有。 宋云深也知道这一点,叹了口气。 他道:“我也算有些名声,不如我亮明身份,替你……” 顾舒崖道:“用不着。” 他知道宋云深会这样提议,宋云深也知道他会拒绝。 “好吧。”宋云深无奈道,“顾捕头,你总得有个对策。再这样下去,群情激奋,刀口下可没人管你是不是总捕头,是不是陛下亲信……” 小九道:“若我揭露身份……” “反倒像是遮掩。”宋云深道,“其他说法也怕是行不通。苏青霜是妖女,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妖女会向善。” 事实上,连宋云深也不信。妖女这身份就是这么脏,沾上就洗不清。 宋云深看了一眼顾舒崖,悠悠道:“我就算从崆峒山上跳下去,冻死在外边都不觉得你会被‘蛊惑’,可惜世人总是相信所谓情爱的故事……” 顾舒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想澄清自己对“妖女”并无爱意,这条路也行不通……你说不爱就不爱?你这么护着妖女,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 小九道:“他们还挺信这种东西。” 宋云深听着外面呼声,耸耸肩:“若不是庄代掌与你没啥来往,也得被编排进去。” 庄素心突然被点到,毫无波动,照旧盯着地板发呆。 小九沉默一会,道:“他们既然这么相信‘爱情’,那反过来,不也可以?” “什么意思?”宋云深愕然。 顾舒崖瞬间皱紧眉。 小九道:“我演技很好。他们相信我就是苏青霜,然后……” 他想了想,道:“所谓‘爱某个人、为之痴迷’,该是什么样子?” 顾舒崖道:“不管你想干什么,都闭嘴,没用——” 他压不住激动,语速加快。他越是动摇,小九就越是笃定自己想到的办法有用。 小九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顾舒崖道:“不该是现在,也不能是以这种方式!” 小九道:“抱歉。” 宋云深和庄素心不解其意。 宋云深瞥见小九脸上始终表情空白,唯有方才流露出一丝切实的抱歉与关怀,不像演技。 他突然间感受到什么,顾舒崖的急切,“苏青霜”歉意中带着的决绝……他们之间或许没有宋云深一开始以为的那么简单。 顾舒崖顾不得两人在看,强行拉住小九肩膀,脸侧冷汗不住滑下。 小九贴近他,低声道:“我给你添的麻烦够多了。” “我没觉得你麻烦。”顾舒崖道,“别出去。这事结束,我可以……我可以跟你好好谈谈,教你怎么不用带着面具活下去……” 小九道:“之后还有机会。” 顾舒崖说:“但我……我不希望看到……” 小九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只见两人对视片刻,眼神复杂,沉默良久,才仿佛达成某种约定。 ……… 门外,人声鼎沸。 “欧阳真”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众人内心的愤怒被煽动得足够高。根据指示,下一步该…… 他嘴角上扬,清清嗓子,正欲鼓动众人冲进大门围攻“妖女”和顾捕头,就见门轰然大开。 妖女跌跌撞撞地跑来,发出无比凄厉的尖叫。 “顾舒崖!”她几近癫狂地大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哈哈哈哈……终究是抵不过成见!” 人群怔住了。一时不明白这是哪出戏。妖女可以笑意盈盈玩弄人心,也可以阴狠毒辣草菅人命,唯独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出场。 只见“苏青霜”跌倒在地,脸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口子,神情骤然变得纯真哀伤。抬头望着众人,轻轻笑一声。 双眸似水,惹人怜爱。 这毕竟是一张妖女的脸。 登时不少人呼吸一滞。心中那愤怒的冲动,也动摇了。 抛去行径与内在,怎么看,这都是个弱女子在哭诉。众人自认是大侠,心怀正义,见此情景,不免动摇。 顾舒崖踏出大门,神情晦暗不明,气势依旧冰冷。 苏青霜抬头看他,哽咽道:“你……不是说好,事成之后,就放我离开?” 顾舒崖道:“我令你交代魔教情报,只说可从轻发落,何时要放你走?你罪不容诛,我若轻易饶过你,置大齐律法于何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顾舒崖冷若冰霜,毫不动摇,苏青霜则声音颤抖,满眼哀伤。 将“妖女蛊惑捕快不成反倒搭上自己”的一出剧本,演绎得淋漓尽致。 众人只听苏青霜自述供出魔教阴谋、甚至温义康这个魔教奸细的真实身份都告诉了顾舒崖。 真真假假混着说,众人信了大半,但心中仍有疑虑:这莫不是两人串通演戏…… 这想法刚刚升起,就见顾舒崖上前一步,提起妖女,长刀出鞘。 他背对众人,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长刀一甩,“苏青霜”人头应声落地。那娇媚的面容,仿佛还带着悲哀,嘴角却又隐隐有微笑。 鲜血喷涌而出,顾舒崖后退几步,仅仅沾了几滴血。 众人再无质疑的余地。 “欧阳真”沉默片刻,略有些咬牙切齿,却不得不佩服顾舒崖手段高明:“顾捕头……可真是……” 顾舒崖淡然道:“多谢掌派人夸赞。” “欧阳真”一惊。 这是……服软的意思? 又听顾舒崖道:“庄代掌已自愿辞去代掌门一职,愿加入六扇门,为朝廷尽一份力……如此种种,日后再议吧。” “欧阳真”和其他人插不上嘴。没了魔教这面大旗,他们对上六扇门总捕头,毫无气势。 这针对顾舒崖和庄素心设的局,是起不上作用了…… “欧阳真”撑起笑脸,恭敬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心下可惜,却又松了口气。 那掌派人的位置,十拿九稳,扰乱崆峒,也可以说势在必得……只需要他成为掌派人,再由提前安插的棋子揭发…… “不过……”顾舒崖始终没有回头,淡淡地道,“之前以为掌派人已死,有些消息,只当是谣言。如今却不一样了。” “有传言,那狂徒莫怀仁,便是欧阳真死里逃生,化名而成。”顾舒崖道,“想来应当是谣传吧?” “欧阳真”脸色一变。 人群中,有几个面目平凡的人,也皱起眉,疑惑微不可察。 这“莫怀仁就是欧阳真”,本该由他们,在“欧阳真”掌派人位置板上钉钉时揭露,方才能达到让崆峒与江湖各门派交恶的目的。 可话却叫人给抢了? “欧阳真”道:“顾捕头,这是何意啊?如此荒谬的谣言……” “的确荒谬。”顾舒崖没看他,兀自道,“掌派人怎么可能是莫怀仁呢?那等恶徒,手上人命无数,善恶不分。” 人群中有人道:“顾捕头,那莫怀仁不是已经死了么?” 顾舒崖冷笑一声当做回答。 内力灌注声音,他朗声道:“看了这么久,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响彻山林,震得树上积雪簌簌落下。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声长笑响起。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那笑声粗犷,却隐隐带着无限的不甘、怨恨、愤怒,由远及近而来。 一男子手持长刀,脸上刀疤斜劈而过,仿佛带着力抗千军的气势。 “是谁想冒名顶替我?”他哈哈大笑,声音洪亮,仿佛要撕裂黑夜,“瞧好了,莫怀仁在此,我便是那天下共诛,十恶不赦的恶人,莫怀仁!” 第70章 莫要怀仁 人在遭遇重大挫折时,想法、性格都会发生剧烈的转变。 被袭击、见证朋友死去,挑断手筋前,欧阳真待人和善,心存侠义,是人人称道的少侠。 那场袭击后,他猛然惊醒,见“姜妍”满面担忧,生出死里逃生的庆幸与安心。 “姜妍”为他寻名医治疗伤口,欧阳真心存感激。“姜妍”告诉他那袭击背后有许多朝廷高官和正道人士操纵,欧阳真便深信不疑。 他从未想过,眼前好友温和笑容之下,隐藏着多么漆黑无边的恶意。 苏青霜揭下面容时,一切都变了。欧阳真被她欺骗,手上沾染许多无辜之人的鲜血。他即便回到崆峒,罪行揭露之时,连欧阳林也护不住他。 恩仇颠倒,善恶不分,他的世界渐渐一片血红,只剩刺骨的恨意。 恨妖女、恨魔教、恨出卖他们的奸细,恨上天无情,恨世间苦难,恨自己无能。 世间无人不负我,我又何必怀仁? 更名“莫怀仁”,杀红了眼,无论魔教正道,只要怀疑与当年袭击、妖女有关,千刀万剐都难以平息恨意。 在内心,莫怀仁有时会羡慕姜妍,羡慕她死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甚至时常想,若自己与她共赴黄泉,也不至于遭受后来这般折磨。 可惜无论如何悔恨,过了悠悠十载,蓦然回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侠。 六扇门围剿他,也算伸张正义。 莫怀仁,或者说欧阳真,死前心中虽早已被怒火和憎恨烧得面目全非,却依旧留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畏惧与遗憾。 似是还有许多尚未了结之事,还有他不愿见到的事。 这是莫怀仁死前留存的最后执念。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刀客始终不明白那微弱的悲哀、遗憾与畏惧源自何处,而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他希望欧阳真只是欧阳真,在世人眼里,至少在欧阳林和崆峒派眼里,永远是那个英年早逝的善良少侠。 微微叹息一声,刀客面上的怜悯一闪而过,待众人看清她面孔时,只看到一张满含愤怒的脸。 这次刀客没失去控制,相反,她极为冷静,神志清醒。 她轻抬长刀,咧开嘴角,觉得转生以来头一次彻底掌握身体,既扮演着“莫怀仁”,又是她自己。 面前“欧阳真”的惊骇、意外之色遮掩不住,刀客哈哈大笑三声,毫无预兆地提起长刀,直冲他而去。 ———————————— 楚怀寒突然提住温轻竹后颈。 温轻竹道:“怎么了?” 楚怀寒道:“如果……如果莫怀仁没死,并且打算大开杀戒,你会怎么做?” 温轻竹一惊,神色骤然复杂,咬紧嘴唇,不知想些什么。 姜泽兰转过头,双眼审视着突然停下的两人。楚怀寒不清楚她知道多少,询问道:“姜女侠,你又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沉默片刻,姜泽兰道,“这些事与我没什么干系,我只是想看看崆峒最后会如何罢了。” “你希望看到什么?” 姜泽兰冷笑道:“我希望看到阿妍、青云……重返世间,只道之前是假死,我希望与崆峒彻底撇清干系,我希望那图纸从未被盗走,我已经是全天下闻名的巧匠。但那已经不可能了。” “人总要向前看。”楚怀寒语气毫无劝慰之意。 “的确如此。”姜泽兰道。“我想做什么暂且不提,我人微言轻,武功低微,能做什么呢?” 她的语气、神态,如果非要一个词来形容……有点像是摆烂。没释然,但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做了。 楚怀寒转向温轻竹。 她沉默许久,苦笑道:“莫怀仁……杀生无数,就算崆峒饶他,朝廷也不会放他一条生路。” 随后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有脑子,干不出你担心的那事。” 楚怀寒沉吟片刻,道:“莫怀仁活不了,必须得死,不过,你或许可以让他死得其所。” 温轻竹道:“什么意思?” 楚怀寒摇摇头:“这是你们的事。好了,上山吧。” 她转身背对两人,立在阶梯之上,竟然不打算上山。 温轻竹疑问:“你……” 楚怀寒道:“江湖规矩,九大门掌门更替,需得有武林盟中人在场。今夜惊变,武林盟的人正在路上,还有那些真正有话语权的江湖掌门、大侠。” 她指了指脚下:“大雪封山,这是他们唯一可能走的路。” “……你要做什么?这是崆峒的事,华山弟子没理由插手。” “我只是一时手痒,想找人打架。”楚怀寒淡淡道,“等到掌派人之争有个好结果,再收手而已。” 这不就是拖延时间,等到情势对他们、对崆峒真正有利? 温轻竹沉默片刻,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人拜托我,还能怎样呢?”楚怀寒道,“去吧,他在山上等你做个了结。” 温轻竹道:“我……我临阵脱逃,没资格……” “但你是为数不多还和他有关的人了。”楚怀寒道,“别磨磨唧唧的,再不去,尸体都冷了!” 她没回头,长袖一甩,柔和力道便将温轻竹与姜泽兰向上推去。 温轻竹快步疾行,回首之间楚怀寒屹立于寒风中,任风雪吹打,毫不动摇,一如她憧憬过的侠女。 自己也能像她一般吗? 她握紧了剑。 第71章 曲凌云 曾经有个门派,掌门于壮年突然去世,弟子年幼,膝下无子无女,门派长老们无一人能服众。 他们都觉得自己可以争一争掌门之位,却谁也赢不过谁。 关于掌门位置的争夺持续了很久,久到连其他门派都被卷入其中,甚至殃及无辜。 下毒、买凶、陷阱、污蔑,无所不用其极。 无人阻止,甚至有贪婪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这个门派,等待着这门派丰厚的家底被消磨殆尽,彻底消亡的那一天。 终于,有个心狠手辣的长老杀出重围,以各种手段收服了门派弟子。 他背景深厚,家财万贯;武功高强,可当万人敌;老谋深算,目光长远;德高望重——不管是不是真心,至少许多人这样承认。 他成为掌门,得偿所愿当日,有个少年挡在他面前。 少年出身卑微,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父母因长老恶行被牵连致死。 他颇讲义气,行走江湖,交友无数。明月楼的传人与他青梅竹马,武当道长同他把酒言欢。天资聪慧,年纪轻轻便成为一流高手。 尽管这像话本故事一般,但没人觉得少年会赢。他剑术高超不假,却抵不过长老数十年精深功力。他人脉广泛不假,但都是年轻一辈的人物,仅凭少年意气,改变不了现实。 然而,少年带着同伴杀上门派,剑指长老,历数他长年累积的罪恶,将其斩于剑下,力压群雄。 随后又因为在门派当过数年弟子,顺水推舟被众人推举,成为掌门。 连在场的武林盟弟子都心服口服,承认他堪当下一任掌门——也可能是因为那弟子曾被少年救过性命。 长老身死,无人再记得他已经将掌门之位握在手中,只记得他成为掌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被杀死。 这就是前任华山掌门,陆明绝的传奇。 许多人看到少年英雄意气风发,还有更多人看到“名”的重要性。 长老害他父母,陆明绝报仇,这是出师有名。 明月楼传人、武当道长、武林盟弟子为他站台,陆明绝的掌门之位便无可置疑,不容辩驳。 没人在意他手段正不正当,是不是仇杀,是否赢得光明磊落,有没有资格。 这一切不合理,都被陆明绝打败长老的事实,与出师有名,掩盖了过去。 从此,某些江湖中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成为常规。 凡是正道门派掌门更替,唯有武林盟中人亲自见证才算是有了“名”。 否则,人人都可以怀疑你“得位不正”,人人都有了你的把柄,“师出有名”。 眼下,只要武林盟弟子没到崆峒派,没亲口承认“欧阳真”的正统性,他的掌派人之位,就是个虚无缥缈,只存在于说法中的幻象。 楚怀寒瞥一眼山上,树影重重,什么也看不清,但顾舒崖希望她在这拦人,等到后手……也就是七号到来。 对面的计划,昭然若揭:靠欧阳真与莫怀仁的身份转变令崆峒与其他门派结仇。 要破这计策,甚至不用证明那欧阳真是假的,只要证明莫怀仁是真的就好。刀客露出真容大闹一场,谁还能把莫怀仁和崆峒扯上关系?只是温轻竹……罢了,这恩恩怨怨,交给山上的人想。 楚怀寒觉得自从温义康被废去武功,温轻竹的脚步就轻快许多,甚至克服了心魔,拿起剑。 说明她大概已经看开了。 牌就在这,怎么出,是他们的事。 楚怀寒上不了山,那就保证不会再有别的人来搅局。 崆峒派位于高山之上,群山连绵,建筑物于其间隐约可见。 上山的路很多,大多崎岖难走,雪天犹为如此。 前往议事厅的路仅此一条。 武林盟弟子与其他门派上山,声势浩大得很。火光从山下蔓延,浩浩荡荡朝她的方位前来。 为首的人见到她,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楚怀寒道:“你们谁是武林盟的人?” 不知她的用意,许多人以为她是前来迎接,不由暗忖:只有一个人?看服饰,还是华山的?崆峒这是发生了什么? 人群散开,从中走出一位少女。 那少女白衣飘飘,拂尘轻甩,与楚怀寒是浑然不同的气质,身形纤细,恍若天上仙子。 唯有仙姿玉质四个字可形容。 楚怀寒与世隔绝,但看这少女服饰、拂尘,又联想自己对武林盟的了解,便得知这少女的身份。 当今武林盟主是武当掌门,他座下有且仅有一位弟子,据说样貌和武功一样出挑,潜心修道,是整个江湖瞩目的天骄,也是下一任武当掌门,名为曲凌云。 楚怀寒打量曲凌云的同时,曲凌云也在看她。 一袭白衣形貌昳丽,给人的感觉却不像书中白衣女侠一般清冷胜雪,反而更似骄阳如火,神采飞扬,英姿飒爽。如墨黑发被一条红绸束起,红、黑、白三色交错,光彩夺目。 曲凌云眸子微微一闪,轻声道:“若我猜的不错,女侠便是华山首席,楚怀寒吧?” 楚怀寒未曾行走江湖,曲凌云却能精准叫出她的名字。她态度礼貌:“在下曲凌云。” 楚怀寒道:“幸会。” 华山与武当的渊源复杂,难以说清,两派自从陆明绝去世后,便关系渐渐僵硬……甚至可以说敌对。 两人彼此是门派天骄,又是头一次见面,气氛甚是古怪。 曲凌云轻声道:“楚女侠是要领我们上山么?” 楚怀寒道:“不是。” 她长剑一甩,发丝飞舞,道:“我心痒难耐,想找人打一场,请赐教吧。” 曲凌云与身后众人皆是一怔。 只见楚怀寒挑挑眉,笑道:“山上都是些破事,晚个几刻也无所谓。来让我见识见识,武当的武功吧。” 曲凌云道:“我等此行并非是以门派之名,而是作为武林盟弟子前来。楚女侠……你这是要妨碍武林盟行事?” 楚怀寒道:“只是打几场。” 她笑道:“若你比我强,几回合便将我打败,那也称不上妨碍。” 这拙劣的激将法加深众人疑惑。人群面面相觑,行在最前头的都是武林盟弟子,往后是各大门派,此刻都将目光投向最前方的两人。 有人心想:华山与武当不和,看来这华山首席是有意找茬。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他们也觉得,曲凌云是宠辱不惊,淡泊名利的性子,怎会与她纠缠? 却听曲凌云沉吟片刻,右手一抬,便将拂尘握在手中,左手轻轻搭在上面,摆出架势。 “请赐教。”她声音平静。 “请赐教。”楚怀寒露出微笑。 第72章 尽头 雪风交作,血流成河。 “欧阳真”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刀客有意留手,却没想他武功竟如此一般。就算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 她持刀而立,已经伤了“欧阳真”,却没人上来阻止他。 在场的长老、掌门级别的,心中各有心思,不是对自己有利,没有十全把握,绝不轻易出手。 这江湖难道就没有侠肝义胆、不畏生死的侠客,愿意以命相拼,拿下莫怀仁吗? 有,但有些身在远方,有些正被堵在山下,兴致勃勃地观赏一场难得的高手对决。 还有些,心生困惑,觉得今夜许多事都透露不对,于是也一样默不作声,只救下“欧阳真”进行救治,尽力吊他一条命。 刀客就这样站在议事厅前的广场上,周身空出一大片空间,浑身是血,面带冷笑。 ——温轻竹与姜泽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姜泽兰眸子一闪,低声唤道:“轻竹。” 这声呼喊,带着关怀、震惊、悲哀……温轻竹便知道,她也认出了谁才是真正的“欧阳真”。 温轻竹侧过脸,道:“能请您别插手么?” 姜泽兰沉默片刻,道:“这本就,是你们的事。……去吧,做个了断。” 温轻竹点点头,缓缓上前,步履坚定平稳,朝莫怀仁走去。 她越走越快,众人纷纷避让,不知这少女为何要主动上前。有崆峒弟子认出她,却也仅仅只是认出,早已忘了她从前的名声,出声提醒:“温小姐,危险,您还是退下吧。” 温轻竹只当听不见。 她从未真正拜入过崆峒,却将崆峒派视作自己的半个家。十年前,崆峒上下,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她跑过议事厅、藏书阁、练功场,随意寻个角落挥剑,心满意足地听几句赞赏,又与姜妍、欧阳真切磋…… 一切似如梦幻泡影,却又切实发生过。 距离欧阳真、姜妍、温轻竹在崆峒派齐聚玩闹,已有十年。 莫怀仁仿佛也在等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许多复杂神情一闪而过,最终都化为虚无。 莫怀仁道:“你来了。” 温轻竹点点头。 莫怀仁道:“你知不知道,欧阳真已经死了?” “……嗯。” “现在你来杀我。”莫怀仁道,“就当是为他报仇。” 温轻竹道:“好。” 她已经十年没有碰过剑,众人甚至不知道她会武功。 他们脸上是真真切切的疑惑,这少女哪来的底气? 但见温轻竹神色隐隐悲哀,莫怀仁神情坦然,便知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在场诸位,江湖恩怨情仇见得多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只是有人暗暗做好搭救的准备。 两人持剑对峙,恍惚间时空交错,温轻竹还是一代天骄,欧阳真还是那个良善少年。 就像从前那样,温轻竹总能从姜妍、欧阳真几个眼神中解读出他们要表达的意思。 杀了莫怀仁,让我……以欧阳真的身份死去。 温轻竹抬起剑。 —————————— 仅仅几招,莫怀仁便倒在地上。 温轻竹的剑固然厉害,可他被如此轻而易举地打败,显然……根本,没有抵抗。 他是主动送死的。 为什么?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疑惑萦绕在众人心头,还没等他们开口,就听见,山路之上,传来极大的声音。 江湖人士上山断然不可能弄出这般大的阵仗。 只听那声音,越发接近,带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数个官兵包围着一男子走上前来。 那男子气派不似凡人,俊逸不凡,身上深红官袍分外刺眼。 大齐无论何等品阶的官员俱着红袍,以衣袍上所绣的图案分辨。 那男子腰间挂金,衣袍之上,云雁栩栩如生,仿佛将要振翅翱翔。 这个品级—— 四下鸦雀无声,武林人士,无论武功高低、名气大小,是掌门还是长老,纷纷闭口不言,神情肃穆。 无论心里怎么想,面子功夫都得做到。 “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陆墨书。”他环视一圈,“奉陛下口谕而来,闲杂人等还不退下?” “口谕”二字一出,无论众人何等定力,皆大惑不解,议论纷纷。 一片混乱中,无人在意温轻竹与莫怀仁。 躺在地上的男子命不久矣,却带着微笑。 没有怨气、没有愤怒,只有坦然。 他轻声道:“终于结束了……轻竹……” “是啊,结束了。”温轻竹低声道。 只见身前人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道:“当年的事……当年,如果,欧阳真还在,他也不会怪你。