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土匪到列强》 第1章 诈尸 (本书可以稍微带点脑子看,剩下的脑子请先寄存到这里0.0) 大明崇祯九年。 广西思明府裴山县境内的秃子岭上,一片愁云惨淡,时而传出几声哭悲之声。 “大当家,你可不能倒下啊!” “弟兄们还等着你带大伙去那卢家庄抢粮抢女人呢!” 秃子岭坐落在十万大山深处,山顶有一伙土匪盘踞,号称“黑风寨”。寨子依山而建,四周以坚石夯土筑起围墙,只留一门出入,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此刻,聚义堂内,一群面色黝黑的山匪站立其中,他们身着各异,手持各式兵器。 众人围成一圈,皆神情落寞。 大当家“徐大胡子”如死猪般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他的胸口插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箭矢,入肉极深。 突然,徐大胡子回光返照般抬头,双眼如牛眼般圆睁,死死盯着某处。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二当家,然后便带着不甘的神色彻底断气。 众匪神情一滞,随即放声大哭 。见此情形,二当家陈允心中狂喜,但表面上还是得把戏做足。 他眨了眨绿豆眼,挤出一滴眼泪,悲愤道:“我与那卢家庄不共戴天!改日必将屠其满门,以慰大当家在天之灵!” 陈允善于煽动情绪,也懂得何时说何话。 几句口号过后,黑风寨的喽啰们被激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上山顶,与卢家庄决一死战。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方才大当家死时指向二当家,定是希望二当家成为这黑风寨的新寨主啊!” “是啊!是啊!” “我觉得就是这个意思!” 此话一出,又有几人连忙附和起来。 陈允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眼泪,摇头道: “承蒙众位弟兄抬举,不过如今徐大哥他尸骨未寒,尔等休要胡言乱语...”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 “不过咱这黑风寨的确得有个主心骨……我陈某人就厚着脸皮暂且当这个临时寨主。” “日后要是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定当将寨主之位拱手让出!” “二当家高义!” 此番话过后,顿时引来了下方众匪嗡嗡的议论声,虽有人心中不服,可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总不能冲上去说:“看你也不是这块料,这个寨主不如由老子来当!” 事实上,按照黑风寨的传统,武力最为出众的好汉才能担任寨主。 这陈允的武力值根本排不上号,也就是仗着带了一队人上山才得了个二当家的名头而已... 大伙的注意力被他的豪言壮语吸引,却没注意到徐大胡子的尸体突然产生一丝异动... 徐晋艰难的睁开双眼,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几根枯黄的树杈.和两只嘎嘎乱叫的乌鸦。 他茫然的转了转眼球后,竟吃惊的发现身旁正围着一大群模样凶悍的汉子。 看这些人身上肮脏不堪的衣物,以及和手里拎着的斧钺钩叉,实在不像什么善男信女。 “我他妈...” 徐晋惊恐万分,他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见一辆超载渣土车疾驰而来,按理说自己这会应该在医院才是,最次也是太平间吧。 没想到这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护士姐姐,而是一群土匪。 此时,如潮的记忆碎片向脑海涌来,一股比胸口更甚百倍的剧痛让他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半晌后,他瞠目结舌。 自己竟然真的重生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乃是一条岭南悍匪,江湖人称“徐大胡子”。 此人在落草之前乃是一名军户,自小体格健壮.好舞刀弄棒。 久而久之倒是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不过此人还有一个“童生”的身份。 洪武年间,明太祖于在各地乡郡设立学塾,教化百姓。 徐大胡子出身贫苦,父母早逝,由其兄长抚养长大。为了让弟弟有出息,兄长咬牙借了百户大人的“子钱”供他读书。 徐大胡子天资聪颖,未负兄长所望,十五岁便考中“童生”。 然而,此后十余年间,他屡试不第,连秀才功名也未获得。 一日,屯中百户上门讨债,不仅将利息翻倍,还与兄长发生口角,后将兄长折磨致死。 经此劫难,徐大胡子性情大变。 一晚,他潜入百户家,将其全家杀害,并割下首级,置于兄长坟前祭奠。 事后遭官府通缉,他不甘坐以待毙,便踏上秃子岭,落草为寇。 短短几年间,揽了上百位好汉,聚啸山林,“黑风寨”也自此立起。 前天,在偷袭卢家庄的“战役”中,徐大胡子被冷箭射中胸口,险些丧命。 被手下抬回山上后,最终还是没挺过去。 了解这些缘由后,徐晋不禁暗自叹息。 徐大胡子一生跌宕起伏,有情有义,堪称好汉。 虽为匪,但不欺压良善,专与地主豪绅为敌。 年景不佳时,他甚至力排众议,向山下贫苦人家借粮。虽说是“借”,却从未多收一分利息。 不过... 等一下... 徐晋突然想到自己看过的小说,,主角穿越之后,都会觉醒各种牛逼的金手指…… 他悄悄打量了一番四周,见无人注意自己后,连忙闭上眼睛,心中念念有词: “系统?” “系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徐晋终于陷入了绝望之中... 重生这种离谱的事情都让自己遇见了,系统应该也不算太离谱吧。 怎么会没有呢? 这里可是崇祯年间的大明,属于游戏中的困难模式。 此时的华夏大地生灵涂炭,任何一名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青年。 都能对那些历史事件如数家珍。 明军.满洲鞑子.农民军,你方唱罢我便登场。 整个中华被刀兵天灾摧残的千疮百孔,可谓民不聊生... 而就在徐晋胡思乱想的时候。 二当家陈允一脸沉痛的向众匪表示: 如今正是三伏炎热天,死者还是尽快入土为安的好。 免得到时候十里飘香,有损大当家一世威名。 大伙听罢,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尸首要真烂在寨子里头,搞不好会生出瘟疫。 徐晋听到这些人打算将自己给埋了后,心中顿时一惊。 继续装死,恐怕就真死了。 那个生着山羊胡,长着一对绿豆眼的陈允,可是个十足的卑鄙小人。 根据徐大胡子的记忆,此人与他中箭一事脱不了干系。 生死存亡之际,徐晋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突然。 一名黑风寨喽啰脸色大变,而后连忙竖起耳朵。 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徐大胡子“尸体"上发出,极其渗人。 众人下意识回头望去,顿时遍体生寒。 只见大当家先是张了张嘴,而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 他竟用手撑着地面,歪着脑袋坐了起来! “诈尸啦!” “大当家的诈尸啦!”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寨子里顿时变得一片鸡飞狗跳。 黑风寨上百喽啰,连滚带爬的朝大门的方向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而意气风发,正在给众匪“画饼”的陈允。 瞧见这一幕后也是目瞪口呆,腿肚子直打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这徐大胡子竟他娘的诈尸了。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更恐怖的是,这家伙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在这岭南之地,广泛流传着精怪.僵尸的传说,因此众人的反应才会如此强烈。 陈允咽了咽唾沫,脸色一片惨白。 他壮着胆子,颤声道: “徐大哥你就放心去吧。有啥心愿,托梦告诉大伙就行...” “咱黑风寨肯定会给你报仇雪恨的。” 徐晋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此獠,刚准备骂两句,结果胸前又传来一阵剧痛。 他心道,徐大胡子的生命力也是够顽强的,这种严重贯穿伤,竟还挺了一天一夜。 徐晋牙关紧锁,抬起尚且能动的右臂,在空中勉强的挥了挥,这是徐大胡子平日里常用的手势。 但只是这简单的动作,便使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逃窜的喽啰中,正好有几人恰巧回头,见到这情况后顿时一脸疑惑。 看这架势,难道大当家真的活过来了? 哪有僵尸还会挥手示意的... 一名胆子比较大的喽啰凑前几步,试探性的喊了一嗓子: “大当家,您老人家是人是鬼?” 徐晋一头黑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胸前这一箭想必是伤到了肺,现在呼吸都隐隐作痛。 见大当家朝自己怒目,喽啰讪讪一笑。 随后挠了挠头换了一个难度比较低的问题。 “要是活人的话您点点头。” 第2章 危局 良久,众匪这才相信大当家的确是死而复生。 此事虽有违常理,但却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几名膀大腰圆的山匪连忙将徐晋抬进屋子里,并叫来了寨里唯一的“郎中”。 实际上,这家伙只是一个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而已,唤做乌仁吉。 由于得罪了大户,被恶奴一顿痛扁后扔进荒山,差点就成了虎狼的点心。 正巧被路过的徐大胡子等人发现后,几口凉水下肚口总算救了回来。 众人琢磨着,此人虽满嘴胡言乱语,但尚且懂一些粗浅的药理。 也算的上是一个人手。 便将其带上这黑风寨安顿了下来。 乌仁吉体格瘦小,身上却套着一副文人常穿的衣衫。 肥肥大大,破破烂烂。 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进屋之后,他先将徐晋的上衣小心剥掉一部分,瞧了瞧伤势后便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更是脱口而出: “大当家真乃神人也!” “哦?” 徐晋勉强一笑,脸色不是很好看。 乌仁吉拱手对着他拜了拜,摇头晃脑的说道: “此箭乃破甲重矢,非硬弓而不可发。眼下已透体三寸,若是稍偏一些便会穿透心脏。” “届时,只怕大罗金仙下凡亦束手无策。” 徐晋面无表情,示意他尽量不要说这些废话。 根据徐大胡子的记忆,乌仁吉这家伙,其实根本就是大字不识一筐。 平日里还竟爱攀文附雅,以那乡野遗贤自居。 好生不要脸。 不过此人方才的话,倒也的确把屋内的众人唬的一愣一愣。 不愧是大当家,竟硬生生从阎王爷那里讨得一条性命。 乌仁吉不敢惹恼徐晋,只好老实道: “大当家眼下虽是囫囵活了过来,却仍是危在旦夕,这箭伤引起的疮殇极为可怕。” “此三伏天,稍有不慎那伤口便会红肿发脓,恐怕华佗再世也是无力回天了……” 眼见众人皆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乌仁吉连忙干笑道: “咱们寨子缺少疗伤草药,小的又医术尚浅,怕耽误了大当家的伤势”。 “思来想去,在这方圆百里恐怕只有一人能使大当家转危为安了。” “何人?” 众匪连忙问道。 “裴山柳济文。” 这时。 小头目罗延康忧虑道: “这柳神医自然是远近闻名,不过此人向来自视清高,只怕听到咱们的来头后...” 他犹豫了一下,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这柳神医要是知道是徐大胡子这个通缉犯请自己治病,肯来就怪了。 “无妨!” 另一名叫作马户的小头领目露凶光。 此人生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长着一副三角眼,模样极其凶恶。 那一身煞气,山上野狗见了也吓得扭头就跑。 与罗延康一样,二人都是徐大胡子的亲信。 马户狞笑一声,表示听说那柳神医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要是此人要是敢推辞的话,便将那丫头绑了与大当家合葬。 如此,也算是黄泉路上有个伴了。 徐晋听的瞠目结舌,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徒。 众匪眼前一亮,心道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大伙本来就是绿林好汉,绑票这种事情做起来轻车熟路。 一点思想包袱都没有。 “不妥!要将那柳济文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徐晋连忙开口,语气却有些虚弱: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此下策”。 “马户,你且上前,我有话要与你讲。” 众匪闻言,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基本消化完徐大胡子记忆的徐晋知道,在这黑风寨上一百二十多号人中。 分为三股势力。 实力最强的一股约有五六十号人马,效忠于自己这个大当家。 徐大胡子素来仗义,看似粗犷却并不暴虐。 平日里对手下兄弟极好,每次作战又是第一个冲上前。 在其人格魅力的影响下,死忠甚多。 不过这回攻打卢家庄,徐大胡子的弟兄却折损了几员,轻伤亦不少。 第二股势力便是那二当家陈允的手下,约四十人左右。 此人,原本是裴山县外的一伙流寇,被官兵击溃后抱头鼠窜。 机缘巧合之下,才加入了这黑风寨。 那些手下,其中一部分便是上山时带来的。 而在这黑风寨上,也数陈充的手下最为跋扈,根本不守规矩。 下山之后连贫贱百姓也经常祸害。 也正是因此,这徐大胡子和陈充之间渐生嫌隙。 而剩下的那二三十号人,则是刚上山不久的喽啰,都是走投无路的佃户或者逃犯出身。 谈不上忠于谁,只要能在山上混口饭吃就行。 谁当大哥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属于骑墙派。 见众人退去之后,徐晋便示意马户凑近,随后低声耳语了一番。 后者先是吃了一惊,瞬间火冒三丈,脸色也狰狞起来。 “妈的!我就知道陈允这杂种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当家的,我现在就召集人手与那陈充拼了!” 徐晋手掌虚压,示意他稍安勿躁。 俗话说不打无准备的仗,眼下陈允那厮定然有所防备。 此时暴起发难,双方人马定会大动干戈。 到时候血流成河,黑风寨也将元气大伤。 徐晋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他已经把这山上的百八十号人,视为自己的家底。 这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中,有名有姓的山头可不止秃子岭黑风寨这一家。 若实力骤减,定然逃不过被其他山寨吞噬的命运。 这黑风寨就是徐晋现在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地。 无论日后如何发展,暂时还是需有个落脚点的。 若没了寨子,真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 徐晋思索片刻后,便让马户即刻派人去请柳济文,同时将此事宣扬出去。 这黑风寨上谁最巴不得自己死?定然是那陈允。 此人必会暗中使绊子,正好捉他个现形。 身为一名土匪,杀人并不需要理由,想杀即杀便是。 但要做一个土匪头子,杀二当家这种大事,就必须给所有弟兄一个最起码的交代。 而此时,寨子的另一端。 陈充心神不宁,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这徐大胡子竟然没死,这可怎么办。 他悄然叫来几名心腹,商议着应对之策。 “妈的,此人真是走运,这都能让他活过来。” 陈充啐了一口,心中颇为恼怒。 卢家庄的事,只要这家伙不傻应该就能猜到。 还好那徐大胡子目前应该没啥实质性的证据。 若自己私下搞的勾当被揭发后,便在思明府这块是没法混了。 绿林之中,“义”字当先。 谋杀大哥这种事天理难容。 这时一名亲信快步进屋,低声说道: “头儿,刚打探到,徐大胡子已经派人下山去找那个柳济文了。” 陈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挚。 此人虽是捡了条命,伤势却也不轻。 眼下虽不用担心他暴起发难,可若是任其痊愈。 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众目睽睽是不好在寨中对其动手,却可以使一些手段将寻医之事搅黄。 他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后,便在亲信耳边吩咐了几句。 后者听的连连点头。 “好计谋!” 第3章 夜请神医 夜晚,黑风寨一片沉寂。 几个暗哨中皆藏着一两个喽啰,此时正不住打着哈欠。 他们的身旁有一面破锣,如遇突发状况,便立即将其敲响。 考虑到大当家的安危,马户便带着几个弟兄在门口守着。 而这会儿,徐晋却躺在发黄的床榻上久久无眠。 根据徐大胡子的记忆,如今大明的确是大厦将倾之际。 狼烟遍地,风雨飘摇… 秃子岭的位置是在岭南广西这边,再具体一点的话,乃是思明府治下的裴山县境内。 此处临近北部湾,西部与安南毗邻,也就是日后所说的越南。 思明府这地方在岭南都属于比较贫瘠的,山形地势复杂不说,向来又是汉夷混居,不好管理。 天高皇帝远,吏治又腐朽,这里海盗.山贼的活动一向很是猖獗。 早些年,迫于官兵的威势,尚且不敢太过放肆,现如今倒是无所谓了。 按明廷军制,可以粗略分为“军”和“兵”两者。 前者的代表便是各地卫所,由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统御。 作为洪武年间明太祖所创的制度,卫所军主要负责屯田等事宜。 平时为民,战时亦可杀敌。 在大明,将这些入了军籍的人一并称之为“军户”。 属于民.匠.军这三户之一。 俗话说的好,一日为军,世代为军。 大明的户籍管理很是严格,军户更是要遵守父亡子替.兄终弟及的规矩。 如若家中正在服役的军丁,逃跑或者战死,那该户就得再出一名男丁顶上。 没人是吧? 交银子也行。 军户在明朝的早些年还凑合,平均每人能分到大约三五十亩耕地。 虽然军屯的粮食要全部上缴,自己的余田也得缴三成。 但毕竟,不用服徭役和差役。 一年到头十分辛劳,尚且能混个温饱。 而到了明中后期,军户基本上都成了百户.千户,和官绅的家奴佃户。 名下的耕田早已被强取豪夺,侵占一空。 走投无路的军户,只好卖儿卖女.抵押刀枪来维持生计。 连叫花子都不如。 这徐大胡子便是军户出身,自然对这些情况十分清楚。 徐晋微微一叹,难怪泱泱大明,竟毁于满清鞑虏之手。 靠这些叫花子军队,能打仗就怪了。 显然大明的统治阶级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无力也无心改变这种现状。 但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却取巧性的采用募兵制度。 简单的说,就是花真金白银来招募一些军事素质较强的兵勇,将朝廷每年拨下的有限饷银,用在这些精兵身上。 除此之外,各地还会从卫所中强行抽取一部分的青壮,用来为其补充消耗。 招募的兵勇相较于卫所军来说,战斗力还算强悍。 故称之为“营兵”,也叫做正兵。 其一干军官称之为什长、队长、哨官、把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总兵等。 而募兵制的缺陷也很明显,容易只认银子和主帅。 明军的饷银向来拖欠严重,一年里能发两三个月就不错了。 平时还好,如果没有什么战事,兵卒闹响大多也能镇压下去。 但如果需要大军出征。 “开拨银”.“安家费”和欠下的“月钱”皆是少不了的。 否则谁肯给你卖命。 真正称得上“精锐部队”的,则是文武官老爷的“私兵”。 又叫做“家丁”或“亲兵”。 为了保障自身生命安全,明军的将领通常会大量克扣普通士兵的军饷。 用来武装自己的私兵。 徐晋知道,明廷之所以连饷银都拿不出来,不是因为没钱。 而是因为根本收不上来。 大量的耕地财富都掌握在宗藩和官绅手中,这部分人又拥有各种特权,能够少缴甚至免缴赋税。 明末土地兼并已经极其严重。 富有沃土千里,贫无立锥之地。 如此,朝廷的财政压力只能全部由贫苦百姓承担。 就算有人受不了要逃亡,邻里也得承担他欠下的赋税。 百姓在地里刨一年食,那点收成有时候还不够缴的。 这才有了层出不穷的农民起义。 明廷无奈,只好加派各种杂税增加军费,用以围剿起义军。 但在这个完美闭环下,却是越剿越多。 徐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按照后世的评价。 崇祯皇帝称得上“勤勉”二字,但除此之外,却也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既不忍向搜刮了巨量财富的宗藩下手,又无魄力整顿遍布朝野的贪官污吏。 此人好疑寡断,内无识人之明,外无安国之能。 若不是最后的死还算有骨气,“昏庸无能”的帽子是跑不了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徐晋开始琢磨起将来的打算。 当绿林好汉肯定不是正道。 而今乱世,唯有坐拥一股劲旅,方是安身立命之本。 争霸天下还太远,不是他这个残血土匪头子此刻该考虑的问题。 不过却可以步步为营,在这大明的犄角旮旯处逐渐发育。 要说,这思明府虽然贫瘠,但却有一点很好。 那便是足够偏远,没有中原地区引人注目。 裴山县,吴家堡。 夜已深,罗延康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吴家堡内打着火把巡逻的“乡勇”,并没有发现这几个不速之客。 他此行是来“请”柳神医上山的,大当家的箭伤拖不得。 “你俩去抓个舌头,把柳济问的住处问出来。” 罗延康低声朝两名手下吩咐,后者闻言点了点头。 随后口中衔着一把牛耳尖刀,沿着阴影处朝那堡子摸去。 一名乡勇正倚在城楼垛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啄米的小鸡。 突然! 他脖子一凉,瞬间被惊醒。 “别出声!不然老子一刀宰了你。” “问什么答什么,明白?” 那乡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被吓得打起了摆子。 惊恐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对配合。 “爷爷饶命!” 抵在脖子上的冰凉消失后,此人连忙跪在地上磕头,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两个强人。 “别他妈说废话,柳济文住在哪?” “这...小人卑贱,哪里会认识柳神医...” “最后一次机会,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好汉爷爷饶命!” 眼看这蒙面二人目露凶光,那乡勇知道搪塞不过去,便倒豆子般的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交代了个清楚。 除了那柳济文的住处外,甚至连吴员外住在哪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这家伙,真是软骨头...” 一名喽啰鄙夷道,随后在乡勇惊恐的目光中,一个手刀将其打晕过去。 这黑风寨有个规矩: 如非必要,勿伤乡民。 第4章 十面埋伏 吴家堡的西南处,一所破旧的土墙青瓦民宅中,居住着柳济文父女二人。 柳家先辈便是这思明府的一代名医,传承至今家境已然没落,原本二进二出的大宅子只剩下这一独户。 但那精妙医术却被柳济文习得,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裴山县的一些贵人小姐.往往有什么身体不适都会来这里求药,就连知县夫人也曾登门拜访,对其赞不绝口。 按理说,给这些达官贵人们治病自是所获丰厚,这柳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遇。 奈何柳济文生性仁厚,常免费替周围的穷苦百姓治病,不但分毫不取,还时常拿出自己的积蓄慷慨解囊。 用已故老父的话说那叫: “败家子!” 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不是。 不过柳济文虽过的清贫,倒也十分满足,并不计较这些东西。 其女唤作柳蝉云,年方二八,模样秀美,但性格却颇为泼辣,与其父一样皆是心善之人。 自小习得一身医术,已有父亲的几成火候。 此时,柳家宅子里一片寂静,想来这父女俩已经沉睡许久。 罗延康扫了一圈,见周围一切正常后便使了个眼色,三人动作麻利的翻过那低矮院墙。 今日月色正好,没费多大劲他便找到了柳家的主卧,那里正不时传来轻轻的鼾声,想来便是柳神医无疑。 一番低语后,三人分配了各自的任务,由两人去将那柳神医绑了,而罗延康去另一头将那柳神医的闺女控制住。 这些行径对于几人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更无半点心理负担。 片刻后,柳济文便的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只不过如今他的嘴上早已缠上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得罪了!” 一黑风寨喽啰双手抱拳,沉声说道: “今夜来访,并无加害之意,乃有事相求,还望见谅则个。” 柳济文倒也并非常人,闻言便后微微点头不再挣扎。 观眼前二人的装扮应是匪寇无疑,只不过这三更半夜的私闯民宅实在令人恼火。 他镇定的吸了一口气,示意对方先将自己口中的布条解下。 两匪对视一眼后并未拒绝。 “尔等将小女如何了?” 柳济文口中的布条一被解开,便连忙开口问道,言语间满是担忧。 “小姐无妨,我等向来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这时,罗延康也快步走了进来,他刚才将那柳蝉云绑起来着实费了一番手脚。 这女子性烈,从熟睡中惊醒后还以为是遇见了淫贼,当即便奋力的挣扎,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身躯里怎么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量。 让罗延康这个大老爷们都一时无法制服。 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要腾出一只手将其嘴捂住,免得招来乡勇。 “柳神医,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来自那秃子岭黑风寨,前几日大当家身受重伤,眼下虽无大碍,唯恐日后旧疾发作。” “固此,行此下策,还望见谅。” 罗延康快速说完之后,便目光灼灼的盯着柳济文。 他已经想好了,要是这老家伙不同意,就将其打晕再带回山上。 反正自己礼数尽到了,想必大当家知道了也是无话可说。 “黑风寨...” 柳济文沉吟片刻后眉头一皱,脱口问道: “伤者可是那徐大胡子?” “正是。” 罗延康点了点头。 “嗯...那好,我便随你上山。”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此人是何伤势,才好带上相应药草医治。” 让黑风寨几人没想到的是,原以为此番“请”柳神医上山得费大把力气,没想到对方在听到是徐大胡子请自己治病后竟然欣然应允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罗延康想起了下山前马户的叮嘱。 柳济文嘴角微扬,他一眼便看穿了几人的疑虑,一边迅速穿上衣物,沉声道: “那黑风寨徐大胡子的名号我也曾有所耳闻,虽为绿林中人,但与那些打家劫舍的恶匪有所不同。” “向来对贫苦人家秋毫无犯。” 柳文济面色沉稳的补充道道:“若非如此,即便你们拿刀架在老夫脖子上,我也不会前去。” 罗延康面露愧色,只得拱手一拜。 “对了,把小女也带上吧,到时或许能帮上些忙。” 夜色中,一行人从柳宅出来后,便悄然离开了吴家堡。 由于柳济文对乡勇们巡逻的路线了如指掌,众人沿途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与在堡子外接应的几匪接头之后,罗延康回首一拜,向柳祭文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从吴家堡到秃子岭大约三十里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众人天亮之前应该能赶回山寨。 柳蝉云和其父走在队伍中间,她背着一个小小的药篓,此刻正眉头紧蹙,恶狠狠地盯着罗延康的背影。 “父亲,这群山匪实在可狠,竟敢半夜闯进我的闺房。” 柳济文听后笑了笑,随后不假思索道: “若非如此,他们又怎能顺利进入堡里呢。” “那也不行!” 柳蝉云气鼓鼓的反驳道:“要是传出去,我还嫁不嫁人了!” “你啊,生性如此刁蛮,也不知以后的夫家能不能受得了。” 见女儿又跟自己闹起了别扭,柳济文无奈的摇了摇头。 众人一路跋涉,途中取出些许干粮清水补充体力,数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十万山脉之下。 而秃子岭,便坐落于此,其山顶常年寸草不生,从远处望去,犹如庙中僧尼的光头,故而得名。 此地地势险要,通往黑风寨唯有一条“大道”,不过想到下山时马户的叮嘱,罗延康决定绕路,从另一条隐秘小径上山。 这条路唯有徐大胡子知晓,连陈允这个二当家都知之不详。 虽说险峻,但相对安全。 此时,前往黑风寨的大道上,已然埋伏了十几个以黑布蒙面的好汉。这些人并非陈允的手下,而是他私下招募的流寇。 在这十万山脉中,群山耸立,并非只有秃子岭黑风寨这一个堂口。 在其周围五十里的范围内,除了熊耳山“龙虎寨”和常青峰上的“野人洞”这两个较为强大的匪巢外,还有一些三五成群的流寇。 这些人不愿加入各个山头,却都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均是些狠辣之徒。 陈允便是私下联络了几名流寇,许诺对方好处,命其将今夜护送柳济文上山的人马全部灭杀。 如此一来,他与此事毫无瓜葛,反正这十万山脉中,黑吃黑乃是常事,即便有所怀疑,也无人能奈他何。 待到事后,再将这些干脏活的灭口,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第5章 螳螂捕蝉 陈充的算盘敲得很好,可他万万没想到徐晋早有察觉,其亲信罗延康不但放弃了走大道,并且还玩了一招将计就计。 “弟兄们,都把招子放亮!” 雷老豹不满的低声呵斥几句,身后哈欠连天的流匪只好瞪大了眼睛强忍困意。 此些人便是受那黑风寨陈充指使,于今夜截杀上山之人。 陈充许诺事成之后每人可得二十两,并且今夜所缴的人和物全归他们处理。 雷老豹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心中难免有些焦躁。 他们在此已经埋伏了好几个时辰,算算时间,对方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再过一阵天就该亮了,到时候无功而返可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那陈充应允的银两可还算数。 正在他烦闷之际,身旁一匪低声道: “老雷,好像有什么动静...” “嗯?” 雷老豹满脸狐疑,竖起耳朵细听,竟真的听到了一阵“沙沙”声,仿佛有游蛇在密林中爬行。 难道对方没有走大路,反而绕道林子里去了?这不太可能啊,他们难道不怕在黑灯瞎火中迷路? 突然间,雷老豹浑身发凉!他久经沙场,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这也是他多次死里逃生的原因。 来不及细想,雷老豹一个翻滚躲到树后,这才勉强避开一支利箭! 他惊魂未定,目光紧紧锁定箭矢射来的方向。果然,那里出现了几十个身影。 马户舔舔嘴唇,狞笑道。 “将把这些杂碎都杀了!” 刚才他在摸索这边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想都没想就张弓射了一箭。 话刚说完,他又赶紧补充道: “别都杀了,留两个活口问话!” 原来,马户本来是在山上为徐晋守夜的,但后半夜他找了几个兄弟接替自己,然后带着一群人偷偷下山。 他们沿着大路周围搜寻陈充布下的“伏兵”。这一切自然是徐晋的主意,他知道陈充肯定一直派人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是到了后半夜,人往往是最疲惫的时候,再加上有夜色的掩护,即使自己门口的守卫换了一轮,不靠近观察也绝对不会发现。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只要抓住几个活口,稍加拷问,就能查出陈充的阴谋。 两群山贼迅速打了起来,由于人数是对方的两倍,而且是有备而来,马户一伙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雷老豹见形势不妙,想趁乱逃走,谁知没跑多远就被几名追兵夹击,顿时叫苦不迭。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要面对六只手。 一番鏖战之后,雷老豹狼狈不堪,手中的钢刀也崩了刃。 “好汉且慢,可否饶在下一命?” 黑风寨几匪对视一眼后,一人开口道: “你这厮,若肯从实交待尚有活路,否则乱刀斩死!” 雷老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有问必答。 俗话说的好,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跟面子比起来,还是性命毕竟重要。 他瞧见面前的几人杀气腾腾,并不像好糊弄的样子。 于是眼珠子转了转后咬牙道: “我等今夜来此,正是奉那黑风寨二当家陈充之命...” 片刻后,五花大绑的雷老豹被三人从林子深处拖了出来。 此时,外面的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马户一众在砍死六人后,又抓了两个活的,仅有几人趁乱逃跑了。 “算了,别追了。” 马户招了招手,示意大家收拾家伙什回寨子里。 罗延康几人带着柳济文父女沿着那条曲折的小径一路前进,不多时,也终于碰见了藏在暗处接应的几名土匪。 清晨,徐晋从睡梦中醒来。 不得不说这大明的枕头是真硬,竟是一块陶瓷烧成,搞的他一觉醒来后脑勺生疼。 自己好歹是个聚啸山林的土匪头子,怎么连个伺候洗漱的丫鬟都没有... 徐晋胡思乱想了片刻,然后低头撇了一眼胸口。 半根箭矢还是稳稳当当的扎在肉里,伤口此时已经结痂,并无红肿之症,疼痛感貌似有所减轻。 看来徐大胡子的这个身体素质还是相当强悍的,这种情况竟然都还没严重感染。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是我。” 马户知道徐晋现在说话比较吃力,便自行推开了门。 身后则是罗延康和柳济文父女。 “登徒子!” 刚踏进屋内,柳蝉云随意扫了一眼后便瞬间捂住了眼睛,同时脸色变得通红。 徐晋一阵茫然,愣了下才反应发现自己没穿上衣,还露出浓密的胸毛。 “不好意思...” 他连忙披上了衣服,目光在这名俏丽的少女脸上扫了扫后移到那名清瘦的老叟身后,后者身穿青布长衣,头戴皂色四方巾,面容甚是慈祥。 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而那名气鼓鼓的少女,则身着素绿色短衫和白色的马面裙,一头乌黑秀发盘成了个桃心髻的模样。 此刻一脸羞怒的瞪着自己。 “这位便是柳神医吧。” 徐晋装作没看见,微微一笑便快步向前朝那老者伸出了手掌。 柳济文一怔,笑道: “徐寨主身受重伤,还是先躺回床上再把脉比较好。” “也好...也好...” 徐晋尴尬的收回右臂,他只是想和对方握个手而已。 一盏茶过后。 柳济文发出一声轻叹,神情十分复杂。 “柳大夫,我家寨主的伤势如何?” 见神医眉头紧锁,马户心里焦急,连忙开口询问。 “怪哉...” 柳济文背着手缓缓渡了几步,有些疑惑的说道: “徐寨主的伤势从外表来看十分严重,不过方才我与他把脉又察觉到脉象极其有力。” “想来应无大碍,不过嘛...” “柳神医有话直说。” 徐晋强作镇定,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对方突然来一句:“没救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那柳济文沉吟片刻后抚须道: “此箭伤入肉极深,此三伏天又耽搁了数日,竟没有形成疮疡,可见徐寨主真是命不该绝啊...” 第6章 外科手术 听到此处,徐晋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这小老头是说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 “不过眼下这箭镞,是一定要拔出来的。” 柳济文仔细的端详了片刻,然后将目光投向徐晋: “待会可能会有些疼痛,寨主可能挺住?” “柳大夫尽管来吧...” 徐晋咬了咬牙,无论如何也得赶紧把这玩意取出来再说,要不然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见他如此果决,柳济文也不禁心生敬佩,而那柳蝉云此时则是一脸讶异。 麻药都不用?这登徒子倒也是条好汉。 柳济文思索片刻后将一个小布包从药篓中拿出,摊开之后只见寒光闪闪,皆是长短不一.造型奇特的各种利刃。 将小刀置于火上烤了烤后又吩咐女儿将一应疗伤的草药研磨成粉,同时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扔进煎锅。 这一系列动作十分娴熟,却看的徐晋眉头直跳,眼见柳济文抄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朝自己走来,不禁咽了口唾沫脱口道: “先生可有麻药?” 柳济文一愣,笑呵呵的点头,接着他招了招手,柳蝉云便从药篓中抓出一白布小包递上。 “此乃川乌、草乌,南星、半夏、川椒为末,需以唾液调之,必能让徐寨主的疼痛减轻许多。” 说着,他捏起一些气味浓烈的粉末塞入口中咀嚼起来... 徐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大明的麻药竟然这么生猛! 很快,柳济文将一坨黏糊糊的可疑物体从口中抠出,然后不由分说的抹在他的创口处。 等了片刻,察觉到麻药已然起效,他抓起那枚小刀迅速将伤口切开,一股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豆大的汗珠从徐晋的额头流下,要说这麻药和后世的麻醉剂确无法相提并论。 不能说效果不好,只能说作用不大... 不过如今一旁站着自己的手下,旁边还有位妙龄女子,可不能堕了自家威风。 如此想着,徐晋倒也咬牙生生挺着。 柳济文又换了一把更尖细的小刀将深层肌肉刨开,而后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见那带有倒钩的箭镞已然露出,便全神贯注的向外一拔。 “嘶!” 徐晋牙关紧锁,疼的浑身哆嗦,嘴唇已无半点血色,但却觉得胸前伤口的肿胀感消减许多。 马户看的连连咂舌,心中不由对大当家佩服的五体投地。 心中暗道大当家真乃一条好汉也。 那柳蝉云连忙将方才研制好的草药粉末端上。 柳济文拔箭的动作虽然看似粗暴,却巧妙的避开了血管组织,因此并没有发生大出血之类的医疗事故。 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然后将粉末小心的洒在创口处,再用白布缠绕数圈,如此便算大功告成了。 “徐寨主,近日一定不要剧烈活动,免得伤口撕裂。” 徐晋满脸担忧的点了点头。 难怪古代士兵的死亡率那么高,传统中医在治疗外科创伤上的确是在碰运气,像自己这种情况,只能听天由命。 要是伤口感染了,那就准备吃席吧。 服下汤药之后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便向马户吩咐道: “好生伺候柳大夫和柳小姐。” 柳济文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劳烦,他这就随小女一起下山。 “这怎么行呢...” 徐晋本想挽留一番,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是啊,要是让别人知道这父女俩竟然去给一个山匪头子看病了,那能有好果子吃吗。 明白了这点后,他再次诚恳的表示感谢,同时使了个眼色,马户便连忙吩咐喽啰从寨里的银库中支来了三十两银子。 “万万不可!” 柳济文正色道:“医者仁心,此次前来也是素寨主高义,哪敢收取诊金分毫。” “拿着吧...” 一番推辞过后,柳家父女拗不过徐晋,只得勉强收下了五两银子后匆匆下山。 “大当家,陈充那边怎么办?” 两人走后,马户将屋门掩上,并将昨夜的情况交代了一番。 徐晋思索了片刻,眼下有证有据,即便一刀将那陈允砍了众人也无话可说。 只不过自己的伤势尚未痊愈,一旦拼起来就等于少了个“顶尖战力”。 这徐大胡子的一身武艺可是相当强悍的,灵魂和这具身体彻底结合之后,徐晋便能感受到体内蕴含的蛮力。 如果是全盛时期,只需两刀便能活劈了那厮。 “无妨,可使那蒙汗药先将其麻翻...” 黑风寨的众匪们与大明普通百姓差不多,一般都是一日两餐。 不过在那些兵荒马乱的地方,老百姓每天能吃上一顿清水粥都很是难得。 山寨的另一头,陈充心生疑惑,昨夜派遣的雷老豹至今还没有传来消息,让他有些担忧。 不禁心中宽慰自己,只当雷老豹那边出现了什么岔子耽误了时间。 招了招手后,陈充命两名亲信下山先去打探一番。 正在此时,一名灶房小厮快步走来,将今日的饭食呈上。 分别是杂豆稻饭.一小条糟鱼和几根臭烘烘的酸笋。 平日里,普通的山匪只能吃些粗粮,也只有陈允和徐晋才能吃的这么好。 “今天怎么这么早?” 陈充瞥了伙夫一眼有些奇怪,现在离饭点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吧,不过那香喷喷的糟鱼和诱人的酸笋的确让人食欲大开。 小厮嘿嘿一笑,恭敬的答道: “大当家身受重伤,正是需要补充养分的时候,小的们便提前备好了饭菜,顺带连二当家那份也一并做了。” 陈充闻言微微点头,不疑有他,平时他和徐大胡子两人的吃食确实要比其余人早送一些。 “你且退下吧。” 他抄起筷子便夹了块鱼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入口的确十分美味,肉质紧致有嚼劲,油脂香润,火候也是正好。 这笋酸味浓郁,最是解腻,与这油汪汪的糟鱼一起倒是绝配。 这顿饭陈充吃狼吞虎咽,即便在这黑风寨之上贵为二当家,如此般的吃食也不是每顿都有的。 “去!给我打点酒来,没眼色的东西。” 呵斥了一声后,门外站岗的喽啰连忙称是,扔下手里的家伙什便快步小跑至寨中的库房。 第7章 野心勃勃 傍晚,黑风寨上北风凛凛,气氛显得有些格外沉重。 山上众人总计一百二十有六,除了少数哨岗之外,余下的此时皆已集合到寨子中央的空地上。 那里,鼾声如雷陈充被五花大绑,紧紧的捆在旗杆上,其歪着脑袋从口中不断滴出涎液,显然还在睡梦之中。 那蒙汗药的劲头着实不小,与酒水同饮后威力更甚。 “马户!你好大的胆子!” 陈允的手下见此情形自然是非常愤怒,纷纷抽出腰刀指向马户: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将二当家绑了?” 这些人一脸跋扈,若不是顾及对方人马更多的话早已经冲上去开砍了。 黑风寨内顿时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战之势。 “是我让绑的。” 徐晋脸色苍白的从屋子里走出,外面众人火药味极其浓烈,这场面让他心中也不禁发毛。 上百名山匪手里抄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分为两派,正死死的盯着对方,口中不断喷出粗鄙之言。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徐大胡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一定不能露怯。 否则前功尽弃矣。 徐晋深吸口气,伤口被扯到之后又是一阵剧痛,他壮着胆子将目光从陈充手下的脸上扫过,最后冷声道: “陈充勾结外人害我性命,实属咎由自取!” 听到这话后,众匪一片哗然。 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关于这件事,就算心中有所猜测,平日也无人敢乱说。 陈允的手下脸色大变。 却还是嘴硬道: “大当家既如此说,可有凭证?” “空口污蔑二当家,我等也是不服!” “对!可有凭证?” 一时间,这些人纷纷叫嚷起来。 “哼!当然有。” 徐晋使了个眼色,罗延康迅速命喽啰将那抓来的三人押上。 正是那雷老豹和其余两名流匪。 “徐爷饶命啊!我等也是拿钱办事。” 雷老豹此时被绑的跟粽子一样,踉踉跄跄的被推上来之后,连忙使劲的讨饶起来。 “废话少说,你且将个中详情与寨中兄弟道来,徐某自留你一命。” 片刻后,随着雷老豹的竹筒倒豆子,黑风寨中的众匪群情激愤,顿时吵的不可开交。 徐晋的手下自然是愤怒不已,纷纷叫嚷着要将这陈充千刀万剐,而后者的亲信则高呼口说无凭,可有实际证据。 物证嘛,徐晋自然是拿不出来。 这陈允做事十分小心,没有留下什么马脚。 不过这徐大胡子的好名声就是最大的证据。 徐晋对众人开口道:“徐某的为人弟兄们都知道,向来不会冤枉旁人,今日但凡有一个字不对,管叫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而死!” 这个时代的赌咒发誓还是很有用,更何况徐大胡子一直很有威信。 见大当家都这么说了,众匪顿时面面相觑。 但陈允手下的几名心腹依旧是不依不饶,毕竟此人要是死了,他们肯定会被清算。 “我等深知大当家为人,但还是拿出真凭实据为好,否则便会寒了寨子弟兄的心啊!” 徐晋冷着脸缓缓点头,假装很认同这些人的话,而正在此时,场面突然发生剧变! 只见那悍匪马户猛的抽出腰刀,高声骂道: “陈贼!” “尔母婢也!” 与此同时,他疾冲几步向前,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一刀将便那陈允捅了个对穿... 场面顿时静的可怕... 徐晋气急败坏的吼道: “好你个马户,真是胆大包天!” “来人!快将此獠拿下!” 段延康大吃一惊,但大当家的话不能不听,只好冲上去奋起一脚直踢向马户的膝盖窝,趁对方踉跄之时使出泰山压顶便将其牢牢摁住。 见众人还在目瞪口呆之中,徐晋连忙佯怒道: “给我把这狂徒押下去!" 可怜那诡计多端的陈允还在酣睡之中,便被马户这不讲理的二愣子一刀结束了性命。 其一干亲信目眦欲裂,可毕竟人都死了,说啥也没用。 总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吧。 这一场本该庄严的审判大会由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而草草收场... ...... 晚上,徐晋披了件袍子便来到了寨子里关押肉票的土牢中。 此处乃是平地凿出,长三丈宽两丈,离地一丈,墙壁光滑,上面更以木板覆盖,形若百姓家中的地窖。 上面有着六名喽啰交换值守,里面的肉票是断然不可能自己爬出来的。 看守的山匪见来人是大当家后连忙抱拳,徐晋点了点头后便示意他们将木盖打开。 随着一条绳子垂下,很快一人顺着爬了上来,正是那捅死陈允的马户。 后者身上虽然臭气熏天,脸上却无半点颓丧之意。 “大当家的。” 徐晋摆了摆手,制止了马户的接下来的话。 “辛苦你了...” 他将一坛酒和半只烧鸡递上,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后沉声道: “只好先委屈你在这里待上几天了。” 马户嘿嘿一笑,抓起香喷喷的烧鸡便大口撕咬,吃了两口后他又抓起一旁酒坛咕嘟咕嘟灌下肚。 “无妨,陈充那杂碎已死,咱这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挠头道: “只是这几日,可否差人多送一些酒肉,嘿嘿...这土牢里甚是无趣,咱老马卵子都快憋爆了。” 徐晋无奈一笑,表示这都是小事,并命看守喽啰在无人时多放他出来透透气。 而关于今天杀陈允这件事,其实是两人合伙演给大家看的。 陈允此人相当狡诈,要拿到他的确凿证据十分不易,可眼下徐晋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更不想黑风寨因为这件事继续内耗。 与其与此人这样纠缠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来的干脆一些。 如今好歹有雷老豹这个人证,自己可以说是稳占道德的制高点。 而这件事,甚至连罗延康他们都不知道。 眼下大明的局势极其混乱,不知还有几年活头。为了将来能在这乱世存活,应尽快打造出属于自己的一支武装才行。 扶明?亦或者投清,这两条第一时间都被徐晋否决了,至于农民军那边更不用多说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此些封建势力,一定会被更加先进的体制所取代,这是历史的必然,无人可以阻挡。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那就不要将身家性命寄付在别人身上。 勃勃野心早已在徐晋的胸中迸发。 第8章 夜半实验 要说这黑风寨上,多的是悍勇之辈,但脑袋灵光的却基本上没有几个。 这几天徐晋一直在思考未来的发展方向,凭借着自己对于未来局势的了解和徐大胡子的记忆,倒是已有了一些想法。 寨子里的百十多号人马中,除了陈充遗留下的势力和那些骑墙派外,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不过五六十人而已。 在这些人中,武力尚可又对自己忠心耿耿就更少了,马户和罗延康两人便是其中佼佼。 如今寨子,力量还是过于弱小了,否则怎么会连一个卢家堡都拿不下来。 要真的运气不好引来大明官兵的围剿,那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只能跑路。 明军虽然因为缺乏饷银导致战斗力低下,但对付他们这些小规模山贼还是摧枯拉朽的。 别的不说,裴山县只需从府里请来百十号营兵便能将这黑风寨连同附近的山头一起收拾了。 因此,眼下一定要低调发展,闷声发大财。 然后趁此时机招兵买马,等到有了一定的实力后,也就有了自保之力。 官府那边对于剿匪这种没油水的事情一向兴趣不大。 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养尊处优的大人们才懒得搭理。 这思明府盗匪多如牛毛,天天剿匪的话就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但眼下“招兵买马”谈何容易,这可是需要巨量的银子的。 裴山县赤贫,民不过两万户。 普通民户个顶个的都是穷鬼,吃饱饭都是奢望,哪有油水可榨。 也就那些大户们家产颇丰,可人家又不傻,一般都会花点银子雇上一些乡勇。 正面相斗的话,这山匪根本讨不了什么好处,就如那卢家庄一样。 思来想去,徐晋觉得这打家劫舍并非长久之计,最起码在当下的情况是不划算的。 抢点财货便死几个弟兄,实乃下策。 不过这他琢磨了一番后,倒还真想出了一个生财的法子。 自古以来,什么行业最为暴利? 无非是铁.茶.盐三样。 前两者自不必多说,无论是门槛还是技术都不是一个小小的黑风寨能够掌握的。 但盐不一样啊。 思陵州临海,海盐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而且晒盐这东西没啥技术含量,基本上是个人一看就会。 不过大明如今私盐横行,导致盐价被也压下去了不少,在这思明府境内,市面上一担盐大约在一两三钱银子左右。 但海水可谓取之不尽,这个时代的人力成本极低,几乎全是利润。 要知道灶户们生产出来的盐只能以一钱出头的低价卖于官府,再由后者加价批发给专门的盐商。 经过数轮提价后,才能呈在市面上。 当然普通民户直接跳过中间商,从灶户那里买盐肯定更为划算。 不过大明律有云: 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诬指平人者加三等,拒捕者斩。 而徐晋本身就是个山匪,他会怕大明律么。 他琢磨着,如果要晒海盐的话那就得招揽一批灶户,还得花时间建造一块盐田。 前者没什么难度,渔民困苦,只要管饱饭再给一定的报酬,不愁招不到人手。 但这个盐田嘛,选址啥的都得好好搜寻一番。 就算价格比市面上稍低一些,只要产量提升上去,利润也是非常巨大的。 徐晋打算先去伙房实验一下,看看以前学的化学知识还好使不。 此时已是深夜,寨子里十分安静,举着一个火把,不多时他便来到了目的地。 沿途遇见几名巡逻的喽啰,看见竟然是大当家后虽然心中奇怪,但只得问了个好。 黑风寨的伙房设施十分简单,两口漆黑的大锅架在黄泥土灶之上,一旁还有个小灶。 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劈好的柴薪,旁边坐着两个巨大的粗瓷水瓮, 另一处的大缸中,则是稻米和谷子之类的粮食。 白日里,那几个伙夫便是在这里造饭,然后众人前来分食。 徐晋用手中的火折子燃灶台上的油灯,屋里稍微明亮了一些,他扫了一圈后便朝灶台旁的木桌走去。 那里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皆是些酱醋之类的调味品。 在一个黑陶小罐中,他找到大半罐粗盐。 实际上大明的制盐技术已经比较先进了,完全能够生产出比较细腻的食盐,市面上称之为青盐。 只不过限于人工成本和提纯成本的问题,青盐价格十分昂贵,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得起的。 而这粗盐,价格要便宜很多,但其中的杂质也比较多,入口之后甚是苦涩。 徐晋将所有的粗盐都倒进了那个小锅中,然后加入适量清水,点燃灶膛里的柴火之后,水温上去没过多盐晶便全部融化。 他又低头搜索了一番,在墙角一个脏兮兮的罐子中找到了了白色的粉末。 山中蚊虫蛇蚁众多,生石灰乃是常见之物。 将其中一些倒进粗瓷大碗中,用清水搅拌之后,再将其加到了方才那口小锅中。 不多时,一些黄褐的杂质便从水面析出。 用粗麻布将其杂质过滤一遍后之后徐晋并没有着急,而是将粗盐溶液静静的晾了一会。 果然,不一会黄褐色的杂质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少了许多。 他心中暗道这“培根”先生诚不欺我,知识就是力量啊。 随后那些杂质进行多次过滤之后,盐溶液已经十分干净了。 架起火将其熬煮了一会,待水分蒸发殆尽,方才斑驳的粗盐如今已经变成了雪白色的盐块。 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口中,苦涩感已经完全消失。 看着这些盐块,徐晋就像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 接下来只需再经过一次研磨工艺便能成为市面上最高级的“青盐。” 第二天一早。 黑风寨的伙夫们来到厨房见到这副狼藉之后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又在锅中惊奇发现那些雪白的盐晶。 一名胆大的厨子尝了尝后顿时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这可都是上好的精盐,咱黑风寨啥时候这么奢侈了? 不过他只是一个伙夫,也懒得想那么多,反正这玩意既然出现在锅里,那也就正好用了。 于是在饭时,罗延康和“郎中”乌仁吉之间传来这样的对话: “咦我说,今儿这菜汤格外鲜美,你感觉到没有?” “诶...好像还真是,往日这饭菜里多少都有些苦涩,如今却一丁点都没有了。” 乌仁吉咂了咂嘴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伙夫厨艺见长啊,回头得夸他几句。” 第9章 物资统计 “什么?大当家你是说咱们要去贩那私盐?” 屋子里,马罗延康瞪大眼睛,一脸懵逼的看向徐晋。 “没错...” 徐晋面带笑意,并将自己的考虑讲了出来,比如“可持续性发展”的意义。 罗延康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这倒是个好法子,眼下那些大户们都雇佣了大批乡勇,兄弟便是下山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不瞒您说,这几日那账房的老于还忧心忡忡,要是再这样下去,寨里的钱粮怕是撑不过两个月了...” 黑风寨的这点家底,徐晋大致清楚,他便问道如果将私盐制出,可能找到销路? “这点想必问题不大。”罗延康笑道:“只要价格比那官盐低廉,质量又上乘,自不会缺乏买家。” 他表示可以将联系销路的事情交给自己。 “好兄弟!” 徐晋乐呵呵的拍了拍对方肩膀,随后话锋一转: “不过据我所知,那海边零星散落着一些大明官兵,这倒是个麻烦...” 裴山县靠海,为了防范海患这里的确存在着几个百户所,真指望他们对付穷凶极恶的海盗不太现实,纯粹是起到一个预警作用。 “无妨...” “那些军户皆是些穷鬼,俗话说靠海吃海,私下里岂能不贩那私盐?” “双方平安无事便好,若是挡我等财路,便托人去府城状告一番,谅他们也不敢闹得人尽皆知。” “实在不行...使些好处罢是了。” 这黑风寨上,罗延康是少有脑袋灵光的土匪,与马户那种只管杀不管埋的主不同,他做事一向考虑比较周全。 此人早年随徐大胡子一同落草,也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了,两人乃过命的交情,忠诚方面自不必多说。 这也是徐晋之所以会找他商议的原因。 说干就干,秃子岭上很快便摸下了几人,都是胆大心细的家伙,他们便是去寻找适合做盐田的地方。 不过要到那海边,还得翻过几座山才行。 同一时间,寨子里一场“肃清”行动也在进行中。 对于陈允遗留下的手下,徐晋本着能用就用,用不了就滚蛋的原则。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要是有人以后愿意跟着我干,一切过往既往不咎。” “只有一样,便是要严守黑风寨的规矩。” “不愿意的,现在便可自行下山另谋它处,我徐某人绝不为难。” 寨里的议事堂中,徐晋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身旁则是一众目光不善的手下。 站在他面前共三十四人,皆是昔日陈允手下的喽啰。 这些家伙正惶惶不可终日,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只怕这徐大胡子再拿他们开刀。 听到这番话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一名汉子了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 “那陈允不义在先,我等也无话可说,只要您日后不拿此事来兴师问罪,我...我愿意给您卖命!” 说罢他便单膝跪下,拱手向徐晋抱了一拳。 徐晋走向前将其扶起,在对方惶恐的表情中正色道: “我徐某人说到做到,昔日的一切过错既往不咎,愿意跟着我的,以后都是好兄弟。” 众人闻言后目光闪动,不禁寻思这徐大胡子昔日的名声确实不错,行事向来都是光明磊落。 如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不少人已然意动。 很快,有了几人带头之后,众人接二连三的跪下效忠。 不过还有五六人不愿意留下,而徐晋也没有为难,他制止了几名蠢蠢欲动的手下,并拿出一些碎银当作盘缠。 而后只是抱拳淡淡的说了句: “一路顺风。” 说实话,这几人可杀不可不杀,但如今正是需要收买人心的时候,放其一条生路倒也无妨。 这些归顺的这些人难道就真的是被自己“王霸之气”折服的吗,其实多数也是形势所迫,总不能都杀了吧。 思想嘛,总会改变的。 大伙落草为寇,无非在这乱世之中求条生路。 等过上几年好日子,谁还记得那死鬼陈允? 目前寨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只要有用,那便可以暂且拿来用一用。 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傍晚,罗延康送来了一份清单,上面是有关于寨子里各类物资的详细数目。 这也是徐晋要求的。 以往。徐大胡子这家伙向来对此事不甚关心,反正没钱了就下山捞一把便是。 不过既然如今自己要实现“稳定.可持续性发展”,就必须得改变一下管理政策了。 清单的大体内容去下: 黑风寨的总人口共有一百二十六人,但今天有五人选择下山,还剩一百二十一人。 其中包括两名伙夫和两名打下手的小厮。 还有账房一名.“郎中”一位,和照顾牲畜的“马倌”两人。 剩下这百十人里头大多只能打打顺风仗,或者在一旁摇旗呐喊。 如果遇见恶战,怕是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也就是说,真能武艺娴熟,善使刀枪的不过区区三四十人左右。 这也是为何徐晋要尽量将陈允那些手下拉拢过来的原因。 除此之外,寨中还有鸡鸭三十余只.驽马三匹.土猪和老牛各两头。 牲畜的来路自不用多说,反正不是山里头捡的。 钱库内另有铜钱数十贯.碎银若干和少量金锭及一些珠宝,总价值不超过三百五十两白银。 粮库中的稻谷杂豆还剩下寥寥数石,以山上这百十张嘴来算,若是拌些野菜也只能维持差不多两个月。 至于武器方面嘛,那可就五花八门了。 各式短刀扎枪共计六十四把,老掉牙的火铳三支.弓弩九张.还有锈迹斑斑的步面甲半副。 要知道这可都是黑风寨多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当。 其中大多都是采用“零元购”的方式。 要么就是从那些破落军户手里淘到的。 “就这些么...” 徐晋脸上写满无奈,他知道自己很穷,可没想到这么穷…… 罗延康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这已经是连破烂都一起统计进来的... 两人相顾无言,短暂的沉默了片刻。 “可能大批量搞到那鸟铳?不知要价几何。” “大当家...这...” 罗延康先是一愣,随后面露难色: “这火器乃朝廷严格管控的武器,一两支还好,要大批量买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能买到,也都是军营里淘汰下来的老古董了。” 他心中奇怪,大当家没事搞这么多火铳作甚,莫不是想要造反? 徐晋当然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过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深知火器的威力,虽然单个鸟铳存在精度差.装填慢等缺点。 不过一旦形成规模之后便可以大幅度缩小这些缺陷。 要知道同样作为远程武器,训练一名合格的火枪兵可比弓箭手容易多了。 前者随便拉一队乡间老农,系统化的训练三月便能形成战斗力。 而训练一名合格的弓箭手少说也得数年时间,期间所耗费的时间和资源差距非常大。 按照徐晋的想法,其实他是想尝试着弄出所谓的“米尼”步枪。 不过以眼下黑风寨的“工业”能力,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第10章 大明匠户 次日一早,徐晋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自己胸前的箭伤竟然已经痊愈了大半,伤口处已隐隐长出肉芽,如果不剧烈运动的话几乎察觉不到痛楚。 要知道,离柳济文拔箭这才过去两天的时间。 这个愈合能力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到底是什么原因,只当自己两世为人体质比旁人特殊了那么一点吧。 反正是个好事。 徐晋打算等伤势彻底痊愈之后,便开始将武艺操练起来。 虽说这徐大胡子生前武艺高强,但自己毕竟是鸠占鹊巢,还需要习惯一下这具身体。 这些天中,他怕露出破绽让旁人察觉,一举一动都在模仿徐大胡子这个死鬼。 不过实际上两人已经进行了某种玄妙的结合,徐大胡子的一些生活习性已经逐渐开始影响徐晋,比如抠脚丫子。 作为一个现代人,每日早晨起床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当然是洗漱了。 尤其是刷牙,否则要不了几年便生的一口烂牙,严重影响生活质量。 尤其是在古代,食物大多粗砺,更是加重了牙齿磨损的情况。 徐晋没有办法忍受自己一张口便臭气熏天,于是他拿着一张歪七扭八的“示意图”来到了老赵这里。 赵良屯是个巧匠,至少在这黑风寨上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的名号,是不可多得的技术性人才。 此人在落草之前便是“匠户”出身,不知犯了什么事后来辗转逃到这秃子岭上。 山上的一应物件,几乎都是他带着几名瘸腿小厮一同打造。 一所棚子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老赵啊...” 徐晋咧嘴一笑,将草图递上前:“这玩意你能不能造出来?” 赵良屯身材粗短,还有些秃顶,见来人是大当家后慌忙擦了擦手然后将那张抽象的图纸接过。 片刻后,他奇怪道: “依小人看,这图上画着的应该是牙具吧...” “呃...” 徐晋愕然,他哪知道这牙刷作为明孝宗发明的物件,早已在大明的达官显贵中盛行。 不过那些牙刷都是以象牙做柄的高档货,辅以各种中草药和珍珠粉制成的牙粉,哪里是寻常人用得起的。 但老百姓显然也有这方面需要啊,制个木柄猪鬃的牙刷又便宜又好用。 “那就麻烦你了!” “只是区区小事而已。” 赵良屯惶恐道,然后给徒弟叮嘱了几句,后者便一瘸一拐的朝远处跑出。 看那方向,应该是去猪圈拔猪毛了。 徐晋饶有兴趣的看着赵良屯师徒干着木匠活,对方眼下似乎是在打造几把桌椅模样器品。 闲来无事,他便和对方唠起了家常。 “我说老赵,你有如此的好手艺,怎会沦落到这秃子岭上?” 徐晋一屁股坐在那张新太师椅上,感到四平八稳.而且周遭打磨的非常光滑,只需刷上桐油之后晾足几日,再细细涂上生漆,便是上好的家具。 “唉...大当家说笑了,小人这点贱术,养家糊口都难啊...” 赵良屯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随后便将昔日的过往悠悠道来。 原来,他本是南宁府的一名“匠户”,擅长打造一些木工活,大明的匠户们分类繁多,有铁匠.木匠.糖匠等等。 按理来说这些手工业的匠人们为大明的方方面面付出了太多,应当享有相应的福利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与“军户”一样,都是世袭的,生生世世都无法无法摆脱这个几乎等同于奴隶的身份。 唯一逆袭的方式就是科举。 更别提像现代一样发明出什么好东西,一下就能地位超然了。 有功劳那是你的本分,说明上官管理的好。 这赵良屯一家五口,生活十分的困苦,每日都要早早的前去“坊上”报道,然后开始一天的繁重工作,直至夜晚才能回去休息。 匠户们日常所需的盐粮,皆是由官家发放,只够勉强维持温饱而已。 听到此处,徐晋不禁叹了口气。 难怪工业革命会诞生在另一片土地上,而不是华夏,实在是非人的制度将人才给牢牢禁锢住了。 是我中华人比那蛮夷愚笨吗? 并不是。 合理且公正的社会制度可以极大的激发创造力。 徐晋琢磨着,如若自己以后打下一块地盘,首先要干的便是大幅度提高匠户的待遇。 大明视匠户为粪土,他视之如珍宝。 开玩笑,这些可都是个顶个的“栋梁之材。” 接着,赵良屯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继续讲述了起来,只不过目光变得暗淡。 原本他们一家五口还能凑和着活下去,可惜这赵良屯有个女儿模样生的秀美,被那坊上小官看上。 原本,这倒是一件好事,要是对方能将他女儿纳为妾那一家人的生活无疑会好很多,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 谁料那小官只是贪图美色而已,将赵良屯的女儿玩腻了之后便转手卖到了青楼,不堪受辱的小姑娘最终自缢而亡。 于是赵良屯的两个儿子便去找对方讨要个说法,谁知竟被打断了腿丢了出来。 老婆受不了刺激,整日变得疯疯癫癫。 赵良屯本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可再老实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欺负啊。 于是他便在一日在坊上干活之时,趁那小官不备,用木棒猛砸其后脑,将其击晕之后又用刨子把这小官的脸细细的“刨”了一遍。 这血肉模糊的景象把一旁干活的工匠们吓的够呛,于是清醒过来的赵良屯趁乱跑了出来,又回家将两个瘸腿儿子和疯老婆带上。 在捕快前来捉拿之际,一家人亡命天涯。 一路逃窜到这思明府境内后,疯老婆经不住折腾也咽气了,后来辗转之下,父子三人这才落草为寇。 赵良屯语气平静,但眼角已微微湿润,看来是昔日家破人亡的惨剧又让他伤心不已。 “对不起...老赵,我没想到你身上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这两个徒弟就是你的儿子吧。” 徐晋深深的吸了口气,情绪也有些低沉。 这老赵落草之路,与徐大胡子何其相似。 类似这种官逼民反的情况在山上数不胜数。 当然了,也有许多家伙本就是好勇斗狠之辈,在乡间杀了人或者犯了什么大罪不得已才从匪。 第11章 喜忧参半 “大当家说的哪里话...” 赵良屯抹了一把眼泪后勉强一笑,他拱手道: “离开那坊上以后,虽说当了匪,可小人觉得比之前痛快多了!” “大当家仁义,从不会欺辱我等卑贱之人,寨子里的兄弟们虽看似凶神恶煞,实则可比大明的官吏和善多了。” “唉...” 徐晋只能微微一叹,而后轻轻的拍了拍对方肩膀。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老赵,你可知道有没有办法为咱这山寨上招纳来一批铁匠,或者炮匠之类的人才?” 赵良屯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他连忙摆了摆手: “可不敢啊大当家,匠户虽说卑贱可都是登记在册的,要是肆意抓来定会惊动官府,到时候只引官军前来围剿啊。”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以黑风寨这点破瓜烂枣,只怕一个回合便被官兵给连人带寨全给拔了。 “这样啊...” “那要是有私自逃跑的匠户前来投奔呢?” 徐晋笑道:“如此可会引来官府的注意?” “这个...” 赵良屯微微一怔,匠户私逃并不罕见,一般情况下官府也不会花大力气搜寻。 不过这些人身背贱籍,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大多也都会被捉住,下场自不用多说。 徐晋点了点头,示意如果对方有办法联络之前在坊上做工的“同乡”,可以许以重利将其拉拢过来。 别的不敢说,在这黑风寨上,匠户们的人身安全绝对有保障,而且不会受到歧视,干得好的话还会有奖励。 听完这些话后赵良屯沉吟了片刻,表示自己可以试一试,但成功与否就不能保证了。 毕竟落草为寇,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说还是无法接受的。 除非是真的活不下去。 这时,瘸腿小厮已经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把猪鬓,赵良屯动作麻利的将其熬煮了一番后又用碱水浸泡,随后进行了精细的修剪。 另一名瘸腿儿子已经将牙刷的柄打磨完毕,不消片刻,一个与现代牙刷差不多样式的物件便出现在徐晋手中。 如今牙刷是有了,牙膏倒是个难题。 不过可以用碳粉来代替。 山上有一小片竹林,折下一根将其烧制碳化之后,徐晋仔细的研磨了一点竹炭粉。 不久后,口气清新.通体舒泰的他暗自下了决心,从明天开始,一定要让这黑风寨的所有人都每天至少刷一次牙。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么多臭气熏天的大嘴。 ...... 大明京师,紫禁城中。 此处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乃永乐大帝始建,征民夫三十万,历时十四载,花费材帑不计其数,方才建成了这么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 乾清宫中,崇祯皇帝朱由检佝偻着身子,身穿明黄色的五爪龙袍,那上面还能隐约看见几枚补丁。 此时他正一脸疲惫的批复着各省呈上的奏折。 微微泛白的双鬓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 大明内忧外患之下,他每日忧心忡忡,为了修补这满目疮痍的江山,朱由检堪称皇帝里头的“劳模”。 每日闻鸡起舞,夙兴夜不寐。 可即便如此,大明还是江河日下,情况一天天的坏下去。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做那个虽无实权,却可以无忧无虑的信王。 只是... 这大明的担子,终归是要有人来挑的啊。 朱由检叹了口气,随后疲累的揉了揉太阳穴。 年初,“闯贼”高迎祥与那贼酋张献忠一同裹挟数十万流民围攻滁州,所幸被卢象升率精锐击溃,斩获无数。 可接着,这高迎祥逃窜至密县、从登封西入嵩县,大败官军,更是斩杀了总兵汤九州。 崇祯帝大怒,立即调派了大量精兵,势要将这个掘自己祖坟的恶贼抓至京师凌迟,方可泄恨。 但高迎祥被再次击溃之后竟然突围了出来,而后更是流窜到陕西境内,祸乱一方。 朱由检将全部的希望放在了新上任的陕西巡抚孙传庭身上,盼望着他能与洪承畴一起,早日将这高迎祥等部彻底绞杀。 眼下,他便是正在为此事忧愁。 不过还有一件同样让崇祯皇帝雪上加霜的事情,前不久关外建奴的贼酋“黄台吉”竟然继帝位,建国号为“大清。” 当朱由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暴怒不已,一怒之下将那盏心爱的青瓷茶碗都摔的粉碎。 可恨! 这“建奴”与“闯贼”皆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前者口数只有区区数万,堪堪八旗而已。 却精兵将猛,打的明军落花流水,各地守军一触即溃。 如今朝廷文武,已然是“闻奴色变。” 而那些各地祸乱一方的贼军呢,却是你刚唱罢我便登场,让朝廷疲于奔命。 朱由检知道,如今许多地方都生了天灾,百姓们活不下去,才会让高迎祥这种人坐大。 可赈济的银两每年都没有缺少,奈何流寇却越剿越多。 无需多说,定是被各级官吏层层拨扣,根本到不了灾民手中。 他有心想要整顿朝纲,将那些贪官污吏全部杀个精光,只可惜难如登天啊... 满朝文武皆贪,即便作为皇帝,又能如何? 这时,司礼太监王承恩提着一个金丝漆盒垂手走来。 “万岁爷,该用膳了。” 他将一应膳食呈到案子上,皆是些苦菜.米粥之类的小食,最奢侈的是半只炙鹅。 “朕还不饿。” 朱由检摇了摇头,王承恩是他在这宫里少数能信任的人。 “万岁爷日夜操劳,老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王承恩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心中一阵悲哀。 “唉...以后将御膳再缩减一些吧,朝廷如今上下都需要银子。” 见拗不过对方,朱由检只好拿起筷子。 ...... 裴山县,秃子岭上。 昨日那下山选址的几个山匪,今日已经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众人给徐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几经辗转后真的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晒盐处,此地地势平整.三面环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如若不是来到近处,很难发现这里。 徐晋听闻后很是高兴,如此的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引来官府的注意,就能闷声发大财了。 不过接下来的坏消息却让他眉头紧皱。 这晒盐处到这秃子岭上,只有一条小道可以供人行走,期间必经那熊耳山的“龙虎寨”。 第11章 奸细 这“龙虎寨”也是与黑风寨齐名的匪窝,人大约在一百五十号左右。 大当家的诨名唤作“下山虎”,身手也极为了得。 不过虽然都是在这十万大山中混饭吃的,双方却没有多少交情,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那是因为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如果让他们发现黑风寨的“生财之道”,岂能不眼红? 也许有人好奇,为何那龙虎寨离海边更近,却不贩卖私盐来敛财。 首先他们是山匪而不是“豪强”,没有银子花了,大不了下山打打秋风,或者绑些肉票。 这属于专业技能。 再者那下山虎和徐晋两人的“追求”不同,让他造反那是万万没有胆量的。 很快,黑风寨议事堂中,一干小头目皆已到场。 徐晋将大家召集到这里,便是准备商量一下如何对付那龙虎寨。 “听闻这下山虎极其贪财,这事让他知道了不来插一脚才怪。” 罗延康属于寨子里头消息比较灵通的人士,对周围的人情世故也比较熟悉。 “怕甚?管他是猫是虎,一刀砍了便是!” 马户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脾气,刚从地牢里被放出来的他此时正一肚子的邪火没处发。 这时,一名黑脸土匪开口,他本是陈允的手下,不过并不得到重视,因此不属于心腹。 “依我看,这龙虎寨是定然要拔的,不过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 “咱们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徐晋点了点头,他并不想己方到时候损失惨重。 “不如让那雷老豹走一趟,咱们来个里应外合。” 此人的计划也很简单,先让雷老豹带上几个手下假意去投奔龙虎山,而后在夜晚时分,趁对方防守松懈的时候将大门打开。 这时,潜伏在外面的黑风寨众人冲进去,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说的轻巧,那雷老豹就甘心给咱卖命。” “到时候要是来个瓮中捉鳖怎么办?” 众人纷纷投来了反对的意见。 “无妨...” 黑脸土匪邪魅一笑,表示那雷老豹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过此人在那青楼里有一相好... 傍晚,被严加看管的雷老豹看着桌上的酒肉,不禁陷入沉思。 面前是一盘糟鱼.半只油滋滋的烧鸭,让人垂涎欲滴。 此外还有美酒一壶。 在黑风寨,这属于“国宴”级别了。 “难道是断头饭?” 雷老豹自嘲的笑了笑,临死之际能吃上这么一顿吃食也算不错了。 只是苦了英子了... 他微微一叹,然后风卷残云般的吃了起来。 柴房外,徐晋使了个眼色,两名看守便连忙将门锁打开。 “雷老豹,别来无恙。” 雷老豹正吃的畅快,见来人后顿时一愣,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这徐大胡子身受重伤,此时出手的话应该有六成把握将其拿下... 到时候便可将其作为人质,逃下这黑山寨... 他太阳穴青筋鼓起,双拳已经微微攥紧,眼看就要暴起。 突然,雷老豹紧绷着的身体骤然放松... 这徐大胡子既然敢一人前来,岂能没有防备… “徐大当家,我什么时候上路?” 雷老豹淡淡的问道。 “上路?” 徐晋微微一怔,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 “谁说要杀你了?” “不过眼下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哦?我这阶下之囚能帮得上你黑风寨什么忙?” 徐晋笑了笑,而后给自己倒了一盅酒。 一盏茶过后... “你是说,想让我去那龙虎寨做奸细?” 雷老豹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反水。” “怕!当然怕。” 徐晋正色道:“所以我才来与你商量嘛,有人建议我将你那青楼里的相好绑了,以此来要挟你。” 雷老豹闻言面色剧变,当场就要爆起。 “别急。” 徐晋的手掌虚虚压下,示意对方先不要冲动。 “我认为不妥,这种事情徐某做不来。” 在对方充满怀疑的眼神中他自顾自的说道: “况且你也不会真心为我卖命。我今日前来,是想招揽你,另外还有一幢交易。” 徐晋知道,对付这种老辣果决的匪徒,与其玩阴谋诡计,不如敞亮一点。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离了此人黑风寨还不活了? 但眼下正是缺人之际,要是能将其收服的话也是极好的。 “什么交易?” “你就不想将那相好赎出来。” “当然想...” 雷老豹将一盅酒咽下,而后声音低沉的说道: “怎么不想,日日夜夜都想。” “只是那赎金足足要二百两银子...” “这些年我也只积攒了区区几十两而已…” 徐晋点头,而后将酒给对方续上,又给自己添了一盅。 “明人不说暗话,我有心助你,但眼下寨子里的银子也不充裕。” “如果你肯效忠于我,我保证在半年之内出钱将你那相好赎出来。” “徐某人在此对天立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雷老豹呆呆的看向他,心绪颇为复杂。 沉默半晌后,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好!” “徐大胡子的义名雷某素有耳闻,今日便信你一回!” 徐晋微微一笑,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次日。 十万山脉中,一道崎岖的小径上,雷老豹带着两名弟兄疯狂逃窜,身上布满了伤痕。 在他的身后,则是十几名黑风寨的山匪,正穷追不舍。 “别让这厮跑了!” 几名喽啰气急败坏,今日一早,这雷老豹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打晕了守卫,偷偷跑下山了。 大当家大为震怒,命令他们务必将此人活捉回来。 雷老豹气喘吁吁,为了演的更逼真些,他甚至用刀在自己的身上划了几道口子。 再翻过一个山头,便是那龙虎寨的地盘了。 “站住!什么人?” 熊耳山下,五六名名精干打扮的土匪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目光不善。 有两人已经将弓拉开,一言不合就准备将其射杀。 “别动手!” 雷老豹喘了几口大气,连忙摆手道: “可是龙虎寨的弟兄?” “我是来前来投奔的!” 第12章 龙虎寨 “哦?” 龙虎寨的喽啰对视一眼,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有人前来投奔倒是好事,寨主向来“求贤若渴”。 不过一番盘问自是少不了的。 “你从何处来啊,为何这般狼狈。” 雷老豹惊魂未定的望了眼身后,连忙抱拳说道: “实不相瞒,我本流匪,并未拜山山头。” “因前些日子得罪了那黑风寨,只好舍弃了据点在这山中逃窜。” “眼下,一干追兵就在身后...” 龙虎寨的喽啰们不置可否,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自是要禀告上头才能做定夺的。 以免寨子混进什么心术不正的人士。 几人商议了片刻,决定先由一人上山禀告。 正在此时,只见不远处杀声震天,黑风寨的十余名追兵凶神恶煞的赶了过来。 “站住!”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龙虎寨的几名喽啰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连忙拿起家伙什壮胆。 不过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要是对方敢硬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黑风寨众人中发出一道有些极其败坏的声音: “可是那龙虎寨的兄弟?实不相瞒,此人乃我黑风寨的追击的贼人。” “能否交予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龙虎寨的众人听了这番话后心里顿时有了底,只见一人发出了嘲弄的语气: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熊耳山!不是你们的秃子岭!” “识相的赶紧退走,免得我吹起号角,惊扰了山上的弟兄。” 这副话显然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绿林中的规矩就是在谁的地盘听谁的。 黑风寨众人皆露出了不甘的表情,但也无可奈何。 若是因为此事引起双方势力的大战,那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算你狠!” “撤!” 熊耳山之名顾名思义,因远远看去,那山形犹如黑熊的耳朵一般。 山林中葱葱郁郁,一片生机勃勃。 龙虎寨便是盘踞于此,凭借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多来年倒也拉起了一大帮好汉。 寨主“下山虎”是一名在大明少有的“秃头”形象,脸上布满癞疤,十分丑陋。 不过在这熊耳山上,可没人敢开他的玩笑。 此人向来阴狠,谁要是得罪了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是说,那雷老豹竟无故来投奔我龙虎寨?” “没错,听说是得罪了那黑风寨。” 一名心腹答道,其实这本来是个小事,不过他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这才将其告知寨主。 “有点意思...” “下山虎”面无表情的开口:“且把他带上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中午,正在熊耳山下休息的雷老豹接到了消息,他们可以上山了。 在两名喽啰的带领下,众人沿着七拐八拐的山路一路攀登,半个时辰后才上了山。 雷老豹目光闪动,将沿途的路线牢牢记在心中。 “你就是那雷甚么豹?” 片刻后,在龙虎寨中,他终于见到了这里的大当家,此人是个光头癞脸的汉子。 这副尊容,绝对能止小儿啼哭。 雷老豹露出讨好之色,连忙拱手拜了拜。 “免了。” “下山虎”饶有兴趣的盯着对方,他身旁则是龙虎寨的二当家和三当家,皆不怀好意。 “你究竟是如何得罪了那黑风寨?” “竟惹得人家追杀你几十里地。” 雷老豹一声长叹,而后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挂满了懊悔不已的神色。 随后他将自己与那黑风寨陈允的勾当全盘托出。 这些内容基本是属实,只不过夹杂了一些事前编排好的内容,但经得起推敲。 在他的讲述下,龙虎寨三人时不时交换了一下眼神。 “下山虎”听的十分认真,甚至逐渐露出了狂喜之色。 这雷老豹竟敢勾结陈允谋害那徐大胡子,难怪被一众喽啰追杀至此... 不过,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是说...那徐大胡子此刻身受重伤,二当家陈允也死了?” 下山虎目光灼灼。 “是啊。” 雷老豹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不明白对方为啥关心这个。 这时,龙虎寨的三位当家围在一起嘀咕了一阵。 这雷老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派人去那卢家庄打探一下便知,想来他不敢撒谎。 不过若真是如此... 那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如果趁此时机去偷袭那黑风寨,定十拿九稳。 不仅可以将其地盘和钱粮给占了,还能扩充势力顺便清除一个竞争对手,称的上是一石三鸟。 那徐大胡子再是生猛,重伤之时能发出几成实力? 挥手让手下将雷老豹先安顿下来之后,龙虎寨三人便细细议起对策。 “大哥,如若此人所言属实,那的确是个好时机。” “二哥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嗯...不错。” “下山虎”沉吟片刻,开口道: “还是先让人去那卢家庄打探一下。” “这个雷老豹要好生看管起来,到时候会有大用...” ...... 清晨,黑风寨上。 一众山匪都愁眉苦脸,手上皆拿着一个木制牙刷。 大当家下了令,以后每个人都要刷牙,如果敢偷懒的话就大板子伺候。 这山上皆是些粗劣之辈,长这么大都没用过牙具,实在是有些为难。 还好,徐晋给众人当众示范了一遍,并将自己用竹炭制作的“牙粉”纷发下去。 “你说,大当家这是搞什么鬼...” 寨子里的水渠处,马户蹲在地上口齿不清的说道。 他随意抓起一把碳粉便用猪鬃牙刷大力的搓着,没几下便满口鲜血。 “你这厮!都说了要动作轻柔。” 罗延康瞪了对方一眼,表示大当家说啥你照办就行了,哪有那么多问题。 反正肯定不会是害你。 吃过午饭之后,徐晋将大伙都叫到了一起,除了几名放哨的兄弟。 “弟兄们,咱们寨子要是想长远的生存下去,离不开大家每个人的力量。” “因此,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将所有人分为三波。” “皆需日日操练!” 第13章 黑风寨的军事制度 “这操练的目的嘛,自然是为了提高我们黑风寨的战斗力。”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反正从死而复生之后,大当家好像就性情大变。 很快,徐晋将寨子里这一百二十来号人分成三组。 第一组,皆是山寨中武艺最为娴熟的家伙,作为战时的中坚力量,一应刀枪也是优先供给给他们。 眼下手中缺乏火器,此部又作为尖刀部队,皆以冷兵器厮杀为主,固对个人武艺有很高的要求。 因此一些桀骜不驯但有本事的刺头被徐晋挑了出来。 加上经过层层选拔后的喽啰,加起来近三十人。 这支小组被他命名为:“冲锋队。” 所有“冲锋队”的成员每日的粮米供给将会比其他人高一个档次,肉食也是优先供应。 徐晋知道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是行不通的。 想让人家给你卖命,就必须得提高待遇,画饼虽好,吃多了也是索然无味的。 他本想仿照大明军队,给这冲锋队的队员们定期的饷银或者奖金,不过眼下寨子里并不宽裕。 只能等私盐的生意做起来之后了。 被选进“冲锋队”的一众人皆十分喜悦,其实在这大明朝,大多人能够吃饱饭就已经很满足了。 偶尔来两片颤巍巍油腻腻的肉片,便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许多人都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的。 当然了,“冲锋队”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 那便是专门打恶仗,并且严格遵守命令。 如果敢私自逃跑,那可是死罪。 冲锋队的队长由马户担任。 由自己的亲信掌握,徐晋心里才能踏实点。 为了尽可能的提高“冲锋队”的战斗力,徐晋不但将质量最好的刀枪都配给了他们,还将那具破烂不堪的步面甲经过修整后发给了队长马户。 第二组,则是负责防守.追击以及支援的常规军事力量。 选拔的标准比“冲锋队”要低一些,只要使得动刀枪,不是老弱病残即可。 没办法,现在的标准就只能这么低。 毕竟人员素质摆在这里。 经过挑选之后,共有六十二人被编入。 此队由罗延康担任队长,唤为“游击队。” 而最后一队,则是由伙夫.郎中.木匠.马夫之类的老弱病残组成,这一共三十八人皆归于“后勤队”。 负责在“战时”为前方运输各类物资,以及平时维护武器装备。 后勤队由木匠赵良屯担任队长。 一系列任务下去之后,原先散沙一片的黑风寨竟变得井井有条。 这套以“精锐部队”.“常规部队”.“辎重部队”所构成的军事结构在日后将一直延续下去。 那徐晋负责做什么呢? 他啥也不干,但啥都得管。 负责掌控全局,以及当一名救火队员。 很快,各“单位”的专项训练便开始进行,为了使得不那么拥挤,徐晋又令大家在寨子旁边开辟出一大块平整的土地。 要说这秃子岭的确神奇,除了山顶之外都葱葱郁郁。 但这样也省了许多功夫,只需将地面的杂草清理一下便成了一个简易的“校场”。 “冲锋队”的训练内容自然不用多说,都是些搏斗和砍杀之术,不过徐晋又让马户在这些基础上加入了跑步等练体能的项目。 另外还有俯卧撑.铁板桥.马步等提高气力的动作。 基本如此,徐晋还觉得不够,如果能挖到一个明军的将官来负责训练就完美了。 最好再给冲锋队每人都弄上一副重甲。 不过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先不提如何招揽正规军出身的将官,就那盔甲,都不是寻常势力能够染指的。 明军军纪涣散,如今使些银钱从黑市上买几支淘汰下来的鸟铳并不算难。 但唯独这甲,即便是有钱也难以买到。 在大明,甲胄大体分为“明甲”和“暗甲”两种,前者包括“扎甲”.“鱼鳞甲”等。 “明甲”属于铁盔.铁甲组成的重装甲,重量在四十五斤左右,对冷兵器的防护力极其出色。 像那辽东的关宁铁骑,之所以战斗力凶悍,能与那满洲建奴打的有来有回。 除了兵员本身素质过人外,“备双马”.“披重甲”.“足饷银”是最重要的三个原因。 一副上好的铁甲,需要数十名熟练的工匠协同打造。 从熔铁开始,历尽铸甲.裁剪.粗磨、穿孔、错穴、裁札、错棱、精磨等十余道工序,方可完成。 成本极其高昂。 因此,这玩意根本不可能流到寻常市面上。 明军自己还不够用呢。 不过由于火器的广泛使用。 古人发现造价低廉许多的布面甲却可以大大减少弹丸的伤害。 这玩意属于“暗甲”的一类,其实制作起来也是比较繁琐的。 毕竟一件上好的棉甲,棉片的夹层之中得细细缝上一层铁甲片,如此便加强了对冷兵器的抵御能力。 至于“丐版”的,比如马户身上那件,也要以七斤棉花填充,缝制完成再以水浸泡。 之后用重物将其仔细压实,形成紧实的棉片。 循环几次后,再加以晒干方可大功告成。 看起来是不是廉价多了? 但制造一副“丐版棉甲”所使用的棉花,相当于一床上好的双人棉被。 而寻常的贫苦百姓家里,这一床被子可能就是最值钱的家当了。 往往能够传承数代。 总而言之,甲胄这东西实在太奢侈,对于眼下的黑风寨来说还为时过早。 几天过去,黑风寨上的群匪们整日操练的汗流浃背,叫叫苦不迭。 徐晋胸前的伤口竟然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要是让那柳济文知道,定然大吃一惊。 说到这个小老头,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人家那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好像叫什么柳蝉云来着。 一阵胡思乱想过后,徐晋将目光投向远处。 那个方向正是那熊耳山“龙虎寨”的盘踞之处,也不知道雷老豹这家伙在里面混的怎么样了。 两人之前的谋划,可能顺利进行下去? 当然了,他并没有将全部希望放在此人身上,万一此事不成的话再另寻它法便是。 或者那雷老豹叛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这几日他才操练众人,无论结果如何,要不了几天,这秃子岭上定然有一场血战。 眼下只能静静等待了... 熊耳山,龙虎寨中。 雷老豹在这里混的还不错。 下山打探的喽啰已经回来了,那徐大胡子当时果真被一箭射中,险些命丧当场。 第14章 自投罗网 得到准确的消息后,下山虎喜出望外。 果真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他立刻将另外两名当家叫来一同谋划,三人是拜把子的兄弟。 “大哥,时不我待!” “没错,咱们将那黑风寨拿下之后,不但可以将其人马收编,一应钱粮也都是我们的。” 下山虎点头表示赞成,他开口道: “只要雷老豹这小子配合,咱们的人马趁着夜色偷偷潜上那秃子岭,定能打他个出其不意!” 三人意见一致,琢磨了片刻后便下了决定。 事不宜迟,就于今夜行动吧! 龙虎寨的西头,一所小屋内。 “老雷,你可愿协助我等,将那黑风寨拔了?” 下山虎语气亲热,甚至换了个称呼。 雷老豹心中一喜,不过双眼中却闪烁出仇恨的目光,他猛地站了起来。 “此话当真!” “那黑风寨仗势欺人,十分可恶!老子早就想报仇了,只可惜身单力薄啊...” “哥哥岂会消遣你?” 下山虎心里都要乐开花了,表示只要拿下那黑风寨,雷老豹想杀谁就杀谁。 并且,以后他就是这龙虎山上的四当家! 两人可谓是干柴巧逢烈火,一拍即合。 ..... 秃子岭,黑风寨上。 夜色快要降临,山上一片寂静。 但徐晋却有些心神不安。 这几日里,他已经加强了山下的岗哨,让他们密切关注熊耳山方向的动静。 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话,只管往山上逃便是。 算算日子,那雷老豹在龙虎寨也待了一周了。 如果对方真的中计,打算来偷袭黑风寨的话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否则难道等徐大胡子将伤势全部养好? 他与雷老豹之间并没有联系的渠道,因此一切只能凭自己的判断。 琢磨了一阵后,徐晋下令让“冲锋队”沿山中大道的两侧潜伏,这几日里采取夜出昼伏。 一旦发现不明人马,务必不要冲动,而是注意听山上的号令。 马户沉沉点头,他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于是便立刻去执行命令了。 而“游击队”这边,则采取两班轮换着在寨子里值班的制度。 一旦发现什么异常动静,立刻通知其他人。 而休息的那一半人则武器不可离身。 至于“后勤队”这边,一切照旧。 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他们也要协助防守。 这几日,除了操练众匪之外,徐晋又让大家将寨子的围墙加固了一下,并挖了一些陷阱。 另外还搭起了两个简易的箭楼,上面可以容纳两三人。 秃子岭山下,两名黑风寨的喽啰一脸倦意,靠在树上百无聊赖。 近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当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又是修筑围墙,又是操练大家。 唉,这世道。 当个土匪都得勤快啊...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一滞。 只见不远处,一大群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林子里钻出之后,便沿着那条上山的大道快速摸上去。 这些人行进间虽是散乱,却很是警惕,甚至连火把都没有带。 如果不熟悉路况的话,非在这山中迷路不成。 没错,这便是那龙虎山上的一众“悍匪”,乃下山虎的前锋部队。 共不到五十人,由二当家亲自率领。 这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除了武艺娴熟外,还要脑子灵光。 雷老豹此时便混在其中,充当向导的角色。 至于“下山虎”本人,则带着六十来号人紧随其后,只要前锋部队将黑风寨大门攻破之后,自己便率人一同杀进去。 三当家此时则带着一干老弱病残在寨子里翘首以盼。 “雷老豹,那黑风寨还有多远?” “为何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岗哨?” 快速前进的龙虎寨先锋部队中,二当家见一路安静的过分,心中不免打鼓,便向对方问道。 “快了快了!” 雷老豹露出讨好的笑容,认真道: “那哨子兴许已经发现我等了。” 二当家皱起眉头,这雷老豹所言不无道理。 不过就算这哨子发现异常,想要传递回山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到现在,他还没听到任何锣鼓之类的报信声。 因此,眼下只需加快速度行进便是。 二当家打了几个手势,众人顿时了然,脚下的动作又快了一些。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又令几人将这雷老豹好生看管。 此时,藏在半山腰两侧密林中的黑风寨“冲锋队”已经发现了这群不明人士。 这些家伙鬼鬼祟祟,显然不是干什么好事的。 “大当家真是料事如神...” 马户情不自禁的感叹道,他心中焦急,现在就恨不得冲出去跟对方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大当家再三叮嘱,没有听到信号的话,不许擅自出动。 “冲锋队”员们将身子趴低,目光灼灼的盯着不远处那队人。 很快,他们又发现了后面跟随的大股人马。 “二当家请看,前面便是那黑风寨!” 雷老豹气喘吁吁的指向前方,大约数百步外,一道低矮围墙的轮廓出现。 龙虎寨二当家露出喜色,终于到了! 眼看众人此事都是气喘吁吁,他却不敢耽误。 越早进攻,损失就越小。 一旦被对方有所察觉之后,肯定少不了一场恶仗。 “兄弟们,跟我上!” “只要将这黑风寨拿下,大当家大大有赏!” 说着,二当家猫着腰,率先士卒的朝着那围墙冲了过去。 众人一言不发,皆紧随其后。 雷老虎随着人流冲了一阵后,见周围无人注意,脚下的动作便越来越慢... 就在他落在最后一名时,一个翻滚便朝着旁边遁去。 龙虎寨二当家此刻哪有心思关注一个雷老豹,他见离围墙只有区区数十步,便抽出了自己的腰刀。 几名土匪将带着铁爪的绳索在手中晃了两圈后,就准备待会利用此物攀爬进去,然后将大门打开。 突然,情况发生剧变! 那围墙上骤然升起数十道火把! 一时间照的龙虎寨一行人双眼发懵。 不仅如此,数道利箭从黑风寨的箭楼和围墙上射出,瞬间便扎死了三人。 龙虎寨二当家脸色巨变,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一切,只见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不好,有埋伏!” 第15章 战损和俘虏 这道凄烈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良久,后方的下山虎亦听得真真切切,当即心头一沉。 此时,他面临两个选择。 其一,不顾一切,众人一拥而上,强攻黑风寨。 如此,即便成功拿下,龙虎寨也必然损失惨重。 其二,立刻收兵回营,再谋他法。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二当家率领的那队“精锐”又有数人折损。几轮羽箭射出,虽准确度欠佳,但因对方阵型密集,黑风寨这边仍杀伤七八人。 此间,徐晋甚至端起火铳瞄准试射了一发。强大的后坐力令他浑身一颤,可惜此铳在三十步之外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 现今,龙虎寨的“先锋”小队在前,“大军”理应紧随其后。 只要“冲锋队”趁此时机突然发难,必能让那“下山虎”吃不消。 果然,不远处传来喊杀声! 听见那发火铳传来的“信号”,马户知道时机已至! 寂静的林子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数十个彪悍的身影骤然钻出! 为区分敌我,众人皆在双臂缠上染了鸡血的红布条。 “冲锋队”队长马户,身穿布面甲,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狞笑着朝前方的龙虎山大部队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则是一众冲锋队员。 那下山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正要收兵,却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 只见数十道身影挟杀气急速冲来,龙虎寨众匪顿时大乱。他们本是来偷袭,不料竟落入陷阱。 即便官军精锐遇此情况也难免慌乱,何况这些欺软怕硬的山匪。 尽管下山虎竭力安抚手下,让众人稳住,以对方人数,定然不如自己人多势众。 但一些胆小的山匪已瑟瑟发抖,连武器都拿不稳。他们本就不是“精锐”,只是普通土匪罢了。 双方相距不足两百步,须臾之间,黑风寨的“冲锋队”便冲杀过来。 马户身披步面甲,左右劈砍.如虎生风,瞬间砍死两人。 其余人在他带领下,亦受其悍勇无畏激励,一时间竟将对方打得七零八落。 下山虎脸色一沉,这群人武艺精湛,绝非普通山匪,想必和老二带领的先锋队一样,乃是黑风寨的精锐。 他当即抽出双刀,疾步迎战马户。此人已连杀数名手下,若不将其除去,己方士气迟早崩溃。 “好刀法!” 见一光头大汉手提双刀扑来,马户毫无惧色。 眨眼间,双方已过五六招,下山虎虽略占上风,但对方有铠甲护身,越战越勇。 他心中焦急,眼看手下被杀十余人,队形已然溃散。 不少龙虎寨的山匪已毫无斗志,纷纷扔下武器,慌不择路地朝林子里逃窜。 一溃千里,两军交战,只要有一兵逃跑,便会引发一连串反应。 由于心中焦躁,下山虎竟挨了马户一刀,大腿顿时血肉模糊。 此时,龙虎寨二当家所率的“先锋”小队,已有十余人遭依托围墙据守之敌射死。 虽他亦下令以弓箭回击,但因对方有掩体,所以效果并不怎么样。 短暂思考后,二当家急忙改变方向,欲率众逃离。然而前方忽然传来喊杀声,他面色瞬间惨白。 莫非大哥那里也遇见了埋伏? 这狗娘养的雷老豹! 他此刻恨不能将其剥皮抽筋,但环顾四周,已不见此人身影... 不容多想,二当家即刻率众欲援救下山虎。 可徐晋岂会如他所愿? 黑风寨大门骤开,六十余名“游击队”员,在罗延康带领下,手持各式兵器,杀声震天而出。 此时,龙虎寨众人已遭黑风寨前后夹击,结局已定... 这场战斗持续至清晨。 正午时分,寨边“校场”上,人满为患。 群匪虽疲惫不堪,却皆兴奋异常。 徐晋端坐太师椅上,面上亦难掩兴奋之情。 在他示意下,罗延康快步向前,抱拳朗声道:“大当家果真神机妙算!昨夜之战,我等大败那无耻的龙虎寨!” “此战共斩杀敌匪三十一人,俘虏六十二人,其寨主下山虎和二当家当场伏诛!” 一阵冲天的欢呼声响起,众匪们发出各种“鬼叫”之声。 大家看向徐晋的目光皆十分钦佩,若是没有大当家布下的后手,昨夜到底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多半是自己等人在睡梦中便被那龙虎山小人给砍了。 “大当家万岁!” 不知是谁起了一句,顿时引来了众人狂热的附和声。 徐晋面带微笑,手臂虚虚一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我黑风寨折损如何?” “这...” 罗延康语气低沉的说道: “寨子的兄弟们死了七个,重伤三人。” “妈的!” 徐晋猛地站了起来,怒声说道: “这龙虎寨当真是卑鄙,我黑风寨向来与世无争,跟他们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灭那龙虎寨,难以祭奠这七位弟兄在天之灵!” 除了少数知情者外,众匪们皆一脸气愤。 是啊,我们黑风寨招谁惹谁了? 罗延康眼珠子转了转,他哪不明白大当家的心思,于是便朝着众人吼道: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大伙的怒火终于被成功点起,现在谁要是敢说个“不”字,肯定会被唾沫淹死。 徐晋一脸沉痛的表示,报仇雪恨是必须的,不过眼下,还是先将一干俘虏安顿好才是。 对于如何处置这些家伙,他心中早有盘算。 先将这些人关上一阵子,而后等修筑盐田的时候正好进行“劳动改造”。 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大部分人差不多也就“醒悟”了,少数刺头就继续当苦力吧。 反正活儿这东西是永远干不完的。 杀掉实在是太浪费了。 至于到时候偷奸耍滑,不肯好好劳动改造? 他有的是办法! 第16章 收益颇丰 熊耳山,龙虎寨中。 一众老弱病残在三当家的带领下翘首以盼。 这回的行动算得上倾巢而出,想必定能将那黑风寨拿下。 此时,三当家正悠哉的喝着小酒,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喽啰们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 “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战死了!” “咱们的人都被杀了!” 三当家微微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随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慌乱声,他手上的酒盅开始颤抖。 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什么!” 大哥他... 来不及细想,三当家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抓起那名喽啰的衣领便厉声喝道: “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喽啰被他这狠厉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交代是听逃回来的那些弟兄们说的。 一炷香后。 三当家眼神颓败,浑身好似失去了力气。 在他面前的是七八名狼狈不堪的喽啰,众人皆跪在地上埋头痛哭。 这些家伙都是昨夜随大哥出战的,出的时候一个个龙精虎猛,怎么回来时就变成这样了... “三当家的,兄弟们损失惨重啊!” “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当场身亡,余下的弟兄不是被抓了便是被那黑风寨砍了。” “我等实属运气好,这才跑回来...” 三当家烦躁的挥了挥手,事情的经过他已经从这些人口中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定跟那挨千刀的雷老豹脱不了干系。 如今寨子里区区数十人,还都是老弱病残,万一黑风寨来攻,可如何是好! “传令,即刻收拾细软!” “只带值钱的东西!” 没错,三当家已经想通了,眼下固守寨子少不了被团灭的下场。 还是先跑路吧,反正这十万山脉够大,大不了重新找个地方东山再起便是了。 由于只带武器和金银以及少量的粮食,龙虎寨众人慌乱之间收拾的速度倒很快。 两个时辰后,五十多号人便大包小包的准备逃命去了。 而徐晋又岂能没有料到这点。 在战后统计之时,“冲锋队”一边进行追杀,顺便向那龙虎寨的方向潜进,此时已在熊耳山下恭候多时。 他们经过一夜酣战之后体力已经有些不支,此时正在轮番休息。 如果凭这几十号人强攻龙虎寨的话定然久攻不下。 因此,徐晋给他们的命令是守株待兔,如果对方要逃跑,就将其拦着。 等“游击队”来支援便可。 “弟兄们,打起精神!” 马户双眼布满血丝,却像吸了福寿膏一样亢奋。 只见那熊耳山山腰之处,稀稀疏疏的人群出现,其中还混有一些骡马之类的车子。 正沿着大道快速下山。 三当家不是不想走小路,可他实在舍不得这些钱粮。 没了这些东西,就如同无根之萍。 眼下他只能赌一把,赌那黑风寨的动作没有这么快。 只可惜,对方早有准备... “弟兄们,将这些人货全部留下!” “事成之后,大当家大大有赏!” 等了一会后,见对方已经快到山脚处了,马户怪叫一声,便提着那柄长刀冲了上去。 身后的“冲锋队”员们听到“大大有赏”之后也是十分兴奋。 “不好!” “有埋伏!” 龙虎寨三当家双眼一黑,这真是怕啥来啥。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的走下山,谁知这里却埋伏着数十名悍匪。 不用说,定是那黑风寨的人。 而且看这些家伙膀大腰圆的模样,根本不是自己手下这些人可以对抗的。 “快!” “所有人拿起武器!” 慌乱之间,几道命令发下之后响应者寥寥。 不少人已经浑身打颤,随时准备逃命。 马户一马当先,由于他冲在最前面,倒是被几支歪歪扭扭的箭矢击中。 不过由于身穿棉甲,却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妈的!有盔甲就是好!” “回去之后让大当家给每人整一套!” 随着双方接近之后,一场厮杀终于展开。 由于士气.装备以及战斗力有明显差距,这场战斗不到半个时辰便宣告结束了。 三当家在开战不久便被马户一刀劈开了脑壳,死的不能再死。 随着几名心腹被接二连三的砍死之后,剩下的喽啰们吓的体若筛糠,哪里还有还击的勇气。 皆纷纷扔下武器,磕头不止。 口中大喊“好汉饶命!” 所幸徐晋下达的命令是尽量抓活口,因此马户倒也没有为难他们。 只是将他们几人一组捆好之后,分出一半人手将其带回寨子。 包括缴获的物资。 而他,则准备率领另外十几人先将那龙虎寨给占了。 荒野中,十几名“冲锋队”员们兴奋不已,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但却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众人首尾相接,中间夹杂着龙虎寨的俘虏们,后者皆是心惊胆战。 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十分担忧。 “老疤,你说这回咱们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大当家会怎么奖励大伙?” 两名冲锋队员闲着无聊,便就此事开始了讨论。 “要我说啊,到时候估计能赏个几钱银子吧。” “嗯,那也不错了,不过大当家为人豪爽,说不定能赏个一两银子呢...” ...... 傍晚,黑风寨上。 “好!” 徐进大喝一声,兴奋的看向眼前的一众俘虏。 这下,龙虎寨这个山头可以说是完全成为历史了。 自己的贩盐的事情也不会再有人阻碍。 “大当家。” 罗延康欣喜的说道: “咱们这回真是大获全胜啊。” “除了这么多俘虏之外,还把那龙虎寨多年积攒下的财货全给拿下了。” 他抱拳道: “经过清点之后,那些骡车上的箱子里共有银子六百多两.金锭三枚.珠宝少量。” “还有几幅字画,不过咱山上没人懂这些,日后得找个行家看看。” “总价值在一千两白银以上!” 徐晋只觉得浑身躁热,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这龙虎寨果真是盘踞多年的势力,家底比黑风寨厚多了。 竟能搜刮出上千两银子! 只可惜这几个寨主目光短浅。 不将这些搜刮而来的钱财用来武装手下,而是当作自己的私藏。 最后却被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实在可悲可叹。 第17章 怕个球 大战之后,众人都很是疲累,徐进便让大家轮流休息。 并吩咐伙夫宰了一头土猪给弟兄们祭祭五脏庙。 颤巍巍.油亮亮的五花肉炖的软糯无比,那肉香味在山脚下都闻得见。 不得不说这中华土猪虽然长得慢,出肉率也低,但味道却比后世的饲料猪不知道好多少。 连徐晋都猛干了两碗稻米饭。 事后,便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俗话说赏罚分明,才能让手下怀威戴德。 同时,也能极大的提高士气。 因此,徐晋并没有省下这笔开销,经过一番商议。 待消息证实之后,黑风寨上下,除了俘虏之外都欣喜若狂。 此次战斗中,“冲锋队”可谓立下汗马功劳,这点不容置疑。 因此,徐晋决定给每人奖励二两银子的赏钱,其中表现突出的提高到三两。 队长马户身先士卒.含不畏死,更是获得了八两银子的赏。 “游击队”这边,所有参战的人皆可领到一两银子,有杀敌者一个人头额外奖励一两银子。 队长罗延康指挥有方,奖励五两银子。 至于后勤队,虽然大多老弱病残,没有直接参战。 但也是出了力的,因此每人可获得五钱银子。 百花花银子发下去之后,黑风寨的士气提升到了一个极其旺盛的程度。 以往按照规矩,赏钱是只有寨主心腹才能拿到的,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喽啰。 能在山上吃饱饭就别无所求了。 更何况如今竟然有真金白银的赏钱,而不是画大饼。 现在,除了直接跟大明官军作战,大当家让往东,他们绝不往西。 因此现如今,徐晋在这黑风寨的威信也大幅度上升。 “老罗啊...” 屋子里,徐晋沉思片刻开口道: “眼下咱们已经把那龙虎寨占领了,日后不妨作为运输私盐的中转站吧。” “另外有件事得劳你费神。” 他表示想从外面购得一批鸟铳和配套的弹药,质量方面尽可能的好一些。 如果能弄来几个“铳匠”和“炮匠”就完美了。 再一个就是粮食,需花钱购买一些。 罗延康想了想后说道: “这买粮之事问题不大,只要有银子,哪里买不得。” “只是这铳匠和炮匠...” “想来也只有那思明府甚至南宁府或太平府境内才能找到。” 徐晋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办的,只是叮嘱对方留意便可。 “至于那鸟铳。” 罗延康思索了一阵后表示,此物虽不好搞到,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可以通过一些渠道从明军那里买。 不过要是想弄到质量上乘的,怕是不易。 就只能从海上想想法子了... 徐晋知道,罗延康的意思是去找那葡萄牙人进货。 从北部湾穿过海口便离澳门不远,只是这海上风浪骤大,又有海寇肆虐,此事实在太过于凶险。 “不如换个思路...” 徐晋神秘一笑: “普通市面上搞不到,不代表从某些商人手里搞不到啊。” 要说这明末的商团可以相当之多,尤其是那所谓的晋商徽商。 这两大群体的业务范围极其广泛,从衣食住行到铁炭茶盐无不涉足。 可谓是富可敌国。 他们连大明都能卖,一点军火就卖不得了? 徐晋才不相信明末的这些商人都是些遵纪守法的良民,只要银子给足,别说火铳了,怕是大炮都能拉来几门。 “嘶这...” 罗延康眼睛一亮,大当家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这思明府虽是蛮荒之地,可一旁的南宁府可是十分热闹,商贾众多。 想来一定能找到卖家。 接着他便询问道: “不知大当家想买多少支鸟铳?” “先来个一百支吧...” 徐晋想了想后补充道:“七八十支也行,最好不要少于五十支。” 这是考虑到目前自己手里只有千余两银子的资金,不然的话他还想买更多。 罗延康心头一震。 小心的将门窗掩好,而后在对方诧异的表情中颤声道: “敢问大当家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徐晋摸了摸下巴奇怪道: “当然是造反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卖那私盐,还不是为了积累资金。” 听到这番话后,罗延康的一颗心怦怦直跳,说不上来是惊慌还是兴奋。 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他虽是桀骜不驯的山匪,但要真跟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作对还是心里打鼓的。 反而,徐晋就没这么多心理压力。 反正这当土匪,被官军抓住之后只有砍头的下场,造反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再说了,凭着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对未来历史发展趋势的了解,这造反就未必没有活路。 大明已经烂透了,没有什么抢救的必要。 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和时间,他徐晋定能拉起一支强悍的兵马。 罗延康失魂落魄的走出屋外,心中惆怅无比,刚一拐弯却碰见了马户。 后者瞅了他一眼后笑道: “老罗你吊着一张脸,怎么跟死了儿子一样。” “去你娘的!” 罗延康怒不可遏的骂道:“你这莽夫懂个甚!” 两人在这黑风寨上感情深厚,打打闹闹乃是常事。 “我问你啊,如果大当家要造反,你怎么想?” 罗延康环顾四周,见无人之后小声问道。 “甚?” 马户眼睛一瞪: “那可太好了!” “这狗日的大明早该改朝换代了,没说的,俺老马第一个跟大当家的干了!” 罗延康一阵无语,不禁问道: “你就不怕...” “怕个球!” 马户咧嘴一笑,叹道: “老罗你这人啥都好,比我有脑子,就是想太多了。” “咱们皆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粗汉,有甚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个人头落地罢了。” “说实在的,自打上山之后俺早就想明白这一点了。” “更何况大当家仁义,俺老马这条命早就卖给他了。” 罗延康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 一轮淡黄色的月牙稳稳挂在天边,夜色也格外寂静。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不禁自嘲一笑。 看来官府的权威让他这个遁于深山的土匪都惧怕。 这一点,确实不如那看似鲁莽的马户。 “好兄弟!” “你说的对,咱怕个球!” 第18章 海边渔民 彻底拿下龙虎寨之后,俘虏了八十多人,眼下黑风寨的总人口已经突破两百。 这些俘虏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啊。 于是修筑防御工事的任务便交给了他们。 徐晋琢磨着,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黑风寨都是自己的大本营。 原先低矮的围墙得加固一下,不说垒的一丈高了,两米总是要有的吧。 材料的话就用黄泥加坚石,厚度至少得有半米。 这样一来,抵御小口径的火炮应该不在话下。 这可是个大工程,预计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完成。 刚开始,那些俘虏听说要做苦力都不太配合。 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哪里遭过这罪。 徐晋可没有惯着他们。 开玩笑,都封建社会了你还跟我讲人权? 于是,原先一天一顿的伙食变成了两天一顿,皆是些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没几天俘虏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再也不敢讨价还价。 而后,徐晋又将他们分成两组,每日会有专门的人员对施工进度和质量进行考核。 赢的那一组可以将另一组的食物拿掉一半。 而输了的,便只能饿着肚子了。 就这样,原先一个寨子里称兄道弟的好汉们,为了一口吃的直接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当然这种情况之下,自然会有人反抗。 但还等几人计划好,便被告密者泄露。 而后者,也只不过是为了领到一个窝头的奖励而已。 命令监工们好生看管之后,徐晋便在马户等人的带领下,乘着马一路穿梭抵达了龙虎寨。 此处的格局与黑风寨大同小异,一些歪七竖八的屋舍外围圈着一道青石垒成的围墙。 围墙上有一些小洞,想来是射箭的地方。 大门以坚实的硬木制成,上面镶着铁钉。 这里已经不复昔日热闹的场景,除了几个看守此处的黑风寨山匪。 “嗯,可有细细搜寻?” 徐晋扫了一眼后随口问道。 这下山虎经营多年,说不定还有些财宝之类的好东西藏在暗处没有发现呢。 马户摇了摇头,表示他带人几乎将每一寸土地都翻了个遍,并没有什么额外收获。 “行吧...” 徐晋叹道,看来这下山虎是比自己富裕,但也富裕的有限。 简单的巡视了一遍后。 徐晋盘算着日后要是找到几名铳匠或者炮匠,倒可以将此地作为自己的“工业中心”来发展。 龙虎寨的地盘在这山脉中要比秃子岭更隐秘,很难被外人察觉。 离开这里之后,徐晋便打算去那盐田附近看看。 众人坐下的坐骑五花八门,只有他和马户骑的是正经的马。 其余人则是骡子.驴之类的牲畜。 皆是缴获而来的。 一阵暖风袭来,北部湾的海面上潮汐慢慢涌上。 赤脚赶海的渔民们对这种情况显然已经司空见惯,撇了一眼后便不慌不忙的继续在海滩上搜寻。 他们腰上别着一个小竹笼,手里则抄着一把小铁铲,表情十分专注。 只见泥沙翻飞之际,一条蛏子或是一只螃蟹便被活生生提溜了起来。 徐晋在远处看的有趣,一行人便站在石头后面观望了片刻。 俗话说靠海吃海,这大海里的鱼虾众多,而且又不像种田那样要购买种子播种。 为何古代渔民们生活还是如此穷苦。 这是昔日他曾有过的疑问,后来才知道,这捕鱼和种田一样,都是要交税的。 这是,有几名渔民注意到远处骑马走来的几人,脸色顿时一变。 “山匪来了!” “快跑!” 众人听见之后慌张的望了一眼,连忙收起东西朝着海边聚集的渔船跑去。 不多时,当徐晋几人抵达此处时,一大群手持鱼叉的渔民熙熙攘攘的围了上来。 他们心中虽然紧张,但瞧见对方只有区区数人,胆气瞬间壮了不少。 领头一人皮肤黝黑,站出来喝道: “好汉止步!” “我等皆是些穷苦人家,已无甚多钱粮了。” “还望好汉们另觅他处。” 徐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成来打秋风的了。 不过身后几人那一身装扮,和凶神恶煞的模样,当下也就释然。 还没等他开口,马户气呼呼的指着那人叫道: “你这厮,谁说要抢钱粮了?” “我等是那山匪不假,不过却是从此经过而已。” “休要胡言乱语!” 渔民们依旧是气势汹汹,见此情况,徐晋沉吟片刻后下马抱拳道: “我等确是路过于此,不过眼下有一桩赚钱的买卖,不知你们感兴趣不?” 渔民的头人打量了一眼这个体格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家伙,充满警惕的问道: “什么生意?” 徐晋笑而不语,示意此处人多眼杂,还是找个僻静处说话的好。 那头人犹豫了片刻,心中闪过一丝将这些人捉住送去官府换钱的念头,可随即一想,将这几人擒住倒好办,万一遭到其余土匪报复怎么办,实在是划不来。 想到此处,头人表示可以随他们进村,不过不能携带武器。 “岂有此理!” 马户张口便准备骂娘,被徐晋制止,而后他淡淡一笑: “无妨,阁下请带路吧。” 这座不知名的小渔村主体部分建立在一座座小木船上,同时岸边也搭建着棚架之类的物什,上面稀稀疏疏的晾着一些鱼干海货。 沿路中,许多浑身不着片缕的孩童好奇的打量着这群陌生人,一些皮肤黝黑的妇女连忙躲进了船里。 徐晋等人上了那艘最大的渔船,这便是头人的住所。 经过攀谈之后得知此人名叫郑元秋。 “诸位随便坐。” “不知是何买卖?” 郑老大屏退手下之后,沉声问道。 徐晋笑了笑,将一个粗瓷小瓶从怀中掏出递了过去。 “这是...” 郑元秋露出一丝疑惑,而后在对方的示意下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往手掌上倒了一点。 “咦...” 渔民对于盐是十分熟悉的,只瞧一眼便认了出来。 不过让他讶异的是,这盐的成色竟然如此好。 品质比那最为昂贵的“青盐”还高。 “怎么样?” 徐晋扬了扬下巴: “这东西有没有搞头?” 郑元秋闻言顿时大吃一惊,他慌张的四下扫过之后低声道: “阁下可是要贩那私盐?” 第19章 施工 徐晋点头,随后在对方慌乱的表情中问道: “这种品质的盐在市面上值银几许?” “每石应在三两到四两银子左右吧...” 郑元秋想了想后表示,如果是普通的粗盐,还得对半折价。 “才这么点?” 徐晋彻底无语了。 大明的一石大约在150斤左右,一斤将近600克,比后世稍重一些。 换算下来每斤盐也就区区几十文而已。 这可跟他原先准备发大财的想法背道而驰啊,这下自己不成了卖苦力的么?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郑元秋解释道眼下正是因为私盐泛滥,这才将盐价拉下来了。 “明白了...” 徐晋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向对方托出。 待他说完之后,狭窄的船舱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郑元秋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如今渔户的生活愈加困苦,海上不仅有噬人的大浪,还有残忍的海寇。 就算回到岸上,也少不了官府的盘剥。 仅剩的那点海货,亦要拿去换回粮布之类的必需品,维持生计都十分困难。 毕竟每年能出海的时间就那几个月。 作为头人,郑元秋肩上扛着这百十多号人的生计问题,压力不可谓不大。 只是这贩私盐... 搞不好可是掉脑袋的啊。 徐晋见对方迟迟不肯答话,心中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 “老郑啊,贩盐这事是掉脑袋的勾当不错。” “可是照这样下去,你们还有活路吗...” “眼下私盐猖獗,只要咱们保密得当,官府那边一时半会是查不到的。” 外面传来一阵嬉闹的声音,几个浑身赤裸的小孩正在淤泥里打滚,活像一条泥鳅。 郑元秋深吸了一口气,小声的问道: “如果我们加入的话,你能给什么好处?” 徐晋和马户对视一眼,心中甚是喜悦。 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 “这样吧,所有盐工每天两顿管饱,月薪一两银子。” “不仅如此,如若表现特别突出,或者有重大贡献的,还额外有赏钱。” “你看这样如何?” “此话当真!” 郑元秋面露喜色,这个待遇的确不错。 每天能吃饱饭对大明的百姓们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更别提每月还有薪资拿。 “当真!” 徐晋正色道:“如果做不到,就将我这颗头颅拿去抵债。” 从渔村出来后,黑风寨一行人向另一个方向前进,那里正是之前勘探好的盐场。 此处被十万山脉环绕,面朝大海,是个少有的宝地。 粗略望去,这里的面积足足有两百亩左右。 “好地方啊!” 几人连连赞叹。 方才郑元秋表示他需要说服一下族人,不过想来问题不大。 像这些制盐之法,渔民们怎会不懂,只要有了他们的加入,进展定会快许多。 一日后。 海边传来消息,郑元秋表示自己那里已经没有问题了,询问何时开工。 于是,在将五十名龙虎寨的苦力押送过来之后,与一百多号渔民一起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施工。 首先要将这里的地面清理.夯实一些,再取来上好粘土等材料,铸成一个个盐池。 盐池的制作也是极有讲究的,内部还要制作一些引流的通道。 所幸这大山中,粘土等物数不胜数,否则还真是个大麻烦。 不过看到这里,徐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何将海水一个个灌进这些盐池呢... 这要靠人力一桶一桶提的话,那成本也太高了... 他将自己的疑惑与郑元秋讲了后,后者嘿嘿一笑,表示可以通过修筑几条引水渠,等到涨潮时,海水便会自动流进盐田。 这下最大的问题终于被解决了,徐晋不禁喜悦道自己真是找对人了。 而郑元秋则笑道,他们常年在海边打渔,各种盐田的构造都见多了,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按照计划,整个盐田的施工进度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构筑盐池和配套的设施,到时候晒出来的盐晶属于粗料,也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盐,其中蕴含多种杂质。 而第二部分则是在盐田附近建造专门熬煮精炼的盐灶,粗料运到这里之后会进行深层加工,最后经过粉碎研磨之后成为最高品质的食盐。 一期施工计划预计在半个月后完成,加上二期差不多得一个月。 与此同时,徐晋还令人去山中探寻,找到了两个石灰岩矿,后者经过烧制以后便会成为生石灰。 邓元秋告诉他,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每亩盐田大约月产粗盐一石五斗左右,两百亩便是三百石。 三百多石的粗盐经过精炼之后,最多也就损耗个十分之一,不值一提。 徐晋美滋滋的盘算了一下,三百石的精盐的价值就在一千两银子左右,除了必要的开支和盐工的工资外。 净利润至少在六百两。 一年可就是七千二百两! 乖乖! 这得买多少火铳啊。 不过郑元秋无情的告诉他,晒盐跟打渔差不多,一年中产量高的就那几个月。 因此,七千二百两的预计实在太过于乐观了,应该不会超过五千两。 徐晋顿时了然,不过总算有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了。 这不比打家劫舍来的强? 随着施工进度逐渐完善,他又连忙回到山寨,琢磨起销路的问题。 一个月数百石的产量显然不是小小的裴山县能够消化的了,因此必须找个一个稳定的渠道。 徐晋盘算着,南宁府那边商业发达,别说数百石了,就是翻十倍也吃的下。 不过将这些“违禁品”悄无声息的运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罗延康表示可以派几个机灵的兄弟带上样品,然后去州里或者府里向那些盐商打探一下。 徐晋想了想后表示同意,并表示火铳的事情也一样重要。 须派人去南宁府那边悄悄探查一番。 罗延康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这就去办。 待他走后,徐晋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火铳的事情落实之后,待第一批火枪兵训练完毕的话,倒是可以想办法在这十万山脉中以“剿匪”之事发发横财... 第20章 打探 “立正!”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徐晋看着眼前站的歪歪扭扭的手下,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谁!” “立正的时候两脚并拢,你腿叉那么开作甚?” 众匪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大当家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一大早就把大伙都集合在一起,说是要操练什么队形。 当个土匪还要操练,那不跟明军一样了? “不站好队形,今天没饭吃!” 训练一支火枪兵,可是徐晋思量许久的事情。 眼下火枪虽然还没搞到,但提前训练一下队形.纪律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第一步嘛,就从站姿练起。 只不过黑风寨这些夯货们实在是狗肉上不了席面,不是在那抓耳挠腮便是几人一伙窃窃私语。 沉思了一阵后,徐晋打算换一个方式。 他将“游击队”的六十多人经过精心挑选,淘汰掉对训练满不在乎的家伙,以及不遵守纪律的刺头。 这样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 而这入围的三十人,只要最后的考核合格,便可以每月领取一两银子的饷。 目前黑风寨上还没有饷银这么一说,只有赏钱。 因此,在这点上,火枪队的福利甚至比冲锋队还好。 不过随着后续的正规化,冲锋队员们也是可以领取到饷银的。 此消息一出,大伙顿时哗然。 那些方才被淘汰掉的家伙现在纷纷哭着喊着想要进来。 另外,徐晋让木匠那里连夜打造了几十杆“木铳”,这些器材自然是不具备杀伤力的,但却可以用来训练。 这三十人的“火枪队”队长叫做赵仁毅,之所以选此人原因很简单。 老实.听话,对上级的指令一丝不苟。 属于八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 至于稍微缺乏了点灵活的头脑,在这些优点面前可以选择性的忽略。 徐晋给他的任务是,务必在一个月时间内将这几十号人练的板板正正,不说战斗力了,最起码队形要达到自己立下的标准。 赵仁毅个头不高,皮肤黝黑,闻言后只是憨笑道: “大当家放心。” 另一边,去思明府打探“盐况”的几人也在这几日里有了一些进展。 刚开始,他们托人找到了一名专业的盐商,待将带来的“样品”呈上之后,对方顿时大吃一惊。 如此高品质的食盐,怕是在江南和京师都甚为少见吧。 “这位兄弟,敢问此盐从何处而来?” “产量如何?” 盐商屏退了小厮后,连忙将门窗掩上。 他虽有大明官府特许的贩盐资格,但官盐的进货成本毕竟太高,私下里自然也会悄悄的进一些低价私盐。 黑风寨一匪拱手答道: “产地在裴山县,详情恕我不能泄露,不过这产量嘛...” “大约在三百石左右。” 盐商倒吸一口凉气,三百石?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此盐观之雪白,丝毫没有杂质,可谓是比那最高等级的“青盐”还要好,价格自然也会很昂贵。 思明府的百姓是吃不起,不过那两江与京师都很是富庶,想来如果运到那边去肯定能大赚一笔。 不过想着想着,他还是又开口确定了一下: “敢问可是年产三百石?” “月产。” “......” 这下,盐商彻底愣了。 众所周知,这品质越好的盐就要经过愈多的工序才能生产出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 不过他并不知道这盐实际的生产成本并没那么高,一切都是化学的功劳。 “实不相瞒。” 盐商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如果是年产三百石,我还吃的下,这要是月产嘛...” “凭我一人是根本吃不下的。” 看来得想想法子了... 他知道,要将如此数量的白盐运到两江和京师,必须得依靠徽商.晋商这些大型财团的力量方可完成。 也就是说,这些盐只能卖给他们,也只有他们这个能力一口吃掉。 两名黑风寨山匪面面相觑,他们今日是普通老百姓的打扮,因此并不引人注目。 “不知这盐价,大约几何?” 盐商沉吟了片刻,表示如果品质稳定的话,每石可以给到三两五钱银子。 两人听后顿时一喜,这个价格已经高出了大当家三两银子的心理底线。 实际上那盐商才更是高兴,他花三两五钱银子进货之后,转手再卖给商团,每石最少有个一两五钱的赚头。 这个过程中,他只需要当个中间商就行,啥都不用付出。 至于那商团将这些盐卖到什么价,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只有一点,盐商很清楚。 这盐压根就不是给普通人吃的,专门面向官宦富豪。 只要进行一番运作,即便在两江和京师卖到七八两银子也一点都不奇怪。 几人都十分欣喜,但此时还有一个问题。 “裴山县距此七八十里,沿途少不了官兵的盘问。” “如此大量的货物如何送过来呢?” 一匪面露疑惑的问道。 “哈哈,小事而已。” 盐商淡淡一笑,表示自己在那裴山县也略有一些人脉,到时候只要“打点”一下即可。 问题不大。 到时候他会派人手去裴山县将“货”押回来。 “如此甚好!” “可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是自然!” 送走两人后,盐商坐在太师椅上陷入沉思。 这二人虽是平民装束,却难掩满身匪气,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 裴山县? 难道是当地的豪强势力。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只要有钱赚,管那么多作甚。 他摇了摇头后,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备马!” 同一时间,罗延康几人风尘仆仆的抵达了南宁府境内。 这里不愧是商业中心,沿途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好不热闹。 老百姓虽然也是衣不遮体,面有菜色,却比思明府好了不少。 几人像没头苍蝇一样转悠了半天,一无所获。 罗延康琢磨着,还是得找个本地人打听一下,不然纯属浪费时间。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 这南宁府的市集上外地人十分常见,这些对当地商情不太清楚的人士便需要一位消息灵通的掮客。 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中介。 第21章 门路 “几位大哥,可是有什么货源找不到吗?” “别的不敢说,在这一片,我可是熟悉的很。” 商坊街上,王小二一身小厮打扮,不时朝着行色匆忙的路人打量。 他是这条街上的掮客,平日以此为生。 见罗延康几人脚步迟缓.左顾右盼,当即心中一喜,便知道生意来了。 “真的?” 罗延康压低了斗笠,自己毕竟是山匪,说不定在这官府上都有通缉告示,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瞧见此人贼眉鼠眼的模样,他本不想搭理,不过对方的一席话却让他有些意动。 “那是自然!” 王小二嘿嘿一笑,当即便拍胸脯保证,只要是这南宁府里的商家,自己门儿清。 包括盐.铁.茶.粮这些大宗买卖。 这下,罗延康是真的来了兴致。 他环目四顾,见无人注意便一把将掮客拉进拐角处。 在对方有些紧张的表情中沉声问道: “你可知道哪里能买到上好的火器?” “什么...” 王小二大吃一惊,脸都吓白了。 好家伙,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生猛的主儿。 见对方悉悉索索的不敢说话,罗延康顿时不悦道: “哼,你不是说啥都能找到么,怎么连点火器都搞不到。” 王小二连连作揖,表示自己只是在这市场上混口饭吃的,这种掉头的买卖打死也不敢干啊。 “我问你...” “你一天能赚多少银子。” “小人...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也就赚个一钱吧。” “我给你一两。” “这不是钱的事情...” “二两。” “几位好汉饶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三两!” 王小二口中发干,喉咙一顿抽动,心脏更是砰砰直跳。 这可是三两银子啊! 他内心不禁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之中... 妈的! 干了! 有道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想到这里,王小二深吸一口气后猛的点头。 罗延康也松了口气,要是这家伙不愿意的话,还得费工夫将其“处理”了,免得泄露消息。 达成口头协定,几人来到一家酒肆。 在包房中,罗延康令手下在门口把守,而后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向王小二吐出。 后者咽了口唾沫,只能连连咂舌。 上百支火铳.... 这可不好搞啊。 “我当然知道不好搞,不然何必找你?” “是...是...” 苦思片刻后,王小二表示如果只是几支火铳的话问题不大,虽然这玩意属于违禁品,但私下里也偶有交易。 只是见不得光便是了。 可如果一口气要买上百支,质量又得上乘,便只有一个地方能满足这个条件了。 “何处?” 罗延康屏住了呼吸。 “军营。” ...... 在对方暴怒的目光中,王小二连忙小声解释。 原来,眼下的大明武备松弛,南宁府这里也不例外。 那大营中有一辎重官姓毛,据说乃是毛知府娘舅家的表侄,为人十分贪财。 借着这层关系,时常从军营里倒卖物资。 包括军粮等。 如果能走这层关系的话... “这些消息你是从何处听来的?靠谱吗?” 罗延康心想,这关系还真他娘的够远…… 王小二笑道,自己这行就是靠情报吃饭的,在业内大家也会经常进行分享,因此大致是靠谱的。 “嗯...” 罗延康点了点头,随后又陷入沉默。 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此人呢。 毕竟人家是官,自己是匪。 以防不测,还是找个非正式场合见面来的好。 “对人,此人除了贪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爱好?” “这个...” 王小二皱起眉头寻思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 “好像还真有一个...” 他表示,据坊间传闻,这营兵中的将领平日都酷爱逛窑子,皆是那怡红院的常客。 想必此人也不例外。 ...... 裴山县,黑风寨。 这几日里,徐晋一直在紧抓火枪队训练的事情。 盐田那边正在施工,目前进度顺利。 不过眼下的人手还是不太够用,必须再设法弄一些。 要知道,这盐田上除了需要上百名盐工外,还有盐灶那边精炼的也需要数十名。 更别提在山中开采和烧制石灰的。 全都是些力气活。 徐晋琢磨着,等火枪兵具备战斗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十万山脉的同行全部清扫一遍。 不禁能发财,还可以俘虏许多人手。 实在是一举多得。 不过眼下他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因此徐晋也开始了每日的打熬筋骨。 这徐大胡子的一身本领倒是被他继承了个七七八八,虽然眼下还不太适应。 不过相信也要不了多久。 还有那个狗日的卢家庄,迟早要去报那一箭之仇。 根据徐大胡子的记忆,这卢家庄在裴山县可是一等一的富裕。 那卢员外名下良田数千亩,佃户上百名, 其子乃是举人出身,据说也是在这广西某地为官。 值得一提的是,在封建社会中,考取功名实际上便是保护财产的一种方式。 否则,如果连个秀才都不是,哪怕你有万贯家财,也如履薄冰。 搞不好哪天就被别人巧取豪夺了。 据说这卢员外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见不得以自家宅子为中心,方圆五里内有穷人。 因此,所有的佃户和贫民自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不然卢老爷虽善,手下的家丁可不是好说话的。 由于其子乃是举人,一般情况下也没有山匪敢去打人家的注意。 不过这徐大胡子偏偏就是个不信邪的。 举人怎么了? 老子要是没落草,搞不好都是进士了! 这不,本来想去发比横财,结果有目共睹。 徐晋对这个富庶的卢家庄也是馋的紧,不过眼下却只能稍安勿躁。 可以想象,一旦将此地掳掠之后,卢员外的举人儿子该有多暴怒,恐怕会动用关系举兵来剿匪。 因此,此事还是先放一放。 徐晋的计划是这样的... 如果罗延康在南宁府那边一切顺利的话,等那批火器回来,火枪队初具战斗力之后,先将山里的同行剿灭。 然后以贩盐赚取的利润不断购买火器,暗自积蓄力量。 然后再灭的卢家庄。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大明的官军前来讨伐,他也全然不惧了。 第22章 鸟铳 半个多月的时间很快过去,盐场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 这期间,罗延康等人也有惊无险的回到山寨上。 “大当家,事情办妥了。” 罗延康兴奋的告诉徐晋,他在南宁府那边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卖家,对方的关系很硬,只要银子到位啥都好说。 “哦?说来听听。” 徐晋闻言兴致勃勃的开口询问。 原来,在半个月前,罗延康自打得知了那毛姓辎重官的存在后,便一直在找机会和对方接触。 可像他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自然不便去人家府上拜访。 探查到此人除了贪财之外还有好色这个特点,罗延康便带着几人天天泡在怡红院里守株待兔。 当然了,他们经费有限,可不敢乱来。 几天后,还真蹲到了。 根据那王小二提供的信息以及旁人的称呼,罗延康在一天夜晚终于见到了目标。 此人个头不高,模样平庸,留着一副显眼的老鼠胡。 罗延康琢磨片刻,便托那老鸨给对方递了一张纸条。 大意是有一桩大生意,约对方到僻静之处谈谈。 如今就看对方是否如传闻那般贪财了。 二更时分,那姓毛的果真如约前来了,几人在一所冷清的巷子里碰头。 “兄弟,说吧。” “大半夜的把我叫到这,到底是有什么生意谈?” 斗笠下毛姓辎重官对面前几人不停的打量,只不过对方和他的装束差不多,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善百姓。 不过这年头,有银子赚才是王道。 他之所以敢孤身赴约,便是凭借着腰上那把精钢短刀和袖中隐藏的短铳。 罗延康沉默了片刻,然后拱手道: “抱歉,本该与您在那上好的酒肆会面,不过您也知道,这种事情还是越隐蔽越好。” “嗯...” “我想要买上好的火铳,可能搞到?” “什么?” 姓毛的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几人是想从自己这里弄点刀枪之类的违禁品,没想到玩的这么大。 空气逐渐凝固。 在罗延康等人有些紧张的时候,对方淡淡的开口了: “五两银子一支,不议价。” 这个价格十分昂贵,远远的超出了市场价。 毕竟一支上好的新铳造价也就三四两银子左右,这姓毛的手里能拿出的肯定都是二手货,竟然还要五两银子。 罗延康吸了口气,表示这个价格方面是不是还可以谈一下,毕竟自己要的量大。 “哦?你要多少支?” “先来个一百支吧。” “后面还会继续从你这里买。” 毛姓辎重官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是几支最多十几支的小生意,没想到对方竟然张口就要一百支。 只不过眼前几人,要这么多火铳作甚呢。 不过这些问题不便开口,况且对方也不会告诉自己。 双方经过几轮交涉后,最终将单价定在了四两五钱银子。 随后便是最头疼的运输问题,不过这个对于毛姓辎重官来说只是小事。 他告诉罗延康等人,三天后会将一应物资准备齐全,到时候去走水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但出了这南宁府境内,就不敢保证了。 不得不说此人虽然贪财,实为大明的蛀虫,但还比较有契约精神,三天后的傍晚果真赴约。 这次下山,徐晋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的经费,下山之后在思明府境内罗延康又将其换成了银票,否则太过引人瞩目。 顺利拿到货后,黑风寨一行人仔细的检查过后皆兴奋不已。 这些火铳大部分的品质都不错,油光水亮的,只有十来杆已经濒临报废,铳管上已经有了裂纹,想来是用来凑数的。 “很好...” 听到这里,徐晋欣喜的表示,贵点就贵点吧,毕竟这玩意可不是别的东西,目前还没处买呢。 实在不行,以后设法搭上葡萄牙人的线便是。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准备去查看这批军火。 大明的鸟铳也就是后世俗称的“火绳枪”,长三尺.重三斤有余。 其属于没有拉制膛线的滑膛枪,因此射程有限,精确攻击距离大约在三十步以内。 在明军中,南方的军队装备此物最多。 不过这种鸟铳还是有许多缺点的,首先发射工序较为繁琐,这就导致射速快不起来。 发射之前要先填装火药,然后墩实。 火药的质量以及多少都会严重影响射程和威力,因此熟练的射手平均每分钟也就能打个一发。 要是生手,两分钟一发就不错了。 一旦在临敌之际过于紧张,能不能听个响都是问题。 另外,火绳会受阴雨天等因素影响,产生受潮无法点燃的可能性。 直接导致在这种天气下,火枪兵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 后者暂时没法解决,不过前者,徐晋心里倒是早就想好了法子。 他随手拿起一杆鸟铳细细的打量着,简直爱不释手。 “哎对了。” “火药和子弹呢?” 罗延康连忙表示火药也一同从对方那里购买了一些,不过那姓毛的说此物查的太严了,只给了他们一桶的分量。 铅子也附送了一些。 “靠!” 徐晋暗骂一声,这个奸商。 二手货当一手货买就算了,连火药都不多送些。 幸好这玩意的配方已经深深的刻在他脑袋中,无非就是一硝二硫三碳嘛。 来到黑风寨外的“校场”上。 徐晋先用搠杖将铳膛清理干净,然后填装黑火药,将火药捣实。 随后填装铅子,将铅弹捣入膛底后填上一团纸,用搠杖将纸团捣入膛底。 这些流程完成后,他打开火门盖将引发药倒入。 然后关上火门,安装火绳。 至此已经填装完毕。 这些动作他不是非常熟悉,算下来竟然用了两分钟还多。 端枪瞄准几十米外的一颗小树,扣动扳机之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响起。 铳口冒出一股白烟。 而那小树,依旧是毫发无伤... “打歪了...” 徐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后又重复过程再来了一枪。 这一次倒是没有让他失望。 “砰”的一声过后。 树身被铅子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小洞。 第23章 盐田产出 又换了其他几把鸟铳实验之后,徐晋对这些货的品质还算满意。 最起码没有出现炸膛之类的事故。 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鸟铳的口径有些细微差别,做工方面也是。 这大概就是纯手工制作的坏处了,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这大概主要是因为铳匠的技艺差别和材料差距吧。 其中的坏处是显而易见的。 打个比方,同样的装药量在上一把鸟铳中可能就刚刚好,但另一把因为口径和做工的问题就容易炸膛。 为了减少这种事故,明军只能尽量减少装药量。 这也直接导致鸟铳的威力大大下降,以及士兵更为信赖自己的冷兵器。 徐晋琢磨着,如果将来自己要造铳,一定想办法进行标准化作业,就像富士康的流水线那样。 他将十多把不堪大用的鸟铳挑了出来,然后令人将“火枪队”队员们叫了过来。 “兄弟们,好东西到了。” 徐晋乐呵呵的笑道:“往日你们都是拿木枪训练,现在终于有真家伙了。” 火枪队这段时间在队长赵仁毅的带领下一直在进行着严苛的训练,目前已经初见成效。 最起码稍息.立正.向左向右转等口令大伙都基本上可以整齐划一的做出来。 当然那些发射鸟铳前的操作还不甚熟悉,主要是因为缺少样品。 赵仁毅黑了一大圈,他摸了摸脑袋憨笑道: “有真铳了吗?” “没错!” 徐晋指了指旁边两口大箱子,随后罗延康将一支铳随手拿了出来。 火枪队的队员们顿时两眼发直,他们天天抱着一把木头训练,早就厌烦了。 如今看到货真价实的铳,怎能不兴奋。 “大家别急,每人都有。” 片刻后,分到鸟铳的人都喜滋滋的将手里的家伙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顺眼。 待赵仁毅将操作鸟铳的手段学熟悉后,徐晋交代道接下来可以带大家进行实弹训练,不必在意弹药损耗。 另外,他还让众火枪队员们肩并肩站成一排,然后举枪齐射了一波。 浓密的硝烟过后,前方一大片的树木都被打的木屑四溅。 众人吃了一惊,原来火铳齐射的威力竟然这么大。 徐晋还给火枪队定了一个规矩,每天训练完毕后手里的铳一应要上交到军械库,第二天再去领。 如此,也是为了防止出现什么危险的事故。 这批买来的鸟铳皆没有刺刀,其实在大明晚期,这玩意已经出现了,只不过不太受到明军的重视。 这其中的原因比较复杂。 首先刺刀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实际上对冶炼工艺的要求很高。 如果质量不过关,可能在拼杀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断了。 再一个由于重心的原因,鸟铳上装刺刀远远没有长枪那么顺手。 综上所述,在明军中大家基本上还没有意识到刺刀的重要性。 但即便有这么多的缺点,徐晋却深知刺刀是火枪发展史的必然,将来还是要想办法朝这个方向发展。 在线列步兵时代,交战的双方的火枪兵往往在近距离进行两到三轮齐射之后,便会端起刺刀进行冲锋。 实际上,敌军的大规模溃败也正是从此时开始。 装上刺刀之后的火枪兵就不单单只是远程作战单位了,而是兼顾着近战属性。 不过目前的话,只能用长枪兵和刀盾兵与其进行搭配了。 否则一旦被敌军近身,这些娇贵的火枪兵们只能伸长了脖子等着被砍。 很快,徐晋令人将马户等人叫了过来。 黑风寨上的“冲锋队”员们皆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武艺娴熟之辈,尤其擅长近战,用来训练成刀盾兵再好不过。 在战时,他们可以凭借着优秀的机动能力和防御能力,在火枪兵齐射过后突入敌营进行收割。 实际上这种事情一般来说是骑兵干的,不过这黑风寨如今哪有骑兵,只能凑合着用了。 “大当家的,这刀好办,可这每人一把盾实在是...” 马户为难的表示寨子里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盾牌。 “无妨,正经的军盾自然是搞不到,不过普通的轻盾只是木头上包了层铁皮而已,咱自己就可以试着造。” 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徐晋来到吴木匠这里,将打造盾牌和一批长枪的任务交给了他。 后者很干脆的表示木头倒是好办,可山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铁。 “这点不必担心,我自会令人买来。” 将规格和要求告诉对方之后,徐晋便离开了此地,顺便让对方想办法多搞几个匠人上山,他会大大有赏。 至于长枪兵的话,就只能先让“游击队”来充数了,这三十多人将来可以作为火枪兵的辅助。 又过了几日,海边盐田那头终于完工了,可以正式进入生产阶段。 只见几名工人将引水渠的阀门打开之后,趁着涨潮时海水便迅速的涌进一个个盐池中。 接下来只需要通过暴晒将水分蒸发掉,便可以得到大量蕴含杂质的盐晶。 后者会被盐工送到盐灶那里进行提纯和精炼,便成了上好的食盐。 如若想让速度加快,也可以将盐池中的卤水直接倒进大锅中煮,这样虽然耗费人工,但却会节省一半的时间。 不过强盐对铁锅的腐蚀性很大,煮不了几锅就得报废。 因此这只能作为应急之用,毕竟一大口铁锅也是十分昂贵的啊。 二十来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盐场的第一批成品终于出货了,足足有一百七十二石。 换算成后世的重量大约在一顿半左右。 如此数量的盐凭人力搬运出这十万山脉自然不太可能,因为前些日子徐晋派人从思明府购置了一些驴子.骡马之类的牲畜。 一共二十二只,算上原有的和从龙虎寨缴获的,目前已经达到了三十多只。 原本他是想再制作一些板车之类的玩意,凭借这么多的牲口,基本上每月的盐田的产出只需拉三四个来回就够了。 但不幸的是,山中许多地方太过于险峻,板车根本无法通行。 只能靠牲畜们扛盐包的方式运出,这样一来效率就大大降低。 光这个月的产出,便得运上六七次才行。 第24章 交易 夜晚,一队人马沿着十万山脉脚下缓缓朝裴山县边境行去。 这正是黑风寨运输私盐的队伍,此次共有二十多匪,由罗延康亲自带队。 他们要将这些货物运到裴山县和罗庆县交接的地方,在那里会有盐商派来的人手进行交接。 此时,一支负责夜巡的巡检司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几人对视一眼后便打算上前盘问一番。 “站住!” “你们是什么人?运的是什么东西?” “可有凭书?” 那领头的小吏身穿官服,腰中别着一把长刀,正趾高气昂的嚷道,说着便要亲自动手查验货物。 见此情形,黑风寨众匪立马狠狠的盯向对方,许多人已经悄悄摸上了短刀。 不过由于夜色,这几名裴山县的巡检并没有注意到众人脸上的表情。 “这位大人...” 罗延康跳下马背,连忙抱拳道: “小人都是个顶个的良商,这次运送的货物皆是些稻谷之类的粮食,还望大人能行个方便。” “良商?大半夜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小吏冷哼一声,并不为之所动,马上就要招呼手下仔细盘查。 袖中却突然多了两锭沉甸甸的物件。 “大人为裴山县的百姓日夜操劳,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罗延康凑上去笑嘻嘻的说道。 “嗯...” 那小吏暗自掂了掂,根据他的经验,至少得有个三两银子吧。 这帮人出手倒大方的。 这时,他瞧面前的罗延康都顺眼了许多。 虽然这群人大半夜的押送货物赶路,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商。 不过如今究竟是做什么的,他才不感兴趣。 违法乱纪的人多了,自己一个小官能管得过来? “以后还少不了麻烦您老人家。” 罗延康又凑上前在其耳边低语了一阵,顿时听的那小吏眉开眼笑。 “行了!兄弟们可以撤了。” 小吏歪着脖子朝手下叫道:“这些都是一等一的良商,不必盘查了。” 待对方走远之后,几名黑风寨土匪气呼呼的骂道: “老子刚才就想一刀活劈了这厮!” 罗延康笑了笑,安抚了众人几句。 “俗话说阎王易躲,小鬼难缠。” “这种小吏砍了也就砍了,可下回还会换一个不是。” “你们应该庆幸,要是没有这种贪财枉法的家伙,咱们的生意可就做不成喽。” “哈哈,老罗说的是!” 除了这个小插曲外,一切都很顺利。 三更天时,黑风寨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双方对了一下暗号之后,那盐商派来的手下便从林子里钻了出来,粗略望去,竟有三十多人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辆驴车。 罗延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心中却十分警惕,担心对方来个黑吃黑。 他已经在刚才暗自命令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时刻注意对方的异动。 反观盐商的手下也都差不多,见面前的这些家伙虽然人手比自己少,但却都精悍无比,一看就是刀尖舔血的家伙。 因此也都十分警惕。 毕竟这是大家第一次做生意,还不太清楚对方的“人品。” “货都带来了吗?” 良久,盐商手下那边发出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想来便是这次负责押送货物的头人。 “银子带来了吗?” 罗延康指了指骡马身上挂着的硕大盐包,沉声问道。 “当然。” 在对方的示意下,立刻出来了几人过来检查成色。 罗延康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而后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几人的动作。 “没问题,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听见这幅话后,盐商派来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们也可以过来检查银子了。” 罗延康微微一怔,便带着几人朝林子里走去。 黑风寨众人不由的大为紧张,担心他出什么意外,纷纷大眼瞪小眼起来。 一炷香后,罗延康平安的归来,脸上却难掩兴奋之色。 他刚检查过,银子也是没有问题的,都是上好的雪花银。 这下,双方都彻底放心,看来对方是有诚意的,没有黑吃黑的打算。 经过清点之后,两拨人很快便将财货交接,随后各自离去。 至于那些盐究竟会被运到什么地方,那就不管黑风寨的事情了。 此次交易,一百七十二石盐共获得了六百两银子。 这可是六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以往黑风寨要抢这么多银子得死多少弟兄啊。 况且这还是因为盐场刚开工,效率没有提上去,否则按照之前计划的月产三百石,那可就是一千多两银子。 罗延康涨红了脸,他现在无比佩服大当家的英明决断。 只要有了充足的银子,在这年头拉起一支人马不是什么难事。 “造反?” 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回寨!” 第二天中午,一众匪.畜终于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尽管大家都很劳累,但神情却十分亢奋。 “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这是大伙的第一个年头。 而徐晋在见到那些银子后也十分高兴,顿时便赏了每人一两的奖金。 众人直呼大当家仁义。 待罗延康将这一路的经过细细说来之后,徐晋沉吟道: “这裴山县的官府的确是个麻烦。” “要是能和巡检的管事的搭个线就好了...” 他琢磨着一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将来走漏了风声,上面有人兜着底也是个好事。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杀官兵之类的事情。 因为这就意味着双方彻底撕破脸皮,自己的私盐生意也不会太好做。 罗延康听完他的话后表示,可以试着与那裴山县相关的官员接触一下,看看对方的态度。 如果使些银钱便能办妥此事就再好不过了。 徐晋点头表示同意,这罗延康的确是这黑风寨上少有的交际型人才,不但脑子转的快,而且行事不拘小节。 在这点上,那夯活马户可就差多了。 如果是后者,他可以想象,昨夜黑风寨众人定然与那盘查的小吏有一番血战。 因此,像这种生意上以及拉关系之类的事情,交给罗延康来办徐晋很是放心。 第25章 巡盐道台 往后的日子里,黑风寨上时常会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铳声,火枪队也终于可以拿上真家伙来训练了。 徐晋一方面根据自己掌握的知识对手下进行指点,而另一方面则关注着盐田那边,毕竟这是自己来钱的路子。 不知不觉,他的身份已经从山匪变成了拥有一支百十来号武装力量的乡间“豪强”了。 不过这天,火枪队队长赵仁义前来报告,火药和铅子已经所剩不多了。 徐晋点了点头,表示让他们不要着急,先省着点用,自己会想办法的。 众所周知,传统的黑火药主要成分为硝.硫磺和木炭三种成分。 按照七十五.十.十五的比例配制出来的成品质量最为上乘。 徐晋前世也是一个狂热军事爱好者,在某些论坛上也着实学到了不少有用的知识。 在明代以及清代,火药的配制比例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这也和各地材料的纯度不同有关。 如果硝石中杂质比较多,那就要经过数次澄清提纯,这是很耗费人力的。 换句话说是很烧钱的。 因此明军中一般没有人愿意把白花花的银子浪费的这上面,只要能用便好。 这就导致在相同时期,欧洲的黑火药质量要远胜于中华,这一点表现在火器的威力上就很明显。 徐晋深知火药配方的重要性,因此即便麻烦,他也决定要制造出质量上乘的黑火药。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硝和硫磺这两样东西可不好搞。 此两物皆是大明严令禁止的“违禁品”,通过正常途径是买不到的。 即便能买到,其价格也可想而知。 至于木炭,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想了想后,徐晋打算采用“土法制硝”的方式。 很快,他颁布了一条“严苛”的法令,山寨上下所有人禁止随地大小便,必须去专用的公共茅房。 这茅房四周用泥墙筑成,上面盖有茅草,不受风吹日晒。 如此一来只要粪便积累的够多,在墙角等一些位置便能源源不断的生出硝土。 当然了,这种硝土的产量不会太高,还要经过提纯等工序,不过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一下火药欠缺的压力。 毕竟目前黑风寨上使用的也就火枪队那几十人。 至于硫磺,徐晋琢磨着此物和硝石一样作为药材,也许在某些中药铺子能买到少量的。 实在不行,派人去南宁府或者广东那边打听打听,据他的了解,那边的海上贸易好像甚为繁盛。 这期间,盐田那边又产出了两百七十多石的细盐,与那盐商交易之后便获得了九百多两银子。 除去给盐工的工资和兄弟们的赏钱后,徐晋还有近两千两银子的存货。 此时,在这十万山脉深处的长青峰上,“野人洞”老大“孙蛮子”正坐在虎皮太师椅上若有所思。 他刚才收到的消息,着实让自己大吃一惊。 那最为强盛的“龙虎寨”竟然已经易主了。 “孙蛮子”与那死鬼“下山虎”颇有一些交情,本来他眼瞅山寨里没钱了,准备联合对方一起下山干一票。 幸好前去报信的喽啰机灵,发现异常后便立马赶了回来。 “你可有看清,那龙虎寨中如今都是些什么人?” 孙蛮子满脸横肉,个头不高,一双眼睛却噔的跟铜铃一样。 “回大当家的,依我看不像是大明的官军,倒像是咱们的同行。” “什么?” 孙蛮子再次吃了一惊,要说这十万山脉里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虽说有名有姓的山头数不胜数,可这方圆百里内除了自己的“野人洞”外,也就只有“龙虎寨”和那“黑风寨”。 难不成是后者干的?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龙虎寨什么实力,孙蛮子再清楚不过了,那可是有一百五六十号人,比自己都稍强一筹。 “再探!” 预感到危机的孙蛮子将打探消息的喽啰打发走后,在屋子里阴沉着脸渡了一会,而后吩咐手下近期要加强警惕,多派些暗哨。 他不禁寻思着,如果此事真如自己所料,那黑风寨吞并了龙虎寨后自然实力暴涨,万一来攻野人洞怎么办。 跑路的话也舍不得经营这么多年的家业啊。 也许依托险峻的山势而守也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孙蛮子觉得,那黑风寨暗地里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否则龙虎寨岂会如此容易就拿下? 更重要的是,此事自己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与此同时,另一名探子被他派下了山。 根据那喽啰的提高的情报,此人发现从那黑风寨以及龙虎寨的方向时常有一大队山匪押着数十辆骡马等牲畜穿梭山林,朝那海边徘徊。 往往归来时,骡马上大包小包的看上去沉重无比,不知是何东西。 只是对方戒备森严,野人洞的喽啰怕被发现所以不敢接近。 “这黑风寨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孙蛮子摸着下巴陷入思索之中。 根据他一贯小心的做派,先派人去探查一下总归没有错。 与此同时,在思明府贺知府的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正是广西巡抚手下负责盐政一事的谢道台,如今恰好巡到这思明府境内。 贺知府面白清瘦,身穿绯红官袍,头戴镶有金线的黑色乌纱帽。 这一切的服装都表明,此人乃是大明的正四品大员。 “不知谢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贺知府微笑着拱了拱手,旁边的仆人很有眼色的立刻将茶奉上。 两人的品级虽一样,但对方毕竟是从桂林府来的,也就是所谓的“上官”,因此贺知府的姿态放的很低。 “嗯...” 谢道台横眉竖目,一副浓密的苒须令旁人十分羡慕,闻言后只是淡淡的回应道: “贺大人客气了。” 原来,近些年中原地区刀兵兴起,这两广地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广西以及云贵几省,此地多山,容易滋生匪盗,时常又有不服管教的土司势力蠢蠢欲动。 可大部分的明军拖饷极其严重,士兵根本没有战斗的欲望。 第26章 南澳雪盐 可这广西境内多如牛毛的匪盗和海寇又不可不管,否则像陕西或者河南那边再弄出个闯王就糟了。 因此,饷银是个最大的问题。 于是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盐铁上面,眼下这广西境内私盐盛行,如果能将盐政全部收回来,每年额外获得几十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便能解决许多问题。 经过多方运作后,谢道台这才被派了出来,来查验各府的盐政事宜。 值得一提的是,在明朝,“道台”一职并不是常设的,有点类似于省级特派员的意思,临时专项负责盐政.粮道等事宜。 而桂林府作为广西巡抚衙门的驻地,相当于后世所谓的“省会”,谢道台便是从此处前来的。 因此,他与知府虽然都是正四品大员,互不管辖。 可在盐政一事上却可以代表巡抚的意志。 这也是贺知府如此不敢怠慢的原因。 将谢道台及一行人安排进驿站后,贺知府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收回盐政一事,岂是那么好办成的? 就光说自己治下的思明府境内吧,私盐横行之下不知有多少官员与那些盐商相互勾结,否则怎会如此猖獗。 动他们的蛋糕,就连自己这个一府最高长官也是有心无力啊。 贺知府捻着胡须恶意的想道,这个谢道台看上去副死人脸,肯定是在上头得罪了谁,否则怎会派他来办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回到府里,仆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饭菜。 贺知府心中烦闷,以往最爱吃的烧鱼胡乱夹了几下后也没了胃口,只觉得寡淡不已。 一旁的老管家十分清楚自家老爷的爱好,便使了个眼色,片刻后一名小厮将端上一个小碟。 上面是三颗煮好的鸡子和一小撮细盐。 这是他最爱吃的小零食。 鸡子的皮已经被细细剥去,贺知府随意的瞥了碟中的细盐一眼,便立刻发现了不同。 “此盐甚为雪白,好像比那青盐还要精细,是何处得来啊?” 他一边随口问道,一边拿起鸡子沾了一些盐粒塞入口中。 一股咸中有鲜的味道从舌尖传来,与往日大为不同。 “回老爷的话。” 老管家见自家老爷吃的高兴,便将此盐的来源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最近的市面上出现了一种名为“雪盐”的高级货,据说产地是来自什么南澳,因此价格十分昂贵,每石要价足足九两银子。 贺知府听到此处吓了一跳,嘴里的鸡子差点噎住。 好家伙,这什么南澳的雪盐竟如此昂贵,自己堂堂知府一年的俸银才多少? 区区七八十两银子而已。 加上各种津贴也不会超过百两。 当然了,如果仅凭这点钱过日子,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 那管家继续说道,这南澳雪盐固然昂贵,普通百姓肯定吃不起,不过却受到了达官贵人们的追捧。 一些风流才子甚至做出了“雪盐颂”等文章。 这现在要是谁家宴请之时用次一等的青盐,都会被人背后嘲笑抠门。 老管家听说了此事后,担心老爷有损颜面,便托人购了几斤“南澳雪盐”回来。 “原来如此!” 贺知府听见此物竟然如此昂贵,嘴里的鸡子似乎也变得异常鲜美。 他默默的观察了一番盘中的盐粒,心中暗道此盐来自南澳恐怕是假的,不过将盐粒制作的如此雪白精细而没有一丝杂质实在难得。 想来必要耗费巨量的人工。 黑风寨众人不知道是,那盐商以三两五钱每石的银子从他们那收购到盐后,转头便以五两的价格卖给“徽商”和“晋商”。 而经过后者的“包装”之后,这种“南澳雪盐”已经风靡了江南和京师地区。 寻常人只怕难得一见。 没有人知道,其实这玩意的产地就在鸟不拉屎的裴山县,是由一帮臭气熏天的土匪和肮脏不堪的渔民手工生产出来的... 数日后,野人洞的探子回来了,并且带给了“孙蛮子”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黑风寨的人竟然在海边暗自开辟了一片盐田,每日有上百名盐工在此地打点。 孙蛮子听闻后顿时目瞪口呆,这徐大胡子玩的这么大吗... 私盐之事大家都知道挣钱,可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和白道关系支持,辛苦打造的盐田也只不过便宜了其他人而已。 哪有当土匪来的自在。 “你可看得仔细?” “千真万确,小的一路尾随,便来到了一个三面环山的盆地,此地地势开阔,只有一面靠海,十分隐蔽。” “据小的观察,定是盐田无疑...” “看那面积,足足有两百亩以上。” 孙蛮子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 两百亩的盐田... 这得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徐大胡子哪来这么多人手? 就算把黑风寨和龙虎寨加上也不够啊,制盐可是要耗费大量人力的。 那探子很快将他的疑惑解答,据其观察,那些盐工中有不少人是渔户的打扮,估计是黑风寨不知从何处招揽的。 “行,你先下去吧。” 孙蛮子若有所思的挥了挥手,一股叫做贪婪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快速滋生。 妈的,同样是落草为寇,自己的野人洞和人家一比还真是名副其实。 那徐大胡子其人他是见过的,一个糙汉而已,怎么突然间脑筋如此灵光了。 难道是有高人指点? 孙蛮子阴沉着脸,片刻后一个阴险的计划便在他的脑海中诞生... 这天,黑风寨上。 徐晋正聚精会神的捣鼓着一包黑乎乎的粉末。 这碾子里乃是上好的木炭,经过仔细的捣碎后便成了细细的碳粉。 旁边则是一小堆白色的结晶和黄色的块状物。 土法制做的硝还没有那么快出产,因此他派人去山下碰了碰运气,重金奉上之后还真在几个黑药铺中买到了少量的硝石和硫磺。 不过每样加起来只有堪堪一斗而已。 徐晋闲来无事便是打算先做做实验,看下按照比例配制的黑火药好不好使。 第27章 颗粒火药和纸壳定装弹 徐晋将三种材料分别在小秤上过了一遍,然后将其倒进石碗里小心的搅拌均匀。 然后用木勺舀了一些倒在地上点燃。 “哧...” 调制出的黑火药遇火瞬间便被点燃,一阵白烟过后,只剩下了少量的残渣。 "嗯...燃烧的还算充分。" 见此情形,徐晋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愧他将那硝石再进行了一遍提纯,杂质已经大大减少。 眼下这些调制出的黑火药虽然已经可以直接使用了,但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只见徐晋将一颗鸡蛋打碎后只取蛋清,然后与石碗中的黑火药进行充分的搅拌。 之后将其置于一面小筛上,轻轻颠抖之后便得到了许多形状统一的火药颗粒。 到了这一步,只需将这些成品进行阴干之后便可堪大用了。 徐晋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传统的黑火药粉末有许多缺点,其中最大的缺点是不方便运输和储存。 由于在运输途中经过颠簸之后,密度最大的硝粉会沉到底部,而最轻的碳粉则会跑到上面。 原本混合均匀的三种材料会因为各自的重量分层。 这就会导致在使用的时候出现威力不足甚至无法点燃的现象。 再一个,粉末比起颗粒来说更容易受潮。 这些知识都是徐晋逛论坛时看到的,抱着猎奇的心理倒也牢牢的记在心中。 