那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向前看吧,你还有时间,有大好人生,莫要裹足不前。你看远方天际破晓,风雪不出多久就要停了。待雪过天晴,万里无云,就是你……自由……的……日子……” 温轻竹喃喃道:“谢谢。” 那人吃力地摇摇头,合上眼睛,呼吸渐弱,直至消失。 直到死前,他都是满足而释然的笑容。 欧阳真与莫怀仁,两个身份,今日一同迎来终结。 温轻竹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角又流下眼泪,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悲喜交加,五味杂陈。胸闷气短却又隐隐觉得畅快。 曾落在地上的那把剑,过了十年,终于被她握在手中。 恩仇、苦难,往事种种,皆如烟般消散。 春去秋来,这十年的折磨……总算……到了尽头。 第73章 尘埃落定 月朗风清,月光静静洒在积雪之上,照出院中坐着的五人。 这是楚怀寒之前与刀客的居所,僻静安全,她再三查探过,绝对不会有听墙角这种事发生。 距离那夜已经过去几天,尘埃落定。 虽说还有些事情尚未得到解决,不过平凉城中姑且恢复了平静。 深夜,远处灯光耀眼,人声鼎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生坐在几人中间,身边不是总捕头就是大理寺少卿,唯唯诺诺,疑惑又不敢说话。 他被死士看守一夜,第二天听说大理寺少卿带着宣平帝口谕气势汹汹,前来问罪。 据说那少卿称,崆峒好坏不分,温义康这个魔教奸细竟是崆峒长老!还差点当上掌派人,万一魔教计策得逞,必将祸及天下! 陛下口谕可是要防止魔教作乱!顺便陛下仁德,帮崆峒挑个好点的掌派人,以防后患。 槽点很多。但官兵也很多,在场的人不敢反对。 经历一番拉扯,陆墨书在剩下人选里挑挑拣拣,选中了唯一有个人样的庄素心。 于是新掌派人光荣诞生。 据传闻,那大理寺少卿陆墨书,一表人才,老谋深算,身份高贵,有数十个官兵为他开道,甚至带了皇帝口谕,排场拉满,是个大佬级别的人物。 然后……这位……一举结束崆峒掌派人之争的大佬,在徐生眼前,醉醺醺地捶桌大喊: “你们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 七号砰地将酒杯砸在桌上,大倒苦水,“白天在赶路、晚上在赶路、上厕所还得找没人的地方,风餐露宿、风尘仆仆、都没睡个好觉!我……我服了啊!!!” “辛苦辛苦。”顾舒崖给她倒酒。 “好好休息。”少主……为了方便辨认,我们依旧称他为死士,拍拍她的背。 序号七,被迫使用男性身体“陆墨书”的【官员】满脸幽怨: “好想死……出差好想死……古代的出差就像死一次……好想死!” 她已经有些醉了,大着舌头,声音含糊不清。 徐生盯着“陆墨书”这张温文尔雅、如今一塌糊涂的脸,很难想象自己初见这人时被她气势唬到。 顾舒崖安慰:“没关系,你想想,你可是这次事件的最大功臣。但凡你来得再晚些,事情就没这么容易了。” “那——是。”七号得意洋洋,“我是谁?大理寺少卿哎。牛不牛掰?我可是能指定崆峒掌派人的人!” 徐生环视一圈,其他几人神色平淡,只有他很是疑惑:“额……你们不是说过朝廷和江湖两不相犯?这是什么情况?” 顾舒崖倒了杯酒,道:“比较难解释……我想想。” 他盯着酒液: “朝廷与江湖之间看似平静,实则内地的较量从不少。先帝……那玩意留下的祸害很多,江湖势力过强就是其中之一。” “宣平帝是个明君,也是个手腕强的皇帝,不会容许江湖门派超出他的掌控。” “但前任皇帝执政几十年,江湖问题积重难返,即便是他也不能用雷霆手段全部解决。于是一直暗地经营,缓慢地增强对江湖的控制。” 徐生犹豫片刻,问:“如果江湖和朝廷发生冲突……” “朝廷赢,毫无疑问。”顾舒崖道,“会武不是江湖人的特权。宣平帝自己就是个一流高手。何况训练有素的军队与散乱的江湖人,优劣一看便知。只是真打起来会死很多人。” “接着说。这次崆峒事件,是朝廷与江湖拉扯的一次胜利。”顾舒崖放下酒杯,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掌派人死得轻易,以至于事态混乱,留给朝廷插手的余地。” “第二,七号先武林盟到达,抢占先机,恰好话语权重的都被拦在山下,这掌派人位置,便由七号决定——表面上争的是掌派人这个位置,实际上争的是江湖九大门之一的部分权力。” “第三,虽然不算多么关键,但确实让朝廷插手变得比较‘合理’。那就是魔教也参与了这件事。以提防魔教的理由强行介入,算是师出有名。” 徐生道:“那……你们是怎么……” “首先说明,这不是我们的计划。”顾舒崖淡淡道,“我们只是顺应了局势,在过程中随机应变,将事情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引导。” 崆峒混乱是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却是种种意外叠加的巧合。 七号抬起眼皮,打了个酒嗝,道: “仔细想想,这次做得还不错,应该不太会有人怀疑我们之间的联系……我是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外人眼里是和你头一次见面。女侠初出江湖,还和你打过一架,拦武林盟可以是想打架、也可以是为了师门和武当的宿怨。” “选庄素心当掌派人绝对不是因为他和你关系好,为人不错。而是矮个里拔高个,其他候选人死的死伤的伤老的老,就这一个喘气利索的,不选他选谁?” “这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啊!” 七号鼓掌。 “朝廷达成目的,捕快和我立了大功,崆峒安分,平凉太平,女侠打爽了还闯出名声,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不愧是我!” 她哈哈大笑,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晃晃悠悠地趴在桌上。 楚怀寒无语道:“刀客和小九可是转生了……不过他们本来也不愿意和你一样,在异性身体里待太久,姑且算好事吧。” 顾舒崖一言不发,酒杯“咔哒”放在桌上。 死士则吐槽:“十几天前你还不是大理寺少卿呢,明明是五号六号分析局势把你送过来的……傻子一个。” 可惜七号已经睡死,听不见他的吐槽。 “对了。”死士斜眼笑着看向顾舒崖。 “你跟那个庄什么玩意关系很好?难道是因为在人设话题上相见恨晚?” 顾舒崖道:“以前见过而已。” “哦哟哟,我怎么不知道?”死士拿手肘怼他,“以前……嗯……难道是十年前那时候?这算什么,天降青梅?” “喝了几杯酒啊就在这放屁?滚去玩泥巴。” 死士嘿嘿笑道:“逗你玩,怎么还生气了?好好好,我的我的,自罚一杯。” 楚怀寒眯起眼睛看了顾舒崖一眼,知道他多半是因为没能阻止小九、刀客的转生难受。 老毛病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改。 死士也明白这点,故意转移话题: “对了,这位新掌派人啊,你知道有人怎么叫他吗?” “怎么?” “‘朝廷的狗’。”死士说,“啧啧啧。” 顾舒崖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死士自讨没趣,转向楚怀寒,脸上流露出仿佛憋笑一样的表情。 一看到这表情,楚怀寒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不由面露无奈。 “我听说——”死士奸笑,“‘谷九先生’的‘幼弟’会孤山剑法……这是怎么回事呢,怀寒?” 顾舒崖也抬头看她。 徐生满脸茫然,但不敢开口。 楚怀寒放下酒杯,沉吟片刻,简要将自己当夜解决的,华山与熊猫阁的冲突说了一遍。 死士和顾舒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萧生纨、秦净峰……”死士脸上带了一丝感慨,“真是过了好久啊。” “……所以这事难道没下文了?你没找萧生纨叙叙旧?问他怎么找错人的?” 楚怀寒道:“我问了。但……虽然我很讨厌这种唠唠叨叨的作风,不过……这真的是,说来话长。” ———————————— 大理寺少卿大驾光临、宣平帝口谕、决出新掌派人等等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衬得楚怀寒所有行径都无关紧要起来。 连那本该死去的莫怀仁复生,都没多少人在意。就算有人问起,顾舒崖自准备了一套应对方法。 楚怀寒颇为在意的一点是……和曲凌云打到一半,七号就来了。还没决出胜负。 那少女听闻“大理寺少卿”的名号,便收了手,表示之后有机会再切磋,楚怀寒也只好遗憾退场。 在意的第二点是,易叶子这个所谓谷九弟弟的身份。 所以第二天她就去堵萧生纨了。 正好易叶子也在。 两人目的一致,摒弃前嫌(楚怀寒单方面)询问萧生纨。 “师父。”易叶子紧张,“我真是……谷九先生的弟弟?真的?” 楚怀寒也问:“他?这个傻子?他不是姓易吗?” 萧生纨从容不迫,不知从何处掏出把扇子,轻轻挥着,道: “他不是谷兄的弟弟。” 易叶子长出一口气。 “但别人都觉得他是。”萧生纨道。 易叶子嘎住了。 他惊恐道:“师、师父!你为何不向他们澄清!前辈,还有……还有那些江湖同道!现在我走在路上都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啊!” 萧生纨叹了口气,道:“没办法,为师也没想到那钟什么玩意会……” 他不悦道: “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我还说我天下第一呢。所谓江湖同道,不过一群捕风捉影、没长脑子的家伙,轻易被带着走。顶着个熊猫阁说书先生的名号胡扯八扯都能信,一群傻子。” 信了的易叶子:……… 某种程度上也被误导的楚怀寒:……… 硬了,拳头硬了。 虽然过了十年,萧生纨锐气少许多,不过偶尔还是会展露一下那愤世嫉俗、冷酷无情吐槽角色的本质…… “不过……”萧生纨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也有为师考虑不周的原因。” “哦?”易叶子再度紧张起来,“师父,您说。” “当年我与秦兄在北方寻遍各地,甚至跑去北夏绕了一圈……可是战乱时期的孤儿何其多,仅凭‘带着黄狗的孤儿’这一描述,根本找不到人。” “我们无功而返,路上捡到了你。那时机来得巧,我想着与你有缘,便把你带回去,收为徒弟。” 易叶子道:“那,别人为何会觉得我与谷九先生有关?” 萧生纨道: “那时候熊猫阁才将将起步,不算什么组织,宽松得紧。我说你是捡来的孤儿,有人觉得我和秦兄遮遮掩掩,其中必有隐情。” “……” 楚怀寒猜到后续发展,颇为无语。她心道:这群江湖人怎么这么爱脑补? 果然,萧生纨说: “当初我和秦兄出发,多方打听,不少人知道我们的目的……然后渐渐有人说,我们为了保护你才谎称你只是普通孤儿。谷九算到死后自己弟弟必有一劫,叫我们帮忙隐瞒身份。” 说罢,脸上露出苦笑,道: “仔细想想就能发现这说法站不住脚。我们若要隐瞒身份,干嘛多方打听,把自己要找的人是谁散布出去?这群人实在喜欢多想。” ……你也没资格说别人吧。 楚怀寒冷漠道: “所以,一切都是误会?能不能请萧先生辟清谣言?这种拿身份当刀的麻烦事可别来第二次。” 却见萧生纨沉吟片刻,道:“目前恐怕不行……唉,得等一年之后了。” “师父……”易叶子一个滑跪,死死扯住他衣角,“求你了!不要这样,快点把真相告诉大家!” “叶子。”萧生纨亲切地摸摸他脑袋,“这事……唉,为师也是为了你好。” “这事,原本只是小范围谣言、猜想…可如今经过这乱子和那几个人的造谣,不仅将这消息散播开,还有许多人怕是当了真。” 他娓娓道来:“世人大多只愿信自己想信的。我们越是证明你只是个孤儿,他们就越是觉得我们在遮掩。” “再者呢,就算证实,你也不会好过。” “这是为何?” “这些日子,你可有收到什么礼物、遇见什么向你示好的人?” “的确有。”易叶子苦恼道。 “一群……”萧生纨咽下几个词,不悦道,“……他们多半自称敬仰谷九,但说不定连他话本都没读过。” “他们送的人情、帮你的忙,会在日后,让你被迫以更大的利益还回去。崇拜谷九是假,谋利才是真。” “弟子都拒绝了。”易叶子道,“莫要轻易接受好处,您教过我的。” “嗯。”萧生纨点点头,“但就算你没收礼,也不接受帮助……这群贪得无厌的家伙还是会赖上你。” “他们会觉得,顶着谷九弟弟的名号,享受万众瞩目,被他们巴结……这何尝,不是一种好处呢?” 易叶子神色惶惶。 始终沉默的楚怀寒手指轻敲剑柄,脸上嫌恶一闪而过。 萧生纨道: “所以,在这风头正盛的时候揭穿真相……你少说不得被安几个‘追名逐利’‘不识好歹’的名头。就算罪不至死,谣言与恶意也是能压死人的。” 易叶子道:“可我……不想……” 他不想要名,不想要谷九先生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 萧生纨叹道:“世间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庸俗之辈啊。” 他轻轻摸着易叶子的头,温声道:“等风头过去,我再着手安排辟谣的事。这一年里,你深居简出,先潜心学习吧。” 易叶子苦笑道:“我才出阁,就要回去了啊……” 萧生纨叹道:“你会怪师父吗?” 易叶子道:“我知道师父是为了保护我。” 他强打精神,露出一个笑容:“这些日子,我也确实知道……我见识太少,经验不足,还是回去多读几遍谷九先生的着作吧!” 不,读那玩意只会拉低你的智商。孩子这么傻,多半就是读那种东西读的。 楚怀寒嘈多无口,这师徒俩自说自话,根本没让她捞着开口的机会。 “好孩子。”萧生纨慈爱道,“去吧。” 易叶子沉浸在师徒情深中,高高兴兴转身跑了。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楚怀寒嘴角抽了又抽,看向萧生纨,道: “一年……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萧生纨道:“是我的估计,大约那时候是最佳时机。” “最佳时机?”楚怀寒道,“这个名号顶的越久,其他人眼里‘好处’就享受得越久……要是真为他的安全着想,不该及时止损吗?等消息传遍整个江湖,那可就晚了。”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萧生纨道:“我有我的考虑。” “除了他安全之外的考虑。”楚怀寒啧啧道,“真是师徒情深啊。” 萧生纨笑容里全然没有被揭穿的心虚。 他坦然道:“这孩子就是好骗……不是,重情重义,所以我才担心他未来的日子。” 楚怀寒道:“那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顶着这个身份,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生纨叹了口气。 楚怀寒眼睛一眯,顿觉不好。 果然,萧生纨悠悠道: “说来——话长啊。” 第74章 尘埃落定 二 熊猫阁在江湖上颇为神秘,人们大多对其知之甚少。加之外出行走的说书先生大多很有水平,渐渐地,一个神秘、强大、无孔不入的情报组织形象,就这么立了起来。 然而,在一开始,熊猫阁并非是情报组织的定位。 萧生纨与秦净峰最开始的考虑是,寻找志同道合之人,伸张正义、增加耳目以方便寻找谷九的弟弟。 因为只有这两点要求,所以组织结构十分松散,想走就走想来就来,规矩只有“不得作恶”四个字。 这样的熊猫阁,自然不太可能变成如今江湖第一情报组织。影响力有限,不过是十几个侠客偶尔聚在一起交流情报、切磋武艺的容身之所罢了。 而后……在如今熊猫阁阁主进入后,事情发生了改变。 “阁主?”楚怀寒蹙眉,“不是你们二人之一做阁主吗?” “不是。”萧生纨道。“这其中情况可复杂了……那人加入不久,便迅速壮大组织,手段很强,我等又从来不喜收买人心之类的俗事,久而久之……” “如今的熊猫阁,我和秦兄空有名头而无实权。虽然弟子都恭恭敬敬,可我们也使唤不动多少人。” 楚怀寒道:“这和‘谷九弟弟’这个身份有什么关系……你想借这个发挥,拿回权力?” 萧生纨摇摇头:“这就是不能告诉你的事了。如今熊猫阁,外人眼里神秘强大,实则分裂严重,出现多个派系。” “说实话,崆峒这事,就有熊猫阁的手笔……我却不知这是哪一派系的人所为。萧某在此警告一句,楚女侠最好远离熊猫阁为妙。” 楚怀寒沉吟片刻,道:“我看那个所谓的钟先生挺尊敬‘谷九’,如果真正的谷九弟弟被找到……” “……唉。”萧生纨长叹一声,“我会劝他隐姓埋名,安稳过完一生。熊猫阁上下都说谷兄行为堪称楷模,真正在乎、尊敬他的,又有几个?多少人用这面大旗肆意妄为,就如同许多人用正义做伪装,行肮脏之事。” 楚怀寒手指轻轻敲着剑柄。 这是真话吗?熊猫阁这组织真实面貌真如同萧生纨嘴上说的这般? 楚怀寒原本想找秦萧二人打听打听妹妹情报,可如今,见了萧生纨十年后变化极大的样子,她反而有些犹豫了。 外人眼中,她只是“短暂被上官莲教导过的孤女”,换成莲二还和楚怀寒有些情分,但萧生纨没理由倾力相助。若他隐瞒、说谎,完全有可能。 ……说起来四芳阁剩下的人也不知去了何处。凭着上官莲这层关系,寻求莲二等人的相助,或许更加可靠。 她这么想着,不发一言,谈话陷入沉默。 反倒是萧生纨先开口打破僵局:“对了,关于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多谢女侠相助。” 楚怀寒道:“我并没做什么。” 萧生纨微笑道:“楚女侠为保下我徒弟,宁愿冒着败坏华山名声、违反门规的风险,真令人刮目相看啊。年纪轻轻便能将摄魂养天剑改造成新的武功……不愧是华山未来掌门。” 楚怀寒道:“你不用试探我。我出手帮忙,不是因为我有武力作底气,而是为了公理。直说吧,华山仅仅因为剑法就随意迫害、追杀他人,这行为本来就是错的。” “若未经允许学会孤山剑法是‘罪’,谁来判定?解释权在华山手上,想栽赃,可简单得很。我翻阅门中文书,第一个因偷学孤山剑法被杀的人叫‘百里风’,自他之后,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无数个百里风。其中大半都是冤枉。” 萧生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哦?世人大多‘帮亲不帮理’,楚女侠能抛开对师门的感情做出如此判断,还真是……” “实话罢了。”楚怀寒厌烦道,“我最厌恶以为一门武功就能改变一切的人。孤山剑法是好武功,但改变不了什么。它要真这么厉害,陆明绝怎么死了?华山怎么衰落了?” “等回华山,我就肃清门中风气,叫那群老家伙清醒点,别捧着区区一本剑法做白日梦。” 萧生纨道:“人人都希望,该有一门绝世武功,学了便能做天下第一,逍遥快活。” “……不过,女侠就不担心……令华山脸面扫地么?” “什么脸面,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楚怀寒道,“越是强撑着外面那层皮,越是让人看出你的虚弱。等我带华山振兴,什么钟云,都是鼠辈。他们不过以此为由,找华山麻烦罢了。” “何况……” “何况?” 楚怀寒转了转长剑,道:“连几个说书先生、一群不明所以的江湖人士都能叫我畏惧,因此放弃道义,那我还当什么女侠?直接摆烂不干得了。” 萧生纨哈哈大笑。 眼前少女神色坦然,眉间带着几近狂妄的骄傲,仿佛无所不能。 年轻人正该有如此气势。 萧生纨笑声渐渐平息,脸上带着欣慰。他道:“莲二曾说,你是值得我们相助之人。我还当她是念着旧情,没想到所言非虚。” “……莲二?”楚怀寒蹙眉,“她后来如何了?四芳阁呢?我几次打听,都毫无音讯……而且,她怎么没换个更合心意的名字?” 萧生纨挑挑眉,道:“看来你这十年,消息很不灵通啊。当年的四芳阁更名改姓,如今名为‘逍遥楼’,乃是曾为死士的他们重获自由之意。其他的,想必你更愿意听莲二讲。” “我会择日拜访。”楚怀寒道,“不过,你身为熊猫阁中人,手上想必也有不少情报吧?” 萧生纨道:“你想问什么?称不上知无不言,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我会尽力解答。” 楚怀寒眯起眼睛,道: “十年前,我妹妹被魔教中人掳走,再无音讯。你可知有什么消息?” 她曾找魔教奸细询问,但那群人忠心的很,使尽浑身解数自杀,自然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萧生纨扇子挥动的速度减缓,手指压着扇子,迟迟没有作答。 “魔教……十年来,也发生了很多变化。”他道,“进攻大齐的那位已经成了前任。据说他的儿子继位……” 前任魔教教主名唤万文镜,却是个和名字不符的狠辣之人。既是如意教教主、又是北夏皇帝。 和大齐前任皇帝那个昏君比起来,他是个暴君,极有手腕的暴君。 他虽然内心变态,喜欢玩弄人心,但很有分寸,只举着国家大义的旗号霍霍大齐人,对北夏百姓颇为“照顾”。 连年征战,打穷了大齐,也打穷了北夏,但比起叛乱四起的大齐,北夏出乎意料地团结一心。 万文镜死在十年前,有人说是战死,有人说是被谋害,总之是死了。 而新任教主…… 萧生纨对此人只有三个字: “不清楚。” “……” 楚怀寒盯着他。 萧生纨道:“魔教内如今的职位划分简单很多,分为左右护法、教主、副教主,魔教圣女。魔教圣女据说是在十年前上位……” 楚怀寒脸色一变:“我妹妹当了魔教圣女?” “新任教主十分谨慎,严防死守,我也只是猜测。”萧生纨皱眉,“但魔教圣女,按理说来精挑细选,必须得是教主十分信任之人。你妹妹并非北夏人,不太可能到那个位置。” 楚怀寒沉默了。 怀霜性子偏执,会不会已经深陷魔教?如果她做了错事,可不是打一顿屁股就能解决的。 萧生纨看出她心中所想,道: “我并非为魔教开脱,但你别忘了,魔教是北夏国教,其‘魔教’之名,起源于万文镜任上的诸多事迹。在他之前,中原武林与如意教并不非得置对方于死地。若新任教主多少正常点,你妹妹不必害人取得信任。” 楚怀寒道:“希望如此。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的身世吗?我与怀霜身上有什么血海深仇?” 萧生纨摇摇头:“连你自己都不记得,我怎能查到?仅靠姓氏得到的信息太少。” 楚怀寒行了一礼,道:“多谢。” 随即转身离开。 萧生纨在她背后,再次以严肃语气重申道:“离熊猫阁远些。” —————————— “嗯……” 死士晃着酒杯,皱起眉:“有故事啊。” “还用你说?”顾舒崖道,“谁都看得出来。你这高贵的四星卡牌知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死士手一摊,“我是‘少主’,不是‘老爷’,头上还有人呢,就算我们山庄知道啥,也不会告诉我。” “对了,捕快啊,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没有。”顾舒崖白眼快翻到天上,“我可是总捕头,怎能自降身价去和区区一个江湖门派攀关系。” “啊对对对,这行为和你人设也不搭。”死士敷衍点头,“不过某些人又要闹啦。” 指的是一号。这事还没在论坛上说,不过可以料想,他反应会很激烈。 “说点别的。”七号大着舌头说,“死士……还有新人……你们跟我一道回京城……嗝……准备科举……考状元……” 徐生脸色一垮。 “还有三个来月就会试了吧。”死士说,“时间有点紧啊,任务结算按贡献度来着?