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用到。 “来老赵,试试这个。” 徐晋捧着一碗阴干的颗粒火药乐呵呵的开口: “这玩意劲大,得挑一把好铳。” “大当家,这是?” 赵仁毅伸着脖子瞅了瞅,不解的问道: “这是火药吧,怎么都凝结成块了,受潮可就用不了啦。” “你懂个锤子!” 片刻,随着一记清脆的枪响过后,赵仁毅目露惊奇的看向黑乎乎的铳口。 “怎么样?” 徐晋有些紧张的问道,虽说他知道颗粒火药要比粉末好用,但用起来到底如何还是要实践才能知道。 “嘿!” 赵仁毅砸了砸嘴,表示这“受潮”的火药还挺好使,竟然能点着。 “谁问你这个了?” 徐晋一脸严肃的让他多试几次,看看这颗粒火药和原来的存货用起来究竟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 傍晚,他得到了相关的“实验数据”。 原本使用传统黑火药的鸟铳射程大约在三十步,使用了颗粒黑火药后威力明显增加。 射程大约提高了不到十步。 另外,由于颗粒黑火药在填充时中间有一定的缝隙,氧气较为充足,因此燃烧相对来说比较充分,残留物极少。 由于缺乏实战数据,目前只得出了这两个结论。 不过这已经让徐晋很满意了,接下来他还有一项工作。 那就是“定装纸壳弹”。 众所周知,传统的火枪发射之前要往枪管里倒入一定的火药,然后才能进行装弹等一系列的繁琐工作。 但在实战中,士兵会因为紧张.手抖等各种因素导致填装火药的分量多了或者是少了。 这将直接影响子弹的威力,甚至会产生炸膛等事故。 因此,如果用纸壳将一定分量的火药和铅子包裹好,使用时只需咬破纸皮将里面的火药倒进枪管。 然后连同纸皮与铅子一同塞进去,这样的话比传统的繁杂工序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定装纸壳弹”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技术,相反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思路便可。 往后的数日里,徐晋让黑风寨的“后勤队”制作了数百枚这样的纸壳弹。 “火枪队”队员们一开始对这个古怪的玩意还较为陌生,不过经过大当家的讲解后,众人很快便明白,这玩意可真是方便多了。 一名年轻的火枪兵用腰间掏出一枚纸壳弹,按照流程将其咬碎后把火药与纸皮.铅子一同塞入枪管,然后用捅条细细的压实。 只见他往远处的木靶虚虚一瞄,“砰”的一声过后木屑四溅! 接着,他将枪管内的残留物清理一遍后又重复了这个过程。 短短一分钟之内,竟然射击了两次。 而且这还是不太熟悉的原因,至少稍加训练后,一分钟射击三次问题不大。 一旁观摩的黑风山众匪吃惊不已,如此犀利的火器真乃生怕第一次见到。 想必即便那明军中的精锐射手,也无法拥有这等射速吧。 “好啊!” 马户咧嘴一笑,高兴的嚷道: “以前觉得鸟铳这玩意鸡肋,射速慢不说,准头还不好。” “现在看来,这东西真是打家劫舍的利器啊!” 罗延康也一脸膛目结舌,这火铳是什么射速,基本上大家都很清楚。 如果不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两分钟能打一发就不错了。 可自己现在看到了什么? 正在演示的这名火枪兵罗延康是认识的,此人在一个月前还是个愚笨的劣汉,如今竟然能一分钟打出两发。 看来,问题就出在那奇怪的弹药上面。 这几天大当家捣鼓的玩意看起来出奇的好使啊。 “大家都看到了吧。” 徐晋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轻咳一声后说道: “以后这颗粒火药加定装纸壳弹就是我黑风寨火枪兵的标配了。” “只要勤加训练,到时候即便是那官军来了,也打的他落花流水。” 众人听罢后心中都涌出了自豪之感。 要说以前,与大明的官兵作战,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可现在看来嘛,自己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啊。 晚上,徐晋躺在床上陷入思索。 如今火枪兵的训练已经步入正轨,接下来只需要继续筛选人手,然后补充进去便可。 他已经令人去南宁府与那毛姓辎重官联络了,第二批鸟铳应该很快就能拿到手。 如果可以的话,能通过此人的路子买到一些铁甲和小炮就更好了。 不过徐晋对此没有报太大希望。 他琢磨着再多攒点钱,派人去广州那边找找葡萄牙人。 只要钱到位,对方应该是愿意出售一些小口径火炮的。 眼下虽然大明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但一定不能松懈,短时间内必须发展到能够自保。 第28章 孙蛮子的敲诈 当然了,这里所谓的“自保”并不是指能与军的主力正面对抗。 而是要让那些官员觉得讨伐自己既费力,又不落好,还得花大把银子。 第二天一早。 黑风寨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寨中的会客厅内,徐晋大大咧咧的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此人生的贼眉鼠眼,一副八字眉,正是那野人洞“孙蛮子”的一名心腹。 “孙老哥可安好?” 良久,徐晋淡淡的开口,那野人洞山匪听到后笑咪咪的回道: “承蒙徐老大惦记,我家寨主素来强健,托小的向您问个好。” 徐晋点了点头,对此人的来意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黑风寨与那野人洞并无什么交情,两者充其量是井水不犯河水。 顶多也就是互相知道对方寨主的大名而已。 这时,那匪眼珠子转了转,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上: “这是我家寨主的问候。” 徐晋迟疑片刻后将其接过,而后眯着眼神仔细的看了一遍。 其上面所写的内容让他怒火中烧! 去掉客套话之后大意如下: “徐老弟啊!哥哥我听说你黑风寨最近有了新的发财路子了?” “唉,不瞒你说,我这山寨上都快揭不开锅了,许多弟兄都对咱这个大当家有所不满啊。” “不怕你笑话,有啥发财的路子将老哥也一同带上呗。” “要不然下面的弟兄妒忌你那黑风寨的产业,一个冲动将盐田之事泄露出去,引来官兵围剿就不好了。” “你说是不是?” “孙寨主真是好计谋啊!” 徐晋气极反笑,将那张信纸揉成一团。 妈的! 这个孙蛮子竟然如此阴险,与其绰号完全不相匹配。 竟然以盐田之事来要挟自己。 对方不知是如何发现了自己的盐田,定然是看的眼红无比,想进来分杯羹。 如若自己不同意的话,他便会此事泄露出去。 相信定然会引起裴山知县的重视,到时候引兵来剿极有可能,最差也是将辛辛苦苦建成的盐田破坏或者收缴。 虽然孙蛮子这种行为在绿林中会让所有人都不齿,但此人显然不在乎,否则也不可能送来这封信。 想通了个中关节后,徐晋淡淡的对那野人洞的山匪说道: “你家寨主的意思我知道了,此事关系甚大,容我商议几日。” “徐老大自便。” 那匪拱了拱手,随后小声说开口道: “只是我寨中近日不太平,恐怕寨主也按压不住那些不听话的人...” “时间一长,坏了您的大计可就不好了。” “嗯,我明白。” 徐晋笑眯眯的点头道:“最多三天,一定给孙老哥一个满意的答复。” “另外...” 他在一旁阴沉着脸的罗延康耳边低语了一阵,后者尽管讶异,迟疑了一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从命令。 片刻后,几名黑风寨喽啰抬上了一口木箱。 看那样子十分沉重,将几人累的够呛。 “一点薄礼,劳烦转交给孙老哥。” 徐晋指了指地上那箱子。 那孙蛮子的心腹疑惑的打开看了一眼后,顿时瞪大了双眼。 里面竟是满满当当的银两。 看这样子,最起码有个三四百两。 他心中十分激动,看来孙大当家所料不错,这黑风寨还真是发达了。 竟然随手就拿出了这么多的银子。 随后,那野人洞山匪受宠若惊的拜了拜,一张脸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 徐晋好心的表示,是否需要派几个黑风寨的兄弟帮忙送上山。 对方沉默了片刻后笑眯眯的表示自己有弟兄接应,就不劳烦黑风寨了。 “那好,祝我们两家合作愉快。” 徐晋微笑着说道。 在此人走后,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起来。 “老罗!” “派人跟着他们,将那野人洞的路线摸清。” 罗延康正欲言又止,听见此话后顿时一怔,随后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遵命!” “这孙蛮子以为我黑风寨的银子真是这么好拿的吗?” 徐晋冷哼一声,心中已经做好决定,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这“野人洞”彻底铲除。 他刚才之所以拿出这么多银子,就是为了稳住那孙蛮子。 只要有还有从盐田那里分杯羹的可能性,想必此人不会轻易将消息泄露出去。 否则对孙蛮子没有半点好处,却无故结下了一个仇敌。 傍晚,常青峰上。 孙蛮子目光灼灼,正仔细听着那名心腹的讲述。 “你是说,那徐大胡子先是愤怒,而后又服软了?” “没错。” 贼眉鼠眼的心腹敬佩的表示,大当家此计真是妙,实乃一等一的阳谋,让那徐大胡子只能生生吃瘪。 “呵呵。” 孙蛮子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心中也难免有些得意。 自己这种强行“入股”的方式恐怕前无古人了吧。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严肃的问道: “你这一路上回来可有被人跟踪?” 心腹怔了怔,表示自己走的很小心,好像身后并没有“尾巴”。 “算了!” 孙蛮子爽朗一笑,他知道那徐大胡子肯定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就算给他一张长青峰的详细地图,黑风寨就能攻上野人洞了? 大家都是山匪,顶多黑风寨实力稍微强那么一点。 他孙蛮子就不信了,凭借着险峻的地势和一干防御工事能挡不住百十来号人的进攻? 就算打不过,从容撤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只要那徐大胡子敢耍花样,到时候就别怪自己了。 平心而论。 孙蛮子觉得如果自己遇见了这种事情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不过这徐大胡子还真是大方,他已经清点过,那箱子中足足有四百两银子。 看来那盐田的利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丰厚! 孙蛮子随手抓起一锭白银在手中抛了抛,歪着头陷入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 黑风寨上。 雷老豹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闲暇之余常常哼些不知名的小曲。 自从上回顺利将龙虎寨拿下之后,徐大胡子便很快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私下交给了他二百两银子。 这些钱,加上自己的积蓄,将那英子赎出应该不是难事。 第29章 袭击野人洞 由于他的身手还不错,自然轻松的通过考核进入了黑风寨的“冲锋队”。 要说这上山入了伙确实有它的好处,不仅每月都有一笔饷银,每天也能睡得踏实。 比自己当流匪时东躲西藏好多了。 因此,雷老豹想通了各种关节后也就在这黑风寨上踏踏实实的干下去了。 不过那“英子”之事,却让他陷入为难。 如今有了银子,将其赎出来自然好办,可又如何安置呢。 总不能带上山吧... 这寨里的汉子个个龙精虎猛,到时候还不看的两眼发直.裤裆发鼓? 正在雷老豹苦恼之际,队长马户走了进来。 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之后性情倒也颇投,皆是豪爽之辈。 “老豹,收拾一下家伙,今晚有行动了。” 一进门,马户咧嘴一笑,随后神秘兮兮的开口。 “啥?” 雷老豹一愣,奇怪道: “行动?莫不是下山去打秋风?” 他心中疑惑,那盐田有多赚钱大伙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给山寨不知道进账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还有必要冒着风险去吃大户么。 马户笑了笑,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他抓紧时间收拾一下,一炷香后到外面集合。 片刻后,雷老豹别着一把乌黑的精钢腰刀来到了“校场”。 而此时,这里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他定睛环顾,发现除了少数的老弱病残外,寨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连在海边盐田处看护的几十名弟兄都到齐了。 看来,今晚真是要有大动作... 这时,徐晋在几名喽啰的拱卫下,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众人的面容顿时肃穆起来,看来大当家要训话了。 “兄弟们,相信大家都看出来了,今晚有一场至关重要的仗要打。” 徐晋扫了一圈,随后沉声说道: “那野人洞见我黑风寨的盐田肥沃,十分眼红。” “竟然妄想进来分杯羹。” “甚至还以此来威胁,如果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便会将我等贩私盐之事告官!”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白日里那名野人洞的山匪之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因此大部分黑风寨的匪都是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 “妈的!这狗日的野人洞真不是个东西!” “眼红就自己去开盐田啊!” “凭什么进来横插一脚!” “竟然还敢告官?亏他们也是绿林中人!” 周围立刻响起了许多愤慨的声音,大家此刻恨不得一把火将野人洞那群小人杀的一干二净。 眼见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徐晋使了个眼色后,罗延康顿时会意。 他长叹一声后沉痛的说道: “咱山寨以前啥光景不用多说,兄弟们大多都待了好些年了。” “自从有了这盐田之后,大当家不但给咱们吃饱穿暖,甚至每月还有饷银发。” “须知,即便在那明军中,能要来欠饷都是一件稀罕事。” 说到这里,罗延康顿了顿,只见许多黑风寨的山匪们低头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道声音如炸雷般响起。 “跟那狗日的野人洞干了!” 马户红着眼睛大吼一声,立刻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徐晋赞叹的瞥了他一眼,这家伙看似鲁莽,实则情商极高,往往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他语重心长的朝众人说道: “这盐田是咱们黑风寨安身立命所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出去。” “因此,事不宜迟。就于今夜出动,将那野人洞彻底灭了!” 他这席话出口后,没有一人反对。 相反,经过前面几轮的情绪铺垫后,众人此时都是怒火中烧。 野人洞?你们凭什么啊! 很快。 夜色中,从秃子岭上下来了大股山匪。 领头的数十人右手提着一口寒光闪闪的钢刀,左手则持一面轻便的木盾,自是黑风寨的“冲锋队”无疑。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几十个背着一把鸟铳的“火枪队”,也以他们的纪律最为突出,行进间几乎没有人说话。 贴近火枪队的则是数量差不多的“长枪队”,这些人皆手持一杆两米多将近三米长的竹枪。 由于这山林中树木众多,因此长枪队的行进速度要稍微慢些,渐渐便落在了最后面。 徐晋与罗延康.马户几人,各自骑着一匹骡马,处于大部队的侧翼。 从秃子岭到那野人洞,最近的路线也许多二十多里地。 如果加速行军的话,天亮之前肯定能赶到。 这个时间也是对方最松懈的时候。 但由于连续赶路,黑风寨的众人定然也十分疲惫。 因此,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一旦拖久了,会对己方不利。 徐晋已经想好了,只要迅速将野人洞拿下,将对方所有人全部击杀或者俘虏。 盐田那边的情况应该就不会泄露出去。 不过,这孙蛮子搞不好还留有什么后手也说不定。 但徐晋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 更何况孙蛮子这家伙如此贪婪,日后定然还会借此来敲诈自己。 叫他如何忍受的了。 万一将来真引来明军的注意,那也没办法了。 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常青峰,野人洞。 如今已是深夜,山下的暗哨在打瞌睡之际终于迎来了轮换的弟兄。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见众人都一脸困顿的模样,小队长低声喝骂道: “寨主交代了,这两天一定要多注意那西北方向的动静!” “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我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大伙听到这话后连忙打起精神,有一人疑惑的问道: “西北方向...莫不是那黑风寨的地盘?” 小队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咱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不过此事是寨主亲自交代的,马虎不得。” “反正尔等警惕一点肯定没错,一旦发现什么异常,立刻敲响这个。” 他指了指一旁,那里的树背后正挂着一面发黑的破铜锣。 山中的夜晚十分寂静,只要敲响了此物,山上熟睡的弟兄顷刻间便会被惊醒。 这也是大多数山寨的暗哨用来报告敌情的方式。 几名闻言连连点头,但在队长走后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屌样。 第30章 秘密武器 他们认为寨主完全是杞人忧天。 那黑风寨的实力比自家野人洞高不了多少,如若是野战也就罢了,谅他们也不敢上山强攻。 这倒也不怪几人会有如此想法。 众所周知,依托防御工事,防守的一方是要比进攻的一方更占据优势的。 换句话说,如果黑风寨要想攻破野人洞,怎么着也得两到三倍的人马吧? 否则岂不是白白过来找不痛快么。 山林中,黑风寨上百号人正借着月色悄悄的行军,上次那孙蛮子的心腹下山之时,徐晋曾派人跟踪过对方。 由于担心被他发现,这名“尾巴”跟的很远,但却将沿途的路线熟记于心。 有了此人的指路,黑风寨众人行军的速度无疑加快许多。 寅卯交替之时,徐晋吩咐大家原地休整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准备干活。 他们现在快到常青峰的山脚下了。 众人赶了一夜的路,此时都甚为疲惫。 不过大当家已经说了,打完这场仗,每人至少能领一两银子的赏钱。 因此,众匪们倒是没有人叫苦。 片刻后,见大家缓了口气,徐晋立即对身旁的罗延康.马户几人低声说了几句。 后者听的连连点头。 只见黑风寨众匪在几名队长的催促下,很快便转换了队形。 以手持刀盾的“冲锋队”在前,火枪手紧随其后,身旁则是拱卫他们的数十名长矛手。 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待会在那野人洞山寨外定然会遭到对方的强力抵抗。 因此,作为一柄“尖刀”的冲锋队他们需在最短的时间内突入敌寨,然后将寨门打开让后续部队进入。 只要完成了这一步,凭借火枪队的犀利,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后续,无非就是些扫尾的工作,以及尽量不要让对方逃跑。 一切妥当之后,众人便沿着一条小路缓缓向山上行进。 此时,在山脚下放哨的几名野人洞山匪都已经昏昏欲睡,但这么多人行进间发出的动静还是将他们惊醒了。 几名暗哨吃惊的朝着不远处那一大片人影望了一眼,而后互相对视一眼后陷入了挣扎之中。 敲还是不敲? 一旦敲响那面破锣,山上的弟兄自然会被惊醒,可前面那群人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野人洞的暗哨。 到时候,自己能跑得掉吗? 可若是不敲的话,事后定然会被寨主以渎职之罪处死。 横竖都是个死。 几名野人洞的喽啰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难以抉择的一天。 他们落草为寇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几人犹豫之间,那群不速之客已经走了一大截。 这时,想起寨主平日里的手段以及权衡利弊之下,他们对视一眼后猛的点头,然后猛的将那面破锣敲了三下。 随后扔下家伙连忙逃离此地。 不管怎么样,先去山里躲一躲吧,想必那群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自己。 寂静的山林中,黑风寨众人正沉默不语的在行军。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铛!铛!”之声。 这动静犹如晴天中的霹雳一般,在这山谷中回荡许久。 徐晋脸色一变,意识到这是对方的暗哨已经发现了自己。 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 要想先将对方的暗哨拔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没有准确情报的情况下,要将其一个个找出来十分困难。 而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因此只能快刀斩乱麻,以碾压性的实力将野人洞拿下。 徐晋见手下的弟兄们被这几声锣响震的有些慌乱,便大喝道: “怕什么!” “即便是正面强攻,那野人洞也不会是咱们黑风寨的对手!” “砍下孙蛮子人头者,赏银五十两!” 不得不说他最后这句话顿时让众人心中的慌乱消失的无影无踪,五十两银子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要知道在这思明府,一户五口之家的寻常百姓,五六两银子便可省吃俭用的花一年。 一匹不错的马,也只要二十两银子左右。 因此,大当家许诺的这五十两银子,不可谓不丰厚。 孙蛮子此刻正在熟睡,睡梦中却突然被几声锣响惊醒。 他恍惚片刻,随后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竟然被我猜中了,这徐大胡子果真咽不下这口气。” 孙蛮子冷哼一声,然后胡乱的批了一件衣服便快步出门。 寨子里早已是人声鼎沸,一干山匪都被那山下的动静从梦中惊醒,此时正手忙脚乱的拎起刀枪。 响锣必有敌袭,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孙蛮子随手拦下一名喽啰,令其将自己的几名心腹叫了过来。 徐大胡子不会善罢甘休,他早有预料。 不过,凭着自己的那样宝贝,恐怕对方今日是有来无回了。 孙蛮子露出一丝狞笑。 只要今夜将那黑风寨的主力击溃,那海边的盐田就彻底成了自己的产业了。 那徐大胡子,还真以为自己只是想分口食而已? 不,他的野心更大。 孙蛮子对几名亲信低声说了些什么,对方惊讶的点了点头,随后几人一路小跑来到了寨里的秘库中。 这里的空间不大,四周摆放着一些刀剑之物,看那品质十分精良。 甚至连铁甲都有两幅。 不过几人的来意可不是为了这些,他们扫了一圈后很快便锁定了角落中那口大箱子。 小心的打开之后,里面正是一架黑乎乎的铁炮! 炮身上刻有“万历四十六年制”等字样。 此炮长两尺半,重一百三十多斤,观其喇叭状的炮口,懂行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此物正是所谓的“碗口炮”。 碗口炮作为一种短炮身,大口径的火器,其射程虽然不远,但确是十足十的近战火炮。 将铁棘碎石等物填充之后,有效射程大约在四五十步内。 但此炮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杀伤面积的巨大,尤其是对无甲人员。 可谓是一炮下去倒一大片。 因此,在明朝早期,碗口炮在军中也是得到相当重视的。 后来,戚继光将其改善为虎蹲炮,更为适合在地势复杂的地方使用。 不过这传统的“碗口炮”在明军中还是有许多部队在继续使用的。 只是不知道这孙蛮子是从何处搞来此物。 第31章 交替射击 “好!此物一出,定叫那黑风寨有来无回!” 几人对视一眼后发出一声狞笑,随后将那口箱子合力抬了出来。 顺便将那两副铁甲一同带了出来。 此时,徐晋望着不远处那野人洞的低矮围墙皱起了眉头。 经过半个时辰的行进,黑风寨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山顶,但眼下的状况却不容乐观。 那孙蛮子并没有跟他们野战的打算,而是紧闭寨门,打算据险而守。 “大当家,怎么办?” 罗延康心里没底,小心翼翼的问道。 徐晋沉吟片刻后说道: “按原计划行事!” 很快,处于队伍前端的三十多名“冲锋队”员们将精神打起,他们此战的任务是突进这堵围墙,掩护大部队的进入。 队长马户在两名后勤队人员的帮助下将那身棉甲迅速穿上。 之所以没有事前着甲,是因为穿上此物赶路实在是太过于消耗体力。 一刻钟后,众人已准备完毕。 徐晋眼中寒芒闪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手臂用力一挥! 三十多名冲锋队员得到命令后,一脸凶神恶煞的朝着前方快速袭去。 而此刻,野人洞那堵围墙上已经聚集了大股的喽啰,正严阵以待。 瞧见一群黑乎乎的人影快速朝自己这边行进,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弓箭手准备!” 孙蛮子此时正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冷眼观察,瞧见此幕后也迅速的下达了命令。 话音未落,身旁的喽啰中就站出了十余个手持长弓的山匪。 他们体格粗壮,神情冷酷无比。 从背后的箭壶中随手拔出一支长箭便搭在弓上将其拉满。 要知道孙蛮子可和其他山匪头子不太一样,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他十分清楚弓箭手在对战时的重要性。 但这种兵种培养起来毕竟太过困难了。 因此,多年经营下来,也只不过训练出了这十来名弓箭手而已。 这些人与正规军中的精锐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个体的箭法也达到了老练猎户的平均水准。 瞧见对方已经离寨墙只有五十步之遥,孙蛮子冷笑一声便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嗖!” 十几道利箭立刻朝黑风寨的冲锋队袭去。 而马户等一行人,方才瞧见野人洞围墙上似是有人拉弓射箭,早已暗生警惕。 方才进入相应的距离后,早已将手里的那面轻盾举起护住要害。 尽管冲锋队员们都是武艺娴熟之辈,而这夜色也降低了对方弓箭手的威力,但这一轮箭射来之后,还是有两人不幸中招。 其中一人被射穿了肩膀,当场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 另一人则是雷老豹,他凭着多年锻炼出的危机感在关键时刻将脖子一偏,虽然堪堪避过但也被那道利箭在脸上犁开一道血痕。 此刻雷老豹脸色发白,顾不上脸上传来的剧痛,连忙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见此情形队长马户目眦欲裂,这可都是平日里交好的两个弟兄,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马户朝着身边几人发出一道低喝,随后一旁背着一个神秘"包裹"的冲锋队员狞笑着点了点头。 在此战之前,由于黑风寨缺乏火炮这种攻坚武器,徐晋很是担心手下在对方的顽抗下死伤惨重。 要知道,封建社会时期的军队对伤亡率的承受能力并不高。 一般普通的军队达到百分之五的伤亡比例便已经崩溃,剩下的只是一边倒的屠杀。 而能达到百分之十伤亡率才开始溃败的,无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有重金悬赏,但无论如何徐晋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手下能和正规军中的精锐相比。 这一百多号人要是此一下子死个七八个估计就可以宣告战败了。 因此,绞尽脑汁之后,他还真想到了一个“破城”的办法。 那便是将二十斤黑火药制成一个炸药包! 想必一击之下定能摧毁那道围墙。 此时,那名背着炸药包的冲锋队员在几人的掩护下迅速的朝着三十多步外的围墙奔去。 而方才射了一轮箭雨的野人洞弓箭手已经准备开始第二轮的搭箭拉弓。 徐晋将方才一幕看的仔细,如今透过寨墙上的火堆瞧见对方又要故技重施,他顿时阴沉着脸命令道: “火枪队准备!” 很快,在队长赵仁毅的指挥下,三十多名手持鸟铳的黑风寨火枪队员们迅速的站成前蹲后立的两排。 这个队形在平日的训练中早已十分熟练,因此不到两分钟,所有人就准备完毕。 此时,黑风寨的火枪队离那墙头还有六十步左右,而鸟铳的精确射击距离却只有三十步。 也就是说,这个距离之下就不要奢望准确性了,只能凭借着齐射的威势将对方的弓箭手压制一下。 很快,就在苏蛮子指挥弓箭手进行第二轮打击的时候。 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密集的“砰!砰!”声。 这声音连成一片,几乎没有先后之分。 听到这个动静,孙蛮子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分明就是火铳! 而且还不在少数。 还没轮得到他多想,十几枚铅子已经在夜色的掩护下疾速射到了寨墙上, 由于距离太远,黑风寨这一轮齐射只击翻了两三名运气不好的野人洞喽啰。 野人洞的弓箭手们大吃一惊,瞧见一旁东倒西歪的几人,手里的动作不由的迟疑起来。 “妈的!不要停,给我射死他们!” 孙蛮子气急败坏的大叫一声,但黑风寨火枪兵的第二轮齐射又来了,顿时让他目瞪口呆。 一众喽啰更是慌忙四处躲避,不敢露半个头出来。 方才那几个被打的脑浆迸裂的弟兄大伙可都是看在眼里。 孙蛮子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火铳这玩意他又不是没有接触过,射速怎会如此之快。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提高压制能力,徐晋已命令将火枪兵分成前后两排,由第二排齐射完毕后向前推进十步。 随后继续装弹瞄准。 而第一排在此过程中朝寨墙上一轮齐射也重复同样的动作。 如此一来,两队交替齐射,加上定装弹的优势,射速间隔极短。 几乎是连绵不绝。 第32章 火炮之威 这是徐晋琢磨出来的战术,他的想法是只要将对方的弓箭手压制的没法还手便可。 不得不说,这个简单的战术还是非常奏效的。 最起码,野人洞的山匪们此时在寨墙上的确是不敢露头,任凭寨主孙蛮子不断喝骂。 在接连砍了两名吓破胆的喽啰后,那十多名弓箭手终于迫于淫威哆哆嗦嗦的开始反击。 只不过,他们刚一露头便被一轮鸟铳的齐射打死打伤了三四人。 而随着距离的推进,黑风寨火枪手的命中率也直线上升。 与此同时,冲锋队中那名身背炸药包的山匪也终于跑到了寨墙下。 只见他飞速将二十多斤重的粗布包置于墙根,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火折子,摸着引线之后一咬牙便径直点了上去。 “嗤!” 随着一股细细的白烟冒出,那名冲锋队员扔下火折子玩命般的朝后方奔去。 大当家说了,一旦点燃此物,有多远跑多远,否则定被炸的爹妈都不认识。 见大功告成,马户也连忙指挥其余手下向后撤。 方才他们齐奔便是为了在混乱中掩护此人,如今目标已经达成,只要往回退个十几二十步就没啥问题了。 孙蛮子方才悄悄朝下面张望了一眼,却看见对方竟然朝后撤去,心中不禁疑惑万分。 难不成这徐大胡子见久攻不下,打算撤兵了? 没道理啊... 正在他疑惑之际,只见野人洞寨墙下一道惊雷般的爆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火团! 那个精心准备的炸药包,在徐晋等人期待的目光中终于爆炸了! 野人洞单薄的寨墙直接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掀塌了一个一丈长的大口子,遍地散落着碎石和残骸。 其周围的喽啰也被当场被炸死震死了七八个。 剩余的人也都被这巨大的动静震得气血翻涌,耳鸣不已,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孙蛮子运气很好,离爆炸点稍微远些,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被炸死。 但此刻也是七窍流血,脏腑疼痛难忍,想来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原地呆滞了须臾,瞧见周围惨状后目呲欲裂。 只见遍地散落着残肢断骸,大量的手下已经被吓破了胆,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一连发号了好几条命令后竟无人搭理,孙蛮子的内心变得慌乱起来。 众人眼下只想抓紧时间逃命,再也不肯在这个鬼地方待上片刻。 “将火炮给老子抬出来!” 孙蛮子持刀拦住了几名正准备逃跑的亲信,在他充满杀意的眼神中,几人只好苦着脸连连称是。 那门万年年间的老古董立刻被抬到了围墙的缺口处。 本来孙蛮子是准备等黑风寨众匪抵近寨墙之时再祭出这座神器的,一炮下去定能让对方死伤惨重。 可没想到,这徐大胡子竟然又将围墙给活生生炸开了,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老子还没有输! 孙蛮子一脸狰狞,待会一旦黑风寨的人想从这个缺口涌进来,定让他们尝尝这铁炮的威力。 此时,冲锋队员们已经持刀携盾,小心翼翼的朝着方才炸出来的那道缺口行去。 紧随其后的则是严阵以待的两列火枪手和长枪兵们。 此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天色已经微亮。 徐晋知道,野人洞在这一发炸药包的威势下定然已经溃乱。 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下令让手下小心行事。 果不其然! 突然,那道硝烟弥漫的缺口处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事物。 徐晋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瞧那模样,分明是一门火炮! 尽管小,但也是火炮啊! 他离得远,只瞧了个大概脸色顿时一变,而那些处于前端的冲锋队员们则是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许多人虽然听说过火炮,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前头的几人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快跑!” 就在徐晋朝着前方声嘶力竭的大喊之际,异变突发! 那门喇叭状的“碗口炮”引线已被点燃,孙蛮子那恶狠狠的眼神在细密的硝烟中若隐若现。 “全都给老子死!” “轰!” 一道沉闷的炮声响起,无数的碎石铁棘之物被火药气体疾速射出,顿时将炮口前方一大片的范围笼罩。 那五六名正对着炮口冲锋队员首当其冲,直接被这些炮子打成了马蜂窝。 这还幸亏众人比较小心,队形没有那么密集。 否则恐怕这一炮就得报销十几二十个好汉。 黑风寨剩下的冲锋队员们见此一幕,双腿忍不住的打颤,脸色惨白嘴唇也哆嗦起来。 紧接着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根本不理会队长马户的嘶吼。 只剩下身后的火枪兵和长枪兵们还能勉强维持队形,但也满脸都是胆颤心惊的表情。 徐晋脸上一片铁青,没想到眼看胜利在望,自己竟然吃了个这么大的亏。 这狗日的孙蛮子,没想到竟然有此等利器。 来不及追究那些临阵脱逃的冲锋队员罪责,他连忙下令火枪手朝着那道缺口处交替射击。 务必将对方死死压制住。 否则,只要再来一炮,自己的这群手下绝对要全部溃逃了。 徐晋第一次感受到了打仗的残酷,和战场上的瞬息万变。 也许上一刻还处于优势,但下一秒很可能就会被别人翻盘。 孙蛮子和几名心腹躲在缺口处的墙后,他们虽然惊魂未定,但脸上却出现了极度亢奋的红晕。 这火炮果真是行军打仗的头号利器! 要是多来这么几门,别说那黑风寨了。 就是那裴山县衙,自己也能轻易的坐一坐。 孙蛮子忍不住胡思乱想,做着“县太爷”的美梦,耳边却传来了“劈里啪啦”的鸟铳射击之声。 “寨主,怎么办?” “那黑风寨的火铳甚是犀利,数量又多。” “我等被压制在此处,根本无法冒头啊!” 手下慌张的声音传来,让孙蛮子一阵心烦意乱。 他此刻也十分焦急,如今再想来一炮,估计会被对方的鸟铳直接打死。 可若是啥都不干,等黑风寨的人在鸟铳的掩护下涌进来后自己还是个死字。 孙蛮子不禁陷入了为难之中。 第33章 斩杀 与此同时,黑风寨一方的火枪手们已经从慌乱中稳住,在队长赵仁毅的指挥下交替进行压制射击。 不得不说这样做的效果的确不错,最起码野人洞那门火炮附近根本没人敢露头。 徐晋铁青着脸,将方才逃窜的冲锋队勉强组织在一起,然后命令他们在鸟铳的掩护下突进。 马户的脸上也阴云密布,自己这回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平日里号称黑风寨精锐的冲锋队竟然被一炮就干的崩溃了,这让他如何面对大当家。 不过眼下,倒也顾不上这些了。 先将那杀千刀的孙蛮子活捉再说。 而另一边,眼看黑风寨那群人越来越近,孙蛮子内心焦躁不已。 他现在十分后悔。 后悔的不是敲诈之事,而是小瞧了那黑风寨。 原以为有一门铁炮这种大杀器,只要不是明军的营兵来攻袭,几发炮弹下去就足以奠定胜局了。 可没想到这徐大胡子手里的火铳竟如此犀利,而且数量恐怖。 着实让他大为吃惊。 他咬牙思索片刻后,在身旁亲信不解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早晚回来报此大仇! 只是可惜这门炮了... 孙蛮子不舍的看了一眼这门万历造,紧接着头也不回的朝着寨后飞奔而去。 “大势已去,尔等各自逃命去罢!” 那几名亲信对视一眼也慌忙四散而逃。 一刻钟后,马户铁青着脸朝徐晋禀告到: “大当家,那孙蛮子跑了!” “追!” 徐晋怒气冲冲的吼道: “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找出来。” “活捉此獠者,赏银六十两!” 他深知,若让此人从这山中逃跑,定会将盐田之事泄露来报复自己。 常青峰山腰处。 孙蛮子提着一柄马刀在密林中快速穿梭,气喘吁吁的模样十分狼狈。 他时不时的回头观望,心底却越来越沉。 黑风寨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犹如附骨之蛆般的穷追不舍。 一旦被身后追兵包围的后果是什么,他很清楚,那徐大胡子断然不会放过自己。 不远处,马户.雷老豹及其余五六个武艺出众的冲锋队员面无表情,正在沿着那孙蛮子逃跑时留下的踪迹一路追寻。 大当家已经给他们下了死命令。 务必抓住此人,死活不论。 如果没找到,众人就不用回去了。 “孙蛮子这厮还真是能跑,要是让此人逃下山一头扎进这苍茫山脉之中,若想擒住可就难了。” 雷老豹气喘吁吁的说道。 马户沉着脸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脚下的动作却快了几分。 他今日必活劈了这厮。 为了轻装上阵,黑风寨众人都只提了一口钢刀,连平时视如珍宝的木盾都没有带。 就这样,孙蛮子一路仓惶逃窜,马户等人在身后穷追不舍。 直至傍晚,逃无可逃的孙蛮子终于在一处陡坡处停了下来。 本来,此地并不在他的逃跑路线中,但惊慌之下却不知不觉中在这密林里走错了路,这才陷入了如此困境。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孙蛮子回头一看,身后的那群追兵已经发现了自己,正朝这边狂奔而来。 “老子英雄一世,今天却要葬身于此了...” 几分钟后,经过数个时辰的追逐,他们终于在这里将其截住。 “奶奶的,还想跑?” 马户瞪着一对牛眼,恶狠狠的骂道。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其实比对方更疲惫。 “呵呵...” 孙蛮子倒也是条汉子,眼见无路可逃,冷笑一声后开口道: “怎么?那徐大胡子不敢亲自来,竟派你们几个夯货?” 雷老豹嗤笑道: “你这条丧家之犬由我们几人料理绰绰有余,何需劳烦大当家亲临。” 孙蛮子闻言目光冰冷的看了对方一眼,随后脸上的表情一变,身形骤然暴起,竟猛的持刀冲了过来。 他知道多说无益,此些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还不如殊死一搏,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胆!” 马户眼中寒芒一闪,狞笑着提刀迎上。 雷老豹几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出了腰刀。 孙蛮子暗骂一声,十分不服气。 没想到这群黑风寨的家伙如此不讲绿林规矩,竟一拥而上。 看来今日真是凶多吉少了。 一阵刀剑碰撞的铿锵声过后,孙蛮子脸色苍白,已是身受重伤。 左肩上那一刀入肉极深,险些将他的锁骨砍断。 他牙关紧锁强忍剧痛,盯向马户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忌惮。 这几人,包括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都不足为虑。 只有这个凶神恶煞的黑脸大汉,实在让他心惊肉跳。 此人武艺虽稍逊自己,但一身怪力却奇大无比,而且招招凶狠只取命门,完全不考虑防守,属于玉石俱焚的刀法。 肩上那一刀便是拜此人所赐。 幸好关键时刻避了一下,否则恐怕已经落得脑浆迸裂了。 要说这孙蛮子着实不凡,在五六人的围攻下竟将一名黑风寨的冲锋队员重伤,后者捂着伤口倒地不起,发出阵阵闷哼。 短暂的沉寂后,打斗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孙蛮子终于没有那么好运了。 在几人的围攻之下,体力不支的他被马户看准时机一刀斩下了首级。 孙蛮子双眼瞪大死不瞑目,脸上还带着一丝惊骇。 夕阳的余晖下,黑风寨几人脱力的坐在地上。 终于完成任务了。 若今日来的人少,还真不好拿不下此贼。 即便如此,想要活捉孙蛮子也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方才眼见生擒不能,几人只好合力将其斩杀。 “走吧。” 马户少见的露出和煦的微笑,随后一瘸一拐的拎起孙蛮子的头颅。 夜晚,野人洞寨中灯火通明。 一群哆哆嗦嗦的山匪被五花大绑的聚拢成一团,身旁则是杀气腾腾的黑风寨众匪。 这群俘虏,自然是白日里那些溃逃的野人洞山匪。 经过整整一天的追击后,已将大部分的人都抓了回来,不过还是有少数已经逃之夭夭。 徐晋面无表情的扫了俘虏们一眼,然后沉声说道: “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所有人就地活埋,黑风寨不养闲人。” 第34章 缴获 众俘虏听到这番话后体若筛糠,一些胆小的家伙已经开始大声求饶。 “饶命啊!我等都是奉那孙蛮子的命做事,实在无心与诸位好汉作对。” 徐晋可不会同情他们,毕竟这野人洞让自己今日损失惨重,他心里一股邪火正没处发呢。 “二,做一段时间的苦力赎罪,如果表现良好兴许有重归自由的机会。” 众俘虏正哭爹喊娘的告饶,听到此话后顿时一喜。 这还用选吗。 只要不被活埋,别说苦力了,就算当牛做马他们也愿意啊。 “我选第二个!” “对!我也选!” “......” 处理好这些俘虏后,徐晋来到了野人洞的库房中,毕竟这孙蛮子能拿出铁炮这种杀器,好东西应该还有不少。 在他身旁则是两名被五花大绑的山匪,其中一人正是那天去黑风寨送信的。 这两人被黑风寨追兵俘虏之后,经过确认,他们都是孙蛮子的亲信。 “我问你们,那门火炮是从何处得来?” “谁答的上,便能活下去。” 徐晋背对二人,声音十分冰冷。 这两名孙蛮子的亲信方才还支支吾吾,听到此话却一下子慌乱无比,连忙叫道: “我说!” “我知道!” ...... 片刻后,徐晋总算知道了自己最感兴趣的情报,不过心中却无甚喜悦。 他原以为,有什么路子可以买到此物呢。 原来,那孙蛮子在落草之前履历十分丰富,最开始他曾是庆远府境内营兵中的一个把总,手下掌握着四五百的兵力。 不过孙蛮子此人好酒,一次大醉过后,他负责守卫的县城竟被当地的起义军攻破,连他本人也被捉了去。 好在凭着一身武艺,和昔日的军官身份,倒也保住了一条小命。 日后更是在那贼军中混的如鱼得水,成为了一名中层头目。 不过孙蛮子此人还十分好色,竟与同僚的老婆搞起了私情。 原本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没过多久朝廷的大军杀到,将这股起义军打的四崩五裂。 孙蛮子本来能够带着一队人从容撤退的,日后东山再起也不是难事。 谁料竟被那绿帽同僚将了一军,对方把他的情报故意泄露给了明军。 这一下,孙蛮子可就惨了。 好不容易从明军手里逃出生天,手底下的弟兄却都死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寥寥十多人还跟着自己。 仓皇逃窜许久之后,孙蛮子一行人终于在这十万山脉中落了脚。 将野人洞原来的寨主杀死之后,他便独揽大权。 那门铁炮和两幅铁甲便是孙蛮子一路携带的,若不是此物实在难得,他早就想将这累赘扔了。 “原来如此...” 徐晋沉吟片刻后继续问道: “你们说当初有十余人随孙蛮子一同上山,可是你们这些亲信?” 两匪连忙表示,当初那些孙蛮子的嫡系这么多年都死的差不多了,自己等人是后头才成为此人的心腹。 “如此一来,你二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徐晋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 “实不相瞒,那孙蛮子平日酷爱饮酒,酒醉过后嘴上便没个把门的,时常将往事挂在嘴上,并以此炫耀。” “因此,这些内容都是小的们这些年听到,再加上自己的脑补得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禀报声。 一名黑风寨喽啰跑了进来,喜气洋洋说马队长一行人回来了,并且带来了那孙蛮子的头颅。 “哦?真的!” 徐晋喜出望外,连忙快步走出。 “大当家的,我回来晚了。” 马户咧嘴一笑,一身凶气,左手一抛后将一个圆滚滚的事物扔了过来。 徐晋定睛一看,顿时露出喜色。 正是那野人洞寨主孙蛮子的项上人头。 “好!” 这时,徐晋注意到马户和身后的雷老豹几人似乎都十分狼狈,甚至身上还带有一些伤势。 “怎么回事?那孙蛮子竟如此难缠吗?” 雷老豹连忙沉声将事情的过程托出。 “嗯...你们辛苦了,这孙蛮子的确武艺过人,早知道我就亲自去追了。” 徐晋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先下去休息。 与此同时,一众黑风寨的喽啰正在对野人洞的战利品进行统计,经过清点之后,罗延康拿着一张草纸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这回可真是所获甚多啊。 “大当家,这野人洞可比那龙虎寨富裕多了...” 此次大战,共俘虏八十六人,当场击毙十五人,另有二三十人不知所踪。 想来是趁乱逃跑了。 除此之外,在财货方面共缴获了金银共计八百多两,各式珠宝和字画数量也不菲。 当然了,当初从黑风寨送过来的那四百两银子并没有算在战利品中。 顶多算是物归原主。 那些大量的珠宝书画,徐晋估摸着是这孙蛮子落草时带上山的。 当初被明军打散之后,应是携带了一些细软之物的。 不过,让徐晋更高兴的还是那门小铁炮,和两幅铁甲。 前者他已经细细看过,此“碗口炮”应是从明军中流出,只是不知道那孙蛮子是如何拿到的。 而那两幅铁甲,也是正儿八经的明军装备。 一套为鳞甲,一套为扎甲,除了少量破损之外,其余地方皆都完好无损。 论起对刀剑的防御力,可比黑风寨那套丐版棉甲好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孙蛮子当时让亲信将这两幅铁甲拿出来的时候,本是准备给自己穿上的。 谁料战事发展的太快,仓惶之下他还没来得及着甲便已然陷入了绝地。 只好无奈的逃跑。 不过即便多了这两幅铠甲,恐怕对野人洞的结局不会有太大影响。 徐晋知道,在二十步之内,鸟铳是可以击破单层铁甲的。 此时,他已许久未合眼,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一股浓烈的困意顿时席卷全身。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 黑风寨的喽啰们经过轮流休息,已将所有财货整理的差不多了。 原先寨子里留守的后勤队,此时也赶着大量的骡马牲畜抵达。 这里的一应战利品,会先拉回山寨再做处理。 第35章 冯知县 十万山脉中,两名衣衫褴褛的男人惊魂未定,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此时正趴在一条小溪边上痛饮。 此二人便是那常青峰野人洞的山匪,寨破之时见势不妙便撒丫子跑了。 运气爆棚之下,倒也真的捡回了一条性命。 两人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对话: “癞子,咱们虽逃了出来,可往后日子又该怎么办呢?” 瘦小的野人洞逃匪哀叹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 眼下这山里是待不得了,凶神恶煞的黑风寨就不要说了,十万山脉中大虫毒蛇甚多,实难生存下去。 体格粗壮,但满头瘌痢的丑陋汉子闻言后沉吟了片刻,随后一脸阴沉的开口: “孙寨主对我有恩,这次从黑风寨手里逃出,凭我二人报仇自然是不可能。” “不过,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嘿嘿...” 瘦小山匪吃了一惊: “你是说,咱去将那黑风寨的盐田之事...” “哼,没错。” 癞子冷笑道: “这个消息除了孙寨主外,只有我等寥寥十余人知晓。” “这正是苍天有眼啊,竟让我二人逃了出来。” 瘦小山匪目光闪烁,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孙蛮子死都死了,大不了大家再找个山头讨得一个去处即可。 何必多此一举呢,传出去有损自己绿林好汉的名声。 不过,谁知道这癞子竟对黑风寨如此仇恨,宁愿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也只好勉强答应了。 否则,以这位的身手和狠辣,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到时候被一刀噶了可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 裴山县府衙中。 浓眉长脸的中年男子习惯性的抚向长须,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他身着青袍,胸前绣有鹭鸶弄云图,头戴长翅乌纱帽,举止之间尽显威仪。 此人正是裴山县知县冯敬云,乃天启二年的举人出身。 于崇祯四年时,被委派到这裴山县担任知县一职。 官居正七品,至今已有五载岁月。 裴山县赤贫,民不过万户。 又因盗匪猖獗,周围土司林立,乡中豪强盘踞。 让冯敬云这个知县当的并不是很顺心。 方才廖县丞的讲出的一个消息,让他大为吃惊。 “消息可靠吗?” 冯敬云放下手头的案牒,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据廖县丞所说,临时得到消息。 那十万山脉中有一伙匪盗,竟私自在海边开辟了一块盐田,声势甚为浩大。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如今私盐盛行,他冯敬云自然知晓,即便贵为堂堂知县,有些时候也是有心无力。 就拿那卢家庄来说吧,卢家诺大的家业除了巧取豪夺之外,很大一部分也是靠这私盐发的家。 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卢员外之子卢衡与身怀举人功名,据说在上面还有一些关系。 因此,即便看卢家再不顺眼,也是万万动不得的。 可如今,竟连匪盗都敢大张旗鼓的开辟盐田了,这还了得? 自己要是不将这货贼人铲除,万一其他人有样学样,到时候这裴山县可就出名了。 传到知州或者知府耳中,至少得落得一个管教无方的罪名。 冯敬云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随后吩咐廖县丞去传唤程千户。 不久后,一个圆脸牛眼,体格粗壮的汉子快步走进县衙。 此人身着绘有熊罢的青袍,腰间腰挂有犀角带,足登一对皂靴。 依大明律,文官绘禽,武官描兽,从此人的服装来看,乃是正五品武官无疑。 比那冯知县的品级还要高。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这程千户一进门后便满脸堆笑,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哪里有堂堂五品大员的样子。 “来了,坐吧。” 反观冯敬云稳坐太师椅,只是不咸不淡的客气了一声,后者这才敢落座。 如此奇怪的场景或许别的朝代兴许难得一见,可在这大明,尤其是明末乃非常正常的事情。 大明虽以武将立国,但如今文官的地位确是要比武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往往在战时,正七品的知县临时指挥一两个正五品的守备并不罕见。 甚至正三品的总兵也免不得被低他两级的知府呼来喝去。 毫无面子可言。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十分复杂,暂且不议。 因此,这程千户在冯知县面前只能唯唯诺诺。 一盏茶过后。 程千户苦着一张脸,陷入沉默... 此次冯知县传唤他来的目的是剿那十万山脉中的匪,可这匪岂是那么好剿的…… 眼下,在这裴山县中虽有七个百户所名义上归他统御,可拢共加起来能不能拉出五百军丁都是个未知数。 这其中这还包括那些老弱病残。 个中原由嘛,都是老生常谈之话了。 无非就是军户逃亡和各级武官吃空饷造成的。 至于军户为何逃亡,自然是因为上司和绅贵们侵占其名下田地,实在活不下去。 军丁不足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问题。 那所里的军户皆是以屯田为主,常年武备松弛,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手里的刀枪都是锈迹斑斑,又有的年头都可以追溯到土木堡之变时期了…… 程千户踌躇片刻,面露难色的说道: “冯大人,下官并非推脱,只是这出兵一事实在难办啊...” 冯敬云闻言后冷哼一声,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他哪里不知道此人要说什么。 叫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提出问题的。 “此事至关重要,还望你全力配合。” “至于饷银那边,本官会想办法的。” 冯敬云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 冯千户喜出望外,有银子就好。 他本担心那些破落军户们到时候出人不出力,强行拉出去也只是敷衍了事。 可若是有了白花花的银子拿,相信下面的人办事也会用心。 “如此,可就太好了!”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将那些胆大妄为的匪盗彻底剿除!” 冯敬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知道那些军户的战斗力贫弱,可眼下又不能直接去府城里请营兵来援,否则定在上官那里落得一个“无能”的印象。 况且只是一群寻常的匪盗而已,还未成气候,屯军虽弱,想来也能十拿九稳。 到时候让廖县丞润色一份奏报递上去,言辞只管夸大,兴许也能捞个功绩呢。 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于一个月后正式出兵。 至于剿匪会不会失利,冯敬云根本没有考虑过。 顶多就是些许死伤而已嘛,使些银钱抚恤即可。 与政绩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第36章 筹银剿匪 冯敬云挥手将程千户送走之后,便坐在太师椅上陷入沉思。 方才他虽然将银子包在自己身上,可实际统筹起来也是很有难度的。 裴山县百姓赤贫,衙门的财政也十分困难,夏秋两税从来就没足额过,至今都是笔糊涂账。 只有那以卢.吴.赵三家为首的一干乡绅豪强家产颇丰。 尤其是那卢家,其田宅绵延不绝,偌大的庄园可比自己这个县衙气派多了。 看来筹银之事,还是要从这些人身上想办法。 冯敬云思虑了一阵后,便吩咐小厮备上轿子,他要先去那卢家庄走一趟。 ...... 黑风寨中,众人欢庆胜利,喜悦氛围浓厚。 此番攻占野人洞,众匪皆十分高兴,这意味着,在方圆百里之内,黑风寨已无竞争敌手。 然而,在这热闹之余,亦少不了事后追责之事。 当时,孙蛮子的一炮致使徐晋寄予厚望的“冲锋队”瞬间溃散,兵士们四散奔逃。 这令他大失所望,但失望之余,又深感无奈。 毕竟,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土匪,难以与所谓的军中“精锐”相提并论。 虽经一段时间操练,但其士气和纪律皆与徐晋的目标相去甚远。 况且,遇到孙蛮子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即使是相同数量的明军,在毫无防备之下,恐怕也会遭遇挫折。 因此,经深思熟虑,徐晋仅对逃兵略施薄惩,扣除临阵脱逃的冲锋队员全部赏金,并每人重责二十棍。 毕竟现今根基未稳,不宜施以重典,以免引发众怨。 除少数人外,其余人对此并无太多异议。若在军中,此种行为必将被督战队当场处决。 而今头颅尚安,些许银钱与痛楚何足道哉? 于是,众人再度高呼“大当家仁义!” 此外,马户·雷老豹及另两人,因诛杀孙蛮子有功,徐晋亦未食言。 在每人十五两赏金基础上,又多加五两。 如此,众匪皆获真金白银,自是欢天喜地。 徐晋深知,现今唯有靠这些黄白之物提升手下士气,此乃典型军阀所为。 若某日无银可出,这些人战斗力必将直线下降,甚或阳奉阴违亦有可能。 开玩笑,无实际好处,谁肯为你卖命? 某些空谈奉献、不论待遇之资本家,恰为反例。 “思想觉悟”这种高级概念,在黑风寨还尚无生存土壤。 大家都很现实的。 而此战中野人洞之俘虏,一部分正于监工呵斥下筑围墙,另一部分则发配至海边盐田。 徐晋思量,待过些时日,便从俘虏中挑出些听话者。要知此次战斗,“嫡系”阵亡数人,实乃伤筋动骨。 如今正是缺乏人手的时候,哪怕是死一个人都得让他心疼半天。 此外,当下有一事需要解决。 徐晋不知逃跑的野人洞山匪中,是否有人已将盐田之事泄露。 如今,只能做最坏打算。 若引来官军进攻,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大不了,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实话说,他并不想如此早地与大明为敌,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军虽被在建奴那屡战屡败,但对付自己这种小规模匪盗,应是轻而易举。 但是呢,有时并非所有事都能按计划进行…… 稍加思索过后,徐晋决定近期不仅要加强“城防”,也不能放松喽啰们的操练。 另外,于那进山必经之路,设置陷阱障碍,放出暗哨,时刻留意裴山县异常。 如此,十几日转瞬即逝。黑风寨一切事务皆有条不紊地进行,众匪得享难得的平静。 而此间,又与盐商又顺利交易一次,获银七百余两。 同一时间,通过南宁府渠道,徐晋派人从毛姓军官处购得火药若干,鸟铳五十余支,已于数日内成功运上山。其实,他本欲单独购置硝石、硫磺等物,自行配制火药。然对方称仅有成品,硝石硫磺等物不好搞到。 徐晋虽不信他的说辞,但眼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不过他已经派了两个机灵的喽啰去广州那边打探了,正是寻找那葡萄牙人。 此去甚远,走水路来回也至少得两个月的时日,要是路上耽搁一下,三四个月也是正常的。 因此短期内,一应军火还是得从南宁府搞。 而另一头,裴山县知县冯敬云也没有闲着。 那日他去卢家堡后,便以统筹兵饷之事望卢员外捐些银子出来,谁料对方竟哭起穷来。 说什么连年灾荒,卢府已是入不敷出,而自己又乐善好施,平日里没少救助乡间贫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积蓄。 卢员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让冯敬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他要真信了此人的话,倒真枉自己朝廷命官这个身份了。 好说歹说下,才让此人跟死了儿子一样,淅淅索索的掏出了四百两银子。 这是看在他冯敬云的面子上,而且还是以“借”的名义。 “这老登真是厚颜无耻,竟以甚么大善人自居...” 一出卢府,冯敬云的脸上立刻多云转阴,上轿之后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随后他叹了口气,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 这卢家家富庶一方,自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借”到了四百两银子。 而那吴.赵两家又岂是省油的灯,纯纯一个光吃不拉的貔貅。 也不知道给不给自己这个知县面子。 烦闷之下,冯敬云挥了挥手示意轿夫去那吴家堡。 吴员外那厮,家中虽没举人儿子, “员外”之名也是乡间的奉承之称,但也并非浪得虚名。 吴家以经商为主,在州府里有好几家米行,数代传承之下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 除此之外,还涉及布匹.牲畜等营生。 常年“打点”之下,与各级官吏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当听到堂堂知县大人竟然亲临吴家堡后,吴员外吃惊之余还有些疑惑。 但也丝毫不敢怠慢。 他对此人的来意还是一头雾水,总不能是恰巧路过吧。 “哈哈,吴员外的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啊,让本官着实羡慕。” 一进府,瞧见迎接自己的几人,冯敬云抚须爽朗一笑。 吴员外今年已六十有余,双鬓已然泛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也算是难得的高寿了。 闻言后他连忙拱手笑道: “冯大人说笑了,老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活一天算一天喽。” “能有现在的精神头,可都是凭着从柳神医那习来的养生之术啊。” “哦?” 冯敬云正色道: “莫不是那圣手柳济文?” 第37章 战前会议 “哈哈正是。” 吴员外哈哈一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一进客厅,大堂的墙壁上上挂着一幅偌大的仙鹤戏水图,看那落笔定是名家真迹。 价值不菲。 下方则是一座紫檀太师椅,上面镶有一面上好的青色美玉。 这里本是主位,但今日贵客来访,吴员外是不敢托大的。 三推五让之下,冯敬云也只好神态自若的坐下。 两人寒暄了一阵,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本官今日本是路过这吴家堡,便过来搅扰一番,想必吴员外不会介意吧?” 冯敬云抚须一笑,言辞很是温和。 “冯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吴员外有些惶恐的拱了拱手: “您能亲至陋舍,乃是我吴家的福分才对。” 冯敬云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随后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皆端起茶碗吖了几口。 再称赞了一番茶叶的美妙后,冯敬云终于话入正题: “实不相瞒,此次前来贵府,还真有一件事要需要吴员外出力。” “哦?却是何事?” 一盏茶过后,大堂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 良久,吴员外这才面露难色表示: “要说这剿匪一事,我等作为大明子民,又稍有些家产,捐些银钱出来也是义不容辞的。” “只是...” 冯敬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他不禁脱口问道: “只是什么?” “唉!” “这些年兵荒马乱的,我们吴家的生意也不是很好做啊,米行布行都倒闭了好几个。” “眼下,这资金周转都是个难题了。” 吴员外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只是不知道此番话几成真几成假。 冯敬云暗骂一声老狐狸,却苦口婆心的劝导起来,大意是一旦山匪做大,恐怕最先对付的就是他们这些大户。 同时,他还话里有话的表示此事乃是难得的政绩,希望对方可以配合一下。 吴员外听完后默不作声,再三思虑过后终于下了决定。 只是一脸肉疼的模样跟那卢员外差不了多少。 片刻后。 冯敬云终于一脸春风的在吴府众人的恭送下离开。 身后的几名小厮手上则多了一口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模样。 此次从吴员外这老鬼手里搞到了五百两银子,比那卢家还多一百两,实在是意外之喜。 不过这也看出来一件事。 在大明,像吴家这种商贾是轻易不敢得罪实权官员的,即便在那州府里有些关系,遇见这种情况也只好破财消灾。 只当是卖个人情了。 而卢家就不一样了,虽也从商,但家中毕竟有个举人老爷,已经算是妥妥的特权阶级了。 已经不太惧怕区区一个知县,当然了,如非必要,还是不要交恶的好。 从政治待遇上来说,举人老爷更是有着免徭役.四百亩免税的田地。 不仅如此,其举人身份的这些特权甚至可以庇护亲近的人,这才有许多地主抢着将土地挂在举人老爷的名下,贫困农户更是争抢为其家奴。 更别提一旦哪里的官职有空缺,举人老爷拿到文牒之后是可以直接赴任的。 这就从特权阶级直接变成了统治阶级。 像那冯敬云当年中举之后便是家族上下打点,这才捞了个七品知县。 虽位于这岭南隅之地,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 俗话说灭门县令,破家知府。 在这裴山县的一亩三分地里头,冯知县便是普通百姓们唯一能见到的官老爷了。 在皇权难以下乡的年代,用“土皇帝”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至此,冯敬云已经从卢.吴两家凑到了九百两银子。 眼下,还得去那赵家屯走一遭。 拿下这三家大户后,剩下的普通乡绅们也就没有什么推脱的理由了。 与卢.吴两家不同的是。 这赵家明面上是做木材生意的,但只是掩人耳目,实际上却是在那海上发财的。 大明的海禁时松时紧,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朝贡贸易,私人是不得下海的。 期间虽有短暂的松弛,又因嘉靖年间的倭寇之患,海禁政策又严格起来。 一直到隆庆年间,这才将其解开,允许民间人士下海贸易。 不过据冯敬云所知,那赵家在海上做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啊... 若要细究下来,一个“走私”之名是轻而易举的。 一周后。 裴山县衙门中众人正襟危坐,皆看向主位上那名青袍官员。 此人正是知县冯敬云,在他面前散座的则是程千户以及手下的五六个百户。 至于总旗.小旗这些人,是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种规格的会议。 再次重申了一下剿匪的重要性.以及迫切性,众人这才制定起详细的战术来。 实际上,对于具体怎么打,就连程千户这个世袭武官也是一头雾水。 他虽是堂堂千户,但这么多年世袭下来,祖上传承的兵法战术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反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剩下的几个百户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默不作声。 冯敬云对此很不满,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但也凭借文人特有的涵养没有当场发怒。 他岂会不知大明的军户制度早已名存实亡,这些个军官们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否则,朝廷又怎会允许各地招募营兵。 不过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在座的出了冯知县之外可是足足有七个“臭皮匠”呢。 换算下来那也是两个半的诸葛孔明。 迫于知县大人的压力,一阵窃窃私语过后还真被他们商议出了一个貌似比较靠谱的战术。 说来也很简单,便是以枪兵在前,箭手在后,临敌之际先射上那么几轮,定扎的那些山匪们抱头鼠窜。 若是贼匪惧怕官军天威,龟缩不出的话那也好办。 只需祭出那几门虎蹲炮,定可令其肝胆俱裂! 冯敬云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虽看不起这些武夫,此计划粗看之下也是漏洞百出。 但杀鸡焉用牛刀,只是剿灭一股寻常匪盗而已,又不是与那悍勇的建奴作战。 不过沉吟过后,他想到了几个问题。 第38章 官军来袭 “一应军丁的武械可都齐备?” “后勤辎重又当如何运转?” ...... 一阵沉默过后。 李姓百户挠了挠头,他算是程千户的副手。 此人坦然道这两个问题的确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眼看冯知县脸色逐渐阴沉,双眼中闪过出骇人的寒光。 正是暴雨来临之兆…… 李百户连忙解释道: “冯大人息怒,各屯所武备松弛您是知道的……” “不瞒您说,朝廷已经许多年没有补充过军备了。” “现如今可堪一用的那些刀枪,年头已经可以追溯到嘉靖年间。” “因此,这五百军丁的武械短时间内,是万万难以凑齐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 冯敬云面无表情的开口,只把那李百户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言语。 这时,程千户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他朝主位之上拱了拱手正色道: “下官经过统计之后,已经搜罗出了三百余把武械,足够让青壮们人手一把。” “那余下的百十名军丁呢?” “莫不是要赤手空拳与那恶匪作战?” 冯敬云冷哼一声,髯须顿时剧烈的抖动起来。 直接将众武官吓得噤若寒蝉。 “那倒也不是...” 眼见冯大人真的发怒了,程千户只好干笑一声。 他表示自己已经慎重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短时间内凑齐一应军械是不大可能。 不过,倒也可以用“粪叉”.“连枷”之物暂且充数... 到时候将这些“家伙”发给军丁中的老弱们即可。 反正也不靠这些人正面作战。 只要在官军后面摇旗呐喊,能壮壮声势就算完成任务了。 “粪叉?” 冯敬云脸色铁青,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堂堂七品知县,竟指使一群手持农具的老弱去剿匪,传出去岂不是让同僚笑掉大牙? 但无能狂怒过后,冯敬云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的坐下。 裴山县是个啥情况,他岂能不知道。 在不想惊动州府的情况下,也只能仰仗这些乌合之众了…… 剿匪会议结束之后,程千户便喜滋滋的来到了衙门的后堂。 冯大人已经将饷银筹备完毕,自己只要将其落实便是。 当然,大明上下官员都是精通雁过拔毛之道。 尤其是平日里很少有油水可捞的程千户。 他又岂能坐失良机? 经过这段时间的走动,冯敬云共筹到了两千多两银子,这其中有大半都是那卢.吴.赵三家贡献的。 特别是那赵家,在他“刚柔并济”后,十分“爽快”地拿出了七百两银子。 冯敬云原打算将此款全部发放给军丁,如此每人可得四两银子,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但转念一想,县衙已多年未修缮,自己此番运作亦是功不可没,便心安理得的截留了四百两银子供己用。 如此一来,倒仍有一千六百多两剩余。 平均到每名军丁头上也有三两,依旧数目可观。 程千户从冯大人手中接过这一千六百两银子后,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召集手下军官进行分配。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众百户听得如痴如醉,满心欢喜地领得总计一千二百两的银子。 随即高呼圣恩。 各部唯有尽心剿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这裴山县百姓! 回到卫所后,各百户丝毫不敢松懈,立即召集下属,言说那八百两赏银之事。 手下的总旗们自然感激涕零,直称圣上洪恩。 几经辗转,小旗兴高采烈地领到一两纹银,回去后连忙叫来五个袍泽,随后严肃道: “承蒙冯大人恩赐,给咱发了五钱银子的赏”。 “哥几个每人一钱,只管拿去挥霍!” “从此往后,咱这条贱命就卖给大明了!” 军丁王大宝喜不自禁,家中正为无米下锅发愁,这些碎银便可解燃眉之急。 回家后,他将此事乐呵呵地告知妻子翠花,并如实上交五百文。 岂料,翠花听闻后脸上毫无喜色,反而转身抽泣。 “山匪凶悍,你这庄稼把式如何斗得过他们?” “万一遭遇不测,我和娃儿可怎么活啊!” “呜呜呜...” ...... 且说,冯知县这边调兵遣将,黑风寨上的徐晋也未消。 近日,裴山县境内戒备森严,人员往来频繁,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经探查,他发现各处军所异动,军户们放下田间农活,聚集某处,时而传来喊杀声,似在操练。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徐晋估摸,多半是冲自己而来。 不然,在这裴山县境内,不知还有何事需如此大动干戈。 果然,就在这一天。 黑风寨的一名哨子慌里慌张的跑上了山,同时传来了尖细的叫声: “大当家不好了!” “官军来了!” 这声音高亢至极,顿时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说什么!” 马户牛眼一瞪,便冲上一把攥住了此喽啰的衣领。 徐晋制止了他的动作,而是对其劝慰一番,后者这才脸色苍白的讲了起来。 一盏茶过后,黑风寨众匪的脸上都是阴晴不定。 此人近日乔装打扮,在那裴山县打探消息。 近日听闻冯知县要将那十万山脉中的贼匪彻底铲除,便暗自心惊。 结果昨日,还真在街上见到了衙门张贴的告示。 果真与坊间传闻一样,并且号称拥军千人! 这还了得? 黑风寨探子惊骇之下连忙一路跑回了山寨,正巧在路上便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大股官军。 那旗号上正是“剿匪”二字,朝着这十万山脉中进军。 若无意外的话,明日便可抵达。 听到此处,众匪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千余名官兵,区区黑风寨如何抵挡得住? 此时已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只是见气氛沉重,不敢擅自开口而已。 这时,一个佝偻着腰的清瘦老者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正是那账房老于。 徐晋此时也被这个消息震撼,见此人似乎有话要说不禁心中奇怪。 但接下来,老于的一番话却让众匪心中稍安了一些。 “官兵虽号称千余,但依我看,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老余说起话来文邹邹的,语调极慢。 让人好生着急。 在徐晋的追问下,他表示早些年在外闯荡之时,官军剿匪也见过甚多。 皆是夸大兵员人数而已。 号称领兵数万,实际上能有两三千战兵就不错了。 剩下的都是将辎军和民夫算在内,然后再乘以数倍。 第39章 真人不露相 徐晋暗骂一声,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了呢。 古人的确是非常喜欢将军士的数量进行夸大的,想那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曹军号称雄兵百万,实际上连这个数目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目的也很简单,便是对敌军进行震慑。 不过... 这老于的来历的确有些神秘,此人在这黑风寨上也有些年头了。 当时见这老者略通笔墨,为人又十分低调,徐大胡子也没多问来历。 只是经过考察之后,便放心的将账目一事交给了他。 在此之前,这黑风寨上可到处都是糊涂账。 不过在老于成为“账房先生”之后,的确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徐晋目光闪动,不禁脱口道: “老于,你怎么对明军的事情这么清楚?” “说来话长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既然大当家想听,那小的今日便如实相告吧。” 老于轻叹一声,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追忆。 原来,这老于本是南阳府人士。 崇祯元年时陕西大旱数年,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朝廷对灾民的惨状视若无睹,各级官吏依旧卖力的搜刮贫苦百姓。 饥荒归饥荒,“三饷”是万万少不得的。 时有一名叫王二者,愤而起义,一时间灾民纷纷响应。 所到之处无不是杀知县.开粮仓以赈济灾民。 极短时间内便聚拢了数千饥民。 那时,这老于在老家犯了点事被通缉,听闻王二的大名后,仰慕之下便从河南来到了陕西投奔。 不过,王二的起义很快就被扑灭,两年后便死于刀兵之下。 解决掉一个王二之后,更让朝廷头疼的闯王高迎详之辈又杀了出来。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当初王二兵败之时,老于此前因为作战有功已经当上了一名什长,手下也有八九个步卒。 这首领一死,大部队也随之被朝廷剿灭。 只有寥寥数十人成为了漏网之鱼,老于便是其中一个幸运儿。 他一路躲避官兵的搜捕,千辛万苦的回到了老家南阳,不久之后又流窜到了湖北加入了当地的一支小规模起义军。 听到这里,徐晋不禁一头黑线。 此人还真是个造反专业户...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老于的新首领同样在官兵的围剿下战败身亡,在此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他只好仓皇而逃,机缘巧合下才辗转流窜到了这思明府。 众匪听完后一阵唏嘘,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账房先生,当年竟也是一条轰轰烈烈的汉子。 “呵呵,从那以后,俺便厌倦了打打杀杀,只想找个安稳之地了此残生。” 老于背着手苦笑道:“可这外面哪有什么安乐之地,俺的身份又不光彩,无奈之下只好进了这山中。” 徐晋闻言甚是动容,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与其他人大字不识一筐的喽啰不同,老于似乎有一定的学识,举止也是彬彬有礼,实在不像佃户出身。 “让弟兄们见笑了。” “俺少时曾为东家公子做过几年伴读书童,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稍晓一些文墨。” “实在是不值一提...” 既然有这个“经验丰富”的造反前辈存在,徐晋又怎会不参考一下他的意见呢。 “依我看,此战不足为虑。” 老于听完他的疑虑后稍加思索道: “这裴山县乃兵乏将少的荒凉之地。” “那知县老爷即便想剿灭我等,一时间又能从何处筹集兵马?” “能指使的无非是这当地卫所的屯丁而已。” “也就仗个人多势众了。” 众匪听到他的分析不无道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罗延康眉头一皱,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万一来的是明军的营兵呢。” “咱们又该如何抵挡?” 这番话让众人心头再次一沉,连忙看向一脸淡然的老于。 要知道营兵可是明军的正规部队,与羸弱的卫所军不同。 对付鞑子可能够呛,但剿灭这山上的诸位好汉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看不会。” 老于无所谓的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营兵调动何其繁琐?岂会为了咱们这区区山匪而来。” 他解释道,像营兵这种正规军调动起来需要各级官员的批准核实,然后再通告沿途境内官员为其提供粮草。 再者,大军出动“开拨银”和“安家费”是万万少不了的。 这套程序下来,最起码也得一两个月。 这还是不涉及调动异地兵马的情况下,否则要等多方汇聚,这个时间还得翻个好几倍。 因此,从时间上来看,这回的剿匪之军自然是那知县老爷仓促之下召集的。 岭南之地素来不太平,比黑风寨规模大的匪盗.流寇多的去了,只要不是杀死朝廷命官或者攻占县衙.高举反旗之类的恶性事件。 基本上不会引来营兵的重视。 “原来如此...” 徐晋见此人的分析的井井有条,心中不免赞叹。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看来让老于当个区区账房实在是屈才了。 就这份老辣的造反经验,在这山上可没一个人能够比得上。 见众人心中稍安一些后,徐进便立即指挥他们进行大战前的准备。 与此同时,十万山脉东北方向,一支浩浩荡荡的剿匪大军已经逐渐逼近。 不过这群军户都衣衫褴褛,脸上充满菜色,四肢皆是干巴巴的瘦弱不堪。 看上去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吃饱饭了。 若不是举着那杆“剿匪”的大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哪里的灾民又起义了。 领头的几个百户精神面貌稍好一些,孔武有力谈不上,但也颇为壮实。 身上褪色发白的鸳鸯战袄让人一看望去便知道这是大明的官兵。 冯敬云骑着一匹矮小的西南马跟在大军的后面,身旁则是五名身穿棉铁甲的精悍亲兵贴身护卫。 官军中,除了这几人之外,也就程千户有骑马的待遇了。 值得一提的是,岭南之地缺乏良马,当地的西南马耐力不错,但身材有些矮小,用来当骑兵坐骑的话冲锋起来威势有些欠缺。 因此,当地的官军主要还是以步卒为主。 另外,明末的文官是可以领兵打仗的,因此像冯敬云这个知县,有几个亲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冯大人。” 程千户一夹马腹跑了过来,他尴尬道: “将士们已经连续行军近十里,甚是疲累。” “不如就地歇息一晚,明日再一鼓作气将那山匪剿灭。” 冯敬云闻言冷哼一声,却也只好勉强同意。 要知道,一日行军四十里乃是常事,这群乌合之众只是慢吞吞的走了十里便叫苦不迭。 纷纷呼天喊的的表示着走不动了。 这让冯知县很是无奈。 不过转念一想,此些军户体格羸弱不堪,与那营兵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倒也不好催促的紧,否则以疲累之躯在那恶匪手中吃个大亏,可就划不来了。 第40章 剿匪大军 次日清晨,剿匪大军继续朝着那十万山脉方向前进。 因其声势浩大。 所到之处,乡民无不出门相望,朝着大军指指点点,脸上挂满了看热闹的神情。 对于剿匪之事,他们在精神上是支持的。 但无论知县老爷与那恶匪胜负如何,自己该交的租子还是一斤都不能少的。 于是,看了会稀奇后,百姓们又开始为自己的生计操劳。 今天的剿匪军还算给力,竟跋涉了足足二十里。 直至傍晚,终于赶到了十万山脉下。 可冯知县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本来的计划是今日便上山讨贼的,结果这一耽误又只能歇息一晚了。 程千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不敢恼怒。 只能一个劲的陪笑。 发作过后,冯敬云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跟这夯货多说无益。 于是便吩咐对方加强营地的警戒,以防匪徒偷袭。 破烂的营帐中,军户王大宝耳边鼾声如雷。 一日的长途跋涉让他十分疲惫,但此刻却久久无法入睡。 明日便要与那恶匪作战了,不知道自己能否斩获一两人立些军功回去。 兴许百户大人高兴之下,能赏个几百文也说不定。 此次大战可是有千户大人和冯大人在旁督阵的,如果表现出色的话说不定日后就飞黄腾达了。 就这样,王大宝在一阵胡思乱想过后终于带着笑意沉沉睡着,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唾涎。 而他即将要面对的黑风寨恶匪,此时正有两名探子猫在山顶偷偷观察着官军的动静。 “嗯,做的不错。” 黑风寨中,徐进拍了拍一名探子的肩膀,并对其勉励一番,顿时让后者受宠若惊。 “小的这就回去,继续死死的将官军盯住。” 此人走后,徐晋陷入沉思,在他面前还有数人。 “看来偷袭是行不通了。” 罗延康开口道: “对方有所防备,只能明日苦战一番。” 徐晋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另一人: “老于,你有什么看法?” 老于抱起粗瓷大碗饮了一口,里面是半碗粗茶,咕嘟了两口后将嘴一摸,这才慢吞吞的说道: “如今的局势是官军在明,我在暗。” “若要取胜,便应以此为突破口。” 随后,他表示那讨贼大军误以为黑风寨只是寻常山匪,却不知己方火器之利。 只此一事,便注定无功而返。 届时,己方无需与官军野战,只需龟缩山寨示弱即可。 待对方强攻之际,瞬时百铳齐发! 对方大意之下,定会被杀个猝不及防。 如此,大局可定。 众人闻言抚掌称善,心道这读过两年圣贤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而徐晋也是听的连连点头,称赞先生大才。 老于的计划跟他的打算不谋而合。 只是一些细节上的差异而已。 时间缓缓流逝,这一晚对于黑风寨众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而对于大当家徐晋来说,能否实现自己的宏图大愿,或是被就此剿灭在青史上不留半点痕迹。 这一战至关重要。 第二日正午时分。 冯敬云骑在马上,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秃子岭,山顶上草木稀疏隐约可看见一些围墙.箭楼之物。 不用说,这定然是山间匪盗的大本营。 最起码也是一个据点。 宜先将其拔除为上。 根据事前得到的消息,穿过十万山脉过后便可抵达那盐田之处。 这山中似有几股恶匪,不过一一剿灭即可,顺便将其营寨焚烧殆尽,以免日后滋生流寇。 冯敬云认为,匪盗再是凶恶,那也只能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黎庶。 若是官兵所至,自然一触即溃。 尽管这次组织的剿匪大军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也足足有五百人呢。 拿下几个山寨应该不成问题。 很快,军士们在各小旗.总旗的指挥下悉悉索索的改变了一番队形。 由手持长兵器的兵丁在前,例如镋钯.马叉.枪矛这些。 十余名手持火铳的军士紧随其后。 两翼则有上百名挂着腰刀的近战兵勇呼应,用以防备小道两侧密林中有匪偷袭。 再后方则是三十来名弓手和五六个炮兵。 至于那挥舞着粪叉等物的老弱,则被安排在旁边辅助弓.炮手。 以及呐喊助威。 见此盛状,冯千户十分满意,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阵型。 用来剿匪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列阵之后,官军便沿着小路缓缓向那秃子岭推进,走的十分小心。 军户们的脸上都挂满凝重之色,此次虽是剿匪,但毕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是初次作战。 平日里与乡间老农无异。 “啊!” 大军行进至秃子岭山脚下时。 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惨叫,让后面的军士们顿时紧张起来。 片刻后,满头大汗的程千户骑着马向冯敬云禀报。 原来是几名军户不小心踩中了陷阱,被利竹扎穿了双足,这才惨嚎不止。 冯敬云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严肃的嘱咐道: “恶匪狡诈,需谨慎行军!” 接下来的路途中,不时有一两名官军踩中陷阱,惹得身后的人踌躇不前,大大影响了行军速度。 程千户再次被知县老爷骂了个狗血淋头,恼怒之下不禁在心中对那卑鄙的贼匪好一阵污言秽语。 不过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随后他便吩咐手下的百户们,派几个胆大心细的将前方的路仔细探一遍。 这个方法的确奏效,接下来的路途中一切顺利。 两个时辰过后,军官已经抵达了秃子岭上。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一片被碎石夯土以及木头等物修筑的寨墙,其高度不足一丈,厚度暂时看不出来。 在那寨墙之间有一门楼,想必是那山匪平时进出之路。 只不过此时门楼处寨门紧闭,只能看见背后的两个箭楼。 似有两丈之高。 墙垛之上,隐约间可以看见许多贼匪慌里慌张的跑动,不知在忙些什么。 冯敬云见此情形暗自点头,看来自己的运气不错。 此地定是那山匪的老巢。 将这里拔除之后,便可直奔盐田之处。 “大人,何时攻寨?” 程千户朝他一拱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冯敬云沉吟道:“事不宜迟,便速将这股贼匪铲除。” “如此,我等今夜便可在此休整一晚,于明日继续进发。” “大人英明!” 程千户奉承过后,连忙召集手下训话。 不久后,数百名步兵开始向那营寨的大门处缓缓推进。 弓手和炮手速度要慢一些,离前面步卒始终有二十步的距离。 程千户的计划是,待到前军离那营寨只有七八十步之遥时,先用那小炮轰击一番,将那寨门打烂。 对方在火炮的威势下定然被吓得肝胆俱裂,官军的步卒趁机一鼓作气冲进去便可将贼匪杀的落花流水。 至于那数十名弓手,则是用来压制匪寨的墙垛。 以及必要时候,与火铳一起对前军进行火力支援。 程千户心中一阵得意,他认为这套战术完美至极。 心道即便那孙武在世.韩信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第41章 官匪大战 此时,站在墙垛之上的徐晋看到官军列阵推进,便知道这是要进攻的前兆。 双方的距离只有两百多步,不消片刻便会短兵相接。 这官军的阵型以枪矛手在前.弓手和铳手在后,旁边还有一些手持“奇门兵器”的老弱。 至于两翼,则有上百名刀手掠阵。 徐晋有些奇怪,莫不成官兵就准备靠这个队形强攻山寨吗。 似乎是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这时,随着身旁老于遥遥一指,徐晋朝官军右后侧投去的目光顿时凝固。 只见,七八人从骡车上吃力的将几个黑乎乎的铁疙瘩抬了下来。 “火炮!” 徐晋吃了一惊,心中不免有些惊慌。 也是,连他们这群上不了台面的山匪都能拉出一门碗口炮,大明的官军又怎会没有呢。 这时,程千户便指挥炮手将三门小炮再往前抬一抬。 这几门炮都是短身炮,射程有限,和那动辄射程三四百步的长身炮不能相比。 后者的重量也太大,不适合在这山地中机动。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程千户他拿不出来。 要知道就这三门小炮都已经是卫所费劲巴拉找到的老古董,其中有两门发射实心弹丸,一门发射霰弹。 前者的射程可以达到百米。 与此同时黑风寨这边突然发生异动,只见箭楼之上七八名山匪慌里慌张的搭弓朝官军射去。 见此情形,最前方的军户们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这恶匪的弓手虽不多只有寥寥数人,但谁都不想中这个奖啊。 不过随后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松了口气,同时发出一股哄笑。 那七八支箭在射出之后歪歪扭扭的插在地上,离官军至少还有二十步的距离。 李百户哈哈大笑: “兄弟们,这贼匪是不是没吃饱饭,连弓都射不远。” 此番话顿时让众军户神情轻松起来,看来,这剿匪也没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嘛。 在官军们看不见的寨墙之后,黑风寨众匪此时正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一干冲锋队员正猫在寨门两侧的背后神情严肃,每人腰间还挂着两个密封的陶罐,只是不知道用途。 其中有三人身披铠甲,自然是队长马户和罗延康.雷老豹几人。 待会若是官军冲进来,他们要负责与其正面缠斗。 若是败退,便对其掩杀。 而寨墙的墙垛后头,数十名火枪兵正躲在此处,旁边还有相同数量的辅兵。 后者自然是寨中的长枪手,不过长枪这种东西在营寨里施展不开,因此众人手中与火枪手一样都拿着一把鸟铳。 身旁还有许多弹药。 为了提高射速,徐晋的计划是等官军临近之后,火枪手对其齐射,然后再由后面的辅兵将装好弹药的枪交予他们。 如此往复,可以在短时间内使火力大大提升。 至于寨墙上来回跑动的那些老弱,则是徐进放出来的烟雾弹。 目的就是示弱,让官军大意。 程千户见距离差不多了,便吩咐炮手朝着那寨们开炮。 那两门发射实心弹的炮手不敢怠慢,连忙手脚麻利的进行装药.填弹。 准备完毕之后,操炮手做了一个手势。 “放!” 随着程千户的一声令下,黑风寨外瞬间发出了两声巨响。 这声音不禁让徐晋等人心里有些发毛。 火炮这种东西,只有真正面对了才知道它的可怕。 只见两颗实心炮弹准确的击中了那扇木门,以往无比坚实寨门瞬间被打出了两个窟窿。 这还不算,其强大的势能让整个门板都有些微微裂开。 见此情形,官军们的士气更甚,有了火炮的帮助,他们冲进这贼营中易如反掌。 程千户见效果不错,便吩咐炮手继续射击。 而那门发射霰弹的铁炮,则在他的指挥下跟着大部队一同前进。 若恶匪待会从那寨门中逃出,此物便可派上用场。 徐晋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令寨中的一干老弱在墙垛后继续来回跑动,并不时发出惊惶的叫声。 果然,见到这动静后,位于官军后方在几名亲兵护卫下观战的冯知县有些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将大军筹集而来,可不能就这么让恶匪跑了。 否则,到时候呈上去邀功的首级从何处而来? 于是,冯敬云连忙让一名卫兵去向程千户传令: “贼匪惧我天兵神威,须速速进攻,将其一网打尽!” 程千户接到命令后有些傻眼,他原本还想多来几炮将那寨门和两个箭楼都给击毁,然后再让步卒冲击。 谁曾想冯大人见对方有逃跑的迹象便坐不住了,催促自己进攻。 也罢! 谁让人家是大人呢。 于是,程千户立刻传令全军出击,剿匪军顿时杀声震天,吩咐朝着前方的寨门之处冲了上去。 由于怕误伤友军,炮手也只好停止了射击。 “来了!” 见此情形,徐晋瞳孔一缩,官军终于要冲击了。 八十步! 六十步! 四十步! 就是现在! 待官军冲至离寨墙只有三十步距离,已经可以清楚看见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时。 徐进猛的将手一挥! 躲在墙垛后面的火枪手接到命令之后迅速的站起身来,端上鸟铳便瞄准了官军的前锋。 手持长枪的军户们方才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只消片刻过后便能将这伙恶匪杀个一干二净。 谁料面前那寨墙之上竟突然出现了数十名手持火铳的匪徒,这些人目光中露出的寒意让官军的前锋们不寒而栗。 一时间,前方的长枪手呆滞了片刻,脚下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后面的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撞了上去,整个阵型为之一顿。 程千户躲在最后面,此时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妈的!” “不是说只是寻常山匪吗?”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火器!” 就在他破口大骂之时,只见那墙垛之上一个虬髯大汉一声令下,随后百铳齐发! 一时间,“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官军的前锋瞬间便倒下了二十多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那寨墙上的铳手射击之后转身又从后方接过一杆新的鸟铳,不由分说便进行第二轮齐射! 第42章 二次进攻 “妈呀!” 再又一次倒下十几人后,剿匪军的士气瞬间崩溃,乱哄哄的朝着后方逃去。 冯敬云此时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前一刻还在后面悠哉观战,顺便做一做请功的腹稿。 谁曾想转眼之间敌我优势竟翻了过来! “什么情况?” “不是一股寻常盗匪么,怎会有如此多的火铳?” 况且,看那恶匪射击之时训练有素,即便是寻常营兵怕也不及吧... 冯敬云阴沉着脸,心中出现了无数的疑问,但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黑风寨是个硬茬子。 不久,程千户哭丧着脸跑了出来。 刚到冯敬云面前,他就连忙叫苦不迭: “大人!那恶匪竟如此狡诈,故意示弱引得官军接近之后这才放铳,实在是太阴险了!” 程千户捶胸顿足,心中一阵后怕。 方才那两轮齐射,直接让自己手下的百户当场报销了两个。 冯敬云知道此事不能全怪他,便罕见的没有发怒。 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心中却琢磨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常理来说,对付这种持有众多火铳,火力极其凶猛的贼人,又有高墙隐蔽。 派步兵冲上去简直和送死差不多。 唯一的办法便是用大军将其围困,截断水源粮道。 然后拉来大量的火炮远距离对其轰击,要不了多久,匪徒受不了只能出来找自己决战。 这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只不过比较耗时耗力。 不过,眼下却没有这个条件啊... 裴山县哪有那么多火炮,就算各大富绅员外愿意将护院的小炮暂借出来,他冯敬云一个个去游说不也得花时间么。 有这个时间,这群贼人早就跑路了。 是的,在冯知县心中,徐大胡子这帮匪盗已经升级成了“贼寇”。 若非如此,如此多的火器又当作何解释? 寻常山匪会置办这些东西? 但损失引大军来围困的话,且不说贼寇可能见势不妙突逃,再者也需要从临县借调,单单一个裴山县可拉不出这么兵马。 能折腾出这五百军户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冯敬云的目的还是想着如何将这群贼人一网打尽。 这原因嘛,倒不是真的为了裴山县百姓考虑。 而是如果将黑风寨铲除之后,有了相应的首级和一干缴获的火器,他这个知县便可以在给上面的奏报中好好的的润色一下。 例如,把这群人的来历归到某些有名有姓的反贼下面,并称这是其中的一支骨干老贼。 反正眼下大明的起义军多如牛毛,就光这两广和云贵之地,打着各种旗号的反贼就数不胜数。 有了这么多的首级和缴获,再稍作打点,是不怕旁人推敲的。 原因很简单,寻常山匪能有这么多火器? 既然不能,那肯定就不是山匪,而是反贼。 还是有名有姓的反贼骨干。 反正到时候也死无对证不是? 他冯敬云也能以此升个一官半职,便有可能调离这鸟不拉屎的裴山县了。 是的,这事还得从冯知县的举人身份说起。 按照正常情况下,明朝的知县一般都是进士,少数情况.或者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举人才有机会赴任。 当然了,其中自然是花费不菲。 否则,大明那么多的举人,凭啥轮得到你来当知县老爷? 再怎么偏僻,那也是一县之尊啊,手底下管着数万人呢。 这冯家花了许多银子上下打点之后,这才让其补了裴山县这个缺。 不过,通常情况下,像他这种以举人身份的知县,在仕途上也没啥指望了。 除非能力特别出众。 那种三年一小升.五年一大升的情况是对“进士”而言,人家进士的能量可比举人大多了。 其师友搞不好就是吏部或者地方的实权官员,提拔一下后生不是很正常吗。 冯敬云倒没有有生之年入阁的野望,能离开此地,去一个富庶之县,继续担任县尊一职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事情。 好了,长话短说。 冯知县在思虑过后决定搏一搏。 黑风寨这群贼人手里的火器尽管犀利,但人数却处于劣势,也没有骑兵之类的精兵存在。 方才官军溃败只是因为大意之下吃了个闷亏而已。 一旦小心一些,再随便死个几十号人,这寨就攻进去了。 冯敬云可不同情那些兵将,这些军籍贱夫本就该为国杀贼。 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应该感谢自己才对。 万一真的阵亡,他也不是无情之人,定会对其夸耀一番。 兴许心情不错之下,发下些许抚恤金也说不定。 于是,程千户再次接到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冯大人让他收拢好溃兵后再次组织进攻,务必在傍晚之前将这黑风寨拿下! “尼玛!” 程千户恨得牙痒痒,感情您老人家躲在后面看戏,我等军士就要在那贼人的火铳之下送命? 不用说,按照他多年的经验,如果到时候真的将此地铲除。 那功劳也是知县大人的,他作为实际指挥者,能顺带在奏报中顺便提一嘴就不错了。 顶多就是: “贼军强悍,火器十分凶猛,下官冯敬云幸不负圣恩,为求裴山县数万百姓之安平而亲临一线指挥,鏖战之下最终将其尽数歼灭。” 最后,在结尾有可能一行小字: “此战中,我部千户程安国听令行事,于追击之时阵斩数贼。” 这行小字大概率也会被上头的大人忽视。 因此,程千户现在对攻下这黑风寨实在兴趣不大。 要知道这死的可都是自己的手下,那些军户们阵亡之后虽说可以抓其家中男丁充军,但何其难也? 人家聪明的早就跑路了,甚至干脆投了贼。 反正横竖是个死,跟着贼说不定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当了这屯军之后,可是与农奴无疑,饭都别想吃饱。 即便是家中一贫如洗的佃户,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军籍者。 也就是说,这五百多人要是打光了,他程千户可就差不多成了一个光杆司令了。 再想补充兵力的话是难上加难。 但程千户又不敢对冯敬云的命令视若无睹,否则人家恼怒之下朝州府里参自己一本,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将几个硕果仅存的百户叫到一起后,程千户无奈的给他们下达了组织二次进攻的命令。 “冯大人下了死命令,傍晚之前必须拿下这黑风寨!” 第43章 冲寨 “大人,贼匪甚是凶悍啊!” 李百户惊魂未定,方才进攻之时他跟几名同僚一块冲在最前头,原本是想在上司面前表现一下。 谁曾想黑风寨恶匪一轮排枪下去,当场打死了三个百户。 李百户是运气好,这才捡的一条性命。 “废话!” 程千户脸色阴沉的说道: “贼人强悍,本官岂能不知?” “不过这是冯大人的命令,尔等须竭力而为。” 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声的交代道: “若事不可为,则以保全性命为主...” 几个百户先是一怔,对视一眼后瞬间领会了上司的意思。 冯知县在后面督阵,大伙不出力是不行的,不过若是实在打不过,逃命便是了。 “千户大人...” 一百户踌躇道:“若那冯大人事后追究该如何?” 程千户脸色阴沉的朝后方看了一眼,凶狠的表示若那冯敬云丝毫不顾及我等弟兄的性命,便趁乱将其一刀砍了。 然后嫁祸给黑风寨恶匪便是。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甚至被下狱问斩都极有可能。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程千户并不愿意这么做。 几人的密谋非常隐秘,并没有引来旁人的注意。 片刻后,官军将残兵收拢,再次组织进攻。 黑风寨众人一直在注意着这里的动静,瞧见官兵再次摆好进攻队形推进之时,也丝毫不敢大意。 程千户命令手下的炮手调转方向,朝那寨墙上轰击,他知道如今最大的威胁是贼匪中的那些铳手。 不过官军只有三门短炮,其中一门还是发射霰弹的,射程又近。 因此能出力的只有两门实心炮,压制能力嘛自然不怎么样。 黑风寨的寨墙厚度虽然没有城墙那么夸张,但也有一米左右。 这都多亏了俘虏们的辛勤劳动。 墙的内芯是以夯土制成,外面则由坚石垒叠,辅以黄泥做粘合剂。 若是上千斤的重炮,自然是挡不住的,可抵御官军的百斤小炮并不在话下。 只见圆滚滚的炮子打到寨墙上之后顿时碎石四溅,把站在墙垛上的徐晋等人吓了一跳。 随后仔细一瞅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那实心炮子直接镶进墙中,开了一个三四寸长的小洞。 见打击效果并不好,冯千户无奈之下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步兵身上了。 “放!” 眼见官兵又踏入了三十步的距离,火枪队队长赵仁毅一声令下。 砰砰砰的声音再次响起。 前排的瞬间又倒下十几人,不过这次因为有几个百户带着向前猛冲,军户倒还没有崩溃,只是咬着牙朝那寨门狂奔而去。 只要冲进去,就不用一个劲的挨打了。 火铳再是犀利,近身也干不过自己手里的刀枪啊。 于此同时,程千户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连忙让弓手和铳手朝那寨墙上射击,能不能打中不重要,目的是为了压制贼匪的火铳。 这个办法的确凑效,军户们虽疏于训练,弓.铳的准头都不足,但也侥幸击中了几名黑风寨的火枪手。 趁对方迟疑之际,官军的前锋部队已经跨过这三十步的死亡距离,奔袭到了寨墙之下。 在这个角度,对方的火铳很难击中自己。 见此情形,徐晋冷笑一声。 而早早隐蔽在寨门两旁的冲锋队队员们已经拔出了腰刀,只等一声令下。 而在寨门的侧方,一门黑乎乎的碗口炮已经被两个炮手填装完毕,正对准了那门洞之处。 之所以不在正后方,是担心官军透过炮弹打出空洞察觉到。 而这个角度,由于有寨墙棱角遮挡,是完全看不到的。 官军见在弓手的掩护下成功突过对方的火力封锁,顿时士气大振。 前锋部队立即以肉身对寨门进行撞击,人多势众之下很快便将那扇木门撞的摇摇欲坠。 “弟兄们,再加把劲!” 一百户大喊一声,众人使的力气不由打了几分。 木材断裂的戈巴声响起,黑风寨的寨门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的撞击,轰然倒塌下去。 “冲啊!” 李百户大叫一声,脚下的步子却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开玩笑,他才不冲到最前面呢。 谁知道那贼匪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但其他几名同僚显然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还真身先士卒的从那门洞之处跑了进去。 “咦...这是?” 一百户跑的比较快,是率先几个冲进贼寨的人,可一进来目光恰好投向了某处。 那里,一名举着火把的贼匪对众人笑了笑,然后在官军们呆滞的目光中将碗口炮的引线点燃。 “轰!” 白烟伴随着巨响,数百枚炮子将寨门洞顿时笼罩。 领头的十几名名官军惨叫一声,全身布满了窟窿眼,瞬间便一头栽下没了气息。 “不好!贼匪有火炮!” 李百户躲在后面看的真切,发出一道高亢至极的叫声响彻战场! 这一瞬间,他心中有无数念头升起,但最先想到的还是: 幸亏老子没跑到最前面去。 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好的冲锋队员们从寨墙内部的两侧嘶吼着杀来。 官军闯过火力封锁之后本就是强弩之末,谁知好不容易冲进匪寨之后又挨了当头一炮。 这一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这仗谁爱打谁打去吧! 于是,官军的前锋部队立马原地掉头朝着后方逃去,后面的人心中虽然恐惧,但因为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内心还在摇摆不定,不知是进是退。 猝不及防便于前锋部队撞在一起,乱哄哄的十分热闹。 许多军户一个不小心便被挤倒,然后被无数双脚踩踏,再也站不起来。 程千户此时正在战场上的安全位置,与冯敬云在一起,在这里贼匪的火铳是打不到的。 他贵为千户,岂能与士卒一同冲阵?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大明王朝损失啊。 方才,他见官军已经成功冲进贼寨,心中大喜之下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大局已定,我官军此战必胜也!” 冯敬云也欣慰一笑,抚须道: “贼人虽猛,如今却也黔驴技穷,此次剿杀恶贼,程千户劳苦功高啊。” “哪里哪里,都是冯大人指挥得当。” “下官只不过照章行事而已。” 第44章 惨败 心情大好之下,冯敬云很难得的与程千户恭维起来。 不过只是片刻,两人脸上的表情却如同死了爹妈一样。 只见官军刚冲进那寨门,便听得一声巨响,随后一窝蜂似的又朝后方溃逃而去。 冯敬云脸上的笑容凝固,他看见从那门洞之处瞬间冲出了好几十号手持刀盾的彪悍贼匪。 领头三人甚至还身披铠甲! 只见这数十名贼匪冲上去后不由分说便对着官军一阵乱砍,如同羊入虎群一般。 士气已然崩溃的官军丝毫没有抵抗的意志,一连被砍翻十几人后连忙扔下手里的家伙仓惶逃窜。 “这...” 程千户瞠目结舌,目光也变得空洞起来。 今日一战他忽惊忽喜,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此时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黑风寨这边。 马户和雷老豹.段延康几人一马当先,接连砍死了十几个试图反抗的官军。 他们三人身上都穿着棉甲铁甲之物,在这溃军之中简直势如破竹。 不过几人倒也遇见了两三名“硬茬子”,正是那李百户等人。 这几个军官一身武艺颇为不俗,生死之下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欲,几人背靠背警戒,让冲锋队员们竟一时难以将其拿下。 这时,雷老豹狞笑着从腰间将那陶罐拿出,在几名百户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轰!” 陶罐爆炸之后,里面的碎石和破碎的陶片被火药的动能朝着四周激射而出,无数的破片瞬间就将两名百户扎成了刺猬。 此物乃是大战之前,徐晋为了提高手下近战火力制造出来的。 这种原始“手榴弹”其实制造起来也十分简单,只要将定量的火药塞进陶罐,再配上一些碎石.铁棘之类玩意,然后进行密封。 使用时点燃引线,看准时机朝敌群密集的地方扔去便是。 就威力而言,离后世的手榴弹差得远。 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对于无甲人员而言,爆炸后的破片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尽管很难将其直接炸死,但破片扎进身体之后却能让其瞬间丧失战斗力。 就算跑了,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这年头可没啥青霉素之类的抗生素,这么多伤口不感染才怪。 随着雷老豹一发“手榴弹”扔下去后,两个百户瞬间便被破片扎的鬼哭狼嚎,其中一人运气比较差,直接被扎瞎了一只眼睛。 马户见状冲上去便一刀一个将其砍死,随后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硕果仅存的一人。 李百户现在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 刚才与几名同僚结阵之下,凭着一身武艺,对付这群贼匪一时间倒也拿几人没办法。 眼看马上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谁料那贼人中,有一披甲的大汉竟从腰间掏出了一个不知名的玩意,随后朝几人扔了过来。 爆炸后的巨响让李百户瞬间失聪,脑袋里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由于大部分的破片都被两名同僚给挡了,因此李百户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名凶神恶煞的黑脸披甲大汉便冲上来将两名同僚砍死,然后冷冷的盯着自己。 李百户被这凶狠的目光盯得腿肚子只打哆嗦,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便连忙扔掉武器跪下,口中直呼: “好汉饶命,小的愿降!” 马户几人没有理会此人,只是顺手将其腰刀缴了,随后冲向那些溃兵。 至于这俘虏一事,自有其他寨子里的兄弟负责。 “大人,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几名亲兵脸色发白,连忙低声向冯敬云说道。 冯敬云看的口中发干,他声音嘶哑的开口道: “本官有保境安民之责,怎能就这样逃了...” 几名亲兵对视一眼,领头一人抱拳道: “大人,得罪了!” 随后他们不由分说的将冯敬云抬上马背,一鞭子抽下去马儿吃痛立刻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冯敬云趴在马背上,手中则牢牢纂着缰绳。 亲兵们这才纷纷上马,连忙追了上去。 至于程千户,见势不妙早就跨上马溜了... 直至夜幕降临,这场官匪之战终于宣告结束。 除了少数军户借助天色的掩护成功逃脱之外,大部分的官军都被随后追上来的黑风寨山匪给俘虏了。 寨中,徐晋和其余众头目齐聚一堂。 众人脸上皆是喜悦无比。 此战,共击毙和斩杀八十七人,俘虏三百一十六人,并缴获刀矛数百把.弓二十多张.铳十几支.炮三门,骡马二十余匹。 另有“粪叉”.“锄头”等农具若干…… 除此之外,还俘虏明军千户一人.百户一人,旗官七人。 可谓大获全胜! 大家可能要奇怪了,官军中的千户只有程千户一人,此人不是早就溜了么,又骑着马,怎会被黑风寨捉住。 其实说来也算程千户倒霉,他本来见势不妙便悄悄的骑上马逃走,只不过出于谨慎,并没有走那条下山的小路。 而是绕到密林中,朝裴山县的大致方向一路小心行进。 谁曾想在一个下坡之时,马儿的前腿不小心踩进了蚁窝,“嘎巴”一声顿时便瘸了。 程千户被摔了个七晕八素,躺了半天才缓了过来。 他只好扔下受伤的马,独自一人在山林中穿梭。 结果七绕八绕再加上密林中没有什么参照物,竟在这秃子岭上迷了路。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去了...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追击溃败的黑风寨众匪很快便发现了此人,并将其押了回来。 “此战多亏众弟兄拼死搏杀,才大败官军。” 徐晋笑着说完这句话后,罗延康顿时抱拳正色道: “全赖大当家指挥有方,我等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 马户撇了段延康一眼,心想这家伙真是会说话。 要搁自己的话,恐怕只会来一句: “这有甚难?一群软脚虾而已,还没打就跑了。”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只见老于佝偻着背站了起来,一脸忧愁的说道: “此战我黑风寨虽大获全胜,却不可大意。” “损失如此惨重,那明军岂会善罢甘休?” “假以时日,定当卷土重来。” 第45章 宁死不屈程安国 “没错。” 徐晋点头补充道: “于老言之有理,眼下我黑风寨虽大败官军,但此次前来的都是寻常卫所军而已,须知那营兵才是我等劲敌。” 这次的胜利实在是太大了,黑风寨以区区不到两百人战胜五百人的官军,徐晋发现许多手下的脸上都写满了趾高气昂。 大有明军不过如此的想法。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古人常说骄兵必败。 不过也不能一个劲的将对手抬高,否则容易让手下生出无力对抗之感。 眼看众人都一脸凝重的陷入沉思,徐晋招了招手,随后对一喽啰说些什么。 片刻后,程千户及一干人被带了上来。 黑风寨议事堂内,一众骨干皆兴致勃勃的打量着眼前几人,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不屑等情绪。 “见到我黑风寨大当家还不跪下!” 马户发出一声冷哼,继而目光不善盯着垂头丧气的几名明军军官。 程千户低垂头颅,现在的心情如丧考妣。 自己这么倒霉,本来都跑了,结果还是被恶匪逮住。 贼老天玩我啊! 旁边的一干百户.旗官等人也和他差不多,现在的心情自然是战战兢兢,不知道这群恶匪会如何处置他们。 “本官乃大明千户,岂可...” “哎呦!” 程千户实在难以拉下脸,在这么多手下的面前朝拜贼。 只见他脸色通红,昂起头便准备来一波义正言辞的演讲。 结果话刚说到一半,被身后的两名黑风寨喽啰一脚踹向膝盖。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马户便抽出腰刀朝程千户走了过来。 当然了,他只是想吓唬一下此人。 毕竟大当家还在这呢。 程千户见状吓了一跳,再也不敢摆什么大明千户的架子。 连忙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 李百户等人方才还为他宁死不屈的气概有些动容,此刻撇了撇嘴后也连忙拜了下去。 “呵呵好了,马队长你就别吓他了。” 徐晋笑道:“此人留着还有大用呢。” 一顿威慑过后,程千户等人十分配合的将对方的情况吐的一干二净,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在这些纷杂的信息中,徐晋经过整理后得到了一些非常有用的情报。 跟老于的猜测相同,此次进山剿匪果真是那裴山县知县冯敬云筹集的,对方已经知道了盐场存在的消息。 冯敬云是想借剿匪向上请功,但据程千户推断,此人真实的目的可能是为了那盐场。 这就让徐晋十分意外,他知道大明的官员从上贪到下,但没想到胃口这么大。 程千户表示,冯敬云如何拿下盐场之后自然不可能亲自插手,却可以让心腹去掌握,如此一来钱财岂不是源源不断。 退一步来说,即便他不想淌这趟浑水,也可以将其转私下给豪强。 岂能少的了他的好处? “原来如此...” 另外,经过审讯得知。 这裴山县的确兵疏将乏,这一战将几个百户所都给打光了,短时间内冯敬云是不可能再拉一队人的。 不过,此人这次在秃子岭上栽了个跟头,应该已经知道但凭自己是没办法对付黑风寨了。 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州府,到时候定会引得官兵再次围剿。 而这一次来的,自然是那营兵了。 据程千户几人所说,负责思明府辖内军务的林守备麾下大约有三千左右的兵马。 “这么说来,如果那林守备率军来攻,我黑风寨竟要面对数千官兵?” 徐晋脸色阴晴不定,这可不是数千卫所军,而是正八经的营兵。 程千户目光闪烁了片刻后还是决定老实交代,毕竟这伙贼人要是见势不妙打算跑路,顺便将自己一刀嘎了咋办。 所以,他必须给这徐大胡子一颗“定心丸”。 只有这黑风寨到时候被官兵攻破之后,自己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非也,林守备要负责整个思明府的防务事项,岂会将所有兵力全部派来。” “依我看,能出动三成兵马就不错了。” 黑风寨众头目闻言这才送了一口气。 敌我差距依旧悬殊,却也好歹能有一线生机不是。 徐晋又询问他那林守备麾下兵员的装备信息,想以此来推断出战斗力。 结果程千户无奈的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值得一提的是,裴山县因为贫瘠,向来不受省府的重视,连带着程安国这个千户也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 人家都混得好的都在营兵里当个千总啥的,次一点也是个哨官。 只有程千户还在这鸟不拉屎的裴山县厮混,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五六百卫所“农奴”。 说白了,他根本进不去人家那个圈子。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这裴山县何处有手艺精湛的铁匠?” “最好是能打铳造炮的。” “这...” 程千户与李百户几人对视一眼后陷入沉思。 要说这裴山县嘛,再怎么贫瘠那也有足足好几万的人口,铁匠自然是有的。 不过大部分都在那官坊之中,怕是不好找。 至于能不能造铳.炮,这就不得而知了。 徐晋听罢后摸了摸下巴,眼下他还真的急需铁匠这种高端人才。 别的不说,每次大战过后寨中的武器都会有一些损耗,比如卷刃.折断之类现象。 这肯定不能直接扔了呀,修补完成后又和新的一样。 可打铁毕竟是个技术活,寻常人哪里做的来。 因此,不提徐晋心心念念的自产鸟铳一事,光着修补武器一项就必须拐几个铁匠上山。 “大当家,咱们何不趁机将那官坊给劫了?” 罗延康抱拳说道: “眼下官军大败,自然没有足够的人手警戒,我等只需派出一支精兵,把那伙工匠一股脑的全带回来便是。” “哎...这个主意好!” 马户嘿嘿一笑: “老子早就想给冲锋队人手一件铁甲了。” 老于闻言也是点了点头,罗延康这小子说的不错,现在确实是劫持工匠的良机。 眼见众人都纷纷开口,徐晋不禁将目光投向了火枪队队长赵仁毅,后者呲牙一笑,木讷的说了句: “大当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46章 绑工匠和屯田 说起这个赵仁毅,虽然作为黑风寨火枪队队长,也算是高层之一了,不过他却很少在这种场合开口,大多时候都是默不作声。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论悍勇他不如冲锋队队长马户,论智谋他也比不上游击队队长罗延康。 唯一的特点就是无条件执行大当家的命令,这也是徐晋看重此人最重要的一点。 能力不足,可以慢慢培养嘛。 听话才是最重要的。 火枪队与其他队伍不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战术都比较死板,无论是排队枪毙也好,还是拼刺刀也罢。 要的是军官的执行力和勇气。 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有自己擅长的一面。 合格的管理者可以将每个人放在最适合他发挥才能的位置。 将程千户等人押下去好生看管后,黑风寨众头目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的行动方案。 最终,大当家徐晋拍板。 马户.罗延康率领五十名精锐去那裴山县的官坊将工匠绑回来,能绑多少是多少。 木匠.铁匠.泥水匠,总之有一技之长的都要。 另外,徐晋还抽调了十名枪法精湛的火枪手同他二人一起,为其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凭他们的战斗力,只要不是去强攻那卢家堡,寻常衙役哪里是对手。 另外,徐晋还吩咐罗延康,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将工匠的家属也一同带上山。 有了人质之后,他们才不容易有逃跑的心思。 干活也会尽心尽力。 马户.罗延康二人领了命后便立马去准备召集人手准备办事,其余人也各自离去,议事堂只剩下徐晋和账房老于两人。 “大当家,你可想过这寨上的弟兄,加上一干俘虏,以及即将到来的工匠和家眷们,加起来恐怕得有六七百号人了吧。” 老于忧愁的开口道: “这么多的人,山上的粮食够吃多久?” 徐晋一拍大腿,他还真差点把这事给忽略了。 按照山寨上如今的制度,像火枪队.冲锋队的队员们每日要提供三顿饭,分别是两干一稀,人均每天大约要消耗两斤以上的粮食。 像这两队人在非作战情况下,每天都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吃的少了人根本顶不住。 游击队和后勤队则稍微差些,只有两顿干饭。 训练强度也没有前者那么大,毕竟都是一些老弱,经不起像青壮那么练。 至于俘虏,也是分档次的。 表现好,干活卖力的那些家伙每天的伙食是一干一稀,表现一般甚至抗拒干活的就只有两稀甚至一稀了。 只要饿不死便好。 实际上,黑风寨对俘虏已经算是非常优待了。 要知道在陕豫之地,由于连年征兵导致粮价飞涨。 像这些俘虏两日能吃到一碗稀粥就不错了。 更多的时候直接就地砍了。 毕竟连人家粮食都不够吃呢。 多少饥民蹒跚数十里甚至上百里,路上一个个的饿死,还不是为了粥铺赈济的那一碗稀粥。 徐晋作为一个现代人,脑子里的某些思想还是与其他人不同。 只要能干活,能为黑风寨造反事业添砖添瓦的俘虏他也轻易不会杀了的。 当然了,那些怂恿别人暴动的刺头都不用说了。 这几个月间,徐晋已经亲自动手砍了好几个。 老于作为黑风寨的账房,一应物资的多寡自然是最清楚的,因此方才那番话倒是提醒了徐晋,得多琢磨琢磨粮食的来路了。 “于老,咱寨子里的粮食还够吃多久?” “若是之前嘛,可以维持三个月有余。” 老于叹道: “这次又俘虏了数百人,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工匠和家属们。” “怕是只够一个月的开销吧。” 徐晋点头,之前他已经派人去收购过两次粮食了。 只不过担心数目太大引起官府注意,基本上都是一两石的买。 有了盐场之后,银子他暂时倒是不缺。 不过... 一味的买粮总归不是办法啊。 徐晋隐约记得,崇祯年间因为战乱等因素,各地粮价飞涨,尤其是京师和陕豫之地。 另外,明末还是着名的小冰川时期,异常的天灾导致粮食大幅度减产。 再加上粮商故意囤积,许多时候甚至有钱都很难买到粮食。 因此,这种战略物资还是得自己生产啊。 如今黑风寨的人口还不多,依靠购粮来维持问题不大。 但今后随着势力发展壮大,人口自然也会暴增。 届时,如果还靠购买粮食的话,无疑是将命根子交到别人手里。 人家明军都不用打,只需围困个数月。 黑风寨自然因为缺粮而瓦解。 想到这里,徐晋不禁琢磨着自行种田的可能性,昔日的徐大胡子没有那么大的抱负,没粮食了要么去抢要么去买。 反正也就百十号人,吃不了多少。 后来,一直忙着整备训练和“剿匪”之事,同时也缺乏人手,因此便将屯田之事搁置了下来。 将此事与老于说了后,后者沉吟片刻,表示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可以在秃子岭或者熊耳山和常青峰上屯田,尽管山中的地势起起伏伏,林子也密。 开荒的确很有难度,可这不是有好几百的俘虏么。 怎么着也能折腾出几百亩的地吧。 顶多就是东一块西一块,不像平原上那么集中便是了。 两人合计了一下后,徐晋打算等马户.罗延康二人回来后便立即开始屯田事宜。 同时,他还将自己的另一个计划讲了出来,让对方帮忙分析分析。 “劫了那卢家庄?” 老于沉思片刻后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那卢家庄坐拥数千亩良田,在这裴山县的确是一等一的富。” “不过那庄子可不好攻啊,大当家你上次可就吃过亏。” 徐晋冷哼道: “还不是陈允那个奸人设计害我。” “这回咱们手上有好几门炮,精兵齐出之下我就不信攻不下那卢家堡!” 老于见他气呼呼的模样,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当作大当家上回中了那箭后怨恨至今。 至于能不能攻下卢家堡,老于认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要知道,如今的黑风寨可是今非昔比。 单那些铳.炮就够卢员外喝一壶的,卢家招募的乡勇怎么可能挡得住如今势头正旺的黑风寨呢。 第47章 剿匪奏报 裴山县县衙。 冯敬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廖县丞也很识趣的不敢多嘴,生怕惹恼了知县大人。 秃子岭上官军大败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县城,让无数百姓为之震惊。 当然了,还有对那伙黑风寨“贼寇”的担忧。 “这贼人着实凶悍,只怕区区一个裴山县是拿不下了...” 冯敬云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时为何不再慎重一些。 最起码再召集个几百人也行啊。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换做任何知县恐怕都得大意。 毕竟根据事前掌握的情报来看,黑风寨之匪也就是一众寻常的山匪而已。 这时,廖县丞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的说道: “大人,此次事件闹的人尽皆知,恐怕是遮不住了。” “只是这奏报方面嘛...” 冯敬云神色复杂,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若是寻常的死个十几二十个军户,那倒也无所谓了。 这回几乎是全军覆没,怎么可能遮盖的住。 再者说了,那些军户的家属会不会将这件事传到州府里? 到时候上官怪罪下来,可就不好办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自己还是先将这奏报呈上去吧。 只是这措辞方面... “廖县丞,此事就劳烦你了...” 冯敬云有些低沉的说道。 “下官遵命!” 两天后,一份由廖县丞亲自操刀,冯敬云审批的剿贼通报被送到了思明府同知大人的案子上。 此文大意如下: “裴山县东南四十里处的山中忽起一支贼寇,约数百人上下。” “此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时常肆意屠杀百姓。” “近日得到消息,那贼人准备大举进攻我县。” “下官惶恐,立刻召集境内卫所军户誓死抵抗。” “官军虽奋勇杀敌,怎奈贼人武器精良,苦战之下虽将其成功击退,但五百官军也几乎死伤殆尽。” “下官才疏学浅,又怕那贼寇卷土重来,只好将此事呈于同知大人,望大人定夺。” 另外,冯敬云心中对那率先逃跑的程千户还有些不爽,便顺便参了此人一本。 “我部千户程安国贪功冒进,不幸毙于乱刀之下,致使贼人声势大振,下官虽竭力收拢残兵,却也无能为力,请同知大人责罚。” ...... 思明府同知杨思远身穿青色官袍,看向此报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作为大明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又为知府的副职。 杨思远只是粗略扫过,便对那裴山县知县冯敬云的话半信半疑。 此报中提到,贼寇不但装备了大量火铳,甚至还有火炮。 作战时也进退有度,十分森严。 这让同知杨思远十分疑惑,裴山县那种地方怎会生出如此恶贼? 要按那冯敬云所说,此寇乃是某支义军的骨干成员,这也不太合理啊。 他们流窜到这鸟不拉屎的裴山县作甚? 另外,军户是个什么战斗力作为总管一府军籍的杨思远岂能不知,若贼寇真如此凶猛,恐怕冯敬云召集的那些乌合之众将一触即溃。 因此,短暂的沉思过后,杨思远便对此事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裴山县有贼人是真,但肯定不像冯敬云说的那么强悍。 此人战败之后只是担心州府治罪罢了。 才将贼匪夸大,希望州府能够出兵剿灭而已。 至于几百军户的死伤,这只是小事而已。 这本就是他们应尽的职责。 杨思远立刻叫来了下属攥写了一份通告送至裴山县。 首先,他肯定了冯敬云此战守土有功,同时表示会尽快派兵前去将贼人剿灭。 另外,杨思远也不痛不痒的斥责了几句,毕竟说的再怎么好听,那也是战败了。 至于那个所谓的“程千户”,杨同知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念在对方已然“战死”,便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了。 冯敬云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手下,堂堂的七品朝廷命官。 最重要的是,人家是文官。 那个程安国,又是什么东西? 卑贱武夫罢了。 三两下处理完这件小事后,杨思远在下人的伺候中换上常服,待会还有一个饭局等着他呢。 至于出兵剿灭裴山县那支所谓的贼人,早就被同知大人忽略了。 开玩笑,思明府境内哪个深山里没有啸聚山林的贼匪。 都要剿,官兵忙的过来吗? 你冯敬云慢慢排队去吧。 就在思明府发生了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之时,京师之地却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紫禁城乾清宫中。 崇祯皇帝朱由检铁青着脸,眼中闪过一瞬而至的疯狂杀意。 但片刻后,他只能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脸色的表情由愤怒转为哀伤。 他最疼爱的五子朱慈焕死了。 宫中传闻是那九莲菩萨来索命了。 对于真正的凶手,朱由检又岂能不知。 可他虽贵为皇帝,却也无法将满朝文武杀个一干二净吧。 真要这么干的话,先后诡异落水的正德.天启二帝便是前车之鉴。 朱由检只能将满腔怨气宣泄在与此事牵连的那些太监宫女身上,一时间这宫中杀的是人头滚滚。 此事还得从武清侯说起。 近些年,大明各地民变骤起,贼寇层出不穷。 为了将其剿灭,朝廷花了巨量的银子。 可由于民生凋零,再加上有些乱战之地的赋税根本收不上来,就导致财政一直处于亏空状态,许多时候连军饷都发不下去。 当然了,造成这种现象的一大原因和各级官吏层层扒皮脱不了干系。 无奈之下,朱由检只好将主意打在了大臣的身上。 这些家伙虽一个个都装穷,但实则身家丰厚无比。 这些钱,可都是从大明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很快,崇祯皇帝将目光锁定在了武清侯的身上,此人乃是皇亲国戚,算是朱由检的表叔,府内积银如山,其富庶自不用多说。 利用武清侯家分产不均的矛盾,朱由检将其四十万两银子的家产全部夺走,直叫朝中百官和宫中太监都战战兢兢。 尝到甜头的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老丈人周奎。 周奎何许人也?乃是铁公鸡一个。 自然不肯掏银子,只是一个劲的哭穷。 顺便替那倒霉的武清侯求情,这下好了,崇祯皇帝怒不可遏,深感这些家伙都是一伙的。 于是盛怒之下便连武清侯的爵位也罢黜了。 这还了得? 朝中大臣和宫中的太监见朱由检对自己的亲戚都这么狠辣,于是便把心一横,打算“劝劝”圣上。 既然陛下无情,那也休怪我等无义。 第48章 军俘安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同年六月中旬,皇太极以满洲着名猛人阿济格为将,率军绕开关宁防线,一路势如破竹。 此时,明军的精锐都在关宁防线和边镇地区,因此阿济格并没有遇见什么像样的抵抗。 清军直指北直隶京师地区,将外围扫荡一空后扬长而去。 阿济格甚至还立了一块:“诸官免送”的牌子。 此已是清军第三次入关了,依旧是满载而归。 清军裹挟数十万大明百姓,沿途所掠夺金银无数,得用几百辆马车拉。 七月,在各地掠夺的清军于延庆会师,又经居庸关攻下了昌平,总兵巢丕昌兵败投降。 阿济格离去之时顺便将熹宗朱由校的德陵焚毁殆尽。 此消息传到宫里后,崇祯帝大怒。 可以想象的到,又有一批大明官员要人头落地了。 裴山县,黑风寨。 经过数百俘虏的辛勤劳动,徐晋终于在山中开出了总计近三百亩的农田。 由于特殊的地势,这些农田是按照梯田的方式建成的。 不过荒地初开,土壤的肥力比较匮乏,这也会影响粮食的产量。 在没有化肥的时代,人畜的屎尿便是上好的肥料,因此黑风寨又颁布了相当严苛的规矩。 如若不在指定的茅坑拉屎,发现一次罚款两百文。 徐晋对喽啰们肚子里的食物残渣相当感兴趣,毕竟实施了“官办”茅房之后,寨子里已经收集了一些硝土。 这玩意在外面可不好买,得找到路子不说,还得花大把银子。 一月前,罗延康与马户等人率精锐去裴山县“寻找”技术人才,还真成功的拐到几人。 其中有两名铁匠.三名木匠.五名泥水匠和一名篾匠。 当然了,还有他们的家眷。 加起来浩浩荡荡的几十口人,好不热闹。 工匠们自然是不肯上山为贼效力,不过黑风寨好汉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威逼利诱之下还是成功的完成大当家交代的任务。 当徐晋见到这些急需的技术人才后自然是非常高兴,立刻组织人手在黑风寨上修建了一个小型打铁铺。 顺便将吴木匠的工坊也修整了一遍。 两名他最看重的铁匠中,年纪大些的姓李,擅长打造和修补兵器,盘问之下得知,此人亦会制铳,只不过耗时甚多。 幸好罗延康当时留了个心眼,将工匠们的吃饭家伙也顺便带了回来。 否则日后还得想办法给他们寻找打造所用的工具。 而另一黄姓铁匠比较年轻,技艺也一般,火铳是没造过,但打造一些冷兵器和农具还是不成问题的。 既然是技术性人才,为了让其好好为自己效力,徐晋自然也不会亏待这些工匠。 他承诺只要肯好好干活,除了三餐管饱之外,每月还有数两银子的工资。 另外,其家眷的人身安全问题也无需担心,徐晋已经召集了手下严肃的讲过此事。 同时黑风寨除了各兵种外,又多了一个“匠部”,由吴木匠担任“总工”一职,李老铁匠为“副总工”。 听闻这群贼人竟让自己当什么官,李铁匠顿时大惊失色,连连表示自己年岁已高,实在无法担此大任。 开玩笑,这些贼人虽然与寻常毛匪不同,看起来组织严明的样子。 但也早晚得被官军剿灭。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铁匠,到时候还能说是被这贼人强行掳来得。 若是当了那个什么“副总工”,一听就是个大头目。 那才是说都说不清了。 徐晋哪里不知道此人的花花肠子,他笑了笑便让老于去处理此事。 也不知老于对那李铁匠说了些什么,只是一番交谈过后,后者“欣然”上任。 另外,徐晋还从俘虏和寨里挑了一些脑子机灵的家伙,去给工匠们当下手学习技艺。 他相信,随着黑风寨越来越强大,这些朝秦暮楚的工匠们迟早会转变心思。 为了防止这些顽固的家伙不肯将手艺交给学徒,又立了一条规矩。 每个学徒每个月都得学会至少一项工艺,否则“师傅”便会受到责罚。 虽不至于人头落地,但也不是那么好混过去的。 除了“匠部”之外,徐晋又将战俘们进行统计后收编为“工程队”。 此队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屯田.开荒.修筑防御工事以及日常杂务。 数战下来,两寨加上那些俘虏的军户,目前徐晋手下已经有六百余名的战俘。 这个数目已经是黑风寨总兵力的五六倍。 原先龙虎寨和野人洞的那些战俘们一部分被发送到盐场做苦力,那里有一支二十人左右的巡逻队负责监督他们。 加上郑元秋及手下,这些苦力被看的死死的。 能送到盐场去的那些家伙都是比较顽固的份子,基本上每日只有一餐,还得干重活。 要是偷懒不干活,饭都没得吃。 铁打的汉子都经不住啊。 没几天,那些顽固份子便哭喊着要“洗心革面”。 但徐晋岂会相信他们的鬼话,只是在一餐之外额外加了一顿稀粥,至于到底是不是洗心革面,还得观察观察。 而战俘中,比较听话老实的便被留在了山上负责城防等事。 这里的条件无疑好很多,虽然休息时也是几十人一起的大通铺,每日只能混个半饱。 但比起在盐场动辄挨鞭子的苦力来说,已经算是天堂了。 由于官兵随时会再次进攻,徐晋深感手下的人手不够,急需补充兵力。 可这深山老林中哪有什么兵源,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目光放在了这些战俘身上。 经过观察,战俘中以那些军户最为老实。 这些苦哈哈可是能平日里被剥削惯了,很快便适应了俘虏的生活,每日老老实实的搬石头种地,勤快的让人汗颜。 只要能吃饱饭,军户们甚至觉得这山上的生活比平时还惬意些。 除了没有人身自由。 要知道,平日里他们作为军官或者乡间地主的“农奴”,操劳一年也收不到几粒粮食。 饿的是前胸贴后背。 这才有了许多军户无奈之下卖儿卖女,只求换些米粮下肚。 第49章 扩军 如遇战事,军户们还得自备口粮。 徐大胡子本就是军户出身,因此徐晋对这些情况十分了解,也对这些苦哈哈有了那么一些同情。 思虑过后,他决定从这些军户中招揽一批愿意献身于造反事业的先进分子。 这天,徐晋召集人手,将三百多军户俘虏聚集到一起,在众人慌乱的表情中沉吟道: “我黑风寨准备扩军,因此将从尔等中选出一些兵士。” “如果成功经过考核,那便是自己人了,待遇方面与寨子里的弟兄们一样。” “当然了,此事全凭自愿。” “如果不愿意效忠徐某的话,便继续在这战俘营做事。” 这番话过后,数百名衣衫褴褛的军户们面面相觑。 随即又发出了嗡嗡的小声讨论。 老实说,大部分的人还是不愿意当这个什么贼兵的。 毕竟这个所谓的黑风寨,虽然行事颇有章法,也不虐待俘虏,一点都不像寻常山匪。 但毕竟做的是占山为王的勾当,能蹦跶多久还不知道呢。 换句话说,就是没啥前途。 但那自称姓徐的山大王方才提到的“待遇”问题,却着实让不少军户为之心动。 在这山上待了一个月,耳濡目染之下大伙倒也知道这黑风寨悍匪们的待遇相当优厚。 不仅能吃饱肚子,甚至还有饷银拿。 初听此事时,军户们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想那州府之地的营兵,也没有这个待遇吧。 一年的饷银能发三个月就不错了。 当然了,饷银尽管诱人,但更诱人的是填饱肚子。 毕竟后者是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 军户战俘们嗡嗡的讨论了半天,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徐晋倒也没有制止,反正他要的是自愿加入黑风寨大家庭的人,这种事强迫也没啥卵用。 不久后,还真有数人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 “大王,从贼...不,当上这兵之后果真能吃饱饭?” 刘二咽了口唾沫,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 他知道其他人担忧的原因,自然是怕从贼之后官府会拿家人问罪。 可他刘二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就饿死了,大哥也重病而亡。 如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没有什么牵挂。 徐晋打量了一下这个率先开口的家伙,此人个头不高却颇为敦实,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连腚都露出来了。 如同野人一般的赤脚上角质层极厚,一看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苦哈哈。 “没错!” 徐进微笑着点头,随后将目光朝众军户扫了一眼后说道: “加入我黑风寨之后别的不敢说,一日三顿管饱!” “我徐某人向来不说大话。” 听到这山大王肯定的答复后,刘二不再犹豫,连忙跪下道: “小人愿意效忠大王!” 见此情形,方才那几名跟他一同站出来的军户也有样学样的跪了下去。 “好!” 徐晋喜出望外,这事只要有人开头接下来便好办了。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 果然,接下来又有几十人犹豫过后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朝徐晋跪下。 王大宝便身在其中。 为了翠花和娃儿,他得好好活下去。 虽说在这战俘营一时半会也生命无虞,但搞不好这山大王啥时候一发怒将不愿意效忠的人全砍了也说不定。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当个贼兵,日后再找机会将婆娘和娃儿接出来。 至于这黑风寨能蹦跶多久,会不会被官兵攻破。 王大宝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为了奖励这个率先向自己效忠的刘二,徐晋高兴之下更是当场赏赐了此人一个“百户”的头衔。 这也是黑风寨唯一一个官爵。 当然了,对于这个有名无实的“百户”头衔,就连刘二本人都没有太当回事。 包括王大宝都一脸懵逼的混了个“总旗”。 眼看三百多俘虏有差不多一半都站了出来,徐晋已经十分满意了。 剩下的那些人在担心什么,他岂能不知。 无非就是怕从贼后家人被牵连。 不过徐晋也不着急,反正这山上的杂活总归是要有人干的不是。 当然了,要当上这黑风寨的兵,光效忠是不够的,还得通过考核。 这个考核是徐晋和几名头目商议出来的。 他可不想招一些身有疾病,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来充人数。 一百二十多名愿意效忠的军户被黑风寨喽啰组织成几个队列,排着队依次去寨外校场那里接受考核。 考核的主要内容是体能和身体健康方面。 最后还要经过“面试”。 众军户着眼前搭在树上的那根杆子,心中不禁十分疑惑。 这是搞什么花样? 一黑风寨喽啰面无表情的向众人解释道,此环节考验的是上肢力量,大当家命名为“引体向上”。 一口气做六个算是及格,十个以上为优秀。 说着,他还亲自演示了一遍。 刘二等人这才明白,原来此关是考验膂力的。 很快,军户们依次上前抓着那根木杆做引体向上,而一旁负责监督的黑风寨喽啰则是认真的数着数。 “八个,合格!” “过!下一个。” “五个,不合格!” “下一个...” 军户们常年挨饿,体力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许多人只能勉强做两三个就再也提不上去了。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完全被淘汰了,一个月后还有第二次考核,到时候通过也算。 这是徐晋考虑到具体情况做的决定。 毕竟如果每天让自己饿着肚子,恐怕也和他们差不多。 刘二和王大宝的体格要好一些,虽然两人也是瘦骨嶙峋,身上却还有有些力气的。 分别做了十个和八个。 最终,这一关只有五十多人成功通过,不足总人数的一半。 而后众人则在黑风寨喽啰的带领下来到了校场的另一处,这里是考验脚力的。 他们需要围着校场跑半个时辰,期间只能慢不能停。 不多时,王大宝便跑的两眼发黑,但为了翠花和娃儿,他依旧咬牙坚持,最终成功通过脚力测试。 此关又刷下了十多人,还剩四十二个气喘吁吁的军户。 稍微休息并饮了一些清水后,便到了体能测试的最后一个环节。 众人需按要求的姿势,在这烈阳下一动不动的站上半个时辰。 这是为了考验士兵的服从性。 没过一会,就有两三人腿肚子直打哆嗦,受不了后倒地。 此关又刷下了七八人。 至此,便来到了下一关,由军户们依次前往寨里的一间屋子,将衣物脱个精光。 “郎中”乌仁吉会检查其身体有无隐疾。 这一关只有一人被淘汰,还剩下三十一人。 到了这个环节,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顺利通过了。 而接下来的面试,则是根据个人的脾性,来将其安置到不同的军种。 比如,大当家徐晋就要求,火枪队招收的兵员一定得“老实听话”,最好是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那种。 有无特殊本领不重要,那怕胆小一些都无所谓。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畏军法如虎,才会严格执行军官的指令。 徐晋可一直想弄出一批线列步兵呢,纪律是重中之重。 第50章 攻打卢家庄 这天,秃子岭上众匪聚集,像是要准备一场大的行动。 没错,徐晋见山上的杂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便打算率兵下山来一次零元购。 此次的目标正是那卢家庄。 据可靠消息,卢家在冯敬云筹银剿匪一事中出力颇多。 再加上当初那一箭之仇,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为了接收卢家的钱粮,黑风寨已经准备好了二十多辆骡马车,甚至还临时从盐场那边调了十来头牲口。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一听说要掠夺那富庶无比的卢家,黑风寨群匪的兴致顿时高昂了起来。 一时间摩拳擦掌,恨不得肋下生出两翅。 毕竟比起与官军干仗,抢劫.绑票才算是黑风寨的主业。 这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干正事,叫那些喽啰们还有点不太适应。 此次攻打卢家庄,由大当家徐晋亲自带队。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届时他不会亲临一线,而是在大军后面督阵。 这也是众头目的意见。 毕竟,如果大当家再出个什么意外,那这好不容易扬眉吐气的黑风寨不是一哄而散就是被官兵绞杀。 清晨,上百名山匪浩浩荡荡的下了秃子岭。 其中包括三十名持刀盾的“冲锋队”,三十人的“火枪队”。以及相同数量的“长枪手”和十来个“炮兵”。 没错,为了尽快将那卢家庄拿下,徐晋甚至将“镇寨重器”拉出了三门。 其中一门是发射霰弹的碗口炮,来自于那死鬼孙蛮子的野人洞。 孙蛮子虽死,可总归留下了个念想供后人瞻仰。 不知其泉下有知,是否会深感欣慰。 另外两门则是从攻寨的官军那里缴获的,当时一共缴获了三门。 其中一门发射霰弹,类似于碗口铳,另外两门则是发射实心弹的短炮。 而前者,由于年头和制作工艺,其炮膛已有了细微的裂缝,已经不堪再用了。 只能先拿去让“副总工”刘铁匠回炉重造。 黑风寨众匪自秃子岭而下,沿着山道前行十余里后便走出了这十万山脉,进入裴山县的平原地区。 由于十万山脉中此前匪窝众多,时常下山祸害周围百姓。 臭名昭着之下,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人家敢在此居住。 这一路上,时常能见到几处荒地废宅。 正午时分,黑风寨众匪在大当家的示意下就地歇息,顺便补充一下体力。 卢家庄距此地还有不到二十里地,按正常的行军速度,下午肯定能到。 一黑风寨喽啰从怀里拿出干粮咬下一块,随后又抓起水壶猛的朝嘴里灌去。 嚼了两口后这才口齿不清的对身旁同伴说道: “嘿,我可听说那卢家庄不但富得流油,就连人家的丫鬟都是貌美如花...” “啧啧,老子都憋了三十多年了!” 另一个喽啰闻言只是不屑的摇了摇头: “我说黑子,你这家伙头上顶的是卵蛋吧。” “大当家说了,这回咱们的目的是抢银子抢粮食,不许滥杀无辜更不许行奸淫之事。” “否则,寨法伺候。” “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黑子讪笑一声道: “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有了银子啥女人找不得。” “此前几次作战的赏银倒也攒了一些,山上又没个花处,不如改天咱两兄弟乔装打扮去那怡红院走一遭?” “恩...这倒是个好主意...” ...... 卢家庄,卢家内宅中。 卢员外一脸愁容,身旁则是管家和一众家丁。 方才在庄外农田干活的佃户慌里慌张的跑回来报信,说是从西南方浩浩荡荡的杀过来一群山匪,已距此不过四五里。 看样子是直奔这卢家庄而来。 西南方? 那定是十万山脉中的贼寇无疑了。 此前冯知县率五百军丁前去剿匪,竟被人家揍的是落花流水。 去时黑压压的一片人,回来时只有阿猫阿狗三两只。 此消息虽然被冯敬云竭力的按压,并没有声张出去。 但又岂能瞒过有心人的打听? 尤其是忍痛借出了足足四百两银子的卢员外。 “此次贼寇来者不善,尔等有何退敌良策?” 卢员外焦灼不安的走来走去,心中不禁埋怨起那冯敬云。 妈的,收了那么多银子,连一群山匪都剿不了,真是个无能的狗官。 这时,管家眼珠子转了转,随后看了看自家老爷的脸色小声道: “贼人来袭定是为了钱粮,不如我们破财消灾?给他们施舍一些便是了。” “什么!” 卢员外双眼一瞪,气呼呼的叫道: “敢情不是你银子你不心疼。” “这群贼人声势浩大,没个几百两能打发的掉?” “老爷说的是...” 管家讪笑一声,再不敢多嘴了。 “立刻召集佃户和家丁死守外寨,务必要挡住这群贼寇。” “顺便将库房里那门铁炮拉出来。” “只要成功将贼人击退,事后每人赏一两银子!” 卢家庄占据了裴山县最肥沃的一块土地,田宅加起来足足有四千多亩。 庄园外正好有数条小河流淌,因此取水灌田十分方便, 按照乡间老农的眼光来看,卢家这数千亩田地中有大半都属于高产的上等田。 这么多的土地都是卢家数代人“运营”得来的。 有些自耕农种着种着,就稀里糊涂的成了卢家的佃户。 而后儿子是佃户.孙子也是佃户。 如无意外,将世世代代给卢家干活。 徐晋看着眼前绵延不绝的农田,不禁陷入沉默。 只是区区一个卢家,便有如此大的家业。 在大明,像卢家这种规模甚至超过的地主们何止千万。 扫了一圈,徐晋发现卢家的农田种竟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些匆匆忙忙扔下的农具。 “看来,对方已经发现了我军了。” 听到此话,众匪却并不意外。 此次出动了上百号人,光天化日之下又没法掩饰踪迹。 这卢家要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才奇怪呢。 “传我命令。” 徐晋沉吟片刻后冷声道: “全军准备进攻!” “敢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之后,在各头目的指挥下,黑风寨的山匪立即开始组织队形。 由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居中,火枪手在后。 结阵之后,这一百多人开始缓缓向那紧锁大门的卢宅推进。 第51章 卢府保卫战 卢家宅子内,此时已经聚集了庄园里的三百多名佃户和六十多名家丁。 卢员外承诺赏银一两后,果然九成以上的佃户都动了心。 他们在地里操劳一年给东家交完租子之后十不存二,别说吃饱饭了,能糊弄一下肠胃就谢天谢地了。 这一两银子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老爷!” 管家惊慌的瞅了一眼几百步开外的贼军,又连忙将脖子缩了回来。 “这贼人与寻常山匪不同啊!” “他们竟然会列阵...” 卢员外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心底愈发沉重。 如果说此前他觉得冯敬云竟然被那所谓的山匪打的落花流水还有些不屑的话,此刻却一点都敢轻视。 眼前这些贼军,虽然看上去只有寥寥百十号人。 但却是全副武装,长枪短刀应有尽有。 行进时也不是乱哄哄的一拥而上,而是像官军一样列阵而行。 由于距离问题,卢员外此时还没有看到黑风寨的几十名火枪手,否则对其评价还要再高许多。 卢家属于深宅大院,外宅的围墙高约两丈,厚约两尺。 修建时为了防御功能又在围墙上造了一些墙垛。 如遇流匪来袭,家丁们可以站在墙垛上,以胸墙为掩护,朝贼人远远的射箭。 如今,卢员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擅使弓箭的家丁身上。 至于数百名佃户,虽然也为其临时发放了一些刀枪。 但这些人更多只是壮壮声势而已。 黑风寨的众匪自然不知道卢家庄内的异动,只是按照长官的命令继续向前推进。 一直到距离卢宅还有八九十步,能够清楚的看见墙垛上的人影之时方才停下。 而后,三门拉在马车之上的短炮被二十多个来个炮手七手八脚的卸了下来。 开始进行清理.装填等工序,然后将炮口对准卢家宅门。 卢员外躲在墙垛上瞧的仔细,待他看见贼人竟拉出几门黑乎乎的火炮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这贼人怎会有如此多的炮...” 卢员外惊骇之下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管家的心情也和他差不多,此时腿肚子直打哆嗦。 如果这群贼人只是拿着刀枪等冷兵器进攻,那么依托卢家外宅的厚实围墙,是完全有把握将其死死挡住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贼人竟带来了火炮! 而且卢宅中的人还看到了,那贼人中甚至有数十个手持火铳的贼军! 竟如此阔绰! 这还怎么守? 要是事前知道对方的装备,卢员外说不定此时已经带上家中值钱的东西跑路了。 其实卢员外有些过于惊慌导致判断失误。 实际上徐晋压根就没指望这几门小炮能产生多大作用。 原因很简单。 他手里这唯一两门射程比较远的短身铁炮,发射的炮弹不但小,而且威力也跟长身炮相差甚远。 可以想象的是,一发实心炮弹打过去,别说轰塌院墙了,大概率是直接镶在墙壁中。 当然了,如果是数千斤重的红夷大炮则不可相提并论。 而要彻底轰塌一截城墙,得动用多少重炮先不说,即便是成功达到目的也并不是就这么容易能冲进去。 为何? 物质是守恒的。 你把一截墙壁轰塌了,其建造所使的砖石之物并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而是会化作残骸停留原地,依旧有着一定的阻拦作用。 况且,作为守城一方,自然会提前准备碎石包.木栅栏之内的杂物,用以快速封堵缺口。 因此,在没有发展出“榴弹”这个技术之前,传统发射实心弹的前膛炮实际上在攻城时起的作用很有限,更多是压制和牵制作用。 除非用量变引起质变,或者用重炮对着城墙的腰部饱和轰击,便有可能使塌下一面角度理想的斜坡,己方的士兵才好冲上去。 反而是在守城之时,由于炮台居高临下.射界广泛,打击效果会更好。 言归正传。 徐晋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要炮轰卢寨,莫不成是闲的没事干? 当然不是了。 他真正的破墙手段是“炸药包”。 此物已经在上次进攻野人洞之时用过一次,效果还是不错的。 以黑火药的威力,做成炸药包之后对付货真价实的城墙够呛。 但炸这些乡间地主之类的薄皮院墙还是不成问题的。 顶多加大药量便是。 那两门火炮便是用来震慑对方和误导,来给携带炸药包的冲锋队员做掩护。 只要成功进入卢宅,此战可宣告胜利。 徐晋知道不能在这里拖太久,须速战速决。 此处乃是平原,可不是山中。 万一那冯知县或者其他什么人率领兵马赶来支援就不好了。 首尾相击之下,黑风寨就陷入了被包围的困境。 尽管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必须提防。 “老...爷,咱们打不过啊!” 卢宅内,管家哭丧着脸,直撮牙花子。 只剩院子里那些还不知道外面情况的佃户们,依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这庄子被山匪袭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基本上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佃户们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之前都是给参与守卫的佃户们发几升小米而已。 这回一毛不拔的卢老爷倒是大方的很,竟破天荒的拿出银子做赏。 卢员外原本就白白胖胖,如今脸上已已没有半点血色,活像个棺材铺里的纸人。 形势紧迫,他也来不及心疼钱粮了,连忙吩咐几个嗓门大的朝着前方喊道: “好汉们不要冲动啊!” “卢家愿献出丰厚的钱粮,还望阁下退兵另寻他处...” 这几人的嗓门极大,连身在远处的徐晋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不禁脸上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卢宅内喊出这番话后,还真起到了效果,只见那贼军停下了脚步,而后跑出一人直奔大后方。 “大当家,那卢家告饶了,怎么办?” 罗延康满头大汗,嬉笑着问道。 “按原计划行事!” 徐晋轻蔑一笑: “卢家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卢老爷方才见到喊话过后,面前的贼军果真停了下来,他心中顿时一喜。 看来听到自己愿意拿出钱粮,这群贼人果真意动了。 他心中心痛不已,但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 就当作破财免灾了。 大不了从佃户身上再赚回来就是。 卢员外已经做好决定,此事过后一定要让儿子通过关系给那冯敬云施压一下,让其尽快将裴山县的贼匪剿灭。 否则,让他们这些乡绅还怎么活。 “老爷,看来他们同意了。” 管家吊着的一颗心逐渐放下,不由的欣喜道。 卢员外沉着脸点了点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贼军的一举一动。 此时,情况突然发生异变! 在卢老爷及一干家丁不解和惊骇的表情中,只见那方才停滞原地的贼军突然又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而后,随着两声巨响过后,对方的火炮也开始发威。 将这卢家的院墙打的砖瓦飞溅! “不好!” 卢员外惊恐的大叫一声,连忙离开墙垛上这个是非之地。 第52章 攻入 卢家的家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以往他们碰到的都是些寻常的毛匪。 只要站在寨墙上远远射上几箭,对方见讨不到什么便宜便会知难而退。 可此次面对的这群贼匪,竟如此凶猛。 几轮炮击下来,虽然没有对卢家的围墙造成什么实质性损伤,但炮弹打在墙上后溅起的碎石等物还是将卢家家丁们吓了一跳。 连忙蹲在墙后,丝毫不敢露头。 而这时,庄子里的佃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充满惊恐之色。 听见外面的炮声,众人再笨也知道外面的根本不是寻常山匪。 慌乱过后,顿时就有几个佃户想撂挑子不干了。 可卢家家丁们对付别的不行,揍起佃户们还是非常得心应手的。 几鞭子下去,众人皆畏畏缩缩不敢多言。 几轮炮击下去,徐晋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黑风寨群匪立即在头目的带领下嗷嗷叫的向前方冲去。 领头的依旧是数十名冲锋队员,其中有两人分别背着一个包裹状的玩意。 不用说,这肯定是徐晋攻宅拔寨的利器: “炸药包!” 卢员外听到外头喊杀声震天,腿一软差点没吓晕过去。 只见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射箭!” “否则等贼人进来全部都得死!” 家丁们这时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慌里慌张的搭弓瞄准。 只是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山匪杀气腾腾的模样十分吓人,惹得不少家丁双手打颤,竟一时连弓都拉不开了。 好一阵忙活后,只见从卢家寨墙上飞出几十支箭,歪歪扭扭的插在地上。 离那正在冲锋的敌匪还有数十步距离。 “妈的!” 卢府的家丁总管怒了,朝着身旁的倒霉蛋就是一巴掌,然后朝众人骂骂咧咧道: “贼人还在百步开外,谁让你们射箭了?” “都以为自个是李广?” 家丁总管心里其实也怕的要死,不过他受卢府恩惠多年,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此时,马户带领着数十名冲锋队员直奔那卢宅大门之处。 显然如果在这里安放炸药包的话产生的效果会好一些。 卢寨的大门乃是上好的硬木制成,外面包有一层铁皮,铁皮之上又镶有铜钉。 这个配置比某些偏僻县城的城门还要高。 别说刀斧了,怕是寻常的火攻都难以奈何。 不过一道门再怎么结实,强度终究与寨墙无法相比。 卢府的家丁们瞧见贼军准备攻向大门,连忙拉弓进行第二轮的打击。 这个距离上射出的箭矢完全能够打击到对方。 只见家丁总管一声令下,数十道利箭破空而来,朝着黑风寨的前锋部队袭去。 冲锋队员见状后不慌不忙的举盾遮挡,不过即便如此倒还是有几人不幸被射中。 而在几十步之后的火枪手们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箭矢即便飞到这里威力也大大丧失。 “妈的!” 马户身着铁甲,歪头避开一道利箭后吼道: “麻子.黑子!” “给老子把这卢府的门炸开!” 那两名身背炸药包的冲锋队员闻言后在几名同伴的掩护下疾速朝着卢家大门奔去。 两人从腰间取下一个小铁铲,随后便在大门下面进行挖掘。 大当家说了,这样可以让炸药包的威力加大。 二人的动作麻利,很快便在左右各挖了一个小坑。 对视一眼后迅速的将身后的包裹放了进去。 “嗤......” 随着长长的引线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着细密的白烟。 “跑!” 麻子和黑子见大功告成,连忙头也不回的逃离此地。 附近的同伴看到后脸上的表情一变,也迅速朝着远处撤离。 “咦...” 正在卢府寨墙上指挥家丁射箭防守的总管眉头一皱,心中十分讶异。 这贼军的前锋部队方才已经明明冲过来了,怎么突然又撤了? 看那狼狈的模样,像是身后有豺狼追赶一般。 莫不是知难而退了? 就在卢员外听闻此消息后心中惊疑不定还掺杂着惊喜时。 “轰!轰!” 突然传来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七八个大门附近的家丁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从数米高的墙上摔了下来。 无数的木屑和砖石如同暗器一般在院子内疾速溅射,当下便有不少倒霉蛋中了招。 十几个佃户浑身血肉模糊,疼的在地上乱滚。 管家更是倒霉,当场被一块碎砖击中了头颅,大半个脑袋在这一击之下变得像烂西瓜模样,露出里面的红白之物。 “妈呀!” 见到这一幕,佃户们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扔下手里的家伙慌不择路四散而逃。 只是身处于这卢府之中,再怎么跑也还在卢府啊。 他们却不管这些,只要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就行。 卢员外脸色苍白无比,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嘴里悉悉索索的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从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卢宅的大门之处已经被炸的稀碎。 不仅如此,旁边的寨墙也塌了一小截,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些残砖断瓦,浓密的烟尘从废墟中升腾而起。 此时,家丁们早已被吓得七晕八素,从墙垛上跳下之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宅子里乱窜。 “老爷!” 家丁总管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见卢员外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连忙将其扶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咱们还是先撤吧,贼军实在是太凶悍了!” “啥...” 卢员外眼珠子动了动,这才从呆滞的状态回复正常。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的开口道: “对!” “先撤向内宅,那有一门火炮。” “实在不行便从暗道逃走。” 拿定主意后,卢员外不再犹豫。 在家丁总管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内宅跑去。 与此同时,黑风寨以冲锋队为首,火枪队紧随其后。 从炸出的大门窟窿处朝卢宅鱼贯而入。 马户身披铁甲,手持一把精钢腰刀,眼神冰冷的朝四周扫射后撇了撇嘴: “兄弟们,这卢家的软蛋应该是向内宅跑了!” “追上去,将敢反抗的全都给砍了!” 第53章 巨富 卢员外逃向内宅之后,便慌忙命令家丁们将那门火炮祭出。 当然了,他才不会以为只凭一发炮弹能将贼军击退。 卢员外真正的想法是趁此时机带上家丁总管从密道逃走。 然后投奔远在梧州府的儿子。 至于宅内的财货,此时也就顾不上拿了。 对于为何要带上家丁总管一起跑路,其实原因很简单。 这年头,外面兵荒马乱的。 要是没有此人,卢员外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跑不了二里地。 攻入卢家外宅后,黑风寨众人没有在此停留,而是稍作调整后再次向内宅袭去。 与这年头大多数地主的宅子一样,卢家也是分为外宅和内宅两层。 外宅主要是为了防御流匪的,修筑有坚实的院墙。 同时,家丁和奴仆们平日也是生活在此处。 而内宅,则是卢家人自己的住所,大多数的粮钱之物都储在这里。 此时,卢家的内宅同样大门紧锁,而这里无论是院墙还是门的高度和质量,都比外面那道差得多。 见此情形,雷老豹快步向后跑去,不多时又从大后方抱来了一个炸药包。 为了此次行动的顺利实施,大当家徐晋一共准备了四个炸药包。 直接消耗了山上火药库存的小半。 “兄弟们都躲远点!” 雷老豹嘿嘿一笑,然后掏出火折子将引线点燃。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卢家内宅的门成功被炸开。 不得不说炸药包这东西用来拔除一些防御寻常的民宅效果还是十分出色的。 见此情形,黑风寨众匪喜出望外,连忙跳上残骸朝着内宅杀去。 此时,十来名魂不附体的卢家家丁正操弄着那门铁炮,而随着刚才那声巨响,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喊杀之声。 “妈的!” “老爷自己跑了,留我们几个在这里送死!” 一名家丁体若筛糠,嘴里却不依不饶的骂道: “咱们要是给那贼人一炮,今天就别想活了...” 此话一出,正举着火把准备点燃引线的家丁不禁一阵迟疑。 这兄弟说的不错啊! 若是投降,兴许还有活路。 可要是一炮下去打死七八个贼匪,人家不把他们扒皮拆骨都算慈悲为怀了。 既然老爷自己都跑路了,又何必负隅顽抗呢。 这名家丁脸色闪过一丝犹豫,然后连忙将手中的火把扔的远远的。 当然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睿智。 依旧有好几个脑子抽了的家伙打算死守。 不过显然想要活命的家丁是多数,他们对视一眼后趁其不备,迅速将这几人制服,而后扔下武器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 “嗯?” 身穿铁甲的马户率人冲过来后,远远便瞧见那门火炮,还有旁边趴着的一群人。 他瞳孔一缩,不久前在野人洞发生的那一幕又出现了眼前。 “快散开!” 黑风寨众匪不敢大意,连忙分散而后朝着前方小心的走了过去。 尽管那火炮旁边的一众人像是投降,可大伙却不敢大意。 担心对方耍什么花样。 直至逼近,卢府那十来名家丁依旧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这才让马户松了口气。 “尔等...这是为何?” 最先萌生降意的那名家丁闻言后浑身一颤,抬头看了一眼后又连忙将头低下,而后小心的说道: “小的们自知不是好汉的对手。” “而今放下武器投降,只求留个活路。” 马户扫了这些家丁一眼,脸色不善的冷哼道: “你这厮,投降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实在是个软骨头。” 那家丁苦笑道: “这位好汉,我等食卢家之米粮,自该为其效力。” “但如今,连老爷都跑了,小人们也只想活下去而已。” 马户原本面无表情的听着,突然脸色大变: “卢员外那个狗东西跑了?” “没错。” “估计这会已经跑出二里地了。” 众家丁七嘴八舌的开口。 “妈的!” 马户暗骂一声,他原本打算将这卢员外抓住之后点了天灯呢。 竟让这老小子跑了。 如今追怕是追不上了,黑风寨也没有所谓的骑兵。 将这里的消息传到后方后,徐晋闻言后表示那卢员外跑就跑了,反正这回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命令各队立即查抄卢府的钱粮,然后将府内的一干人全部控制起来。 由于大战已经宣告结束,徐晋便在几名喽啰的拱卫下来到了这卢府中。 “他娘的,这卢家真是有钱!” 徐晋一路来到内宅之后,短短的一截路竟出现亭台楼阁数座。 各式假山.人工湖应有尽有,院子里葱葱郁郁好不热闹。 看这意思,卢府内宅是仿那苏式园林而建的,不知花费了多少银子。 此时,在黑风寨众匪的搜寻下,卢府的一应家眷和家丁以及数百名躲起来的佃户都被一一揪了出来。 胆敢反抗的,直接一刀砍死。 同时,在那几名率先投降的家丁带领下,马户等人已经找到了卢府的银库和粮库。 这里的规模之大,物资之丰盛着实让黑风寨这群穷鬼为之震撼。 卢家的银库建在地下,由花岗岩加三合土造成,虽然不算大但却十分坚固。 怕是能经受住七八级的地震也安然无恙。 穿过数道铁门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众人呼吸急促起来。 一堆上好的漆箱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墙角,另一头还有数个小箱子。 雷老豹颤颤巍巍的撬开锁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满是白花花的银锭。 马户显然是众人中情绪比较稳定的,他对钱财这个东西的态度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得。 够花就行。 银子嘛,得花出去了才能起到作用,弄大把银子放家里吃灰有啥用。 又不能下崽。 因此,他对于卢家这种守财奴的做法极其不屑一顾。 众人检查过后,那些大箱子中全是银锭,除了一些空箱外,大部分都装的满满当当。 而那些小箱子中则装着不少的金锭! 单单论起价值来,恐怕和银子不相上下甚至更高。 “这下发了!”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卢家银库内顿时传出了此起彼伏的鬼叫声。 第54章 巨额财富 经过清点,卢府银库内共查抄出白银八千七百二十五两,黄金一千二百两。 按照崇祯九年间的金银兑换比例,一两金子可以换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打下这个卢府之后,黑风寨直接缴获了两万多两的银子! 这可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一支鸟铳的造价约为三四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买五千把。 当然了,火药.铅子.士兵的饷银和口粮另算。 当正在卢府内到处转悠徐晋从前来报信的雷老豹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自然是激动无比。 好啊。 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这些钱可顶的上盐场那边数年的收益了。 在兴奋过后,徐晋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卢府的粮食。 卢家庄园的富庶是出了名的,这年头的大户人家又喜欢没事在家里屯点粮食,在灾年加价卖出便能大赚一笔。 有了卢府内众多的带路党献殷勤,找到这粮仓自然不是难事。 没多久,徐晋带着十几个喽啰便一路跟随来到了卢家粮库。 尽管事前已有所心理准备,但这里的粮食之多还是着实让他吃惊不已。 只见一个个鼓囊囊的麻袋被堆的整整齐齐,都快叠到房梁上了。 偌大的粮库内只有一小块地方能落脚,其余之处全部堆满了米麦稷豆。 用积粮如山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徐晋拔出腰刀,随意的朝着一口麻袋捅下。 顿时里面稻谷如同小瀑布一般淌下。 旁边的罗延康激动的满脸通红,他捧起一把落在地上的稻谷仔细的瞧了瞧,而后又捏了一些塞进嘴里咀嚼。 “大当家!” “这都是上好的粮食啊!” 徐晋收回腰刀,兴奋的说道: “好!把这些粮食都搬上山,连地上的都不能浪费!” “如果牲口不够用,就用肩膀给我扛回去!” 众匪顿时一阵欢呼雀跃,连忙出去张罗了。 经过统计,卢府粮库内米.麦等各式杂粮总计三千六百五十二石。 行军打仗中消耗比较大,如果不克扣口粮的话,那么一石粮食够一名士兵吃差不多四十天。 也就是说,光这些米粮就足够供应一支四千人规模的军队消耗至少一个月。 不过在兴奋之余,黑风寨众人倒是发现了一件让他们十分愤慨的事情。 由于卢家粮库中的存粮实在太多,不少被深压在下方的粮食竟然变质发霉了! 经过检查后,大约发现了数十石这样的变质粮食。 大伙见到这样情况自然是心痛无比,尤其是那些底层的黑风寨喽啰。 他们在落草之前,往往都是一些贫苦人家出身。 换句话说就是天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岂能不知道粮食的珍贵? 在这乱世中,一碗清粥便可使人活命。 寻常农户忙活一年后交完田租或者赋税之后,也只得勉强混个半饱,这还是风调雨顺的年头。 若是遇见什么荒年.灾年,别说吃个半饱了,野菜.树皮恐怕都被抢光了。 到时候只怕也只能卖儿卖女来来换一斗米粮了。 黑风寨众人默默的看向那些霉变粮食,心中五味杂陈。 徐晋见状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尽管他来自另一个时代。 那个时代中物资比较充裕,至少饿肚子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可他却差不多能理解这些喽啰们此刻的心情。 大明不是没有粮食,大明也不是没有银子。 只不过都聚拢在乡绅豪强和贪官污吏手中。 这些人,宁愿看见贫苦农户因为口粮短缺而饿死的惨状,也不愿意从手里挤出哪怕一粒的陈粮。 即便是在仓库里头堆着发霉,也不会便宜那些苦哈哈。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时代。 又怎会不灭呢? 安抚了一下众人的情绪后,徐晋便离开了此地。 这次攻入卢府后,除了米粮之外,还俘虏了数百佃户和许多卢家的家眷。 其中光卢员外的小妾就有三个。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名奴仆.丫鬟之类的下人。 如何处理这些人,徐晋早有打算。 他虽然是黑风寨匪首的身份,但与那些无恶不作的流寇不同,倒也没必要去为难这些下人。 数百名卢府佃户和奴仆家眷们被凶神恶煞的黑风寨喽啰们带到院子里,他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些匪寇会如何处置自己。 按照常理,女眷之流的结局是最为凄惨的。 落到贼军手中的下场不必多说。 而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被拉去当炮灰,便是做苦力活活累死。 在卢府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只见一名龙行虎步威风凛凛的虬髯大汉迈着大步迎面而来。 此人扫了一圈后眉头一皱,像是陷入了思索。 从那些贼军对其恭敬的模样和称呼来看,这名汉子明显便是黑风寨贼首徐大胡子。 徐晋沉吟片刻后朝着卢府众人大声喝道: “今日我等乃是替天行道,这卢家为富不仁是罪有应得!” “不过尔等下人,本寨却无意为难。” “如今有两个选择。” “一是随我上山从军,到时候不但能吃饱饭还有银子拿。” “二呢,便是领些盘缠自谋生路。” 徐晋瞧见众人吃惊的模样后微微一笑,顿了顿他补充道: “当然了,以上两点皆凭自愿。” 听到此话,卢府众人意外之余还有些迷惑。 这群山匪怎么跟传闻中烧杀抢掠的恶贼不一样? 非但不杀了大伙,竟然还能领点盘缠拍拍屁股就走? 就算那个什么上山从贼,听这大汉的意思也是完全自愿的,丝毫不勉强。 于是,卢府中的数百人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显然大家目前对于徐晋刚才所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毕竟大明朝廷以前还还说过永不加税呢。 税的确是不加,可各种杂赋和摊派层出不穷。 只是换了个名头而已。 而这帮人只是一群山匪而已,翻脸不认账乃是常事。 不久后,几个赤着双脚,衣衫褴褛的卢家佃户壮着胆子慢吞吞的站了出来。 “这位大王,上了那黑风寨之后果真能吃饱饭?” 这几人面带菜色,瘦骨嶙峋的模样活像一个骷髅。 “没错!” 徐晋扫了一眼众人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第55章 黑风寨的未来 随后他表示,如果通过考核参军之后不但每日三餐管饱,时不时还会有肉食吃。 另外,还有数额不等的银子拿。 听到“肉食”这两个字,许多佃户都暗自吞了吞口水。 果真如此的话,那岂不是神仙一般的快活。 于是,在吃饱肚子的诱惑下,立刻有十几个佃户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 徐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人的体格都羸弱不堪,明显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恐怕连考核的第一关都过不了。 实非优秀的兵源啊。 只不过,此时大多数佃户还处于观望和犹豫的态度。 对于“从贼”,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内心还是十分抗拒的。 另外,别看这山大王说的这么好听,众人实际上对于上山后究竟能不能吃饱饭还心存疑虑。 若一样是饿着肚子,倒还不如在这乡间厮混。 好歹还落个良善之名。 徐晋见状倒也没有勉强,若是强征上山的话,此些人心中肯定不满。 打仗不出力不说,恐怕日后还是个祸患。 接着,他向卢府众人表示,只要帮自己把一应物资背回山寨,到时候是去是留全凭自己做主。 听见这山大王说的铿锵有力,相貌堂堂又不似什么奸邪之辈。 众人悬起的心稍安了一些,尽管绝大多数人并不想搬这个什么物资进山。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匪首徐大胡子虽看起来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可那些手下却都是只管杀不管埋的主。 一旦惹怒了对方,后果就不用说了。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但黑风寨众人并没有打算在这卢府过夜。 而是准备迅速将这里缴获的物资转移到大本营,以免夜长梦多。 为了接收卢府的钱粮,此次行动前徐晋共准备了二十多辆骡马车。 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卢家竟然如此富庶。 幸好这卢府中也圈养着相当多的牲口用来耕作,否则这一搬还不知道搬到猴年马月去。 于是,在六十多辆马车的拉载.五百多男女老少的背扛肩挑之中,卢家数代人积攒的巨量财富被一点点的挪了出来。 见到如此多的粮食,那些佃户们震撼之余露出一丝苦笑。 现在他们才彻底相信了上山之后确实能吃饱饭。 别说就这点人了,就算再来个几倍也吃不完啊! 于是,让徐晋等人没有想到的是,方才还在犹豫的佃户们此时竟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的转变。 纷纷表示要加入这黑风寨,以后就跟着徐大当家混了。 徐晋自然十分欣喜,有了这三百多人的加入后,无疑可以从中选拔出更多的兵员。 将可以大大的加强黑风寨的军事力量。 应允过后,众人这才热火朝天的朝着那几十里开外的十万深山行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由于营养不良,大多都患有夜盲症。 在晚上基本上与瞎子无异。 而黑风寨众匪平日里的伙食要好得多,如今更是偶尔还能弄点海鱼吃。 因此除了少数人外,大多都能在夜间趁着月色正常行走。 在他们举着火把的带领下,这支“运输队”虽然速度很慢,但进度却没有停歇。 只是忙活了一晚上,也才将卢府中的财富拉了一小半。 看样子,还得再忙活一个白天才行。 第二天清晨,回到山寨之后,徐晋让辛劳了一夜的卢家佃户们先自行歇息。 而后让一应战俘和留守山寨的弟兄们接手继续运输。 至于卢家的女眷和家丁,除了少数家丁愿意加入黑风寨外,其余人都领了数百文盘缠后被遣散了。 徐晋这么做自然也是大有深意。 远的不提,就拿这裴山县来说吧。 日后定然是要拿下的,维持一个好的名声对于以后继续招募兵员十分有利,也能更好的统治。 否则,若是老百姓一听到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恶匪来了,别说投奔了,恐怕得连夜收拾铺盖跑路。 而那些愿意上山的女人,也可以给大伙洗洗衣服做做饭啥的,若是与哪个喽啰日久生情也是极好的。 当然了,黑风寨目前远远还称不上什么正规军,许多山匪骨子里头不但桀骜不驯,而且还准备奸淫那些卢家的女眷。 为此,徐晋狠狠的惩戒了这些人一番。 甚至亲自出手将出言顶撞的刺头狠狠的揍了一顿,鼻血淌了一地。 大当家的身手和滔天淫威让黑风寨的喽啰们暗自心惊。 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动什么歪心思。 否则,现在已经鼻青脸肿不省人事了。 群匪心中隐约觉得,这山寨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大当家也不太一样了。 昔日,大伙只是一群聚啸山林的毛匪而已,过着活一天算一天浑浑噩噩的日子。 那会,对于未来,对于以后,众人并没有仔细想过。 山上的每天都一样,今天是什么样,明天还是什么样。 只是会不会饿肚子的区别。 而现在,就算再笨的喽啰也看的出来。 大当家所谋甚大啊... 具体谋的是什么不好说,但肯定不是这一个黑风寨甚至十万山脉能容得下的。 想到“造反”这个字眼,黑风寨的底层山匪不禁心肝一颤。 大多数人对此并不怎么害怕。 反正这当山匪被抓住了也是个死,造反也是个死,既然横竖都是个死,没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大当家好像从上次大难不死之后就性情大变了,不过这个不重要。 对于黑风寨的所有人,包括大小头目来说,山上的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大伙不但有吃有穿,手里还有精良的武器。 就连“大仗”都干了他娘的几票。 这次更是从那卢家庄缴获了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 在这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的呢。 徐晋自然不明白众匪的心思,他只是觉得,既然迟早要走下山,就一定得转变众人的思想。 不能一直跟匪寇一样行事,否则定然难成大器。 一支精锐的部队一定要有相当严苛的军法。 否则,那只是兵痞.兵贼而已。 由于这次缴获的物资实在太多,山寨上原有的粮库是远远无法容纳的。 于是徐晋又紧急令人修建了几座粮仓。 缴获的那两万多两的银子,在加上盐场积攒的数千两,这笔巨款得花在刀刃上才行。 于是,他想了想后,立刻召集众头目。 打算琢磨一下这笔款子究竟该怎么花。 第56章 造反大业 “要俺说,咱现在有大把银子了,就该招兵买马,最好拉个它几千人。” 马户用指甲剔了剔牙,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这厮...” 罗延康瞥了对方一眼后无奈的摇头道: “不妥,先不提这几千人如何招纳,即便是招到了也没有足够的钱粮维持。” 徐晋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目光投向老于。 此人见多识广,想必思虑的比较周全一些。 只见老于沉吟片刻后,轻叹一声后目光灼灼的看向徐晋: “大当家,在下斗胆问一句。” “咱可是要造朝廷的反?” 此话一出,黑风寨议事堂内顿时变的鸦雀无声。 其实各大头目又不傻,岂会不知道大当家的意思,只不过谁也没有挑明罢了。 “不错!” 徐晋扫了一眼众人后爽朗一笑。 他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这年头是个什么局势不用我多说,大明已然是垂死之相。” “且不提那满洲建奴,单单各地的义军便让朝廷焦头烂额。” 徐晋顿了顿了,而后继续说道: “我等虽在这一山之地逍遥快活,目光却也不能短浅。” “要是这大明真的亡了...” “兄弟们就甘愿以贼匪的身份被新的朝廷剿灭?” 众人听完这席话后不禁陷入沉思。 大当家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这年头手里有兵将有粮草有地盘才是王道,否则即便在这十万山脉里闹得再凶有啥用。 辛苦积攒下来的钱粮迟早还不会便宜别人。 山中虽好,易守难攻。 却也有着先天性的不足,那就是无法承载更多的人口。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继续在这十万山中厮混,黑风寨的势力很快将到达瓶颈。 那么别说逍遥快活了,只怕大明一旦重视起来,随便派个几千营兵过来就轻易收拾了。 届时,在座诸位的下场也不用多说。 从黑风寨大败冯敬云率领的五百军士后,在“造反”这条路上便已经没有退路了。 除非甘愿扔下这里的一切,扭头遁入某个深山之中藏上几年。 别说这些头目了,恐怕连黑风寨的喽啰们都不愿意。 众人心情复杂的想了片刻,造反的心思却更加坚定了一些。 这时,徐晋笑了笑开口道: “都是些大老粗,那些个穷酸话也说不出来。” “往后只要一心跟着咱干,徐某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当然了,这毕竟是杀头的买卖,诸位可要想清楚,一旦上了船便没有退路。”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道粗犷的笑声响起。 “行了大当家,净整这些没用的。” 马户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俺老马跟你一块上山,一块杀人,一块抢银子,啥事都没落下。” “这以后,自然也少不了俺。” “反正这大明也是烂到骨头里了。” “那紫禁城的龙椅,崇祯老儿坐得,咱弟兄就坐不得了?” 这番话成功将众人逗笑,气氛也舒缓了一些。 罗延康随后也表示一切听大当家吩咐。 至于老于,听到徐晋肯定的回答后甚至还有些激动。 一张老脸哆哆嗦嗦的,好似焕发了第二春。 没想到啊... 没想到他造了大明半辈子的反,被官兵追的东躲西藏。 如今在这岭南之地竟然还有机会干上一次。 说来也怪,老于对于“造反”这件事有种病态的执着。 一听到这两个字,他仿佛就回到了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 小插曲过后,众人接着讨论银钱的事情。 徐晋表示,招兵肯定是要招的,府州里的官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来攻。 但一下子就招个几千人显然不太现实,除非去裴山县拉壮丁。 那样的话战斗力和后勤都没法跟上。 若遇见硬茬子,恐怕刚一交手就溃败了,反而影响大局。 因此短期内,除了从山上的战俘和卢家庄佃户中选拔兵员外,还可以派人暗地里去裴山县招募一些贫苦百姓。 虽然比较困难,但有了填饱肚子这个有力武器,想来多少还是能招募一些的。 众人深以为然。 这时,老于表示短时间内再扩充个几百号兵力应该问题不大,但武器方面装备起来却有些难度。 刀矛等寻常冷兵器还好说,之前缴获已经缴获了许多,再加上山上铁匠的打造,暂时还是不缺的。 不过比较难办的就是火铳.火炮.盔甲之物。 这些装备从寻常路径上很难买到,尤其是后两样。 明军中负责管理火炮制造的炮局官吏虽然也会私下倒卖,然后被各路义军花大把银子买去。 别问为什么,人家炮局官吏不用吃饭啊? 还要养活一家老小呢。 但这条路子却不是黑风寨目前能够接触到的。 至少,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线索。 徐晋细细听完后开口道: “这几样东西的确比较难办,咱们黑风寨之所以能数次大胜,火器可是立了大功的。” “火铳的话每月能从南宁府那边搞个几十支,再加上这段时间积攒的,武装两百人左右的火枪队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火炮嘛。” “算算日子,去找那红毛洋人的弟兄再有个把月应该就回来了,希望能给咱们带来好消息吧。” 众人连连点头,事实上他们此前没有太过重视火器。 但没想到这玩意用好了竟然如此犀利。 大当家所创的那个让火枪兵列队齐射的战术在战斗之时便让所有人大为震撼。 几十把鸟铳一同开火,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变成筛子啊。 值得一提的是,“排队枪毙”也就是“线列步兵”战术,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难度。 但对于士兵的纪律性和勇气考验却十分巨大。 如果没有满足这两点,那么这种战术便是个笑话。 骑兵一个冲锋便能将其击溃。 明军虽然也比较重视火器,像鸟铳之物在军中也装备了不少。 但更多时候“铳手”是和刀盾手及其他兵种组成一个个小团队来迎敌。 况且,由于品控堪忧,明军大多不太信任火铳这种东西,反而觉得刀剑这种冷兵器靠谱些,此物更多时只是个辅助作用。 而徐晋之所以将火枪手集中在一起,便是为了让局部的火力密度达到极限,虽然滑膛枪时代的精准度不高。 但形成弹幕后却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陷。 第57章 扩军和待遇 一番讨论过后,黑风寨众人基本达成了共识。 首先,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搞到更多的精良火器,再一个便是继续屯田屯粮了。 从卢府缴获的粮食虽然多,但随着继续扩军,吃饭的嘴也会越来越多。 这玩意是谁也不会嫌多的。 另外,徐晋还打算购买一些战马。 山中虽然崎岖,骑兵施展不开,但若是将来拿下裴山县后便能用得上了。 没有骑兵这种快速机动力量的话,己方在作战之时始终陷于被动。 当然了,战马虽然不好搞,但舍得花银子的话还是能买到可堪一用的。 可这骑兵却不好培养啊。 别说那种射术娴熟的精骑,能在追击之时挥刀收割的普通骑兵没个一两年时间也很难训练出来。 不过徐晋倒也没有气馁,大不了慢慢培养就是了。 短期能训练出一支“骑马步兵”也不错,最起码能追上敌人不是。 至于盔甲之物,目前是实在没啥办法。 这玩意基本上买不到,就算自己打造的话难度和成本也不低,而且耗时耗力。 以山上这两个铁匠的技术水平,材料充足的话也只能造出“布面甲”。 像“鳞甲”.“链甲”那种高端货,是想都不用想。 尽管如此,徐晋还是吩咐“副总工”刘老铁匠要抓紧时间打造一批布面甲出来,所需的棉.铁之物,会有人下山搜集。 而当初投奔黑风寨的那些卢府佃户们,经过一天时间的休整也都缓了过来。 山上给这些人的伙食供应是浓粥,这倒不是小气。 许多佃户都处于饥饿状态,不知多久都没有吃饱饭了。 若是来碗干的,不得吃到肚皮涨破才肯罢休。 老于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曾经参加义军时就见过饥民被撑死过。 这时,一名黑风寨的喽啰过来传令,说是寨子里招募兵员的考核马上开始了,让大伙去寨外的校场上集合。 听到此话,众佃户连忙抹了抹嘴你推我搡的跟上。 与军户们上次的考核相同,还是之前那一套项目。 主要是测试体力.耐力和服从性以及身体是否健康。 不过让徐晋没有想到的是,这批佃户的通过率竟然相当之高。 最终有一百四十人成功达到标准。 这个比例竟然比那些军户高出许多,已经达到了四成。 这让徐晋惊喜之余还有些意外。 被淘汰的佃户们自然是垂头丧气,生怕将自己赶下山去。 毕竟在这黑风寨虽然说起来是“从贼”,可的确能实打实的吃饱饭啊。 就算将来被官兵砍死也总比饿死强。 但随后一名小头目表示,一个月后还可以再次进行测试,通过的话依旧作数。 并且就算两次考核都失败也没关系,战兵是当不了了,却可以去后勤或者其他部门做工。 一样能吃饱饭。 只是饷银会大大减少而已。 听到此话,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跟吃饱饭这个头等大事比起来,些许饷银又算得上什么。 由于现在的黑风寨上人口实在太多,原有的房舍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为了容纳这么多的人,徐晋甚至连地牢和马棚都向外开放了。 即便如此,却还是不够。 许多人晚上只能睡在地上。 如今天气炎热倒也还好,但长此以往难免会患上疾病。 因此,在数百俘虏的辛勤劳作中,黑风寨的规模又被扩大了一番。 同时,从佃户中选拔的一百四十名兵员和军户中的三十一人也被补充到了各个军种中。 迄今为止,黑风寨共有战兵三百余名。 其中以“火枪队”人数最多,已经足足有一百五十人。 “冲锋队”约八十人。 “长枪队”的数量与冲锋队大致相同。 总兵力数量已经占到黑风寨人口的近三分之一,若是等那些佃户和军户们二次考核过后,应该至少还能再补充个百十来号人。 至于在待遇方面,也算得上是非常优厚了。 此前,只有火枪队每月有一两银子的饷银。 如今徐大当家大手一挥,豪迈的表示每个战兵都能领到一两银子的饷银。 包括冲锋队和长枪队。 能够三餐管饱,而且还有货真价实的银子拿,从不拖欠。 这传出去不知得羡煞多少大明官军。 此消息得到证实后,山寨上顿时一片喜气洋洋,徐晋的在士兵中的威望瞬间再次提升一大截。 许多新兵也开始觉得,这从贼倒也不错嘛。 反正比给大明卖命好多了。 赵狗剩此前是那卢府庄园的佃户,从他太爷爷那一辈便开始给上一代卢老爷干活了。 就连他这个名字也是卢家给取的,说是贱名好养活。 自打记事起,赵狗剩一家的生活就没有脱离过“饥饿”这两个字。 他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二弟早夭,父母又都逝去多年,这次上山他便将幼弟一同带上。 赵狗剩从来没有吃饱,舀饭之时若是不小心捞了勺稠的,全身浮肿的老父便会瞪着那对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给幺儿留条活路吧...” 而这个时候,赵狗剩也只能默默的将饭倒回锅中,然后重新从上头舀一些稀薄的。 他不怪老父,老父辛劳一生拉扯着自己弟兄几个长大十分不易。 向来都是先让娃儿先吃。 然后自己才凑合着对付几口。 但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太久,他父亲最终还是没能挺住,兄弟两个只好继续为卢家卖力。 赵狗剩不认字,也从来没有出过裴山县。 但闲暇之余这个年轻的后生也会产生一丝困惑。 为什么自己天天辛勤劳作,从不偷懒。 却还是吃不饱饭。 卢家的田租虽然重,但比起朝廷的杂税乱赋也好许多。 若不是如此,怎会有那么多的人甘愿将田地挂在卢老爷名下。 这个问题赵狗剩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索性也就不再琢磨了。 直到前几日那群自称黑风寨的好汉攻破卢府,竟将平日里受人景仰的卢老爷逼得落荒而逃。 在跟其他佃户来到卢家粮库之后。 赵狗剩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粮食! 如果自己有其中的万分之一,不! 十万分之一就行。 也许幼弟和老父就不会死吧。 赵狗剩上山之后,竟顺利的通过测试,最终被分配到火枪队。 黑风寨的大王说了,当上这火枪兵后不但每天三顿管饱,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饷。 原本,他是心存疑虑的,不过在入队之后便彻底相信了。 那天中午除了一大碗干饭,甚至还分到了两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子! 这还有啥说的? 赵狗剩满含热泪的在心中发誓,以后一定要在这黑风寨好好干。 谁要是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生活,谁就是他的生死仇敌! 第58章 葡萄牙商人 这几日,卢家庄被贼匪攻破后洗劫一空的事在裴山县传的沸沸扬扬。 据传那股恶匪来自秃子岭,山头叫什么黑风寨。 卢家被攻破之后,当时徐晋只带回了钱粮之物和一些文玩漆具,许多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并没有带走。 于是,在他们走后。 附近村庄的一些村民壮着胆子便溜进了卢府,而后便欢天喜地的抬着太师椅.八仙桌等物件跑了出来。 大伙一看顿时红了眼,一时间几百号村民熙熙攘攘的涌进卢府,将所有能搬的东西皆拿了个干净。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打那些砖瓦的主意了… 好景不长。 裴山县的衙役连忙过来驱赶这些村民,并当场抓捕了数十人带回去问罪。 衙役们虽然在那黑风寨恶匪面前不够看,但对付平头老百姓还是得心应手的。 而此时。 知县冯敬云呆坐在太师椅上,脸上一片颓败之色。 自打上次他率官军进山剿匪大败而归之后,便担心那贼人会不会趁机攻打县衙。 若是如此,他这个堂堂七品朝廷命官也只好跑路了。 前几日,在十万山外围盯梢的探子回报,贼匪果然大举出山。 上百号人浩浩荡荡的朝裴山县境内杀来。 这可把冯敬云给吓坏了,此前一战后他手里已无甚兵力。 光凭着上百号衙役想挡住恶贼,岂不是痴人说梦? 正当他收拾当家之时,探子又报,那黑风寨山匪似是直奔卢家庄而去。 冯敬云松了口气后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你说你打谁不好,非要去攻这卢家庄。 那卢员外的儿子可是堂堂举人,据说这两年还会参加殿试。 万一中了进士,其政治能量是相当之大。 到时候随便通过师友将此事捅到圣上面前,顺便再参他冯敬云一本,那就完蛋了。 冯敬云失魂落魄,心中不禁对那黑风寨怨恨无比。 可惜他一心想将这群为非作歹的恶贼剿灭,思明府杨同知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为官多年的冯敬云岂会不知,如今各地匪盗多如牛毛,上头一时间也抽不出兵力来助阵啊。 不过... 这黑风寨还真是自寻死路,要是攻占了吴.赵两家也就罢了。 此二者都是贱商而已,顶多有点臭钱和一丁丁关系而已。 可灭了那卢府,卢员外之子卢衡岂能善罢甘休。 冯敬云琢磨着,估计要不了多久杨同知那边就要迫于桂林府巡抚衙门那边的压力出兵了。 正如他所料,当日卢员外仓皇逃出之后,便直奔梧州府而去。 不过他来的不巧,儿子此时正好进京备考去了。 卢员外无奈,只好暂时在此住下。 如今乃是重要时期,他可不想为了这点区区小事影响了儿子殿试。 要是中了进士,卢家这点钱粮算得上什么,不消数年便能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寻思了一下后,卢员外便设法找到负责一省学办的学道大人,将家中惨状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此人算是他儿子的半个老师,有提携之恩。 果不其然,学道大人在听闻此事后当即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 “裴山县生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贼寇,思明府那边竟不知?” 卢员外见状又连忙假惺惺的抹了两把眼泪。 大明的文官之间官官相护是很正常的,大家都是读书人嘛,学的是圣贤之道,与那些泥腿子或者卑贱武夫自然不同。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学道大人很看重卢员外的儿子,觉得此子若是考中进士之后,仕途上肯定一片光明。 到时候,有了如此多的恩情,对方岂能不投桃报李。 反正帮忙给巡抚说句话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一阵,转眼之间已然立秋。 徐晋敏锐的察觉到,这入秋之后温度下降了许多。 尤其是夜晚。 不过这也不奇怪,明末乃是小冰川时期,最低气温骤降,导致各种灾害和粮食减产。 这也加速了大明朝廷的灭亡。 “看来得多搜罗一些棉花了,否则这冬天可能不太好熬啊...” 徐晋正在沉思棉花的事,这时罗延康一脸喜悦的跑了过来。 “大当家,去广东打探消息的弟兄回来了!” “哦?” 徐晋欣喜的开口道: “太好了!咱们这就过去!” 黑风寨议事堂内,两名风尘仆仆的喽啰一脸卖弄的朝众人吹嘘着这一路的见闻。 尤其是那广州城里有多繁华熙攘的场景。 据说那边的官绅流行吸食一种叫什么“福寿膏”的玩意。 完事后以后真的犹如亲临仙界。 两人七嘴八舌的话将众人唬的一愣一愣,尤其是没出过远门的山匪们都艳羡无比。 徐晋脸上露出奇怪之色,这“福寿膏”不就是所谓的鸦片嘛。 还“成仙”,成鬼还差不多... “行了,这些轶事待会再说。” “交代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两喽啰听到大当家发话,这才嘿嘿一笑,连忙言归正传。 原来,他二人乔装之后从北部湾登上了一艘前往广州城的商船。 在那里打听了一阵子后,倒真跟一个叫“米格尔”的红毛夷鬼搭上了线。 此人掌握着一支小型商队,主业是瓷器.丝绸.茶叶之类的买卖。 当然了,红夷商人在做正经买卖之余顺便兜售一些武器也是十分正常的。 只要银子到位,他们甚至能将商船上的舰炮拆下来卖给你。 起初,这个米格尔对黑风寨二人口中的小生意兴趣比较匮乏,这几百两银子的买卖还不值得自己往北部湾跑一趟呢。 两喽啰见状只好进行了一番吹嘘。 反正意思就是俺们的老大有钱的很,只要你物美价廉,以后订单大大的有! 而且你就算是独家供应商了。 米格尔这才被说动,若是一次能赚个几千两银子的话,对他这个商队来说是很可观的利润了。 徐晋听到此处,不禁给二人竖了个大拇指。 “你们是懂画饼的。” “这么说,这次你们是乘坐葡萄牙人的商船回来的?” 两喽啰连忙点头,表示那红夷人的商船就停在北部湾上。 第59章 采购枪炮 北部湾上,“玫瑰号”葡萄牙商船正静静的停在岸边。 这是一艘大型民用“盖伦船”,长约四十米左右,排水量约五百多吨。 一个红发鹰钩鼻的洋人拿起单筒望远镜正不时往前眺望。 米格尔心中诧异,此地十分荒凉,与广州府相去甚远。 海岸之上又是一道大型山脉,连个像样的码头也没有。 “该死的明人,难道是在欺骗我?” 一阵母语咒骂过后,米格尔将刚准备放下的望远镜又举了起来。 “有人来了!” 罗延康乘坐着一艘小船朝前面不远处的帆船驶去。 小船中除了五六名黑风寨喽啰外,还有海边渔人的头目郑元秋。 盐场那边的事务几乎都交给了此人运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因此,徐晋对他也很是信任。 郑元秋在踏上黑风寨的贼船之后,倒也不知不觉成为其中的一员。 对于大当家徐晋,他是十分佩服的。 不但有胆魄,还有能力。 就连官军都无法奈何此人。 跟着这种厉害的角色,以后才不会受欺负啊。 “泥壕。” 罗延康一上大船,迎面走来一个红毛洋人满脸堆笑,嘴里吐出生硬的汉语。 此外,甲板之上还有许多洋人水手正在忙碌,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两名黑风寨喽啰见状连忙介绍了一番,双方这才知道彼此之间的领头人是谁。 “你好。” 罗延康笑了笑,有模有样的跟对方握了个手。 进入船舱之后,他直接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目的说出,表示想要从对方手上购买一些火器。 火枪的数量越多越好,如果再有火炮就更好了。 米格尔闻言自然很高兴,看来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这可是个大主顾。 他表示这次一共带来了三百多支火枪,都是正宗的葡萄牙货,质量皆是上乘。 “那么,价格方面还希望能给我方一个公正的数字。” 罗延康与郑元秋对视一眼后笑道。 “当然了先生,我可是一名真正的商人,与那些奸商不同。” 米尔格夸张的耸肩,随后表示火枪的价格是六两银子一支。 “什么?” 罗延康当即大怒,连声音也冷了下来。 “造价不过三四两的玩意,你竟然卖我六两银子!”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米格尔哈哈一笑,用生硬的汉语表示这些可都是正宗的葡萄牙货,价格高一点也是正常的。 不过鉴于双方是初次交易,为了表示诚意他愿意让一让价格。 就定在五两五钱好了。 米格尔心知眼前这些明人是不太好糊弄的,算了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罗延康还是觉得贵,经过半个小时的拉锯战后终于在这个红毛洋人难看的表情中将价格定到了每支五两银子。 当然了,这个价格依旧不便宜。 但黑风寨正在扩军,急需补充火器,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火枪的事情达成共识后,罗延康又顺带从对方手里买了两百多斤的火药,这也是徐晋交代的任务。 这玩意在大明境内可不好搞,山上的存货用一点少一点。 能在洋人这弄一些最好不过。 短时间应该足够使用了。 待以后地盘大了之后便能设法自行生产。 随后双方又讨论了一下火炮的事情。 米格尔表示这玩意自己手里也没有几门,但如果价格满意的话,他倒是愿意将舰炮拆下一些。 购买火炮,乃是大当家交代的重大任务。 罗延康不敢怠慢,他甚至亲自下舱近距离观摩了一下这艘盖伦船的舰炮。 其中大多以铸铁长身炮为主,块头要比黑风寨那几门小炮大得多。 罗延康越看越满意,此等重炮虽然过于沉重,不利于机动作战。 但用来防守乃是一件利器啊。 但在随后的谈价中,双方又产生了一番激烈的争论。 一门四磅舰炮,米格尔竟然狮子大开口要四百两银子! 而口径更大一些的八磅炮他竟然开价一千五百两。 黑风寨众人虽然没有从明军手里买过火炮,但对于造价还是大致清楚的。 四磅炮差不多就是明军中的“三斤炮”,是指炮弹重约三斤左右。 作为轻型火炮被各地流寇和明军大量装备。 打造这样的一门炮.铁料和工匠的成本顶多不会超过八十两银子。 就算加上海运,成本也不过百两而已。 这狗日的红毛洋人竟敢开口要四百两?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奸商! 经过一番辛苦的讨价还价之后,罗延康终于将“三斤炮”的价格砍到了两百两。 这也是极限了。 再往下砍,这洋人还不愿意卖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急需大量火炮呢。 但“六斤炮”的价格却停在九百两银子的价格上一直下不来。 一头红发的米格尔诚恳的表示,炮的磅数越大,制造时的废品率就越高,成本极其高昂。 这个价格自己只有那么一丁点利润而已。 罗延康岂会相信他的鬼话,沉默过后他语重心长的向对方说道,双方以后不止这一次生意… 只要价格公道些,以后大把银子等着赚。 言下之意便是,你要再这么玩,我可找别人了啊。 反正广州府那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红夷商人。 而且国家的洋商也是大把的,还愁银子花不出去? 米格尔闻言后脸色阴晴不定,犹豫良久后这才一咬牙将六斤炮的价格降到了六百两银子每门。 但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这桩贸易洽谈持续了两个时辰才圆满结束,而后黑风寨众人乘坐着小船回到岸上。 为了公平起见,以及防止对方黑吃黑。 双方约定由各自划着小船到海面上一手银子一手货的交易。 此次与葡萄牙人的贸易中,黑风寨共购得火枪三百五十支.火药两百六十斤.“三斤炮”十门.“六斤炮”三门。 价值近六千两银子。 不过在经过沟通后,这米格尔同意了用“雪盐”来顶替一部分货款。 作为一个商人,他敏锐觉得这玩意似乎有不小的市场,可以当奢侈品来卖。 最终,罗延康付给了对方四千两银子和若干食盐。 这也是至今为止,黑风寨最大的一笔花销。 事实上,徐晋还想从这米格尔的手里买到更多的火炮呢,有了这玩意对付明军心里才有底啊。 不过对方说商船还需要留下一些舰炮用来护航。 否则要是遇见海盗就麻烦了。 不过这红夷洋人表示过几个月还会再来一趟,到时候会多带些火炮过来。 第60章 打造炮营 秃子岭上,徐晋看着寨外校场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军火,不由长舒一口气。 有了这些玩意,抵御明军的进攻应该不成问题了。 葡萄牙人的鸟铳制作工艺的确要比大明的好一些,经过测试发现,同等威力下,前者的重量更轻.射程也更为精准。 “副总工”李老铁匠表示,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在铁料上的差距。 红夷人制铳所用的铁料更加精良,所以火枪的重量和耐久性都控制的比较好。 而大明的许多火铳都是粗制滥造而成,用的铁料也不过关,极其容易炸膛。 要么为了避免炸膛就只能减少装药量,但会直接导致弹丸的威力不足。 因此,明军士兵更加信赖箭弩这些冷兵器。 但徐晋却不这么觉得。 根据他掌握的知识,欧洲铁矿的品质的确要比大明高一些,比较适合制造枪炮。 但同时代的欧洲火器炸膛事故也并不少,在这方面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明代着名火器专家赵士帧认为,“闽铁”之所以质量上乘,主要是因为南北冶炼工艺的区别。 北地炼铁多用煤炭,南方多用木炭。 而煤炭冶炼的铁料中含硫.磷等杂质过多,这品质嘛自然就高不到哪里去。 而木炭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不过成本却要高许多。 古人虽然不懂化学,但却也总结出了这个规律。 眼下的十万山脉中要啥没啥,就是树多。 烧制木炭从成本上来说不值一提。 反而是如果要开矿挖煤,这才比较难办。 将李老铁匠赶走之后,徐晋将目光灼灼的看向那十几门火炮。 将这些大家伙抬上山可十分不易啊,动用了上百号人手和牲畜才做到。 这葡萄牙人的“三斤炮”重约四百斤左右。 有效杀伤距离在两百步左右,超出这个距离后炮弹虽有余力,但威力却会大大减少。 而那三门“六斤炮”每门的重量差不多都有一千斤,是典型的中型欧炮。 有效杀伤距离能达到三百五十步,用现代的距离单位换算大约相当于五六百米。 “好啊!” 徐晋默默的抚摸着冰冷的炮身,心里打定主意等自己拿下一块地盘后也要尝试着自产这火炮。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火炮,如何使用倒是个问题。 经过讨论之后,大伙一致认为应该学习明军,将火炮部署在寨墙上用来抵御敌军。 徐晋琢磨了一阵,心想这样的确不错,但若是能给三斤轻炮加上两个轮子变成跑车,不就可以机动作战了么。 众人听罢觉得十分有道理。 事实上,炮车这玩意人家明军已经玩了很多年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不过这山中地势复杂,三斤小炮人拉马驮之下倒是可以行动自如,但那千斤之重的六斤炮却显得有些笨重了。 于是,徐晋决定让铁匠铺那边紧急赶制一些炮架安装在三斤炮上,然后将寨墙加固一番,修建三个炮台,用来部署六斤炮。 如何使用的问题解决了,但接下来还有一个难题。 黑风寨根本没有那么多炮兵啊... 以前玩的都是“碗口炮”这种没啥难度的袖珍炮,只要瞄个大概就行。 可这回弄来的这十几门大家伙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不打个几十炮哪能那么容易掌握弹道和装药量之间的比例。 众头目也是愁眉苦脸,让他们提刀砍人行,炮兵这种技术活实在是干不来啊。 这时,老于开口道: “此前我寨俘虏明军的武官数名,想必这些人应该懂得一些操炮之道。” 徐晋顿时眼前一亮,此言有理啊。 明军再怎么样,人家也是玩炮多年了,相关的知识储备大抵还是有的。 作为武官,应该多少掌握一些吧。 哪怕少点也没关系,至少比自己这些手下强。 匆匆散会之后,徐晋立刻找到了那个程千户。 后者与李百户等人近期正在战俘营里面干一些修筑.开荒之类的苦力活,据监督的喽啰们所说目前表现还不错。 程安国正奋力的搬起石头,然后将其整齐的垒在一块。 近日黑风寨又扩建了一番,自然要再修筑一些防御工事,这让他们这些战俘们累的够呛。 不过还好,只要干活卖力,基本上也能吃饱。 程安国抹了一把额头淌下的汗水,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也不知道冯敬云那狗官是如何给上头奏报的。 自己究竟是“战死”还是“临阵脱逃”。 若是前者还好,家中的婆娘还能领到一点抚恤银,自己也就保住了“忠义”的名节。 若是临阵脱逃嘛... 依大明律,这是要问斩的。 不过依他对冯敬云的了解,估计多半是后者。 程安国越想越怕,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忧虑。 “大当家!”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黑风寨喽啰的问好声。 程安国回过神来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名英挺魁梧.满脸札髯的短发大汉朝自己走来。 此人他认得,便是黑风寨的贼首徐大胡子。 “老程啊,在这山上住的可习惯?” 徐晋笑眯眯的替对方掸了掸肩上的尘土。 程安国脸上不禁露出惶恐之色,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不是这徐大胡子看自己没啥油水可榨打算砍了? 他连忙挤出一丝笑容: “小人...在这寨里过的很好,每日也兢兢业业的干活,从不敢怠慢...” 徐晋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关切的说道: “山上条件是比较艰苦,程千户还是要保重身体啊,才好为我黑风寨继续发光发热。” 随后,他话锋一转,询问起有关于操炮的事情。 “这...” 程安国想了一阵后有些为难的说道: “小人的确粗懂一些操炮之道,却上不了什么台面。” 他心中不由奇怪,这徐大胡子问这个作甚,就那几门小炮根本没啥技术难度啊。 “行,懂一点就好。” 徐晋松了口气,表示他准备建一个炮队,目前急缺这方面的人才。 因此,如果对方愿意效力的话,将可以从这战俘营离开,成为一名光荣的黑风寨喽啰。 第61章 保乡军 程安国只得唯唯诺诺,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就凭你手里那几门老掉牙的小炮,也学朝廷组什么炮队,这不是开玩笑嘛。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他却不敢表现出来。 眼前这徐大胡子可是个狠角色,万一惹怒了对方难免得当场血溅三尺。 只要能离开这战俘营,别说当炮兵了,就算卖屁股他程安国也愿意啊。 想他贵为堂堂得的大明千户,啥时候干过这种重活。 这一阵下来,整个人都瘦了十几斤。 徐晋见此人爽快的答应,便索性将那个李百户也一同从战俘营带了出来。 后者名叫李征,一身武艺十分不俗。 据他的询问,此人亦懂一些操炮之道。 至于这两人是不是骗自己,那也无所谓。 大不了一刀砍了便是。 就这样,徐晋带着二人直接来到了校场,当见到眼前大大小小十几门火炮之时。 程安国和李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区区一个山匪窝,如何能弄到这么多的火炮? 而且还都是大家伙。 难怪这个徐大胡子大言不惭的准备组建炮队。 徐晋自然不会给他们说这些炮的来源,而是询问二人是否能够将其操纵。 两位大明的武官在仔细的瞧了瞧后,不禁再次惊叹这些火炮的精良。 随后恭敬的回道,这些炮伺候起来与大明的火炮没什么区别,只要再摸索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徐晋送了口气,表示会调拨一些兵士过来学习,半个月后他要见到效果。 准确性先不论,只要士兵能熟练的掌握开火便可。 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程安国和李征二人却打了个寒颤。 “小人自当竭尽而为!” “很好!” 离开此地后,徐晋将各头目叫到一块,打算商议兵种编制的问题。 他的打算是改“队”为“营”,并且在三营之外再设一“炮营”。 “如此甚好,我黑风寨已有数百号兵士,将来还会更多,这队一词嘛确实应该换一换了。” 老于稍加思索后抚手称赞。 “大当家说得对。” 马户向来干脆,简短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罗延康和赵仁毅,就更没什么想法了。 反正只是改个名号,区区小事而已。 “另外..” 徐晋扫了一眼众人开口道: “我军的建设已逐渐步入正轨,将来肯定是要走出这十万山的。” “继续沿用黑风寨这个匪名显然不利于团结群众。” “因此,便将这番号改一改,就叫保乡军如何?” 众人闻言都表示赞同。 “保乡军”这个名头一听就正规多了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兵来了。 以后再与那明军作战就更有底气了。 番号既然变了,这称呼也该变一变。 原先的什么“大当家”.“寨主”之类的名号自然需要舍弃。 徐晋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封为“保乡军”大将军,然后分别给马户.罗延康.赵仁毅三人分别封了“前”.“后”.“左”三个将军之称。 如此,众“将军”齐聚议事堂中,一时间皆是欢天喜地。 当然了,老于虽然年迈,不堪厮杀。 徐晋也给其封了个“军师”的名头。 另外,他还琢磨着以后是否可以给有功的士兵封一些“百户”.“千户”之类的名头。 反正都是不要钱的画饼,下面的人也开心不是。 当然了,随着“保乡军”的地盘越来越大,兴许有一天这些一文不值的官爵会变成实职。 会议中,倒也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众人对大将军的新造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徐晋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表示,山中蚊蚁众多又缺乏上好的洗剂,这头发太长不但肮脏不说,还容易长出痈疮。 他指了指自己头上那几个红肿的小包。 “呵呵,这头发一剃舒服多了。” 马户闻言眼前一亮,他近日也被这头顶恼人的痈疮困扰,想来这剃头的确是个好法子。 让徐晋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个无心之举,日后却在“保乡军”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像军队这种等级森严的团体,上行下效是非常自然的。 不久后,先是“前将军”马户.“后将军”罗延康两人图省事剃了个光头,随后“左将军”赵仁义也紧接着将头发剃了个精光。 好家伙! 上面的头头都这么干了,下面的喽啰自然是有样学样。 一段时间之后,没剃光头的反而成了异类。 但徐晋他们剃头主要是身在这深山之中,物资匮乏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此举纯属自愿行为。 此举如果换做是读圣贤之书的文人,会高呼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剃头与砍头无异。 但秃子岭上皆是一群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自然就没有这个心理负担了。 当然了,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那日卢员外在广西学道面前卖惨之后,后者果真将用手中的能量向思明府那边施压了一下。 其实无非就是在广西巡抚那吹了几阵风,说这思明府的官员如何尸位素食。 导致一个良善之家被贼寇攻破之后屠杀殆尽。 梁巡抚本来对这种芝麻小事不感兴趣,不过在听说了那卢家之子乃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并且殿试有望后倒也重视了几分。 再者,也不乏卖这学道一个面子。 于是,一纸辞字严厉的公文被快马加鞭的送到思明府。 贺知府接到后不敢怠慢,连忙将杨同知叫了过来。 后者心惊之下,不禁感叹那卢家的能量之大。 竟能引得巡抚大人亲自关注此事。 看来,继续装装聋作哑是不行了。 于是,杨思远立即传唤了思明府守备林从之,后者乃是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出身。 负责这一府守军的统御调遣。 这林从之虽在品级上要比杨思远高整整两级,但奈何他是个武官。 大明武官的品级就是个笑话。 因此,在接到消息后,林从之不敢怠慢,连忙骑着一匹快马来到了同知府中。 客套过后,杨思远直接将大致情况给对方说了说。 林从之听罢后面露难色: “大人,眼下能挤出用来剿匪的兵力不多啊。” 第62章 明军营兵 这倒不是他这个思明府守备故意推脱。 本来嘛,林从之的手下有三千左右的兵力,这其中包括辅兵两千余,战兵八百。 辅兵的作用是开战之前打头阵,消耗对方箭矢储备以及摸清敌军虚实。 俗称为“炮灰”。 不过即便是炮灰,倒也比破落军户组成的乌合之众好一些。 最起码人家毕竟属于“营兵”系统的一员,战斗力自然要高不少。 而那八百战兵,才是林从之这个守备将军真正压箱底的宝贝。 是他的心头肉。 要是一战报销个成十上百,林从之比死了爹娘还难受。 当然了,作为堂堂守备,大明的正四品武官。 他还有一支亲兵,大约在数十人左右。 再多,林从之就养不起了。 要知道这些亲兵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骑兵,胯下的战马和身上的甲胄皆昂贵无比。 养这数十号骑兵,已经几乎把他的家底掏空了。 言归正传,林从之无奈向杨同知表示,自己虽有数千兵马,但眼下能调动的却寥寥无几。 否则容易出岔子啊。 这思明府周边大大小小的贼匪多如牛毛,人数少的几十,多的成百上千。 他这个守备的压力很大啊。 杨思远面无表情的听完这席话,随后把二郎腿一翘,不紧不慢的喝起了茶。 本官叫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提出问题的! 个中干系,他堂堂同知岂能不懂? 轮得到你这粗坯多嘴。 “林守备啊...” “此事是巡抚大人交代下来的,梁巡抚可是极为重视的。” 说罢,杨同知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林从之心中一叹,犹豫片刻后只得无奈道: “遵命!” 回到大营,林从之立刻将几个亲信叫了过来。 吩咐哨官李忠平领战兵两百.辅兵八百,总数为一千人的大军去那裴山县剿贼。 另外,他还拉出了十五名亲兵,供那其驱使。 “忠平啊,此役还需速战速决!” “一应粮草与民夫,自会有沿途的官吏送上。” 林从之语重心长的说完后,将一沓文书递给对方。 ...... 秃子岭上。 经过徐晋近日的一番折腾,“保乡军”又组建起了一个“炮营”。 总编制在七十人左右,另配有相应的骡马牲畜供其驱使。 除了四十多名炮兵之外,剩下的三十多人则充当杂役。 “炮营”中,目前拥有三斤炮十门,短身小炮三门,其中一门便是得自那卢府。 至于剩下的火炮,比如那三门六斤炮由于机动性比较差,已经安放在寨墙上作为炮台使用。 而之前屡立奇功的“碗口炮”,由于射程有限,只适合做防守武器。 因此也被临时安置到了寨墙上。 有了程安国和李征作为“保乡军”的炮营顾问,炮兵们已经可以慢吞吞的操炮了。 虽然还没有准头可言,但最起码是可以打响了。 另外,徐晋还交给了“匠部”两个重要的任务。 一个是想办法把“土制手榴弹”的威力再提升提升,另一个则是看有没有可能造出“弹簧”这种玩意。 徐晋之前虽然琢磨出了“手榴弹”这个玩意,但那会条件不足。 只能用将火药填充至陶罐中,再配上铁棘碎石之物,点燃引线后看准时机扔向敌群中。 这种武器虽然在打那些军户时露了个脸,但大家却对其效果不是很满意。 因为缺陷实在是太明显了,抛开威力不谈。 陶罐这东西,是非常之脆,如果时间没掌握好扔在地上就直接碎了,里面的火药自然也就不会爆炸,根本没有杀伤力可言。 在阵战之时能掌握好引线燃烧速度的,无疑不是心理素质极其出众的家伙。 换句话说,这玩意根本不适合普通士兵使用。 惊慌之下估计连自己都炸了。 因此,徐晋命令匠部研究用铸铁做壳的“手榴弹”,如此一来不但威力更大,使用起来也更为的安全。 这个在技术上没什么难度,用黏土或者沙子做个模具,浇灌铁水进去即可。 反正这玩意对那层铁壳的质量要求不高,若质量太好的话,以黑火药的威力很难炸开。 没过几天,“副总工”李老铁匠便做出了一个样品。 此物的外壳上有许多的纵横交叉的预留槽,虽然看上去十分廉价粗糙,但爆炸之后便会溅出无数的破片来杀伤敌人。 其内部可以填充一斤的火药,加上这个薄薄的外壳,总重量差不多在两斤半。 一番测试过后…… 新式铸铁手榴弹的威力让徐晋十分满意,这东西要是扔进敌群里,一下让七八个人失去战斗力没问题。 只不过要把这玩意扔出十几二十步,没点臂力还真不行。 他琢磨着是时候得训练出一批专业的“掷弹兵”了。 而“弹簧”这个东西,徐晋之所以如此重视,原因无它。 此物乃是“燧发枪”的核心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在火绳枪时代,由于枪支先天的缺陷,火枪兵们的队形并不能很密集,兵员之间最起码要间隔一个身位。 否则将会大大影响装填速度和火绳的使用,还会有安全隐患。 而燧发枪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如果点出这项科技之后。 火枪兵们完全可以肩并肩列队,局部的火力密度何止提升数倍。 并且,在减少弹丸散布面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提高了精准度。 这也是为何欧洲的军队在燧发枪时代酷爱“线列步兵”这个战术,实在是太好用了啊。 李老铁匠接过徐晋递来的草纸,上面画着一个螺旋状的简单图案。 在询问了参数后,他不禁面露难色: “大将军,此物看似简单,实际打造起来却很难呐...” “要能稳定的击发至少两百次,这对铁料的韧性和硬度要求太高了!” 李老铁匠琢磨着打造这种名为“弹簧”的玩意,用精铁恐怕都不行,至少得用“百炼钢”。 “没事,你先研究研究。” 徐晋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鼓励对方多琢磨琢磨,若是真的造出来了,他定然不吝啬于奖赏。 “用不了两百次,一百次.五十次也行。” 李老铁匠这才领命,着急忙慌的回匠部叫人一起研究。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岭南之地的秋意也越发浓郁起来。 在这段日子中,“保乡军”又从裴山县招募到了一些吃不起饭的佃户.军户。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再加上顺利通过了军测二次考核的此前淘汰的人。 徐晋麾下的兵力又增长了一截。 第63章 进山讨贼 至此,火枪营的人数已经有足足两百.“冲锋营”一百二十人,长枪营一百五十人,炮营则没什么变化。 保乡军的总兵力已经突破了五百,这还没算上所谓的辅兵。 在这裴山县乃至整个思明府,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了。 而经过这段时间行军,由哨官李忠平率领的一千营兵也终于抵达了裴山县境内。 知县冯敬云老早就从州府里得到了消息,因此他对这官兵的到来并不意外。 上次被那黑风寨贼寇揍的屁滚尿流之后,回到这县衙中冯敬云依然是提心吊胆。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攻占县衙的准备,这才让他舒了口气。 冯敬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援兵。 见到这位裴山县的知县,哨官李中平丝毫不敢怠慢。 对方虽然只是个七品绿豆官,但那也是文官。 而文官是什么? 那是掌握了大明话语权的一撮人。 “冯大人。” 李忠平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冯敬云“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随后不紧不慢的询问对方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士兵长途跋涉甚是些疲累,不如暂且休整几日,也好一鼓作气将那贼人彻底绞杀。” “此言谬矣!” 冯敬云脸色一变,连忙摆了摆手。 开玩笑! 这大军在裴山县待一天,他就得提供一天的粮草。 上千号兵士,人吃马嚼之下每天得消耗多少银子? 不消几日,就得把自己这个知县吃成穷鬼一个! “常言道兵贵神速,一旦那贼寇有所察觉,兴许会逃窜至异地继续危害一方。” 冯敬云四五十度仰望天空,双眼中透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看他这副样子,不少低级军官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这话该不该信。 李忠平深吸一口气,他本想争辩两句,又强忍了回去。 跟这些文官斗嘴,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这冯知县兴许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但却能给同知或者知府大人告状,到时候随便给他李忠平扣个三五顶帽子再参上一本,那可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就依大人所言,我等暂且休整一日,明日便出兵剿贼。” 傍晚,秃子岭上,议事堂中已然汇聚了保乡军的一众头目。 光各式“将军”就有好几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紫禁城。 众人此刻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因为刚刚收到了线报。 明军终于来了! 根据在裴山县边境活动的探子紧急报告,从思明府方向来了一大队官兵于今日清晨抵达了裴山县。 观其人数,恐怕不下于一千之众。 这伙官兵个个精神抖擞,行军时十分森严,从旗号和武备来看,应是府里来的营兵。 “明军这是来者不善啊...” 大将军徐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凝重的道: “不用说肯定是奔着咱们来的,诸位可有什么退敌良策?” 众人对视一眼后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可事到如今,哪有什么退敌良策,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怕甚?那明军还能比俺们多两条腿不成?” 马户撇了撇嘴,倒是很无所谓。 见这几位“光头将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徐晋只好将目光投在了“军师”老于身上。 “对付这次的明军,寻常阴谋诡计恐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老于慢吞吞的说道: “唯有堂堂正正之战,方能彻底摧毁敌军的士气。” 他表示,如今保乡军的兵员不少,像以前那样遇见袭击就缩进寨里打反击是行不通了。 寨墙上能容纳的士兵就那么多,剩下的火力完全浪费了。 不如在十万山明军必经之路的沿途之处设下几道卡子,不但可以大大减缓明军的行军速度,还可以对其造成一定的伤亡,令其士气下降。 如此,等各处关卡被一一突破,再缩进寨子里打反击不迟。 老于的看法顿时让众人连连称赞,徐晋想了想发现也没啥问题。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当然,万一连山寨都被攻破了,他就只能带上嫡系兵马朝安南北境跑路了。 只要骨感未失,不消几年又是一条好汉。 这一晚,对于保乡军众人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 次日,徐晋对手下的兵员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调动,他采用了老于的计划,在入山处到秃子岭这短短十几里的距离中设下了两道“关卡”。 不过由于时间仓促,这些准备能够造成多少杀伤就不好说了。 据探子报告,明军那边已经开始朝十万山的方向行军了。 浩浩荡荡的上千人,后面还有着许多押送粮草辎重的民夫,好不热闹。 哨官李忠平身穿制作精良的鳞甲,胯下骑着一匹毛色黑亮的华北战马,身旁则是二十名同样骑马披甲的亲兵。 这些亲兵有十五名是守备大人派与助阵的,只有五人是属于他自己的。 而在大军的后侧,身穿青袍,头戴乌纱帽的冯敬云也一脸悠闲的骑在马背上,身边亦有五名骑马的亲兵护卫。 只不过他胯下的马是典型的西南马,体型紧凑,与高头大马比起来有些气势不足。 但,他冯知县又不用亲自上阵杀人,只需在后面督阵即可,苦差事自有那些泥腿子干。 不得不说,营兵的兵员素质要比此前那些乌合之众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三十里的路硬是没有一个人掉队。 傍晚之时,大军便已经抵达了十万山外。 同样的路程,那些军户们可是走了足足两天。 李忠平瞧了眼天色,表示需要扎营就地休整一晚。 冯敬云倒也反对,他虽没看过什么兵书,但也知道这“夜袭”尤其是大规模的夜袭,不是一般军队能玩的了的。 黑灯瞎火的,别说发号施令了,能不能辨识敌我都是个问题。 “也好,那就在此休整一夜吧。” 李忠平松了口气,命令放出侦骑外围警惕,然后手下的明军也有条不紊的忙活着扎营的活计。 一夜无话,并无那山中的贼寇侵扰。 这也说明那贼首非同一般,知道来偷袭的话落不了什么好。 李忠平的心中不由对那所谓的黑风寨重视了几分。 据冯知县所言,此贼巢坐在那秃子岭上,大小贼约一二百号人,手里的火器极其强悍。 不过在李忠平看来,守备大人竟然派出了一千兵马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区区数百贼而已,只是有一些寻常的火铳和短炮罢了,也就只能为患一县之地。 朝廷的天威一至,还不是顷刻间溃散。 第64章 李忠平历险记 次日清晨,明军终于开始朝十万山中进军。 抬头望了一眼峡谷两侧的山脊之上,哨官李忠平传令大军减缓速度,并放出几名侦骑去探察贼寇的动向。 此峡谷处乃入山必经之路,在兵法中乃是一道险境。 因此,李忠平丝毫不敢大意。 不过他这番举动着实让冯敬云这个知县大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便派亲兵前来询问。 李忠平虽然懒得跟这对方解释,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也不好逆了这裴山县知县的面子。 “哼,这个哨官也太过谨慎了吧。” 冯敬云听完亲兵口述后瘪了瘪嘴,在他看来这山中贼寇只不过是仗着火器之利而已。 不久后,前去查探的侦骑悠悠归来。 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传令!继续进军!” 李忠平将手一挥,大军前进的速度马上快了许多。 此时,峡谷山脊之上,正埋伏着上百号“保乡军”。 众人以树枝和杂草遮身,紧紧的趴在地上。 若不是抵近十步之内,都很难发现这里的异常。 方才见到明军中竟分出了几个侦骑,漫山遍野的查探,“保乡军”众人心头一紧,担心暴露踪迹。 不过还好,明军终归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王大宝将头上的枝叶稍微拉了拉,悄悄的朝山下望去,只见大队的明军正列着整齐的队伍扎进峡谷之中。 他摸了摸身旁的一枚“手榴弹”,冰冷的触感让其紧张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这便是徐晋给明军设置的第一道关卡。 眼见明军已然首尾全至峡谷之内,正是最好的打击角度。 山脊之上立刻有人发出低喝: “扔!” “往人群里头扔!” 王大宝心肝一颤,连忙掏出火折子将“手榴弹”的引线点燃,大概的瞄了一下便朝山下方扔去。 与此同时,他附近的同伴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不过这铸铁外壳由于匆忙之下赶制,因此他们这些人分到的数量并不多,也就够投掷一轮的。 不过在这些圆滚滚的炸弹之中,却夹杂着几个“炸药包”。 一时间,明军的头上出现了许多不起眼的小黑点。 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顿时在人群中响起,无数的明军在懵逼之际被炸的人仰马翻。 尤其是那几个炸药包,爆炸后产生的气浪将周围一小片人全部掀翻。 许多明军即便没有被当场炸死,却也被震得七窍流血,内脏受到了严重伤害。 无数的惊慌的惨叫响彻峡谷,这一轮的打击之下直接让明军的队形变得杂乱不堪。 许多人都慌不择路的乱跑,生怕头顶再掉下刚才那种玩意。 一连抽刀砍死了五六个逃兵后,李忠平手下的亲兵这才止住了这种现象。 而哨官李忠平本人,则是目光阴寒的望了眼山脊,随后将方才那几名侦骑斩首。 妈的! 山上明明有埋伏,你们竟然没有发现! 受此打击,明军不敢在此地多加停留,连忙加快了行军速度。 直至全军通过峡谷,李忠平这才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查验起大军的损伤情况。 经统计,方才在峡谷中大军共死七十八人,重伤者上百。 这些死伤者中大部分都是辅兵,只有少量战兵。 而那些运送辎重的民夫却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李忠平眉头一皱,看来这山中的贼寇的确值得重视,这还没碰面呢就给自己造成了如此多的死伤。 不过,那秃子岭已经遥遥在望了。 区区一些阴损小计,便想挡住官兵,真是痴人说梦。 简单的休整过后,明军又继续沿着山道朝前方行去。 而此时,在秃子岭山脚之下,保乡军的炮营正严阵以待。 除此之外,还有火枪兵和刀盾.长枪等兵种配合。 总计五百多人。 这便是第二道关卡。 徐晋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而是准备在山下与明军较量一番,最好能将对方击溃一次。 “后将军”罗延康目光沉静的望着前方,一名骑马的侦骑回报,那明军已经穿过峡谷,目前距此还有五六里的路程。 罗延康点了点头,同时将消息传给“左将军”赵仁毅和“前将军”马户。 “保乡军”的兵士们立刻开始了繁忙的准备。 一段时间后,远处出现了一大片人马。 明军终于抵近了。 这一路上,李忠平走的很小心,由于担心再次遇见埋伏,短短五六里的路程他竟走了一个时辰。 前方便是那秃子岭了。 山顶之上隐约可以看见许多人为的建筑,应是那匪巢无疑。 一侦骑来报,前方山脚下发现了大股贼寇的踪迹。 对方似是想与官兵正面交战。 听到此消息后,李忠平顿时脸色一喜。 正面作战?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若是对方龟缩不出,凭借火器之利抵挡,要将其彻底剿灭着实得费一番手脚。 可若是野战嘛,堂堂天兵还能干不过你一个寻常贼寇了? 要知道,为了这次得剿贼顺利完成,李忠平可是带了各式小炮二十余门,甚至连三斤火炮都有四门。 后者是准备用来攻破那山寨的。 如此多的火炮,那贼寇用什么来抵挡? 因此,李忠平轻蔑一笑后便下令向前进军。 于此同时,那二十多门炮也被炮兵向前推去,打算布置在大军前方先轰上一轮。 “来了!” 保乡军的几名将军瞳孔一缩,看来明军终于发现了自己。 “炮营准备!” 作为临时指挥的罗延康将手一挥,命令各部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与明军将火炮部署在大军前侧不同,保乡军的火炮是安置在两翼的位置。 中军则是以长枪.刀盾在前,火枪居后。 眼见明军的大部队逐渐逼近了两百多步,保乡军的炮兵们举着火把的手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们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瞧见明军终于踏进了二百步之内,罗延康用力将手一挥: “放!” “轰!轰!” 秃子岭山脚下两侧的树林中,突然发出一阵阵巨响,直把明军吓了一跳。 这动静,自然是那十门“三斤炮”发出的。 第65章 惨烈 而随着这轮炮击,明军前方推着那些小炮的炮兵大意之下可就遭了殃。 官兵带来的这些小型火炮射程都在一百步左右,原来准备拉到前面先给贼人来一轮炮击,谁曾想这对方竟有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重炮。 一颗拳头大小的实心弹丸从膛口射出之后狠狠的砸向明军,在直接将两名辅兵拦腰打断之后余势不减。 又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凹槽。 一名辅兵身形一晃,眼中闪过茫然之色。 他低头一看后竟发现自己的右腿竟然从膝盖处直接被截断,露出了白花花的骨茬子。 炮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断肢之处的瞬间涌出大量的鲜血,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剧痛。 “啊!” 这个倒霉蛋大叫一声后便昏死过去。 说实话,这保乡军炮兵的专业水平的确不咋地,一轮炮击之下大多都射偏了。 只有三四发结结实实的落在人群中。 尽管如此,可这骇人的一幕还是让明军的前军一时间踌躇不前。 哨官李忠平瞪大双眼,这跟自己想象的剿匪完全不一样啊! 想他也是战阵厮杀多年,亲手砍下的头颅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至于那种流寇和义军,更是数不清剿了多少波。 可除非是遇见那种有名有姓的“反贼”主力部队,否则根本不可能遇见这么凶猛的火力。 冯敬云本来正悠哉的在大军后头督阵,听见这炮击声后顿时脸色一白。 心道这贼人果真厉害,一段时间不见实力又大涨了一截。 这炮声一听就不是那些小炮能发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从何处弄来。 罗延康见一轮炮击之后,对面的明军竟然还能稳住阵型,缓缓前退,丝毫没有溃乱的迹象。 他心中一紧,看来这大明的营兵果真不容小觑。 在一道命令过后,保乡军的炮兵们又开始了手忙脚乱的填装。 以明军推进的速度来看,至少还能再射一轮。 “轰!轰!” 十门三斤炮再次开火,这次的准头好了许多,除了两三枚外,其余的炮弹都准确的落在敌群中。 其中一发炮弹更是直接将七八人的身体打断之后在地上弹起,然后又将两名明军的头颅砸碎。 这场面让李忠平憋屈无比,对方的火炮够大够猛,而自己完全够不到。 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悔,这次为何不多带些重炮前来。 可转念一想,这山路崎岖,重炮实在难以携带。 况且,如果事先知道这十万山中的贼竟如此凶悍,恐怕广西巡抚早就派游击将军率五六千兵马来围剿了。 两轮炮击过后,位于明军前线的辅兵部队肉眼可见的有些混乱。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火炮这种东西,永远是所有步兵心中的梦魇。 不过碍于严苛的军法,明军此时依然没有溃乱,而是咬着牙继续前行。 终于,双方的距离仅仅只有一百步之遥。 明军这边的炮兵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 一阵轰隆隆的炮声过后,十几颗炮弹径直射向保乡军的队形中,当场便打死了七八人。 罗延康眼中闪过寒芒,随着己方炮营的一轮反击之后,他将腰刀一挥,数百士兵齐刷刷的向明军冲去。 趁着几轮炮击将对方的士气打的有些低落,正是全军冲锋之时。 此时,保乡军以一百五十多长枪手在前,两百多火枪手居后,一百二十名携刀持盾的近战精锐布于两翼。 这近五百人几乎是保乡军的全部兵力,其中许多还是未经战阵厮杀的新兵。 不少人在冲刺的路上已经双腿直打哆嗦,也是咬牙强撑。 哨官李忠平瞧见那贼军喊杀声震天的冲了过来,不由心中一紧。 方才对方最后那轮反击的炮击已经将辅兵们的阵型打的杂乱不堪,某些局部区域已经出现了短暂的兵力真空地带。 看来对方这个指挥官倒也不是庸人,知道此时冲锋是效果最好的。 不过紧张归紧张,李忠平却并不害怕。 从入山到现在,官兵虽然已经死伤许多,但绝大多数都是辅兵,那两百战兵几乎没有太大损失。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精锐,余者不过是些炮灰罢了。 很快,秃子岭山脚下两军正式短兵相接。 保乡军在冲刺至距明军还有二十步之时,前方的长枪手突然身形一滞朝着两边散开。 露出后面一大片举铳瞄准的火枪兵,明军的辅兵们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转身逃跑便听见对方的敌将大喝一声: “放!” 噼里啪啦的铳声顿时连绵不绝,直接将明军放倒了一大片。 许多人被铅弹直接打死,更多的人则是捂着血窟窿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哀嚎。 几轮炮击再加上这一轮齐射过后,明军的前军终于大规模溃散,辅兵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 纷纷哭叫着一头朝后面逃出。 李忠平见此情形冷哼一声,身旁骑马披甲的亲兵立即上阵,接连斩杀了好几名逃兵,这才将局势稳住。 明军终于开始反击了,密集的铳声从中军里发出,朝着对方射去。 火铳这种东西,在明朝的南军中早已大规模使用,并不是保乡军的特色。 只不过,双方的对于如何使用此物的战术不太相同。 徐晋认为,在滑膛枪时代要尽可能的将火枪兵集中在一起,可以在局部形成密集的火力网。 而明军那边,则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火枪兵往往是与其他军种相互搭配,形成一个十人规模的小团体拒敌。 此阵名为“鸳鸯阵”,乃是戚继光抗击倭寇时所创。 由于战术效果极佳,便被沿用至今。 因此,李忠平麾下的明军便使用的是此阵。 只不过由于鸟铳过于分散,其火力密度却无法与保乡军相比。 因此,两者造成的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罗延康瞳孔一缩,见明军的后方突然冲出了许多精悍的兵士。 这些人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披甲,头戴“飞碟帽”,大多持一把扑刀。 浑身的杀气和装备都要比那些辅兵强上许多。 没错,哨官李忠平已经将那两百战兵派了出去。 方才贼军那一轮铳击让自己损失惨重,若是再这么来几轮,只怕全军都得溃败。 第66章 苦战之后 “来的好!” 马户大喝一声,便抄起腰刀就要率冲锋营的手下冲上去与那明军的战兵交手。 罗延康连忙拦住对方,向赵仁毅使了个眼色后,后者顿时意会。 只见保乡军的火枪手迅速装填完毕之后,将枪口对准了那些明军的战兵。 后者正在朝这边疾奔,打算一举击溃贼军。 猛的看见如此多的火铳,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明军战兵们也是头皮发麻。 不过他们的军事素质的确要比辅兵好的多,心中紧张归紧张,脚下的速度却没有减缓多少。 瞧见距离差不多后,随着罗延康一声令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百明军的战兵中,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粗略望去,至少有三四十人。 若不是因为位于前排的战兵们着甲,一定程度上挡住了铅子,否则恐怕光这一轮齐射就能将其击溃。 当然了,许多身披铁甲的家伙照样有可能被开个窟窿。 完全看运气和角度。 反而是那些穿着廉价一些的棉甲战兵,倒是损失少一些。 李忠平在后面看的仔细,心中顿时一痛。 这些战兵可都是林守备的家底,寻常死五六个都心疼的要命。 这一下子报销三五十个,回去之后守备大人还不把他活剐了? 他脸色阴寒,心中不禁对那贼军怨恨无比。 而冯敬云此时,早已被这惨烈的厮杀吓得脸色苍白,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下又往后退了数百步。 常言君子不立围墙之下,砍杀之事还是让这些卑贱武夫去做吧。 见扑上来的明军在这轮齐射下损失惨重,罗延康脸上一喜,这才允许冲锋营前去营地。 马户嘶吼一声,抄起腰刀便率先向前去。 身后则是上百号持刀携盾的精锐,虽然人数要比明军的战兵少一些,但气势却完全不虚。 “妈的!” 雷老豹顶着光头十分显眼,刚一冲进去立刻就有好几名明军战兵将他围攻。 这些人的武艺十分不俗,而且招式老辣,一看就是久经厮杀之辈。 一时间雷老豹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力。 同样顶着光头的马户一刀劈死一名明军战兵后,这才将他救了出来。 “哈哈,你这豹子不行嘛,我看干脆以后叫雷老猫好了!” 随着双方精锐的交手,战阵之上也逐渐变得混乱起来。 保乡军的长枪手也和对方的辅兵们短兵相接,一众火枪手则在护卫之下时不时的朝明军的密集之处射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皆损失惨重。 两边的指挥官都知道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的话恐怕损失会大到难以承受的程度。 随着哨官李忠平铁青着脸下令鸣金收兵之后,罗延康也连忙将残兵收拢起来,而后带上一应辎重朝着山上撤去。 “大人,要不要追击?” 一亲兵目光森然的盯着那些正拉着炮车朝山上撤去的贼军,朝李忠平问道。 后者犹豫了一下,果断的摇了摇头。 “穷寇莫追。” “贼军撤离之时进退有度,强行追击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若对方在山上设有埋伏,我军定当损失惨重。” 李忠平能当上这个哨官,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之辈。 相反,此人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与这贼军一战后令他已经完全不敢小觑这群所谓的“山匪”。 无论是对方表现出的兵员素质和战术素养都让他不得不重视。 李忠平心中不禁埋怨起这个裴山县知县冯敬云来。 不是说只有区区一两百贼寇,几十把火铳和数门小炮而已吗? 这特么再乘于几倍也不止吧... 当然了,此事可怨不得冯知县。 人家前不久进山剿匪的时候敌情的确如此,谁料这匪寇的发展速度竟然如此生猛。 只是两三月未见,其势力便翻了几番。 傍晚,明军向后退了数里,就地安营结寨,士兵们轮流休息。 大量的侦骑则被散了出去,以防贼军夜袭。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李忠平面无表情的坐在帐中,面前则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冯敬云。 “李哨官啊,今日我军虽损失惨重,可那贼寇亦然,为何不趁机追上去将其一举歼灭?” 冯敬云冷着一张脸,言辞间已经有了几分质问的意思。 李忠平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越握越紧,若不是此处人多眼杂,他真的想一刀将这狗官砍了,然后将罪名安在贼军身上。 不过此事也就是想想罢了,万一走漏消息,别说自己这个小小哨官了,恐怕连林守备也得一同连累。 “冯大人。” 李忠平的拳头逐渐松开,语气温和的向对方解释了一番。 “哼...” 冯知县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但面子上却有些过不去,便随口斥责道: “照这么说,剿灭那黑风寨贼寇岂不是遥遥无期?” “我裴山县民贫财困,如何供得起这么多军士吃喝拉撒。” 这番话倒不是信口雌黄,冯敬云虽贵为知县,却也有他的难处。 这上千号官兵每日消耗的粮草近二十石,若是在此驻留个把月,非得给裴山县吃穷了不可。 因此,冯敬云才如此着急。 要知道这几日充军的粮草还是他将粮库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又厚着脸皮从那些大户手里筹集的。 他敬云就算再有面子,人家也经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筹集”吧? 李忠平沉默了片刻后,无奈的开口道: “冯大人的难处下官自然知晓,明日我便亲自率军攻向那秃子岭。” “务必将这群贼人一网打尽!” “好!” 冯敬云松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一些: “有这句话,我这个裴山县的父母官也就放心了。” 秃子岭议事堂内。 “大将军”徐晋正一脸凝重的听着战报。 今日与明军交战,保乡军死伤上百,足足损失了五分之一。 其中大部分是与对方短兵相交的长枪兵和刀盾手,火枪兵倒是没有损失太多。 而明军那边,死伤的数量恐怕是己方的两倍以上。 虽略占上风,但众“将军”的脸上却无甚喜悦。 明军的营兵远远比他们想象要的顽强。 这种战损之下,若是军户那样的乌合之众,早就被打的溃不成军了。 “你们说说,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徐晋皱着眉头扫了众人一眼。 第67章 攻寨 众人一阵沉默,良久后军师老于悠悠道: “今日一战,我保乡军虽亦损失惨重,但将士们的军心尚可一用。” “反观明军那头,俗话说一鼓作.再而衰.三而竭。” “眼下虽还没有溃败,却已是强弩之末了。” 保乡军的各将军原本心头还有些沉重,听到这番话后心头倒是轻松了许多。 徐晋听罢缓缓点头道: “此言有理,那我军便固守此寨而拒明军。” “以坚墙利炮之威定能大获全胜!” 次日。 哨官李忠平望着不远处那道寨墙陷入了危难之中。 今日一早,他便率领士兵扑上这秃子岭,所幸没有遇见什么阻碍,贼寇似乎都缩进了老巢。 上山的确很轻松,但李忠平的心情却越来越差。 这仗,越来越不好打了... 若对方意图与官兵野战,那么即便是损失惨重,他也有把握凭着人数上的优势将其拿下。 但贼寇明显学聪明了,玩起了“守城”的那一套。 “李大人。” 冯敬云的一名亲兵快马跑来,随意的拱了拱手后问道: “冯大人问你为何踌躇不前,而今已抵达匪巢之处,应是一鼓作气之时。” 李忠平缓缓吸气,将情绪平稳一些后勉强笑道: “劳烦告知冯大人,下官正在苦思破敌良策。” 亲兵走后,李忠平冷哼一声,一拳狠狠的打在身旁的树上。 妈的! 这“攻城”哪有那么容易。 没有五六倍的兵力加上大量的重炮,想破城? 做梦去吧。 这所谓的黑风寨虽远远无法与城墙相提并论,但经过贼人长期的经营之后倒也称的上坚实二字。 想到这里,李忠平心中更加后悔为何没有带上几门重炮。 若是有个三五门六斤炮,破开这寨应该问题不大。 “传令!” 李忠平琢磨了一阵后,终于想到了个可行性比较高的法子。 经过与贼寇的交锋,他也算是当面领教了对方的火器之威。 主要是那些手持鸟铳的贼军,官兵的伤亡至少一半都是他们造成的。 说来也怪,至少李忠平没有看见对方的鸟铳有什么特别之处,与明军所使用的没有什么差异。 但在战阵之上,火枪贼军队形密集,铅子连绵不绝如同瓢泼大雨一般细密,往往一轮齐射便能直接将官军的队形打出一个空缺。 而反观明军,虽也装备了大量鸟铳,却与对方的战术不同。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许多复杂的原因。 但李忠平经过此战后心中已然有了些许感悟。 因此,为了对付贼军中的火枪手,他下令让那些民夫和辅兵们就地取材,赶制一批简易的“盾车”和“云梯”之物。 当然了,时间紧迫之下,李忠平的要求也不高。 连盾车的轮子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抵御大部分铅子即可。 只要官兵顺利的抵达那寨墙下,设法将门破开一拥而入即可。 他的计划与昔日败北的程千户不谋而合,在缺乏重火力和有效的反击措施之时,进攻一方的确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此时,徐晋站在墙垛之上,眺望着远处。 明军上山之后竟没有立即攻寨,而是不紧不慢的在原地警戒。 同时,他还观察道对方似乎分出许多人手像是在砍伐树木。 一旁的老于瞧见这副情景后眉头一皱: “大将军,明军这是准备就地打造军械强行攻寨了。” “哦?” 徐晋有些诧异,像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器械他倒是知道一些,但明军似乎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啊。 他有心想破坏对方的行动,比如来一轮炮击之类的。 但眼下双方间隔至少五百步,实在是鞭长莫及。 “也好,且看明军到底在玩些什么花样。” 直至下午,上千民夫和上千辅兵一同协力,终于匆忙赶制出了十几把一丈长的云梯和八九座简易的“盾车”。 说是盾车,其实称之为盾牌更合适。 因此这玩意是没有轮子的,而是需要十几名明军一同将其抬起然后掩护后面的部队。 李忠平经过测试,这种加厚的木盾完全可以在二十步之外抵御火铳的射击。 很快,明军终于开始了进攻。 在徐晋等人吃惊的目光中,只见明军的大部队在十几块超大型木盾的掩护下缓缓朝寨墙推进。 其余的兵丁基本上都处于木盾的掩护之下,可以隐约看见许多明军吃力的抬着十几架云梯紧随其后。 见此情形,徐晋脸色十分凝重。 这要是真被对方攻进来了,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他立即下令,命令炮兵做好准备。 此时的寨墙之上,除了那三门固定的六斤炮外,十门三斤炮也早已被拉了上来。 “四百步!” “三百步!” “三百五十步!” “轰隆隆”的炮声瞬间响起,三门六斤炮怒吼一声便将实心炮弹射了出去,强大的反作用力让炮身都猛的朝后一退。 一颗沉重的炮弹很幸运的扎进了明军的前军之中。 结实的木盾在其面前如同一块豆腐一样被瞬间洞穿,从缺口处爆溅而出的木屑瞬间将附近几人扎成了刺猬。 这发炮弹穿过木盾之后余势不减,一口气打爆了七八人后又砸在地上狠狠一跳,再次轻易的收割了几个生命后这才完成了它的任务。 除了一门六斤炮打偏之外,光那两颗炮弹便给明军造成了二十多人的伤亡。 李忠平心中一紧,这炮声他再熟悉不过了。 贼人有三斤炮就算了,怎么连六斤重炮都有! “给我顶住!” “只要冲过去,咱们就胜了!” 明军中的一名把总挥刀将身旁的一名逃兵砍死之后大吼一声,但话音未落便很不幸的被贼寇第二轮的炮击带走。 没错,眼见对方竟然还能继续推进,徐晋立马下令让十门三斤炮开火。 此时两方的距离已经两百步之遥,已经进入了后者的火力打击范围。 一阵连绵的炮击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发射的炮弹数量要比上一次多的多。 七八枚拳头大的弹丸直接将明军的前军犁出数条血线。 而明军的士气,也终于崩溃了... 前军的辅兵开始大量的逃亡。 第68章 活捉冯知县 见此情形,李忠平脸色十分难看,他将腰刀抽出遥遥一指。 身旁的亲兵一夹马腹便冲上前斩杀了几名逃兵。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这才将辅兵们散乱的局势堪堪止住,随后在战兵的吆喝下不情不愿的向前冲去。 保乡军的火炮又射了一轮,打的官军血肉横飞。 即便如此,明军倒也是堪堪的冲了过来。 有了那些前排“炮灰”的掩护,明军的战兵倒是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徐晋见状将手臂挥起,一排火枪手顿时将枪口瞄准了前方的敌人。 双方的距离只剩下最后的几十步,即将到达鸟铳的射程之内、 而这时,明军中手持鸟铳的枪手也不断的朝寨墙上射击,以图能够压制住对方的火力。 他们的武官很清楚,一旦近距离吃对方一轮齐射,死伤会极其惨重。 一名保乡军的火枪手被流弹击中,胸前顿时一片殷红,他闷哼一声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身旁的同伴虽然害怕,但却不敢私自躲避。 火枪营的军法极其严苛,若是作战时某士兵扰乱了队形,那么等待他的很有可能是斩首。 “放!” 随着左将军赵仁毅的一声暴喝,上百杆鸟铳瞬间发威,如同雨点一样密集的弹丸向明军扎去。 只是瞬间,明军的前军又倒下了一大片。 余者皆是脸色苍白,浑身打着摆子。 “妈呀!” 辅兵终于彻底失去斗志,顿时扔下武器后化作鸟兽状的四散而逃。 身后的战兵即便是将刀刃砍卷也无法阻止这些已经吓破胆的逃兵。 此时,只见眼前的寨门缓缓打开,上百号彪悍的身影一跃而出,领头几人更是披甲持盾,朝着明军疾速杀来。 不过,他们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解决这些战兵。 对于那些已经溃逃的辅兵,短时间内倒是没有时间搭理。 方才,徐晋见明军终于顶不住了,于是便不再犹豫,立即派出了冲锋营。 而火枪营和长枪营的士兵也紧随其后的冲了出去。 为了鼓舞士气,他甚至喊道: “斩杀战兵一名赏二两,甲士赏四两!” “俘获亦算!” 听到这席话,保乡军瞬间沸腾,那些明军也仿佛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后将军马户一刀劈死一名战兵之后,见对方剩余的人竟然以五六人为一组结下了军阵。 一时间,冲锋营倒是拿他们无可奈何。 马户冷笑一声,朝着后方吼了一嗓子,很快便奔来了几名手持“铸铁手榴弹”的兵士。 “轰!轰!” 两声巨响过后,那些结阵对抗的战兵顿时被炸死炸伤了一大片。 终于,在辅兵全线溃败之后,明军的战兵也丧失了斗志。 许多人扔掉武器后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更多的人则是慌不择路的逃跑。 不过由于身上的甲实在太重,很快便被追了上来。 李忠平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幕,一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大人!” 亲兵惊恐的望向前方,身下的马儿也是焦躁不安: “再不跑来不及了!” “跑?” 李忠平惨笑一声: “今日全军覆没,即便回去也是死罪难逃。” “本官戎马一生,葬于刀兵之下倒也是死得其所!” “尔等,各自逃命去罢...” 说着,他便抽出腰刀,目光决然的朝着贼军迎了上去,很快便被吞没。 亲兵们一阵犹豫,除了三两人跟了上去外,其余人连忙调转马头准备逃离此地。 直至深夜,这场战斗终于完全平息。 秃子岭上也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此时的议事堂内,一片喜气洋洋。 众人脸上和身上都伤痕累累,但亢奋的神情却将疼痛压了下去。 “此次战斗我保乡军大获全胜!” 徐晋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接着,老于笑吟吟的念道: “此役我保乡军共斩杀明军五百余人。“ ”俘虏一千余人,其中包括明军战兵六十八名,” “另,阵斩明军哨官一名,把总两名,所获军辎无数。” 徐晋十分高兴,连忙令人将酒水呈上。 他要与众“纮股”一醉方休。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次日。 第二天,徐晋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裴山知县冯敬云竟然被山下的弟兄给抓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见官兵已然大败,冯敬云来不及多想便连忙随几名亲兵朝山下跑路。 这种事他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反正这仗败了,跟自己又没一毛钱的关系,完全是那李忠平指挥不当。 谁料在下山之后,这冯敬云却十分倒霉的踩中了一个陷阱,连人带马摔得五荤八素。 他乃堂堂文官,何时吃过这种苦头。 亲兵在费了大把工夫后总算将其拖了上来,不过由于这段时间的耽误,漫山遍野的逃兵也迎了上来。 由于冯知县受了些伤势,亲兵心中虽然焦急却也只好减缓速度。 直至夜幕降临,便找了个旮旯打算藏一晚上,第二天再上路。 谁知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正巧被在山中搜寻逃兵的保乡军发现,当场便是一番恶战。 亲兵死伤殆尽,于是这知县大人便被送到了秃子岭上。 大伙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心中虽然鄙夷,却也十分好奇。 想那堂堂知县大老爷,平日里寻常百姓哪里见得着。 可现如今,众人身边便有这么一位。 只不过此人正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 秃子岭上。 徐晋好奇的打量了一阵。 此时的冯敬云正被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反剪双臂,那顶乌纱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一身的青袍也是被挂的破破烂烂。 昔日养尊处优的脸蛋如今也变得灰头土脸,看起来好不狼狈。 “好了。” 徐晋一挥手,示意那两名汉子松手。 冯敬云痛呼一声,两个膀子像要被掰断了一样。 他抬头一看,只见眼前一光头札髯的凶恶大汉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你就是那裴山县知县?” 徐晋扫了一圈,见此人平平无奇,不由有些失望。 说来,两人算是老相识了。 上回率官军来攻打自己的也是这家伙。 第69章 抢大户 “本官乃大明裴山知县,足下何许人也?” 冯敬云心中一凛,强作镇定的问道。 “我?” 徐晋微微一笑: “徐某正是知县大人一直要剿灭的黑风寨匪首。” “不过...” “现在应该叫做保乡军大将军。” 冯敬云闻言有些慌神,这贼人做的是杀头买卖,自己这条小命还能保得住吗。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害怕。 “尔等打算如何处置本官?” “本官素日略有积蓄,若肯献出的话,能否给予一条生路。” 见这家伙沦为俘虏还一口一个本官,身旁那两两名保乡军汉子顿时来了脾气。 其中一人将袖子撸起,抡圆了朝这家伙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甚官?” “鸟官!” “啪!”的一声过后,冯敬云摸着脸上的红肿,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尔等...” “吾乃堂堂朝廷命官,尔等岂敢...” 话音未落,又挨了一巴掌。 “罢了。” 徐晋佯怒道: “怎可如此对待冯知县?” “简直有辱斯文!” “将其送至战俘营吧,以观后效。” 这档子事过后,徐晋陷入思索之中。 这次明军战败之后,定然会引起上头的极度重视。 假以时日,明军定会卷土重来。 不过,到时候来的恐怕就不是这点人了,而是集结几府甚至一省之地的军力。 怎么着也得有万八千吧。 眼下保乡军便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迅速拿下裴山县然后募兵。 只有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加强军力,方有可能抵御明军。 拿下裴山县,这件事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眼下此地已经没有什么兵力了。 几日后,零星的明军溃兵逃回思明府,顺便将这个噩耗带了回去: “数千官兵被贼人尽数击破,哨官李忠平当场战死!” 此消息顿时在整个思明府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时间人心惶惶。 百姓都知道了裴山县那边出现了一群了不得的贼人,竟三番五次大破官兵。 思明府同知杨思远获悉此事后更是大惊失色。 连忙将此事呈给贺知府。 “什么!三千营兵尽被歼灭?” 贺太升身穿绣有云雁的四品绯袍,腰缠素金带,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此人竟已近花甲之年。 可即便他再是精通养气之术,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一阵气血翻涌。 这思明府境内,什么时候竟然诞生了这么厉害的贼寇? “贺大人。” 杨思远拱了拱手,露出思索之状: “看来我等是错估这群贼寇的实力,眼下恐怕得将此事禀告于巡抚大人了。” 贺太升闻言后默不作声,算是认同了对方的意思。 若凭借思明府一府之力围剿此贼的话,只怕没那么容易啊... 到时候官兵尽出之下,若是引得其余强人.流贼的惦记,那城里可就少不得一场祸乱。 作为知府的他,岂能有好果子吃? 两人权衡之后又琢磨了一阵,这才拟出一篇奏报令人送于桂林府那边。 而此时的裴山县境内,秃子岭上的“保乡军”已然倾巢而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县衙等地。 无数的老百姓见外头的乱象连忙将门窗紧闭,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心道这山贼真是好生大胆。 不过,保乡军倒是没有像寻常流寇或者义军一样对这些老百姓下手,而是强行雇佣了一些嗓门大的家伙在乡间大声宣传、 “乡亲们,咱们保乡军军纪森严,绝不侵扰百姓!” “若有品行不济者,可随时去县衙状告!” 嚎了大半天,裴山县的老百姓还是半信半疑。 没办法,他们跟大明打交道太多了,朝廷的官老爷都不靠谱,这山贼岂不是更不靠谱么。 眼见说教无用,大将军徐晋也就索性不再理会。 反正他们总不可能在家里躲一辈子吧? 迟早不得出来继续进行生产活动。 眼下,虽然已经基本将裴山县控制,但却还有几个刺头不好处理。 这便是以那“吴”.“赵”两家为首的裴山县乡绅。 这些家伙都是家大业大的,自然与那些贫贱百姓不同。 听闻山中贼寇在大败官兵之后如今竟然连县衙都给攻占了,这让他们这些乡绅担忧不已。 紧急磋商之下,乡绅们决定抱团取暖。 这个时候大伙都别心疼银子了,赶紧花大价钱招募乡勇。 如遇强攻,则四方来援。 即便那“保乡军”觊觎众人的财富,那也得掂量掂量。 当然了,这个想法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是当下最适宜的对策。 但... 大伙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万一保乡军来攻,其余乡绅们真的会四方来援吗... 答案是不会。 这一带,从吴家堡在半个时辰内被攻破便得出结论。 原本,那吴家家主还妄想凭借数百号乡勇及家丁挡上那么一阵。 结果,当保乡军拉出七八门三斤炮打了一轮后,堡内顿时一片哭爹喊娘。 不消片刻,灰头土脸的吴老爷便被乡勇们绑了出来。 而带队的罗延康也表示不会为难这些百姓。 此言一出,众人自是松了口气。 而后欢天喜地的为保乡军带路去了。 经过一番查抄,这吴家数代积累的财富可谓十分可观。 虽没有像“卢家”那样拥有数千亩的良田,但黄白之物的数量却更胜一筹。 足足缴获了两万多两银子和上千石稻米。 除此之外,由于这吴家涉及布行的生意,缴获的布匹也不在少数。 统计下来足足有千匹之多。 这些东西,自然被保乡军搬之一空,充为军用。 这深秋之后便是寒冬,大将军徐晋正愁将士们的御寒冬衣呢。 谁曾想这么容易便解决了。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那做“木材生意”的赵家。 徐晋琢磨着,这些个大户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为富不仁的典型,油水又出奇的多。 不榨你榨谁? 但没曾想,还没等他派军去攻打这赵家屯,赵家家主竟然亲自登门了。 “小人见过大将军。” 赵元基一进县衙纳头便拜,他自知这贼寇的头目以甚么大将军自居,自己投其所好想必不会出错。 只是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年轻... “起来说话” 徐晋淡淡的扫了一番此人。 第70章 分土地 赵元基趴伏在地,用余光偷偷的打量着面前之人。 此人体格魁梧,一脸英雄气概,可观其行事作风狠辣果决,称得上步步为营,实非寻常莽汉能够相比。 短短时日,竟以区区数百山匪,连败朝廷官兵几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说实话,初闻“保乡军”及“大将军”之名,彼时正坐在宅内悠哉饮茶的赵元基差点将茶水一口喷出。 在他看来,这不过又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匪而已。 硬是给自己冠上名头,令人思之发笑。 可现在,整个思明府从上到下,没人笑得出来了... 见“大将军”自顾自的拿出匕首修整指甲,似乎将自己当作空气一般,赵元基终于忍不住了。 他踌躇半刻后,讪笑道: “久闻保乡军义名,大将军之威亦如雷贯耳。” “我赵家愿献上三成家财,以慰军中兵勇...” “望大将军笑纳!” “什么?三成?” 徐晋停下手上的活计,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赵元基暗自窃喜,看来此人是被这三成家财给震撼到了。 山贼就是山贼,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虽然要大出血一把,让他心痛无比,但怎么着也好过全部家产都被充公来的好。 正在他折服于自己的英明果决之时,一道晴天霹雳当头而来... “怎么才三成?” 徐晋不满的皱起眉头,冷哼道: “你当我们保乡军是叫花子不成?” “大将军!” “三成已经不少了...” 赵仁康满头大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赵家在海上深耕多年,田宅地产虽比不上卢.吴两家,但数代人积累下的钱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献给将军的三成足有数万两白银之多!” 徐晋听的暗自咂舌,这做海贸走私的生意就是赚钱,这么说来这赵家的家产岂不是至少有十多万白银。 况且赵家也不敢在此事上做文章,是假是真,派人去赵宅一搜便知。 “三成太少了,八成吧。” “这个数字吉利。” 端坐高堂徐晋不假思索的说道: “以后海上的渠道便用作为我保乡军运输物资之用。” “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该付的银子一分都不会少。” “你没有意见吧?” 赵元基脸色苍白,苦笑摇头,他哪敢有什么意见。 之前他打的算盘的是,如果以后朝廷的官兵打回来,到时候就可以反咬一口说是这伙贼寇强占了自己的家财。 只需要再打点一番,到时候他赵家还是良善人家。 可如今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且不论八成家财之多,就拿这替保乡军运输物资来说,少不了一个落得从贼之名,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赵元基倒也是个人物,想到这里干脆将心一横,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他拱手一拜,表示自己还有两名犬子,希望能在保乡军中为大将军效力。 对于这个请求,徐晋自然是很痛快的答应了,随即给那两位赵家公子安排了军中闲职,并赏赐了“百户”的爵位。 至于赵元基,则因其慷慨之举,特意赐予其“千户”之爵。 反正这些名头在保乡军里不值钱,又没有什么俸禄可拿,完全就是一种名誉。 那些打过几场仗的老兵中,许多都是“百户...” 当然了,随着保乡军逐渐壮大,这些头衔就不能乱发了,自然会越来越值钱。 且不论十万山里的这群贼寇占据裴山县之后在州府里闹出了多大动静,那些朝廷大员又该如何人心惶惶,反正保乡军这边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大肆扩张起来。 此次招募兵员之事由“军师”老于全权负责,而大将军徐晋也给了他非常大的权限。 无论是银子还是别的,可谓有求必应。 只有一点,所招兵员必须得是“良家子”。 换句话说就是老实人,最好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 只有这样的士兵才会畏军法甚过战死,能够听从上级的指挥。 自古以来,“良家子”便是一支军队的纮骨,不过在封建王朝时期,所谓的良家子多指那些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子弟。 如今的年代,土地是第一生产资料,而为了保护自己的生产资料,良家子便能爆发出极大的战斗力。 可裴山县毕竟赤贫,豪绅累年吞并之下,哪还有几个自耕农可言。 因此,在徐晋眼中,那些身无分文,家徒四壁的佃户也是争取的对象。 没有土地是吧,老子分给你们。 于是乎,一个极其震撼的消息在裴山县境内开始疯狂传播。 “贼军正在招募兵员,一旦被征上,不仅有五两银子的安家费,每月还有一二两的饷银可拿!”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银子,没有上下盘剥,就算在大明的军中,边军能不能有这待遇都很难说。 当然了,如果仅凭这点的话,老百姓虽然眼馋,但大多处于观望之中。 银子固然诱人,但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行。 说到底,百姓对大明朝廷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几乎没人相信这伙贼人能在官府面前抗衡多久。 到时候光一个从贼之举便少不了杀头。 因此,此消息一出,虽然极大的鼓动了乡亲们的热情,但数日之下自发去征兵处报到的汉子也不过一两百人而已,离徐晋计划的一千五百人还差得远。 这些敢领这份银子的家伙,基本都是死了爹娘无牵无挂的那种,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大多数人还得考虑家眷的安危不是。 终于,在徐晋放出分土地这个大招之后,整个裴山县的百姓彻底沸腾了! “凡应征成功者,赏田十五亩并免赋税两年,战时再立新功者加赏!” 此前徐晋从那些乡间豪绅手中拿下了大批耕田,加上各种官田和从富农手里强行充公的,总数约在七万亩上下。 这还没算上那些漏网之鱼,据估算,整个裴山县的耕田大约在三十万亩左右。 此外,如果大力开荒的话,还能增长不少。 这只是一个岭南偏僻小县,土地赤贫,大明内地一个上等县耕地通常在七八十万亩左右。 因此,徐晋现在手里完全有充足的土地能分给这些兵员。 接下来的几天内,乌泱泱的人群从裴山县的各个方向朝征兵处而来,其中不乏有一些自持老当益壮的老叟混入其中,仅仅第一天,来老于这报名参军的便有七八百之之多。 第二天直接翻倍,甚至连隔壁县的不少人也偷偷跑了过来... 第71章 抄家 裴山县小庄村。 罗阿牛从床底下那口破箱子中翻来覆去,半晌才找到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土布棉袄。 这玩意平时可舍不得穿,算是这个家里最贵重的一件衣裳。 将棉袄穿上之后又仔细的整理了一下,随后低头一看他心里却又犯了难。 两条黝黑干瘦的大腿上套着一条破烂不堪的棉裤,缝缝补补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长度到半截小腿那里便戛然而止,屁股上还缝着两个硕大的补丁。 这裤子算是他和弟弟二牛的共同财产,一般谁出门见人的时候谁穿。 罗阿牛喜欢夏天,因为夏天的时候大家在地里干活都是光膀子,这样谁也不会笑话谁。 他家里现在一共三口人,除了罗阿牛和罗二牛这兄弟两外,还有一个患病的瞎眼老娘,整天躺在床上疼的哼哼。 家贫如洗,兄弟俩根本没上过一天私塾,自小便为村里的李老爷家放牛放羊,长大了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李家的佃户。 李家虽比不过吴.卢那等豪强,但也拥良田八百多亩,还在府里做着米粮生意,李老爷的侄子在裴山县衙任职,是一名典史。 虽然官不大,甚至称得上不入流,但对于小庄村的这些佃户而言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人物。 罗家两兄弟空有一膀子力气,可整日埋头苦干,在交完田租之后却也所剩无几,一家人每年近半的时间都饿的前胸贴后背。 这还是年景好,风调雨顺的时候。 若遇灾年不但交不起租子,甚至还得问李家借粮度日。 罗阿牛曾在瞎眼老娘絮叨时听见,自己祖上,大概是爷爷那辈吧,家里还有薄田二十亩呢。 虽然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但也比现在强得多。 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这些耕田到了李家的名下。 憨壮的罗阿牛偶尔会在梦里,梦见自己买下了十亩薄田和一头老牛! 还帮二牛和自己每人娶了个膀大腰圆的婆娘! 他心情颇为复杂,前几天一伙自称为“保乡军”的贼寇攻占了县衙,活捉了知县大人,随后更是将裴山县的豪强洗劫一空。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此时却只敢摇尾乞怜,据说敢反抗的,立刻就被贼兵砍了脑袋。 这其中就包括那李老爷一家... 贼兵来小庄村的那天,罗阿牛可是看了个真真切切。 刚开始,大伙还对这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害怕的紧,此些山匪打架劫舍无恶不作,连朝廷的官兵都杀的落花流水,寻常老百姓哪招惹得起。 随后,罗阿牛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贼兵,这伙人并不像坊间流传的那些长着三头六臂,虽然穿着五花八门但行径森严,纪律也很是严明。 完全没有那种乱糟糟的景象。 难怪官兵被人家打的屁滚尿流,如果换上一身行头的话,这群贼兵才更像是官兵吧... 这时,一个贼兵头子对大伙喊了一阵话,罗阿牛没太听清,但从旁人的描述中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大意是说: “乡亲们不要害怕,咱们保乡军向来对贫苦百姓秋毫无犯,这回来小庄村呢,是为了打击豪绅,为大伙出头。” 闻言,刚才还对着贼兵端茶倒水的李家管事顿时面如土色。 打击豪绅? 这小庄村称得上豪绅的也就只有李家了吧。 “军爷...” 李家管事连忙凑上去挤出一副讨好的笑脸,熟络的往贼兵头子手里递上一块沉甸甸的银子。 “我们李家可是十里八乡的良善人家,嘿嘿...还望军爷明察。” “嗯?” 贼兵头子诧异的看了此人一眼,将手里的银子掂量了几下,但却突然脸色一变: “你这厮,竟敢当众做行贿之事?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几个膀大腰圆的贼兵立马上前将李家管事按在地上,后者连忙求饶道: “饶命啊军爷!” “我家老爷的侄子是县衙的典史,在府里也有许多故交,军爷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狗屁典史!” “老子回去就把那个典史给砍了!” 贼兵头子脸一寒,两个大耳光直接抽了上去。 见到这一幕,周围的村民在幸灾乐祸之余不禁咂舌,看来这群贼兵是要动真格的了。 李家危矣! 这里发生的场景很快便传进了正在堂厅里坐立不安的李老爷耳中,一听家丁的话,两道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滴下。 这可如何是好? 这贼人所图,无非就是李家的田宅细软,可李老爷是真的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啊! 这些东西可是李家好几代人积攒下来的。 “马上把库里藏着的刀枪拿出来,还有那门铁炮!” “所有家丁每人赏银五两,给我死守院宅,绝不能让一个贼人踏入!” 李老爷脸上露出狰狞一笑,敢来抢自己的东西,那就准备付出代价吧。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来丝毫不敢跟保乡军作对的李家家丁此刻为了这五两银子也是豁出去了。 纷纷抄起长枪短矛虎视眈眈,其中甚至还有十来把火铳。 而那门三斤小炮则被架在了院墙之上,由李老爷亲自管控。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这次能击退贼兵的话,立马收拾细软跑路,绝不在这裴山县多待一刻。 很快,一群杀气腾腾的贼兵抵达李家外,身后还跟着诸多看热闹的村民。 这支保乡军人数不多,只有五十人左右,因此李老爷才敢生起抗争之心。 他的家丁数量与对方差不多,在他看来就算战斗力大有不如,但依托着院墙等工事就算打不过,守住也不是很难吧。 唯一要提防的便是贼兵的援军,不过消息灵通的李老爷早就知道,保乡军的人数并不多,只有几百人而已。 何况他们刚拿下裴山县,用人的地方多着呢,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多余兵力支援。 罗阿牛在人群中看的热血沸腾,他见到那个贼兵头子先是扯着嗓子向李家喊话,数落了一番罪状。 其中出现了“鱼肉相邻”.“为富不仁”等字眼。 李老爷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冷笑,也不搭话,干脆直接命令家丁朝院墙外回应了一箭。 “妈的!” 贼兵头子见对方准备来负隅顽抗那一套,索性也就不再废话了,将手猛的一挥: “给我杀!” 第72章 参军 随着一声令下,七八名贼兵慢悠悠的从后面拉来了两门粗壮的铁炮。 炮口直指李宅的朱漆大门。 围观村民见此情形大吃一惊后连连后退,没想到这伙贼人的实力如此凶悍。 连火炮这种大杀器都能随手拉出两门。 当然了,实际上这玩意在保乡军中也紧俏的很,平时根本舍不得轻易动用。 考虑到可能会遇见负隅顽抗的劣绅土豪,大将军徐晋才大手一挥,随便拨了几门三斤小炮。 “轰!” 随着火药引线被点燃,一阵“嗤嗤...”的声音伴随着细密白烟过后,炮口一声巨响然后猛的朝后一退。 两颗圆滚滚的炮弹狠狠的轰在李家大门之上! 宅子内的李老爷被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瞬间脸就白了。 他如何听不出来这声音正是火炮发出的。 贼兵有此等利器,自己这宅子还能守得住吗... 不光是他,此刻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吓的缩了缩脖子,这些家丁平日里欺辱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如何见过这种场面。 外面的贼兵虽然不多,但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好不骇人。 “怕什么!” 李老爷知道这个时间自己再不说两句恐怕对方再来一轮炮击,自己这些手下就直接崩溃了。 “他们有炮,咱们李家也有!” “快快朝那贼人开炮!” 一听这话,家丁们可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几个汉子连忙哆哆嗦嗦的操弄起那门三斤小炮。 不过由于手法生疏,再加上被保乡军的气势所摄,等他们刚准备点燃引线之时,对方的第二轮炮击已然到来。 又是接连两声巨响,李宅那造价昂贵的朱漆大门已经被打出好几个拳头大的透明窟窿。 爆炸产生的木屑更是在院子里乱射,径直将一名倒霉蛋扎的面目全非。 “啊!” 此人捂着脸疼的满地打滚,殷红的血液从指缝里止不住的淌下。 这一刻,不少家丁都心里打起的退堂鼓,眼神也有些畏畏缩缩。 银子固然好,可也得有命花不是... 好在此刻,方才那几人终于将三斤小炮操弄好,顷刻后李家院墙上一声巨响,炮弹径直砸向保乡军中。 一名士兵运气不好,炮弹砸在地上之后猛的弹在他的小腿上,顿时下半身血肉横飞。 此人失衡之下一头栽倒在地,等周围的同伴反应过来后一看,这家伙的整条左腿已经消失了。 “妈的!” 这一下保乡军算是彻底被激怒了,贼人非但没有开门投降,竟敢朝我军开炮射击。 “杀进去!” 李老爷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识到了家丁和成建制军队之间的差距。 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他连忙爬上墙垛定睛一看,只见五六名膀大腰圆的贼兵杀气腾腾的朝府门冲来。 而其余贼兵则是分成几个小队,举起手里的火铳便齐齐瞄向这墙垛之上。 “不好!” 李老爷大叫一声,刚准备跳下梯子,外面的贼兵却率先开了火。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七八名家丁当场被弹丸击中,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明。 就连李老爷的肩头也被弹丸犁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顾不上吃痛,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模样,李老爷已是面无人色。 此刻家丁们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吓坏了,纷纷从墙上跳了下来,随后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快跑啊!” “咱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更有甚者,更是直接冲进了内宅一阵哄抢,顷刻间便传来李家女眷呼救之声。 李老爷颤抖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他惨笑一声,发现身旁的狗腿子管家也早已不知道趁乱跑到哪里去了。 “完了...” 此时,随着一枚炸药包在李府门前爆炸,那两扇厚实的木门顿时被狠狠掀飞,灼热的气浪席卷院内,顿时将好多人震的耳鼻流血。 硝烟还未散去,只见一个个手持火铳的贼兵鱼贯而入,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支保乡军是动了真火,冲进李府之后几乎见人就杀。 半个时辰后,一切恢复平静。 由于家丁早就崩溃,冲进李宅之后保乡军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对于那些跪地求饶的家伙他们只是将其缴了械然后绑了起来。 而剩余那些没眼力劲的,则是抬枪就射,生死不论。 很快,灰头土脸的李老爷被几名士兵押了出来。 看见这往日里高不可攀的东家竟然沦落至此,小庄村村民们顿时一阵唏嘘。 当然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罗阿牛看见,那贼兵头子揪着李老爷的头发就是“啪啪!”两下,大耳光将其扇成猪头。 在数落了一番罪状之后,一名贼兵快步向前,直接抬枪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这发正义的子弹射出,鱼肉乡邻多年,不可一世的李家终于宣告破灭! 这一幕对于小庄村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极其震撼的,大部分人拍手称快如同过年一样高兴。 而保乡军的举动也无疑将他们与贫苦百姓的距离拉近不少,更是引起不少年轻汉子参军的冲动,而罗阿牛就是其中一个。 很快,他瞒着母亲和二牛,便来到了保乡军征兵的地方。 这里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四里八乡过来的汉子,大多都是衣衫褴褛,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想来应是佃户无疑。 由于场面比较嘈杂,罗阿牛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心中难免有些焦急,而其他人也跟他差不多。 大伙乱哄哄的挤做一团,好似圈里的牛羊一般。 “挤什么?” “排队!” 不一会,一名膀大腰圆的军士走了过来,皱着眉头对众人狠狠的呵斥了一番。 在他的竭力组织下,众人这才勉强排成了两支歪歪扭扭的队伍。 天气有些寒冷,大伙又都衣衫单薄,不少人都冻的哆哆嗦嗦。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去。 毕竟一旦被选上,不但自己可以吃饱饭,就连家里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 “姓甚名甚?何方人士?” “小人贱名叫做罗...阿牛,世居裴山县小庄村...” 第73章 青眼秀才 罗阿牛挠了挠头,随后咧嘴憨笑道: “当兵真的会分耕地和饷银吗?” 见大伙目光齐刷刷朝自己瞅来,军士没好气的说道: “啰里八嗦的,大将军岂能戏耍尔等贱民不成?” “不过看你这体格,将来砍起人来想必也是一把好手。” 军士在罗阿牛的全身打量一番后微微点了点头,像这种体格魁梧的汉子,在赤贫的佃户中可不多见。 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瞪着一双死鱼眼,活像半个野鬼。 “军爷...” 罗阿牛一听“砍人”二字顿时有些慌了神,谁料对方却大咧咧的摆了摆手: “老子跟你说,这砍人可比种地简单多了!” 此话一出,顿时将周围还在排队的乡民惊的目瞪口呆,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便一个个悄咪咪的朝这边拱了过来。 而那名军士,见众人目光中满是畏惧和艳羡之色,自然也很是受用,便摇头晃脑的指点起江山: “要说这种地一事啊,实在是难!几时播种...何时施肥?完了还得看那贼老天的脸色,好不容易熬到秋末,那点粮食还未必能吃到自己肚皮里。” “不过这砍人就简单多了!你只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不了是个人死鸟朝天,一刀捅进去粮食有了,嘿嘿...这女人嘛自然也就有了...” 军士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哎呦!” 正当他继续向众人吹嘘之时,屁股上却挨着重重一脚,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我说这里怎么乱成一团,原来是你小子在此胡言乱语!” 来人正是“前将军”马户,众人见这光头汉子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身旁还跟着两名军士,想来自是那保乡军中的大官。 于是便连忙一哄而散。 而那名被一脚踹飞的军士也只能嘿嘿一笑,装模做样的拱了拱手: “小的不知马将军亲自前来,该死...该死。” 马虎瞪了此人一眼,倒也没有真的惩罚他。 毕竟是黑风寨时期的老兄弟,一点小错而已长个记性就行了。 “此次招兵买马对我保乡军意义重大,大将军非常重视,你小子把眼睛放亮点,要是混进来什么贼人,到时候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马将军放心!” 军士一听这话连忙收敛了身上的匪气,正色道: “有小的在此,绝不会让这里混进一个心怀不轨之徒。” “是不是贼人,咱这双眼睛一瞅就知道,毕竟咱们以前...嘿嘿。” “放你娘的狗屁!” 马户恶狠狠的剐了此人一眼,刚准备出口训斥几句,目光却又被不远处的嘈杂吸引。 此时,在不远处登记名册的木桌前,一个身穿长衫,头戴儒巾的男人正与几名保乡军大眼瞪小眼,目光中有按捺不住的怒火。 此人身上的长衫肮脏无比,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上的方巾也是破烂不堪,隐隐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不过这副文人打扮在这拥杂的乡民中无异于鹤立鸡群,于是便瞬间将大伙的目光吸引。 “咦...” “这不是青眼秀才吗...” “莫不成此人也打算从贼?” 有好事者立马认出来了这家伙的名讳,语气中难免带着三分嘲弄。 “你说话可当心点吧!” 身旁之人压低了声音,同时周围人像避瘟神一样连忙离这家伙远远的。 这时,方才说话那人才意识到“从贼”二字的不妥,一股冷汗顿时就从额头淌下。 偏偏此时,他发现几名“贼兵”恶狠狠的眼神已经钉在自己身上。 “好哇!我说怎么找不到贼人呢,原来在这里!” 那名被马户踹了一脚的军士正窝着一肚子气,见此情形冷笑一声,不由分说便将此人擒住。 “大人饶命啊!” 那名多嘴的乡军都快被吓哭了,顾不上膀子的疼痛连连求饶: “小的真不是贼人!” “你不是贼人?那意思就是我们保乡军是贼人了?” “啊...这?” “哼!押走!” 马户皱了皱眉,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是将目光投向那名书生身上。 “青眼秀才”此人的名头他倒是略知一二,在这裴山县的一亩三分地里头倒也称得上一句“赫赫有名”。 只不过并非寻常文人雅士的贤名远播,此人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被当作笑话在乡民中传播许久而已。 所谓“青眼秀才”,本名唤作颜昭,乃裴山县颜家村人士。 此人自小聪慧好学,有过目不忘之能,据说十岁便取得“童生”。 本来,像这种能人博个秀才功名应该不是难事,甚至更上一层也说不定。 奈何颜昭的脸上生着一块硕大的胎记,乌青一片盖住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脸,与那传闻中的“青面兽”杨志颇有几分相似。 这胎记说来也怪,孩童时不显,但随着年纪增长却越来越明显。 这也就导致颜昭的功名之路戛然而止,无论他笔试有多出色,到了面试之时,始终过不去学道那一关。 用对方的话来说就是: “此子之貌,有辱我大明官威。” 而颜昭这家伙偏偏不信邪,既然一次不成,那就两次三次,他认为总有一天学道大人会被自己的诚心所感动。 圣人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于是乎,好好的一个家被他考的家徒四壁,差点妻离子散,一对年迈双亲也早就被活活气死。 时间久了,此人便成了当地的笑话,“秀才”之名也是揶揄之称,众人都觉得这家伙是想当官想疯了。 所谓富贵有命,生死在天,没这个命就趁早放弃,干些别的营生也未免不能养家糊口。 想起这些传闻,马户心里对此人倒生起了一丝同情。 而“青眼秀才”延绣此时正在与负责登记名册的保乡军争吵,引来众多看热闹的人士。 “何事喧哗?”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顿时让众人侧目看去。 只见一名身披铁甲,光头牛眼的大汉腰间斜挎着长刀朝这边缓缓走来,其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煞气,光往那一站别引得许多人噤若寒蝉。 而此人身后还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的军士。 “参军前将军,这家伙八成是来找事的!” 见到马户,那两名负责登记造册的士兵连连大倒苦水。 第74章 难题 原来,这颜昭久考未中,虚度光阴三十二载之后终于想明白了,决定脚踏实地的谋个营生。 否则怀才不遇事小,那对妻儿迟早要饿死。 想起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子,颜昭终于放下颜面决定去裴山县衙谋个小吏的差事。 虽然收入相当微薄,但也好歹比天天坐家里长吁短叹来的好。 只可惜他托关系,又借了不少银子打点之后终于如愿以偿之时,保乡军却从山里杀了出来。 这下可好,连冯知县都被人家活捉。 县衙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怜颜昭还没干几天,这回又失业了。 他不敢回家面对妻子幽怨的目光,在痛骂了一番这操蛋的命运后索性将心一横,决定干脆在保乡军这里谋个差事。 也就是“从贼。” 实际上,此番前来颜昭也算是深思熟虑,在他看来,这伙所谓的“保乡军”与其他贼人不同,甚至比大明的官兵还像官兵。 且不论战斗力如何,就以军纪而论,称不上严明但观其行军进退有度.武器精良,且对百姓秋毫无犯。 完全没有那种乱哄哄的模样。 如此看来,那个什么“大将军”也并非常人,此人的心思恐怕不只是当一名贼寇头子那么简单。 颜昭熟读四书五经,对历史典故更是信手拈来,因此内心还是对“保乡军”相当看好的。 即便这群家伙成不了太大的气候,但大明官军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将其剿灭。 当然了,这些话一半是事实,一半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 若是能继续在大明博取功名,傻子才来参加这个劳什子保乡军... 即便混成这副落魄的模样,颜昭还是没有忘记当官的理想,只可惜“投贼”无门,他也根本见不到那位传说中的大将军、 无奈之下,只好伙同乡民一起来到这征兵的地方,打算碰碰运气。 “哦?” 听完士兵的话后,马户诧异的朝“青眼秀才”瞥去。 这家伙根本看不上普通的大头兵,一来就放言必须给自己个大官做,起码得管百八十号人。 如此胆大包天之徒,倒也是头一次见。 若大家都有样学样,这还了得? 想到此处,马户不禁冷哼一声,方才心里生起的那丝同情早已烟消云散: “你这酸儒,好大的胆子!” “须知保乡军从上到下,哪个官职不是兄弟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你可倒好,凭一张嘴就要当官当!” “不如把我这前将军给你当怎么样?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马户的脸上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对方,听到这番话,周围顿时就一片哄笑。 众人无不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早就听说这保乡军皆是凶星下凡.杀人不眨眼的猛人,这青眼秀才竟然来这里讨官做,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 在周围嘲弄的笑声和光头大汉带来的威压面前,颜昭顿时脸色一白,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 拱了拱手后朗声道: “颜某虽无大才,却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正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将军方才粗鄙之言,实非礼贤之道。” “本将军是粗鄙之人不假,这么说你是贤人了?” 马户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杀意。 这种狂妄之徒,若是以前在黑风寨上,早就被他捅的透心凉。 而颜昭却仿佛没有感受到杀意一般,依旧梗着脖子说道: “所谓文武有别,颜某一介布衣手无缚鸡之力,虽不能上阵杀敌,却可运筹于帷幄之中,为大将军分忧。” “莫不成,只有上战场杀人才能做官?” 这席话说的不卑不亢,言辞间有理有据,倒听的马户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聒噪!” “这里是征兵的地方,休要妖言惑众。” “左右何在?将这恬不知耻之徒轰走!” 很快,颜昭便被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兵推搡出人群。 无奈之下,他仰天长叹道: “天不容我啊...” 说罢,便在旁人嘲笑的目光中失魂落魄的越走越远。 傍晚。 卢府灯火通明。 大将军徐晋稳坐高堂,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众人商议起一些琐事。 目前征兵工作还算顺利,照这个样子下去要不了多久保乡军的人数将迎来暴涨。 现在银子倒不是啥大问题,武器方面的话也能从红毛夷鬼那里买到。 有了深耕海运多年的赵家“鼎立”相助,交货的速度将会大大提升。 因此短期内,枪炮弹药这些消耗品也不是问题。 不过据省府里的探子回报,明军近期正在频繁调动,似乎有了出兵的打算。 按照最乐观的情况来说,恐怕众人的好日子也过不了两个月。 在吃过几次苦头后,这回前来讨伐的明军肯定更难对付,搞不好都是精兵悍将。 这也成了笼罩在保乡军一众骨干头上的阴霾。 大伙都知道,此战可能是下山以来最关键的一战。 胜则天高任鸟跃,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说说,除了招兵买马之外,还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对付明军。” 良久后,大将军徐晋缓缓开口。 在他看来,这些新招募的兵员要形成有效的战斗力还需要时间,而眼下自己最缺的便是时间。 如果有什么方法能延缓明军的讨伐,那可就解了燃眉之急了。 众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让他们上阵砍人还行,思考这种问题却是有些为难。 就连“造反”专业户老于也只是紧皱眉头,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咱们这群人啊,都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粗汉。” “要说这运筹帷幄.跟人玩心眼子,还是那种酸臭文人最为擅长...” 徐晋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这群家伙是指望不上了。 现在保乡军里最缺的就是人才。 只是这人才,实在难以招纳啊。 这时,听到“运筹帷幄”几个字后,急得抓耳挠腮的马户不知怎么地就突然想起白天那个狂妄书生。 “大将军...今日...” 他想了想后将今日遇见的事情告诉了徐晋。 第75章 听君一席话 深夜。 裴山县西北方向的颜家村,突然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伙人个个膀大腰圆,为首那名大汉甚至还披着重甲,一看就是前将军马户。 外面的嘈杂声和火把发出的光亮瞬间便把睡梦中的村民惊醒。 许多人吓得连忙钻进床下或者炉灶里头。 “颜昭那小子在哪?” 不久后,体若筛糠的里正被两名军士架了过来,一见到身披铁甲的马户纳头便拜: “不知军爷来此,小的罪该万死!” 同时,里正心里也打起了鼓,深更半夜的,这帮贼兵莫不是来屠村的? 只是不知道颜家村何时得罪过这群山大王。 “少啰嗦,把颜昭给老子叫出来!” 马户不耐烦的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汽,刚才他被大将军训斥了一番,这会正一股子邪火没处发呢。 一听到军爷们指名点姓的要颜昭,里正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陪笑: “我当为何,如此区区小事何须军爷亲临。” “只需知会一声,小的便差人将那颜昭绑去军营。” 颜昭平日狂妄之名远近皆知,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里正还以为这家伙是得罪了这群瘟神。 “放肆!” 马户牛眼一瞪,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将里正差点扇的背过气去: “你这老贼,好生无礼!” “颜昭乃是大将军的客人,你竟说什么将其绑了?”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灰头土脸的里正丝毫不敢发怒,连忙陪笑道: “小的这就让人将颜先生请过来...” 不久后,睡眼惺忪的颜昭被带了过来,当他看见这架势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瞬间睡意全无。 尤其是那名正在打量自己的光头凶汉,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诸位这是...” “颜先生,本将军有礼了。” 马户尴尬一笑,伸手抱拳道: “白日之事,还望先生海涵,此番深夜搅扰,实在是军令在身不得不来。” 随后,他便把大将军徐晋请对方去攀谈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 颜昭一听竟然是贼兵头子请自己去,心里自然是雀跃无比,不过作为久读圣贤书之人,些许的矜持还是该有的... “不太好吧...在下只是一介酸儒.身无寸功,怎好劳烦大将军亲自邀请。” “还请先生不要让弟兄们为难。” 听见“酸儒”两个字,马户还以为这家伙是在消遣自己,因此语气中难免带上三分威胁.四分恳求: “大将军说了,如果先生不肯去,那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这话半真半假,徐晋的原话是,如果这家伙不肯来,就将其绑回来。 想让他效仿刘玄德三顾茅庐,那是想屁吃。 老子不是刘备,此人更不是诸葛卧龙。 “既如此...那将军且在前带路吧。” 一番沉吟过后,“青眼秀才”终于不再矜持了。 裴山县中部,两条河流从此交汇而过,两岸水利便利,沃田千亩。 作为首屈一指的乡绅,卢家庄便位于此地。 只不过沧海桑田,这里如今却成了保乡军的总部所在。 大堂上,为首者乃是一名气宇轩昂的光头大汉,他体格挺拔,双目似电,身旁还站着几名卫兵。 下面则坐着诸多保乡军的骨干,只不过大家现在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客人”身上。 徐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含笑着看颜昭狼吞虎咽。 这家伙想必是太久没见油水了,一只烧鸡上桌瞬间便只剩下了骨头渣滓,一旁的仆人很有眼色的又连忙端上牛肉和一壶酒。 “颜先生慢点吃,不急。” 颜昭朝那高堂之人拜了拜,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了两句,而后又继续胡吃海喝起来。 良久,他终于吃饱喝足,看着剩下的半盘牛肉,心中暗道一声“可惜”,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自顾自的将其倒进自己脏兮兮的袖子里头。 “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颜昭自知天下没有白吃的酒肉,这贼军头子深更半夜叫自己过来,肯定不是请他吃饭这么简单。 “呵呵...” 徐晋爽朗一笑: “先生快人快语,实在是个妙人。” “不知先生对我保乡军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似笑非笑的盯向颜昭,大将军的这个问题可不是那么好回答的啊。 弄不好,当场被砍头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将军让我说,那我就直说了。” 颜昭拍拍滚圆的肚皮,自顾自的渡了几步: “将军早年落草.啸聚山林,又以数百杂匪接连大败朝廷官军,如今更是占据这一县之地,实非寻常流寇能够相较。” “纵观保乡军上下,武备精良.士气高涨,兵员数量虽不济,但却可堪于苦战.恶战,假以时日,定成大明心腹之患。” “不过...阁下之兵虽然悍勇善战,然匪气未泯,乡民皆视之如洪水猛兽,如此一来,难免人心不稳.根基虚浮。” “一旦天威所至,恐后院起火.手足相残...” 一番话还未说完,整个大堂已然鸦雀无声。 众人皆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书生竟然能将保乡军的问题分析的这么透彻。 有些东西他们也只是隐隐约约能察觉到,可经这么一点拨后顿时宛若拨云见雾一般。 “好!好!” 徐晋听的连连喝彩,心底对这个家伙的评价不由高了几分。 谁说乡野无遗贤,广大的人民中还是藏着海量的优秀人才的。 老实说,自从成功拿下裴山县这块基本盘之后,不少将领的心态依然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原先,大伙只是黑风寨上的毛匪,过着有今朝没明天的日子。 但接连几次大胜之后,虽然士气高涨,但许多人却认为明军也就不过如此,对其产生了轻视的想法。 这种想法是致命的。 除此之外,徐晋还察觉到,大部分骨干成员已经被山下的花花世界所消磨,甚至抱着维持现状的心理。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偷偷搜集民脂民膏,以谋取将来的退路。 眼下,保乡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铁板一块,实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毕竟人心都是自私的。 共患难容易,共享福很难。 这也是大部分农民起义军到达一定规模后便会自我崩溃的原因。 第76章 三品参政大臣 “如此说来,先生胸中定然有一番良策了?” 老于站起身来,收起轻视的表情,而是凝重的了冲对方抱了抱拳。 徐晋也连忙将目光投在颜昭身上。 “并无良策。” 谁料颜昭接下来的话令所有人大为失望: “大将军,大伙跟你混,要么图财,要么图官,是人就有私心,这是自古以来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钱权之诱惑犹如滚滚浪涛,与其堵塞不如疏导,如果我军上下能公平分配,一视同仁的话一些难题定会迎刃而解。” “据在下观察,即便是在保乡军中,也是有疏有近,那些早期上山的士卒,不但待遇丰厚,往往犯错也不会受到惩罚。” “而随后招募的,尽管也奋勇杀敌,可却难以得到应有的待遇。” 这时,马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放你娘的狗屁!” “那些老兄弟都是跟我们从山上一块打下来的,些许殊荣如何享受不得?” “你这书生懂个卵子!” “呵呵……如果大将军所求不过是这一县之地,此举自然无妨,可若是另有雄图大志,如此所为无异于自散人心!” 面对马户的破口大骂,颜昭只是冷笑一声,随后对高台之上朗声道: “在下话已说完,还请将军治罪!”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半晌后徐晋沉声道: “先生何罪之有,今夜所言简直令人茅塞顿开。” 思索片刻后他抛出橄榄枝: “颜先生可愿做我的幕僚?” 老实说,徐晋还是很欣赏这种铁骨铮铮的文人,酸不酸臭不臭的先不说,最起码这家伙是有真材实料的。 而不像那种满口之乎者也的傻子。 再者,他此番也打算效仿古人礼贤下士,以求未来有更多的读书人愿意投入自己麾下。 目前保乡军的班子里,皆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让他们打仗还行,用来管理或者别的行政工作实在是强人所难。 士兵扫盲的话,不是一两天能够见成效的。 而根据他的计划,未来地盘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还是需要大量的读书人来驱使的。 听到这话,颜昭愣了一下,随后欣喜回道: “敢不效命?” “好!从现在开始,阁下便是我保乡军的三品参政大臣,月俸十两,领千户爵。” “与其他几位将军皆以平级相交,任何时候都能见我。” 徐晋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空头支票不要命的抛了出去。 心情大好之间,不但赐予了对方“三品”大臣的名头,甚至还封了一个“千户”。 反正这都是虚的,如果有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封其正一品的“三公”,比如什么“太尉”.“太师”之流。 唯一实打实的便是那每月十两的俸银,不过这些对于保乡军来说只是毛毛雨而已。 “谢大将军!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颜昭大喜过望,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的晕晕乎乎。 方才说的那一大堆他啥也没听清,只听见了“三品大臣”“千户”和十两俸银这几个关键词。 此时此刻,他只想捶胸顿足。 苦读了数十载圣贤书,今日终于有了回报。 相信凭着自己的满腹才华,日后定然会在“朝廷”...啊不对,保乡军这里有一番作为。 哼!这大明的朝廷看不上老子,老子就扶持一个新的朝廷! 天色渐亮,忧心忡忡的妻子终于等到了男人回来。 望着破炕上蓬头垢面的婆娘和饿的哇哇大哭的儿子,颜昭顿时鼻头一酸。 “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他轻轻将妻儿揽入怀中。 “颜郎...” 女人显然对丈夫的举动显然还不太适应,一听这话眼中的担忧更是增添了几分。 “以后咱们就要过好日子了!” 颜昭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柔声道: “我此番前去,非但完好无损,还当了大官。” 说着,他把今日在卢府发生的事情给妻子讲述了一遍,言语间不乏一些添油加醋。 “什么?每年足足有十两银子!” 女人吃了一惊,被这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晕,话一出口又连忙压低了声音担忧道: “那将军可是要你行那杀人越货之事?” “哈哈非也。” 颜昭被逗的哈哈大笑,纠正了一下是每月十两银子: “为夫一介读书人尔,怎会去干那操刀弄枪的行径,大将军封我为三品参政大臣,实则只是出谋划策的幕僚而已。” 听到没有危险,妻子终于放下了提起的心,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眼神中的色彩又黯淡几分: “颜郎能实现满腔抱负,我自是满心欢喜,只是万一朝廷大军所至...”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没将“从贼”之罪那几个字说出来。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无妨!” 颜昭那半张狰狞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像是在安慰妻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为夫观那保乡军的大将军实非常人,不但对我这样微末之辈格外尊重,而且此人治军有度,手下又有一群悍将。” “依我看来,当得起明主两个字。” “哼!朝廷?” “大明想剿灭他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如今自有为夫鼎力相助。” 读了这么多年书,连个秀才都没混上,要说颜昭心里对大明朝廷没有一点怨恨那是假的。 甚至这种怨恨已经从学道身上转移到远在紫禁城的崇祯皇帝头上。 说到这里,颜昭才想起自己从宴席上带回来的牛肉,连忙招呼妻子拿来了碗筷。 这肉此时已经捂的有些异味,但一家人还是吃的狼吞虎咽,十分香甜。 次日晌午。 保乡军中的唯一一名“三品”参政大臣前来报到,琐事繁忙的徐晋特意给其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以示重视。 任何人都有欲望,对于颜昭这种起于微末的人来说,给予充足的尊重是很有必要的。 甚至...可能比封官的效果更好,这也是以上驭下之道。 这不,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的颜昭顿时热泪盈眶,当即便立誓要为保乡军的造反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句话他昨夜说过一次,但徐晋知道,那只是场面话,而此刻,这家伙应该就是真心的了。 第77章 弹簧和燧发枪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之间天气已经极为寒凉。 再过寥寥数月,便是岁末了。 这段时间内,保乡军的力量一直在有条不紊的发展中。 目前,全军的总人数已经正式突破两千大关,当然这只是作战部队的数量,并没有算上后方那些辅兵和杂兵。 保乡军的建制很是奇特,与其他势力大有不同。 除了明军中常见的“战兵”.“辅兵”之类角色外,还拥有一支大约三百人左右的“开垦团”。 此团的人员大多是之前明军的俘虏,还充斥着一些山贼.流寇之类的角色。 平日里开垦团的任务是负责修筑防线以及开山通路之类的杂活,俗称“苦力”。 而若是勤勤恳恳干个几年活,说不定这些俘虏们还能获得自由身。 目前,开垦团的事务由老于全权负责,而前大明“千户”程安国则作为他的副手负责具体工作。 而近期,这支特殊的“工兵部队”正在为裴山县的乡民修筑一些“水车”.“水渠”以及“挖井”之类的事务。 要知道,大将军可是打算从这些刁民头上收税的,那不得先想办法把粮食产量给搞上去。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保乡军中几位老铁匠的潜心研究和大量实验,第一批已经具有实际作用的“弹簧”终于被生产出来了。 而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徐晋大喜过望,第一时间便来到了铁匠作坊。 “小人见过大将军。” “匠部总工”吴木匠见到来人之后连忙纳头便拜,声音中有按捺不住的喜悦: “幸不辱命,这种叫做弹簧的东西已经被造出来了。” “虽然还达不到将军的要求,呵呵...但也可堪一用了。” 吴木匠满脸自豪,仿佛这功劳是他自己的一样,谁料徐晋只是微微点头勉励了几句后便将视线投向另一人身上。 此人正是李老铁匠,官至保乡军“匠部副总工”。 只见他干巴巴的老脸上愁云遍布,丝毫不见一丁点喜悦。 不过这也难怪。 与吴木匠不同,李老铁匠一家是被强行拐上山的,本来不情不愿。 在生死威胁之下这才无奈从贼。 尽管保乡军已经数次大败明军,但在内心深处,李老铁匠还是不看好这群贼寇,认为总有一天会被朝廷剿灭。 因此,自打来了这里之后,他甚至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此物虽是小人所造,但全赖吴总工管理有方。” “因此,这桩功劳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小老儿的。” 李老铁匠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番话却听的旁人一愣。 徐晋哪里不知道这个老匹夫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想把自己和保乡军摘干净。 万一将来明军来了,还可以说自己不愿意为贼效力。 想到这里,他语气温和但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呵呵...李副总工说的是哪里话,这弹簧可是你一锤一锤敲出来的,首功无论如何也要算在你头上啊。” “不仅如此,本将军还要广而告之,将此事大肆宣扬,绝不可让有功之士默默无闻!” 李老铁匠眼角一阵抽搐,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大肆宣扬?” 这贼首好生恶毒... 如此一来定然名声在外,到时候明军还能信自己是个清白之人? 而一旁的吴木匠却是羡慕无比,甚至还有一丝嫉妒。 早知道,当初学什么木匠! 说完这些话之后,徐晋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哈哈一笑,正色道: “此番大功我正愁不知如何奖赏,本将军记得你好像还有个女婿对吧。” “嗯...便将其安置在我火枪队吧,此事就这么敲定了!” “大将军,这...” 李铁匠简直欲哭无泪,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了,快把东西拿上来给我看看吧。” 看见这老匹夫的模样,徐晋很是畅快,他如何不知其实弹簧根本没有那么难造,只怪这老家伙一直在偷奸耍滑。 否则,应该早就造出来了才是。 不多时,李老铁匠哭丧着脸端上一盘东西走了出来。 徐晋伸出双指,从盘中夹出一枚黑黝黝的弹簧,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此物虽然还有些粗陋,但外观上与后世的弹簧已经没有太大分别了。 手指松开之后,缩成一团的铁丝又立即恢复了原样,看起来质量尚可。 “嗯...手感不错。” “只是不知质量如何?” 听见大将军开口询问,吴木匠连忙凑上前陪笑道: “小的专门测试过,这弹簧至少可以使用五十次以上,而超过八十次之后则会轻微变形。” “不过,若是后续的工艺能够改进的话,应该还能提高使用寿命。” “不错。” 徐晋微微点头,这玩意的性能说实话真不咋地,甚至可以称得上“垃圾”二字。 不过这可是保乡军从“零”到“一”的突破,他也不太好打击大家的积极性。 寿命只有区区五六十次确实太短,不过短期内应该是够用了。 大不了多生产一些备用就是了。 “好啊,匠部每人赏银二两!” 徐晋大手一挥,立刻迎来数十道喜笑颜开的感恩戴德声。 自从拿下裴山县之后,保乡军又在这一县之地中来回搜刮,官坊和民间的匠户几乎尽数都被带来。 因此,整个匠部中总人数已经接近五十人了。 其中铁匠十九人,木匠十五人,泥瓦匠九人,还有数名铳匠和一名炮匠。 这些人中技艺优秀者寥寥无几,大多手艺稀松平常。 这也难怪,谁叫这裴山县只是偏远之地。 兴许未来只有拿下府城之后还能获得大量的优秀匠人吧。 在勉励完众人后,徐晋又交给了匠部一个重要的任务。 前些日子,他刚花费重金从葡萄牙人那里购买了一批燧发枪,总数量约在两百支左右,另外还有少量火炮。 燧发枪这玩意的价格可比火绳枪昂贵多了,一支足足要十二两银子。 经过艰苦的谈判这才砍到十两而已。 徐晋不是不想买更多,如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给手下的两千人全部换上燧发枪。 届时,火力密度将可以大大提高,对抗明军的把握无疑更大几分。 可惜葡萄人手里也没有那么多存货,仓促之下也来不及找别的买家。 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批武器运回来,也是多亏了赵家在海运走私上的路子比较广。 第78章 短枪和马场 事实上,同时代的欧洲军队已经普遍装备了“燧发枪”,这种依靠燧石来点燃火药的枪械比起“火绳枪”来说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首先,火绳枪的操作较为繁琐,在射击完毕之后还要进行清膛.装药.填子.瞄准等一系列动作。 并且由于枪身上火绳的存在,也就导致士兵之间必须间隔一步的范围,否则容易发生安全隐患。 因此相同人数下,装备火绳枪一方的士兵队形也就更加分散,以至于区域火力密度远不如燧发枪一方。 在滑膛枪时代,二十步之外的命中率完全靠“随缘”二字,由于没有膛线的存在,弹丸在射出枪口之后很容易偏离弹道。 不得已之下才有了“线列步兵”这种战术,依靠士兵之间的密集队形从而进行齐射,以达到火力覆盖的目的。 这种战术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滑膛枪准头不足的缺陷。 而燧发枪的存在,便可以将“线列步兵”的战术发挥到极致。 士兵之间再也不需要间隔一步之遥,甚至可以肩并肩而站,如此一来单位面积的火力密度直接提升了数倍不止。 另外,火绳枪还有一个较大的缺陷,这玩意的使用是很看天气的。 若是遇见风雪天或者大雨,基本上跟烧火棍没什么两样,击发率低的令人发指。 这也是明军之所以没有大规模装备火绳枪的原因之一。 毕竟中华大地幅员辽阔,什么样的气候都有可能遇见。 而燧发枪则不同,可以在击发装置外加上一个牛皮制成的防护罩,一定程度上能够免疫这种气候变化。 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军迷,徐晋如何不懂这些道理,因此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对全军的火器进行升级了。 只可惜目前只能搭上葡萄牙人这条线,而像佛朗基人.法国.英国这些势力,他还没有接触的机会。 当然从长远来看,生产武器的技术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外购只是发展初期不得已的选择。 “此铳造型奇特.鬼斧神工,个中细节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摸着手里的这杆燧发枪,保乡军“匠部”的一名资深铳匠发出感叹: “夷人也不尽是愚钝之辈,此种击发装置真是巧妙无比。” “行了,待会再夸。” 徐晋摆了摆手,正色道: “匠部可能仿制此等火器?” 这玩意自然是他令人拿过来的,正是从葡萄牙人那里买来的,还热乎着呢。 “这...” 铳匠闻言面露难色,表示此物看似简单,那个击发装置却十分巧妙,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仿制出来。 听闻此言,徐晋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自己现在手下就这么几个铳匠,天天没日没夜的打造火枪,工作量已经趋于饱和,也根本没有时间来研究这个玩意。 其实他知道,燧发枪这东西在大明已经有人研究出来了,正是火器专家“毕懋康”。 只是此物目前还没有得到重视,自然也就没有大规模投入使用。 如果有机会的话,徐晋打算绑也得把这个尖端人才给弄过来。 “没指望你们短期能仿制出来,这回是有别的任务。” 接着,徐晋接过那支燧发枪,用手指丈量了一番后大咧咧说道: “从这里给我锯断。” 铳匠一听这话都懵了,哪有这么糟蹋东西的。 好好的火铳从中锯断,只剩下三分之一,这还能用吗? “大将军,若只是如此倒也简单,只是...” “别废话了,先给老子弄一支试试!” “小的遵命...” 叹了口气后,铳匠只得无奈从命,不一会他便抱着锯短后的燧发枪跑了出来。 “你来试试。” 徐晋朝身旁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上前接过短枪。 见此情形,徐晋连忙后退了几步。 倒不是怕这家伙脑子一抽给自己来一下,而是担心炸膛伤到自己。 那名卫兵握着手里怪模怪样的短枪心里也没底,深吸一口气后猛的朝一棵大树扣动了扳机。 “砰!” 一阵火光伴随着巨响,二十步外的大树毫发无伤... “这...” 徐晋皱了皱眉,开口提醒到: “你再凑近点试试。” “遵命!” 这回,卫兵又缓缓向前走出五步,与那大树之间的距离已然只有十五步了。 又是一声巨响,大树躯干被弹丸打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 又经过几轮测试,短枪的最终数据终于被呈现出来。 这玩意由于锯短了枪管,因此射程和准头都大大降低。 普通火枪能在二十步的距离上保持精度,但短枪要想达到同样的数据需在十二步之内。 短短十几步,敌人近乎两个呼吸便能冲上来。 因此,这种短枪近乎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但徐晋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玩意,他并不打算配给普通士兵,而是准备组建一支特殊的骑兵部队。 由于枪身大幅度缩短,因此短枪的重量也十分轻巧,完全可以在身上随意的别上几支。 交代铁匠将那两百支燧发枪全部锯短之后,徐晋又来到了马场。 此地位于裴山县西南,大山脚下,这里的草料较为丰富,十分适合喂养牲畜。 目前,除了专门用来运盐和生产的上百头骡马之外,徐晋手里还养着八十七匹“战马”。 这些马儿一部分是缴获明军的,另一部分则是“后将军”罗延康费劲从外省买来的。 云贵川不产良马,本地的西南马体格矮小,肩高通常在一米二左右。 除了性情温驯.吃苦耐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优点。 这也是西南地区甚少出现精锐骑兵的原因之一。 按照明军的标准,这种马根本称不上“战马”,属于正规骑兵根本看不上的品种。 不过明军家大业大的,保乡军自然不能与其相比。 就这几十匹马儿,可是大将军徐晋的心头肉。 朝思暮想的骑兵部队,还得指望着这些牲畜呢。 马场的马政一听说大将军要来,早就带着几个马倌在此恭候,就连满地的粪便都铲的干干净净。 第79章 胸甲骑兵 “小的见过大将军...” 瘦瘦小小的马政那双小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连忙凑上前满脸堆笑。 “嗯...” 徐晋淡淡点头,示意无须多礼: “马养的如何了?可堪一用?” 众所周知,战马的喂养是极为讲究的,甚至称得上“烧钱”二字。 若是像寻常野马一样只给其喂草的话,马儿的体力根本无法应付高强度的战争。 因此,这种大牲畜平日里还要以大豆谷物好生伺候,如遇操练或者大战前夕,还得喂上几个珍贵的鸡蛋。 大牲口食量惊人,养一匹战马大约需消耗五名士兵的口粮。 若是那种精锐骑兵,往往一人二马甚至三马,这账根本不敢细算。 “回大将军的话,这些马正劲头十足,个个膘肥体壮。” 马政表示,自从来到这马场之后,他每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怠慢这些牲畜,简直比养自己的老母亲还用心。 徐晋听闻后非常满意,便决定亲自去马厩看看。 放眼一看,正如这马政所言,数十头战马或是啃草,或是在渡步,有的干脆朝天打了一个响鼻。 看起来精神头都不错。 “嗯不错...” 在徐晋的示意下,没过多久便从马场内部快步走出了一群汉子。 不用说,这些人自然是保乡军培养的“骑兵”。 自从拿下裴山县之后,徐晋便命人四处搜集马术熟练的人,倒也聚集了这上百号。 这些人大多以前是给豪强喂养马匹的贱民,极为通晓马性。 为首者是一名叫做“罗真”的年轻人,此人之前属于卢府的奴隶,如今却成了这支骑兵的头目。 见到大将军之后,他连忙单膝跪下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 徐晋勉励大家勤加操练,并表示想见识一下这段时间训练的成果。 既然大将军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不到片刻,众人便齐齐上马,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来到了马场附近的校场上。 这些骑兵跨上战马之后丝毫没有不适,反而在剧烈的颠簸中如鱼得水。 只见罗真一声令下,众骑兵抽出马刀然后拉动缰绳组成了两列密集的“墙壁”。 随着第二道命令,第一列骑兵开始缓缓朝着远处的稻草人移动。 他们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马儿也从碎步变成小跑再到冲刺。 而此时,第二列骑兵也紧随其后。 轰隆隆的马蹄声给人的压迫感十足,伴随着喊杀声骑兵们猛的抽出马刀朝着稻草人挥去... “我的乖乖...” 徐晋有些吃惊,这不到一百号人的半吊子骑兵在冲锋时便能发出如此威势,若是成千上万的精锐骑兵朝自己奔来,那得多吓人。 难怪步兵在遇见骑兵冲锋后几乎都是一触即溃,能够坚持一时半会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普通人见到这场面恐怕屎尿都得吓出来。 在表演完横队冲击这种传统战术后,骑兵们又演示了楔形突击战术。 只不过后者的难度要大得多,而士兵们的配合度和熟练度还不够,因此效果并不理想。 但总的来说,大将军徐晋还是对他们的表现相当满意的。 反正之前遇见的明军骑兵也没强到哪里去。 随后,大将军徐进向众骑兵表示,这几天将会有一批短枪送来,届时每人可以分到两支。 并且,关于骑兵所需的盔甲之事,水力磨坊那边也是在日夜加班的生产之中,想来应该差不多了。 听闻此话,满头大汗的罗真不禁疑惑道: “大将军,这骑兵作战向来是弯弓搭箭亦或者是挥刀砍杀。” “那短枪又有何妙用?” “呵呵...” 徐晋阴险一笑,神秘道: “尔等只管操练,具体的装备和战术会有人前来教习。” “只要你们勤加练习,寻常明军的骑兵绝对不是对手。” 离开马场之后,大将军徐晋又带着一众喽啰来到了上阳河岸边。 此河水源充足,两条支脉贯穿裴山县中心地带,称得上乡民们的“母亲河。” 而在这大河岸边,则坐落着两座占地数亩的水力磨坊。 一丈多高的水车被湍急河水带动,慢悠悠的转个不停。 又经过几道硬木齿轮的传动,将机械能传递到内部的水锤之上。 磨坊内,“乒乒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 早在拿下裴山县之时,徐晋便令人建造这种水力磨坊,目的正是为了打造军械。 踏入之后,一股热风迎面而来,这里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上不少。 数十名匠人赤裸着上身,挥舞着手中的铁锤正干的热火朝天。 一处铁砧上,烧红的铁板被固定在上面,上方的用水力驱动的大锤猛的砸下,一旁的匠人则用火钳夹着铁板使其可以被大锤均匀的锤到。 有了水力锤的存在,匠人们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的手工敲打熟铁,而是负责做那些比较精细的工作。 很快,一名匠头带着一副制作好的铁甲来到了徐晋面前。 这是一副典型的“胸甲”,与大明传统的“札甲”和“锁子甲”大有不同。 其外形看起来与人的胸腔轮廓相似,铁板的正中间则有一道隆起的穹顶结构,使得两面呈现于微微倾斜的角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对抗钝击的能力。 其表面的金属还有些毛毛躁躁的,颜色灰不溜秋,乍一看相当丑陋。 不过这打造这玩意的成本低啊,徐晋不是不知道板甲更好。 只是打造一套板甲需要的人力和铁料,足够打造十套这样的胸甲。 甚至为了节省铁料,这副胸甲只有正面一扇,后背则是需要用牛皮绳进行捆扎。 简直丐版到不能再丐的盔甲。 不过就这玩意,防护力还是不错的。 匠头表示,之前他们进行过测试,这种胸甲在百步之外火铳几乎无法对其造成威胁,弹丸打上去只有一个小白点。 八十步之内则会出现凹陷,佩戴者不至于丧命。 只有到达五十步的距离,才会被火枪直接击穿。 当然了,如果继续加厚胸甲的话,防护能力也会相应提升,只不过就太重了。 即便是这简化之后的单面胸甲,其重量也差不多有十斤左右。 “五十步?” 徐晋皱了皱眉道: “足够了。” 第80章 掷弹兵部队 五十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也只是瞬息之间而已。 随后,徐晋询问起了胸甲的产量,这也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匠头表示,如果昼夜不停赶工的话,两座水泥磨坊大约能月产六十套左右。 预计再过一阵子,所产的胸甲便足够骑兵使用了。 “十天时间。” 徐晋不容置疑道: “无论想什么办法必须完成,所需人力物力有求必应。” “另外,如果能超量完成,届时每人赏银三两!” 此话一出,匠人们的眼神都变得激动起来。 三两赏银差不多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薪水。 匠头咬了咬牙,沉声道: “大将军请放心!小的一定完成任务!” “只是这铁料,却有些不足了...” 裴山县这地方并没有什么铁矿,保乡军所需的铁料大多是从外界购得,价格十分不菲。 而且铁料本身也是战略物资,明军对其十分重视,因此每次只能小批小批的走私。 通过海运却虽也能搞到大量的铁料,只是这一来一去时间却有些长。 “这个你不用管,我已下令所有的铁料优先供应这里。” “如此,小人就放心了。” 随后徐晋又去士兵的操练的地方巡视了一番,眼前的场景也很是让他满意。 目前保乡军全军上下的战斗人员大约在两千人左右,分为“长矛兵”.“火枪兵”.“刀盾兵”三大军种。 其中长矛兵大约五百人左右,火枪兵最多,人数接近一千,而刀盾兵则只有区区二百人。 炮兵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两百人。 除此之外,保乡军还建立了一支百人规模的“掷弹兵”小队。 这个特殊的军种在作战时负责将炸弹投掷进密集的敌群之中,因此对勇气和体格的要求极高。 层层选拔之下,也就只有堪堪百人而已。 必须得是体格魁梧的汉子,并且还需蛮力过人,否则是无法将四五斤重的炸弹扔到二十步之外的。 因此,这群家伙可以说是保乡军上下最为强壮的士兵,他们的待遇也要比其他士兵高一些。 以普通火枪兵为例,每月的饷银是三两,而掷弹兵则有足足五两。 不多时,“左将军”同时也是“火枪营统领”赵仁义快步赶来。 战火的磨砺已经让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军官。 如今,他不仅整个人昂首挺胸,眼神中也充满了斗志。 “这些新兵训练的如何了?” 徐晋立刻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赵仁义表示,新兵被火枪营收编之后他立刻严加操练,目前已经大部分人已经能够熟练的使用火枪,只是队形方面还需要继续训练。 “做得很好。” 徐晋勉励了一番,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一群乌合之众训练成熟练使用火枪的士兵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个赵仁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至于队形的问题,再勤加操练便是了。 很快,其他几个军种的负责人也连忙前来报到,分别是长枪营统领罗延康.刀盾营统领马户.掷弹兵队长马有田.炮营统领王大柱。 除了罗延康.马户.赵仁义这几个黑风寨时期的元老,其余二人皆是从普通士兵中选拔出来的。 或是战功卓越,或是身怀绝技。 就拿马有田来说,这家伙自小给豪强家放牛放羊,练得了一手用石头赶牲畜的绝技。 能在五十步之外将一块石头扔进小小的筐里,准头在九成以上,令人瞠目结舌。 而且这家伙生的人高马大,即便是四斤多的手榴弹,他也能轻易扔到三十步之外,并且保证准头不失。 这种人简直天生就是做掷弹兵的料。 再说回那个炮营统领王大柱,此人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天生对火炮的弹道有一种直觉性的天赋。 几乎只是瞥一眼双方的距离,脑海中便会出现炮子出膛后坠落的曲线。 这种直觉,甚至比起专业炮兵的计算能力也不遑多让。 之前与明军的交战中,王大柱所操弄的那门三斤炮大发神威,几乎占据了炮营一小半的斩获。 对于“人才”,大将军徐晋向来是极度喜爱的。 因此,他才力排众议将这两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子上。 此番行为,自然会有人不喜。 炮营统领和掷弹兵队长这两个位置可是有许多人盯着的。 谁都知道,一旦将来保乡军发展壮大,那么这两支精锐部队自然也会随之扩展。 到时候,其统领不但与几位“将军”平起平坐,而且也会在大将军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 巡视了一天保乡军的各类事务,傍晚徐晋才回到了卢府。 只是这一进门,却发现颜昭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见过大将军。” 颜昭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俯身一拜。 他如今的形象可与之前大不相同,脏兮兮的长衫早就被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现在身上穿着的,乃是用上好绸缎制成的官袍,头上则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方帽。 为了彰显自己三品大臣的身份,他甚至效仿那诸葛卧龙手持一柄羽毛扇子。 “免礼了。” 忙了一天徐晋也有些疲惫,随手抓起茶壶灌了两口后奇怪道: “有事吗?” 这两天事务繁忙,差点将这家伙忘了。 说起来这个三品参政大臣也算是自己的幕僚,不过自打上任开始却没处理过一件具体的事情。 “臣来此的确有话要说...” 颜昭顿了顿后竟原地渡起了步子,似乎在酝酿什么,手里的那把羽毛扇也随之扇动。 眼见对方打起了官腔,徐晋一阵头疼,无奈道: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不用端着架子了,你我虽是上下级,但咱保乡军可不兴明军那一套。” 他心中暗道,这家伙真是想当官想疯了,到哪都要端着那副架子。 谁料此话一出,颜昭的脸色瞬间大变: “大将军所言非也!” “君臣父子.尊卑有别,此乃纲常所在,岂可儿戏乎?” “行行行...” 徐晋连连摆手: “到底有啥事?” 第81章 汝妻子吾自养之 一番交谈之后,徐晋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个三品大臣是为明军的事而来。 近些日子据探子回报,府城那边的明军调遣明显频繁了许多,甚至正有数支规模的明军正从外地朝思明府行军。 这些动作虽然隐晦,但成千上万人的调遣又怎能瞒过有心之人的窥视。 眼下,正是风雨欲来之际。 而这些日子里,颜昭也没闲着,他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但却私自去府城那里窥探了一番。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失去来之不易的“官爵。” 万一保乡军真在明军手里栽个大跟头,那到时候搞不好自己这条小命都得交代了。 “大将军,依我推测,明军最迟再过一月便会前来讨伐。” “此次明军集结了好几府的兵力,恐怕不下一万之众。” 说完这些时,颜昭连忙挂满了忧虑之色。 “哦?何以见得?” 明军的兵力徐晋自然是知道的,探子早就把大致情况传回来了。 只是这何时发动进攻,却还没有准确的情报。 不知此人是如何知晓的。 “此次明军来袭,除思明府外更是集结了太平府和镇安府的官兵,西南三府的兵力可谓尽出。” 颜昭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三府可都不是什么太平之地,那太平府的壮人土司桀骜不驯,早就不服管辖。” “镇安府匪盗横行,如今更是出了一个诨号常天王的贼寇,麾下贼兵足有数千之众。” “明军从此二地抽调兵马,若是速战速决还好,一旦拖延的时日久了...” 徐晋眼前一亮,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 自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明军身上,却没有太过关注别处,却没有颜昭这个家伙看的清楚。 “你说的很对!” “有土司和这个什么常天王存在,明军一定想速战速决。” “只是这一月的时间是如何推算出来的?” 见大将军发问,颜昭不敢隐瞒,表示自己是根据明军行军速度以及大军汇集后的休整时日与赶来裴山县的时间算出来的。 虽然不可能百分百准确,但应该与真实情况差别不大。 “先生大才!” 徐晋正色道:“可有何妙策能解燃眉之急?” 俗话说人无完人,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他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局限性,往往会忽略许多细节。 不过作为一个领导者,具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和识人之明却更加重要。 当然了,即便没有颜昭告诉自己这些事情,再过一阵子他也能知道。 “妙策谈不上。” 颜昭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轻轻摇动羽毛扇子: “明军是以堂堂正正之师而来,我军也需以堂堂正正之势与其相抗。” “不过些许小动作却是可以做一做的,应该能消弱一些明军的力量...” 他表示,可以携上重金去拜访那壮人土司和“常天王”,如果能说动此二者在后方作乱的话,明军自然首尾难顾。 最不济,也会分出一部分兵马回师镇压。 如此一来,保乡军的胜算就多了几分。 好一个“围魏救赵”之计! 徐晋猛的一拍大腿,果然读圣贤书的心都脏。 一心发展自身实力没有错,但必要时候也可以借别人的“势”用一用。 这不,今天就被上了生动的一课。 看来,日后还是要多读读兵法才行。 “此计甚好,只是不知该派何人前去当这个说客呢?” 徐晋佯装苦恼,目光却隐隐落在颜昭身上。 计是你提出来的,这个说客由你来当很合理吧。 颜昭却没有半分意外,笑道: “臣愿往。” 其实这也是他今夜来此的目的,如今刚加入这个保乡军,正需一桩所谓的“投名状。” 如今虽也顶着“三品参政”大臣的头衔,然寸功未立,这让一心想做大官光宗耀祖的他心有不安。 若是此事能够办成,那日后就再无旁人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徐晋对此人的表现十分满意,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起颜昭的双手动情的说道: “此番前去,无异羊入虎穴九死一生。” “若是事情办妥,来日定有高官厚爵奉上,本将军在此立誓,若爱卿不幸被擒,改日我自当挥师向那明军复仇...” “汝妻子吾自养之,勿虑也!” 说到动情之处,徐晋甚至不假思索将曹丞相的名言脱口而出,但颜昭并深究这句话,只是饱含热泪的回道: “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敲定完具体事宜后,颜昭立刻回家与自己的妻儿含泪告别,次日便踏上了去太平府的路途。 而大将军徐晋为了护送他与那数量庞大的金银,更是派出了一支二十人规模的精锐士卒。 并承诺等大家回来后全部官升一级。 而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思明府衙门中,一群大明的文官武将正聚在此地,商议起讨贼的事宜。 此番讨伐,是由梁巡抚亲自过问的,与前几次地方自发剿匪大有不同。 往严重点说,裴山县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广西官僚系统的高度重视。 因此,此次讨贼的阵容堪称“豪华”。 在场众人有思明府知府贺人杰.同知杨思远.守备林从之,游击将军毛勇以及从桂林府赶来的谢志昌谢道台。 这些人可全都是三四品的大员,最不济的也是杨思远这个正五品的同知。 不过众所周知,大明轻武重文,因此守备林丛之尽管还有一层身份是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但在比他低两级的杨思远这里却只能唯唯诺诺。 而毛勇贵为正三品的游击将军,在正四品的贺人杰面前也显得格外客气。 而地位最高的便是谢道台了,尽管谢志昌的品级也只有正四品,与知府贺人杰平级,但此人可是梁巡抚的嫡系,相当于“京官”。 此前负责的乃是“巡盐”之类的肥差,而这回则是奉梁巡抚之名前来行“督军”之实,相当于他的眼睛。 而像寻常哨官.把总之类的武官,是根本没有资格踏入此处的。 在场众人的座次也大有讲究,大堂之上稳坐于主位的自然是谢道台。