那大家都得到京城去……” “好消息!”七号举起手,比了个摇摇晃晃的耶,“科举延迟啦!” “?” “?” 其余四人看向他,都是震惊的模样。 “这可是科举啊,说推迟就推迟?”徐生问。 “皇帝决定的,谁敢反对他……”七号说,“延迟了一年多?好像……反正这一年咱们不着急……先各处理好各的事……” 她呲溜一下趴在了桌上。 “好吧。”死士叹了口气,“接下来你们打算干嘛?我带着新人上京城找六号准备任务。” “我先回华山,然后四处转转。”楚怀寒道,“闯荡江湖吧。” “好,帅气。”死士竖了个大拇指,看向顾舒崖。 他道:“我吗?就那样,查案抓人。” 徐生插不进话,干咳道:“那个……我们是去见六号是吧?这位大佬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大佬。”死士随手压住他,“见了就知道了,新人。这位是真正的大佬。” “……别这样,我很焦虑啊……” —————————— 温轻竹提着行囊,又检查了一遍物品是否带全。 楚怀寒道:“我还以为你会多待几天。” 温轻竹道:“平凉已经没有我熟悉的东西了。” 白羽镖局人去屋空,本该一切都归官府,但顾舒崖特许温轻竹拿走自己的想拿的东西。他本意是让温轻竹多拿些钱财,毕竟曾是千金小姐,之后的日子还长着。 但温轻竹仅仅拿了极少的数额,省吃俭用也只能花三年。 “崆峒不多看看?” “不了。只会伤心。我不算崆峒中人,最多以客人的身份进去……但也没什么好看的。” “嗯。”楚怀寒点点头,看了一眼她整理的物品,“你这是要闯荡江湖?” “是啊。”温轻竹道。“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她背上包裹,仔细又慎重地将一把剑别在腰间。动作有些生疏。 “娘的牌位迁到了崆峒山上,正对着平凉城。她大概会很想看看如今盛世。过几年,我会回来看她的。”温轻竹道,“我想去江南、京城……去看看之前想去的地方。” 她神色洒脱,楚怀寒有些欣慰,道:“如果需要帮忙,就给我写信。” 温轻竹挑挑眉,笑道:“那就请‘夫君’多多担待了。” 楚怀寒道:“柳无霜可没跟你正式拜堂,何况我也不是柳无霜。那位少侠下落不明,有人说卷了嫁妆逃跑,有人说其实他就是莫怀仁,还有人说……各种各样的谣言都有,但不是什么好话。” 温轻竹语带笑意:“哦,那柳无霜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呢?” “谁知道。等需要的时候吧。” 温轻竹道:“可别再去参加比武招亲了,这种事只能参加一次。” 楚怀寒道:“应该也不会这么巧,有第二个千金小姐需要一位意中人踩着七彩祥云来救她。” 温轻竹歪歪头:“你何时踩着七彩祥云来的?不是翻窗进来么?” “……你就别调笑我了。”楚怀寒举手投降,没想到温轻竹本性竟如此喜欢戏弄人。 温轻竹这才放过她,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回师门,然后四处转转。” “那何不与我同行……啊,对了,你可能得去参加熊猫阁举办的那比武……” “熊猫阁?”楚怀寒突然挺直身子。 温轻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江湖传统盛会之一,侠英会,年轻一代少侠都会参加……我没收到请柬,太久没练剑,不好去献丑。你肯定收到了吧?” “侠英会我知道。”楚怀寒道,“但是熊猫阁……怎么由熊猫阁主办?” “谁知道?那阁主终于觉得自家门派太神秘,该露露风头了吧?” 温轻竹耸耸肩,随后颇有兴趣地问道: “你有没有请柬?据说熊猫阁为了彰显财力,请柬都镀金。我的意中人,让小女子见识见识罢。” 没理她的调笑,楚怀寒记起,前日李长老确实替人转交给自己一封信,那时她随手塞进怀里,也没仔细听。难道那就是…… 她翻翻找找,拿出那张被挤压出褶皱的信。装饰确实华贵,颇有讲究。但楚怀寒没时间欣赏,直接撕开阅读起来。 通篇文绉绉的,楚怀寒眯起眼睛,在其中提炼出要点。 侠英会将于三月后,在熊猫阁举办,地址如下……楚女侠是一代天骄,阁主诚邀您前来参加,衣食住行皆由熊猫阁提供…… 这似乎还是那“阁主”专门写给楚怀寒的。 萧生纨提醒过她,远离熊猫阁,如今熊猫阁阁主却主动送来这张请柬。 温轻竹发觉不对,轻声问:“怎么了?” 楚怀寒捏住薄薄纸张,缓缓道:“这个侠英会……不简单。” 但她已经做好去的准备。 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无所谓,她就没怕过。 正好,算算华山被下套这笔账。 第75章 尘埃落定 三 福满楼。 庄素心掸掸身上灰尘,欣然落座。 顾舒崖道:“掌派人事务繁忙,抽出时间不容易。但我至少该请你一次。” 庄素心面色平淡地点点头。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疲惫,但这几天不会轻松。 顾舒崖想起死士那句“朝廷的狗”。 ……他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多亏掌派人协助,官府不会亏待……” 说到这里,住了口。这岂不是更像庄素心与朝廷“勾结”吗? 庄素心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经历。十年前和十年后的,详细。” 顾舒崖愕然,想不到这话题跨越十年,还结束不了。 他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就是个孤儿而已啊? 庄素心道:“我从前见过世人的贪痴嗔怨、爱恨情仇,却总仿佛隔着什么,只觉得那些事与我并无关系,我也从未去了解。” 他握住酒杯,淡然道:“十年前,我见到你,便觉得你和我很像。说不上来,但,那时候,有些事情对你并不重要,比如生死、名利……旁人说我超脱世俗,远离红尘,你大概也一样。” “但十年后再见,你变了很多。”庄素心道,“你身处俗世间,牵挂颇多,行事处处小心,瞻前顾后,不再有十年前的……洒脱?总之是这个道理。” 顾舒崖道:“你错了,反过来才对。你难道没听说过我在他人评价中,向来是无情无义之人?” 庄素心道:“庸人的诳语而已。” 顾舒崖捏捏眉头,道:“我害死我师兄,这还不够?亲近之人的死亡改变了许多,就这样。” 庄素心道:“那十年前呢?顾舒崖是你原名?你亲生父母是谁?” 他道:“我始终只有剑,但如今我已经是崆峒掌派人,在这个位置,才看明白了一些事。我一直都很羡慕其他‘普通人’,羡慕身在红尘之人。弄懂了你,或许我也能跟你一样……” 顾舒崖长叹一声。 或许江湖人的脑回路就是这么离奇吧,他是理解不了。 庄素心眼神执着,顾舒崖拼命转动大脑,试图糊弄过去。 时间流逝,顾舒崖冷汗越流越多,但就是不松口。 庄素心盯着他,半响,道: “你不说,我只好自己查,过程里难免会叫其他人知晓一星半点……” 怎么还整上威胁了?庄代掌……啊不是,庄掌派人,我看你很像红尘中人啊! 顾舒崖头疼不已,手捏紧又松开,内心很是焦灼。 要说吗?万一庄素心未来遇见哪个穿越者,不小心透露出去怎么办? 可他已经知道那么多了,再多知道一点也无妨吧? 庄素心眼中带着期待。 顾舒崖缓缓开口: “其实我……” “哟!掌派人和顾捕头都在啊!” 宋云深一把推开门,喜气洋洋。 “恭喜掌派人,顺便恭喜顾捕头又立一功!有消息说你……” 两个人一起抬头看他。 “……”宋云深摸摸鼻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你来得正是时候! 顾舒崖大喜,强行定住脸,可劫后余生的庆幸怎么也遮掩不住: “宋捕头是来说公事的?庄掌派人事务繁忙,今日多有烦劳,我日后必定遣人送礼赔罪……” 庄素心说:“我不……” “请。” “我还没……” “请!” —————————————— 落座的顾舒崖恢复演技,声音冷漠:“你方才说什么消息?” 宋云深看着他。 “快说。” “……你可能要升。” “升迁?” “去京城,不必再吃力不讨好,朝廷江湖两边都要应付。”宋云深道,“再过个几年,我可能就得管你叫‘大人’了。” 顾舒崖毫无兴趣:“嗯。” “你真不心动?” “谣言,我有什么可心动的?”顾舒崖道,“我这次落了不少把柄,别说升迁,还能在这位子就不错了。你不是看不清这点的人。” “……”宋云深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个……假的苏青霜,尸体呢?她也算有功,至少送回家乡入土为安……” 顾舒崖道:“混乱中被人带走了。想来是打算折磨尸体泄愤。” “你不阻止?” 顾舒崖对那尸体全然没有怜悯。小九在等抽卡,那是苏青霜的尸体,配不上入土为安。 宋云深越发坐立不安。 顾舒崖道:“你当初不还提醒我尽早杀了,以防后患?” 宋云深道:“我现在想想……或许我判断出错……她也可能没有无面讹鬼那么无情和危险。或许还是有感情的。” 顾舒崖愣了下。 ……小九经历这件事,有没有改变一点?是不是离他以真面目示人的那天,更近了? 只听宋云深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那些谣言,确实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你小心些。” “什么谣言?” “你被苏青霜迷得神魂颠倒,宁愿放弃官职也要完成她愿望的谣言。” 宋云深苦笑,“不过‘苏青霜’演完那场戏……谣言更多反过来,变成她为你赴汤蹈火背叛魔教的故事了。” 顾舒崖道:“一群话本看多了的家伙。世上哪有那种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傻子?就算是感情深厚,也未必得是男女之情。” 他心想或许小九的任务算完成了,抽卡能抽到好一点的卡,便高兴了许多。 宋云深心想:你这是不否认你和“苏青霜”感情深厚? 他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 从前他百般打趣,致力于在顾捕头脸上看到点不一样的风采,如今顾舒崖真神色柔和,甚至嘴角微勾,宋云深反而不敢打趣了。 他道:“说得也是。人可以为许多东西奋不顾身,但光是爱情,未免有些单薄。就像那姜泽兰,爱情不过是她失去东西里的一部分罢了。” 顾舒崖道:“你要是想说大道理,别找我。去找你很感兴趣的那两个说相声的少侠。” 宋云深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易叶子和林观明。失笑道:“感兴趣?也没有,恰好遇见几次罢了。” 茶馆、白羽镖局前……每次见面,似乎都带着奇怪的有关顾捕头的错觉…… 宋云深喃喃:“或许不是错觉。” “什么?”顾舒崖皱眉看他。 “没事。”宋云深摇摇头。“我在想,的确,人们总喜欢轻易将男女之间的感情划分为爱情。” “顾舒崖。”宋云深认真道,“你……就算不是爱意,你也很在乎那个女孩吧?” 顾舒崖道:“你话本看多了。” 宋云深道:“不,之前可以说是我的猜想,但……我能看出来。” 顾舒崖皱眉:“看出什么?你别多想。” 窗外日光耀眼,照得顾捕头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脸上没有一点脏污,依旧沉着冷静,面若冠玉。 宋云深沉默良久,突然道:“好吧,是我想多了。不说这些,我明日就启程要回宁州了。” “嗯。”顾舒崖点头,“你这次挑不出错,真正会升的或许是你。恭喜。” 他神色坦然,不像是场面话。 宋云深摆摆手:“别,我在这位置干习惯了,真到京城,反而不如现在。” 他站起身,抬脚就走。 “不喝酒?”顾舒崖抬起酒杯。 宋云深回过头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砰”地将酒杯放在桌上,道:“我走了。再会。” 他神色有些怅然若失……顾舒崖捏着酒杯,颇为好笑。 这人还真觉得自己跟小九有什么啊?要不说江湖人爱脑补呢。 算了,随他想去。反正宋捕头通情达理,不会乱传谣言,于顾舒崖精心保护的人设无害。 —————————— 宋云深踏进画舫。 游女素手轻弹,乐声飘向远方,尽管入冬,画舫中依然温暖如春。 熏香入鼻,令人精神一振。脚下暗红短绒毛毯柔软无比,座椅上堆着锦缎,画舫各处无一不彰显主人的财力。 即便宋云深见多识广,也甚少亲自体验这等奢侈。 他眯起眼睛,看着桌上摆着的美酒佳肴,迟迟未动筷。 “放心,我们若想暗害您,用不着下毒。” 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走进画舫。 他们身上的黑衣衣料朴素,与这画舫格格不入。 宋云深道:“你们的手段,我可是见识够了。” 黑衣人……正是李四和张三。 李四道:“哦?那不知宋捕头如何评价?” 宋云深端起酒杯,轻轻嗅着酒香,笑道:“很是恶心啊。” 李四道:“我等未曾伤害无辜,城中百姓安然无恙,甚至没亲自出面,小小的推波助澜便达成目的,不留痕迹……这和事前说的,不一样?” 宋云深道:“崆峒没乱,庄素心掌派人位置坐得很稳,你们达成目的了吗?” 李四微笑道: “不必套我的话,宋捕头。咱们的合作,仅限于崆峒这一件事。多亏您告知我们许多重要情报……比如‘莫怀仁便是欧阳真’。作为报酬,您要的东西,我们也拿来了。” 说罢,自袖中掏出一个约小臂长、三指粗的方盒,递给宋云深。 他打开,仅仅看了一眼,脸上闪过惊讶,便迅速收起了盒子。 李四道:“如何?您可还满意?” 宋云深并不回答。 他道:“你们动用这般人力物力,为了什么?” “正义。”李四回答,“我等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伸张大义于天下。” “呵……”宋云深笑了,“冠冕堂皇。” 李四亲切道:“这事关天下的大事,偶尔,也会殃及到一些无辜之人……我不会说这是必要的牺牲,如果可以,我等也想尽力避免。” 随后又道:“宋捕头何必指责我们呢?那位顾捕头,嘴上不说,其实很是信任你,你却私下与我们做交易。” 她言外之意:你又有什么资格骂我们? 宋云深忽然想起福满楼的酒、想起从前办过的案子、想起那些顾舒崖不容置疑,却带着信任的要求……回忆最终定格在那一夜“苏青霜”死去的时候。 顾舒崖的刀很快,这可能是宋云深见过他挥的最快的刀,快到妖女连痛苦都没有就闭上眼睛。 他始终背对着人群,因此松懈了表情。 宋云深至今还记得那时顾舒崖的脸。 妖女的血溅到他额头,顺着脸侧流下来,就像眼泪一样。 宋云深道:“你们也未曾告知我,会有这档子事啊。” 李四“哦”了一声,皱眉沉思片刻,道:“难道……可是那‘苏青霜’是个死不足惜的怪物。”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宋云深问。 “为天下苍生奋斗的人。”李四答道。 宋云深不再说话。 李四道:“总之,合作很愉快。宋捕头,若还有要求,大可再来找我们,或者直接加入……我们可是很需要您这样的人才啊。” 宋云深道:“你在收买朝廷总捕头?” “就当是收买吧。”李四笑道,“不过呢,朝廷里,可不止你一位与我们做过交易。甚至……”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起身离开。张三从头到尾未曾开口,也跟着离开了。 宋云深独自一人坐在画舫中,喝了口酒。 是好酒。 但他突然觉得,还是福满楼的酒,配上风雪声,更好。 第76章 尘埃落定 四 【8-才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ヾ(??▽?)ノヾ(??▽?)ノ 【8-才人】:终于,终于!!! 【8-才人】:我终于不用站着上厕所了!! 【8-才人】:好滑好白的皮肤……真好看……(ˉ﹃ˉ) 【8-才人】:【自拍.jpg】 【2-少主】:……你要不看看身份名再说话呢。 【7-官员】:……小八啊,你这……没事,宫里至少生活水平挺好的。 【8-才人】:没事,我打听过了,宣平帝不怎么宠幸新人,主要是去贵妃那里!我完全可以摆烂!好耶! 【4-女侠】:恭喜。 【3-捕快】:居然是宫里的才人,系统任务不会是争宠吧? 【8-才人】:还真是,让我当上皇后,成为皇帝的真爱。 【8-才人】:这种任务没有完成的必要,忘了吧(#^.^#) 【1-侠士】:放弃得好干脆。 【5-皇子】:你位份也不高啊,每月的钱可能比较少。要我给你送钱不? 【8-才人】:暂时不需要,谢谢啦?(′???`) 【1-侠士】:对了,你是皇子,她是才人,也就是说…… 【1-侠士】:她是你小妈! 【8-才人】:[○?`Д′?○]滚啦! 【5-皇子】::)我看某些人好像太闲了啊。 【5-皇子】:要不然我给你找点事做做? 【1-侠士】:哼,什么事?小心我给你办砸了。 【2-少主】:不要脸。 【8-才人】:好不要脸。 【7-官员】:以最强硬的口气,说出最不要脸的话。 【5-皇子】:呵,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我看你还摆不摆的了。 【5-皇子】:听好,捕快刚告诉我一件事。 【1-侠士】:哈,什么消息都别想让我开卷!是什么? 【5-皇子】:咳咳。 【5-皇子】:那就是—— 【3-捕快】:小九现在还没抽卡啊也不知道他会转生成什么呢真让人担心! 【2-少主】:……你。 【4-女侠】:虽然这确实是个问题,但…… 【1-侠士】:啥?啥?你们有什么瞒着我的? 【3-捕快】:小九!!!你们就不担心小九吗! 【4-女侠】: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太激动了。 【7-官员】:反而可疑。除非是傻子,谁会被你骗过去? 【1-侠士】:小九转生……哎呀,确实是个问题啊。 【2-少主】:差点忘了,这人就是傻子。 【1-侠士】:放屁 【1-侠士】:我玩个梗你还当真了 【1-侠士】:所以捕快你知道啥了,瞒着我不说? 【3-捕快】:…… 【4-女侠】:…… 【5-皇子】:都不说?那我也不说。 【10-书生】:额……这个,好像轮不到我来说。 【2-少主】:哈哈哈哈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猜去吧! 【1-侠士】:哼,猜就猜! 【1-侠士】:我想想,能让你们都瞒着我,又会让我激动的,应该不是系统和论坛的事。也就是说…… 【1-侠士】:秦兄和萧兄咋了? 【2-少主】:我靠。 【1-侠士】:我靠,我猜中了? 【4-女侠】:…… 【3-捕快】:…… 【5-皇子】:原来你有脑子啊…… 【10-书生】:这是什么很让人惊讶的事吗…… 【1-侠士】: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了! 【1-侠士】:快说! 【3-捕快】:……我想想…… 【3-捕快】:就是,那什么。 【3-捕快】:我们还是说说小九的事吧。 —————————————————— 小九睁开眼睛。 他正身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四下寂静无比,只听得几声微弱不计的振翅声。 顾舒崖已经尽力,但小九依然能感到脖子发凉,仿佛仍有道伤口横在那里不住流血。 多次转生,小九经验丰富地放轻呼吸,眯起眼睛,仔细感受外界的任何一丝响动,同时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数到一百,才撑起身子,打开系统面板。 最顶上那一栏已经变成【9-少侠】,是张三星卡牌,不好不坏。 任务界面除了有关新人的共享任务,空空如也。 转生后没立即颁布任务,倒不是第一次。系统除了收钱的时候,哪哪都不靠谱,包括发布任务。 小九站起来,脑中既无记忆,四周也没人提醒他身份,扮演人设无从下手……但捕快希望他能“做自己”。 不表演吗?那和人相处时,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言辞? 他就这么静静立了一会,才想起,该在论坛上报个平安。 光屏展开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呼唤: “这位少侠!” 来人身着锦衣,胯下骑着白马,整个人仿佛如同画中走出的世家少爷。 “阁下想必也是去参加侠英会的吧!” “……”小九没来得及作答,就见那人嘴角微勾,亲切道:“我看,少侠甚是眼熟。咱们见过?敢问少侠姓名?” 小九沉默片刻,忽而露出灿烂笑容:“我姓……顾。家中排行第九,亲朋管我叫小九。” “哦?”那人微微挑眉,道:“真巧合,和谷九先生名字相似。” 小九道:“确实巧合。不过旁人很少叫我姓,只叫名。您若觉得违和,叫我小九就行。” “小……哈哈,九少侠。相逢即是缘,来来来,前方便有一处茶馆,咱们好好聊聊……” 小九迈步前,顺手关闭了系统光屏。 用“小九”的称呼,会不会更容易表现得真实一点? 捕快会希望这样吧? ———————— “你来迟了。”一白衣男子端坐案前,轻轻抚着长剑,没有回头。 狐从南道:“路上遇见了个奇事。” “嗯。”白衣人并不关心,也不追问。“侠英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还缺个‘天选之子’。”狐从南道。 白衣人手指轻敲桌案:“你可有人选?” 狐从南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卷轴,从中抽出一张,笑道:“这人或许不错。” “太过平庸。”白衣人道。“被屠了满门、武功小成,又在点苍学过几年而已。外貌不错,金玉其外,但也就如此了。经历的波折太少,撑不起来。” 狐从南道:“这都入不了你眼,那就再加一条——死而复生,如何?” 白衣人眯起眼睛。 狐从南道:“我来时,恰好遇见他,便随手赠了点东西,叫他也来侠英会试试水。” 白衣人道:“‘饵’足够让他动心?” 狐从南道:“他身无钱财,正是迷茫的时候,必定会来。” 白衣人问:“调查清楚身世了?是否清白?是否会有别的变故?” 狐从南道:“孤家寡人,逃不出我们的局。” “好,那就他了。” 卷轴铺开,掉出一张画像。狐从南将其捡起,收入怀中。 那画像上的脸,除去艺术加工——会与小九如今的脸,有几分相似。 显然,这侠英会的背后,也是有一场正酝酿着的阴谋。 江湖,再起波折。 第1章 好红,我是说灯笼 正月初三。 京城。 一辆马车无声而迅速地行在大街上,与全城庆贺新年,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 驾车的人头戴斗笠,黑布蒙面,裹得很严实,唯有风吹起布料,才能瞥见一点深红色的伤疤。 他气势凛冽,眼神炯炯……反正很有逼格,旁人见了,都以为是哪家贵人的侍卫。 这种人当车夫,不常见。但这是京城,所以很合理。 于是这马车也没有引来多少视线,就这样安静迅速地驶入一条较为狭窄的小巷,停在墙角。 “去。”死士大手一挥,“六号在里头等你,我先走了啊。” “哎,等等,你不一起?”徐生连忙叫住他。 “我不说过吗?我和七号明面上都没法和大佬来往……主要是六号不愿意,说什么私下见面容易出意外。要不是护送你,我都不会踏入这条街。” “护送”这词精确。死士虽然是某山庄的大少主,一路来却屏退所有侍从,亲力亲为,搞得旁人都以为死士是徐生的小厮。 当然,死士能这么贴心、这么安分,也是有原因的…… 【您对共享任务的贡献度+10%!】 距离获得5000分的进度条,又涨了十分之一! 现在结算都能拿500的程度! 死士扬眉吐气,觉得一路来的辛劳都有了回报,看徐生也分外顺眼:“新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 他眼神灼热:“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不远万里、排除万难来帮你的!” “……谢谢。”徐生艰难地挥了挥手。 马车离去,留下他孤零零站在墙角。 旁边府邸哪怕从外面看也是无比大气,徐生犹犹豫豫,向前踏了一步,墙边未曾被注意的一扇小门,便无声地打开了。 正是夜晚,来人提着灯笼,看不清面庞,道:“敢问,是‘书生’吗?” “是。” “请。先生在院中等候已久。” 那人将灯笼递过来,徐生跟着迈进小门,才踏过门槛,背后一阵凉风,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小门,也已经死死关上了。 “……”徐生有点背后发凉,心道: 我靠,牛啊。 这种悄无声息、来取无声、神秘感十足的手下,非常能彰显大佬的牛逼。 他心中已然脑补出一位丰神俊朗、器宇不凡、始终从容不迫的高大男子。 “先生”哎,“先生”!一听就知道逼格贼高! 踏入青石小径,走进庭院。举目四望,只见一片郁郁葱葱,小桥流水,但是…… 他盯着小路旁土地上排列整齐的植株,心想,这世界的审美这么怪异? 为什么花草长得跟地里的菜一样? 随后他迅速自我否定:不不不,肯定是京城的时尚。 你看这排列整齐的花草多赏心悦目! 你看这和田埂相像的凸起多……多直! 你看这挥着锄头的身影多么具有力量感…… 徐生编不下去了。 无论怎么看,怎么欺骗自己,这……就是田地。那挥着锄头的人,就是在种田。 在这高墙大院之中。 没事,没事,大佬就是这么清新脱俗与众不同。徐生调整心情,左顾右盼一会,小心翼翼上前,轻轻唤了那弯腰耕作的身影: “那什么,您可知‘先生’在何处……” 那人回过头,只见满面泥土,样貌平凡。唯有一双眼睛很是锐利。 头顶之上,【6-大佬】的字样闪闪发光,金得刺眼。 徐生倒吸一口气。 “新人?”六号上下打量他,把锄头一扛,伸出手,“幸会。我是六号。” “幸会……”面对唯一一个好好打招呼的穿越者同伴,徐生手哆嗦着和对方来了个握手礼,小心问道: “那个,您刚才是在……种地……?” “这么大的地,土壤挺肥沃的,不种地可惜了。”六号说。“行了,我肥料放在这,这地方不适合说话。跟我来。” ———————— “还有一年。”六号竖起一根手指,“我会把你安排进京城一家有名的书院学习,以便让你这个‘状元’的名号显得不那么离谱。” “嗯,嗯……”徐生点头,“书院……” “明天会有人带你去。” “‘理科生’那个成就……” “你不需要管。当务之急,是把你包装成百年难遇的才子,一言一行都得符合这个人设,平日说话注意些,别露了马脚。”六号说,“七号原身曾被列为‘四大才子’之一,晚上由她通过论坛指导你。” 四大才子。想起七号醉醺醺发酒疯的样子、临走前撒泼打滚哭诉不想工作的样子……虽然在外人面前是人模狗样,在穿越者面前可是极尽所能地发癫啊。 这样的人顶着“才子”的称号……有点割裂。 徐生一时走神,只听六号说: “论坛上能够不留痕迹、不为人知的交流是我们最大的倚仗,所以现实中,最好不要扯上太多关系。” 徐生再次点头。他仿佛已经是个无情的点头机器。 “你没有异议,计划就这么定下了。”六号瞟了一眼系统界面的时间,站起身,“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徐生恭敬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徐生愕然:“当然是赚够印象分……” “一年之后,你能拿到5000分。足够你支付最低等级的回家服务。”六号说,“你是想那时候离开,还是心存希望,朝着那个几十万印象分的目标努力?” 徐生犹豫道:“没想好。” “可以理解。”六号点头,“这事关重大,该好好想想。我们之中有人早就攒够5000分,却依然选择留下。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不会强迫你。穿越者多一个少一个,都一样。” “但有些事,你必须先想清楚。”六号严肃道,“原来的世界里,你有没有放心不下、挂念着的什么人或事?” “……没有。” 自己不是孤儿,但和父母的关系很僵硬,身边也没朋友。 嗯? 这么一想,有点心酸啊。 六号的声音还在继续:“的确,留在这里有近似永生的体验,但有系统这个存在——我们能不断转生都是因为系统。” “至今我们没有任何应对系统的手段。生杀大权,掌握在系统的手里。如果系统哪天‘不再需要’,那么把我们直接抛弃丢掉也不是不行。” 徐生有被吓到:“啊,这……这……是系统能干出来的事。” “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们对系统的了解太少了。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系统的任务都有其意义。和身份强关联,同时还会影响到江湖、乃至整个大齐的局势。但目前还不知系统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如果只要印象分,完全没必要发布扮演人设、行侠仗义、考中状元之类指向性如此明确的任务。” 徐生:“嗯、嗯……” 他头有点晕。 “……我说太多了。”六号叹了口气,起身,举起桌上一个铃铛摇了数下。 铃声响起的刹那,四周钻出了三四个身影。 他们站成一排,弯腰拱手:“请先生吩咐。” 六号指向徐生:“科举之前,保护好他,无论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是!” “去吧。”六号挥挥手,那几道身影便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不见。 徐生瞪大眼睛,却始终没看清他们的去向。仿佛只是一跃,便消失在了原地。 “从你来的那个小门出去,他们会带你去住处。”六号道,“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安全屋,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你可以放心。” 徐生唯唯诺诺地点头:“麻烦大佬了……” “不麻烦,我也是为了任务。”六号抬手示意,“对了,还有一点。这些人会自称奴仆,态度恭敬,事事顺从。但你不要因此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把他们当工具差遣。” 徐生连忙道:“明白明白,这都是大佬您的……” 我沾您的光才有这种待遇,绝对不会得意忘形!他原本想这么说。 却被六号冷静地打断: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你是要完成任务回去、还是等攒够五十万回去,都最好记清楚自己的定位。别忘了你是谁。” “……啊?” “别忘了你是生长在现代社会的人,知道什么叫‘人人平等’。倘若被这些人的态度捧得飘飘然,变成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那你回去以后必定无法接受身份跌落的落差。这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我很厌恶这种自视甚高的人。” 徐生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皇子的发言。 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切实推进生产力发展,大踏步进入现代社会,实现人人平等。 这原本以为是诓他的话,此刻,突然变得可信起来…… 他浑身一震,问道:“您该不会……真打算……那个,人人平等……” “我会在这个世界待下去。”六号看出他的疑问,回答,“借用系统……搞基建。可以这么说。\" \"等到人人平等,平均分配在这个世界真正实现的那一天,再带着经验回去建设故乡。这就是我的目的。不管要花上几百年、几千年,反正我有无限的时间。” 随后他补充:“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其他人么,我不会轻易把他们拉进来,因为这是条很艰难的路。” “……” 徐生大为震撼。 我靠,不愧是大佬。 这格局! 他喃喃:“好红,好红啊!” 六号看着他。 徐生深吸一口气,艰难道:“我是说,这灯笼好红啊!” “呵呵……”六号的神情缓和下来,轻笑一声,“所以你可别被封建地主阶级同化,否则我怕我忍不住把你吊路灯。” “哈哈哈哈大佬这个世界哪有路灯……” “会有的。”六号回答,脸映着灯笼的火光,平静且坚定,“会有的。不管是几十年、几百年以后。都会有的。” 第2章 当我儿子 徐生浑浑噩噩地走了。 今夜遭受太多冲击,他脚步虚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有论坛叮咚作响的提示音,如此刺耳。 他站在六号提供的“安全屋”里,向后一仰,瘫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打开论坛。 几十条消息迅速划过。 【1-侠士】:什么!!! 【1-侠士】:易叶子是谁! 【1-侠士】: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姓易的弟弟???? 【1-侠士】:开什么玩笑!! 【1-侠士】:秦兄萧兄你们怎么找错人了啊!!!! 【5-皇子】:大晚上干嘛呢,叮叮当当的,非得开你那个消息通知是吧 【3-捕快】:……哎,就知道会这样。 【1-侠士】:捕快!!! 【1-侠士】:我还以为你被秦兄找到了呢! 【1-侠士】:我还以为你因为他们帮忙才混上捕快的! 【1-侠士】:啊!!! 【3-捕快】:?什么意思,我自己当不上是吧 【1-侠士】:呜呜呜呜呜不要不要不要啊!!!!! 【1-侠士】:不行,你们给我把那个易叶子身份揭穿!他绝对不是我希望秦兄萧兄要找的人! 【4-女侠】:你自己去。 【1-侠士】:不要。 【4-女侠】:那就别逼逼赖赖。 【1-侠士】:不行!不可以! 【1-侠士】:这种大机遇怎么可以拱手让人! 【1-侠士】:捕快你可以不当我弟,可以和熊猫阁没关系,但不能有其他人靠我的名号开挂! 【3-捕快】:你够了啊……我真的要睡觉了…… 【1-侠士】:不许睡,起来嗨! 【2-少主】:这么小气干啥,那易叶子是个好人,把这机缘让让怎么了。 【2-少主】:而且你看全了没有啊,你的好萧兄都说另有目的哎。 【1-侠士】:不行!!!总之不行!!! 【1-侠士】:萧兄和女侠现实里不熟啊,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 【2-少主】:…… 【8-才人】:好麻烦啊你 【3-捕快】:我警告你,再不闭嘴,等我有时间到了京城,就把你吊起来抽。 【1-侠士】:呜呜呜呜呜呜呜! 【1-侠士】:你们变了,从前不是这样的……呜呜呜呜…… 【1-侠士】:你们知不知道当初我说书有多努力! 【1-侠士】: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们苦思冥想,头皮都快挠破了! 【3-捕快】:我寻思你除了抄的那几本出名,其他作品都离谱的能进雷文大赏啊 【4-女侠】:就是。 【8-才人】:哎,你别说,后宫里大家最喜欢金庸和古龙的小说,那些霸道总裁换皮文,卖废纸都不要。 【5-皇子】:是吗,我还挺喜欢那些别人不要的废书的 【5-皇子】:这可是我消磨时间的一大乐子。 【1-侠士】:那些是我夜以继日伏案写出来的……呜呜呜…… 【2-少主】:那时候谁不辛苦,别矫情 【1-侠士】:我死前强撑着一口气跟秦兄说的啊——他怎么就没接上你呢—— 【1-侠士】: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1-侠士】:三号!你对得起我吗! 【3-捕快】:…… 【3-捕快】:其实……听说秦净峰和萧生纨在北方找了三年 【3-捕快】:当初他们也是没办法…… 【1-侠士】: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相认! 【3-捕快】:我是有原因…… 【1-侠士】:什么原因?什么不能说的? 【3-捕快】:…… 【1-侠士】:我被刺了一剑都想着你哎! 【3-捕快】:好好好我的错行了吧! 【1-侠士】:呵,完了,我的心已经死了。 【1-侠士】:别想再让我帮你忙! 【4-女侠】:倒反天罡。 【2-少主】:之前喊爹的人是谁来着,不是三号吧? 【5-皇子】:哎,捕快,心太软就会被区区一号玩弄于股掌之间。 【8-才人】:一号……一号,你好……不讲理。 【3-捕快】:……行吧,那你要我干啥? 【1-侠士】:嘻嘻 【1-侠士】:听好了 【1-侠士】:现在就去承认你是我儿子 【3-捕快】:? 【2-少主】:? 【4-女侠】:? 【10-书生】:? 【5-皇子】:? 【7-官员】:? 【7-官员】: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7-官员】:这就是我熬夜的报应吗? 【8-才人】:哇……一号,你好不要脸。 【5-皇子】:真令我叹为观止。 【4-女侠】:nb 【8-才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女侠发这两个字! 【5-皇子】:显然一号的无耻、毫无下限,已经超出了女侠的预料。 【3-捕快】:……不是弟弟……吗……? 【1-侠士】:那被易叶子占着了。要是揭穿他真实身份,肯定有不少麻烦找上他。谁让我是个好人呢? 【1-侠士】:而且萧兄也说自有计划嘛。 【2-少主】:这个时候突然信任你萧兄的话了? 【1-侠士】:闭嘴,别拆我台。 【1-侠士】:但谷九这个身份多厉害啊,必须得榨干所有的价值 【1-侠士】:所以你去跟秦兄萧兄说你是我儿子吧。 【3-捕快】:……你……是……认真……的? 【1-侠士】:哎,年龄也勉勉强强对得上。虽然江湖人普遍晚生晚育,但古人十三四岁就生孩子的多了去。 【3-捕快】:……你别太荒谬! 【1-侠士】:喂,熊猫阁哎! 【1-侠士】:你竟然不要!不稀罕? 【3-捕快】:不稀罕。 【1-侠士】:! 【1-侠士】:我的心死了…… 【2-少主】:你这话说两遍了。你的心是什么玩意,能死两次? 【3-捕快】:我都坐到总捕头的位置了,你这时候……唉。 【3-捕快】:和熊猫阁扯上关系还真不一定能帮上我。 【5-皇子】:就是说,你这就跟渡劫期觉醒外挂一样,没意思了啊。 【4-女侠】:别闹了,我说真的。 【1-侠士】:不行! 【2-少主】:看得出来有别人包养就是硬气,都敢跟你爹娘叫板了。 【8-才人】:……一号,你真的,好不要脸。 【1-侠士】:我就是不要脸怎么了? 【10-书生】:…… 【1-侠士】:新人,不许骂我! 【10-书生】:我只发了个省略号啊! 【1-侠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吗! 【5-皇子】:散了散了,这人无理取闹,把他冷落两天就知道厉害了。 【1-侠士】:呜哇——秦兄——萧兄—— 【1-侠士】:你们被欺骗感情了啊—— 【4-女侠】:他们知道易叶子不是你弟好吗! 【1-侠士】:但他们没完成我的嘱托肯定很悲伤啊——秦兄——萧兄—— 【3-捕快】:……反正我不当你儿子。 【1-侠士】:求求你了捕快!世界上最心软的捕快!妈! 【3-捕快】:你喊谁妈? 【1-侠士】:爹、爸爸!爷爷!祖宗! 【3-捕快】:不行就是不行 【3-捕快】:我不要面子的吗?赶着认你当爹 【1-侠士】:呜呜呜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我爹…… 【6-大佬】:喂。 【1-侠士】:大佬,您来啦,有什么吩咐! 【5-皇子】:好一个收放自如。 【6-大佬】:别刷论坛了,去睡觉。 【5-皇子】:略略略。 【6-大佬】:七号,你也是,明天还要工作。 【8-才人】:啊?明天才初四,不是假期吗? 【7-官员】:工作是不分节假日的。 【8-才人】:…… 【7-官员】:如果我现在去睡觉,可以给我多发工资吗? 【6-大佬】:会。快去睡。 【7-官员】:好嘞。 【6-大佬】:谷九这个身份,的确好用。 【6-大佬】:就这么放弃了,确实可惜。 【1-侠士】:对对对对,大佬说得对! 【3-捕快】:就算是你,我也不要去当一号的儿子! 【6-大佬】:我还没说话呢。 【6-大佬】:何况认个爹而已。 【3-捕快】:那可是一号啊!难道你愿意? 【6-大佬】:嗯。如果实在缺人,我上也行。 【2-少主】:…… 【10-书生】:…… 【8-才人】:…… 【3-捕快】:……你竟然这么看重熊猫阁吗? 【4-女侠】:……不愧是你。 【1-侠士】:喂,你们什么意思? 【1-侠士】:不过,嗯,大佬…… 【1-侠士】:您不是认真的吧? 【6-大佬】:是。 【1-侠士】:?! 【6-大佬】:可惜我没时间。 【1-侠士】:呼。 【2-少主】:吓我一跳 【8-才人】:这才是真正的倒反天罡啊! 【6-大佬】:不闹了,跟你们说正经的。 第3章 俺寻思之力 【6-大佬】:熊猫阁是九大门之一,是全江湖最大最有话语权的组织。 【6-大佬】:虽然名字实在搞笑。 【3-捕快】:……理性分析,谷九的“弟弟”易叶子,熊猫阁宁肯得罪华山也要护住,足以说明谷九这个身份的重要性。 【3-捕快】:虽然有“幕后黑手”推波助澜的要素在 【3-捕快】:如果我们里真能有个谷九的家人,加入熊猫阁的“名”就有了。那确实会很有帮助。 【1-侠士】:哼哼哼哼不愧是我!十年后还有如此威力! 【1-侠士】:所以捕快…… 【3-捕快】:但我绝对不要认一号当爹。死也不要。 【1-侠士】:…… 【5-皇子】:(●′?`●)哈哈哈哈被嫌弃了吧! 【1-侠士】:(ˉ▽ ̄~)切,不在乎。 【2-少主】:他都习惯了【狗头.jpg】 【6-大佬】:五号,你怎么还不睡? 【5-皇子】:只有工资掌握在你手里的七号才会那么听话,略略略。 【6-大佬】:随你。 【6-大佬】:反正只要是穿越者都一样。 【6-大佬】:你们谁比较愿意? 【4-女侠】:我不去。 【2-少主】:不是,你来真的? 【6-大佬】:当然是真的 【6-大佬】:现在的我们太被动了,缺少情报。 【6-大佬】:最好能在熊猫阁插点眼线,甚至将其纳为己用…… 【3-捕快】:这有点困难了吧。 【3-捕快】:争名夺利,把实权握在手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3-捕快】:要是我们个个都有这能力,早就称霸天下了。 【2-少主】:确实 【2-少主】:就算是我也没那个把握。 【1-侠士】:什么叫就算是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 【2-少主】:【国际友好手势.jpg】 【1-侠士】:女侠啊,我记得你主线任务……要不要当熊猫阁阁主试试? 【4-女侠】: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有这能力?何况我还是华山弟子的身份。 【8-才人】:啊,女侠不行吗(╯︵╰,) 【4-女侠】:有点难。 【8-才人】:哦…… 【3-捕快】: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4-女侠】:承认自己有所不足也是一种优点。 【6-大佬】:嗯。 【6-大佬】:那么,至少不要让“熊猫阁”打着“谷九”的旗号给我们添堵。 【1-侠士】:没错,给我心里添堵,太可恶了! 【6-大佬】:熊猫阁会在“侠英会”前后挑一些人加入,是个好时机。 【6-大佬】:谷九的后代在这个时候出现,不很有戏剧性吗? 【2-少主】:?怎么就突然确定是“后代”了 【5-皇子】:有时候你也挺恶趣味的(′?`) 【10-书生】:额,我? 【6-大佬】:你不行。科举前你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 【10-书生】:好的。 【8-才人】:我……啊,我没法出宫啊。 【6-大佬】:我可以帮你假死脱身。 【5-皇子】:还有我(^.^) 【8-才人】:不,当一号的后代就算了。 【1-侠士】:你们……你们为啥这么嫌弃我…… 【2-少主】:我可是尊贵的四星,不去啊。 【1-侠士】:咋,儿子你难道不想认亲归宗吗? 【2-少主】:滚。 【2-少主】:我身份可不一般,原身实打实有个亲爹,要我去认亲,这便宜爹第一个不准。 【2-少主】:说起来论坛里身份又低又没用的好像就你一个啊。 【2-少主】:你怎么不去当自己的儿子? 【4-女侠】:好主意。不过这人肯定不会出京城,毕竟摆烂好多年了…… 【1-侠士】:去就去! 【3-捕快】:哦? 【4-女侠】:霍。 【8-才人】:哇。 【6-大佬】:一号,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6-大佬】:嗯? 【6-大佬】:你愿意啊? 【5-皇子】:笑死,六号劝你的话打出来了都ψ(`?′)ψ 【5-皇子】:不过一号,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快吐出来,吃错药会像我一样变得疯疯癫癫的哦(?^?^)? 【5-皇子】:你本来就傻,再疯起来,那可麻烦了(^_-) 【1-侠士】:滚滚滚,在你们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废物吗? 【5-皇子】:(o?n)傻傻的废物。 【2-少主】:又蠢又没用的儿子。 【1-侠士】:【心碎.jpg】 【3-捕快】:虽然难听,但是实话。 【8-才人】:忠言逆耳嘛。 【1-侠士】:怎么你们俩都这样! 【4-女侠】:虽然我觉得人各有志,但像你这么摆……我没眼看。 【1-侠士】:呜呜呜呜!!! 【6-大佬】:……我觉得你只是有点喜欢待在舒适区。 【5-皇子】:好高情商的说法(o?o) 【2-少主】:一号,除了大佬谁还把你当孩子看啊啧啧啧。 【6-大佬】:不过既然现在你振作起来了,那就出发吧。 【6-大佬】:明天早上六点出发,我会给你备好马车、通行证,侍卫……为了不引起怀疑,雇两个可靠的好了。 【1-侠士】:啊,六点? 【6-大佬】:太早了?那十点? 【4-女侠】:……直接延后四个小时也太晚了。 【1-侠士】:啊不不不不六点就行,六点就行! 【3-捕快】:有个问题。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调查一号的背景,万一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怎么办?这是该避开的地方吧? 【6-大佬】:一号在我这挂的“护院”的名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虽说我能保证不会有人传出去一号待遇和普通护院不同……小事,虽然有点麻烦,但不危险。 【5-皇子】:这可不符合你谨慎的作风啊。 【1-侠士】:大佬! 【6-大佬】:不用你担心,毕竟这是你想做的事。 【1-侠士】:……大佬!爹! 【5-皇子】:(??w??)欸,对了,一号现在转生怎么样? 【3-捕快】:不行! 