在他下方左右分别是知府贺人杰与游击将军毛勇。 再下去才是同知杨思远和守备林从之。 第82章 葡萄牙人的条件 “毛将军,此番起兵讨贼汝可有何歼敌良策?” 谢道台眯起双眼状若假寐,手里则慢悠悠的搓着两颗文玩核桃。 核桃被盘了许多年,已经变得通体圆融隐隐有着玉石般的质感。 此话一出,打破了屋子里沉闷的气氛,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了毛勇身上。 “依下官愚见,那裴山县的贼人不过数百之众,即便这些日子继续招兵买马也不过数千尔。” “而我官军可是足足有一万两千之众,可战之兵亦有七成。” “既如此,不如以铁炮开路.战兵冲杀,而下官届时则会率一队骑兵直取那贼酋之首。” 毛勇生得体格粗壮,但长相却平平无奇,而说出来的话就更平平无奇了。 因此,这番话过后,众人皆是一片沉默。 本来嘛,官军讨贼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路数,光是凭借碾压性的火力和兵力便能将其绞杀,根本用不上什么计策。 正所谓流寇流寇,难的是“流”而不是“寇”。 大部分贼寇在正面作战之时是打不过明军的,但只要精锐不失便可以流窜至异地继续作威作福。 而那些炮灰般的喽啰,只要你有钱有粮,想招多少就能来多少。 不过谢道台知道,裴山县的这伙贼寇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根据他长久以来的调查,如今在两京等地大名鼎鼎的“南澳雪盐”亦是从此流出。 “贺知府,你在此为官多年,想必最是了解这群贼寇。” “可否给诸位讲讲?” 贺人杰闻言尴尬一笑,连忙给同知杨思远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 “贺大人公务繁忙,这裴山县之事向来是由下官负责的。” 谢道台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只是挥手示意杨思远继续讲。 这一讲,足足便是半个时辰。 要说这杨思远也并非常人,虽然前裴山知县冯敬云在与他上报的公文中多有隐瞒,但真正的事实也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听到裴山县的那群贼寇竟数次以非常低的战损大败官军,甚至连知县冯敬云都被齐捉去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内幕消息一直被杨思远有意识的封锁起来,除了知府贺人杰之外,甚至连守备林从之都不甚清楚。 尤其在听说这贼人下山之后竟摇身一变,成了自诩保境安民的“保乡军”,甚至在裴山县大肆杀害“良绅”之后,谢道台的脸色终于变得阴沉下来。 之前在发往桂林府的奏报中,可是丝毫没有提及此事。 这伙从黑风寨下来的毛匪,已经不能算是寻常的贼寇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反贼”! “此等狼子野心的贼子,定要将其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谢道台猛的一拍桌子,语气中满是森森寒意。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一个不小心被捅到京师那边,陛下震怒之余连梁巡抚都吃不了兜着走。 “太平府和镇安府的官兵还需多久才能会师?” 毛勇连忙道: “下官已令将士们加速行军,预计还需半月的时日,只是...” “只是什么?” “道路崎岖,大军的一应辎重却运输艰难,最快也得二十多日才能抵达。” 谢道台脸上阴晴不定,他虽不通军务但也知道毛勇说的是事实。 而官兵大多疏于操练,这接连下来的急行军恐怕得要了他们半条命,到时候难道拖着疲累之躯与那反贼作战? 最起码得原地修整个好几日吧,再从这思明府向裴山县进发又得耗费几日时光... 算下来,真正开始讨贼也得至少一个月了。 事到如今,谢道台知道拿毛勇这个游击将军出气也没啥意义,只好催促其继续加快行军。 而他之所以如此着急,则是有两个原因。 一则是因为裴山县的那群反贼一日不除便会继续做大,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得双倍甚至三倍的兵力才能将其绞杀。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正如颜昭判断的那样,太平府和镇安府也并不太太平,一下子抽调了七成的兵力过来实在是无奈之举。 这日子一长,很容易后院起火。 因此,谢道台的计划是先拿保乡军开刀,随后再去率大军去征伐那不服管教的土司和贼首常天王。 而这三者中,他最为重视的便是保乡军。 无它,只因这群贼人干什么不好,竟然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成了裴山县的事实统治者。 这个性质比寻常的起义和反叛恶劣多了。 且不论明军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张罗着讨贼事项,而裴山县这边,意识到风雨欲来的徐晋也加强了对士兵的训练。 这段日子里,他更是通过海运从夷人那里进口了许多硫磺和硝石,以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如果此次能击败明军的话,保乡军将不会只局限于这一县之地,而是会趁机攻占“太平”和“镇安”两个府。 在跟夷人的商贸中,有一件事情让徐晋非常不爽。 本来,他想从其手中购得一些优质的燧石,用以给那些燧发枪替换,要知道这玩意可是消耗品。 但一向很好打交道的葡萄牙人这回却说什么都不肯卖,表示优质燧石乃是他们国家的战略物资,哪怕给的价再高都不会卖。 除非从他们这里继续买制作好的燧发枪,每支会附带着送上几块替换的燧石。 除此之外,要想买优质燧石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答应他们两个条件。 第一,如果保乡军日后打下更大的地盘,比如一府甚至一省之地的话,要允许葡萄牙的传教士进来传教。 第二,放开口岸,允许葡萄牙商船自由贸易,并且在陆地上建立商行。 如果保乡军同意这两点诉求的话,不但可以获得优质燧石的供应,而日后的购买的一概军械都会大幅度优惠。 此条件一出,把徐晋气的简直七窍生烟。 这是把丧权辱国那一套玩到自己身上了,他如何肯同意这样的无礼要求。 早知道这红夷人不安好心,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而面对徐晋的气愤,葡萄牙商人米格尔摊了摊手无奈的表示,这是他们国王制定的规律,自己也没有办法。 第83章 罗阿牛的军营生活 将这群红毛夷鬼轰走之后,大将军徐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 既然他们不愿意卖,干脆找红夷人的死对头“佛郎机”人试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整个东亚区域都比较缺乏优质的燧石矿源呢,这玩意大多分散在欧洲那边。 凭借穿越前所掌握的那点化学知识,保乡军若是不计成本和时间的话,倒也有可能制造出少批量的“雷汞”。 此物乃是“火帽”击发的前置科技,比燧发枪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如今,徐晋最缺的便是时间。 所以这个想法,只能等日后打下更大的地盘,招揽来更多的人才再实验了。 没有一套相应的化工体系,大规模制造火帽是痴人说梦。 而在这个时代,甚至还不曾出现“化学”这个概念。 裴山县东北部,保乡军的军营中。 不远处那几口大锅中飘出的香味令人垂涎三尺,不过即便如此,士兵们还是在老老实实的排队。 保乡军军法严苛,极其强调“纪律”二字。 每日的操练自不必多说,光是“内务”方面就让不少新兵吃尽了苦头。 叠成“豆包”状的被褥,一度成为了所有人的噩梦。 每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军营中便会响起大鼓的声音。 听到这声之后,所有士兵和将领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完成“穿衣”.“洗漱”.“收拾被褥”等内务,并且抄起吃饭的家伙去校场列队。 若是有人一不小心扣错一枚扣子,都不少了一番责罚。 至于迟到,那就更不允许了,很有可能被当场“开除”。 大部分士兵包括将领都对这严苛的条例深痛厌绝,但没办法,这便是大将军一再强调的“纪律”。 而纪律,也是古典军队与近现代军队的最大区别。 徐晋是很开明的,如果哪个士兵或者将领接受不了,随时可以走人,他保证不会为难。 但长久以来,除了那寥寥数人外,大伙也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到了如今俨然养成了习惯。 不客气的说,仅从仪容仪表这块来看,他们不知强了明军多少。 当然了,人都是很现实的,尤其是老百姓。 大家之所以铁了心要留在保乡军中,自然心里都有着各自的盘算。 普通的将领及低级军官们,自然想多立点功升官发财,而士兵们之所以愿意忍受这严苛的军法,也并不是什么被所谓的“王霸之气”折服。 无它,实在是这里的待遇太好了。 好到让他们再也不想回到乡下当佃户了。 掷弹兵罗阿牛站的端端正正,冲打饭的伙夫呲牙一笑后递上手中的木制饭盒。 早上的操练下来,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每天最幸福的事情,便是随其他同袍一起排队打饭。 在这里,罗阿牛头一次吃到了精米制作的“米饭”,那香甜的滋味让他恨不得立马从家里将二牛和瞎眼老娘接过来。 可惜军营有军营的规矩。 以往在乡下当佃户的时候,他何时吃过这种“珍馐”,罗阿牛的记忆中只有各种杂豆和野菜混成的稀粥。 能有一把糙米下锅已经是值得全家人高兴的日子了。 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断粮几月乃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时候大伙只有挖野菜啃树皮,不被饿死就谢天谢地了, 那个时候,罗阿牛从来不敢想日子竟然可以这么过,自己也能吃上只有李老爷才能吃的“干饭”。 至于肉类,那是比白米更加珍贵的东西。 罗阿牛只有在好多年的冬天前伙同其他佃户给李老爷家修房子的时候,才被赏下一块骨头。 尽管上面已经没有什么肉,但他还是视若珍宝般的将其捂在怀里,带回家与二牛和瞎眼老娘一块品尝。 他想,如果老爹也活着就好了,这样一家人都能尝尝肉的滋味了... 负责给士兵们打饭的伙夫面无表情,对罗阿牛的示好无动于衷,只是机械性给给他的餐盘中扣上一勺米饭。 然后又从旁边的大桶中捞出一勺土豆和南瓜混成的菜羹浇在米饭上头,里面还有一些黄豆和蔬菜。 至此,这饭菜的质量已经达到了乡间小地主的水平,甚至连小地主也不敢顿顿吃白米饭。 但罗阿牛知道还没有完。 果然,那伙夫又熟练的抄起筷子,从一旁盖盖的大盆中夹起两块颤巍巍的肥肉片子... 罗阿牛咽了咽口水,双眼死死盯着肉片,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禁在心中祈求这伙夫夹筷子的手稳一些,不要将这珍贵的肉掉在地上。 “下一个!” 伙夫不耐烦的将餐盘往前一递,随后接过另一个餐盘重复起之前的动作。 罗阿牛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而是仔仔细细的将饭菜护在怀里,就像那个冬天一样。 士兵们在打完饭之后,会集中在数个大帐里进食。 这里的面积极大,整整齐齐的摆着数十张桌子和长板凳。 每个桌子则可以容下六到八人,这里也是保乡军的“就餐区。” 罗阿牛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然后开始专心享用起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放眼望去,整个大帐里竟无一人交头切耳,而是一片狼吞虎咽之状。 所有人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饭菜身上。 在这军营中,不必担心饿肚子的情况,保乡军的规矩是能吃多少吃多少,如果这餐盘里的饭菜不够,还可以继续去打。 只是有一条,每人每餐的肉食是限量的。 像普通士兵的午餐能分到约半指厚.小半个手掌大的肉片子,按明制每斤十六两算下来差不多有三两左右。 大将军徐晋深刻的明白,要想让士兵快速形成战斗力便需要高强度的操练,而高强度的训练就意味着需要给士兵补充相应的营养和热量。 因此,他才在士兵们的伙食上花费了大把的银子。 许多皮包骨头的新兵在这优质饭菜的充足供应下,也变得强壮了许多。 而寻常的明军,为何疏于操练?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伙食标准本来就不高,还被层层扒扣,军饷更是几年都见不着一回。 长此以往,能指望这群皮包骨头的家伙去打仗? 临阵对天射上两箭都算对得起皇上了... 第84章 大战前夕 自打下山开始,徐晋便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建设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必须要让士兵们畏军法甚过于战死。 因此,在保乡军中有这么一桩条例。 若临敌之际,有人不战而退甚至当场逃窜,那么周围的任意士兵可以随时将此人斩杀。 此举不但无错甚至还会受到嘉奖。 若下级军官临阵怯逃,那么斩杀他的士兵将会自动上位。 如此一来,保乡军虽无所谓的“督战队”,但实则人人都是督战员。 当然了,光有惩罚还不够,必须有相应的奖赏和抚恤。 大将军徐晋规定,若是有士兵在作战时负伤,则会由保乡军全权负责治疗,若是不幸战死,则会有至少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除此之外,战死者的家属将可以免三年赋税,十年内赋税减半。 如果战死的士兵立下战功,这些抚恤还会大幅度提升。 这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保乡军可以保证每一枚铜子都能落在战死者的家人手上。 而明军对战死的士卒们虽然也会有不菲的抚恤,但真正能落实的有两成就不错了。 更多时候,士兵的家人什么都拿不到。 个中钱银嘛,自然是被诸大人层层分润了。 罗阿牛运气不错,由于他体格健壮又老实巴交,经过选拔之后便被分到了掷弹兵队。 月饷有足足三两银子,比普通士兵多了一两。 当然了,大家都知道掷弹兵拿这么多银子也无可厚非,因为他们在战场上的死亡率要比其他人高的多。 这多出来的一两银子,是拿命换来的。 罗阿牛没有想那么多,保乡军完备的奖励和抚恤系统让他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即便战死沙场,二牛也能领上一笔丰厚的银子。 况且,大将军让能自己糙米饭吃到饱,甚至每天还有肉吃,此恩简直等同再生父母。 将来打仗的时候,管它明军还是暗军,谁要是退一步就是孬货! 而在这军营里的两千多号士卒中,大约也都是抱着和罗阿牛一样的心思。 时间一晃而过,半月多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 这期间,汇集思明府的几支明军官兵已经陆续抵达,除了少数辎重部队外,基本已经集结完毕。 此番讨贼而来,明军的总兵力约在一万三左右,“思明府”.“太平府”.“镇安府”这西南三府几乎倾巢而出。 其中战兵三千.各大人的亲兵八百.杂兵五千,剩余的则是各卫所的老弱军丁。 而一应负责运输粮草辎重的民夫并没有算在里头。 除此之外,游击将军毛勇麾下还有着一支三百之众的铁骑,身披铁甲的足足有三成之多。 而战兵这头就寒酸多了,披甲率只有两成,至于那些军户更不用说,能拿得动枪矛都算烧高香。 只有各大人的亲兵堪称豪华,披甲率足足有七成以上的水准,并且不少都是骑兵。 此些装备,不知是从多少军户和普通的士卒饷银里克扣出来的。 此番讨贼,明军可谓兴师动众。 在这股不俗的力量面前,寻常数万规模的流贼都只能落荒而逃。 因此,望着这宏大的场面,诸位大人们也是豪情万丈。 “此番剿贼,我军须以雷霆之势将其尽数斩杀。” “复我裴山县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谢道台养气功夫极好,一开口便是中气十足,话语中的自信心更是爆棚。 试问,在这广西西南之地,何人能与这万余精卒相抗? 答案当然是没有! 而贺知府则是微微一笑很有眼色的附和道: “有谢大人在此坐镇,何愁贼人不灭?” “呵呵下官已经做好在这思明府大摆庆功宴的准备了。” 同知杨思远何许人也,拍马屁他服过谁?于是在贺知府的话音刚落他便连忙进行了补充: “贺大人所言极是,待我天兵一至,那裴山县的贼人定然肝胆俱裂!” “我看,不消一日,便能活捉那贼首献于谢大人。” 一旁的游击将军毛勇不善言辞,但这种场合他也明白该说什么,否则又怎会混到这个位子上呢。 之见此人双手抱拳,铿锵有力的说道: “诸位大人所言极是,届时下官定当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将那贼人头目的首级亲自斩下!” 守备林丛之的官职最小也最不起眼,通常也不敢妄自开口,不过此时也赶紧有样学样的连忙表起忠心。 而在这热烈的气氛中,被众星捧月的谢道台却突然发出一道冷哼。 这下子,可把林丛之吓的战战兢兢,他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此些贼人目无君父,竟敢行那谋逆之事,实在是胆大包天!” “如此十恶不赦之辈只落得个枭首怎可?” “尔等务必将那贼首生擒,再由本官亲自于至巡抚大人,将来也好押送到京师受那凌迟之刑。” 说到这里,谢道台拱手朝北方遥遥一拜: “如此,才算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百姓!” 谢道台为官数十载,那水平自然非常人能比,这一套官话既冠冕堂皇又行云流水。 而贺知府和杨同知则对视一眼后心中暗骂。 看这架势,等这谢道台将会回到桂林府之后,肯定将所有功劳全揽在他身上。 对于自己,能顺嘴提一句就不错了。 按照计划,再过一两日等官军全部抵达之后,先原地休整两日,随后便直奔裴山县。 而这一万三千之众,人嚼马咽之下每日消耗的粮草也十分庞大。 尽管谢道台以巡抚之名从中协调,又有各地豪绅“踊跃”捐助,但筹集下来的粮草也顶多只能维持一个月。 如果算上班师回府的损耗,也就能够支持这一万大军作战十来天而已。 当然了,诸位大人肯定希望这个时间越短越好,这样自己便能从这些粮草中做做文章。 而官兵这么大规模的动静,保乡军那边又怎会不知,于是这几天里一波又一波的探子被派了出来。 “诸位,此战不可谓不险。” 就在明军众文武豪情万丈的时刻,远在百里之外的裴山县卢府中,保乡军大将军徐晋也在做着战前总动员。 大堂中,十余名将领正襟危坐,视线全部集中在主位那个满脸威严的男人身上。 第85章 明军交锋 “官兵之众,甚我保乡军六倍不止。”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二字,气氛也显得有些压抑。 明军再弱,那也是一万三千多人啊,就算是一万三千头猪,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何况据大将军所言,此番来袭的明军中可是有着足足数千的精兵。 这时,前将军马户冷哼一声,眼中射出两道凶残的光: “大将军,不如由我率一些死士去将明军的狗官给宰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将明军的将领杀死,那么剩下的兵卒只是一盘散沙而已。 徐晋古怪的看了这家伙一眼,无奈道: “杀几个将领有屁用,杀一个姓李的再来个姓张的。” “再说了,此举实在是太过凶险,而且成功率很低。” 马户不服,还想再说,却被一旁的后将军罗延康及时制止。 见此情形,徐晋不由想起自己的三品参政大臣颜昭了。 若此人在的话,说不定能提供一些比较有价值的策略。 只是这颜昭一去未还,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不知道事情办的到底怎么样了。 这几日裴山县的老百姓几乎都察觉到了有大事要发生,消息灵通一些的更是已经将明军来攻的事情传了出去。 一时间,无数人心怀鬼胎。 许多被保乡军镇压过或打击过的家伙皆是幸灾乐祸,甚至开始得意忘形起来。 而更多的人则是心情复杂,尤其是那些家中子弟参加保乡军的。 一旦明军战胜,那自己这些贼军家属多半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实话,普通老百姓大多觉得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在大将军徐晋统治下的他们不但没有各种苛捐杂税,甚至这段时间连粮也只是象征性的交一些。 而且保乡军还常常为这些乡民们修筑水渠和打井,日子一久嘛,大伙也就忘了他们本来的身份。 且不论普通百姓如何想,保乡军这边也早已紧锣密鼓的行动起来,各路人马很快便在集结在裴山县的东北区域。 奔腾大河从西向东将裴山县与外界隔开,这道十多里宽的口子可谓咽喉要道。 明军来袭必然要走此地,否则就得绕一大圈从隔壁的罗庆县由东向西而攻。 这一绕可就要多走好几天的路程。 因此,徐晋早就派人在此构筑了一条由“拒马”和“陷阱”构筑的防线。 时间仓促,修筑坚墙自然不太现实,不过他倒是为明军准备了一些额外的“惊喜”。 与此同时,思明府那边的明军也已经完成集结,在游击将军毛勇的率领下迅速朝着裴山县的方向行军。 三天后,望着裴山县外湍急的大河,明军的文武官员陷入了为难之中。 看来让大军渡水过河是不太现实的,且不说如何找那么多筏子,即便是就地取材现场制造也得耗费数日。 再者万一渡河之时贼军炮击的话,那损失可就大了。 游击将军毛勇瞅了瞅滔滔河水,又望了眼远处那道隐约的防线,一时竟有些左右为难。 可想而知,这伙贼军以逸待劳,又修筑了这道防线,如果官军从此处攻入的话,少不了许多死伤。 不过他犹豫归犹豫,马车上坐着的杨思远可不管这些,在他看来死一些士卒怕什么,只要能剿灭这群贼寇比什么都强。 “毛大人,事不宜迟啊。” “以我官兵一万三千之众,即便从这防线攻进贼寇又能奈何?” “还是不要再踌躇了。” 杨同知的话不能不重视,否则一个“贻误战机”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因此毛勇也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明军这边便开始发动进攻,一大群人便乌泱泱的朝着前方的防线走去。 只是细看之下,会发现这打头阵的官兵全都老弱不堪,身上更是衣不遮体,比起官军更像是叫花子。 这些人个个骨瘦如柴,面有菜色,抓着矛杆的膀子都哆哆嗦嗦,眼神中满是忧虑和犹豫。 没错,这四千军户便是毛勇的试探之举,也是“炮灰”般的存在,他们的目的便是探查敌军的火力部署,以及尽可能的消耗对方的箭矢.炮弹。 一旦防线在这些炮灰的冲击下有一丝松动,那么明军后方的杂兵和战兵便会立刻冲上去撕开一个口子。 而此刻,保乡军一方。 亲自前来督阵的徐晋则是微微眯起双眼,以这些老弱军户打头阵,他一点也不意外,这也算是明军的老传统了。 那些什么“闯王”.“天王”之类的起义军,大多也是这个路数。 他知道,这一波交锋只是开胃菜而已,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而保乡军的普通士兵脸上,此刻则是神色不一,那些打过几次仗的老兵见此情形只是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而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内心却还有一丝激动和害怕。 明军的先头部队逐渐逼近,而保乡军的炮兵营也已然就位,分别部署在左右两侧。 火枪手和长矛手以及刀盾兵也已经结成了十余个小方阵严阵以待。 而在他们的侧翼,则是骑兵统领罗真率领的七十多个骑兵。 而他们皆穿着单面胸甲,手持一把马刀,腰间和大腿上别着两支短铳。 至于铁盔,由于工期紧任务重,匠人们根本没时间给每个骑兵都配上,因此只有寥寥十多人有而已。 很快,双方已经即将到达接战的范围,而那些军户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此时,两者之间只有三百余步,已经快到到达火炮的攻击距离。 经过这段时间的贸易,保乡军炮营的力量也是发展迅速,如今装备着“六斤炮”八门.“三斤炮”十六门,而像碗口炮这种小玩意则拥有二十多门。 这么多火炮仅靠那两百余名炮兵操作是不现实的,因此在作战时,会从后方再调来数百青壮帮忙进行一些搬送炮弹之类的琐事。 望着数百步外阵型严密的保乡军,明军的军户们却是犹犹豫豫的踌躇不前,前面的人一停,后面的再一撞顿时乱哄哄的挤成一团。 见此情形,十几名骑兵顿时冲上去朝着这些家伙就是一阵劈砍,同时高呼道: “后退者死!” 第86章 敌我悬殊 这一番恐吓下去,军户们只好咬牙继续向前逼近。 “大将军,要不要?” 一旁的罗延康凑了上来,手里做了一个点火的动作。 “不急,还没到时候。” 徐晋摇了摇头。 “轰!” 随着明军的军户踏入两百步的距离,保乡军的炮营率先发动了攻击。 八斤炮齐齐发出怒吼,硕大的炮弹从炮膛中射出之后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狠狠的砸在明军之中。 这种前膛炮时代的实心炮弹对于散兵战术来说无异于大炮打蚊子,但对于这么密集的队形可谓杀伤力巨大。 炮弹落在地上之后并不会就此停止,而是在坚实的地面上弹跳过后又砸进人群之中。 一时间,明军的军户中血肉横飞,遍地残骸。 这一轮炮击至少带来了一二百人的伤亡。 不过这些死伤明军还能承受住,虽然心中惊惧,但在后方骑兵的虎视眈眈下,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 一百八十步! 一百六十步! 明军刚刚冲进一百五十步,只见保乡军的炮营中又是一轮齐射。 只不过,这次的声势要比之前大的多。 因此这个距离已经到了“三斤炮”的攻击范围。 在总共二十多门火炮的轰击下,明军的先头部队终于顶不住了,扔下数百具尸骸后乱作一团。 无数人抱头鼠窜,争先恐后想要逃离这片区域。 这四千军户还没与保乡军正式交锋,便在炮击下彻底崩溃。 这也不怪他们,本来这些军户们的军事素养也比乡间老农强不了多少,再加上长期贫苦不堪,也就战前才喝上两碗稀粥而已。 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没在第一轮炮击面前就崩溃,都算是给毛勇这个游击将军面子了。 “毛大人,你怎么看?” 杨思远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杯中的香茗,一旁的仆人很有眼色的递上一块上好绸缎,他擦了擦嘴奇怪道: “这贼寇的火力怎会如此强横。” 方才那阵势,即便是远在后方的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贼寇手里若是没有二三十门火炮他是不信的。 游击将军毛勇心里也是十分诧异,这贼人的火炮数量几乎和官兵差不多了,甚至在质量上还略有胜出。 要知道,此次明军携带了差不多四十门左右的各式火炮,其中一些还是从城楼上临时拆下来的。 剩余的也大多都是些老古董,甚至最远的能追溯到嘉靖年间,啥时候炸膛谁都说不准。 炮手惧死,只好减少装药,可如此一来火炮的射程和威力也会大大减少。 因此,深谙军中事务的毛勇一眼便看出来这贼寇的火炮相当犀利,皆是上等货色。 “杨大人勿虑。” “这四千军户虽溃,但下官也摸清了贼寇的虚实。” “只要大军齐发,将那防线撕开一道口子,骑兵便可趁机杀入将那贼寇的炮营消灭。” 原本,毛勇是打算摸清对手的火力部署后,用火炮来压制对方的炮营的,这样一来失去火炮的帮助后,即便依靠人海战术也能轻松将其拿下。 只是如今看来,尴尬的是对方的火炮貌似比自己的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如此便只能采取别的战术了。 见他说的胸有成竹,杨思远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此番他这个同知大人亲临火线,虽是苦差却也是机遇,只要这场仗打的漂亮,得到巡抚大人的赏识,那自己这个位置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这个游击将军毛勇,区区武夫尔! 仗打赢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明明是自己统筹得当。 万一输了,作为武官你不顶罪谁顶罪? 明军的四千军户溃败之后很快又被收拢了起来,不过他们现在都吓破了胆,即便是拿刀架在脖子上恐怕也不敢再打头阵了。 第一波小胜,很大程度鼓舞了保乡军的士气,尤其是那些新兵。 这官军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几发炮子打下去还不是照样屁滚尿流? 而大将军徐晋和诸位将领,此刻却丝毫不敢懈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明军便要发动总攻了。 果然! 只见明军那头的官军再次乌泱泱的动了起来,这次的人数更加庞大,称得上倾巢而出。 毛勇杀伐果断,就地斩杀了数十名怯战的军户后,又将这些残兵与五千杂兵编在一起,而那真正的三千战兵精锐则紧随其后。 三百骑兵则部署于侧翼虎视眈眈,寻找合适的时机杀入。 至于那八百亲兵,基本上要用来拱卫杨思远这个同知大人,轻易是动不得的。 明军的动作不紧不慢,很快便列队再次朝前方的防线逼近。 见此情形,不少保乡军的新兵都腿肚子打起了哆嗦,手里的火枪和长枪都险些抓不稳了。 如果不是惧怕严苛的军法,恐怕此时便会有许多人萌生退意。 敌我力量实在是太悬殊了啊。 从保乡军的视野望去,河对面漫山遍野全是明军,怎叫人不惧怕。 即便是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这一刻内心也是相当沉重。 这么多的官兵,他们真的能击败吗... “兄弟们!” 正在大家忧虑之时,大将军徐晋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保乡军从区区一个黑风寨百十余人发展至今,击败明军数次!” “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 “即便这回,官军数量远胜我等,我保乡军也绝不会败!” “吾将与你们一同杀敌!” 听闻此话,所有士卒的情绪都被鼓动了起来。 是啊,这一回的明军数量是多了一点,但那又怎么样,何况连大将军都亲临一线与大伙共同浴血奋战。 “杀一官军赏银一两!” “甲士五两!” “活捉五品以上大官的赏五百两,封千户!” 随着这句句重磅炸弹抛出,保乡军士卒们的士气被彻底调动了起来。 话说得再好听,也不如白花花的银子货真价实。 “杀!”“杀!” 一时间,保乡军的阵营上喊杀声震天,就连明军前进的步伐也为之一滞。 毛勇的眼神惊疑不定,他实在无法想象,在如此悬殊的兵力面前,对方为何仍能保持这么高的士气。 第87章 炮击明军 不过惊诧归惊诧,仗还是要打的。 即便已经知道裴山县的这伙贼寇不容小觑,但无论是杨同知还是毛勇都认为最终的胜利将属于自己。 毫不夸张的说,假如给毛勇和保乡军同等的兵力,那么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带上麾下的亲兵逃命。 若是二倍三倍兵力嘛,则可以战上一战,实在打不过然后跑路也来得及。 可如今己方乃是五倍甚至六倍兵力优势,根本没有道理会输,即便用人命填也填赢了。 因此,游击将军毛勇深思熟虑后便跨身上马,在亲兵们的拥簇下竟亲临火线。 不过久经杀伐的他十分清楚战场上刀枪无眼,枪子炮子可不认识自己这个游击将军,因此毛勇一干人只是藏在那精锐战兵的后排,这个位置相当安全。 “弟兄们,为陛下分忧的时候到了!” “今日便彻底剿灭裴山县的贼寇” 此番举动当然是做给杨同知和谢道台看的,后者虽没有亲临战场,但却派来了几名心腹。 他毛勇可是亲率士卒与那凶悍恶贼厮杀,一旦打了胜仗,天大的功劳是少不了的。 乌泱泱的明军漫山遍野,虽然前进的速度不快,但这近万人的声势显得极为浩大,徐晋甚至觉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他脸色不变,对着一旁的亲兵说了几句后,后者跨上马儿迅速的来到了炮兵阵地。 “大将军有令,此战炮营无需节省弹药,一定要给明军造成最大伤亡!” “遵命!” 炮营统领王大柱神情凝重,思索片刻后吩咐士兵们将火炮尽量向前推进一些。 为了应付日后的“野战”,徐晋早就令工匠们造出了几十付炮架,将火炮安装上去后便可以具有一定的机动性。 三斤炮的炮身轻一些,用木头加少量的铁便能打造出能堪一用的炮架,而六斤炮则极为沉重,因此炮架的机构也几乎通体采用了铸铁。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炮车还是相当笨重,往往需要好几头牲畜来拉。 很快,交战双方的距离便逼近两百步,而在他们前方一百多步的距离则堆放着大量的拒马。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明军能突破保乡军的炮火封锁,待抵近百步之后大军的速度便会被这些障碍物减缓片刻。 这个时候,例如碗口铳之类的小型霰弹炮便能借此发威。 “轰!”“轰!” 保乡军的炮营再次发威,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战场,携带着恐怖动能的炮弹顿时在明军的阵型中犁出了好几道口子。 以明军的密集队形而言,几乎每一发炮弹砸下之后少则杀死数人,多则数十人。 顷刻间便又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一名军户运气很好,硕大的实心炮弹砸死前面十多人之后恐怖的速度终于为之一缓。 周围遍地残骸,侥幸捡下一条性命的他也是浑身血肉模糊,这些都是昔日同伴的血肉,上面还带着一丝温度。 突然,军户眼睛瞪大,只见那枚炮弹竟径直朝着自己这里滚了过来。 他想躲,可周围全是人根本退无可退。 惊骇之下他急中生智,连忙用手中的长枪朝那枚炮弹挑去,可就是这看起来在地上滚得慢吞吞的铁球却依旧携带着恐怖的能量。 奇异的一幕发生,只见枪杆在接触炮子的瞬间便猛的炸裂,枪头猛的弹出,扎进了数十米外一人的大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军户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那半截枪杆发出怪力猛的一扯,顿时身形一个趔趄。 看着离自己只有数步的炮弹,他只好本能的伸出右腿想要将其踢走,但两者接触的瞬间,整个右腿便活生生从膝盖被折断,小腿以下直接化为肉泥。 随后,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枚炮弹直接将栽倒的军户整个人拦腰打断,这才耗尽了最后一丝势能,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保乡军的火炮给明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但放眼整个战场来看,这些伤亡又好像微不足道,至少杨同知和毛勇是这么认为的。 在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情况下,明军爆发出了最大的潜力,加速朝着前方的阵地冲去。 见此情形,徐晋意识到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战前,他曾从葡萄牙人那购买了大量的火药,除了给炮营和火枪兵留下必备的之外,剩下的几乎全被拿来造了炸药包,总数约有五六十个。 而这些玩意,全被他分散的埋在了那片地里,以引线连接,为了防止受潮引线外面还会用竹管保护。 而这片区域,就在拒马前方。 徐晋的这番布置是从现代的“地雷”上得到的启发,交战之初罗延康曾他要不要点燃引线,但他认为还不到时候。 明军真正的精锐乃是那数千战兵,而前方的杂兵和军户只是炮灰而已。 俗话说的好,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明军很快便冲到了那些障碍物面前,而此时他们离保乡军的距离也只有区区七八十步。 在这个距离上,明军中的弓箭手在军官的命令中已经开始朝着对方反击了。 密集的箭雨在空中划过曲线之后径直扎进保乡军的阵型中,尽管有所提防,但还是有几十名士兵不幸牺牲,受伤的也不在少数。 这也是交战以来,保乡军首次产生伤亡。 见此情形,明军的士气更甚,心里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只要等前面的杂兵们将拒马等物移开,大军便能冲进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而此时,徐晋也终于给罗延康下达了点燃引线的命令。 因此。 他观察到明军的战兵们已然踏进了那块方圆两百步的区域。 在吃了明军一轮箭雨之后,保乡军这边也迅速的展开了反击,炮营更是调转炮膛,将火力宣泄在方才射出弓箭的地方和那些战兵头上。 而部署在长枪兵和火枪兵周围的碗口铳也开始发威,小小的炮膛里一次便能塞进数百枚石子或者铁藜棘。 在火药的推动下这些霰弹能在六七十步外洞穿铠甲,百步外的余势亦能杀伤无甲人员。 密集的炮子更是能覆盖数十人的面积。 这玩意绝对称得上“近战利器”这几个字。 第88章 明军总攻 碗口铳看似不起眼,但这一轮打击下来却直接让明军的前排割麦子一样倒下了一大片。 无数伤员扭曲着身体哀嚎不已,身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这些伤兵虽然侥幸的活了下来,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死亡也只是几天的事而已。 碗口铳的炮身较小,装填也很是方便,因此保乡军这边又很快便开始了第二轮打击。 接连受到两次重创后,明军的阵线已经肉眼可见的乱了起来。 负责打头阵的几千杂兵和军户已经吓破了胆,畏畏缩缩的不敢再前进一步。 岂料这样却又成了那些霰弹的活靶子,眼见周围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许多杂兵怪叫一声便扔下武器逃命去了。 由于前排的阵型大乱,导致明军的主力部队进攻的势头为之一顿。 后方骑着高头大马的游击将军毛勇见此情形顿时火冒三丈,还没等他下令,几十名负责督战的具甲骑兵立刻冲了上去。 对着那些逃兵就是一阵乱砍。 过了好一阵,才堪堪将阵型维持了下来。 那些萌生退意的杂兵在具甲骑兵滴血钢刀的威慑下这才收起了逃命的打算。 不过大伙心里现在对游击将军毛勇皆是相当不满,甚至有人已经将此人的祖宗十八代从坟里揪了出来。 贼寇的火力如此凶悍,这不是摆明让自己这些人找死吗? 此时,这些人已经放弃了立下战功升官发财的打算,都盘算着待会怎么捡下一条小命。 毛勇知道这些杂兵不堪一用,真正作战还是要依靠那些战兵,不过他原本的打算也就是让前者当炮灰而已。 些许卑贱士卒而已,不足挂齿。 很快,在督战骑兵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明军的“炮灰”们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朝前方进军。 而这时,交战双方的距离已经直逼五十步,而此时,保乡军的掷弹兵营也终于得到了大将军允许出击的命令。 作为统领的马有田,心中对战斗的渴望早就饥渴难耐了。 早就多次向大将军请示率领掷弹营出击,但都被干脆的拒绝了。 不过急归急,马有田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要想让手里的炸弹发出威力,必须得明军靠近。 否则,还没冲上去便会被弓箭手射成刺猬。 因此,四五十步,是他们掷弹兵发挥威力的最佳距离。 言归正传,正在明军的大部队咬牙往前逼近,已经能模糊看见贼寇们的容貌。 不少低级武官心中一喜,看样子只要片刻后冲上去双方短兵相接,那么这群依仗火器犀利的贼寇优势便会荡然无存。 一个人我打不过你,三个人四个人总行了吧? 此时不仅他们是这么想的,大部分普通官兵也是同样的想法,甚至连游击将军毛勇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欣喜。 但众人还没高兴多久,只见从那贼寇中骤然冲出上百名人高马大的汉子,手里还提着一两个怪模怪样的玩意。 定睛一看,那东西上丝毫还有引线,不断冒出细密的白烟。 见此情形,明军也是大吃一惊,虽然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但直觉告诉他们这些人肯定没安好心。 于是不少弓箭手连忙拉弓搭箭,准备先给这些家伙来上一箭再说。 此时,这支由百十人组成的掷弹兵营完全成了战场上的焦点,那种一往无前的精神和高大威猛的形象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里。 掷弹兵统领马由田身先士卒,两条大长腿迈的飞快,短短数十步的距离也只是他两个呼吸间的事情。 只见他在明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怪笑一声,然后毫不迟疑的将手里提着的炸弹朝某个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投去。 而其余掷弹兵也紧随其后,纷纷抡圆了膀子。 一时间上百枚炸弹便在明军中开了花! “轰...” 保乡军的土制“手榴弹”重约四斤有余,里面的填充物多半都是火药,掺杂着不少铁蒺藜.石子之类的小玩意。 粘土烧制的外壳上则包上了一层粗糙的铁皮。 若是被这些东西扎进体内,可谓生不如死。 密集的爆炸声从明军中不断发出,即便有不少哑弹,但整体的成功引爆率依然有七成之高。 顿时,战场上一阵哭爹喊娘,这些明军的杂兵也是倒了血霉,好不容易挨过了火炮的轰炸,结果又在这些手榴弹上栽了个跟头。 一轮手榴弹下去,效果竟然出人意料的好。 位于明军前排由杂兵和军户组成的炮灰部队这下直接彻底崩溃了,纷纷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即便督战的骑兵将马刀砍的卷刃也无法阻止溃败。 见此情形,所有掷弹兵脸上皆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而保乡军这边也是士气大振。 游击将军毛勇的脸色阴沉无比,他没想到这群贼寇的花样竟然这么多,还没有开始短柄交接自己的前锋部队就完全崩溃了。 “哼!” “不过是些旁门左道而已,接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尽管战争的发展偏离了明军的预想,但无论是毛勇还是杨同知对那些杂兵的溃败都没有太大反应。 此举虽然影响士气,但毕竟主力部队的元气未伤。 胜算还是在自己这边的。 就在士兵们都欢呼雀跃的时候,徐晋却只是目光冷漠的盯着前方。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明军的总攻,能将其击退的话自己还有胜算,如果挡不住则万事休矣。 果然,在他的注视下,乌泱泱的明军战兵突过那些逃兵,从后方迅速的冲了过来,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这些明军装备精良,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其中不少冲在前面的家伙还穿着盔甲。 而三千战兵两翼则是明军的数百骑兵掠阵,一旦被他们冲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准备射击!” 眼见敌人逼近,保乡军的火枪兵迅速端起了手里吃饭的家伙,而长枪兵则护在他们身前如临大敌。 为了最大程度的杀伤这些明军精锐,徐晋从开战之初一直没有动用那些埋下的炸药包,而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 “点火!” 第89章 溃败 战场上,一名正在朝前奔袭的明军战兵步伐突然一顿,他疑惑的嗅了嗅后目光朝脚下望去。 松软的土壤中冒出了一股隐约的白烟,伴随着细微的“嗤...嗤”声。 “这...” 战兵有些疑惑,用手里的刀将脚下的土一挑,只见下面埋着一根细细的竹管,那白烟正是从竹管的破损处喷出来的。 片刻的愣神后他脸色大变,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心头。 “不好!地下埋着火药!” 可惜这道声嘶力竭的呼喊瞬间便淹没在了喊杀声中,一旁的同伴只是向这里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轰!” 地动山摇的能量从明军脚下迸发,震耳欲聋的动静令人肝胆俱裂。 不仅是这三千战兵,就连保乡军的普通士兵也是脑袋发懵。 从他们的视角望去,只见正在奔袭的明军脚下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泥土被猛的掀翻,连人带兵器被炸飞。 一时间血肉横飞,到处都是断胳膊断腿。 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幕好似天公发怒,又像传闻中的地龙翻身,一时间令所有明军都胆颤心惊。 眨眼间,那三千战兵便被地下埋着的炸药包炸死了数百人,士气降到了极点。 游击将军毛勇目眦欲裂,他的心都在滴血。 “好狠毒的贼寇!” 任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对方竟然会在地下埋了那么多火药,专门用来对付自己的精锐。 想到此处,毛勇不禁一阵悲哀。 堂堂朝廷天兵,无论是火炮还是火药竟都无法和贼寇媲美,难不成大明真的气数已尽? 即便是自己,想要搞到这么大批量的优质火药也不是一件易事。 而明军的三千战兵在受到如此重创后战意全无,而那些奔袭在前面的官兵一时刹不住,便径直冲进了火枪的射程范围。 “射击!” 随着火枪营统领赵仁义一声令下,保乡军的前排火枪手猛的扣动扳机,火药被火绳点燃后瞬间变成了高压气体,将弹丸推出枪膛。 “砰!砰!砰!” 保乡军火枪兵防守时采用了三段击式的战术,整个队形大致分为三排,第一排的士兵蹲下,第二排站立,第三排则可以透过前两排士兵间隔的空隙进行射击。 而最外围则是由长枪兵构成一道防御圈,刀盾兵则伴随左右,准备随时袭杀那些突破进来的敌人。 整个军阵相当于变异般的西班牙大方阵,而保乡军则以五百人为一阵,构成了四个这样的小方阵。 密集的弹丸构成了一道覆盖范围极大的弹幕,明军的战兵像撞上墙壁一样瞬间倒下一大片。 “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保乡军火枪手的第二轮射击又紧随其后。 两轮打击间隔很短,瞬间便击毙了一二百人。 而少数从弹幕中突围的幸运儿,迎接他们的则是一脸狞笑的刀盾兵,甚至第三排的火枪手都没来得及射击。 “啪!” 精美的青花瓷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杨同知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指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好端端的,仗就打成了这样... 即便他再不懂战事,也非常清楚官兵已经被贼寇击溃了。 在他面前,漫山遍野的逃兵被吓破了胆,四处横冲直闯,对督战骑兵的呵斥不闻不问。 乱了!全乱了! “毛勇呢!快叫他来见我!” 不久后,灰头土脸的游击将军毛勇终于好不容易从遍地的逃兵中穿插了过来。 “你好大的胆子!携万余官兵之众,竟将仗打成了这个样子!” 杨同知一见此人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下完蛋了,自己升官发财的梦也破碎了。 即便他可以将战败之罪推到毛勇身上,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想必此时,这里的情况已经快马加鞭的传到了谢道台那里去了。 “杨大人息怒!” 毛勇也是有苦难言,仗打成这样在他看来跟此人有一定关系。 若不是这狗官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自己何必贸然出击。 只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自己知道就好。 “贼寇虽凶悍,却只是逞一时之能而已。” “待末将将残兵收拢,我官军依然是稳操胜券!” 杨同知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当即不顾读书人的颜面对着毛勇就是一阵臭骂,后者的脸色也愈发的阴沉下来。 良久,他终于骂累了。 冷着脸思索片刻后,杨同知的语气有所缓和: “毛将军,你我二人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番若是最终成功将这群贼子剿灭还好,否则...哼哼。” “本官大不了不要这顶乌纱帽便是,而你...” 毛勇心中一禀,他自然知道败将的下场是什么,自己要么葬身于沙场刀枪之下,要么被朝廷羁押后斩首。 而对方毕竟是个督战的文官,战败的第一责任并不在他身上,又有众多官场上的师友相护,恐怕最后顶多就是被革职。 甚至只是自罚三杯也不是不可能。 深晓要害的毛勇深吸一口气,向杨同知做了一番保证后迅速跨上战马率领亲兵去收拢残军去了。 瞥见此人走远的身影后,杨同知不满的啐了一口,嘴里咕噜着饭桶之类的词汇。 这时,一旁的亲兵凑了上来: “大人千金之躯,沙场刀枪无眼,还是远离此处为好。” “嗯...也好。” 杨同知点了点头:“便先退避三里吧。” 这场仗从清晨持续到傍晚,眼见明军的攻势被彻底击溃,保乡军这边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除了少数被明军流矢射中的倒霉蛋外,保乡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伤害。 而反观明军,今日可谓损失不轻,少则七八百,多则千余的伤亡总是有的。 夜晚,虽然知道溃败的明军不太可能夜袭,但大将军徐晋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将探子派了出去。 同时,还留下了少量士兵作为警戒。 而他则回到了卢府,与麾下众将一同商议起之后的事项。 如今,保乡军看似占尽优势,实则不然。 个中因由别人不知道,但作为首领的徐晋可是清楚的很。 因此,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战胜之后的欣喜,反倒是一脸愁容。 第90章 后院起火 “诸位,此番交战虽然成功将明军击退,但咱们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 “情况不容乐观啊...” 大将军徐晋的一番话顿时给兴高采烈的众人泼了一头冷水。 这时,负责统筹物资的老于也开口道: “不错,那些炸药包虽然给明军造成了极大杀伤,但也几乎将我军的火药库存用尽。” “短期内很难补充。” 众人面沉如水,一时陷入了无奈之中。 “哎,明军虽然被击溃,但将残兵收拢之后却依然有一战之力。” “若是我们就这样啥也不干,无异于坐以待毙。” 罗延康皱了皱眉,说出自己的担忧,顿时引来了众人的赞同。 “我去!” 马户猛的站起来,朝徐晋抱拳道: “大将军,我愿率一队兄弟,趁明军大败去取那狗官首级。” “虽不能奠定大局,但却可使其在群龙无首下混乱几日。” “如此,咱们便有了喘息之机。” 这番话立刻迎来了众人的低声讨论,都在琢磨着此举的可行性。 “不妥!” 徐晋缓缓摇头: “明军白日大败,夜晚定然有所提防。” “而那大明狗官身侧皆有亲兵拱卫,成功率极其渺茫。” “况且,你我肝胆相照,又为保乡军的一员大将,吾怎愿让尔孤身犯险,自投罗网...” 听到大将军这么说,马户一双牛眼里饱含泪水,他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罗延康及时制止。 就在保乡军的众人为战事发愁时,明军这边同样也是头痛无比。 游击将军毛勇率领麾下亲兵,好不容易聚拢了数千逃兵后却从信使手里接到了一个令他和杨同知魂不守舍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毛勇站在篝火之前,看着信中的内容一颗心如坠冰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而杨同知跟他比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的眼神都晦暗无光,张着嘴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几日“太平”.“镇安”二府接连发生叛乱,当地的土司和贼首常天王聚众作乱,不但将许多村庄掠夺一空,还大肆破坏城防,甚至接连杀死上百官军。 当地县令被吓得都不敢在衙门待了,扔下家眷连夜逃命。 当地大户更成了贼人的重点关注对象,有的甚至被全家灭门,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贼寇之所以能如此猖獗,自然是因为这二府的官兵被抽调到思明府,因此拿他们根本没有办法。 一时间,众多告状的声音顿时传进了梁巡抚耳中,而负责统筹裴山县战事的谢道台自然成了众矢之的,那些遭到贼寇迫害的大户恨不得饮其血,生啖其肉。 而大为震怒的梁巡抚一纸公文直接将谢道台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表示,如果镇安.太平两府的叛乱不能制止,将会拿他和思明府的一众官员问罪。 谢道台本就胆颤心惊,又得知了官军大败的消息,险些一口血喷出,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此事,一个处理不好,自己乌纱帽事小,恐怕得人头落地。 即便是梁巡抚也护不住自己。 满肚子邪火的他立刻令亲兵将梁巡抚的公文送到阵前,并命人狠狠的抽了毛勇二十鞭子解气。 “嘶...” 毛勇摸了摸背后的血痕后倒吸一口凉气,方才他一声不吭,但此刻眼中却难以察觉的露出了一丝怨毒。 妈的! 这些狗日的文官就知道拿自己撒气。 抽调两府兵马的命令又不是自己下的,战败也不是与那杨同知脱不了干系,凭什么自己却成了背锅的那个。 而杨同知虽然免于被鞭打之痛,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谢道台的意思说的很明白: 谁让他不痛快,他就让谁痛快不了。 要是因为这里的战事被梁巡抚治罪的话,一定拉上他们两个。 良久后,这一文一武二人只能无奈的商量起来,但对于接下来的打算却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杨同知认为当务之急应当班师回援,先将镇安.太平两府的叛乱解决了再说,反正看样子裴山县这群贼寇短时间里也很难将其消灭殆尽。 等解决完后院起火后,再做好充足的准备二次讨伐便是。 如此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两人的乌纱帽和性命也能保全。 而一向唯唯诺诺的毛勇此刻却只是冷笑一声: “杨大人,今日之战我军虽然有所损失,但并未伤及筋骨,而裴山县贼寇如今也是黔驴技穷,虚张声势而已。” “只需继续收拢残兵,我便有信心在数日之内将其彻底歼灭!” 游击将军毛勇毕竟久经战阵,对战局的判断相当准确,只可惜杨同知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呵呵...毛将军还真是大言不惭。” “本官虽然不通战事,但今日所观那贼寇悍勇无比,火器之犀利更是罕见,区区几日你便能将其歼灭?” “简直是笑话!” 毛勇知道跟这家伙谈论军事乃是对牛弹琴,无奈之下苦笑道: “若是就此退去,待这贼寇坐大,下回就得拿出数倍甚至十倍的兵力。” “杨大人就甘心坐失良机?”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唱反调直接将本来就一肚子火的杨同知搞毛了,他气急反笑,甚至连文人最后的一点素养都消失不见。 “狗屁良机!” “尔等卑贱武夫懂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本官做事了?” “若是不班师回援,不光你的脑袋,就连我的脑袋也保不住!” “本官有督军之权,现在我命令你立即收拢残兵班师平叛,有什么话去跟谢大人说吧!” 说罢,杨同知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听到卑贱武夫几个字,毛勇的一双拳头捏的嘎巴响,半晌才缓缓松开。 说实话,若不是顾及家眷,他现在真想将这狗官一刀砍死,然后他娘的反了! 心如死灰的他只得吩咐左右,加速收拢残兵,明日一早准备回师。 而不久后,明军这边的反常举动便被保乡军的大将军徐晋获悉。 “什么?” “明军要撤退了?” 第91章 颜昭历险记 “回大将军,的确如此。” “小人看的千真万确,明军撤的十分着急,连许多辎重都抛下不要了。” 平民打扮的探子单膝跪地,将自己的见闻娓娓道来。 听完这些话,徐晋皱了皱眉思索道: “不应该啊...明军明明还有一战之力,难道...” 他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颜昭”这两个字。 这几天忙于战事,差点将此人忘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喜上眉梢。 “你且退下,去领赏吧!” “谢大将军。” 话说,这颜昭一行人带着大批金银财宝从裴山县出发,一路疾驰丝毫不敢耽误。 途中还遇见了几波劫道的匪寇和官差,在死伤数人后终于来到了第一站,太平府的土司。 此地乃西南偏隅,又多山林,当地汉夷混居,又多僮瑶,向来容易滋生事端,不服官府管辖。 寻常汉人官僚下乡,不但说话不好使,甚至连自身安全都很难保证。 因此,自有明以来,便以夷治夷,当地土司便成了基层的实质性统治者,只不过在名义上要接受大明朝廷的调遣而已。 早年,朝廷余威尚存,这些土司自然不敢太过放肆,而如今国力亏空.战力锐减,对偏远地带的控制力已经十分薄弱,因此土司们也是蠢蠢欲动,阳奉阴违。 颜昭历尽艰辛,又撒下大把银子打点,这才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僮人的土司。 此人性情暴戾,对汉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因此不等颜昭将话说完便直接拒绝了。 如果不是颜昭有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恐怕连这个大门都走不出来。 不过他也没有气馁,既然搞不定僮人,那就去说服瑶人。 颜昭打听到,此二族时常因为地盘.水源的问题争斗,算是世仇,而且瑶人桀骜不驯,有明以来多次受到官府打击,对大明更没有什么认同感。 瑶人的首领以侬倒是对兴兵作乱的提议很感兴趣,此人好勇斗狠,但也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之辈。 以侬的族群本就多次受到大明官府的打击,可谓穷困不堪,只好居住在地势险要的山林之中。 他表示,只要保乡军这边能拿出大把银子让他给手下分,瑶人不介意下山闹上一闹,正好抢些银钱牲畜和女人回来。 两人一拍即合,颜昭更是大方的表示,以后保乡军可以为他们提供上好的兵器,这不禁让以侬喜上眉梢。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再者就是兵器了。 太平府这边的事情办的相当顺利,虽然也有挫折,但还是圆满办成了。 颜昭并不怕这个以侬食言,收了银子后不办事。 原因也很简单。 瑶人在与僮人的斗争中长期处于劣势,生活困顿不堪,其民十之八九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早就怨声载道。 即便自己不来,这群人也绝对按捺不住太久。 使些银子,只是将这个作乱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而不久之后,随着以侬率领族下山后大肆劫掠所获甚丰,眼红的僮人也迅速加入了这场狂欢,顿时将太平府搅了个乌烟瘴气。 而镇安府那边的事可就有点不好办了,坐拥数千兵马的巨寇“常天王”对颜昭的话是嗤之以鼻。 “老子想抢就抢,想啥时候抢就啥时候抢。” “轮得到你这个臭儒指手画脚?” 常天王一声冷笑,手下的十二金刚顿时涌上来将颜昭一行人里里外外的围了起来。 “不要轻举妄动...” 颜昭示意周围的侍卫不要跟这些地头蛇发生冲突,随后他抖了抖袖子,径直推开人群走到了常天王面前。 “在下不才,却也通晓一些谋略之道。” “如今明军正在与我保乡军焦着,镇安.太平二府的官军已经被抽之一空。” “而如果我保乡军战败,那么明军下一步便会围剿大王。” “此可谓唇亡齿寒。” “况且明军战胜后士气大涨,大王虽然神勇,麾下也皆是能兵强将,但在官军的围剿下也定然损失惨重。” “个中厉害,还望大王深思。” 颜昭不卑不亢,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常天王原本脸上还挂着不屑的冷笑,随后表情逐渐变得阴沉下来。 他死死的盯着颜昭看了半晌后,同时大脑也在飞速的运转,分析着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明军的举动常天王是清楚的,他们这些大寇如果消息不灵通早就被灭了。 此次集结三府官军他原本还有些疑惑,什么样的贼寇能让明军这么重视,经过颜昭一说,好似拨云见雾。 如果是为了将三府之地的贼寇全部荡清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此看来,这臭儒所言不虚,他现在和那个什么保乡军还真是唇亡齿寒。 “嗯?不对...” 常天王戏谑道: “差点被你这臭儒骗了过去。” “明军是要荡平三府贼寇不错,但如果和你们保乡军两败俱伤的话,对我才是最有好处的。” “反而现在出兵作乱才是引火自焚。” 他嘴角挂着冷笑,似乎已经看穿了眼前这个丑陋书生的把戏。 “呵呵...两败俱伤?” 颜昭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后有些低沉的说道: “大王真是高看我等了,想我保乡军从上至下,人马不过两千,老营只有数百,大多都是些新兵。” “如何挡得住七八倍之甚的官军?” “能支撑几日便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颜昭没有说半句假话,保乡军在扩招后也只有两千人马,与明军对比可谓是少的可怜。 只不过,这两千人装备精良,军事素养高,火器覆盖率更是达到了七成以上。 寻常官军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而常天王自然不甚清楚其中内幕,他还以为保乡军是和自己麾下一样,拿着破刀烂枪的贼寇部队。 因此,他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如此说来,尔等的确撑不了太久了...” 开玩笑,自己统领着四千多的人马,遇见这股明军也只能暂避锋芒,这什么狗屁保乡军只有区区两千人,能撑得住就怪了。 第92章 喘息之机 回到临时住所后,颜昭面不改色,但手心和后背皆是汗水。 常天王杀人如麻又久居上位,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不是开玩笑的。 方才他要是一个回答不好,估计早就身首异处的。 不过,事情应该是办妥了。 这世上,阳谋最是无解。 很多时候,对方即便知道你心里的小算盘,但迫于形势也不得不那么去做。 果然没过多久,常天王就再次召见颜昭。 表示经过深思熟虑后同意了保乡军的请求,全军会立刻出动,将镇安府闹上个鸡犬不宁。 不过他有两个条件。 第一,常天王很欣赏颜昭的胆色和学识,希望他可以留在麾下效力,为自己出谋划策。 颜昭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知道自己一旦拒绝的话,很可能惹来此人的恼羞成怒,到时候功亏一篑。 不如先委身事贼,日后找到机会再逃回裴山县不迟。 想到这里,颜昭连忙挤出笑容: “能为大王效命是在下的荣幸,我想大将军那边应该也会同意的。” “嗯...很好。” 常天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说出了第二个要求。 只是这个要求却略微有些过分,甚至让颜昭十分为难。 “等此事一过,我欲邀请九岭十八山的好汉,届时好选出一位盟主出来...” 他的话有些隐晦,但却透露出勃勃野心,颜昭何许人也,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此人想效仿那闯王,做这西南之省的群寇之首。 只不过,此事光凭常天王自己的实力难以做到。 想那天下贼寇,哪个不是桀骜不驯之辈,如果没有实打实的能力,哪个肯服你。 常天王虽称得上兵强马壮,但在这广西境内跟他差不多实力的也有好几支。 因此,他才想拉上保乡军这两千人马,为自己壮壮声势。 倒也不需玩称臣纳贡那一套,只要叫声大哥,在关键时候撑撑场子即可。 话虽这么说,但依旧让颜昭十分为难。 大将军何许人也,那可是从山上一刀一刀砍下来的,说句心高气傲也丝毫不为过,手下又皆是些刀头舔血之辈。 此举就算他同意,那些手下能同意吗。 绿林中尊卑分明,莫不成真让大将军被这甚么常天王呼来喝去? 颜昭即便再聪明也毕竟有着时代的局限性,他想的很多也很长远,但对于徐晋本人来说,常天王这个看似过份的要求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 甚至还没有送出两箱财宝让自己难受。 不就是认大哥嘛,认就是了。 又没有掉两块肉。 不怕对方有要求,就怕无欲无求。 有野心正好,省的自己大费周章了。 只是这颜昭被扣住让徐晋实在难受,此人这番可谓劳苦功高,况且日后用的上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琢磨着等下回见那什么常天王的时候便设法将自己的三品参政大臣要回来。 双方送信的喽啰一来一回便是好几天,而这期间明军的确是匆匆撤军了。 不得不说常天王那边还是很有效率的,几乎在与颜昭谈话之后便迅速的开始了行动,一时间将镇安府的好几个大户抢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连衙门里县太爷昔日坐的那把椅子,常天王都亲自去体验了一番。 且不说明军这边如何手忙脚乱,而保乡军这边同样也没有闲着。 大将军徐晋直接率兵将隔壁的罗庆县也一并占了,不过此县甚小,不仅贫瘠,面积和人口也只有裴山县的六成而已。 同时,他还令人大肆抓捕明军的逃兵,这些家伙在作战溃败后慌不择路,事后又惧怕军法处置,因此很多都躲藏在山林中。 明军走的急,只是收拢了大半残军而已,附近的山林中少说还藏着一两千的逃兵。 如今裴山县百废待兴,保乡军更是极度缺乏干苦力的壮劳力,因此对于这些“野人”自然要善加利用。 不听话不要紧,打一顿就行了,实在不行杀几个便是。 一边是冷冰冰的刀枪,一边是囫囵半饱的活着,相信脑子正常的人都会知道怎么选。 而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徐晋依旧没有停止扩充实力,保乡军的第二次征兵很快便再次展开。 由于这次成功将官军“击退”,导致民间对这支匪军的信心增长不少,所以此次前来报名的青壮可谓络绎不绝。 但来的人多了,保乡军这边自然就要精挑细选了,毕竟此番扩招的名额只有区区一千而已,而想要加入光荣造反事业的有为青年早已超过了数倍之多。 不是徐晋不想多扩充一些兵马,实在是目前他的胃口只能吃下这么多。 虽然与葡萄牙人加强了武器贸易的频率,装备方面暂时没有太大问题,但钱总有花光的那一天,军队上下都要吃饭发银子,之前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家当早就所剩无几了。 如果两个月内再不得到补充的话,保乡军上下就真得饿着肚子了。 到时候,哗变也不是不可能得事情。 当然了,从长远来看,武器装备这些东西自己制造自然是最为划算的,也能提高麾下工匠的制造能力。 但由于此前保乡军一直没有一块稳定的基本盘,所以只能小批量的进行生产活动。 否则,明军一旦攻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工业雏形便会付之一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徐晋原本的打算是一旦不敌明军,便退回山林徐徐图之,不过如今只要给自己一段喘息的时间,他有信心将裴山县这个基本盘牢牢守住。 并以此向外一步步蚕食大明的领土。 程安国最近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他原本是堂堂大明千户,被俘后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不过老天有眼,自己的一身才华到底没有得到浪费。 如今他已是保乡军开垦团的二把手,近日得到补充后,麾下更是管理着近两千的苦力。 开垦团作为半军事化组织,平时负责修筑工事以及水渠水车等等,全是些脏活累活,美曰其名劳动改造。 实则病死累死也是常有的事。 第93章 龙场悟道 而开垦团的人员构成也基本都是来自明军的降兵败将,在这里程安国见到了许多从前的老熟人。 比如,前裴山县知县大人冯敬云,以及一些昔日的军中同僚。 这些人员都要接受为期二到三年的劳动改造,表现好的话会适当减刑,重新当一名良民也不是不可能的。 或许会有人说,那我就是不接受劳动改造行不行? 这自然是不行的嘛。 大将军仁慈,手下的爪牙可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主。 往往饿上几天,或者一顿棍棒下去,大部分负隅顽抗的家伙也就脑子转过来了。 当然了,像冯敬云这样养尊处优的大明官员,肯定不能其采取这么粗暴的方式。 你敢打,他就真敢死。 为了将这个被封建糟粕荼毒多年,满脑子纲常伦理的家伙彻底改造,开垦团总领老于可谓煞费脑筋。 一开始,冯敬云被俘后极不配合,非但不好好干活,还时常煽动其余明军降兵作乱。 被马户抡了几个大嘴巴子后老实不少,但要让他这个千金之躯去做那筑墙修路的贱活,那实在是强人所难。 而开垦团里的明军降兵,慢慢的也不再喜欢听此人吹牛皮,大伙的思想觉悟也在“丰盛”饭菜的腐蚀下越来越高。 那远在京城的皇帝老儿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开玩笑,皇帝不能让他们吃饱,但是仁慈的大将军能。 而大家对冯敬云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冯大人”到“老冯”再到“那谁”,最后干脆不搭理,完全将其无视。 这让冯敬云很是受伤。 就在前几个月,他还是那么风光,裴山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想要巴结自己的人都得排队。 而现在,就连自己的亲兵也不再嘘寒问暖,偶尔见面也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几句,语气极为不耐。 “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大起大落之下,冯敬云也算尝尽了人间冷暖,如今的他除了黑一些瘦一些之外,精神层次倒也达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准。 整个人少了些庸俗鄙陋,却多了几分潇洒俊逸。 而这开垦团,又何尝不是他冯敬云悟道的龙场呢。 “哪个是冯敬云!” 相貌凶恶的兵丁一声吼叫,将正在神游的冯敬云吓了一跳,刚搬起的石头险些砸在脚上。 "我便是,不知有何吩咐?" 冯敬云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显得格外平静,而周围的人已经向他投来了同情中夹杂着一丝嘲弄的表情。 看着面前这两名凶神恶煞的士卒,冯敬云一阵恍惚,这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人生的许多经历仿佛像画卷般在眼前平铺然后消散。 从小时候的勤读苦耕,到三十中举,千里赴任,那时的自己是何等风光,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这一生,酸甜苦辣都尝过,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想到此处,冯敬云缓缓闭上双眼: “富贵不过云烟尔...两位好汉,动手罢。” “只求能给冯某一个痛快。” 此情此景,可谓惹人唏嘘,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贪生怕死的县令,此刻却能够如此从容的面对死亡。 “神经病!” 两名保乡军对视一眼后皱起眉头,一口浓痰狠狠的吐在地上。 这家伙莫不是做苦力把脑子做傻了? “少他妈废话!大将军有令,传你去问话。” “若敢拖延,腿给你打折!” “嗯?” 冯敬云一脸诧异,敢情这两人不是来要自己命的? 可惜! 他差点就成了苏武.张骞那样的大英雄,对一个文人来说,还有什么比青史留名更满足的呢。 不过话说回来,要真让他在生和死之间选一个,那多半还是会选生,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引刀成一快虽好,可忍辱负重的活着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就这样,带着一丝窃喜,冯敬云在两名保乡军的带领下来到了卢府所在。 而这里已经物是人非,昔日的"卢府"两个漆红大匾已经换成了“大将军府。” 旧人相见,倍感唏嘘。 两人也算是死对头加老熟人了,徐晋打量了这家伙一眼后笑道: “冯大人无恙否?不知在开垦团可待的习惯?” “一切都好,承蒙大王挂念。” 冯敬云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光头大汉,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个所谓的大将军。 他不由想起昔日的荆轲刺秦,只可惜自己只是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而这回来,也没有时间准备燕国地图。 两人随口客套几句后,徐晋却对冯敬云的淡然有些诧异,这家伙眉眼含笑,似有些大彻大悟的意味在里头。 看来,开垦团还真是个磨练人的好去处。 徐晋暗自思量,日后要是抓到大明的文臣武将,不论品级,先扔进开垦团再说。 当然了,思想教育方面也得继续加强... “实不相瞒,本将军唤你前来,还真是有事相求...” 原来,随着明军撤走,保乡军全面占据“裴山”."罗庆"二县,拥地数百里,统治人口也达到了十几万之多。 由此可见,此二县是何等贫瘠,大明寻常的一个县人口通常在十几二十万,中原人口稠密的地方甚至能达到三十万以上。 而裴山县的总人口只有十万出头,隔壁罗庆县就更不堪了,粗略统计只有六万多人。 这两个县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如一个正常的内地县。 更不用提物产.资源了。 当然了,这其中自然有一些大户隐报.瞒报,而徐晋的目的便是将这些不在统计数据里的奴籍.贱籍全部揪出来,以求将有限的人力资源完全发挥出来。 而这也正是他唤来冯敬云的原因。 此人身为前大明官僚,对这些勾当最为清楚,如果他肯配合的话,保乡军这边便会少费许多力气。 “什么?” “要将所有奴籍贱籍一同揪出来何等艰险,大王莫不是在说笑?” 听闻徐晋的想法后,冯敬云大吃一惊。 简直是要得罪全天下的官绅阶级。 第94章 稽税大队 自古以来,封建王朝发展到一定阶段时都会出现大量的奴籍贱籍,这部分人口难以统计,属于“暗户”,导致朝廷能够从基层收取的税银越来越少。 这其中原因也很简单。 小农经济下,普通农民对天灾人祸的抵御能力几乎为零,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如遇什么天灾人祸亦或是兵荒马乱,破产者十之八九。 但官府可不管这些,农民破不破产跟大人们有啥关系,该交的粮是一定得交。 否则,难道让官老爷替你交不成? 于是,苦不堪言的农民为了生存,只好向大户去借子钱,利滚利之下,爷爷那辈的债到了孙子手里都还不清,甚至越滚越多。 没钱还怎么办?这还不简单,干脆拿家里的耕地抵债就是了。 乡绅们也是很通情达理的。 就这样,失去土地这个唯一生产资料的农民为了躲避苛捐杂税,只好卖身为奴,或者干脆将田地挂靠在官绅之家名下。 如此一来,倒也能少交些银粮,比给朝廷直接纳税划算多了。 要知道,大明一朝的官员和身怀功名的读书人何其之多,而这部分人作为特权阶级,是享有一定程度的免税特权。 而免税特权虽然有相应的规章制度,不是你想免多少就免多少,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也不是那么严谨。 朝廷规定免五百亩是吧,大家都是同僚,那我多免几百亩不过分吧? 俗话说皇权不下乡,官绅们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指望他们对自己秉公执法是不现实的。 而挂靠的隐田以及卖身的暗户越多,朝廷能从下面收到的银子越来越少,只好巧立各种杂税,一两银子的摊派到了基层就是十两。 中间层层经手的官僚便要吃上九两。 如此,农民起义络绎不绝,朝廷又得派兵镇压,这打仗可是最烧钱的,没钱了怎么办呢? 那就继续摊派! 这一系列现象最终成为完美闭环,也是历代封建王朝难以跳出的死胡同。 当然了,徐晋目前还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把这些隐田暗户全部揪出来,为保乡军创收而已。 要供养几千人甚至更多的军队,光靠抢大户是行不通的,必须找到一条可供长期发展的路子。 这收税嘛,自然是最稳定也最长远的了。 目前,保乡军已经紧急成立了名为“稽税队”的专项机构,用以贯彻将税彻底收到基层的精神。 为此,大将军徐晋任命程攸为稽税总领,冯敬云为副领,率领百十号由青皮流氓以及匪盗寇兵组成的稽查大队。 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如果遇见那些土豪劣绅,讲道理大概是行不通的,得讲物理。 稽税大队可谓时间紧.任务重,因此大将军徐晋特许该部门诸多特权,若遇负隅顽抗分子,可视情况灵活处置。 关键时刻,还能向保乡军驻地求援。 而稽税队总领程攸何许人也,此人原本乃是裴山县一个普通生员,久试未中下迫于生计便成了一名私塾先生。 年近知命,但胸中仍有一腔宏图,只可惜报国无门。 后巧遇保乡军占据裴山县,这小老儿将心一横干脆从了贼。 反正在哪干不是干! 徐晋观其效力后兢兢业业,与老于一同将后勤打理的井井有条,便有心提拔,因此特任命其为这稽查队的总领。 而冯敬云这边,原本对于稽税副领一职是万万不肯接受的,可以想象此职简直是众矢之的,大明朝所有官绅的唾骂对象。 他冯敬云原本就是官员,如何不知让那些乡绅缴税比杀了他们爹妈还难受。 此仇简直不共戴天。 面对冯敬云的拒绝,徐晋只是笑了笑告诉他一个消息: "你的妻女就在裴山县,目前过得很好。" 人嘛,就没有买通不了的,除非是你给的价不够高,亦或者是没有拿捏到对方的软肋。 而这冯敬云的软肋就是妻女,他战败被俘后原本以为此生便要和她们天人永隔,亦或是流利失散。 却没想到保乡军在攻入县衙后第一时间便将他的家眷控制起来,并没有太多为难。 “罪...冯某多谢大王!” 就这样,在徐晋软硬皆施下,稽税大队最终还是圆满的组建起来,而他们的第一站,便是隔壁的罗庆县。 “速速开门!” “耽误了正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玉梁堡墙垛上,几个巡逻的家丁探头一瞅,看见下面的阵仗后都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穿的五花八门,嘴里骂骂咧咧,手上还提着兵器。 领头二人则身穿长衫双手背负,颇有文人风雅,其身后还跟着几名拿着算盘的小吏。 从上往下看去,乌压压一片,像是有上百人之众。 “敢问是哪路好汉,小的也好回禀家主。” 墙垛上的家丁冲下面干笑一声,打探起这群人的来意。 心中奇怪道,这两县境内的山匪不都被那甚么保乡军扫之一空了,怎么还有余孽尚存。 只是见此些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怕是来者不善。 突然,这家丁仔细一瞅,竟从下面的人群中看见几个熟面孔,皆是乡间的青皮流氓。 “牛二,你小子不是开赌局的吗,来我们玉梁堡凑甚么热闹?” “你忘了,前些日子咱还在一块喝过花酒,那饭钱还是我掏的呢!” “少他妈废话!赶紧开门!” 一看自己成了焦点,最重要是总领和副总领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牛二顿时急了,连忙跟对方撇清关系。 他好不容易混了个编制,还想继续上进呢,万一在两位大人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以后的升官发财的梦想可就泡汤了。 “老子现在是大将军的人,谁他妈跟你这厮喝过酒!” 那家丁脸一红,梗着脖子便要和牛二争辩几句,而这时,冯敬云皱了皱眉终于缓缓开口。 “我等乃保乡军稽查队,奉大将军之命特来贵堡执行公务,还望速速通禀。” “诸位稍候,小的这就去禀告家主。” 一听是保乡军派来的人,家丁不敢怠慢,嘱咐了同伴几句后连忙朝堡内跑去。 第95章 上门催缴 “什么?” “保乡军的人来了...” 听完家丁的话,梁震远陷入沉默之中。 梁家虽然在这罗庆县经营许久,但像保乡军这些强人他可是惹不起的。 前些日子,他还以犒军之名向往裴山县那边送上了一些金银绸布,以表恭顺。 原以为意思意思就行了,却不知对方此次前来究竟是何目的。 “老规矩,让他们进来吧。” “小的遵命。” 不久后,在外面等的不耐烦的稽税队员正准备发火,只见那两扇包铁木门吱呀一声被两名家丁缓缓推开。 “诸位请进吧,不过入我玉梁堡须将武器留在外头,还望海涵。” 一听这话,稽税队的青皮流氓们立刻炸开了锅,就连一向气定神闲的总领程攸都不满的皱了皱眉。 “呵呵...你玉梁堡好大的架子啊。” “我等是来执行公务,可不是来你梁家做客的。” 家丁们见身穿长衫的清瘦老者开口,自知此人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但想了想家主的吩咐后只得干笑一声: “还望大人不要为难我等,小的也是听命行事。”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堡子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哈哈,贵客远来,我梁某真是不胜荣幸。” 众人聚睛望去,只见一名体格矮壮,身穿绛紫长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迎来,身后还跟着几名精干打扮的小厮。 此人正是梁家家主梁震远,他瞪了一眼守门的家丁,佯怒道: “放肆!” “怎敢怠慢贵客?” 随口呵斥两声后,梁震远满脸堆笑,目光在眼前的人群中扫了又扫,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那名文士打扮的老者身上。 心机一动,便连忙走上前施了个礼。 “鄙人梁震远,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大人称不上,我乃稽税队总领程攸,此番前来你玉梁堡是奉大将军之命。” 程攸淡淡一笑,随后朝不远处示意道: “这位是副领,冯敬云。” “嘶...” 在听到前面的时候,梁震远原本还算平静,而在听到“冯敬云”三个 字,他脸上不禁露出吃惊的表情。 冯敬云? 此人不是裴山知县吗? 怎么跟这群人混到一起去了。 带着疑惑的表情,梁震远奇怪的朝旁边看了一眼,而冯敬云则只是面无表情,朝他微微一笑。 “不知诸位大人来玉梁堡有何公干?” 尽管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但梁震远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开始套起对方的话来。 “我等乃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贵堡稽查税务丁口,希望阁下配合。” 程攸简短的回答了此番目的,同时呵呵一笑有些不满的问道: “梁家主难道准备在此处与小老儿说话么。” “哈哈岂敢!岂敢!” 片刻后,一行人终于踏进了这玉梁堡内。 放眼观去,只见这堡子里尽是坚墙硬地,其布局更隐约契合兵法,不但水源齐备,不远处几个大大的粮仓更是有专人看守,实在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看来这玉梁堡的建造是请了高人规划的。 程攸和冯敬云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今天这事恐怕不是那么好办。 这梁家乃是罗庆县正儿八经的豪强之一,名下的田地虽然没有卢家那么夸张,但却在府里经营着牛市.马市。 最重要的是,这梁家还坐拥一座小规模的铁矿,可谓是富的流油。 不过这家伙可不好对付,来之前稽税队已经做过调查了,这梁震远手眼通天,不但在这罗庆县说一不二,光堡子里就养着两三百号家丁。 走了许久,众人终于来到了客堂外,程攸示意闲杂人等留在外面,然后与冯敬云一同随梁震远走了进去。 一盏茶过后,双方终于谈论起了正事。 待听到这个所谓的稽税队是专门查抄历年欠税.隐田暗户后,梁家家主梁震远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 “两位大人,梁某心直口快,便有话直说了。” ”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像我等家大业大的,谁又没有一些隐田.奴仆,此举虽有违律法,却合乎情理。” “须知,若不是我梁家收留,那些卖身为奴的贱民如何苟活至今。” “大将军志存高远,所思所想皆非我等俗人能够揣测,但如此不通情理,就不怕与天下人作对吗?” 梁震远皱起眉头,虽然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自古以来哪有把税收到豪绅身上的道理,更何况还要查抄暗户.隐田,这不是夺人基产的勾当吗。 你们保乡军这么做,就不怕与天下豪绅势同水火。 “阁下所言差矣,自古纳粮上税乃是本分,官绅也好,小民也罢,皆是大将军的子民。” 冯敬云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更何况,梁家主应该代表不了天下人吧。” “你...” 梁震远一时语塞,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后缓缓道: “那两位大人就好好查吧,梁某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 “管家会配合你们。” 言罢,他冷哼一声便挥袖离开,将两人晾在原地。 “哼!这个梁震远真是不知死活。” 程攸眯起双眼,慢慢的抿了口茶。 “呵呵,且让他再蹦跶几日吧。” 冯敬云笑了笑,随后吩咐稽税队的一干人等开始干活。 而梁震远虽然对保乡军把税收到自己头上的事情相当不满,但也不敢不配合,他知道这群人不从自己身上扒层皮下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肉疼,但也不能直言拒绝,万一惹恼了对方,到时候那个大将军把兵丁派来就麻烦了。 因此不到片刻,梁家的管家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诸位大人,小的一定会全力配合。” 稽税队的青皮流氓很快便行动起来,满堡子的搜查梁家财产,而那几名小吏,则根据历年账目拨起算盘飞快的清点起来。 这场清查从午到晚,又从晚到早,直到众人都困顿不堪,这才将总账目囫囵的算了出来。 “两位大人,小人已经清点完毕,请过目。” 小吏打了个哈欠,然后将一沓厚厚的草纸递出。 第96章 专业团队 “这么多?” 只是大致的扫了一眼,程攸与冯敬云两人便面面相觑。 保乡军徐晋定下的税务制度也非常简单粗暴,在查抄这些豪绅之时,须先把总资产换算成银子,然后按照五取其一的比例进行抽税。 当然了,历年欠大明王朝的税银也得补上,只不过是补给保乡军,包括府内暗户隐田所欠的税赋。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豪强们七成以上的家产都得充公。 但这只是补税而已,接下来还会根据这些大户们做的营生每年收取一定比例的年税和田税.丁税。 寻常生意只抽取一两成而已,若是名下田地甚多,将需要阶梯性的缴纳大笔税银。 府中名下人丁众多的话也是一样的道理,光每年需要缴纳的税银就能让任何一个大户破产。 不合理吧?大家都这么觉得。 但大将军徐晋觉得非常合理,他没有将这些豪绅全部抄家充公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收点小小的税怎么了? 为了将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贯彻到底,这些乡绅豪强死不足惜。 当然了,对待那些普通农民,甚至无地贫民,保乡军收取的税银又相当的轻,大约只有十五税一而已。 甚至后者还会分得免费的耕地,只需过几年将欠税一同补上即可。 洪武初年,明太祖体恤百姓,因此田税十分之低,只有三十税一,并立下规矩永不加税。 但随着大明王朝日渐飘零,朝廷也越来越缺银子,但祖制不可违背,税是不能涨了,但可以加赋啊。 后来,甚至出现了辽饷、剿饷与练饷三项,到了地方上,另有层层摊派的各式赋捐和徭役。 百姓可谓苦不堪言。 往往一年收成交完各种苛捐杂税后,连果腹都是个问题。 因此,保乡军虽在田税上十五抽一,但于百姓而言,已经算是仁政中的仁政了,最起码不会有各种巧立名目的杂赋。 即便需要征调徭役,保乡军也会给民夫按天发饷银绝无克扣,并且还管吃管住,算下来甚至比种地还划算许多。 但给保乡军当徭役,那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想去呢。 得排队! 而当稽税总领程攸和副领冯敬云看到这一沓计算出来的账目后,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梁家竟然富到这种程度。 经过清点统计,整个梁家连同田宅.矿产.生意.府库在内,共计为白银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八两。 一干家眷与家丁在内共有三百一十八口。 金银财宝这些好计算,像田宅矿产这些不动产,小吏们则是根据一个市场价和每年产出大致估算出来。 相差不会太多。 而经过计算,梁家需向保乡军缴纳包括丁口税.欠税.补税.田税.罚息等在内的多项税银共两万七千八百四十一两。 当梁家管家听着这一串天文数字顿时脸色发白,一个趔趄险些晕了过去。 “大...大大人,是不是算错了...” “要交这么多银子,把我们梁家卖了都交不起啊!” “不会错!” 冯敬云扫了一眼账目认真的说道: “每一项税银都有理有据,只会少不会多。” “你还是赶紧去通禀家主,将一干税银速速补交为好。” “这拖一天,可就多好几百两的利息...” 管家哭丧着脸,连忙跑去内宅报信。 “你说什么!” “哐当”一声,梁震远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他呆若木鸡,霎时间如同五雷轰顶。 “老爷!千真万确...” “呜呜...这保乡军的人让咱们速速补缴两万七千多两银子,还说拖一天就是几百两的利息呐!” “岂有此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梁震远脸色铁青,眼眶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他梁家世世代代在这罗庆县耕耘,五代人的经营,这才积累下了万贯家财。 拿出么多银子充公,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们还说...” “说什么!” “他们说梁家要是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可以拿铁矿来抵债...” 管家小声抽泣着,眼见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闭嘴。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梁震远牙关紧咬,太阳穴更是爆跳不已。 突然,他喉头一甜,竟喷出一道鲜血。 “老爷?” “不好了!快来人啊!老爷晕过去了!” 无论梁震远是真晕也好,亦或者是假死也罢,反正稽税队的工作并没有因为此人的昏迷而停下。 他们是来执行公务的,可不是来跟谁商量的。 不多时,青皮流氓们从玉梁堡内牵来十几辆马车,吭哧吭哧的将梁家府内库的金银细软搬了个一干二净。 包括府库内的大量铁锭,兵器等物,也被尽数充公。 经过严谨的计算,所有东西的价值大约在一万二千两,因此梁家还欠税银一万五千八百四十一两。 欠这么多银子怎么办?梁家可是一个铜板都找不到了。 连最后一缸米都被搬了个干净。 这也好办,拿铁矿还债便是,保乡军给的价格也是很公道的,梁家有望在三十年后重新拿到铁矿的归属权。 一碗汤药服下,悠悠醒来的梁震远听到堡里的惨状,气急败坏下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而堡子里的一干家丁,也对蛮横的稽税队敢怒不敢言,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 开玩笑,以卢家为首那几家豪强下场早就传到罗庆县了,谁敢跟这群活阎王来硬的? 眼前这些青皮流氓倒是好说,可收拾了这些人,那杀人不眨眼的保乡军来了怎么办。 朝廷的官军都屡次吃瘪,这谁惹得起。 再说了,连老爷现在都生死未卜,自己这些做奴仆的还是趁早做打算吧。 心思闪烁之间,梁家的不少家丁已经悄咪咪的行动起来,纷纷搜罗着府中值钱的物件。 而稽税队押着一架架载满金银珠宝的马车出堡,顿时引来了许多周围的乡民看热闹。 众人议论纷纷,瞅了瞅鸡飞狗跳的堡子内后皆是幸灾乐祸。 第97章 押宝 “嗯,办的不错。” 裴山县卢府,大将军徐晋静静的听完程攸的报告后说道: “匠部的人会立即接手铁矿,咱们现在对铁料的需求很大啊,正好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 这时,一旁的冯敬云思虑片刻后开口: “炼铁需要大量的煤炭,光是靠烧制木炭的话恐怕不够。” “裴山县这地方不产煤,不过隔壁的安南国可就不同了...” 有道是干一行爱一行,冯敬云这个前大明知县如今却也彻底想通了。 自打战败之后,朝廷那边肯定将自己被擒视为耻辱,即便侥幸逃回,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非但乌纱帽不保,就连这条小命多半都得交代了。 如此,倒不如归降这所谓的保乡军罢。 冯敬云之所以下了这个决心,也正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这保乡军虽然只是一群山贼出身,但观其进退有度,军纪森严,还是非常有发展潜力的。 短短半年里便拉出了数千号人马,凭借勤操苦练和火器犀利,更是让朝廷屡次吃亏。 作为官僚阶级的一员,冯敬云最是清楚如今的朝廷腐朽到什么程度。 保乡军虽数千之众,但朝廷要是想彻底将其剿灭,非十倍兵力不可。 如今妻女健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快哉。 想起之前的日子,自己虽然贵为知县,但也根本放不开手脚,而为官之初那股为民请命的初心也早就在官场洗礼中烟消云散了。 罢了! 命数天注定,也许他冯敬云这辈子注定就这样了。 “哦?” 徐进闻言诧异的向冯敬云看去,他之所将其安排在稽税队中,也是打算观察一下此人可用否。 能用的话就用,毕竟自己手下读书人还是太少,许多具体的事情没文化是很难办的,要是不能用的话,随便找个由头砍了完事。 “安南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咱们现在根基未稳,还是等彻底在这思明府站稳脚跟再说。” “目前,库里的银子不多了,稽税队要多为我保乡军分忧啊...” 而与此同时,罗庆县的豪绅们也获悉了玉梁堡的消息,纷纷唏嘘不已。 当然了,内心更多的是害怕。 想那梁家乃罗庆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却落的如此下场,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于是乎,在这高压之下,战战兢兢的豪绅们连忙商议起了对策,众人七嘴八舌却始终没个可行的法子。 抗税这种硬办法估计行不通,那保乡军可都是土匪出身说杀就杀,凶的不行。 银子虽然珍贵,可再珍贵也比不上命啊。 要么赶紧收拾家当逃离此地,可这个办法也是风险极大,且不说那些最为珍贵的田宅如何带走。 万一被人家听到风声,到时候可就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无奈之下,罗庆县的豪绅们最终分为了妥协派和造反派。 前者痛定思痛,琢磨着反正这银子保不住,还不如主动上缴,把事情办的漂亮一点。 要是讨得那保乡军大将军的欢心,说不定以后的日子比从前还好过。 些许身外之物迟早能再赚回来。 而造反派则不同,这帮人在豪绅中也占大多数,他们认为自古以来,无论哪个朝代,就没有官绅交税的道理。 这保乡军倒行逆施,定然会遭致天下人的愤怒。 再者,他们毕竟根基不稳,若是想长治久安下去,就必须考虑他们这些豪绅的态度。 如果大家联合起来抗税,那么对方为了稳定很有可能选择息事宁人。 两派的人在缴税这个问题上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最终不欢而散。 随后几日,罗庆县王.蔡.钱这三家妥协派达成共识,在家主的押送下将一车又一车的银粮拉向裴山县。 一时间车队络绎不绝,令人叹为观止。 这三家人自是心痛不已,但为了小命起见,也只好忍痛割肉了。 大将军徐晋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意外,在听说了来意后顿时心情大好。 “好哇!尔等都是我保乡军治下的良善人家。” “从前之事便既往不咎,日后只要好好效力,本将军不会亏待你们的。” 高兴之余,徐晋为了表彰这些自觉的豪绅,同时也为了梳理“典型”,更是赐予了三家家主“千户”的荣誉爵位。 同时表示,将会开放一些名额供其子弟在保乡军治下任职。 只要干得好,日后前途大大的有。 听到大将军的亲口许诺,这三家家主皆是感恩戴德。 “小人斗胆一问,不知将军婚配否?” 这时,一直偷眼打量着徐进的蔡家家主蔡邵突然谄媚一笑: “小人家中有两女,相貌皆是上乘,呵呵...自小便崇拜像将军这样的大英雄...” 此话一出,不禁徐晋愕然,就连王.钱两家的家主也大吃一惊。 这蔡邵是真狠啊,竟然押这么大的宝,把自己女儿都要送出去了。 他就不怕这保乡军以后万一倒台了,蔡家会被牵连吗? 像他们这种主动缴银示好还能说成是“被迫”,可一旦成了姻亲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 徐晋面露难色,自己最近正跟那柳蝉云打的火热,若是将这蔡家二女收了不得把醋坛子打翻。 但也不好一口回绝,否则会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蔡老的好意我心领了,实不相瞒,本将军常忧怀天下,一想到普天之下还有这么多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便寝不成寐。” “根本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啊。” 徐晋考虑到对方的面子,话说的比较委婉,但正常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拒绝了。 不过蔡邵却不死心,他呵呵一笑后说道: “将军心怀苍生可敬可佩,不过成家也并不耽误立业,将军整日操劳,府中自然无人照料。” “便暂且将小女收为婢女吧,也好服侍将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晋也只好同意。 婢女而已,想必柳蝉云应该不会吃醋吧... “老蔡,你小子真是把浑身家当都搭进去了啊。” 回罗庆县的路上,王.钱两家家主打趣道: “就不怕鸡飞蛋打?” 第98章 武力镇压 “呵呵...尔等懂什么。” 蔡昭轻抚长须,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蔡某略通一些相面之道,向来不会看走眼。” “这徐大将军虽是草莽出身,可观其容貌伟岸.气宇轩昂,额头之上更是隐隐透出一股冲天的紫气...” “假以时日,定然是贵不可言。” “嘶...” 听到这话,王.钱二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蔡邵的相面之术他们是听过的,只不过两人都不太信这些东西,但看对方说的煞有其事,又不似作假。 “你们以为,我就这么容易将二女随便送出?” “蔡某也是刚刚那会才下定决心而已...” 三家豪绅主动缴银的事还没让徐晋高兴多久,结果便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罗庆县那边出乱子了! 以黄家为首联合其余大大小小十多个豪绅发动乡民聚众抗税,并且与稽税队的人发生了冲突。 “好大的胆子!” 徐晋冷笑一声: “叫程攸和马户来见我!” 不多时,稽税总领程攸心事重重的来到府中,近日他偶感风寒便坐镇本部,具体的事情便交给副领冯敬云去办了。 他也是刚刚得知此事。 “大将军息怒。” “只是些许宵小祸乱乡林而已...” “哼!这可不是祸乱乡邻了,这是武装抗税,是货真价实的造反。” 徐晋见他一直咳嗽,倒也不好责备,只是令其将详情讲给自己。 原来,那日商议之后,这黄家便与其他几家大户联合起来准备抗税,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又软硬皆施的将罗庆县其余的七八家豪强拉拢进来。 这些人抱成一团后道也不容小觑,光家丁便有六七百号。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点力量在人家保乡军面前屁都不是,于是便在恩威并施下将名下的佃户和周围乡民绑上战车。 这一套操作下来足足拉来了两千多号人,声势极为浩大。 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就不信面对这汹涌的民意,那保乡军能视若无睹。 即便以前在朝廷统治下,玩裹挟民意这一套也是百试不爽。 甭管再大的官儿,最后也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以安抚为主。 当然了,这些豪强们倒也不敢真的跟保乡军对着干,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少交些银子而已。 最好意思意思一下就行。 但徐晋是什么人,那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你要敢跟他玩硬的那就做好最坏的打算。 总的来说,聚众抗税虽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当冯敬云带着手下的青皮流氓抵达那黄家之后,却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黄家表示,要想让他们交银子也行,得让其他人先交了。 冯敬云在警告无效之后,便命令手下强行破开黄家大门,怎料却遭来对方的射箭反击,当场死伤好几人。 无奈之下,这才派人将消息送了回去。 这时,前将军马户也已经抵达,当听到罗庆县发生的事后顿时火冒三丈。 “大将军,这些腌臜货都该杀!” “老子这就带人将他们的脑袋提回来!” 徐晋沉吟道: “我叫你来便是为了此事。” “现命你带一营兵将前去镇压,此些人若是束手就擒也就罢了。” “胆敢反抗的话,生死勿论!” “遵命!” 马户猛的抱拳,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大将军还是最宠信自己啊,但凡有这种杀人的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对了!” 徐晋连忙嘱咐道: “其余从犯,尤其是百姓,以说服为主,不要枉动杀念,明白吗?” 见马户这厮答应的痛快,他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让左将军与你一同去吧。” 徐晋之所以让脾性稳重的赵仁毅同往,是怕马户这家伙在罗庆县杀的血流成河。 此人胆大包天,杀性又极重,冲锋陷阵自不用说,绝对是保乡军第一大将,但生平却最是护短讲义气。 万一麾下的士兵被哪根流矢射死,这家伙一怒之下八成会把聚众抗税的人灭个满门。 罗庆县。 黄家庄前枪刀攒动,寒风啸啸。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留给旁人无穷的压迫感。 马户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镜像,一旁则是略有所思的赵仁毅。 “这黄家庄还真是造的结实,院墙的厚度都快赶上寻常的县墙了...” “哼!不知这厮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此番定让他全部吐出来。”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黄家院子里则是一片鸡飞狗跳。 黄家族长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院子里的上百号家丁此刻也是战战兢兢,心虚不已。 “那几家的人马还没过来吗!” “没有,父亲...” “派出去的家丁已经回来了,连人影都看不见,那几家都闭门不出!” 黄家长子哭丧着脸,瞅了一眼外面的军队后更是体若筛糠。 “妈的!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 黄家族长气的破口大骂,之前他们几家商量好,若是一家有难,其余人得鼎力相助。 当时诸位不仅饮了血酒.立了毒誓,甚至还有字据为证。 结果现如今连狗屁都不是! “昨天是哪个挨千刀的朝稽税队的人放箭??” “老子恨不得杀你全家!” 黄家族长仰天长啸,内心的悲愤无从言表。 本来要是没有跟稽税队的人发生冲突,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可如今倒真是迎来了灭顶之灾。 当时负责处理此事的二儿子已经被他打了个半死,扔在柴房面壁思过。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我黄家今日便要毁于幼子之手...” 片刻后,保乡军的人开始架起铁皮喇叭在外喊话。 大意是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开门投降并交出杀人犯,不然一炷香后大军便会进攻,到时候庄子里鸡犬不留! 黄家的家丁被这杀气腾腾的话吓得半死,不少人手一抖连刀剑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见庄子里没什么反应,马户眼神一寒。 在他的示意下,三门炮车便开始轮番朝着黄家的大门轰击。 片刻后,那道大门已经被打的破破烂烂,而成群结队的家丁跑出大门后,硬着头皮朝保乡军冲了过来。 “好胆!” 马户轻蔑一笑,胳膊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准备射击!” “预备!” 赵仁毅神色冷峻,然后将右臂高高扬起。 第99章 土改行动 "预备!" 眼见黄家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反抗,保乡军的战士立刻将火枪抬起,对准了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丁。 但接下来却出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只见黄家家丁冲出大门后哆哆嗦嗦的朝前冲了数十米,随后突然叽里哇啦的乱叫一通四窜而逃。 只剩那几十个傻乎乎的家伙,没反应过来,当看见其余人全都逃命之时已然来不及。 顿时便被上百杆火铳打成了筛子。 “杀!” 随着一声令起,保乡军的士兵纷纷将矛头式刺刀插进枪口,随后朝着黄家院子冲了进去。 “啊!不要杀我!” “军爷饶命啊!” 保乡军进院之后见人就刺,只要手上有武器或者有小动作的家伙顿时便会迎来好几根刺刀。 片刻后,便将黄家完全掌控。 经过搜寻,几名士兵在后院发现了黄家家主的尸体,此人是被乱刀砍死,现场十分诡异。 不过他的两个儿子却还活着。 在现场完全稳定之后,稽税队的人也迅速赶到了这里,紧锣密鼓的开始统计起来。 与此同时,罗庆县其余几家豪绅们在得知了黄家的惨状后皆是心惊肉跳,心底那最后一丝不甘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保乡军是来真的啊! 他们可没大明朝廷好说话! 几乎就在当天,那些聚众抗税的人群就一哄而散,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而那几家本来打算抗税的豪绅也连忙主动将一车一车的金银送到裴山县,一时间车队络绎不绝。 “看来杀鸡儆猴还是很管用的嘛...” 裴山县卢府,大将军徐晋呵呵一笑,仔细看起眼前的奏报。 这回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库房里的银子已经见底了。 稽税队一共从罗庆县的豪绅那里收缴了十万余两税银,粮食也有上千车,布绢亦不在少数。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那一座铁矿.一座制糖工坊以及那数量可观的牲畜。 这铁矿嘛自然是得自黄家,虽然规模不大,但好歹基本解决了自给自足的问题,至于制糖工坊,则是另外一家豪绅“主动”贡献出来的。 此家一直垄断着这罗庆县的制糖业,家资颇财丰,这回也算是舍财保命了。 岭南之地很适合种植甘蔗,所榨取的汁液经过过滤和熬煮加工之后便成了琥珀色的珍贵“蜜糖”。 此物价值极高,与那盐.茶一样,利润相当之高。 徐晋命令匠部要善待那些工匠,争取将产量大幅度扩充一番,另外,可以实验一下将蜜糖提纯成白糖的流程。 后者的成本损耗更高,但也更稀缺,将与那“南澳雪盐”一同包装成奢侈品,贩给大明的有钱人,可为保乡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经费。 最后,便是此次收缴上来的几百头牲畜和若干家禽了。 要知道,为了让士兵更加强壮,大将军徐晋可是定下了每日必吃肉的规定,可以说仅仅这一条便为保乡军吸纳来了许多兵员。 虽然每天只后薄薄的两片肉,但也架不住人多啊。 以前几百上人也就算了,现在可是有三千多张嘴,即便伙夫的刀工再厉害,这一天也要吃掉好几头猪。 之前从裴山县缴获的猪羊早就被吃的差不多了,只好花费大把银子去外地购买。 自行发展养殖业已经刻不容缓了。 思索片刻后,徐晋打算从民间招纳一些贫民出身的“猪倌”.“羊倌”,在山下给他们划一块地,专门用来养殖牲畜。 那上千只鸡鸭鹅等家禽,也照这个法子办。 大将军一发话,下面的人自然得跑断腿。 匠部得到指示后不敢怠慢,连忙开始搜罗起这周围十里八九擅长养殖的专业人才、 这养猪放羊看似简单,但给保乡军做事肯定跟自家不一样的,寻常人家顶多养个一两头猪,可这牲畜的养殖密度要是一高,便容易害病,这就对排污.预防.的经验要求很高了。 一听到给大将军养猪不但管吃管住,每月还能领到一两银子.管事的还翻倍,乡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这种好事可不常见。 这一下子,跑到匠部报名的百姓足足有好几百号,上至六七十岁的老叟,下至七八岁的孩童,皆挤了进来。 为难之下,匠部只好通过“策论”.“实操”以及体力这几道关卡来层层选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上头一共只给了五十个名额。 而就在养殖业如火如荼的同时,裴山县与罗庆县也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土改”政策。 徐晋对此事极为重视,因此专门成立了一个专项工作小组,名曰:“均田处”。 由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将刚刚病愈的程攸调了过来,负责全权督办此事。 同时,醉心医学的柳济文也被徐晋安插了进来,目的是为了为他和柳蝉云的二人世界创造机会。 这小老头将女儿看的极紧,导致二人虽然两情相悦却始终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不过当柳济文听到这土改政策后,顿时便将防狼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徐晋的花言巧语下,这小老头乐呵呵的表示均田乃是天下最大的仁政,自己必须要亲眼目睹才是。 裴山县,杨家村。 几名均田处的吏员来到这里后,立刻将管事的召了过来。 “去!把乡民都叫过来。” 待衣衫褴褛的村民聚在这里之后,吏员清了清喉咙,便开始大声宣讲起来: “奉大将军命,专为无地百姓分拨善田,凡家中赤贫者,皆可认领...” 吏员文邹邹说了一大堆,把百姓们听的云里雾里,不过大伙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 凡是穷人,都可以去大将军那领到耕田? 乡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满是震惊和激动。 “大人...你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一个胆子大的百姓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迟疑道: “只要像我等贫民,都可以去领耕田吗...” “不错!” 小吏点了点头,他扫了一眼攒动的人群后笑道: “均田处会根据各户的人口给拨下一定的耕田,从此以后这地便是你们自己得了,除了该交的田税之外,无需给再谁交租子。”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这群灰头土脸的百姓做梦也没想到,天底下竟然会有此等好事! 第100章 工匠待遇改革 寒风萧萧,百姓们的心却格外火热。 在这均田的天大仁政下,大将军徐晋的威望也达到了极点,无数的贫民无不对其颂功颂德,甚至在民间已经有人为其建下生祠。 按照标准,每个无地贫民可以领到五亩耕地,按照一家五口算,大约能领到二十五亩旱田或者十二亩水田。 在目前的税收下,基本能够保证百姓安居乐业,只要不是遇见大旱饥荒,勉强吃饱是不成问题的。 保乡军从两县的豪绅的手里收缴了许多耕地,分给贫民之后还略有富余,其中一小部分则是由军队的后勤部门来打理,主要是种植一些蔬菜瓜果用来改善生活。 另外一些则被徐晋留着,打算专门用来赏赐。 而战斗人员则不参与种田之事,为了保证战斗力,保乡军的士兵皆是脱产训练,属于职业军人。 同时,为了振兴工商业,徐晋是非常鼓励老百姓在农忙之余从事养殖.手工业等营生。 这一系列组合拳打下去之后,效果那是相当的好。 原本,保乡军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是裴山县子弟,原本从军之后家中便能分到耕地,此次土改政策再次落实之后,家中又得到了大量耕田,战士都是欢天喜地。 在小农经济下,没有什么比土地更为重要的了。 土改政策看似跟军队没什么关系,实则却让保乡军的士气提升了一大截。 如果以前杀敌只是为了立功封赏,那么现在他们便多了一个原因: “守护自己的土地!” 无论是明军还是什么人,都不能夺走他们的土地。 原本,乡民们对这群土匪出身的兵马还略有微词,不少人都是实在混不下去了才从军。 而现在,几乎所有的父母都会私下嘱咐儿子们一定要在大将军手下好好干,将来混出个人样。 而徐晋在百忙之余,也抽时间下乡巡视了一番民情。 主要是工坊.铁矿.制糖坊以及养殖场等战略意义比较重要的地方。 其中,工坊经过数次改造后规模直接翻倍,占地面积达到十几亩,在大水车的驱动下,里面的水力锤每天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 目前,工坊每月可生产出单面胸甲三百副,火铳二百条,土制手榴弹五百多枚。 至于技术难度比较高的火炮,匠部这边已经着手开始试验了,副总工李老铁匠乐观的表示,最多月余,工坊便能造出第一门碗口铳。 “诸位都是我保乡军的栋梁,辛苦了!” 站在水力工坊内,徐晋环首看去,四周皆是人群攒动,无数道热切的目光将他围绕。 而十余名武力出众的亲兵则如临大敌,以身体为墙将大将军牢牢护住,目光更是仔细扫来扫去,以防有什么贼人趁机发难。 能够见到大将军本人,匠人们都十分高兴,如今他们可比以前给朝廷干强多了,不但能吃饱饭有银子领,还有最为宝贵的尊严。 “下官见过大将军!” 匠部吴总工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兔子岭上的落魄木匠,而是手底下管着好几百人的保乡军匠部总工! 吴木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也十分清楚如今的一切是谁给的。 “呵呵...免礼。” 徐晋单手虚虚一压,工坊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喉咙后说道: “吾对工坊的进度十分满意,大家的辛劳我也是看在眼里。” “为了让大伙更有干劲,这匠部的晋升奖励机制将会改变一下...” 待大将军说完,一旁的亲兵立刻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拿起一张绢布开始宣讲。 大意是为了提高匠人的待遇,以及彰显充分的公平.公正,匠部将会采取阶梯性的工薪结构。 俗话说技艺有高下,根据熟练程度,匠人们将会分为“大工”.“中工”和“小工”三个等级。 而相应的薪资待遇也会有所差距,其中小工每月只有七钱的银子,中工一两五钱,大工三两。 一旦成为“大工”,那么还会增加一项分房的福利,并且保乡军会无偿负担其子女的学业。 这话不仅听的众工匠欣喜若狂,就连两个总工也是一脸震惊,工薪制度改革这个东西,大将军并没有跟两人说过。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大工”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三两银子,一年便是整整三十六两。 而即便是五口之户,在这岭南地区一年花上个十五两银子即可衣食无忧。 当然了,前提是物价不大幅度波动。 银子当然重要,但对这些工匠来说,最让他们激动的是大工的另一项福利:“子女免费就学。” 他们这些下苦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能过的好些,最起码不要像自己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敲敲打打。 但在当朝,读书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 这意味着家中不但少了一个劳力,而且私塾的费用相当不菲,不是贫民老百姓负担的起的... “大将军真是我等的再生父母啊!” “是啊!小的一定肝脑涂地,方可报将军之恩!” 一时间,众工匠喜不自胜,许多人甚至涕泪满面,皆朝着那道人影纳头便拜。 徐晋安抚了几句后向两位总工发出指示,希望工坊接下来能够继续蓬勃发展,最好月产能大幅度提升,另外关于匠人们定级和晋升的细节,则由匠部自己去研究。 吴木匠开心的表示,有了罗庆县铁料的补充后,目前经费和材料都足够,但要说这困难嘛,倒也不是没有。 主要就是人手不足的问题。 工坊早已采取了流水线式的制造模式,即由学徒和普通匠人完成初级流程,重要的地方再由技艺娴熟的老师傅掌控,每人只负责其中一个环节。 此举虽然大幅度提升了产量和品控,但毕竟根基尚浅,匠部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老师傅,否则产量提升一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个好办,近日我便命人去思明府抢上一些工匠回来。” 徐晋接着指示道: “自行制造火炮的进度还要再加快些,如果需要样品的话随时可以去炮兵营借阅。” 第101章 铁矿和制糖工坊 离开工坊之后,大将军徐晋的下一站是位于罗庆县西南区域的铁矿。 这里以前是黄家的产业,如今已经被保乡军收缴了。 这是一座小型露天浅矿,位于山腰之中,在四周林被的掩护下从远处很难发现。 抵达此地之后,几名矿监连忙出来迎接。 “参见大将军!” “免礼。” 徐晋放眼看去,只见数个矿坑中,许多工正在用凿子等物一下下的捶打着矿石,叮叮当当的声音传个不停。 良久后,一块铁矿石终于被开采出来,随后被其他矿工装进背笼,只待积攒一些后再用人力驮到固定的地方。 矿工们皆是黝黑干瘦,寒冷的天气下依然累的满头大汗。 “目前的人员和产出如何,可有什么困难?” 徐晋心中微微叹气,这黄家铁矿还真是原始,人家同时代许多矿场都用上了木轨车来运送矿料,这里还是人工搬运。 矿监被派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对于这些信息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于是不假思索道: “回大将军的话,此矿共有矿工三百一十八人,卫兵二十名,我等负责管理上报的矿监三人。” “每月可产生铁二石有余,小的们来到这里后兢兢业业,产量应该还能再提升一石...” 矿监一边说着,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三石...” 徐晋在心里默默的计算起来。 如此说来,这铁矿每月大概能产生铁不到四百斤,一年便是近五千斤。 听起来似乎还行,实际上少的可怜。 要知道这生铁是无法直接用来打造武器的,须经过炒钢法才能将其炼成不同等级的钢,这跟匠人的水平有很大关系。 如果技术不行,只能炼出低碳钢,还需要数道捶打的工艺。 总的来说,从生铁到熟铁之间,损耗约在三成左右,十斤的生铁只能炼出七斤熟铁。 这种熟铁用来制造铁锅农具差不多够用了,但要想打造武器.盔甲甚至火铳还差得远。 须过“五火”经过五次锤炼,最终那七斤熟铁只剩下三斤能打造武器的钢料。 也就是说,在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情况下,此矿每年可产钢料一千五百斤,合到每月也就一百二十斤左右。 然而,一门三斤炮的重量便差不多有四百斤,六斤炮更是超过千斤... 这铁矿的产量一年顶多只够打造二百杆火铳.四门三斤炮或者一门六斤炮... “就这点?” 徐晋挠了挠头,沉吟道: “不如修建一些运送铁料的木轨,用牲畜来拉车,冶炼的规模也要扩大,如果有必要的话,匠部会为你们建造一个用水力驱动的炼铁工坊。” “另外,这开采工艺也需要升级一下,实在是太落后了...” “如果需要火药,军队会给你们挤出一些。” 矿监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这办法好啊。 若是如此,最起码短时间内这铁矿的产量翻番是不成问题的。 “大将军所言甚是,小的们会仔细规划这些设施的。” “不过还有一件难事...” 他咬了咬牙后决定如实上报。 原来,这铁矿里的矿工情况比较复杂,其中一些是黄家曾经的佃户,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外地拐卖过来的,甚至还有一些是因为一些小事得罪过黄家的乡民。 采矿不但辛劳无比,还很危险,再加上长期吃不饱饭,这些矿工都是瘦骨嶙峋,身上布满了鞭痕。 矿监的请求是,能不能给他们拨来一些年轻力壮的工人,顺便提升一下待遇,这样的话产量肯定还会大幅度增长。 “嗯...你说的有道理。” 徐晋的目光从那一个个矿工身上扫过,沉吟道: “咱们保乡军的宗旨就是劳动最光荣,这些矿工如此辛苦,本将军自然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 “从今日起会有专项经费拨下,必须保证每个干活的矿工都能吃饱。” 矿监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身旁的几个同伴也是同样的表情。 “另外,我会从开垦团调来一些人手,将这里年老体弱的工人换掉。” 徐晋补充道: “至于那些被淘汰的矿工,须好生安顿才是。” “小的领命!” 前世,徐晋曾见过新闻报道里的黑煤窑,其中乱象可谓触目惊心。 但即便是这黑煤窑,也比这封建时期的私矿不知道好了多少。 最起码,前者中的矿工吃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而这黄家铁矿中的工人,一个个眼神呆滞麻木状若死尸,对他这个大将军的到来也视若无睹,只是呆呆的做着那些机械系的工作,与牛马牲畜无异。 徐晋深刻意识到,解救广大劳动人民的理想刻不容缓。 来到制糖坊之后,这里的景象同样令人唏嘘不已。 十几口大锅上架在火上咕嘟咕嘟冒个不停,灶台上乃至地上到处都是黑褐的糖浆,工人们赤裸上身,一条条肋骨清晰可见。 不远处则堆放着大量的甘蔗,几名工人将其折断投进石磨,顿时甜腻的汁液便会流进大桶里。 所有人看起来都疲惫不堪,只能强撑着精神来完成这繁重的制糖工业。 糖监表示,此地的甘蔗向来是三四月份种,十一二月收,因此目前乃是最为繁忙的时期,所以这些工人已经连续干了一天一夜了。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徐晋眉头一皱,随口问道。 “大约两百有余,除了制糖的人外,另有一百多专门收割甘蔗的。” “产量如何?” 限于种植技术的原因,此时的甘蔗亩产约在五六百斤,而这制糖坊旗下共有二百多亩田地,专门用以种植甘蔗,年产量十万多斤。 按照不到一成的出糖率,则可年产糖万斤有余。 而如今市面上的糖价在每担二两,年产量折合银子约一百两左右。 虽然平均到每斤不过七八文,但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舍得吃的。 岭南等地的气候比较适合种植甘蔗,因此糖价才相对便宜,如若运送至中原,价格还会暴涨。 但徐晋表示,这点收入实在是太少了,跟盐田的产出差的远。 第102章 目标:思明府! 在视察完制糖坊和养殖场后,繁忙了一天的徐晋终于回到了府中。 而此时,一身素衣的柳蝉云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洗脚水,不过这小妮子不似昔日的活泼,撅着小嘴看起来颇有怨气。 徐晋挠了挠头,琢磨片刻便猜出了其中缘由。 自从那日回去之后,蔡邵几乎立刻将两名如花似玉的女儿叫到跟前,语重心长道: “蔡家之运皆系于尔等之身...” 大女儿蔡姝却不以为然,撇嘴道: “父亲莫不是昏了头,那保乡军虽势大,却也是逞一时之威,下场如何还不从得知。” “万一被朝廷剿灭,蔡家又当如何?” 蔡邵瞪了眼大女儿,不满道: “吾向来不会看错人,此人容貌丰毅.精气充盈,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现在不押宝,到时候去提亲的人都能踏破门槛!” 一旁的二女儿蔡宛生性恬静,跟泼辣姐姐个性正好相反,闻言只是垂泪抽泣道: “爹爹把姐姐和我送过去,连个名分也没有。” “传出去岂不沦为笑柄……” 蔡邵见二女对自己的安排颇有微词,于是只能叹了口气解释道: “尔等虽说起来只是婢女,不过据我所知,那将军未曾娶妻。” “况且此人虽出身草莽,却并非粗鄙之徒,观其治军.施政皆严明有道,尚且体恤黎民百姓,自不会欺辱汝等姐妹……” 蔡邵的意思很明白,这保乡军大将军是经过自己仔细考察的,不但前途无量而且人品也是上上之选。 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锦上添花,等人家真的成就一番功业之时,再想送上门可就难了。 搞不好就真的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婢女。 当然了,人家大将军虽未娶妻,但据蔡邵所知,私下里却和那神医柳济文之女打甚为亲密。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自己这两个女儿不仅容貌过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哪里是一个乡下野丫头片子能比的。 如此,蔡家二女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其父送到了大将军府。 可这一连好多天,她们连正主的人影都没看见。 徐晋也都快忘了这茬了…… 而此刻见到柳蝉云不满的表情,才想起这档子事: “吃醋了?” “妒妇才吃醋!” 柳蝉云脸一红,气呼呼的模样十分可爱: “再说了,我跟你又没关系!” “没关系?” 徐晋嘴角勾,一把将此女横抱过来,房间内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那就赶紧发生关系吧...” 次日一早,屋外有卫兵禀报,原来是蔡家二女倍感冷落,竟壮着胆子找了过来。 徐晋望了眼一旁熟睡的柳禅云,穿好衣服便走了出去。 “你便是那个大将军?” 蔡姝见一个体格魁梧.容貌威严的粗犷男人推门而出,再结合卫兵们恭敬的态度,顿时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一旁的蔡宛胆子比较小,连忙像受惊的小兔一样躲在了姐姐身后,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她眨巴着眼,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哈哈……应该就是我,你们是蔡邵的女儿?” 徐晋打了个哈欠,随后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两位佳丽。 嗯...不错。 这蔡昭活像一颗发霉的老番薯,两个女儿倒的确是上等货色…… 就拿前面这个,虽然说看起来凶巴巴的,不过这高耸的胸脯和在马面裙下若隐若现的大长腿却让徐晋微微有些失神。 而此女脸上秀挺的鼻梁与那对炯炯有神的凤眼,却为其凭空增添了几分英气。 这般模样,令徐晋的大脑中立刻冒出了“御姐”两个字。 至于后面那个,体格甚为娇小却肤若凝脂,气质温婉恬静,真是我见犹怜。 “对!” 见这所谓的大将军正色咪咪的打量着自己,蔡姝狠狠的瞪了这家伙一眼,又不留痕迹的把妹妹往后拉了拉: “即便是婢女,也没有如此冷落的吧?” “我们已经到了好几天,连你人影都没有看到过!” 自从当上这土匪头子以后,许久没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了,不过徐晋此刻却没有半分生气,而是哈哈一笑道: “本将军近日繁忙,的确是轻慢了你们姐妹。” “眼下府中缺人,你们倒是来的正好……” 随后,他便表示等这几天忙完了一定会去看望二人,这段时间就让她们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说实话,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徐晋心里早就摒弃了一夫一妻的制度,最起码,在自己这个位置上不太可能。 位子越高,所承担的责任就越大,政治联姻这种东西便会随之出现。 就像这蔡家献上二女作为投名状一样。 不过在他心里,未来妻子的位置肯定是柳蝉云的,但是也不可能没有别的女人。 一周后,保乡军又迅速恢复了战备状态,全军上下摩拳擦掌,准备迎接一场新的战斗。 近日探子回报,明军在班师便迅速回到了镇安和太平二府,镇压作乱的土司和流寇。 由于此前打了败仗,再加上长途奔袭,明军的战斗力下滑许多,虽然勉强将这两地的叛乱平息,不过官军亦死伤甚多。 俗话说趁其病要其病。 徐晋琢磨着,反正明军迟早也会来讨伐自己,还不如趁其疲软的时候主动出击,占下地盘和人口之后便能继续扩充实力。 而眼下,以裴山和罗庆二县供养这三千脱产士兵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再多,保乡军就要破产了。 当然了,如果现在去攻打思明府,其弊端也是非常大的。 首先,如此大的阵仗肯定瞒不住,一旦思明府丢失,乃至文武官僚被贼寇所擒,恐怕这种大事是瞒不住的,甚至这个重磅消息会直达京城。 崇祯老儿一怒之下多半会砍了广西巡抚,然后换上更有能力的人选,令其限期歼贼。 保乡军将面临更加强劲的对手。 不过徐晋认为,这种风险是值得也是必须去冒的。 造反,从来都是把脑袋别裤腰上的事情。 一旦拿下思明府,接壤的太平府和镇安府也如同囊中之物,保乡军实力定然还会暴涨。 到时候明军若想围剿自己,仅凭一个广西省的力量肯定不够,最起码得集合两广的兵力才有胜算。 而眼下大明烽烟四起,各地叛乱层出不穷,要集合两省的兵力又谈何容易。 保乡军要去讨伐明贼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两县,百姓们在喝彩之余内心也十分担忧。 万一此去打了败仗,那他们的好日子恐怕也过不了几天。 朝廷可不会认保乡军给大家分下的田产,甚至将他们视为反贼同党砍了都极有可能。 “儿啊!一定要给大将军好好杀敌,否则咱们这好容易分到的几十亩地可就泡汤了...” “放心吧,父亲大人!” 一时间,诸如此类的对话,在两县之地频繁发生。 对于百姓来说,无论是大明还是大暗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大家吃得饱穿得暖就是众望所归。 大多数人在官老爷多年的横征暴敛下,对这个朝廷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第103章 梁巡抚的烦恼 而就在保乡军蠢蠢欲动的同时,桂林府的巡抚衙门里却阴云密布。 梁谨虞这几天的心情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 前一阵子,听说思明府那边滋生了一群匪寇,势头不小。他便派出自己的亲信谢志昌前去督促平叛。 这事本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处理得当那也算一桩政绩,届时发往京城的奏报会顺嘴提一句。 类似某某年.某某月,思明府滋生匪患.扰境乱民,臣幸不辱命,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尽数剿灭,并活捉匪首某某,请陛下发落。 顺便用春秋笔法在贼匪的数量上做做文章,一百就说一千,一千就说一万。 这也是老传统了。 如此一来,陛下高兴,百官高兴,他梁谨虞更高兴,称得上其乐融融。 可令梁谨虞这个广西巡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集结了三府兵力的上万大军竟然在裴山县那栽了个大跟头! 不但损失惨重,而且还没有人家造成什么伤亡,甚至之后更是为了会师平叛而疲于奔命。 那两府的骚乱暂时是平息了,可这万余的官军也是彻底被打废了。 当然了,梁谨虞不是心疼那些死伤的战士,也不是体恤百姓,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这顶帽子。 要是这消息被人传到京城,那他可就完蛋了。 崇祯皇帝八成会将其革职然后押解至京师问罪,运气不好的话便是午门问斩。 怎么办? 梁谨虞现在对裴山县那群匪寇恨得是牙痒痒,顺带连曾经的知县冯敬云以及思明府的文物也一块恨上了。 奶奶的! 不是说只是一丁点匪患吗?思明府上下都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唯今之计是先把按察使司那边稳住,此司掌管一省的刑.名.按.劾,不但有监察官员的权力,还有上书弹劾的能力。 而那按察使乃是正三品的级别,只比他这个从二品的巡抚低了一级而已,来硬的恐怕是行不通。 再者,便是那些人见人厌的锦衣卫了,这些家伙属于京师安插在各地的眼线,亦有给皇帝老儿告状的权力。 一纸密报,便能将朝廷大员送进昭狱! 不过梁巡抚倒不担心他们,毕竟现在是崇祯年间,锦衣卫早不不复早年的兢兢业业了,而是从上到下腐朽不堪,最大的爱好就是敲诈官僚和商户。 此地的锦衣卫千户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需使些银子打点一番即可。 当然了,这些手段只能暂缓一下病痛,纸里始终是包不住火的,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必须把裴山县的那伙贼寇剿灭。 梁谨虞思来想去,自己手下似乎并没有多少兵马能调去平叛了。 乍一看好像各地的兵力不少,除了驻军之外还有富余,可他这个当巡抚的最清楚,纸面数据始终是纸面数据,如今吃空饷严重,报上十个人能有一半就算老实人了。 而广西境内的兵力分布大致如下: 各府视地盘大小和位置险要分别驻有五千至一万左右的兵马,比如像那思明府,由于地盘小位置偏,只有五千的驻军,实则根本达不到这个数量。 太平和镇安二府也是如此,但像南宁府.桂林府这种比较重要的地方,驻军则超过一万。 除了各地的驻军之外,理论上来讲广西境内还有三股名为游兵的机动作战营,专门用来在战时支援局部,其统领名为游击将军。 不过,负责北部诸府巡防的游兵营早就名存实亡了,其中原因主要是因为饷银和累年伤亡过大的原因,其麾下的兵卒与军户已经无异。 仅剩南部和东部的游兵营还能打仗,此前率军攻打裴山县的毛勇便是负责南部诸省作战的游击将军。 而东部亦多山区,匪盗横行,当地驻军拿他们没办法,只能靠游兵来围剿,不过这些贼人也聪明,每次大批官军一来,他们就往山里跑,这也导致根本无法将其彻底消灭。 因此,这东部游兵也是轻易动不得的。 总体来说,不统计军户的情况下广西境内的总兵力大致在十八万左右,名义上皆受广西“总兵”杜湛统领。 为啥是名义上呢,这就说来话长了。 洪武年间,朱元璋为了简化繁琐的战事流程,设下“总兵”一职,但为了防止武将割据一方,此职乃是临时加身,也并无品级。 直至永乐一朝,总兵才成了正式的官职,其权力也是相当之大。 军户的军籍和屯田、卫所士卒的操练、衣甲兵器的修补、城堡墩台的修筑和战马的饲养都归总兵掌管,并且总兵还可以自行决定战守。 宣德年间,同样为了防止武将割据,又设下了“巡抚”这个临职,用以节制总兵,到了天顺时期亦成为固定官职。 一直到弘治一朝,随着武将地位的下降和文官地位的崛起,原本总兵与巡抚平级的规定被打破,总兵成为了巡抚的下级。 万历皇帝在位的时候,宣府总兵李如松仅仅因为邀请宣府巡抚许守谦同坐就被弹劾、罚俸。 期间虽然有过刘瑾向明武宗提出召回天下巡抚的建议,但是随着刘瑾以谋反被诛,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巡抚终于成为明代名副其实的地方最高军政长官。 到了如今的天启和崇祯这里,由于农民军起义和辽东屡败,这官职从只在重要地区设置变成泛滥成灾,甚至出现了一个地区有四个总督、六个巡抚、八个总兵的奇闻,恐怕连崇祯他自己都记不清这些官员。 总而言之,杜湛这个总兵实则是梁谨虞的下属,专门负责统筹战事而已。 而梁谨虞算是比较幸运的,最起码现在没有其他野生巡抚跟自己分权,在这广西境内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组织起一支可战之兵,目前唯一的法子就是募兵,那就得去凑大把大把的银子。 梁巡抚扶额一叹,决定把这个苦差交给杜湛算了。 至于自己,还是先去拜会一下那个老不死的按察使吧。 此人以顽固着称,向来不是很听他的话,看来要将其说服的话要另辟捷径了。 有一说一。 他梁谨虞打仗不行,但搞政治玩阴谋绝对是一把好手。 否则,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 第104章 倾巢而出 而与此同时,裴山县那头,保乡军也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战前准备。 此前库存的火药几乎已经消耗殆尽,没了这玩意,士兵们手里的火枪就成了烧火棍,不得已之下,徐晋只好又令人高价从红夷人和佛朗机人那里买了一些回来救急。 由于目前比较缺乏硝石,保乡军的自行生产火药的能力十分有限,基本上都是靠着收集那点可怜的土硝和一部分走私来维持产量。 至于火药三元素之一的硫磺,此地虽然也比较缺乏,但却可以通过海船从爪哇和柔佛那边运来,暂时的话完全能够满足需求。 有时候徐晋不禁庆幸,虽然这裴山县人口稀薄又赤贫偏僻,但好歹临靠北部湾,只要肯花银子,许多紧俏的物资都能通过贸易或者走私搞来。 才得以让军队维持战斗力。 若是生在中原的山沟沟里,再想这么猥琐发育就不太可能了。 要么立马被官府剿了,要么成为众矢之的。 而来往通道一旦被封锁便只能坐吃山空,这也是那些农民起义军大多看起来比较寒碜的原因之一。 他们只能不断的打仗,然后攻城滚雪球,一但安于现状,各种层出不穷的内部矛盾便能将其彻底瓦解。 对于徐晋来说,即便他打不过明军,只要骨干尚存,便可一头扎进安南北境的丛林里,喘上一年半载的气又能出来继续造反。 实在不行,还能去海上当个海盗头子,可谓狡兔三窟。 而李自成.张献忠支流,他们别无选择,要么割据一方,那么死无葬身之地,没有其他退路、 以崇祯老儿的脾性是不大可能招安此二人的,尤其是刨他家祖坟的张献忠,简直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 崇祯九年,腊月初二。 保乡军终于开始向思明府的方向挺进,据目标约在百二十里,预计三天抵达。 每天行军四十里路对这些营养充足的职业军人不算什么难事,如果不是炮兵营和辎重后勤走的比较慢,他们的速度还能再提升一些。 为了拿下思明府,徐晋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兵力,并亲自督阵,大本营则交给了后将军罗延康坐镇。 此番“北伐”,可谓兴师动众,其中包括火枪兵和长矛手.刀盾兵在内的近三千步兵。 而骑兵通过这段时间的发展已经有了二百多骑。皆装备了单面胸甲.铁盔.马刀和短铳。 至于炮营,各式火炮也已经扩充到了七十多门,其中包括六斤炮十门.三斤炮二十三门.而发射霰弹的碗口炮就更多了,足足有四十六门。 不过考虑到实际运用,这数十门碗口炮则被配给了步兵部队,用以打击密集的敌群。 除了这些作战部队之外,另有运输粮草辎重的民夫两千多人,牲畜上百余头。 与大明不同的是,保乡军征调民夫都有有偿的,不但有银子拿而且如果押运有功还有格外奖赏。 并且这种“徭役”形式的劳动还能抵掉一部分的田税,因此两县百姓的态度一改从前,再也不是那种听见徭役两个字就如同死了爹娘一般,而是争先恐后的前去报道。 没办法呀,不你争先恐后哪轮得到你。 这年头的老百姓赚点现钱可不容易,男人种一年的地长出的庄稼都不一定能填饱肚子,妇人们辛辛苦苦织的土布也只够换些油盐酱醋之类的必需品。 卖粮食倒是能见到现钱,那也得有粮食卖不是。 走街串巷的商贩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光本钱这一项就难倒了绝大数人,更别提这个时代大家普遍看不上商贾之流。 一般老百姓只要还能活得下去,就不会选择从事这种“低贱”的工作。 不过,在徐晋的统治下,这些陋习早晚肯定是要改变的,工商业的繁荣才能成为资本生长的土壤,这也是工业革命的基础之一。 当然了,徐大将军愿意给老百姓发真金白银倒也不是做慈善,他虽对金融一知半解,但也有着自己朴素的想法。 货币这东西,如果不流通就没有任何意义。 而老百姓的消费需求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苦于没有银子。 刺激消费便能刺激工商业的发展。 言归正传,当裴山县这数千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目的地行军之时,思明府这边也迅速的收到了这个情报。 此前虽然战败,但明军可是在裴山县附近留下了许多探子用以监视。 保乡军设法捕捉过这群人,但往往捉完一批又来一批,后来干脆任其窥探了。 反正出兵这种大阵仗也不可能瞒得过有心人,而且裴山县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当得知贼军大举出击,疑似攻打思明府,这下可把贺知府和杨同知吓了个半死。 妈的!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们还正在发愁如何才能彻底消灭裴山县贼寇呢,结果正主直接找上门来了。 “赶紧把毛勇和林丛之这两个没用的东西给本官叫过来!” 贺知府有些不顾形象的扯住杨思远的官袍,咆哮道: “立刻!马上!”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二人骑着快马从军营匆匆赶来,一下马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迎来了贺知府的唾沫星子: “你们知不知道,贼寇要打过来了!” “赶紧给我想办法,要是思明府丢了本官的脑袋不保,尔等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毛勇和林丛之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忧虑。 贼寇攻过来的消息他们也是刚知道,结果还没商量出对策呢便被喊了过来。 “大人息怒!” 林从之定了定神,表示眼下思明府只有不到五千的兵力,而且皆是疲惫之师。 那贼寇相当凶悍,又仗火器犀利,实在不适合与其野战。 不如,以这思明府的城墙为据,坚守不出,再用火炮和弓箭来消耗对方、 这贼寇远道而来又是仓促之间,定然没有携带什么攻城重器,咱们只需要固守待援即可。 “嗯...这倒是个办法。” 贺知府捋了捋胡须,脸上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 他虽不通军务,但守备林丛之看起来挺老实的,所说的话应该大致靠谱。 “办法嘛倒是个办法,只是...” “这援军从何而来?” 同知杨思远的这句话让众人顿时愣神。 第105章 兵临城下 “这...” 林丛之语塞,稍加思索后表示,这思明府附近虽然没有可以支援的友军,但不如立即向桂林府那边求援,同时征召城内青壮拒敌。 依他估计,只需扛上十天半个月,贼军定然会自行撤离。 “嗯...也只好如此了。” 贺知府与杨同知对视一眼后微微点头,同时将目光投向游击将军毛勇的身上: “毛将军怎么看?” 心里有底之后,贺知府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否则就直呼其名了。 毛勇露出苦笑,他一个败军之将哪有什么好办法,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林从之的法子的确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了。 “既然如此,那就速速去办吧!” 贺知府当即拍了板,他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兹事体大,我等性命皆系于此。” “本官决定将麾下家丁拨出一些,供尔等驱使,勿要让我失望...” 毛勇和林丛之闻言大喜,连忙抱拳道: “大人英明!” 贺知府可是养着好几百号家丁呢,若是杨同知也愿意如此的话,那守城的话无疑压力会减少许多。 果然,见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向自己投来,杨思远也抹不开面子,轻咳一声道: “本官...本官也会拨出两百家丁,令...愿捐出纹银三百两犒军。” “嗯...杨大人是识大体的。” 贺知府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此举便是有抛砖引玉之意,只要他和杨思远开了头那就好办了。 连知府和同知都出钱出人了,你们这些城里的商贩和狗大户还不意思意思? 人出不了,银子总有吧? 他琢磨着,麾下家丁皆是花了大把银子养出来的,万一到时候死几个自然心疼的要死,不过要是能借此机会让城中商户“踊跃”捐款,那倒是让坏事变成了好事。 搞不好自己还能小赚一笔。 很快,思明府城中的百姓便得知了贼寇欲来攻城的消息。 一时间人心惶惶。 官府的告示中,对保乡军的描述极其夸张,声称这股恶贼不但喜欢烧杀抢掠,还喜欢生啖人肉,尤其是十岁以下的孩童。 据说,那贼寇头子乃九幽黄泉中的饿鬼转世,每日必食三个童男童女,还必须清蒸。 老百姓一听这话顿时吓了个半死,心里对那保乡军的抵触也就到了极点。 这个时代,消息还不是很灵通,再加上官府有意的封锁消息,也就导致裴山县那边的具体情况极少有人知道。 眼看目的达到之后,思明府衙门再次张贴告示,言说这为了抵御恶贼护我思明百姓,特此号召我大明子民协助守城,各商户则可捐赏犒军。 就连衙门里的大人也都出钱出人了,甚至贺知府本人都准备奋战在第一线。 这一套操作下去,仅仅两天时间,便从城中筹得三万多两银子,另有粮布米肉许多。 效果如此显着,思明府衙门上下顿时乐开了花。 不过这百姓中也不尽是些傻子,许多行脚商或者在裴山县有亲戚的人家自然对官府的说辞嗤之以鼻。 他们不但知道这保乡军并不是什么生吃活人的怪物,反而还是给贫民分地发银子的大善人。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替保乡军发声,即便是有,也很快便淹没在了人海中。 而商贩们也不尽是些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些大户,一个比一个的吝啬,随便掏几两银子便如同死了爹娘一样。 为了从这些人手中榨出银子,贺知府也是六亲不认的直接派出了衙役和兵卒,按家产多寡给这些大户定下了硬性的捐献指标。 哼哼! 要是敢不捐,直接将名下店铺产业全部查封。 此举,顿时惹的众人敢怒不敢言。 当然了,若是寻常时候,给他贺太升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得罪全城的大户,这里边搞不好哪一家就有人能在上面说上话,到时候告状的多了,就算他是知府也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战时! 非常之时须用非常手段! 只要他贺太升能守住这思明府,那便是大功一件,些许流言蜚语怕什么。 顶多私下里如数奉还便是... 而对于这搜刮而来的三万多两银子,经过贺知府和杨同知的磋商,决定拿出一万两银子用以犒军。 剩下的两万两银子里有一半是不能动用的,须托人再奉还给那几家有权有势的大户。 而最后这一万两,自然是由此二人三七分润。 毕竟,大人们养家丁也是很花钱的。 那一套盔甲兵器再加上战马,就得好几十两银子。 如此一分,便还剩不到一千两的银子,便留给下面的师爷.典史.衙役喝点汤,要是一毛不拔,那以后下面的人可就不会尽心办事了。 总而言之,这一番操作下来,整个思明府除了老百姓外,从上到下都很高兴。 大户们没损失银子,老爷们分到了大把的钱,就连下面跑腿的都能吃个半饱。 而数日后,保乡军也终于兵临城下。 望着不远处那充满肃杀之气的保乡军,城墙上稀稀疏疏的明军则如临大敌,许多被征召来的青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顿时便打起了退堂鼓。 对这饱经风霜的城墙凝视片刻后,徐晋心里不由有些唏嘘。 “真是造化弄人...” 昔日,他还是那黑风寨上的山匪,手下只有百八十号弟兄,那时候大伙听到“官军”这两个字都会惊惧不已。 谁能想到只是区区半年时光,却是攻守异形。 今日他却率领着数千的兵将前来攻打这大明的城池... 岭南多峻岭,这思明府城更是位于群山峦绕之中,就地形而言甚为易守难攻。 很快,保乡军中便冲出一骑来到思明府城墙下开始喊话,大意是什么速速开门投降,否则一旦攻入便将尔等杀的鸡犬不留! “呔!” “尔等叛贼倒行逆施,祸乱一方,本官身为思明知府,堂堂朝廷四品命官,岂能任其祸乱一方!” “如今速速退去也就罢了!” “否则,这城下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城墙上,在一干家丁的拥簇下贺知府堪称雄赳赳,气昂昂! 此刻则意气风发,口中咆哮如雷。 他精通养气之道,这一声声对贼军的呵斥自然是正气十足.响彻苍穹,顿时赢得了无数兵.民的喝彩。 第106章 破釜沉舟 贺知府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脸色更是涨的通红。 飞快的吖了一口茶后又对着城下的贼军怒斥了起来,浑身弥漫着浩然之气。 与那诸葛孔明大骂王朗颇为相似。 见城墙上似乎有个小人儿骂个不停,徐晋皱了皱眉仔细一看,此人身穿绯袍.头戴金丝乌纱帽.一副长髯更是油黑发亮极具光泽。 看这架势,应该是个大官。 于是,他便对着身旁的卫兵吩咐了几句,后者顿时朝兵士们朗声道: “大将军有令!” “先登之士赏银三百两,晋一级!” “活捉此獠者,赏五百两!” 一听这话,保乡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动静之大顿时将城墙上的斥责声淹没。 众兵士无不瞪大眼睛,仔细将那城上红衣小人儿的面貌牢牢记住。 贺知府耳朵也不背,当听到自己在贼军这里只值五百两银子后鼻子都气歪了,“啪”的一声将茶盏摔得粉碎。 “活捉贼酋者赏银两千!” 气急败坏之下,他也不心疼银子了,只求能将这贼首抓住方能泄恨。 “全军出击!” 很快,骑在马上的徐晋猛的将军刀一挥,保乡军上下顿时熙熙攘攘的行动了起来。 以往打的都是伏击和野战,这攻城倒是头一次打。 因此,要想让大军顺利攻入,便必须以火炮来开路。 接到命令后,一架架沉重的炮车咯吱咯吱的被牲畜拉动,部署在大军的两翼方向,离那城墙只有区区两百步。 与此同时,步军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城墙逼近,一时间脚步如雷。 攻城战中骑兵起不到什么作用,因此便被部署到侧翼伺机而动,一旦破开城门,便可随步军一同杀入。 “快...放箭!” 贺知府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上过真的的战场,甭管他方才多意气风发,此时见到这数千敌军一同逼近的阵仗顿时慌了神。 情急之下便开始胡乱指挥起来。 还是游击将军毛勇连忙解释道: “大人,贼军还有数百步之遥,此时放箭实在是白费力气,不如再等一等...” “奥...” 贺知府定了定神,严肃的点了点头。 “是这个理...此处便交予毛将军和林守备统筹罢,本官便与杨大人一同在城中安抚百姓...” 说罢,他便在几名亲兵的搀扶下匆匆离开。 见此情形,毛勇和林丛之二人对视一眼后皆松了口气。 俗话说得好,这战场上就怕外行指挥内行。 “轰!” 一声巨响发出,顿时将城墙上的明军吓了一跳。 只见保乡军的火炮已经开始了试探性的打击,一枚沉重的弹丸在空中划过弧线,猛的镶在了那砖墙之中,顿时尘烟飞腾。 砖砾四溅之下民壮受惊,纷纷抱着头躲在了墙垛之下。 “临阵退缩者,斩!” 林丛之见状发出一声怒吼,在他那充满杀意的眼神中,那些被征召来的青壮这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毛勇眉头紧皱,同时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这贼军的火炮的确棘手无比,这玩意虽然不可能将城墙轰塌,但对己方士气的影响却是相当大的。 尤其是这几千名被征召而来协同守城的青壮,打打顺风仗都够呛,一直被这么轰的话恐怕都不用贼军攻入,便自行崩溃了。 要说这思明府城墙上倒是也有十几尊火炮,不过毕竟上了年头,无论是射程和威力都与保乡军无法相比,甚至还有炸膛的风险。 “轰!轰!” 保乡军的火炮接二连三的开始发威,虽然没有对明军造成什么伤亡,却将其死死的压制住了。 与此同时,步军也加快了进军的攻势。 “这么打是不行的啊...” 苦思之下,毛勇决定兵行险招。 打算亲率一队精骑杀出城外,将那贼军的炮营拔掉,否则这样下去,守城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毛将军!万万不可!” 林丛之在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大惊失色,且不说这一队精骑能不能拔掉贼军的炮营,恐怕一旦冲出去便是十死无生。 但毛勇心意已决,他皱了皱眉: “非如此不能将这城守住啊...” 林从之动情之下虎目含泪,哽咽道: “即便如此,那也该林某前去!” “将军若是被擒,贼军定然声势大震。” 毛勇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能擒住本将军的人还没出生呢,放心吧!” “况且,汝本就擅长防守,而我乃是游击,因此于情于理都应该我去。” “将军!” 林从之还想争辩,却被毛勇挥手打断: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违抗军令者斩!” 不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思明府的城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口子,数百号披甲骑兵呼啸而出,马蹄声震耳欲聋。 “杀!” 毛勇怒吼一声,他身披双甲.头戴铁盔,手里提着一柄马刀,身先士卒的朝着部署在两翼的保乡军炮营冲去。 此刻的他,宛若天神下凡,气势如虹。 见此情形,大将军徐晋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思明府中竟然还有这种猛人。 待看清对方的目的后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妈的! 这家伙是奔着自己的炮营而去的! 此时,撤军回防已然来不及,步军的火铳在这个距离上也很难将其击中... 只能看己方侧翼的骑兵能不能反应过来,将其阻截住! 那些炮兵可跟普通士兵不一样,每一个都是徐晋的心头肉,尤其是老炮手,随便死几个就让他难受的要命。 而此时,保乡军的部署在侧翼的骑兵也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其统领罗真脸上顿时出现诧异的表情,他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明军敢冲出来。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便猛的一夹坐骑,率领麾下的兄弟朝着明军骑兵迎了上去。 虽然没有得到出击的命令,但大将军战前曾许骑兵队便宜行事的权力。 而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在徐晋欣慰的目光中,只见保乡军的骑兵队终于和明军骑兵撞在了一起。 如果再晚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嘶!” 战马相撞之后,顿时脑浆迸裂,上面的骑兵也被强大的冲击力瞬间甩了下去。 双方骑兵的前军皆损失惨重,顿时便有数十骑倒地不起,不过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后,终于将明军骑兵给截了下来。 “杀!” 眼看马上就要冲进对方的炮兵阵地,却横空遭来截击,毛勇顿时气急败坏,挥手一刀便将一名胸甲骑兵斩于马下。 第107章 毛勇之死 双方骑兵一触即分,稳住马蹄之后与对方遥遥相对。 而此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下了好几十人,不过大多都是保乡军的骑兵。 毕竟他们的训练时间很短,可以说都是新兵蛋子。 能硬着头皮与这群明军的老骑兵冲撞在一起已经是胆魄过人了。 骑兵统领罗真一拉缰绳,双腿用心一夹,躁动的马儿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望了一眼地上那些死去的兄弟,顿时眼眶发红。 “弟兄们!用短铳!” 罗真知道,与明军的这些骑兵白刃战的话,己方肯定要吃大亏,因此如今一有机会,他便准备采取“抵进射击”这种手枪骑兵的经典战法。 随着一声令下,保乡军的骑兵纷纷从腰间的皮夹子里抽出那支提前装好药的短铳,而在右边大腿之上还别着同样一支。 “冲啊!” 短暂的平静之后,双方骑兵又开始催动胯下马匹,一开始是小跑,随后很快便成了“哒哒哒……”的冲刺。 此时,这双方加起来的几百号人完全成了战场上的焦点,不仅大将军徐晋在密切的关注这里,就连城墙上的守备林从之提心吊胆。 “毛将军,你可一定要胜啊……” 罗真身穿单面胸甲.头顶铁羽盔,随着马背的颠簸上半身有节奏的起伏,整个人如同长在了马铵上一样。 他左手挽缰绳,右手中则紧握着那支短铳,将枪稳稳朝上,这是因为担心弹丸在剧烈的震荡中滑落。 双方骑兵的冲刺极其迅捷,眨眼间便已到百步之内。 这个距离,对于这群轻骑兵来说几乎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游击将军毛勇手持一柄长刀,此刻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满脸癫狂的朝着向前冲猛冲。 在他的鼓舞下,明军骑兵都迸发出了极其旺盛的战意。 “杀!” 轰隆轰的马蹄声夹杂着无数道喊杀之声,双方的距离在极速接近。 但此时,情况突变! 就在双方骑兵刚刚抵近五十步之内,只见保乡军骑兵突然将手中的短铳略微瞄准,随后不假思索的朝着前方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毛勇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贼军骑兵竟然有这样的战法,此举与那辽东关宁铁骑的战术颇为相似。 大意之下,明军的骑兵吃了个大亏,前排的二三十人瞬间便被击落马下,然后被密集的马蹄踩的血肉模糊。 毛勇闷哼一声,他方才肩头也被一发弹丸擦中,此时正不住的往外冒血。 强忍剧痛,他用腿紧紧夹住马腹,然后迅速换为左手持刀。 毛勇的一系列动作刚刚完成,还没缓过气,却又遭到了贼军骑兵的第二轮铳击! 保乡军的骑兵在方才射毕之后便顺势将短铳丢下,然后飞速的从大腿皮夹中抽出第二支短铳。 这种动作在平日的操练中已经重复过无数遍,因此除了个别人外,大家基本都是在同一时间拔出短铳。 而根据昔日的操练经验来看,这第一轮短铳只是开胃菜,第二轮才是杀招! 果然! 由于双方此时只有二十多步,保乡军完全不需要考虑瞄准的问题,朝着前方直接抬枪就射。 由于双方的距离十分之近,弹丸的准度和杀伤力也大幅度增加。 “砰...砰...砰...” 明军在两百多支短铳的打击下,直接倒下了七八十人,是刚才的两倍不止。 在这个距离上,火枪的破甲能力终于被发挥出来,明军身上的锁子甲只要被击中,立马就是个血窟窿。 而游击将军毛勇由于一马当先,更是成了短铳的重点照顾对象,身上瞬间便挨了十多发枪子。 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受惊的马匹直接甩落在地。 两轮射击已经将明军骑兵的士气彻底击溃,战损也达到了三成之多,其队形更是为之一顿,后面的人仓促之间便与前面的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场面极其混乱。 而眼看连游击将军毛勇都毙命了,群龙无首的骑兵顿时惊惧万分,心里只剩下逃命这个念头。 而保乡军骑兵怎会给他们机会,在统领罗真的带领下纷纷抽出马刀追上去就是一阵砍杀。 “好样的!” 徐晋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他现在对这个自己发掘出来的骑兵统领十分满意。 此人不但勇武过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是极强,初露峥嵘便称得上一个智勇双全的美名。 而思明府城上的明军此时却如丧考妣,尤其是守备林丛之,当看见毛勇跌落马下被铁骑肆意践踏之时,顿时发出一声悲呼。 两人虽然共事不久,但却有些惺惺相惜。 他知道,毛将军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而战士,也许就注定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传令!炮轰贼军!” “所有弓手准备!” 两支骑兵的交锋只是战场上的一个缩影而已,虽然令人瞩目,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大部队的步伐,保乡军的步军们依然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城墙推进。 “轰!” 明军部署在城楼上的火炮开始发威,一枚黑乎乎的弹丸砸进人群,瞬间便将几名长矛手打成肉泥。 血浆和碎肉溅在周围的人身上,场面极其骇人。 终于找到了明军火炮的位置,保乡军的炮手也连忙调整炮口角度,朝着城墙上明军部署火炮的地方猛烈轰击,一时间直接将其压制的熄了火。 林丛之冷哼一声,挥刀砍死几名怯战的炮手后,己方的火炮终于又开始了稀稀疏疏的射了起来。 而数百弓箭手则在他的命令下迅速的搭弓进行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划过弧线径直扎进下方的人群中。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保乡军便承受了极大的伤亡,明军的火炮和弓箭已经造成了一两百人的死伤。 步军统领马户身批双甲,见状十分焦急,他知道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一咬牙便举着盾牌穿过人群,朝那城门处径直冲了过去。 其余披甲刀盾兵们顿时会意,众人连忙跟上去。 马户之所以如此,便是打算抵近那城门之后将炸药包埋下,如此便能将那城门炸出一个缺口。 这也是大将军交代下来的任务。 眼见上百名披甲悍贼朝着城下猛奔,其中一些身上还背着豆腐块状的古怪布包,对头顶飞来的流矢视若无睹。。 守备林丛之心中有些惊疑不定,完全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不过贼军的手段层出不穷,若是大意肯定是要吃亏。 “弓箭手,快!” “把这些披甲贼兵全都给我射死!” 在林丛之的命令下,明军的弓箭手迅速调转目标,朝着城下的刀盾兵们就是一轮密集的箭雨。 “啊!” “老子跟你们拼了!” 尽管保乡军披甲刀盾手早就把盾牌举在头上,用以抵御弓箭。 但在如此饱和的打击下还是有不少箭矢从盔甲和盾牌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瞬间便将十几人射翻。 有的甚至身中好几箭,直接被钉在了地上。 就连步军统领马户也猛的一个踉跄,幸好他刚才反应够快,仓促间的将头一偏,否则定被这道流矢穿颅。 第108章 破城之战 马户连忙一个鹞子翻身,摸了摸血淋淋的左耳后双眼顿时射出怒火。 那里只留下了一个轮廓和挂着的一些烂肉。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人何时吃过这种大亏。 马户阴冷的盯了一眼城楼上的弓箭手,随后将地上那半截血肉模糊的耳朵捡起,张开大嘴嚼巴嚼巴后直接咽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的做完这一切后,丝毫不顾及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剧痛,继续朝着城门冲去。 守备林丛之心头剧震,方才那一幕他看了个真真切切,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征战多年,不管多凶恶的匪寇都见过,但这种绝世猛人还是让他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这裴山县的贼寇之悍勇,真是闻所未闻! 如今他总算知道了,为何毛将军率着六七倍的人前去讨伐,却依然没有讨得什么便宜。 在死亡的威胁下,刀盾兵们的奔袭速度极快,明军还没有来得及射出第二轮箭,便有几十人已经跑到了城门下。 这个角度寻常的武器不好用,反倒是滚石木擂效果极佳。 因此,在林丛之的命令下,城上的青壮连忙将一块块大石头朝着下面扔去。 而刀盾兵们的盾牌在此物面前可如同纸糊的一般,顷刻间便被砸死好几人。 不过此刻,马户等人也终于在坚实的城门下刨出了好几个坑。 “埋!” 众人动作十分娴熟的将一个个炸药包堆放在门下,然后将引线串联起来,用火折子点燃。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连忙顶着盾牌朝两边散开。 而随着“嗤嗤...”冒出的白烟,正在观察下方贼军举动的林丛之不由大惊失色。 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 他虽没见过炸药吧,但从这架势来看肯定是要破坏城门。 否则这些刀盾手又何必冒着如此大的伤亡抵近此处。 “快!带人去支援城门处!!” “给本官把缺口牢牢守住!” “否则我等今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林丛之一把抓过手下的哨官,脸上露出癫狂的表情,他此时是真的绝望了。 话音刚落,城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这动静之大导致许多官兵都被震的一个趔趄。 而那道坚实的城门,也终于被炸开了一个可供三人并肩踏入的口子! “杀!” 见此情形,马户顿时大喜,率领着剩余的刀盾手连忙冲了出去。 而见城门已被破开,保乡军的数千步军也顿时声势大振,纷纷朝着前方急奔而去。 “大局已定矣!” “马户真乃冲锋陷阵的绝世猛将...” 大将军徐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被数十米亲兵拱卫。 看见这一幕,脸上阴沉的表情终于消失、 这攻城仗的确是难打,难怪往往需要比守城方多几倍的兵力才有胜算。 这还没攻进去呢,保乡军便已经死伤数百人。 就在前将军兼步军统领马户率着上百号刀盾兵冲进城门之后,立刻便与数百号明军战在一起。 保乡军的刀盾兵虽然都是武力极其出色的近战精锐,但这些明军此时也是死战不退,双方一时间陷入了胶着之中。 不过七八名脑子机灵的刀盾兵不等统领发话,便已经合力将这城门朝两边打开了许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明军又从楼上往下支援了好几百人,顿时将这块狭窄的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在密密麻麻的枪矛下,就连天悍勇过人的马户也陷入了为难之中,根本拿这些明军没有办法。 突然! 只见保乡军正在冲刺的步军中分出一队彪形大汉,这群人的脚力极其出众,几步便将大军甩在身后,径直朝着刀盾兵那边支援了过去。 “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为大将军杀敌的时候到了!” 掷弹兵统领马有田发出一声怪叫,提着两枚手榴弹便朝着城门处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则是整整一个队的掷弹兵,足足有上百号人。 听到这动静,马户回头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是掷弹兵!” “兄弟们,坚持住!” 而此时保乡军炮营的轰击愈发密集起来,几乎是毫不留惜炮弹的朝城墙上射击,这凶猛的火力直接将明军打的根本不敢抬头。 林丛之自知大势已去,顿时悲从心来。 向手下交代了几句后便抄起长枪朝城下冲去。 而城门洞处的明军依托狭窄的空间,竟靠着长矛将刀盾兵打的节节败退,往往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扎出好几个血窟窿。 “前将军勿忧!老马来助你!” 掷弹兵统领马有田抡起胳膊将点燃的榴弹在空中甩了两圈后,猛的向前一抛,精准的砸进了二十步外的明军中。 “轰!” 这狭窄的地形中根本避无可避,以榴弹落点为中心的十几名明军瞬间便被炸翻在地,溅射的铁痢和碎石更是扎的对方成血葫芦。 其余掷弹兵也有样学样,纷纷将榴弹扔进密集的明军中。 看着数十个黑乎乎的炸弹被扔了过来,不仅明军惊骇欲绝,就连保乡军的刀盾兵也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架起盾牌头也不回的朝门洞外跑去。 开玩笑! 掷弹兵是友军不错,他们手里的炸弹可是六亲不认。 方才已经有好几名兄弟不小心中了招,被溅出的碎石扎得鬼哭狼嚎。 “你他妈扔准点!” 马户呲牙咧嘴,捂着屁股上的血窟窿朝着马有田发出不满的怒吼。 这时,只见城墙的楼梯上冲下一名体格挺拔的明将,身后还跟着数十名手持火铳的亲兵,此人身披锁子甲,手持一柄长刀,眼中更是弥漫着浓重的杀意。 “给本官顶住!” 林丛之见这里已经有了溃乱的迹象,顿时焦急万分,连忙朝着周围的官军喊话。 而这番举动,自然牢牢吸引住了保乡军的目光。 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此人定是个大官。 马户狞笑一声,便想冲上去将此人斩杀,但眼下根本过不去。 而此时,随着一声令下,林丛之身边的明军数十名火铳兵迅速朝敌军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这一轮打击下,十多名刀盾兵顿时被射成了筛子。 正在此时,只见掷弹兵中冲出一人,大叫一声后便拎着手里的榴弹向前冲去,随后猛的扔出。 这家伙正是掷弹新兵罗阿牛,裴山县小庄村人士。 此时,他还不知道扔出的这一枚榴弹将会改写自己的人生... 第109章 入城乱象 “砰!” 榴弹应声而炸,还未落地便猛的爆开,无数铁痢和碎石四处飞溅。 罗阿牛的运气相当好,平时投掷技术一般的他这回竟然超常发挥。 以爆炸点为中心的包括守备林从之在内的十多名明军顿时被掀翻在地,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而剩余的明军见状无不惊骇欲绝,心中再无半分战意,马户则立刻率人突了进去,抡起大刀便是一阵凶残的砍杀。 此时,保乡军的大部队也冲了过来,但碍于门洞狭小竟挤得乌泱泱一片。 在掷弹兵和刀盾兵的勇猛攻势下,守卫城门的明军很快便彻底溃散,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则干脆扔掉武器投降。 保乡军也没有为难这些俘虏,而是用绳子将其捆住后留下些许人手看住。 而破城之后,马户则立刻率领刀盾手沿着砖梯朝城墙上突进,掷弹兵紧随其后。 此时,除了许多溃逃的官兵外,城墙上还有着上千名明军,即便大局已定但他们的抵抗依然没有停止。 刀盾兵刚一冲上去,顿时迎来了上百杆火铳的迎击,当场被打死十几人。 这还是他们普遍穿着棉甲甚至铁甲的原因,像一些体格健壮的甚至披了两层甲,否则伤亡更是恐怖。 而掷弹兵们则连忙向明军的那些火枪手脚下投掷榴弹,在炸死了一些人后才将明军的队形破坏掉。 而这时,保乡军的长枪兵与火枪兵也终于赶来增援,“劈里啪啦”的枪响中,这最后一支顽强守城的明军终于被彻底击溃。 拿下这里之后,保乡军立即将所有城楼接管,并分出人手继续搜寻那些逃兵,而罗真率领的骑兵则会配合他们。 “万胜!万胜!” “大将军威武!” 当身披甲胄的徐晋在卫兵的保护下踏进城门的那刻,整个城墙和城楼上顿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无数保乡军士兵高举着枪矛,兴奋的满脸涨红。 而此刻,大将军徐晋的心中也是喜不自胜,此战虽然损失颇大,但好歹终于顺利的将这思明府拿下了。 他朝着士兵们用力的挥舞了一番手臂,朗声道: “我保乡军战无不胜!” “尔等入城之后,勿要侵扰百姓,违者军法处置!” 贼军破城后发出的动静瞬间便传到了城中,而此刻,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老百姓躲在屋里无不战战兢兢。 尤其是那些颇有家财的人,更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城,怎么就破了呢... 是啊,这城怎么就破了呢! 贺知府和杨同知二人闻讯后犹如五雷轰顶,险些晕了过去。 “该死!” “本官早就知毛勇和林丛之这两个人靠不住,竟连一日都未能坚守下来!” 贺太升脸色发白,嘴唇一阵哆嗦,踉跄之下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杨思远内心焦急万分,这贼军破城之后定然会搜寻他们,此刻再不跑便来不及了。 说罢,他便对家丁们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架起精神恍惚的贺知府。 而与此同时,破城后的保乡军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在全城进行了搜索。 为了防止有人藏匿逃兵,各小队也对城中的每家每户开始盘查。 “老乡开门!” “我们是保乡军...” “大将军有令,反窝藏明军者视为同罪!” “再不开门,我们就破门了!” 见对方不为所动,一名火枪兵皱了皱眉,他后退几步后朝着门栓猛的踹了过去,“砰!”的一声,木门被这一脚直接应声踹开。 而里面藏着的三名明军逃兵见状立马便抄起武器准备拼命,还没出门便迎来了七八杆火枪的射击。 “小的愿降!” “饶命啊...” 见两名同伴顷刻间暴毙,令一人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扔下武器跪地求饶。 “绑了!” “是!” 将此人俘虏之后,火枪兵们谨慎的踏进了屋内,放眼一扫,只见这阴暗的土坯房中,地上正躺着一具平民打扮的男尸,一旁的墙角中则畏畏缩缩的躲着一名妇人。 怀中还抱着一名瘦弱的幼童。 “你叫什么名字!” 见这妇人虽然故意把脸上搞得乌漆嘛黑,但身段却凹凸有致,几名保乡军对视一眼后皆咽了咽口水。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未曾尝过女人的滋味呢。 营中军法森严,像凌辱妇女这种行为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过眼下城中一片混乱,想必不会有人发现吧... “嘿嘿……兄弟们速战速决...” “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火枪什长黑子露出淫鸷之色,示意手下将门掩上... 不多时,屋内便传来了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和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而此时。 恰好一队保乡军骑兵从外面路过,耳畔传来的呼救声顿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走!去看看!” 黑子正撕开女人的衣服,正欲趴在那白花花的身子上行不轨之事时,只听“哐当”一声!木门被再次踹开。 “什么人!” 