【1-侠士】:万一等抽卡等上几个月不就错过时机了吗?而且我现在没多少印象分啊。 【5-皇子】:三号,你怎么还是这么急。 【3-捕快】:……不关你事。 【5-皇子】:哦哟哟,怎么闹脾气了? 【5-皇子】:咦,生气了吗:3 【5-皇子】:让我看看!:p 【8-才人】:够了五号,快闭嘴,你好像那种炮灰反派的嘴脸 【5-皇子】:(?????) 【2-少主】:虽然颜文字很可爱,但你用就很恶心……而且能不能不要用得那么频繁?有些看起来很阴阳怪气啊。 【5-皇子】:(o?n)我乐意 【6-大佬】:嗯,但事已至此 【6-大佬】:只能让一号去了。 【1-侠士】:明白! 【1-侠士】:哼哼,等着吧,秦兄,萧兄! 【1-说书人】:说书人必将如闪电般归来口牙! 【10-书生】:?! 【10-书生】:?为什么身份名突然变了? 【2-少主】:哦,好久不见,有点怀念啊…… 【4-女侠】:的确。 【3-捕快】:今夕是何年? 【8-才人】:(?*???)好随便的变化,说变就变。 【1-说书人】:哪里随便!难道不是很帅气很有气势吗! 【10-书生】:……怎么只有我在疑惑。难道这是很平常的事吗? 【2-少主】:哦,新人,你好像还不知道来着 【2-少主】:咱们早就对这“身份名”深入研究过了 【2-少主】:简单来说,身份名受到你自己和别人对你身份的认知变化影响。 【2-少主】:比如……算了我不想说。 【4-女侠】:我的身份名曾经是【孤女】后来变成【华山弟子】,出山后变成【女侠】 【4-女侠】:明白了吧? 【10-书生】:可是,照你们所说,身份名变化对应现实中发生的某些事……一号刚才干了什么让身份名可以变成【1-说书人】的事? 【3-捕快】:因为他对自己的认知变了,所以身份名也变了。 【3-捕快】:如果你的想法足够强烈,是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身份名的。 【1-说书人】:我们将其称之为“俺寻思之力”! 【10-书生】:……好中二。 【1-说书人】:啊? 【10-书生】:我是说,好贴切。 【3-捕快】:当然,有时,这……“俺寻思之力”,也没那么有用。比如你明明只是个书生,却想把身份名改成“皇帝”,这是不可能的。只有转生才可以,或者你真的称帝。因为他人对你身份的认知过于强烈,压倒了“俺寻思之力”。 【10-书生】:虽然知道你是举例,但抬举我了。 【3-捕快】:还有一个例子是六号。因为我们对他的印象过于强烈,身份名不管转生几次,都很快会变成【6-大佬】。 【8-才人】:唔,看到捕快一本正经地引用“俺寻思之力”,有点想笑 【3-捕快】:…… 【8-才人】:对不起(?^?^)?(?^?^)?(?^?^)?(?^?^)?(?^?^)? 【2-少主】:看见没五号,这才是真正的可爱! 【5-皇子】::) 【8-才人】:(??w??)哪有,虽然你夸我我很高兴…… 【1-说书人】:好了好了,不要再聊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了! 【1-说书人】:十年之期已到! 【5-皇子】:恭迎说书人归位!\(?`(?)?)\/ 【1-说书人】:不错不错,很上道 【1-说书人】:诸位,熊猫阁届时必将折服在我笔下口牙! 【1-说书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女侠】:……这么多年,六号,我头一次觉得你思虑不周。 【2-少主】:这人绝对办不出正经事! 【6-大佬】:随他去吧,反正有我兜底。 【5-皇子】:反正,以这人的能力,惹不出什么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乱子╮(─▽─)╭ 【1-说书人】: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的我强得可怕! 【1-说书人】:系统!买二十本小说! 【1-说书人】:桀桀桀桀,感受来自异世界的文化冲击吧! 【6-大佬】:…… 【5-皇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哟。 【6-大佬】:……就这一个人选。 【5-皇子】:我懂,我懂,死马当活马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没办法呢!╮(╯▽╰)╭ 【5-皇子】:┐( ̄ヮ ̄)┌哎呀,如果有一位刚转生、背景干净、身份清白、人模人样的穿越者有空就好了呢! 【5-皇子】:可惜没有╮(╯▽╰)╭ 【3-捕快】:你在干什么? 【5-皇子】:嗯?我只是感叹一下而已啊? 【5-皇子】:哎,绝不会有这种人突然冒出来说我愿意,对吧? 【5-皇子】:可惜捏┐( ̄ヮ ̄)┌ 【9-少侠】:那个 【9-少侠】:我 【9-少侠】:刚才 【1-说书人】:啊,小九? 【8-才人】:小九! 【4-女侠】:……这还真是头一遭 【9-少侠】:…… 【9-少侠】:我是说,之前 【9-少侠】:有人塞给我一张请柬。 【9-少侠】:正好是侠英会的,那个人看上去不怀好意心有算计但我还是收着了,现在正在一家客栈住宿,想要不要去参加侠英会 【9-少侠】:我跟他说我叫……不是,不对…… 【3-捕快】:你想说什么,慢慢来 【3-捕快】:太急反而说不清楚。 【9-少侠】:…… 【9-少侠】:好 【9-少侠】:我可以帮忙,自称谷九的儿子。 第4章 新名字 【6-大佬】:不行。 【2-少主】:否决得好快! 【9-少侠】:为什么? 【6-大佬】:你对原身的了解太少,甚至不如别人多 【6-大佬】:而且…… 【3-捕快】:小九,这怎么看,那人都是在算计你啊。 【3-捕快】:你刚醒就遇见送钱送请柬的好人,这可能吗? 【3-捕快】:说不准你原身的背景已经被他看过一遍了。 【3-捕快】:阴暗点想,你原身是怎么死的?和他有没有关系? 【3-捕快】:就算六号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9-少侠】:…… 【6-大佬】:对了 【6-大佬】:给你请柬的那个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3-捕快】:详细描述一下,这人绝对不安好心,说不准是哪个魔道出来害人 【5-皇子】:……不是我说,你这太过度保护了也 【5-皇子】:小九又不是小孩。 【1-说书人】:五号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 【5-皇子】:啊? 【2-少主】:咋,你有什么高见? 【1-说书人】:小九这么纯真!这么清澈! 【1-说书人】: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你看,这不就被人下套了! 【1-说书人】:要不是发在论坛上,我们都不知道! 【5-皇子】:…… 【8-才人】:…… 【4-女侠】:…… 【9-少侠】:我也没有……很……纯真。 【2-少主】:话是好话,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 【1-说书人】:小九!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长什么样? 【1-说书人】:穿什么衣服,外貌什么特征? 【1-说书人】:哼,我略通一点江湖情报,彻夜分析,必定把算计你的这人抓出来口牙! 【1-说书人】:哪怕只说个衣服颜色,我都能给你列个怀疑清单! 【9-少侠】:不,不用了。 【1-说书人】:哎,小九,不用客气 【1-说书人】:咱俩谁跟谁啊 【9-少侠】:不是。 【9-少侠】:其实, 【9-少侠】:【图片.jpg】 【9-少侠】:我拍照了。 【1-说书人】:…… 【1-说书人】:哦,还有论坛来着啊。 【1-说书人】:聪明啊小九。 【2-少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皇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替你尴尬哈哈哈哈哈哈哈!!!! 【5-皇子】:我说什么来着? 【5-皇子】:我说什么来着! 【5-皇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1-说书人】:呜! 【1-说书人】:你们……你们太可恶了! 【1-说书人】:我要退网! 【2-少主】:哦哟哟,退网?你退啊? 【5-皇子】:刚才是谁跳上跳下? 【5-皇子】:让我翻翻历史记录…… 【2-少主】:哈哈哈哈刚才你猜我们为啥不说话!被你蠢到了都! 【8-才人】:你们太过分啦,快闭嘴! 【5-皇子】:过分?我们不一直这么过分吗? 【1-说书人】:【竖中指.jpg】 【3-捕快】:够了,别为难他,重点不是这个。 【3-捕快】:小九,你怎么想到拍照的? 【9-少侠】:因为一看就不怀好意,所以我就拍了好几张,以防万一 【9-少侠】:【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3-捕快】:做得很好,出门在外,就该有这种防范意识。 【3-捕快】:我看看,这个人…… 【2-少主】:你见过? 【3-捕快】:没印象。 【4-女侠】:我也没见过。 【8-才人】:我也没有呢。 【2-少主】:嘿。 【3-捕快】:高贵的四星有什么高见? 【2-少主】:巧——了么这不是 【3-捕快】:嗯? 【2-少主】:我也没印象。 【3-捕快】:…… 【3-捕快】:那就别浪费我们时间! 【2-少主】:略略略。 【5-皇子】:本皇子日理万机,没见过这人。 【5-皇子】:说起来,指不定他戴的人皮面具呢。 【3-捕快】:不像,至少从这几张照片里看,他没有伪装。 【3-捕快】:呵,这么自信,以真面目示人? 【3-捕快】:明天就拿画像去查。 【2-少主】:捕快,扬起斗志! 【3-捕快】:滚! 【2-少主】:嗯——我画画不好,没办法,让系统画一张吧…… 【6-大佬】:不用了 【6-大佬】:我知道这个人是谁。 【3-捕快】:? 【2-少主】:好哇,你刚才怎么不说? 【6-大佬】:因为我在回忆。 【6-大佬】: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 【6-大佬】:叫狐从南。现在应该是熊猫阁的阁主。 【1-说书人】:! 【1-说书人】:就是这个小人,算计小九,抢了秦兄和萧兄的阁主位置? 【6-大佬】:…… 【6-大佬】:嗯…… 【6-大佬】:一号,小九 【6-大佬】:小九的身份在这人眼中,肯定已经是透明的了。所以你来扮演“谷九”的儿子,显然不合适。 【6-大佬】:甚至,我们以“谷九亲属”为切入点,都可能不太妥当。 【3-捕快】:什么意思? 【6-大佬】:…… 【6-大佬】:这事暂且搁置,我们从长计议。 【1-说书人】:那…… 【6-大佬】:你和小九结伴去熊猫阁 【6-大佬】:见机行事。小九,不用担心,随心而行就好。 【9-少侠】:知道了。 【3-捕快】:啊等等 【3-捕快】:那你对外的名字改一改吧,“顾九”,指向性太强了。 【9-少侠】:我不会起名。 【3-捕快】:稍微改一两个字吧,“九”留着,但是……也姓顾,嗯…… 【2-少主】:顾,多好啊,男主就得姓这个【狗头.jpg】 【9-少侠】:当时没多想,就用这个姓了。那我换一个? 【3-捕快】:不,不用,也不用特意换……既然都姓顾了,名字还是听别人的意见吧…… 【5-皇子】:三号,你不会害羞了吧? 【3-捕快】:没有 【5-皇子】:笑死,绝对害羞了。 【8-才人】:咳咳! 【8-才人】:加一个字,顾九歌怎么样? 【5-皇子】:姑舅哥?占谁便宜呢。 【2-少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挺好啊! 【8-才人】:…… 【8-才人】:你好可恶!闭嘴啦! 【8-才人】:女侠,你有什么想法没? 【4-女侠】:我不会起名。 【8-才人】:新人? 【10-书生】:啊,我? 【10-书生】:额,我是理科生。 【3-捕快】:刻板经验,谁说理科生就不能文采好? 【10-书生】:好吧,我不是那种反刻板印象的理科生。 【3-捕快】:…… 【1-说书人】:此刻就得以本说书人长达十年的写作经验为基础—— 【9-少侠】:不了。 【1-说书人】:小、小九? 【5-皇子】:小九都亲自拒绝了! 【2-少主】:一号,你的文采,连小九都……啧啧啧。 【1-说书人】:。 【1-说书人】:呜! 【6-大佬】:姓顾,带“九”的名字啊。 【6-大佬】:真可惜,我也不会起名。七号比较擅长……不过她已经睡觉了。 【9-少侠】:明天再说也可以。 【5-皇子】:哎,等等 【5-皇子】:顾九歌也挺不错的。 【8-才人】:你不是说占便宜吗? 【5-皇子】:反正不是占我的便宜。 【8-才人】:……五号,你真是个过分的人。 【2-少主】:我觉得挺好。小九呢? 【9-少侠】:嗯。 【2-少主】:恭喜小九新名诞生! 【3-捕快】:啪啪啪啪啪。 【5-皇子】:你在干嘛? 【2-少主】:我替他回答:鼓掌。 【9-少侠】:谢谢。 【4-女侠】:恭喜。不过,我也收到了侠英会的请柬。六号,需不需要我帮忙调查或者打架? 【6-大佬】:……不用。 【6-大佬】: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相信你有数。 【4-女侠】:行。 【6-大佬】:一号 【1-说书人】:在! 【6-大佬】:还是明天出发,尽量早点和小九会合。 【1-说书人】:ok! 【6-大佬】:好,今晚先到这里。 —————————— 【6-大佬】:五号,有事。 【5-皇子】:哦?这么晚私聊找我干啥? 【6-大佬】:明天你去找宣平帝。 【5-皇子】:啊? 【6-大佬】:探探情报。 【5-皇子】:……啊? 【6-大佬】:那个狐从南,曾是朝廷中人。 第5章 皇子 正午,烈日当空。 御书房。 坐在其中的男子面容沉着,生得剑眉星目,气势不怒自威。 作为整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宣平帝向来勤勉,下了早朝便在御书房批奏折,即便太阳越升越高,也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无人敢劝阻,包括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贴身太监元安。 常言道圣心难测,作为力挽狂澜,将大齐硬生生从几近灭亡拉回正途,甚至治理得蒸蒸日上的宣平帝,比先帝心思难测上数倍有余。 若说有谁能在他面前肆意妄为、大声疾呼……那也就只有…… “老登!爆点金币!” 有人冲进来,一巴掌拍上桌子。 元安半闭着眼,心道:那也就只有这位了。 那是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衣着华贵,身后小太监慌张得快要哭出来:“陛下恕罪!殿下他……” 宣平帝眼都没抬:“又没吃药?” 小太监战战兢兢:“吃,吃了,但是……” “老登,说过多少次了那药没用?”少年嘻嘻笑着,“我要钱!快爆金币!” 宣平帝随手拿起旁边的镇纸递给他。 “不够!还要!多给点!你这么抠也叫皇上吗!” 少年状若疯狂,嘴角咧出诡异的弧度,原本俊美的脸,却好似恶鬼,令人看了心中发毛。 宣平帝眉头都没动一下:“别闹了,有话快说。不然就赶你出去。” 少年嘻嘻笑了一会,声音渐低。 他突然抬头,瞪大双眸,纯良道:“父皇,我刚才怎么了?” 观看全程的元安叹为观止。 殿下,您可真是收放自如啊。 宣平帝敲敲桌子,道:“朕不想重复第二遍。裴长卿,来干什么的?” “给父皇贺喜。”裴长卿笑道。 宣平帝道:“贺什么喜?” 裴长卿道:“嗯……啊对了,崆峒的事。崆峒掌派人是您赐的,江湖九大门之一已成囊中之物。恭喜恭喜。” 小太监打了个哆嗦——他身体的颤抖都没停过,只是裴长卿说出“崆峒”两个字时,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再遭重击,以残存的意志逼迫自己迅速退出了门外。 元安依旧稳如泰山,心道:年轻人,胆太小。不过殿下,这理由怕不是您刚想的吧…… “收服武林,已经走完第一步,凭借父皇的手腕,之后的事,还不是水到渠成?” 宣平帝搁下笔,道:“别胡乱猜测。国事用不着你来担心,吃药,然后把今日学业做完。” “儿臣遵旨。”裴长卿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 宣平帝看着他。 “给钱啊。”裴长卿晃晃手,“一个镇纸,卖不了、没人要,这也算钱吗?我要黄金,黄金!” 随后又补充道:“银子也行。” 宣平帝郎心似铁:“国库没钱。” “怎么会没钱?”裴长卿大声嚷嚷,“不是才抄了几个存钱罐的家吗?不是把科举推迟了吗?今年不是连宴会也不咋办吗?” 元安:您可真敢说。怎么能把贪官叫成存钱罐? 宣平帝道:“你要钱做什么?” 裴长卿清清嗓子:“父皇,好父皇,我的亲亲父皇……天下第一举世无双的父皇!可否答应儿臣一个要求?” 宣平帝抬手:“你要是想出宫玩,就问你母后允不允许。” 裴长卿幽怨道:“那不就是不答应?” 宣平帝道:“……你出去做什么?” 裴长卿眸子一动,嘴角一扯,此时才显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侠英会。儿臣想去见见世面。” “……”宣平帝看着自己长子的眼睛,那平日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闪过一道精光。虽然仍看不出什么心思,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儿子是认真的。 但他依旧说:“不行。” 裴长卿正色道:“父皇,您莫要逼儿臣动真格的。” “不行。” 裴长卿:“这是您逼我的!” 他深吸一口气,拍拍衣角,顺势一弯腰—— 就地开始撒泼打滚:“我要去要去要去要去要去!就要就要!” 翻滚间,裴长卿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一闪而过。 当疯子真好啊,可以随地发癫,还不用被罚。 “不行。”宣平帝沉下脸,“元安,把他带出去。” 元安原本放松的心态瞬间变化。 年老太监抬起脚步。他外形只不过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可脚步却十分稳健,是大内高手,从宣平帝还是皇子时便随身侍奉,乃是亲信中的亲信。 他走近裴长卿,温声道:“殿下,您请。” 裴长卿长叹一口气,幽幽道:“父皇,好吧,不闹了。吾是真的想与您说正事。” 宣平帝道:“什么正事?” 裴长卿道:“您先叫元安出去。” 元安带着疑问看向宣平帝。 只见他打量裴长卿片刻,道:“既然如此,朕就看看你能说什么正事。元安,出去。” 又补充一句:“朕与大皇子谈完之前,谁也不许进。” 元安带着一丝讶异领命而去。他踏出御书房,立在门外,忍不住想:陛下心中,果然还是长子最特殊…… 这般想着,元安打眼一瞧,远处走来个锦衣少年——才十二三的少年。 他行礼道:“奴才参见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裴翎舟道:“吾要见父皇。” “陛下吩咐,谁也不许进御书房……” “……打扰他和皇兄说话吗?”裴翎舟蹙眉,稚气的脸上却是严肃的表情,显得很是违和。“我老早就听说,皇兄又来御书房,动静很大。” 没等元安说话,他又道:“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吧。” 元安瞧着眼前这位年幼却老成的皇子,又想想一门之隔年长却……活泼的皇子,龙生九子,到底不同。 ……或者,里头那个,本来就少见。 他不敢往下想了,如往日一般低眉,做出奴才该有的姿态来。 而裴翎舟静静看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黑白分明的双眸,隐隐带着不明的情绪。 ———————————————— “若浪费朕的时间,你三个月都别想出宫了。”御书房内,宣平帝催促道。 裴长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咳嗽道: “吾听闻,这侠英会呢,熊猫阁倾全阁之力,力求办得风风光光,史无前例。但是似是有人,打算趁这侠英会搞事。万一是魔教,那便不光是江湖事。特地来告诉父皇。” 宣平帝道:“北夏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朕自有定数。罢了,难为你切实思虑国事一次,朕不罚你。回去吧。” 随后他又道:“魔教是江湖人常用的称呼,朝中只说北夏、欢喜教。你别学那些江湖人,自降身价,叫人看笑话。” “好好好。”裴长卿笑道,“儿臣是听了熊猫阁说书先生的说书,才跟着念的。不挺帅气吗?熊猫阁中人不仅说书水平好,武功也高,想来这组织应当很厉害。那侠英会,儿臣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他不是这么想的,事实也并非如此,不过无所谓撒什么谎,能套到情报就行。 “一群乌合之众。”宣平帝嗤笑。 “可儿臣听说,那群说书先生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孔不入,连朝廷都能进……” 宣平帝冷冷道:“若真如此,早就没有什么‘熊猫阁’了。” 裴长卿撇撇嘴:“我就知道。” 基本所有皇帝都是控制狂,宣平帝绝对是控制狂中的控制狂,即便是懒得管的江湖,也不会容许他们插手甚至影响朝廷。 他接着试探:“不管怎样,在江湖上,熊猫阁应当是很厉害的了。那阁主,也是个人物吧?” 宣平帝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点真切的……疑惑: “那人叫什么来着?” 不像演的。 裴长卿在心中基本排除了“狐从南是皇帝埋伏在江湖的探子”这一猜想。 多探些情报总没错,裴长卿亲切道:“狐从南。听说还是朝廷的人,后来才行走江湖当上阁主的。” “…………”宣平帝沉吟许久,才终于在一堆国家大事中翻出了对他而言只是“小事”的有关狐从南的事迹。 “此人确实有些才能,但算不上人物。” 裴长卿贴近了一点,在地上打滚后脏兮兮的脸快要贴上宣平帝的肩膀:“嗯嗯。” 宣平帝冷漠推开:“若朕记得不错,他也曾是有名的才子。” “哦,连您都听说过,想来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是有真材实料的。” “嗯。此人在殿试上表现尚可,中了探花。只是傲气太盛,朕想着磨一磨性子再用,便随意封了个位置。结果这狐从南连半年也没待住,便得罪了人,辞官回乡了。” “辞官前还上书给朕,其中尽是愤世嫉俗的无用之语。有才,却不能用,那不如不用,随他去哪。” 宣平帝语气淡然。 在此说个题外话,当年的狐从南满腔不忿,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有明主却无法为其效力。 他的辞官其实带着“欲拒还迎”的成分,觉得某个贵人,说不定就是宣平帝,慧眼如炬,知道自己是难得的奇才,会阻拦一下……然而他多虑了。 若宣平帝知道他的想法——虽然不懂现代网络术语,但一定会产生类似的疑惑: 你配吗? 撒泡尿照照自己行不行? 对于狐从南,那是改变他一生的巨变。对宣平帝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从朝廷中消失了而已。 总之,这狐从南没得到宣平帝青眼,也没遇到贵人,辞官辞得无比顺利,就此从“官”变成了“民”,闯荡江湖去了。 大齐的文人自那场灭国之灾以后,个个文武双全,即便天生体弱的也要早晨打拳锻炼下身体。科举更是加入了类似体测的部分。 所以狐从南也会武,父母虽早早去世,也无其他近亲,却也有不少身家。按理来说只要想,在江湖上任意一个门派,甚至自立门户都能做得很好。 但从他之前的行为就能看出来,这人自视甚高,连官场都待不下去,更不愿与江湖粗人为伍。于是他左挑右选,加入了熊猫阁。 虽然和文人们比起来不适合做官,但跟秦萧两个喜欢用拳头说话的人相比,那就是降维打击。 何况经历巨变后,他变得更加隐忍内敛了些……虽然依旧没达到宣平帝欣赏的标准,但搞一个熊猫阁,绰绰有余。狐从南轻而易举地以一个后来人的身份当上了阁主。 当上阁主后,狐从南终于放下了一点身段,开始给熊猫阁招人。 他发现,“谷九”这个身份十分乃至百分的好用。战时高光、反抗魔教、笔下作品传世无数,最重要的是死了。 多好用的大旗啊。 所以他疯狂吹嘘谷九的战绩,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之吹得很认真,并以此忽悠来不少有才之人加入熊猫阁,渐渐发展壮大……直到变成江湖上第一情报组织。 谷九能成为江湖传奇中的传奇,顶流中的顶流,多少有狐从南几分功劳。 而宣平帝再次注意到这人,正是从这时起。 “那狐从南不知怎么成了阁主、又将那熊猫阁发展得有模有样,在江湖上,也勉强称得上无孔不入。”宣平帝道,“朝廷么,倒不敢碰。” 狐从南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已经不是“官”的自己,什么能做,什么碰都不能碰。 可惜,随着这组织的壮大,他名义上的“下属”,并没有他的这份谨慎。 裴长卿兴致盎然:“哦,莫非有胆大包天之人,把手伸向朝廷了吗?父皇怎么还没把那些人悬首示众?” 宣平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胆大包天?不止。大逆不道都形容不了那群人。” 裴长卿眸子微微一动。 宣平帝却摆出“考考你”的架势,问道:“你知道赤义王么?” 裴长卿道:“十几年前叛乱的反贼,短短几年便占据九州中的三州,后来父皇孤身深入敌营,威震叛军,那贼首纳头便拜,归顺朝廷共同抗击魔教……” 宣平帝道:“夫子这么教你的?朕问得是你的想法,不是充斥偏见的谄媚之语。” 裴长卿摊摊手:“哎,父皇,我是您儿子,还能怎么说?难道要我说,那人颇受百姓爱戴,至今仍有人立碑纪念;他出身贫寒,与朝廷有血海深仇,却能放下成见共抗外敌?而父皇您却在平定天下之后将其……嗯,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您要揍我了。” 宣平帝道:“实话难听,但真实。许多人觉得朕此举是太过绝情,鸟尽弓藏常见,做到这地步却不常见。” 裴长卿道:“什么地步?赶尽杀绝?” 宣平帝道:“我曾想过。可惜,还是有残党。他们藏于民间,始终包藏祸心,潜入了……” 裴长卿眼睛一眯:“……熊猫阁里有赤义王残党?” 宣平帝道:“怕了?还敢不敢去侠英会?” “哈哈……”裴长卿凑近了些,“我可是您的儿子,怎会怕呢?那狐从南,是不知情呢,还是假装不知情呢,又或者,他也成了所谓的残党……” “他也不过是旁人的棋子。”宣平帝道,“想来应当不知情。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裴长卿倒茶:“那,这‘旁人’是谁呢?” “一个很麻烦的女人。”宣平帝提起笔,缓缓在面前纸张上划了一个圆,“算不上反贼,却小动作不断,实在烦人。还有那个武林盟主……” 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伸手一点裴长卿额头:“就说到这里,去不去,怎么去,你自己决定。要是死在那里,我没你这个儿子。” “哈哈哈哈哈!!”裴长卿哈哈大笑,“父皇好绝情啊!儿臣惜命得很,还是待在京城吧!”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手舞足蹈地冲出殿门,连同笑声渐渐远去…… 裴翎舟与他擦肩而过,眼神复杂了片刻,朗声道:“儿臣求见父皇!父皇,您今日尚未用午膳,龙体若欠恙,于国事也……” 他的话还未说完,宣平帝便隔着整个御书房丢下一句:“吾儿孝顺,早些回去歇息罢。” 宣平帝不开口,身为皇子的裴翎舟一步也不能踏进御书房,这是宣平帝继位以来的规矩。 整个皇宫……整个大齐,能肆意进出御书房又不被处罚的,除了皇后和皇贵妃,也只有裴长卿了。 元安对他微微摇头,裴翎舟转身离去。 仅仅是片刻,跑掉的裴长卿已经不见踪影。 他的疯病人尽皆知,宣平帝格外宽容,即便裴长卿连着数天不去上学也未曾处罚。 像是不抱期望的溺爱,却又如此纵容。 裴长卿年方十六,下面有两位公主、三位皇子,宣平帝至今未立太子。 宣平帝对这嫡长子,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无人知晓。 —————————— “这位大侠……” “不要叫我大侠。我是个文人,靠说书为生,会一点拳脚而已。” “那这位文人客官,您要去哪?” “熊猫阁!”一号豪情万丈地一甩手,“爷要闪亮回归!” “原来您是熊猫阁的说书先生!敢问如何称呼?” “哎~我姓谷,你可称我谷先生。”一号得意道,“该用什么名字名扬天下我还没想好。” “……?” 一号盯着前方,兀自露出傻笑,沉浸在幻想中,完全屏蔽了身前人投来的古怪眼神。 重生归来,谷九必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6章 再遇莲二与入阁测试 逍遥楼。 此地位于江南,临湖而建,不是单纯一座楼,而是数座华美精致的楼阁组成的建筑群。湖畔荷花尚未开放,但见那湖面上枝叶繁茂,便能想象到盛夏时满湖青莲的美景。 “许久不见。”莲二道。 “确实,很久不见。”楚怀寒道。 莲二比十年前,外貌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气质经历沉淀后,愈加成熟内敛。 她坐在湖畔,面带温和笑意,恍惚间,竟与十年前,楚怀寒曾于梦中短暂相会的上官莲有些相似。 “你保留了莲二的姓名。我还以为你会起个新的名字,毕竟这是上官莲的愿望。” 莲二耸耸肩:“大家一开始都不适应,迷茫了好一阵子,才各自找到自己要走的路,有了自己的名字。我么,或许是怕改了名,她便找不到我了吧。” “……” 楚怀寒侧过头。 依旧是湖心亭。水面波光粼粼,倒映荷叶、柳枝、楼阁。 依旧是两人。但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 物是人非吗。 楚怀寒满是感慨,莲二显然也是一样。 她看着楚怀寒身着华山弟子服饰,道: “当年空慈说要带走你,我便答应了,毕竟即便华山略显衰退,也比我们这群死士来得强,武功储备更是多得多。况且若你不愿意,空慈多半也不会强留,送回来便是。自那以后再没怎么听说你的消息,后来才知道你当了大师姐。不错,我就知道你非池中物。” 楚怀寒随意道:“一个门派的大师姐而已。我在江湖上威名依旧不足,仍有不少人觉得我倚仗门派,更多人还没听说过我的名字。无妨,待我游历江湖归来,正是楚怀寒响彻江湖之时。” “嗯,好气魄,师姐见你如此,应当也会高兴。”莲二道。 “我没什么可说的,十年来不过是练剑打架。你们这十年又做了什么?” 莲二微微怔然,放下茶杯,眼神悠远,陷入回忆之中,娓娓道来。 在战争剩下的日子里,他们折损了不少人手,最后仅余数十人。包括活下来的死士和遥鹤弟子。 这样的规模要想撑起一个有门面的门派显然不可能。 莲二带着剩下的人用朝廷给的封赏和遥鹤山庄的遗产买下如今逍遥楼的地盘——遥鹤山庄大多毁于战火,有留下来的房子也没人想回去了。未倒向魔教的普通弟子只留了一部分,其余皆四散天下各地,杳无音讯。 “我想了很久,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从前还是死士的时候,我总会幻想有朝一日得到自由之后的事。可真自由了,我却又迷茫。”莲二道,“师姐叫我们做想做的事。没有她,我还怎么随心而行呢……” 楚怀寒只是沉默地听着。 “……最后,决定先好好经营一个门派吧。这里会是我们过去幻想过无数次的容身之所。有莲娘子的名号在,明面上,没人会为难我们。所以逍遥楼发展得很不错。”莲二道。 “我们接除谋财害命以外所有委托,无论多小都接,也算是有独特的优势。有了那时抢到的解药和解药药方,也不用担心寿命。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如今楼中进入不少新人,从前的死士们人人面目已不似从前。师姐会高兴的。” 莲二轻轻叹了口气。 “这十年,说长,不长,仿佛只是眨眼间。说短,不短,我梦见那湖心亭,梦见那天雪夜,梦见师姐上千次。师姐的墓就在逍遥楼里,我每日都会去找她说话,那个秦净峰有时也会来。” “他变了很多,脑子聪明了,懂人情世故了,也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莲二叹息道,“师姐也是心悦他的吧。我告诉过他,他却不太信。” “还有……哎,没什么可说的了。”莲二道。 楚怀寒望着湖面,道:“萧慕灵呢?” 莲二吃了一惊:“问她做什么?” “她失踪了。我妹妹去了魔教,或许……” “……我不知道。以这人外柔内刚,顽固至极的性子,多半也会回魔教。”莲二皱起眉,“但她兄长似乎不着急……谁知道这人去哪了。我与她不过合作几次而已。虽说,也能与她同病相怜。” 楚怀寒问:“你们是如何达成合作的?” “安逸之流浪在外时,我是唯一一个跟在他身边的死士,也遇到了萧慕灵。我一眼就看出她对安逸之的憎恨,却没阻止那傻子主动接近萧慕灵,于是她当夜便找上我聊天。”莲二道。 “我们过了挺久才回去。回了山庄我才知道,师姐怕我死在外面,为了找我,追查到萧慕灵的师父千机道人身上……才有了后面那些事。”莲二叹道,“她总是什么都自己担。若是……若是……哎。” “至于你妹妹……北夏战败后,防备越发严密,探子难以进入。我实在无力追查。就是你们的‘家仇’,我也查不出来。抱歉。” 看来对于魔教、萧慕灵、怀霜,莲二的确知道得不比楚怀寒多。 楚怀寒道:“不,你能去查,已经有心,我该多谢你。无妨,我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这个话题暂且搁置,我还有个问题。” “说吧。” 楚怀寒右手握拳,抵住唇边,咳道:“……我有个朋友想加入熊猫阁。” 莲二大惊,猛地起身:“你要离开华山加入熊猫阁?” “不,是我的朋友……” “华山毕竟底子在那,虽说前景有些堪忧,你就算要走,也得先把东西学全。比如孤山剑法……” “……不是!都说了是我一个朋友!” 在楚怀寒据理力争之下,莲二总算相信楚怀寒是真有一个朋友,重新坐下来,倒了杯茶: “加入熊猫阁么……自从决定熊猫阁举办侠英会后,这神秘组织终于得见天日,若想加入,便得参加其举办的入阁测试。测试共分文武两试,据说文试占优者更容易被选中。” 楚怀寒道:“这入阁测试什么时候举行?” 莲二道:“三天一次。” “……?” “毕竟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公开招揽,先前两年想加入都没有门路。再加上侠英会……往熊猫阁去的侠客数不胜数,头脑一热报名测试的,实在太多,所以每一百人一轮,三天一次。不过这是一时的,等侠英会结束,便不会有这么多人去报名了吧。” “想报名很容易,加入么……你那朋友武功、文学水平如何?” 楚怀寒想了想。 她最后说:“……大概比谷九多个十年功夫吧。” “那必然能进。”莲二笑道,“能教你如此评价,我倒想看看是何等奇人。” 楚怀寒沉默一会,幽幽地问:“你觉得……谷九很厉害吗?” 莲二道:“我看了他写的那些书,风格迥异、文笔千变万化,实在有些难以相信是同一个人所作。不过萧生纨和秦净峰很信那是他自己写的……我不好说。但那些出名之作中,若有一本是其作品,那这人就不简单。” 巧了。 出名的那些,全是抄的金庸、古龙、温瑞安。 “当年我只见谷九一面,便知这人毫无武功,不过……你都说比谷九多十年功夫,十年可不是轻轻揭过,足够叫一个普通人练成高手。除非他是个好吃懒做的废材。就算文试不行,武试应当也能过。” 巧了么这不是。 一号他还真就摆了十年。 莲二看出楚怀寒的担忧,却不知这担忧的来历,只安慰道:“你那朋友,与谷九为人相似?熊猫阁以谷九为尊,据说仿照他的行事写作风格,能拿更多分。仅凭这点,入阁是小菜一碟。” 嗯,一号唯独在是谷九这件事上无人能敌。 不管是萧生纨、秦净峰还是什么人把谷九吹到今日这境地,都算对穿越者们有利了。 照这样说,一号应该能……过吧。 他靠谱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楚怀寒放下了心。 ———————————————— 一号……还是叫他谷九吧。由于懒得想新名字,在入阁测试时,他大笔一挥把谷九两个字写上了。尽管招来怪异眼神,但没人拦他。 重名重姓,也不少见。 总之,谷九身边跟着大佬雇来的“保证安全可靠”的保镖、坐在大佬帮忙找的“快速安全信誉好”车夫的车上,捧着大佬给的一身钱财,风风光光大摇大摆与小九会和后来到了熊猫阁的所在之地,并在数日前参加了“第六场入阁测试”。 今日正是成绩公布之时。 为了让江湖人们也体验一把考科举的快乐,成绩公布的方式与科举一般,都是放榜,将成绩张贴于各处,城中人人都能看见。 此刻,榜单前围了不少人。 小九与谷九站在人群外围,看不完全。小九在末尾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稍稍心安,而后又狐疑起来:咦,我有必要跟着加入熊猫阁吗?六号他们有给过这样的指示吗? 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一号一起参加了……没关系,反正也能拒绝。到时候问问大家再说。 小九转头问谷九:“没有你的名字。是不是往前一点才能看到?不过去吗?” 谷九摇着扇子,微微一笑。 “不必。” 爷在榜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小九:你好自信 小九:你考文试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用论坛,而是自己答题了? 小九:真的没关系吗? 他没有把话说出来,但眼神依旧传达了这样的消息。谷九扇子微微一停,随后有些恼怒道:“小九!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的文学水平!” “……”小九。 可是你的文学水平就是很值得怀疑啊。 他很体贴地说:“哦……那你要不要往前一点,看看自己在第几名。” 谷九啪地合上扇子,一个大跨步就往人群里挤: “你变了小九!你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以前明明更可爱、更直接,没有现在这样阴阳怪气的!” 小九:。 决定不戴面具的情况下逼着自己表演中二少年很羞耻哎。不是谁脸皮都像你一样厚的。 可惜,这话依旧没法说出来。 他只好目送谷九一边穿过人群,一边高声道: “你就看着吧,我谷九归来,必定是第一!告诉你,文试中要求即兴创作话本的部分可是我十年精思熟虑的最精妙的灵感!只要考官不眼瞎,第一就是爷的——” 谷九突然停住了。 小九道:“怎么了?” 他也跟着往里进去。只觉四周人群眼神分外古怪,看着谷九和他的眼神,像是怜悯、同情、嘲笑…… 怜悯?同情? 这种像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走到谷九身边时,小九明白了一切。 ——榜单右下角,特意标红加粗注明了一段字。 字体恨不得入纸三分,字里行间展示着考官的怒火。 那段字,若用谷九能通顺理解的话语来概括,大抵是: “不管是故意蹭谷九先生热度,或是三生有幸和谷九先生重名的蠢货、傻子,写的什么玩意,你写的这叫话本吗?这叫故事吗?文学常识几乎没有,遣词造句幼稚如孩童,滚出熊猫阁!!!改名!!!别再来了!!!永远禁止这个与谷九先生重名的家伙参与入阁测试!来一次我见你打一次!!!!!” 嗯,考官的怒火,对偶像名字被污蔑的愤怒,昭然若揭。 小九:虽然但是,你骂到正主了。 只见谷九捏着扇柄的手指用力到发青,和他的脸色一般。 他转过头,盯着小九,呵呵道: “原来考官真没长眼睛啊。” “明明我的大作那么优秀。” “…………别说了,周围的人在瞪我们。快走吧。” 谷九大喊:“我不信!我不信啊!假的! “不要闹啦……” “都是假的!假的!!!” “这考官玩忽职守以权谋私!有没有举报渠道啊!我要求重新判卷!” 谷九手舞足蹈,人群的眼神渐渐由嘲讽转变为对精神病人的怜悯,纷纷为他让出一片空地。 谷九就这样在其中十分显眼、声势浩大地,丢脸。 丢脸。 小九头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还有越发激烈的羞耻、恼怒。 他一把扯住谷九。 “快走,快走!我真不想承认认识你!好丢脸!!” 谷九身不由己,看着那榜离自己越发遥远,无力地伸出手,发出最后的呐喊: “——说着崇拜谷九,结果你们这群家伙就是脑残粉加脑补怪,正主根本认不出来啊!” 第7章 头牌与不再抄书 【2-少主】:所以,小九过了,你没过。 【2-少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少主】: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少主】:谁叫你不找七号作弊啊? 【2-少主】:哎,知道你过不了,没想到你和小九的对比竟如此惨烈 【2-少主】:哈哈哈哈哈!!! 【1-说书人】:滚! 【1-说书人】:都是因为那个沟槽的考官眼瞎! 【2-少主】:虽说通常而言,看了你的大作之后,眼不瞎简直有违常理。 【2-少主】:不过把你刷下去可谓是这考官人生中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2-少主】:哈哈哈哈哈哈哈! 【4-女侠】:我就知道,心放早了…… 【4-女侠】:嗯?其他人呢? 【2-少主】:你也不看看这是几点,除了咱们几个,像才人谁的都在睡觉呢。 【7-官员】:还有我,在工作。 【3-捕快】:我也是。 【2-少主】:好两个兢兢业业公务员,感动大齐年终奖该有你们一份。 【1-说书人】:喂,不是说我的话题吗! 【1-说书人】:岂有此理、世风渐古、人心日下! 【2-少主】:那tm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1-说书人】:这群人根本就是脑子坏了啊!真正的谷九认不出来啊! 【4-女侠】:…… 【4-女侠】:挺正常的,所谓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 【2-少主】:放屁,这才不是那种大道理。 【2-少主】:说到底谷九的含金量来自金庸古龙等现代作家的名着,而不是一号这个废物。那群人真心崇拜的应该是金古温才对,你算个鸡毛玩意。 【1-说书人】:…… 【7-官员】:死士啊,话倒也不必这么说。虽然是实话。 【1-说书人】:……………… 【7-官员】:哎,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1-说书人】:可是、可是我也有自己的作品啊! 【2-少主】:哦,沟子文学和雷文大赏。 【2-少主】:这是啥,抽象流? 【2-少主】: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玩意的确有受众。 【4-女侠】:? 【3-捕快】:什么? 【7-官员】:啊? 【1-说书人】:看吧,是有真心欣赏我作品的人的! 【2-少主】:从你那缝合网络小说热梗的破烂文里,有群人读出了所谓对现实的不屈反抗与讽刺,于是效仿风格独创新意,成为大齐新一代文学潮流的引领者。 【2-少主】:我刚拿到几本看了看,不得不说言语辛辣情节张弛有度,而且很有现实讽刺意义。 【4-女侠】:讽刺流小说……原来如此。 【7-官员】:哎,有意思,我也要去买几本。瞅准不是谷九着名的抽象雷文大作就行了是吧。 【2-少主】:没错,最近好像销量突然起来了,不知道为啥。有消息说某个总捕头突然开始买这种书看。 【3-捕快】:……不会是宋云深吧? 【2-少主】:嗯,不清楚。 【3-捕快】:…… 【1-说书人】:啊!! 【1-说书人】:怎么回事!! 【1-说书人】:这群人怎么这都要抄我的?? 【2-少主】:这叫文学的新流派。而且一号,说实话那群人最烂的作品都比你任何一本原创书有内涵。 【1-说书人】:啊?你说什么? 【1-说书人】:你再说一句试试? 【2-少主】:说就说,我怕你? 【2-少主】:那群人的想象力是真丰富啊,什么男转女女转男四爱人兽重生时空交叠时间暂停灵魂互换相爱相杀,放到现代都得说一句牛批。 【2-少主】:连抽象都抽象不过别人,你的文学才能也就这样。 【1-说书人】:。 【1-说书人】:你、你闭嘴! 【1-说书人】:你再不闭嘴,我就…… 【2-少主】:怎样?躲在被窝里哭然后第二天吊死在我家门口吗? 【2-少主】:哦,你不知道我家在哪。路费都得花大佬的,牛逼,废物得牛逼。 【1-说书人】:…… 【1-说书人】:(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1-说书人】:呜哇!!! 【3-捕快】:喂,你过分了啊。 【4-女侠】:是有点。没必要说这么重吧。 【7-官员】:就是就是。 【2-少主】:我乐意。 【3-捕快】:你今晚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心情不好,遇见什么事了? 【2-少主】:哼……读话本读到依托答辩,气死我了。 【2-少主】:据说还是“颇有谷九遗风”的作品,大卖不知道多少册。 【2-少主】:我只看出来文笔一样烂。 【2-少主】:一想到因为一号导致这种人浑水摸鱼赚到钱了我就浑身难受。 【2-少主】:早几年若是如此我何至于当死士、抢劫、偷盗、荒野求生啊!直接写纸质答辩拿去卖钱不就好了啊!草! 【3-捕快】: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4-女侠】:……所以,一号被禁止参加入阁测试了,怎么办。 【2-少主】:啊,不还有小九吗? 【2-少主】:叫小九替他去得了。 【2-少主】:啧,还得让小九给他擦屁股,一个孩子都比他靠谱。 【3-捕快】:……我们什么时候决定让小九加入熊猫阁了,在明知熊猫阁阁主要算计他的情况下? 【4-女侠】:一心要回熊猫阁表演龙王归来的是一号,那这事就该他背。有没有别的什么方法? 【3-捕快】:这毕竟是一号的心愿。难不成,叫他换个易容换个身份去吗? 【2-少主】:…… 【2-少主】:啊?你们在问我? 【4-女侠】:还能有谁。你看着像是好好调查过熊猫阁的样子。 【2-少主】:怎么问我……捕快,你不是消息挺灵通的吗。 