这动静将里面的几人吓了一跳,顿时刀剑出鞘,待看清楚对方的打扮后,双方皆十分意外。 “你们是步军的人?” 骑兵什长韩挺看见这副场面后心中顿时了然,脸色顿时变的铁青。 “军法第十一条,奸淫妇女者,杀无赦。” “尔等真是好大的狗胆!” 听到这话,那些火枪兵脸色瞬间惨白,腿肚子更是一阵哆嗦。 “这位兄弟...你听我们解释...” 黑子干笑一声,慌忙从怀里掏出两枚银锭哀求道: “咱们都是大将军的人,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等。” “这自古以来破城后,大伙狂欢几日也算合乎情理是不是...” 周围那几个火枪兵见状,也连忙七嘴八舌的讨饶。。 听着对方的诡辩,韩挺却寒着脸不为所动,冷声道: “尔等皆伶牙俐齿,这些话还是留着向大将军说吧……” “你们是自己负荆请罪,还是要被我绑着去?” 此话一出,双方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见这狗日的骑兵完全不讲手足情谊,几名火枪兵也顿时恶向胆边生。 此事要是传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倒不如…… “跟他们拼了!” “反正被横竖都是个死!” “不如杀了这几个骑兵哥几个去山里快活!” 第110章 军内纠察司 见讨饶不成,那几名火枪兵顿时暴起,打算进行殊死一搏。 可论起近战他们又哪是整日操劳砍杀的骑兵对手,双方的人数差距也不大,不消片刻,被砍死几人后,这群火枪兵便被对方摁住。 “赶快放了我!老子可是从秃子岭上便跟着前将军混了!” 尽管已被擒住,但那名领头的火枪兵依然破口大骂,并叫嚣着要让前将军将这几名骑兵砍了。 “聒噪!” 骑兵什长冷哼一声,一个大嘴巴子将前者的牙直接打飞了出来。 “老子只知道大将军,跟那什么前将军并不相熟!” “带走!” 而与此同时,思明府城中无数百姓的大门被保乡军敲开或是强行冲进,尽管军法极其严苛,动不动就是砍头,但这好几千人中难免会有几颗胆大妄为的老鼠屎。 而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兴许也正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或是凌辱妇女,或是抢夺钱财... 两日后,正在与几名骨干商议要事的徐晋突然被身旁卫兵的耳语打断,他细细的听完后瞬间脸色一寒: “带进来!” 各营统领瞧见大将军难看的脸色后顿时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明军的援军到了? 片刻后,几名身穿单面胸甲,头戴羽盔的士兵走了进来,身后还押着数名鼻青脸肿的家伙、 众将领只是简单一扫服饰,便明白了这些士兵的身份。 前者乃是骑兵,只有他们会配备胸甲和羽盔,但那几个被押着的似乎是步军的人... “小的见过诸位将军。” “你们这是干什么!” 还未等徐晋开口,前将军兼步军统领马户便一瞪牛眼,脸上的表情甚为气愤。 这骑兵的人抓步军,算怎么回事? “让他说。” 徐晋淡淡开口: “一个字都不要隐瞒。” “遵命!” 那名骑兵什长抱拳后便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述了一遍,包括双方在屋内火拼。 听着此人的话,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众将领心情复杂,十分担心自己的部下也犯下了此等大罪。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状被告到了大将军这里。 “真是胆大包天!” 徐晋猛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暴怒道: “来人!将这几名胆敢凌辱妇女的狂徒拿下,斩首示众!” 众人心头一震,有些坐立不安,而那名骑兵什长则目露崇敬之色,心道大将军果然治军严明。 一听要被处决,那几名被五花大绑的火枪兵顿时吓得磕头如捣蒜,一阵苦苦求饶。 “大将军饶了我等吧!” “小的再也不敢了!” “前将军!您帮忙说句话啊!以前在黑风寨里我可是跟着您混的!” 见大将军脸色铁青,对他们的求饶不为所动,其余将领又不关己事高高挂起。 绝望的黑子几人把马户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们知道前将军此人尤为讲义气护短,兴许能仗义执言。 果然! 马户在厌恶的扫了他们一眼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 “大将军,此些人虽触犯军法,但却是跟着咱们一同从秃子岭上打下来的。”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的那些弟兄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了。” “能否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留他们一条狗命...” 徐晋在心中微微一叹,这马户啥都好,重情义.悍勇过人,但也正是这“情义”二字,却容易让他被别人利用。 “前将军,如今咱们是兵,不是匪。” “军法无情,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今日我放了他们,来日再有触发军法者,又当何为?” 听到此话,马户眼神一黯,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知道,大将军说的很对,但毕竟是一起下山的老兄弟,眼睁睁看着被砍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大将军,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咱老马懂。” “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此几人罪无可恕是应当处死,但与其斩首不如让他们战死沙场,也不负多年兄弟情谊啊...” 那几名罪兵听到前将军的话无不痛哭流涕,纷纷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眼见马户愈发激动起来,而大将军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旁的左将军赵仁义连忙将其拉住后小声道: “前将军,听大将军的吧...” “我意已决!” 徐晋冷声道: “再有任何人为这些罪兵求情,视为同罪!” 一个手势后,门外驻守的十多名卫兵立刻冲了进来,将那瘫倒在地的几人拖了出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韩单名一个挺字,罗庆县人士,在罗统领麾下担任什长一职。” 骑兵什长见大将军问话,顿时受宠若惊,连忙飞快的答道。 “不错,此事办的很好...” 徐晋赞赏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骑兵统领罗真: “便由此人担任副统领一职如何?” “一切听大将军吩咐。” 罗真笑了笑,朝徐晋抱拳道: “营中事务繁忙,末将也正缺一名副手,韩什长甚为正直,乃上佳人选。” “嗯...那就这么办吧。” 听到这番对话,在场的兵将无不对这个韩什长的投来了艳羡的目光,此人真是气运过人,只不过抓了几个罪兵而已,便一跃升骑兵营副统领。 最主要的是给大将军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韩挺则被这个天大的馅饼砸的晕晕乎乎,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谢大将军赏识!” “小的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由于如今城内的局势混乱,为了防止有人侵扰百姓,徐晋在经过此事后连夜成立了“三军纠察司。” 此部专门负责整顿军队内部的违法乱象,有先斩后奏之权。 他们的装束与普通士兵差别不大,铁盔上则用红色的颜料写着“纠察”两个大楷。 而在之后很长的岁月里,这些冷酷无情的纠察兵一直让军队内部的将士闻之色变。 而又过了几日,整个思明府的城中终于平静了下来。 经过这些天的搜寻,城中藏匿的溃兵基本上都被抓了起来,至于少数侥幸逃出城的,也很快被骑兵营逮了回来。 令城中百姓诧异的是,这群所谓的贼寇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生啖人肉.渴饮人血,而是基本对他们秋毫无犯。 往往搜寻溃兵时,就连百姓家中藏匿的钱财也视若无睹。 偶尔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也很快便会被另一群戴着红字铁帽的军士抓走... 而此刻,思明府衙门中。 徐晋看着眼前这两名被五花大绑的明廷大员,眼中露出玩味之色。 “尔等是何人,在这思明府担任何职?” “小人贺太升...望大王饶命...” 第111章 大获人心 灰头土脸的贺知府心中一阵酸楚,为了逃命他甚至狠心割下了自己最为珍爱的美髯。 在家丁的保护下他与杨同知沿着暗道溜出城外,没曾想因为一群人目标太大很快便遭到了贼军骑兵的追击... 杨思远更是不慎摔下马,直接晕了过去。 “原来是贺知府,失敬失敬...” “还不给贺大人松绑?” 徐晋哈哈一笑,一旁的卫兵手起刀落间便将此人身上的绳子砍断,这举动顿时将贺太升吓了一跳。 “赐坐!” 两人都坐下之后久久无语,徐晋只是在神情自若的打量着对方,反观贺太升却有些局促不安。 简直比见了崇祯皇帝还紧张。 “两位大人匆忙出城,却不知为何?” 徐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语气中满是揶揄。 “这...” 贺太升干笑一声,脸色露出尴尬的表情。 “天高气爽,我与杨大人出去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 “哦?是吗...” “那日城楼上舌战大军的可是贺大人?” 听到这话,贺太升脸色的尴笑瞬间凝固,连忙摆了摆手: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徐晋无所谓的笑了笑,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两个大官,打算暂且关押起来再说。 就这样,满心忧虑的贺太升在几名膀大腰圆的军士“陪同”下被带了出去,只是这刚一出门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贺...大人?” “你这是...” 一身精干打扮的冯敬云愣了愣,瞳孔中满是茫然。 此番他是从裴山县过来述职的,却未曾想见到了曾经的顶头上司... 虽然以前只有幸见过思明府贺知府一面,但冯敬云记忆力极好,况且背熟每一张面孔也是为官最基本的能力。 “额...” 贺太升定神一看,只觉得此人分外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阁下是...” “前裴山知县冯敬云啊!” 冯敬云见到熟人难免激动,不由替对方整理了一下杂乱的衣领,显得极为热情。 “哦哦...” 贺太升干巴巴一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没想到这“已故”的裴山知县冯敬云竟然还活着,看着样子在贼军中混的还相当不错。 这时,一名卫兵小声说道:“冯大人,我等还有要事在身...” “既如此,在下便不叨扰贺大人了,改日再去拜会。” 冯敬云冲着卫兵客气的使了个礼,随后看着贺太升的背影露出冷笑。 哼!你这狗官也有今天。 他可没忘了以前进府述职的时候被此人骂的狗血淋头,不就是嫌例银没缴够吗。 此刻,冯敬云的心中无比畅快,他甚至想仰天长啸。 这天。 思明府城西的菜市场聚集了无数来看热闹的百姓。 一时间人山人海,乌泱泱一片。 据那保乡军张贴的告示所言,今日便会在这西市执行军法,任何人都可以来参观。 另外,如果有百姓存在冤情,则可以现场指证,大将军会替他们做主。 不一会,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下,几十名五花大绑的罪兵在被红字铁帽的稽查兵押进了西市。 这些自知下场的罪兵有的面白如纸.有的痛哭流涕,还有的目露凶光。 而百姓中,大部分人只是对着这些罪兵指指点点,一小部分被侵害过的则“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 随着犯人入场,一名黑脸小吏张开绢布开始朗声念了起来: “兹大军入城以来,不曾侵扰黎民。吾保乡军向来法度森严,然此些罪兵恶性未泯.行淫辱劫财枉杀之事,实为恶贯满盈.天理难容。” “今奉大将军之命,将其就地正法,以告苍天.以慰黎民...” 黑脸小吏洋洋洒洒的念了好久,看热闹的老百姓们都听的云里雾里,不过有一件事大家知道。 今天肯定要见血了。 在这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年代,观摩行刑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场面,也是日后与人吹嘘的资本。 不久后,口干舌燥的小吏终于念完了告示,而负责此事的行刑官瞄了眼太阳,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对使了个眼色。 “行刑!” 很快,第一名罪兵被两个纠察兵架了上来,此人双腿瘫软面如死灰。 黑脸小吏又照着文书宣讲了一番罪状,大意是奸淫妇女.掐死还在襁褓中的幼童... 围观的百姓听的是群情激愤,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的朝这家伙骂了过去。 数落完罪状后,一名负责行刑的刀盾兵眼中闪过复杂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后扬起长刀猛的砍下! “噗通”一声。 血淋淋的人头落地从行刑台上滚了下来,那具无头的躯体则猛的一个抽搐后才缓缓倒了下去。 这血腥的场面极为吓人,但老百姓却没有一人离去,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里。 还有甚者从悄咪咪从怀里掏出两个黑乎乎的窝头,准备待会等行刑完毕后偷偷去蘸点地上的血... 民间传说,这种浸了人血的馒头能够治疗痨病... 随后,其余罪兵也被一个个的带上来处以极刑,而大将军徐晋的露面则将现场的氛围推到了高潮。 他向众人表示,保乡军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贼寇,有着严苛的军法束缚。 日后只要大家安分守己,不行违法乱纪之事,是不会遭到为难的。 希望城内的工商业尽快恢复,当然如果有人敢捣乱的话那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有思明府城中的老百姓都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贼首”徐大胡子,可令他们诧异的是,此人除了体格魁梧.面容丰毅外与常人无异。 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青面獠牙,一副要活吃小孩的模样。 而这股所谓的贼寇,入城之后的所作所为却比官军还像官军,几乎不曾侵扰百姓。 不得不说,徐晋下令当众处决罪兵的行动让保乡军大获人心,一举扭转了绝大多数老百姓的对他们的看法。 就算一些心怀鬼胎的大户,在看见这种场面后也是大为震撼。 这保乡军对自己人都这么狠,他们要是落在人家手里还不得扒层皮? 第112章 搜刮大户 随后几日,保乡军也是彻底将这座府城控制,并执行了宵禁制度。 一干吏员火速上任,被安排进了各处关节,班子在经过磨合后也很快便适应了起来。 根据衙门里所存的户籍统计,这思明府城连同周围的乡民共计约有二十多万的人口,比裴山.罗庆二县加起来还多。 不过徐晋知道,实际人口肯定远不止这些,那些暗户并没有被统计在内。 他琢磨着如今手下的地盘越来越大,区区三千兵马可谓捉襟见肘,如果刨去给各地留守的兵员,那就更是少得可怜。 因此,大规模扩军的计划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过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事情也非常重要。 首当其中的便是论功行赏与发放抚恤,此次与明军作战保乡军各部重伤与战死者加起来共三百一十八人,轻伤约两百多,损失不可谓不重。 但这毕竟是攻城战,作为守城一方是具有绝对优势的,因此徐晋在大战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保乡军内部的惩戒奖励机制也是极为严格,每战后所有立下战功的将士都能马上得到奖赏,力求不遗漏任何一人。 而那些战死的兄弟,则会根据军职与战功向其家中发放五十至一百两银子的抚恤金。 这些银子也可以换成土地,一切看家属的意愿。 大将军徐晋靠在衙门里的太师椅上,头顶是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乌漆鎏金匾、 此刻他拿起桌案上那张黄色的报表开始细细看去。 “前将军兼步军统领马户立先登之功,此战毙敌一十八人,亲率士卒击破城门...” “骑兵营统领罗真率军大破明骑,手刃明军五人,令率队俘虏数百明军...” “刀盾兵什长雷老豹,此战毙敌三人.斩杀明军哨官一人...” “......” 徐晋眯着眼睛一行行的看下去,将每个人的名字都牢牢的记在了心中,这些将士都是为保乡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如若不是他们恐怕自己能不能进城还是个问题。 尤其是马户和罗真这两员猛将,能够封赏给他们的也只有土地和爵位了。 突然,他瞳孔一缩,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掷弹兵罗阿牛,于思明城下毙敌五员,含明军正五品守备一人...” “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 大将军徐晋哑然失笑,再结合这个罗阿牛的军种便将当时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人应该一发榴弹正好扔到了那明军守备的脚下... 当然了,战场上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甭管人家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但立下大功那是有目共睹的,不赏不足以服众。 很快,徐晋便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后在每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圈,接着写上“已阅”两个大字。 这表示他已经读过这份报表,并且没有异议。 而接下来的封赏则会由手下的人来完成。 而那份战死者的报表,徐晋也同样的审读了一遍。 他微微一叹,眼下要封赏这么多的将士与战死者的抚恤,再加上那些伤兵的医药,没个几万两银子恐怕是打不住的。 这还不算火药.兵器.粮草这些物资的损耗。 掏这么多钱恐怕又要把那点攒下来的家当掏空了,必须从这思明府再捞回来才是。 这钱从哪捞呢,当然从那些商户和官绅手中了... 稽税队这边很快便接到指示,大将军有令,即刻彻查城中各户的税务问题,包括名下的隐田暗户.奴仆家丁以及历年的欠税。 如遇抵抗,可随时向城内驻军求援,生死勿论! 开玩笑,保乡军没来前你不缴税,保乡军来了你还不缴税,那保乡军岂不是白来了? 只要还在大将军徐晋的统治下,连呼吸都得缴税! 目前,在徐晋的高压政策下,作为最早的“龙兴之地”,裴山县和罗庆县已经基本完成了“土改”的计划,豪绅手中大量的田产皆被充公。 而那些挂靠在名下的暗户奴仆也被强制登记册编。 当然了,徐晋是讲道理的,如果有哪位豪绅大户就是舍不得田产和奴仆也不是不能商量,前提是你能承受那阶梯型增长的巨额田税。 一年交的银子绝对从地里挣得多。 而奴仆这个身份虽然已经被严令废禁,但却已经逐渐萌生出了“雇佣”这个概念。 在给无地百姓均田之后,还剩下了许多官田,这部分留为封赏之用。 与此同时,保乡军也在鼓励百姓垦荒,并且自己开垦的荒地是两年内都不用缴税的。 深夜。 徐晋拎着一坛酒与两只烧鸡,来到了一所老旧的宅子,门口两名把守的卫兵看清来人后顿时大吃一惊。 “参见大将军!” “嗯...辛苦了。” 走进院子之后,徐晋扫了一圈,目光便停留在某间屋子。 昏暗的灯光透过窗户,一名大汉正在独自喝着闷酒。 “吱呀”一声。 “一个人喝呢?我来陪你。” 徐晋哈哈一笑,将手中的烧鸡和酒坛扔在桌上。 “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马户愣了愣,随后甩了甩有些发懵的脑袋,耳畔传来的疼痛又让他一阵呲牙咧嘴。 “我就不能来了?” 徐晋撕下一只鸡腿扔给对方,然后又扯下另一条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追忆... “咱俩兄弟,多久没这么喝过酒了。” “差不多半年了吧...” 马户说完这句话后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他瓮声瓮气道: “大当家...不...大将军,咱老马不是怪你,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 “眼睁睁看着老兄弟因为这点事被砍了,实在于心不忍呐。” 徐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饮了一口: “老马呀,你一向重情守义,我徐某人是佩服的。不过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现在是兵而不是匪”。 “是兵就得守规矩,这规矩不能因为他是黑风寨上的老兄弟就网开一面...” “哦...如果这人是咱老马呢?” 徐晋听了这句明显带了情绪的话后,哑然失笑: “你我兄弟这些年出生入死,皆深知彼此脾性,你又怎会做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见马户还是生着闷气,他叹道: “若你有妻女.姐妹,被歹人奸淫凌辱,你会不会冲上去跟他拼命?” “那些老百姓不敢!因为咱们是兵,手里有刀.有枪,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更没有人替他们出头……”。 徐晋自嘲一笑,自顾自的道: “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咱们保乡军要做的,便是替天底下的所有百姓出头!” 第113章 封赏大典 听到这番震聋发聩的话,马户犹如被醍醐灌顶一般。 不禁露出羞愧的表情。 他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以前黑风寨上那个徐大胡子,如今也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不但所思所想令人汗颜,其目光之深远.胸怀之辽阔,也绝非旁人能够比拟。 他所图谋的,早就不是那一府一郡了。 而自己,一直以来却还是山贼的思维,根本没有追上大将军的步伐。 “啥也不说了,俺老马都明白!” 马户胡乱的抹了把鼻涕,严肃道: “从今往后,你让咱干啥咱就干啥,绝无二话。要是说半个不字就把这颗脑袋砍下来给大伙夜壶!” “呵呵,你这厮...” 徐晋见他终于开窍了,顿时开怀一笑: “此几人天怒人怨.死有余辜,若为其影响了咱们兄弟间的情谊却是不值。” “来!喝!” “喝!” “......” 次日晌午。 当徐晋回到衙门后,却发现这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原来是那神医柳济文从裴山县赶了过来,此刻这小老头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柳老,你这是...” 徐晋讪讪一笑,有些不自然的搓了搓手。 “大将军打算何时迎娶小女蝉云...” 柳济文气呼呼的问道,语气中满是愤慨。 前不久,他刚参与了那钧田善政,刚一乐呵呵的回到家,便总觉得这丫头神色慌张,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再三追问下,这才得知了实情…… 后来一把脉,竟发现蝉云这丫头有喜了... 这道晴天霹雳让柳济文一阵头晕目眩,指着女儿更是哆哆嗦嗦的半晌说不出话。 柳家有后本是好事一桩,可这未婚先孕实在是败坏门风! “什么?” “蝉云有喜了?” 徐晋恍若隔世,这事情也来的太突然了。 “老夫行医数十载,绝不会搞错!” “的确是喜脉无疑”。 “小女自幼便没了娘,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柳济文苦笑一声,叹道: “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老夫就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 “大将军意欲何为?” “这...” 徐晋终于把心情平复了下来,连忙对自己的老丈人尴尬一笑: “柳老放心,徐某会给蝉云一个交代的,自不会任其受人耻笑。” “如此甚好...” 柳济文松了口气,他就怕眼前这个家伙拔屌无情,那他还真拿此人没有一丁点办法。 “哦……对了。” 这时,徐晋突然想起马户受伤的耳朵好像有些感染,军中的医师没啥太好的办法,或许自己这个便宜老丈能够处理。 很快,耳朵上缠着布条的马户大咧咧的跨进衙门。 “呦!柳神医来了。” “见过马将军。” 柳济文笑呵呵的朝他拱了拱手。 “好了,待会再叙旧,先让柳老帮你看看伤势。” 徐晋摆了摆手,示意马户将耳朵上的布条先摘下。 “嘶...” 布条被扯下的同时牵动了伤口处黄褐色的血痂,顿时让马户倒吸一口凉气。 柳济文凑过去仔细的看了看后,皱眉道: “马将军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这创口生了疮疡,已有许多脓血。” “若是放任不管,则愈加糜烂。” 这时,缺了一只耳的马户奇怪道: “咱明明用烈酒淋过创口,为何还会生出疮疡…” “莫不是这酒不够烈?” 徐晋闻言一阵无语,这个土包子… 能用来消毒的酒精都是七十五度左右的,这岭南所谓的烈酒顶多也就二三十度,差得远了。 在仔细查探过伤势后,柳济文略加思索,便准备设法先将那脓血引出,再辅以几味草药敷在创口处。 “老夫这回走的匆忙,却不曾携带麻药,不如派快马去取如何?” “神医尽管施展手段便是,些许创伤要甚么麻药!” 马户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扛得住。 古有那关二爷刮骨疗伤,咱老马也是刀山火海滚过来的。 这点疼痛怕什么? 柳济文闻言也不再多说,而是从随身背着的箱子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布搭链,摊开后里面别着各式各样的刀具和银针。 看见这些熟悉的家伙什,徐晋的胸前便开始隐隐作痛,他怪笑一声,不怀好意的向马户看去。 将一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后,柳济文全神贯注的开始为其清理伤口。 先是将那烂肉割开,顿时鲜血混着黄白色的浓汁便淌了出来,滴在地上啪啪作响。 马户牙关紧缩,他闷哼一声后脸涨的通红。 虽然非常疼,但他还能挺住。 谁知那柳济文接着又对创口使劲挤压起来,瘦巴巴的手指像练过鹰抓功一般,力气颇大。 随着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马户再也忍不住了,这简直比耳朵被整个砍掉还疼。 “啊!疼死老子了!” ...... 思明府城东市中,这里平时乃是一片商坊,亦有许多小贩在此兜售瓜果席履,十分热闹。 不过今日,这里却被保乡军临时征用了一天,用以举办封赏典礼。 这也是老传统了,每次大战后徐晋皆会当着全体兵将的面封赏有功之士,用以来激励其他士兵。 而这回,就连城中的百姓们也可以在外围跟着热闹。 当瞧见那数千名威武不凡.队形森严的士兵,不但站姿一致,甚至连表情都一模一样,老百姓们都由衷的发出感叹。 难怪朝廷的官军打不过人家呢... 过了一会,大将军徐晋便隆重登场,他今天身披明亮的锁子甲,头戴一顶彩羽盔,腰间则斜挎着一把长刀。 在这套甲胄的衬托下,那本就魁梧挺拔的身姿显得更加气度不凡。 见到大将军,保乡军的士兵顿时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宣讲完毕后,封赏的环节也正式开始。 在吏员的朗诵中,作为先登功臣的前将军马户也是第一个登场,此时的他头上还缠着纱布,模样十分狼狈,但可没有一个人敢嘲笑。 前将军的悍勇众所周知,可以说是大将军座下第一猛将。 “兹步军统领马户立先登之功,阵斩一十有八...” “奉大将军令,今加封千户,赏银一千两,赐宝刀一口.地二百亩...” 马户嘿嘿一笑,便从小吏手中接过那张绢布。 封赏什么的其实他并不在意,反正孤家寡人一个,属于有钱也没处花。 不过能在弟兄们面前亮个相,还是让他十分兴奋的。 接下来,便轮到了骑兵统领罗真,他也获得了五百两银子的赏钱,以及一百亩的赐地和快马两匹... “还愣着干啥,叫你呢!” 罗阿牛一脸憨笑的站在兵群之中,看的如痴如醉,这时他似乎听到了小吏在喊自己的名字,而身旁的什长以及其他同袍则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第114章 冯敬云的大官梦 他只觉得双腿发飘,晕晕乎乎的便走出了人群。 那名正在宣讲的小吏羡慕的看了他一眼,确认无误后朗声道: “罗阿牛,毙正五品守备一名,另杀敌四人...” 此话一出,保乡军的士兵皆一片哗然,那可是明军的守备啊,就这么被一个小兵给拿下了? 许多人对那日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因此目光中满是吃惊。 “奉大将军令,赏银三百.赐地八十亩.布十匹,擢晋为什长,领百户爵!” 好家伙,这下子全体士兵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么多赏赐谁不眼红? 罗阿牛听罢后瞬间呆滞,满脸的不可置信,原本他以为能领到几十两银子的赏钱就不错了。 他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是否在做梦,这举动顿时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的谢过大将军!” 徐晋笑了笑,觉得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蛮有意思,也正是赶上了好时候。 他之所以着重奖励此人,便是在军中树立一个“典型”,让其他普通士兵也知道,原来不止是那些统领才能得到封赏。 即便是他们这些小兵只要肯拼命,能立功,大将军同样不会亏待。 而接下来随着一个个有功之士轮流登台,这场封赏大典最终圆满结束。 领到赏的将士自然是兴高采烈,一脸意气风发,而其他士兵在艳羡不已的同时,也极度渴望立下战功。 罪兵处决与封赏功士这两件事瞬间给这思明府里带来了一阵狂风,也成了百姓们在茶余饭后的谈资。 由于在此二事上徐晋有意识的对外公开,也就给老百姓脑袋里种下了保乡军赏罚极其严明的概念。 这也使扩军的进度非常顺利,每日都有无数乌泱泱的青壮来到招兵点报名。 无论这些人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是想搏个前程,但保乡军的目的已然达到。 本次大将军徐晋准备招募三千的新兵,从思明府的青壮中择优而选,预计未来如果顺利拿下太平与镇安二府,那么保乡军的战斗人员将会轻松上万。 徐晋向来是严格执行“精兵”政策的,如果学农民起义军裹挟民众那一套的话,手下早就好几万人了。 但这种数量无甚意义,那些被强征来的百姓也毫无战斗力可言。 且不说如此多的人消耗的粮食物资会暴涨,必要时候,还得分出人手来防止其暴乱,实在是弊大于利。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想法,人家李自成和张献忠那些人可不这么认为。 管饭是不可能管饭的。 那些流民在人家看来只是攻城的炮灰,消耗的差不多了随便抓一些回来补充便是,反正这世道别的没有,人丁多的是。 破了城后,流民能吃两顿饱饭就得谢天谢地了,平时就自个想办法吧。 随着手下的地盘越来越大,徐晋时常会觉得力有不逮,如今不像在秃子岭上了,打下的地盘也得需要专业人士去管理,保障各项正常运转。 原先这些事是大明官吏干的,不过现在,就必须他这个大将军自己解决。 但徐晋的精力毕竟有限,他目前的侧重点放在军队上,也就需要一些掌握知识的文人替自己分忧。 这时,他不禁想到三品参政大臣颜昭,想必以此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将这思明府治理的井井有条。 只可惜,如今这家伙还在那镇安府的流寇群中厮混。 看来,必须找机会向那个常天王把人要回来了... 就在他思索此事之时,门外卫兵来报,稽税副领见。 “见过大将军。” 冯敬云拜了拜后将这几天的工作进度简单的陈述了一遍,虽然过程艰险,但目前城中的大户豪商已经基本老老实实的将税银补齐。 目前已收足白银十六万两.布匹.粮食无数。 还有少数人则打起了马虎眼,推三阻四但又不敢跟保乡军来硬的,很是浪费时间。 “给他们规定最后的时限。” 徐晋指示道: “若不按时缴纳税款的话,后果自负!” 冯敬云闻言连忙点头,实际上这种事他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但万一引起大规模冲突的话,容易成有心人攻击。 如今知道了大将军的态度,那就好办了。 “还有何事?” 徐晋见他吞吞吐吐,不由大为奇怪。 “大将军,眼下稽税队人手甚为不足,平日又时常与豪强发生冲突,臣建议再增添一些人员,另外,是否可以配备一些火器?” “此事我知道了。” 徐晋淡淡道: “增添人手的事你看着办就行,这火器暂时就不要装备了。” “此物,还是掌握在军中比较好。” 待对方走后,徐晋看着此人的背影不禁眯起了双眼,这个冯敬云到底想做什么? 给稽税队的青皮流氓装备火器,亏他想的出来。 莫不成是想造反?... 有一说一,在这件事上,徐晋确实想多了,冯敬云是有野心不假,但他也不会自大到靠手下的青皮流氓就敢乱来。 此人只是想多掌握一些实权,有资格进入保乡军的核心决策层而已。 自打担任这稽税副领一职后,冯敬云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绝对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试问,那些豪绅大户如何肯乖乖将银子交上,但又不敢跟大将军作对,只能怨恨他们这些“基层”工作者。 如今稽税总领程攸病愈之后身体每况日下,稽税队的工作基本全压在冯敬云这个副领身上,他担心等以后得罪的人越来越多,大将军会不会为了平息众怒而将祭出自己... 思考过后,他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如今选择只有两条,要么辞官不干,要么进入保乡军的核心,成为大将军真正的心腹。 冯敬云自幼苦读圣贤书,又与其它读书人厮杀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做官吗。 如今他在大明已经混不下去了,再放弃如今的官职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 因此,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 他冯敬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还要当保乡军里面的大官! 第115章 军制改革 冯敬云在想什么,并不重要。 但其“酷吏”之名早已传遍整个思明府,“刻薄.冷血”之亦名广为人知,民间甚至给他起了个“冯扒皮”的绰号。 更有传言,向大户索取重税的主意正是由此人提出... 可想而知,那些官绅豪强有多怨恨冯敬云,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现实允许,他们恨不得将这家伙抽筋断骨.大卸八块! 黑市里,这冯敬云的一颗脑袋已经价值纹银两千... 而保乡军内部,大多也对此人无甚好感,甚至称得上厌恶,包括几位将军和各部官吏。 一方面是受到舆论影响,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此人的履历着实不太光彩。 不过作为统筹全局的大将军,徐晋难道就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他当然知道,甚至喜闻乐见。 这冯敬云的风评越是差,愈是惹得怨声载道,才说明此人在用心办事。 否则,就该考虑换人了。 但就稽税队这个挨千刀的活儿,一般人根本干不了,也不愿意去干。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六亲不认的“孤臣”,一条恶狗。 越是这样用着越放心,才能将每一文税银收回来! 徐晋琢磨着,军队扩充的同时,各部吏员也急需增加,原先只是二县之地,如今占据了整整一个府,这可是数十万人的人口。 目前,他有几个打算。 第一步,改变军队的建制,如今保乡军扩充后约有六千人,如果依旧延续此前的习惯便显得有些不符合战争需求了。 原先的编制很简单,军队中十人一什,百人一队,再上去便是营。 而各营人数差距极大,显得尤为混乱,统御起来亦诸多不便。 像那火枪营的人数便是炮营的五倍不止。 关于这个问题,徐晋再三思索,还是决定采取一套新的建制。 即:“镇.都.协.司.标.队。” 以一队十五名士兵为基础,采取三三制,即三队一标.三标一司.三司一协.三协一都... 各级副官.主官从低到高分别为:队头.队统。 标头.标统。 司头.司统。 协尉.协统。 都尉.都统。 以上军职带“统”字的都是主官,其余皆是副官。 而“镇”一级,主副手则称之为“统督”与“统制”,不过这种大型兵团还暂时还用不上。 如此算下来,一个步兵“都”的战斗人员约有一千二百多。 而明军的营兵制下,一般而言五人为伍,五十人为队,五百人为司,千人为哨,三千为一营。 就纸面数据而言,保乡军的“都”与明军的“哨”同级,“镇”与“营”同级。 在改变军制的同时,徐晋打算将训练新兵这项工作彻底从军内分离出来,专门设置一个“操练司”。 以后作战部队专心搞训练即可,那些招募进来的新兵便由“操练司”负责,等到训练期结束,再视情况向各单位补充。 此举也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如果各部将领在外作战如果遭到伤亡便可就地招募兵员补充的话,长期以往将会是极大的隐患。 士兵只知将领而不识他这个大将军是极有可能的。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同时为了牢牢把控住军队,徐晋又将“发放饷银”这项工作从军内分离了出来,设置了“给饷司。” 如此一来,便彻底断绝了手下将领尾大不掉的情况。 只要把补充兵力和发放军饷控制住,即便那些掌握一镇之军的“统督”有什么异心都难以成事。 恐怕手下的将士当场就会哗变。 另外,像“司统”.“协统”这些低级军官的人事任命和培养工作也是极为重要的。 不过眼下一切靠战功,如今保乡军里的低级军官基本都是从士兵晋升上来的。 但未来要想获得充足的低级军官,光靠战功晋升是不够用的,必须建立一个完备的培训体制和机构。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虽然军队的自主性会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但从长远来看,是利大于弊的。 “操练司”与“给饷司”设立了,那“参谋”的制度自然刻不容缓。 于是,徐晋又额外增添了一个“军机处”,并加封马户等人为军机大臣。 在大将军的指示下,保乡军开始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从上到下焕然一新。 这期间并没有遇见什么阻力,众将领一致认为,还是这新军制比较好,不但磅礴大气,读起来也朗朗上口。 预计改革成功后,保乡军将拥有五个步军“都”,一个工“协”和一个辎“协”.另有炮“协”.骑兵“协”.两个掷弹“司”。 此外,还设置了一个负责刺探军情的“侦查司”。 再加上宪兵性质的“纠察司”,以上便是保乡军的所有军内单位。 按照计划,一个保乡军标准步军都中,将会由两个火枪协.一个重甲司.两个长枪标和一个掷弹标构成。 不过这未来的步军都中,能够达到这个火力配置的暂时只有三个主力团,其余的的则需要慢慢补充。 而军衔方面,徐晋暂无改动计划,依旧沿循明制即可。。 而这回打进思明府之后,保乡军自然接管了许多官府的产业,包括“铁匠坊”.“制弓坊”.“制铳坊”.“木工坊”等等,得到了数百名掌握着各式技艺的工匠。 另有火药库和军械库两座。 不过前者的火药大多受潮,无法直接使用,后者的兵器年久失修,亦不堪大用。 此战中,从明军身上扒下不少甲胄,基本都是那些精锐战兵与家丁身上缴获的,足足有数百具。 大将军徐晋略加思索过后,便将这些东西全部拨给了刀盾兵,再加上此前从明军那里缴获的,几乎能达到人具双甲的程度。 这种变态的防御力下盾牌除了增加重量外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因为已经被其舍弃。 而刀盾兵则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重甲兵。” 在战场上,重甲兵将与掷弹兵一样,是两柄锋利的尖刀,专门用以破开死局。 ...... 广西桂林府。 梁巡抚在得知思明府被贼军攻占后只是陷入沉默,并无太多吃惊。 此前上万官军在裴山县外战败后他便有这个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贼军的动作如此之快,据可靠消息,思明府数千兵马依托城墙拒守,竟连一日都没挡住。 游击将军毛勇.守备林丛之战死,知府贺太升与同知杨思远下落不明,想必是被人家擒住了。 这毛勇和林丛之还好说,区区武夫死了就死了,但贺太升和杨思远可是朝廷命官,影响甚大啊... 梁巡抚陷入焦灼,决定看看能不能将此二人从贼军那里弄出来。 第116章 铁公鸡藩王 “大人,杜总兵求见。” “让他进来吧...” 梁谨虞随口应付了一声,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思明府那边的匪患已经迫在眉睫,实在令他夙夜难眠。 “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杜湛身着绯色绣有金线银丝的狮子补服,他的个头不高但格外壮实,一对铜铃般的牛眼炯炯有神,两腮的短髯亦十分浓密。 此人还有着另一层身份,乃是广西布政司都指挥使,统辖一省的卫所军户,乃正二品的武官。 仅从品级上来看,甚至要比梁晋虞还要高一级。 “嗯...杜总兵有何事?” 杜湛踌躇片刻后为难道: “梁大人,眼下已募到两万余兵,皆是可战之士,所需刀枪.辎重.甲胄箭矢也基本够用,只是...” “这饷银,实在是缺的紧啊...” 梁谨虞听到已经招募了两万多营兵后,顿时喜上眉梢,可听到缺银子后,脸色又沉了下来。 缺银子?这年头谁不缺? 没银子就不办事了? “眼下财政吃紧,各府匪乱肆虐,衙门的确拿不出银子了。” “不知杜总兵有何良策?” 梁巡府这番话直接反客为主,表示自己手里一文钱都没有。 要饷银是吧?自己想办法! 杜湛并不意外,他早知道对方会如此回答,不过他说这番话却是另有目的。 “下官斗胆请巡抚大人下令,命桂林.南宁.梧州的富商.豪绅踊跃捐献,只要此时办成凑齐饷银定不成问题。” 此前为了募兵剿贼,梁巡抚便给桂林府和南宁府的摊派了“剿贼捐”,一时间搞得两地百姓怨声载道。 大伙头上的杂捐巧税已经一箩筐,平白无故又增添一项,这谁受得了... 这“剿贼捐”落实之后,见效也是极快的,短时间内便凑了五六万两银子,因此才能招募到那两万兵勇。 当然了,老百姓兜里掏的的肯定不止这五六万。 不过人家基层官吏忙里忙外,“稍微”截流一部分也是合乎情理的嘛…… 五六万银子虽多,却也只能给两万兵勇发个月饷,勉强维持操练而已。 要想大军出击那可不容易,“安家费”.“开拨银”是万万少不得的。 缺一个,这些招募来的兵勇就能当场哗变。 杜总兵若真想发动这些兵勇去平叛的话,银子方面的缺口是极大的,预计还需筹集三十万两…… 梁巡抚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想凑够银子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从大户身上榨。 只是……要从这些人手里抠出银子,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此事,不好办呐...” 杜湛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道: “若能够说服靖江王带头捐献,大户便无人再敢推辞了...” “啥?” 梁谨虞闻言大吃一惊,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杜湛,你疯了?” “让靖江王带头捐献,你好大的胆子!” “若不如此,实在难以凑够饷银啊大人!” “匪患之恐愈发不可收拾!” 杜湛争辩道: “自我大明立朝以来,这靖江王已传承两百年有余,可谓富甲一方。” “而藩王亦有戍边守土之责,家国有难接济钱粮乃天经地义!” “哪怕从靖江王府随便扣点,亦能轻易供养五六万兵马吧!” “大胆!” 梁巡抚猛的一拍桌案,胸膛一阵剧烈起伏,那张大饼脸也涨的通红。 他冷笑道: “杜湛,靖江王愿不愿意拿银子暂且不论,这个说客谁来当?” “我告诉你,本官是不会去的!” “我去!” 杜湛沉声道: “既然大人有难处,便由下官去办这门差事吧!” 看着此人远去的背影,梁巡抚的脸上突然阴转多云,内心一阵得意。 好一个杜湛,竟然跟自己想一块去了... 要想发动大户踊跃捐献,没靖江王带头的话还真不好使。 可这藩王银子是这么好要的么,他梁谨虞可不想平白受一顿冷嘲热讽。 便由这个杜湛去探探口风也好,即便有什么事,也轮不到自己担责。 反正这衙门里的人可都看见了,是那杜总兵要一意孤行的…… 桂林,独秀峰。 王城占地三百亩,城外一座巍峨牌楼,以明黄色点缀,“靖江王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府内处处雕梁画栋.极具奢华,参天古树拔地而起,金碧辉煌之下又透出一丝静雅别致。 此王府乃是依南京皇城之等比例缩小而成,城墙各殿应有尽有,极富皇家威仪。 靖江王朱亨嘉正斜卧在软榻之上,醉眼惺忪的欣赏着美貌歌姬的舞蹈,数十名乐师则是跪在两旁吹笙抚琴。 这时,有下人来报,门外有人前来拜见王爷,自称是什么广西总兵杜湛。 “他来做什么...” 朱亨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便打算让管事将此人轰走。 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此人来拜见自己应该是有事相求。 “回王爷的话...那人说了,你要是不肯见他,他就一直在府外站着。” “真是麻烦!” 片刻后,杜湛终于如愿以偿的进了府。 “下官参见靖江王!” “免礼...” 朱亨嘉淡淡道: “杜总兵不在军营中指点江山,来我这王府有何贵干?” “王爷请恕下官冒昧搅扰之罪,此番前来,的确有事相求...” 说罢,杜湛将思明府那边的叛乱老老实实的讲了一遍,忧心忡忡的表示若是放任下去的话迟早生成大患。 到时候,这群贼寇恐怕连桂林府都敢打了。 朱亨嘉发了个哈欠,阴阳怪气道: “这思明府的贼寇目无朝廷,的确该剿!不过……此事又与本王有何干系?” “汝为统筹全省兵将的总兵,为何不去招募些兵勇去平息祸乱。” 靖江王朱亨嘉又不是傻子,一听此人的话便将他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缺军饷找朝廷,王府里也没余粮啊。 “实不相瞒。” “下官已经招募了数万讨贼兵勇,只是如今急缺饷银,实在没有法子。” “若王爷肯捐些军饷的话,将是我广西黎民之幸.大明之幸!” “只有王爷带头了,才能说动其他官绅...” 杜湛推心置腹的说了半天,态度极为恳切,不过朱亨嘉听罢却冷冷一笑: “我这王府上下几千张嘴,每日人嚼马咽所耗甚多,朝廷每年就发那点俸禄,本王还为钱粮发愁呢。” “不过……杜总兵既然开口了,吾是应当做这个表率。” “来人...带杜总兵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以示本王抗贼之心!” 第117章 拯救大臣颜昭 听到五十两银子,杜湛顿时错愕,连忙道: “饷银的缺口足有数十万两啊...还请王爷明察!” “既如此...” 朱亨嘉思索片刻后说道: “去给杜总兵支一百两银子!” “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就不留你了,杜总兵请自便。” 被扫地出门的杜湛站在美轮美奂的王府外一阵失神,他呆呆的望着手中那张壹百两的银票苦笑一声。 这些大明的藩王个个富得流油,却一个赛一个的铁公鸡。 靖江王说自己囊中羞涩,可谁不知道王府名下的良田何止数百顷,店铺典当更是数不胜数。 难道他们就不明白一旦大明完蛋了,作为藩王也会陪葬的道理? 杜湛总算知道为何梁巡抚不愿前来当这个说客了,这一两百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就这样,由于饷银一时难以凑齐,等保乡军已经开始准备向镇安太平二府进军时,明军这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而对此情形,徐晋心中却毫不意外。 大明从上到下早就烂透了,这么久没出兵也算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天,他却收到了一封意料之中的来信。 写信的人语焉不详,似乎不愿暴露身份,但却表示愿意拿一万两银子赎回贺太升和杨思远二人... 徐晋稍加思索后便同意了,反正这两个家伙待在思明府也只会浪费粮食,实在是无甚屌用。 他一直没将此二人斩首便是等着明军那边来消息呢。 堂堂知府和同知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官,若是被贼寇给砍了,那定然引起明廷朝野震荡,作为广西的巡抚,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不过这一万两银子有点少,徐晋挥笔又给对方回了个信,意思是两万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而保乡军在将思明府稳定之后,便派出了两个步军都.骑兵协.炮兵协去攻打太平府,由一都都统马户和二都都统赵仁毅率领。 而第三步都则继续驻守在原地,其都统由罗延康担任。 在这两千多号满编精锐军的攻击下,太平府的明军守兵几乎不堪一击,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降。 此地本就只剩下一两千老弱驻军,又怎会是保乡军的对手。 区区数天的时间,一都和二都便已将太平府基本控制,但此期间倒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抵抗。 当地憧人土司对保乡军的高压统治极其抗拒,因此爆发了剧烈的冲突。 二都在牺牲了十几名士兵后成功将其首领击毙,并将憧人的武器全部收缴一空。 瑶人头领以侬本打算坐观虎斗,却没想到憧人竟然一触即溃,深晓厉害的他连忙带着族人投诚,并献出许多掠夺来的金银。 见此人如此识相,保乡军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将他们的武器全部收缴起来,并责令其搬迁至山下居住。 而在占据了太平府的同时,由几十号文吏组成的班子也迅速上位,竭力维持着此地的运转。 这也是保乡军的老传统了,往往大军出击之时,一干吏员便会紧随其后,攻占一地后直接火线赴任。 两者之间近乎无缝连接。 顺利拿下太平府后,保乡军便打算以此作为跳板去攻打镇安府,不过这时,当地的流寇头子常天王早已得到了消息。 “妈的,这保乡军的实力怎会扩充的如此之快!” 常天王坐在虎皮大椅上骂骂咧咧,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一旁的十二金刚则大气都不敢出。 “给老子把那个书生叫来!” 片刻后,颜昭被几名喽啰带了上来,而常天王一看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这保乡军究竟要做什么。”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攻打这里了?” 常天王语气森严,他早就将镇安府视为囊中之物,俗话说的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如今那保乡军不但占据了思明府,连隔壁的太平府也收入囊中,着实令他感到不安。 “大王息怒。” 颜昭闻言一身冷汗,他知道此人喜怒无常,因此一定要慎言。 “保乡军虽然占据了思明.太平二府,不过却未必会攻打我镇安府。” “大王想想,思明府沦陷后广西巡抚自然震怒,定然派出大军前来平叛,那保乡军本就兵力紧缺,又怎么敢占据这么多地盘。” “况且...大王与那大将军徐晋以兄弟相称,此人也是绿林出身,尤为重情信义,自不会觊觎大王的地盘。” 常天王眯着眼睛,刚开始只是冷笑,到后面却慢慢陷入了沉思。 这颜昭虽然花言巧语,意图蒙蔽自己,但有一点没说错。 眼下那个广西巡抚肯定在准备调兵讨伐思明府,此时保乡军在占据了太平府后应该不太可能来攻打镇安、 否则,这岂不是将本就奇缺的兵力分散,乃取死之道。 据常天王所知,此前保乡军只有区区两三千人而已,就算入主思明府后扩充也顶多和自己麾下差不多。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的是,这区区两三千人是如何将思明府拿下的。 眼见自己的话术已成功将对方忽悠住,颜昭不禁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此地已经月余,朝夕相处之下自知这个常天王性情暴戾.短视桀骜,难以成就大事。 与之相比,大将军真乃英明神武.睿智果决。 只是,根据颜昭的判断,保乡军的下一步计划应该正是这镇安府,届时这个常天王自然会大发雷霆,自己恐怕性命难保。 “看来...必须要逃走了...” 他回到住所外,用余光微微一看,天上星光点点而周围依然守备森严,数十名喽啰将这所房子看的很紧,想要逃脱恐怕比登天还难。 颜昭将“咯吱”一声将门掩上,目光扫了扫后最终投在了地上,他无奈的想着,难道真的要挖地洞才能逃吗。 且不论外面的喽啰是否会发现,这房间里也没有趁手工具啊。 在忧虑之中,他想起来远在裴山县的妻小,不由悲从心来。 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时,屋外传来叩门声: “先生,小的给您送饭了...” 颜昭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名小厮眼生的过分。 “这桂花糕滋味甚美,先生可要好好品尝...” 第118章 凶险万分 颜昭双眼微眯,随后起身朝门外瞥了一眼,只见外面的喽啰正说说笑笑,并无人注意这里。 他只觉得方才那位小厮似乎话中有话... 将一块块桂花糕掰开之后,果然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将军召,速归!三更接应先生。” 颜昭强忍激动,将纸条一口吞了下去。 大将军到底没有忘了自己这个三品参政大臣啊。 由此看来,保乡军对这镇安府是志在必得了。 深夜,一轮弯月高挂,伴随着几声老鸦的啼鸣。 王九猛的睁开双眼,蹑手蹑脚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他扫了一圈,只见周围的喽啰鼾声如雷,正睡得香甜。 两周前,他调入保乡军侦察司担任队统一职,随后便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 “去镇安府营救颜昭先生。” 王九是刀盾兵出身,武艺十分娴熟,此人机敏多变.亦沉稳果决,从军前还有着一手做菜的技艺。 因此,在抵达这镇安府后,他便设法混进了常天王的麾下,在伙房当了一名杂役。 一同前来的“麻子”.“龅牙”这两名斥候则是摇身一变成了常家军中的喽啰。 经过这几天三人交换情报,这才终于见到了颜先生。 王九谨慎的走出营房后,从站岗喽啰的视野盲区溜开,随后来在一棵大槐树下,将食指弯曲塞进口中,发出两声鸠鸣。 “布谷...” “布谷...” 过了半晌,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也朝大槐树这边摸了过来: “队统。” “嗯...” 王九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周围,低说道: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行动吧,切记,谨慎行事!” “放心吧队统。” 个子比较高的麻子笑嘻嘻表示,这常家军守备松懈,那些流寇睡的比猪还沉,绝对不会发现他们的。 不多时,三人避开几队巡逻喽啰,一路潜行到了颜昭住所附近。 王九探出脑袋瞅了一圈,只见房屋周围正有七八名喽啰把守。 其中大部分已经拄着武器打起了瞌睡,毫无防备意识。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交换了一下手势。 王九从腰间摸出一条细绳,不动声色的潜到一名喽啰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此人的脖子套住,然后猛的一拽。 那喽啰遭袭后惊恐万分,只是喉管被死死勒住,顿时脸色青红一片,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嗬……嗬“声。 与此同时,那根短矛却由于脱力猛的一歪,就要掉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王九连忙伸出一条腿,脚背一勾正好将矛接住。 他一阵后怕,若是此物不慎掉落,发出的声音定然会将那些打瞌睡的喽啰惊醒。 接着王九故技重施,接连勒死三人,而这时候,麻子和龅牙也将剩余的喽啰全部解决了。 正在焦急之中的颜昭只听见“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了一道口子。 “先生,在下保乡军侦查司队统王九,这两位弟兄亦是侦察司的斥候……” “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上路了。” “到了边境,便会有军中兄弟接应的。” 王九飞快的介绍了一下几人的身份,不过这个什么侦察司却听到颜昭有些迷糊。 “此事说来话长,等安全了再给先生慢慢解释...” 不知为何。 宋子义今夜一阵烦躁,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跳来跳去的右眼皮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在十二金刚中排行老三的他向来以机敏嗜杀着称,属于常天王的嫡系,十分受其信任。 这常家军便是靠那几百老寇起家,一路裹挟着青壮才发展至如今的五六千兵马。 因此,常天王深知老寇才是自己的根基,扎营之时向来是将其保护在最里头,外围则驻守着各营杂兵喽啰。 平日,麾下的十二金刚会轮番去外围值守,今日正好轮到了宋子义几人。 宋子义久久无眠,决定去外面营地巡查一遍,以防手底下那些喽啰磨洋工。 说起来,他此前也算是常天王手下一大智将,为其出谋划策,指点江山。。 只是,自从那丑陋书生来了之后,宋子义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常天王对那家伙的话言听计从,眼里再也没有自己。 因此,器量极小的宋子义自是将这颜昭恨之入骨。 这时,一队巡逻的喽啰低着头从宋子义数丈外经过,匆匆步伐顿时令其心生警惕。 “站住!” “尔等是哪营的人?” 王九吃了一惊,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高鼻深目的披甲贼将正打量着几人,语气中满是寒意。 此人身旁还跟着两名亲兵,虽然没有披甲但胸前却写着“忠勇”二字。 “回……三爷的话,小的是长胜营的人,刘标头手下...” 这几日,王九将这常家军的建制也大致摸得差不多了,这常天王麾下十二金刚,每人统领一营兵马,皆冠以“奋武”.“先锋”.“长胜”等名。 每营又分为十标,标头便相当于小队长的角色。 这长胜营便归五金刚的统辖,而那个所谓的刘标头则是他随口瞎编的。 反正,这姓刘的多了去了。 之所以确定此人是那三金刚,则是根据两个喽啰胸前“忠勇”二字猜的。 王九皮肤黝黑.身材干瘦,他虽其貌不扬但却心细如丝,机变能力着实过人。 一番滴水不漏的回答,让宋子义打消了心中疑虑。 “嗯...原来是五弟的人。” 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今夜值守的正是他与老五.老七,各营皆会派出兵卒巡逻。 不过生性谨慎的宋子义还是随口道: “山中无老虎?” “黄金两万五。” 王九连忙笑嘻嘻的回答,这正是常家军今夜的暗号,不过他方才已经从一名喽啰嘴里撬开出来了。 “行了,尔等继续巡逻吧。” 宋子仪摆了摆手,便准备转身离开。 而此刻麻子龅牙几人早已是一身冷汗。 不愧是王队统,这机变能力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放做是自己,恐怕早就露馅了。 “是!三爷。” 王九心中大喜,那颗砰砰狂跳的心脏也终于趋于平缓。 可几人刚走出几步,却听见身后发出一声厉喝: “慢着!” 原来。 在他们走开的同时,宋子义习惯性的用余光在其身上扫过,瞳孔顿时猛的一缩。 那名面孔肮脏看不清长相的喽啰竟然踩着只有文人才会穿的菱纹翘履! 此履虽庄重风雅,但却不利行军作战,因此普通士卒是断不可能这番打扮! 第119章 吏部尚书 而整个常家军,平时穿着此履的只有一人! 王九转过身,挤出一丝憨厚: “三爷有何吩咐?” 见对方脸上露出的冷笑,他顿时心中一沉。 完了,被发现了! 还没等对方回答,王德发却骤然暴起。 只见他一个黑熊打滚,顺势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然后猛的朝宋子义的脸上抛去。 身形不减的同时,右手则紧握一柄利刃朝对方的喉咙疾速扎下。 这一系列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快到连麻子和龅牙二人都没反应过来。 宋子义也是刀枪箭雨中爬过来的,一身武艺极其过人,却没想到眼前的喽啰竟也是个高手,而且还用上了扬沙子这种下三滥手段! 猝不及防之下,他来不及躲避,只好伸出右臂抵挡沙土。 察觉到一股寒意朝咽喉处袭来,宋子义连忙架起另手臂格挡。 这凶狠的一刀直接扎进了他的小臂。 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王九便压在他的身上死死掐住喉咙。 这时,麻子和龅牙惊骇之下也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去将那两名吓傻了的寇兵解决。 不过他们的打斗还是发出了很大动静,立刻引来了别处巡防喽啰们的察觉。 “还他妈愣着干啥!” 王九哀嚎一声“赶紧把这家伙解决了!” 宋子义被一双大手狠狠掐住脖子,顿时眼冒金星翻起了白眼,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只能一拳一拳的打向对方的肋部。 王德发强忍剧痛,他死死咬住牙关,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发白。 麻子见状捡起匕首连忙给宋子义脖子上来了一下。 而此时,这里的打斗声已经引来了好几十号喽啰。 “快撤!” 几人迅速朝营外奔逃,在杀死几名贼骑后抢过马匹,猛的冲出了贼营,朝着太平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外面嘈杂的动静将熟睡的常天王吵醒,在听见颜昭竟然趁夜逃走,并杀死三金刚宋子义后更是怒不可遏,眼中的杀意升腾而起: “该死!” “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暴怒的常天王立刻命令“骁勇”营的骑兵追击,务必将那颜昭生擒。 王九几人一路狂奔,身后追兵如附骨之蛆,几经险象,麻子和龅牙也负重伤,直至天亮,这才抵达两府交界之处。 此刻,胯下的马儿口吐白沫,已然是跑不动了。 不过他们好歹暂时安全了,因为前方的乡野间,数百名保乡军正严阵以待。 二都三协协统黎忠此刻正焦急万分,瞧见不远处几人骑着马朝这边狂奔,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流寇,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骑兵。 黎忠心中一喜,看来立功的机会到了。 在他的指挥下,数百名保乡军立刻展开队形,由长矛司和重甲标在前,两个火枪司则居后,朝着常家军缓缓推了过去。 负责统领“骁勇”营的二金刚一看这架势,心中顿时打起了退堂鼓,不过常天王可是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将那颜昭擒回。 一想到无功而返的后果,二金刚遍体生寒。 “妈的!跟他们拼了!” 眼看对方只有数百步兵,而自己身后连骑兵带步军近千人,足足是对方的好几倍,他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杀!” 见到这群流寇非但不投降,竟敢朝自己冲击,营长黎忠的脸上露出冷笑。 看这数百骑兵,此些寇兵应该是那常天王手下的精锐。 不过那又如何,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二金刚率领数百骑怪叫着朝保乡军冲来,却被一头撞在了密密麻麻的长枪上,这冲击力一被卸掉之后,径直成了火枪的活靶子。 “砰!砰!砰!” 两轮齐射过后,“骁勇”营的骑兵扔下七八十具尸体后四散而逃。 二金刚心中大骇,他从没想自己手下到百战百胜的骑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幸好他刚才留了个心眼,并没有亲临火线,否则,被打成筛子的可就是自己了。 “风紧!扯乎!” 此人惊吓过度,连以前当土匪时的黑话都喊了出来。 见眼前的流寇已然溃败,黎忠一声令下,全军顿时朝着对方冲了过去,喊杀声响彻天际。 此战共俘虏寇兵二百多人,阵斩一百四十八员,并缴获战马五十七匹,刀枪无数。 黎忠皱了皱眉,对这个结果显然不太满意,那些贼骑跑到太快了,他们这些步兵根本追不上。 否则,这个战果还能扩大一番。 不过即便如此,二都三协也应该能立个集体战功吧。 “黎协统,多亏了你们啊!” 王九大难不死,心有余悸的说道: “再晚一会,哥几个可就要要交待了。” “客气了兄弟!” 黎忠笑呵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你们几人能从狼窝虎穴中把颜先生成功救回来才是令在下钦佩。” 几人互相恭维,一路说说笑笑的朝营地赶去。 而颜昭,在感谢了王九人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到裴山县,与许久未见的妻小一阵温存。 而这次归来,周围的许多变化都让震撼不已。 如今,裴山.罗庆二县的百姓无不称颂大将军美名,自从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后,大伙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无数贫民.佃户被解放,并分到田产,到处都是一片繁忙而热闹的景象。 河流边,各种工坊拔地而起,巨大的水车“哗哗哗”转个不停,敲敲打打的声音不断传出。 乡间街头,许多小贩忙着向行人兜售着各种手工品... “大将军真乃圣人也...” 见到这副繁荣景象,颜昭心中顿时有感而发。 而据他所知,保乡军更是在前些日子攻克了思明府,兵力又得到了大肆扩充。 “大将军所思,实非我等能够揣测啊。” 带着满心的感慨,颜昭换上那身官服,乘坐马车一路来到了思明府。 “颜先生。” 一见到他,徐晋立马紧紧攥住他的手,沉声道: “让你受苦了!” 在大将军这副举动下,颜昭顿时感动不已,泣声道: “此乃臣子的本分,何苦之有。” 徐晋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颜先生于我保乡军有大功,本将军自不会亏待。” “从现在开始,卿便为吏部尚书,统御治下一干文吏,兼军机大臣,擢升为正奉大夫。” “月俸五十,另赐纹银五百,布五十匹,亲兵十人,宅一座。” 第120章 第一届科举 “臣叩谢大将军!” 颜昭愣了愣,随后抹了把鼻涕的纳头便拜。 大将军出手实在太阔绰了,直接就是一个吏部尚书兼军机大臣... 而那正奉大夫也甚是了得,依明制乃是从二品的荣誉头衔。 更别提那些赏银和宅子护卫了。 此前他虽贵为三品参政大臣,但手底下却一个人都没有,属于光杆司令。 而这个吏部尚书可是总管所有文吏的迁升任免,乃是文官系统里面说一不二的存在,实权颇大。 “呵呵...起来吧。” 徐晋爽朗一笑,将颜昭扶了起来。 如今军制已然改革,大的框架搭起来之后,日后只需要查漏补缺即可。 只是这治理百姓的文官系统,却还是一片混乱,行事也没个规章制度。 此事正好交给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着手操办。 不过,眼下明军那边依然不可大意,想到此处他不禁开口询问道: “不知颜尚书对眼下的局势有何见解?” 颜昭闻言思索了片刻: “思明府失陷,于明廷而言自然是晴天霹雳,此等事若是被上传至京师,这广西巡抚恐怕得掉脑袋了...” “不过此事过后,吾保乡军定然会引来两广之兵的围剿,极其凶险啊。” 徐晋点了点头,他也很赞同颜昭的看法: “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颜昭渡了几步,斩钉截铁道: “大将军需站稳思明府这个立足之地,据此地而抗明军,短时间内切不可攻打南宁.桂林之地,但...” “恰当之时可以向明军示弱,绝不能将其全歼,如此,那巡抚才会认为我保乡军不过尔尔,只需广西之兵便足以平定。” “这样一来,大将军也就有了喘息之机...” “唔...” 这番话把徐晋听的茅塞顿开,这简直是未曾设想的道路啊。 按理说像一州之地失陷这种大事,定然引起崇祯老儿的震怒,广西官员不知要掉多少脑袋。 可是看现在这情况,只能说是古井无波吧。 似乎这思明府根本不是大明的领土一样。 由此可见,应该是那广西巡抚惧怕皇帝降罚而将此事隐瞒不报... 此人的心理也很好揣测,肯定是想私下里解决,到时候就算消息传到京师,也可以说只是一群寻常反贼而已,已被官兵绞杀。 如此一来,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而颜昭的意思也很明白,可以概括为三点:“高筑墙”.“光积粮”和“缓称王”。 “妙计!” 徐晋心中大定,他打算将镇安府拿下之后便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等实力积攒的差不多了,再一鼓作气攻占南京.梧州.桂林! 到那时,就算两广明军想要围剿保乡军,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 颜昭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后,办的头件事便是依照明制设置了一套文官系统。 以百户为一甲,推选一些“德高望重”者设为甲长,总管人丁琐事.政策宣传。 每月还有一点象征性的俸禄可领。 这也算是保乡军治下最基层的官吏。 若有家中子弟从军,挑选选甲长时会受到优先考虑。 而原先的大明知县一职依然照用,只不过保乡军治下的知县并无军权与司法权,只需要贯彻上级政策和管理各“司”即可。 其政绩考核的重点便是民生建设与发展经济两大项。 而每个县中又会有“巡捕司”.“税课司”.“教谕司”.“农事司”.“建工司”五大部门。 巡捕司很好理解,专门负责一县之地的缉盗.盘查.治安与刑名,人员配置约两百左右,其司务长麾下管理着六个捕头。 税课司则负责收取商税.田税.丁税几项,约一百余名官吏。 教谕司则专门负责教化百姓,不过在到底教四书五经还是格物之道上,大将军徐晋不容置疑的选择了后者。 让颜昭这个尚书令颇有微词。 至于农事司,则是负责一县的灌溉.垦荒.增产等事,并教习百姓耕种之责,名副其实的苦哈哈。 不过此部门却在随后的日子中口碑极好,农吏们在乡野间亦是深受百姓爱戴。 而这最后的建工司,顾名思义,便是拥有修筑水车.打井.堤防.抢险等几大职责,其职能范围极广,亦惠及百姓。 此司人数也是最多,足足有一千多号人,许多都是从旧时的开垦团拨过来的。 这一衙五司的制度基本上涵盖了一县之地的方方面面,各司责任清晰,互不管辖,再也不复往日混乱的场景。 而在县之上的“府”一级,主官则继续沿用“知府”的名称,虽然没有军权和司法权但依旧不容小觑,掌管一府的财政.税课.知县以下官吏的人事任免。 而每个府,除了“五司”之外,又多了一个“监察局”,除了刑.名.狱.囚的的权力外,亦有监察一府官吏是否有贪污受贿.渎职抗令之行为。 此部门亦是巡捕司的直属上级,一把手名为“御史”,直接向更高一级的“监察院”负责。 至于原先的“稽税队”如今已改为“稽税局”,属于县级税课司的直属上级,从原先的事无巨细中解放了出来,专门负责缉取“难税”.“重税”。 此局和“冯扒皮”的名字一样,一度成为了所有豪绅大户的噩梦。 意识到如今手下急缺能识文断字人手,各地官吏亦有许多空缺,尚书令颜昭在请示过徐晋后立马命人在各府张贴告示。 保乡军的第一届“科举”就这么展开了帷幕。 此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得民间议论纷纷,不过大多读书人人都是把这事当成了一个笑话。 一支贼寇而已,还学朝廷张榜求生。 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 这普通老百姓大多都是穷人,确实从徐晋的治理下得到了不少好处,因此对保乡军也逐渐有了认同的心理。 而那些读书人可就不同了! 这个时代能上得起私塾的可没有穷人,最差也是小地主级别。 别看颜昭投军时落魄成那样,乃父健在时家里也是有百余亩地的好吧! 第121章 今科状元 之所以沦落成如此模样,那是因为久试不中的缘故,家里的田产都被变卖的差不多了。 而对于那些绝大多数都是豪绅出身的文人来说,他们可对这个保乡军没有一点好感,甚至不少人此前还被“冯扒皮”登门拜访过。 因此,这第一届的“科举”场面显得极为冷清,响应者寥寥无几。 除了有七八名实在吃不起饭的穷书生一咬牙前来报考外,整个考场的监考官比考生还多... 据说,一旦通过这“科举”考试,便能火速赴任,不但有官当,还有银子拿。 这么大的诱惑下,这些人倒也无所谓这科举的“合法”性问题了。 而接下来,随着试卷发下,考生们一头雾水的看向这些题目。 小小的脑袋中满是大大的疑惑。 左玉清眉头紧锁,盯着眼前的这道题目陷入了纠结之中... 选择题一: 汝为一县之尊,忽有流寇兴风作浪,县中兵勇老弱不堪,难委大任,然隔壁知县王大有表示愿率兵勇前来支援,此时该当如何? 甲:让王大有滚回去。 乙:重金收买流寇,让他们去隔壁县作乱。 丙:在火速禀报上级的同时,与王大有一同剿贼。 丁:以县尊之威招募乡勇抗贼,等待上级命令。 ..... “这是什么鬼试题...” 左玉清一边嘟囔着,一边又将这些字眼仔细咀嚼了几遍,脸上逐渐出现凝重之色。 此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却不是那么好答的啊... 这县中有流寇作乱,按理来说应该派出兵勇绞杀,只是这里已经设定了兵勇老弱不堪,无法作战的情形。 隔壁的王大有倒是愿意来帮忙,可若是同意了,难免有僭越之嫌,且落人把柄。 很容易被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 因此,甲和乙这两个选择不用考虑.再刨去丙之后,便只剩下了一个比较符合章程的丁。 琢磨了片刻后,左玉清缓缓提起手中的毛笔... 这回的科举考试中,诸如此类的题目足足有数十道,有的是测试考生的政治敏感性,有的是测试应变能力.责任心.是否了解基层民生以及逻辑思维能力。 当然,还有服从性测试。 另有一些算数与基础的格物之道和施政策论。 考生们苦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到头来却发现人家根本不考八股文。 反而平时那些喜欢算术.通史.格物.农桑的儒生答的不假思索。 保乡军要招的是愿意深入基层.能办实事的官吏,因此所有考题皆是从现实角度出发,只会四书五经的话那肯定是过不了关的。 第一届科举很快结束,本次共有四名考生入围,由于试题还算简单,录取率便达到五成。 落榜者也无需妄自菲薄,预计第二届科举很久就会举报,到时候再来应试即刻。 思明府城中张榜处,观者寥寥无几,穿着一套破旧长衫的左玉清连忙凑了上去,竟欣喜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榜上。 而且还是“甲等第一。”! 欣喜若狂的他跌跌撞撞,一路狂奔到家,上气不接下气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 谁料,脾性凶悍的胖婆娘却只是冷笑一声,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还甲等第一...有甚鸟用?" “我且问你,此次应考的有几人?” 左玉清老脸一红,讪笑道: “不算多,数十人还是有的...” “放你娘的屁!!” 胖婆娘双手叉腰,粗鄙之言夹杂着唾沫星子喷涌而出: “你当老娘是好糊弄的?隔壁的王婆子都说了,这回的考生连你在内一共才八个!” 她用食指狠狠的怼了怼左玉清的脑袋,训斥道: “早就让你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你可倒好,竟然偷偷跑去,这保乡军的官是那么好当的?” 话音未毕,胖婆娘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这个挨千刀的~万一朝廷打过来...你死了倒落个痛快...可叫这一家老小怎~么~活呀~” 此时,床上那两个被惊醒的幼童也哇哇大哭起来,屋内顿时吵闹无比。 左玉清头痛欲裂,却也不敢对这母老虎发火,万一激怒对方,他这小身板可顶不住揍。 “呵呵...月娘勿虑,依为夫看,这保乡军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剿灭的...” 胖婆娘一听这话,哭闹声又高了几个八度。 这下,连内屋打瞌睡的老爷子都被吵醒了,在了解完前因后果后顿时气急败坏,手里那根拐杖更是狠狠的在地上墩了两下。 “逆子!为父供你读书是为了出人头地.光耀门庭。” “你竟敢!去考那保乡军的劳什子科举,真是个短命鬼!” 说着,左老爷子眼睛一瞪,抄起拐杖便冲了过来。 左玉清一阵头大,又不敢顶撞老父,只好在家中闪躲腾挪,来躲避身后那根如影随形的包浆拐杖。 好不容易应付了一晚,结果清晨时分,家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屠户拎着二两猪下水,乐呵呵的推开了左家的破门,一看见自己这个窝囊女婿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这厮!不出门寻觅活计,整日躲在宅中却是为何?” “月娘跟了你这个丧门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左玉清尴尬一笑,在膀大腰圆.胸毛旺盛的岳父面前,丝毫不敢造次。 这父女俩性情凶悍,皆是活阎王,自己实在开罪不起。 张屠夫对自己这个窝囊女婿本就一肚子火,结果此时月娘又嘟着嘴给他添了些油。 “甚?” “你这丧门星,真是想做官想疯了!” 张屠夫勃然大怒,撸起袖子便扑了过来。 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活像老鹰抓小鸡,同时破口大骂道: “亏你还是孔孟门生.有学识的秀才!” “你死了倒好,连累我家月娘实在可恨!” “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这尊瘟神!” 见岳父杀气腾腾的样子,左玉清吓了一跳,连忙屁股一扭转身就跑。 接着,两人在家里玩起了秦王绕柱。 就在此时,一队披甲军士踏进左家院子,一同跟着的还有两名小吏,牵着一匹高头大马。 “哪个是左玉清?” 领头的队统容貌粗犷,瞥了眼屋内的乱象后顿时眉头紧锁。 光天化日之下,竟在家中打斗,这成何体统? 张屠户一惊,待看清对方的身份后连忙陪笑道: “军爷有何贵干?” “你就是左玉清?” 队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瞅这黑厮袒胸露乳的模样也不像个读书人啊。 “正是在下!” 左玉清连忙从地上将遗落的鞋捡起穿上,随后飞速的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方巾。 他心中不由大喜,原来是救兵来了。 “嗯...” 保乡军队统确认无误后抱拳道: “汝为今科状元,按例应即刻启程去吏部听命,不得有误。” 说完,几名甲士便不由分说将一颗大红花给左玉清绑在胸前,然后奉上一盘银子: “这是大将军的赏赐!” 第122章 镇安战事 这一幕顿时将张屠户等人看呆了,那盘子里至少有上百两银子,他吞了吞口水谄笑道: “军爷莫不是认错人了,我这傻女婿何德何能受到大将军的赏赐...” 这时,左邻右舍的百姓也凑过来看热闹了,众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惊讶.有艳羡.还有怀疑。 “不会有错!” 队统没好气的回道: “老子这对招子出了名的亮堂,你这黑厮休要胡言乱语。” 见军士语气不耐,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屠户此刻却如同阉鸡一般乖巧,低着脑袋连连点头。 就这样,十里八舍有名的穷酸书生左玉清便骑着高头大马,以状元郎的身份在城中闹事游行了一圈。 两个小吏在前开路,一个敲锣.另一个打鼓。 身后一队披甲军士个个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见围观的老百姓越来越多,甚至堵得水泄不通,左玉清面露难色,心中亦有些惶恐。 他本想低调行事,奈何小吏不由分说道: “状元游街重事,不可简!” 一时间,看热闹的群众对马背上的那名“状元郎”指指点点。 而一些不屑于去参加“科举”的读书人则像看笑话一般嘲讽道: “这穷鬼,还真以为自己是登科状元了。” “哈哈!在下今日总算领会了沐猴而冠的神韵。” “我到要他这个状元郎能当多久,等朝廷打过来了嘿嘿...” ... 这些读书人嘲弄的声音虽小,但却依旧被一名耳力过人的军士听了个清楚。 他迅速向队统耳语了一番,后者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 “来人!给我拿下这些反贼!” 此话一出,只闻得刀剑出鞘,十多名如狼似虎的保乡军恶狠狠的扑向人群。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看热闹的老百姓吓了一跳,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直到身着儒衫的读书人被揪出来,众人这才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自己啥事… “军爷,饶命啊!” 青衣书生吓破了胆,脸上的表情比死了爹妈还难看: “此戏尔,无反心啊!” “妈的!” 保乡军队统抡起蒲扇般的手掌就给他来了个大嘴巴子,青衣书生直接被扇的眼冒金星,险些晕死过去。 “方才,是谁说等朝廷打过来?” “是他!是他!” 被两名军士按住的那名皂衣书生,慌忙歪着头朝旁边努了努嘴,表示这话绝对不是自己说的。 “汝为何名?” 被这道冰冷的眼神扫过后,白衣书生如打了个寒颤,不禁为方才的戏言而感到懊悔。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先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小生梁休,刚才只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而已,还请军爷见谅。” 说着,他连忙搬出自己的救命稻草,表示梁家世代从商,前段时间给保乡军缴了不少的银子。 其父更与那大名鼎鼎的冯敬云是旧识,希望能看在这个面子的份上上放过自己。 “冯敬云?” 队统皱了皱眉,陷入沉默之中。 而眼见对方露出思索的表情,梁休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道: “况且梁某身怀秀才功名,依律可免刑名...” 话音未落,只见队统冷哼一声: “好一个依律!” “不知你这律是那大明的律,还是我保乡军的律?” “汝果真是狼子野心之辈,来人!将此獠押送至监察局拷问!” 左玉清看的目瞪口呆,此三人名儒生他认得,家境殷实。 平时没少奚落其他的穷书生,只是没想到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 这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这段小插曲很快平定,并没有影响这次游街。 而吏部之所以将其安排的如此隆重,也是基于宣传的角度考虑,你们这些书生不愿意参加科举是吧,那就眼红别人去吧! 只要这种场面来上个两三次,那些想做官都快想疯了的儒生,就自己受不了了。 寒窗十载为了甚? 还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这保乡军的官难道就不是官了? 片刻后,左玉清站在一所青瓦大宅外,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此宅不知是哪位大户曾经的府邸,如今却挂上了写着“吏部”两个大楷的描金漆匾。 门口有四名卫兵把守,不断有抱着文书的小吏进出,步伐匆匆。 “汝便是今科状元左玉清?” 吏部尚书颜昭放下手中的毛笔,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戴着大红花的白净书生。 “回大人的话...” 左玉清连忙跪下一拜,心道眼前这名容貌怪异之人,应该就是那传说中的“青眼秀才”颜昭了。 此人的故事甚为传奇,已在民间广为流传。 而且据说,这颜昭可是那大将军座下第一谋士。 有着鬼神莫测之能。 “嗯…甚好。” 颜昭见这左玉清皮肤白皙.体型修长,容貌也俊秀,便生起爱才之心。 接着随口考了几个问题,此人依然对答如流。 “祁松县尚缺知县一员,汝可愿往?” 左玉青闻言微微一怔,这祁松县便在太平府。 当地民风彪悍,荒芜赤贫,夷人比汉人还多。 他前些年正好去过此地走亲戚。 “下官愿往!” 听到这个回答,颜昭不禁露出欣慰的表情。 实际上,空缺的知县还有好几个呢,但他想将这左玉清好好磨砺一番。 玉不琢,不成器。 若此人贪图享乐,不愿前去贫瘠之地赴任。 吏部虽不能勉强,但也说明这个这家伙不堪大用,随便安排个闲散官职混吃等死即可。 “祁松为治不胜难也,汝有据乎?” “无以为据。” 左玉清拱手一拜,不假思索的补充道: “但愿试之以力!” ...... 与此同时,保乡军第一步都与第二步都已经向镇安府展开了全面的进攻。 这里的明军早就跑的一干二净,在太平府失陷后,当地驻军便当场哗变,杀死哨官后四散而逃。 因此,保乡军几乎没有遇见什么像样的抵抗,直到与那“常家军”相遇。 常天王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言语间满是威胁之意,表示这太平府以南是自己的地盘,双方可以南北为界互不侵扰。 否则,便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鱼死网破,他也配?” 第一步都都统马户冷笑一声,将这封信撕得粉碎。 “全面攻占太平.镇安两地,乃是大将军的命令,若是与那流寇弄得划界而治,叫他怎么有脸回思明府?” 第123章 常天王的抉择 眼见谈判无果,对方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常天王简直怒不可遏。 他发誓,一定要将徐晋那个小人碎尸万段。 “大王息怒。” 十二金刚中的老二连忙道: “那保乡军火器十分犀利,连官军都吃尽了苦头,一旦开战,我常家军即便取胜也是惨胜啊...” 他这番话说的极其委婉,甚至还用了“惨胜”一词,好像真的有可能打赢一样。 但与其交战过的二金刚却心知肚明,这要跟人家作战,岂止是胜不了,恐怕十二金刚都得折损过半。 现在已经死了一个老三了。 不过这种大实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定会被暴怒的常天王扣上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然后拉出去祭旗。 “是啊,二哥说的有道理。” “我等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老子就不信了!” 常天王气急反笑: “这保乡军难道都是三头六臂?” “尔等鼠辈休要乱我军心!区区官军而已,本王又不是没打过。” 常天王如此生气是有原因的,自从上回二金刚率兵与那保乡军交战之后,便被吓破了胆,再也不复昔日的锐气。 在得知实情后,常天王却是有些不信,他认为是这二金刚大意之下遭到了伏击,又怕自己降罪,这才将对方吹的神乎其神。 若是如此下来,那还了得? 整个常家军都会“闻保色变”。 因此,常天王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来告诉手下,所谓的保乡军没有甚么可怕的! “传令!各营即刻启程,明日便与那保乡军分个雌雄!” “本王将亲自披甲上阵。” 听到这话,二金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他心中一阵忧虑,暗道这大王实在是刚愎自用,不听劝啊。 看来...自己得多留个心眼了。 镇安府,崇明县,大东山下。 马户与赵仁义望着眼前乌泱泱的流寇久久无语。 二人实在想不通,这常家军竟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他怎么敢? 而另一头,常天王骑在一匹雄壮的骏马之上,被数十老寇众星捧月般的围在中间。 而那十二营喽营的六千喽啰,则是乱哄哄的挤做一团,手里的武器亦是五花八门。 常天王今天的装扮堪称豪华,他身披山文甲.头戴飞碟帽,手持一柄马朔,在威风凛凛的同时却显得有些另类。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哪位戴错头盔的明将呢。 此刻,他双眼微微眯起,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对方的火铳是真的多啊... 在常家军面前六七百步外,保乡军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密集有序的队形与这边一相比便立分高下。 突然,常天王瞳孔一缩,发现保乡军的左翼有些异常,仔细一看,原来是十几架炮车被推了过来。 “妈的...” 他暗骂一声,这二金刚真是诚不欺人。 他怎么就不多劝几句呢? 要说这火炮,常家军也不是没有,像那种老旧的三斤炮还是能拉出七八门的,可跟人家的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啊。 常天王面沉如水,对方的战阵以长枪手和披甲兵居前火枪手居后,又分成了三个小方阵,左右翼则分别部署着一队骑兵和火炮。 几乎无懈可击。 要破掉对方的阵型除非用大量的火炮轰击,或者大股骑兵的集群冲击。 可这两个条件,常家军显然都不符合。 要不然,还待在这山沟沟里头当流寇作甚? 早就盘踞一省做个土皇帝了。 思来想去,常天王决定兵行险招,待会由他亲率一队精骑直取中军,一旦对方的将领毙命,保乡军自然大乱。 “哼!这流寇的数量倒是不少,不过也无甚鸟用,两排枪打出去管叫他们哭爹喊娘。” “还是先用炮轰一轰吧...” “也好!” 马户与赵仁义简单的交流了一番后,便命令手下的士兵准备列队出击。 而这时,常家军也动了起来。 “杀!” “大王有令,斩杀敌将者,封金刚!” 一听这话,流寇喽啰们顿时兴奋的发出各种怪叫。 谁都知道,“金刚”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但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有女人,还能掌握一营的兵马,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寒风萧萧,双方的兵马开始迅速接近。 常天王的战术很简单,他打算先让手下的喽啰们消耗一下对方的弹药,然后找准机会率精锐老寇突进去。 反正这些喽啰死再多他也不会心疼,随便抓点青壮便能得到补充。 而那些老寇,可都是跟自己身经百战的弟兄,不能轻易折损。 “放!” 见距离差不多了,保乡军的火炮率先发威,炮弹砸在地上之后顿时掀起了大片尘土。 随着这一炮打响,轰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瞬间在流寇密集的队形中犁出了几道血肉横飞的死亡地带, 常家军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许多喽啰脸都被吓白了。 妈的!打明军也没这么难打啊... 常天王脸色一寒,目光灼灼的看向那些炮车,心想若是自己有这么多火炮,什么城池打不下来? “老二。” “你去给本王把那些炮给灭了!” 二金刚闻言呆若木鸡,面露难色道: “大王,人家也有骑兵的...” 他心中一阵惊惧,虽说麾下的骁勇营有数百骑兵,但这保乡军的火力实在太猛了。 且不说能不能穿过枪林弹雨冲到那炮车跟前,只怕在半路上就遭到对方骑兵的截杀。 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你敢抗命?” 见他踌躇不前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常天王眼中顿时闪过冰冷的杀意。 他当然知道此举九死一生,但若是能将对方的骑兵牵制住,那么便可为直取中军创造了良机。 哪怕骁勇营全军覆没,若能击败保乡军缴获那些火枪炮车,也是相当划算的。 “小的不敢!” 二金刚打了个寒颤,连忙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骁勇营的弟兄们,随我杀!” 很快,常天王露出狂喜之色,情况与他设想的差不多,随着骁勇营朝着炮车冲去,保乡军侧翼的骑兵也反应了过来,迅速冲上去拦截。 “天助我也!” 常天王仰天大笑,可突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老二怎么率着数十骑从骁勇营的骑兵中分离出来了... 而且一头朝着西边的山里扎去... 第124章 骁勇无双 “本王誓杀汝!” 待反应过来这老二欲逃之际,常天王怒不可遏! 恨不得即刻追上前去将此人碎尸万段! 然目睹骁勇营已与对方骑兵交战,尚未完全失去理智的他深知,此时并非追责之时,眼前之机若失便再难有。 “随本王冲锋,直击中军!” 此时,双方军队已然展开大面积交战,一时间枪炮声不绝于耳。 这刚一接触,常家军便领教了何为降维打击。 常家军十二营中,虽不乏火铳乃至弓箭手,但无论数量还是兵员素质,皆无法与保乡军相提并论。 这前方两千喽啰挥舞刀枪,尚未近身,便被密集的弹雨放倒一片。 与刀剑等冷兵器相比,火器的杀人效率显然更高更快。 前一秒,这两千喽啰尚在冲锋,须臾间便死伤逾两成。 “妈呀!” “打不过啊!快跑……” 这些乌合之众本就毫无战斗欲望,见身边之人如麦茬般倒下,士气瞬间崩溃。 众人哇哇乱叫,四散奔逃。 常家军十二营中,眨眼间便有三四个营溃不成军,其余人马亦是畏缩不前,已生退意。 唯大金刚和四金刚仍在竭力组织反击。 在二人呼吼声中,混乱的常家军中总算射出数百支箭矢,直朝保乡军射去。 此二人分别统领“忠勇”与“虎威”二营,与骁勇营一样属于“精锐”。 两人手下,可是有着不少的弓手的。 此时,濒临崩溃的常家军中突然杀出一队精骑,为首者正是那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的常天王。 马蹄声如雷贯耳,烟尘滚滚如霾,其势宛若长虹贯日,又似闪电破空! 保乡军士兵面色骤变,长枪手匆忙举起手中的兵器,指向这些不速之客。 然而,面对如猬毛般密集的枪矛,常天王毫无惧色,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癫狂。 只见他单人单骑,如疾风般迅速逼近人群。 常天王怒吼一声,手中缰绳用力一扯,连人带马跃起冲入保乡军中。 马蹄刚落地,他手中的马槊便如旋风般挥舞起来,瞬间连斩三人,鲜血如泉涌般顺着锋利的槊刃滴落。 此刻的常天王仿若修罗降世,又似天神临凡。 不断刺来的长枪,根本无法击穿他身上的铁甲。而周围的火枪兵刚刚射击两轮,正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 一些新兵惊恐万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立原地。 一时间,保乡军士兵对这员猛将无可奈何。 “大王威武!” “所向披靡!” 见此状况,那些老寇兴奋地发出各种怪声。他们驱策战马,纷纷从刚才的缺口涌入。 此时,附近保乡军的重甲兵终于赶来支援。 这上百个大汉皆身披双重铠甲,身形魁梧,手持一把精钢铸造的长刀,气势汹汹地向那些胡乱冲杀的贼骑扑去。 通常而言,步兵绝非骑兵的敌手,然而保乡军中的这些“铁罐头”却未必如此。 他们身上的两层甲胄,内层为棉甲,外层为铁甲。就连头盔也是特制的,作战时可以拉下铁面罩,仅露出双眼和呼吸口。 此等堪称奢华的装备,基本可以免疫冷兵器的攻击,连火枪都难以穿透。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重甲兵的一身装备重达七八十斤,对体力的要求极高。 常天王愈战愈勇,长枪手的刺击在他眼中犹如儿戏。他手中马槊一挥,便能轻易斩断几根枪杆。 见到铁面披甲兵冲来,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甚是轻蔑。 雷老豹双眼微眯,紧紧凝视着眼前这位身披甲胄、手持长槊的骑将。 虽然他尚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刚才展现出的武艺绝非泛泛之辈。 以此人的勇猛,恐怕就连最擅长厮杀的前将军也未必是其敌手。 若是往昔在十万大山中。 雷老豹遇到如此绝世猛将,定然会转身逃离,毫不犹豫。 然而如今,他可是保乡军第一步都的重甲司司统,麾下统领着一百多名重甲兵。 身份不同,思考方式自然也不同。 此时,雷老豹便在这员骑将身上看到了立功的契机。 他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附近的四名重甲兵没有丝毫犹豫,与他一同向常天王扑杀过去。 雷老豹不敢掉以轻心,即便他身有两层甲胄,也绝无可能是此人的对手。 所以,为了保住性命,还是围攻更为稳妥。 常天王在连斩二人后,发现有五名甲士从数十步外朝自己冲杀而来。 非但不惊,反而狂笑道: "来的正好!" 他夹住马腹,毫不迟疑地扬起马槊,猛然劈下。 面对这凌厉一击,雷老豹避无可避,只得咬紧牙关,架起长刀抵挡。 “铛!” 常天王精于骑战,居高临下,又以重型兵器马槊攻击。 这一劈之力,雷老豹虽竭力招架,却仍被巨力撞倒,跪地不起。虎口剧痛,钢刀亦现大口。 他心中暗惊,此人马战之能,世间鲜有人能与之抗衡。欲斩此獠,须将其拉下马来… 常天王一劈未中,微感惊讶。他猛抽槊杆,直刺雷老豹腋下。此为防护薄弱之处,中之即死。 然而,槊至中途,常天王身躯一晃,跌落马下。 原是其余几名重甲兵见这骑将难缠,趁其不备,砍断马腿。 常天王猝不及防,遭此偷袭。但他反应迅速,一招乌龙搅珠,稳稳立于原地。 而此时,保乡军的火枪手已经稳住,开始朝那些骑马老寇射击。 瞬间便对其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这些人虽然大多也披甲,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却跟纸糊的差不多,中弹即死。 在爆竹般的枪声中,顷刻就倒下了五六十人。 但为了防止误伤友军,火枪兵并没有朝重甲兵交战区域射击。 常天王最善马战,但步战亦不弱,落地就被五个重甲兵围攻,却依然打的有来有回。 甚至还略占上风。 一些忠心的老寇想要过来支援,却被其余重甲兵和长枪手死死困住,心中不由大为焦急。 实际上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明白直取中军是不太可能的了。 别的不说,就这一大群铁罐头要如何解决? 刀砍不进!枪刺不透! 跟狗皮膏药一样,又黏又难缠。 若是在空旷的地方,自然可以仗着骑兵的机动性将这些笨重的铁罐头好生戏耍。。 但这毕竟在保乡军的战阵中,周围密密麻麻的长枪像牢笼一样,将老寇的活动空间限制死死的。 保乡军在经过短暂的慌乱过后,已然镇定了下来,诸兵种之间的配合极其严密。 长枪兵直接将贼骑控制在一小块区域,再由火枪兵枪毙。 少数突破封锁的贼骑,便会遇见迎面而来的数个重甲兵。 雷老豹支着长刀气喘吁吁,喉头一阵腥甜。 五人围攻了半晌,体力也消耗大半,却依没有将这贼将拿下。 甚至连雷老豹自己都受了些轻伤。 而常天王虽然看似气定神闲,实则也上是强弩之末。 同时,心底也越来越沉…… 面前这几个甲士相当难缠,武艺虽稀松寻常但胜在配合默契。 往往刚找到机会,准备斩杀一人,便迎来其他四人的劈砍。 常天王暗自心惊,这保乡军的精锐甚至富裕到披双甲的程度... 往往自己一槊砍下,除了火星四溅之外根本无甚鸟用! “……” 第125章 发展水师 暗骂一声败家玩意后,常天王扫了眼四周的情形后心中一惊。 跟自己冲进来的那些老寇,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那些则是陷入泥沼之中,在围攻中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事已至此,这仗已经没什么可打的了。 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死伤惨重,常天王简直心疼的快要滴血。 这些可都是常家军精锐中的精锐,死一个少一个,若是全被杀了,那他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争霸天下的美梦也会随之泡汤。 心里萌生退意后,常天王手里的马朔也不负方才的凌厉,而是且战且退,意图聚拢仅存的老寇突围出去。 雷老豹几人压力骤减,一看这架势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哪里肯放过此人,当即扑了过去。 良久,在五人的密切配合下,常天王一个不小心被砍伤小腿,顿时血流如注。 身形一个趔趄的同时,身上又中了好几下。 虽然都不算致命伤,但三名重甲兵却找准时机飞扑而出,将此人死死的压在地上。 见此情形,雷老豹心中大喜,连忙将踢飞马朔后将刀架在常天王的脖子上: “再敢动一下,老子砍了你!” 常天王怒目圆睁,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嘶吼一声便要从地上爬起。 眼看那三名重甲兵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个个涨红了脸,死死咬牙。 雷老豹自知若是任此人起身恐怕又是一场恶战,焦急之下放弃了生擒此将的打算,只好一刀斩下。 可怜这常天王征战多年,亲手斩杀的官军何止数百,哪怕是明将也向来在他手中撑不过十个回合。 到头来,却死的如此仓促。 虽身亡,他却依然牛眼圆睁,凶狠的盯着杀死他的人。 雷老豹不敢与之对视,只好将常天王的头颅从尸体上斩下: “贼将已死!” “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一听这话,那些正在厮杀的老寇如坠冰窟,待看清那颗人头的模样后,皆失魂落魄。 大王他... 真的被枭首了! 这主心骨一没,那些老寇再无战意,除了少数还在负隅顽抗外,大多都扔下武器跳马投降了。 “雷司统威武!” 附近的保乡军士兵皆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大战,见自己人赢了,纷纷兴奋的大叫起来。 听见军中同袍的欢呼声,雷老豹脸上难得一红。 足足五个人攻了半天才将这贼将拿下,实在是有些丢人。 而在之后打扫战场的时候,他才从俘虏的流寇口中得知此人正是那大名鼎鼎的常天王!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而就在常天王毙命的同时,常家军也打的落花流水,十二营兵马全线崩溃,当场战死好几个金刚。 而保乡军的骑兵在击溃骁勇营后,马不停蹄的便追上去收割。 这场大战在持续了整整一天后终于落下帷幕,以保乡军的大获全胜宣告结束。 常家军除了几个见势不妙溜之大吉的金刚,以及少数逃进深山的喽啰,其余的皆被生擒活捉。 事后根据统计,此战击毙贼寇八百余人,阵斩贼酋一员.贼将五人。俘虏贼将两人,贼兵三千五百余人。 另缴获战马两百六十八匹.炮七门.火铳一百四十二支... 而保乡军各部亦有不同程度的死伤,绝大多数都是那支由常天王率领的老寇造成。 共战死八十六人,轻伤一百三十九人,枪兵标统与铳兵标统各战死一人。 当镇安府的战况传到徐晋耳中,他仔细看了看具体军报后只是微微点头,对这个最终结果并无意外。 第一步兵都与第二步兵都皆是满编状态,老兵的比例极高,无论是人员编制还是武器配给都是优先供应的,绝对算是精锐加嫡系了。 反观那常家军,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要是这都打不过,马户与赵仁毅这二人还是趁早回山里继续做土匪算了。 对于己方的战损,虽然超过徐晋的预期,不过也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 军报中提到,那常天王骁勇无双,亲率领一队精骑突入大军之中,这才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徐晋皱了皱眉,看来以后必须得在抵御骑兵这方面下下功夫了,保乡军如今的大小方阵还是有不少缺陷的... 他提笔向镇安府那边回了一封公文,命令保乡军将这里的流寇彻底扫清,随后更是着重勉励了雷老豹几人斩杀贼酋的功绩。 当然了,只是勉励肯定不够,不拿点实在的出来谁肯替你卖命? 稍加思索后,大将军徐晋便决定了对战功最大的雷老豹几人奖励如下: “每人赏银三百.布二十匹.宝刀一口。” “首功者雷豹授千户,其余四人授百户,均晋一级,赐田五十亩。” 这五人为镇安府之战立了大功,而作为亲手斩杀常天王的人,徐晋又额外给雷老豹追赐了两百两银子。 除了银子布匹.耕田这些硬通货外,雷老豹这回可是从百户升到了千户。 今时不同往日,彼时的裴山县千户遍地走,百户不如狗。 但随着保乡军的制度愈加完善,这千户百户的头衔也变得极为难得,根本不会随意赏赐,需立下战功才能得到。 军千户和军百户的含金量越来越高,不是民间那些,早期巧得此衔的幸运儿能够比拟的。 而按照保乡军的传统,这千户之上便是各种杂号将军了,而这些头衔也只有靠积累战功才能得到。 这天,大将军徐晋在上百亲兵的拱卫下回到了裴山县,此地作为他造反事业的第一站,也是所谓的“龙兴之地。” 此次回来,除了看望身怀六甲的柳蝉云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成立造船局,发展水师。 如今保乡军的许多物资都需要通过海运这种方式,无论出于保护航道还是战略角度来看,发展海军已经刻不容缓了。 要知道,这北部湾可是盛产海盗,就连拥有坚船利炮的夷人都头痛不已。 万一明军水师把这条与外界连接的通道一断,那保乡军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势。 “参见大将军!” 将军府中,郑元秋几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第126章 买船和造船 说来话长,这保乡军的第一桶金便是从贩卖私盐开始积累,如今那海边的盐田规模已经经过数次扩建,足足有一千余亩。 盐工.护卫等杂七杂八的人员约六七百名,像牛.骡等牲口也有好几百头。 这一年下来,扣掉各种开销和成本后,利润足足有五万多两。 而这渔人头领郑元秋,之前便是负责管理这盐田的一概事务,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作为最早的从龙之臣,徐晋对他也是极为信任。 这盐田运转的过程倒也不是一帆风顺,期间遇见过好几次海盗侵袭。 最厉害的一回大约在两个月前,北部湾上一支数百人规模的海盗杀上海岸,冲进盐场之后见人就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情况危急万分,保乡军当时又在和明军交战,根本无暇顾及此地。 最终还是郑元秋力挽狂澜,率领由渔人组成的盐场护卫和诸盐工将海盗击退,盐场足足死了上百号人,就连他自己也是身负重伤。 徐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火冒三丈,不过介于当时的处境,也根本没有精力和资金去剿灭海盗。 不过现在总算是站稳脚跟,这水师的事情也应该提上章程了。 “别来无恙,老郑。” 徐晋笑呵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郑元秋心中一暖,笑道: “不碍事,呵呵…多亏了柳神医啊。” 徐晋微微点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此些海盗伤天害理,死有余辜,不仅是盐场,就连我保乡军的货船都曾遭其多次袭扰...” “我意组建一支水师,由汝统御兵将。” “如何?” 听见这话,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郑元秋还是欣喜万分,如此一来自己便是水师的一把手了。 盐场虽好,但他更喜欢乘风破浪,于大海上遨游四迹。 此为渔人的天性,沁入骨血的本能。 “敢不效命?” 听见这个回答,徐晋非常满意。 他表示,鉴于目前的财政状况,最多给水师一个“都”的编制,也就是千余号人。 等日后打下来的地盘大了,再继续扩张。 而水师所需的一干兵卒,即日便会开始招募。 如果,郑元秋看上步军中的哪个军官.将领,也可向自己申请,将其调到水军中。 兵员编制的的事情,相对来说好办一些,毕竟徐晋也没打算让郑元秋立马就和明军,或者夷人水师作战。 还是有一段时间可以操练兵员的,等初步形成战斗力后,先把北部湾的的海盗荡平再说,也算是实战演练了。 而这郑元秋虽说只是渔人身份,但其爷爷和父亲皆在广东水师担任过低级军官,后因战败被杀,这才家道中落。 此人也算是水师世家了,自幼耳濡目染,虽只习得纸上谈兵之法,并无实操。 不过,眼下保乡军中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兵卒的事儿相对好办一些,末将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大将军操练出一支可战之军。” “不过...” 郑元秋犹豫道: “这战船的事该当如何?” “此物造起来不但费工费力,还需有技艺精湛的各种船匠,短时间内难以见效...” 徐晋深以为然,别说战船了。 就是一艘普通的大型商船,从龙骨船架的选材打磨到船体的加固.封漆,没个一年半载别想下水。 尤其是像“宝船”那种大型远洋海船,造价极其高昂不说,那船身所用的龙骨就难倒一大片了。 能给这种巨船做龙骨的木材,可是极为稀缺的。 非倾国之力,不可造成。 故此,才有了“百年海军”这句话。 对于这个问题,徐晋胸中早已有了对策,那就是“买!” 从夷人手里买。 战船估计够呛能弄到,老旧一些的武装商船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商人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的。 话说回来,其实大明的造船技术已经是封建王朝的巅峰。 尤其是在明朝早中期,其海船领域在全球范围都是首屈一指。 绝对的遥遥领先。 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宝船大福号长约一百五十米,宽六十米,载重八百吨,吃水两千多吨。 与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把同时代的欧洲海船放在跟前,就跟竹筏差不多。 只可惜,随着海禁政策,大明的海船优势逐渐丧失。 到了十六世纪的时候,甚至被欧洲反超,从而错过了大航海时代。 言归正传,回到买船这件事上来。 此前,保乡军与红夷人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葡萄牙商人一直保持着紧密联系,双方交易频繁,彼此都还算满意。 保乡军这边向来结账爽快,属于优质客户。 而红夷商人也是极有信誉,轻易不会耍什么花招。 直至后来,红夷人想以“燧石”.“硝土”为筹码来换取在保乡军治下的传教权,以及建造教堂。 却被徐晋直截了当的拒绝,连商量的机会都没给。 红夷人自然心中不忿,便大幅度缩减了与保乡军之间的贸易往来。 向来不会坐以待毙的徐晋,却找到了他们的死对头佛郎机人。 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西班牙人。 好事从天而降,直把佛郎机商人乐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 这钱你不挣是吧? 我挣! 商人都是理性的,见“制裁”这个手段没用,红夷商人连忙又全面敞开了贸易。 如此,徐晋如今便有了两个可以选择的商家。 “买船一事需卿多加留意,最好货比多家,挑些船况好的。” 徐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郑元秋: “暂且以大小船十艘为标准,预算控制在三万两银子之内。” “遵命!” 郑元秋不敢怠慢,连忙回家简单收拾之后,便立刻就准备带人去与这两名商家谈判。 看看哪家的性价比更高。 船的问题总算是有了解决办法,不过,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 若从长远来看,自行建造海船才是正道。 徐晋自不会将自己的命门让别人掌握,因此在郑元秋带人出海买船之时。 他便在裴山县沿海成立了,集研发.制造为一身的,造船机构。 并命名为: “南部造船局”。 第127章 安南土人侵袭 不过... 这造船局的名头虽然是有了,却缺少工人和船匠,整个部门上下只有十来个从工部挖来的匠人,场面极其冷清。 此些匠人算是稍懂一些“造船”术,可以说是保乡军治下唯一的专业人才了。 经过徐晋乐观的计算得出结论: 南部造船局如果产能全开,且不缺银少料的话。 每月应该能勉强下水两艘小型渔船。 随便遇见点海浪便能掀翻的那种... “水师尚未建成,诸位仍需努力啊!” 勉励了一番造船局的匠人后,大将军徐晋便来到了上阳河边的火铳制造坊视察。 如今这里的规模已经颇大,光水锤便增添了好几个,工坊内的匠人赤裸着上身,干的热火朝天。 “乒乒乓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自打攻占思明府之后,保乡军便将一干官匠全部控制起来,并将其迁至裴山县。 得到了这一大群专业人才后,匠部的人员总编制已过千余,不过大多都是学徒。 这其中,光是铳匠.铁匠和炮匠加起来便有五百余人,其中小工占了八成。 大将军徐晋此前曾对匠部进行了改革,采用流水线式的生产模式,为那些老匠人强行分配学徒。 这徒弟要是上手快,作为师傅自然有功,保乡军自不会吝啬赏钱。 若是不肯用心教的话,那就对不住了。 匠部会从他们每月的饷银中按照相关标准直接罚掉一部分。 有人会说了,那这徒弟愚钝关我这师傅啥事啊? 匠部挑选的学徒都是极为聪颖的小伙子,如果真的愚钝不堪连当学徒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了,此等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如果真的出现,那上面自会派人来实地调查缘由。 徐晋对这铳坊的产生活动还算满意,这个时代还没有兴起“摸鱼”那一套,只要银子给到位,待遇没问题,大伙还是很有干劲的。 甚至有不少工匠,每日天不亮就来,下班时间到了也不肯走。 敬业程度令资本家汗颜。 为何? 原因很简单。 匠人们在除了根据职称发放的每月工银外,另有一项额外的绩效收益。 在铳坊内,往往是一个师傅带几名学徒,各自负责不同的造铳流程,一干人算是一个小的团队。 根据这个团队每月的产量及良品率,如果超标完成的话,还能获得一些赏钱。 虽然不多,但也极大的鼓舞了匠人们工作的热情。 在这里的生活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不但能吃饱穿暖,每月还有不菲的工银,只要肯努力干活就一定会有回报! 再反观以前做官匠的时候,那简直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故此,才有许多人不愿收工,想要早日将技艺提升上去,以获得更好的待遇。 “此物,铳坊可能造出?” 徐晋从怀中抽出一张图纸,向匠头问道。 那纸上画着一个圆柱形的铳管,内部螺旋状的排列着数条有规律的刻线。 这正是膛线,如果能给燧发枪中弄上这玩意,其射程和精度会有质的提升。 徐晋便是打算借此组建一支“猎兵”部队,专门用以狙杀敌军将领。 匠头是一个有些脱发的中年男人,他用粗糙的手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后,眉头逐渐紧缩: “敢问大将军,给这铳管里刻线却是有何妙用?” 徐晋只好将膛线的作用给他大概讲了一下。 “大将军真乃神人也...” 匠头借机拍了个马屁,随后沉吟道: “要蚀刻这膛线,技术层面上不是绝无可能,只是...” “此物极其耗工费时,这铳坊的产能恐怕难以为继啊。” 徐晋自然明白这个问题,目前的工业水平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拉削法”制造膛线,极其耗费时间,而且成品率也不高。 其具体方式,便是在拉床上固定一个带螺纹的铁杆,杆子末梢镶上一个坚硬带凸起的钢球。 前后拉动铁杆时,螺纹便会匀速在拉床卡门的固定下匀速旋转,而匠人通过控制钢球上凸起的角度便能慢慢搓出膛线。 说来简单,实则做起来并非易事。 膛线是何等精密的结构,稍微错一点这根铳就废了。 在听完“拉削法”后,匠头不禁对徐晋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将军不但会带兵打仗.竟在这制铳上还有如此高的造诣。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命令铳坊尽快做出一支成品后,徐晋便回到了府邸之中... 而与此同时。 刚到祁松县赴任没几天的知县左玉清却遇见了极为棘手的情况。 前文说道,这祁松县向来民风彪悍,夷人比汉人还多,十分难以管辖。 左玉清赴任之后,还没来得及将夷.汉的矛盾处理掉,结果边民却遭到的安南土人侵扰,这数百安南贼寇足足屠杀了两座村庄三百余口,并将其付之一炬。 另掳走妇女百余名。 见到现场惨状的人无不咬牙切齿。 说起来,这安南侵犯广西不是一回量两回了,双方称得上有血海之仇。 早在北宋之时,安南陈朝便集结十万大军杀入广西,屠杀南京城近六万官民,再加上其他地方的,总计屠杀十余万人,掳走妇孺近八万。 当时的南宁府等地,可谓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永乐年间,安南又大肆侵犯思明府和云南等地,不仅杀朝廷命官,甚至连他们的妻女都被凌虐至死,安南王陈天平也被其袭杀。 帝怒,令成国公朱能.右副将军张辅率军八十万,与云南镇守西平侯一起出征安南。 明军一扫多邦.筹江.困枚.万劫.普赖各城,斩首三万七千有余,溺死无数,接着又将安南权臣黎氏父子及其宗族百官一扫而光,斩首数万。 随后连克安南二京,斩俘无数。 张辅后接任主帅一职,更是在安南大开杀戒,诸城寨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抽肠系树.积尸为山... 不过此举也的确极大的震慑了周边小国,后有暹罗国侵占彭亨,欺压真腊.满刺加,横行苏门答腊,还拘留占城使者。 朱棣遣旨道:“安南黎贼父子覆辙在前,可以鉴也。” 就这十几个字,便吓得暹罗国王心惊胆颤,连忙将所占城池还了回去,并向天朝上贡谢罪。 一时间,南海之地廓然肃清也... 第128章 越境剿贼 祁松知县左玉清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自己没有把握处理,便连忙派人向思明府那边报告。 接着他召集百姓,将那些死难者的尸体全部就地掩埋。 愿意来帮忙干这个活的人,都是胆子比较大的妇.男。 即使如此,也当场被吓晕了几个。 而左玉清一介书生,杀鸡尚且不敢,又何时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只看了一眼,便脸色惨白的干呕起来。。 在他的正前方的水井边,地上躺着一具老农的尸体。 其头颅早就不翼而飞,胸腔被利刃破开一个大口,五脏六腑胡乱的散落在周围。 地面那层厚厚的血浆已然凝固,变成了黑褐色,散发出腥臭难闻的味道。 里屋的墙角处,一名农妇怀抱婴儿,母子胸前皆出现一个血洞。 据仵作分析,应该是被贼人一矛刺穿。 农妇的面孔已然灰白衰败,两颗眼珠也浑浊暗淡。 脸上依稀能看到恐惧和哀求的表情。 即便如此,她依然紧紧的抱着怀中幼子。 仵作费了好大的劲都没将这妇人的胳膊掰开,叹了口气后便干脆将其一块给埋了。 院子中的石磨上,梳着羊角辫的少女静静的躺在那里。 她衣衫不整,裙子早就被撕成絮状,胸前被利刃穿过,而下体则一片狼藉… “该死!” 左玉清眼中噙满泪水,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拳狠狠的捶在旁边的枣树上。 “嗒!” 几滴血浆落在左玉清肩上,他精神恍惚般的抬头一看。 只见那枝丫正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像风铃一般来回摆动。 那对灰青色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在场的百姓只是默默的收敛那些尸首,时而发出几声抽泣。 安南土贼经常犯境作乱,此等场面他们许多百姓见了不是一回两回了。 为了防止惨剧再次发生,左玉清把心一横,决定招募青壮组成乡勇,在边区地带的村庄巡逻警戒。 祁松县百姓对成立乡勇团的事十分赞赏,并踊跃参加。 甚至连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汉都跃跃欲试… 左玉清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违规了。 往严重点说,绝对能扣上个“图谋不轨”的帽子。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真会遇见考卷上那道选择题。 而如今的现实却比试题更加残酷。 隔壁也并没有那个热心肠的“王大有”。 保乡军治下的知县有着诸多限制,这私自招募乡勇的权利早就被剥夺了。 此举有利有弊,但从长远来看利却大于弊。 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知县若掌握乡勇团,则很容易以公谋私。 成为当地的土皇帝也说不定。 左玉清自恃是个理性的读书人,但他首先是个“人”。 他无法接受这些同胞被安南土贼随意虐杀。 意气用事过后,左玉清也冷静了下来,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革职查办的准备。 当大将军徐晋得知祁松县发生的事情后后怒不可遏,随即发出一封军令: “命第一步都火速前往祁松县剿贼,对越境的安南土人重拳出击。” “就地斩杀,生死勿论!” “必要时刻,可以突进安南北境,将贼寇荡平。” 接着,他又补充道: “安南土人生性狡诈,歹毒异常,国境密林.沼滩甚多,不可大意。” 徐晋深知这些东南小国的脾性,畏威而不怀德。 需施以铁血手段方可令其为戒。 目前,保乡军的头号大敌依然是广西境内的明军。 否则,就不会只派一个步兵都南征了。 徐晋思索着,日后若是将南宁.柳州各府拿下,便可以腾的出手去收拾安南。 此等狼子野心之徒若不清理,简直是如芒刺背。 随后徐晋想到,这思明府周围向来易生匪寇。 再加上以后占领的城池也需要维持秩序。 看来,必须得组建“卫戍军”了。 他心里有这个计划许久,但碍于财政等原因一直被搁置。 如今确实不能再拖。 在徐晋的设想中,“卫戍军”作为二线部队,属“驻军”性质,并不参与攻城掠地之事。 只需保境安民,维持当地治安即可。 其职责范围包括:镇暴.戍边.剿贼.荡寇四项。 如无以上情形,不得擅动。 并且,严禁参与当地政务,违者军法从事。 他早就给保乡军定下规矩,军.政这两项职能必须分开,不可僭越。 卫戍军若是能对当地政务施以影响的话,日子久了一个活生生的军阀便会出现。 到时候,驻地也就成他们的一言堂。 而关于具体事项,徐晋是这么打算的: 暂时先招募两个“都”的卫戍军,也就是两千多号人。 毕竟不是作战部队,装备保乡军淘汰下的刀矛和老铳.小炮即可。 听起来寒酸,但也比寻常的流寇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在兵员待遇方面,卫戍军只有保乡军的一半。 当然了,士兵的选拔方面自会适当放宽,不需要太严格。 其余规章制度照搬保乡军,表现优异的卫戍兵可以从二战部队升级到一线部队。 徐晋一声令下,下面的官吏就得跑断腿。 募兵司还没喘口气呢,便又接到了这个任务,上百军吏不敢怠慢,连忙开始在各地设下征兵处。 与预想的情况差不多,这卫戍军的招募相当顺利,放出消息后从者如云。 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当这卫戍兵比进保乡军还要好。 毕竟,后者虽然待遇更好,但毕竟是要打硬仗的啊,伤亡率也高。 募兵司招到这些符合条件的青壮后,又会将其交给操练司。 在这里,青壮们会接受一些基础的军事训练,为期一至两个月,直至通过考核。 这背熟军规便也是考核内容的一项,只有所有项目都及格,操练司才会将兵员下放到军队。 而另一边,保乡军第一步兵都在接到命令后迅速出动,不到三日便抵达祁松县境内。 一千多士兵立刻在边区地带搜寻起安南土贼的踪迹。 而作为都统的前将军马户,在亲眼目睹那些被屠光的村子后,顿时火冒三丈。 当即对着当地百姓指天发誓,要让这些狗贼血债血还。 话说回来,徐晋岂会不知这马户好杀的脾性? 之所以派他来,而不是赵仁毅,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徐晋将性格较为沉稳的罗延康也派了过来,由他担任临时的副手。 另外,还为南征的第一步都,临时增援了一个骑兵司和炮兵司。 而近些天,知县左玉清组织的乡勇团亦在边境地区与小股的安南贼寇厮杀了几场。 双方各有死伤。 此地百姓民风彪悍,将其组织起来后倒也颇为可堪一用。 毗邻边境,便很容易找出懂土话的人。 从俘虏口中得知,此些贼寇多是安南国内的溃军。 如今安南国处于割据混战时期,许多败军.逃兵为了活命,便遁进了深山中化作贼寇。 在得到这个重要的线索后,第一步都立即越过边境线,呈扇面铺开,在安南北境的雨林中展开了搜索。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第一个目标。 这个贼巢生的十分隐蔽,在一个山洞里,沿着一些林中遗留的生活痕迹,保乡军才找到了这里。 山洞外建着一些树屋和茅屋,围栏里拴着几十匹骡马,一些浑身肮脏的土人正在附近活动。 马户与罗延康对视一眼,看这规模土贼的人数应该有三四百,不足为虑。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天兵,这些安南贼寇在惊惧的同时也是格外的迷惑。 大明不是也在混战吗?怎么还有余力进军安南! 保乡军自不会向他们解释,在都统马户的命令下,立即展开了行动。 炮司的士兵将那由骡马拉着的三斤炮和碗口炮卸下,而后便开始布置炮兵阵地。 这雨林中植被茂盛.道路崎岖,重炮会大大拖累行军速度。 因此第一步都干脆舍弃了笨重的六斤炮。 “开炮!” 第129章 时代变了… 面对这二十多门火炮的轰击,山洞内的安南土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在他们的不远处,有几十名被掳来的妇孺,听见外面的炮声,她们麻木的眼神不禁慢慢转动起来。 在炮子的不断打击下,碎石不断从岩壁砸下。 虽然没有太大伤亡,但给人造成的心理压力却是非常之大。 “大哥,怎么办?” 洞内的土人用安南语正在焦急的交流着。 一名披头散发.皮肤黝黑的安南土人闻言陷入沉默,此人上身披着甲胄,腰间挎着一口长剑,乃是这些土人的头领。 “冲出去!跟明军拼了!” 土人头领狞笑一声: “把这些明国女人都给我杀了。” 很快,数百名黝黑瘦小的安南土人便乌泱泱山洞里冲了进来,嘴里不断发出叽哩哇啦的怪叫。 “预备!” 保乡军本就恭候许久,听到命令后,数百名火枪手立马瞄准了前方。 “放!” “砰!砰!砰...” 爆竹般的铳声瞬间响起,那些冲过来的土人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瞬间便栽倒了一大片。 南安土人何时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屎尿齐流。 许多人直接武器一扔后,连滚带爬的往密林中逃去。 见此情形,保乡军的上百号骑兵一夹马腹立即追上去收割。 两条腿又怎能跑过四条腿,在马刀的劈砍下,那些安南土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跑!” 见此情形,那土人首领如遭雷劈,趁着战场混乱,连忙带着身边的十几名亲信就往林子里逃去。 如此犀利的铳阵他还是头一回见,冲上去只能白白送死。 “全给老子抓回来!” 都统马户一直在观察战场局势,此时他发现竟有一小股土人想趁机溜掉,冷笑一声后便将剩余的几十名骑兵派了出去。 那土人头领在树林埋头狂奔,身后的马蹄声却如同催命符一般令他惊惧万分。 回头一看,竟有数十骑追了过来。 定睛一看,这些骑兵胸前皆挂着一个模样奇特的铁甲,头戴翎羽铁盔,马刀斜挂在腰间,手里还拿着一个古怪的玩意。 他心想,今日恐怕是跑不了了,不如拉上几个垫背的。 土人头领恶向胆边生,怪叫一声便抽出那柄长剑朝着迎面而来的骑兵袭过去。 他自信凭着这身武艺绝对能拼死杀掉几骑。 在此人的鼓舞下,其余人也干脆不再逃了,而是向面前的骑兵冲去。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眼见一名披头散发的披甲土人不退反进,脚下用力一蹬猛的跳起,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径直向自己刺来。 其癫狂的眼神以及狰狞的面孔已然清晰可见。 骑兵杨满囤面无表情,只是微微调转手中的短铳,随后不慌不忙的扣动了扳机…… “砰!” 铳口冒出白烟,土人头领惨叫一声。 从半空中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其胸口处已经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弹孔。 即便是那甲胄,也被直接击穿。 此人尚未气绝,但眼神中满是惊惧和困惑。 什么时候,骑兵也能也能这么玩了? “时代变了...” 杨满囤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抽出马刀将干净利落的将其头颅斩下。 片刻后,所有土人皆被剿灭,除了留下几个“舌头”外,其余的全被斩首。 罗延康本想以杀降不详来劝阻马户,结果却想到祁松县百姓的惨状。 轻叹一声后便不再作声。 待他走进那土人居住的山洞一看,只见尸横遍地,皆是些妇孺弱小。 观其装扮,定是被掳来的思明府百姓。 那些土人在冲出山洞之前,便已将这些百姓全部砍死。 “这安南土贼死有余辜啊...” 短短几日内,保乡军便在安南北境扫荡出好几股土人,其规模有多有少,最小的只有数十号人,最大的一支约七百多人。 结果自不用多说,这些凶恶的土贼在全副武装的保乡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往往一轮铳打下去便树倒猢狲散,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随后的追杀里。 而在这热带雨林中,环境十分潮湿,毒虫也四处都是。 再加上瘴气,外人来了根本吃不消,大量的非战斗减员就足以令其头疼, 不过,保乡军的兵员本就来自这思明府周围,毗邻安南。 大家对这种环境还算适应。 再加上士兵都携带了能够驱虫的药囊,甚少有人被毒虫等物袭扰。 偶尔出现一两个,也会及时被送到大后方。 而第一步都能在安南北境横行无阻,与充足的后勤保障脱不了干系。 负责运输粮草的辎协,从祁松县招募了数百乡民辅助。 由于大伙都恨透了安南土贼,再加上还有银子拿,百姓皆踊跃为保乡军运输粮草。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第一步都处于战斗状态。 士兵却依旧能一日三顿热饭,甚至还能吃到油汪汪的肉片子。 后勤充足自然会让整个军队的士气大增,接下来的半月之中,马户直接将这安南北境挨着思明府周边的区域全部扫荡一空。 只要是手上拿武器的,一概格杀勿论! 不仅如此,马户还令人将这些土人的头颅都斩下。 然后搭成了一座丈许高的小型“京观”。 并在一旁就地立碑,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犯我者,覆辙如此。” 北境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黎朝官员的耳中,令众人瞬间慌了神,明军莫不是又要打过来了? 想到一百多年前的场景,便令这些官员不寒而栗。 此时的安南处于南北对峙,郑阮纷争的混乱时期,黎皇只是名义上的统治者,而真正掌握实权的两大权臣分别为“郑主”和“阮主”。 前者控制北境,后者掌握着南境。 双方都有开府任官之权,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相当于土皇帝。 此时的“郑主”为清都王郑梉控制着北方,此人在听到有汉人从边区杀入后大为吃惊,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与那些百官差不多。 心道难道真的是明军打过来了? 可稍加思索后,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此时的大明与安南差不多,甚至更加混乱,哪有余力征伐外国。 “传令,立即遣五千大军。” “将那些犯境的汉人全部消灭!” 第130章 安南大军 而就在安南郑主紧锣密鼓的调集人马之时,保乡军第一步都已经一路杀进了县城。 安南与岭南毗邻的地方做叫“谅山”,下属一府十县。 马户率军从雨林处走出后,便干脆直接来到这长定县县城。 “老马,咱们这么多人越境讨贼”。 “如今还要进人家的县城,不太合适吧?” 看着眼前这个破败不堪的县城,罗延康心中有些忧虑。 保乡军在越北的密林中剿贼,还能用戍边安境这个借口。 可这现在,都剿到人家县衙了... “怎么不合适了?” “我看就很合适嘛!” 马户牛眼一瞪,气呼呼的说道: “这狗官管不好自己的地盘,老子只是警告他一下而已。” 而此时,安南长定县的县令已经吓了个半死。 前些天,县中有猎户禀告,说那山林中有大股汉人军队越境,不由分说见人就杀。 县令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将这个情报传给州府。 可没想到,汉军的动作如此之快,竟然已经来到这长定县外。 不一会,一名衙役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大人!” “那汉军将军叫你去问话呢。” “什么?” 县令吃了一惊,不过那颗悬在空中的心也终于落下。 看这情况,汉军应该不是来攻打长定县的。 否则,又怎么会浪费口舌。 都统马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耐的灌了口水,心道这县令老儿怎么还不来。 莫非是要老子亲自去请他? 正在胡思乱想,那县城的木门却咯吱吱的打开了。 一名圆领青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吏畏畏缩缩的朝保乡军这边走来,在其身旁还有几个抬着箱子的随从。 待其走近,马户扫了一眼,只觉得此人的官袍着实有些怪异。 那布料上绣的虫鸟兽禽,他虽然不识几个,但却觉得怪模怪样,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汝为何名?” “可是此地的官吏?” 一旁的人连忙将这话翻译给长定县令。 后者一愣,先是叽里哇啦的说了一大堆,见这骑马的独耳凶将听的眉头紧锁,他又连忙换上了生硬的官话: “小人潘庄,乃长定县令。” “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奶奶的。” 马户骂骂咧咧道: “你这厮,明明会说汉话,尽说这什么鸟语...” “我且问你,那林中藏着许多贼寇,屠戮我百姓,你可知晓?” 潘庄闻言心中一惊,却不知这些汉军究竟想做什么,只好老实道: “小的倒是知道,不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只听见马户咆哮如雷: “汝本县令,实为犬吏也!” “贼寇侵我思明,戮我黎庶,汝又何为?” 不等那战战兢兢的县令回话,马户直接开始向他讨要说法: “寇戮我百姓甚多,何以偿?” 潘庄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讪笑道: “小的备了些金银,还望将军笑纳。” 见此情形,那几名随从连忙将箱子打开,里面正是一锭锭的银两。 马户冷笑一声,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了上去。 “啪!” 后者捂着肿胀的腮帮子,一阵头晕目眩。 匍匐在地上一堆也不敢动,只是怨毒的看了这汉将一眼。 谁料,正好与其目光撞了个结实。 “汝尚敢瞋我乎?” 马户气极反笑,他本打算教训一下这安南县令即可,这下看来此人是留不得了。 “来人,将这狗官砍了。” 听到这话,潘庄闻言目露凶光,歇斯底里的叫道: “尔汉军擅杀安南官吏,郑王必为我复仇焉!” 说罢,他竟抽出随从的腰刀,脸色狰狞的朝马户扑了过来。 “好胆!” 不等前将军动手,身旁的亲兵冷哼一声便迎了上去。 手起刀落犹如微风拂过,一颗上好的人头便干净低落的掉在了地上。 “什么狗屁郑王。” 马户不屑道:“不过蕞尔小邦,我保乡军何惧之有。” “来日定将那郑王捉去裴山县垦荒!” 说罢,他便命令全军将士出动,将这长定县洗劫一遍。 “前将军,这...” 罗延康不满道: “如此行径,与那贼寇何异?” “自然大有区别!” 马户满不在乎的说道: “老子抢这银子是为了分给那些受土贼侵袭的百姓,何错之有?” “这安南狗官不做的事情,我便替他做了。” 罗延康微微一叹,他自知这老马的脾性极为强势,也只听大将军的话。 他虽觉得此举欠妥,但对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连忙低声道: “老马。” “此次所获金银,绝不可擅发于百姓,需交于大将军定夺。” “嗯?” 马户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个好兄弟的意思。 这老罗说的有道理... 将领擅自给百姓和士卒发银难免有收买人心之嫌,实为大忌。 大将军虽说对他信任有加,但自己也要守规矩才是。 “好兄弟,多谢提醒...” 而就在第一步都在长定县搜罗银子之际,郑主手下的大将彭於,也率领着五千人马朝这边快速行军。 安南本就是小邦,只区区两日便抵达了这长胜县。 “将军,据探子回报,汉军正在城中搜刮。” 彭於身披鱼鳞甲,脸型极为瘦长,两条扫把眉挂在那对狭长的眸子上。 他的皮肤黝黑,身材亦比较矮小,但却显得尤为结实。 作为清都王郑梉的亲信之一,此人参与过数次与南朝阮军的作战,战绩斐然,素有“冷面鬼将”之称。 “是明军?” 手下闻言连忙答道: “据说是大明岭南的一支起义军,乃山中匪寇出身,自称保乡军,已占据了思明.太平等地,声势颇大。” “嗯...” 彭於陷入思索,看来这大明是真不行了。 如果能趁此时机将“桂.滇”二地拿下,这巨量的土地和人口自会让清都王实力大增,届时,击败阮军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从头到尾,这彭於都没考虑这保乡军的存在,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他打算立刻向清都王修书一封,将自己的战略计划呈上。 只要主公同意,那这彭於在剿杀这所谓的“保乡军”后,便会立即朝岭南进军! 第131章 谁说火枪兵不能近战 而在安南北朝大军来袭之时,保乡军也早已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的踪迹。 若干斥候早已放了出去,时刻盯着四周的异动呢。 此刻,保乡军第一步都的营地中。 “来者不善啊...” 一边听着斥候的报告,马户从盘中的稻谷饭上夹起一扇颤巍巍的猪肥膘,吃的满嘴流油。 军伍中禁止饮酒,这让他抓耳挠腮十分难受。 无奈之下,只好用食欲来对抗酒欲。 “你才是来者。” 罗延康无奈道: “大将军曾言,安南土人狡诈,不可大意。” “打算怎么应付?” 马户撩起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角,不假思索道: “正面交锋呗。” “我倒想看看这土人有何厉害之处。” “若不是大将军严令不可深入,老子这就去把那狗屁郑王捉回裴山县垦荒。”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马户心中却并未大意。 无论如何,这安南北朝军也足足有五六千,在人数上是有绝对优势的。 而清都王座下大将彭於也很快做出行动,命令手下的五千大军正式朝那些汉军发动进攻。 交战之前,双方并没有什么书信往来,甚至连使者都不曾派一个。 两日后的清晨,这场大战终于在长定县外的荒原上拉开帷幕。 而保乡军依旧采用传统的战术,将第一步都又分为三个小方阵。 炮兵压制,枪兵拒敌.铳兵射击.甲士掩杀.骑兵收割。 经过大量的战斗,各兵种之间的配合已经极为熟练,很多时候不需要上级指示,各自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安南军这边,大将彭於瞳孔一缩。 眼前的汉军战阵看起来十分陌生,与他见过的皆不相同。 但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军人,只一眼,彭於便看出对方的与众不同。 汉军的士兵将队形保持的十分紧密,并且神情自若毫不畏惧,那星罗棋布般的火铳,令人一阵头皮发麻。 而其两翼的精骑与那十几门火炮亦是巨大的威胁。 “为何如此...” 彭於眉头紧锁,他心道这大明难道真是就是天朝上国,连一支地方贼军都有如此豪华的装备? 此时的安南国内混战中,火器的使用亦很频繁,甚至一度成为战场上决定性的力量。 不过毕竟国土狭小.人丁稀薄,技艺方面也要落后一些。 无论是从火器比例还是威力上都与保乡军有云泥之别,甚至都比不过明军。 安南军大多装备的还是“神机铳”,此物还是“胡朝”时期从大明流入的,距今已有两百年历史。 所使之炮也皆是小口径的铁炮,威力极其堪忧。 与这北方郑军相比,反而南方阮军的火力要更加强悍一些,他们控制了沿河口岸,能从外界购得优质枪炮。 保乡军可不管这安南土人如何讶异,第一步都开始主动向敌军推进。 一阵沉稳有力的鼓声在天际响起,保乡军的士兵们闻声神情一肃,坚定而沉稳地向前迈进。“咚!咚!咚!”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与鼓声的频率完全一致。 安南郑军面对这一景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纷纷面面相觑。汉军每一步踏在地上发出的轰隆声,都让他们的心脏为之颤抖。 “故弄玄虚!”大将彭於冷笑一声,他没想到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汉军竟敢主动向自己发起进攻。 “自寻死路!”当保乡军逐渐逼近时,郑军也毫不示弱,如潮水般向前涌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双方的火炮开始轰鸣。震耳欲聋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刚一交手,双方火力上的差距便立刻显现出来。 郑军的小炮威力有限,精准度也不足,即使侥幸射进人群中,也最多只能杀死两三个人。而保乡军所携带的虽然是三斤炮,但都是精良之选,威力和射程都比对方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每一炮下去,都会在人群中犁出一道血痕。 很快,郑军的箭手开始仰天拉弓,密密麻麻的箭雨在空中划过弧线,朝敌群射去。保乡军的长枪手见状,急忙挥动手中的武器,奋力拨开落下的箭矢。 尽管如此,仍有数十人被射倒在地。见到终于对汉军造成了伤亡,大将彭於心中一喜,连忙命令弓手继续压制。 但俗话说得好,临阵不过三箭。还没等郑军射出第二轮箭雨,他们的弓手就被保乡军的十几门火炮压制得无法抬头。 此刻,双方之间的距离仅剩七八十步。 “杀!”“杀光这些汉狗!”郑军士兵发出阵阵嘶吼,气势汹汹地冲向对方。 土人士兵手持各式刀枪,如潮水般汹涌而出。“预备!”保乡军这边毫无惧色,随着各队统一号令,层层叠叠的火枪立即瞄准了这些土人。 “放!” “砰砰砰!” 枪炮声如雷贯耳,伴随着浓密的白色硝烟,那些正在奔跑的郑军突然感觉如遭重击,纷纷倒地。 “放!”又是一轮齐射,而此时,由于硝烟太过浓烈,保乡军几乎已经无法看清前方的情况。 在这两轮火枪齐射的威力下,郑军瞬间倒下四五百人。 那些还在冲刺的士兵惊恐万分,双腿颤抖不止,但即使想逃也被后面的人挤得只能向前。 此时,保乡军中各队统领下达命令:“上刺刀!”火枪手们闻令而动,毫不犹豫地将腰间挂着的矛头式刺刀插入铳口之中。 在他们的战术中,如果两轮排枪无法击溃敌军,那么火枪手将会装上刺刀集体冲锋,给对方致命一击。 而郑军大将彭於也被这汉军恐怖的火力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将火铳集中使用后竟有如此威力,险些将自己的大军一举击溃。 此刻眼见双方即将白刃战,他终于放下悬在空中的心。 汉军的火器再怎么犀利,也在近战中无法使用。 彭於的判断没啥问题,但却有些过于乐观,他还并不知道有刺刀这种东西。 在郑军惊恐的眼神中,只见从前方那浓密的白烟中,汉军骤然冲出,喊杀声冲天。 领头的是一群披重甲的持刀大汉,拿着长枪的紧随其后。 而一向被认为无法近战的火枪兵,手中的铳口都插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矛头。 这些铳手肩抵肩,排着密不透风的队形朝己方快速冲来! 第132章 喜迎王师 保乡军火枪兵平日里刺刀训练之内容甚为简洁直接,无任何华而不实之动作,唯重一“刺”字! 常言道,不招不架,只此一下。 于平日操练中,火枪兵已养成条件反射,无论对方使出何等招数,他们只会紧握铳把奋力向前一捅! 此等不要命的战术几近玉石俱焚,然而效果却出人意料之好。 但见那七八百名火枪手集群冲刺,安南军起初尚能硬着头皮迎上,然而一接触即土崩瓦解。 “杀!”一名土人面带狰狞,挥刀劈向面前的持铳汉军。 这名火枪兵年纪不大,模样略显稚嫩,嘴角还生着淡黄色的绒毛。 面对如此凶狠的土人,其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却迅速镇定下来。 此刻,他脑海中唯有一念头,便是向前刺! 火枪兵牙关紧咬,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喉咙中不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其五官扭曲,眼珠上布满血丝,双臂青筋骤然暴起! “杀呀!” 几滴温热液体溅在他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腥甜的味道。 那土人惨叫一声,手中之刀“哐当”落地,在其胸口,被刺中的地方顿时血流如注。 这名年轻的火枪兵有些发懵,竟呆立在原地看着那痛苦倒地的土人不知所措。 这还是他首次杀人,却才知杀人竟如此简单,不比杀鸡宰鸭难上多少。 “虎子!” 火枪队统乃一胡子拉碴的汉子,个头不高却甚是粗壮,其刚刺死一名土人,瞥见自己手下的这名新兵失魂落魄,连忙吼道: “还不补刀!” 此时,那名叫做虎子的火枪手才如梦初醒,四周的厮杀声和惨呼声终于将他拉回现实,这就是生死相搏的战场! 大喊一声壮胆后,虎子冲上去一刀将地上哀嚎的土人刺了个对穿。 火枪兵端起刺刀后战力不俗,而保乡军的重甲兵更是锐不可当,如同一架绞肉机般直接冲入安南军中,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安南土人惊恐地看着这群如杀神般的铁甲壮汉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他们手中的刀枪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重甲司统雷老豹挥刀杀敌后,将目光投向几十步外。那里,一名披甲土人正在哇哇乱叫,似乎是一名军官。 “随我上!” 他举起右臂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重甲兵与他一同朝那土人军官冲去。 “杀!” ...... 夕阳西下,长定县的郊外荒原上横尸累累。 一阵寒风吹过,沙尘卷起烧焦的安南旗帜,漫漫的沙石中,腐朽的木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几个尚未断气的土人士卒横七竖八的躺在荒草上,发出微弱的呻吟,而脑袋上却已经盘旋着几只心怀不轨的秃鹫。 “我们赢了。” 罗延康凝视着眼前这惨烈的景象,不禁慨叹: “人命竟是如此卑微……” 马户颔首表示认同,淡漠地道: “打仗厮杀本就如此,见多了便也习惯了。” “你很久没有杀人了,却是失了锐气。” 这场激战持续了整整两个白日,最终以安南军狼狈逃窜告终。 事后统计,此战共斩杀安南军八百三十二人,俘虏一千四百七十一人。 此些死伤,约一半是头日的排枪齐射和刺刀冲锋造成,以及那些火炮轰击。 另部分则大多是第二天保乡军骑兵追砍的战果。 此战缴获战马三百余匹、杂炮十六门、老铳二百余支、粮五十八车、甲四十六副。 各式刀剑枪矛不计其数。 “我第一步都伤亡几何?” 都统马户皱起眉头,此战可谓惨烈,保乡军想必也有诸多死伤。 “回前将军。” 捧着名册的军吏赶忙回话,“我第一步都亦有不小损伤,各步战死者一百六十三员,轻伤三百余人,亦有四名队统阵亡……”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随后,马户与罗延康商议起接下来的计划。 如今,这支安南军已仓皇逃窜,甚至许多辎重都未来得及焚毁。 有了这些补给,第一步都甚至可以继续作战。 不过,这安南土人比寻常流寇更为难缠,此战虽获大胜,但第一步都也损失了许多士兵。 本来兵力就有所欠缺,若再深入敌境,恐怕会有覆辙之危。 深思熟虑之后,两人一致决定还是回师为妙。 反正安南军就在这里,不会逃跑,等搬师回府后再等大将军做决断。 临行前,都统马户特意交代道,将那土人的头颅全部砍下来就地垒做“京观”,以震慑安南宵小。 “遵命!” “前将军,那些俘虏当如何处置?” “皆斩了!” 马户冷声道:“难道还要吾等供养他们不成?” 待首战告捷,第一步都回到太平府境内之时,整个祁松县的百姓都沸腾了,乡民们纷纷箪食壶浆,喜气洋洋的以迎王师。 “后生可畏啊!” “好样的!叫那安南贼寇长长记性!” 一名须发皆白的儒衫老叟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一支保乡军面前,他张开那仅余两颗牙的嘴,含混不清地说道: “杀得好哇!” “老夫膝下幼子早年便遭那安南贼寇残害,一户七口尽遭毒手,吾只恨,不能生啖其肉,寝其皮!” 老叟想起伤心事,不禁悲从心来,几滴老泪从那满是沟壑的脸上滑落,他挣脱开旁人的搀扶,朝着这些为乡民们报仇的士兵拜了一拜。 保乡军的这名司统一惊,赶忙将对方扶起: “老人家,我等保乡安境乃分内之事,万不可行此大礼。” “当真受不起啊。” “受得起!” 儒衫老叟双眼一瞪,随后叹道: “吾老矣…” “若余力尚在,定弃书从戎,与尔辈共讨安南土贼。” 一时间,祁松县的无数百姓纷纷带着各种“佳肴”前来犒军,场面壮观至极。 家境殷实的人家出手阔绰,雇上三五壮汉挑着酒、抬着肥猪,身后众人吹着唢呐、放着鞭炮,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普通百姓囊中羞涩,便几家一同凑钱置办些好酒好肉亲自送来。 至于那些家徒四壁的贫民,也不甘人后,从所剩无几的口粮中匀出一些装进篮子提上。 或是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鸡子抄上三五个。 而第一步都的士兵自然不敢乱收百姓的东西,保乡军的军法对此可是严令禁止的。 一旦被那些冷血无情的“纠察兵”发现,就等着挨收拾吧! 但乡民实在太过热情,你不收是吧,那我们还不走了! 纷纷往保乡军营地外面一坐,说啥都不好使。 最后,无奈的马户只得与罗延康商量出了一个较为稳妥的解决方案: 将这些犒军的酒肉粮食集中起来,在祁松县城连摆三天宴席。 到时候,此县所有百姓无论贫富都可以来参宴。 而知县左玉清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十分赞同,并迅速从辖内找来了百余名手艺不错的厨子。 第133章 香皂和海贸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思明府,当大将军徐晋收到战报后也是非常高兴。 第一步都不愧是保乡军的精锐,马户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这回的死伤虽然多了些,但安南军毕竟有五六千之多。 已经算是大获而胜了。 当听到都统马户名士兵将安南土人的头颅垒做京观,并将长定县洗劫一空后,徐晋微微皱眉。 马户此举,虽深得他心,不过亦容易激起安南土人的同仇敌忾,不利于日后的统治。 看来,得适时敲打一番这家伙了。 此战中,立功者亦甚多,需好生赏励,不可令有功之士心寒。 而这段时间,出海买船的郑元秋几人也顺利归来,经过与红夷人和佛郎机人的谈判,最终从各自手中共购得武装商船十二艘。 其中大船四艘,皆是载重五百吨的“盖伦”帆船,船的两边配有炮门二十四个。 此船一艘卖价三千两白银,四艘便花了整整一万两千两。 好说歹说下,佛郎机人这才不情不愿的给每船附带了两门三斤炮。 剩余八艘小舰从红夷人手中购的,其中三艘是载重三百吨的桨帆船,另五艘属于航速快.吃水浅的小型快船,载重只有两百左右。 购买以上的船舰花了两万五千多两银子,剩下的则被郑元秋从夷人那里全部买了火炮。 毕竟这武装商船虽然火力猛,但那是建立在拥有足够的火炮上。 得知舰船归来的大将军徐晋十分重视,同时内心也一阵澎湃。 这保乡军终于可以拥有水师了。 为了将这些船顺利开回来,郑云秋只能雇佣夷人的舵手帮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少数想打秋风的海盗一看这么多船,倒也不敢冲上去劫掠。 “泥嚎,尊敬的领主阁下。” “窝们由见面了。” 一身绅士打扮的红夷商人米格尔摘下帽子,优雅的向徐晋行了个礼。 双方的贸易持续了这么久,已经不是头一次见面了。 “你好。” 徐晋微微一笑,与这红发洋人握了个手。 他敏锐的察觉到,这米格尔可比以前阔绰多了,光手上戴着那枚“鸽子蛋”就价值不菲。 看来,这家伙从自己身上没少赚钱啊。 双方短暂寒暄后,徐晋便开始打量着那些停泊在岸边的船只。 这些舰船虽说看似破旧,但质量还算不错,并无漏水开裂等现象。 由于前世的见闻,徐晋看仔细看了一番后也只是微微点头,心中并无甚波动。 这可让本来想吹嘘一番自家舰船的米格尔倍感失落。 “米格尔先生。” 徐晋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借一步说话。 “你可能弄来技艺熟练的欧洲匠人?” “如果可以,我绝不会吝啬银子。” “领主阁下,恕我冒昧...” 米格尔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个弄是什么意思?” “这个...” “就是拐卖,或者诱骗也行,反正就是你给我人,我给你银子。” 徐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来这米格尔也不是货真价实的中国通啊。 “明白!明白!” 米格尔恍然大悟,心道这不就是贩卖黑奴嘛,跟自己属于专业对口了。 “我会留意这件事的...” 随后,徐晋又令人跟这夷人舵手谈好,准备将其雇佣两三个月。 在此期间他们负责带着水师的人熟悉船只操作。 裴山县大将军府。 赵元基恭敬的站在原地,向大将军徐晋报告着商队的详细状况。 他本是裴山县有名的豪绅,其家族以海上走私发家,颇有家姿。 后保乡军占据裴山县后,大肆搜刮官绅,这赵元基十分果决,还没等兵勇上门拜访,便自行献上八成财产,名曰犒军。 徐晋很是满意,亦对其投桃报李。 不仅令此人继续运营海贸事项,并赐了个“千户”的名头,赵家的两个儿子也被吸纳到军中当两个吏员。 而随后的日子里,赵元基亦兢兢业业,并无异心。 通过赵家在海上的路子,为保乡军搞来了许多诸如“硫磺”.“硝土”.“铁锭”之类的紧俏货。 “赵千户,如今海贸的怎样,利润几何?” 听到大将军问话,赵元基连忙道: “回大将军,小的手下商队约有三百来号人,大小船十五艘。” “主要靠倒卖物资和走私茶.丝.盐.皂这四样盈利,尤其是后两样。” 徐晋点了点头,这盐场每年产出不少,仅靠陆路运输已经很难消化,并且运费成本极高。 因此,其中有六七成都是靠通过海运走私到两京等地。 “南澳雪盐”这个商品已经在内地站稳了脚跟,其鲜美洁白.入口没有一点苦涩,已赢得大明达官贵人.豪绅富商们的青睐。 徐晋深知广告的重要性,于是便将此商品好好的包装了一番。 如今的雪盐用上好的宣纸包着,每包重约二斤,宣纸外用雕版印着各式花鸟鱼虫等山水画和历代文豪的诗句,十分精美。 又以红绳将其呈十字状缠绕,打上一个蝴蝶结。 最后,在包装上还用朱砂印有“南澳雪盐”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一招下去,雪盐的销售额顿时暴增,盐场的产能都快跟不上了,只得继续开垦盐田。 一时间,用风雅的南澳雪盐来送礼待客成了极为有面子的事情。 而这赵元基所提到的“皂”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玩意也是徐晋令人研究出来的,香皂这东西制造起来非常容易,将猪胰子或其他油脂经过熬煮.融化.滤汁等工序,在添入皂角.碱水.食盐等辅料。 油脂皂化之后便成了一块“胰子”。 此物不算罕见,商周时便已被皇室官宦所用,价值不菲。 但徐晋在其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进,在制皂的过程中加入了各种色彩的天然或植物颜料,最顶级甚至还用上一些名贵的香料。 将其用雕花模具压成椭圆形的小块,彩皂上便会被印出精美的山水.鸟兽图案。 再用印花宣纸细细包上,辅以红绳缠绕,一块保乡军出品的“香皂”便制成了。 此物质感细腻,颜色艳丽,异香扑鼻.去污能力极强,一经推出顿时成了市面上的紧俏货。 成了那些夫人.小姐的心头好,许多人买来都舍不得用,当作收藏。 据赵元基所说,这普通香皂在两京能卖到二两银子一块,最顶级的香皂能卖到五两,而且有价无市。 他略带担忧的表示,此物的工艺不算困难,目前民间已经有人开始仿制。 第134章 三棱军刺 “无妨。” 徐晋微微一笑,语重心长的告诉对方,与其担忧人家仿制,不如自己把产品的品质做上来,让这“南澳出品”四个大字成为金字招牌。 随后赵元基向大将军报告,海上商队倒腾盐.皂.茶.丝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每年大约能盈利八九万两银子。 接着他表示,那些欧洲夷商最是喜欢瓷器和丝绸.茶叶这几样,如果能自行生产这些东西,或者拥有稳定的收货渠道,将能得到暴利。 徐晋深以为然,他知道在这个时期,瓷.丝.茶这这些东西在欧洲的宫廷十分流行,备受皇室.官僚的青睐。 “我知道了。” “以后这海上商队就叫赵氏运司吧,汝为总司务,统御一切事务,日后需尽心尽力,为我保乡军多赚些银子才是。” “除了该拿的俸禄外,根据运司的总盈利还会给与汝相应赏银。” 赵元基闻言一喜,有了大将军这句话,以后他再也不是寻常的民间走私商了。 背靠着保乡军这棵大树,那些献出去家财,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过了一会,匠部来报,原来是那拉膛火枪的样品已经做出来了。 “哦?快去看看。” 徐晋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连忙在亲卫的陪同下来到上阳河畔。 此时,铳坊外,头发稀疏的匠头几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小的参见大将军。” “免礼了,东西呢?让我看看。” 在匠头的示意下,身旁的学徒连忙从工坊里将一支火枪拿了出来。 徐晋接过一看,此枪正是之前从红夷人手里购得的燧发枪,制作精良,手感极好。 而这枪管中,隐约能看见四根螺旋状的线条,虽然还有些毛躁,但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膛线”了。 匠头表示,自从上回听完大将军的话后他就茅塞顿开,立马找来几个帮手一同先将那拉床做了出来。 这拉床别的都好说,就是膛刀的硬度始终不够,后来经过不计成本的实验,这才造出了可堪一用的镗刀。 限于材料问题,这镗刀的质量很不稳定,基本上钻上两支火枪就要报废。 徐晋听的默默点头,随后问道: “这线膛枪的废品率如何?” “这...” 匠头踌躇片刻叹道: “不瞒大将军,就算不考虑刀头消耗,十支铳也只有三四支能成功。” “余下的,皆废了...” “不计成本的话,月产几何?” “大约二十来支吧,若是多增派点人手,应该能提高到三十支。” 徐晋默然,如今铳坊的各级匠人约有两百多名,升级工艺和管理之后,普通的火绳枪可月产三百支。 至于燧发枪,簧片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主要是缺乏优质燧石,不过此物虽然难买,但也多少能从夷商那里搞到一些。 目前,铳坊已经在仿制红夷人的燧发枪,质量还不错,平均一支的造价大约在三两银子左右。 按照七成的废品率来算,这每支线膛枪的成本已经有差不多十两银子了。 “先造五十支吧。” 徐晋想了想后问道: “若是将铳坊产能全部用来造燧发枪,月产几何?” 匠头闻言,连忙在心里计算起来。 “约一百七八支,不超过两百支。” “明白了,那就这么办吧!” “品控上要多加把关,出现炸膛.开裂的质量情况军中可是会追责的。” “小的明白!” 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徐晋连忙补充道: “所有火枪,口径都需相同,最好分毫不差。” “遵命!” 匠头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尽责。 两人沟通了一会后,便到了试射的环节。 在徐晋的示意下,一名亲兵将那支钻了膛线的燧发枪抓住,好奇的打量了片刻后,端起来直接瞄准了五十步外的一棵杨树。 “砰!” 木屑四溅,如雪花般飘落,铅弹如闪电般疾驰而出,直直地嵌入树干深处,仿佛要将整个树干穿透一般。 "大将军,这铳实在是太准了!" 那名亲兵瞪圆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的火枪。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子弹击中的位置竟然与他瞄准的地方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这种准确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换作是寻常的火绳枪,铳子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不错!” 徐晋眼前一亮,表示让他再试试更远的地方。 过了一阵,意犹未尽的亲兵这才依依不舍的将火枪放下,然后满脸兴奋的报告起来。 经过测试,此火枪的最大射程约四百步以外,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尚能保证一定的命中率,能够击中人体大小的目标。 一百步之内,可谓是指哪打哪,几乎不用考虑弹道下坠的问题。 而那几个匠人看的一脸惊叹,原来在铳膛中凿出这线条竟有如此妙用,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们不禁为大将军的博学.睿智而感到深深的敬佩。 徐晋听完很是高兴,这玩意虽然还没法和后世的枪械相提并论,但也最起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为了以示区分,他便为其取名为:“猎枪”,正是用来猎杀敌军的军官。 接着,徐晋又来到铁坊,这里是负责打造刀剑枪矛的地方,数百匠人赤裸上身挥汗如雨,那一块块烧红的铁坯在大锤和小锤的锻打下逐渐成型。 在这里,套筒式刺刀已经正式开始投入生产,准确的来说,应该称之为军刺才恰当。 此前保乡军使用的正是矛头式刺刀,这玩意虽然能让火枪兵拥有近战能力,但却先天性有着致命的缺陷。 这种刺刀由于结构问题,在枪口加装十分不便,稍微细一些便会掉落,粗一些又塞不进去,而且装上此物,就没有办法射击。 而套筒式刺刀便可完美解决这两点,因此徐晋早就命匠部着手研究此物,如今总算有了成效。 限于工艺,如今的刺刀无法做成匕首的模样,否则会因为材料不过关而导致制造困难.稍有碰撞便容易损坏。 即便不计成本造出来,其高昂的造价根本无法用来大面积列装。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徐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三棱军刺”。 这玩意对材料的要求不高,以目前的冶炼技术基本可以满足。 强度.杀伤力.成本控制都很出色,除了不能劈砍外几乎没有缺点。 第135章 明军又来了 保乡军所产套筒式军刺,安装简便,其后部装有弹簧卡扣,可支持数百次拆卸。目前铁坊产能与铳坊制造燧发枪速度基本持平,可确保每支枪皆有刺刀装配。 但徐晋仍觉产能太过不足,保乡军急需全面装备升级。 “吾将令匠部增派人手,务必大幅提升刺刀产能!” 只要刺刀不缺,燧发枪则可先从洋人处多购以应一时之需,同时铳坊亦在加紧生产。 保乡军若能全面升级此二者,长枪手等古典兵种基本可淘汰,在总人数不变的情况下,火力密度与烈度皆将有质的飞跃。 当然,战术亦需相应改变,明军将得见真正的线列步兵。 最终,徐晋来到炮坊,此地稍显破败,连带师徒不过六七十人,主要原因是缺少技艺精湛的炮匠。 这些人还是保乡军费尽心力从三府辖下搜罗来的。 “炮坊月产量多少?有无棘手难题?” 大将军发问,炮坊匠头赶忙答道:“回大将军,如今铁料充足,只是人手短缺,目前每月可产三斤炮四门,每年可产六斤炮三门……” 见大将军眉头微皱,匠头又笑着说,如果全力生产碗口炮这类小炮,月产二三十门不在话下。 “要这小炮何用,我保乡军需要的是重炮、大炮!” 徐晋冷哼一声,心中无奈更甚。 这传统火炮以金属铜打造,有铸造容易、寿命长、易养护、精度高四大优势。 但缺点是造价高昂,华夏自古缺铜,很长时间都将其铸成货币,一尊铜制火炮的成本可想而知。 况且,铜炮耐高温高压能力欠佳,铸造时必须加厚炮管,以防炸膛。因此,看似粗壮的炮身,其炮眼实则仅能容纳一拳,威力自然有限。 鉴于此,明早期已开始使用铁铸炮,因铁造价低廉,且承压能力更强,在相同重量下,铁炮价格更低,威力更大,极宜大规模装备。 保乡军家底薄弱,无自然力负担铜炮。 然而,此时铁炮的性能和寿命不及铜炮,铸造时易出现气泡,引发炸膛,对生产工艺和炮匠技艺要求颇高。 思明府地域狭小,炮匠技艺平庸,几乎无铸造重炮的经验。因此,徐晋虽心存不满,亦未过分苛责这些匠人。 “欲实现重炮批量生产,必先拿下广西乃至两广地区……” 此前,徐晋曾疑惑,此时欧洲应仍流行铜炮,为何红夷人卖给他的皆为铁炮。 后经调查,他发现这些铁炮的源头在澳门,那里有一座“卜加劳铸炮厂”,由嘉靖年间的葡萄牙人卜加劳创立,规模较大。 大明所称的红夷重炮,几乎皆购自此处。此炮厂原只生产铜炮,后引进大明的铁炮技术,交由华工铸造,品质优良,胜过明廷自产火炮。 也就是说,那狡猾的葡萄牙商人米格尔说甚么火炮铸造难,海运成本高都是骗人的,这家伙从卜加劳炮厂进货,再倒卖给保乡军,利润翻番都不止。 初闻此消息,把徐晋气的够呛,他意图绕过米格尔这个中间商直接从炮厂进货,但却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 此时的葡萄牙人有求于明廷,主要是为了澳门租住的合法化,甘愿每年给大明交数万两银子的税。 甚至,在某些时候,葡萄牙人还会出动舰船帮助明军镇压叛军。 在这种情况下,卜加劳炮厂又怎敢将火炮卖给保乡军这种叛军性质的地方军阀呢。 与这点利润相比,他们并不想冒这个被大明知道后斥责的风险。 当然了,米格尔从炮厂进货再倒卖给谁,那就不关炮厂的事了。 思来想去,徐晋只好让赵元基以海商的身份找机会跟那炮厂的人谈谈,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 时光荏苒,须臾之间,已至三月中旬。 保乡军经数时经营,现已有六个步兵都。其中四个装备齐全,人员满编。 炮协新增七八门三斤炮,火力更猛。且此前缴获众多战马,骑兵虽仍为一协建制,却已人均双马,一骑一战。 重甲兵无大变化,仅多一标数十人。 工协、辎协亦各自扩充若干人。 至于地方治安部队,两个卫戍都已建成,以司、协为单位,分驻各府各县。 尤其毗邻边境之地带,如祁松县,驻扎整整一协,有四百余名卫戍军。 明军沉寂多时,终有动静,数万大军自桂林、柳州、南宁等地,向思明府方向徐徐进军。 此次,梁巡抚势在必得,务必剿清贼寇,还岭南大地清明。 为解决军饷问题,他不惜屈尊,对大户富商软硬兼施,“借”来子钱,又将部分地区赋税征至数年后,方筹得三十多万两银子。 当然了,梁大人也从自己的小金库拿了些钱出来。 银钱一到位,广西总兵杜湛终于松了口气。 此前,营中兵勇日日闹饷,令他头疼不已。如今,问题虽得解,然这三十万两银子,亦撑不了多久。 但明军的兵力为何是五万呢? 本来,杜湛从各地便招募了三万兵勇,皆是打过仗杀过敌的老兵,战斗力不俗,其中还有一万骁勇善战的土司“狼兵”,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梁巡抚更是直接咬牙将柳州和南宁等地驻军也调了一部分过来协战。 如此一来,这两地的兵力自然空虚,若保乡军击破明军后趁机袭取,将易如反掌。 梁巡抚自然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他心里比谁都亮堂。 此战,如果能一举荡平贼军,那柳州.南宁二府自然高枕无虞。 若不能... 到时候自己都被钦差捉回京城砍了,即便整个岭南皆沦陷又与他梁谨虞有何干系? 不得不说,梁大人的思路基本上没啥问题。 眼下当地按察使已被他使了手段堵住了嘴,锦衣卫那块也用银子给摁了下去,短时间内,思明府失陷的消息应该不会传到京城去。 那按察使膝下有一子,甚是疼爱,不过此子却生性浪荡,好行奸淫民女之事,与那昔日高衙内颇为相似。 梁巡抚便是以此要挟,让这又臭又硬的老东西把嘴闭上。 这天底下,谁没有点把柄了? 若是连这点手段都不会,还当甚么鸟官。 第136章 战前大规划 思明府,原知府衙门。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保乡军的权力中枢,那块描金黑漆匾也改成了“大将军府”四个大字。 此时,保乡军参谋司众参谋大臣皆齐聚于此,分别是吏部尚书颜昭.前将军马户.后将军罗延康.左将军赵仁义,以及水军都统郑元秋和辎标标统老于。 以上的人员可以说都是保乡军的核心骨干,旁人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个会议。 值得一提的是,在场众人皆留着一两寸的短发,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那会在山上的时候,卫生条件堪忧.头皮容易生疮,徐晋便带头给自己剃了光头,众人也随之效仿,后来条件好些了,但大伙倒也是习惯了留短发,主要是省事。 “呵呵...都来了。” 人还未至,爽朗的笑声却先到,徐晋进屋扫了一眼后微微点头,随后坐在大堂中央的太师椅上。 见大将军来了,众人连忙站起身来拱手参拜。 “不必多礼。” 徐晋将手掌虚虚一压,示意大家坐下说话,随后便直接步入正题: “明军终于要来了,这回咱们的压力很大啊,诸位有甚么看法都可以畅所欲言。” 此话一出,众人皆露出了思索之状。 “咱老马没啥想法,大将军让咱咋办咱就咋办!” 这种场合前将军马户向来是第一个说话的,而紧接着一旁的后将军罗延康沉声道: “明军此次兴师动众,广西兵力几近倾巢而出。我意凭依思明城坚守,待其锐气耗尽再行出击!” “嗯…此想法甚为稳妥。”徐晋面色如常,将目光投向颜昭。 “大将军。” 吏部尚书颜昭起身拜揖,道: “吾亦赞同后将军之见,然此计稍显被动,我保乡军若欲彻底击败明军,须将主动权紧握在手。” 他面带沉思,踱了几步后接着说道: “常言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明军五六万之众,所需辎重庞大,可在固守城池之际,遣一支奇兵突袭明军后方,将其粮草尽数焚毁!” “若事成,明军不战自败!” “好主意!”徐晋抚掌一笑,颜昭所言正合他意。 此时,左将军赵仁义开口道:“颜大人善谋能断,令在下钦佩不已,适才所言令我顿开茅塞。” “是否可遣一队斥候,潜入敌营设法将那明将暗杀,如此一来,明军必乱。” “法子是个好法子,不过...” 老于皱了皱眉:“要在敌营中将敌将袭杀,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之前明军与我保乡军交战,皆败于大意,这回恐怕长记性了...” 徐晋深以为然,这事要办成确实很有难度,不过可以试试。 一旦成功,回报将是相当之大。 边想着,他顺便勉励了赵仁义一番,这家伙太过老实,执行能力没问题,但却有些缺乏主见性。 此次能提出自己的想法就很好,看来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学会阴谋诡计了。 而此刻,正在闭目沉思的颜昭却猛的睁开双眼,颤声道: 诸位可曾想过……明军或会遣水师偷袭我后方?” 其声不大,却犹如洪钟大吕,震醒众人。 “嘶……” 徐晋倒吸一口凉气,险险忘却此节! 长期陆战,使他陷入思维定式,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种可能。 虽岭南水师精锐皆在广东,但北部湾海盗猖獗,南宁府与梧州府仍保留少量兵力。 即便再不堪大用,合数千水兵、十几二十艘战船还是有的。 若其水师登陆裴山县或罗庆县,与那围困思明府的数万明军形成夹击之势,此城危矣! 保乡军本就兵寡,守城且难,若分兵回援后方,后果可想而知… “颜大人一言,如醍醐灌顶!”徐晋向颜昭竖起大拇指,朗声道:“水师都统何在?” “臣在!”郑元秋“噌”地站起,适才那番话,亦令他心惊胆颤。 “汝须时刻警惕明军水师来犯,若有陌生舰船靠近海岸,即刻操炮击沉!” “遵命!” “此役,汝肩上的担子很重啊……”徐晋一脸忧虑,上前轻拍他肩,叹道:“水师新成,兵员未满,舰炮亦刚磨合,仓促应战……” 郑元秋面色凝重,心中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咬牙道: “只要郑某一息尚存,必不让一兵一卒登岸!” “好!” 而在明军这边,于军营之中,广西总兵杜湛及各部将领也在连夜商讨讨贼事宜。 “杜大人...” 副将孙洪抱拳,他头戴红缨明铁盔,身披金色山文甲,此人面容消瘦,个头不高,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末将认为,我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可分兵两路,攻城之际可派奇兵从上恩州直袭罗庆、裴山二县。” “贼寇兵微将寡,自然无力留守大军防御。” 杜湛闻言缓缓点头,欣然道:“孙大人与我不谋而合。” “此二地乃贼军本部,亦是关键所在,若能顺利攻克,我军便可在思明城下将贼人首尾夹击。” “届时,思明府便如同布下天罗地网,贼军再是悍勇,也只能困在城中等死。” 听到这话,帐中其余三名参将皆表示赞同,此次率五六万大军剿贼,断无失败可能,他们唯一担心的是对方到时打不过便弃城逃走。 只要贼军骨干尚存,过几年怕又是一场大祸。 这时,一名李姓参将思索片刻后道: “不如在奇袭罗庆、裴山两地的同时,令水师从海上发动进攻,如此一来,即便贼军有所准备也难以分身。” “好主意!” 杜湛眼前一亮。 此前,他曾仔细剖析过前几次官军失败的原因,大多是因为轻视了这群贼寇,才会在大意之下一败涂地。 如果那裴山知县一开始就谨慎对待,在其还未成长起来之时就全力绞杀,事情万不会发展至如此难以收拾的局面。 但……世上并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唯今之计,唯有全力以赴,方可革除顽疾! 而对于这所谓的保乡军,杜湛也仔细研究过,甚至还颇有心得。 第137章 做官一事 思明府之贼寇异于常贼,其火器锐利,士卒悍勇,相同数量官军实难与之抗衡。 此外,杜湛还发现,保乡军不仅兵强将勇,且善用谋略,之前毛勇所率游击军便中其计,疲于奔命。 所以他决定吸取教训,全力以赴,绝不轻视此寇。 此次招募的三万兵勇皆为精锐,尤其一万“俍兵”,人人英勇善战,以一当十,临阵杀敌,勇往直前,素有“狼兵”之美誉。 此些兵勇皆来自田州、那地、南丹等地土司,嘉靖年间抗倭便屡立战功,实为大明之砥柱。 至于那保乡军的火器,杜湛更是气恼。据其调查,这些火器皆来自夷商,贼寇耗费大量银钱,将兵将全副武装,其火器威力和质量均胜于官军。 目前,梁巡抚已尝试与夷人交涉,欲堵截贼寇购买火器之路。 明军五六万之众,规模浩大,远望如黑云压城,运输辎重粮草之民夫更是多达十几万。 按预计,大军最多七八日便可陆续抵达目的地。如此阵势,自然搅得满城风雨,各州府皆知裴山县生了群异常厉害的贼人。 “好女婿,听说朝廷要打过来了,此为真假?” 思明府城西,左家宅子里。 张屠户拎着两斤猪肥膘,谄媚中透出一丝担忧。 “所谓军机要事,汝自不可妄自揣测。” 左玉清眉头一皱,心中亦有些沉重。 他如今是那祁松县的县令,今日正好回府述职,而这一回来却发现往日蛮横凶悍的岳父竟变得十分乖巧。 以前见了自己都是“丧门星”.“活瘟神”。 如今却成了“好女婿”。 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而自己的胖婆娘也一改往日的泼妇模样,甚至开始对着铜镜描眉抹腮,说甚么现在咱也是县令夫人了,自然要好生打扮。 就连个性刚强的老父见了他也十分拘谨,令左玉清颇为不适。 “嘿嘿…好女婿。” 张屠户将拎着的猪肥膘放下,而后紧张的坐在凳子上搓了搓手,他飞快的瞥了一眼屋外低声道: “万一...俺是说万一,这保乡军若败了,咱们一家老小不就完蛋了?” “不会!” 左玉清心中也有些没底,但眼下也只好自我安慰道: “大将军广施仁政受万民景仰,绝不可能败!” “俺觉得,还是多准备条后路的好…” 张屠户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大人死了也就死了,皆命数也,娃儿毕竟无过。” 听到这话,左玉清在心里轻轻一叹,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此番吏部述职,颜大人先是斥责了他擅自招募乡勇的越矩之举,责令其罚俸三月。 然后话锋一转,对左玉清一心为民、不顾仕途的无畏精神予以肯定。 并言明大将军知悉此事后,对他甚是赞赏,赞其为真正的“父母官”,期望吏部好生培养。 左玉清本已惶恐不安,做好革职罢黜的准备,不料事情竟出现转机,连大将军都对自己夸赞有加。 随后,吏部尚书颜大人语重心长的表示,日后处理此类事情务须慎之又慎,以免背后遭人口舌。 这做好官并不容易,稍有疏忽便会遭人抨击,致使仕途毁于一旦。 “汝当切记!” “若欲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必先身居高位!” 颜昭对左玉清的才干和为人颇为欣赏,所以希望他能仕途坦荡,不要落人把柄。 “下官自会铭记于心。” 述职完毕,左玉清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任祁松县县令,二是赴石西州担任知州。 在保乡军这里,知州与县令同级,不分上下级,皆受府城管辖,但其辖区和治下人口不可同日而语,从县令升任知州,无疑是升职。 且石西州离裴山县不远,同属大后方,民心基础良好,易出政绩。 若换作他人,此刻必定感恩戴德,毫不犹豫地选择去石西州任知州。 但左玉清略加思索后,却拱手道: “下官愿继续留任祁松县做县令。” 闻此,吏部尚书颜昭微微叹息,目光复杂地问道: “汝可要想好了?若任石西知州,数年内有望成为一府之尊。” “看来仍未谨记我方才所言啊……” “不!” 左玉清正色道:“尚书大人所言,令下官醍醐灌顶,然比起石恩州,祁松县百姓更需要我。” “居高位者,可为黎庶谋福,县令虽小,亦能治一县之地,使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 见此人顽固不化,颜昭无奈,只得黑着脸示意这家伙赶紧滚蛋,同时心中暗骂一声“犟驴”! “此子……” 望着左玉清远去的背影,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若大明之官吏皆如此,天下岂能烽烟四起? 风雨将至,大军压境,近期保乡军人事变动频繁,不仅军中士兵晨兴夜寐,每日加紧操练,就连思明府城内亦实行临时军事管控,闲人禁止出入,宵禁亦十分严格。 “干什么的?” “自己人...自己人!” 思明府城门前,程安国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递给站岗的卫兵。 “哦...进去吧。” 卫兵仔细的核对了一番后,发现此人来自裴山县,亦是保乡军的吏员,便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程安国松了口气,随后大摇大摆的走进思明城。 作为前大明千户,他被俘后由于表现良好,又略懂一些炮术,当时正值保乡军人丁匮乏之际,这程安国便一路爬上了开垦团的二把手位置。 不过如今,这开垦团已被撤销建制,此人也就无所事事了,只能在家中抓心挠肝。 这几天,程安国收到吏部的文书,让其担任什么“宣慰使”,因此他便马不停蹄的从裴山县赶了过来。 当官好啊...谁不想当官。 思明府城中的景象与从前没有太大变化,不一会程安国便来到了吏部门外,只是这一瞥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冯大人?” 冯敬云正抱着一沓文本低头走路,作为稽税局的一把手,这些琐事本不应该由他亲自前来,交给属下便是。 只是这回的事务比较重要,他需当面与颜尚书商谈。 “程千...安国?”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冯敬云茫然回头,随后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良久,他清了清喉咙尴尬道: “你怎么来了...” 第138章 飞雷炮 程安国局促的搓了搓手,表示自己是来述职的,随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不一会,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吏部大门。 “参见尚书大人。” 瞧见眼前这个青眼官吏,程安国精神一振,心想这肯定就是那吏部的天官了。 “嗯,你可愿当那宣慰使?” 颜昭正捧着一门发黄的古卷,见到来人后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小的愿意!” “只是不知这宣慰使究竟是做什么的...” 程安国讪讪一笑,他起初听到“宣慰使”这三个字吓了一跳,自己虽不学无术但一听这名字是个了不得的大官。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在保乡军中虽说勤勤恳恳,却也没立甚么大功,天上又怎会突然掉这么大的馅饼。 “这个宣慰使嘛...” 颜昭抿了抿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而今我保乡军麾下战俘甚多,夷汉兵匪皆有,汝此前在开垦团做得很好,这回也算是重操旧业了...” 他表示,此职便是专门在战俘营负责教化俘虏,令其改过自新,早日走向光明正途。 程安国一愣,宣慰宣慰……原来是干这活的... 不过如今有官就不错了,因此他连忙道: “下官定当肝脑涂地,为尚书大人分忧!” “不是为我分忧,是为大将军。” 颜昭虎着脸纠正了一下他的话。 “对对!为大将军分忧!” 顶着个宣慰使的头衔后,程安国昂首挺胸的走在思明城中,一脸春风得意。 这官职看似不入流,实则权力不小,能够管理许多俘虏,每月还有数两银子的俸禄,可比在开垦团好多了... 而在百里之外的裴山县,长枪兵王大宝正与家人辞别。 他原是屯所军丁,后在冯敬云率军攻打黑风寨时被俘。因在开垦团表现出色,获得自由身,并通过征兵测试加入保乡军。 此刻,妻子翠花坐在凳子上,掩面而泣,身旁的幼童不知所措,紧紧拉住娘亲的手。 王大宝抱起胖乎乎的儿子,安慰道: “哭甚?我这条贱命早已卖给大将军了…” “从军后,月饷银钱从未拖欠,另分下数十亩耕田,每日在军中能饱腹且有荤腥,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大将军待我等如此,岂敢不奋勇杀敌?” 适才,翠花听闻朝廷大军将至,瞬间慌神,欲让丈夫带她们母子逃命,遭王大宝斥责。 “大将军不会败!” 王大宝斩钉截铁的反驳道,然后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 “若有万一...你带娃儿逃走,家中已积攒了些碎银,足够盘缠。” 说完,他微微一叹直接走出了屋门。 近日,保乡军辖区内百姓人心惶惶,各地戒备森严,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明军率数万之众,欲来攻袭的消息不胫而走,此事也难以隐瞒。 百姓心情复杂,虽为大明子民,但大明官吏除了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外,未为百姓做什么实事。 保乡军虽出身草莽,但对乡民一视同仁,军纪严明,从不扰邻,广施仁政,在其统治下,日子不知好过从前多少倍。 底层百姓务实且有良知,虽目不识丁、人微言轻,却知晓是非善恶。 昔日遇贼,唯盼朝廷速灭之。 而今,多数人则认为朝廷莫来扰为好。 明军至,好不容易得到的耕地将被收缴,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亦将不复存在。 受此观念影响,众多百姓自发为保乡军运输辎重粮草,甚至有人捐钱捐粮。 裴山、罗庆、祁松三地百姓,因受保乡军恩泽最多,抗明之心尤为坚定。 无数男女老少前往县衙,表示愿协助大将军守城。 前二者作为所谓龙兴之地,率先享受到均田等福祉,匠部亦提供了众多职位。 例如,雇佣乡间农妇包装纸壳定装弹,此活计不但轻松且能赚得工钱,故而深受民妇青睐,成为她们眼中的香饽饽。 在这个时代,农闲之余能挣些小钱补贴家用的机会甚少,每逢匠部放出一个名额,便会有十余人报名竞争。 而那祁松县曾屡遭安南土贼侵扰,民众对其深恶痛绝,保乡军不仅为大伙出头,还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此前,第一步都将安南长定县劫掠一空,斩获金银数车、粮食众多。 大将军徐晋将其中大部分财物分发给受土贼袭扰的百姓,作为抚恤之用。 此举起到了收拢民心之效,乡民齐赞保乡军真乃王者之师。 当百姓自发拥军的消息传到徐晋耳中,令他在意外之余亦深感欣慰。 看来这一系列安民举措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治下群众基础相当好。 数日后,保乡军第一步都完成装备更新,皆换上了燧发枪,少数人还配有刺刀。 这些火枪多紧急加购自各路夷人,亦有部分为旧日所存。因铳坊产量不足,自行生产仅占小部分。 岭南多雨,所在保乡军在燧发枪上加了个手工缝制的牛皮保护罩,以防被雨水灌入药室。 此装置可一定程度抵御雨水和大风侵袭,而那火绳枪遇风雨天就废了,犹如烧火棍一般。 此外,铳坊已造出二十二支“猎枪”,保乡军挑出同等数量的精锐火枪手相配。 这二十余名特殊火枪手被称为“猎兵”,于战时专职狙杀敌方将领。 然徐晋对其并未抱有过高期望,只当是锦上添花。 盖因一役之胜负,非取决于数十人之力。 此外,保乡军几乎将所有重炮皆部署于思明府城之上,其中六斤炮便有十六门之多。 但徐晋仍觉此火力不足,遂命匠部造出所谓“飞雷炮”。 严格而言,此器实难谓之“火炮”,而更似一种炸药包抛射装置。 其制作工艺及原理并不繁复,先将铁水熔化,倒入模具,待冷却后,即得一外皮浅薄、形似长身铁桶之物。 或将硬木掏空,外扎数道铁箍,亦可为救急之用。 飞雷炮膛压甚低,对炮身强度要求不高,使用时于地上挖坑,将炮筒埋入大半,周围土壤可吸收大部分冲击力。 此器制作简便,威力可观,但亦有两大缺陷。 其一,飞雷炮射程虽可轻易达百步开外,但精准度实难恭维,仅能瞄准大致方向,爆炸点与目标点之误差或可达十几步之多。 故其最佳用途乃是攻城,用以对付固定目标,于此情形下,其性价比甚至高于笨重的臼炮。 第139章 攻城激战 若对方为小股或如骑兵这般移动迅速的目标,则飞雷炮作用甚微,效果也差强人意。 此外,虽然这玩意造价低廉,但发射成本却不菲,甚至高于火炮。 飞雷炮发射时,须先装填发射药并夯实压紧,再紧压一块木制隔板,然后塞入裹成圆盘状的火药包。 因黑火药威力不足,欲达到理想杀伤力,便需加大火药用量,故每次发射都要耗费数十斤火药。 徐晋此前不愿使用,原因正是如此,火药这东西对保乡军来说也是不够用的。 平日的操练中,亦损耗甚大,能够自行生产那部分的比例很小。 但现在,此仗实在至关重要,乃生死存亡之战,他已顾不上心疼了。 况且此番来袭的明军人数众多,攻城时必定密集成一大片,近乎相对静止,飞雷炮只需瞄准某一区域发射,不愁打不中人。 崇祯十年四月中旬,明军终于抵达思明府城外。 “贼寇踞城死守,看样子是打算负隅顽抗了,呵呵...这城看着倒是有些不好攻克啊。” 听到孙副将的调侃,总兵杜湛微微一笑,继而道: “李参将已率一万大军自忠州直袭罗庆.裴山二县,南宁水师十八艘舰船五千水兵亦将在数日内抵达。” “破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眺望片刻,只见这思明城四周群山环绕.地势险峻,颇为壮观,不过附近山岭上的植被却稀稀疏疏.青黄不接。 想必是被周围百姓砍伐用作柴火了。 杜湛缜密审视了周遭地形,心下稍安,贼军想必不会亦无余力在山中设伏,趁交战之机偷袭官军。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对方溃败后逃进深山之中,这才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传命!大军即刻原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明日发动进攻!” 官军数万人的大营绵延十几里,遮天蔽日,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宛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卷。 而明军警惕性也颇高,即便深夜,仍有众多兵勇来回巡视戒备。 保乡军本欲效仿陆逊火烧连营,却根本无机可乘。 兵勇虽多,却进退有据,诸事井然有序,足见总兵杜湛治军极其严明。 此时此刻,徐晋心中却无比沉重。 方才,斥候禀报,忠州方向有大批明军来袭,约万余众,其中骑兵众多,预计三日内便会抵达罗庆、裴山二县。 保乡军现有六个步都,好几个都不满编,加上骑兵、炮兵等战斗人员,总兵力不过八千。 即便算上新建水师,亦不足一万。 兵力如此有限,既要守城,又要防偷袭,着实有些左支右绌。 徐晋无奈,只得令第五、第六步兵都回援,与水师共同守住后方。 不放心的他思考片刻后,索性连卫戍都也调遣一个前去协助。 如此一来,能够守城的便仅余四个步都,所有战斗人员加起来不过五千七百余人。 而城墙之上,早已备好滚石、木擂等守城利器,城中存粮大约可支撑一月... 这一夜,对交战双方而言,皆是无眠之夜。 天亮之后,太阳从东方升起之时,注定血雨腥风,无数人将毫无意义的死去。 次日,明军终于发动进攻! 此战,总兵杜湛摒弃了以炮灰充当前锋的惯例,直接将精锐战兵部署在最前沿,狼兵紧随其后。 距城墙数百步之遥,数十门炮车早已就绪,一旁是虎视眈眈的千余名骑兵。 此番,梁巡抚痛下狠心,甚至拆下桂林府城墙上的部分重炮,以致杜湛麾下的火炮在数量和威力上,与保乡军不相上下。 双方的火炮实力近乎相当。 杜湛仔细研究过保乡军的战术,其多依仗火铳之利,临阵时先放两轮排枪,待敌方士气溃散后,再出动骑兵收割。 为在火器上与这些贼寇相抗衡,杜湛为数千狼兵配备了火铳。 土司狼兵善用火铳,早在抗倭时便屡立奇功,只是因大明火铳质量不佳,他们平日更倚重冷兵器罢了。 思明府城墙上人头攒动,站满了保乡军,人人手持火枪,腰间挂着装满二三十发纸壳定装弹的粗布弹囊。 周边还有不少长枪手,和少量重甲兵,大多在城门处防御,以防明军从此处突袭。 凝视着眼前铺天盖地的明军,众人心中皆无比紧张。尤其是新招募的士兵,个个嘴唇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咚!咚!咚!”明军鼓声大作,喊杀声震耳欲聋,如汹涌的潮水般向思明城扑来。 密密麻麻的战兵手持腰刀,其中不乏披甲者,十余人合力抬着云梯等器械,疾速冲向城墙下,而这样的云梯足有四五十个。 “开炮!” 保乡军炮兵发动攻击,城垛上的十几门六斤炮猛然震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炮弹接连砸入密集人群,犁出一条血胡同,满地碎肉和血浆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这点伤亡对明军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战兵们依旧如潮水般涌向思明城。 很快,明军的火炮开始压制,实心铁球带着恐怖的势能狠狠砸在城墙上,砖瓦四溅,炮子直接嵌入其中。 城墙上,十多名保乡军炮兵正在匆忙操作一门六斤炮,不料一颗明军炮弹正中炮管! 炮身破裂,溅出的铁片锋利无比,将附近的十多人扎成血葫芦。 “啊!我的胳膊!” 一时间,城墙上哀嚎声四起。 “放!” 眼见明军大军逐渐逼近城墙,一脸凝重的徐晋大吼一声。 听到命令,操作十五门飞雷炮的士兵立即点燃引线。 这些飞雷炮安放在城墙之上,尾部被大量土壤掩埋,短粗的炮口斜指天空,呈四十五度角。 沉闷的炮声过后,十几个装满黑火药和碎石铁棘的包裹被猛力抛向半空。 一些正在奔跑的明军见状一愣,心中诧异这是何物,转眼间,一个炸药包落地爆炸! 巨大的响动和冲击力瞬间掀翻一片,十几名明军被炸得血肉模糊,另有数十人被冲击波震得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看似表面无伤,实则内脏已破碎大半。 第140章 猎兵出击 “此乃何物!” 后方指挥的总兵杜湛与副将松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诧。 明军对于炸药包并不陌生,以前在作战时也尝试用过,不过因为火药威力不足,只将其视为鸡肋。 但贼军的火药又为何如此犀利,威力胜官军数倍不止。 又用何种方法将这炸药包抛出如此之远? 杜湛微微一惊,心想他们莫非是用了投石车这种大型器械... 但他定睛一看,思明府城上好像并无此等物,这就怪了... “杀!” 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战兵如潮水般涌向那道城墙,即便接连遭受重创,也毫无溃散之象,不愧是广西最后的精锐之师。 保乡军的六斤重炮和飞雷炮仍在持续轰击,却只能让明军的攻势稍作停顿,无法逆转危局。 见此情形,炮兵们果断调整角度,将目标瞄准了明军的火炮阵地。 由于居高临下,射界广阔,守城一方的火炮在射程和精准度上都占据绝对优势。 起初,明军的炮营还能与保乡军打的有来有回,不多时便已经落于下风。 而这个时候,明军的战兵已冲至思明府城下,那数十架云梯等物也被手脚麻利地架了起来,在其顶端有两个铁钩子,一旦钩住墙垛便极难取下,攻城一方的士兵便可借此源源不断地爬上城。 “扔啊!” 面对如蟑螂般顺着云梯攀爬的明军,保乡军迅速展开反击,一块块沉重的石头或木擂等物被数人合力扔下,一砸便是一大片,往往能将梯子上的五六个明军砸得血肉模糊。 城下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与此同时,火枪手举枪齐射,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城下明军倒下一片。 然而此时,数千名手持火铳的铳兵自乌泱泱的战兵中分离出来,这些人肤色黝黑,体型紧凑而结实,着装与其余明军迥异。 一身装扮富有俍族特色,显然是那土司狼兵。 此些人神情彪悍,眼神冰冷,首领一声令下,“唰唰唰”的声音不绝于耳,层层叠叠的火铳立刻对准城墙上的保乡军火枪手。 “放!” 随着对方的铳兵开始还击,徐晋心中不由大惊,此次明军竟有如此多铳手! 他转头看去,周围满地皆是横七竖八倒下的保乡军火枪兵,明军此轮铳击下,己方直接报销一二百人! 许多受伤士兵躺在地上哀嚎不止,血流如注,已丧失战斗力。 城墙上亦被弹幕扫出一块真空地带。 “妈的!” 徐晋双眼通红,向炮兵怒吼: “给老子使劲轰这些铳手!” “快!” 他心急如焚,若再来几轮,保乡军士气必将崩溃。 所幸,此时城墙上第一步都的火枪手已开始向对方还击,他们皆装备了燧发枪,使用纸壳定装弹,射速大幅提升,平均每分钟可射三次。 而明军狼兵这边,完成射击后,尚需清理枪膛、填装火药、然后用铁条将铅子捅进去,一分钟能射出一发已算不错。 这射速上的优势,迅速转化为火力的密度。 装备燧发枪保乡军火枪手肩并肩,分为两队交替射击,几轮齐射下,直接将那狼兵扫倒一大片。 紧接着,双方轮流交替射击,各有伤亡。 徐晋牙关紧锁,他还是头回见到能与保乡军对射的明军,即便伤亡惨重,这些彪悍的明军铳手依旧毫无畏惧,全然没有崩溃之象。 而保乡军这边,也是在勉力支撑,火枪手顷刻间便又战死百八十号人。 “轰!” 城墙上那十几门重炮开始向狼兵铳手的队形轰击,因其站位密集,一发炮弹下去便可轻易杀死数十人。 在六斤炮的猛烈轰击下,这些狼兵的阵型才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 而这一分散,其火力密度大大降低,保乡军的火枪手压力骤减。 “杀!” 此时,七八名披甲的明军战兵已顺着云梯爬上城墙,见此情形,严阵以待的保乡军重甲兵立刻迎上。 因敌军数量实在太多,扔滚石、木擂的速度甚至远不及对方攀爬的速度。 而这个时候,随着保乡军的火炮调转方向,明军的火炮又开始朝城墙上猛轰以作压制。 “杀贼将!” 三名明军战兵爬上城墙后跳下垛台,正巧看见正在指挥的徐晋,见其衣着华贵,身旁贼兵对其亦众星捧月,心想此人必是贼酋,亦或贼将。 这几人对视一眼后便迅速朝着徐晋杀了过来。 “找死!” 徐晋眼中寒光一闪,抽出卫兵腰间的刀迎上前去,双臂青筋暴起猛地劈下,直接将一人的首级砍下。 其他卫兵见状,迅速围攻剩下的两人。 城墙角落里,猎兵赵狗剩躲在墙垛后,紧握着一支猎枪,他锐利的目光扫向下方如潮水般的明军,很快锁定了目标。 此人身披鳞甲,头戴红缨铁盔,手持一柄华贵的长刀,周围还有数十个披甲亲兵护卫。 看这架势,他的官职定然不小,起码也得是个守备。 赵狗剩连忙抓起猎枪,让枪口朝上,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枚纸壳定装弹,咬开火药纸壳,熟练地将火药.纸皮和铅子依次装入枪膛。 由于猎枪拉了膛线,为了保证气密性,铅弹的直径会比枪管口径略大一丝,安装时需要用铁条使劲往里面怼,很是费功夫。 赵狗剩花了一分多钟才完成这些步骤,在此期间目光从未离开过目标。 紧接着,他端起猎枪,将准星牢牢对准那名明将,然后果断扣动扳机! 后者此时还站在人群中声嘶力竭的指挥进攻,丝毫没有察觉到大难临头。 “砰!” 随着一声枪响,硕大的铅子从枪膛中猛的射出,犹如钻头般在空气中急速旋转。 须臾之间,那正在挥舞长刀的明将身躯一震! “哐当!”一声,手中的宝刀直接掉在地上。 此人双目圆睁,直直地倒了下去。 在其眉心处,一个硕大的血洞正不断涌出红白之物。 “大人!” 见此情形,周围那数十名亲兵惊骇欲绝! 众目睽睽之下,守备大人竟然就这么被流弹击中了? 这流弹也太准了吧… 他们并不知道保乡军中有猎兵的存在,只当是守备大人运气不好,被不知道哪里蹦来的流弹击中。 一枪射出,赵狗剩脸色不变,而是飞快的进行再次填装,同时犀利的目光在敌群中来回搜索。 此刻,思明府城上,那二十多名猎兵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们稀疏的枪声在嘈杂的大环境下几乎微不可闻,但战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好。 第141章 暗怀鬼胎 “大人,不好了!” 广西总兵杜湛在大军后方督战,一名传令骑兵却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 “何事如此惊慌?” 杜湛心中疑惑,官军原本即将冲上思明城,为何突然混乱不堪,仿佛无人指挥一般。 “杨参将、张守备、钱守备战死!操守和把总亦有七八人丧生!” “什么?” 杜湛脸色铁青,嘴巴大张。 “怎会如此!” 这些军将皆有亲兵护卫,又藏身于大军之中,怎会死这么多!” 一旁的孙副将亦是惊骇至极,此事完全不合常理。 那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哭丧着脸道:“小人不知,但战况确凿无疑。” “这些大人似乎皆被流弹所杀……” “放你娘的屁!” 未等总兵大人开口,性急的孙副将怒喝道: “哪来如此多流弹!为何这么凑巧全杀我官军将领!” 传令骑兵被吓得瑟瑟发抖,心中虽有委屈却不敢还嘴。 这时,只见杜湛眉头紧皱,冷声道: “我看,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传令!鸣金收兵!” 思明府城墙上,保乡军人人狼狈不堪,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明军,心中并未感到丝毫轻松。 大将军徐晋深呼一口气,目光凝重。 其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污,刚才已有数百明军冲上城墙,怒而亲自上阵杀敌数人。 他心想,明军队形突然混乱,随即鸣金收兵,想必与狙杀敌军将领的猎兵有关。 那些组织进攻的基层将领暴毙,致使攻城战兵瞬间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看来,那后方总统战局的明将并非庸碌之辈,见势不妙便果断退兵,以免徒增伤亡。 不过这会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也逐渐黯淡,即便无此变故,双方也会默契的保持短暂和平。 组织大规模夜战对于攻守双方来说难度颇大,不是一般人玩的了的。 思明府城中的大将军府内,一众参谋大臣悉数到场,众人身上血迹斑斑,或为己血,或为敌军之血。 “大将军,此仗甚为艰难啊!” 罗延康眼中忧虑甚浓,今日明军攻城异常勇猛,士气如虹,不仅人数众多,且火力也十分强大。 “嗯...” 徐晋沉凝点头,此番明军皆为精锐,若能战胜,保乡军便可在广西称雄。 若战败... 则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老于叹道:“如今唯有死守城垣,拖延至明军难以支撑。” 颜昭拱手言道: “道理虽如此,恐难以实现。今日一战,我保乡军伤亡五六百,明军伤亡更是数倍于此。 即便如此,明军依仗人多势众,仍可不断攻城。” “况且,明军水师和奇兵或将在一两日内抵达裴山、罗庆二地,若留守军士无法抵御,后果不堪设想...” “传命!” 徐晋思考片刻,冷然下令: “派三百骑兵趁夜袭扰明军大营,协统罗真率二百精骑绕至敌后,伺机截断粮道! 另遣一队斥候,伺机潜入明军大营,见机行事!” 今日大战之后,思明府城中百姓自然人心惶惶,尤其担忧自身的命运。 尤其听闻此次攻城的官军之中有众多土司狼兵,这种情绪更是化作极度的恐惧。 狼兵虽勇猛善战,悍不畏死,然军纪极差,极其跋扈。 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流寇无异。 因其恶名远播,许多地方官员严禁狼兵入境。 百姓更是闻风丧胆,比见了活阎王还害怕。 总而言之,思明城中多数百姓还是心向保乡军的,希望这城能守得住。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大因为明的官员不得民心,贺知府与杨同知在任时,只知剥削敛财,并无善政,致使此地乌烟瘴气,民间怨声载道。 保乡军进驻后,百姓的生活好了许多,虽还谈不上吏治清明,但起码没有诸多巧立名目的赋税,许多无地贫民亦获分田。 更别提,本地便有许多百姓的子弟在军中为大将军效命。 然有得利者,必有失利者。 此时此刻,思明府城中西南的梁府内正有几人密谋。 “大哥,观这贼军之势,应该撑不了多久,今日之战,官军甚勇啊……” 闻二弟之言,梁家家主梁思成微眯双眼,缓缓点头。 其面容在闪烁的油灯下若隐若现,令人有些琢磨不透。 前些时日,他的爱子梁休遭保乡军抓捕,后被送入监察局。 究其缘由,乃其子多嘴,当众说了一些比较敏感的话。 得此消息,梁思成心急如焚,赶忙托人找关系,欲将儿子救出。 谁曾想,却碰了一头的钉子。 那绰号“冯扒皮”的冯敬云,与梁家略有渊源,此人之前的小妾乃梁思成的远房表亲,不过他被保乡军擒获后,那小妾便席卷家财跟别人跑了。 虽理亏在先,但梁思成还是想到向冯敬云求助,对方如今在保乡军中也是一个大官,定能说上话。 希望他能念及旧情,顺手搭救一下。 岂料,冯敬云听完来意后,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梁思成无奈,又不敢发作,只得亲赴监察局,缴纳了三千两银子的罚款,方将爱子赎出来。 原本保乡军入城后,就剥夺了梁家诸多产业,而今又发生这等事,梁思成对这群贼军简直恨之入骨。 于是,今夜他与二弟商议该如何迎回王师。 “不如待明日官军攻城之际,伺机开启城门,如此,贼军必败!” “此计甚妙……” “但城门乃是要地,贼军必会重兵把守,汝欲如何施行?” 梁家老二思索片刻后言道,“城门处确有众多军士把守,白日自是无机可乘,或可趁后半夜贼军疲惫之时,趁机袭杀守军。” 如此,待官军进城后,梁家必为首功一件。 “贼军颇为悍勇,如何袭杀守军?” 梁思成仍觉不妥,主要是怕事情败露。 但二弟表示,府中的秘库下藏有上百强弩,可重金收买一队死士,令其偷袭贼军守军。 若操作得当,即便事情败露,亦与梁家毫无干系。 “甚好!” “不过当下,需与城外官军取得联系...” 梁思成琢磨着,此时思明府城中戒备森严,若想通过正常途径传递消息,恐怕难以办到。 不过梁家在此经营多年,岂能没有后路? 常言道,狡兔三窟,其祖爷辈便在宅中隐秘处留下了一个密道,可直通城外。 本是为了躲避刀兵所用。 却未曾想,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第142章 大雨困境 夜中,狂风大作。 而此时,明军大营帅帐内,众武将正在热议白日的战况。 “杜大人,我军今日伤亡千余,贼军虽据城坚守,伤亡略少,但已是强弩之末。” 周参将声如洪钟,其人身材瘦长,身披精良鳞甲,头戴红缨铁盔。 “依末将之见,只需再强攻一日,必能攻克思明府城!” 杜湛微微颔首,周参将之见与他不谋而合。 贼军虽勇猛,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伤亡超出一定比例,再精锐之军亦会崩溃。 不过…… 他想起白日那桩奇事: “诸位可知,今日一战,我部杨参将战死,另有守备、操守十余人相继阵亡……” 闻杜总兵之言,帐内诸将皆沉默不语,他们早知此消息,却对贼军是如何办到的苦思不解。 那些流弹为何能只杀军中将佐? “哼,依我之见,城中贼军当装备有一种神铳,能于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孙洪孙副将看似粗犷豪迈,实则心细如发,他从寥寥线索中推导出大致真相: “此神铳数量定然极少,否则我官军今日伤亡更甚。” 此番话令陷入忧思的杜湛豁然开朗,孙副将所言甚是,观几位将佐遗体,皆为明显铳伤,非炮弹或其他溅射碎片所致。 想到这里,他连忙道: “各部听令!” “明日攻城时,命麾下将佐卸去甲胄,皆着鸳鸯战袄!” 晨曦初现,东方渐露鱼肚白。 交战双方又开始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纷纷列阵调兵。 思明府城上,一群黑白相间的燕子从徐晋头顶掠过,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便可捉到。 他仰头远望,天际已然乌云密布。 岭南多雨,此乃降雨之兆。 “难道天要亡我……” 徐晋面色阴沉,心中暗叹,明军的运气竟如此之好。 保乡军除却第一步都全面换装外,其余各部仍装备火绳枪,此枪尤为害怕风雨天。 原本击发率仅七八成,若遇狂风大雨,则彻底化作烧火棍。 保乡军本就依赖火器,而明军却可仍 以冷兵器为主,且人多势众... 若真的下雨,徐晋最后一丝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而第一步都千余名士兵虽装备了不惧风雨之的燧发枪,但仅靠他们,岂能抵挡数万大军? 反观明军这边,此刻却欣喜若狂。 “哈哈哈!果真是天助我也……” “思明府贼军气数将尽!” 杜湛出帐后,见到如此天象,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 一旁周参将奇怪道: “杜大人为何如此高兴?” “要下雨了。” 杜湛脾性内敛,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却激动得满脸通红: “贼军屡胜官军,无非仰仗火器犀利,一旦阴雨将至,其枪炮之利将大打折扣。” “当然,官军亦如此,但我数万战兵之众,远胜贼军数倍不止,本就擅使刀枪弓弩,又得天助,破城易如反掌也!” 周参将瞬间明白了总兵大人的意思,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道: “大人所言令末将茅塞顿开,如此,今日我官军还出战否?” “不急。” 杜湛嘴角微扬,脸色从容的说道: “静待天时即可,雨至之时,便是攻城之机!” “遵命!” 这时候,帐外一卫兵禀报,营外有一小厮,自称来自城中,并称思明城中数家官绅已私下联合,欲与城外朝廷王师里应外合。 “哦?速速带此人进来!”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接连两件大喜事简直让杜湛喜不自禁,连心中多日以来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而保乡军这边,徐晋见明军晌午时分仍未发起进攻,心中不禁一沉。 想来,对方必是在等待那千载难逢之良机啊... 两军就这样在沉寂而诡异的氛围中僵持了一个时辰,忽地天空一声巨响,一道惊雷炸裂,细雨飘洒,瞬间洒满大地。 轰隆隆的雷声犹如冲锋号角,半个时辰后,思明府城前已站满密密麻麻的明军。 “杀啊!” 与昨日的情形一样,乌泱泱的战兵抬着云梯、推着撞车等物,呐喊声震耳欲聋。 “开炮!” 炮兵协统王大柱高声喊道,亲自操弄着一门六斤炮瞄准敌群点燃引线。 “轰!” 数十名战兵当场血肉横飞。 徐晋心中焦急万分,清晨察觉天色变化后,他赶忙命令士兵紧急制作一些简易帐篷,以竹木为架,上铺油布等物,试图罩在火枪兵头上遮挡雨水。 不过,由于时间紧迫,所制帐篷数量极为有限,大部分都供火炮使用,留给火枪兵的寥寥无几。 “放!” 明军沿着云梯鱼贯而上,迎面却遭城上砸下的一颗颗大石。 与此同时,保乡军的燧发枪手也开始了交替齐射,雨水对他们影响甚微。 不过今日,却未曾见到那狼兵铳手与其对射,此些人已干脆已经弃用了火绳枪,手中的家伙也换成了锋利的腰刀。 “砰砰砰!” 在火炮与燧发枪的猛烈射击下,明军成片倒下,但攻势却愈发凶猛。 他们深知,此雨不知何时停歇,如果此刻不以命相搏,届时只会填进去更多的性命。 城楼之上的不起眼处,那二十余名猎兵的目光在敌群中穿梭扫射,却鲜有人扣动扳机。 他们无奈的发现,那些明将学乖了,不再“盛装打扮”,而是穿着普通,混迹于涌动的人群中,难以分辨。 不过,尽管有防备,明军的将领佐官还是露出了一个明显破绽。 这些人麾下都有数量不等的披甲亲兵,虽自身穿着与普通士卒无异的鸳鸯战袄,但那些亲兵却不敢离自家大人太远,往往围成圆圈将主子护在中间。 很快,几个机敏的猎兵就发现了这一现象。 城下密集的敌群中,那些身着明晃晃甲胄的亲兵格外显眼,从高处看去,宛如一个银白色的圆圈标记。 有了这个明显的征兆,猎兵的目光只需在那些“银圈”中来回搜索,往往无需费太多功夫,就能看见一名身穿鸳鸯战袄正冲着其他人大吼大叫的“战兵。” “妈的!” 眼看麾下守备、操守、把总等人,接二连三被“流弹”击中,暴毙倒地,负责指挥进攻的周参将险些咬碎钢牙。 他暗暗发誓,待攻破城池后,定要将那些贼军“神铳手”千刀万剐! 第143章 夜间诡事 交战双方,在攻城守城的拉锯战中,伤亡人数不断增加,而这场雨也愈下愈大,从起初的淅淅沥沥,转眼便成了滂沱大雨。 雨水如注,冲刷着明军战兵的双眼,让他们难以睁开,云梯也因湿滑而难以抓稳。 然而,所有人却依然拼命进攻。 城墙上,保乡军燧发枪手们艰难支撑,不少人扣动扳机到手指麻木,腰间的弹囊也几乎耗尽。 而由于火药供应不足,飞雷炮早已熄火。 至于第二、三步都的火枪手,手中火绳枪在这种环境下已无法使用,他们只好暂且化身长枪兵,紧握枪矛,对着不断爬上的明军猛刺! 双方僵持不下,此时,已有上百名战兵冒着枪林弹雨,将撞车缓缓推向城门。 见状,保乡军的火炮立即调整方向,向这群明军轰击,但仅能稍减其速度。 刚击毙数十人,周围的明军便迅速补上,继续推撞车。 “弟兄们,扔啊!” 保乡军掷弹司司统马有田见此情形,眦目欲裂。 他深知城门若被明军撞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方可借此缺口不断涌入,届时思明城必亡! 正因如此,马有田站在城楼上,率领麾下两百余名掷弹兵,将榴弹朝明军撞车处掷去。 “轰轰轰!” 百余名喊着号子的战兵瞬间伤亡大半,撞车也即刻停滞不前,然而,旁处的明军在佐官的喝令下,迅速向此处扑来... 而此刻城墙上,已有接二连三的披甲明军攀爬而上,与保乡军的重甲兵迅速的杀做一团... 是夜,思明城大将军府内。 外面雨声哗哗,徐晋与诸位参谋大臣正在紧急磋商。 今日一战,保乡军竭尽全力守城,直至夜幕降临,明军才自行收兵。 这个时代,无照明弹、夜视仪,甚至电灯也没有,指挥效率又低下,夜间想让数万规模部队攻城,仅凭火把,无异痴人说梦。 混战中,自相残杀之概率极高,而且还有相互践踏、跌落沟谷之伤亡,实在不划算。 比较可行的是集结少数精锐,以有效指挥、严明纪律为保障,实施夜间骚扰、奇袭,给敌方造成巨大混乱。 如徐晋所派截断明军粮草之数百骑兵,便属此类精锐,然效果如何,尚未可知。 面对如此瓢泼大雨,保乡军众骨干束手无策。 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个人之力在此自然气候下,微不足道。 “若事不可为,我等当伺机突围,竭力保留精锐……” 徐晋微微叹息后,道出最后打算,众人闻之,亦沉默良久。 虽舍弃费尽千辛万苦打下的地盘,着实令人心痛,但若城守不住,仅凭一腔血勇,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大丈夫能屈能伸,所谓进退有据,今日之失,他日必能取回。 算算日子,裴山、罗庆二地守军恐怕已与明军交战,战况如何,尚不得而知。 且不论保乡军如何忧虑,城外明军大营中,孙洪孙副将却一脸悠然,甚至坐在帐中,就着美酒佳肴,哼唱起家乡小曲。 他将壶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嘴中,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军中虽禁酒,但对他这级别将领而言,只要不喝醉,一般无大碍。 “大人,小的给您送酒菜来了。” “嗯,进来吧。” 孙洪随意一瞥,见四名身穿扎甲的亲兵低头恭敬走来,其中一人端着黑漆食盘,上面是几道热气腾腾的小菜和一壶酒,皆为佳品。 对于这几个颇有眼色的家丁,他甚是满意,不过心中却有些诧异,区区一盘酒菜,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刹那间,他瞳孔骤缩,酒意全无。 孙副将麾下家丁百余,他对心腹几乎都熟识,可这四人却极为面生。 “站住!” “你们究竟是何人!” 孙副将冷笑,“噌”地抽出宝刀,遥遥指向这几个不明身份的歹人。 他自恃杀敌无数,刀法刚猛绝伦,这几个狂徒绝非对手。 “怎么了大人?” 王九见身份被识破并不惊慌,反正目的已达成,他幽幽一笑,将食盘放在地上,继而从怀中飞速掏出一支短铳。 其余三人亦如此。 “你们...” “砰!” 孙副将双眼圆睁,满脸惊骇,他万没料到这些无耻之徒竟敢耍阴招。 他刚想呼救,却被两颗铅弹击中头部,直挺挺地倒下。 外面大雨如注,哗哗的雨声完全掩盖了铳声。 “撤!” 王九确认孙副将已死,急忙向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皆隶属保乡军侦察司,都是斥候,而王九是标统,都是实打实的精锐,此前曾远赴镇安府营救过吏部尚书颜昭。 这几人从昨日起,便在明军大营四周伺机寻找潜入的时机,今日趁着夜晚明军收兵,终于找到机会。 雨势太大,负责检查身份的军吏也只是敷衍了事,这才让他们几人混了进来。 明将的帅帐很好辨认,与普通军帐大有不同,因此王九很快锁定了几个目标。 然而,其他营帐都戒备森严,只有孙副将的营帐外只有七八名百无聊赖的亲兵守卫。 当然谁也想不到贼军竟敢如此大胆,只派几人就来大营袭杀朝廷官员。 在雨声的掩护下,这几名斥候悄悄解决了那些打瞌睡的亲兵,才有了后面的事…… “什么!” 总兵杜湛正在伏案读书,听到这个消息,怒发冲冠! “杀害孙副将的贼人在哪里!可曾抓住!” “回大人……” 亲兵单膝跪地,惶恐道:“营中士兵正在搜寻,只是雨势太大,贼人恐怕一时难以抓住……” “饭桶!一群饭桶!” 孙副将之亲兵何在?速将此等玩忽职守之辈押来见我!” 杜湛此时怒不可遏,他万没料到,此贼竟敢在大营之中将副将孙洪杀害。 如此奇耻大闻,传扬出去,必让旁人笑掉大牙。 此前,他与思明城梁家之人会面后,已遣一队精锐沿密道潜入城中。 然此密道狭窄曲折,至今仅送入一两百人。 有此等死士内应,明日攻城应当会轻伤许多。 孰料,在这军营重地,竟发生如此诡异之事...... 第144章 天崩地裂 雨势愈发凶猛,丝毫没有停歇之意。 天亮后,明军再度发起猛烈攻城,双方士卒皆已疲惫至极,精神高度紧张,但无人敢有丝毫松懈。 因为,这注定是一场生死之战。 总兵杜湛心中焦虑不安,此次筹集的粮草仅够大军维持不到十天。 他本欲速战速决,待破城后再行补充,岂料贼军抵抗如此顽强。 如今,连孙副将都遭袭身亡,参将、守备等中级官佐亦多有死伤。 近两日的激战,官军已伤亡数千,如此巨大的损失却未曾见效,梁巡抚那边定然大怒。 思明府城上,徐晋已一日一夜未合眼,他站在瓢泼大雨中,竭力指挥周围士兵作战。 这支明军的坚韧超出他的预料。 此时,一名亲兵神色慌张,匆匆赶来: “大将军,不好了!城门处守军遭受重创!” “什么!” 徐晋大惊,明军尚未破城,城门守军怎会遭袭? 他瞬间明白,城中有内奸! 果然,亲兵紧接着道: “一群蒙面人与数百明军忽从城内杀出,他们手持强弩,又是偷袭,城门守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 双方此刻激战正酣。 “快!命前将军速速带人支援!” 徐晋连忙下令,让长枪兵分出一部分,赶赴城门援助。 马户此时正站在思明府城上一角奋力杀敌,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带着一标重甲兵和数十个长枪兵迅速下楼。 而此时,明军进攻愈发猛烈,大股战兵冲向城门,撞车等物也被缓缓推来。 徐晋眼中一冷,心道这明军把里应外合,玩得倒是高明。 若今日能守住城,定要将那奸细揪出! 他放眼望去,保乡军士兵一个个倒下,墙垛处的士兵已换了几批。 由于战斗激烈,一些人的火枪出现故障无法击发,只得装上三棱军刺近身肉搏。 不过,让徐晋感到欣慰的是,战至如此惨烈,竟无一人逃跑。 若此仗能胜,这些人皆可成为军中精锐。 前将军马户率部冲杀而下后,立刻与这群突然冒出来的敌军陷入鏖战,而此时,城门处尸横遍地,多为保乡军,许多尸体上皆插有弩箭。 仅剩的两百士兵正在勉力支撑,若再迟来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杀!” 马户身披双层重甲,内层锁子甲,外层棉甲,其身形魁梧,力大如牛,率重甲兵冲入敌群后,顿时杀翻一大片。 那些蒙面人手中弩箭对他们毫无办法,而那二百从地道钻入之明军皆轻装而来,并未携带甲胄,故马户等人犹如虎入羊群。 一番激战过后,战局已基本稳定... 又一日过去,天色渐暗,明军只能选择暂时撤退。 而此刻城楼上之保乡军士兵亦狼狈不堪,如劫后余生般或坐于地,或双眼无神倚靠于墙。 “大将军,我军今日又折损七百余,如此下去,恐怕支撑不住了……” 将军府内,众人皆叹息不已。 短短数日,保乡军已有一千好几的士兵阵亡,其中第一步都的损伤尤为严重,已经死了好几百人了。 而此次守城之兵,总计才五千七百余人。 “后将军所言甚是。” 颜昭忧虑道: “再战的话,恐兵力难以继。” “即便守城成功,我保乡军精锐尽失,又有何用?” 徐晋闻之沉默不语,他深知众人乃劝自己弃城,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 然而此等好不容易打来下的地盘,轻易放弃,又如何甘心? “明日……” “明日再守一天,若事不可为。” “便弃城突围吧...” 保乡军伤亡惨重,而明军一方又何尝不是,自古以来攻城一方便要付出六倍以上的伤亡,几日激战下来,明军亦死伤近万人。 而今日一战后,夺取城门的计划并没有成功,杜湛无奈,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支奇兵身上。 伤亡如此惨重,明军营中兵勇自然是怨声载道,不少人已经有了怯战的心理。 妈的! 早知道这群贼军这么难打,他们才不会为了这几两银子卖命呢。 而次日清晨,郑元秋率领的保乡军水师也在北部湾上与明军水师展开了激战,双方舰船加起来近三十艘,火炮更是有数百门。 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明军水师虽然人多势众,但在舰船和火炮上却处于下风,而郑元秋仗着船坚炮猛倒也能和对方杀的有来有回。 同一时间,罗庆县驻守的保乡军第五.第六步都与卫戍都近四千人也与明军李参将率领的万人大军遭遇。 由于火绳枪不堪使用,致使保乡军的驻军损失惨重,只好且战且退,一路撤进了裴山县境内。 李参将首战大获全胜,心道这贼军也不过如此,但眼下杜大人正在猛攻思明府城,必须尽快赶去支援。 想到这里,他便命令一干兵勇继续朝裴山县猛攻。 由于连日大雨,思明府城的积水已有一寸多高,几乎没过了士兵的膝盖。 接连数日的炮火连天,老百姓皆战战兢兢的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少数胆大些的,便蒸了一些饼子.杂面馒头之类的东西送去犒军。 “后生,你们可要挺住啊!” 而明军这边,总兵杜湛已经下了死命令,今日必须将此城攻下,否则一干将佐军法从事! 明军今日的攻势猛烈至极,保乡军已经快有些支撑不住,不消片刻城楼便已攀上上百穿着鸳鸯战袄的战兵。 这些人一登上城楼,便立即朝着那些火枪手扑了过去。 徐晋挥刀斩杀一人后心中一沉,看情况今日应该还能守住,但晚上必须得率兵突围了,再打下去自己得家底都要打光了。 突然! 思明府城外的群山之中,骤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其声震耳欲聋,宛若千军万马在驰骋,又如天地崩裂! 交战双方的士兵皆大惊失色,满脸疑惑地望向那边,心中暗想这是怎么了? 在后方统观全局的总兵杜湛亦是微微一怔,随即下意识地向群山扫了一眼。 仅仅一眼! 他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好!!!” 第145章 天命所归 只见山峦中怒洪裹挟着泥石流倾泻而下,引动大面积山体滑坡,无数翻涌的巨石被强大劲道裹挟着,朝思明府城滚滚而来! 此等骇人的场面犹如末日降临一般。 仿佛苍天也对这场战争忍无可忍,发出雷霆之怒将闹剧结束。 “跑啊!” “快逃!!” “我的妈呀...” 数万正在攻城明军惊恐万分,这泥石流和山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疾速袭来。 此刻,徐晋也是心惊胆战,仅看了一眼后便打了个寒颤,声嘶力竭地喊道: “撤啊!” “快进城!!” 他不知道在如此猛烈的泥石流面前,这思明府城墙能否抵挡得住,只是本能的发出呼喊。 这时,众士兵才如梦初醒,惊叫一声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城里狂奔而去,连城墙上那些面色如土的明军都不管了。 而城下战场上,无数惊慌失措的明军扔下武器,漫无目的的四处逃窜。 广西总兵杜湛瞪大双眼,如泄气般瘫倒在地,嘴唇毫无血色,惨笑道: “天要亡我!” “何其不公啊!” “大人,快撤!” 亲兵们见他如此失魂落魄,拉也拉不动,一咬牙干脆纷纷跃上战马自顾逃命去了。 须臾之间,汹涌的洪流卷着大量泥石流奔涌至思明府城前,乌泱泱的明军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发出无数绝望的惨叫声。 更有甚者,直接被泥石流中的巨石砸死,涌出的猩红的鲜血瞬间便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在这磅礴天灾之下,思明府城墙只是勉强支撑片刻,便轰然坍塌出一道数丈长的口子,大量泥浆汹涌而入…… 一日后,大将军府。 保乡军骨干面色狼狈,坐在太师椅上相对无言,心情颇为复杂,而这场持续数日的暴雨终也于停歇。 “这就是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 大将军徐晋轻咳一声,严肃道: “日后,务必严禁百姓砍伐山上植被,而且还需多种树!” 闻得大将军之言,心有余悸的众人连忙点头。 颜昭咽了咽口水,急忙道: “大将军,虽明军已遭天灾击溃,伤亡惨重。” “但我裴山、罗庆二地战况依旧焦灼,必须调遣兵力增援。” “颜尚书所言甚是,就让俺老马前去增援吧。” 徐晋微微点头,示意前将军马户率三千士兵赶回去增援,其余人便留在城中救灾。 此次泥石流来袭,思明城亦有上千百姓丧生,许多房子被掩埋甚至冲垮,这都是需要善后的。 另外,城墙也需要修补,包括清理那些积石淤泥和遍地的残骸。 此时,后将军罗延康抱拳笑道:“明军本已稳稳占据优势,眼看着即将攻下思明府城,却遭天谴,致使大军伤亡惨重。” “大将军实乃天命所归!”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纷纷附和起来,大有黄袍加身之意。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就连向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的颜昭,此刻也不禁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眼看场面逐渐失控,徐晋只得抬手虚按,沉声道: “明军虽败,我等却不可掉以轻心,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补充兵力。” 接着他表示,在招募民夫修补城墙、救灾的同时,要将城外残存的明军全部捉回,如果有反抗者,就地斩杀。 此时正需大量苦力进行灾后重建,这些俘虏正好能派上大用场。 此外,待解决掉裴山县的明军后,大军便立刻挥师进攻南宁府,进而拿下思恩府和田州府! 此次明军精锐尽出,这几座城必然兵力空虚,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听到大将军的话,众人皆表赞同,颜昭思考片刻后补充道: “攻下南宁府后,我军需大量招募兵员,目前兵力仍显紧缺。” 徐晋微微颔首,言道: “届时,保乡军至少要扩充到三万人的规模,并且要大力发展军备!” 两日后,还在裴山县与保乡军激战的李参将才得了这个令他如雷轰顶的噩耗。 思明府城外忽有巨洪袭来,数万官军精锐伤亡惨重,已经彻底崩溃。 杜总兵下落不明,疑似葬身于泥石流之中... “大人,怎么办?” 听到这消息,李参将万念俱灰,他设想过无数种情形,但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手下的一干守备和操守更是瞠目结舌,瞬间变得不知所措。 “大人,贼军脱困,此刻定然会朝裴山县支援而来,如今杜总兵生死未卜,我等还要继续作战吗?” “战个屁!” 李参将怒吼道: “传令!” “全军后撤,退回南宁府!” 经数日激战,保乡军在此地伤亡惨重,六百余人阵亡。 幸得见势不妙后且战且退,方得以最大程度保障有生力量,并缠住明军。 否则,伤亡更甚。 见明军欲撤退,第五、第六步都统喜出望外,果断转守为攻,欲将其死死拖住,以待思明府援兵。 而随着雨一停,保乡军的火力优势也得以发挥出来,明军又毫无战意,只想一心撤退。 数日后,前将军马户率三千大军抵达裴山县,同行还有数百骑兵。 这回骑兵在思明府那边表现欠佳,原计划截断明军粮道,然对方守备森严未给其机会。 不过,追击敌军正是骑兵所长。两日之后,这支明军被彻底击溃,李参将被保乡军骑兵生擒。 与此同时,未占到便宜的明军水师扔下几条舰船后,也灰溜溜地撤退了。 然郑元秋手下士兵亦伤亡惨重,三艘舰船被击沉,士卒阵亡三百余。 事后,经过长达十余日的收尾,大战才彻底结束,保乡军辖地已满目疮痍。 虽有运气成分,然不可否认,保乡军终获胜利。 “此战,我军斩杀明军一万一千二百零九人,俘虏八千七百四十二人 ,另有数万明军不知所踪。” 思明城大将军府中,军吏念出此封战报,众人皆聚精会神聆听。 “捕获明军参将一人、守备三人、操守七人。” “缴获大小火炮三十八门、铳一千余支、其余刀枪军械不计其数...” 由于明军众多火器被泥石流掩埋或进水故障,此部分损坏者未计入统计。 “好!”徐晋点了点头,而后道:“我保乡军伤亡几何?” 第146章 划时代的抗菌药 “回禀大将军。” 军吏清嗓后,沉声道: “此役,我保乡军战死一千九百二十六人,重伤六百一十八人,轻伤者上千……” 语毕,厅堂内鸦雀无声,众人心情沉重。 这是保乡军迄今规模最大、损失最惨重的一仗。 阵亡将士占总兵力近三成左右,尤其是最为精锐的第一步都,战损超四成。 而重伤者,如无意外,多数将死于后续的严重感染。 “速将立功将士名册整理出来。” “是!” 徐晋忧心忡忡,如此多士兵阵亡,抚恤金可是大数目,加之应该奖励立功士兵的那部分,总数极为惊人。 当然,他可选择拖欠或不发。 但这样的后果十分严重,士兵的战斗欲望大减,军心也会不稳。 此战虽艰难无比,但无一兵怯战逃跑,何也? 只因保乡军在待遇、抚恤和赏赐三方面,向来言出必行,士兵无后顾之忧,自然奋力作战。 徐晋思量,此前虽从思明城搜刮约二十万两银子,但经大规模扩军消耗颇多,加之各类开销。 而今他手中如今仅有数万两。 看来,必须尽快攻下南宁府,此地比思明府富饶许多,搜刮数十万两银子并非难事。 但在此之前,需要解决抚恤金和赏金的问题,还得先从思明府大户手中“借”些银子以备急用。 “大将军放心,下官定将此事办妥。” 稽税局总务冯敬云奉命而来,徐晋对其嘱咐数句,后者听的连连点头。 而将军府侧房内,神医柳济文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一堆散发刺鼻气味的瓶瓶罐罐,面露欣喜之色。 “妙哉,老夫终于成功了!” “何事如此欢喜……” “吱呀”一声,徐晋推门而入,与激动的老丈人险些撞个满怀。 “你快看!” 柳济文手捧一个黑色小陶盘,内有米浆制成的培养液,已变得浑浊不堪,上方漂浮着一些金黄色菌群,此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分割成许多小块,极为萎靡不振。 “这是……” 徐晋定睛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看来,土制大蒜素终于研制成功了,且抑菌效果很不错! 此事说来话长。 早在裴山县时,徐晋就苦思冥想,想借前世所学的知识,捣鼓出一两个实用的药物。 每场战争过后,那些重伤的士兵大多会因严重感染而亡,着实令人惋惜。 这些士兵往往都是作战勇猛之辈,若能痊愈,必成军中精锐。 实际上,依靠现有的条件如果不计成本.勤加实验,是有可能生产出微量的青霉素。 不过,保乡军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大批量制造.快速投标且成本低廉的药品。 只有满足这几个条件,才能够迅速推广到军中甚至用来兜售赚钱。 思来想去,徐晋还真想到了一个后世极其常见的药物: “大蒜素!” 此物属于抗菌药品,虽然没有抗生素那么强大,但放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等一的神药,毕竟如今的细菌几乎都没有抗药性。 其起效机制是用大蒜发酵.提取出的硫化物来抑制细菌.真菌以及常见的寄生虫病。 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即便在医学发达的后世也会经常使用。 此物的制作方法十分的简单,先将新鲜大蒜去皮洗净,晾干切片,再以石磨研磨成粉末状,浸于高度白酒中三日。 蒜头这种东西在明朝已经得到广泛种植,成本极其低廉。 而蒸馏白酒也并非难事,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精确控制度数。 接着,将麻布、粗布、丝绸三种网眼大小各异的布料和棉花缝合制成滤网,然后将大蒜浸泡液过滤十几遍,仅保留纯粹液体。 此些液体中便富含大量的大蒜素。接下来,经过加水稀释、加热浓缩、放置沉淀、晾晒干燥等步骤,即可得到呈粉末状的纯净大蒜素。 若大规模生产的话,成本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确认此法可行后,徐晋赶忙告知了老丈人柳济文。 而这柳济文本就是名医,闻听这蒜头经过萃取后竟如此神奇,当即兴致勃勃开始实验起来。 然此法看似简单,实际操作中却有诸多需注意之处,而徐晋也仅对这些事情记了个大概。 后来,柳济文历经百余次试验,方逐渐有所心得。 而测试这大蒜素是否管用的方法也非很是简单,只需从那些伤兵感染的患处弄下一些病理组织,里面就有金黄色葡萄球菌等细菌,随后将其放在米浆制成的培养液中繁殖一段时间。 接着,向每个培养皿中分别投入剂量不等的大蒜素,以观察在不同变量下的抑菌效果与反应。 柳济文这段时间将自己封闭于屋内,废寝忘食,历经足足两个月,终于得偿所愿。 “甚好!” 徐晋目光炯炯,凝视着那些令人作呕的培养皿,但却恨不得将其抱在怀中亲两口。 有此等神物,保乡军不知能存活多少伤员,更更别提其中蕴含的巨大商业价值。 可想而知,那些在战场上身负重伤、只能躺床上等死的欧洲勋贵骑士,或是大明的文臣武将,若知晓世上竟有此神奇药物,将会何其疯狂。 就算暂时用不到,也绝对愿意花大把银子买来珍藏。 与自己的性命相比,些许身外之物又算什么。 “柳先生,此研究成果,当享太庙,受后人瞻仰啊。” 闻得徐晋此言,柳济文收起笑容,连连摆手道: “老朽岂敢居此功,若非大将军点拨,谁能想到区区蒜头竟有如此妙用,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徐晋闻言一笑,言称当以伤患试药,察此药效究竟如何。 “正有此意!” 随后,二人行至城内一隅宅落,此处本为十数户百姓居所,后为保乡军所购,专以救治负伤将士。 现今,军中培养出来的医师已逾两百之数,经柳济文短期教习,已通晓些许简易包扎、清疮、敷药之道,足够救急,但遇伤势严重者,亦束手无策。 刚一进门,徐晋便闻得了无数呻吟哀嚎之声,伴以扑鼻腥臭。 院中竹架上,晾晒诸多血迹斑斑之纱布,一股难闻的味道挥之不去。 踏进屋子后,他的目光略微一扫,即看见许多伤兵双目无神的躺于床上,不时发出几声痛苦呻吟,身上的疮口已是红肿不堪。 而面对那些高烧不止陷入昏迷的病患,医师们只能以浸了凉水的粗布给他们敷在脑门上,以降体温。 柳济文医者仁心,见此场面,自是叹息不已,遂挑了三十名伤势较重之伤兵。 此些人,或被利刃砍断了胳膊,或被铅子击中,或被弓箭射中,最甚者腹部被溅射的锋利铁片破开,半截肠子外露外面,散发出一股恶臭,眼看随时都要一命呜呼。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创口已然感染,严重的已经化脓甚至开始腐烂。 第147章 战争债券 这三十名伤兵被送进一个较大房间后,柳济文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色小瓷瓶。 他小心翼翼地拔出软木塞,里面是大半瓶灰白色粉末,还能闻到刺鼻的大蒜味。 徐晋看得兴致勃勃,心想这便是老丈人最近的劳动成果了。 他灵机一动,心道若日后出售此物,可将一些气味浓烈的中草药打成粉末,与药粉拌匀用以混淆视听。 如此,他人即便想仿制,也无从知晓其中究竟有哪些药材,何种成分起作用。 柳济文自然不知自己的好女婿正在琢磨着如何发财,否则定会嗤之以鼻。 他先在伤兵疮口处仔细将药粉撒下,再用水在碗中化开一些,给众人轮流灌下。 “如此外敷加内服。”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完成一切后,柳济文擦去额头细密的汗水,将小瓷瓶郑重的放入药箱。 “此物制作工艺还请保密。” 听见徐晋认真的话,他微微叹息道: “这是自然,严格来说,此物乃是由汝所创,老朽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不过,若要保密,这药名便需改一改了。” 徐晋闻言,暗赞还是老丈人考虑周全,若仍叫大蒜素,傻子一听都知道此物源于蒜头,或许真能胡乱捣鼓出来。 “柳老所言甚是。” “不如就叫还魂散吧。” 数天以来,柳济文日日为这三十名伤者上药从未停止。 但到了第三日,一名伤势最重者还是死了。 此人正是那名肚破肠流者,其脏腑已然感染发臭,纵使神仙看了也直摇头。 但可喜的是,在这大蒜素的作用下,八成以上的伤兵,感染迹象迅速得到抑制,高热也逐渐退去。 “这…真乃神药也!” 柳济文不禁发出由衷的慨叹,所谓医者仁心,他非常想将这“还魂散”的制法大力推广出去,如此,不知能救多少条性命。 但站在好女婿的角度上,他又绝不可如此,这让小老头心内备受煎熬。 又过两日,二十九名伤兵中又死了一人,余者皆苏醒,除了个症状严重的还需要继续用药抑菌外,剩下的人疮口都消肿结疤,隐隐有生肉芽的迹象。 “没想到俺竟能捡回一命,多谢先生了!” 一伤兵退烧苏醒后,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过望,挣扎着下床便要向柳济文叩头。 此人左臂中箭,深可见骨,血虽止,但没过两日却感染严重,高烧不止,本以为必死,孰料竟从阎王手里生生讨得一条性命。 “万不可如此。” 柳济文连忙让这伤兵不要乱动,欣喜道: “壮士可不应该谢我。” “若不是大将军创出这还魂散,对于尔等的伤势,老朽也是无能为力啊...” 此消息迅速传到徐晋的耳中,令其欣喜若狂。 好哇! 有这么管用的抗菌药,保乡军伤兵此后便能活下大半,这对于鼓舞士气的作用相当之大! 看来,得大规模种植蒜头了,另外甘蔗榨糖后的残渣亦可用以蒸馏高度白酒。 此一来,这还魂散的成本将会低到极致。 随后徐晋急忙找到柳济文,嘱咐他近日多淬炼一些还魂散,若人手不足,可让蝉云和蔡家二女先来相助。 不过,最后得关键步骤,需避开旁人,以免泄密。 如今保乡军正缺钱,而如还魂散此等神药,其销路必然广阔。 徐晋恶狠狠的想着,迟早要从夷人手里把自己失去的银子加倍赚回来! 而与此同时,稽税局也不负众望,而冯敬云亦不愧有着“扒皮”的美誉,又从思明府各大户身上活生生榨出了十万两银子。 此人是那石头缝里都能抠出油水,铁公鸡头上也能拔下几根翎毛的主。 这一下,可把那些富商大户搞得怨声载道,天天都有人去衙门和将军府告状。 不过,凡事讲个名分,人家冯敬云这回可是采用了一个非常新潮的名头: “债卷。” 这个概念当然是徐晋教给他的,而这东西的玩法也很简单。 例如,张三家拿出了一千两银子,保乡军会发给此人一张相同面额的纸质债券,类似银票的模样,上面盖有公章和简单的防伪,还会在衙门留档,以防冒领。 这债券又以一年.两年.三年为其,主要用来给保乡军充当军费。 到期之后,购买债券的人可以领到本金和一定的利息,另外还有一项收益可观的分红。 比如在此期间保乡军攻下一座城池,缴获了许多财物和田产,便会根据总价值按照一定比例给债券持有者分润红利。 兴许张三这一千两银子的债款,过个一两年直接翻番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战争债券这种金融概念对于如今的大明百姓来说还过于抽象,几乎九成九的人都嗤之以鼻。 开玩笑,你一个地方贼军,搞不好哪天就被朝廷收拾了。 还他妈的给我分红? 本金都够呛拿回来! 但冯敬云可不管这些,大将军交代的任务那是必须得完成的,于是乎他便将这总计十万两银子的债券强行分摊到思明府那些大户富商的头上。 有人说了,你摊归摊,老子就是不买你能拿我怎么样? 呵呵,那就不好意思了… 稽税局.监察局的酷吏会立刻组团登门拜访,将此人的税务状况和政治立场好好的审查个三五七八遍。 只要用心查,总能查出些东西。 一旦有什么问题,先进监察局的牢房待十天半个月再说。 要是实在受不了想出来也好办,缴纳罚款吧。 不多,也就几千两。 正因为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段,稽税局与监察局两个部门如今已是臭名昭着。 当地的大户可谓闻风丧胆。 不过,寻常的老百姓却啥太大感触,正常情况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这些酷吏。 而徐晋自然知道这些大户不情愿,但没办法保乡军现在确实需要银子。 况且,随着时间推移他相信战争债券这种优良资产会成为香饽饽,到时候你想买还得托关系呢! 不过在众多不情不愿的豪门大户中,倒是有那么一小撮人自愿购买了一些债券,有些是看好保乡军的潜力,打算拿些小钱出来赌一把,而另一些则是纯属关系比较亲近,不支持说不过去。 例如那罗庆县的蔡邵,也就是蔡家二女的父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力排众议拿出了两千两银子购买了债券。 此人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纯当是在大将军这露个脸,至于这笔钱能不能收回来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两个闺女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还未被大将军宠幸,这让蔡邵十分着急。 私下里更是不止一次的训斥过蔡姝和蔡宛二姐妹,将后者弄得心中颇为委屈。 第148章 两广总督 思明府监察局刑讯室内,两名浑身血迹、披头散发的汉子被绑在木桩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御史苏循推门而入,他面色苍白剑眉星目,双唇微抿,俊美中透着一股冷峻。 此人乃思明府监察局御史,素有“活阎王”之称。 “招了吗?” 苏循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两名小吏惶恐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声回道: “回大人,这两人嘴硬得很,一个字都不肯说。” 苏循面无表情,眯起双眸,仔细打量着木桩上的二人。 此前,在与明军交战时,有一队人从城中钻出袭击保乡军,造成百余士兵伤亡。 大部分凶手已经伏诛,不过却抓到了两个活口。 大将军下了死令,让监察局务必查出幕后主使,然而,数日折磨,各种刑具用尽,这二人仍牙关紧闭,啥都没问出来。 “尔等果真是硬汉,本官深感钦佩。” 苏循微微一笑,话锋一转, “但本官也有手段,让你们生不如死。” 两名犯人无力抬头,眼神空洞,他们早已料到被捕的结局。 “吾知道一种极有趣的刑罚,不知尔等可有兴趣一试?” 苏循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丝丝寒意。 他缓行几步,沉凝说道: “嗯……需先找一根外表光滑的五尺长棍,以枣木或榆木为佳,否则易断。” “将其浸泡于香油中两日,使之浸透,然后从犯人谷道插入,深入脏腑,若遇阻力,则用锤子在后端轻砸几下……” 闻及此处,那两名囚犯面如死灰,其中一人甚至欲咬舌自尽,却被机敏的小吏瞬间卸脱下巴。 “听闻技艺高超的刑匠,可使这根棍子不差分毫地从犯人口中钻出,如此,尚能存活三五日。” 苏循越说越是亢奋,甚至舔舐嘴唇,似有跃跃欲试之意。 “尔等谁先来一试?” “罢了,那就抽签决定吧……” 言罢,此人将一枚铜钱抛掷于地,恰是正面朝上,他欣喜地看了一眼左边的犯人,对身后小吏朗声道: “还不快去取棍子?本官欲亲自一试。” “是……大人。” 小吏浑身一颤,走了两步后又突然驻足,哭丧着脸道: “咱们监察局似乎并无香油……” “那就不必了!” 苏循眉头微皱,沉声道: “此二位皆为一等一的好汉,必然撑得住,对了,顺便取一柄铁锤来!” “小人...遵命。” 此时,那两名犯人终于无法忍受,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杀了我……杀了我吧!” “你这酷吏,必定会下地狱!” “借你吉言……”苏循冷笑道,“不过在那之前,本官先让二位好汉尝尝地狱的滋味。” 不多时,那名出去找棍子的小吏回来了。 苏循先是命人将左边那名犯人放倒,在其剧烈挣扎中,用绳子将其牢牢捆在刑床上,然后扒下裤子。 接着他微微点头,随后手持木棍和铁锤,低头仔细琢磨起该从何处下手。 这名犯人吓得屎尿失禁,刑讯室里顿时臭气熏天。 “我招!我全都招!” 木棍的冰凉触感让他浑身一颤,想到那种生不如死的场景,此人的精神瞬间崩溃,哭喊着求饶。 “这么快就招了?” 苏循倍感无趣,扔下手中的刑具,吩咐道:“将此二人分别审讯,若供词不一致,你们知道该如何处置吧?” “小人……知道。” 一日后,大将军徐晋手执秘折,面色铁青,这城中果然有内奸。 在其授意下,两百余全副武装的士兵,直驱已经闭门谢客的梁家、程家、李家三府。 冲入府中,厮杀一阵,将家主及儿孙尽斩,财产尽数充公,足足抄出了七八万两银子。 此等血雨腥风之事,须臾间便在思明城引发轩然大波。 不过众人闻听此三家不但暗通城外明军,还袭击保乡军后,皆大骂乃是咎由自取。 与此同时,徐晋亦抓紧时辰,审问明军诸将佐俘虏,此些人对岭南地区明军之兵力分布,定然了如指掌。 包括各府驻军人数、战斗力等,皆为保乡军所需之重要情报。 其中,以李参将官阶最高,正三品武官,然此人十分硬气,一问三不知,只得先发往战俘营劳动改造,以观后效,若仍顽固不化,一刀斩之。 然非人人皆如此硬朗,有几贪生怕死之守备、操守,没费太大功夫便将所知全盘托出。 徐晋据其所供情报,分析出诸多关键信息。 目前,南宁府驻军约八千,其中战兵仅两千,余者皆辅兵及老弱。 原本,此地驻军有一万五千之众,梁巡抚临时抽调众多精锐,不过南宁虽兵力空虚,但那城墙却极为坚实。 思恩府与庆远府之驻军兵力,分别为三千、五千,微不足道。 此三地与思明府紧邻,亦为徐晋必得之地。他深思熟虑过后,决定执行原先计划,攻取南宁府。 若占据此城,所获的大量人口与财富,皆可壮保乡军之势。 此一来,那另外两地也只是囊中之物而已。 此外,他还获悉一重要消息,明廷于广西境内,已无足够精兵应对保乡军,除非调云、贵、广东大军围剿。 然多地联合作战,涉及指挥问题,彼此掣肘乃是大忌,通常这个情况,大明会派一名总管数省军务的总督前来协调战事。 而这两广地区,自然也一直有总督存在,其名叫做熊文灿,总督衙门驻于肇庆。 不过巧的是,此时这熊文灿已受崇祯封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理南京、湖广、山西、陕西、河南、四川多地军务,驻襄阳。 换句话说,岭南两广总督一职,暂时处于空缺状态,即便朝廷任命下达,到官员上任,起码也需两三月。 这对于徐晋而言,无疑天大之好消息,保乡军便可有至少数月喘息之机,借此招兵买马,扩张势力。 而另一边,广西总兵杜湛数万大军败亡之讯传至桂林府,翘首以盼的梁巡抚如遭晴天霹雳。 他知道自己要完蛋了,天王老子也保不住... 第149章 南宁城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间已至五月,思明府之战至今,已有近一月了。 在此期间,保乡军未有懈怠,积极整军备战,抚恤赏赐,一应俱全,正值士气高昂之际。 而就在今日,大军正式出征南宁府,此役保乡军可谓倾巢而出,其中步军五千四百余人,火炮六十八门,骡马牛驴等牲畜八百余头。 水军九百余人,舰船八艘,另有胸甲骑兵四百余,皆配二马,一乘一战。 此外,尚有两万余名百姓在后方协助运输辎重粮草。 除了没有动用卫戍军,几乎把能动员的力量都动员了。 大将军誓师完毕后,大军开始进军,预计五六日便可达目的地。 如此重要的战役,徐晋打算亲征,命后将军罗延康留守思明府。 保乡军阵势浩大,消息自然不好封锁,不久便传至南宁城,城中百姓闻之,人心惶惶。 虽听闻贼军所过之处,对黎庶秋毫无犯,甚至分地与贫民,但毕竟耳听为虚,不知真假。 通常城破之后,遭殃者都是他们这些百姓。 而南宁城的官绅富商,消息最为灵通,也是对保乡军抵触心理最重的。 开玩笑,一旦被这群贼军打进来,数代积累下来的家产可就不保了! 而且他们还知道那保乡军已经玩起了官绅一体纳粮,甭管你是什么身份,该缴的税银一文都别想少。 还有那所谓的摊丁入亩,简直是岂有此理! 据悉,那思明府的保乡军废除了自古以来的丁头税,将征税对象由人转为耕地,田多者多缴,田少者少缴。 且禁止蓄奴,找人干活还他妈的得需付工钱,美其名曰“雇佣”! 此等苛政,让人家这些田产丰厚的大明官绅还怎么活? 而南宁驻军这边,抵抗欲望却并不大。 前些日子那数万大军在思明府败亡的消息,已令他们胆战心惊。 虽知官军死伤惨重是因突发巨洪和泥石流,但这何尝不是天意? 于是,关于杜总兵逆天而行、反遭天谴的流言,在南宁城官兵中迅速传播,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 传言愈演愈烈,竟衍生出十几个光怪陆离的版本,有的甚至说那保乡军的大将军乃是天上的蛟龙所化,欲与紫禁城的真龙一决雌雄。 而此时,南宁府守备黄言煦召集了手下的操守、把总在营中紧急磋商。 “大人!” “保乡军兵强将勇,连杜总兵数万兵马都能击败,我等如何能是对手?” 黄言煦脸形瘦长,一对吊梢眉,听了手下话语,叹息道:“吾何尝不知?” “虽说数万官军是遭天灾才溃败,但贼军凶悍、铳炮犀利,乃不争事实。” “我等虽可据城而守,然四顾无援,败局已定……” 这番话令众将佐深以为然,如今广西境内的官军精锐尽失,各地都自顾不暇,南宁城亦是孤立无援。 若有希望,他们自会为朝廷尽忠,可眼下局势,是否该为自己谋条生路…… 我意……当降,以免徒增伤亡。诸位意下如何?” 黄言煦沉默片刻后言道。 他知道众人的想法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只是不敢说而已。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口,便有四五人急忙附和道:“但凭守备大人做主,我等并无异议。” 其余几个操守、把总虽有抵贼之意,见此情形,亦只得无奈抱拳道: “悉听大人做主!” 然此时,有人言道,降是必降,但如何降,还须磋商。 若轻易开门乞降,贼军必轻视之,日后岂会善待我等? 不若先抵抗一阵,令保乡军遇碰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乘其着急之际,再送上降书,如此,不异于雪中送炭。 亦可借机提些许有待的条件。 “倒是个法子...” 黄言煦听罢部下之言,微微颔首,不过心中却有些忧虑,一般像他们这些降军,定然会被打散,将佐之兵权亦会被夺。 但他却仍渴望保有编制甚至兵权,只是不知保乡军能否应允... 如今正是兵荒马乱之际,手中若无兵力,夜间岂能安然入眠? 且不论南宁府守军现正惶恐,保乡军则稳步向此城进军,一应斥候、哨骑早已放出,警戒四方。 同时,红夷海商米格尔已上岸,与在此等候的赵氏运司总司务赵元基会面。此次双方乃洽谈深度贸易合作事宜,然一向着装得体的米格尔此刻却略显狼狈,红发乱糟糟的像极了鸡窝.一身面料考究的衣服也是肮脏不堪。 “这是...” 赵元基有些诧异,目光稍微扫了扫,只见这红夷人的商船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船身上还有许多被炮弹轰出来的破洞,连桅杆都被打断了一支。 数十名红夷水手互相搀扶,其中许多已经负伤。 “别提了!我们遭到了海盗的袭击。” 米格尔眼中冒出怒火,鹰钩鼻也微微抽动了起来: “我一定要让这些杂碎付出代价!” 原来,近来米格尔一行人在南海和北部湾活动频繁,这两处之间有若干岛屿,岛上盘踞着众多海盗。 其中最大的一伙有数千人之众,拥有数十艘大小舰船,极其凶恶。 他们不仅欺压那些以海为生的渔民,就连过往的商船途经此处,也必须呈上一笔银子。 这些海盗才不管你是大明人还是外族人,只要从他们的地盘经过,就必须交钱,而后者通常是不肯交钱的。 此前,米格尔率领的商队船多且人众,海盗深知夷人的舰船坚固,炮火猛烈,一般不敢轻易动手。 然而这次,由于有几艘船需要修缮,米格尔的商队只剩下四条船,结果遭遇了海盗的袭击。 经过一番苦战,他们扔下一艘船后才得以脱身。 “原来如此。”赵元基心中明了,他此前也曾率领商队从那片海域驶过,也交了不少银子。 “你们有医生吗?” 米格尔的声音略带低沉: “商队随船的医生不幸被炮弹碎片炸死了。” 接着他指了指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水手,其中不少人脚步踉跄、头重脚轻,表示船舱里还有几个昏迷不醒的。 第150章 卖药 “医生?”赵元基眼珠一转,心中暗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下他便有一极为重要的任务,便是将那“还魂散”推广出去,为大将军赚取银子。 他曾亲眼目睹此药之神效,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那些伤口溃烂、红肿流脓的伤兵用了此药后,效果立竿见影,八成以上患者数日内逐渐痊愈,迅速消肿退烧,疗效极其显着。 “还魂散”之威力令赵元基大开眼界,他当即便自费购买一瓶珍藏。 俗话说人在海上飘,哪能不挨刀,有此等神物,无异于多了几条性命。 他瞬间便明白了此药的巨大商业价值,尽管内心好奇,但赵元基深知,不当问之事不可问。 “还魂散”配方乃绝密,估计唯有大将军与柳大夫知晓。 思绪飞转后,他微微一笑,对那红发夷人说道: “实不相瞒,本地郎中也只能听天由命。” 赵元基指着那些相互搀扶的红夷水手,“尔等身上伤势已生疮疡,寻常药物作用不大。” 米格尔叹息,他知对方非故意推辞,此时代水手重伤后存活率极低,船上的环境又不好,即便欧洲医生亦束手无策,此问也只是侥幸心理。 或许神奇的东方大夫有什么办法。 “不过……” 赵元基面露难色:“我保乡军近期研制出一种名为‘还魂散’之神药,对此等症状可谓药到病除,疗效显着,只是……” “你说的是真的?”米尔格本来还垂头丧气,这些水手都是商队的精锐要是死几个实在可惜,一听这话瞬间眼睛就亮了。 “没错,但此药需用到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五百年的何首乌以及十余种极其珍贵的药材,所以成本十分高昂啊...” “汝为了区区一些下人,掏这么多银子实在是划不来。” 赵元基眉头紧锁,一脸诚恳的模样仿佛真是在替对方做打算。 “不要紧!” “银子不是问题。” 米格尔可是个真正的商人,几乎刹那间便明白了此药蕴含的价值,如果自己将这个什么还魂散带回欧洲的话,还愁赚不到银子? 恐怕立刻就会成为王室勋爵的座上宾! 不过,前提是这个明人没有骗自己。 不一会,双方已经来到了红夷人的商船上,居住舱里正躺着五六个陷入昏迷的水手,身上皆是伤痕累累,已经捂出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赵元基对着身旁的保乡军医师点了点头,后者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放在地方,郑重其事的从里面托出了一个纯银打造的匣子,雕龙刻风十分精美。 见此情形,米格人等红夷人对视一眼,这明人的药竟然奢侈的用银制匣子封装,可见其珍贵异常。 他心里已经盘算着,如果这玩意真的像对方说的那么神奇,自己带回欧洲后卖多少钱合适... 那医师将银匣子打开之后,里面填着厚厚的松软丝绸,在其中间则躺着一个小小的青瓷瓶,瓶口用软木和红布做塞。 将其打开后,一股异香顿时发出。 这是因为柳济文在大蒜素里加了一些气味浓烈.类似薄荷这种可以缓解疼痛的辅料。 这些辅料不但能在一定程度让疗效更好,还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这么一小瓶还魂散需要多少钱?” 见红夷人开口问价,赵元基故作豪爽道:“不急,还是先看看效果再说吧。” 米格尔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想看看这玩意是不是如明人说的那么神奇。 随后,保乡军医师仔细查看了一番那几名水手的伤势,然后将还魂散小心给这些人红肿发脓的创口处撒了一些,随后又在碗中化了少许,给他们服下。 “好了。”赵元基见流程无误,对着红夷人开口道: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几天即可。” “好的。” 米格尔点头道:“我们的商船遭到炮弹的破坏,需要一些材料修理,还希望贵方给给予帮助。” “当然,我会掏银子的...” 接下来的几天,红夷人便在海边停驻了下来,一边修缮船只的损破处,一边等待水手恢复健康。 而三天后的早上。 一名水手跌跌撞撞的冲进船长室,兴奋的大叫道: “船长先生,伤员都苏醒了!” 米格尔先是一愣,随后心中大喜过望,两人连忙跑进船员居住的舱室。 而那五名受重伤的水手正在同伴的照顾下进食,见到他后连忙问起了好,虽然还是十分虚弱但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威尔,你感觉如何?” “我感觉非常好,船长先生!” 这名体格健壮名叫威尔的红夷水手长恢复的最快,他一脸欣喜的表示,这明人的药品实在是太神奇了! 自己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消肿了,而且现在已经退烧。 并且刚刚还胃口大开的吃了一盘炖豆子。 “太好了!” 米尔格开心极了,因为其他几人的状态也是相当不错,看来这神秘的还魂散疗效确实厉害。 自己去过那么多地方,从来没有听说如此神奇的药物。 “船长先生。” 水手长威尔认真道:“明人的这种药品会让许多人为之疯狂。” “是的。”米格尔深以为然,因为奇迹就在自己眼前发生,吩咐这些伤员好好休息后,他步伐匆匆的下了船。 “尊敬的赵先生,我对贵方的神奇药品非常感兴趣,能否开个价?” 在赵氏运司的衙门,即赵家大院中,米尔格如是问道。 对于此人的来访赵元基毫不意外,开口道: “还魂散的疗效相信你也看到了,说实话我们生产这么一小瓶成本也需要三千两银子...” 米格尔闻言大吃一惊,他想到此物会很贵,可没想到会这么贵。 这一瓶药大概是三人的分量,平均治疗一个人的费用换算成葡萄牙银币就是近一千四百枚。 几乎相当于一艘中型商船。 “这个价格实在是...” 见这红夷人眉头紧锁一脸纠结的模样,赵元基却只是不紧不慢的端起了茶盏,润了润喉咙后开口道: “没办法,这东西的成本在这摆着呢,已经是良心价了。” “当然,如果银子不够的话,我们也接受以物易物的方式,比如用火炮.燧发枪.火药等物资交换。” 第151章 攻城之战 经谈判,双方终将一小瓶还魂散定价为三千两银子,米格尔从赵元基手里咬牙购买了十瓶,但他此次未带足现银。 无奈之下,只得从几艘舰船上拆下二十多门火炮,抵了大半的货款。 如此一来,红夷人返航时若遇海盗袭击,将难以抵御。 不过,赵元基贴心的表示可雇佣赵氏运司的武装商船护航,价格不贵,只要一千两银子。 最终,米格尔只得黑脸接受好意,并暗自想着,若在那十瓶珍贵药品中掺入一些佐料,便可兑出十几二十瓶..... 疗效可能会略差,但带回欧洲亦不愁销路。 即便降低每瓶得价格,自己仍可获利不少... 总而言之,双方对此次交易皆甚为满意。 数日后,保乡军抵达南宁府境内,大战一触即发。 “诸位,对攻城可有良策?可以畅所欲言。” 帅帐中,大将军徐晋沉声道,各部将领旋即陷入沉思。 “不如派一队精锐斥候,趁夜潜入南宁城伺机行事,若能刺杀明将,城内驻军必乱!” 左将军兼二都都统赵仁毅沉声道:“届时,我大军便可趁虚而入。” 见这家伙越来越不老实了,徐晋深感欣慰,看来打仗真是磨练人的最好方式。 “此计或可一试,但切不可将全部赌注押于斩首之术。” “尔等可有其他破敌良策?” 此时,水师都统郑元秋心中一动,因上次击退明军水师之功,他已获封千户之衔。 “大将军。” 郑元秋言道:“末将以为,南宁城明军抵抗之欲应不强,或可在城中散布谣言,使其不战而降。” “嗯,此计亦可一试。” 徐晋微微颔首:“不过仍需做好苦战的准备!” “传令!” “原地休整一日,明日辰时正式攻城!” ...... 而此时,南宁城中已是一片混乱。 如郑元秋所言,此地驻军早已人心惶惶,毫无战斗欲望。 然而,城中的士绅富商们却因恐惧心理,极力抗拒保乡军的到来。 为此,他们甚至自发组织了一支以家丁、奴仆、护院为主的武装民团,协助官军守城,人数竟达三千之众。人。 不仅如此,甚至还筹集了数万两银子作为赏赐给兵勇,用以激励士气。 由此可见,保乡军的土改政策着实令这些大明的官绅们深恶痛绝! 而南宁城守备黄言煦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他一方面欣然接受了城中官绅协助守城的好意和银子,另一方面却暗自盘算何时投降更为妥当。 此人琢磨着,还是先抵抗三五天,让那贼军吃些苦头,接着再派人与对方商谈条件和待遇,如此便可自抬身价。 夜晚,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次日清晨,保乡军正式向南宁城发起进攻。 此城城墙高耸,高达三丈,厚一丈半,由坚石和土坯砌成,设有角楼、城楼、护城河、瓮城等防御工事,而思明府的简陋城墙与其相比,简直如同篱笆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强行攻城必然会导致惨重伤亡,绝不可行。 于是,大将军徐晋决定先用火炮和飞雷炮猛烈轰击一天,打击一下明军的士气再见机行事。 此前,在清扫战场时,保乡军从明军处缴获了大量辎重,包括硝土、硫磺等战略物资,再加上这段时间从外界补充的火药,足以支撑保乡军在高强度战斗下坚持十天半月。 如今手头宽裕,徐晋便不再吝啬弹药,反正攻下此城后定然还能得到补充。 很快,近百门杀气腾腾的炮车对准了南宁城墙,其中包括四十一门三斤炮、二十三门六斤炮,另有二十门飞雷炮,这攻城利器效果显着。 见到如此众多的火炮,南宁城上的明军吓得脸色苍白,守备黄言煦更是魂魄离体,原本他还打算坚守三五日,现在看来恐怕难以实现了。 “轰!” 第一门火炮率先发出怒吼,炮弹击中城头,顿时砖瓦四处飞溅。 其余火炮随即齐射,一时间炮声如雷,震耳欲聋,城内百姓惊恐万分,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城头上的明军更是惊恐,早已蜷缩在墙垛下。 “废物!” 守备黄言煦怒不可遏,拔刀命令那些惊恐的炮手还击。 南宁城规模宏大,城楼上设有众多炮台,尽管许多火炮不堪使用,但仍有二十多门可用于守城。 尤其是那三尊大将军炮,又称红夷大炮,重达数千斤,炮子九斤重,炮身一丈长,威力巨大,素有“一炮糜烂数十里”之誉。 当然,这只是夸张说法,但其有效射程确实可达七八百步,最大射程超过千步。 很快,明军开始还击,三门红夷大炮也在炮手手忙脚乱的操作下,向保乡军的火炮阵地轰击。 “该死!” 保乡军炮兵协统王大柱眉头紧皱,明军的守城重炮果然厉害,一轮轰击便致使己方六七十人丧生,连炮车也损毁数辆。 他目光冷峻地望向城上明军,接着命令飞雷炮向城上重炮炮台还击,这玩意打移动目标不行,攻城可是一把好手。 “嘣!” 那二十门半埋于土中的飞雷炮相继开火,声音沉闷,效果却比那些重炮还要好得多 在高压气体推动下,一个个炸药包在空中划出弧线,径直砸向城楼。 “轰!” 明军猝不及防,被巨大冲击力掀倒一片,口鼻流血不止,四处溅射的瓷片和铁棘将许多人扎成血葫芦。 城楼上横七竖八的躺了数百人,在地上扭曲翻滚疼,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尤其是那三门红夷炮的周围,挨了最起码七八个炸药包,几乎变成了真空地带,一应炮手全都被炸死。 见此情形,守备黄言煦面如土色,放眼看去,周围尽是些畏畏缩缩的兵勇和哭号奔逃的民勇。 尤其是后者,本就是家丁.护院出身,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何时见过此等阵仗。 这时,几个操守.把总跌跌撞撞的跑到他的跟前大叫道: “大人,这贼军的火炮实在太过犀利!” “弟兄们实在顶不住啊!” 第152章 政变 “敢有后退者,格杀勿论!” 黄言煦面色阴晴变幻数瞬,而后“噌”地抽出佩刀。 既已决定要让贼军尝尝苦头,就必须咬紧牙关支撑数日,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在其淫威之下,明军炮手虽心有不愿,也只得不情不愿的继续操作火炮,只是还击之声甚为稀疏。 徐晋见此,遂令二十门飞雷炮持续轰击城楼,同时,命炮兵集中所有六斤重炮,对城腰某区域进行密集打击。 如此,前者可最大限度杀伤城楼守军,使其士气溃散,而实心炮弹轰击城墙则是为后续工作铺垫。 一般来说,要炮击摧毁如此坚城实非易事,但若能破坏其主体结构,之后的爆破工作便可事半功倍。 为攻下此城,他此番特意准备了大当量的“炸药包”。 正当攻守双方激战正酣之时,南宁城中衙门的马棚内,被五花大绑的毛知府眼前忽然一亮。 “大人,末将迟来,还请责罚。” 只见一披甲明将推门而入,身后跟随着数十名兵勇。 此人浓眉大眼,生的仪表堂堂,正是南宁城操守周宜,以勇猛善战闻名。 “呜呜呜...” 见毛知府说不出话,他赶忙上前低声道“得罪了,大人”,随即将堵在其口中的破布取出,又用腰刀割断身上绳索。 “这黄言煦简直狗胆包天!” 这一脱困,毛知府稍作活动被勒得生疼的膀子,便即破口大骂。 数日前,闻听贼军欲攻城,他即刻传唤南宁守备黄言煦共商应敌之策,不料却遭此人亲兵冲进门来五花大绑。毛知府又惊又怒,当即质问缘由。 那黄言煦却脸不红心不跳的表示,南宁城肯定是守不住了,反正都要投降,不如将大人献给那贼军搏个前程。 而此人的麾下的将佐中,虽大多也是想着投降,但却有一人誓与那贼军抗争到底,便是这操守周宜。 他假装愿降,随后却将这个消息暗地里传给城中的豪门大户,此些人对保乡军最为抵触,也是最希望这城能守住。 一听知府大人竟然被黄言煦那个王八蛋给绑了,后者打算开门投降,这些大户瞬间便炸开了锅,纷纷骂其无耻之尤。 在他们的支持下,周宜斥巨资买通了此地的看守,且已将那支由各户家丁、护院组成的三千民团悄然掌控。 此人深知,只要毛大人出面,必能将那意图叛变的黄言煦拿下,并重掌军权,如此南宁城或可守住。 想到此处,他赶忙开口道: “大人,当下该当如何?” “今夜之况,你且如此这般……” 听着毛知府的吩咐,周宜面色凝重,连连点头。 夜晚,攻守双方暂且偃旗息鼓,城内呈现短暂的平和,城楼上,众多明军士兵或东倒西歪地倚靠墙角,或满脸忧虑。 白日的猛烈炮击,已使他们士气低落,且伤亡二百余人,守备黄言煦巡视一周后,下令手下保持警觉,虽贼军夜袭可能性不大,但仍需防备。 回到府中,他脸色阴沉,对风骚小妾的讨好视而不见,甚至抬手就是一巴掌。 他不禁陷入沉思,看来计划需要改变。原本打算多抵抗几日再投降,可贼军火力过猛,城内守军最多再支撑一两日,便会迎来总攻。 “大人!不好了!” “毛知府正率上千民壮向我方府中冲来,马上就到了!” “什么?” 黄言煦大吃一惊,刚拿起的茶盏应声落地。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毛大人不是被自己绑了,另有数十人看守,怎会突然脱困。 不过眼下,黄言煦自知此事难以善了,赶忙命令府中数十名家丁做好战斗准备,同时派人赶往城楼处求援。 常言道,谋定而后动。毛知府深谙此道,对此人的打算早有预料,事先便吩咐周宜做好了安排。 后者用重金收买了伙夫,在饭菜中下药,将那些操守和把总全部麻倒,此时正沉睡如死猪。 不多时,外面人声嘈杂,火把通明。 毛知府见黄府大门紧闭,冷喝一声,命令民团青壮强行破门。 黄言煦心惊胆战,府中数十家丁虽是精锐,但恐难敌携怒而来的毛大人。 不一会儿,黄家大门就被强行破开,乌泱泱的民团青壮一拥而入,仗着人多势众,将那些惶恐的家丁打得屁滚尿流。 “咄哉!尔母婢也!” 看着被捆成粽子的黄言煦,毛知府冷笑一声,冲上前去,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起来。 “大人!末将并非不敢死战,可这城实在是守不住啊!” 黄守备被打得惨叫连连,仍不忘哀声求饶。 “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本官今天非要打死你!” 毛大人气喘吁吁,但仍觉得不解气,示意手下继续打,打死也无妨。 这场南宁城中的政变迅速平息,毛知府重掌大权,回到衙门后,他便传唤自己的亲信。 片刻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尖嘴猴腮的武官匆匆赶来,此人是他娘舅家的表侄,在军营中担任辎官,保乡军的首批火铳便是从其手上买到。 虽说血缘关系略远,但毕竟沾亲带故,毛知府对他十分信任。 “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毛大志闻言心中一紧,陪笑道: “供守城官军维持十天半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啥?” 听见这话,毛知府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南宁城乃是大城,日常所储的粮草足够两万官军维持数月有余,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肯定是被这狗胆包天的家伙给倒卖了! “你好大的胆子!” 面对这雷霆怒火,毛大志趴伏在地颤抖不止,同时心中一阵委屈,自己倒卖军资是不假,可平日也没少给衙门送银子啊,难道大人不知道这钱从何而来吗。 毛知府当然知道,因此他雷声大雨点小的喝骂一阵后淡淡道: “罢了,眼下正是要紧关头,暂且不与你计较。” “明日之内,将所有粮草军械都清点一遍,登记在册,不得耽误!” “小的遵命!” 毛大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后低声问道: “大人,咱可是要死守城池?” “守什么城?” 毛知府慢条斯理的吖了口茶水:“拿什么守?” “要不汝来做这守城大将?” “大人,这...” 第153章 献城投降 闻听此话,毛大志瞠目结舌连忙摆了摆手,自己倒卖军资是一把好手,若是带兵打仗只怕是惹人笑话。 毛知府瞪了他一眼,幽幽道: “你以为本官不知道这南宁城根本守不住?” 他心里敞亮着呢,若是发动全城百姓的话倒有可能守上个十天半个月,可这又有啥用? 这广西境内已经没有援军来解围了。 到时候那贼军破了城,不但百姓受灾,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这毛知府的想法其实与那守备黄言煦差不多,都是坚定的投降派。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具体细节,却被这厮直接给绑了,着实令人气恼。 要投诚,也是他毛文庸牵线搭桥,你一个区区守备算哪根葱? 次日,保乡军再次发动进攻,轰隆隆的火炮不绝于耳,城楼上的明军已经被炸的七荤八素,眼看这贼军又开始玩炮,众人连忙纷纷找个旮旯拐角躲起来。 “怯战者死!” 见此情形,操守周宜简直火冒三丈,提刀便将一名畏畏缩缩的兵勇斩杀。 作为守城一方,这些没用的东西连还击都不敢,简直是岂有此理! 此人的家眷早年被山贼所害,因此对贼匪出身的保乡军深痛厌绝,乃是这南宁城里坚定的主战派。 而如今,此地的守备黄言煦以及众多操守.把总皆被夺了兵权,因此这周宜也是火线赴任,成了负责守城的总指挥。 在他的逼迫下,城上的炮台终于开始朝保乡军还击。 徐晋眼神一冷,心道这明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说抵抗吧又不好好抵抗,投降吧也没有迹象。 不一会,在他的命令下,数百名工兵在火炮的掩护下开始朝着护城河飞速前进,他们中有人拿铲.有人拿镢头,还有许多人抬着厚实的木板。 工兵的任务是在在护城河上搭一座简易的木桥,然后在城墙下挖一个三尺深的大坑。 只要这两项任务完成,那么破城指日可待。 接下来,重甲兵会抬着“棺材雷”将这城墙炸塌,一个不够就多来几个,反正徐晋准备的很充分。 此物说白了就是在棺材里填装上大量的火药,与那炸药包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当量大了许多而已。 后世的太平军曾用此物连破鞑子的许多城池,屡试不爽。 城楼上,见到有数百名贼军奔来,周宜露出冷笑,命令弓箭手准备拉弓。 这种情况下,贼军要么是填护城河,要么便是搭桥让后方的大军能够顺利通过,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而就在此时,毛知府冷冽的声音却骤然传来。 “来人呐,给我将周操守拿下!” “遵命!” 一声令下,数十名披甲军士便直接将周宜围了个结实,后者先是一怔,继而诧异道: “大人,这是为何!” 他现在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自己将毛大人解救出来,乃是同一战线的盟友,对方还语重心长的表示很看好自己。 怎么现在... “没什么。” 毛知府面无表情,似乎不想跟此人多浪费口舌,只是示意那些亲兵动手。 “噌!”的一声,周宜将腰刀猛然抽出,带着三分不解四分愤怒的大叫道: “末将犯了何罪?大人若是说个明白,周某必定自缚双臂!”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说知府大人也与那黄言煦是一丘之貉?之前所说的话只不过是稳住自己? “聒噪!” 只见毛文庸冷哼一声,将袖子猛地一甩,那数十名亲兵立刻挥起了刀剑。 “啊!” “你这狗官!” 周宜自不甘心就此被擒,立刻挥刀朝冲来的亲兵砍去,其刀法极其凌厉,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 而城楼上的明军兵勇也被这一幕惊得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他们应该帮周操守解围,可知府大人的虎须谁又敢捋。 “妈的!” 眼见数十人竟久攻不下,毛知府也来了脾气,情急之下甚至爆出粗口。 “给本官放箭!” 而城下,徐晋见自己的工兵竟没有遭到攻击,在诧异之余大为奇怪。 眼看那木桥已经搭起来了,工兵已经抄着家伙开始挖坑,后方的重甲兵也做好了爆破的准备。 可就在此时,南宁城上突然伸出一柄白旗,仔细一看原来是矛头上绑了一件亵裤,正在拼命的挥舞... “我等愿降!” “...” 见到这副情形连保乡军的大炮都哑了火,众人不禁交头接耳皆指着前方议论纷纷。 “大将军,会不会有诈?” 听见赵仁毅的话,徐晋稍加思索后淡淡道:“且看看明军要耍什么花样吧...” 在万众瞩目中,那南宁城的吊桥被铁索牵着缓缓放下,随后城门也打开了一个口子。 只见一名身着绯袍头戴乌纱帽的白胖文官抱着一沓不知名的文卷快步而出,身后还跟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官吏。 一名保乡军骑兵立刻一夹马腹迎了上去,抽出马刀遥遥一指后叫道: “站住!汝等何许人也?” 毛知府定了定神,清了清喉咙后大声答道: “本官乃是南宁知府毛文庸,此番出城是为乞降而来。” 那骑兵立刻叫道: “只许汝一人过来,余者皆待在原地。” “否则刀枪无眼勿谓言之不预也!” 片刻后,大将军徐晋终于见到了这南宁知府,此人相貌普通长着朝天鼻,不过却甚是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许久。 “见过大将军。” 毛文庸见眼前这名容貌威严的大汉生的龙精虎猛,又被众多贼军众星捧月,心道这肯定就是那贼酋。 “所为何事?” 徐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上,目光在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毛文庸神色如常的拜了拜,接着将自己的来意说出,语气极为谦卑。 他表示,城内的官军已然投降,南宁城的大门也向保乡军敞开,还请大军入城后不要为难百姓。 当然了,也包括他自己。 并且,那些冥顽不灵的军中将佐已被他毛文庸拿下,等待大将军的发落。 “既如此,便令城内官军缴械出城吧。” 徐晋心中大喜,没想到此城竟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这简直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来枕头。 不过,为了防止诈降,该有的防备还是得有的。 毛文庸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投诚。 第154章 大军入城 不一会,南宁城门缓缓走出数百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身上的衣服大多褴褛发黑,他们一出城门便纷纷将手中的刀枪扔在地上,片刻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紧接着,又有更多的明军重复这个过程,小山也变成了大山,这些人皆是畏畏缩缩,眼中满是担忧。 见此情形,徐晋这才相信这南宁知府是真心投降,于是便吩咐骑兵先将这些降兵的双手缚起来,又令重甲兵谨慎入城确认有无埋伏。 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徐晋心底逐渐下沉之际,一名报信的哨骑从城内跑了出来。 “禀大将军,城内明军的确尽降!” 这骑兵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中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雷司统已率人将城楼周围仔细搜了一遍,并无埋伏!” “好!” 徐晋闻言抚手称善,对一旁的亲兵喜道: “传令!全军有序入城!” 夜晚,南宁城内。 经过这大半日,保乡军入城后便很快展开了搜寻,主要目的是将个别遗漏的逃兵揪出来,这些人虽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若放任不管的话恐生祸乱。 常言道,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而在此期间,城内也不是那么风平浪静,那些大户富商组成的民团抵抗竟比守城的明军还顽强几分,足足被剿杀了数百人后才一哄而散。 可想而知是,下令开城投降的毛知府祖宗十八代这会已经被无数人问候了成千上万遍! 而此人显然不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此刻正乖巧的站在知府衙门中,准备聆听着这保乡军大将军的训话。 在他身旁则是心腹辎官毛大志,后者则颇为拘谨,正低着头偷偷打量面前这位体格雄壮的贼酋。 徐晋大马金刀,坐在原本属于知府大人的椅子上,随手便从桌案上拿起一沓文册仔细查阅起来。 “尔等倒是有心了。” 他看了一阵后微微点头,这些文册非常详细,包纳了南宁城的户丁.粮草.军械.辎重.库银.匠坊等等。 倒是为接下来的工作省了许多力气。 可见这毛知府是费了心思的,此人甚至贴心的将城中大户的名单整理出了一份,包括名下基产.社会关系以及府中家丁的大致数量。 徐晋不禁深深的看了这家伙一眼,此人恐怕早有降意,否则又怎会在区区一两日内将这么繁杂的名册整理出来... “此乃份内之事。” 毛文庸语气十分谦卑,他稍作踌躇后指了指身后的毛大志: “大将军,此人乃罪臣的远亲,此前于营中担任辎官,在统计粮草军械一事上也是用了心的....” 而正战战兢兢的毛大志闻言心中一暖,满怀感激的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 没想到即便身陷困顿,大人却依旧没有忘了自己这个远亲。 “汝等皆有大功,本将军自会封赏。”徐晋笑道:“日后只要用心办事,自不必为性命担忧,吾并非嗜杀之人。” “多谢大将军!” 听到这话,提心吊胆的二人心中一喜,连忙纳头便拜。 徐晋当然知道此二人的担忧,不过正如刚才所说,他并没有将这毛知府和毛辎官砍了的打算,相反还要好好封赏。 人家刚立下献城大功,你回头便将其杀了,如此一来,日后各城池的大明文武谁敢投诚?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不跟你拼了才怪。 这样的话,保乡军日后将会遭遇更猛烈的抵抗,亦会造成许多没必要的伤亡,实在划不来。 随后,这二毛皆得到了大将军德封赏。 前南宁知府毛文庸因献城有功,擢授为“正议大夫”.赏银一千.宅一座。 前南宁大营辎官毛大志迎师有功,擢授为“武德将军”.赏银五百.宅一座。 此二头衔皆属于明制中的散阶官职,虽有荣誉加身却并无实权,而这所谓的正议大夫按制乃是正三品,比起毛文庸原先的四品知府算的上连升两级了。 而那武德将军则为正五品,虽听着威武实际上却相当于杂号将军,只是个荣誉头衔罢了。 跟马户.罗延康.赵仁毅这几个在保乡军中手握重权的四方将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说白了,大将军徐晋唯一掏出的便是那些银子,至于宅子这东西人家本来就有,只不过算是给了个合法的居住权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毛文庸和毛大志二人还是喜不自胜,连忙千恩万谢,这所谓的散阶官衔和银子宅子他们并不在意,只是此举代表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对方并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 否则,这贼酋根本没必要跟自己废话,还封赏个甚? 据这些统计出来的名册所示,南宁城内的人丁大约在十五万左右,加上外围村庄的百姓,总人口大致在三十九万。 当然了,毛文庸这个知府定然没有将那些挂靠在官绅身上的暗户和山中野人统计入内,因此徐晋认为总人口应该在五十万上下。 而城内的粮草一项仅有数万石,少的可怜,其中还有不少皆是难以入口的陈粮,新粮早就不翼而飞。 库银也只有不到一千两,不知道是被哪个王八蛋挪做他用了。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此地的匠人不少,各式匠坊中的匠工足有五六百号,这让大将军徐晋很是高兴。 银子.粮草两项可以从城中大户身上榨出来,可这匠人却十分难得,有了这些补充,保乡军的装备升级无疑会加快许多。 占据此城后,保乡军依照惯例没有侵扰城中黎庶,只是将那些躲藏的明军逃兵都揪了出来,而见这些贼军军纪森严,与那些流寇大有不同,老百姓也慢慢放下了戒心。 众人不禁暗道,看来传闻是真的,这保乡军果真是王者之师。 这时代,无论是兵是匪,破城后皆会狂欢数日,至于是怎么样个狂法,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而官匪破城后纵容军士掠杀数日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攻城一方向来死伤惨重,这些军士平日里又很难拿到饷银,甚至饱受虐待。 这些军士早就一身负能量,为了激励士气.也为了稳定军心,主帅才会拿入城后纵情掠杀数日作为奖励让这些人发泄怨气。 而保乡军并不需要这么做,士兵们的待遇都非常好,好到大明境内都很难找出第二支这样的军队,无论是饷银还是口粮从来没有克扣拖欠这一说。 他们是脱产训练的职业士兵,纪律二字早就深深的刻在脑海中。 即便出现几颗老鼠屎,那些冷血无情的纠察兵便会教其做人。 第156章 稽税局出击 而入城以后吗,士兵维持治安的同时,数十名保乡军的大小官吏也是火速赴任,在他们的努力下,也迅速让这座城正常运转起来。 而与此同时,远在思明府的稽税局总务冯敬云也收到了通知,令其即刻赴南宁城查抄历年税赋。 接到大将军的命令后,他不敢怠慢,连忙将局里的精干税吏全部召集起来,一行人乘着马车浩浩荡荡朝东北方向进发。 值得一提的是,稽税局在经过发展之后,目前在编人员已经超过三百之众,这还是经过精简过后。 许多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已经被开除了,否则总人数恐怕会堪破一千。 而这些税吏也不复昔日吵吵闹闹乱哄哄的景象,反而一个个正襟危坐,看上去神情十分肃穆。 此些人皆身着灰色的窄袖紧袍,辅以白色布制腰带,头戴黑色忠靖帽,脚上踩着一双短腰官靴,这也算是稽税局的标准制服了,看起来十分精干。 人员精简过后,稽税局虽然人数大为减少,但效率却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有所提升,毕竟留下了的人皆是所谓的“精锐”。 个个眸光似电宛若苍鹰,心细如发的同时沉稳老练。 数日后,这支专业团队已然抵达南宁城中,总领冯敬云在见过大将军后马不停蹄,立刻指挥麾下吏员按照毛知府提供的那张大户名册挨个查。 众人虽舟车劳顿甚为疲乏,眼中亦布满血丝,然却亢奋无比干劲十足,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而南宁城中的那些个官绅富商,这几日以来却惶惶不可终日,整日在府中心惊胆颤。 “速速开门!” 城北,郑府朱漆大门外,左右两侧蹲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冯敬云率着众多税吏,将第一站便选到了此处,这郑家乃是当地有名的望族,族中子弟数人皆在朝廷为官,地位最高的已经在京中为官,似乎还是个侍郎。 因此,即便是昔日的毛知府亦对这郑家客客气气,以交好为主。 而此时,族长郑文翘则在几名族老的围绕下陷入纠结,后者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更有甚者甚至使劲墩了墩拐杖咒骂道: “冯獠,定不得好死!” “此人也算是官宦出身,读过圣贤书的人,何故如此相待我等官绅世家!” 在广西当地的官绅大户之中,这“冯扒皮”之名简直如雷贯耳,所施的破门抄家事迹早就传遍了各府。 郑文翘体态丰硕,身着绘有山水的青袍,其双鬓已然灰白,显然已到了知命之年,此人听见这些族老的喝骂不禁露出苦笑。 “开门吧。” 他自知这一劫是躲不过的,这贼军进城说啥都晚了。 不一会,随着郑府的大门打开,冯敬云便带着一众税吏乌泱泱的踏了进来,他放眼一看暗道这郑家果真是相当殷实。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的庭院,地上铺着光滑的青石板,四周坐落着许多制作考究的花坛,莺莺燕燕.香味扑鼻,花坛中央,赫然是一道宽敞的走廊。 冯敬云眺望片刻,只见不远处筑有数个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上面的瓦片五彩缤纷好生耀眼,仔细一看原来是琉璃瓦。 “草民见过冯大人,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不消片刻,郑文翘便带着几名奴仆快步走来,脸上的笑容十分和煦。 “免了。” 冯敬云点了点头,随后淡淡的将此行的目的托出。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郑文翘听到这冯扒皮表示要彻查府中的税务,甚至连历年的欠税都需要补缴,顿时脸色一僵。 “冯大人,郑某该缴的银子定然不会少,只是...” “这补缴历年欠税是否有些欠缺妥当?” 苍天可鉴! 郑家作为特权阶级,多少年没给朝廷纳过银粮了,当地官吏自然也不敢来收,这要是细查下去还得了? 再说了,欠也是欠大明朝廷的,跟你们保乡军有什么关系! “此规矩也,不容商榷。” 冯敬云闻言后只是冷冷的回应了一声,随后命令手下税吏开始清点工作。 眼看着那些酷吏将府中翻个底朝天,不时在小本本上记来记去,又有十多人手持算盘,拨的“啪啪”响,郑文翘不禁坐立不安,心中又惊又怒。 而家中的那些女眷则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郑家何时受过如此对待,再看见那些人竟然连自己的床都翻过来摸来摸去,他终于忍不住了! “冯大人!” “汝保乡军如此行径,莫不是要与这天下官绅作对?” “冯某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冯敬云抬起头淡淡的扫了此人一眼,接着道: “先不用激动,郑族长组织民团抵抗王师的账还没算呢。” 一听这话,郑文翘顿时面如土色,一股冷汗顺着脊背往上冒,这保乡军竟然已经知道了民团是由自己促成,这下可完蛋了。 “既如此,冯大人可否通融则个...” “这是草民的一点薄礼。” 说着,他便慌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塞到对方手中。 冯敬云低头一看,又用两根手指搓了搓,心中暗道这此人还真是出手阔绰,这些银票最少也有三千两了。 心中一阵纠结过后,他挥手召来一名小吏道: “将这些银票一并统计。” “遵命!” 这银子拿着太烫手,他冯敬云不能也不敢收... 一旦翻车,别说仕途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见此情形,郑文翘脸色阴晴不定,他实在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人将送上门的银子推出去。 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后,众多满头大汗的税吏终于将郑府的税务情况统计了出来,一名小头领捧着文策朗声道: “禀总务大人,小的们已经清点完毕。” “郑府内存银.田契.财帛.店铺总价值约十六万七千二百两,粮仓内另有稻谷.豆稷五千余石。” “另查抄出火枪.刀剑.甲胄等物四百余件,弓弩一百余张。” “府内奴仆.家丁.女眷共六百四十九人...” 税吏小头领念的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后表示,关于历年欠税一事,这郑家已欠了大明七八十年的粮银赋税,实在是一笔糊涂账,自己也只能算个大概出来。 而根据以上数据,郑家需缴纳的税银总数为十三万三千七百六十两。 “老爷?” “快来人呐!老爷晕过去了!” 闻听此话,郑文翘眼前一黑顿时从太师椅上瘫倒在地。 第157章 成婚 当然,冯敬云手下的税吏是非常专业的,无论对方晕厥或者假死,都绝不可能蒙混过关。 而郑家除了该缴纳的各项杂税外,还得掏额外的两万两银子,所谓: “议罪银。” 此项是专门针对那些组织民团抵抗保乡军的大户,算是一点小小的惩罚。 大将军徐晋还是很仁慈的,只是略施惩戒,若换做流寇.义军,十有八九会将这些官绅全砍了。 这郑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银子肯定也不现实,其产业大多都是田宅.店铺之类的不动产,现银很少。 但税吏也不是不懂变通,没现银是吧,那就拿不动产抵债。 而经过整整七八日后,稽税局已从南宁府治下的大户手中收缴了现银三十六万两,田宅无算,后者的价值亦超过二十万两。 徐晋对这冯敬云的表现很是满意,勉励之后赏了此人五百两银子,擢为正六品的承德郎。 如今保乡军正在大肆招兵买马,此些银两便可解燃眉之急,在命募兵司和操练司尽快招募一万兵员的同时,全面升级工业体系也是刻不容缓了。 原先,匠部的在编人员虽已突破千余,但大多都是学徒,技艺娴熟的匠人只有三百多名,有木匠.铁匠.铳匠.炮匠还有什么泥瓦匠篾匠之类的,三百多人分到每一项上就很少了。 因此,大将军徐晋痛定思痛,采取了流水线.标准化.学徒制的生产模式,如此一来生产效率确实大幅度提高,不过还是不够。 预计此番扩军后,保乡军的总兵力将接近两万大关,而与之相比的是,裴山县铳坊的产能也就月产两百来支燧发枪而已,炮坊更是不堪,月产是个位数。 但这回从南宁府内,搜集到了整整五六百号工匠,其中光铳匠就有近两百人,炮匠亦有五十多人,铁匠一百多人,剩下的则是杂匠。 有了这些人员的补充,短时间内将枪炮的产能翻一番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这样一来,原先的几座工坊就不够用了,必须进行大规模的升级改造。 这南宁城中是有官坊存在的,徐晋特意去参观了一番,又从匠人口中获知了他们制造铳的流程。 总的来说,明军对于造铳十分随心所欲,由于铁料质量和匠人技艺参差不齐,在这种纯手工的打造工艺下,导致每杆铳的口径.重量包括威力都有所不同。 这铁料要是质量好,自然可以将铳壁造的薄一些.口径也会大一些,反之便只有尽可能的加厚铳管.口径也就会随之缩小。 即便如此,炸膛事故也时有发生,不过同时代的欧洲也没好到哪去,就连保乡军中也出现过好几例枪管炸膛将士兵炸伤甚至炸死的情况。 “咱们造铳不能仅凭手感和眼力了,需严格遵循标准化计件。” 在视察完南宁城内原先的明军官坊后,徐晋对匠部副总工沉声说道: “日后我保乡军匠坊造出的铳,必须确保口径一致.重量的上下浮动不能超过一两。” “大将军放心!” 李老铁匠表示,目前铳坊锻造枪管时,皆会用一根尺寸固定的铁棒来测量铳壁的口径是否合适,匠部已执行了严格的品控。 锻造出来的铳管会经过三道检测,品质.重量.口径这几项但凡有一个对不上便会被回炉重造。 他严肃的拍着胸脯道: “咱们铳坊造出的枪就算比不过从夷人的,却也比明军的强十倍不止。” 接着,李老铁匠一脸为难的告诉徐晋,有了这些熟练铳匠的加入,再招纳一些机敏的学徒,他有信心将铳坊的产能提升到每月五百支。 如果两班倒,昼夜不停的话,这个数字还能继续上升。 只是,现在的燧石极为匮乏,已经快赶不上燧发枪的制造了。 徐晋闻言眉头紧锁,东亚的燧石质量欠佳,对击发率的影响很大,优质燧石大多都在欧洲那边,不过这群夷人不肯轻易出售。 偶尔费劲巴拉的也只能买到很小批量的优质燧石。 “你且退下吧,此事吾自会会令人解决。” 他心想夷人不肯售卖优质燧石,主要因为此物属于珍贵的战略物资,而另一方面,保乡军除了银子之外也无法拿出等价值的商品。 葡萄牙人那些派人传教.建立教堂.建立商行的政治诉求徐晋自然不会同意,但眼下他却能拿出一样价值很高的东西。 那便是大蒜素,即还魂散。 凭借此物连舰炮都能换来,还弄不来区区燧石了? 他稍加思索后,提笔给赵元基发了一道令,命其将还魂散尽可能的销往各地,无论是大明.欧洲夷人甚至包括鞑子和内地的义军。 只要能掏出银子,无论买家是谁都照卖不误,如果银子不够也可以用等价值的战略物资来换。 燧石.火药.粮食.乃至铳炮来者不拒。 目前,柳济文那边每月可生产出二十斤的还魂散,价值十五万两银子,成本可以忽略不计,只有区区数两。 只要这玩意能广开销路,产量是随时可以提升的。 而随着这一系列号令发下,匠部和赵氏运司的人忙的不亦乐乎,前者连忙在思明.太平.镇南.南宁各地选址,寻找水力充足,最适合建匠坊的地方。 后者则是派出许多小厮与各方联系,并将还魂散一事添油加醋的宣扬出来。 与此同时,思明府中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因为保乡军大将军要成婚了。 这柳禅云已经怀了好几个月了,肚子也慢慢隆起来,此事实在是拖不得了。 这些日子中徐晋一直如履薄冰,与明军数番大战,根本无暇顾及此事,因此这一拿下南宁府,他便连忙将自己的婚事解决掉。 正所谓成家立业.修身治国安天下,这大将军一成婚再诞下子嗣,保乡军的众骨干才会心里踏实。 总而言之,这场婚事便在众目睽睽下开始进行,排场极其之大,按徐晋的打算他本想从简即可,奈何手下的将领死活不同意。 尤其是吏部尚书颜昭,为此事甚至跟他闹得脸红脖子粗。 此人认为,作为保乡军主心骨的大将军成婚乃是天大的喜事,一定要大操大办,且需按照诸侯的标准来。 否则别人定会在背后笑话,说山贼就是山贼,一点礼数都不懂。 第158章 民间商业雏形 徐晋觉得这个诸侯的标准实在是有些铺张浪费,省下来的银子少说也能扩充一两千的兵力。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决定按照明制大礼即可。 按照流程,这一步便是订婚,由双方长辈择一吉时确定婚期,但徐晋父母皆亡,只能让老于便作为长辈与那柳济文早就将大致时间确定了,便是攻下南宁府之后。 接着便是双方互送聘礼和彩头,而到了六月初,这场宏大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一时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光迎亲便出动了各部军士一千名,皆是保乡军的精锐十分的威风凛凛。 而今日的柳蝉云也被婆子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本就天生丽质,此一来更是闭月羞花,将徐晋都看的有些愣神。 夜宴过后,他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屋内,此女正披着红盖头静静的坐在床边,两只柔夷在膝盖上搓来搓去显得有些紧张。 徐晋微微一笑,随后走上去将红盖头掀开,露出了柳禅云的蛾眉皓齿,此女正眉眼含笑,脸上还挂着一坨红晕。 这个夜,两人注定无眠... 而与此同时,作为陪嫁丫头的蔡姝与蔡宛两姐妹却在将军府的偏房中大眼瞪起了小眼,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这么久以来,他们不但没被大将军宠幸过,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 老爹蔡邵私下里呵斥过她们好多次,大意是再不加把劲,以后就没你们啥事了! 他可听说了,如今有许多官绅大户都想跟大将军联姻。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妹妹微弱蚊呐的话,蔡姝秀眉微皱,冷声道: “容我想想法子。” 她心中暗道,这大将军显然已将自己姐妹二人抛之脑后,若想在这将军府站稳脚跟的话,恐怕得主动一些才行... 次日一早,徐晋脚步虚浮的来到思明府衙门,如今治下的地盘越来越大,每日都有许多事务需要他处理。 他拿起案桌上的文书挨个翻阅起来,其中大部分是各县的近情和人事调动以及生产活动,大多已被吏部批过,但仍会送来这里做最后定夺。 其中一项内容引起了徐晋的注意,有有关于养殖方面的。 保乡军的伙食标准十分严格,必须确保士兵每日能够吃到定量的肉食,为了保障牲畜能够供应得上,目前已在各地建造了大大小小的养殖场十多个,包括猪.鸭.鸡.羊等等。 不过随着兵力逐渐增多,这些官方的养殖场逐渐有些供应不上了。 徐晋在了解完事情后,批示道:各地官吏可大力鼓励当地百姓在农忙之余养殖牲畜,种苗可由官府低价提供,长成之后保乡军则会以市场价进行统一收购。 同时,各县农务司需教习百姓蓄养牲畜的注意事项,最好手把手教,对其中那些表现出色的养殖能手可给与一定的奖励。 另外,渔民捕获的海鱼也可由官府派人收购,这东西虽然放不了几天就会发臭,但可用来做盐进行腌制。 虽然口感比不上新鲜的肉食,但在如今的时代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徐晋一直想让治下的经济繁荣起来,只要工商业能够蓬勃发展,他便可抽出源源不断的税收。 商税这个东西发展潜力是很大的,未来必将成为保乡军的税收大头。 想到这里,他琢磨着眼下自己已经占据了四府之地,治下百姓百万有余,这么多的事项光靠一个吏部已是独木难撑。 因此,必须得再立一个主管户籍.财税的班子,此机构便命名户部,由老于来担任尚书一职。 这样一来,吏部就能从繁杂的事项内抽出身来,大家各司其职。 再过些日子,最先占据的裴山县就该收取田税了,保乡军的政策是十五抽一,没有其他杂赋,因此百姓的负担并不重。 而商税方面,暂时则是十抽一,以后再根据情况灵活变化。 而为了鼓励民间的商业,徐晋出行了许多政策,比如百姓皆可以下海捕鱼甚至经商,百无禁忌,如果能搞来粮食或者其他的物资保乡军会进行收购,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而在这种情况下,各地倒也掀起了一股做生意的热潮,尤其是那些昔日的地主乡豪。 在保乡军的政策下,他们如果想要保留大量田产的话每年需缴纳一笔天文数字般的税银,田税这玩意是阶梯型增长的。 比如你只有十亩地,可能每年只需要缴一两银子即可,如果有百亩地那就变成数十两,千亩地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从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根本不可能足够缴纳。 徐晋此举便是要将那些以兼并土地为目的的地主阶级逐渐淘汰,反而鼓励其创办工厂.商队.雇佣工人。 在这一系列政策下,各地已经陆续出现许多中小型作坊,主要以纺织业.手工业.制造业为主。 规模大的雇佣了数百人,小点的也有数十人。 例如罗庆县的岭南纺厂,其创办者乃是数家当地大户,出资最多的便是那蔡邵。 此厂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主要生产各式粗布.麻布以及丝绸,雇佣了三百多名工人。 他们从乡间将这些原料收购之后进行生产,所制造的产品大部分又会被保乡军收购,亦有少部分流入民间商铺售卖。 再比如那太平府罗阳县的马六罐头厂也是十分红火,雇佣了上百名工人。 这马六也是个奇人,竟研制出将炖煮好的肉食放在密封的陶罐中隔水蒸煮的保鲜技术,味道还非常不错,若是存储妥当,二三个月都不会坏。 食用时只需将封盖弄开,架火加热即可,十分方便。 因物美价廉.营养丰富,其生产的罐头不但被保乡军大批采购,就连民间那些经常出海的船商也经常会购买一些当作储备。 就连大将军徐晋也品尝过这马六罐头厂的猪肉罐头,并且大为赞誉,言称此物乃是行军打仗的必备品。 等日后的工业发展起来,能够大批量生产马口铁的话,这马六罐头绝对能成为海内外的驰名商标。 第159章 督师杨嗣昌 时间匆匆流逝,一月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 这期间保乡军的扩军一事进行的很是顺利,征兵的消息一经放出后,响应者顿时乌泱泱的一大片。 无它,实在这保乡军的待遇太好了! 目前,一名保乡军普通士兵的月饷是二两银子,像骑兵.重甲兵.掷弹兵这些特殊兵种会有额外的补贴,算下来差不多是二两五钱到三两。 就饷银这一项来说,放在整个大明境内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因为这些钱没有人敢去克扣,都是实打实落在士兵手中。 当然,放眼全世界的话不算高,同时代的西班牙士兵能拿到四两。 保乡军每年会为士兵发放两套衣服,一夏一冬,包括鞋子之类的耗损品,此前大将军徐晋从那些大户手中收缴了许多布帛,总量极其庞大。 后来他干脆雇佣了一些农妇专门将这些布料给士兵做成衣服。 而在这饮食方面,就更不用提了,军营中每日都要操练,对体力消耗很大,因此给士兵提供的是一日三餐,每餐的主食管饱,有肉有菜还有海带汤。 这些待遇对于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百姓来说,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因此保乡军每次扩军都会吸引来无数的人报名。 只是,募兵司的眼光很高,向来都是择优而选,能过第一道关卡的都是体格最为健壮且没有隐疾的那些人。 随后才是各项测试,通过第二道关卡的青壮才能进入操练司,不过这里的日子十分不好过,每日的训练量相当之大,大部分人都是咬牙硬撑。 保乡军尤为重视纪律二字,因此那些在操练中不服从命令的刺头将会被毫不留情的剔除来,只有通过操练司最后的考核后才能下放至作战部队成为一名新兵。 总的来说,大将军徐晋养一名士兵平均下来每年要花费四十五两银子,包括饷银.弹药消耗.武器装备以及口粮等开销。 这次征兵过后保乡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两万,一年的军费便差不多得百万两了。 当然,卫戍军也扩招了两千多人,已经拥有四个都的编制,将会分别驻守在各地维护治安。 有道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广西数府失陷的大事终于掩盖不住了,还是被传到了京城,顿时引得朝野一片哗然。 本来嘛,像岭南这种地方沦陷几县几府也不算什么大事,这年头连中原地区都自顾不暇呢,广西本就是偏隅之地,土地贫瘠人丁稀薄,每岁也给朝廷交不了多少税粮。 其重要性与两江等地有着云泥之别。 但让众人震惊的是,这所谓的保乡军在攻占县府后并没有像寻常流寇那样一阵烧杀抢掠,到处搞破坏,而是派出贼吏将当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大搞建设。 甚至于说,当地百姓还对这群造反的贼军极其拥戴.从者如云,大有喜迎王师的味道。 这可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 因此,崇祯帝在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于今日早朝时对着满朝文武大发雷霆。 “岂有此理!” “这梁谨虞简直狗胆包天,如此大的事情朕竟然一无所有。” “若不是广东巡抚密奏,朕还被蒙在鼓里!” 此时一名身穿绯色官袍,居于众官之首的耄耋之人随即开口,此人正是当朝首辅温体仁,于数月前加封太子太保.左柱国。 “陛下息怒,广西巡抚渎职枉法.欺君罔上,致使我岭南数府沦陷,依律当诛九族!” 温体仁乃是崇祯时期在位最久的首辅,一手察言观色的本领十分高超,此人在重大事项上向来没有任何建树和对策,但却十分懂得迎合皇上的想法。 而这会,满朝文武皆战战兢兢,亦无一人替那梁谨虞求情,即便是昔年的师友现如今也恨不得将关系撇得越远越好。 崇祯发完火之后也冷静了下来,开始琢磨着如何处理此事。 眼下大明还一大堆的烂摊子呢,今年正月时,伪清贼酋黄台吉率大军攻打朝鲜,朝廷虽派出总兵陈洪范援朝,却落得大败,如今朝鲜已被建奴占据。 同月,李自成率军从凤翔渡渭河,在宝鸡击败明军,进至泾阳、三原,虽在孙传庭与曹变蛟的围攻下兵败,但李贼却于五月份率众逃入生天。 二月份,张献忠攻皖不克,退走庐江,史可法与左良玉率兵在击败献军,后献贼退守于潜山,本是将这股贼军彻底剿灭的好机会,奈何左良玉在当地烧杀抢掠,屯兵月余,竟北去。 随后,三月份献贼自潜山而出,连破太湖、蕲州、黄州,与明军大战于太湖之鄷家店,农民军从四面进攻,短兵相接,斩明将潘可大等四十余人。 明军大败,损兵六千余。献贼率军乘胜东取和州、含山、六合等地。 总的来说,大明如今是每况日下,朱由检每日忧心忡忡,觉都睡不着。 最难受的时候就是听太监宣读各地的战报,反正不是这里出了逆贼.就是哪里的官军又大败了。 “尔等有何剿贼良策?” 沉默片刻后,崇祯对着满朝文武冷声问道。 原两广总督熊文灿已被他调到湖广一带,兵部侍郎卢象升如今在宣大屯田练兵分身乏术。 孙传庭和洪承畴又在陕甘之地追击闯贼,放眼望去,朝堂之上竟无可用之人啊。 “陛下,岭南贼军兵微将少,与闯贼.献贼不可比拟,此前于思明府大破官军也只是走运而已。” 兵部尚书杨嗣昌拱手道: “若集合云.贵.广三省的兵力自可将此股贼军轻易剿灭。” 此人向来主张与伪清议和,全力剿杀国内起义军,并提出增设剿饷一事。 “朕意如此。” 崇祯闻言微微点头,随后将目光在众文武身上扫了一圈后又停在这杨嗣昌的身上: “卿可愿为三省督师,剿灭粤西贼军,复我大明河山?” “臣愿往!” 杨嗣昌闻言大喜,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陛下已经对温体仁这个只会和稀泥的老不死逐渐丧失了兴趣,内阁首辅一职随时都有可能空缺出来。 只要自己将剿贼一事办的漂漂亮亮,这首辅的帽子还能跑得了? “甚好。” 崇祯抚掌称善,他一向对这杨嗣昌的观感很好,此人工于笔札.富有辩才,于军国大事上才思阔达,侃侃而谈。 实在是难得的肱骨之臣。 第160章 洋商蜂拥 就这样,于崇祯十年六月十二日,兵部尚书杨嗣昌正式成为滇.黔.粤东三省督师,赐尚方宝剑,负责统筹三省兵力围剿粤西的贼军。 同时,崇祯令太监吕直作为监军,与其协同处理军务。 他虽说很信任这杨嗣昌,但为了保险起见,作为眼线的监军还少不了的。 当然,此人还有另外一个任务,那便是以钦差的身份将那广西巡抚梁谨虞押回京师问罪。 杨嗣昌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刻回家匆匆收拾过后,在数百家丁的护送下动身朝广东出发。 只是这天高路远,各地又是烽烟四起,光路上恐怕都得耽误两三个月,抵达之后再协调各地军务以及筹饷又得花几个月,正式出兵剿贼最快也得半年以后了。 而对于这剿贼的饷银从何而来,崇祯直截了当的表示朝廷没有银子,让督师杨嗣昌到时候自己想办法,并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裴山县。 十多条夷人的商船停泊在北部湾上,海中还有许多乘小船捕鱼的百姓,场面极其热闹。 葡萄牙商人米格尔自打上回从保乡军这里买到那批神奇的东方药粉后,倒卖回欧洲后赚了不少的银子。 这一算下来,可比卖什么军火利润大多了。 他先是用淀粉.香料将那十瓶还魂散勾兑成二十瓶,然后再以每瓶八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欧洲的勋爵,尽管药效大为降低,但在那些客户的眼里依旧是绝佳的疗伤圣药。 众人不禁为这神奇的东方医学感到震撼,毕竟这个时期放血疗法还在欧洲风靡一时呢,显微镜这种东西也刚出现不久。 总而言之,这米格尔用一万两银子买了十瓶还魂散后,转手便赚了整整一万六,刨除成本和各式开销后,也有整整五千两的利润。 大喜过望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百花花的银子,因此将那些存货兜售完后便迅速开着商船来到北部湾,准备再大批量进口一些神奇的东方药粉。 这当倒爷实在是太香了。 不过,米格尔此刻正站在船上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因为此刻裴山县海岸边除了他的商队外,还停泊着西班牙人.荷兰人乃至英国人的船只。 他心中暗骂一声,看来药粉的消息应该是走漏了,现在这些人都知道从保乡军这里能够买到,这下银子可不好赚了。 不一会,赵府中便出现了一群红毛.黄毛的夷商,这些人个个惴惴不安,并对身旁的商人怒目相视。 “你这奸商怎么也来了?” 米尔格站在人群中,很快便瞥见了一个老熟人,正是英国商人史密斯,这家伙正与其他人一同盯着紧闭的赵家宅门翘首以盼。 其商队的主要业务是从明国收购茶叶丝绸再贩卖回欧洲,以此赚取暴利。 “原来是米格尔先生。” 史密斯个头不高,生着浓密的络腮胡,闻言冷哼一声: “听说你们商队这回可是赚了不少银子啊。” 米尔格见对方脸色不善,干笑一声后不再言语,他心中一阵焦虑,这赵氏运司的人怎么还没出现。 而且这回有这么多商人来哄抢,自己还能买到多少。 不一会,赵家大院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名头戴方巾的小厮探出头扫了一眼后,面无表情的对着这群夷商叫道: “都进来吧。” 闻言,众人顿时喜笑颜开,熙熙攘攘的挤了进去。 赵元基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看着眼前这十几名夷商心中微动。 看来,这还魂散的吸引力还是相当之大的,竟引得这些商人蜂拥而至。 而关于此事的消息,便是他派人宣扬出去的,有了葡萄牙人卖往欧洲的药粉做背书,那些利益熏小的夷商又怎会错过捡银子的机会。 若是仅凭一个小小的米格尔,如何消化的了这么多药粉。 “实不相瞒,这还魂散的分量并不多。” 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东西不仅成本高昂,生产起来也是相当麻烦,除了保乡军内部消化外,能用来出售的并不多。 因此,这回只有二十斤的存货。 听闻此话,众夷商不禁一阵交头接耳,他们这么多人二十斤确实有点少,平均每人只能拿到一斤多的货。 “尊敬的赵先生。” 英国商人史密斯灰蓝色的眼珠子转了转,询问道: “阁下打算如何向我们出售这二十斤神奇药粉呢,是根据人数平分吗?” “自然不是。” 赵元基微微摇头:“我们华夏有句老话叫做价高者得。” “此物会采用拍卖的方式,每斤的起拍价为一万两银子,卖完即止,每次加价不能少于一百两。” “好了,各位可以在思考过后进行报价了。” 这十几名夷商一片哗然,这神奇药粉实在贵的令他们难以想象,但细细算下来如果将其罐装进小瓶中再进行勾兑,仍有巨大的利润。 “哦对了!” 赵元基表示道,如果现银不够,可以用等价值的火炮或者火药.燧石等物资来交换,保乡军很希望能够获得这些东西。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厅堂中的夷商操着乱七八糟的母语吵得不可开支,甚至有几人已经发产成了肢体冲突。 他们所争执的,自是那总计二十斤药粉的份额,所有人都想多买一些。 因为这东西已经在欧洲掀起轩然大波,为王室宫廷和勋贵骑士所疯狂,根本不愁买。 经过一阵激烈的竞标后,英国商人花了三万六千两银子抱着三斤还魂散心满意足的离开,剩下的则被其余商人你二斤我三斤的分走,轮到米尔格这里只拿到了一斤而已。 甚至有的人还没有买到,只能干着急。 而对于这部分人,赵元基表示下个月的份额将会优先向他们供应,听到这话,那些空手而归的夷商脸色才好看些。 经过竞拍之后,每斤还魂散的价格已经被拉高到了一万两千两银子,相当于在原先每瓶一千两的基础上又加了好几百两。 将这二十斤药粉卖出去后,赵元基从夷商手里得到了二十四万两银子。 不过其中三分之一皆是以火炮.枪支以及燧石.火药.硝石.硫磺等物来抵货款,而水师的人会在那些夷商的协助下将那总计四十多门的舰炮卸下来。 保乡军现在可是很挑的,三斤炮已经看不上了,最低也得是六斤炮,当然九斤炮更好。 不过对于这些夷商来说掏出点舰炮也并不会心疼,反正他们赚了银子之后又能从澳门的炮厂购买。 第161章 扫盲和第二届科举 “你好,尊敬的赵先生。” 等众人都散去后,葡萄牙商人米尔格眼珠子一转,随即凑向前满脸堆笑道: “我已完成了领主大人委托的任务,四十二名欧洲工匠现在就在船上。” “哦?” 赵元基一愣,这红毛商人说的领主大人自然就是大将军了,此前曾拜托这米格尔从欧洲拐些匠人过来,并叮嘱自己留意。 没想到这么快的弄来人了。 紧接着,米尔格自豪的说道,这些欧洲工匠都是被他用高薪等手段骗来的,有些则是绑过来的,其中光炮匠就有二十多名。 “太好了!” 听闻此话,赵元基大喜过望,如果大将军得知此事后一定会很高兴。 眼下,保乡军正是需要大批匠人的时刻。 这时,红毛鹰钩鼻的米格尔狡黠一笑,用生硬的汉语表示,他们商队从欧洲将这些工匠带过来可不容易,当然,以后还会想办法拐来更多。 希望保乡军能多卖些神奇药粉给他。 “这个好说。”赵元基沉吟道:“我会将此事禀告大将军,如果没问题的话,以后你甚至可以用欧洲工匠来当货款。” 两人一拍即合场面极其融洽,随后结伴朝那海岸边商船停泊的地方行去。 不一会,一群高鼻深目毛色各异的欧洲工匠被带下船,大多人都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还时不时干呕,显然被这远洋海船折腾的不轻。 这一落地之后,周围陌生的景象和军士让这群工匠大为紧张,纷纷瞪着眼珠子打量着四周,目光中满是迷茫。 “米格尔!你不是要带我们去澳门赚钱吗,这是哪里?” 一名身形单薄,生着浓密卷发的英国工匠皱起眉头,心中已将这该死的葡萄牙奸商骂了几百遍。 “呵呵,这里离澳门很近。” 米格尔干笑一声,随后装作有事拿到货款后直接开船溜了,将这群对着他不断咒骂的工匠们直接撇在原地。 赵元基见状也十分头疼,这些欧洲工匠五花八门,听口音有葡萄牙人.英国人.西班牙人甚至还有几个法国人。 他长期在海上行商自然稍微懂一点夷人的语言,但也只能简单的沟通,稍微复杂一点的词汇可就说不出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对着这群夷匠连说带比划的表示: “你们滴,以后好好干活滴知道?” “每个月有这个...”赵元基掏出一锭银子晃了晃后又指着自己的嘴道: “偷懒滴木有饭吃!” 见这数十名欧洲匠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有的还在用母语低声嘀咕些什么,赵元基一阵无奈,心想必须得给这些人加急培训一下汉语才行。 而就在这四十多名欧洲工匠苦学汉语之际,保乡军的内部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扫盲班已在各标队全面展开。 这个时代九成九的百姓都不识字,根本没有条件读书,保乡军的士兵亦是如此,全军上下会写自己名字的简直屈指可数。 如此便产生了一个极为尴尬的现象,很多时候各部标统.队统只能接受上级的口头命令,一旦给他们发一张军令或者秘信,简直如同看天书一般只能干着急。 这种全军皆文盲的现象极其不利,可想而知是随着日后的武器越来越先进,士兵们要学习的知识也就越来越多,不识字简直是寸步难行。 尤其是作为技术兵种的炮兵,不能光靠那几个有经验的炮长来轰击吧,类似炮兵操典这种玩意是不能少的。 因此,在这情况下,大将军徐晋痛定思痛,决定向全军展开扫盲教育,包括匠部的工人。 他坚信,一支有一定文化程度的军队,哪怕只有小学水平,定可吊打那些文盲军队。 而这么大规模的识字班,自然是需要许多儒生协助的,因此徐晋已经令人从治下各地招纳了两百多名家境贫寒的读书人,绝大多数皆是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但对于扫盲一事来说绝对够用了。 反正保乡军的士兵又不需要研究什么四书五经的释义和八股文,只需要学习那些常用字便是了。 在得知这保乡军大肆招募私塾先生,而且月饷足足有一两五钱后,各地的穷酸书生闻风而动,乌泱泱的赶来报名。 不过此情此景也引得那些大户豪绅与自持清高的书香门第议论纷纷,绝大多数人都只当看个笑话,心道这大将军真是有钱没处花。 让那些泥腿子大头兵识字有甚么用。 而随着打下的地盘逐渐保障,原先的文吏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许多地方都是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吏部尚书颜昭在请示过大将军后立即展开了第二届科举。 地点依旧设立在思明府。 此消息一出,顿时引得各府州县的读书人蠢蠢欲动,尽管那些耕读世家和书香门第依旧将保乡军视为贼寇,但对于绝大多数贫寒书生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君不见,上一届被众人所嘲笑的那几名考生,人家如今皆是手握实权的官员,尤其是那个运气极佳的穷书生左玉清,坊间传闻此人要不了几年便是一府之尊。 这种夸张的对比下,要说这些儒生不眼红那是假的,众人不禁想道,若是这保乡军能够顶住朝廷的围剿,将来极有可能与大明分界而治。 到时候,谁还敢说他们这个官是沐猴而冠? 于是乎,这第二届科举的风声刚放出来没几天,各府的儒生闻风而动,带上一点盘缠和干粮后便踏上去了去思明府的路途。 短短的时间内,吏部的监考司便有三百多名书生来报考,而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柳州.桂林各地偷偷跑过来的,大多都是贫寒出身。 真正出身于书香门第或者官绅家族的寥寥无几,即便有也是家族中的旁系子弟,也算是风险投资了。 经过上届的科举后,许多有备而来的书生已经仔细研究过保乡军的试题,尤其是上回落榜的几位仁兄,回去之后更是痛定思痛,好生恶补了一下格物.算术等道。 为了当官,他们也只能好生琢磨这些旁人眼中的奇巧淫技。 第162章 状元 榜眼 探花 而六月中旬,保乡军第二届科举正式展开了帷幕,而这次的考题相比上次来说更是难了许多。 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在座的考生个个对着那些诡异的试题神色各异,或是恍然大悟.或者哭丧着脸。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厮杀过后,众人已是满头大汗,动作迟疑的将卷子交给考官。 走出考场后,这三百多名儒生恍若隔世,有的意气风发看起来胸有成竹,更多则是垂头丧气,显然对自己的答题并不满意。 接下来那些手头比较宽裕的书生便大摇大摆的走进酒楼,点上一桌好菜,吃饱喝足后回上房美美的躺上一觉,寒酸些的则掏出几文钱从街头小贩处买来两三个窝头,随后四处寻找着廉价的落脚处点。 三天后,思明府城内张榜处。 熙熙攘攘的老百姓接踵而至,对着那张由两名军士守卫的红底黑字榜指指点点,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十分热闹。 许多读书人好不容易从密集的人群中挤进去朝榜上定睛一看后,兴奋和唉叹声相继而出。 “哈哈,中了!” “我中了!” 一名叫做曹嘉志的书生大叫一声,顿时欣喜若狂,此人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甲等第三的位子上。 按照习惯,这甲等第三亦有探花郎之称。 见此情形,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纷纷笑着向此人恭贺,而这曹嘉志在手舞足蹈过后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不禁好奇那前两名究竟是谁。 只是这一看,此人瞬间瞳孔一缩,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那甲等第一的位置上正是写着单才俊三个大字,正是今科状元。 “不会吧!” 曹嘉志猛的一个激灵,随后推开人群踉踉跄跄的朝城西头跑去。 此时,思明城中的青阳酒肆中,一名身材矮小的白面儒生正坐在一张小桌前口若悬河,随后将手中的醒木猛的一拍。 此人正说到那三国演义中的当阳坡上一声吼,众食客皆死死的盯着他听的如痴如醉,连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 “话说那长坂坡上,奸雄曹操携百万之众正欲渡桥追杀携众而逃的刘玄德,只见那桥头之上一位黑脸大汉赫然出现,此人正是那猛张飞,他将丈八蛇矛猛的一提,遥遥指向百万曹军,暴喝道。” “燕人张飞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好!” 这白面儒生的口才极佳,又将猛张飞的语气学的绘声绘色,让众多食客仿若身临其境一般,顿时引来了无数喝彩。 青阳酒肆的掌柜见状鼻涕泡都要乐出来了,前几日这书生进店胡吃海喝了一顿后没钱结账,把他气的够呛。 但对方却大言不惭的表示绝对能替他把饭钱赚回来,掌故闻言气极反笑,心道你一个穷酸书生饭钱都结不起,还他妈给老子赚钱。 他直截了当的表示,若是三天之内赚不回来,就将这书生扭送到监察院。 可没想到,此人的说书本事着实过人,这几日青阳酒肆简直人满为患,生意比以前好了数倍不止。 掌柜暗自琢磨着,定要使个法子将这书生留下,哪怕每月开个几钱银子也行,而酒肆内众人热火朝天的时候,店里突然闯进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胖书生。 曹嘉文扶着门槛大口大口的喘气,足足半晌才缓过劲,他顺着那些食客的目光看去,随后大叫道: “单兄!” “你中了!” 那白面儒生正是单才俊,他正说道那夏侯杰被张飞吓得吐血而亡,忽闻有人叫自己后脸色一怔,有些茫然的看向门口。 曹嘉文懒得跟他解释,扯住单才俊的袖子便往外门外拉,后者尴尬之下连忙低声叫道: “曹兄你要做什么...吾还没把长坂坡说完呢。” “还他妈说书!” “你中状元了知不知道!” 听闻此话,单才俊不禁陷入呆滞,酒肆内的众食客更是瞠目结舌,青阳酒肆的掌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说什么!” 单才俊脸上浮现狂喜之色,揪住曹嘉文的肩膀狠狠的摇晃起来: “你再说一遍!” “别摇了别摇了!此次张榜的甲等第一正是你啊。” 曹嘉文连奔数里本就眼冒金星,这一下被晃得直接七荤八素,险些将隔夜饭吐出来。 两人又是一路狂奔,到了那张榜处后这里已经来了数百名身着儒衫的书生,几乎所有考生都到齐了。 单才俊目光一凝,随后喜极而泣,那甲等第一果真是他的名字! 数日后。 所有入榜的考生终于收到了去吏部报到的消息,众人皆兴高采烈,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便可以做官了。 而甲等前三名更是得到了于闹市中骑马游街的待遇,这三人胸前个个绑着大红花,骑着一匹由小吏牵着的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一队威风凛凛的甲士。 所到之处,前面的数十名小厮敲锣打鼓.唢呐齐鸣好不热闹。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沿途的无数百姓皆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并敬畏的看着那些不怒而威的甲士。 过了半晌,众考生终于齐聚吏部,纷纷站在厅堂中满心欢喜的等待起来。 不一会,一名身穿绯袍青眼官吏赫然出现,众人皆是心中一禀,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显然正是那吏部尚书颜大人。 颜昭负手而立,扫了一眼后微微点头,这回入榜者足足有九十几名,占据所有考生的三成还多。 有了这些新生力量的补充后,保乡军治下各地便能更好的运转起来。 他先是勉励了一番众人,随后将保乡军的文官体系和各级职责简单的讲解了一下,接着便根据文册上的名字挨个叫道,后者连忙回应并向前一步,这也是最后的面试。 颜昭会随机提出几个问题,若对方答得不错,便会被直接任命到地方。 而对于此次的三甲者,他还是非常满意的,这三人皆对颜昭的提问对答如流,尤其是状元单才俊,简直举一反三口若悬河。 “卿博闻广记,熟捻历代典故,不愧为今科状元。” “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颜昭虽然颇为欣赏这个单才俊的文采和口才,但他却担心此人只是流露于形而已,反而更看重脾性沉稳的榜眼齐睿和憨厚敦实的探花曹嘉文。 第163章 攻城掠地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六月底,而徐晋则趁士气正旺,命大军出击,夺取思恩府。 此地位于太平府东北方,南宁府的西南方,与两地接壤。 眼下大明在广西已无甚兵力可用,这思恩府只有数千老弱守军而已,不值一提。 因此,此番出击大将军徐晋并没有亲征,而是坐守大后方,将战事交给了前将军马户和左将军赵仁毅。 此次进攻,保乡军出动了几个主力部队,其中包括四个精锐步兵都,一个炮兵都。 原先的炮协经过扩招后已经升级为“都”,各式火炮八十多门,光兵员便有一千五百名。 这里说的火炮可没有包括那些碗口铳之类的小炮,绝大多数都是六斤重炮。最起码也是三斤炮。 这两种火炮重量尚可,化作炮车之后可以被牲畜拉动,属于保乡军常用的野战炮,尤其是三斤炮,这玩意非常灵活、 岭南多山地,像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大但实在是太重了,机动能力极差,只适合守城。 保乡军这么大的阵仗自然瞒不过有心之人,思恩府那边很快得知了贼军欲前来攻城的消息,一时间暗流涌动。 自从南宁失陷后,当地知府杨守仁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心情沉重之下便叫来守备等佐官,众人一致决定死守城池。 但眼下思恩府的守军皆是老弱,如何能与那悍贼厮杀,杨守仁无奈,只好准备自行募兵。 为此,他不仅采用高压手段,从当地官绅手中榨出了三万两银子,又用这个钱招募了三千健勇青壮于军营中日日操练。 那些被迫献出银子的大户虽然心痛万分,但想到如果那贼军入城,自己的身家可得损失大半,也就想通了。 而知府杨守仁见城墙年久失修后便打算紧急加固一番,他立即下达了征调差役的命令,顿时引得当地老百姓一片怨声载道。 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非得不抗拒被保乡军统治,反而日夜期盼王师早至。 尤其是那些被征调去修筑城墙的数千差役,此些人大多是佃户出身的穷苦人家,保乡军的均田政策对他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如此心思之下,差役们在干活的时候也是尽可能的磨洋工,并且在心里已经将那狗日的知府骂了几百遍。 而五日后,保乡军也终于抵达目的地,兵临思恩府城下。 马户派出一名劝降的使者后,谁料却被对方直接扣了,顿时将其惹得火冒三丈。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怒之下便下令正式进攻,而炮兵则操作着那数十门重炮迅速对着城墙开始猛轰起来。 守城的明军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顿时被压制的头都抬不起来。 知府杨守仁生着一对丹凤眼,面白长须不怒而威,此刻亦身临火线,站在城楼之上。 一发炮子恰好镶进他身旁的墙壁中,将那里砸出大洞,飞溅的砖石将他打身上打的生疼,但此人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分俱意,而是冲着周围那些脸色煞白的将佐厉声喝道: “尔等为何不操炮还击!” “大人,咱的炮够不到人家啊...” 守备猫下腰拱了拱手,随后表示这思恩州的城墙上只有二十来个炮台,不过能正常发射的火炮只有十四门,大多还都是些三斤轻炮。 杨守仁心中哀叹,堂堂大明的一府之地,火炮数量竟与那贼军有云泥之别。 他方才透过那望口仔细的看过,这贼军的火炮足有七八十门,密密麻麻的极为吓人。 两人正焦急的商议对策,天空上一枚灰色的圆形包裹却突然落在了思恩守备十步外的地方。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强劲的气浪,顿时将守城的官军掀翻了数十人,思恩守备也被直接震的摔倒在地,口鼻流血不止。 知府杨守仁晃了晃有些耳鸣的脑袋,刚欲说些什么却被五六名亲兵连拖带拽的拉下了城楼。 “大人,贼军火炮犀利!”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放开我!” 杨守仁挣扎道: “本官要与众将士一同奋战,如此离去岂不让守城官军心寒!” “大人!” 闻听此话,那几名亲兵十分焦急,纷纷抱拳单膝跪地道: “若大人生了什么差池,这思恩府更不可能守住哇!” 与此同时保乡军的炮声却此起彼伏,若是炮管太烫便等降温继续轰击,炮都的一千五百名士兵简直忙的不亦乐乎。 不是在搬炮弹就是在去搬炮弹的路上。 而反观那数千的步军则就有些百无聊赖了,直至夜幕降临,一切终于恢复寂静,而思恩府的城墙在这一日的轰击下已是千疮百孔。 “各部听令!明日发动攻城!” 前将军马户冷声道,他琢磨着今天的炮击应该已经把明军打的七荤八素了,士气也濒临崩溃。 明日派一队重甲兵祭出棺材雷将那受创的城墙炸塌即可,大军便可冲杀进去。 这是伤亡最小的方式,尽管耗费了许多火药,但却能够少死许多士兵。 “前将军,吾等入城之后还是不要大举刀兵的好。” 一身戎装的赵仁毅抱了个拳,沉声道: “除了负隅顽抗者,其余降兵皆可发往战俘营效力。” 他作为此次攻城大军的副官,有些担心这前将军如同在安南境内一样,将思恩府杀的血流成河。 而大将军这回又不在,根本没人能管住此人。 “这是自然。” 马户暼了赵仁毅一眼后对自知其心中所思,随即咧嘴一笑: “咱老马虽然喜欢杀人,却也不滥杀无辜。” “那安南土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也就杀了,而这思恩府的官军与我保乡军只是各为其主而已又皆是汉人,若是肯降,本将军自不会为难他们。” “前将军所言甚是。” 闻听此话,左将军赵仁毅终于放下心来。 而就在思恩府战事之际,大将军徐晋此刻却在南宁城内的知府衙门,把玩着手中的一块圆滚滚的玩意。 这东西的模样,正是后世的银元。 第164章 发行新币 此前保乡军从各地大户手里榨了不少银子,但这些银子也有优劣之分,质量比较好的是官府铸造的雪花纹银,含银量非常高。 而次一等的,则是某些人将那雪花纹银融了后掺上一些铅汞之物借此增加重量,稽税局收上来的许多银子都是这种劣币。 而即便是那品质比较好的雪花银,实则上面也全是密密麻麻的牙印和口水,而且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根本用不到这么大的面额。 因此,许多人会随身携带一把特殊的剪子,买小宗商品时便从银锭上剪下几截碎银。 徐晋在了解完这些事后做出决定,保乡军要发行自己的货币。 但发行也不是乱发行的,必须遵照一个最基本的守则,那就是所有人都认可这种货币的价值。 从古至今,铜.银.金一直是作为货币的首选金属,全世界都认这些玩意。 目前这种状况下若是发行纸币,那肯定是不太现实的,这对政权的稳定性有很高的要求,否则会变成和大明宝钞一样的尴尬际遇。 而保乡军充其量算是个地方政权,这里的纸币拿出去几乎等同于废纸。 综上所述,大将军徐晋在画了一张草图后交给户部,令其尽快造出样品呈上。 而这会,他手中把玩的银币, 便是被户部尚书老于亲自送过来的。 此物不足一两重,直径约一寸多,换算成后世的数据便是重三十克.直径三点五厘米。 这种银币分为正反两面,采用水力锻压工艺制作,入手沉甸甸的模样十分精美,正面是大将军徐晋的浮雕画像,短发披甲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刀。 画像上的他正在眺望远方,容貌十分威严,在其身侧,还有着一圆两个大字。 而银币的反面则是一副五谷丰登的浮雕画像,下方还有南宁造币局几个小字,而银币的边圈则还被锻压出了密集的齿状结构,总数为一百六十八道。 “不错。” 徐晋把玩了一会后对着户部尚书老于开口道: “这一枚银元的价值与旧银锭相比如何?” 老于不假思索的答道: “我户部所铸之银币,虽不足一两,但含银量却比寻常的劣银锭高的多。” “因此,这一圆银币的价值不比一两雪花银低,况且因为制作精美,实际上价值还会更高。” 说着,他又呈上了一枚黄彤彤的钱币,正是金圆。 老于表示户部经过商榷后将银金二币的兑换率定到了十比一,即十枚银圆兑换一枚金圆,这也是比较受海内外认可的比例。 像金圆这种东西,基本上只有大宗买卖的商人才会用,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中连银圆都很少会用到,因此昔日的铜钱还会继续在民间流通。 “办的不错。”徐晋微微点头,随后表示这铸钱一事乃重中之重,要尽可能精美一些,绝不可能掺杂其他金属以次充好,如此一来,保乡军发行的银元才会被大行四方。 而几天后,南宁.思明.太平.镇安数府之内都张贴了户部的告示,令百姓带上银子去龙兴银行兑换新币。 这银行也是户部开展的新部门,正是大将军下达的命令,总部设在南宁府,于各府中有一个衙门分部,皆冠以“龙兴银行”之名。 目前,龙兴银行主要有出售债券.兑换货币.存取款.贷款这四大项业务,每个衙门中光办事的吏员便有数十名。 前两项自不用过多解释,而这存取款和贷款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时代的百姓若是将银子存进那些钱庄票号可没有利息,反而得缴纳不菲的保管费,许多人舍不得这些钱,宁愿将银子藏在家中。 而这龙兴银行,则开创性的弄出了“利息”概念,在这里存钱非但没有保管费,反而每年还能从银行拿到利钱。 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是嗤之以鼻,众人心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们还怕这保乡军将钱卷跑了呢。 因此,这存取款的业务一经开办,虽然看热闹的人很多,但真正愿意将银子存进龙兴银行的人寥寥无几,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此些人的观念都会改变的。 而贷款的业务主要是徐晋为了扶持民间的工商业发展所设,这无论做什么都离不开第一桶金,这时代的老百姓赚钱的机会本来就不多,积累财富的速度也很慢。 即便想投身于手工业或者别的什么作坊,大多苦于囊中羞涩,根本没有银子来购置东西和雇人。 当然了,龙兴银行的贷款业务虽然面向所有人,但并不是来者不拒的,若是乡间的青皮流氓打算空手套白狼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一般来说,银行的吏员会审核贷款人的资质,包括名下财产.和是否具有一定的还款能力,如果贷款者一贫如洗,无法提供任何担保,那就要拿出欲从事项目的具体计划,接下来会有七八名吏员一起研究该项目的可行性和盈利性。 如果通过之后,龙兴银行才会放出数额不等的贷款,有抵押和担保的自然比啥都没有的人额度更高。 此业务一经开办,可谓热闹无比,每天来申请贷款的百姓数不胜数。 这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要让他把钱存进银行这里,十有八九都会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若是能银行这里拿银子,众人则生怕落后别人一步。 许多人心中的那点算盘其实很简单,若是保乡军将来在朝廷的围剿下倒台了,那这些钱自然成了糊涂账,也不用还了。 即便没有倒台,反正贷款的利息也不高,说不定搞点什么生意还真能赚不少呢。 这天清晨,思明府龙兴银行门口站满了乌泱泱的百姓,不一会随着大门打开,两名身穿紧身制服的持刀护卫走了出来,对着人群叫道: “别挤,都给我排队!” 而当地百姓为何踊跃来这龙兴银行兑换新币呢,那是因为大将军徐晋已下令,命治下黎庶限期将手中的银两兑换成银圆,并令治下官民商铺日后只能收取此币。 如果你不想换也可以,那就把银子留在家里发霉吧,反正拿到大街上绝对没人敢要,否则便会被罚款。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种新币可以用来缴税,而且也是实打实的金属银制成,而且成色更好。 第165章 大搞建设 这新币能用来缴税才是老百姓最看重的,若是不能的话,谁他妈拿货真价实的银子来换这玩意。 很快,龙兴银行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龙,有市井百姓也有许多乡绅大户,后者的皆颇有家资,那么多的银子一个人肯定拿不动,于是便雇上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将沉重的箱子抬来。 程员外身高体胖肚皮滚圆,此人是这一片有名的粮商家产极为丰厚,后保乡军入城后将众大户狠狠的榨了一番,这程员外自然没逃得了,七成的身家皆被充公。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比寻常百姓阔绰的多,别的不敢多说,一两万银子总是有的。 这几天听到这保乡军要搞什么新币,程员外本不屑一顾,但奈何家中的银锭日后就不让用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带上五千两银子来兑换,顺便看看新币的成色。 银行的小吏将那口箱子打开,里面白花花的一片皆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银锭,顿时引得大厅内的百姓一片惊呼。 程员外见此不禁有些得意,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即便被没收了那么多家产,但只要脑子还在,这钱迟早能再赚回来。 很快,又来了两名小吏帮忙,三人拿上手称之类的量具开始统计起箱子里的银子数量。 “一共五千两,但纹银只有两千,其余的皆是杂银。” 小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最后拿起旁边的算盘一阵噼里啪啦。 “可兑换四千零一十八枚银圆。” “啥?” 一听这话,程员外顿时不乐意了,气呼呼的说道: “老子带了整整五千两银子,怎么只能换四千两新币!” “告示上不是说了,这新币一枚的价值也就与一两银子等同。” 此时,无数道目光皆朝这名小吏投来,众人皆有些气愤,如此平白无故的损失大笔银子,他们宁愿不换呢。 眼见场面逐渐失控,龙兴银行思明府分行的司务连忙跑了出来,向众人解释道,因为民间的银子优劣不等,含银量大有不同,因此不能一概而论。 这新币可都是九成九的纯银铸造,你拿含银量只有六七成的一两旧银来换,肯定换不到一枚银圆啊。 在他的解释下,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也的确是事实,民间向来有给银子掺铅汞的习惯,大伙都司空见惯了,因此所谓的雪花纹银价值才会更高。 程员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他当然知道这箱子里的银子大多质量不咋样,毕竟就是他亲手掺的东西,不过眼下面子还是不能丢的: “这么说,吾倒要看看这新币成色究竟有多好。” 不多时,几名小吏从后面抱来了几个小箱子,里面是用麻纸一捆一捆包着的银币,一摞便是五十枚。 “这是四千零一十八枚银圆,也可以兑换成金圆。” 随手抓起一捆麻纸包掂了掂,程员外心中微微一动,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经手的银子何其之多,一下便看出来这新币果真良心。 他将麻纸撕开后,用两根手指夹起一枚银元仔细的瞧了起来,瞬间眼前一亮。 这东西入手光滑圆润,表面几乎看不到任何气孔之类的瑕疵,可见制作工艺之考究,正反难两名的浮雕也很精美,比起钱币更像是工艺品。 好东西! 程员外脸上多云转晴,胖呼呼的脸也笑成了一朵菊花,暗道这新币的确不同凡响,虽然掂起来不足一两,但成色乃是极品,价值比起同样重量的雪花银只会高不会低。 他已经决定,回去之后便将剩下的银子全部拿来兑换新币。 随后,此人将这四千多枚银元中的一半兑换了金圆,然后急匆匆跑回了家。 而周围的老百姓见新币制作精良.成色上佳,顿时放下了心,纷纷吵闹着要马上兑换。 而类似这种场景此时则在各府的银行不断出现,户部尚书老于在得知此消息后十分欣慰,看来民间还是很认可新币的价值。 也不枉他们户部费了这么多力气,这银元铸造起来还是极为繁琐的,需将银子融化后剔出杂质,然后制成银板,加热后再用水力驱动的锻压机印压,剩下的边角料则回炉重造。 说起这水力锻压的技术,亦是大将军徐晋命匠部研制的,目的是为了尝试制作板甲,只不过这匠部造出的初代水力锻压机还有着诸多问题。 其压力根本不足以锻轧钢板,甚至连铁板都够呛。 无奈之下,徐晋只能令匠部继续加紧研制,随后更是将这两座锻压工坊拨给了户部,专门用来制造新币。 这铜.银.金三者的硬度都比铁低许多,尤其是后两者,普通人都能轻易咬个牙印,因此这锻压机用来制作板甲不太现实,但用以造币还是没问题的。 同时,由于对铁料的需求越来越大,保乡军一边加大了从海上收购铁锭的贸易,另一方面则在辖内到处搜寻着铁矿。 不过这费劲巴拉下来也就从各府找到两个极小规模的贫瘠矿脉,加起来也就跟此前没收梁家的那座铁矿差不多。 而在匠部这边大炼钢铁的时候,俘虏营的苦力们也没闲着,正在修建一条横跨几府的轨道。 此前几次大战,保乡军从明军以及各地陆续捕获了上万名俘虏降兵,徐晋自然不可能任其吃白食,此前便让这些家伙垦荒屯田以及加固各地城墙。 眼下保乡军已占据数府之地,大军从一头到另一头赶路便得好几天,后勤补给也有诸多不便,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将军徐晋便打算在各府修筑一条木制轨道。 此物不算太过稀奇,早在秦朝时便已出现,后来被淘汰则是因为性价比太低,不利于维护等原因。 徐晋自然知道铁轨更好但目前说这个还不太现实,眼下要大幅度提高保乡军的机动能力便只有这个选项可以走。 木轨虽然不堪久用,又惧虫蛀,但做好防腐的话用上几年应该问题不大,且工作量和施工难度尚可,足够应急使用。 而且只要统一木轨的尺寸,那一截损坏了直接更换便是,至于几年后,保乡军发展成啥样还不知道呢,说不定都用不上这玩意了。 第167章 保乡军的新秩序 而这条轨道如果建成之后,保乡军从南宁府到镇安府的时间将会缩短至少一半。 至于运兵则是采用马拉车的方式,这种特殊马车车厢极长,在一些关键部位采用钢铁加固,又将其用铁链连成一串。 每截车厢可以容纳二十到二十五名士兵,以数十匹健壮的马匹来拉动身后的一长串车厢。 木轨下方安放的枕木也是大有讲究的,按照一定的间隔排列与马儿的步伐相等,使其一旦小跑便很难停下来。 目前,保乡军治下的矿场和工坊也早就全面用上了这种木轨车,大大提升了生产效率。 而在提升粮食产量一事上保护乡军也孜孜不倦,由各县的农事司与建工司一起给民间耕田修渠.挖井建水车,耗费了许多资金与人力。 不过效果也是相当好的,许多原本的劣等旱田得到灌溉后亦变成了上等良田,每亩的粮食产量大幅度提升。 这个时代的肥料是很珍贵的东西,由于没有后世的化肥,人畜的粪便都极其珍贵,故此才有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话。 寻常的老百姓如果在外突然内急,通常都舍不得随便屙在野地,而是尽可能夹紧屁股将宝贵的肥料撒在自家地里。 不过保乡军在裴山县各地建了许多牲畜养殖场,规模颇大,各种禽.畜每月积累下来的粪便数量极为可观,除了供应官田施肥之外还能剩下许多。 于是,许多苦缺肥料的老百姓便把歪主意打到了这里,某段时间内,这些养殖场蓄粪池中的粪汤经常无故丢失,一开始只是附近的村民趁夜来偷,量也不大。 后来发展到数十里外的乡民都成群结队的挑着粪桶过来打秋风。 后经过调查,原来是看守蓄粪池的小吏受贿,被百姓以鸡蛋.米糕.鱼干之类的农产品买通,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地县令得知此事后十分生气,立刻将那些受贿的家伙开除并抓了起来,同时在请示过上头后决定将养殖场的余粪以低价卖给百姓。 而这些卖粪得来的银子虽然不多,但却可用来给养殖场的优秀人员发赏钱。 在灌溉一事初见成效的同时,垦荒政策也是得到了各地百姓的踊跃支持。 要说在古代,垦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且不提除草.翻土这种极其耗费劳动力的步骤,即便辛辛苦苦垦下十几亩地,好不容易有点收成,可回头这地便会被乡间的老爷们略施手段就给兼并了。 况且,由于苛捐杂税极多,老百姓名下的耕田越多就要承担更多的赋税,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但这两个现象在保乡军治下却不会存在,那些土豪乡绅都被狠狠的收拾过,就连一干家丁.狗腿都被强行撵走,他们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去兼并老百姓的耕地。 若敢有人顶风作案,县衙的巡抚会立刻将这家伙抓捕,下场自不用多说。 而在田税方面,保乡军的税务极其透明,百姓不用负担其他杂赋,压力大大减轻,即便服差役还有工钱拿,一般人都抢不到。 徐晋特意规定,每户中人均耕田不超过十五亩的按照十五税一抽取,既只用缴纳一亩的收成,剩余的皆归自己。 地有良劣之分,粤西土壤相对贫瘠,上田一亩和下田一亩的年产量分别在三百斤稻谷和二百斤左右,取一个中间值即为二百五十斤。 因此,这剩下的十四亩地足以产下二十多石粮食,也就是三千五百斤,而按照每日两斤的口粮来算,一个人每年也只需要消耗七百多斤粮食而已,还能余下许多。 这些剩下的粮食可以卖给保乡军,也可以换一些盐.茶.酱.醋.布之类的物资。 在保乡军治下,如果一户中有五口人,依靠这七十五亩耕地可以过的很不错,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只要不遇荒年,吃饱肚子生活无忧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了,如果名下的耕田超过人均十五亩的额度,那就要缴纳更高的田税了,最高能到五税一甚至三税一。 此举便是为了打击那些意图兼并土地的家伙,诸如过去的土豪乡绅。 在这一系列强有力的政策下,各县百姓的垦荒热情极其高涨,因为自行开垦出来的耕地不会算在这人均十五亩的里头,不但有头一两年的减免税政策,即便之后也依旧采用十五税一,不用承受阶梯型增长的田税。 如此一来,不但百姓们踊跃垦荒,就连许多昔日的大户亦跃跃欲试,这些人中许多脑子活泛的已经意识到到发展工商业才是未来的机会,比如开办工厂.作坊,依靠工业产品来赚取的利润不比种田少,而且更稳定。 少数思想转不过来的人,则还是抱着耕地多多益善的想法,但如今他们名下又没有佃户存在,想垦荒的话便需要花钱雇人才行。 见到绝大多数地主阶级的家伙都能改变观念,这让徐晋十分欣慰,只要工商业蓬勃发展起来,初步的工业革命也就不远了。 那些工厂主.资本家为了赚取大额利润,自会在提升产量和控制成本上下功夫,而升级制造工艺和设备便刻不容缓,有需要则会出现,比人力更廉价更高效的机械才会得到重视。 工业化从来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必须得所有人都去推动。 百姓里面可是藏着许多能人的,例如那罗庆县的岭南纺织厂中,一名叫做胡彩蛾的雇员便突发奇想,对厂里的纺车做了少许改动,结果将产能提升足足一成。 不要小看这一成,岭南纺织厂如今规模颇大纺车便有数百架,等于平白无故多了数十架纺车的产能,每年的额外利润至少有二百银圆。 因此,大喜过望的纺织厂主们特意给胡彩蛾发了十银圆的奖金,裴山知县在得知此事后有意树立典型,亦给此女发了十银圆的赏,并为其大张旗鼓的宣扬了一下。 这胡彩娥家境贫寒从小没读过一天书,也就是经年累月织布补贴家中才练出一双巧手,后为了减轻家中压力才当了那纺织厂的女工,原本她根本没想着能领到什么赏钱,却不曾想天下掉下这么大的馅饼。 此女的事迹一时间在各地传的沸沸扬扬,引得无数百姓艳羡不已,要知道那二十枚银圆可是相当大的一笔巨款啊。 第168章 第二次南征 而这胡彩娥也并非常人,她拿到这笔巨款后先是用六银圆先是去思明府的牛市买了一头健壮的耕牛,有着这大牲口后家里那数十亩地耕作起来便轻松多了。 随后又花了三银元给打光棍的哑巴大哥说媒成亲,场面弄得还算体面。 剩下的十二元,她虽然暂时还没想好用来做什么,但又怕歹人惦记,思考过后便将其存进了龙兴银行里头,反正一年还能领到几百文的利息呢。 后者在清点入库过后交给了胡彩娥一个黄色的小本本算是存折,里面有存款金额.画像和体貌特征以及户籍地址,并在右下角用钢印压了龙兴银行思明府分行几个大字。 同样,银行也会保存她的存款档案,只要两者的数目和编号都对上,存款人本人拿着存折便可在各地的龙兴银行随时取款。 而在民间工商业热火朝天的同时,大将军徐晋已收到前线的军报,思恩州已被顺利攻取,保乡军也于昨日入城接管一切事宜。 此战中,倒是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马户等人在炮击整整一日后便发动了全面进攻,先是用棺材雷将城墙炸塌,随后重甲兵和掷弹兵率先从缺口突了进去,其余的大军则紧随而至。 当地的明军不堪一击,顿时被杀的丢盔弃甲,不过关键时候思恩知府杨守仁却亲率数千募来的兵勇奋力抵抗,给入城的保乡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一番鏖战过后,这数千兵勇也被击溃,但那杨守仁却宁死不降,连麾下的亲兵都跑光了,此人还依旧对着保乡军破口大骂。 前将军马户对这又臭又硬的杨守仁颇为恼火,但又觉得此人是条汉子,便没有杀他而是令人将其绑了起来。 而随着明军成建制的投降,保乡军入城之后便没有再遇见什么阻挡,而是受到了当地百姓的夹道相迎,丝毫没有城破后的惊慌,反而一片喜气洋洋。 许多胆大的甚至主动凑上来为其带路.通报城中大户的位置。 “都是良善百姓啊...” 徐晋看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看来保乡军在底层百姓这里还是很受欢迎的,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随后他提笔回复道,令前将军马户入城后严加约束军纪,勿要侵扰当地黎庶,另外稽税局.卫戍军以及一应大小官吏即日将会委派至思恩府。 这几日便令大军原地休整,待卫戍军接管此城后再继续攻取毗邻的庆远府。 目前,经过数次大规模扩军之后,保乡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两万出头,包括了两个水师都.一个炮兵都.一个辎兵都和一个工兵都,以及十五个步兵都和两个骑兵协。 而卫戍军亦经过扩建,但并没有包括在这两万兵力之内,现在已有四个卫戍都近五千人,以司或协为单位驻扎在各州县,负责维持当地治安。 如果拿下庆远府后,徐晋还打算再从此地和思恩州再征一万的兵,不是他不想多扩,实在是有心无力。 保乡军士兵的待遇极好参军后又能领到田银,从来没人敢克扣,这银子暂时还好说,如今大蒜素畅销海内外,仅此一项便足以提供数万大军的军费。 但粤西多山地,耕地和产粮远比不上富庶的两江地区,徐晋现在虽然已经占据了五府之地,就算把庆远算上也就六府,从地主阶级手里没收的田地也是有限的,若是随便招个五六万人,到了后面根本没有地给士兵分。 因此保乡军现在的发展极限便是两到三万人,再多便养不起了,没有足够的物质基础甚至会影响士兵的战斗力。 不过大将军徐晋在决定给士兵分田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后续,他早已盯上了安南的土地。 两天后,保乡军又开始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一方面由郑元秋率领两个水师都清扫北部湾上的海盗,如今经过扩招后,水师已有兵员三千人各式舰船二十多艘,火炮的数量让炮兵那边叹为观止,足足有数百门。 这也没办法,这海船的火力至关重要,舰炮的威力.多寡对舰队的战斗力影响巨大,否则即便一艘吃水上千吨的巨船若是只有几门炮也只是个摆设。 因此,赵氏运司每月从夷人那里弄来的数十门火炮大部分都被水师给要走了,这让炮兵都统王大柱恼怒异常,甚至屡次向大将军告状。 妈的,他们这些炮兵欲挑几门重炮还得看那水师的脸色,捡人家吃剩下的! 最后在徐晋调解下,双方总算初步达成共识,赵氏运司每月弄来的火炮由王大柱和郑元秋三七分。 而这水师扫荡海盗一则可以清理航线,使海运畅通无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徐晋惦记上了那些海盗的身家。 这些人在海上经营多年,掠夺的财物不知几何,若是能将其查抄便可凭空发一笔横财,再者也能让水师将士积累作战经验。 可谓一举多得的好事。 而另一方面,罗延康则率领六个步兵都从祁松县出发,顺着边界朝安南境内进发,准备进行第二次南征。 徐晋临时加封其为“征夷大将军”,并令颜昭随行充当军师祭酒,且为征南军增援了一个炮兵协和一个骑兵协,总兵力八千余人。 如今各府县的事务已经能够正常周转,这吏部尚书颜昭便可暂时抽开身来,将吏部的事情交予手下的官吏去办。 而之所以派他担任征南军的军师祭酒,也是徐晋经过深思熟虑的,后将军罗延康谨慎有余但缺乏战略目光,这颜昭便可与其互补。 徐晋打算此战即便不能将那北朝的郑军肃清,也要占下几个安南的州府,日后便可以此为跳板将郑.阮二军彻底拔除。 安南可是个好地方,若是经营得当绝对会成为保乡军的粮仓,这里雨水充足气候适宜,水稻的产量极高,南部地区甚至可以一年三熟。 只要打下地盘之后,保乡军便可拥有大量的沃田,亦可借此继续大肆扩招兵力! 第169章 莫朝世子 保乡军南征部队在越过边境线后,一路横驱直入很快便抵达谅山境内,安南北朝清都王郑梉很快便得知这个让他大惊失色的消息。 数月前这群汉军已经来过,并且将自己的五千大军击败,随后更是把长定县洗劫一空。 冷面鬼将彭於狼狈而归,使得北朝文武人心惶惶。 “诸卿,汉军大军压境,尔等有何退敌良策?” 蓝京,一座建筑低矮的王宫内,清都王郑梉坐立不安,紧紧的盯着殿内站着的众文武官员。 此人坐在雕有金蟒的龙椅之上,身穿一件紫色龙袍.头戴金丝冠,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以他的地位坐蟒椅没啥问题,但穿龙袍就有点过分了,毕竟黎皇还活得好好的呢。 这时,一个生了两条老鼠须的文官眼珠子转了转后拱手道: “郑王,思明府的贼军袭扰我安南,我等何不向大明抗议。” “笑话!”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数名北朝文官冷嘲热讽道:“明国如今混乱不堪,早已自顾不暇,即便遣使抗议又有何用?” “明廷若有这本事早就将这股贼军剿灭了!” 一时间,北朝众文武吵得不可开交,主要是围绕着打还是不打的问题。 这打吧,上回的大败便是个教训,而且据称这回来的汉军足有近万人,北朝怎么着也得拉出数倍的兵力才有胜算吧。 要知道,整个安南才三百万左右的人口,而且还不是铁板一块。 其中阮.郑二主南北而治,还有一个割据高平的莫朝,占据了宣光镇之地的保主武德恭。 其中北朝郑军的地盘最大,统治人口约一百八十万,南朝阮军统治人口约六十万,莫.武二人则少得可怜,分别只有十来万人。 