【3-捕快】:嗯?嗯,熊猫阁有点……因为太搞笑了,又因为是和穿越者有关的组织,在我眼里自带搞笑和亲切滤镜,没怎么好好调查过。 【2-少主】:怎么回事啊你,捕快失职。 【7-官员】: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2-少主】:啧。 【2-少主】:行吧,还真有法子。不通过入阁测试也能进入熊猫阁的方法。 【7-官员】:贿赂考官? 【2-少主】:不是。不愧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久的人,好黑暗的想法。 【4-女侠】:找个熊猫阁长老之类的当他儿子? 【2-少主】:很适合一号。可惜他现在身体年龄太大了。 【3-捕快】:把考官杀了? 【2-少主】:? 【4-女侠】:? 【7-官员】:? 【7-官员】:这才是真正黑暗的想法。 【3-捕快】:开玩笑而已。 【2-少主】:方法就是写本好书发行出去,有成绩了熊猫阁会主动邀请你加入的。毕竟他们是个说书人的组织。 【4-女侠】:“好书”具体来说什么程度? 【2-少主】: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这个水平的吧。一号随便从系统上买本没抄过的现抄就行了。 【2-少主】: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怎么解释文笔反差过大,以及入阁后有人盘问一号的文学功底怎么办……总不能次次都让七号来。 【7-官员】:开玩笑,我不用工作的啊? 【7-官员】:说真的…… 【7-官员】:你们真的够了,诗会写诗找我,工作写报告找我,闲来无事吟诗装逼找我,参加什么什么考试也找我! 【7-官员】:唯二没找过我帮忙的是捕快和小九!啊!一群混蛋! 【7-官员】:我才不是你们的工具人! 【7-官员】:罢工!罢工!死士你再也别想借我的诗装逼了! 【2-少主】:我又不是没给印象分。 【7-官员】:一分一首也算给啊??? 【4-女侠】:一分一首?? 【4-女侠】:死士,你…… 【3-捕快】:心黑! 【2-少主】:不……我……大佬找你工作最多啊!都硬生生干成兼职了!你怎么不说他! 【7-官员】:因为他真给钱。现实和论坛上都给。 【7-官员】:而且我还欠他钱。而且虽然不是一个部门,但他官位比我大。 【2-少主】:大佬的印象分不也是有一大半来自一号的房租…… 【7-官员】:现实里可是每月几十两几十两地给! 【2-少主】:几十两白银而已,我也出得起。 【2-少主】:行吧,这个月我包养你了,给我写诗。 【7-官员】:黄金。 【2-少主】:卧槽。 【4-女侠】:?七号你买高利贷了,要用这么多钱? 【3-捕快】:哪家黑店,敢骗大理寺少卿?我去查封了,顺便办个大业绩。 【7-官员】:不,不是高利贷。 【7-官员】:是那个……什么来着……好像是天下第一青楼,原身在那里包了二十多年的头牌。 【3-捕快】:。 【4-女侠】:。 【2-少主】:。 【3-捕快】:……有纸质契书之类的东西吗?拿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 【3-捕快】:还是说他们空手套白狼把你拿捏了? 【7-官员】:这你就不用看了,证据有,而且很全。拿到朝廷上能把我直接弄死。 【7-官员】:呵呵……我还欠着好几位数的黄金呢。哈哈。 【4-女侠】:……我们都不知道。大佬也没说过。 【7-官员】:哎,太丢脸了。我不让他说的。 【7-官员】:我特么竟然被原身坑成这样,早五晚十二,白天上朝晚上给大佬当牛马,哈哈哈哈……加班,加班呀!我不要加班呀! 【7-官员】:早知道穿越了也会加班我就好好休息提前辞职回老家摆烂了! 【7-官员】:呜!! 【7-官员】:陆墨书你干的什么好事啊!! 【7-官员】:发妻死了不再娶,小妾也没有,我还以为你很痴情呢! 【7-官员】:结果呢?结果呢?结果呢???? 【7-官员】:你【哔——】在【哔——】【哔——】青楼包了头牌二十年!二十年!二!十!年!! 【7-官员】:还,还特么 【7-官员】:在条款里加了一条不能轻易见面?否则要增加债务? 【7-官员】:那你包养头牌是干嘛的?给自己顺风顺水的人生增加一点难度吗?仗着自己出身世家为所欲为吗?想不到你的家族会把你除名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7-官员】:这个头牌我都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要不是不允许随便见面,否则,不管是男美人还是女美人,都得!!! 【2-少主】:蛙趣,你要夜夜笙歌? 【4-女侠】:这是个人选择吧。 【3-捕快】:我是觉得这种事和心爱的人做才行。七号你是这么随便的人吗……不,好吧,这确实是个人选择。 【2-少主】:原来你还是纯爱战士? 【3-捕快】:……怎么,有意见啊。纯爱战士才是正常的吧。 【3-捕快】:就是那种必须得经历生死之交,彼此信任,能够托付后背,明确心意后以结婚为前提,从牵手开始…… 【2-少主】:……这人纯情得过分了。 【4-女侠】:以世俗眼光,这才是正常的恋爱。 【2-少主】:好吧,虽然我也觉得不错,可惜性别啊爱情啊这种东西,死太多次,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4-女侠】:说起来,突然开始聊这个话题了怎么? 【2-少主】:偶尔聊一聊爱情观嘛。有点像聊八卦,真不错,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2-少主】:想起了大学晚上给舍友出谋划策的日子……啊,爷的青春回来了。 【2-少主】:四号你也没转生过,如何啊,万一遇到对的人? 【4-女侠】:哦。 【2-少主】:“哦”是……? 【4-女侠】:哦,不可能,所以“哦”。 【2-少主】:世间万物皆有可能…… 【4-女侠】:我理解人类对爱情的渴望,但我看到男女之间依依惜别你亲我我亲你就会起鸡皮疙瘩。 【4-女侠】:而且会妨碍我练剑。 【2-少主】:……是你会说的话。 【7-官员】:哎,胯下长东西前,老娘也曾是校花级别的美女。 【7-官员】:却变成现在这样男人女人都没感觉的模样…… 【7-官员】:……不过要是能见到那个头牌我一定,一定!让ta! 【9-少侠】:什么? 【7-官员】:日夜侍寝脱衣伺候!我要把这头牌玩够二十年黄金的量口牙! 【3-捕快】:小九! 【7-官员】:!!!!! 【【7-官员】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4-女侠】:! 【3-捕快】:一级紧急事态! 【2-少主】:啊我草,小九!!你吓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9-少侠】:侍寝?玩够? 【9-少侠】:发生什么了…… 【7-官员】:呱!我明明撤回了! 【7-官员】:你不要看,你不要看口牙! 【9-少侠】:什么? 【3-捕快】:小九! 【9-少侠】:在! 【3-捕快】:你有急事吗?正处在危险之中吗? 【9-少侠】:没有 【3-捕快】:关闭论坛,五分钟后再回来! 【9-少侠】:啊,我知道了…… 【3-捕快】:重复,一级紧急事态,现在立刻开始撤回消息! 【7-官员】:在撤了在撤了 【【7-官员】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7-官员】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7-官员】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7-官员】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7-官员】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3-捕快】:……七号,我待会把印象分转给你,手速快点! 【2-少主】:我的也给你,快快快,撤回撤回! 【【7-官员】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3-捕快】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3-捕快】花费3印象分撤回了一条消息】 …… 【3-捕快】:好,五分钟差不多了,再检查一遍,聊天记录中是否有会危害未成年人纯洁心灵的东西…… 【3-捕快】:安全。 【2-少主】:安全。 【7-官员】:……安全……了…… 【7-官员】:……我再也不发癫了。 【4-女侠】:唉。 【3-捕快】:小九? 【9-少侠】:我回来了。 【3-捕快】:突然上论坛,有什么事吗? 【2-少主】:是不是在熊猫阁那地方住得不好?那是在江南一带来着吧,湿度太高了? 【4-女侠】:我也在附近,能半小时之内赶到帮你。 【9-少侠】:没有那么急。 【2-少主】:那是什么事? 【9-少侠】:一号。 【2-少主】:好,散会! 【3-捕快】:喂,给我回来!有点同伴情好不好! 【2-少主】:啧……除非一号真上吊了……不对,就算他真上吊了,也和我没关系。 【9-少侠】:不是。 【9-少侠】:是他在写东西。现在还在写。 【9-少侠】:一边写还一边笑。 【2-少主】:他发癫不是很正常? 【9-少侠】:不……怎么说呢……我还是把之前的事一起说了吧。 【9-少侠】:一号说,他不会再抄书了。 第8章 三不抄 “哎~这书,我有三不抄。” “之前抄过的,不抄。” “系统商城有的,不抄。” “不是我写的,不抄。” \"那你打算抄什么?\" 谷九一个仰卧起坐,猛地把扇子拍在桌上:“不抄,自己写!” 小九想了想,恍然大悟: “嗯,不抄书。所以你要借鉴什么书呢?我可以帮你从系统商城买。” “小九!不是说了吗,我不抄书了!” 看小九还是不信,谷九气急,咬牙道:“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听好,我这是仔细思虑过的。” 十年前系统并没上线小说,谷九抄……借鉴的小说,都来自他自己模糊不清的记忆。 如今吗,系统迭代升级,商城里从网络小说到正经文学一应俱全,只要想,谷九完全可以化身究极文抄公,无所不抄、无所不写。 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其一是,眼下这个情况,实在太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了。 有些事,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十年前战时时间短、混乱之中,没人在意一个说书先生的言行,和他书中所展现的价值观、文笔有何不同。秦萧两个那时又是比较心直口快的文盲,看不出什么。 十年后照抄,你抄个古龙金庸也就罢了(其实问题也很大),要是一时上头,抄个红楼、水浒…… 你能写话本,能写诗,能让角色应景生情,写出符合角色心境、性格的诗,那你自己的文采一定很好吧? 写首诗呗?不想写诗?没事,表、章、传、记,写点也行。这些也不想写?那,我家某某是您的忠实粉丝,想请您写个墓志铭,给钱的…… 这不就露馅了。 虽然穿越者里有七号这个真才实学的,一开始还能糊弄过去。可只要想借此盈利,就必须得抛头露面,就必定会有破绽。 人家文化人能骂人不带脏字,也能不留痕迹地在话里留坑。 比方说,来人问个问题:您这诗其中运用的典故,是不是出自某某书啊? 那怎么回答?谷九自己都不知道这诗里有啥典故,更不知道某某书是个什么玩意。焉知是不是对方胡编出来试探的呢? 现场问七号,回复得要时间吧,顾左右而言他,谁都知道你不对劲。 小九打断了谷九,提出疑问:“但你可以只抄……只借鉴一本书,用来当进入熊猫阁的敲门砖。之后就不再抄……不再借鉴,漏洞和把柄也会少很多。” “这是短视之举。我都听说了,那熊猫阁有周考、月考、半年期中考、年末考,我总不能次次作弊。”谷九叹了口气。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哎,说实话,我是个懒人,也是个自制力不强的人。尝过一次放纵的甜头之后就把持不住了。要是没有拉住我的,我绝对朝着错误的方向一路狂奔。” 小九:…… 他不知道说什么。 只听谷九干咳一声,道:“当然了,还有第二个原因。” 其二便是……包养……啊不,给予他写书生涯大力支持的金主大佬,对“抄袭”这事,颇为反感。 虽然六号从未提及这一话题,平常聊天也总会避开,但他的为人,相处了几年,谷九还是比较了解的。 六号为人正直,所以厌恶剽窃,无论如何都没法赞同谷九抄袭的行为;同时他也通情达理,很能与他人共情,所以理解谷九当年的难处,对此三缄其口。 他的态度,大抵是:过去的事就过去,我改变不了。你现在要是想重出江湖抄书……我也拦不了。 虽然嘴上说着“金主爸爸”“大佬”“包养”之类的话,但是穿越者之间在人格地位上是平等的,没有谁必须服从谁的说法。 大家都是从心而行,帮忙也是打从心底愿意才去做。 六号对谷九如此,反过来也亦然。 六号愿意容忍谷九的各种毛病,那么同理,只要他开口反对,谷九绝对不会再碰抄袭一点,连十年前那些书都得想办法署名给原作者。 正因都在意对方,才能互相退让,互相容忍。 这是穿越者们能和谐相处的根基,算是穿越者之间的人情世故。 所以呢,谷九目前是不会去照搬名着的。就算要借此盈利,那也不会署自己的名字,而是原作者的名字。 那该如何当一个说书先生,令满座叫好呢? “没错,我就是要自己写!” 小九满脸怀疑。 谷九胸有成竹。 “这么多年,我文笔可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不会真以为我在大佬那,是整天摸鱼,屁事不干吧?” 小九:……难道不是吗? 这话也就在他心里想想,不可能说出来。 只见谷九得意洋洋地挥起扇子,摆出指点江山的架势: “这地方没别人,你听我给你好好唠唠。” “咱们是谁?是穿越者。是现代社会、经历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人才!在古代,有多少人能跟我们配置一样?” “现代社会,信息发达,上个网,人类数千年的文化精华摆在那里任君挑选。我们短短一天能了解的东西,比古代很多人一生加起来都多。” 他扇子啪地合上:“智力上,咱们与古代人不相上下。” “见识和格局上,我们碾压!” “……”小九。 谷九没管他神色古怪,兀自激昂: “本人阅览小说数千本,深谙网文套路,不说写出什么传世名作、叫好又叫座……写个名扬天下的爽文,还是够的。” 谷九得意地笑。 “小九,你就等着吧,看哥给你好好露一手!” 小九看着谷九自信的脸,想起“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和“诸位有所不知……” 他说:“嗯。加油。” 然后,谷九便在他们下榻的客栈中伏案写作,灯亮到半夜。 一边写,还时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 小九实在担心,守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在论坛上发送了消息。 这才有了方才论坛上那事。 —————— 【7-官员】:!! 【7-官员】:一号!你竟然……你竟然有这种心思! 【7-官员】:……应该不是精神打击过大疯了吧? 【2-少主】:虽然很像,但应该不是。 【2-少主】: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一号是认真的。 【3-捕快】:……真令人吃惊。上次看他这么用功,还是上次。 【4-女侠】:确实少见。之前这么努力还是十年前。 【9-少侠】:所以一号没事吗? 【2-少主】:没事……吧。就像太阳偶尔也会从西边出来,废物也是会雄起一下的。 【7-官员】:喂,你好过分。 【2-少主】:反正他又看不见 【2-少主】:比起这个,一号写的啥玩意啊,一直在笑? 【9-少侠】:嗯…… 【9-少侠】:我看看…… 【9-少侠】:这,这是 【9-少侠】:“十年之期已到——” —————— “重生归来,他誓要夺回一切!” “……这什么玩意?” 竹心书局的员工之一随手把这墨迹未干、字体飘逸得仿佛作者刚喝了十斤白酒的文稿扔在一旁,长叹道: “净是一些臭鱼烂虾,投一些狗屁不通的稿子。” 虽然言辞严厉了些,但从竹心书局最近几日的情况来说,这话一点也不过分。 竹心书局乃是全江南,乃至全大齐最大、最有实力的书局。和熊猫阁达成深度合作,编辑与作者合作良好,书局老板深谙书局经营的道理,不少说书先生的话本都是被其发行后才大受欢迎。 在侠英会前的这股热潮中,许多入阁测试没通过的人,便盯上了竹心书局。 据说能在书局出版一本书,便能跳过测试,直接进入熊猫阁。 题外话插一句,竹心书局于战后成立,本是用于文人内部相互交流的小小书斋。 然而有一奇人横空出世,说什么“改革先开民智”“话语权最重要”,买下书局,大刀阔斧改革一番,强行将大齐出版业向前推了一大步。江湖日报便是此奇人授意创办。 据说他计划中还有“大齐民报”等等等等谋划,可惜创业未半而中道改行,不当老板,而是去朝廷当了官。 由于混官场的需要,被迫放弃了所有和书局有关的计划、人脉,从此金盆洗手,唯独道上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被某个具有超出时代眼光的大佬从背后强行踹了一脚的竹心书局,各方面都相当先进。 出现“编辑”“校对”之类的职位,也可以理解了。 方才随意扔掉书稿的,便是一个入行三年的小编辑。 他叹道:“哎,最近的稿子真是参差不齐。江湖人太多,烂文层出不穷啊。何时才能出一本神作呢?” 他心里想的是:何时才能出一本被我慧眼识珠发掘,带着作者和我一起走向人生巅峰的神作呢? 被他丢掉的文稿躺在地上,“谷九”两个字的署名分外显眼。却如那不起眼的包装一般,眼看着就要隐没于尘土…… 此时,一双手,将这文稿捡了起来,翻开细细阅读。 来人眉头先是一皱,然后一松,再是一紧……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竟是渐渐沉浸进去。 却说,某朝某年间,有一男子,天生神勇,乃是盖世英雄,名唤叶傲天。 其前二十年的人生顺风顺水,红颜柳如烟与挚友相伴他身边,游历江湖,有数不清的家产供他肆意挥霍,好不快活。 可就在这天之骄子人生最得意、最辉煌的时刻,却自身后刺来一剑寒光。回首望去,那竟是他最爱的女人,与最信任的男人。 柳如烟与挚友陈方林一起背叛了他。背地里两人早就勾结在了一起,今日背刺,令天之骄子武功尽废,家产也被悉数夺走…… 叶傲天出奇愤怒。他跃下山崖,侥幸不死,发现神功,开始潜心修行。 但并没有什么神功大成杀回去的情节。 因为伤势太重,叶傲天终究没能报仇,忍辱负重十年,在仇人生活如意万事顺遂的消息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然后,叶傲天在二十岁那年再度睁开眼睛。 身边,是还没背叛的柳如烟与陈方林。 心情激昂,叶傲天朗声说出那句: “十年之期已到!” 他誓要夺回自己的一切!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读完文稿最后一段,看到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时,来人忍不住赞叹一声: “好!” 小编辑回过头,登时目瞪口呆:“总编?您何时来的?” 总编兀自拍着手,不断说着“好”,问小编辑:“这等好稿子,你怎么随便往地上扔?” “……好稿子?” 总编道:“莫非你连读都没读,便扔地上了吗?” 他初看着文稿,觉得这遣词造句粗俗不堪,用词简单,却偏生带着让人读下去的魔力。 情节之曲折,节奏之跌宕,令读者抓心挠肺地想要读下去。 虽说主角人生大起大落,但并不叫读者感到憋屈。 毕竟开头就说明了,重生归来,叶傲天会夺回一切! 总编阅文无数,见过写重生的,见过写背叛的,见过同样叫叶傲天的主角。但像这本书一般令人难以自拔的,从没见过。 数张文稿,密密麻麻,通读一遍,浑身畅快,虽然记不大清情节,也想不出这话本要表达什么意思,但那快乐、爽快的感觉,却是印象深刻…… 再读其他的话本,竟一时难以沉下心来。 简直就像魂被勾去了一般。 “……这就是本烂作啊。”那编辑听了故事梗概,忍不住道。 总编冷哼道:“读,和你听个简介,是两回事。再说了,你懂话本还是我懂话本?” 那编辑不吭声了。 总编摸着手里的文稿,越摸越喜爱,越摸越心痒难耐,恨不得把作者绑过来往下写。 但他也知道,看过第一遍,第二遍,就没那么好看了。 随后,这人就做出了一个无比果断且英明的决定: “此话本俗,俗得好看,非俗人不能欣赏。别用好纸,用最次的纸、最次的人,在大街上免费说书,自第二、三回,再进茶馆说!” “可是这样不就倒贴钱……” “你懂什么?”总编冷哼,“怎么赚钱,我可比你清楚。” “作者呢?赶紧把作者叫过来!” “这书,只要保持这个质量……必定大卖!” 第9章 左苍术与无名 情绪激昂的总编得到了回复: “作者……作者不是按通常方式投稿的。没有在书局事先登记身份信息。” 顿时宛如一盆凉水浇下。 总编:“……那他是怎么投稿的?所有书稿必须经过书局前台——难不成他是把文稿直接扔进来的?” 还真是。 小九听着谷九“桀桀桀”的笑声一夜没睡,顶着黑眼圈,接受了帮忙投稿的请求。 谷九很有理有据:“若我亲自去,提前露了身份,那岂不是会被人盯上?而且多掉份啊!” 虽然明知重点在于后半句,但小九还是接过了文稿,同意帮忙送到书局。 但随后便产生了一个新问题:两人都不知道书局是怎么运作的。 同理,也不知道投稿该怎么投。 两人讨论一会无果(由于是清晨,论坛没人),最后困得神志不清的小九决定: 扔进去算了。 反正谷九说自己的书天下第一举世无双,必定让人上头。 而且身为穿越者总要有一点不一样的颜色,把文稿直接扔进书局,多么简单干脆利落且独特的方法。 谷九甚至思考过,自己的文稿会不会正巧被某个怀才不遇之人捡到,然后至高无上的穿越者大人会将他的恩泽无私分给这位幸运儿。 可惜他并不知道,怀才不遇的小编辑仅用三秒钟就认定他的文稿为废纸,反而是整个竹心书局的总编辑,看出了这本书的不凡。 能干到总编,到底不是常人。 总之,不是常人的总编翻来翻去,终于在文稿最后找到一行字迹扭曲的地址。 此时,正是辰时。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都面色奇异地看着总编。 看着这衣着不凡,文质彬彬的男子运着与他气质不符的轻功,哐当砸开了书局的门,飞快而急切地,朝某个客栈奔去。 小九放下书稿,心想应当没有那么快来回复,于是躺回床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他们买了客栈最顶级的套间,是一整个包含院子在内的房屋。 他挺直身子,以一个分外乖巧且安详的姿态躺进被褥。 ……然后睡了没多久,便听见门被敲动的声音。 “请问谷……谷九先生在吗?” 那人道。 “我是竹心书局的总编,左苍术。想与您谈谈这文稿的事。” 小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谷九房间大门紧闭,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写书。小九理理衣服,打开门,露出一个笑容:“幸会。我是顾……” 一见着他的脸,左苍术便猛地向后蹿了几步,发出尖锐爆鸣: “——无名少侠!” 小九:? 小九:! 看这反应,莫非……左苍术认识原身吗? 他有所不知,左苍术不仅认识原身,而且很熟。应该说,江湖上有许多人都认识原身。 前文说过,小九的原身,被屠了满门,于是加入点苍学剑以期报仇。 后来离开师门闯荡江湖,一人一剑闯出了不少名堂,面对询问自己名字之人,原身总会抛下一句“无名。” 久而久之,世人便称他为“无名”,态度好点的便叫“无名少侠”。 这“无名”性格戾气颇重,冷若冰霜,为了报仇什么都做得出来。 秉承着光脚不怕穿鞋,全家户口本就我一人的观念,若有谁惹到他,无名追到天涯海角,拼上性命也得让对方付出代价。 因此虽然年少,却依旧没多少人敢招惹。 至于左苍术和无名的牵扯……不必多说。 无名追查仇人下落,当然得找情报组织中的翘楚,熊猫阁;而好巧不巧,左苍术跟熊猫阁又有千丝万缕的合作关系。 所以两人之间有过很不愉快的过节。此为前提。 小九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他想不到左苍术尖锐爆鸣之后的惊惧有多么深,于是依旧顶着营业微笑,对左苍术亲切道: “啊,好久不见,左……总编。你找谷九吗?他在里屋,我帮你把他叫出来吧?” 左苍术满头冷汗,汗流浃背,瑟瑟发抖:“……好。” 说实话,左苍术来找“谷九”,本带着那么点倨傲和高高在上的心态——写出那种书的作者,能是什么大人物吗?而且还挂一个死人的名字?哗众取宠之辈尔。 反观他,乃是竹心书局总编辑,曾被那位先生赞扬过,虽总是文人做派,可武功评得上一流。不说其他地方,熊猫阁内都要给他个面子。 左总编乃是生意人,一路上已然想清楚该与作者如何议价。他心情不错,本打算多让几分利,再出手帮个忙,让这小作者一步登天。 可没想到,刚一打开门,便撞上了……“无名”。 对方浑然不似之前那般浑身戾气的模样。面带微笑,言语温和,却,却……好像对那“谷九”无比尊敬、低他一头。 小九将左苍术请进大厅,便去敲谷九的门了。 左苍术心中惶惶。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对“谷九”,从俯视,变为仰视。 能让“无名”变得如此乖巧顺从,这“谷九”到底是何方人士? ———————————— “哎呦左总编!幸会幸会,久仰大名!” 和左苍术想象中完全不同,走出来的是个胡子拉碴,约莫三十的男人。 见多识广,对江湖事了解得极为透彻的左苍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人是谁。只好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谷九。” “我是问,您的真名?” “谷九啊。” “……”左苍术脸颊抽搐。 小九善意提醒:“重名。这种情况很常见吧?” “很常见,很常见。”左苍术笑着点头。 ……常见个屁!“谷”是什么很烂大街的姓吗??尤其是放在熊猫阁这里! 但左苍术不敢说。左苍术唯唯诺诺:“您的文稿,我已拜读过了。实在是很好,很好的话本。实不相瞒,我此行就是要与您商谈话本连载、出版事宜的。” “不过,在谈正事之前……”左苍术看向小九。 他正端来两杯热茶,分别放在左苍术与谷九面前。 谷九道:“哦,没关系,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小九可以听。” “……小九?啊,不,我的意思是,无名少侠在江湖中颇有盛名,与您是什么关系呢?” 谷九大惊失色,打翻了茶杯:“唉?无名少侠?那个被灭了满门的倒霉蛋是小九?” 左苍术:…… 左苍术:? 左苍术:你特么不知道? 小九连忙按住谷九,再次露出营业微笑: “一……谷兄并不知我的身份。我与他乃是至交好友,以真名相称。左总编不必叫我无名少侠了,我姓顾,名九歌,亲朋常叫我小九。” “恰好,与谷兄的名字相似。我们实在有缘,所以才能成为友人啊。是吧?” 左苍术:? 左苍术:是吗?不是吧,“无名”可是从来不说自己真名的。 而且他也不是这个性格…… “无名”正看着他。眼下乌黑,衬得他面色越发苍白,笑容似乎隐隐有些僵硬。 如同强行扯出的笑容一般。 那双眸漆黑不见底,左苍术在其中感受到一丝非人之物的异样。 他打个寒颤,迅速把所有疑问吞下喉咙,说: “啊对对对!你们真是有缘啊!” 谷九松了口气:糊弄过去了,不愧是小九! 小九松了口气:糊弄过去了,不愧是我!跟着捕快那么久,也是学到一点糊弄的本领了嘛! ———————————— 虽然谷九说可以听,但小九其实对爽文出版的问题并不感兴趣,找个由头便离开了房间,坐在门外,靠着栏杆补眠。 “无名”生得也是极为俊美,手上曾沾过无数鲜血。此刻小九闭着眼,气势依然不减。 他为了方便,身着黑衣,黑发束起,靠着栏杆抱剑背对房屋,就像侍卫一般。 这姿态,落在左苍术眼中,又是一番揣测、思考、心惊肉跳。看着谷九的眼神越发敬畏。 而谷九……只以为自己的书已经令对方彻底折服,心中更加得意。整个人飘飘欲仙,与左苍术大谈特谈。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不同的心情,开始了商谈。 不得不说,左苍术作为总编,颇懂市场。 他清楚什么人喜欢什么书,什么书适合什么人,怎样的策略最能降低成本、提高收益。 谷九很快便被左苍术超越时代的商业眼光震撼了。有些东西连他这个现代人都未必想得出来。只能坐在那里听左苍术对“爽文如何抢占市场收获观众”高谈阔论。 这商业人才谈论书局与作者之间利益分成时大方得可怕,表示印刷、场地、宣传推广成本都由我们来出,您只需安心写书便好。顺便一提,一九开,您九我们一。 谷九大喜过望,由于对行业现状了解太少,并不知自己这书待遇如何。但既然是开创爽文流的作品,有点特殊对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丝毫没有发现不对。 “对了。”将一切办妥,离开前,左苍术突然想到什么,“阁下写话本水平如此之高,又想加入熊猫阁,莫非是想争一争那侠英会的奖励吗?” “侠英会?那不是给二十上下的少侠举办的么?”谷九疑惑道,“我今年已经三十有……” “不,并不是这样。”左苍术道,“侠英会拔得头筹便可获得黄金百两,在熊猫阁免费任意打听一次情报,还能进入熊猫阁的藏书楼任选三本藏书。今年参加侠英会的人数远超往年,不知有多少人是冲着情报和藏书来的。” 他说到“情报”时,有意无意看向“无名”。 然而对方依旧只是闭目养神。 “那这和我的话本有什么关系?” “熊猫阁还放出消息,会额外举办‘说书先生之间的侠英会’……大抵如此。据说在侠英会期间,说书最受欢迎、话本销量最高之人,无论身份年龄,都可得到与侠英会第一同等的奖励。” 谷九道:“哦,听起来挺不错的……可是这个,不是很容易作弊?最受欢迎由谁来评判?销量若是有人花钱买量,该怎么办?” 左苍术道:“竹心书局也是参与方之一,会严厉打击作弊行为。至于谁来评判……听说,是狐阁主。” “无论如何,凭我数年经验,谷先生若能在侠英会之前,将这话本完结,拿到奖励也不是不可能。”左苍术道,“当然了,若您无心奖励,那最好还是公开声明一下。” “这不比侠英会,就算有监察,说书先生们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的。”左苍术无奈道,“文人能干的事,江湖粗人反而不一定干得出来。” “哦……我记下了。多谢左总编提醒。”谷九抬头看看天,“这个时辰,也到正午了,左总编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小九站起身,跟着道:“是啊,左总编……” “不必!”左苍术一个箭步,使出平生最快的轻功,冲出院子。“不打扰二位了,左某有工作在身,先走一步!” 声音远去得很迅速。不知是不是错觉,听起来还有点颤抖。可能是路况太差了吧。 谷九摸摸脑袋,转头对小九道:“我不太饿,小九,你先自己出去吃吧。回来记得随便给我带点就行。要肉,还有酒。客栈的饭我是真不想吃了。这么好的客栈,怎么饭这么难吃呢?” “知道了。”小九点点头,关心道: “你最近小心一点,如果那个左总编说得是真的,等你的书爆火,说不定会有人盯上你。” “害,放心,我都记着呢。”谷九一挥手,回了自己房间,迅速打开论坛,打字几百,描述自己文采如何盎然,竟令左苍术这等商业人才折服…… 收获嘲讽若干、吐槽若干,以及来自大佬的赞赏: “本来想安排托给你捧场,看来不用了。做得好,就这个势头干下去。” “顺便,这编辑是叫左苍术?” “想不到他都做到总编了。不错。” “你多多留意他的品行,我想,或许是时候回收一下当年丢下的人脉了。” —————————————————— 第二日。 宣平十一年,三月初六。 有人称这一天是熊猫阁建立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因为在这一日,一本奇书横空出世。 其名为—— 《十年之期已到,恭迎剑圣归位!重生归来的我必将夺回一切!》 别名《剑圣归来传》。 朗朗上口,简单好记。 由于大齐终究是封建王朝,许多事,明面上得避讳一下。谷九忍痛将“龙王”删去,改为“剑圣”。不过这细枝末节影响不了大局。 《剑圣归来传》爆火,火到城中贩夫走卒,皆迷了眼,在工作劳苦之余的片刻休憩之时,坐在街边,听说书先生口若悬河。 由于不收钱,人头济济,路过行人都忍不住瞧上两眼,听上几句,然后就渐渐走不动路了。等说书先生讲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但对于一些妙龄女子来说,比这盛况更吸引眼球的,是某个人。 只见人群之中,混入了一个面如冠玉,长身潇洒的白衣少侠,满脸激动,听得入迷。 此人正是……崆峒露过一小面的,唐林晚。 第10章 无名 “作者已经一个时辰没有更新了,怎么这么慢啊!” “这么点根本不够看啊!” “我要听剑圣归来传下一章!没有?你们不是说书先生吗?” 茶馆门前,群情激愤。 说书先生苦不堪言。 他很想说,说书先生之间亦有差距——我只是收钱讲别人的书,拿死工资的! 想听下一回你得找作者啊,找我干嘛? 他好歹也有些武功傍身,按理说不至于在一群贩夫走卒面前如此威严扫地。奈何其中混入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先生。”唐林晚认真地,严肃地注视着他。“真的没有下一回了吗?” “……唐少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作者只写了这么些,您问我,我也没办法。要不然,您先听着?” 唐林晚大失所望:“竟如此!作者竟如此懈怠!只更了三回便不写了!” “……其实这三回,是昨日刚刚投稿的。今天的稿子应当还没有印——” “嗯?”唐林晚挺直了背。 “也就是说,今日的三回,已经写出来了么?好,我这就去竹心书局拜访!” 未等回复,他一个纵跃,迅速消失在街头。 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按规矩,就算再大的身份,也不能提前读到竹心书局的文稿 说书先生:唐少侠,您是要强闯吗? 算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不对,这句话不能这么用……反正是这么个意思。 他只是个最低级的跑腿级别的说书先生,工作到晚上茶馆关门才能回书局拿钱。唐林晚在竹心书局再怎么大闹,也与他无关。 唐林晚走了,其他人还在叫嚷着要看《剑圣归来传》的下一回,甚至有撺掇着说书先生现编后续的。 说书先生咳嗽一声,掏出折扇,在桌上用力一拍: “行业规矩,作者的归作者,他人不可擅自改编、撰写作品相关内容。若我坏了规矩,可就没法吃这碗饭了……诸位,有话好说,还请多多体谅在下啊。” 人群顿时噤声。 不光是说书先生言语恳切,还因为方才他那一拍用了内力,震得整个桌子晃了一晃,连带着地面都仿佛有些微微的震动。 这就是以理服人。效果立竿见影,眨眼间人群就走了精光。 没了《剑圣归来传》,便没人愿意听其他的话本了。 所谓说书先生亦有差距——能靠着说书进熊猫阁的,也能靠着说书吃饱饭(而且吃得很好)。有的进不了熊猫阁,但茶馆、酒楼都愿意借他场地说书,也能以此谋生。 最次等的便是如他一般,水平极差,有些武功和文笔,但不多。 只能接点散活(比如成为竹心书局为营销新书买下的一百多个说书先生中的一位),写些长短篇投稿又被拒,日子且得且过。 说书先生长叹一声,心道自己今日的工作至少已经完成了,能捞到半日清闲。随后苦中作乐地坐下,提前为江湖上又一则可能发生的趣事写好了标题: “震惊!唐门大师兄强闯书局竟是为了……?” 唐门大师兄,唐林晚,喜好话本,这几乎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但堂堂唐门少侠竟为一本话本,逼问说书先生、意图强闯书局,说出去都没多少人信。 到底是这唐林晚太喜欢话本,还是这《剑圣归来传》,真有那么好看啊? ——这么写,能收获销量,也无形之中为《剑圣归来传》,打了广告。 说书先生苦笑着挠挠额头。 罢了,投到江湖日报上,还能多拿一笔外快呢。 希望唐少侠闹的动静大些,他才好浑水摸鱼,多要些钱。 说起来,既然是侠英会,那来的人数不会少。 这几日,城中佩戴刀剑的江湖人就越来越多了。 人一多,就会出事。 不管是好事、坏事,只要是有趣的事,于说书先生,就是好事。 —————————————— “无名!” “上次与你的账还没算,今日再见,我定要你下跪磕头道歉!” 大街上,四周人头济济,包裹成一个圈,中间围出一片空地。 空地中,站着一身黑衣的小九,与一位于初春袒胸露乳、身背长刀,很符合江湖刻板印象的壮汉。 这壮汉名为朱冲,使得一手好刀,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 不过为人比较……刻板印象。 大抵是那种,满口侠义实际自私自利的龙套“大侠”。 他找上无名,一半是因为无名真的惹过他,一半是因为这人就喜欢找事,乐于找人打架来展现自己的力量。 眼下,朱冲拔出长刀,对准小九,俨然一副随时会动手的模样。 “今天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爷爷我就不姓朱!” 嘴上还骂骂咧咧,惹怒小九、让对方先出手、自己占理的意图无比明显。 “…………”小九。 他就是出门买个饭,怎么会遇见这么多事? 主动上来挑事的,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原主就这么人厌狗嫌吗?到处都是他的仇敌? 话又说回来,明明之前小九也没遮掩容貌,在大街上晃悠很久,还去参加了熊猫阁的入阁测试——那时怎么没人上来找茬呢? 总不能是,与原主结仇的人扎堆在这几天来到熊猫阁了吧? 朱冲还在不断挑衅,满嘴肮脏之语,眨眼间问候了一遍无名的父母和祖宗。 若换成原来的无名,只怕这朱冲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小九对此是很平静的。 你问候的是无名的全家,和我小九有什么关系? 小九只是平静地问了自己在意的那个问题: “我来此城已有数日,你怎么之前不上门?莫非是今日才到吗?” “……”朱冲愣了片刻。 随后说:“数日?——原来如此!你也知道自己丧尽天良,仇敌众多,才乔装打扮以躲避追杀罢!” 小九:? 小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啊,说起来,之前出门穿的都是浅色衣服。只有今天换了黑衣…… 以原主无名那苦大仇深的身世背景和性格,想来也是常年以黑衣示人吧。 ——原来你们认人靠看衣服啊? ——换个衣服就叫乔装,你们江湖人的眼睛都这么不好使? ——对江湖人的奇怪印象又增加了。 小九叹息一声,面对这朱冲,提起了腰间长剑。 朱冲得意道:“哈!诸位瞧好了啊,无名他脾气极差,见人就砍!我不过是说几句话,他就要下杀手——” 料想中,无名应该是被他话激得怒气丛生,一剑劈过来。朱冲只需躲过几剑,高声嚷嚷几句,将对方塑造成不讲理的疯子,便自会有看不过去的人出手助他。 毕竟无名愤怒时,往往面目极其凶恶,双眼仿佛红得要流血,是个人见了都觉得可怕。 可没想到,面对朱冲的挑衅,“无名”始终保持着冷静。 就连抬起剑的时候,表情都是毫无波动的,看朱冲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条狗。 “我不想和你多说话。”无名冷静地说。 “你是要打架?快些打完,快些让开。” “我还要去给人买早饭。” 朱冲本该为这宛如挑衅一般的话语愤怒。但他看到无名漆黑不见底的双眸,只觉遍体生寒,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鬼,这无名吃错药了还是……?他何时变得这么古怪了? 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朱冲环视一圈,冷哼一声,举起长刀,一个跨步—— 绕过了小九,直接钻进人群,迅速往远方溜去。 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 “爷爷我今日突然有事,暂且饶过你。无名,这账咱们下次再算!” 朱冲溜得飞快,小九迷茫地眨眨眼,收剑入鞘时,他已不见身影。 主角之一跑了,这架自然打不起来。 四周人群一片怨声载道: “看着厉害,结果是个软脚虾,竟然给逃了?” “还以为今日能看个过瘾呢……” “把老子浪费的时间还来!站了半天光在放狠话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些去排队听《剑圣归来传》!” “走走走,这个时间,说书的还没开讲!” 人群一哄而散。眨眼间只剩小九迷惘地站在原地。 他看了看剑,又看了看人群,沉默片刻,继续迈出步子。 早餐还没买。这个点一号多半没醒,不过还是早点买完回去吧。 小九这么想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少侠!无名少侠,且慢!” 小九转过头,正迎上唐林晚的脸。 小九:! 他是何时过来的?若不是这人出声,小九甚至察觉不到他到了自己身边。 如果唐林晚想,大可一剑刺穿小九的命门。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小九有曾经妖女的武功底子,又继承了无名的身体。他只需勤奋练武,习惯身体,便能摸到一流高手的门槛。 而唐林晚却能轻易摸到他身边,且令他毫无所觉。 不愧是唐门大师兄,对标的是楚怀寒那个身份地位的人。 唐林晚对小九的警觉毫无所觉,十分乃至九分的激动: “无名少侠!久仰大名!其实我们之前见过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在下是唐门……” “我知道你,你是唐林晚。” 论坛上那个没让女侠打爽,导致她不爽很久的家伙。 唐林晚战术性咳嗽:“无名少侠竟还记得在下名号,不胜荣幸。” “师兄。太过卑贱,反倒是对人家的不敬。你好歹是唐门大师兄,把背挺直些。” 小九这才发现唐林晚身边还跟着一位少女。与唐林晚身着服饰相似。 “在下唐倾辞。师兄一遇见话本之类的事,就容易……做些失格的事。还请无名少侠宽待。” 注意到小九的目光,那少女露出浅笑,双眸清澈明亮,像是世家大小姐,却又平易近人,温柔和善。 气质似出水芙蓉,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是无比出挑的女子。 小九与她对视片刻,毫无波澜:“嗯。你好。” 随后又问:“话本?” “……唉。”唐倾辞轻叹一声,手臂轻抬,拿手肘怼了怼唐林晚,而后道: “此处人多眼杂,无名少侠,咱们……边走,边说罢。” 小九道:“快些说完。我还要去买饭。” “不会耽误少侠太多时间的。”唐倾辞迈出脚步,用略显无奈的语气道。 三人行至僻静处,一直不停颤抖,很是激动的唐林晚迫不及待开口: “无名少侠!我有一事相求!” 小九说:“是什么?太过分的我可不会答应……” “在下想见谷九先生一面!” “不行。”小九毫不犹豫。 随后,“……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谷九的关系的?” 如果没记错,那个左什么……左总编,曾担保,竹心书局会保护作者隐私来着。 小九也从未展露半点和《剑圣归来传》相关的迹象。一号甚至这些天一直足不出户地写文。 那么,唐林晚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了书局询问。”唐林晚道,“但他们不肯告诉我。于是我就……” “……强行逼问?” 唐林晚大惊失色:“怎会?我不是那种人!” 唐倾辞叹息一声,不想说话,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尴尬。 只听唐林晚坚定道:“我辈乃是正道,不屑用此手段。何况为了话本便打打砸砸,不像话。” “那你怎么做的?” “我只是恰好跟着左总编行了一段路,恰好发现谷九先生的住处而已。”唐林晚满脸正气。 小九:……… 小九:这是跟踪吧。 话说那左什么……左总编,武功好像也不低。包括小九在内,三人都未曾察觉唐林晚,可见他轻功之高。 ……这么好的轻功,就用来打探你喜欢的作者真实身份吗? 唐林晚坚定道: “当时,我很想立即冲进门,与谷九先生探讨大道。不过那并非有礼之举。我想,应该事先征得同意,再登门比较好。” 有常识但不多。你都跟踪发现真实地址了,还说什么有不有礼? 小九嘈多无口。 他想了想,说:“……我的话不算数。得问谷九愿不愿意见你。” 唐林晚大喜:“那么……” “我会问问他。”小九暗中打开了论坛,说。“先走一步了,唐少侠,唐小姐……” “……且慢。” 始终沉默的唐倾辞忽然道。 “无名少侠……不知你还记得我么?” “不记得了。”小九眼眨也不眨。这是实话。 唐倾辞见他神色平静,并不像那种死一般的寂静,更像大彻大悟后毫无斗志的平静。 不由微微失语,道:“无名少侠还真是……变化极大。” “嗯。是吗。”小九嗯了一声,反问道,“那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唐倾辞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苦笑,道: “……为仇恨所迷,生平再无其他所求的……苦命人。” 小九:。 唐倾辞沉默片刻,道:“我可否多问一句……无名少侠,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应当是来参加侠英会,夺取第一,以在熊猫阁获取仇家的情报。” “可如今却只是早出晚归,帮那位谷九先生买饭、跑腿、送稿子……这是为什么呢?” 小九:。 小九:你好像无意间透露了什么信息。连我的日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原来你也在跟踪我们吗? 但小九只是说:“与你无关。” (本章情节已补。卡文卡得好严重,大家把想看的情节打在评论区,作者说不定能找到一点灵感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