靠着着这一百八十万人口,北朝郑军穷兵黩武之下也就凑出来一共十三万的兵力。 其中有数万都是凑数的青壮,战斗力极其堪忧,只能用来驻守地方,真正能作战的正规军只有九万,其中战斗力最强的御林军则只有两万。 上次在长定县与保乡军交战的那五千兵力便所谓的御林军。 郑梉看着朝堂上闹哄哄的模样不禁一阵烦躁,他心想自己也没惹这汉人啊,为何三番五次来攻。 说实话他其实是不想打的,从大将彭於口中得知那汉军的火器极为犀利,跟人家野战的话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想都不要想。 若想彻底击败,十倍兵力方有可能。 而北朝这九万的兵力大多都布置在前方用以防备阮军,目前能动用的人马不会超过两万,这点兵力实在是没信心啊。 这时,居于朝堂武将之首的彭於站了出来,他抱拳道: “末将愿率一支精骑从广宁杀入思明府,以使汉军班师回援!” 此人上次大败而归本是死罪,但奈何安南国小缺乏可用之将,郑主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打了二十军棍令其戴罪立功。 郑梉脸上的横肉微微颤抖,对这个提议颇为心动。 毕竟也是读过兵书的,瞬间便明白了此乃围魏救赵之计。 但转念一想后,他又严词否决了这个计划,派骑兵杀入思明府固然是个好计谋,但万一人家有所防备怎么办,到时候这些宝贵的骑兵多半得客死异乡。 此举乍一听好像很动人,实则可行性不大。 这下,北朝的文武又犯了难,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片刻的议论后,这个时候整个安南应该一致对外,可以联合南方的阮军共同拒敌,双方虽然是死敌,但对方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必要时甚至可以将莫.武二人拉进来,如此一来,不但能够抵御汉军侵袭,还能消耗此几家的实力,实在是一举多得。 “可笑!” 闻听此言,世子郑柞冷哼一声道:“话说的容易,汉军如今侵袭的是我北朝又不是南边,那阮贼鼠目寸光尔,岂会愿意共同拒敌?” 此人作为清都王郑梉的儿子,亦掌握着一定的兵权,北朝内部的权力斗争非常激烈,如果没有兵权便没有话语权,亦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由于黎皇的存在,郑梉如今并没有称帝,但这郑柞的野心却极大,他早就想做名副其实的太子了。 眼见满朝文武提不出任何有效的退敌良策,清都王郑梉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先向汉军派出使者,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果能谈判的话,还是尽可能的先谈一谈。 而与此同时,谅山长定县,保乡军的南征部队此时正驻扎在这里,就在征夷大将军罗延康与军师颜昭讨论接下来的行军路线之时。 帅帐外突然有卫兵来报: “安南通国公世子求见。” 帐内二人对视一眼后,脸上的表情皆有些惊讶,这个时候莫朝的人来求见,其意十分耐人寻味啊。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名身穿华服.面若冠玉的贵公子被卫兵带了进来,此人正是莫朝统治者莫敬宽的次子莫敬完。 天启五年时,郑军攻陷高平,擒杀莫朝太上皇与皇太子,莫朝皇帝莫敬宽携次子莫敬完遁入大明,后在明廷的压力下,黎皇封这莫敬宽为太尉、通国公,准许其回到高平。 原本,莫朝占据了谅山.高平.海阳三府,但此役过后便极为衰弱,统治区域也仅限于一个高平府,另外二地则落进郑主囊中。 “在下见过天朝将军,此些薄礼不成敬意。” 莫敬完进帐之后态度极为谦卑连忙深深一拜,同时让随从将一口箱子抬来,里面皆是玛瑙.珊瑚之类的财宝。 他虽知道这保乡军并不是大明的官兵,但仍以“天朝将军”相称,将姿态放的很低。 “世子有心了。” 颜昭微微一笑,随后轻轻摇动着羽毛扇,关于安南国内的各方势力他自然也是研究过的,此时此刻,莫朝的人前来拜见,原因可想而知。 果然,那莫敬完在客套过后便旁敲侧击的打探起保乡军来安南国的目的,此人毕竟是贵族出身,汉话说的也是十分熟练,沟通起来不成问题。 第170章 混乱安南 一番交谈过后,与颜昭所推测的差不多,这莫朝是想挂靠在保乡军这条大船上,借此将谅山.海阳之地收复。 仅凭他们那点可怜的力量,别说南伐郑军了,恐怕要不了几年这莫朝就得彻底完蛋。 “世子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颜昭露出冷笑,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借我保乡军之力收复失地,莫朝的人皆如此天真吗?” 罗延康也是面无表情的嘲讽道:“我等可不是大明的官兵,对安南的割据混战并不感兴趣。” 莫敬完闻言脸色一僵,不过他也没想着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说动对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出发前父皇已经做好决断,如果贵军愿意助吾收复失地,我莫朝自当上表称臣,岁岁纳贡!” 见这二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显然对称臣纳贡这一套兴趣不大。 莫敬完心中一叹,他想起出行前父皇语重心长的嘱咐,言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说服汉军,否则高平在郑军面前已经撑不了几年了。 他咬了咬牙接着道: “贵军究竟如何才肯相助,我莫朝愿献上二十车财宝和三百姬女,粮万石。” 听到这里,颜昭挥了挥手中的羽毛扇不禁陷入沉思... 所谓的财宝和姬女对保乡军的吸引力不大,随便在广西抄几个大户的家都不止这些,也就是那万石粮食还能入他的眼。 像安南莫朝这种人口只有十几万的地方割据势力,兵力撑死一万,征南军顺手就给灭了。 但颜昭却想的更远一些,若是将莫朝灭掉,那北方的郑军和南方的阮军定然会惊惧不已,双方虽然是死敌,但在这种情况下极有可能联合起来。 而保乡军虽然骁勇无比但毕竟兵力稀薄,目前的主要战场又在岭南,一旦明军来攻,这郑.阮二军再趁机偷袭后方,夹击之下恐怕首尾难顾。 如此,倒不如扶持这莫朝与郑军抗争,有可能的话甚至可以将阮军也拉进来,借此消耗安南的国力,这样则更利于日后保乡军实现占据安南的战略意图。 这几方人马打的越激烈越混乱越符合大将军的利益。 想到这里,颜昭看了眼坐立不安的莫朝世子后微微一笑道: “世子何须忧虑,要我保乡军相助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恐怕这个代价莫朝难以承受。” “哦?” 莫敬完本来心灰意冷,闻言却大喜过望,连忙道: “却不知是何代价?只要是我莫朝能做到的。” “其一,我保乡军欲在安南筹集粮草,出于维持粮道畅通,需在当地驻军。” 颜昭慢条斯理的说道:“其二,莫朝需协助我军开采安南北境的铁矿,并提供劳工。” 见这世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却继续道:“莫朝需上贡每岁税收的三成。” “只要答应这几点,贵方的请求大将军一定会欣然允许。” “这...” 听到这几个丧权辱国的要求,莫敬完简直想大呼岂有此理! 他浑身颤抖,袖子下的拳头也握的指节发白,但很快又无奈的松了下来。 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呢,莫朝根本没有跟人家同等谈判的资格,且不说那高平便毗邻谅山,汉军只需两日便可直逼莫朝皇城,就算没有此事,郑军也随时会携众而来。 与收复失地维持统治相比,汉军的条件虽然过分,但也只能咬着牙接受了、 “在下这就令随从回高平,将此事交予父皇定夺。” 听到莫敬完的话,颜昭点了点头,随后表示自己也要请示大将军。 而一日后,正在思明府匠坊视察的徐晋便收到了这封加急的军报,在了解完详情后同意了颜昭的计划,并肯定了他的战略目光,同时表示南征军的一切事务可以自行决断。 而莫朝皇帝莫敬宽在收到世子的消息后,也立即召来了麾下进行讨论,虽然反对之声众多,但他还是将此事拍了板。 每岁要给保乡军缴那么多银粮又要派遣劳工,定会使得民间怨声载道,但为了莫家能够继续统治下去,些许贱民的死活算什么。 至于那驻军的要求,虽然在旁人看来十分过分,简直是丧权辱国,但莫敬宽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说实话,他还巴不得保乡军能在安南驻军。 否则,即便收复谅山.海阳等地,待汉军一走,那郑军再卷土重来怎么办? 就凭莫朝这点可笑的兵力,马上就会被打回原形。 就这样,莫敬宽力排众议,以倾国之力发动了整整一万三千的大军,欲与保乡军一同讨伐郑军,不过其中的正规军只有九千,剩下的四千只是被征调而来的青壮,战斗力堪忧。 而颜昭和罗延康对莫朝的表现也比较满意,毕竟莫军可是运了许多稻谷过来,保乡军南征军的粮草也能就地解决了,后勤方面已经没有任何压力。 再者,这安南土人更为熟悉当地的地形,有了他们做向导,打起仗来事半功倍。 而在此期间,北朝郑军的使者也前来拜见,并提出愿意献上金银粮草,希望保乡军能够退兵。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嘛,来都来了岂能就这么走了。 随后颜昭又将此前向莫朝提的条件讲了一遍,无非就是纳贡.驻军.缴粮.开矿这几条,将郑使听的面如土色。 回去之后将此事一说,顿时引得清都王郑梉勃然大怒,但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很难对付汉军,于是连忙向南边阮军派了使者,意图联合。 但后者确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模棱两可的表示南北双方可以先休战几月。 郑梉知道,这阮军多半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说不定还会趁机偷袭自己,自己不得不防。 无奈之下,他只能从前方仅抽调了三万大军回来,加上蓝京的御林军一共凑出了四万兵力,以应对汉军的来袭。 而与此同时,在保乡军的协助下,莫军势如破竹,很快将整个谅山府控制,北朝在当地的驻军不堪一击,原本他们还能想凭那些简陋的城墙守上一阵,结果在保乡军的火炮面前往往连两个时辰都顶不住。 而接下来的场面却有些古怪,莫朝在占据谅山后迅速委派了大小文官过来接手,而与此同时,保乡军也派了许多小吏前来控制各部中枢。 双方顿时一阵大眼对小眼... 第171章 象兵 莫朝世子莫敬完心中不忿,为此事曾前往南征军大营求见征夷大将军罗延康,而后者诚恳的表示委派官吏属于吏部的惯例,自己并没有权力阻止。 接着他义愤填膺的说会将这事报告给大将军。 莫敬完自然不清楚保乡军的人员构成,更不知道所谓的吏部尚书就是那个青眼军师,他听完罗延康的保证后心中稍定,只好捏着鼻子接受了目前这种一地二官的制度。 以谅山长定县为例,莫朝收复失地后自然大喜过望,迅速委派了知县.县丞各一名,以及七八个杂七杂八的小官,还驻了数百规模的青壮兵勇。 而保乡军思明府那边亦不约而同的派来县令.各部胥吏和卫戍军,并迅速将长定县的各要地占领。 如此一来,莫朝的官员定然不乐意,随后结伴去找对方理论,谁料这群儒生却蛮横的表示他们吏部的事情跟南征军没有关系。 想让我们走是吧?只要思明府那边发令就行。 这点小事自然没有影响南征军朝越北腹地深入的步伐,而莫朝军队亦从高平出发,数日后双方便会师在泰原府。 这日傍晚,正是埋锅造反之时,白日里要行军双方将士都是啃自带的干粮,而夜晚无法行军,在安营扎寨的同时也能让士兵吃上一顿热乎饭。 不一会,泰原府郊外便升起了袅袅炊烟,莫军的军粮很是寒酸,伙夫先是将那些大锅中烧上水,随后将一些怪异的稻米倒进滚水中,顺便将臭烘烘的醋布.海带干胡乱的加几根,一锅浑浊的泡饭便出锅。 这些稻米都是事前经过煮熟再晒干的处理,食用时用热水一烫即可食用,味道不能算好,只能说是难以下咽。 不过莫军也都习惯了,捧着芭蕉叶上的醋布泡饭吃的津津有味。 但很快,这些莫朝兵勇却突纷纷停下狼吞虎咽,而是眼神疑惑的朝北边看去,鼻头还一抽一抽的,许多人难以自持的咽了咽口水。 那里正是保乡军南征军的营地,双方离得不远,而这会南征军的士兵正三五成群的升起火堆,随后将布袋中稻米倒进铁盔,随后加水吊在火上,不消片刻便咕嘟咕嘟的冒起了白色的蒸汽。 接着,士兵领来一个沉甸甸的陶罐,将其直接放在火中炙烤,随着陶罐升温一股浓郁的肉香顿时冒了出来,无数道马六猪肉罐头的香味被小风一吹,径直飘到了南边。 不少莫军在馋和好奇的驱使下,循着香味成群结伴的来到保乡军营外,而后者早就发现他们了,见其没有什么恶意便任其窥视。 “差不多了,开干吧!” 李征将脑袋凑到铁盔跟前瞅了一眼,见饭已煮熟,便连忙吩咐周围的几个袍泽开始干饭。 此人之前是裴山县卫所中的百户,后在攻打秃子岭时被俘虏,后经改造亦加入了保乡军,成了一名火枪兵。 靠着积累下来的战功,这李征如今也是一名队统,手下管着十几个兄弟。 陶制罐头的泥封已被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肉块和土豆.胡萝卜之类的块茎蔬菜,经过肉汤的长时间浸泡后,就连这些素菜也变得美味无比。 李征折下两根树杈当作筷子,随后将陶罐中油汪汪的肉和蔬菜给几个袍泽分了一下,轮到自己时已所剩无几,不过他却不以为然,几人就着罐头片刻便将铁盔中稻米饭吃的一干二净。 他打了个满足的饱嗝,随意一瞥后却看见数十步外七八名黝黑瘦小的莫军正死死的盯着那仅剩不多汤汁的陶罐不断吞咽口水。 “唉,都是苦命人呐。” 李征微微一叹后,拎着起陶罐便走到了那群莫军的身前: “还剩一点汤,要不要?” 那七八个莫军见这个体格健壮的汉兵走来,心中有些害怕,不过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后顿时疯狂点头。 见众人欲争抢那个陶罐,莫军什长叽哩哇啦的将他们训斥了一番,随后大摇大摆的抱起陶罐美滋滋的尝了一口肉汤,滚烫的油腻汤汁立刻将其烫的呲牙咧嘴。 从来没有尝过此等美味的他眼前一亮,更是对着本就所剩不多的肉汁狂饮不止,引得其余莫军狂咽唾沫,敢怒不敢言。 片刻后,这莫军什长才抹了抹嘴,意犹未尽的将陶罐交给袍泽们,众人凑上去一看仅剩下几口后皆哭丧着一张脸,只好纷纷用手指蘸着那丁点肉汤吸吮起来。 数日后,随着郑军到来,一场规模颇大的战斗终于在安南泰原府爆发。 此战郑军挥师四万,由世子郑柞为主帅.彭於为副将,意图将这该死的保乡军赶出安南。 此次大战,清都王郑梉算是下了狠势力,不仅这四万大军皆是精锐,还出动了压箱底的“象兵”。 安南.暹罗之类的东南小邦自古便有驯象为军的传统,战象也是其军事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为此甚至出现了“象政”这种东西。 所谓象政,便是以抓捕.驯服.操练.作战一系列的军事政策,皇室会给产象的地区每年定下捕象的数量,因为有丰厚的赏银,当地百姓也对捕捉野象一事十分热衷。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之后,这些象兵变成了一股强大的作战力量,某种程度上类似后世坦克的存在。 大象虽然体型巨大.力量惊人但繁殖力极差且训练不易,而且野象的数量也有限,因此这北朝郑军手里也只有一百五十头左右的战象而已。 南边的阮军就更少了,百八十人只都够呛、 很快,在泰原府的东北方,一片巨大的荒地中,保乡军南征军与郑军正式开始交锋,而莫军根本无法承担正面作战,只能在侧翼伺机而动。 一阵轰隆隆的动静骤然响起,大地也微微颤抖起来,从保乡军的视线望去,只见郑军声势极大,乌泱泱的一片。 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郑军前方那百十道巍峨的战象,虽然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步伐也极其缓慢但给人的压迫性十足。 第172章 掷弹兵出击!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披甲挂刀,眼中闪过一抹凝重,偏过头对着军师祭酒颜昭沉声道: “这安南的象兵果然不同凡响,寻常的军队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而这会,保乡军的所有士兵也是目光灼灼的打量着那群战象,众人眼中有好奇.紧张还有一丝害怕。 他们此前哪里见过这种特色兵种,骑兵给人的压迫性就够大了,但跟丈许高的大象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颜昭闻言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饶有兴趣的笑道: “的确如此,还好我等事先有所准备,否则这回弄不好还真得吃个大亏。” “不过...” “这大象拿来打仗实在可惜,若是用其运输辎重粮草,一象甚至可抵十马。” 他心想,若是以后彻底荡平安南,保乡军也可以好好榨取一下大象的价值,这玩意力大无穷又耐力十足,实在是绝佳的苦力。 “放!” 不一会,随着郑军逐渐进入射程,南征军的炮兵迅速用手中的火把将引线点燃,“轰”的一声,拳头大的实心铁球划过弧线落进敌群人,顿时让其微微的骚乱了一阵。 有了这发试射之后,紧接着那四十多门三斤炮车纷纷发出怒吼,炮兵们打击的重点自然是那象兵。 一颗炮弹砸在地面上之后弹了两下,正好击中粗壮如柱的象腿,这头大象发出刺耳的悲鸣,一个踉跄便倒在地上。 象鞍上的四名士兵惊呼一声,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摔了个半死。 “这汉军的火炮怎会如此犀利!” 眼见保乡军的火炮片刻便带来了数百伤亡,甚至连战象都都折损了七八头,郑柞不禁大为恼火。 些许杂兵死就死了,可这战象却极为宝贵,死一个都令其十分心疼。 “咱们的火炮呢?怎么还不还击!” 手下连忙哭丧着脸表示,己方的火炮还够不到人家,必须得再往前推进百步才行。 郑柞闻言面沉如水,只是下令让副将彭於率两千骑兵从侧翼突袭,将汉军的火炮赶紧拔了,即便不能也要给其造成混乱,否则象兵还不等接近就得死伤惨重。 “世子还是太年轻啊...” 冷面鬼将彭於接到军令后心中微微一叹,这汉军厉害的又岂是火炮,人家的火铳更犀利。 但他也不敢抗命,自打上回战败而归后若不是清都王竭力相护,恐怕自己早已被斩首问罪。 只落得一个不痛不痒的“戴罪立功”算是最好的下场了。 此前这清都王世子郑柞曾在北朝夺嫡之争中拉拢过彭於,但后者却依旧保持中立派,因此两者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这郑柞的心眼不算太大,自然看这家伙相当不顺眼。 不一会,从郑军侧翼分出一支骑兵,在彭於的率领下浩浩荡荡的朝对方炮兵阵地袭去。 见此情形,保乡军的骑兵协近五百号胸甲骑兵立刻迎了上去,同时,莫军也出动了仅有的一千骑兵,朝着郑军的侧翼冲去。 一阵厮杀过后,郑军骑兵虽然人多势众,但却并没有讨得什么便宜,在胸甲骑兵的两轮手铳下,瞬间便倒下了好几百号人。 安南国力贫弱,铁甲极其稀缺,就连这些骑兵也只有什长以上的级别才能披甲。 “撤!” 彭於见势不妙,果断的抽身而退,率着剩余的骑兵狼狈而逃。 “该死!” 郑柞见到这一幕后牙都要咬碎了,两千骑兵竟打不过人家的五百骑兵,简直是可笑至极。 亏这彭於还被称为冷面鬼将,实则是个草包将军! 而莫军的那一千骑兵在郑军这里亦没有讨得什么便宜,被几轮箭矢迎击之后扔下上百尸体仓皇而退。 战场上,保乡军的炮击越来越猛,轰隆隆的响个不停,简直像是催命符一般,在郑柞难看的脸色中,郑军在折损近二十头战象和付出五六百的伤亡后终于逼近了汉军的阵型。 双方的距离目前只有不到百步,即便再厉害的火炮也射不了几轮了。 而随着距离接近,体型庞大如山的战象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让保乡军许多新兵吓得腿肚子都哆嗦起来。 甚至有几人惊恐之下不顾命令,慌乱的进行填装,本能的朝着大象胡乱的射击起来,结果可想而知,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击中,甚至还有人因为太过紧张连铅子都忘了填。 “杀啊!” 郑军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好不容易抵近敌阵当然是对这些汉军恨得牙痒痒,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大军逐渐排山倒海的奔袭而来。 这些战象背上皆坐着四名安南土人,包括驭手一人,长矛手一人,弓箭手二人,在驭手不断的鞭打下,这些原本温驯的大象也瞬间变得狂暴起来,纷纷瞪着通红眼珠子朝保乡军冲了过来。 战象看似笨重,一旦奔跑起来速度却相当快,也就上好的良马才能胜其三分,但大象那雄壮体型的压迫力可比马大多了,四条柱子一样的腿踩在地上就是一个深坑。 而象兵的出现十分久远,长此以来安南土人也琢磨出了一套相应的战术,类似于后世的“步坦协同”。 此刻见这些战象威猛无比,郑军的士兵也个个兴奋异常,不断发出各种怪叫,然后加快速度跟上大象的步伐。 不过这些安南土人都很小心,皆与这些狂暴的战象保持着安全距离。 “掷弹兵出列!” 而正严阵以待的保乡军这边,在颜昭的命令下二百多名膀大腰圆的掷弹兵迅速集合起来,这群人左手提着一个散发出刺鼻气味的陶罐,右手拿着一支火把,个个脸上通红浑身还散发着一股酒气。 为了给他们壮胆,军师颜昭特令这些掷弹兵一人喝了碗壮行酒。 “看你们的了!” 听着军师大人语重心长的话,掷弹兵们皆死死的盯着那些奔来的战象,眼神中闪过一丝癫狂。 “万胜!” 随着此起彼伏的嚎叫之后,这两百多名壮汉提起陶罐抄着火把便咬牙朝郑军的战象冲去。 见一小股汉军竟然朝自己跑了过来,那些象兵顿时露出冷笑,随后象背上的弓箭手则迅速搭弓射箭。 虽然穿着单面胸甲,但这轮箭雨还是给掷弹兵造成了数十伤亡,其余人见此情形没有半点惧意,反而迎难而上,离那些战象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又倒下数十人后,一名高大的掷弹兵司统举起手中的火把嘶吼道: “弟兄们,给老子狠狠的砸!” 说着,他便用火把将陶罐一点,里面皆是满当当的黑褐色火油,顿时便冒起了灼热的火焰。 接着,掷弹兵司统狞笑一声,向前疾冲几步后猛的将装有火油的陶罐朝着前方掷了出去! 第173章 荡寇剿贼 与此同时,其余掷弹兵也纷纷将火油罐鼓劲扔了过去。 罐子砸在地上应声而碎,立刻燃起了熊熊火焰,一些战象的腿也迅速陷入灼烧之中,顿时响起无数道凄厉的鸣叫。 大象虽然皮糙肉厚,枪矛都难以杀死,却也有一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怕火,故此颜昭已提前做好了准备。 郑军的战象受惊立刻变得有些不受控制起来,尽管驭手急的满头大汗,但一向很听话的的大象此刻却不管不顾,本能的朝着后方逃去。 这一跑不得了,顿时将象群身后的郑军士兵吓得魂不守舍,连忙朝四周散开以避开大象的践踏。 只是这数万人乌泱泱的一片,拥挤不堪,仓促之间更显得乱哄哄的,许多人就算想逃却被其他人挤得站都站不稳。 “呃...” 一名郑军战兵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挤得摔倒在地,他刚想爬起来却惊恐的见到一条柱子般的粗腿朝自己踩下,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便直接成为一团血肉模糊。 那些战象原本性情温驯,但此刻受到火焰炙烤后变得焦躁不安,它们下意识的想朝山中逃去,但又被混乱的郑军阻挡,于是乎这些大象情急之下连踩带撞,那粗壮的鼻子一甩便能轻易将好几人击飞并口吐鲜血。 “怎会如此!” 此情此景顿时让世子郑柞目眦欲裂,“噌”的一声拔出宝剑声嘶力竭道: “给我杀啊!怯战者死!” 不过封建时代的军队本来组织性就不高,才需要排成紧密的队形对抗冲击,郑军的阵型被战象这么一搅顿时大乱,尤其是那么好调整回来的。 而此时保乡军,征夷大将军罗延康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立刻下令全军出击,随后南征军纷纷上刺刀朝混乱的郑军冲去,喊杀声震天。 那数百胸甲骑兵的速度更快,马蹄如雷尘土飞扬追着那些逃跑的敌军就是一阵砍杀。 见此情形莫军那边也是大喜过望,莫敬完更是畅快无比的大笑起来,连忙命令各部一块痛打落水狗。 而郑军的阵型被搅乱之后士气也十分低迷,虽然人多势众但与保乡军一轮刺刀白刃战后便被杀的抱头鼠窜,所谓的精锐在征南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眼见大势已去,郑柞只好带着那些御林军仓皇而逃,而其余郑军士兵在征南军和莫军的夹击下没挺多久便全面崩溃。 此战,以保乡军大获而胜告终,共杀伤敌军数千.俘虏万余,而残余的郑军则在世子郑柞的带领下退回了北宁府。 这封军报很快便传到了南宁府,大将军徐晋在了解完战况详情后十分高兴,看起来这郑军所谓的精锐战斗力比明军营兵还差许多。 尤其是武械方面,依旧以冷兵器为主披甲率极低,南方的阮军可能会好一些,但兵力却很少。 在徐晋看来这安南国内的军阀们虽打的你来我往热闹无比,实则是菜鸡互啄,倒是保乡军练兵的绝佳地方。 于是乎,他不假思索的下了一道军令,命各步都轮流赴往安南荡贼,尤其是那些刚成立还没打过仗的步都。 保乡军从这里到安南北境一来一回顶多十天,背靠着自己的地盘后勤补给方面完全不需要担心,实在是方便的很。 而近些天,郑元秋率领的水师也在北部湾上与海盗展开了激战,凭着坚船利炮和良好的士兵素质,已经捣毁了好几个海盗的老巢。 俘虏上千恶贯满盈的寇匪,并解救了许多被其抓来的百姓。 除此之外,缴获的财物也不在少数,加起来足足有好几万两银子,还不算那些大大小小的船只。 随后水师将士又与北部湾上的巨盗“浑江龙”展开了交锋,这支海盗的规模很大足有数千人,大小舰船二十多艘,啥型号的都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多是抢来的。 这浑江龙一众的老巢位于某个海岛之上,并掳来了许多百姓,俨然是当地的土皇帝。 在一番鏖战过后,浑江龙被击沉了三艘大船四艘小船,只好朝着海岛上撤去,郑元秋亦被击沉了一大一小两艘船,但他知道如今要乘胜追击,否则喘息一段时间后,这群海盗会发展起来。 而这座小岛亦被海盗布下后手,保乡军水师还没靠岸便迎来了猛烈的岸炮轰击,幸好这时代的火炮准头欠缺,否则恐怕郑元秋的舰船得报销大半。 在付出两艘船为代价后,水师的一千陆战兵终于登上了海岛,这些士兵皆穿着单面胸甲持盾携刀,身后还背着一条火枪。 在陆战兵的攻击下,岛上的数千海盗被杀的节节败退,他们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遇见保乡军这种硬茬子只有逃命的份。 仅仅一日,海盗的老巢便被清扫一空,就连浑江龙本人也葬身于刀兵之下,其余喽啰皆沦为俘虏。 在找到此人的宝库后,就连一向沉稳的郑元秋也不禁咂舌,偌大的地下秘库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随便打开一口,里面便是白花花的银子和珊瑚玛瑙之类的财物。 其中有大明的金银锭还有夷人的银币金币,上好的丝绸便有数千匹以及许许多多的精美瓷器。 总价值超过十万两银子。 水师士兵甚至从浑江龙的尸体上还翻出了几个青瓷小瓶,众人想道能被此人随身携带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便将其呈了上去。 看见这熟悉的玩意郑元秋不禁为之一怔,他打开瓶塞嗅了嗅后面露古怪之色,此物正是保乡军的还魂散,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劫来的。 虽然此次扫荡北部湾令保乡军水师亦是损失惨重,数百名士兵阵亡三分之一的舰船沉没,但也并非全无所获。 且不论那十几万两银子,光是此次荡寇便给水师将士增长了不少战斗经验,另外还缴获了二十多条大船,小船许多。 这些大船中许多稍加改造便能用来做战船,有了这些补充保乡军水师的战斗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增长了不少。 第174章 督师驾到 俗话说好事成双,保乡军近日捷报连连,而庆远府那边,前将军马户亦率大军经过数日的鏖战后破城而入,将当地残余的守军全部俘虏。 作为稽税局一把手的冯敬云近日自然忙的热火朝天,他还没把思恩州的税务查明白,便又接到了即刻启程彻查庆远府官绅的命令。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这里的事务交给手下,随后带上一半的税吏匆匆赶往庆远府。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到了七月中旬,兵部尚书兼三省督师杨嗣昌在历尽千辛万苦后终于抵达贵阳府。 此番出行,他历经陕豫.湖广之地,这些地方又是如今大明叛贼最多的地方,兵荒马乱之下其中的艰险可想而知。 如今杨嗣昌不仅瘦了一圈还黑了不少,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早已没了在京城时的光彩。 而此时的贵阳的布政司衙门中,云.贵二省的巡抚.总兵皆已在此恭候多时,早在杨嗣昌出发时,剿贼的圣旨亦被快马加鞭的从京城发出。 这云南毗邻贵州,来往倒是方便,那广州府离这里甚远,一来一回就得好几个月,因此当地的巡抚总兵并没有过来,而是正在加紧备战,只待双方定好日期后共同出兵。 “参见督师大人。” 杨嗣昌一进衙门,众官顿时连忙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免了。” “长话短说,本官近来日夜兼程不通外界之事,却不知粤西贼情究竟如何?” 由于埋头赶路,这杨嗣昌自然对岭南如今的局势不太清楚,因此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的询问。 闻言,贵州巡抚汤韦晔踌躇片刻道: “回禀督师大人,那贼军已占据了思明.太平.镇安.南宁四府,近日...思恩府与庆远府亦沦陷。”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压抑,杨嗣昌则面无表情的陷入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紧接着,汤韦晔又道: “除此之外,粤西贼军还在安南大举刀兵,与那莫氏勾结在北境横行霸道。” 由于毗邻广西,贵州巡抚惧怕保乡军来袭,一直派了许多哨子监视粤西的动静,因此才对这些事情十分清楚。 “哦?”这个消息倒是让杨嗣昌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粤西贼军在攻城拔寨的同时竟然还有余力去祸乱安南。 “那贼首为何人,汝等可知?” “禀督师大人,贼首乃思明府军籍童生,于早些年畏罪潜逃至十万大山后落草为寇,姓徐名晋。” “徐晋...”杨嗣昌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片刻,他实在想不到当地的官府是怎么让这群山匪做大的,以至于如今竟需要三省兵力共剿。 “这...” 云.贵巡抚对视一眼后表示,经过调查得知原本那裴山知县曾入山中剿过这群贼军,不知怎么就落得个大败而归,随后的思明府营兵来剿也是如此,之后的事情就众所周知了... “广西诸官皆该杀!”杨嗣昌听罢后脸色铁青,他知道这贼军能坐大肯定跟当地官员知情不报有关,若是一开始就重视哪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此前他久在京城,对这粤西徐贼的个中详情还不甚了解,但经过贵州巡抚这一说后,却明白了这贼军极为难缠。 那徐贼如今竟胆大包天到私发货币,这是朝廷才有的权力,性质已经和称帝差不多了。 磨挲着手中那枚贵州巡抚呈上来的“徐大头”,杨嗣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相信陛下要是知道此事的话,恐怕会被气个半死。 “贼军如今兵力几何?”紧接着,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禀督师,据下官调查,粤西贼军应有数万之众,虽兵微将少但火器精良,远胜官军。” 贵州巡抚表示,那徐贼所到之处,无不对当地官绅施以重典,将其抄家剥产盘剥了巨量的银子。 “岂有此理!”杨嗣昌听到粤西贼军竟然将官绅洗劫一空,心中的厌恶不仅加重几分,毕竟他也算是官绅出身, 其父亲杨鹤曾为三边总督,后因招抚失策被御史弹劾导致下狱,于崇祯八年已死。 在了解完徐贼的底细后督师杨嗣昌便开始问询起云贵二地的兵备事项,而两位巡抚闻言则露出了尴尬之色。 汤韦晔干笑一声表示贵州贫瘠人丁又稀薄,各地卫所和驻军虽有不少但皆是老弱,可战之兵不过二万。 见督师大人脸色不善,他连忙解释只要饷银充足的话,拉个四五万大军应该不成问题。 云南巡抚的说法也差不多,甭管漂亮话说的多好听但意思很明白: 要兵不是没有,但得先有银子。 杨嗣昌面对这无米之炊的局面自然是烦闷不堪,不过这也属于预料之中。 思来想去,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从哪里搞饷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按云贵各出动三万兵力来算,饷银的缺口也足有几十万。 而且还得征数十万民夫。 至于广东那边,杨嗣昌倒不怎么担心,那里较为富庶一些,相信当地巡抚能凑出银子。 思来想去,他决定从云贵百姓的身上榨榨油水,数十万两银子虽多,但摊在每个百姓头上其实很少,此些贱民为朝廷出力乃是应该。 杨嗣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他有没有考虑到层层盘剥后,百姓付出的远不止这数十万两。 很快,云贵二省的黎庶头上便多了个“剿贼捐”,一时间搞得各地怨声载道,但这两省的人口加起来都不足两百万,尤其是贵州只有可怜的七十万人。 杨嗣昌原本是想征个四十万两银子,但费劲巴拉的搜刮许久后也就凑了十万两出头,而且后果严重,两省百姓本就穷困潦倒,平白无故又增一捐许多人根本掏不出银子,连那点仅剩的口粮都被官兵搬空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各地饿死者无数,各种规模的起义层出不穷呈遍地开花之势,将三省督师杨嗣昌气的够呛,不禁怒斥道: “此些刁民皆该死,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他实在没想到,还没举兵讨伐那徐贼便得先平这云贵两省的叛。 第175章 医用酒精 通常而言,这农民起义时尤其缺乏武械和战术规划,刚开始的战斗力都很差劲,官兵甚至可以把十倍数量的农民军揍得落花流水。 但若是让农民军攻下一城,缴获了诸多甲胄.武械再俘虏一些将领,那战斗力便会飞速上升。 而云贵两地的官兵平叛也差不多是这么个路数,官军一开始便把那些愤而起义的百姓杀的抱头鼠窜,但随着几个县州被攻破后,这战事就越多越费劲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官兵领不到饷,除了各大人的家丁外,就连营兵都饥一顿饱一顿,那些辅兵就更不用说了。 眼见情况逐渐超出控制,杨嗣昌的心情可想而知,将云贵的一干文武骂了个狗血淋头,要是照这么发展下去,别说去粤西剿贼了,光平云贵的叛都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此人心中非常明白,欲将这群起义的贱民彻底镇压,那得赶紧给欠饷多年的官兵把银子发了,而随后挥师挺进粤西也需要大把的银子,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钱的问题。 无奈之下,杨嗣昌打算号召本地的官绅大户捐献,但仅此一项还不够,他又令人在多地要道设下收费的关卡,颇有些买路钱的味道。 同时,他还给云贵众官下了死命令,依照官职大小每人必须得献出位数不等的剿贼银,要是敢推辞或者哭穷的话,后果自负。 凭着兵部尚书加督师的身份,杨嗣昌这种充满威胁意味的话效果很好,光是从两省官员手里便凑出了好几万两,官绅大户那又榨了十多万两,再加上关费以及其它杂七杂八的手段,短时间内还真被他弄来了二十五万两银子。 至于剩下的口子如何解决,反正云贵两地是实在榨不出一丁点油水了,他打算从广东那边想想法子。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在云贵广三省全力备战暗流涌动之时,粤西保乡军这边也在蓬勃发展着。 攻占思恩府和庆远府后,大将军徐晋又从这两地征了一万的兵员,至此保乡军的总兵力已经突破三万,其中包括十八个步兵都.三个水师都.两个炮兵都.一个骑兵都。 至于工兵和辎兵这种非战斗兵种加起来近五千,但并没有囊括在这三万之内。 卫戍军方面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仅扩充了一个都而已,以目前的地盘来说基本够用了。 而如今随着兵力暴增,原先的“都”一级已经逐渐不能满足作战需求了,因此徐晋打算在战时临设“镇”这个级别。 三都为一镇,即近四千人的兵团,但也可视情况灵活的增添一两个都,一切以现实考虑。 而武器方面的话,保乡军已将全面换装燧发枪提上日程,铳坊的月产差不多有六百支,再加上从海外诸夷商手里弄来的,现已有三分之一的军队完成了换装,预计到到年底将全面完成。 目前,保乡军的枪炮来源主要还是外购,能够自行补充的只占据三成,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工业的发展速度跟不上军队扩充速度。 而在火药方面,通过海贸搞来的硫磺和硝石依然占据大头,土法制硝的产量有限无法挑起大梁,而保乡军使用颗粒火药也是老传统了,这种火药的质量要胜过明军的粉末火药不少,也会让枪炮的威力有所增加。 一开始在秃子岭的时候,因为没有合适的粘合剂,徐晋用的是传统的蛋清制火药,但这成本毕竟太过高昂,后来便尝试用鱼胶.米浆等物代替,但效果最好的还是酒精。 这酒精的原材料可不是粮食,而是糖坊剩下的边角料也就是甘蔗渣,此些贱物经过铡碎发酵之后便可用来酿酒,提纯之后便是酒精。 这有了廉价的制酒原料后,大将军徐晋自然没有忘了研制医用酒精的事,这玩意虽然在后世很常见,但在当今的年代亦十分难得。 医用酒精的难点主要在于如何控制度数,这玩意只有七十至七十五度才会有消毒作用,高了低了都会适得其反。 徐晋将此事与老丈人柳济文一说后,两人苦思良久倒真想出了法子,不得不说但凡与救死扶伤沾边的东西,这小老头便热情十足。 此法说来也简单,先是经过数次蒸馏后将酒精的度数升到极限,也就是九十五度左右,随后加入生石灰过滤便得到了无限接近一百度的纯酒精。 接下将三瓶纯酒精与一瓶纯净的蒸馏水混合便可巧得医用酒精,受限于时代,这玩意的具体度数很难讲,但肯定在七十至七十五度之间。 因为在用来给军中的伤兵擦拭伤口后,效果非常不错,尤其是结合大蒜素共同使用,消毒和抗菌相映成辉。 明朝其实早已有了缝合伤口的技术,但没法控制感染,而有了这两个神器之后,徐晋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只要不是致命伤基本上都能救过来。 他寻思着,酒精这玩意甚至也可以拿来出口创汇,虽然中西方皆知受伤后用烈酒淋上口,但效果又怎能比得上纯正的医用酒精呢。 而这玩意要是不知道具体度数的话,一般人即便想仿制也很难仿出来,恐怕还以为是这酒精里掺了什么药物呢。 说干就干,有了完整的生产工艺后,医用酒精的制造与大蒜素一样简单,凭借着大量的甘蔗渣,极短的时间内便生产出了好几大桶的医用酒精。 赵氏运司很快便得到了一批罐装好的白瓷小瓶,上面以软木塞和蜡油封口,每瓶内大约有三两的医用酒精。 赵元基在弄来几个伤患测试后,对此物的神效十分讶异,在他看来这东西的价值仅比还魂散低一点而已,前者是防患于未然,后者则是拔除脓毒。 面对那股浓郁的酒味,此人甚至忍不住嘬了一小口,随后辣的五官扭曲起来,仿佛食道里淌进了岩浆般。 目前赵氏运司的业务越来越大,但眼下最赚钱的还是这卖药一项,仅还魂散每月便可带来十几万两的收益,这还是因为内地和建州那边还没打通,否则翻倍都有可能。 赵元基琢磨着,等这个月那些夷商来了之后,他定要将这医用酒精给好好推销一番。 第176章 玻璃 而眼下,大将军徐晋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耕地。 眼下他虽占据了六府之地,虽从大小地主手中收回了巨量的田产,但他手下亦有数万的将士。 这些耕地一部分要拨给那些失地贫民,一部分要留作公田,接着还要分给入伍的兵员,能剩下的便不多了。 那你要说只给银子不耕地行不行?那肯定是不行的。 士兵有了土地之后才会誓死扞卫这得来不易的田产,以此便能让战斗力大大提高,与任何想来夺走他们基业的人都不共戴天。 比起土地来说,反倒是银子相对好解决一些。 就拿这目前的三万保乡军来说吧,每人一年的饷银.武器弹药.衣服伙食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开销加起来得花四十五两银子,三万人便是近一百四十万两。 如果是在前几个月,光这庞大的军费便能让徐晋这个大将军头疼不已,毕竟抄那些大户的家虽然来钱很快,却也是一次性收益,抄着抄着也就没了。 即便以这六府之地的田税.商税暂时也供不起这么多精兵,也许等工商业发展起来了还差不多。 不过随着大蒜素横空出世,困扰在徐晋头上的军费问题终于暂时性得到解决了,仅此一项每年便可带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以上的收入,随着销路打开之后只会更多,完全可以将现在的军费给抵消了。 另外,再加上香皂.雪盐以及赵氏运司倒卖的其他杂七杂八的玩意,每年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万两的利润。 因此现阶段对于徐晋来说是不太缺银子的,而是缺大量的土地,最好是“无主”的土地。 这几万人的军队授田倒好解决一些,但士兵立下战功按照惯例还得赐田,这就是个极其庞大的数字了,尤其是日后保乡军的队伍越来越多。 因此,徐晋干脆决定以后赐田就赐安南的地,比如谅山.广宁等府,尽管名义上来说是由莫朝统治,但其怎敢忤逆自己这个大哥? 将来把士兵的赐田分到安南之后,便由当地的汉官来管辖,相当于汉治汉.夷治夷的“一国两制”,至于莫朝的官吏哪凉快哪呆着就行。 若不是考虑到保乡军现有兵力太少无法消化安南,徐晋才不会让这个莫朝存在,其存亡皆在他一念之间。 这天,大将军闲暇之余来到思明府工坊视察之时,却在炮坊内见到了几个毛发卷曲的夷人在敲敲打打,其余匠人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些鬼佬的存在,只是专心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徐晋先是一怔,立刻想起这些夷匠似乎就是那葡萄牙倒爷米格尔前些日子弄来的。 他招了招手唤来匠头,随后开口道: “此些夷匠技艺如何,是否尽心做事?” “回大将军的话,这夷匠的手艺嘛倒没得说,只是...” 匠头王丰仓挠了挠头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些夷人炮匠都是熟手,对造炮一事甚有心得,但眼下的难题却有两个,一则是夷人惯使铜炮,因此这些夷匠的技术也是以造铜炮为主,而保乡军一直用的都是铁炮,两者的制造工艺是有很大区别的。 “你的意思是说,此些夷匠暂时还不堪大用?” 徐晋皱了皱眉后表示,不会没关系只要好好学就行,毕竟是有造铜炮的经验的,相信只要用心琢磨肯定能参透。 “还有就是这夷匠的汉话甚劣,与我们难以沟通,不是小的们不愿意教...” 王丰仓嘿嘿一笑,满嘴大黄牙顿时暴露在空气之中,连忙向大将军解释自己是尽了心的。 徐晋闻言点了点头,他知道赵元基已经让这些夷匠学习汉话了但进度还是有些慢,不如请几个儒生私教给好好恶补一下。 随后在他的命令下,这数十名夷匠每天在工作之余又多了一项任务,便是去私塾学习晦涩难懂的汉语,而这种教化蛮夷的活儿也让那几个儒生十分受用。 虽然炮坊的产能暂时还是没有太大提升,但徐晋这回过来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他竟从夷匠中找到了一个会烧制玻璃的家伙。 此人名为伯诺瓦乃法国人,这家伙体格干瘦略带驼背生着一头褐色卷发,其父亲本是一名玻璃匠于数年前病逝,而伯诺瓦在将家中积蓄挥霍一空后只得在码头流浪,后被那葡萄牙倒爷米格尔的花言巧语骗上了船。 来到这里之后,匠部发现这家伙既不会造铳也不会制炮便视为鸡肋,之将其安顿在铳坊当一名学徒。 反正想回家是不可能的,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再说这时代远洋航行可是很贵的,而且路途遥远海上又凶险无比。 不过徐晋倒是对这个伯诺瓦十分感兴趣,他可太需要会烧玻璃的人才了,这玩意的作用相当大。 值得一提的是,自古以来华夏便点了“瓷器”这个科技点,而欧洲则选择了琉璃,早在古埃及时期,原始的琉璃便已出现,而中国则要晚上许多。 到了如今的明朝,虽然民间的琉璃技术已经很健全,尤其是在山东淄川那里规模颇大。 但在大明,琉璃这种东西通常会被用来做瓦片.器皿等仿玉的装饰品,其色彩鲜艳十分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这些杂色的玻璃没有太大实用价值,只能用来观赏,其中蕴含的科技价值也并未得到充足的发掘。 直到崇祯七年,大明在德国传教士汤若望的帮助下才造出了第一个有实用价值的望远镜,朱由检也是通过这玩意才第一次清晰的看到天上的行星。 而欧洲这边,早在万历二十三年,荷兰人已用纯色玻璃制造出世界上第一个复式显微镜,至于放大镜的出现更是可以追随到十三世纪。 由此可见在玻璃这一项上,华夏已经将科技树点偏了,而所谓的光学也需要玻璃技术作为前置。 对于徐晋而言倒也没想太多,只是希望能够自行生产出纯色玻璃后借此制作一些望远镜.显微镜之类的东西。 前者在军事上用途很大,此时的大明虽然也有少量的窥远筒,毕竟都是夷人传教士带来的,属于比较稀罕的玩意,寻常的地方将领见都没见过。 第177章 郑主乞和 于是乎,徐晋令人给这法国玻璃匠伯诺瓦安排了一个工作间,让他用心建炉理沙研究烧制透明玻璃,并为其配备了七名汉人学徒。 同时,食髓知味的大将军又让赵元基跟葡萄牙商人米格尔多多联系,让这家伙多拐卖一些夷匠过来,多多益善。 如果有可能的话,类似伽利略这种科学家能绑来更好,保乡军绝对不会吝啬银子。 而这段时间中,赵氏运司还从夷商手里进口了三百多匹良种马,其中有一半是印度马瓦里马,这种马肩高近一米六.身高腿长线条优美且肌肉发达,生着一副可爱的卷耳。 此印度卷耳马耐旱耐寒.体力极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优秀战马,乃是英国商人史密斯弄到的,飘洋而来所以价格并不便宜,每匹的价格为一百五十两银子。 剩下的则是来源于西班牙和荷兰的马儿,皆是良种战马,比本地矮小的西南马要威猛许多。 虽然海外良马的价格并不便宜,但这钱徐晋还是掏的出来,主要可以用大蒜素来换,而大明的蒙古马.女真马虽然也不错而且价格便宜,但在这岭南之地可是基本上买不到的。 他打算让马场那边的官吏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杂交或者培育出保乡军自己的战马。 而近些天安南的战报不断传来,目前征南军已经与莫军一同攻克了泰原府,那世子郑柞带着不足一万的残兵败将仓皇而逃,一路退回蓝京。 郑氏北朝的精兵接二连三的在保乡军这里折损,眼下已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而南方的阮军自知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更是趁此时机占据了好几座北朝的城池。 清都王郑梉再也不复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是整天愁眉苦脸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吾意求和,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闻言,北朝的大小官员皆默不作声,仗打到现在众人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再战下去恐怕连蓝京都要被汉军攻克。 “只是这汉军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啊...” 郑梉一阵咳嗽,此人近日苍老了许多,他虽然想与保乡军求和但又惧怕对方狮子大开口,思来想去,决定遣使先去探探口风。 而此时下方站着的众文武中,世子郑柞和大将彭於的脸色却变幻不定,两人的心情都格外复杂。 前者见父王身体越来越差,自然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此人虽为郑梉所宠爱但却排行老四,还是有好几个竞争对手的。 一旦清都王归西,这个位子定然会被人争得头破血流。 而彭於这边则是另一种心思,他虽作为郑主的心腹爱将备受恩宠,但在是否求和这件事情却抱有不同的看法,这家伙向来是坚定的抵抗派,曾多次劝清都王入主大明。 但眼下,此人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屡战屡败,所说的话自然没有什么分量,甚至还会被旁人耻笑。 因此,某些本想说出来的话只得无奈的咽了下去。 而不久后,征夷大将军罗延康与军师颜昭在泰原府见到了郑军遣来求和的使者,此人身穿儒衫生着两撇八字胡。 “外臣见过天朝将军。” 虽然对方只属于地方割据势力,根本不是大明的官军,但这郑使还是讨好式的用“天朝”几字相称。 “免了。” 罗延康打量了这家伙一阵,开口道: “不知贵部清都王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郑使连忙摆了摆手,讪笑道:“外臣此番是为止兵化戈而来。” 见对方不为所动,他连忙表示北朝愿奉上重礼,恳请保乡军能够退兵。 “哦?却不知是何等重礼。” 还未等罗延康回话,颜昭则微微眯起双眼饶有兴趣的问道。 “郑王愿献出美姬五百.金银万两.粮十万石以示诚意。”郑使咬了咬牙,抛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大的馅饼。 “就这些?清都王太过小家子气了吧...” 颜昭眼神一冷,心道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万两金银还不够保乡军塞牙缝,那十万石粮食倒还行,足够南征军这近万人吃上一年还有余,但仅凭此物便想让保乡军退兵岂不是有些太过天真了。 至于所谓的五百美姬,则被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东西可能对明军将领的诱惑很大,但保乡军的纪律极严,军官将领沉迷酒色或者乱搞男女关系的话仕途也就到头了。 眼见这青眼汉官挥手送客,郑使不由大为着急,此番的差事要是办不好的话自己回去绝对没啥好下场。 想到这里,他不禁连忙问道究竟要如何,对方才肯退兵。 颜昭也没有太过为难此人,只是稍加思索后提了几个条件: 北朝需献金银五万两.粮三十万石.然后美姬就算了,换成一千名匠人,啥行业都行。 一听这话,郑使顿时如遭雷劈,拿出金银一万.粮十万石已让清都王心如刀搅了。 而这些汉军竟然要五万两金银?三十万石粮食? 更别提那上千号匠人了,这是要把北朝掏空啊! “怎...怎可如此!” 吃惊之下,这郑使结结巴巴道:“安南本为小国,汝华夏贵为礼仪之邦,怎么如此欺辱下国?” “北朝地小民微,如何凑得出这么多钱粮...” “吾蛮夷也。” 颜昭微微一笑,不由分说道:“北朝凑不凑的出来,那是汝等的事。” “此前便听闻蓝京山清水秀乃一难得的宝地,令颜某神往不已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郑使也知道了对方的意思,想和谈是吧?乖乖把银子和粮食都交出来,否则人家不介意攻克北朝的中枢蓝京。 “军师,你是这个...”待这八字胡使者垂头丧气的走后,一身戎装的罗颜康不禁深感钦佩的给颜昭竖了个大拇指。 到底还是文人的心比较脏啊。 他罗某人虽也贵为征夷大将军,方才听到那万两金银和十万石粮食便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到底还是没见过世面。 再看看人家军师,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嘴皮子一抬便数目翻了好几倍。 第178章 云贵叛事 “呵呵...吾也并非漫天要价。” 颜昭乐呵呵的表示,这北朝郑军的地盘并不小,可比那羸弱不堪的莫朝强多了,故此这些银.粮虽然很多,但伤筋动骨之下大抵是能拿出来的。 他此举便是要让那清都王三五年内都喘不过气,况且此人一旦答应了这种苛刻的条件自然会引得北朝内部震荡,其统治下的百姓受此盘剥也会对这个郑王怨恨无比。 “那若是此人不肯答应呢?” 罗延康想了想后不禁脱口而出:“此种浅显的道理,那清都王不应不懂啊。” “那就攻入蓝京。”颜昭微微摇动羽毛扇胸有成竹的说道:“就看这郑主如何抉择了,是选择玉石俱焚还是苟延残喘。” 而另一边,郑梉在得知了保乡军提出的苛刻条件后勃然大怒,但最终也只能无能狂怒一番。 如果再年轻二十岁他绝对要跟这汉军血战到底,但如今毕竟老矣,膝下的几子又常为争嫡之事大打出手,而三番五次的大败也让此人丧失了那股锐气。 随后,北朝众文武获悉此事后亦是火冒三丈,听闻要献出这么多银.粮,大将彭於冷声道: “若就此同意汉军的条件,我北朝将会元气大伤啊。” “末将愿率一支精骑直袭思明府,望郑王成全!”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诡异起来,郑梉歪坐在蟒椅之上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这彭於属于他的得力爱将,但近来却三番五次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是岂有此理! 就算袭击思明府成功了,引得汉军回援,但再然后呢? 诺大个北朝还能收拾家当跑路不成,下回只会引得保乡军更强烈的报复,蓝京若是被沦陷,整个郑家都将不复焉。 就在清都王郑梉脸色阴沉之际,世子郑柞冷笑一声后又添了把火。 “彭将军之策乍听之下甚好,实则乃是沽名钓誉尔。” “汝袭思明府无论成功与否皆会被安南人视为豪杰之举,却将吾北朝陷入烈火炙烤当中,不知是何居心...” 他早就看这个彭於不顺眼了,此前还因为其在对抗阮军时战绩裴然,导致郑柞对此人有些敬佩,但随着三番五次的大败,这个冷面鬼将已经在众人心中跌下神坛。 清都王郑梉近来本就身体抱恙导致有些神志不清,听到世子的话后不禁开始怀疑这大将彭於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异心。 “来人,将彭将军押下去听候发落。” 他极为不耐的挥了挥手,就像驱赶苍蝇一般。 “郑王!” 身披铁甲的彭於挣脱开侍卫的束缚,声嘶力竭的争辩道: “岭南生出这股反贼,明廷此时必在筹备重兵围剿,我北朝只需再咬牙坚持数月,那保乡军自会不战而退啊!” “若是白白献出这么多银.粮,北朝便再无望抵御对方了,还望郑王明鉴!” “哼!说的轻巧。” 世子郑柞耻笑道:“泰原府在彭将军的死守下仅仅两日便沦陷,如今吾北朝精锐丧尽,又如何能坚持数月!” 此前在与征南军野战后,郑柞率着残兵一路退回泰原,驻防的事务便是由这彭於负责,没想到在保乡军火炮加棺材雷的战术下,仅仅一日城墙便被破开,尽管竭力厮杀,但郑军也只在硬着头皮又守了一天后彻底崩溃。 “拖下去!” 清都王郑梉再也不想跟这个家伙废话了,直接寒着脸起身离开。 不久后,保乡军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再次见到郑使,对方表示郑王已经同意了那些条件,一应银.粮将会尽快送来,还望天朝将军暂止刀兵。 “好说!” 在与军师颜昭商议后,罗延康痛快的答应了。 反正征南军此番的战略目的已然达到,已经从郑军手里攻下了谅山.广宁.泰原之地,已将北朝三成的领土尽归囊中。 这些州府中生活的毕竟是安南土人,与大明不同,保乡军是需要花时间来消化的,步子太大了反而容易扯到蛋。 反正在此事之后,北朝的实力将会大减,等日后择机再继续攻占便是。 不过,罗延康和颜昭也没有忘了大将军欲在安南练兵的打算,虽然眼下郑军算是服软了,但在泰原西北方的宣光府还有一个保主武德恭的割据势力呢。 此人与那极为识相的莫氏不同,到现在还没有遣使过来,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算盘。 但这不要紧,正好给保乡军的新兵练练手,不过这保主与莫氏差不多,都仅占据了一府之地兵力极为贫弱,充其量也就拉出个万把大军。 军师颜昭心想,到时候可让各步兵都轮番上阵,争取让那些未经厮杀的新兵都能增长些战斗经验。 说干就干,两人一合计之后,驻扎在泰原府的征南军又浩浩荡荡的朝西北方杀去... 同一时间,大明兵部尚书兼三省督师杨嗣昌也正在云贵之地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募练兵勇之事,随着大把的银子撒下去之后,两地起义的那些刁民很快便被官军镇压。 有了饷银之后,这些官兵在对抗老百姓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短短半月内捷报连连,接连收复十余个州县,尽管还有一些余孽在各地流窜,但大局已然稳定下来了。 见此情形杨嗣昌深感欣慰,看来军心可堪一用,此人剿灭那岭南徐贼的信心不由凭空增添几分。 而随着云贵两省的强力镇压,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军土崩瓦解后,残余力量只好遁进深山之中,一部分人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绿林勾当,更多的则打算在山林中隐姓埋名,开垦一块荒地苟活下去。 但在这些农民军余孽中,却仍有不少渴望东山再起的家伙,这些人皆已对大明彻底失去信心,对那些只知搜民脂民膏的朝廷官吏深痛厌绝。 贵州都匀府洪祥县的卧牛山中,一个身着粗麻短衫.脚踩草鞋的干瘦汉子嘴里叼了根草棍,正对着面前的火堆怔怔出神,在其身旁的泥土中还插着一柄环首大刀。 此人绰号粪操子,于前些日子在永宁州起事,一时间从者如云,这股号“镇天军”的农民起义军打着攻“进县州.开粮仓”的旗号,鼎盛时曾发展到一千多人。 第179章 黑暗中的明灯 而粪操子作为这支义军的首领自然也风光了片刻,即便是那衙门里知县老爷的椅子他也是体验过的。 可惜好景不长,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镇天军豪情万丈之下决定去攻打州府,毕竟那里有更多的粮食.更多的银子,也可借此拉出更多的人马。 这上千号饥民自信满满的冲向州府,随后却被二百营兵杀的落花流水,粪操子见势不妙,连忙率残部仓惶而逃,等跑到这卧牛山后他身边就只剩下了寥寥数十人。 如今,众人已在这深山中躲了好几天,身上的干粮早就所剩无几,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相当严峻,那就是接下来怎么办? 粪操子虽不识字,但他知道朝廷现在肯定在搜捕自己等人,除非继续藏在这山中当野人,否则一出去便会引来官军的围剿。 但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野人显然不是众人所望,次日一早,大伙望了眼干瘪的粮袋只得满心忧虑的围在一起商议。 “大哥,不如咱们也立个山头当土匪算球!” 说话的人叫做袁二,此人赤足黑肤.杂草般的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头,身上的短衫更是肮脏不堪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馊味。 而对于这当做匪的提议,倒也引来数人的附和。 “不可。”粪操子微微摇头虎目中满是坚毅,平心而论他自己便是佃户出身,并不想祸害那些可怜的百姓。 退一步来说,即便把牙一咬做了绿林好汉,但眼下的卧牛山像镇天军这种流贼何其之多,山外头哪有那么多百姓供这些土匪抢掠,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引来官军围剿。 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之后,众人听罢也是陷入沉默,毕竟大哥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这时,人群中那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干瘦皂衣儒生眼神微动,继而沉吟道: “我等势微,无力对抗朝廷,不如投奔其它大寇谋个生路。” “如此,倒比在这卧牛山做土匪好些。” 此人名叫范治,乃洪祥县的私塾先生后被裹挟进镇天军的队伍,当时虽极为不愿但如今也没法子,反正流贼的身份已经跑不掉了。 粪操子闻言眼皮子微微一抬,疑惑道:“即便依先生所说,可这贵州似乎并无有名有姓的大寇,即便有,当下也是自身难保啊。” 因为不识字,他对读书人很是仰慕,那会起事的时候便令人将这范治给绑了,攻打州府时曾劝过自己,但粪操子当时被胜利冲昏了头啥都听不进去。 “呵呵...”范治不阴不阳的笑了笑,他如今虽是流贼身份却对身边的这群莽夫有些看不上眼,不过就算是为了自己眼下也得找个出路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说这云贵广最大的悍寇是哪位,不用范某说,大伙也都知道吧?” 粪操子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突然眼前一亮道: “先生所说的可是那粤西的保乡军?” “正是!” 眼见许多道带着希冀目光纷纷朝自己投来,范治解释道,从这洪祥县一路朝南穿过独山州便是庆远府,这里如今正是保乡军的地盘。 只要能到那里,自然没有官兵追杀。 众人听罢脸上露出喜色,不禁暗骂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云贵两省百姓自然都对保乡军这几个字并不陌生,毕竟后者的名头实在是如雷贯耳。 三番五次的战胜朝廷大军的事迹早已在各地传的神乎其神,那个所谓的徐大将军更是成了底层贫苦百姓心中的英雄人物。 粪操子也是犹如醍醐灌顶,心道还是人家读书人脑子转的快,这保乡军虽然比那些大寇堂堂正正多了,但同样也算得上是寇啊。 他心中已然意动,当即便决定率这数十名镇天军残部人马朝庆远府那边偷渡,虽然沿途可能会遇见官兵追杀,但如果能够抵达目的地的话,一切都是值得的。 绝大多数人也是这个想法,保乡军已经成了他们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但即便如此,依然有少数十余人不愿意下山。 其中有几人向来桀骜不驯,打算待在山中当个土匪算了,还有一些则是被官军吓破了胆,不敢下山。 粪操子没有为难这些人,而是在告别之后带着剩余的四十六人趁黑朝南边出发,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这些流贼不敢现身,因此白天都找个地方没人的地方躲藏起来,只有到了晚上众人才谨慎的继续进发。 由于镇天军大多都患夜盲症,又不敢打火把照明,这近两百里的路程自然走的是艰难无比,在此期间甚至有好几人失足滚入坡下,当场摔死。 而在穿过独山州的时候,粪操子等人惊险的与当地巡逻的乡勇团相遇,死了七八人后才逃了出来。 这短时间他们的口粮早就吃光了,白日便在山中挖野菜采集蘑菇果腹,偶尔运气好能逮到一两只兔子之类的小兽,这数十号人早就饿的两眼发黑,早已没有厮杀的体力。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但大伙都咬牙挺了过来,直到这天粪操子一行人终于踏入了镇安府的境内。 “呼...” “这下不会有官兵追咱们了。” 众人虽然狼狈不堪但此刻压抑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消失,这镇安府乃是人家保乡军的地盘,贵州的官军断然没有胆量踏入的。 粪操子咧嘴一笑心情也是舒畅许多,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因为林子里突然冲出一队手持火铳.身穿紧身皂衣的兵勇,这群人个个体格精壮散发出一股久经战阵的肃杀之气,比此前镇天军遇见的营兵看上去还厉害的多。 “从哪来的?干什么的?” 保乡军第六步兵都二协三司一标标统王大宝缓缓走前,扫了这群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的流民一番,发现其中不少人还拎着砍刀.竹矛之物,继而严肃道: “把手下的家伙都放下,否则后果自负。”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数十名士兵已经“唰唰唰”的举起了火枪,将铳口对准这群持有武器的难民。 第180章 粪操子庆远行 被这么多铳架在头上粪操子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随后示意让手下都把武器放下,反正以这种装备差距,对方要真准备要自己的命,也就是一排铳的事情。 此时,不少人已经被这场面吓得战战兢兢,听到他的话后连忙纷纷把手里的家伙一扔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好了。” 标统王大宝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顿时将端起来的火枪放下,然后好奇的打量着这群人。 近来这庆远.镇安二地热闹无比,前者毗邻贵州后者挨着云南,每日都会有数百甚至上千的两省流民.流贼逃来。 大部分人都很老实,但仍有少数义军出身的流匪桀骜不驯,甚至仗着人多势众欲图就地上立个山头。 当地的卫戍军与这些家伙爆发了几次冲突,后来大将军直接把一部分保乡军派过来,因此标统王大宝在看见眼前这群人携带刀矛武器后才会反应这么大。 随后在问话的过程中他了解到粪操子这数十号人乃是自贵州而来,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此地,也是为了讨个活路而已。 王大宝心中多了几丝同情,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生硬,他自己也是贫苦军户出身,十分明白这些汉子的难处,无非官逼民反而已 “尔等向那边走上个一两里地。”他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接着道:“先去喝碗粥,然后会有人带你们检查。” 懵懵懂懂的粪操子等人被两名士兵带领,半晌后便来到一所庄子,这里此前居住着百十户人,但现在已经被保乡军临时征用了,村里的百姓则被雇佣做着一些熬粥之类的杂活。 大将军徐晋在得知云贵百姓携家带口的朝自己这边逃来之后心中没有太大意外,按照时间来算大明也该再次聚兵讨伐自己了。 只是不知此次是何人领兵,但据他推测应该不大可能是卢象升或者孙传廷这种猛人。 这明廷此番定会举数省之力兴兵,那么毗邻岭南的云南.贵州自然会被囊括在其中,这两省又穷的叮当响,依照惯例大明定会在当地募兵练勇,那饷银方面也只可能就地摊征,毕竟崇祯也是个穷鬼,就算想拿银子也是有心无力。 因此,霎时间涌来的大量流民亦让徐晋从侧面了解到大明正在这二省之地横征暴敛.操练兵勇,那么其起兵的具体时间便很容易推算个大概。 而同时,对于这些投奔自己的流民,徐晋令户部妥善安置,反正充其量也就一两万而已,目前还是消化的了的。 话说这粪操子等人来到面前的村庄之后,顿时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这庄子外面遍地都是衣衫褴褛肋骨清晰可见的流民,乌泱泱一片至少上千人。 此刻所有流民正在那些彪悍军士的呵斥下排成了一个个歪歪扭扭的纵队,浓郁的米香味从前方飘来顿时引得无数人咽口水。 粪操子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支队伍之中,这米粥的香味顿时让他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他差不多十来天都没有吃过正经粮食了。 过了好大一会终于轮到了他,施粥的是一名样貌寻常的圆脸农妇,但在粪操子眼中却宛若观音娘娘一般。 弯腰从竹筐里拿了一个陶碗后,圆脸农妇用木勺从热气腾腾的大锅中搂了一瓢糙米粥,动作熟练的倒进碗中。 粪操子顾不上烫连忙将粥本能的护在怀中,同时一对虎目警惕的在周围扫来扫去,随便找个人少的地方蹲下之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这糙米粥绝对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不仅很是浓稠里面还煮了一些番薯.土豆之类的东西,喝起来还有些甜滋滋的。 跟他一块从山里逃出来的弟兄们此刻也顾不上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对付起了这来之不易的美食,没有筷子不要紧直接折两根树枝便是,性子急一些的则干脆用手挖着粥里的土豆番薯吃,顿时被烫的吱哇乱叫。 众人一碗粥下肚恍若隔世,肠胃中如同刀绞般饥饿感消去大半,取而代之是仿佛两世为人的满足感。 粪操子正舔着碗底,看见前面的热闹景象便带着手下的弟兄们也凑了上去,原来是一名头戴方帽的小吏在宣讲着什么。 “尔等食毕之后便到那边的帐中接受检查,患疾者需要就地隔离直至恢复...” 粪操子从人群中探出脑袋竖着耳朵听了片刻,这黑衣小吏的大概意思就是让这些流民排队去前面的大帐中接受什么检查,如果身体有疾病的就不能继续前进了,而是要闹什么隔离,直到恢复健康。 又排了半晌的队,直到粪操子已经将肚里的食化的差不多,终于轮到了他。 “褪衣躺下。” 这个帐里正有七八名保乡军的军医,正在对那些躺在简易木床上神情不安的流民进行身体检查。 虽然帐中并无女流但粪操子还有些羞耻,他老脸一红张了张嘴后最终啥也没说,而是慢吞吞脱了个精光,眼神中有一丝难以言表的紧张。 那名表情严肃的军医穿着干净利落的青色褂子,走向前先是将粪操子的皮肤仔细观察了一遍又按了按他的腹部,随后却对着此人背上的那道伤痕皱起眉头。 镇天军在独山州与当地乡勇激战一场死伤七八人,这粪操子也挂了彩背上挨了一刀,这短时间已经发炎红肿了,虽然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他来说完全忍得住,但在军医看来若是不及时处理的话后果很难说。 接着,军医在与同伴商议后珍而重之的从那口箱子里取出一个蜡油封口的青瓷小瓶,里面绛红色的液体发出阵阵刺鼻气味。 原本医用酒精是透明的,但出于掩人耳目的目的,柳济文给里面加了少量无害的矿植物颜料,看起来与药酒十分相似。 伤口被酒精一蛰后顿时疼的粪操子呲牙咧嘴,不过他闻见这浓郁的酒味便知道大夫是为自己好。 从帐里出来后粪操子终于到了最后一道关卡,面前的空地上摆着数十个案桌,许多头戴方帽的小吏正不断向流民问话,并将信息登记在册。 所询问的内容包括贯籍.身份.特长等等,这一步也是为了防止流民中混来心怀不轨的家伙。 第181章 将军的恩情还不完 粪操子的运气不错,这几关都顺利通过,不过在被问到有什么特长时,此人顿时面露难色。 “小的会挑粪。” 就这样他被分到了庆远府的桐县,在保乡军的养殖场当了一名杂役。 这活虽然不轻但是能吃饱饭而且还有银子拿,因此粪操子很是满足。 至于原先的那些弟兄皆分到了活计,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眼下虽然被打散但日后自能相见。 而这些从云贵二地跑过来的流民皆对这岭南的变化瞠目结舌,随后便是深深地羡慕。 三省同样都是穷弟兄,可人家大将军统治下的百姓过得可比他们好上十倍不止。 尤其是在众流民从当地百姓口中得知那均田薄税之事乃是千真万确后,这种艳羡的心理也就达到了顶峰。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自己辛苦一年到头还是个前胸贴后背的苦哈哈,人家岭南的百姓在地里踏踏实实干上几年,不说衣食无忧了,大瓦房都能盖上一两间。 这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这些流民想不通,也不愿意去细想,众人现在只渴望保乡军不要赶走他们,分田授地就不敢想了,只要能留在这里最起码不会饿死。 当然了,流民中比较有上进心的青壮则另有打算,此些人非常想参加保乡军的队伍。 光每月两个银元的足饷就能让多少人为之疯狂,流民们已经大致弄清楚了这里的货币体系,那一枚银元和一两雪花银的价值相当,甚至还略高些。 更别提除此之外保乡军的伙食待遇,不光每天三顿干饭管饱,甚至还能吃到肉! 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呀,也许对于这些贫苦百姓出身的流民来说,他们实在无法想象那位传闻中的大将军究竟是何等的存在。 竟然愿意给手下的大头兵吃这么好的东西,发这么多的银子。 去打探消息的几个流民青壮很快哭丧着脸回来,接着告诉翘首以盼的众人,人家保乡军暂时没有征兵的打算,所以大伙还是先找个营生糊口吧。 不过,这几人倒也带回来了个好消息,他们从那些吏员口中得知,保乡军不会将大伙赶走,搞不好还会分地。 果然,数天后在流民聚集的地方有吏员前来宣传,告诉众人仁慈的大将军准备分给流民一些荒地供其开垦,到时候大伙一块热热闹闹的干,而且还会有衙门的官吏前来帮忙。 垦田之事自是相当辛苦的,但耕田乃是农民安身立命之本,有了土地之后大伙也就像那野草一样有了根须。 “将军的恩情还不完呐!” 一路从贵州黎平府逃难过来的杨老汉潸然泪下,对着思明府的方向拜了又拜。 他已是风烛残年,牙快掉光了说话都漏风,此刻却想起来沿途的伤心事,不由悲从心来。 杨老汉一家本有薄田三十亩,五人口虽然过得拮据无比,但如果不遇见什么灾年的话还能囫囵活着。 前不久,黎平府的百姓头上摊了个剿贼捐,杨家这五口人算下来竟要缴整整二两银子。 天地良心,别说二两,杨老汉多少年都没见过碎银子了。 地里打的那点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大儿子是长短腿的跛子,干不了重活,小儿子倒是孝顺,找的婆娘也是个勤快人,年前刚生了个囡囡。 反正这钱肯定是拿不出来,杂役也不跟他们废话,而且转头就把那三十亩地给没收了。 杨家人无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基业以后只好外出逃难,这一家五口人与其他流民还遇见了好几次官府的抓捕行动。 不过杨老汉运气比较好,带着家人躲过此劫。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令人闻之叹息。 “爹,你把孩儿吃了吧。” 在都匀府的老林中,一座昏暗的山洞里头。 跛腿的杨家老大突如其来的话将众人吓了一跳。 闻言,杨家老二动作迟缓的转过头,他的眼窝深陷,消瘦的脸上没有半分人色,活像一头干尸,恼怒道: “大哥,勿要讲这些胡话!” 一家人逃难的时候走的匆忙也带不了太多粮食,随后又被饥民抢夺,如今早就油尽灯枯了。 每日只能靠采集野菜或者抓一些小鱼小虾来维持生命,但流民何其多也,即便是这玩意也都被人抢完了。 由于缺乏营养,杨家老大患了严重的水肿,本就不太方便的腿脚这下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斜靠在洞壁上冲着父亲和弟弟咧嘴一笑,浮肿的眼皮子也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隙,随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肥,油水大。” 杨家老大秉性纯良,他天真的将自己浮肿的身体和发膘的猪羊联想到一块去了。 杨老汉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心疼不已,天底下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看着对方病入膏肓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是作为父亲的最大悲哀。 他暗自下了决心,反正自己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硬挺着也是拖累别人,不如干脆自行了结,用这副躯壳给儿女当养料,这样的话他们就更有希望在这世道活下去。 只是自己一副年迈之躯,身上的肉肯定也是极老,也不知道囡囡能不能咬动。 夜里,杨老汉蹑手蹑脚的爬起来,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中娃娃后眼中满是担忧,后者的小脸有些干瘪,这两天都不怎么哭了。 他摸了摸怀中后突然有些释怀的笑了笑,那里藏着一柄锋利的小刀,是自己多年的老伙计。 杨老汉平时兼职骟猪,这把刀子乃是老伴当年用自己嫁妆打的,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老头琢磨着,等天亮了便拿这刀子出去找人看能不能换点粮食,哪怕只有一两斤麸子都行,自己死前好歹让儿女们活得像个人样。 这胡思乱想之中他便沉沉睡去,直至被儿媳惊恐的尖叫声惊醒。 杨家老大死了。 于昨夜用瓷片割开了自己的血管,他就这样一声不吭的任自己的血液流进。 杨家人大哭了一阵,但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哭也是需要体力的,他们并没有多余的体力可以浪费。 晌午,儿媳妇将一盆香喷喷的肉块放在地上,杨老汉和二儿子神情恍惚,三人的目光都有些躲闪,不敢与别人对视。 第182章 大周王朝 靠着这些肉干,杨老汉一家人才熬了下来,最终来到这庆远府。 这些故事听的旁人皆是一阵摇头叹息,大伙都很能理解这老头的心情。 昔荒年里,乡民先是给粥里掺麸子,接着挖草根.啃树皮,吃什么观音土啥的。 有人会说了,都饿成这样了为啥不去河里打些鱼鳖果腹,但这年头可不敢乱捞,那些河流搞不好就是某家老爷的产业。 就算是无主的河流,捞鱼捕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钓的话效率太慢,撒网倒是效率高,但也是个技术活,而且渔网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一般人根本没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古代的饥荒往往伴随着严重的干旱,别说鱼了,河床都会干涸。 这种情况下吃人肉的现象十分常见,那些逃难过来的流民中同类相食的就不知道有多少。 随后的日子里,在徐晋的指示和基层官吏努力下,一块块的荒地陆陆续续被垦了出来。 岭南多山地,因此这里的耕地大多都是梯田。 在流民垦荒一事上,采用的集体劳动政策,保乡军将会为他们提供耕牛.水利之类的协助。 但说实话,许多青壮流民也不乏另有想法,比起种地来说他们更想去那大大小小工厂当雇员。 后者不但有稳定的薪水,在大伙眼里也体面一些。 但这雇员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弄到的,许多百姓可都是盯着呢,往往招一个名额能去三五个人。 本地老百姓都眼馋,至于逃难来的流民就不要想了。 南宁府.隆安县。 雷老豹最近混的非常不错,已升任至保乡军第七步兵都的都统。 每逢大将军扩军,便有一批人会升官发财,被调到新军中担任将领。 不过这回,总算是轮到了他雷某人。 “英子呐,你觉得是那城里头好还是这儿好。” 雷老豹百无聊赖的嘬了口烟枪,随后笑呵呵的对着里屋问道。 升职以后大将军已经给他在南宁府赐了一套宅子,不过这是毕竟住久了一时还有些不舍。 “自然是城里好了。” 一个挽着秀鬓的苗条女人从屋里走出,正是那风韵犹存的英子。 此女虽是风尘中人,但雷老豹却丝毫不嫌弃,用刀头舔血赚的银子给她赎了身。 “嗯……俺也觉得城里好。” 雷老豹嘿嘿一笑,继而摸了摸女人微微鼓起的小腹。 如今的他已是保乡军的高级将领,属于骨干力量,光每月的饷银加津贴就有二十一枚银元,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年下来在州府可以置办套大宅子。 另外,由于屡立战功,雷老豹已从五品千户升至正三品的昭勇将军,算得上连跳好几级,着实羡煞旁人。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在保乡军的队伍里头这些散阶官职也极为难得,若没有立下瞩目的战功,想混个百.千户基本不可能。 至于更高级的杂号将军就难度更大了,需积累巨量的功勋。 这些头衔的实际作用还不大,只有少量的津贴,但却相当于政治资本,是挤进保乡军核心圈子的敲门砖。 尤其是选拔某些中高级的军职之时,散阶头衔也是一项重要的参考依据,没有这玩意的话很难竞争过旁人。 要说这雷老豹的运气确实不错,刚一升职便遇捡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此事说起来有些荒诞,他麾下的第七步都于镇安府巡查从流民口中获悉了一个重磅消息: “笔架山中有人称帝!” 初闻此信将雷老豹吓了一跳,连忙便报了上去,大将军徐晋得知后亦是目瞪口呆,立刻令他深入山腹调查清楚。 经过斥候探查发现,情况还真与传闻中的差不多,当地一名叫做郭东岩的小地主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竟然拉上佃户家奴跑到笔架山中玩起了称帝建国那一套。 这所谓的大周王朝开国之初只有不到两百人,其中骠骑大将军.左右丞相.御史大夫应有尽有,六部尚书也都不缺,简直比保乡军还齐全。 而建国之后这大周王朝便在山里垦田种粮暗自积蓄实力,近些天更是实力大增,在山中抓了不少流民充军。 获悉这些消息后,雷老豹决定率兵入山把那大周天子给抓了,将这个过家家般的朝廷彻底毁灭。 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是属于卫戍军的管辖范围,但由于最近的流民比较多,当地的卫戍军本就比较少,有些忙不过来了。 这天,笔架山中。 “陛下!不好了!” 手提柴刀.身穿粗布短衫的骠骑大将军气喘吁吁的跑进茅草盖成的皇宫,惊慌道:“贼军打过来了!” 四面漏风的大殿之上,大周皇帝郭东岩身穿土黄色龙袍坐在摇椅之上,闻言后一头冷汗,与众文武大臣不禁面面相觑。 此人年近知命,体格痴肥,某天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后又去野庙里卜了一卦,那名头顶戒疤的独眼道长在看完签后脸色一变,继而动作娴熟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此命简直贵不可言呐,乃是天上蛟龙落凡尘。” 收了一两银子的赏钱后道长更是喜出望外,各种吉祥话说个不停,临了还不忘顺嘴道: “愿佛祖保佑你。” 郭东岩只觉得这道长学识渊博,并对其所说的自己有天命加身的话深信不疑,回去后立马就发动佃户奴仆入山开国登基,并大封百官。 他认为,那所谓的保乡军也不过是山匪出身而已,如今却能称霸岭南,他们能,难道自己就不行? 言归正传,话说这保乡军来攻的消息被膘骑大将军带来后,大周的文武顿时慌了神,面容丑陋生着老鼠须的左丞相连忙道: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贼军势大,我大周断不可力敌,为今之计只有迁国了。” “臣…臣赞 同。”右丞相脸色黝黑,说话还有些口吃。 随后,大周皇帝郭东岩得知了那保护乡军竟然来了三百多人,顿时没有半点抵抗的想法。 要知道整个大周的禁军一共才二十八人啊。 由于登基仓促连武器也来不及准备,整个禁军中只有两把刀剑而已,其余人皆用撅头.镐把之类的农具充数,必要时还得化身农民。 第183章 汉语拼音 很快,大周举国而动,数百号男女老少连忙栖栖遑遑的的收拾家当跑路,还押着数十号俘虏的流民奴隶。 听见外面的动静,一名穿着绸缎肥头大耳的农妇不耐烦的将屋门推开看看怎么回事。 “娘娘快跑啊,贼兵来了!” 老农民模样的御史大夫连忙招了招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越跑越远。 胖妇人闻言大惊失色,心中顿时将丈夫郭东岩骂了无数遍,她早就奉劝过这家伙,不要做什么九五之尊的美梦,在乡下老老实实当个小地主不好吗。 只可恨这老登被鬼迷了心窍不说,还连累自己娘俩。 大周皇后一边骂骂咧咧,接着冲进里屋将一个流着鼻涕的半大小子拖了出来。 此子正是大周太子,今年刚满七岁。 “娘,俺爹呢。”太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不小心鼻涕流进了嘴里。 “你那死鬼爹扔下咱娘俩自个逃命去了,真是个挨千刀的玩意!” 胖皇后越说越气,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给太子屁股上来了一下,后者一愣后顿时哇哇大哭。 “就知道哭!” 她狠狠的瞪了太子一眼后拽着他混进了奔逃的人群之中。 这大周在前面逃,保乡军在后面追,没过多久便将其堵住。 这回的行动甚至是由都统雷老豹亲自带队的,眼见被这群膀大腰圆的军士围住,大周的文武百官与子民顿时慌了神,几个穿着草鞋的尚书大人更是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呔!尔等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否则冲撞了圣驾可是死罪。” 关键时候,还是一脸正气的左丞相站了出来,此人原本是郭府的管家,这时间一久还真挺入戏。 他偏过头对着右丞相悄声道:“汝与骠骑大将军带陛下和太子先走,此处交于本相便是。” “给我拿下!” 雷老豹觉得这家伙多半是患了失心疯,并不想过多废话,而是直接给士兵发出命令。 “护驾!” 见保乡军神色不善的准备发动攻击,骑在驴背上的大周天子郭东岩魂飞魄散,连忙招呼周围的禁军。 只不过这些佃户出身的禁军此刻也吓得哆哆嗦嗦,他们虽然平时在农忙之余也会练练拳脚功夫,但面对凶悍的保乡军却一个个变成了鹌鹑。 身穿龙袍的郭东岩一声令下后,众禁军皆无动于衷,不过御前大将军却大叫一声勇猛的向贼军冲去。 场面静的有些可怕,只见一条癞头大黑狗龇牙咧嘴的朝保乡军袭去,可下一秒便狗头落地。 “真是狗胆包天。” 雷老豹面色如常将腰刀上的血渍甩掉,话里有话的骂骂咧咧。 “一个也不能跑!” 嘈杂的厮杀声顿起,只是片刻,大周的文武便横七竖八的被捆成一片。 大周天子郭东岩不服,刚想争辩几句,耍耍皇帝的派头,谁料却被某个火枪兵一个大嘴巴子搂的找不到北。 “陛下,臣无能啊!” 见皇上被揍成猪头,左丞相和骠骑大将军一阵捶胸顿足,心痛如绞。 大周基业初立却遭此等大劫,连九五之尊的陛下也沦为阶下囚 ,皇后太子也尽数被擒。 如今即便想要复国,却难如登天啊。 就这样,崇祯十年八月七日,京畿位于笔架山咕嘟顶的大周王朝正式宣告覆灭,享祚四十二天。 其皇室成员以及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郭东岩皆被发往战俘营劳改,兴许运气好的话过上一年半载还能恢复自由身。 由于这大周王朝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大将军徐晋也只是将其当做过家家一笑了之,令人好好惩戒一番即可。 而与此同时,近来保乡军的扫盲运动已经搞得十分红火,各种识字班已经下放到了标和队一级。 有了不菲的月钱之后,那些教书的儒生十分卖力,毕竟此些人都是家境贫寒的书生,这个工作既体面又轻松,十分难得。 另一方面,将士们的学习热情也是极为高涨,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些方块字简直像天书一样令人头疼,但无论如何众人还是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为了提高士兵们的识字效率,大将军徐晋已在军中大力推广了汉语拼音.阿拉伯数字和九九乘法表。 这汉语拼音对扫盲的帮助非常重大,徐晋先是召来一些聪慧的儒生给其图文并茂的讲了几遍,此些所谓的声母韵母让儒生们初闻时一脸懵逼,但听懂之后却觉得十分惊艳。 众人心中不禁对这个学识渊博的大将军赞叹不已,而拼音推广以后也受到将士们的热烈欢迎,这可比大家之前枯燥的死记硬背强多了。 而这跟拼音一块推广的阿拉伯数字也反馈不错,众人一直认为此术甚好,不但简单清晰明了,便于书写还不易有歧义,一经推出后便立即受到军吏官曹们的欢迎。 至于那九九乘法表,实际上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先秦时间便已出现,只不过像这些大头兵学不到而已。 扫盲班开展一段时间后,许多士兵都学了了不少常用字,大伙互相磕磕巴巴的给军营袍泽们写起信来,只当是练手。 而在识字一事上,对军官要求可就高多了,他们必须要将那些常见字都认识并且能写出,并能够看懂一些浅薄的书籍。 如果连这点学习能力都没有的话,以后若再想往上升一升可就难如登天了。 在扫盲的同时,徐晋没有忘了给士兵们进行思想教育,一个名为政工司的部门已在军内成立,主要工作是为将士们唱大戏。 对,就是唱戏。 政工司改编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戏曲,并自己创造了几个样板戏,大多是官逼民反.朝廷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之类的内容。 主角往往是饱受欺辱的贫民出身,参军之后直接翻身农牧把歌唱,不但最终带人破开地主老爷的大门,还把卖身为奴的青梅竹马救了出来。 这种充满政治隐喻的戏曲剧情往往十分简单粗暴,但保乡军的将士们却看的津津有味。 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往往比戏里还要魔幻。 每回看着看着便有不少汉子潸然泪下,甚至将自己带入主人公,愤而冲上台与唱戏的反角大打出手。 ! 第184章 清帝黄台吉 这种政治色彩浓重的样板戏不仅在军中十分流行,就连各地的老百姓也是非常爱看。 此时代娱乐项目十分匮乏,往往为了看一场戏,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不辞辛苦的翻山越岭。 而通常在这种样板戏的结尾,随着反派被正义的主角消灭,接着还会请几名受尽官绅欺辱的百姓登台。 这时,唱大戏也就变成了诉苦大会,很容易引得所有人产生强烈共鸣: “只有保乡军才是底层百姓的希望,腐败透顶的大明早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这当然也是徐晋愿意看到的,而且在这些事情上他可一丁点都没有胡说,都是血淋淋的事实,顶多只是有意识的控制舆论而已。 这一招下去之后疗效显着,岭南六府的百姓皆对保乡军极其拥戴,军民之间也非常之和睦。 为了保持军队的良好形象,保乡军的军医们也时不时会为那些贫民免费诊治疾病,这年头大夫还是很稀缺的,诊金又不菲,许多人根本掏不起这钱。 要说这古代由于缺乏卫生意识,许多老百姓都很容易患有寄生虫病,这种病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比如没煮熟的肉或者鱼脍之类的东西。 生病初期没太大感觉,等后面开始不舒服的时候已经一肚子虫卵了,像那三国时期的陈登便好食鱼脍,最终肚子胀得跟气球一样,里面全是虫。 往往遇见这种病患,军医只需为其开上几剂还魂散也就是大蒜素,便会使那些症状不太严重的患者药到病除。 要知道,这大蒜素除了抗菌能力很强之外,对一些常见的寄生虫亦见效显着,甚至连真菌感染也有不错的抑制能力,是万金油式的存在。 而这玩意造价极其低廉,因此老百姓也能好好感受一番将军的恩情,此物通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出现在市面上,只能在军中找到,即便是那些军医也不知道此药的制作方法。 其作坊直接位于将军府内的偏宅,守卫极其森严,配方工艺全部都是绝密,一般人只能猜到里面有大蒜,其余成分根本无从得知。 目前大蒜素的出货量越来越大,光靠柳济文几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再过几个月柳婵云就要生了。 因此,徐晋便找了一些囚犯发配给药坊,这些人皆犯了死罪,大多处于斩监候的状态。 入了这药坊之后,他们虽是保住了性命但却离自由越来越远,往后的余生都不能踏出将军府半步,也不能与除了药坊外的任何人交谈。 这些药奴以后的唯一价值便是生产大蒜素,药坊外会有两个标的精锐士兵站岗,皆全副武装昼夜轮流替换,拥有警告一次直接斩杀的权利。 话说这赵氏运司的人与建州女真和大明的两江等地搭上线之后,这大蒜素的销量便飞速攀升,白花花的银子不断涌来。 此等神奇的药物出现在世人面前立刻掀起汹涌波涛,尤其是在疗效得到证实之后,无论是满洲鞑子还是大明官绅富豪皆疯狂了。 毫不夸张的说,自古以来的战争中当场阵亡的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其余随后的并发症,以古代的医学手段根本没有能力控制感染,基本上就要靠伤者硬扛。 身体素质好的人可能发个高烧就挺过来的,更多则会直接挂了。 无论什么种族什么国家的人,他首先是个“人”,是人就会畏惧死亡,别看那建州鞑子平时凶的跟啥一样打起仗来好像不要命,实际上也会怕死。 还魂散的强大疗效被清帝黄台吉得知后十分重视,生性谨慎的他甚至拿上百名伤兵都做了测试,结果表明这就是一种价值无以言表的神药。 一百一十六名汉八旗伤兵最终活下来了八十四个,生还率是七成还多。 而在平时,这些伤兵只有不到两成能够挺过来。 “此物之效,真是令朕甚为吃惊。” 黄台吉身材高大.体格痴肥,留着典型的金钱鼠尾,那身宽大的龙袍亦显得有些紧绷,他生的肤白清秀,脸色赤红,在粗犷的建州女真里十分少见。 此人的外表虽不起眼,实为女真族的一代雄主,比其父野猪皮的城府还深得多。 “圣上所言甚是。”大学士范文程盯着掌中的青瓷小瓶感叹道: “此物若被我大清掌握,入关的把握便凭空增添几分…” 这范文程本为大明生员,后降了努尔哈赤,虽为汉人却对满清忠心耿耿,颇受黄台吉器重。 “的确如此。” 黄台吉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眼下与大明的对抗中,大清虽然稳稳占据优势,然体量终究太小民不过数百万,满八旗.汉八旗.蒙八旗再把包衣奴才都算上总兵力也就二十多万不到三十万而已。 而大明呢,不仅幅员辽阔人口又何止胜过百倍,虽然大部分明军的战斗力极差,但毕竟家大业大,只要把十分之一的军费用在刀刃上,八旗想入关就难如登天。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黄台吉虽然建国登基称帝,但他却不认为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入主中原,此人的打算是先占据朝鲜积蓄国力,蛰伏百年后再由后继者一举入关。 女真乃渔猎民族出身,虽然战斗力彪悍但毕竟人丁稀薄,尤其是那些红白甲巴牙喇和索伦兵,皆是精锐中的精锐,随便死上几个都会让黄台吉心疼不已。 因此哪怕这所谓的还魂散昂贵无比,一瓶足足要一千二百两银子,但他依旧毫不迟疑的买了数十瓶。 此人只是沉思片刻便算明白了这笔账,救回一名巴牙喇或者索伦兵的成本大致在三四百两银子左右,但这样的精锐士卒给大清国带来的利益何止数百两银子,也绝不是这冷冰冰的金属块能够衡量。 这时,大学士范文程抚须一笑: “陛下,此药的来源竟然是从岭南而来,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他表示从来往的商人口中得知,岭南最近生了一支号保乡军的叛贼,将官军打的落花流水已经占据了好几个州府,明廷眼下似乎正在筹兵围剿。 第185章 神奇的东方宝贝 “哦?” 黄台吉闻言有些惊讶:“岭南本偏隅贫苦之地,竟有如此妙药,此物大行其道想必与那保乡军脱不开干系吧。” 范文程深以为然,结合现有的信息推测,这所谓的还魂散就是那岭南叛军在后面推动的。 “大明已是风烛残年,崇祯本就内忧外患,大半疆土陷于刀兵之中,如今又多了个岭南保乡军,呵呵…明亡实乃天意啊。” 听见大学士的话,清帝黄台吉亦非常赞同,关内的叛军越多明廷就越分身乏术,能给关宁防线上倾注的资源就越来越少。 因此某种意义上来说,内地的叛军和义军实际上替大清分散了不少压力。 这两人皆认为,那岭南的保乡军虽然势力还不大但却不可小觑,其他暂且不提,就拿这还魂散来说吧。 黄台吉猜测以此物的昂贵售价利润肯定也很大,他估摸着最起码有一半,再高应该也不太可能,毕竟这么厉害的药肯定成本也很高昂。 那么仅此一项这保乡军每岁至少有七八十万两银子的收入,这得武装多少军队? 要知道,大清八旗入关抢掠一次的金银上也就这个收入,大多时候还不够呢。 “可向岭南遣使。”黄台吉对这还魂散的药方可是眼红得很,他甚至对大学士认真道:“若这保乡军肯携药方归顺我大清,朕自不会吝啬高官厚禄。” “即便封那头领为镇南王亦可!” “吾皇圣明。”范文程有些吃惊,皇上竟然如此看重这药方。 此人见到清帝的态度后不敢怠慢,退下后连忙挑选使者准备遣往岭南。 而与此同时,当还魂散传进大明内地以后亦是被抢购一空,坊间只流传近日出现了一种能够拔脓毒.生肌祛邪的奇药,胜似老君的仙丹,且价格昂贵无比一瓶千金。 不过这消息虽然传的沸沸扬扬,但绝大多数人只是神往不已,却连见都没见过。 这又是为何? 原因很简单,此物一经上市疗效很快得到证明,时值松江府的陆老太爷背发疽,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 这陆家可不得了,乃一门三进士的松江望族,师友遍布满朝能量颇大,这陆老太爷年近古稀,乃是两江地区闻名的大儒。 这人年纪一大病痛就越来越多,陆老爷子口齿清晰思维敏捷,却患上了明初大将徐达的症状,后背的肩胛骨上生了一个大疽,每日淌脓甚多,腐臭不止。 这陆家请了许多名医诊治但都束手无策,陆老太爷神志不清之下甚至想试试土方子,让儿子用嘴帮自己把脓汁吸出来。 可想而知,其子陆侍郎还没开始动嘴,光闻见那味就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这症状越来越严重,陆老太爷本已心灰意冷打算等死,结果某天府中管家突然兴冲冲的跑进来告诉他,松江府出现了一种生死人医白骨的神药,连那种要命的疮疡都能治好! “此话当真!” 陆老太爷回光返照般的瞪着双眼,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连忙差人出府买药。 这费了好大的劲,又加了不少溢价才搞到了一瓶还魂散,价值已达到一千五百两。 这价格自然昂贵无比,但陆家别的没有银子多的是,这点钱只是毛毛雨而已。 陆老爷子按照还魂散附带的法子内服外敷,仅仅一两日背上的大疽就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他终于不用每天都侧着睡觉了。 一周后后,病灶位置已无脓汁淌出,疼痛全无伤口边缘已生出了粉红色的肉芽。 “快!” 神清气爽的陆老太爷连忙叫来府中管家,急忙道: “此宝药需多买一些备用,汝快去账房支银,给咱们陆府先购个十瓶!” 他料想,以此物之神效肯定会被官绅大户们疯抢,因此价值恐怕会不断上涨而且还会更稀缺,再晚别说十瓶了恐怕一瓶都买不到。 陆府管家领命后不敢怠慢,他心知自己要是把这事办不好的话也就不用回府了,此人直接去找了当地最大的商行,隶属于明末着名财团徽商,但此地的掌柜为难的表示这药眼下已经买不到了,所有存货三天内就被人抢光了,眼下自己还着急呢。 “哼!我可是是替陆老太爷求药的。”管家听罢阴沉着脸表示,自己愿意多掏些银子,就当是好处费了。 他自然知道,这商行掌柜手里肯定有,只是想玩奇货可居那一套。 “这…” 掌柜一脸为难的纠结了片刻,然后猛的一拍大腿:“罢了!” 此人表示,商行没有还魂散的存货是真,但自己倒是私藏了几瓶,就勉为其难让给陆府吧。 就这样,陆府管家以每瓶一千八百两银子的价格从这商行掌柜手里得到了四瓶浓度只有三成的还魂散。 要说这全天下的商人无论夷汉都一个样,为了赚取更大利润皆会给药粉里添私货,这种稀释过的还魂散有用肯定是有用,但疗效跟原装货肯定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即便如此,其神效亦令人惊叹不已,完全不是寻常草药能够比拟。 但话说回来,这种被加过一两遍的料药粉还不算太过分,据闻那些夷商从保乡军手里进口到原装魂散后,等带回欧洲浓度只有一半。 一些同样想赚取暴利的勋爵贵族也起了歪心思,干脆当二手贩子将这玩意卖往更偏远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药粉的浓度会直线下降。 等到转了不知道多少倒爷的手后,“神奇的东方药粉”最终出现在辽阔的非洲大地,而此时,其药物浓度已不足一成… 当地的酋长们为了获得这些珍贵的药粉只能用大量的黄金和牲畜来换,当然也可以抓敌对部落的人当奴隶来卖,毕竟黑奴生意还是很受欧洲商人欢迎的。 而在各部落中,也只有最勇敢最强壮的战士才有资格使用珍贵的东方药粉。 而作为万恶之源的葡萄牙倒爷米格尔,此时又踏上了裴山县的地面,如今他的商队已经颇具规模,与昔日的穷酸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第186章 杨嗣昌被弹劾 米格尔这家伙乃商人出身颇懂人情世故,此人也并非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反而拿出许多利润用以结交国内手握实权的大贵族。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开路,这家伙已赫然成为葡萄牙商界一颗冉冉兴起的明星,甚至受到国王的亲自接见,如今已是男爵的身份。 汉夷各国虽然文化不同但在这点上都差不多,平民若想跨过阶级成为贵族,哪怕只是最小的贵族那也难如登天。 这两者之间是有一道天堑存在的。 因此,即便成为一名男爵的代价是花费了自己一半的身家,并且以后还要向大公上缴一部分红利,但米格尔也是乐此不疲。 他的梦想便是将自己这个终身男爵变成世袭男爵,这样后代便能得到庇荫。 “嗨赵先生,窝们又见面了。” 赵元基见到这个老熟人后露出得体的笑容:“你来的可真巧啊,最近我们运司又上市了一个新产品。” “真的?”红头发的米格尔眼前一亮鹰钩鼻猛的抽动了两下,仿佛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他知道对方能说这种话肯定是极为有价值的商品,否则以他的习惯只会在最后顺嘴提一句而已。 两人已经交易过许多次,对彼此的脾性以及习惯都非常了解。 “啪!”赵元基拍了拍手,一名头戴方帽的小厮连忙抱来一口箱子,将其打开以后里面是十二个精致的白瓷小瓶,相互间以稻草棉花隔开了使之不会受到碰撞。 “这是什么?”见这夷人一脸疑惑,先元基抓起一个白瓷小瓶后将上面的腊封弄掉,拔出木塞后里面是绛红色的液体,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散发出来。 闻见这味道后米格尔有些失望:“恕我直言贵国的酒并不怎么样,而且在欧洲根本没有市场。” “我们商队采购的货物清单里并不包括酒水这一项。” 听见这话赵元基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连忙解释这可不是酒水而是“祛毒露”。 乃是用酒中之精与数十种名贵中草药淬炼出来,还要用到藏红花.丹阳砂之物。 这一长串药名听将米格尔听的头都大了,不过作为一个商人他并不在乎这玩意是怎么制造的,而是更在乎其作用和价格。 毕竟利润才是最重要的。 赵元基表示,这祛毒露可以在受创后擦拭伤口,其主要作用是预防生疮感染,亦可在发烧时用来擦拭额头降体温。 总而言之,这玩意虽然没有还魂散那么强大,但预防效果却非常好,价格也相对会廉价一些。 “那么每瓶的售价是多少呢?”见这红发夷商饶有兴致的开口询问,赵元基笑呵呵的表示不贵,每瓶只要五百两银子而已。 不过与还魂散不同,这祛毒露可千万不能乱掺东西,否则就没有作用了。 “这样的话,五百两每瓶就有些贵了…” 米格尔眉头一皱陷入思索之中,如果不能掺东西的话,那自己要赚取足够的利润就得把价尽可能咋滴,而且疗效更为显着的还魂散毕竟风靡在前,那么祛毒露的价格便不能太高了,否则会影响出售。 这道理很简单啊,人家一看两个东西价格大差不差那还不如买疗效更好的还魂散呢。 综上所述,米格尔认为这每瓶祛毒露的定价不能超过六百两银子,刚好接近前者的一半。 这样欧洲那些囊中羞涩的小贵族或者小商人虽然买不起昂贵的药粉,但咬咬牙搞瓶药水保命应该还是愿意的。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将大小贵族以及民间商人的银子都赚了。 最终,两人经过谈判过后将每瓶祛毒露的价格定在了四百两银子,米格尔除了购得三斤的神奇东方药粉外,还买了两箱共二十四瓶神奇的东方药水。 他虽还没亲眼目睹疗效,但有了此前还魂散的背书,这家伙倒是对赵元基的话比较信任,很干脆的便提了货。 米格尔打算返航时在船上自己测试一下效果,毕竟对于商人来说耽误一天就少赚很多银子。 这回来提货,光货款就得好几十万两,米格尔自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但他知道保乡军更喜欢枪.炮.火药,因此每次回欧洲将药粉卖光以后,此人便会就地收购各种物资,将数十个船只装的满满当当,然后再航回北部湾。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对于米格尔来说如此算下来,他实际上要少付出许多银子,反正空船也是走,满船也是走,许多在欧洲比较便宜的货物拉到明国可是身价暴涨啊。 而对于保乡军来说,只是付出了一些成本极其廉价的玩意便能得到巨量急需的战略物资,有的东西你想买都买不到。 总而言之,双方在贸易合作上十分紧密,为了表彰这个保乡军的好朋友,大将军徐晋特意赐予了夷商米格尔能够入境的特权。 要知道保乡军对这些夷人管制极严,传教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寻常夷商的活动区域仅限于裴山县的沿海地带。 除了官方允许的活动范围,乱跑的话可是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的。 这葡萄牙奸商米格尔能够获此殊荣亦令其他同行颇为羡慕。 炎热的夏季很快过去,深秋之后天气也越来越冷,岭南毕竟属于南方,受小冰川期的影响比较小,内地的某些区域这会已经开始冻死人了。 蛰伏已久的大明兵部尚书兼三省督师杨嗣昌也终于能松一口气。 因为,他的大军终于初见成效了! 此前他一直为银子的事发愁,在云贵两省费尽手段却所获甚少。 杨嗣昌无奈的承认,此地的百姓的确是榨不出哪怕一丁点的油水了,尽管非常不情愿但此人也只好把手伸进了当地的大户兜里。 可想而知,在随后的日子里无数的弹劾.密奏像雪花一般被呈到崇祯皇帝朱由检的面前,满朝言官御史的唾沫都能把杨嗣昌淹死。 甚至有传言说这杨督师在云贵之地图谋不轨,实际上早就筹够了饷银也练好了大军,却一直按兵不动。 第187章 清使宁完我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崇祯刚开始是施力按压的,甚至怒斥了那群言官一顿。 人家杨大人在云贵那种蛮荒之地替朝廷平叛,汝等却只会在这朝堂之上耍耍嘴皮子。 不过朱由检虽说很信任杨嗣昌,可这日子一久心里也难免打起了鼓,于是便三番五次的派人催促对方。 “陛下实在是有些急躁啊。” 杨嗣昌深感无奈,接完旨后朝那名自京城而来的小太监说道:“还请转告陛下,眼下虽然饷已筹足,然兵勇还需继续操练个把月。” “臣明白陛下的难处,吾会尽快出兵的。” “杨大人。”小太监收起圣旨后神色一凝,低声道: “圣上近日忧心忡忡,时常于朝堂上大动肝火…” 杨嗣昌微微一叹,看来陛下已经开始对自己起疑了,最起码也是有所不满。 “多谢小公公适才所言。” “杨大人客气了。” 就这样,在崇祯的不断催促下,于九月初云.贵.广三省兵马朝着粤西开始正式进军。 按照正常速度的话,明军应在年底才能出兵,而今竟提前数月,可见这杨嗣昌还是有些本事的。 先不论带兵如何,最起码此人能在筹集饷银的同时不使当地乱到无法收拾,民间的起义也被其施以雷霆手段镇压,本人还能在雪花般的弹劾中巍然不动。 就这份搞钱手段和抗压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当然这也和他是朱由检的宠臣有很大关系。 而这回,三省联军号五十万,冠以平贼之名,兵锋所指之处自是那为患岭南的徐贼。 但相信大伙都知道,此五十万只是个虚数,这是将民夫都算在内的。 实际上可战之兵只有十六万而已,其中云贵两省各贡献了三万兵力,实力雄厚的广东则发兵十万,里面包括一万水师。 “诸位。” 在战前的誓师大会,三省督师杨嗣昌如是说道:“此番岭南讨贼非同寻常,吾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接着他朝北边遥遥一拜:“圣上亦是夙夜难眠,对吾平贼军翘首以待。” 众总兵及副总.参将神情肃穆,继而抱拳沉声道:“还请督师大人放心,末将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愿复吾岭南河山,解救数十万黎庶于水火之中!” 杨嗣昌的数十万平贼军声势浩大自三省而出,沿着不同方向朝着岭南进军,预计需一个月左右便可在广西会师。 此人与诸将磋商后决定了具体的战术,由云贵的六万联军自北往南直击庆远府,广东的十万大军则自东往西攻袭南宁府。 两面夹击之下,贼军毕竟兵微将寡,即使再过凶悍也分身乏术。 此战法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没有问题,故而得到众将的一致认可。 而不久后,大将军徐晋便从斥候口中得知了明军的异动,看来一场大战又迫在眉睫了。 他虽还不知明军的具体数量和战法,但已获悉这次的对手是杨嗣昌,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紧接着保乡军众参谋大臣便齐聚一堂,商议起如何对付明军。 “大将军,今时不同往日。”前将军马户大咧咧的说道:“咱三万人马可都是在安南磨砺过的,已经算是老兵了。” “不错。”后将军罗延康微微一笑,在南征军的征伐下,安南北边的郑军已经元气大伤,地盘也大幅度缩水,眼下保乡军已在越北横着走了。 “呵呵两位将军说的不错,吾保乡军已是一支劲旅,明军若仗着人多势众就想取胜的话根本不可能。” 颜昭先是恭维了几句,随后表示明军此番定然是自数个方向来攻,但无论如何最值得重视应该是粤军。 广东乃是海防重省,商贸经济都比较繁荣,比起.云.贵不知好到哪里去,粤军有充足的财政供应,自然装备精良.操练出色,相应的战斗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吾亦是如此想的。” 徐晋闻言略微沉吟:“只要击败粤军,杨嗣昌自然无功而返。” 他心中有些意外,没想到崇祯这回竟然把得力干将杨嗣昌给派了出来,此人在明末历史里亦是耳熟能详的人物。 “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这极其反动的诗句便出自杨大人之口,翻译成白话则更为直接:“汝等刁民不好好的在家饿死,为何要跑出来给朝廷添乱?” 风雨欲来,就在保乡军摩拳擦掌筹调人员之际,南宁城的将军府中却来了位不速之客,正是清帝黄台吉派来的使者。 “外臣拜见大将军。” 厅堂上,一名身穿儒衫留着金钱鼠尾的麻脸书生拱手一拜,此人名叫宁完我,乃是黄台吉宠信的汉官之一。 这家伙嗜酒好赌,于去年饮酒误事被清帝贬为包衣,这回属于戴罪立功了。 徐晋的目光在此人的辫子上停留片刻,然后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尽管对方的态度十分冷淡,但宁完我却视若无睹。 “久闻保乡军大名,圣上对大将军亦可是赞不绝口啊,只恨不能与之把酒言欢…” 此人极其肉麻的说了一大段,反正核心意思就是大清欲与你们保乡军交好,我们双方的敌人都是大明,如果合作的话对谁都好。 见这个徐大将军面无表情的模样,宁完我直接上了剂猛药:“圣上曾言,若徐将军肯归顺我大清,来日入关后定赐予镇南王之位,世袭罔替统御西南三省!” 徐晋闻言哈哈大笑,心道这清帝还真是小气,拿一个所谓的镇南王就想给自己画饼,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要击败杨嗣昌的大军,这西南数省本就是囊中之物,又何须他黄台吉册封,这不是借花献佛嘛。 拜托,你拉拢老子也得有点诚意好吧。 “本将军事务繁忙就不留贵使了,吾保乡军皆汉人也,不喜剃发留辫。” “徐将军!”宁完我闻言有些着急,他本来还想指望立下个劝降大功呢,如此一来自己定会被圣上再次器重。 “或者只要汝愿与吾大清结盟,圣上愿发兵助解岭南之危!” 徐晋微感诧异,这鞑子的情报够灵通的,竟然对明军的动向了如指掌。 由此可见这明廷中不知有多少大人暗通关外,整个大明已无半点秘密可言。 这也难怪,眼见大明这棵树有倾倒之象,满朝文武肯定要为一家老小的未来做打算啊,这输送点情报也属情急之中。 听见清使的话徐晋倒是有些好奇,继而问道如果与清结盟的话,黄台吉打算如何帮岭南解围。 宁完我则表示,到时候大清自然会派出八旗大军入关袭击明国腹地,遭此威胁崇祯自然又惊又怒,以此人的秉性八成会拿在岭南剿匪不利的杨嗣昌出气,最差也是遣旨召回京师。 第188章 庆远交战 “贵清对明廷朝堂还真是了如指掌啊,呵呵…这可多亏了汝等肱骨之臣。” 宁完我对这句嘲讽气息满满的话无动于衷,只是无所谓的微微一笑。 在此人看来,大明虽为正统,然皇帝刻薄寡恩.昏庸无能,清国虽小却兵精将勇,当今圣上亦为不世出的雄主,开日必将取而代之。 在思索过后,徐晋虽然对黄台吉的劝降只当是个笑话,但却没有拒绝与之口头结盟。 此举保乡军而言没有任何损失,即便未来将会与这些鞑子杀的昏天暗地,但眼下双方共同的敌人皆是明廷。 当然了,对黄台吉而言亦无损失,无论保乡军会不会跟大清结盟,到了那个时间点,八旗也都是会入关抢掠的,这属于传统技艺了。 总而言之,双方如今在名义上已成了所谓的盟友。 而清使宁完我这回来岭南却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多买点还魂散带回去。 但赵氏运司的人告诉他,这玩意现在紧俏的很,如果需求量大的话就得等一阵子了,宁完我闻言倒也不急,而是在这南宁城找了个地方暂时住了下来。 半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杨嗣昌的五十万平贼军也是在各总兵的统领下或静或动,那十万粤军的路途比较遥远,但目前已抵达梧州府境内,从这里再开往南宁府仅需十余天。 而云贵两省的六万大军离庆远府的距离近很多,这不同方向的军队行军速度也大不相同,杨嗣昌能将各部之间协调的进退有度.可见此人也并非浪得虚名。 而在此期间,保乡军已将明军的出击方向探查清楚,亦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大将军徐晋将八个步都.一个骑兵协和两个炮兵协共一万余人留在了庆远府,以应对云贵来袭的明军。 这一万多人又分成了两个镇,由前将军马户和后将军罗延康统领。 此二人的军职也临时升级为镇级将领“统督”,分别掌管着着五千人的兵团,以犄角之势部署在庆远府的西北方和西南方。 而在南宁府这边的十个步都.一个炮都.两个骑兵协共计一万五千人则由大将军徐晋亲自统领。 与步军每都一千二百一十五人不同,炮军的人员编制稍微要多一些,主要得看火炮的数量。 像留守南宁的这个老牌炮都便有两千多号人,各式火炮近百门。 而除了这两万五千多的大军外,郑元秋所率的三个水师近五千人此刻亦在北部湾中严阵以待。 可想而知,此次明军自然会发动大规模的水师自广东而来,大伙的压力很大啊。 这郑元秋作为水师元老级人物,亦被徐晋临时授予“水师统督”一职,海战便全权交给此人负责。 而闻听明军来攻,思明.南宁各地的百姓无不义愤填膺,私下里更是将那携师而来的杨嗣昌骂了个狗血淋头。 更有甚者竟行巫蛊之术,玩起了针扎草人那一套。 这也不能怪这些老百姓,毕竟大伙刚过上两天好日子朝廷就要来破坏,这谁受得了? 崇祯十年九月底,明军正式从东.北二路发动攻势。 广东总兵冯若麟率粤军经梧州.浔洲二府兵临南宁城外,其中战兵三万.骑兵四千,辅兵五万,水师一万。 原本,广东方面出动了近三万水师,大小舰船一百二十余艘,但时逢八月中旬英国人威德尔炮轰虎门,广东水师与英军于近海激战数月,眼下战事正陷入焦灼,粤军便只能挤出这一万水军了。 同一时间,云南总兵邓应和贵州总兵邵庆宗率六万余大军自都匀地区而出直击庆远府,包括战兵两万.辅兵四万.而骑兵则少得可怜,只有两千。 综上所述,杨嗣昌号称的五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十六万多,真正的精锐只有那五万战兵和六千骑兵。 云贵这六万联军一入庆远府便立刻与留守的马户.罗延康等部陷入激战,虽然兵力足足是对方的五六倍之多,但一经交锋便陷入劣势,并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火力为王。 尽管事前做好了万全准备,云贵的明军亦大规模的装备了火铳,连大小火炮都拉来了近百门,导致当地守备极度空虚,可以说杨嗣昌将两地能动用的力量全部都动用了。 可这么强悍的火力在武装到牙齿的保乡军面前却依旧有些不够看。 “邓大人,贼军的铳果真犀利无比,其战法亦十分难缠啊。” 明军大营中,贵州总兵邵庆宗一脸沉重。 今日于庆远府荔坡县一役中,明军发动试探性的进攻,结果这由两千战兵.八千辅兵组成的一万先锋部队却被岭南贼军的三千人打的落花流水,可谓一触即溃。 尤其是保乡军的线列步兵战术和刺刀冲锋,两者结合之下杀伤力巨大,万名官军顷刻间死伤超过一成,给邵总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邵大人所言甚是…”云南总兵邓应身着锃亮的山文甲,皱眉叹道:“观贼军临战之际进退有度.令行禁止,比起那九边精锐也不遑多让。” “何况铳炮甚为犀利,简直远胜官军不知几何。” 这两人一经交战便发现了岭南贼军的难缠之处,保乡军如今已经全面换装了燧发枪,不仅射速更快且队形极密,往往一轮齐射便能在官军中扫出一片真空区域。 “依我看,要想击败这支悍贼,需先将其诡异阵型冲散…”邵庆宗沉思片刻,很快找到了突破点。 他虽不通什么线列步兵的战术,但也看的出来贼军的火力凶猛是建立在队形严密的基础上,若是用火炮将贼军阵型打乱,再使骑兵冲袭分割,那么对方仰仗的利铳便会威力大大削弱。 “适才所言与邓某不谋不合!”邓应眼前一亮,紧接着此二人在桌案上用茶盏做起来推演。 结果表明如果岭南贼军的队形被破坏掉之后,官军的战兵在付出一定的伤亡后赢面还是很大的,足有七成以上。 次日,庆远府荔坡县外。 前将军兼第一镇统督马户骑在一匹高大的印度卷耳马上,看着面前这密密麻麻的官军眼中闪过寒芒: “看来明军是准备决一死战了。” 第189章 线列步兵 时逢今日,于荔县坡西北角的荒地上,六万云贵官兵旌旗蔽日.号带飘扬,红白相间的纛旗上书有大大的“剿”字。 反观一万保乡军这边,两镇士兵神情肃穆严阵以待,密如猬毛般的火枪召显出极其强横的火力,令人头皮发麻,而骑兵与炮兵则依旧分别部署在侧翼。 如今,完成换装后的保乡军中长枪手这个古老兵种已被彻底淘汰,取而代之的是燧发枪加刺刀,人人既可远战亦可近战,同等数量下其火力密度.烈度比之火绳枪时代有着云泥之别。 当然,重甲兵与掷弹兵依旧还在沿用,这两支特殊军种目前于作战时还有大用。 战场上弥漫着浓郁的肃杀气息,天空中两只鸟儿刚踏入此区域便被惊的高鸣一声振翅高飞。 “轰!” 明军反客为主,率先对着保乡军发动炮击,云贵官兵此番跋涉亦用骡马拖来各式火炮五十多门,眼下正一字排开杀气逼人,药匠与力工手忙脚乱的将火药和炮子填入后,一旁的炮手迅速用火把点燃引线。 “嗤嗤...”的燃烧声夹杂着细密白烟,那十几门六斤炮猛地一退,硕大的铁弹径直砸进贼军队形中。 顷刻间保乡军便在这轮炮击下倒下数十人,士兵的哀嚎声在这嘈杂的战场上显得有些微不足道,而其余人对这惨状视若无睹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推进。 原本,明军的这轮炮击绝对可以造成更大的伤亡,但因为对方今日采用了极其诡异的线列阵型。 万余保乡军肩并肩一字排开,又分为前中后三层,踏着富有节奏的激昂鼓点徐徐向前,这种阵型最大程度的规避了火炮的威力,即便一发炮子击入也顶多在某个点放翻三排入而已,而不是直接于密集的人群中犁出一道血胡同。 而这个时候,部署在侧翼的两个炮协近七十门火炮也开始朝明军还击,其威力与射程皆胜官军许多,明军的炮兵阵地首当其冲,一轮打击下便死伤惨重,光炮车都报销了七八个。 “大人!” 贵州总兵邵庆宗身披精甲.头戴金色兜鍪,正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之上于百十名亲兵的拱卫下眺望前方战局,忽有一员参将策马来报: “贼军火炮犀利异常,官军炮营不敌啊!” “吾自知晓。”邵庆宗面色如常只是目光则透出一丝凝重:“贼军之炮果真非同凡响,一发可击近四百步,反观我官军之炮于三百步便如强弩之末...” 此人所说的自然是两军率先用来对轰的六斤炮,这也属于野战中的重炮了,再大一些的比如红夷大炮则机动性太差,不适宜在这西南山地作战。 保乡军的火炮大多源自澳门的卜加劳炮厂,品质皆是上乘,以六斤炮为例,其有效杀伤射程能够达到三百五十步以上,而明军这边同样的炮射三百步都勉强。 其原因也很简单,云贵地区本就穷苦.军费欠缺,现如今还能用的炮都是老古董了,再加上本身的质量也不行,为了防止炸膛伤人,炮手也只能尽可能的少装药。 但如此一来,不仅射程大大缩水威力也会下降不少,故此云贵官军的炮兵在与对方刚一交手便落入下风。 “令炮营继续还击,怯战者死!” 听到总兵大人厉喝,那员参将虎躯一震连忙退了下去。 邵庆宗也是无奈,炮的确是玩不过对方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吧,眼见这贼军越逼越近气势如虹,他只想给其多造成些杀伤。 “咚!咚!咚!” 于保乡军的线列军阵中,数十名面容肃穆的鼓手不断敲击腰鼓,其密集的节奏十分统一,跟着这个鼓点士兵们熟练的迈着双腿不断朝前,上万人的脚步声与鼓声汇聚在一起犹如天崩地裂般扣人心弦,引得数百步外的明军还未战便已心生怯意。 这副场面顿时将云南总兵邓应及一干麾下看的眼皮子狂跳,这自古以来观一支军队精锐与否,只需见其列阵行军即可管中窥豹。 这贼军行进间令行禁止,对不断射来的炮子充耳不闻,以万余人的战阵则竟无一人掉队,简直是天方夜谭。 最起码,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 “令辅兵冲击!” “战兵随后,骑兵自侧翼袭杀!”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去,明军这头很快便乱糟糟的行动起来,两位总兵皆知不能再任贼军这么嚣张下去了,否则要不了多久己方的士气便会不战而崩。 君不见,许多官兵眼中已透出浓浓的惊惧,被对方犹如惊涛骇浪般推进的战阵吓得脸色煞白。 “杀啊!” 明军的四万辅兵呐喊声震天,操着枪.矛腰刀便埋头朝前方冲去,在这种热烈的集体氛围中,方才被贼军带来的心中压迫感顿时烟消云散。 这群辅兵披甲率极低,身上的鸳鸯战袄破烂不堪,也就只能从少数的军官身上才能见到甲胄,位于前排的人只是举着一面轻盾而已,权当是个心理安慰,不过在其中倒是有不少的铳手。 此些辅兵一动,那两万战兵顿时紧随其后,后者的装备则要精良许多,皆配有精钢腰刀.披甲率亦达到两成,盾手和弓手亦不在少数。 同一时间,云贵之地压箱底的宝贝,那两千多的骑兵则一夹马腹乌泱泱的贼军侧翼冲去,位于前方的则是各大人的家丁,加起来足足有五百多骑。 这些家丁最为精良,披甲率达到了可怕的七成,从远处看上去明晃晃的一片,其体格颇为健壮.胯下的马也非同寻常,与其他骑兵的西南矮马不同,而是属于正经的蒙古马。 “预备!” 眼见数万明军杀喊声震天,海啸般的朝己方扑来,保乡军在各部军官的命令下顿时停下的脚步,接着“唰唰唰”的端起火枪瞄准了前方。 后将军兼第二镇统督罗延康见明军的大队骑兵朝自己袭来,顿时眼中寒芒闪过,在其的命令下骑兵都尉韩挺目光沉着,率着那五百号胸甲骑兵立刻迎了上去。 尽管敌我骑兵数量悬殊,但若能让其奔势稍缓,便会给步军的弟兄减少很多压力,因此韩挺虽知此一去凶多吉少却依旧义无反顾。 第190章 烈战 见到这贼军原地停下举铳严阵以待,层层叠叠的火枪令人一阵头皮发麻,明军的辅兵虽然大为紧张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去,这个时候即便想逃跑也晚了,毕竟后方的督战骑兵可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呢。 片刻后,双方大军已临近百步,明军的弓手连忙从箭壶则拔出利矢,此番官军的战兵中有步弓手两千,只待再奔袭数十步后朝贼军进行抛射。 那四万辅兵中亦有一些弓手,但此些人毕竟疏于操练,于督师杨大人练兵后才三日一操,临阵之际能起到多少作用就不知道了。 而此时,保乡军依然不动如山,士兵们只是冷冷的盯着前方的明军,手中的扳机却迟迟未曾扣下,只待上级发出指令。 “射!” 临近七十步之际,明军的数千弓手步伐一缓迅速拉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划过弧线汇集成一团朝着眼前的贼军猛坠下,阳光洒在箭矢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前将军兼第一镇统督马户脸色阴沉,官军的这一轮箭雨让己方足足倒下数百人,许多士兵直接被死死地钉在地上口吐鲜血。 虽遭此大创但保乡军的士兵依旧没有半分惧色更无溃乱的迹象,除了军法严苛与赏罚分明外,大伙都知道只要不是当场被击中要害,经过医治后大多都能讨得性命。 这就要提到大蒜素和医用酒精这两个神器了,此二物对于士气的激励是巨大的。 “预备!” 此时,明军已到达五十步的范围,官军中已接二连三的响起了铳声,但保乡军却依旧没有射击,为达到最大的杀伤力,军中规定临敌之际三十步才开枪。 原因很简单,数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如果开火太早的话无法有效对敌军造成杀伤,再装弹已来不及,只有距离越近,弹幕的散射才会更小,杀伤力也会更大。 这种战法并不是什么太过高端的东西,明军又岂会不懂,只是此战术需要以士兵极大的勇气和纪律作为前提,不是谁都玩得了的。 “放!” “砰!砰!砰!” 保乡军终于开始还击,眼见官军冲至三十步的范围,在各部队统的命令下,最前排的线列步兵迅速扣动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响连成一片,密集的弹幕径直朝明军覆盖。 那四万辅兵在这一轮打击下死伤惨重,瞬间倒下七八百人,直接产生了出一片真空地带,其余人见此情形亡魂皆冒立刻产生了不小的骚乱,尽管各部把总.哨官竭力呵斥,手下的士兵却对命令充耳不闻,而是惊慌失措的端起火铳瞄也不瞄的射了出去。 那些弓手也在本能的趋势下手忙脚乱的搭弓射箭,仓促之下箭矢的劲力全无,只是歪歪扭扭的乱飞一通, 可想而知,这种乱糟糟的还击根本无法给对方造成多大的杀伤,而保乡军在一轮齐射后,前排的士兵迅速退回后方装弹,第二排的士兵则继续重复之前的步骤。 又是一轮排枪,士兵们面前的白色硝烟已经浓密无比,只能隐约看见对面的人影,而官军的辅兵遭遇两次重创后终于崩溃了,扔下遍地的尸体慌乱的四散而逃,数万人丢盔弃甲乱哄哄一片,让身后的两万战兵的步伐都为之一顿。 “该死!” 见此情形,贵州总兵邵庆宗与云南总兵邓应皆是咬牙切齿,眼见即将与贼军贴身而战,那四万辅兵却直接被两轮排枪打的抱头鼠窜,这区区数十步的距离直接成了死亡地带,根本冲不过去。 不过二人也知道,此事不能怪全怪辅兵胆怯,这些兵勇已经尽力了,实在是对方的火力太猛,能承受这么大的伤亡才崩溃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不过好在那两万战兵受创不大依旧可堪一战,此些人才是官军的精锐所在,辅兵只是炮灰罢了。 在总兵大人的命令下,明军的督战骑兵立刻策马收拢那些逃兵,后方的战兵则从乱军中冲出,疾速朝贼军袭去。 “放!” 眼见官军的精锐终于登场,第三排的保乡军站在硝烟之中再次举枪齐射,这时众人的视线已经只能模糊看见对面冲来的人影,只是机械性的朝人群的方向扣动扳机。 “给老子还击啊!” 一轮犀利的铳击过后战兵亦遭受重创,虽有不少甲胄和盾牌护身顷刻间却也倒下数百人,洪参将放眼扫去只见前方的弟兄被放翻一片,顿时眼眶变得通红。 不用他下令,那数千土司狼兵立刻举铳还击,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顿时给保乡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这些狼兵极为悍勇,明知贼军铳利还敢硬着头皮与之对射,这放在一般的官军或者流寇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寻常乌合之众,只怕遭到两轮排枪打击后便一哄而散。 与此同时,韩挺率领的五百胸甲骑兵亦与明军的骑兵战在一起,不过双方的数量差距实在太大,虽然仗着手铳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在随后的近身厮杀中顿时陷入下风,一时间损失惨重,就连韩都尉亦受伤不轻。 这官军的两千多骑兵战力本稀松平常,但那其中五百家丁却十分难缠,这群人皆披甲持刀勇猛异常,不但骑术了得.劈砍的招式也极为老辣,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精锐。 在这些家丁的带领下,保乡军这一个协的骑兵只能苦苦支撑,顷刻间已倒下一百多人,韩挺牙关紧锁.眼中布满红血丝,怒吼一声后将面前冲来的明骑劈死。 见到这些于军营中日夜作伴的袍泽一个个倒下他心如刀绞,但这就是残酷的战争。 战场上个人的死亡便是为了集体的胜利。 韩挺知道哪怕是死,自己一定要顶住明军的骑兵,只要多拖延片刻,步军那边的胜面便会增大不少。 而眼见这贼骑虽然人数极微却十分顽强,明军的骑兵皆吃惊不已,那些家丁心中更是焦急,他们的目的是冲袭贼军的步兵,可眼下却被面前这群跗骨之蛆死死缠住,根本无法顺利执行战术。 不过多亏了骑兵兄弟的誓死阻挡,保乡军的火枪手才能愈战愈勇,炮兵也不断的朝明军的战兵轰击,又是一轮排枪过后,官军在与面前的贼军互射了一阵后终于顶不住了,那些铳手也被对方的无畏勇气震慑,惊恐之下许多人连装弹都忘了。 “上刺刀!” 而眼见明军乌泱泱的战兵亦突破火力封锁冲了过来,保乡军的士兵纷纷从腰间的牛皮腰带上拔出三棱军刺,动作麻利的挂在枪口之上,然后将枪托一压嘶吼着迎了上去... “杀啊!” 第191章 南宁之困 如保乡军这种线列队形,集群冲刺时宛若一架令人森然的绞肉机,密密麻麻的三棱军刺杀气逼人,山呼海啸般的与明军猛的撞在一起! “给老子死!” 黄总旗面沉如水,见到扑过来的那名保乡军便扬手劈下,此人贵为佐官一身武艺自然了得,寻常小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还没有落下,黄总旗却瞳孔一缩同时心中甚感骇然。 只见面前的贼兵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对这当头一刀看也不看,而是死死的咬着牙,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埋头向前刺去! 黄总旗于剿贼.荡寇之事上也颇有经验,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还是令其遍体生寒,这一刀自己算砍下去,贼军的刺刀也会捅进来。 此人虽然亦披甲,但甲片的质量肉眼可见的差,许多区域甚至还是用竹片修补的。 这一犹豫之下,胜败则立显。 “呃!” 保乡军火枪兵庄有才痛呼一声,这当头一刀径直砍在他的肩上,皮肉都整个翻过来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子。 虽遭此大创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却异常亢奋,因为黄总旗哀嚎连连,正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的翻滚,殷红浓稠的血液从其指缝中不断涌出。 庄有才咬着牙,肩头的伤口亦血流如注,一旁的弟兄们见状立刻冲过来掩护,此时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死里逃生后也是格外的激动。 此战刺死了一名甲士看样子应该是个小官,自己可以领到四两银子的赏,而且这个战功还可以累计,积累到一定程度亦可升职。 此人虽是一名小兵却野心不小,庄有才知道像自己这种穷苦出身,要想往上爬只能通过积累军功的方式,他现在只希望肩上的伤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免影响日后杀敌。 而此时,战场上已经呈现了一边倒的局势,明军虽然因为有不少彪悍的狼兵,方才还能与保乡军对射几轮,可这一白刃战后,官军却在集群刺刀冲锋的打击下连坚持片刻都没做到。 而是瞬间被杀得丢盔弃甲,一泻千里。 云贵明军惊恐的发现,贼军在任何一个维度都是碾压自己的存在,无论是兵员素质.战术.武械,以及勇气和纪律。 而此刻,后面督战的云贵总兵瞠目结舌,脸色都变得煞白,像极了棺材铺里头的纸人 “怎么会…” 云南总兵邓应一个踉跄从马上栽了下来,竟直接晕死过去。 身旁的几名家丁情急之下连忙翻身下马,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灌水。 反观贵州总兵邵庆宗的心理承受能力稍强一些,但此刻亦如遭雷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官军会败在与对方的贴身肉搏中。 事前,此人也对保乡军做过研习,认为这贼军只是仰仗火器之利而已,一但被官军近身自会不战而败。 可眼下这情况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大人!” 邵庆宗从恍惚中惊醒,原来是麾下的副将在正在使劲的摇晃他。 “如今势不可违,不如先行撤退,再收拢残军伺机而动!” “对!”邵总兵目光恢复清明,继而对着旗兵厉声喝道:“全军撤退!” 此番庆远之役,最终以保乡军的大胜告终,这小小的荔县坡经此大战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荒原上尸横遍野,烧焦的旗帜伴随着折断的枪矛,伤兵的呻吟断断续续,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 当这里的消息于深夜传至南宁城后,大将军徐晋高兴的觉都睡不着了,连连叫了三个“好”字。 军报中提到,马户.罗延康等部于庆远府荔坡县大破云贵明军,阵斩四千余人,俘虏一万二千余,另捕获云南总兵及副总一人.参将三人。 除此之外还缴获五十多门火炮,其他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就不用说了。 目前,残余的明军已退回贵州境内,亦有不少溃军躲在庆远府周围的山林中。 见马户询问下一步的打算,徐晋沉思片刻后提笔蘸墨,令第五步都原地驻下,与当地卫戍军一同提防山中溃军作乱。 而其余六千多人则另有要务安排。 马户等部这回的损失亦不小,两镇士兵战死七百余.重伤近千。 受创最重便是那一个加强协的骑兵,五百人打的只剩下了三百一十四人,骑都尉韩挺更是身中七刀,如今正躺在军医院中昏迷不醒。 不过这里的战役胜了后,保乡军的赢面就大多了,徐晋打算派出这股机动力量去给明军制造点麻烦… 就在庆远大战的同时,九万广东官军也在对着南宁城猛攻,连日的炮击下来连厚实的城墙都被打的千疮百孔。 广东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财政可比云.贵这两穷兄弟强不山。 再加上背靠佛山这个冶炼中心和澳门的葡萄牙炮厂,粤军只要银子够搞洋炮还是很容易的。 不像有的地方想买都买不到,只能自己造,然后自制的铳炮品质又奇差无比。 综上所述,在重火力的纸面数据上,广东总兵冯若麟丝毫不落下风,他这回来足足带了一百余几门炮,其中不少都是三斤以上的重炮,目的就是为了攻下南宁这座坚城。 徐晋据城而守,刚一交手便体会到了什么叫炮火连天,以前这种感受都是他带给别人的。 但很快,保乡军的炮兵居于城墙之上,操着那百十门火炮仗着射界广远,已渐渐拉回优势。 “贼军据坚城而不出,我水师亦身陷囹圄,此仗着实难打啊。” 大帐中,广东总兵冯若麟正与麾下诸将磋议战事,数日的炮击下来消耗了不少火药,官军亦发动了数次攻城,却都被贼军击退。 因此,众人脸上的表情皆有些难看。 “汝等看看吧。”冯总兵眉头紧锁,拿出一封密函:“桂林那头发过来的。” 听到这话,诸将不禁对视一眼心中更是郁闷。 桂林? 那是杨督师的驻地,眼下桂林那边发来密函,不是催促是什么? 这时,一名家丁突然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 “云贵官军大败…邓总兵被擒啊大人!” 第192章 奇袭 “你说什么!” 闻听此言,冯若麟及众将犹如五雷轰顶,他恶狠狠的盯向家丁,厉声道: “此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啊大人!”那名家丁被大人阴冷的目光剐的遍体生寒,吞了吐唾沫后表示报信的斥候就在帐外。 不一会,在众人瞠目结舌中,那名从庆远府冒死归营的信使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将详细军情飞速吐出。 而随着此人的奏报,广东总兵冯若麟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一群废物!” “以六万官军之众,竟被一万贼军杀得丢盔弃甲。” 见此情形,郎参将连忙抱拳道:“大人息怒,邓总兵和邵总兵兴许是太过大意,却不曾想到那贼军竟如此精于野战。” “是啊大人,身体要紧…”裴参将亦连忙劝慰。 这不说还好,听到这些话冯若麟更是火冒三丈: “蹉哉!兵不厌诈,何谈大意?” “即便是六万头猪,贼军也得抓上个三天三夜!” 此人发完火后沉默片刻,继而叹道:“云贵官军一败,却陷我粤军于腹背受敌之中。” “大人所言甚是。”孟副将忧虑道:“庆远府的贼军脱困之后恐怕会绕后袭击我军粮道。” “以贼野战之锐,我官军须分出数倍兵力方可抵挡,此一来,攻取南宁府就更难了。” 冯若麟眼皮子直跳,他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但眼下却必须抽调兵力保护粮道了。 “或有一法!” 这时,一名面貌清秀的白甲小将沉声道,“庆远之贼若袭我粮道必经柳州府,可令骑兵前去堵截。” 此人名叫薛光武,粤军中的参将,乃潮州府人士。 “嗯…此法甚好。” 冯总兵刚才被气糊涂了,脑子一冷静下来便明白这个法子不错。 他这回带来的骑兵于攻城战中无益,正好此时能派上用场,而且还不用分散攻城步军的兵力。 紧接着,此人便命这薛参将率四千骑兵奔袭至柳州府,以堵截有可能袭击粮道的贼军。 就在地面上打的热火朝天的同时,水师统督郑元秋也于北部湾上与明军水师鏖战正酣。 双方的激战已持续数天,目前处于僵持之中,明军万余人,大小舰船五十多艘,而保乡军虽然人数只有一半,但舰船也有三十多艘,仗着船坚炮利倒也打的有来有回。 双方水师在火力上有不小的差距 ,以主力重舰为例,郑元秋手下拥有吃水五百至六百多的盖伦帆船十一艘,均配有三十门以上的六斤甚至九斤舰炮。 反观广东水师,像这样的大船亦有二十余艘,有的还要比那盖伦船更大一些,但可惜的是,这些舰船上配备的火炮严重不足,好点的能到二十门,稍逊些的甚至只有十来门。 这也没办法,水师这玩意是很烧钱的,要是徐晋没有还魂散这个暴利商品,无论如何也买不起这么多火炮。 再者广东水师本就正与英国人交战,能挤出这么多船这么多炮已经很不容易了。 火力上的差距比人数上的差距更为直观,保乡军的水师一但开炮便是连绵不绝,令人叹为观止,仅在第一天的近海交战中便击沉明舰五艘,自己只是沉了三艘而已。 临威号盖伦帆船上,保乡军水师统督郑远秋披甲挟刀,居于甲板之上凝视着不远处的明军舰船。 随着炮火纷飞,双方新一轮的较量又将开始。 “轰”的一声,一颗炮子径直击中了临威号的副桅杆,“咔嚓”一声,木屑四溅之下粗壮的桅杆砸下,两名倒霉的水兵直接被击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而此时甲板下的炮舱内,炮手孔有德全神贯注,用铁钳从身旁的火炉中夹出一枚通红的炮弹,随后在同伴的协助下将其填进炮管中。 火药和烧红的炮弹间被塞了一层隔板,因此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引燃的风险。 “奶奶的!让这狗日的官军尝尝哥几个的厉害!” 这几员炮手边骂骂咧咧,边熟练的瞄准一艘明军大船,“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这门沉重的九斤炮车都猛然一退,却又被固定在墙上那数条粗壮绳索死死拉住,继而回到原位。 这枚寄托着五名炮手希望的通红炮弹出膛之后化作一道残影,于空中划过曲线后径直飞到了目标甲板上。 “快!灭火啊!” 那艘被击中的明舰上顿时产生了不小的骚乱,炮弹的落地点浓烟滚滚,甲板上直接被烫出了一个乌黑的大洞,继而燃起熊熊火焰。 此船上的数百明军水兵被吓得魂不附体,拎着水桶木盆之物来回奔走,只是众人浇水的速度却赶不上汹涌的火势。 不一会这艘船直接变成了火船,半个甲板都被点燃,火势蔓延到下方的炮舱后顿时引起几声巨大的爆炸,而眼见此景,船上那些尚且存活的官军只得像下饺子一样无奈跳水,然后奋力朝友舰方向游去。 “好哇!” 郑元秋大喜过望,恨不得把刚才射出那发神来之笔的炮手抱在怀里好好亲一遍。 他站在甲板上可看的清清楚楚,明军的这艘大船直接被那发炮弹给报销了,尽管有运气成分,但这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而有了这个开门红后,保乡军水师亦是愈战愈勇,在数百门重炮的狂轰乱炸下打的明军节节败退… 而数天后,前将军马户率领着那六千余步军已从庆远府奔袭至柳州府境内,与率领八百骑兵的罗都统在融县会师。 之所以如此大费周折,是因为大将军徐晋给马户发了一条秘令。 “前将军。”穿着双面胸甲的骑兵都统罗真翻身下马,神情肃穆的拱手道:“末将奉命后星夜兼程,于昨日抵达此地。” “甚好。”马户点了点头亦抱拳回礼,随即皱眉道:“明军有何动向?” 罗真表示据侦骑来报,明军的大队骑兵自南宁而来,正驻在东南方向的清流镇休整,距此不足五十里一日便可袭来。 他叹息道,“观明军骑兵之数不下四千,想必正是为了阻截我等袭击粮道。” “倒是有些不太好办呐……” “罗都统勿虑也。” 马户咧嘴一笑,继而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 “谁说要偷袭明军粮道了?” 第193章 空心方阵对骑兵 “呃?” 罗真闻言顿感诧异,事前大将军只是命他奔赴柳州后与前将军配合行事,并没有告诉自己真正的目的。 “若要截断明军粮道,我等需袭击浔州之地,这地方并不好打啊...” 马户解释道,大将军认为明军自然料会想到保乡军会从庆远直击浔州府,在其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我军很难顺利完成任务。 倒不如来个暗度陈仓直接挥师杀往桂林府,此地时候兵力定然空虚,一旦攻进城后甚至有可能活捉杨嗣昌这家伙。 “妙哉!”罗真听罢眼前一亮,立刻抚手称善。 大将军真乃鬼才也,桂林府遭袭后定然引得南宁城外的明军心急如焚,绝对会班师回援。 说着,两人便立刻挥师朝东奔去,一日后便已抵达恩管镇,距离桂林府只剩下三日的路程。 此时,忽有侦骑来报,原来是清流镇的方向出现异动,明军在此休整的大队骑兵正朝这边赶来,观其兵力不下四千。 “看来对方已经发现我们了。”骑都统罗真立刻将这个消息禀告给前将军马户,后者冷哼一声后表示,便于此地先于明骑决一死战,否则有这群狗娘养的玩意在,我军是无法安心攻取桂林府的。 广东参军薛光武一身戎装,于疾驰的马背上起伏不定,在其周围则是数十员精悍家丁,身后的数千骑兵犹如滚滚洪流,马蹄所到之处尘烟滚滚。 据探子来报,那庆远府的贼军果然摸到了柳州府,此时已行到数十里外的思管镇,这个消息让薛光武有些吃惊。 按理说,贼军若要袭击洵州府必会经过清流镇的方向,完全没有必要朝东多绕那几十里,这也是他之所以率军在此守株待兔的原因。 贼军的举动如此不合常理,顿时让薛光武又惊又怒,心中已起了不好的猜测,对方很可能会虚晃一枪直接攻打桂林府。 因此,此人心急如焚连忙率众骑奔袭思管镇,意图将那贼军截杀。 要知道,冯总兵此刻正率大军围攻南宁城,啥时候能打下来还说不好,像目前这种情况僵持个把月都是极有可能。 而桂林府此刻的兵力极其空虚,满打满算也就两千老弱根本经不起这支贼军的猛攻,而且最主要的是,杨嗣昌杨督师就在城中! 薛光武已经能想象到杨大人面临贼兵压城后的暴怒模样... “传令!” “全军加速前进!” 次日,于思管镇外终于马户等部终于与明军的四千骑兵相遇,这场恶战注定难以避免。 双方没有浪费口舌,直接于荒原上展开了厮杀。 “列阵!”前将军马户凝望片刻,眼前的数千明骑密密麻麻.胜旗飞扬,并且这些骑兵正在频繁的来回奔走,正是在做冲锋前的准备。 通常来说,步兵是很难对抗骑兵的,不过今天却不一定。 只见这六千余的保乡军在各部队统的督促下立刻行动了起来,士兵们十分动作麻利,很快便于原地组成了十来个模样奇特的方阵。 此阵与保乡军之前流行的西班牙方阵大有不同,乃是空心的形状。 每个小空心方阵大约由四五百号人组成,相互之间留有通道,单面的厚度为三排,士兵们肩并肩贴身而站,第一排的人呈半蹲状竖起密集的刺刀墙,暂时化身为拒马的长矛手。 第二排则端起燧发枪实施排枪打击,第三排的士兵亦是如此,站在前方二人的后面通过头与头之间的缝隙举枪向前瞄准。 而空心方阵的中间区域亦不是一片空白,而是部署着炮车.军鼓手.掷弹兵.重甲兵以及各部的司统.协统之类的军官。 此战术于保乡军全面列装燧发枪之时已经在日日操练了,专门用来对付骑兵,大伙都很是熟悉,每个士兵都能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 明军参将薛光武目光一凝,胯下的战马不安的刨了刨蹄子,又歪着头打了个响鼻。 他自认为熟读兵书见多识广,可此等古怪的军阵却是闻所未闻。 只是一眼,此人便洞悉了这种空心方阵的难缠之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凝重。 通常而言,步兵在遇见骑兵时无论列成横队.竖队亦或是其他的阵型,侧翼和后方都是极其薄弱的地方,骑兵便可以化作一柄尖刀从中捅入,只要步兵的阵型被冲散,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但薛光武却发现,眼前的贼军的古怪方阵几乎没有留下任何防守薄弱的地方,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进攻,皆会遭遇到同样的火力,几乎无懈可击。 “贼军之阵真是匪夷所思,不知是哪位兵家大师所创。” 薛参将脸色阴晴不定了片刻,还是决定发动冲击,眼下自己并没有退路,若不将这群贼军击溃,桂林府那边会很麻烦。 随着一声低沉悠扬的号角响起,这四千明军骑兵从静态化为动态,先是小跑随后速度越来越快,化作一道迅猛的洪流朝保乡军袭来。 战马奔腾之下尘烟滚滚,马蹄声与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际,声势极为浩大。 “预备!” 保乡军这边自不会坐以待毙,各个空心方阵中间的炮车已一字排开,在炮手们飞快的装填后死死的瞄准了不远处冲来的骑兵群。 双方的距离本就八百余步,而伴随着明军骑兵的冲刺这个距离还在不断缩减。 尽管马户所率的保乡军皆是精锐,老兵的比例极高,但面对这种场景大伙心理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数千骑兵一同袭来的视觉冲击感是极为骇人了,若是普通的步兵这会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那些队统之类的低级军官虽然也有些紧张,但此刻还是竭力安抚着众士兵: “弟兄们!大将军还等着咱们获胜的消息呢!” “不就是一群骑马的杂碎吗,咱老子又不是没杀过!” 很快,方阵中的军鼓手也开始敲击起来,伴随着熟悉的鼓点和军官的不断鼓励,保乡军的士兵纷纷安定下来,而是凝神屏气.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群。 第194章 袭击后方 “放!” 眼见这数千明军骑兵临近两百步,轰隆隆的马蹄声让大地都微微颤抖,保乡军的炮手飞快的点燃了炮车的引线。 前将军马户等部此次轻装行军,因此所带的都是这种机动性比较强的三斤炮,虽然攻城会费劲一些,但于野战中还是很有用的。 “轰!轰!轰!” 数十颗炮子射出膛口化作一道肉眼难见的残影,在空中划过曲线之后径直砸进敌军骑兵之中,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尘土。 一些倒霉的骑兵被跳弹击中后顿时血肉模糊,猛的栽下地面,接着又被无数马蹄踩成肉饼,而这实心炮弹在击中人后往往余势不减,强大的势能还能令其打水漂似的弹跳好几下。 只见战场中,数十员明骑跑着跑着突然连人带马栽倒在地,要么是马腿断了要么是战马直接被打了个窟窿。 保乡军的这轮炮击造成了七八十人的伤亡,但这点数量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能否击败敌骑主要还得看步兵。 这时,参将薛光武一夹马腹后与百余名亲兵和精骑从大军中脱颖而出,朝着最近的那个空心方阵冲去。 这群人皆披甲骑着健壮的蒙古马,属于这数千明军骑兵中最精锐的力量,而其余人则大多无甲,胯下也是西南矮马穿的破破烂烂。 这种垃圾骑兵若是让关宁铁骑或者建州鞑子看见肯定会轻蔑一笑,后者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精骑,即便放在当今世界也是一流,皆备三马.具双甲精于骑射砍杀,清军精锐甚至能达到人具四马.五马的程度。 “射击!” 就在明军骑兵临近三十步之时,保乡军各空心方阵上的士兵迅速扣动扳机,“砰砰砰!”的枪响过后,顿时就放翻了一大片敌骑。 薛光武闷哼一声,护心镜被流弹击中直接凹下去了一大块,所幸此人的运气比较好,再加上甲胄比较精良,才没有暴毙身亡。 即便如此,在这巨痛之下他也差点跌落马下,幸亏多年练就了一身娴熟的骑术,关键时刻忍痛夹紧马腹才稳住身子。 但身旁那百余号精锐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瞬间连人带马栽倒二十几号人。 光这一轮齐射,直接让四千明骑死伤数百,此等程度的战损已对其士气造成严重打击,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溃乱,许多人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枪林都目露惊恐之色。 迫于惯性,骑兵冲刺起来很难停下,哪怕已心生退意这些明军也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数十步外的贼阵冲去。 这时,保乡军空心方阵中的第三排火枪手又是一波齐射,由于距离只有二十步之遥,弹丸的威力得以发挥到最大,顿时又击倒一大片明骑。 两轮弹幕覆盖之下,明军的骑兵已经死伤六七百人士气瞬间崩溃,众人在惊恐之下死死拉住缰绳,但身下的马儿却根本停不下步子,一头撞进那面刺刀墙之中,顿时被捅的鬼哭狼嚎。 而这个时候,各空心方阵相互之间预留的通道便起了作用,战马和骑兵在见到眼前密集的刺刀后本能的会冲进这些看似生门的通道,结果这一进去可遭了殃,直接迎来四面八方的打击。 锋利的三棱军刺.凶悍的重甲兵.以及掷弹兵投去的手榴弹,顿时又让这些晕头转向的骑兵死伤惨重。 一些明军绝望之下打算殊死一搏,挥起马刀便想砍出一条生路,但这些失去冲击力的骑兵已经威力大减,不同方向袭来的刺刀将其一个又一个的捅落马下。 而此时,薛参将及数十亲兵避无可避,直接将面前的刺刀墙撞开一条口子,径直冲进某个空心方阵之中,只是这一下又报销了七八个人。 遭到如此重创,连这支精骑也扛不住了,众人在方阵中焦躁的来回奔走,但周围多如猬毛的刺刀将其死死困住,根本逃不出去! “啊!”薛光武仰天大吼,他死死的咬住牙眼神中满是绝望。 此人手持一柄长枪于敌群人左突右刺,欲率亲兵突围而出,但很快他却身子一歪径直栽落地面,原来是身下的战马被五六根三棱军刺捅死了。 “老实点!” “再敢乱动老子砍了你!” 薛参将刚一落马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两名扑过来的重甲兵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见此情形,他惨笑一声只得垂下头颅。 这时,战局基本已定,除了个别明骑还在人群中竭力厮杀外,大部分都是逃的逃.死的死。 位于侧翼的骑都统罗真则立刻策马率领麾下的胸甲骑兵冲袭追杀那些逃兵,而保乡军的方阵中,那些军鼓手则纷纷架起了树皮制成的大喇叭。 “降者生!抗者死!” 在这无数道大吼声中,许多位于方阵包围中的明军骑兵直接扔下武器下马投降,这些人已经吓破了胆士气崩溃,此刻听到投降能活命自然喜出望外。 “小的愿降!” “吾等愿降...” 于此番柳州府思恩县之役中,保乡军的六千步卒以空心方阵,以及配合严密的诸兵种依靠先进战术大破四千骑兵,尽管这些西南明骑比较拉圾,但轻步兵以微弱的人数优势能战胜骑兵也是十分难得的。 毕竟以空心方阵来克制骑兵,大伙也是第一次实践而已,这个结果已经非常不错了。 事后统计,此战中杀伤明骑九百余.俘虏一千六。 另捕获参将一人.其余佐官数十员,缴获马匹两千一百多。 而保乡军则只死伤了四百余,绝对算是大获全胜。 这六千保乡军本就在庆远府大破云贵明军,这回又战胜了这么多的骑兵,虽然死了不少弟兄,但士兵们的士气已经极为高昂,即便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鞑子的红白甲巴牙喇,大伙也无所畏惧。 而战后,前将军马户也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继续朝着桂林府的方向东进。 至于这些明军降兵,则由骑都统罗真率麾下押回庆远府,反正接下来的攻城战几乎用不到骑兵。 而此番缴获了如此多的马匹亦是意外之喜,可让这支保乡军的行军速度增加不少。 “善!” 夜晚,当这个消息被传到南宁城内,顿时让大将军徐晋喜不自胜,如今明军派去堵截的骑兵已然大败,攻袭桂林府的计划再无阻碍。 而就在方才,他已给再次击退广东水师的郑元秋下了军令,令其率麾下的水师陆战兵从廉州登陆直袭梧州府! 因为此地与浔州府皆是明军的大后方,一应粮草辎重的储存和补给必经之路! 第195章 密谋降贼 徐晋居于南宁城中指挥防守,与这粤军已经纠缠了七八日。 大多时候双方都是火炮互轰,皆拿对方无可奈何,此城中虽驻有保乡军两万,但城外的明军可是有九万之众,足足是己方的好几倍。 尽管就野战而言,保乡军并不惧怕数倍兵力的明军,但能据城而守消磨对手的锐气,又何须出城野战徒增伤亡呢。 徐晋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待明军自露马脚的时候。 而广东总兵冯若麟这边,却十分着急,这南宁城攻了这么久,他把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什么截断水源.断绝贼军物资补给之类的攻城手段皆使出来了,佯攻和总攻更是发动了数次,但每回都被对方犀利的火铳击退。 这徐贼一众待在城里不慌不忙,想来是事前储存了大量的粮草,这围城之计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效果。 于今日,官军的炮营经过数日猛烈的轰击终于让南宁城墙坍塌下一条口子,趁着士气大盛,冯总兵果断的令全军再次发动总攻,意图顺着那道砖瓦废墟落成的斜坡冲进城。 结果官军的披甲战兵刚一冲上去,便被碗口铳和火铳打的抱头鼠窜,紧接着又被贼军的雨点般手榴弹炸的狼狈而逃。 这仗,说实话已经没法打了。 冯若麟对攻取南宁城的信心越来越小,几日的交战下来官军已死伤数千,营中一片怨声载道,士气已然降到了冰点。 “大人!” 一家丁冲了进来,口中说出的话更是让人五雷轰顶: “我部四千骑兵于柳州府全军覆没!逃回者寥寥...” “薛参将被擒…” 冯总兵听罢久久无言,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甚至罕见的没有发火。 这段时间此人受到的打击接二连三,已经令其精神方面有些迟钝了。 “然后呢...” “贼军可是打算袭我粮道?” “不!大人...”家丁急忙道:“贼军似直奔桂林而去。” “嗯?”冯若麟一愣,紧接着大惊失色。 好一个徐贼,竟如此奸诈,玩起了暗渡陈仓这一套。 “快!” “令孟副将亲率三万大军疾速回援,万一杨督师有恙,我等万死难逃其咎啊!” 这个劲爆的消息让冯若麟差点没昏死过去,甚至比云贵官军大败还让他心惊,桂林府此刻的兵力极度空虚,一旦贼军攻入城内,他不敢想这个后果有多严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傍晚时军中斥候来报,贼军水师在击败官军后并未逗留而是一路朝东,似是奔梧州方向前去。 冯若麟听到这个情报后失魂落魄,今日的打击接踵而来已经快把压垮了,此人呆滞片刻后脱力般的瘫软在地,双眼无神的喃喃道: “完了...全完了...” 眼下虽然南宁城外这九万官军尚在,但败局却已注定。 为解桂林府之险,心急如焚的孟副将已亲率三万大军回援,眼下贼军水师直奔梧州而去,此地与浔州皆是官军的大后方,一应粮草辎重皆从此运往前线,这里只有数千辅兵和数十万手无寸铁的民夫,如何挡得住对方的攻击。 可他冯若麟又能怎么办,难道再分出两万兵力回援梧州吗? 南宁城内的徐贼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以剩下的这些人马跟那两万贼军野战,胜算不足三成。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冯若麟竭力隐瞒桂林.梧州的危情,但孟副将率两万人匆匆离开的消息又怎么可能瞒得住,粤军大营中瞬间炸开了锅... “郎兄,眼下官军败局已定,吾等还是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做打算才是...” 南宁城外,明军大营中的某个帐内,两名身着金色山文甲的明军参将正在低声密谋。 闻听挚友裴参将的忠告,郎回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只是皱眉低喝道:“断不可乱言!” “吾等食君之禄必行忠君之事,即便战败身亡亦为天意。” 裴宏义苦笑一声,此人生的孔武有力须发旺盛,不过心思却十分细腻: “此言令人振聋发聩,吾等本军伍中人马革裹尸乃是归宿,只是咱们死了,满府上百口人可怎么办。” “吾还记得郎兄的夫人刚诞下一子,汝就甘心让妻小于这刀兵乱世中挣扎?” 眼见对方沉默不语,显然已被自己的一番话说动,裴参将便接着低声道:“咱们虽然是大明的兵将,可眼下朝廷是个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刻薄寡恩,遭此大败即便吾等拼死回到广东,时候也免不了被问罪。” “尔欲如何...裴兄是打算降贼?”郎回低着头用余光瞥见对方的手正悄悄的往刀柄摸去,不禁叹道:“你我二人生死之交吾又岂会告发,大不必如此...” “不错。” 眼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裴宏义脸色微红随后神情自若的抽回手臂:“郎兄认为这保乡军如何?” “嗯...贼铳甚厉.火炮甚猛,但这只是管中窥豹。”郎参将思索片刻后表示,官军之所以无法战胜这徐贼,除了在火器上被碾压之外,主要差距还是双方的兵员素质。 保乡军虽然兵微将寡但个个都是精兵,临战之际悍不畏死往往承受极大的死伤却不见溃败,若是官军遭到这种损伤,早就丢盔弃甲了。 裴参将闻言微微点头,对方的看法与自己差不多,皆认为这岭南保乡军乃是一等一的精兵,只是不知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接着此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今烽烟四起,闯贼.献贼及各路义军让朝廷疲于奔命,关外又有鞑子虎视眈眈,圣上察人不明,朝堂上亦是一片乌烟瘴气。” “以裴某看来,大明是迟早要完蛋,你我弟兄二人倒不如重新找个靠山,最起码能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 心中犹豫不决的郎参将终于被自己的好兄弟的这些话说动,继而表示自己愿与对方共进退。 听到这话裴参将心中大定,脸上的表情甚为欣喜。 两人感情深厚,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手刃这个生死之交。 第196章 裴参将的野望 而紧接着,达成共识的此二人又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对策... “老北你听说了没,贼军水师已朝梧州府袭去,弟兄们要断粮了。” 次日,明军大营中的某个角落,一所肮脏不堪的军帐内,六七个战兵正操着广东话低声议论,众人脸上皆是忧心忡忡。 “似有此事...”那名叫做老北的小旗兼什长微微一叹,随后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外面,见无人注意后压低了声音:“孟副将前天率大军匆匆离去,据说是因为桂林府亦被贼军攻击。”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而此时,明军大营中到处都是这种充满担忧的议论。 于昨夜里,梧州被袭的消息在营中不胫而走,明军的底层士兵顿时炸开了锅,差点啸营哗变。 这自古以来,大军作战至关重要的便是粮道,梧州的那点兵力根本不可能挡住贼军,此地一失,浔州也危在旦夕,届时南宁城外这六七万号人全部都得断粮! 广东总兵冯若麟的帅帐中便迎来几十名心急如焚的将佐,众人所谓的正是那梧州之事,说是询问,倒更像是质问。 这么长时间的仗打下来,弟兄们死伤不少,那南宁城却巍然不动,因此冯总兵于军中的威信已然降到了极点,麾下的几个参将都敢咄咄逼人。 “的确如此...”面对这数十员将佐,冯若麟脸上一片铁青,此事知者寥寥无几,却不知是被哪个狗东西传出去的,导致如今军心大乱。 他阴寒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又扫,自知那散播谣言者就站在这些人之间。 就在此人沉思之间,帐外忽连滚带爬的跑来一员家丁:“大人不好了!” “左营两千余将士哗变了!已冲出大营向东逃去!” “什么?”冯参将闻言大惊,胸口剧烈起伏后充满杀意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那名身披金色麟甲的杨参将身上,那叛营正是由此人掌管。 后者被这杀气腾腾的目光锁定顿时冷汗直流,连忙跪在地上捶胸顿足,“此事与末将毫无干系啊,望大人明察!” 杨参将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他也是刚听闻梧州之事,一刻都不敢耽误便来这帅帐了,谁曾想部下竟然这么沉不住气,直接将自己给卖了。 “不是你,又是谁?”冯总兵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一丝冷笑:“此事除了吾之外只有尔等知晓,今左营当众叛逃,汝还有何话说?” 这道理很简单啊,为啥别人的部下都好好的,就你的手下哗变? 散播谣言蛊乱军心者不是你又是谁? “左右何在?给本官将此贼拿下!” 冯若麟一声暴喝,帐外的数十名家丁顿时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抽出腰刀便朝目瞪口呆的杨参将围去。 见此情形,心中有鬼的郎参将和裴参将悄悄的对视了一眼,那谣言自然是他们放出去的,只是没想到那左营却率先哗变,这倒直接让二人洗脱了嫌疑。 而那受此冤屈的杨参将自然悲愤无比,苍天可鉴,他可从来没有叛乱的打算! 当然了,即便有那么一丁点歪心思,也没做什么实际的事情啊,顶多就是私底下跟部下抱怨抱怨罢了。 此人眼见被众多披甲家丁团团围住,自然不甘心束手就擒,被其捉住的话肯定会被拉出去祭旗,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二条路。 杨参将“噌”的一声拔出宝刀,怒吼一声便朝冯若麟径直冲了过去:“你这有眼无珠的狗官!老子要是准备叛逃岂会等到今日!” “大胆!” 其实这个时候冯总兵已经冷静下来了,心中亦觉得此事尚有蹊跷,如果此獠真想叛逃的话为何今日不与部下一起冲出大营,而是孤身一人来到这帅帐中犯险... 但真正让他动了杀意的乃是此獠非得不束手就擒,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出言不逊.以下犯上。 这还了得? 军队本就就是等级森严.尊卑分明的团体,若不弄死这家伙,自己非但颜面尽失.威信也会全无。 “立斩此獠.生死勿论!” 冯总兵一怒之下直接放弃了擒住此人加以审问的打算,而听到他的话,帐中的众参将也顿时抽出佩刀,与那数十名家丁一同朝那陷入癫狂的杨参将围去。 “噗嗤!”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可怜的杨参将连一瞬都没有坚持下来,转眼便身受重伤,最后被眼疾手快的裴宏义一刀毙命。 片刻后一切恢复平静,除了满地的血迹和那具死不瞑目的尸首。 “裴参将何在?” “末将在。” 冯若麟看着自己这个得力部将微微点头,此子生的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平时亦勤勤恳恳。 方才的表现更让他极为满意,心里已打算日后好生栽培。 “命汝率战兵一万.辅兵两万,速速回援梧州府,不得怠慢!” 裴宏义心中一动,嘴角难以察觉的微微勾起,继而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回道: “末将领命!此番定誓死将袭我粮道的贼军斩尽杀绝!” “甚好!此为兵符,汝速速去罢。”紧接着,冯若麟对着众将沉声道: “大军后退五十里,以防南宁城中的贼军来袭。” 眼下孟副将率三万大军支援桂林,裴参将亦率三万兵马回援梧州,加上这段时间攻城的死伤和刚刚叛逃的左营,冯总兵手下的兵力不足三万,靠这点人来攻城那是痴人说梦。 因此,眼下只有暂时后撤,待桂林.梧州二地之危解除后孟.裴二人归来,再图谋南宁城比较好。 话说这裴宏义领到兵符后立刻前往诸营调兵遣将,率着三万大军乌泱泱的朝梧州方向进发。 只是在行军至瓦塘渡后,此人的举止却有些诡异。 他先是令大军原地休整,然后将各部将佐以磋商战事之名唤了过来。 众人不疑有它,但谁料一入帐后直接被裴参将的家丁给控制了起来。 “诸位,大厦将倾,吾等何不另谋生路?” 在众将佐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裴宏义爽朗一笑,表示自己不打算给大明卖命了。 “谁赞成?谁反对?” 第197章 桂林失陷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瞠目结舌,不是说好了回援梧州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且听这话的意思,裴参将是准备自立山头? 没错,一开始裴宏义见势不可违的确打算向保乡军投诚,甚至都做好了拿冯大人的项上人头当投名状的打算。 但自从掌握了这三万大军之后,此人的心思却突然变了。 有这么多的人马,自己何必去投那个什么徐贼,倒不如找块地盘一占,当个土皇帝来的快活。 朝廷?朝廷又算个什么东西! 连左良玉之辈都能授予高官厚爵,有了这三万家底,他裴某人只要聚拢个十几二十万兵马,谁又敢小觑? 到时候恐怕紫禁城那位爷也得安抚自己,赐个什么太子太傅都是极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后,裴参将顿时将什么尽忠和投诚抛之脑后,打算来一场兵变。 “我反对!” 这时,一守备猛然起身,对着眼前的奸诈之徒怒斥道:“吾等乃大明的兵将,此等行径无异于乱臣贼子。” “参将大人食君之禄,又岂可辜负圣上!” “说得好...” 裴宏义皮笑肉不笑的咧嘴道:“来人!将此人砍了。” 片刻后,众将佐看着地上那个血淋淋的人头默不作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悉听大人做主!” 很快,三两人眼神一阵变幻后起身抱拳,然后跪地献诚。 其余人一看这架势只能暗叹一声接二连三的跪下,今日若不表态,恐怕无法活着走出此帐。 裴宏义见此情形自然十分满意,随后他向众人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亏待他们,跟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比给大明卖命来的强? 但此人生性多疑,虽然绝大多数佐官都表示愿意效忠,但他还是将这些人的兵权暂时夺了,而是由自己的家丁来掌握各部。 这时,最先投诚的那名守备皱了皱眉不禁忧虑道: “大人,吾等既已决定自立,当下的粮草又当如何解决?” “嗯...这倒是个问题。”裴宏义的手在腰刀上来回摩挲,心中亦有些烦躁,要知道这三万兵马轻装上阵,只带了数天的口粮而已,如果不能将此事解决,底层的兵勇迟早哗变。 沉思片刻后,他心中已有了解决之法。 “吾大军所需之粮草便就地征集,只要抵达浔州府此困局自然迎刃而解!” “大人英明!” 众佐官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梧州和浔州都储存着大量的粮草,只要得其一便可供养这三万人数月有余,至于这段时间,则可以从沿途所过之地抢掠粮食度过难关。 紧接着,在此次兵变之后,这支原本准备回援梧州的大军突然矛头一转,直接原地叛变朝浔州府直奔而去。 裴宏义在这场鸿门宴之后便没有了什么阻力,已经可以说是基本掌握了这三万兵马。 此人深知,对于那些底层兵勇来说,跟谁干.干什么其实都不重要,这些泥腿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概念。 谁给他们吃粮,这些兵就跟谁干! 广东总兵冯若麟此时还不知道被他寄予厚望的裴参将已经率军叛变,否则此人恐怕会被活活气死,眼下他正惦记着桂林那边的情况,算算日子,孟副将所率的三万援军应该快到了吧。 而这个时候,保乡军前将军马户已于昨日兵临此地,麾下的六千人马正在对着桂林城猛攻。 据斥候来报,数万明军自南宁正朝此地疾速行军,从保乡军后方包抄而来,目前已行至柳州马平,预计三两日之间便会抵达。 马户暗骂一声,明军的反应之快令他有些意外,看来这城今日必须得攻下来了,否则到时候腹背受敌将陷于危境之中。 “传令!各部继续猛攻!” “务必在天黑之前将此城拿下!” 此时,大明兵部尚书兼三省督师杨嗣昌正在桂林城中的巡抚衙门里暴跳如雷,把那广东总兵骂的狗血淋头。 他心中已打定主意,此事过后定要将这冯若麟扒了官袍,押回京师问罪! 就在杨大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监军太监吕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此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由于朱由检给其下了死命令,务必将那欺君罔上的广西巡抚捉拿。 而后者此时已经畏罪潜逃,于是本该在南宁城下监军的吕直,这段时间却主次颠倒,一门心思的搜寻那梁瑾虞。 毕竟兵事小,万岁爷的泄愤事大。 “杨大人,贼军实在太过悍勇,这城守不住了啊!” 吕直一路跌跌撞撞竟被门槛绊了一跤,连袍子都“刺啦”一声被扯了个大口子。 “靖江王府卫队呢?”杨嗣昌面沉如水,原本桂林城只有两千老弱,前几天发现贼军来攻之时他一咬牙直接抄了好几个大户,用这些银子飞速招募了六千青壮协助守城。 随后更是晓以厉害的说动了靖江王,将后者的两千王府卫队拉了过来,顺便讨来了五万两银子给守城军士发赏。 可谁曾想,这么多的人也顶不住贼军的攻势,外面不断传来轰隆隆的炮声让杨嗣昌的脸色变了又变。 “杨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赶紧逃命去罢!” 监军太监吕直气得牙痒痒,若是那广东总兵冯若麟站在面前,他绝对会祭出尚方宝剑将其捅上七八个透明窟窿才能解恨! “唉!”杨嗣昌长叹一声,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自己明明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缺饷,他杨某人给解决了,缺兵,他杨某人也给练了,结果还是一败涂地。 难道说,明亡乃是天意? 就在此人失魂落魄之际,吕直则连拉带拽的将其拖出衙门,这一出来之后小风一吹,杨嗣昌才清醒过来。 是啊,他还不能死!朝廷还需要自己继续发光发热呢。 就在两人商议着如何逃出城的时候,耳边骤然传来几声巨响,城墙那头尘土飞扬似是什么东西倒下,随后大街上到处都是仓皇而逃的兵勇青壮。 “城墙塌了!贼军入城了!” “快跑啊!” 第198章 杨督师被擒 桂林城最终在六千保乡军的猛攻下连半天都没坚持下来,前将军马户先是用炮车压制城头的守军,并祭出了十几门飞雷炮。 这玩意于攻城之中相当好用一打一大片,而且打击此等固定目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精度不足的问题。 反正城楼那么大,上面的守军又能躲到哪里去,这一发没打中,那下一炮无非就是多装点药和少装点药的问题。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飞雷炮就是个薄皮大铁筒子,还没三斤炮重,所以才能在急行军的过程中携带。 在用此利器将桂林城墙上的明军打的鬼哭狼嚎之后,保乡军便用木板.梯子之物在护城河上飞速搭了座简易的桥,随后由百十名重甲兵扛着三个棺材雷,冒着箭矢铳子拼死冲到了城下后原地挖坑,随后进行爆破工作。 这一套操作已经被保乡军玩的极其娴熟,这棺材雷里面可是填着足足两百多斤的火药威力极其巨大,桂林府的城墙遭此重创轰然倒塌,直接坍下了两丈长的口子。 此情此景将城内的明军吓傻了,原本便是硬着头皮防守,眼见城破大伙已经没有半点抵抗的勇气,纷纷扔下手里的家伙跑路。 保乡军入城后按照惯例,先是派人扼守各处城门要道随后满城抓捕逃兵,同时抓紧时间以木栅.碎石.砖瓦等物修补破损的城墙。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务必抓到杨嗣昌此獠!” “遵命!” 前将军马户一声令下,各部都统.协统之类的军官立刻带士兵挨家挨户的搜查,直至第二天晌午时分,终于在城西的一口枯井里逮到了杨督师和监军太监吕直二人。 此时的杨嗣昌连胡须都剃了,二人早已扔掉官袍穿着破破烂烂的麻衣,心惊胆颤的躲在此地本想伺机逃出城,实在渴的受不了打算找点水喝,结果被附近的百姓给举报了。 没过多久,这两人便被扭送至前将军面前。 “汝便是杨嗣昌?” 马户咧嘴一笑好奇的打量了片刻这个了不得的大官,大将军曾交代他即便把桂林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此人,这下任务终于完成了。 “不错!” 杨嗣昌自知无法蒙混过关,脖子一梗眼睛一闭表示要杀便杀模样很是硬气,只是颤抖的嘴唇却出卖了此人。 “呵呵...有点意思。” 而此时,见到面前这位独耳贼将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监军太监吕直顿时腿一软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饶命啊将军,小的愿降!” 这尖细的声音顿时让马户眉头一皱,不过想到此人是个太监后也就释然了,继而沉声道,“尔等是死是活皆凭大将军做主。” “来人!将此二人押下去好生看管。” 两日后,广东副将孟信终率三万大军抵达桂林府境内,于昨日已有侦骑来报,桂林城沦陷,杨督师生死未卜。 惊闻此噩耗,孟副将久久无语,自己回援路上紧赶慢赶,连日的急行军致使麾下兵勇皆怨声载道,谁曾想这桂林城竟这么快就被攻克了。 “此天意也,非战之罪…” 暗叹一声后,他将众部曲都唤了过来,并将此事如实托出。 “大人。”一参将忧虑道:“桂林城沦陷,贼军可据城而守,咱们还要去攻城吗。” “是啊大人,眼下士气低迷,咱们这回走的匆忙又没带什么重炮,攻城只恐徒增伤亡。” 众将纷纷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紧接着有人犹豫道:“杨督师兴许已被贼军所擒,无论此战如何,朝廷定会拿我等问罪,倒不如…” “降了!” 孟副将闻言并未发怒,而是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之中,半晌后此人才沙哑着开口:“吾意如此…” 就算他想为国尽忠,也得考虑将士们的性命啊。 这攻城是死路一条,不攻的话等朝廷问罪也是个死,眼下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且孟副将知道,如果此刻自己一意孤行的话,一场哗变是在所难免的。 贼军的悍勇众所周知,在这种缺乏重炮的情况下攻打桂林城几乎没有意义,没有人会甘愿白白送死。 想到这里他总算说服了自己,继而道,“汝等皆愿降么?” “悉听大人做主。”众参将闻言松了一口气,说实话面对这据城而守的贼军精锐,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打。 反正大伙风尘仆仆的南宁赶过来也算是尽忠了,气节不气节的在性命面前啥也不是。 “那好,既然诸位皆无异议,本官这就遣人与贼磋谈投诚一事。” “观这保乡军的操守甚为优良不似寻常匪寇,想必也不会太过苛责吾等...” 真正让孟副将等人起了降心的原因便是如此,那保乡军似无过河拆桥之行径,此前开城投降的南宁知府便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被封官赏银。 最早投诚的那个什么裴山七品知县,如今更是混得如鱼得水,冯扒皮之名就算在广东也是如雷贯耳的。 有这些例子在前,这些明将也就不怎么担心保乡军会翻脸不认人,反正双方又没啥血海深仇,顶多就是各为其主罢了。 当然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群明将的家眷都在老家,而此战过后保乡军自然会占据广东,朝廷即便想拿他们的妻小治罪也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故此降也就降了,不但自己的性命得保,家眷亦安然无虞。 如果这些明将是从别的地方而来,那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考虑,投降二字恐怕还真得思量思量。 与此同时,裴宏义率三万大军叛逃的消息不胫而走,据传浔州府被这些乱兵闹得乌烟瘴气。 此些人不但将供给南宁的粮草洗劫一空,还在当地杀大户抢钱粮,搜刮民脂民膏。 奸淫掳掠更是无恶不作,胜似流寇。 广东总兵冯若麟闻此消息后再次遭到重创,但却根本来不及震怒。 因为南宁城的两万贼军已经出城了... 第199章 投降 于今日,在大将军徐晋的命令下,南宁城内的两万保乡军已然出城,目的正是与这外面的官军展开一场野战。 原本此城被九万明军围困,徐晋蛰伏已久终于找到了这个千载良机。 “诸将听令!全军出击!” 随着一声令下,乌泱泱的保乡军士兵顿时朝着五十里外的横山行军而去。 当这个消息传来之后,冯若麟麾下的三万官兵顿时军心大乱,这段时间攻城本就一无所获还死了许多人,后方又遭到偷袭,整个大营从上到下都人心惶惶,每天都是数十乃至上百的兵勇逃亡。 别说底层的兵了,就连各部参将.守备.千总之类的将佐皆迷茫之中,这仗已经根本没法打了。 在这种情况下,广东总兵冯若麟能按压住全军将士,不至于出现大规模的哗变已经十分难得,不过到了现在他也无计可施了。 “大人不好了!丁参将率五百多人冲出大营,似是要投贼!” 一家丁仓皇而来,跪地大叫,紧接着又有更多的家丁接二连三的跑进帐内,神色极为凄惶。 “大人!张千总率两百多人跑出大营,直奔南宁方向而去啊...” “大人,我部右营三千兵勇哗变!马上就要逃出大营了!” “是吗...”冯总兵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噩耗,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大人,撤吧!” “留的东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等回到广东,再举兵讨伐贼军不迟。” 冯若麟闻言露出苦笑,话说得容易可广东还能回去吗,遭此大败,即便圣上将他扒皮拆骨也毫不为过,自己又如何有颜面见巡抚大人。 恨只恨,杨督师无能啊... 此前开战之时,自己便劝过杨大人,欲在桂林留下一万兵马驻守,但此人却轻蔑的表示,只是数万贼军而已,分身乏术之下怎会有多余的兵力攻击桂林,还是将大军集中在一起早日攻破南宁城为好。 “尔等各自逃命去罢...”冯总兵心灰意冷,眼下大营四处哗变自己已经指挥不动那些兵勇了,如果硬让他们跟贼军作战,恐怕立刻就会那些吓破胆的军士给砍了。 既如此,倒不如死的有节气一些。 闻听此言,众家丁对视一眼慌忙抱拳道:“我等皆是大人的亲兵,如何能只顾自己逃命...” 冯若麟摆了摆手,沉声道:“此为军令,违抗者斩!” “大人...” 傍晚,横山西二十里处。 徐晋令全军就地扎营,原地休整一夜养足精神,并放出外围警戒。 两万人的队伍绵延数里,这时代通讯手段又落后,夜晚是没有办法行军的,不过这也是相对的,明军亦是如此。 那几万官军若是想趁夜撤退无疑痴人说梦,走不了几里就自乱阵脚了。 只有极为精锐的部队才能进行夜袭,而且人数不能太多,否则根本无法指挥。 这一晚非常风平浪静,次日天亮之际军中侦骑来报,前方数里外出现了好几千的明军,不过此些人的队形极度混乱,大多连武器都没拿,不似打仗倒像是流民。 “嗯?”徐晋双眼微微眯起,心道这些人莫不是朝自己投诚的? 看来,明军是彻底崩溃了。 想到这里,他便令全军加速行进。 待抵达横山县之后,保乡军的士兵顿时面面相觑,因为众人事先预想的那场大战并未到来。 此地已到处都是成建制投降的明军,这些人非常自觉,不但将所有兵器全部堆成小山,还纷纷遣人送来降表。 “罪臣丁破虏.广东参将,素闻大将军威名敬仰至极,愿率部曲五百六十一人归顺...” “罪臣郎回.广东参将,愿率麾下四百二十六人向大将军投诚...” “小的张雄,率二百一十八员弟兄向保乡军大将军投降。” “好啊!” 看着这些送来的降书,徐晋心里可是相当高兴,能不战而胜当然是最好的事情。 连这些参将都一个个投降了,由此可见明军已经彻底垮了,只是不曾听到那广东总兵的消息,莫非此人打算负隅顽抗? 紧接着,他便派出了数千士兵去接管这些降兵,并表示如果有异常情况,直接就地斩杀。 而当其余人抵达明军大营时,眼前的场景不禁让徐晋眉头紧锁。 连绵不绝的营寨中,到处都是火光和惊叫,偶尔还会传来刀枪碰撞的铿锵声与哀嚎,站在外围看去,里面的场景更是混乱无比,一些惊恐的兵勇驮着沉甸甸的包袱于人群中横冲直撞,不时有一些稻谷粮食之类的东西洒在地上。 而见到这一幕其余人眼睛都红了,恶狼似的冲了上去将这些人砍杀后抢过包袱仓皇逃窜,但很快又会迎来更多人的围攻。 “这些官军已然全部哗变了...”老于沉静的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昔年他在义军中时,每逢大乱便会出现眼前的场景。 抢军粮.抢银子.一切能看见.能带走的东西都抢,一切阻碍自己的人都杀。 这些乱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野兽。 大将军徐晋闻言微微点头,随后眼神一寒,令各部都统即刻率军将这些混乱的明军控制起来,此些人一旦逃出大营后多半会化作流寇乱匪,为患各地。 很快,“噼里啪啦”的枪声骤然响起,那些正在互相厮杀的官兵霎时间倒下一大片,这些精神高度紧张的明军被这血淋淋的一幕惊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立刻缴械投降!” “否则视为顽抗,直接击毙!” 在上百个树皮大喇叭的呵斥下,以及层层叠叠的火铳,大营中的明军终于逐渐安静了下来,纷纷扔下刀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小的愿降!” “我等愿降!” 一直到次日的晌午,横山县的明军除了少数逃走的外,其余人员已基本被保乡军控制了起来,之所以效率能这么高,自然少不了那几名投诚的明将带路。 而在那座帅帐内,保乡军发现了广东总兵冯若麟的尸首,此人的脸色乌青.口鼻淌血,保持着双手捂着腹部的蜷缩姿势,死状十分痛苦。 在其面前的桌案上,是一壶被打翻的毒酒。 第200章 杨嗣昌的震惊 经过统计,保乡军在横山县境内共俘虏了两万一千余的明军,其中包括三名参将,八名千总,其余低级官佐上百。 除此之外,还有三四千的逃兵不知所踪,想必是遁进山林里去了,大将军徐晋已分了一部分兵力前去追捕。 接下来便只剩下清点军辎打扫战场,众人心中皆是欣喜若狂,此战后意味着保乡军终于在岭南站稳脚跟了,朝廷再想来剿灭恐怕难如登天。 不久后,桂林.梧州二地的好消息接踵而至,当徐晋听到杨嗣昌这老小子已经被擒后顿时哈哈大笑,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于是,他立刻令人将此獠押送至南宁府,包括监军太监与那个靖江王。 同一时间,冯敬云接到大将军的命令后火速赶往桂林府,与之同行的除了数百税吏外,甚至还包括户部的人。 那桂林作为广西的省府,大户官绅何其之多?连传承近两百年的靖江王府都在这儿,不知道得抄出多少银子。 为此,户部尚书老于甚至亲自上阵,坐上一辆马车便直奔桂林而去,毕竟户部总管户籍.财政.赋税,这稽税局严格来说也只是下属单位而已,他不是信不过冯总务,只是有些不太放心而已。 而另一头,水师统督郑元秋那边传来消息,眼下已将梧州府控制,缴获了明军的粮草五十万石,俘获民夫二十多万。 郑统督本想继续出击,将梧州也占了,此地的储存的粮草亦不在少数,从俘虏口中得知,大约三十多万石,数量极为可观。 谁曾想还没等水师的人出发,梧州却传来了兵变的消息,据称一支数万人的官军在此地烧杀抢掠.焚屋毁田,随后裹挟了许多百姓运输粮草之后,数十万人径直朝东而去,似是打算杀回广东。 “裴宏义...此人真是狼子野心啊。” 徐晋已从投诚的明军诸将身上得知了这个裴参将兵变之事,这个消息让他久久无语。 据那名姓郎的降将表示,此人最开始是打算与其一同投奔自己的,两人都商量好了,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卦,直接化作了翻版的左良玉。 “算了,眼下还顾不上这家伙,待彻底平定广西之后再去占据广东,自会与这裴贼相遇。” 足足二十多日后,于崇祯十年十一月初,这场规模浩大的岭南之战终于彻底宣告结束。 此战中,杨嗣昌号称的五十万平贼军全军覆没,就连本人也被生擒。 保乡军以三万兵力大破十六万明军,各役加起来共斩杀一万七千余人,俘虏七万多,缴获的粮草.军辎不计其数,如果按目前的兵力足足能吃上好几年。 另捕获大明兵部尚书一人.藩王一人.云南总兵亦被擒住,其余携军来降的将佐数十员,包括广东副将一名以及六个参将。 此些降军在被缴械之后,经过打乱皆被发配到了各地的战俘劳改营以观后效,如果表现良好的话经过一段时间后便能重获自由身,甚至有望通过应征的方式参加保乡军的队伍。 而那些主动投诚的明将,例如广东副总孟信.参将郎回.丁破虏等人,则被徐晋收缴兵权之后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赏赐,随后令其在参谋司效命。 保乡军的这个参谋司属于军内单位,从低到高分为参谋顾问.参谋大臣.参谋总长,而这个参谋总长一职自然是由大将军本人亲自担任,像颜昭.马户.罗延康.赵仁毅.老于几人则属于参谋大臣的这个级别。 因此,投诚的孟副将等人暂时被任命为参谋顾问,这些人再怎么样对大明的各地军情肯定是相当熟悉的,徐晋非常需要这些情报。 而这些参谋顾问的头衔并无实权和实职,只有相应的待遇和津贴而已,只是徐晋观察这些降将是否堪用的一种手段,如果忠心可嘉.表现出色才会考虑将其下放到军队安排实职。 否则,若是上来就让其统兵,很容易再生祸端甚至叛变。 数日后,徐晋终于南宁城将军府见到了大明的兵部尚书。 眼前之人面白少须.身形瘦长,生着一对狭长的眼睛,其鼻梁挺拔.颧骨高高隆起,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刻薄”。 “杨大人,幸会了。” 杨嗣昌正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膀子一阵生疼,此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早已污秽不堪,两根脚趾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暴露在空气中。 他闻言微微抬头,只见面前十步外的太师椅上,金刀大马的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短髦大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汝为何人?” 还没等徐晋搭话,杨嗣昌却突然被身后的贼兵踹了一脚,他本就精神恍惚,当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见到大将军还不跪拜!” “退下!” 徐晋佯怒一声,随后慢条斯理的起身,微微一笑后将对方扶了起来: “杨大人便在此安心住下吧,相信紫禁城那位自然会惦记你的。” “不作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呵呵,杨大人的文采实在令本将军仰慕至极啊。” “你说什么?” 杨嗣昌闻言瞠目结舌,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简直像活见鬼一般。 方才对方说的那些话他都没听进去,唯有这诗句着实令其惊骇万分。 此话是自己于云贵平叛之时私下里有感而发,他敢肯定当时身边绝对没有人,这徐贼究竟是如何知晓! 莫不成,此人真与传闻一样,有着鬼神莫测之能? 徐晋没有回答此人的疑问,而是淡淡一笑,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这首“西江月”本该在两年后才出现,其极为反动的含义于后世臭名昭着。 但徐晋同样不知的是,由于自己到来所引发的蝴蝶效应,导致本不应该出现在云贵地区的杨嗣昌却于镇压农民起义时有感而发,直接将这诗句提前两年创出来。 就这样,杨大人在被卫兵押下去后还是一阵迷惘,毕竟这徐贼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 第201章 地主官绅的血书 十一月的日子里气温已经极为寒凉,而就在这段时间中,保乡军已陆续将梧州.浔州.桂林.平乐四府牢牢控制。 至此,除了毗邻云贵的泗城州与安隆司两地外,大将军徐晋已将整个广西尽握掌中。 与此同时,各地亦在开展轰轰烈烈的土改行动。 现如今,徐晋在民间和军中的威望都达到了极点,经此大胜后众人无不是心悦诚服。 而保乡军所接管的府州里,当地的黎庶无不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这可是老百姓发自内心的行为,没有任何人逼迫,大伙盼星星盼月亮王师总算来了。 当然了,在控制各地的过程中并不是一帆风顺,主要是来自那些地主阶级和海商群体,这些人已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家产基业被夺。 但他们又面对这精悍的保乡军又根本不太敢反抗,于是各地的大户.富商在忧虑之中只好抱团取暖,由百余人联名立下血书呈了上去。 这封特殊的联名信很快被送到了将军府,徐晋打开一看后逐渐陷入沉思之中。 “素闻大将军威名,吾等贱民敬仰至极,皆幸为大将军子民,保乡军乃王者之师.仁义双全...” 这部分内容主要表达了官绅们对他这个大将军的仰慕之情,也就是拍马屁。 什么英明神武.睿智不凡,几乎能用到的好话都用上了,乍一看与那才子王勃的滕王阁序尚有几分相似。 “兹有梧州王氏.云氏.浔州袁氏.孔氏.桂林黄氏...”这是介绍参与此次联名信的主要成员,其涉及到的身份.产业之广令人叹为观止,从官绅.地主.豪强.海商.粮商.盐商.丝商到银号.典行应有尽有,皆是各行各业的巨头。 徐晋心中了然,这些官绅之所以将个人信息介绍的这么详细,也不乏带着那么一点威胁的意思, 但他却并不在意,而是继续看下去。 紧接着,重点内容赫然出现。 这些官绅地主在遣词造句上用尽卑恭鞠膝之言,写了洋洋洒洒一长串,但核心只有一条,那便是希望保乡军不要对自己这个群体太过苛刻,自己家产.基业积累不易之类的。 信中更是提到,只要大将军能保证不抄他们的家,此些官绅便愿意共同凑出三百万两银子献上,日后各商户还会优先向保乡军供应所需物资。 “三百万两么…” 徐晋微微一怔,稽税局不知道抄了多少个地主的身家,他自然清楚此些人皆富得流油。 可以说,这三万保乡军就是在地主阶级的血泪之上建设出来的。 但即便知道这些官绅大户有钱,可这巨大的数量还是令人咂舌。 广西本岭南偏禺之地,每岁能给朝廷上缴的银子堪堪六十万两,在大明财政中的占比不足二分。 三百万两银子,明廷得收五年以上… 可眼下,当地的大户说拿就拿出来了,看样子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而紫禁城那位皇上,欲筹集三十万饷银子都得把龙内裤当了。 由此可见,大明真是藏富于民啊。 几天后,由广西官绅推选出的三名代表来到了南宁城中的大将军府中,自然是被传唤而来。 “草民黄德旺.孔祥维.云崇参见大将军,愿大将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一见到正主,三人便不约而同的趴伏在地.拜了又拜,嘴里的吉祥话更是说个不停。 “赐座。” 徐晋今日着常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但毕竟久居上位自有不怒而威,南征北伐之下又染得满身杀气,令这几个官绅代表惶恐不已。 好似见到了真龙一般。 “谢大将军。” 黄德旺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偷偷的看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只觉得此人面容丰毅甚为雄壮,眼下虽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却隐隐散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威压。 “此番唤诸位前来,便是为联名信之事。” 徐晋托起茶盏微微一抿,继而笑眯眯的表示大家不用太过紧张,自己是讲道理的人。 “呵呵…实不相瞒,本将军原本的确是打算将诸位的家产全部抄了,毕竟还是你们这些官绅有钱呐。” 面对如此直言不讳的话,三名官绅代表皆是心肝猛的一颤。 但反应过来以后又很快镇定,既然对方能这么说,那就代表此事还有转机。 果然,只见那大将军停顿片刻后缓缓道: “不过,汝等此番主动献诚却让本将军深感欣慰,故而吾已改变了主意,诸位家产可保矣。” 还没等黄德旺几人松一口气,那道沉稳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百万银子确实少了些,操兵练将.购置铳炮乃极为烧钱之事,若是饷银匮乏,恐连本将军也无法约束不了部下。” “固此,吾认为五百万两银子比较好,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厅堂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这三个官绅代表听见这个吓人的数目后面面相觑,内心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之中。 诚然,要凑出那三百万两尚非易事,各户的存银.周转之资皆要拿出,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是咬碎了牙。 若是五百万两…恐怕就得变卖三四成的家产了。 官绅商户虽身家不菲,可大多都是庄园.行当之类的不动产。 这三人在压抑的氛围中用眼神交流片刻,最后双鬓微白的孔祥维沙哑着开口,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大将军,吾等官绅若凑出这五百万两,可否保全祖宗基业不失?” “这是自然,本将军向来守信。” 徐晋很干脆的表示只要广西官绅能献出这笔款子,那么昔日之事可既往不咎,但仍有一条不容商榷,便是日后必要无条件遵守保乡军的政令。 “这...难道包括那摊丁入亩与官绅一体纳粮吗?” 梧州的云崇闻言一惊,云家之所以为当地最大的粮商,便是因为有万亩良田。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自己跟被抄家了没啥两样。 “此规矩也。”徐晋的语气不容质疑。 “汝等官绅富有沃土千里,而我岭南黎庶贫无立锥之地,天理何在?” “诸位既是商贾,便应行商业之事,与数百万贫苦百姓争抢耕地,非正道矣。” 第202章 暴富的大将军 徐晋语重心长的向这几人表示,保乡军的政策是严厉打击土地兼并的,但却一直鼓励民间发展商业。 “大争之世,汝等若还将惦记着那一亩三分地,着实落了下成。” “此大航海时代,全世界的银子皆可赚,勿将眼光只停在足下三寸。” 黄德旺三人在听完这饱含深意的话后陷入思索之中,看这大将军的意思,以后再玩拥田万亩那一套估计是行不通了。 此事,似乎并无磋商的可能。 紧接着,徐晋又拿出了几个例子,“想那罗庆县的岭南纺织厂,初时不过纺车数百架.雇工数百人,每岁营收不过两千余两。” “区区半年规模便扩大一番,利润更是增长了七八成之多。” “罗阳县之罐头厂,乃一酒肆掌柜所创.此人唤作马六,其生产之罐头被吾保乡军和船商大肆采购,如今身家不知翻了几番。” “再比如...” 看着这几个正在天人交战的官绅代表,徐晋沉声道:“本将军言尽于此,诸位回去之后可以细细思量。” “顺时代者昌,倒行逆施者亡。” 诚然,天底下官绅大户何其之多,也不尽是强取豪夺之辈,自有个别积善之家或以勤致富之人,但保乡军并没有这个精力去一一甄别,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的公正。 而且这属于阶级问题,地主阶级已经不适应这个剧变的时代了,淘汰乃是大势所趋。 今日,徐晋之所以苦口婆心而不是直接大动干戈,也不乏希望这些官绅群体能够将思想转过来,自己好话说尽,若他们仍是冥顽不灵,那就休怪刀兵无情了。 两日后,还没等广西官绅表明态度,桂林府那边却已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在稽税总务冯敬云的指挥下,户部尚书老于的监督下,税吏们共从靖江王城查抄出金银七十五万八千二百四十六两.粮草近五万石,盔甲.弓弩.火铳数千件。 另捕获镇国将军两人.辅国将军七人.奉国将军二十一人,以下的中尉数百。 这些可不是正经将军,只是宗室的爵位而已,每年可以按爵高低从明廷手里领到数目不等的俸禄。 另外,还从靖江王府中搜出未完工的龙袍一件,其窥视神器之心昭然皆知。 不过这也不奇怪,在历史上于南明时期,这靖江王朱亨嘉便生了自立之心,先是南面而座自称建国,随后更是改元洪武二百七十八年。 后来还没来得及称帝,便于兵败后被擒贬为庶人,接着又被南明隆武帝派人缢杀。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徐晋有些意外,他知道大明的藩王有钱,却没想到区区一个岭南藩王便有这么多的财产,不过想到这靖江王一系毕竟 传承近两百年后倒也就理解了。 稽税局查抄出来的还都是实物,只是朱亨嘉财产的一部分而已,光那座气势恢宏的王城便占地三百多亩,王府控制的耕地更是近七万多亩,周围的百姓几乎全都是靖江王的佃户。 与这金碧辉煌的王城相比,桂林的布政司和巡抚衙门简直寒酸的可怜。 很快,那些官绅大户经私下磋商之后,同意了那五百万两的要求。 但为了掏出这笔款子,这些巨头不仅变卖了好几成的产业,甚至还将广西几乎所有的中小商户.地主都发动起来,视资产多寡需掏出数额不等的献银。 毕竟这属于整个岭南官绅地主阶级的事情,没理由光让他们这些大户出银子啊。 在这种干系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这些本是一盘散沙的广西各行巨头却出奇的团结,合力从后者的身上榨取了一百万两银子,如若有不愿意缴纳的,以后就别想在岭南混了,甚至会迎来众人的打击报复。 在这种高效手段下,不到半个月,大将军徐晋便再次见到了官绅代表,并令户部接收了这笔庞大的款子。 不过,岭南的官绅虽然咬碎了牙将这笔巨款掏出来了,但他们还是斗胆提出了一个请求。 希望能用其中的一百万两用以购买龙兴银行的战争债券。 “可。” 徐晋稍加思索便同意了,他知道这些官绅只是想求个心理安慰,所为的不外乎回口血而已。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反正银子无论是在户部还是银行,皆实打实落在自己口袋了,而有了这些官绅集体购买债券之举后,以后统治其他地方之时,这战争债券就更好卖了。 现如今,光从靖江王和本地官绅手里榨出来的银子便近六百万两,大将军徐晋简直富得流油,这绝对是一笔极其庞大的巨款,能让崇祯皇帝朱由检垂涎三尺。 要知道,这几乎相当于明廷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了,甚至还略有超过。 至于如何使用这笔款子,徐晋也早有打算。 当务之急,唯有“扩军”二字,眼下广西已尽握掌中,西南方向的云贵两省只剩下些残兵败将不足为虑,广东省可能稍微好一些,但经岭南此役后亦是元气大伤,七万大军或被杀被俘,剩下的三万直接在那裴宏亦的带领下转为叛军,已回到广东罗定州之地为患一方。 在这种情况下,广东方面绝对是焦头烂额。 因此,大将军徐晋决定,待治下各地初步稳定之后,便立即朝广东发出大军,若此地占据之后,保乡军便拥有了割地自治的资本。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保乡军的文武系统皆是繁忙无比,大将军欲再扩军五万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广西。 募兵司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刻在各府各州县设下征兵点,招募有心从军的青壮,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岭南黎庶反应之热烈还是超过了众人的想象,前来报名的百姓接踵而至,可谓络绎不绝。 许多百姓干脆连地都不想种了,一门心思想着从军立功。 没办法,保乡军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而且每战皆以微小的损伤击破敌军,自身的伤亡甚少。 第203章 内务统察局与恩情课 既然有这么好的待遇,战死的概率又小,傻子才不来当兵呢! 在招募兵员的同时,水师的建设亦不能停下,而今的位于裴山县的南部造船局已从广西各府吸纳了数百船匠,只要银.料充足,基本可以自造一些中小型帆船,每年下水十几二十艘不成问题。 但由于拥有建造大型船只经验的匠人寥寥无几,因此像这吃水五六百吨的盖伦帆船,南部造船局暂时还搞不出来,要想自行建造此等大船的话,必先拿下广东,那里技艺精湛的船匠不在少数。 不过,大船虽然暂时造不出来,但可以先提前将所需的木料准备好,造船局已在各地搜寻并砍伐了一些用以打造龙骨之类的木料,经过处理之后妥善的储存起来。 有这此些材料,未来欲建大船的话就方便许多了。 综上所述,保乡军短时间内还是只能从夷商手里购买舰船。 赵氏运司已与水师联合向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各海商发出邀请,通过竞标之后,保乡军将会根据各家的报价.船况,来选择到底采购哪家比较划算。 在此期间,大将军徐晋又在原本的吏部.户部.匠部之外又成立了军部和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内务统察局。” 军部的职能与大明的兵部类似,总管攻伐.军令,最重要的是,各级军官的委任皆需要此部门的批准核实。 如果没有军部的允许,保乡军的将领私自委任部曲,哪怕只是一名小小的管着数十人的标统都会被视为叛乱之举。 如果在战况惨烈之时,某个低级军官阵亡,那么此人的副官会自动上位临时转正,这种特殊情况下自有事前制定好的对策。 徐晋之所以对将领私自委任军官严防死守,便是出于将军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眼下虽然他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但对于那些底层士兵而言,大将军毕竟太远.太过飘渺。 大家每天面对最多的还是队统.标统这些基层军官,不要小看这些低级军官,在通讯条件落后的时代,低级军官在普通士兵面前还是很有威望的。 如果某个步兵都中,一把手都统将这些基层军官都换成自己的亲信,那么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军部便是控制了发饷.粮草补给.招募操练兵员以及基层军官委任这几项最重要的职能,如此一来,哪怕上面的将领起了反心,底下的军官和士兵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而这个所谓的“内务统察局”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实际上,此部门的职能与大明的锦衣卫差不多,皆属于特务系统,并且不受任何部门管辖,直接向大将军本人负责。 内务统察局拥有专项特殊经费,除了徐晋之外,任何人都无权查验此部门的账务.任务与人员信息。 其权限包括监察文武.搜集民间.敌阵营的情报,甚至还包括反腐,职能范围与监察局有一定重叠,但权力却要大得多,拥有单独的司法权。 像主管刑名的监察局主要是面对平民百姓的,而内务统察局则主要面对官僚阶级,除了像各部尚书与四方将军这种级别的人需要请示大将军定夺外,余者皆可先捕后奏。 目前,内务统察局的编制里共有一百多人,一把手按惯例称之为“总务”,此人名叫凌棠,乃大将军的亲兵出身。 此外,徐晋还打算从各步都中选拔出精锐士兵,组建一支近卫军。 这近卫军自然是为了拱卫他自己的,简单来说就是大将军去哪,近卫军就会在哪。 为了牢牢掌握住军队徐晋可谓用尽手段,但却仍觉得不够放心。 要想让士兵只忠于自己,那么思想教育是必不可少的,如今扫盲班已初见成效,保乡军士兵们别的不说最起码写自己的名字再认识一些常用字还是不成问题的,民智已经初开。 于是,徐晋又从文.武系统中挑选出一些对自己十分忠诚,并且深受保乡军恩惠的吏员,委以宣慰使之头衔充至军中基层。 这些宣慰使的主要负责军队的内政,包括肃清不良风气.为士兵解决个人困难并拥有监督各级军官的权限。 如果将领于战时违抗军部命令,宣慰使有权令纠察兵将其逮捕,确保上级传达的战略能够正常施行。 当然了,平日里宣慰使最重要任务是给基层士兵上“恩情课”。 内容主要对大将军本人进行一定程度的神化,以及宣传一些保乡军治下的正面信息,像思明府攻守战中天降泥石流大败明军之事,便被这些宣慰使拿来改编出无数版本。 在还未诞生工业革命.觉醒民族意识的这个时代,广大百姓的民智都暂未开化,光凭某个意识形态就想将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无异于痴人说梦,那是现代军队才能做到的事情。 像保乡军在层次上还处于封建军队和近代军队过渡状态,这造神运动也是徐晋为了提升凝聚力的无奈之举。 崇祯十年,腊月。 大雪纷飞,大明京师已是滴水成冰,寒彻入骨。 一阵凛风吹过,街上讨生活的百姓步伐匆匆,纷纷缩着脖子.揣着手,咬紧牙关向自个的家中赶去。 某些巷角,屋檐下偶尔可见几具衣衫单薄.瘦骨嶙峋的尸体,不过众人仿佛见惯了此幕,目光只是淡漠的一扫便继续回到脚下那泥泞不堪的路上。 紫禁城亦是冰天雪地,雪花落在飞檐上.乾清宫前的石板上很快便结成了一张颇具诗意的白毯。 几个冻红了脸小太监与御前侍卫站在乾清宫大殿,外低垂着头丝毫不敢发出半点动静,因为殿内传出的咆哮声实在令人心惊胆颤。 “杨嗣昌误朕啊!” 崇祯帝朱由检用颤抖的手扶着龙椅缓缓起身,脚下却猛的一个踉跄,幸亏身旁的王承恩眼疾手快赶紧将其扶住。 下方身着绯袍的文武大员此刻皆呆立在原地,战战兢兢的一动不动。 第204章 朱由检熬鹰 于今日,岭南战报终于传至京师。 朱由检兴冲冲的令司礼太监宣读军情,结果却瞬间如遭雷劈,好似三九天里忽遇凉水浇头。 杨嗣昌败了... 三省五十万官兵全军覆没... 不仅如此,就连杨尚书本人都被贼军生擒... “怎会如此...” 朱由检不敢相信,直接从太监手里一把夺过那封战报。 只是这越看,其中的内容就越让他吃惊。 此报乃广东巡抚所呈,在禀告岭南形势的同时还十分着急向朝廷求援,希望崇祯能派大军解广东之困。 此人表示,滇.黔官兵被贼军击破后已仓皇逃回本土,云南总兵邓应被擒,粤军亦全军覆没,广东总兵冯若麟殉国,副将孟信率一干参将.千总携军降贼... 经此大败后,三省已陷入极度的险境之中,再无足够的精兵能够讨伐岭南徐贼。 可能要不了多久,贼军便会入侵广东地区。 愤怒的崇祯将这封战报撕得粉碎,差点被当场气晕过去。 谁能想到,被自己寄予厚望的杨嗣昌竟然就这么败了? 这段时间,他居于紫禁城之中日日夜夜盼望着前线传来捷报,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乾清宫中。 朱由检无能狂怒了一阵后终于气喘吁吁的坐下,阴寒的目光扫过下方诸臣,心中酝酿着强烈的杀意。 杨嗣昌既如此不堪,昔时尔等为何不冒死进谏!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呐。” 踌躇片刻后,首辅温体仁喉结耸动几下只得站了出来,此人并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但谁让他是文官之首呢,这个时候装耳背实在行不通。 说实话,在听到杨嗣昌兵败被擒的消息后,温首辅甚至还有些窃喜。 此一来,朝中便无人能觊觎内阁首辅一职,于私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崇祯见下方默不作声的群臣中终于有人站出来,心中的怒气稍减,可谁曾想这温首辅在说完这句漂亮话后便恭敬的站在原地不再言语。 这也不能怪人家温体仁,此人本就是庸碌之辈,在军国大事上向来没有任何建树,指望他能解岭南之围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还能出来讲几句场面话已是很有担当了。 朱由检厌烦的瞪了这个老家伙一眼,后者与其目光对视一眼后连忙缩了缩脖子,恢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沉稳状态。 见此情形他直接冷哼一声,令侍卫将满朝文武全部轰到殿外,让这些大臣站在风雪之中好好想想对策,什么时候想出来什么时候再退朝。 很快,紫禁城出现一道奇景。 乾清宫外的石板上站满了明廷大员,这刺骨的寒风和漫天雪花顿时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人叫苦不迭,没过一会,七八个身体弱的已经打起了摆子。 而崇祯皇帝,则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之上,与这些大臣玩起了熬鹰那一套。 见此情形,站在旁边的司礼禀笔太监王承恩心中一叹,露出忧虑之色。 此些大人皆是要员,万一真冻死几个,皇上可就要背负骂名了。 “陛下...” “嗯?” 王承恩犹豫了一阵后刚想开口,却被崇祯帝狠狠的剐了一眼,只好将剩余的话咽回了肚子。 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惊呼声: “不好了!温首辅他...” “被冻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朱由检却只是冷哼一声,命人将这温大人先抬进殿中。 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大臣自知圣上动了真怒,今日恐怕是无法搪塞过去了,为了不被冻死只好绞尽脑汁纷纷苦思起来。 不久后,殿外小太监回禀,称已有几位大人表示想好了对策。 随后朱由检便寒着脸将此几人传唤至殿中。 “陛下,臣以为,可令熊总督发兵讨伐岭南徐贼,复我朗朗乾坤。” 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至发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温体仁,又见圣上面色不善后连忙道: “或可遣兵部右侍郎张镜心为两广总督,以平岭南之乱。” “张镜心...”朱由检微微一怔,此人气节沉毅,能断大事,与满朝只会说一些假大空的言官不同,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此前将熊文灿调离肇庆之后,崇祯本就打算派这个张镜心去当两广总督,谁曾想还没等他做好决断,岭南之乱便传到了朝堂之上,这才有了杨嗣昌加封三省督师前去平叛的事情。 而这张侍郎担任两广总督之事,便只好暂时搁置,等待岭南平定。 眼下,崇祯皇帝现在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熊文灿总理南直隶.湖广.山西.河南.四川多地军务,是万万不能动的,比起岭南来说,这些地方对大明更为重要。 这熊文灿不能动,其手下的兵马自然也是如此,否则一旦起什么乱子,大明可就真是危在旦夕。 如此一来,即便让这兵部右侍郎张镜心担任两广总督又有何用,在外无援军的情况下,此人一上任就是个光杆司令,那岭南贼军会给他筹饷练兵的机会吗? 显然不会,只怕匆匆赴任的张侍郎还没走到广东,此地已然被贼军压境了。 因此,眼下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能走: 那便是“以抚代剿。” 平心而论,朱由检并不是一个愚笨之徒,这么明显的利害关系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眼下内地有闯贼.献贼及各路义军肆虐,内地官军已是分身乏术,关外还有伪清八旗虎视眈眈,致使朝廷每年都要向关宁防线倾注大量资源。 整个朝廷都已被这层出不穷的叛乱掏空,堪称穷困潦倒。 如今又有岭南徐贼横空出世,麾下贼兵之战力比起闯.献二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崇祯能怎么办,哪有那么多银子与精兵再去剿灭徐贼。 不一会,乾清宫外冻得满脸乌青的诸大臣被唤回殿内,朱由检在狠狠的骂了众人一通后逐渐冷静下来,继而跟百官玩起了猜谜语。 尽管心中已有决断,但按照惯例,“招抚徐贼”这四个字绝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一定是由大臣进谏,崇祯皇帝发完火后这才无奈采纳。 如此一来,即便生了什么岔子也有人背黑锅,于九五之尊的颜面丝毫无损。 第205章 招安 这时,殿内一名身穿绯袍,头戴双翅乌纱帽手持朝笏的大员向前一步,继而开口道: “陛下,徐贼猖獗但与吾大明而言只是癣疥之疾,闯.献二贼霍乱陕豫.湖广实为心腹大患。” “故此,微臣认为可暂缓剿杀岭南贼军一事,改用招抚为好。” 说话的人正是东阁大学士黄士俊,乃阁臣之一,此人正是广东顺德县人士,万历三十五年的状元出身,岭南算是他的老家了。 不过,这家伙还有一个“礼部尚书”的虚衔,乃正二品的大员。 “唔...”崇祯皇帝先是面色一冷,佯怒道: “说的轻巧,万一这徐贼不愿为朝廷效命又当如何?” “再者,此贼已盘踞广西,若是招抚朕又当如何封赏。” 黄大学士这个时候能主动开口背锅让朱由检的心情好了不少,心道此人倒是机敏,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臣以为,岭南徐贼不过匪寇出身,或同各路义贼一样乃是被逼无奈,心中兴许还是向往朝廷的。” 黄士俊露出思索的表情,“陛下随便封这贼军一个虚衔,此人必会感恩戴德。” 接着他表示,这些大贼造反无非就是图个封官进爵.荣华富贵,既如此,朝廷不如暂时默认岭南沦陷的事实,先把这广西徐贼稳住。 晓以高官厚爵之后,甚至可以遣旨让这徐贼去攻打湖广地区的献贼。 “甚合朕意...” 崇祯微微点头,对这黄大学士的回答十分满意。 如此一来,岭南之事不至于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再者这招抚徐贼可是黄士俊提出来的,出了事便直接拿此人算账。 当听到皇上已决定招抚徐贼之后,众大臣心头一轻,顿时高呼万岁。 “陛下圣明!” “如此,岭南之危可解也。” 听到耳边的喧哗,“昏死”过去的首辅温体仁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子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黄士俊身上。 他颤颤巍巍的就要起身,一旁的大臣连忙将搭手将这老家伙扶了起来。 “老臣...不胜体弱,方才竟于殿外晕厥,还请陛下治罪。” “免了。” 崇祯瞥了这家伙一眼,心中还稍微有些过意不去,这老东西再怎么说也当了数年的阁老,既不贪污受贿,也无结党营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还好没被冻死,否则自己就真的要背负骂名了。 “温大人毕竟年迈,散朝后便由太医把把脉吧,宫里有几根近日刚进贡的辽参,卿便一同拿去罢。” “老臣叩谢陛下!” 听到这话,温体仁涕泪满面的跪倒在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接下来在讨论如何册封那岭南徐贼过程中,温首辅已经学乖了,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能当这么久的首辅,自然是精通为官之道的,也实在是太了解当今圣上了。 反正在这大明,事儿办好了属于本分,事儿办砸了就要受罚。 那干脆不办事。 不办事就绝对不会出错! 哼,别看这个黄士俊这会备受圣上恩宠。 能蹦跶多久还不知道呢… 同一时间。 秦岭山脉终南山的一处峭崖边,十几名狼狈不堪的汉子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惊魂未定的望了眼后方,那里已经隐隐传来了官军的喊杀声。 那名长着国字脸.鼻梁挺直.穿着宽边长袍的头领焦躁不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其身材甚为魁梧健壮,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皱纹,眼睛不大但却炯炯有神,满口的大黄牙参差不齐。 只是那顶形影不离的大毡帽,如今却不翼而飞,枯草般的发丝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众人身后便是正在搜山的秦兵,面前又是一道十几丈高的悬崖,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磕里马擦!” “把袍子都脱咧!” 一旁的田建秀.谷英.张能等人闻言一怔,连忙问道:“闯王,这是弄啥么?” 李自成懒得跟他们解释,连忙将自己身上的袍子猛的扯下,然后拔出刀狠狠的划了几下,紧接着手忙脚乱的将那三条碎布头尾相连的绑了起来。 见此情形,众人恍然大悟,连忙有样学样纷纷将袍子割成碎布。 不一会,一条十来丈长的绳子便被他们合力制成,李自成牵着绳头焦急的扫了扫,目光迅速锁定了七八步外的一棵小树。 将碎布绳绑在树根上后,他便着死死的抓着绳子着急忙慌的往悬崖下溜去。 随着一声闷响,李自成从丈许高空中摔在地上,下面的碎石将他硌的生疼,顿时一阵呲牙咧嘴。 没办法,绳子太短了。 “哈看锤子哩!麻利些!” 田建秀几人正趴在悬崖边看的目瞪口呆,听见闯王的呵斥声方才如梦清醒,连忙一个个顺着碎布绳子朝悬崖下溜去。 此时,数百步外的搜山的秦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纷纷掉头朝这里冲来。 “噗通!噗通!” 由于绳子的长度不够,离地面还有一丈多高,众人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跳。 李自成见最后一人也下来了,心中稍定,继而死咬牙关发狠道: “额势斩传廷这个哈怂!” 放完狠话后,他自知秦兵马上就要追过来了,跌跌撞撞的带着身边十几个弟兄埋头朝林子里逃去。 不知跑了多久,众人逐渐脱力,纷纷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 “闯王,官军好像么追过来。” 田建秀呼吸急促.脸色有些发白,此几人乃是闯军的元老级人物,亦是李自成的心腹。 “咱现在咋弄么?” “咋弄...额也知不道咋弄!” 李自成歪着头,没好气的往地上一蹲,揣着手像极了陕西老农民,虽然嘴唇已经冻得发青,但却担心暴露行踪故而不敢生火取暖。 他心中一阵唏嘘,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崇祯十年十月,也就是两个月前,他李自成还风光无限,率三十多万大军自陕南入川,接连攻克三十多个州县,可谓势如破竹。 甚至将当地总兵候良柱都给砍了。 但还没等闯军高兴几天,挨千刀的秦兵又杀来了! 而且是由老对手洪承畴统兵,贺人龙为副将,这二人故意以弱卒为诱,让闯军中了个埋伏。 李自成大败,只得率残兵仓皇撤退,身后的秦兵却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第206章 通商 撤退的路上,李自成嫌那些杂兵的速度太慢,干脆将裹挟而来的妇孺直接原地遣散,只率着身边的百余精骑一路逃亡。 但逃至终南山之后,不但马也累死了,他身边也就只剩下了十七人。 常言道,秦兵自古耐苦战。 而说到这秦兵,可真是他李自成的生死大敌,尤其是那个陕西巡抚孙传庭,简直令闯军闻风丧胆。 每回,只要大营中响起一句“传廷来咧!” 这仗都不用打,底下的喽啰就跟见了阎王一样吓破了胆,各部将领也是腿都软了。 李自成在孙传庭手里屡战屡败,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心灰意冷,这家伙简直就是“义军克星”,上一代闯王高迎祥便是死在此人手中。 “咱现在啥都木有,兵也么咧,银子也么咧,不行奏其投奔张帅算球...” 不知是谁说出这句话,直接让李自成狠狠的剐了那人一眼。 张帅正是张献忠,昔日,此人与他皆属于一代闯王高迎祥的阵营。 不过那会的李自成还只是“闯将”,张献忠则实力雄厚乃是十三路义军头领之一,两者的身份.地位差距很大。 后于攻克朱元璋老家凤阳时,这二人因为分割战利品的问题产生矛盾,一个率部北上,一个率军南下,就此分道扬镳。 迎祥兵败身亡后,李自成接过旗帜,从“闯将”自行升级为“闯王”,而听闻此消息后,张献忠自是恼怒不已。 这两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相互间都不服气,因此方才李自称听见“投奔张帅”这几个字才会怒目相视。 “闯王...”这时,田建秀犹豫片刻后小声道:“献忠跟腻都是乡党,之前还是同僚。” “都是造这大明的反,有啥事不能商量么?” “实在不行咱先去躲上一阵子,等招个几万兵马再杀回来奏行咧。” “奏思!奏思!” “闯王,老田捏说滴窝话对着泥...” 听见耳边不断传来的劝告声,李自成一阵恼火,但最终也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是真不想去投奔那个张献忠,但眼下似乎也没办法了。 陕.川二地根本没法待,只怕刚一露头就会迎来秦兵的围剿,暂时避避风头才是上策。 “对咧!” 李自成沉声道,“今儿先在这过个夜,把精神养足,明个天亮咱走!” 广西,桂林府。 大将军徐晋看着眼前的书信笑而不语,这信来自辽东,正是伪帝黄台吉遣人送过来的。 与之共同带来的还有几口箱子的礼物,里面皆是辽参.东珠.貂皮等稀奇古怪的玩意。 这也算是鞑子的特产了,每年能为其赚不少银子。 黄台吉在信中先是恭贺了一番保乡军雄据岭南的成就,表示自己与徐大将军虽未见过,却时常有惺惺相惜之感,甚至借用了“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这句名言,欲与徐晋共同瓜分大明,可见此人汉学功底极为深厚。 在极其肉麻的言辞过后,这伪清皇帝才讲出了自己的目的。 原来,这家伙是想与保乡军正式展开通商。 徐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野猪皮死后,鞑子便陷入了物资危急,空有海量的白银,却没有足够的物资,由于大明的经济封锁,导致辽东地区的布匹.绸缎.粮食价格飞涨。 据闻,那边的一匹马在市面上能卖三百两银子,一头牛价值一百两,每匹布要差不多九两银子。 与之相比,在保乡军治下一匹马大约十五到二十两银子,牛六两左右,布每匹的价格只有六钱而已。 当然了,西南矮马和女真马.蒙古马不能相比,但这个物价对比也是相当吓人了。 黄台吉虽为一代雄主,手里还有大把的银子,但面对这种夸张的通货膨胀亦是无计可施。 只能通过举兵入关抢劫物资来维持辽东的稳定统治,现如今虽说将朝鲜已经占了,但毕竟贫苦小邦尔,这儿也是穷的叮当响啊。 想着这些信息,徐晋不禁开始琢磨能从伪清那得到什么好处。 人参.珍珠.貂皮这些东西对保乡军而言作用不大,只能倒卖到内地,但这女真马可是个好东西啊。 其个头不算很大,但体力出色脚力超群,耐寒还善于负重奔跑,乃是上好的战马。 女真乃渔猎民族出身,畜牧业也很发达,这战马的数量极为可观,否则又怎能支撑八旗精锐人具三马甚至五马的程度呢。 因此,徐晋决定与这个表面盟友暂且展开通商,不过像粮食.火炮.火药等战略物资他是绝对不会卖的。 这些东西保乡军自己还不够用呢。 不过像布匹.丝绸.香皂.等奢侈品就无所谓了,伪清空有银子花不出去那是他们的事,徐晋可不嫌银子多,凭借地缘优势保乡军可以将这些银子花到夷人那,从洋商手里换来各种各样的物资。 而辽东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鞑子一旦被经济封锁后,只能坐在银堆里头饿死。 徐晋在令赵元基去与清使磋商有关贸易的具体事项后,提笔蘸墨向那伪清帝简单的回了一封信,同时打算送一些保乡军的土特产当作礼物。 其中包括,“凤鸣酒”.“冰糖块”.“咸鱼”以及二十来个马六罐头厂生产的猪肥膘罐头。 全是重口味的东西。 之所以送这些礼物都是经过徐晋仔细琢磨的,据闻那黄台吉体型痴肥,在历史上此人便疑似暴毙于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 高血压最怕什么? 肯定是高脂肪.高盐.高糖以及酒精等物了! 那风鸣酒可是经蒸馏过的高度白酒,在辽东那种天寒地冻下,没有人能忍住不嘬两口。 徐晋不怀好意的想着,以后得经常给那伪清帝送这些小礼物。 想必可以让这黄台吉早死几年... 近日,广西境内各地皆十分热闹,到处都是一片繁忙有序的场景。 保乡军的募兵司已征收到了足够的兵员,共有五六万之多,目前正处于紧张的操练之中。 与此同时,一场轰轰烈烈的税收改革亦在户部稳步展开。 第207章 保乡军税务改革 此前,于万历年间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后,明廷是直接从民间征收现银充税的。 此举有利有弊,好处是大大增加了朝廷的财政收入,亦在一定程度缓解了社会矛盾.减轻了百姓的负担,给垂垂老矣的大明续了半条命。 有了这么多银子,明廷才能每年持续给边军投入巨量经费。 但弊端也很明显。 首先,各地官府会“一条鞭法”的要求之外还会私自增加苛捐杂赋,使得民间怨声载道,而且税法规定只收银两,百姓自然没有那么多整银,都需要将碎银重铸,那么在银两熔铸过程中产生的“火耗”就需要百姓自己承担,成为了官员的灰色收入。 并且,百姓在交税之前需要将手中的粮食换成银两,这兑换汇率则由商人说了算,经常会有黑心商人趁机哄抬银价,导致“银贵谷贱”,百姓手中的粮食不值钱,农民的负担又会加重。 再比如大明的辽东边军辖区。 原本明廷的粮食要从江南漕运至京师,再运往辽东,成本非常高昂,后直接改成了运输体积较小的白银,但此地的经济本来就不发达,也不是什么产粮区,这种灾难性的输入通胀直接导致粮价一路暴涨。 尽管边军的待遇还算不错,但士兵那看似丰厚的饷银却根本买不了多少粮食,填饱肚子都是问题。 有些时候,甚至根本买不到。 综上所述,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大将军徐晋决定施行两种征税法。 既农税征收实物,商税征收现银。 这所谓的农业税其实很好理解,谁的地谁缴,像无地流民或者佃户群体自然无需缴纳。 如此才能解放出大量的劳动力投身于手工业和工商业。 而各县税课司则只会征收粮食,这些自耕农种稻子就缴稻子.种小米就缴小米,无需兑换,也无须缴纳现银。 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若那个狗官看不上实粮,非要收银子。 那就等着掉脑袋吧! 不过,县税课司收到这么多的粮食后肯定不能像银子一样运来运去,毕竟体积在那放着,运输极为不便。 考虑到这点,在大将军徐晋的指示下,“龙兴粮行”很快成立。 此机构属于官方组织,跟“龙兴银行”一同接受户部管辖,粮行于各县皆会设置一个分行,一般离税课司的衙门不远。 老百姓在缴农税时先将粮食交给税课司,税课司经过清点统计之后再由龙兴粮行接收,后者将按官价折银付给税课司,这些钱最后又会回到户部的财政系统。 对着这些收来的粮食,龙兴粮行会视上级单位指令进行处理,比如卖掉一部分或是储存在各地粮仓。 这些存粮也是保乡军士兵和文武官员平日的口粮和战备粮。 若遇见市场粮价大幅度涨跌,严重影响民生之时,龙兴粮行还能向市场投放一部分粮食,让粮价趋于稳定。 有了这个农税系统,可以有效避免丰年伤农而灾年百姓只能饿死的惨况,哪怕是大丰之年,粮行也只会按上面制定好的价格进行收购,没人敢趁机压低粮价。 另外,在商税方面,大将军徐晋也是细细琢磨过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查漏补缺,保乡军的商税系统也趋于完善,虽然十税一的基本原则没有变,但这只是针对经营普通商品的商贾而言。 像什么丝绸啊.香料啊.茶叶等等属于奢侈品范围商品,其附加值和利润极大,甚至是暴利,那肯定不能按十税一这个标准征收了。 适当的往上提提标准是很正常的嘛。 当然了,要把这些税务查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账目这玩意很容易作假,很难根据营业额去征税。 因此,户部便在商税之外另设一项“卡税”。 此税便是在各要道.城门设下固定的税卡,对来往货物进行征缴税银。 户部不会管你这货从哪来,要运到哪去,只要从税卡经过,便要接受查验和缴税。 卡税虽和商税是互相补充的关系,但前者可比后者收的银子多多了,毕竟你的账目.营业额可以作假,板车上的货总做不得假吧? 这些有税卡的地方被称之为“官道”,所有商贾进出货物只能从此经过,否则将会被视之为走私。 不但要罚款,甚至还得蹲大牢。 考虑到现实需求,徐晋还在户部麾下增设了一个“财政署”,其一把手乃是刚刚病愈的程攸。 此部门相当于保乡军的钱袋子,也就是国库。 税课司—稽税局—财政署,这三个部门分别设在县.府以及总枢纽处,用以贯彻大将军将税收到每个人头上的精神。 但仅凭户部系统内税吏恐怕难以对付那些奸商,于是,在大将军的指示下,各地的卫戍军便在原本的戍边.镇暴.荡寇.剿贼四大职能外又多了一项任务: “打击走私。” 卫戍军士兵每日会在各要道的附近进行巡逻警戒,一旦遇见想逃税或者走私的商贾,便会立刻与关卡的税吏进行联合执法。 最终将其扭送至辖区内的巡检司或监察院。 若遇见那种武装走私分子,负隅顽抗者,无需请示上级直接就地击毙。 这农.商二税的系统也终于缓缓的运转了起来,如今徐晋虽然身家不菲,手里根本不缺银子,但毕竟保持税收的稳定才是一支强军的基本盘。 太平府,战俘劳改营中。 程安国大咧咧的坐下,随后伸出腿往桌边一搭,百无聊赖的听着下属的汇报。 桌子上,是一口红泥小火炉,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黑乎乎的小铁盆就这么架在上头,咕嘟咕嘟的冒个不停。 “吃了咸菜滚豆腐~” “嘶...” 程大人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刚美滋滋的夹起一块的咸菜豆腐送进口中,却瞬间被烫的呲牙咧嘴。 “妈的!” 劳改营的宋管教见状强忍笑意,轻咳一声道: “宣慰使大人,有犯人不肯上工,每日就瘫在铺上,骂也没用...” “啥?”程安国舌尖被烫了个泡,本就一肚子邪火,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 这战俘劳改营里竟然有人敢不干活? 还反了他了! “哪个狗东西这么大胆?” 宋管教深吸一口气道:“杨嗣昌。” 第208章 战俘劳改营 连作一串的低矮茅草屋内,脚臭味.汗臭味以及屁臭味混合在一起,堪比岭南山林中的瘴气。 一个披头散发.肮脏不堪的中年男人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大通铺上,双眼无神的盯着悬在屋顶的几根茅草。 此人便是前大明兵部尚书兼三省督师杨嗣昌,当然了,如今他的身份是广西太平府战俘劳改营中的一名政治劳改犯。 编号四五六一。 刚进战俘营的时候,杨嗣昌被管教分配到了炼焦坊,每天与其他犯人一同铲煤.挖煤,这活儿可不轻,杨大人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种鸟罪。 硬扛了两天,此人心中憋屈之下直接撂挑子了,把手里的家伙就地一扔,爱谁干谁干吧! 在这点上,他就不如人家前裴山知县冯敬云思想转变的快,不过两者之间的地位差距也是极大,这得承认。 “四五六一!” 门外的一声暴喝将杨嗣昌从恍惚中惊醒,只听见“哐当”一声,那扇破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战俘劳改营宣慰使程安国气冲冲的踏进屋子,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管教。 这家伙看见瘫在床上那道人影后,顿时勃然大怒: “给老子站起来!” “麻利点!” 杨嗣昌眼珠子动了动,从鼻孔中喷出两道不屑的白气。 就面前正在冲着他大吼大叫的仁兄,放在从前自己一口唾沫星子就能随便淹死七八个,这真是龙游浅水被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 什么烂番薯臭鸟蛋都敢吆喝自己! “把那个徐贼给本官叫来。” 听见这话,程安国难以置信的与几名下属对视一眼,继而冷笑一声: “反了你了!” “阁下还以为是在京城那会呢?” “给我掌嘴!” 三个如狼似虎的管教顿时冲了上去,一左一右将杨嗣昌硬生生架起,另一人则是撸起袖子\"啪啪!\"便是两个大耳光。 “尔等岂敢!” 杨嗣昌瞪大双眼,捂着肿胀的腮帮子一脸难以置信。 “奶奶的!”程安国恼怒道“把这厮给我拖到炼焦坊去,再不老老实实干活就饿着吧。” 这时,宋管教眉头微皱凑上前低声道:“大人,此举是否有些欠缺妥当?” “万一这家伙真饿死了咋办,大将军那边可是交不了差的...” “哼!此人要是这么硬气还能被咱们捉住?” 程安国不屑道,“劳改营里是龙也得给老子盘着!” “人家那个大周皇帝不也老老实实的?这杨嗣昌区区一个兵部尚书凭什么耍横?” 就这样,杨大人刚在大通铺上瘫了几天,又被不由分说的架回去干活,管教放了话,要是完不成每日的任务,别说营里规定的一干一稀了。 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而见到此人再次归来,炼焦坊里的劳改犯不禁纷纷投来嘲笑的神情,一脸幸灾乐祸。 “皇上,这家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跟人家保乡军对着干。” 一个留着老鼠须.面容丑陋的罗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结果与手上的煤灰混合后却成了大花脸。 此人乃是前大周王朝的左丞相,京畿被攻破后大周的文武和禁军皆被生擒,后经往各地的战俘劳改营。 在他旁边的便是大周天子郭东岩,此刻正哼哧哼哧的将地上的煤往竹筐里头铲,等满了之后自然会有其他犯人推到前面冒黑烟的地方,那里便是炼焦的窑。 闻言,郭东岩慌乱的朝四周扫了扫,见无人注意到自己后,连忙低喝道: “还他妈叫皇上,你是想害死老子?” “皇...东家。”左丞相有些委屈,“圣人不是说了么,天降大任于逝人也,必先苦其肌肤...” “咱们虽然国破家亡,可在臣的心里您永远都九五之尊啊...” 郭东岩甚是烦躁,一把将左丞相推开,在卖力铲煤的同时嘴里还一阵骂骂咧咧: “得了吧,老子的大周都已经完了,说这些有个屁用!” “赶紧挣够工分,早日恢复自由身才是正道。” 这保乡军的战俘劳改营中条例极严,众俘虏每日须以鸡鸣为准,在一盏茶的时间内于外面集合,管教会清点人员是否到齐。 之后,每个俘虏便会回到分配好的岗位,例如太平府这个营是负责炼焦和烧砖的,这些犯人便要做那些铲煤.运土之类的苦力。 在这里干活当然没有银子拿,不过有一套特殊的“打分”系统。 管教会视这些劳改犯每日的工作表现,来给予一定的分数,干得好.干的卖力的自然零的多,不好好干活的自然少,甚至是啥也没有。 要知道,这“分数”可是极为重要的,关系到这些俘虏是否能够走出劳改营。 等凑够一百分后,经过思想审查后,便可恢复自由身,成为大将军的子民。 当然了,这只是针对保乡军的战俘们,至于像民间的那些犯人,属于监察局的管辖范围,则是另外一套刑名系统了。 关于这些战俘是否会集体暴乱,其实也不用担心,首先当地卫戍军甚至保乡军的军营便会驻在战俘劳改营附近。 如果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恶劣事件,拥有“镇暴”职能的卫戍军便会立即赶来进行武力镇压,如果连他们也顶不住,则会由保乡军来接管。 这种情况通常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暴乱事件至今还未曾发生过一例,顶多就是十几二十个人想逃出去,一般也都会被逮回来。 再一个,战俘劳改营中的搜查极其频繁,俘虏是几乎不可能私藏武器的,每天上工之时,众人居住的茅屋里都会被翻个底朝天。 要想获得武器只能拿铁铲.镢头这些农具充数了,除非杀死管教,抢夺几十把刀.棍,这点家伙又能有啥用? 而且这里的活儿虽然繁重,但也绝不会让人饿死,管教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虐待战俘,大伙只要老老实实的干上几个月,还是能恢复自由的。 这一系列状况摆在眼前,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即使有个别野心勃勃的家伙,通常还没等行动便会被别人给举报,毕竟这可是难得的立功机会。 第209章 定国将军 崇祯十年腊月底,桂林府辖内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这是因为除夕要到了。 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是一年之中最高兴的一日,同时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大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声此起彼伏,有吹糖人的.有屠猪宰狗的以及各种热气腾腾的胡饼和其他小吃摊,显得极为热闹。 原本的靖江王城已经成为了新的大将军府,亦是保乡军的中枢所在,除了个别系统外,绝大多数的部门皆已搬迁至此地。 而此刻的将军府中,刚来了几个风尘仆仆的客人,气氛极为肃穆。 明廷在决定对岭南贼军施以招抚之后,便火速派来了宣旨太监和一名监军太监。 徐晋以大马金刀之势坐在一座由金丝楠木打造的太师椅上,户部尚书颜昭.吏部尚书于三以及马户.罗延昭.赵仁毅.郑元秋四名武将头领也尽数到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勤勉以治天下,公赏罚以定干戈,求贤未尝少怠,爱民如恐不及,遐迩赤子,咸知朕心。” “切念思明府徐氏讳晋者,素怀忠义,不施暴虐,爱国之心已久,报效之志凛然,虽犯罪恶,各有所由,察其衷情,深感可悯。” “朕今特差司礼监掌事太监范养民,亲至岭南,将徐晋等大小人员所犯罪恶尽行赦免,擢授其为定国将军...” “赦书到日,莫负朕心,早早归顺,必当重用。故兹诏敕,想宜悉知。” “崇祯十年,十二月二日诏示。” 宣旨太监范养民一口气读完之后,便笑眯眯的抬起头: “咱家先道声贺了,愿定国将军日后多多为朝廷效力才是...” “呵呵,范公公辛苦了。” 徐晋闻言爽朗一笑,继而对身旁的亲兵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向前几步将圣旨接过。 依明例,这定国将军乃从二品的存在。 “大胆!” 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宣旨太监范养民身旁传来,正是那崇祯派来的监军太监晁永民,只见此人双手抱拳朝北方虚虚一拜,斥道: “圣上诏制,按例须跪听接旨。” “汝岂敢如此怠慢!” 此话一出,堂厅内的氛围瞬间变得极为压抑,无数道冷冰冰的目光顿时射向这位监军太监。 宣旨太监范养民更是眼前一黑,冷汗顺着脊背止不住的往下淌,他朝面无表情的定国将军讪讪一笑,连忙转过头呵斥道: “住嘴!” 难怪陛下要将这家伙派到岭南监军,多半是嫌此人在宫中太碍眼了... 想到这里,范养民瞬间恍然大悟。 “让他说。” 徐晋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本将军一跪天,二跪地,从来不跪人,汝又是个什么东西?” “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晁永民被这定国将军剐了一眼后遍体生寒,但此人毕竟在宫中呆久了,从来都是别人对自己阿谀奉承,哪里受过这种鸟气,故而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 “汝既受了陛下的诏安,便应遵守朝廷律令!” “莫非是这贼军做久了,反而忘了君臣之道?” “啪!” 一声响亮的大嘴巴子过后,晁公公眼冒金星,先是一个踉跄的趴在地上,随后捂着残缺的门牙呆了片刻,继而发出尖叫,“大胆!咱家可是圣上亲授的监军...” “放你娘的狗屁!” “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带把的狗东西!” 此人正是保乡军前将军马户,方才便看这尖嘴猴腮的家伙不顺眼了,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 别说一个区区的监军太监,即便是紫禁城那位爷亲自来了,他也敢冲上去扇上两个大耳光。 “哎呦!别打啦!” “啪!” “你这狂贼...哎呦!” “啪!” 接连挨了五六个大嘴巴子,直至这晁公公被扇的口鼻流血,死猪般的昏死过去,后将军罗延康这才冲上前将暴怒的马户赶忙拉住。 再打,就真的要死人了。 “呵呵,范公公劳苦功高,本将军已为你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宴席。” 徐晋神情自若的起身,仿佛没看见此幕一样,对着那面如土色的范养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咱家职责所在,定国将军言重了...” 此时的范养民口中一阵发干,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后神情极为惶恐,根本不敢直视这个定国将军。 此人暗道,这岭南诸贼可真是匪性未泯,跟朝堂上的大明要员完全不同,根本就不讲道理。 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晁永民,心中却无半分同情。 也不看看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目无纪法的反贼! 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待在宫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被人整死,就是被御前侍卫拖到午门给砍了。 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将方才的不快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保乡军中禁酒,像马户等人平日里有军务在身的话,也极少有饮酒的机会,不过今日,徐晋却特许诸将可以一醉方休。 虽然他如今已是大明的定国将军,但在保乡军这边,大伙还是习惯称其为大将军。 “岭南的条件比较差,菜肴上没有宫里那么多花样,范公公尝尝咱们保乡军的美酒吧。” 徐晋脸上挂着笑呵呵的表情,面前的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但品类却只有八菜一汤,分别是“土豆炖牛肉”.“清炖羊排”.“红烧糟鱼”.“糖醋里脊”.“酱爆大肠”.“清蒸海鱼”.“凉拌野菜”和“凉拌土豆丝。” 汤的话是一盆海带蔬菜汤,里面沉着不少指头蛋大的胡萝卜。 虽然种类不算多但量都很大,毕竟像保乡军这几个将军,个个都是饭量极大的牲口,根本不存在浪费的情况。 “定国将军说的哪里话...”范公公受宠若惊的从颜昭手中接过一盅酒,微微一闻后露出陶醉的表情,接着一饮而尽。 “咳!” “咳...” 这风鸣酒属于保乡军治下的特产,度数极高,一般人没喝过的人肯定要吃个苦头。 果然,范养民直接被辣的呲牙咧嘴,喉管好像淌过岩浆一般,不过在短暂的适应过后,只觉得此烈酒别有一番滋味。 “不知当今圣上除了授徐某为定国将军外,还有甚么封赏么?” 第210章 东征北伐 “这...自然是有的。” 范公公闻言尴尬一笑,表示这定国将军乃是从二品的官职,按例每岁约有五六百石的俸禄可领。 “吾不是问这个。” 徐晋笑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比如军饷粮草之类的,本将军养这么多兵花费可是极大的啊。” 范养民干笑道,“似是没有,陛下只许了将军镇戍广西之权...” “怎可如此?” “若本将军为国剿贼,莫不成还得自己掏银子不成?” 听到这话徐晋略感不满,这崇祯抠就抠吧,没想到竟抠门到这种程度,除了一个虚衔之外啥都没有。 见此情形,范养民脸色一白,担心这定国将军的部下又发飙,只好安抚道:“若将军为国剿贼,按惯例沿途境内的官员须提供一应粮草,想必大将军不用破费。” “嗯...罢了。” “眼下广东便有一支乱兵组成的恶贼,规模颇大,曾于我浔州犯下累累罪行,公公可知?” “咱家还真不知道...”范养民闻言一惊,却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是刚到岭南,对这边的局势不是特别清楚。 徐晋严肃的解释道,此前有一名叫做裴宏义的广东参将率部兵变,直接化身为匪盗,将浔州搜刮了一番后,裹挟数十万百姓逃回广东,如今正为患一方。 “本将军素以慈悲为怀,不忍见这裴贼祸乱百姓,践踏朝廷威严。” “故此,吾已决定即日出兵,将这裴贼等部彻底剿灭,解救我岭南百万黎庶于水火之中!” “啊?” 听到这话,不光这范养民瞠目结舌,就连保乡军众将也是面面相觑。 大伙还以为大将军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后会真的老实一阵子呢。 但他们确实是想多了。 对于徐晋来说,崇祯的诏安圣旨就是擦屁股的纸,好用就拿来用,不好用就丢在一旁。 老子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定国将军,为国出力剿贼简直是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 因此,他接着诚恳的表示,希望范公公能向圣上如实禀告自己的拳拳爱国之心,顺便通知广东各府官员为前来帮忙剿贼的保乡军提供粮草。 范养民听完恬不知耻的话后满头冷汗,只得唯唯诺诺的表示自己会回禀圣上。 这定国将军之心,路人皆知啊。 还他妈帮广东剿贼,自己就是岭南最大的贼! ... 除夕很快过去,转眼便到了崇祯十一年初。 保乡军第三届科举,也在众多岭南儒生的翘首以盼中如期举办。 只不过这次的规模,比以往都要宏大许多,来参试的书生更是足足有好几千,除了广西本地的以外,许多人都是从广东.云南.贵州等地偷偷跑过来的,甚至还有几个来自四川。 众人历尽千辛万苦,方至思明府城下,却道为何? 还不是为了当官! 与前两次不同,此次来赶考的儒生中,有接近一半的官绅人家,甚至是直系子弟。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广西已经被保乡军彻底占据,毗邻的广东.贵州.云南几省也是人家的囊中之物。 将来,这所谓的定国将军多半要跟朝廷南北而治,这个时候不来参加科举,以后再想当官可就难了。 在这点上,各地的官绅群体还是看的很清楚的,猜的也很接近真相。 因此徐晋确实已在调兵遣将,准备分兵两路去云贵和广东“剿贼”。 没错,保乡军确实是打着“剿贼”的旗号,广东那边就不用说了,云贵二地的匪盗多如牛毛,既然已经是定国将军了,那么为君分忧乃是本分。 经过年前的扩军之后,保乡军的兵力已达到八万之众,在这岭南周围足以笑傲群雄。 虽然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新兵,还需历经战阵厮杀方可铸成劲旅,但这剿贼之事难道不是最好的练兵机会吗。 除了留守本土的兵力外,徐晋一共拨出了六万大军又分成两支,一路北伐.一路东征,开往云贵地区的北伐军人数约在两万,以罗延康为将,复挂征夷大将军之衔,毕竟这两省的土司极多,甚至属于当地的土皇帝,“征夷”二字倒也名副其实。 除此之外,北伐军还有随军参谋两人,其中一人便是那前云南总兵邓应,这家伙在被捕获之后也认清了形势,自知明亡乃是天意,故而向大将军徐晋投诚,如今便是在军部的参谋司担任“参谋顾问”的一职。 而另一位随军参谋则叫做魏韬,此人乃是庆远府人士,于第二届科举中获甲等第六名,后就职于吏部考功司。 这魏韬名声不显,但经数次的接触后却让吏部尚书颜昭甚为看重,深感此子虽然在文采上不如同届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却于兵事上颇有造诣。 故此,颜昭认为此人在吏部当一名文吏或许是埋没了,可能在军中才更容易得到发挥。 经过举荐之后,徐晋也觉得这家伙有几分本事,便将其暂且安置在北伐军中,反正这随军参谋一职根本没有兵权,只是个出谋划策的角色罢了。 而东征军,则是由马户统领,并挂了个“荡寇大将军”之衔,麾下兵力四万,兵锋直指广东地区。 所荡的寇自然指的便是那为患广东的裴贼,以及此地的大小流寇。 东征军亦有两名随军参谋,分别是前广东副总孟信.参将郎回。 此二人皆是主动投诚保乡军,亦有军部参谋司任“参谋顾问”一职,虽然还谈不上忠不忠诚,但最起码大明朝廷他们是没法回了。 再者,这孟信和郎回都是广东本土人士,对当地的军情和地形极为了解,有这两位随军参谋配合,可令东征军在行军作战上更为顺利。 而水师方面,郑元秋则挂“建威将军”之衔,亲率六千大军从海路出动,负责配合东征军的作战。 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警备广东水师,以及顺便肃清航道上的海寇。 第211章 保乡军剿匪 “岂有此理!” 广州府巡抚衙门,沈犹龙猛的一拍桌子,白净的面孔顿时涨的通红。 此人乃万历四十四的进士出身,后进太仆少卿,拜右佥都御史,如今正是这堂堂广东巡抚。 方才,他收到加急军报,广西那边的数万保乡军自平乐府而出,正朝着连州东进,一路打着“剿贼荡寇”.“保境安民”的旗号。 “大人,这定国将军来者不善啊。” “咱们广东又没提出协同剿贼的请求,他们凭什么这么蛮横?” “简直就是目无法度!” 听着下属的义愤填膺,沈大人的眉头深深皱起,心中深处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此前,奉杨督师命与云贵二省共同讨贼之际,广东方面可是出力最多的,不但拉出了整整十万人马,还给那两位穷兄弟协了几十万银子的饷。 若非如此,恐怕杨嗣昌根本就没钱练兵。 但在这次战败之后,粤军可是元气大伤啊,总兵殉国,副将.参将皆投贼,数万官军被俘。 因此,广东现有的兵力只有六七万,还是将辅兵啥的都算上,也就水师还好一些,有近两万兵力。 八月份的时候,英国人威德尔炮轰虎门,广东水师联合福建水师与英军于近海交战数月,双方打的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前不久,在澳门葡萄牙人的调解下,此次事件最终于威德尔退兵道歉结束,并象征性的赔了几千两银子。 谁曾想这广东巡抚沈狄龙还没高兴几天,又遇见现在这档子事。 “大人。”吴经略叹道:“裴贼肆虐多县后裹挟百姓数十万,已占据清远。” “这定国将军再一来,咱们广东真得乱成一锅粥...” 而说到这裴贼,大伙就气不打一处来,此人原本是广东参将,后直接率部兵变作乱,甚至想趁机攻打广州府,硬是被死死挡住了。 不过如今,这裴贼却在清远占地为王,官军也拿对方无可奈何。 这时,有人表示,虽然以广东的军力定无可能抵挡住那数万保乡军,但是否可以求助葡人,以朝廷的名义让他们协助。 这个想法倒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澳门的葡萄牙人为了讨好大明,经常会帮助广东共同打击那些叛军.流贼。 “依本官看,此事有些难办...” 沈巡抚思索片刻后在心中将这个想法否决了,原因很简单。 澳门的葡萄牙人就算愿意听命协助,也顶多拉出一两千的人马,这些兵力在人家数万保乡军面前能起到啥作用? 葡人的火器虽猛,可这广西保乡军也没差到哪去啊,两者用的铳.炮甚至都一模一样。 沈巡抚如今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先给朝廷上奏,狠狠的参这定国将军一本。 至于有没有用,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自己把能做的都做了。 广州府这边怎么想的先不管,数日后,荡寇大将军马户所率的三万东征军已抵达广东连州境内。 一来到这,他立刻差人将此地知州唤了过来。 “你们这哪有贼寇?” “本将军这回来,便是奉定国将军之命,前来帮助友省剿贼荡寇的。” “这...”黑黑瘦瘦的张知州干笑一声,面对眼前这位凶神恶煞的主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此人心道,这贼寇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简直就是贼喊抓贼... 大明的文官地位比武将高没错,可这也要分啥情况啊。 麾下有着数万精兵,又不受朝廷管辖,这种人谁敢惹? “回将军的话,连州境内的确有一些歹人作乱,却都是些土鸡瓦狗罢了。” “规模也就是几十顶多几百,无需劳烦将军出手,下官自己便可平定...” “咄哉”听见这带着婉拒的话,荡寇大将军马户却是不依,只见他先是冷哼一声,继而牛眼一瞪气呼呼的说道: “既皆是乌合之众,本地官军可轻易剿灭,这连州便不应该存在歹人作乱才是。” “哦...本将军明白了。” “莫非,是你这厮收了人家贼寇的好处?这才故意不剿,任其祸乱百姓!” “什么!”听闻此等言论,顿时将这张知州的脸都吓白了。 这个话可万万不能乱讲啊! 要掉脑袋的... “将军...此言差矣。” “这些歹人虽然在官军面前不堪一击,但往往见势不妙便一哄而散,这往山林里一遁,官军想将其全部逮住也不太可能啊。” “既如此,汝还说个甚?”马户不依不饶道:“说到底还是处理不了这些歹人。” “本将军军务繁忙就不留你了,汝且自便。” “对了,粮草的事可别忘了!” 在接下来的数日内,东征军这三万大军直接将这连州翻了个底朝天,连杀带俘足足好几千的贼寇。 在此期间,张知州被呵斥了几回后,这才不情不愿的凑了几千石粮食缴了上来。 而马户在将这连州彻底荡平后,便由从平乐府赶来的卫戍军将此地接收,后者则迅速往各要道一驻,将原本的官军直接驱散。 那连张知州自然不忿,于是便壮着胆子去讨个说法。 结果却被告知,此地的匪患还未彻底平定,定国将军在这里驻军也是为本地的老百姓好,只要这里的贼寇彻底消失,那么卫戍军将立刻退走,绝不逗留。 这话能信吗? 反正张知州是不信,但他除了给广州那边告状还能有什么办法。 而这连州的事情结束之后,荡寇大将军马户则率大军继续朝南行军,目标正是清远地区。 根据军部参谋司的战略计划,东征军击败裴贼等部后,便直接将广州府占据,然后接着控制佛山。 到了这一步,两广便可以说就全部都属于保乡军的地盘了。 岭南发生的事情通过加急的密奏,很快便呈到了紫禁城里,出现在崇祯皇帝朱由检的面前。 广东巡抚表示,这定国将军已经分兵两路,一路侵袭云贵,一路越境广东。 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抵抗,与其沟通也无甚效果。 第212章 制式军装 于是乎,愤怒的朱由检立刻将东阁大学士黄士俊跟首辅温体任唤进宫中,“啪”的一下将这封密奏狠狠的摔在此二人脚下。 “尔等好好看看吧。” “这就是朝廷诏安的结果,大明的定国将军!” 黄士俊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完全不知道圣上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将那封奏折拾来一看后,瞬间脸色大变。 这岭南徐贼在接受诏安册封之后没有老老实实的待在广西,而是大举刀兵朝邻省攻去。 “陛下。” 这时,温体任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拱手道: “自杨督师兵败之后,这徐贼在岭南的崛起已彻底势不可挡,云贵几省实难以抵抗贼军入侵...” 他的意思很简单,反正朝廷从广西.云.贵这几个地方根本收不到什么税,广东稍微好点,但每年的财政盈余还得给广西协饷,因此给朝廷也交不了多少银子。 反正这徐贼称霸岭南已成事实,眼下也只能默许了。 等湖广地区的叛乱平定之后,朝廷再出兵收复两广及云贵不迟。 崇祯听完这话沉默不语,内心亦是一阵纠结。 说实话,尽管知道不太可能,但此前册封那徐贼为定国将军之时,朱由检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希望此人能老老实实在广西待着,不要再给朝廷添乱了。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这个贼军一方面欣然接受的朝廷的诏安,另一方面则该干嘛干嘛,其狼子野心昭然皆知。 这个时候,崇祯还不知道“徐大头”和“岭南科举”的事情,否则恐怕得活活气死。 不过眼下,他还是很生这个黄士俊的气,所以小小的惩戒了一番。 朱由检直接将其身上挂着的“礼部尚书”这个虚衔革掉,仅保留了其东阁大学士的身份。 “谢陛下赐罪!” 而与此同时,保乡军的北伐军也已经进入了贵州的地盘,已将独山州.丰宁司.丹行司数地掌控,这贵州的官军自然不敢说什么,此前在庆远府大败后大伙都已被这保乡军吓破了胆。 因此,在北伐军清扫各地的过程中,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贵州的各府各州不约而同的将城门一关,干脆躲在里面做起了缩头乌龟,反倒是那些当地土司的反抗比较激烈。 但躲起来也行不通啊,北伐军来帮友省剿匪,尔等连粮草都不提供,这是何道理? 于是,在数次督促无效之后,征夷大将军罗延康便直接开始给这些人来硬的了。 不给老子缴粮草是吧?老子自己去拿! 在攻破了几个县州后,罗延康将这些没眼色的官员以违抗朝廷法度的名义尽数绑了,随后发往大后方直接交给战俘劳改营。 就在这两支大军一北一南继续执行预定战略的同时,广西境内亦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到处都在搞生产建设。 近来,考虑到现实需求以及财政情况的允许,大将军徐晋决定给保乡军统一军装。 此前,士兵们虽然大多穿着皂色的衣裳,但实际上样式并不统一,以当时的物资条件,能将颜色统一就不错了。 这个新军装的设计由大将军亲自完成,这没办法,周围根本找不出来有美术功底的人啊。 徐晋设计的这种制式军装采用土布制作,以蓝白二色为主旋律,辅以皂色作为点缀,这三种颜色都是极其常见而且成本低廉。 军装的款式倒是比较简单,上身乃是圆领蓝衫,五枚铜扣,下装则是一条皂白相间的裤子,通体都有些紧身,比较利于士兵执行的战术动作。 腰间是一条皂色的武装带,此物不但可以维护军容严整,还有很大的实用价值,上面能挂弹囊和三棱军刺。 至于鞋子,普通士兵是一双千层底皂色布鞋,军官则是一双皂色皮靴。 除此之外,保乡军兵将皆配有一顶皂色的双角帽,其形状很利于排出雨水,并且士兵可以将一侧卷起,方便将火枪扛在肩上。 在完成初步设计之后,徐晋立刻令人做了一套样品出来,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这套军装上身之后不但显得军容庄严肃穆,而且在双角冒的影象下,会给人一种更为高大的感觉。 于是,在匠部的号召下,广西各府的无数民妇兴高采烈,皆多了一个能赚钱补贴家用的机会。 保乡军的这八万套军装,只凭官方那得生产到猴年马月去,可能还赶不上扩军的速度,倒不如发动百姓协助,还能让大家略微改善改善生活。 考虑到这些农妇在阵线活儿上手艺大有不同,为了保持新式军装的统一性,匠部在磋商过后,决定就此事施行以下方式: 先与户部联合,于民间大肆收购蓝.白.皂三种颜色的土布,加上保乡军自己的库存,布料是完全充足的。 像百姓自己织的布,皆可以拿到指定地面卖给官府,只要质量和颜色合格,官府会按照指导价付给相应的钱。 弄到足够的布料之后,匠部会根据大将军设计的那套军装样板,将这几种颜色的布料进行裁剪,分割成数个不同形状的部位,然后再发到那些农服的手中,后者再照章将这不同形状的布料缝成一套衣服。 如此一来,便能保证每套军装的款式都能相同,顶多只是些针线活儿上的差距了,技术好的缝的密一些,耐用一些。 技术差的,可能稍微针脚稍微乱一些,但也不影响使用。 匠部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式,也是从铳坊.炮坊的流水线上得到的灵感。 当然了,士兵的个头有大有小,魁梧的.瘦小的都有,匠部自然会考虑到这点,裁剪过的军装布料也是有好几个码数的。 这些妇女可视个人能力从官府领到一套至三五套军装的布料,待将其缝好之后经过官府验收合格,便会给予一定的工费。 鞋.帽.腰带皆是如此,只不过根据难度不同所以报酬也不一样。 当然了,如果是那种搞纺织行业的工厂,也想赚这笔钱的话呢,可以在签完契约后一次性承包数百甚至数千件,只要能在时限内完成,总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第213章 经济流通 裴山县,大窑村一所普通的民宅内,“咯吱咯吱”的声音响个不停。 数十名名肤色黝黑的妇女或是聚精会神的踩着纺车,将一根根棉线.麻线缠绕到那个大锭子上,或是腰上束着带子,脚踩织机手持一柄木梭,在她们娴熟的动作中,木梭上下翻飞,经线与纬线开始交合,缓缓形成布匹的模样。 此处便是一家民间的纺织作坊,规模很小只有三十来个人。 不一会,从门口进来一名生着鹅蛋脸的清秀女子,手里还抱着厚厚一沓蓝白相间的粗布。 此女名叫胡彩娥,乃是隔壁的罗庆县人士,此前曾就职于那里的岭南纺织厂,后因对厂内纺车做了少许改动后致使产能提成了一截,大喜过望的厂主便赏了她十枚银元,当地县令有意树立典型,亦赏了同样的数目。 胡彩娥领到这二十银元的巨款后自然是兴奋不已,要知道这些钱足够一家人用上数年之久。 她先是花了六元买了一头耕牛,然后用三元给哑巴大哥成了亲,剩下的则存进了思明府的龙兴银行。 前段时间,听说裴山县这边在搞什么“扶持民间创业”,这胡彩娥心思一动便跑到衙门与众人一块去看热闹。 县令大人表示,此举是为了鼓励百姓积极从事什么手工业和制造业,为此,龙兴银行专门拨下了一笔款项,用以给想要投身工商业的百姓贷款,只要能拿出项目方案并且通过审核,便能从银行那边领到一笔数额不等的款子。 大伙一听还有这种好事,顿时来了兴趣。 实际上,自从保乡军全面开展摊丁入亩的农税改革后,广西的老百姓不但负担大大减轻,许多人也终于能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了。 要知道以前在大明统治那会,税是按人头收的,甭管你有地没地,财产多寡,都得缴一笔不菲的丁口钱,其他苛捐杂赋就不用说了。 如今,这丁税早已被大将军取消,转而收取的是天税,即谁的地谁缴,老百姓再也不用一辈子都跟耕田捆绑在一起,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自有,尤其是对于那些无地.少地百姓来说,这简直就是亘古未见的天大仁政啊。 胡彩娥在了解完这个政策后十分开心,她的心思一向活络早就有单干的打算了,只是苦于囊中羞涩。 那剩下的十二枚银元虽然不少,但要是想搞个什么作坊却是杯水车薪。 买工具.雇人,这都是需要花钱的。 回去之后此女花了四十文买了一只土鸡,然后登门拜访了一位能识文断字的“秀才”,也就是私塾先生,请求其为自己攥写了一份所谓的项目方案。 即欲将从事的行业,以及具体内容和计划。 胡彩娥的打算是干老本行,也就是纺织业,别的东西她也不懂,这玩意的话毕竟自己在岭南纺织厂也干了大半年,还是比较熟悉的。 再一个,布匹这东西的前景很好,永远不愁卖,保乡军和各大布商那边可是一直在收购的,利润也比较可观。 借助这份策划书,此女顺利的从龙兴银行贷到了二百元的款子,并且三年内还上的话是可以免息的。 拿到钱之后,胡彩娥连忙请木匠打造开始打造纺机.织机,随后将作坊选址定到了裴山县大窑村的表姨家,只需付上少量的租金即可。 紧接着,她又四处走动,招募了数十名手脚麻利的母女,此些人大多都是云贵两地逃来的流民,也是如今市场上最大的雇工群体。 毕竟大将军虽然允许这些难民留下,并令官府协助垦荒,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多流民一看在这广西给人家坊.厂主帮工也不错,便干脆不打算种地了,如此还可以不用缴田税呢。 反正,怎么着都比在云贵老家强得多,相比之下这岭南简直就是天堂。 胡彩娥一共招了三十二名妇女,给这些雇工的工钱是每日二十五文,这也是如今市面上的行价。 当然,如果是那种比较繁重辛劳的工作,雇工们的工钱还会有所上涨。 按照目前这个薪资水平,如果一名雇工在全年无休且每日都勤勤恳恳的话,一年可得九元,当然这个数目过于理想,实际上人总是要休息的,不过只要好好干活,综合算下来一年挣个七八元问题不大。 在保乡军的统治下,广西的物价都相对比较稳定,像这些没有土地的雇工群体只能从粮行拿钱买粮,这七八元钱省吃俭用的话,足够应付三口人一年的口粮了。 当然了,这是因为大将军徐晋严禁民间的粮商随意哄抬粮价,而且还有隶属于官方的龙兴粮行调节市场,否则,那些黑心商贾能让你一个泥腿子活的这么滋润? 一切准备就绪后,胡彩娥的纺织作坊顺利开工,大伙也干的兢兢业业。 按照每名织工六天织一匹布来算,十九名织工每月可织近百匹布,而市面上一匹粗布的价格大致在四百文左右,那么胡彩娥的小作坊每月可进账四十元。 而这三十二名雇工每天的成本在八百文,一月便是差不多二十六元,再刨去棉花.麻线这些物料的成本与租金外,每月的净利润能有个九到十元钱。 这样算下来,胡彩娥一年便能赚一百多元,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光耕牛都能买十几头。 不过,此女却没有满足于此,她打算继续招募工人扩大生产规模。 于今日,胡彩娥听说了保乡军雇人缝制军装的事情,她便从衙门直接领了一百套的布料,随后发给了这些女工。 毕竟每套军装的工钱足足有一百五十文,人家也都裁剪好了缝起来很容易,这么多人几天就搞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能从衙门那领到十五元钱呢。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大将军徐晋了,他此前从广西官绅和藩王那榨了足足六百万两银子,这些钱绝大多数都用以军费的开销和储备,但其中有一百万却被他以各种方式回馈给了民间。 老百姓手头有了钱才会有消费能力,这些货币随后又会流通到市场上,促进手工业和制造业的发展,最终通过税收的方式又回到了保乡军手里,这便是一种良性的循环。 当然,这种回馈自然不是免费的,例如像这种缝制军装的活儿,便是需要老百姓付出相应劳动力的。 不过这个时代平头百姓哪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徐晋此举固然是为了促进经济繁荣能收到更多的税,说白了就是想让自己的统治更加稳定。 但整个广西的黎庶还是对大将军感恩戴德。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这些实惠可都是结结实实落在大伙身上了啊。 第214章 煤铁大丰收 安南,谅山府长定县。 陈三一头戴竹丝黑纱靖忠帽.身穿圆领缁衣,脚踩一对皂靴,腰间还挂了柄精钢打造的佩刀。 观其装扮,自是巡检司的巡捕无疑,而且还是捕头。 崇祯九年十月初,陈三一当时的身份还是一名裴山县的佃户,后遇保乡军下山征兵,此人仰慕之下便拉着弟弟投军了。 两兄弟共同参加过攻夺思明府之役.镇安府之役.思明府攻守战,算是正儿八经的精锐老兵了,不过可惜的是,其弟弟于思明府攻守战中不幸战死,陈三一亦于南宁府之战中被火铳击中,经救治后只剩下了半截右臂成了残疾。 保乡军的抚恤系统一直比较完善,像这些阵亡或伤残将士都有相应的补偿。 陈三一伤残后自然无法继续在军中效力只得无奈退伍,后被安置到了这安南的长定县,在此地的巡检司担任捕头一职。 弟弟死了后老陈家便只剩下了他这一个独苗,靠着阵亡抚恤和伤残补贴,陈三一在这长定县分到了足足两百亩的耕田,以及整整七十八元抚恤金。 不过他平日里还有衙门的公务要办,这么多的地自己就算长三头六臂也种不过来啊,便只能与其他移民一样,雇佣当地的安南土人事农。 你还别说,这安南土人虽然黑黑瘦瘦.极为矮小,但却手脚麻利.吃苦耐劳,干起农活来皆是一把好手。 最主要的是,雇这些土着干活的成本极低,只需每日管两顿饭即可。 如今,在保乡军的打击下安南北朝郑军一蹶不振,不但损兵折将连地盘缩了一小半,谅山.北江.广宁.泰原.高平及北乾数府州皆被莫朝接收,其治下辖区之大,比起最强盛的时期还扩了好几倍。 当然了,这个莫朝只是名义上的统治者而已,当地的夷汉皆知,真正管事儿掌权的乃是人家保乡军。 于是乎,如今的谅山数府便存在这样一种奇景,一个县城往往有两个衙门.两套班子,莫朝一个.保乡军一个。 前者负责管理本地土人,后者则主要管理那些迁徙而来的汉人移民。 小事上双方协商,大事上汉官做主。 说白了,安南的官儿主要就是干脏活累活的,毕竟夷汉彼此间的习俗.语言都有所不同,保乡军现在的战略重点又不在安南,为了保持这里的稳定,便暂持采用了这种一地两制的特殊系统。 至于以后是什么样,这个莫朝会不会成为过去式,那就得看大将军的意思了。 现如今,在莫朝的配合下保乡军已在广宁府开发了当地的大型煤矿,此矿的规模极大.产量极盛,且大多都是高品质的无烟煤,而且矿脉极浅十分便于开采。 目前,光这个煤矿的安南矿工便有四千多人,广西那边过来的汉人数百名,不过后者大多是负责管理工作和一些关键的技术岗位。 这个广宁煤矿所产的煤会通过北部湾运回思明府和南宁府,为保乡军的建设大业发光发热。 而莫朝的本土,也就是高平府境内亦存在一个大型铁矿,品位足足达到五六成之高,极其罕见。 与之相比的是,大明的铁矿品位一般都在三成,足以可见这广平铁矿的价值。 这铁矿的品味越低含铁量就少,提炼起来就更加费劲且工序繁杂成本也更高,这高平铁矿的品味足足是大明的一倍,不但开采容易冶炼成本低,就连产品质量也要好上不少。 此铁矿的劳工更多,近五千之数,并且保乡军还从岭南派来了不少有经验的矿工。 要说这莫朝坐在这么大一座金山上却混成了这副模样,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但这也没办法,安南在矿石开采和金属冶炼方面本就比较落后,连军队的披甲率都低到令人发指。 于是乎,这一煤一铁两个大矿很快便完成了联动,广宁开采出一部分的煤通过大象拉车运到高平,高平铁矿旁边就是一座冶炼工坊,开采出来的矿石就地融成铁水然后铸成铁锭,再通过陆路和海运弄回广西。 这一系列从运煤到运铁的操作需要许多劳动力,对水陆运力的需求也极大。 因此,广西民间已有许多脑子活泛的老百姓和商人从中嗅到了商机,尤其是毗邻安南高平府的思明.太平.镇安三地百姓,纷纷吆喝着驴子.骡子,拉着板车便去帮忙将铁锭拉回广西。 而收到这些铁锭后,匠部则会付给这些人一定的运费。 两地之间的距离不远,因为建工司带着战俘营里的劳改犯已经修了一条驰道,一来一回所耗的时间顶多四五天而已。 由于有钱赚,许多老百姓都对这个拉货极为热衷,而那些家中没有大牲口的穷困百姓也想赚这个钱怎么办,可以从当地的养殖场租借驴.骡,刨去租金后也是有赚头的。 至于那些拉货的商人规模可就大多了,往往手下的驴骡便是几十上百头,短短时间内已催生出了一个新的“运商”群体。 某些颇有家资的土财地主一寻思这事儿挺好,便花钱买来一两艘旧船也当了运商,要知道这水运的成本可比陆运要低不少呢。 这安南铁矿和煤矿的开发直接让保乡军的实力凭空增添几分,如今每年产出的铁料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还能储存许多,再也不需要从外界购买铁锭了。 由于开采难度低,又不需要给安南劳工发钱,只需管饭即可,因此哪怕将运费成本算上,最终的铁料成本也比本土的低了三成不止。 如此一来,自是皆大欢喜,大将军徐晋再也不用为铁料不足发愁,上万岭南百姓也能从中落得实惠甚至发家致富,运商们更是赚的眉开眼笑。 这个过程中,唯一受伤的可能就是那些安南土人矿工了,此些人皆是那莫朝以徭役之名征调来的。 只要没在矿里累死,扛上几个月还是有希望得到替换的。 第215章 神武明王 与此同时于东征军这边,荡寇大将军马户已率麾下人马抵达广东清远境内,兵锋直指此地的那支规模颇大的贼军。 而此刻的清远县中,裴宏义已得到消息,正与诸“义子”商议着该当如何应对。 之前,此人率众兵变之后于浔州府烧杀抢掠,一路裹挟了数十万民众回到广东占据了清远县,随后更是自封“神武明王”做起了割据一方的美梦。 关于这个名头的来历还有一段小故事。 当时这裴宏义率手下叛军杀回广东之时,一路搜刮民脂民膏.掠夺钱粮无恶不作,这支贼军途经罗定州之时,更是将此地的百年宝刹“安国寺”洗劫一空。 这安国寺的田产极多,足有良田万亩,寺内大小僧人二百多名,在当地的香火极其旺盛。 尤其是此寺供奉的送子观音,可谓是有求必应。 裴宏义乃狂傲之徒,于鬼神之道嗤之以鼻,他见这寺庙如此阔绰便起了贪婪之心,直接命大军攻入,足足抢了数万石的粮食,更是杀死数十名僧人。 遭此大劫,安国寺的惠能方丈只能仰屋窃叹,决心深入狼潭虎穴一趟。 于大营中,裴宏义接见了这个大和尚。 “阿弥陀佛!” “老衲这厢有礼了。” 白发苍苍的慧能方丈双手合十,随着一声佛号道出,饱经风霜的脸上升起浓浓慈悲之意。 接着他道明了来意,希望这群匪军能留下一些粮食,否则寺里的僧人恐得全部饿死。 裴宏义歪坐在塌子上,闻言只是露出嗤笑: “你这秃驴倒是胆子不小,来问我来要粮食。” “入了老子手里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再拿出去的道理,再搁这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将军把你们这些和尚皆充军了!” 惠能方丈一惊,叹息道:“汝将安国寺存粮尽数掠走,此举与戮我全寺僧人无异。” “裴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呐。” “呵呵...有意思。” 裴宏义抢到粮食后心情大好,闲来无事之下倒也想与这和尚辩辩经。 “你说,这粮食都是你们安国寺的?” “阿弥陀佛,的确如此。” “放你娘的屁!” “这粮食分明是人家佃户种的,跟你们安国寺有什么关系。” “汝等僧尼每日只知吃斋念佛拿供奉,于家国有何裨益,呵呵...倒不如供养本将军,老子的兵没粮吃不也得饿死?” 听见这番歪门邪说,惠能方丈只能再次默念佛号,言称施主你着相了。 紧接着,两人又就这些粮食的性质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但惠能方丈的辩经本领到底是技高一筹。 裴宏义一向心狠手辣,不过眼下只当是个消遣,但对方彰显出的渊博的学识却令人惊奇。 “老和尚,你方才说的什么杀伐太重,堕入修罗是何意思,详说与本将军听听。” 慧能无奈,只得粗略给这位丧尽天良的的施主解释了六道轮回之事,不过这一下顿时让这裴宏义兴致勃勃,心想这释教的什么六道八部还挺有意思,权当这大和尚是个说书先生。 于是乎,裴宏义便将这惠能方丈以“研习佛法”之名强拘了数日,后终听腻便干脆将这位恩师拉出去祭旗了。 接着,这裴宏义依照学来的半桶水“佛法”自封明王,并在前面冠以神武二字,他对这个名头相当满意,自认为比什么闯王之流听起来威风多了。 接下来,此人又将八个亲信封为“八部众”,并强行收为义子。 这些什么夜叉.紧那罗.之类的名字将众人听的眼前一黑,但也不敢违背这喜怒无常的明王,只得尴尬一笑后表示赞同。 裴宏义见状十分高兴,于是便决定以当天为准,每月的十九号所有兵将必须吃素,以求佛祖保佑。 他心里盘算着,那大和尚不是说过什么放下刀就能成佛作祖嘛。 等自己北定中原之后肯定放下屠刀,到时候成佛应该也来得及。 而今日正好是一月十九,裴宏义及诸义子本应吃斋,但眼下清远遭大军压境,倒是让众人将此事抛之脑后。 “明王。” 一名双鬓灰白的义子眉头紧锁,抱拳道:“眼下已无退路,吾等只得与那徐贼死战了。” 此人乃前大明粤军中的一名千总,亦是最早献诚的几人之一,如今还挂了个夜叉的名号,实在是乱七八糟。 “尔等有何退敌良策?” 裴宏义面无表情,将目光扫向其他几位义子,只是众人皆沉默不语。 能有啥良策啊?还不跑路等死呢! “各部听令!” “哼!若徐贼来攻,便将那些随军流民充于阵前。” 这... 大伙都被明王的狠辣所震撼,听这话的意思此人是打算拿那些百姓来消耗保乡军的弹药,眼下清远县内,流民和本地百姓应在三十万上下。 这么多条命就被轻飘飘的一句话送出去了? “怎么,尔等有异议?” 见众人犹犹豫豫皆不搭话,裴宏义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阴冷。 “遵...旨!” 在他的淫威下,尽管那八名义子有些于心不忍,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回营领兵去抓那些流民.百姓。 次日,待荡寇大将军马户正欲挥师挺进清远县之时,忽有斥候来报,声称那裴贼本部竟自己出来了,而且正朝这边行军,距此只有二十来里。 “嗯...好胆。” “来了多少人。” 斥候踌躇道:“回将军的话,似有数十万之多...” “啥!” 马户闻言铜铃般牛眼大瞪,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见状斥候连忙表示,贼军行进间乌泱泱一片,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但根据观察,其中八成以上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被那些贼兵像牛羊一样吆喝着,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将随军参谋叫来见我!” 很快,孟信和郎回二人快速策马跑来。 “马将军,何事如此急躁。” “可是那裴贼率众逃了?” 孟信体格粗大.髯须浓密,声音也是极为浑厚。 第216章 剿贼大战 “非也。”马户瞥了这两人一眼,将方才斥候报来的消息托出。 “裴贼此獠,果真恶贯满盈!”郎回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死死的握紧了拳头。 此人生的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身姿也是极为挺拔,他与那裴宏义本是同乡加同袍的关系,早些年曾一同出生入死,可谁能想到这么铁的兄弟如今竟变成了此等模样。 之前,两人曾约定好同降保乡军,结果这裴贼中途却虚晃一枪直接率部兵变了,如今更是兴兵作乱为患一方,与曾经简直判若两人。 “我看,这裴贼是打算习闯贼之举,裹挟流民上阵啊。” 听见孟信的话,马户不禁眉头一皱,奇道:“流民即便十数万,却只是乌合之众而已一触即溃,如何胜任战阵厮杀?” 三人不禁陷入沉思,义军裹挟流民那一套不算稀奇,通常是驱使其作炮灰攻城。 东征军又没有城,莫非这裴贼是打算拿这数十万老百姓的性命来消耗己方的弹药? 此人果真狠毒异常! 晌午时分,双方大军终于在清远县西北之地相遇,此战的参战人数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从东征军的视角望去,只见八百步开外的裴军声势极为浩大,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毫不为过,一眼望不到边。 裴军此番裹挟了近二十万的流民百姓,加上本部的数万人马,足足有二十五万之众。 其战阵前方,乌泱泱的流民乱哄哄挤作一团,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珠子里皆是麻木和恐惧,不时有凶神恶煞的兵丁于人群中挥舞着马鞭狠狠的抽下去。 “明王有令,怯战者死!” “尔等若是冲散贼兵军阵则重重有赏,每人都有粮吃!” 听到“吃粮”这两个字,流民那死鱼般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动,使劲的咽了几口唾沫。 这些人皆是岭南各府的百姓,后被这裴军将家当洗劫一空后直接充军,每日只能分得一碗清水粥,短短数月中便饿死了数万人。 明王显然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性命,能给这些炮灰喝碗稀粥已是仁至义尽了,自己的兵还不够吃呢。 以他手底下这数十万号人,每日消耗的粮草极为恐怖,裴军只能靠掠夺百姓的口粮为生,此前已一路攻破了好几个县城,所到之处简直如同蝗虫过境一般。 当地的官府根本拿这帮兵匪无可奈何,只是将有限的兵力布在广州城周围。 当然了最主要是,就算把这裴贼击败一两次也无甚鸟用,只要精锐未失人家转眼间又裹挟数十万百姓继续出来兴风作浪。 不得不说,裴宏义此獠已经深得义军战法真传,想必是认真研习过一阵子的。 “呜!” 随着低沉的号角响起裴军开始骚动起来,那数十万由流民在辅兵的吆喝与鞭打中,步履蹒跚的朝前往缓缓推进。 而此时,东征军的将士亦布好了线列队形严阵以待,上百门炮车则被部署在两翼以形成交叉火力。 荡寇大将军马户已经给各部下令了,甭管这回面对的是兵是民,只要敢冲击大阵便是敌军,格杀勿论! 说实话,要杀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没办法,战场上容不下妇人心肠。 若不忍杀,正好中了那裴贼之计,流民一旦冲过来,东征军的阵型瞬间便会大乱,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轰!” 见流民越逼越近宛若潮水一般袭来,不消片刻双方的距离便只剩下数百步,喊杀声.怪叫声好似雷鸣,引得天地近变颜色。 东征军的炮车齐齐发出怒吼,伴随着巨响炮身猛的一退,雨点般的炮弹径直砸向人群之中。 这上百门火炮的威势何其之大,霎时间便将那乱糟糟的流民群犁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胡同,人群中惊叫声.惨嚎声顿时不绝于耳。 只是一轮轰击,流民的队形便有些维持不住了,不但大为骚乱而且还有不少人吓的肝胆俱来,哭喊着朝后方逃去。 “老子让你跑!” 一连砍瓜切菜的斩了数百人,裴军的辅兵才将这些濒临崩溃的流民压制住,在后面这数万杀气腾腾的军士逼迫下,只得不情不愿的迈着枯瘦的双腿.哭丧着脸继续朝前推进。 “奶奶的...”裴宏义此时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位于后方督阵,身旁则是数十个家丁出身的“护法”。 此人见到对方的火炮如此之猛,在艳羡之余心中不禁心头一阵发沉。 此前兵变时,他的麾下就没有多少火炮,连骑兵都没有。 这段时间虽然一路裹挟百姓滚雪球,但军力实际上却没有太大变化,也就欺负欺负广东本地的官军而已。 说实话,裴宏义当然是知道保乡军战斗力的,他原本打算在这广东发育一阵子后便北上遁入湖广,谁曾想如今竟陷入危局之中。 裴军若北上必经连州,东征军便是从此地而来直接将对方的退路截死,逼其不得不战,裴军无法逃进湖广,身后又是重兵把守的广州,缺乏重火力根本攻不进去。 能造成这个局面也只能说明这裴宏义空有野心,却无甚谋略,光是想着抢粮食裹挟百姓,根本没有考虑到保乡军的动作如此之快,自己的后路瞬间被切断。 不过这也不奇怪,此人只是一名以勇武闻遐的参将而已,让他去想什么战略谋划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战场上只闻得震耳轰鸣,保乡军的火炮再次发威,直接将流民杀的魂飞魄散,身后督战的辅兵刀都快卷刃了,却难以遏制这十几万人的后退。 正在此时,只见一支威武不凡的骑兵猛然朝裴军的侧翼冲去,尘烟滚滚.马蹄如雷,原来是骑都统罗真亲率一千五百名胸甲骑兵出击。 方才他已看仔细,裴军的主力便藏在流民后面,以血肉为盾牌,意图驱使前者冲散东征军大阵。 于是在请示完马将军后,罗真打算率骑兵击破敌阵。 他之所以有这个信心,是因为敌军几乎没有骑兵。 如此一来,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凭借胸甲骑兵装备的手枪,很有可能将裴军彻底击溃。 第217章 回旋战术 “不好!” 见到这群不速之客来袭,裴军顿时有些骚乱,那些辅兵和战兵目光中皆出现惊慌之色。 “怕什么!” “这些杂碎难道还敢冲击咱们战阵不成?” 在许多将佐的呵斥下,众人这才逐渐镇定下来。 是啊,己方虽皆是步军却足足有好几万人,这保乡军虽然悍勇,可眼前这些骑兵也不过千余人而已,凭这点人马想冲过来不是找死么。 这样想着,裴军士卒的骚乱很快平息,反而朝着那扑过来的胸甲骑兵不屑一笑,接着在将佐们的吆喝下飞快的将枪矛竖起组成了一道拒马刺墙。 此情此景自然被率军冲袭的罗真看了个真切,不过他眼中却没丝毫慌乱,反而动作娴熟的从大腿上拔下一柄短枪,而身后的胸甲骑兵们也有样学样,“唰唰唰!”的声音响个不停。 “找死。” 裴宏义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群朝自己扑来的骑兵,心中先是一惊但很快露出冷笑: “就这点轻骑兵还想冲散本王的大军,哼!吾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马蹄奔腾,转眼间这一千五百名胸甲骑兵便离目标只有一百二十步,在汪洋汹涌的敌军面前,他们这点人实在不值一提。 “吁!” 罗真夹紧马腹接着一拉缰绳,胯下正在小跑的马儿头一歪很快便停了下来,接着他举起右臂五指聚拢成拳,待麾下骑兵皆停住后此人又做了几个眼花缭乱的手势。 随后,众人不断的传递下,各部骑兵协统.司统.标统等军官皆神情肃穆,他们自然能明白这些战术手势的意思。 “列阵!” 很快,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这一千五百名胸甲骑兵迅速的列成三条纵队,相互间间隔数丈的距离,每队的首尾拉的极长,从侧面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蜿蜒的蟒蛇。 这便是胸甲骑兵专门用来对付敌军步兵的特殊队形,即回旋战术。 此时,裴军那数十万流民已经在东征军的炮击下承受了极大的伤亡,若是放在一般的军队上早就崩溃了,可他们的后面毕竟是数万狠辣无情的军士,在这些人不断的劈砍鞭打下只能连滚带爬的朝前方继续走。 向后是个死,向前也是个死。 这些可怜的流民被两支军队夹在中间,左边便是一条汹涌大河,右侧的山脉看似是生路,却被裴军严防死守敢从这里逃的人立刻就会迎来锋利的腰刀砍杀。 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今除了向前还有什么法子呢,若是能散对面的军阵兴许还有有条活路。 顶着这面厚实的“肉盾”,裴军本部的伤亡不算太高,双方已渐渐逼近两百步的距离。 “搞什么鬼?” 裴宏义见到自己的战术成效裴然,本来还有些得意,毕竟如果没有这群流民顶着炮火的话,自己的大军恐怕早就崩溃了,但他略微一扫后却又发现了那支骑兵的动作有些不同寻常。 说实话,对于保乡军步兵的悍勇他是知道的,毕竟此前攻击南宁城之时是见过的,但对于保乡军的骑兵,这裴宏义却知之甚少基本没有接触过,对其战术战法也十分陌生。 因此当他见到这些胸甲骑兵冲至半途却纷纷停下后,脸上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群人莫不是脑子坏了? 难道不知道骑兵一旦失去冲击力后突进步兵大阵中跟找死差不多吗。 且不论此人是如何想的,而这回东征军那一千五百名胸甲骑兵已经展开了战术动作,只见第一列的五百骑兵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先是迈动碎步然后小跑,接着速度逐渐越来越快。 而裴军的侧翼,此刻那些密密麻麻的辅兵和战兵已竖好一面矛墙,正严阵以待。 “一百二十步!” “九十步!” “六十步!” 随着马蹄奔腾掀起的滚滚尘烟,身先士卒的骑都统罗真左手控缰,右手则紧紧的握着一柄燧发短枪,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敌军步兵,同时心中飞快的在计算距离。 此刻,若是有人从高空之上往下看,会发现这一列骑兵走的竟然不是直线,而是一条呈半圆状的弧线。 就在离敌军只有三十步,已能清晰看见那些寒光闪闪的矛尖之时,罗真的大腿死死的夹住马腹,然后将缰绳朝左边使劲一扯,令马儿朝左边拐了个角度很大的弯,而这一人一马也从正面对着敌军变成了右侧相对。 紧接着,罗真飞快抬起右臂,朝着裴军人群中瞄也不瞄的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数十步外某名正举着长矛的辅兵惨叫一声,胸前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枪的运气不错,要知道手铳的精确射程只有十多步而已,而裴军为了抵御骑兵冲击所以站得极为密集,这才导致根本不需要考虑手铳瞄准的问题。 反正这么大一片人,只要别对着天上开枪,枪子儿无论怎么跳都能打到人。 罗真放完这第一枪后一人一马便立刻跑开,紧接着身后那一列骑兵则重复着这一过程,大伙纷纷用左手扯着缰绳,举起右臂朝敌军射击,一时间“劈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眼前这一幕将裴军惊的目瞪口呆,霎时间便倒下了两百来号人。 此等战术,真是闻所未闻。 裴宏义在后方看的清清楚楚,脸上顿时阴沉一片,他以为这支骑兵要冲击自己的军阵,却没想到人家虚晃一枪发出铳击后却直接划了个弧线溜了。 这可就难办了啊... 若自己有骑兵的话,自然可以趁贼骑回撤时策马追击,可问题是,啥也没有啊! 很快,第二列胸甲骑兵亦再次朝着裴军奔来,继续执行着这种回旋战术,而这次虽然裴军有所准备,亦仓促射出了一些箭矢反击,但大多却被胸甲弹开造成的战果极其有限。 又是一阵爆竹般的铳响,裴军又倒下一二百号人,那些辅兵与战兵的眼中皆出现惊慌之色。 这怎么打?此些狗日的骑兵根本不冲击军阵,而是放一枪就跑了,甭管是否击中却丝毫不会逗留。 第218章 单方面挨打 自己这些步兵只能站着原地挨打根本没法还手,即便想要追击这些挨千刀的骑兵,两条腿又怎能追上四条腿? 还没等裴军喘过气,第三列胸甲骑兵已经催动战马朝这边缓缓冲来... 此种战术是大将军徐晋所创,与火枪兵的三段击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这个所谓的回旋战术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局限性也很明显,只能用来欺负没有骑兵辅助.火器装备率低的步兵阵型。 就像眼前的裴军,此些人本来就是由兵化匪与流寇无异,极其缺乏重火力和有效的反制措施。 在这种情况下,保乡军的的胸甲骑兵才能仗着机动能力采用回旋战术执行手铳射击,打完就跑,接着第二列.第三列再重复这个过程。 此消彼长之下,敌方步兵的崩溃是早晚的事儿。 从这点看,倒是与昔日蒙古轻骑兵的战法相似,都是骑射一轮就撤跟对方始终保持距离,而另一方若没有足够的反制措施,只能是单方面挨打,被这么不断的射下去铁打的兵将也扛不住啊。 而像保乡军的这些胸甲手枪骑兵,某种程度上来说与火枪兵差不多,都是极其廉价且容易训练的兵种,对战马的优良与否也无甚要求,反正不是靠冲击力袭杀,也就对骑兵马术的需求比较高而已。 不过这种回旋战术,若是遇见敌方亦装备大量火枪.散弹炮的话便会沦为鸡肋,毕竟手铳的射程和威力都与正常的火枪无法相比,硬冲过去跟送死差不多。 很快,裴军在这不断的打击下肉眼可见的骚乱起来,虽然敌骑这三轮铳击造成的伤亡有限,加起来也就四五百人的死伤,可这样一个劲的挨打谁也受不了。 反观罗真在率队执行完第一轮骑射后,便迅速策马退至百步开外,接着从大腿上拔出第二支短枪,再次列队后继续朝着敌军重复上一次的战术动作。 而这时,刚刚执行完第三轮铳击的五百骑兵也已经在会军的路上。 理论上,这种战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各队手枪骑兵射击完毕后回到安全距离再次拔枪或者装填弹药,然后持续交替执行回旋骑射直到敌军崩溃。 从裴宏义铁青的脸色上可以看得出此人的心中是何等的憋屈,眼见本部那数万士卒顶着流民组成的肉盾已经离对方越来越近,可却被这支狗日的贼骑施展出诡异战术玩的军心大乱。 此人清晰的望见,面对这种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局面,麾下的军士已经肉眼可见的溃乱起来,纷纷惊慌失措的四处逃去,原本密集的队形更是变得乱糟糟一片,众人皆不敢继续待在原地,毕竟谁也不想白白送死。 “妈的!给本王顶住!” “怯战者死!” 在此人气急败坏的吼叫下,身旁立刻有十几名“护法”朝溃乱的军阵冲去,意图重新聚拢乱军。 但此刻,众人却惊骇的发现,那十几万炮灰却率先全面崩溃了,一向温驯懦弱的流民终于承受不住伤亡,纷纷掉头朝后方亡命奔逃,乌泱泱的人海霎时间便挤的水泄不通,迎面与身后的数万同样混乱的军士一头撞上。 原来,就在方才当敌方将要逼近百步之时,东征军线列队形前布置的霰弹炮终于大显神威,瓢泼般的碎石铁棘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直接将眼前密集的流民扫倒一大片。 被实心炮弹击中还好,反正瞬间就死了,但遭到霰弹的打击却让人生不如死,运气好点的瞬间变成血葫芦倒地不起,浑身布满筛眼般的血洞,运气差点的被碎石等物扎进体内痛不欲生,一时半会却又死不了,只能在地上翻来覆去的哀嚎。 这种地狱般的场景顿时让那些流民精神崩溃,丝毫没有勇气再继续面对那些可怕的铁炮,而是哭喊着扭头就跑。 就算死在身后那些督战辅兵的刀下,也比被霰弹击中生不如死来的痛快。 在这种心理下,裴军瞬间大乱,前面回逃的流民与后方混乱的兵卒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 “上刺刀!” 见此情形,东征军的将士纷纷在军官的命令中立刻从腰间拔下三棱军刺挂在枪口上,然后列成一道刺刀墙嘶吼着朝敌军冲去。 这场仗打到现在,士兵们甚至还一铳未放,但瞧见裴军已然大乱,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降者不杀!” 东征军的火枪兵端起刺刀便冲进敌群左突右刺,但却被混乱的人群所阻挡,在山呼海啸般的大叫中,那些溃乱的流民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纷纷跪在地上死死的趴下,一动也不敢动,口中哭喊似发出讨饶声: “饶命啊军爷!” “小的愿降!愿降!” “不要杀我!” 也有一些精神已经崩溃的家伙,非但不降反而露出傻笑.吊着口水朝东征军将士冲来,顿时被一脚踹倒在地,若敢有任何袭击的动作,直接便会迎来当头一刺。 火枪兵们的目标正是裴军本部那数万兵匪,因此从流民群中穿过之后立刻向那些正陷入混乱的地方兵卒袭去。 在锋利的三棱刺刀打击下,裴军的辅兵和战兵连阻挡片刻都做不到,瞬间如同雨雪消融一般数十上百的纷纷倒下。 许多吓破胆的士卒连忙丢下武器,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讨饶。 “啊!” 裴宏义目眦欲裂,谁能想到自己这数十万人马竟败的如此之快,面对人家保乡军简直是不堪一击。 不过此人倒也果断,眼见兵败如山倒已势不可违,于是连忙带着身旁那数十名“护法”与嫡系的数千精锐准备逃命。 连那些义子都被他抛弃了。 “徐贼,老子跟你势不两立!”裴宏义发出咆哮,放完狠话之后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率众逃离此地。 他已决定好,哪怕翻山越岭也得跑到湖广地区,然后再裹挟流民招兵买马,到时候再回来报仇雪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第219章 要想富先修路 数日后,桂林府原靖江王城。 徐晋将手中的竹筒漆封隔开,从中取出那张红褐色的军报。 此物是以果丹皮制成纸样,可用以用墨水书写文字,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味,若送信的斥候遭到敌军伏击,便可在牺牲之前将这信件直接吞入腹中,以此可保信息不泄。 “一月十九日,我军于清远县与裴贼交战,历经鏖战之后大破贼军,此役共俘贼兵两万.流民十六万...” 这是荡寇大将军马户从前线发来的军报,详细描述了清远之役的情形。 当徐晋看见那丧心病狂的裴贼竟驱使二十万百姓当肉盾之时,当即怒不可遏。 “此贼,死有余辜!” 马户表示,东征军已将这支匪军彻底击溃,但那裴宏义却趁乱率部跑了,不过骑都统罗真此刻正领一千骑兵追杀,此人应该是跑不掉的。 另外,他还就如何处理流民的问题和接下来的战略规划二事请示了一番大将军。 思索片刻后,徐晋蘸墨提笔。 命令东征军即刻挥师向广州城挺进,若那巡抚及当地兵将开城投降也就罢了,若是反抗便格杀勿论。 如果拿下广州府之后,立刻将佛山这个冶炼与武械制造中心控制。 明军的炮铳火器除了购自一部分澳门卜加劳炮厂外,绝大多数都是佛山造,至于各地自行打造的火器质量都非常差。 而这佛山之地徐晋早已垂涎许久,要知道这里的铁匠.炮匠.铳匠及各式巧匠可是相当之多,至少不下一万。 只要拿下此地,保乡军就能在短期内实现火器自产,再也不用当“买办”军队了。 至于那数十万流民的安置问题,徐晋打算派卫戍军将这些百姓接收,然后发配至谅山几府,算是强行移民了。 毕竟要想将安南吞掉,以目前当地的汉人移民数量还是太少了。 这两天,北伐军那边亦发来战报,目前已控制了贵州数府,不过当地的明军虽然不堪一击,但那些土司却十分难缠,非但不降还借助复杂的地形玩起了负隅顽抗那一套。 此些人虽然不敢与北伐军正面作战,却时常袭击辎重,像苍蝇一样恶心。 目前,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已命令士兵朝当地土司潜藏的山林中纵火,这一招倒是很管用,烈火焚山之下逼其不得不战。 而近日里,就在保乡军将士东征北伐之际,大将军徐晋也没有闲着,而是忙着建设和内政的事情。 他已下令在南宁府建了一个“讲武堂”,专门用以培养低级军官,类似于后世的军校。 保乡军的军内晋升体系还比较原始,那些低级军官基本上都是普通士兵依靠战功升上去的,这个方式本身没有问题,但随着兵力越来越多此种方法的效率就太慢了。 比如徐晋现在就算想再扩充个几万兵力,除了军费和粮草之事外,他还需要考虑这些军官够不够用。 没有那些队统.标统作为骨架,强行组织起来的军队也是一盘散沙。 因此,这个讲武堂的设立便刻不容缓。 保乡军中那些表现出色的士兵可经上级推荐,来这讲武堂进修数月,在这里他们会学到一些基本的战术与军事素养,使其具有初步的指挥能力,通过结业考核后再下放至军队,成为一名低级军官。 如此一来,即便不打仗,保乡军的低级军官也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新鲜血液。 这只是讲武堂设立的初步计划,待后期还可从民间吸纳愿意从军并具有一定文化水平的人员,毕业后亦可安置在军中基层。 当然了,这军校的框架搭起来,但师资力量又该如何解决。 在一点上,大将军徐晋亦是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在前期先以军部的名义聘请保乡军中一些战斗经验丰富的中高级将领作为教官,此些人可以领到讲武堂的特殊津贴。 另外,像明军的一些降将也可以拿来用一下,毕竟此些人虽然战败但原因却非常复杂,其还是具备一定的军事素养和指挥能力的,否则又怎可能统御数百乃至数千的兵马。 徐晋深谙“拿来主义”,只要能用的.能提高己方实力的都要拿来用。 他甚至已经派人去跟那些夷商沟通,希望借助后者的渠道来为保乡军聘请一些洋人教官。 要知道在火器战术上,欧洲军队还是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尤其是炮兵一途。 如此,博众家之所长,才能让保乡军的兵员及军官素质碾压明军与鞑子。 除了讲武堂的设立之外,广西境内军民已联合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建设行动。 “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从大将军口中讲出的话已经被无数人奉为金石良言,岭南地区本就多山地,道路崎岖无比又多阴雨,不但使士兵们会行军困难,就连行商之事都大受影响。 老百姓的出行更不用说了,去一趟府城简直能要半条命。 于是,在徐晋的指示下,户部.匠部.卫戍军及战俘营这几方立刻紧锣密鼓的行动起来,调集人手.筹集物资忙的不亦乐乎。 初期计划是准备在安南与太平府之间修筑一条驰道,此路除了要运输运送铁.煤.粮食等物资外,还要起到商道的作用。 战时,还要具有行军的功能,一旦安南有任何异动,保乡军便可以雷霆之势迅速扑灭。 因此,这条驰道对于宽阔度与平缓度有着很高的要求,许多地方甚至要以铁索搭桥,在这山林险地中施工的难度而知,对劳动力的需求相当之大。 这种活儿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战俘营中的那十多万劳改犯,此些人基本都是明军的降兵败将,专门用来干苦力的。 当然了,这么大的工程自然也要发挥人民群众的主动性,在各县吏员的号召下,思明.太平.镇安亦有五六万的百姓愿意帮忙修路,毕竟这路修好了对大伙也有好处啊。 先不说出行方便很多,就算做点什么小生意也不用再翻山越岭了。 而民间的运商群体更是出钱的出钱.出人的出人,对这修路一事大为赞赏,要知道他们这些靠运输为生的群体从此事上获得的利益是最大的。 第220章 剥削 在大兴土木的同时,大将军徐晋顺便给安南的莫皇莫敬宽发了一纸公文,首先对莫朝军民长期以来的配合给与了勉励,同时要求此人为保乡军在安南境内大肆垦荒。 如今保乡军虽然还未将安南全境占据,却已控制了三成之多,此国的气候温暖且雨水充足,水稻一年两季甚至三季,是个相当肥沃的地方。 当然了,这冬.春.夏三季的水稻虽然品质和产量会有上下浮动,但无论如何这可都是能填饱肚子.救活人命的粮食啊。 莫朝皇帝莫敬完收到这封公文后不敢怠慢,立刻将几个亲信大臣叫来一同商议垦荒之事的具体细节。 眼下,由于广宁煤矿和高平铁矿的运作,莫朝需要从辖内征调许多徭役,搞得民间怨声载道。 再加上,由于每岁需要给广西那边上缴三成税收,主要以征收实物为主也就是粮食,这部分额外的负担自然被这莫皇以“贡饷”之名转嫁到了治下的老百姓身上。 此外,安南本就人丁稀薄如今又陷入纷斗之中,无论是哪一方势力皆穷兵黩武,这莫朝自然也不例外,否则又如何以十几万的人口拉出整整一万的军队。 几种原因相加之下,莫朝治内的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许多人要么直接逃进山里当野人,要么地也不种了往林子里一钻做起了寇匪的勾当。 还有一部分手脚麻利的干脆直接跑到了当地汉人移民的地盘,以求能有哪个东家看上自己,能在这里当个长工混口饭吃。 反正辛苦一年也落不下几粒粮食,大部分时候还得饿肚子,某些安南土人一寻思,倒不如帮人家汉人种地呢。 虽然没有工钱,但肚子基本上是可以填饱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跑过来之后,莫朝的官吏是不敢带人来抓的。 莫皇莫敬完难道不知道这些事吗,相反他心里亮堂着呢。 这两者接触的时间越久,此人就对保乡军的实力有越多的了解,心中已无半分敢与其抗争之心。 前些日子宣光府那边,武德恭残部聚众啸乱山林,仗着地形之利与居高临下之势,以千余人的数量将三千莫军杀的落花流水。 无奈,莫敬完只得求助天朝驻军。 这保主武德恭此前因为不臣,曾被南征军击破,不过此人虽战死,但仍有少量部曲不愿归莫朝统治,时常在宣光之地作乱。 大将军徐晋在安南一共驻有两个卫戍都.即两千余人,主要是为了保护当地移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同时会协助莫军执行一些剿匪荡寇的任务。 受到莫朝的求助后,谅山府这一千来号卫戍军士兵自然义不容辞,立刻动身朝宣光府出击。 他们虽然属于二线军队,无论是战斗力和装备都无法与保乡军相比,但却比这无能的莫军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安南的卫戍军虽然没有重炮,但却装备着许多保乡军淘汰下来的碗口炮和虎蹲炮,这玩意甚为轻便且近距离杀伤力十足,尤其适合在山林这种地形复杂的区域机动。 在烧山战术与近五十门霰弹炮的打击下,武德恭残部那一千来号人直接被卫戍军杀的抱头鼠窜,死的死.降的降。 这场祸乱也就迅速平定了。 此事对于莫皇莫敬完的震撼是巨大的,关于保乡军内部的事情他虽知之甚少,但很清楚这卫戍军的性质,大概和莫军在各府县留下的青壮驻军一样。 保乡军战斗力强悍无比他是知道的,但确实没想打就连人家的“青壮”也这么能打。 此人不禁在心中做了一下比较,最终得出结论,如果要击败相同数量的卫戍军,莫朝得拿出三倍以上的兵力方有胜算,而且还得是最精锐的御林军。 由于双方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这莫皇早已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眼下这种局面,能保住莫家的荣华富贵就已经很不错了。 莫敬完是个明白人,十分清楚自己的存在价值,因此保乡军交给他的事情,此人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完成,甚至引起民怨沸腾也在所不惜。 反正民间出了乱子,比如起义啥的,也有人家卫戍军平定不是。 因此,在得到大将军徐晋的指示后,莫朝立刻将这开辟荒田之事作为当务之急,但眼下除非打下更多的地盘,否则根本没有那么多劳动力,毕竟垦荒一事是相当艰难的。 思来想去,莫敬完眼前一亮,打算拿那数万郑军俘虏当苦力驱使。 有一说一,保乡军是十分擅于利用俘虏价值的,在这些劳改犯重获自由之前每天都得当牛做马,而大将军徐晋更是深谙剥削之道,如今更是将这种剥削转移到了外族的头上。 这也是为何莫朝能存在的原因,此政权唯一的作用就是受千夫所指,成为一面高高竖起的唾沫靶子。 与此同时,贵州府凯里安抚司。 北伐军经过连日征战,已穿过独山州攻克了都匀府,于今日刚好踏进了凯里安抚司境内。 此地汉民甚少尽是夷族,其中以侗.瑶.彝.苗四者为甚,因此自元代开始便归当地土司自治,只是名义上归中原王朝统治而已。 当地的汉官有名无实,甚至都不敢走进夷人居住的村落,相当于一个吉祥物。 北伐军两万将士攻克都匀府后,这凯里的土司也是心情极为沉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岭南保乡军已对贵州之地视为囊中之物,见其行军路线似是直奔贵阳而去,那么眼前的凯里自然是首当其中,脑子正常的人肯定都会将此地先占了,以免当地夷人袭击后方粮草辎重。 因此,于今日间,凯里土司向北伐军遣使送来一封书信与几车金银。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在看过这封信之后沉思片刻,立刻将几位随军参谋唤了过来。 “尔等看看吧。” 那名身穿青衫,头戴方帽的儒生将此信捻起,仔细瞧了瞧后顿时眼中顿时闪过寒光。 第221章 军中楷模 此人名叫魏韬,乃文吏出身,其脸型消瘦.四肢修长,饱满的额头上有道疤痕,狭长的眸子炯炯有神,嘴唇生的极薄。 虽然貌不惊人,但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阴挚。 “罗将军,此土司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出言威胁吾等。” 这信中的内容十分简短,当地土司盘遂先是客套问候了几句,表示自己对大将军徐晋十分崇敬,凯里军民也十分欢迎保乡军的到来。 如果北伐军能够立契答应自己,往后凯里安抚司继续维持自治的话,那么这个盘遂便愿意率六万军民投诚,尊大将军为主。 否则,自己虽然心向王师,奈何治下的百姓皆是不通礼数的蛮夷,到时候影响了王师的大计就不好了。 简单来说,这凯里土司盘遂希望继续沿用明制,即听调不听宣那套,若是不答应,那就别怪贵军的粮草辎重被山中野人袭击了。 “嗯...”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微微皱眉:“大将军曾言,我保乡军治下一概废除土司制度,无论夷汉皆归官府管辖。” “绝不允许此些土司继续在当地做土皇帝。” “本应如此。”随军参谋邓应点头道:“这土司制极其妨碍集权大计,既为大将军子民自应遵循政令。” 此人本为云南总兵,虽然打仗不咋样但基本的眼界还是有的,自然明白这土司制度只是明廷的一种妥协而已,目的便是为了维持某些朝廷无法掌控的区域能够相对稳定。 这也是皇权不下乡时代的无奈。 但保乡军政策是不允许治内出现所谓化外之民,每一个老百姓皆要清点登册.户籍管理森严,无论夷汉子民皆要履行自身的义务,即向大将军缴税。 想遁进山林当野人那是不可能的。 更不允许出现“土司”这种实质意义上的军阀,这是绝对的高压线。 三人一致认为这盘遂的要求是痴人说梦,罗延康更是冷哼一声后表示,若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便立刻将这凯里荡平。 邓应和魏韬二人皆十分赞同,后者认为.这土司盘遂之所以敢大放厥词,无非是仰仗此地山林众多.地势复杂,就算起了冲突北伐军也难以将其彻底剿灭。 “我北伐军可行焚山之法,逼其不得不战。” 罗延康深以为然,此前用这个法子收拾了不少负隅顽抗的土司军队,先重兵围困将其逼进某片区域的山里,接着焚山烧林,然后举兵搜山。 失去了丛林植被的掩护后,这些爱使游击战术的土司军队根本不堪一击。 这一套完整的战术已经被北伐军玩的十分熟练。 “好!既如此,便休怪我等无情。” “传令!” “大军原地安营结寨修整一夜,明日继续向前进发!” 深夜,北伐军大营的一座普通的军帐中,鼾声如雷。 粪操子翻来覆去久久无眠,他先将身上的行军被裹紧一些,又用臭脚丫子将下面卷了起来,整个人像极了一根粽子。 方才队统告诉大伙,明天就要打仗了,弟兄们今晚上都要好好的养精蓄锐。 粪操子倒不是害怕,毕竟其人也是从贵州一路逃荒过来的,甚至之前还拉起过一支饥民起义,只不过后来被官军给打散了。 这人要是杀过人.见过血,对这战场厮杀一事也就不怎么紧张,他现在之所以睡不着是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立下军功,好早日封官进爵。 年前闻听保乡军要大肆扩军时,这粪操子喜不自胜,与许多岭南青壮一样连忙跑到了募兵司设下的征兵点。 当时去的人太多了,乌泱泱的一大片,甚至还有人提着锄头就赶来了,看样子连农活都没干完。 所幸,粪操子因为身强力壮且磨练了一身的厮杀之术,成功被通过测试圆了从军的梦想。 此前,他一直在桐县养殖场挑粪,便是为了等待这个机会。 在操练司的校场经过两个月艰苦卓绝的操练后,此人最终通过考核被分到了第十二步兵都,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重甲兵。 这两个月的训练虽然相当辛苦,日日皆要出操,简直比牲口还要累,但伙食是没说的,顿顿都能吃饱。 因此粪操子甚至还壮了一圈,要知道在以前他肯定是承受不住两层甲胄的重量,就算勉强穿上也根本无法作战。 但现在,七八十斤的重量压在身上,倒也能神情自若的与人搏斗,体力和耐力与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重甲兵的选拔与掷弹兵一样,皆对兵员的身体素质乃至体格都有很高的要求,属于保乡军中的精锐力量,数量也是比较少的。 此次北伐出击,粪操子所属的第十二步都亦囊括在其中,不过在前些日子的作战中,由于对手太弱,他们这些重甲兵基本上没怎么派过用场。 这可把大伙急坏了,没有上场的机会也就没有立战功的可能,要知道军中的赏赐可是极为丰厚的。 保乡军中各军种战功计算方式不尽相同,而重甲兵的战功计算方式就比较简单粗暴一些。 斩甲士一名可领赏五个银元,近乎于两个月的饷银,若是斩得敌将一员那可就发财了,根据地位高低能领到三十到六十个银元,甚至有很大概率被大将军加封百户。 这顶了个百户头衔之后,日后在军中自然是人人都要高看一眼,要不了多久就能当一名队统,表现再出色一些,做个统领着几十号弟兄的标统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斩得敌酋一员,那可就不得了了。 数百元的赏银就不用说了,甚至还能分到一套宅子,千户的头衔肯定是跑不了。 这千户可比百户厉害多了,几乎等同于司统.协统这些中级军官的候选人。 粪操子如今除了大将军之外,最崇敬的人便是第七步都的都统雷豹,此人也是保乡军中绝大多数重甲兵敬仰的对象。 原因无它,只因这雷豹的履历实在惊人,堪称小兵传奇。 从一个普通的山贼然后当上重甲兵,参与的大小战事无数.历经九死一生,据说身上的疤痕便有数十处之多。 就靠着这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战功,硬是从最底层的士兵一路爬到了都统的位置。 试问,此等猛人,哪个热血男儿不心生敬佩? 第222章 来者不善 粪操子自然将这雷都统视为吾辈楷模,时常以此激励自己,他倒没有想那么多,只要能靠战功擢升为标统或司统就很满意了。 自贵州逃至岭南之后,当初那些结伴而行的生死弟兄如今也有了各自的生活,期间哥几个还聚过一两次。 袁二已经厌倦了厮杀,只想过安稳的日子,现在做了一名倒卖小玩意的行脚商人,虽然赚的不多却足够维持生计,前些日子还托人说了一门亲,只可惜粪操子当时已随北伐军开拨,无法亲至前去道贺。 其余的弟兄有的在官府的帮助下垦了十来亩荒田,有的干脆以做工为生,虽然都很辛苦,但比起从前来说已经算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而学识渊博的范先生,听闻最近好像参加了那个什么科举,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不过范先生可是十里八乡的“秀才”,应该能考上才对。 粪操子想着想着,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 广西,浔州府。 范治身穿圆领皂衣,头戴黑色靖忠帽,神情肃穆的坐在木椅上,面前还有一张摆放着笔墨纸册的桌案。 今日的气温有些冷,寒风将几人吹的直嘬牙花子。 在其身后则是则站着两名同样打扮的户部税吏,而城门洞的另一侧,则是十余名一身戎装.持有铳刀的卫戍军,这些士兵牵着两只大黄狗,皆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犀利的目光不断从来往的人群中扫过。 “头儿,天凉,要不您进去歇歇?这有我们哥俩顶着。” 听见下属的话,身材干瘦的范治摇了摇头: “不妥,此为执行公务之时,怎么擅离岗位?” “人家卫戍军的弟兄不也是站那挨冻么。” 于崇祯十年腊月的岭南第三届科举时,伙同粪操子等人从贵州逃难过来的范治便连忙报考了。 这时代,能识文断字的儒生谁不想当官,此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的运气不算太好,这回参加的考生实在太多,其中不乏学富五车之辈,范治虽然入榜但名次不高。 故而只从吏部讨得了这个浔州城卡税务副领的差事,手底下管着七八个税吏,每月俸禄二石外加一元钱的薪水。 这个待遇已经不错了,即便成了家也足够数口人衣食无忧。 范治对目前的状态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没当上什么大官,但只要自己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干活,还是有上升空间的。 吏部每两年会对各地官吏的政绩.表现.作风进行考核,分为上.中.下三等,若连续两届被评为上等,便会晋级一次,若连续两次下等,则会被辞退。 这种方式属于熬资历,想靠这法子升到大官基本不太可能。 如果官员在位期间政绩显着.功勋赫然,使当地吏制清明.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则无需进行正常的考核,连跳好几级也有可能。 毕竟,这种优秀人才是吏部眼中的香饽饽。 这时,一队百余人组成骡马商队欲要进这浔州城,那名头戴瓜皮帽.身穿铜钱纹绸缎的管事跳下马车,连忙冲面前这几名一丝不苟的税吏拱了拱手: “大人,小的乃是梧州城的旺隆商行掌柜,刚从肇庆那边进了点货,还请通融则个。” 此人露出讨好的笑容,低眉顺眼的凑到那名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地位最高的税吏面前,不留痕迹的掏出两枚银元塞进后者手中。 “此为何意?” 范治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汝当众行贿已触犯规法,念其初犯不予追究,赶紧把钱拿走。” “敢有下次就等着蹲大牢吧。” 那旺隆的掌柜听到这话吓的面如土色,讪笑着赶忙将那两枚银元拿了回来。 “好了,查验吧。”范治冷哼一声,身后的两名下属立刻朝着那些货物走去准备清点,一旁的卫戍军也牵着那两条大黄狗过来了。 税吏将一架马车的顶盖撬开,来回扒拉了几下里面发现里面皆是满满当当的布料,连续清点了几车皆是如此。 “没问题,头儿。” 范治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噼里啪啦”的拨动算盘开始计算起来。 “卡税共六元零二百一十文。” “好!好!”听到这话,旺隆商行掌柜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静,连忙将税银如数奉上。 而城门另一侧的卫戍军士兵见状便将那粗壮的拒马挪开,打算放行。 正在此时,情况突然发生异变。 “汪汪!” 只见那两条雄壮的大黄狗先是鼻头一阵抽动,随后喉咙里发出低吼,冲到一辆马车面前发出狂吠。 拉车的两匹骡马受惊,顿时尥起了蹶子。 “慢!”范治死死的盯着那辆马车片刻,接着用犀利的目光扫向那名戴着瓜皮帽的掌柜,后者脸色煞白.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饶命啊官爷,小的也是被鬼迷了心窍!” 就在卫戍军士兵拔出腰刀目光森然的朝着那辆马车靠拢之际,只闻见“哐当”一声,那扇木质盖板被一股怪力掀飞在地。 紧接着,随着大量布匹散落在地,一名身材矮壮.头上包着皂布的家伙从中跳了出来,头也不回的朝远处逃去。 “给我追!” 十余名卫戍军见状,立刻恶狠狠的扑了上去。 范治脸色阴沉,朝着那瘫软在地的掌柜厉声道:“此为何人?” “从实交代尚有活路,否则送至监察局大刑伺候!” 听到“监察局”这三个字,旺隆商行掌柜猛的一个哆嗦,连忙讨饶道:“小的都说...都说,罚款也好.坐牢也好,可千万别把咱送到监察局去啊!” 原来,此人之前在肇庆行商之时,夜中忽有一神秘人来访。 这家伙出手阔绰,一上来便呈出二百两银子,所求也很简单,希望对方能将他带进桂林府中。 如果能让自己设法混进靖江王城的话,之后还会奉上一千两银子。 这掌柜听到还有这种好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由于广西境内流民众多,鱼龙混杂。 作为保乡军中枢所在的桂林府户籍审查十分严格,除了广西本地的民商外,其余身份不明的的人士很难入城。 尤其是大将军所在的府邸,闲杂人等靠近立刻就会被近卫军喝退。 第223章 辽东奸细 范治仔细的听完之后旋即陷入沉思,看来此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立刻将此事上报!” “遵命。” 听到这话,那两名税吏对视一眼后连忙跑进城门。 两日后,浔州监察局刑讯室内。 “名字!” “贯籍!” “来岭南是什么目的?”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打声,木桩上那名身材矮壮.颧骨上长着一颗大痣的汉子不断发出闷哼,浑身上下已是皮开肉绽。 其脑袋包着的皂巾已被摘去,露出了噌亮的光头。 七八步外,站着一名头戴绣金靖忠帽.身穿圆领淄袍.脚踩乌锦官靴的中年男人,正面无表情的审视着这位特殊的犯人。 此人正是浔州监察院御史李邱。 今日,从浔州城外驻守的卫戍军手里,监察院接收了这名疑似奸细之人,这家伙那天从城门处受惊逃走之后,眼见身后的兵勇穷追不舍一咬牙干脆遁进了深山中。 为了将其抓住,浔州方面增援了两个标的卫戍兵,再加上当地的巡捕拢共三百来号人,搜了一天一夜的山才将这人抓住。 “大人,此獠嘴硬的很。” “已经昏死过去了。” 听到刑卒那有些恼火的话,御史李邱冷冷道:“弄醒!” “是!” 随着一盆冰水浇到头上,被绑在木桩上的光头汉子悠悠苏醒,他抬起头先是迷茫的打量了片刻,继而扯着肿胀的腮帮子露出冷笑,口中淌出血水含糊不清的大叫道: “就这点手段?” “给我继续打。” “蘸盐水!”见此人的气焰如此嚣张,御史李邱也是脸色阴沉,那两名膀大腰圆的刑卒见状更是怒不可遏,从外面端了盆浓盐水后,鞭子一蘸便立刻狠狠的朝那人背上抽去。 这时,刑讯室有小吏禀报:“大人,内统局的人来了...” “嗯?” 李邱闻言一怔,没想到此事竟然连这个部门都惊动了。 要说在这保乡军治下,广西诸官吏最不想打交道的对象是谁? 一个是监察院,另一个就是内务统察局。 若是被前者传唤去,多半是贪污受贿的事情败露了,而后者通常行迹诡秘,能登门拜访的一般都不是小事。 内统局虽设立不久,但广西官吏都对这个部门心怀畏惧,这也没办法,自古以来当官的最怕的就是这些特务。 尤其是此部门权力极大,可先捕后奏,直接向大将军负责。 因此,这浔州御史李邱虽然自认为从来没有贪赃枉法,但听到这名头后还是难免心中微微一慌。 片刻后,于刑讯室外的走廊处,他终于见到了那内统局派来的两人。 “李大人。” 自称为“大茶壶”的敦实汉子面容肃穆,向御史李邱抱了个拳,身旁那名个头稍高的清瘦汉子亦是如此,其自称为“穿云箭”,脸上一直挂着笑嘻嘻的表情。 两人的样貌都十分普通,穿着普通百姓的麻衣.脚上是一双草鞋。 若不是那副印着“便宜行事”的红色小本本上轧有内务统察局的钢印,任谁也很难想到这二人的身份竟然是特务。 李邱受宠若惊的连忙拱手回礼,尽管对方只是办事的吏员,自己乃是堂堂御史,从品级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眼下也丝毫不敢怠慢。 “是这样...”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大茶壶略过寒暄,直接表明了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那名奸细之事。 此番,二人是受上司之命,专门过来要人的。 “这...”御史李邱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这奸细明明是卫戍军转交给浔州监察院的,自己还想借此立些政绩呢。 万一查出什么大的问题,一桩功劳定然是跑不了的。 “按理说,此奸细你我二局皆可接收,这人是先到我们监察局的,自然应该由本局来审,贵部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过来要人,行事是否太过专横霸道?” 眼见即将到手的政绩就要失去,李邱愤慨之下声音中不禁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 他也想明白了,反正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怕这个什么内统局。 “不错,内统局就是这么霸道。”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清瘦汉子笑嘻嘻道:“李大人还是赶紧交人吧,实话告诉你,这事儿你们监察院管不了。” “而且拿人之事可是凌总务交代的。” 听到这话,李邱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尽管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如果真如对方所说,此事干系重大的话,那自己还是别淌这趟浑水了。 “罢了!” “来人呐,将这奸细提出来。” 桂林城.大将军府中。 徐晋歪坐在椅子上查阅着一份份奏章,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一沓沓,皆是经过吏部送来的各府公文,包括一些中高级官吏的人事任免.政令执行进度.各地商业往来以及垦荒修路中遇见的问题,其内容十分繁杂。 其中经过吏部初审过的公文都经尚书签字,这是表示认同的意思,还有一部分没有没有签字的公文的属于吏部无法自行决定的,两者皆要送至将军府。 这些公文经过大将军批红后方会具有实际效应,然后再送回各部由其下放至各府县基层展开具体实施。 眼下保乡军才占据一个广西而已,光军报和公文就已经十分繁杂,若是以后地盘越来越大,那他这个大将军就啥也不用干了,每天光批示奏章就得到深夜。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徐晋就满头大汗,他已经琢磨着搭建一个内阁班子协助自己处理政务之事了。 这时,堂外有卫兵来报,凌棠凌总务求见。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相貌普通.神色冷峻的男子走了进来,其身着淄袍.锦靴头戴描金靖忠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保乡军里头的大官。 在岭南这里,广西的上下官吏的服装皆以乌.淄.皂三种颜色为主,除此之外,以往明廷官帽上的两个帽翅已被减去,显得极为干练。 虽然乍一看乌黑一片,但其实根据官员地位不同,在细节方面还是大有区别的。 第224章 刺杀徐贼 在广西这里,冠.靴二者皆属于官吏的标配,当然这也不是说,老百姓就不能穿靴戴帽了,只不过相互之间的样式是有区别的。 普通小吏和小官穿的靴子是布靴或毡靴,头上的靖忠帽也比较普通,是以竹丝为骨,乌纱为表,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其身着的也是圆领对襟衣,上镶面有五枚黄铜纽扣。 而职位高一些的大官,则穿云纹锦靴.头戴描金靖忠帽.身着的也不是“衣”而是“袍”。 保乡军虽然目前在官服方面还比较朴素,但根据衣.帽.靴三者很容易分辨出对方的地位。 凌棠单膝跪地向大将军行了个礼,态度十分恭敬。 “汝今已是堂堂总务,见本将军只须作揖即可。” 听见大将军的话,凌棠认真道:“臣一日为大将军的亲兵,终生都是大将军的亲兵。” “即便现在为内统总务,也从未忘却自己的身份。” 此前,保乡军曾规定,无论文武官吏见大将军只需作揖行礼即可,无需三叩九拜这么繁琐,不过这也不是强制性的,但凭各人意愿。 作为徐晋而言,其实是想废除这种跪拜陋习的,但他也明白这毕竟是数千年以来的封建传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因此便打算日后时机成熟了再言此事。 接着凌棠表示,经内统局调查,这段时间岭南混进来了一些心怀不轨的奸细,疑似来自辽东。 目前,内统局已抓了整整八人,正在严加审讯其目的。 “哦?”徐晋闻言挑眉,有些疑惑道:“此些人能混进来倒属正常,毕竟每日皆会有成百上千流民来投。” “只是这些奸细混进人群无异于大海捞针,汝等又是如何将其揪出来的。” 他心中暗道,这刚刚成立的内统局办案能力竟如此出众,此事恐有玄机。 果然,凌棠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能揪出这些辽东奸细实属取巧,因为此些人的特征实在太过于明显,皆是秃顶。 流民本人员构成复杂,尽管这时的百姓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甚少有自行剃头的,不过任何时代都有秃顶和谢顶的人,再者由于卫生条件太差,民间那些头顶生疮的百姓中也会有人剃发。 尽管这些人所占的比例不高,但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下“秃子”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存在,顶多就是容易遭到歧视罢了,不过平日可以包个头巾遮挡。 本来,内统局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些流民中的秃子,只是偶然间在思明府抓到一名鬼鬼祟祟的奸细后,从其脑袋上新旧不一的发茬上推断出此人定然来自辽东。 继而照图索骥的从流民中将其他几个奸细揪了出来,因为这个特征太过显眼,也就导致搜捕难度大大降低。 清帝黄台吉即位之初,便在辽东治下推行剃发留辫之事,当时引起民间的剧烈反抗导致此事暂时搁浅,但近些年来随着八旗屡战屡胜,大清国力日渐昌盛.黄台吉仗着威信大增又将这事强行推行了。 因此在辽东那块,只要是大清统治的区域,治下军民皆要剃发留辫。 有人说了,那老子就是不剃你奈我何? 这也好办,头和发选一个。 可想而知,这些奸细若想带着明晃晃的鞭子混到岭南无异于插标卖首,傻子都知道这是辽东来的。 因此,这些人干脆都将鞭子剃了,直接变成秃子,再以头巾等物遮掩,混迹于流民中通常也难以察觉。 不过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暴露了,内统局还是根据发茬这个线索将其顺藤摸瓜纷纷逮住。 “不错!” 徐晋微微一笑,向凌棠竖了个大拇指。 “这办案一事就是要心细如发,可从这些奸细口中审出些什么信息?” “回大将军的话,这些人皆为死士口风极严,目前得到的情报极其有限。” 内统局总务凌棠沉声道: “只知此些辽东奸细皆为为八旗包衣,挂靠商船自水路而来,个个身手出众.悍不畏死,而且都是汉人。” “不过根据臣的推断,其之所以不辞辛苦潜入岭南,想必是为了伺机行刺杀之事。” “嗯...”徐晋摩挲着下巴陷入思索之中,辽东奸细想刺杀自己于情于理也说得通,伪清自然清楚他这个大将军乃是保乡军的核心所在。 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又无人有足够的威望令各部俯首,一旦徐晋暴毙,保乡军立刻就会四分五散,沦为寻常匪寇。 反正这刺杀之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对伪清没有什么损失,成了固然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一个未来的强大对手,即便没成也只不过死几个包衣奴才而已,性价比相当之高。 不过... “此些奸细除了刺杀本将军这个任务外,想必对那还魂散的配方也是志在必得。” 凌棠亦是深以为然,还魂散这种奇药谁人不知,每岁从国内海外赚取的银子不计其数,要是没人垂涎就奇怪了。 不过此物的制作工艺与配方皆属于绝密,在整个岭南恐怕只有大将军在内的三两人知晓而已。 其作坊已迁至这座王城之内,受近卫军重兵把守,就连内务统察局的人也无法靠近。 “退下吧,继续审。” “遵命!” 对于此事徐晋倒是没有生气或者愤怒的情绪,毕竟保乡军与伪清本就是表面盟友,相互间恨不得马上就掐死对方,也就是离得比较远.且主要对手都是大明,才能保持这种看似友好的关系。 只是不知此事是黄台吉还是其他亲王贝勒的意思。 不过据他的推断,多半是后者。 以黄台吉的韬略,应该不会将此事做的漏洞百出,即便是刺杀自己,也应该重金从内地或岭南找死士才对,这样的话暴露行踪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毕竟保乡军政权建立以来,得罪的人何止成千上万,远的不说,各地官绅自然是对他这个大将军恨之入骨,视之为洪水猛兽。 在这点上,他们绝对是与那伪清一拍即合。 第225章 广州之围 “大人,这是对方送来的信件。” 广州巡抚衙门里,十余名本地大小文武官员皆聚于此,坐立不安。 前些日子,那岭南保乡军在清远县大破裴贼之军后,只是稍作休整便直扑广州城而来。 关于清远之役,广东诸官亦从派出的探子口中得知了具体细节。 数十万之众的裴贼连一日都没能顶住,刚一交手便被重炮轰的抱头鼠窜,还没等短兵相接就被人家的千余名骑兵杀的兵败如山倒。 尽管这数十万贼军中大多都是无甚战力的流民,可广东巡抚沈狄龙非常清楚,哪怕凭着广州这座坚城若想守住也是很有难度的,得发动全城百姓协助才行。 道理很简单啊,人家光靠这人海战术都能把你的箭矢.火药消耗殆尽,光靠尸体都能把护城河填平,甚至能堆起一座血肉铸成的“云梯”。 只不过双方僵持的时间会比较长而已,兴许得数月才出结果,这也是那裴宏义为何对是否攻克广州城之事有些犹豫不决。 当清远大战的详情传来之后,即便是连昔日里抗贼之心尤为坚定的几个广东参将也默不作声,满腔血勇顿时烟消云散。 沈狄龙缓缓的将这封信打开,里面的内容果然是劝降的。 看字迹应该是前广东副将孟信所书,此人表示只要沈巡抚开城率部献降,不但昔日之事既往不咎,而且大将军自有高官厚爵奉上,绝不会亏待尔等。 若负隅顽抗,东征军四万悍卒将会择日猛攻,只恐城破人亡.生灵涂炭。 届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最后,孟信还询问道,不知他们这些广东降将的家眷可安在,是否受到诛连。 沈狄龙五味杂陈的将这封信看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此前南宁之战中,总兵冯若麟以身殉国,副将孟信及参将数人携部降贼,此消息传来之时广东文武一片哗然。 当时,有不少义愤填膺的官员表示,应该将这些叛国降将的家眷满门抄斩,如此才能震慑那些摇摆不定的宵小。 本来嘛,叛国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将孟信等人的家眷皆诛杀也合情合理,不过就在沈巡抚刚打算公事公办之时,身边亲信却劝其三思而行。 常言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沈大人把人家满府上下皆杀了固然痛快,可你自己就没家眷么。 就不怕万一那贼军攻进城后如法炮制? 听到这话,怒火中烧的沈狄龙逐渐冷静下来,是啊,沈家也有数十号人呢,他还有一儿一女... 大家都心知肚明,以目前的岭南局势来看,广州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自己身为堂堂大明命官,城破身亡也就罢了,实在不忍牵连妻妾.子女。 于是,为了正法.立威,沈巡抚虽将那些降将家眷皆关进大牢判处极刑,但实际上却处于“斩监候”的状态,对外则宣称只要钦差一到.朝廷宣判后即刻斩首弃市。 私下里,他甚至还令亲信叮嘱那些狱卒,不可虐。 如今贼军终至,广州也成了一座危城,沈狄龙的心情在沉重之余也夹杂着一丝庆幸。 还好,自己没有把事情做绝。 这时,在巡抚衙门极其压抑的氛围中,终有人率先开口。 “沈大人。” “贼军势大,又擅使强铳重炮,眼下我广州城举目无援...” 说话的是按察使黄承昊,他身体单薄.肤白少须,身着绯袍头戴双翅乌纱帽,只不过话刚说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冷哼打断。 “黄大人此言何意?” 这名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的绯袍中年男子名为姜一洪,乃广东布政使,其父曾为礼部郎中,兄长曾为礼部尚书,满门皆是大官,乃江浙地区的望族出身。 “莫非欲降贼?” 黄承昊被这灵魂二连问搞得面红耳赤,张了张嘴最终啥也没说。 见场面有些难堪,同为江浙出身的布政副使陆鏊哈哈一笑,连忙道:“姜大人勿怒,黄按察使未必有降贼之意,兴许只是陈述利害罢了。” “呵呵...”姜一洪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淡淡道:“若如此,倒是本官错怪黄大人了。” “好了!” “还是说正事吧。” 沈狄龙原本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沉思,这副吵闹的场景顿时令其一阵心烦意乱。 都啥时候了,贼军都要攻城了,广东的衮衮诸公竟还在窝里斗。 作为巡抚,沈狄龙乃是广东实质意义上的一把手,军政尽握的那种,又如何不清楚在座诸位的那点心思。 就拿这黄按察使来说吧,此人好医理.重养生,于诗词歌赋一途颇有造诣,但却为官碌碌,难负大任。 其方才所言必有降贼之意,这也不奇怪。 而姜.陆二人虽皆为江浙出身,不过前者乃是典型的官绅子弟,对那行抄家掠财之事的保乡军自然是深恶痛绝。 后者出身低微,虽也厌恶那保乡军,不过反应就没那么大了。 毕竟广西徐贼待官绅甚为苛刻,其“一体纳粮”的恶政早就臭名昭着。 在沈巡抚的按压下,众人总算不再吵闹,而是就广州之困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各种天马行空的拒贼之策将他听的是眉头越来越紧。 夜晚。 沈狄龙正于府中书房发怔,其手持一柄玉嘴黄铜烟枪,几本发黄的书籍就这么胡乱的散落在朱漆梨木桌上,旁边还一盏已经微凉的雨前龙井。 吞云吐雾之间咳嗽阵阵,此人深感心力交瘁。 “老爷,黄按察使求见。” 听见管家的话,沈狄龙微微眯起双眼,半晌后方答道:“让他进来吧。” “见过沈大人。” 黄承昊今夜的装扮十分低调,跟寻常的老百姓无异,可见其并不想被人发现行踪。 “嗯...黄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下官今日口无遮拦,还望巡抚大人不要怪罪。” “呵呵...不会。” 二人分别坐在两张太师椅上相顾无言,于烟雾缭绕的诡异氛围中沉默许久。 “说吧,今夜就当是拉家常了。” 第226章 攻城 “那黄某就推心置腹了,希望巡抚大人不要怪罪。” 黄承昊踌躇片刻后表示,自己的确有降贼之意,毕竟广州城虽有数万将士守城,可周围诸府却无甚兵力,更无人敢来援助。 那保乡军都不用攻城,只需竖壁清野围困一年半载,广州城便会断粮而溃,届时只恐会有人相食的惨剧出现。 见沈巡抚听的面色愈加难看,他又连忙道,观那广西徐贼行事向来磊落,信誉甚佳,此前投诚的大明文武官员皆过得不错。 虽说谈不上重用,但至少也没过河拆桥。 “适才所言,不可再议。”沈狄龙罕见的没有发怒,只是长叹一声:“若不是本官对你知根知底,否则我都该怀疑你是不是那徐贼派来的说客了。” “若本官就这么降了,又怎能对得起这身大明官袍。” 黄承昊先是一惊,心中又逐渐安定下来。 看来沈巡抚的抗贼之心也不是那么坚定,否则以自己今日所言,绝对能扣上一个“祸乱军心”的罪名。 次日,广州城下。 荡寇大将军马户并未收到城中回信,看这情形明军是打算负隅顽抗了,于是乎他便向各部下令准备攻城。 此次攻城前的准备与往日大有不同,根据大将军的交代,东征军采用了特殊的堑壕战术。 广州城是一座坚城,护城河之类的防御措施应有尽有,城楼上的火炮也不在少数,以居高临下之势射界极广,如果东征军还像以前那样攻城的话伤亡会很大。 因此,士兵们会先在离城墙四五百步外,也就是对方火炮的射程之外,先挖一条呈包围状的半圆形堑壕,深度标准在三尺半,而挖出来的土直接堆在地面上,化作胸墙。 接着,由这条基本堑壕出发,士兵朝城墙方向“之”字型继续挖掘,这种锯齿状壕沟可以有效降低守军正面炮火的杀伤力。 这时,东征军便可将火炮拉来,借助胸墙的掩护炮击明军,若打击效果不佳,则可如法炮制,继续挖掘第二条.第三条堑壕,随着工事推进,火炮的威力也会越来越大。 此前,徐晋便与诸参谋大臣和参谋顾问就如何攻占广州城一事进行讨论,大伙意见不一,但基本可以概况为“围困”.“硬攻”.“劝降”这三条。 围困的话,是损伤最小的方式,但太过耗时,如果广州城一年未破,东征军这四万将士就得被栓上一年,这是徐晋无法接受的。 要知道,保乡军一共也就八万人。 硬攻的话见效倒是快,不过此城十分坚固,防御工事又多,棺材雷战术恐怕难以奏效,即便能胜,也要拿成千上万条将士的命去填才行。 劝降就不用说了,这个只能用来当辅助,降了固然皆大欢喜,但也得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苦思良久后,大将军徐晋这才想到了这个攻城之法。 “弟兄们,加把劲!” 广州城下尘土飞扬,密密麻麻的保乡军士兵像蚁群一般,用手中的那柄小铲从地上挖出一捧又一捧的泥土。 在各部中低级军官的身先士卒下众人分工明确,有的挖土,有的往竹篮里装,然后倒在地面上。 还有少量擅长土木作业的工兵,则不时的对着那些挖错的地方指指点点,纠正大伙的挖掘轨迹。 这副热闹的场面,将城头上明军看的是目瞪口呆。 “贼军此举何意...” 沈狄龙负手而立,站在城墙上将下方的景象尽收眼底,脸上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他是打过仗的,虽然没有见过此等战术,却也知道对方的目的肯定是为了破城。 “狄大人,我们何不炮击贼军,不但可以挫伤其锐气,还可以打乱他们的计划。” 布政使姜一洪的话让沈巡抚顿感无奈,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不想炮击,而是这个距离根本打不到,贼军极为狡猾,把火炮射程算的相对精准。 “哦...” 此人听罢后脸色微红,却仍是梗着脖子道: “我等何不遣一支精兵出城,趁贼军挖掘工事之时袭杀,定能使其大乱!” 沈狄龙面无表情,没有理会这句想当然的话,而是扭过头吩咐那几名参将: “贼军凶悍,须谨而慎之。” “大人放心。” 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一日的时间就这样平静的过去。 而次日晌午,当东征军的挖掘的堑壕初见成效时,一门有着胸墙掩护的六斤炮率先发出怒吼。 “轰!” 这枚试射性质的实心炮弹直接镶进了城墙之上,顿时引得砖瓦飞溅,紧接着其余火炮也紧随其后,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 城头上的明军自然不甘示弱,亦操炮还击,相互之间打的不亦乐乎。 但很快,沈巡抚就发现了一个十分难堪的问题,那就是自己的火炮命中率相当感人。 广州城本布有大小炮近五十门,仗着射界广泛倒是不虚贼军拥有的那百十门火炮。 只是随着那道壕沟被挖出之后,对方的火炮直接就躲在那些土堆后面,周围甚至还专门用大量的泥土加固了一番。 这种情况下,明军除非直接击中对方的炮身,否则难以杀伤敌方炮手。 而这贼军则可以一直轰击城墙,此消彼长之下后者早晚有倒塌的那一刻。 就这样,在挖掘的堑壕同时,东征军的炮兵仗着胸墙阻挡,密集的炮弹不断朝城楼上压制,明军作为守城一方,明明在火炮对战上更有优势,但眼下却被轰的找不着北。 随着第二道壕沟挖掘成功,东征军的炮又离城墙近了许多,因此威力大大增加。 “大人,再这样下去弟兄们顶不住啊!” 瞧见慌慌张张跑过来的这名参将,沈巡抚眉头一皱,此人可是昔日里抗贼之心最为坚定的那几个。 正值此时,城楼上突然炸起数声巨响,将沈巡抚众人震的一个哆嗦。 原来,东征军的飞雷炮终于发威了。 这玩意与棺材雷一样,皆是攻城利器。 第227章 初为人父 随着一个个圆滚滚的炸药包落在城墙上,此起彼伏的巨响伴随着气浪让猝不及防的明军吃了个大亏,望眼望去,城头上的官军被掀翻了一片又一片。 其中一部分人看上去好像无甚外伤,只是从地上爬起来后迷迷瞪瞪的抹了抹口鼻处的血水,实则腹脏受创.没走两步便又一头栽下。 遭此大劫,城头上的明军士气低迷已肉眼可见的骚乱起来,操炮还击声也变得稀稀疏疏,所有人都想远离这片血肉横飞的死地。 沈巡抚无奈,只得高呼怯战者死。 他现在肚子里的火可大着呢。 之前广州诸官见贼军欲来攻之时,便已号召各户各家献银捐粮.以慰军心,不过效果却不怎么好。 由于这事是布政使姜一洪来操办的,此人本就官宦子弟,跟广州城的官绅大户自然属于同一阶级,后者虽看在他的面子上纷纷象征性的捐了一些银粮,数量也较为可观。 不过这部分钱中大多都是需要给人家再退回去的,官绅们的捐献只是抛砖引玉,目的是为了让百姓踊跃捐献。 但广州百姓早就巴不得王师入城呢,能愿意捐钱就怪了! 就这样,姜一洪用尽手段,最终也只筹得了七万两银子,广州文武又抠抠索索的凑出了三千两。 这些钱看似不少,实则根本不够用得。 连兵勇的欠饷都不够发。 迫于现实,沈巡抚原本定下的杀贼兵一人赏银十两,杀贼甲兵一人赏二十两,最后分别变成了二两和四两。 就这么点奖赏,明军的士卒能卖力守城才怪,背后不知道将这些吝啬的老爷们骂了千百回。 那贼军是这么好杀的? 一日间,东征军的炮火从未停歇,朝着广州城轰个不停。 若是对方胆敢操炮还击,士兵便会立刻祭出飞雷炮,直接将明军炸的肝胆俱裂,因此到了最后,只有那些督战家丁的威胁下,明军炮手才不情不愿的继续对射。 夜晚的讨论中,荡寇大将军马户与孟信.郎回二人就今日的战局进行了一番商讨。 “依我看,明军坚持不了太久了。” 孟信表示,今日的炮轰已经让城内守军的士气低迷,尤其是飞雷炮造成的死伤众多。 他自己就是前广东副将,对当地兵勇有几把刷子自然是门儿清。 “的确如此。”郎回道:“明日或后日,待明军被轰五荤八素之际,我军可遣工兵.重甲兵搭桥抬棺,将昔日破城之术如法炮制一遍。” “甚合我意!” 马户咧嘴一笑,这回为了破城他可是准备了好几个“爆破筒”呢。 这玩意的原理跟棺材雷差不多,不过装药量和威力都大大增强,其制作方法说来也简单,先是将丈许长的大树砍断剖成两半.然后掏空树芯填装火药。 接着用麻布紧紧的将木筒的外面缠上几圈,最后糊上厚厚一层黄泥密封,待其晾干之后便大功告成。 根据装药量来算,这爆破筒的威力至少是棺材雷的三倍以上。 虽然面对的是攻城这种硬仗,不过马户等人的心情倒也并不沉重,今日一战中,由于壕沟的存在,明军火炮并没有给己方造成太大伤亡,反而是广州城墙已经被轰的千疮百孔。 相信只要一发爆破筒下去,定能将其炸开一条口子... 就在东征军四万将士猛攻广州城的同时,广西思明城的将军府中却骤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生了!” “夫人她生了,是个带把的!” 产房外,大将军徐晋坐立不安,正焦急的搓着手渡来渡去。 随着“吱呀”一声,两名弄婆喜滋滋的推门而出,衣袖上还带着许多血污。 “蝉云如何了?” 听见这道焦急的询问,弄婆连忙谄笑道:“大将军放心吧,母子平安!” “柳夫人的体格好着呢。” 徐晋闻言大喜,连忙冲了进去。 此时的柳蝉云躺在床上俏脸煞白,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其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不过眼中却露出喜悦的神采。 “夫君...” “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徐晋给其擦了擦汗后这才仔细打量着那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婴儿。 后者的小脸皱皱巴巴,跟老头差不多,不过眉眼间还是能看出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这时,徐晋微微一怔后不禁想到,这孩子究竟算是自己的还是徐大胡子那个死鬼的... 管他妈的! 这个荒唐的念头一瞬即逝,转眼间便被他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柳蝉云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见丈夫呆呆的样子后只是莞尔一笑,继而虚弱的说道: “给他起个名字吧,夫君。” “便叫做承麟吧...”徐晋乐呵呵的一笑,同麟二字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崇祯十一年二月一日,长子徐承麟降世,至此,大将军终于有了继承人。 而随着这名婴儿出生,大将军在喜悦之下心情大好,就连战俘劳改营的犯人都能沾了点光。 太平府.云阳县。 “这是...” 杨守仁望着手里拿着的木制餐盘咽了口唾沫,上面是一堆糙米饭.少量蔬菜加野菜的乱炖,还有一勺油汪汪的猪肉炖粉条子。 虽然只有薄如蝉翼的两片肉,但那也是荤腥啊! 此人原本是思恩州知府,保乡军攻城时曾率军民死守城池,后城破被擒,接着便发配到了这太平府的战俘营劳动改造。 保乡军治下的战俘营皆有各自的任务,有的是搞生产,比如炼焦.烧砖之类的活计,有的则是耕种,就像这个太平府战俘营。 云阳县垦有着五万多亩官田,平日便是靠这三千多号劳改犯侍弄,所产出的粮食除了供应此营外,还能上缴许多。 平日劳改犯每天吃两顿,一干一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健康的不得了。 杨守仁足足过了半年的这种日子,昔日白净的皮肤早已变得黝黑,将军肚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这副结实的身板和老农民般的面孔。 第228章 杨知府出狱行 不过在这劳改营虽然不用担心饿肚子,平日里却几乎吃不到肉食,因此这杨守仁才这么诧异。 此人刚进来之时极为不配合,想他一个堂堂知府,正四品的朝廷大员,何时遭过这种罪。 就这么混了好几个月,这家伙才想通,要是再这么下去,这辈子都得在这种地。 直到今日杨守仁终于将那所谓的工分积攒够了,这也是他在这劳改营里最后的一餐。 “老杨,恭喜你啊!” 一块狼吞虎咽的几个汉子中,有人不禁露出艳羡的表情,杨守仁跟这几位算是一个铺上睡觉的,相互间也早就十分熟悉,闻言只是淡淡的笑道: “杨某也祝各位早日重获自由。” “哈哈,借你吉言。”那名绰号大鼻子的汉子嘿嘿一笑,夹起肉片美美的嗦了嗦,接着骄傲的表示自己也将工分攒的差不多了,顶多再过一月,便能重见天日。 吃完饭后,杨守仁在管教的带领下来到一间茅草屋,这里已经坐了好几个管教,就连宣慰使都来了。 根据规矩,劳改犯出营之前还要经过最后一套问询考验,以谈话形式展开,问的问题倒也不难,主要是为了观察劳改犯是否有什么不利于团结的倾向。 比如仇恨保乡军或者敌视大将军之类的心理,若有这种现象,则继续进行劳动改造。 可别觉得这关就这么好过,在座的管教个个可都是人精,一般人的伪装轻易就被看透了。 平心而论,杨守仁对保乡军谈不上仇恨,顶多就是心中不忿,不过这么长的时间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因此谈话闻讯这关还算比较顺利就通过了。 出营前,他还领了一套粗麻衣物和少许干粮,虽然不值钱但好歹是新的,否则这副尊容出去定会被人当作乞丐。 回头望了眼这个待了整整半年的地方,杨守仁内心五味杂陈。 在里面的时候日日夜夜都想出来,可如今出来了却有些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要做什么。 浑浑噩噩之间,此人漫无目的漂浪了两日,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趴在溪边饮水,晚上则随便找个地方就凑合了。 这么长的劳改生涯已经让他习惯了眼下的处境。 直到这天,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杨守仁终于来到了太平城,他也不知要去哪,一路只是本能的跟着人群走而已。 “汪!” “干什么的!” 城门洞处把守的卫戍兵见眼前这家伙蓬头垢面,宛若野人一般,顿时心生警惕,身旁的大黑狗也是一阵呲牙咧嘴。 瞧见这狗仗人势的一幕,杨守仁没有惊慌,而是悉悉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上面轧有太平府战俘劳改营几个钢印大字。 “哦...刚出来的啊。” “行了,可以进了。” 入城之后,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全是人,两边全是卖菜.吹糖人.卖糖葫芦之类的小贩,还有几人举着书有“招工”的木板,各家店铺.酒肆的伙计则站在门口,口中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周围热闹的场景让杨守仁颇感不适,同时心里也十分疑惑。 这太平府不是穷的叮当响么,此地夷汉混居又毗邻边境,人丁稀薄.土地贫瘠,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解疑惑,杨守仁只好拦住一个面相和善.穿着草鞋蓑衣的老农,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托出。 “你是流民吧?” “刚从云南那边逃过来?” 老农眼中带着一丝同情,他见眼前这人的模样,也只当其是逃难过来的农户。 太平这边离云南富洲不远,几乎每天都有成十上百的人拖家带口,一路跋涉山河,逃到这广西境内。 “老丈,实不相瞒,我是云南的,云南怒江的。”杨守仁尴尬一笑,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刚从战俘营出来的,只好信口胡诌。 “哦...怒江远啊!” 老农感叹一声,随后从怀里摸出一柄铜嘴烟锅,美美的吸了一口后这才给这位可怜的怒江流民缓缓讲起。 本来,这太平府的确是个不毛之地,最起码在大明统治下是这样。 当地的夷族有好几个,土司时常侵扰汉民,抢粮.抢银.抢牲畜,就没有不抢的。 直到保乡军来了后,这一切才得到改变,当地土司在他们的打击下伤亡惨重,有的见势不妙直接率族投降了。 这些人被收缴武器之后强行安顿到了山下,与汉民一同接受官府管辖,太平府也总算是太平了。 前些日子,大将军在安南开辟铁.煤两个大矿之后,思明.太平.镇安三府的百姓才算是沾了个大光,仗着地缘优势,许多人都做起了那拉货的买卖,人家弄得好的一年下来能赚不少钱呢。 “呵呵..”老农自豪的表示,自己的大儿子就是靠租骡子拉铁锭攒下了一点钱,然后托人说了亲。 这三府的百姓手中逐渐有了一些闲钱后,就有了花钱的需求,这太平城的商业也就繁荣起来了,不过人家隔壁的思明城发展的更好,毕竟是所谓的“龙兴之地”嘛。 “多谢老丈解惑。”杨守仁默默听完后连忙拱手答谢,而那热心肠的老农则乐呵呵的说道:“啧啧...看你这样子,以前估计还是个先生,既然好不容易从云南逃过来了,还是先想好咋安顿下来才是。” “垦荒的话虽然有官府相助,不过那活儿太重,你肯定是干不了的...” 老农好心的劝他,实在没法子的话暂时可以跟着自己儿子一起拉货,虽然赚的不多但填饱肚子问题不大,或者先找个作坊给人家帮工,若是有教书的好差事到时候再去不迟。 杨守仁有些感动,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农民竟如此热心.真挚,这是他以前做知府老爷的时候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那个时候,下面的人只会唯唯诺诺.阿谀奉承。 他再次诚恳的表示感谢,后者却摆了摆手后乐呵呵的走掉了。 接着,杨守仁来到一名举牌小厮的面前,上面的内容很简洁,是一家位于裴山县小庄村的丝布作坊招账房先生,每日工钱四十文。 要求也很简单,能识字.通算术即可。 第229章 秦良玉挂帅 经过连日奋战,北伐军的两万将士已陆续攻克凯里安抚司.麻哈州.平越卫等数地,至此已将贵州的四成区域占据。 而下一站便是省府贵阳。 此时的贵州巡抚汤韦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贼军一路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或是开城献降,或是传缴而定,就连兵强马壮的凯里土司盘遂都没有坚持几天。 据探子来报,那盘遂似与那保乡军谈判未果,此人勃然大怒之下率军民五万余人出战,结果刚一交手就被人家杀的屁滚尿流,不得已之下之后带着残军遁于山林。 原本汤韦哗是对这盘遂充满希望的,毕竟只要有此人的上万残兵藏在山里,保乡军就必须得分兵提防,否则粮草.辎重被袭,他们也就完蛋了。 谁曾想,这岭南贼军竟如此狠辣,直接纵火焚山,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连天空都变得通红。 盘遂和手下的万余残兵被烧的损失惨重,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与上山围剿的贼军交战,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讲了,反正据说此人被阵斩当场。 汤巡抚此前已经数次向朝廷急奏求援,却每次都是石沉大海,可喜的是,大约八九日前,终于得到了朝廷的回复,言称会派石柱宣抚使来襄助,以解贵阳之围。 听到这话,汤韦哗可高兴坏了。 无它,实在是这石柱县马家名声太过显赫,尤其是那数千白杆兵,与昔日的戚家军一样皆是大明南兵中的精锐。 尤其是那个秦良玉秦老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丈夫马千乘死后,由于其子马祥麟年幼,她便继承了丈夫的土司官职,成了代理的石柱宣抚使,早在天启元年便与两位兄弟率白杆兵于沈阳大破建奴。 天启二年,奢崇明包围成都无人敢来支援,又是这个秦良玉将其击败,解了成都之围。 崇祯三年,清军围困北京,秦老夫人散尽家财充当军饷,率兵北上勤王,七年时,与其子马祥麟击败祸乱四川的张献忠,使其退至湖广一带。 总而言之,这石柱县马家几乎就是大明的救火队员,哪里有难就开往哪里。 因此,这贵州巡抚汤韦哗听闻此事后才长舒一口气。 看来,贵阳之围可解矣。 四川播州境内,蜿蜒崎岖的山路边,是一条宽阔的大河,一大群装扮独特的兵将正在急速行军,放眼望去连绵不绝的队形足有数千人之众。 此些人大多手持一柄由结实长木做成的矛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模样十分古怪。 矛杆本身也是实而不华,外面没有任何涂漆和装饰,看上去十分质朴。 这种所谓的钩镰枪看上去怪模怪样,实际上在这山地作战中极为实用,若遇地形险峻乃至兵丁难以通过的地方,则可使一矛钩齿向上挂,二矛钩一矛尾环这样的方式安然行进。 除此之外,亦有一些持鸟铳.弓弩或盾枪的士卒。 总而言之,这是一支冷热兵器混合的山地作战军队。 一名气宇轩昂的银甲.独眼将军骑在神骏的白马上,其面容轮廓犹如刀削斧砍一般.英俊异常,身姿亦颇为雄壮威武,尽管这山路十分颠簸但他却坐的极稳,上半身随着马鞍的频率起伏不定。 此人正是现石柱宣慰使.都指挥使马祥麟,素有“小子龙”之称。 此前于榆关巡城时,其左眼被敌箭射中,他却淡定地拔出箭来以其射死清兵,实在是骇人听闻。 在他身旁的则是一名同样挂甲.骑马双鬓灰白的老夫人,乃母秦良玉,后者虽为女儿身却生的极为健壮,苍劲有力的两只膀子可令寻常男儿闻之变色。 “母亲大人,再过四五日我部便可抵达贵洲境内。” 马祥麟面容肃穆道:“届时母亲只需坐镇后方即可,儿必将那岭南贼军击溃。” “我儿虽勇武绝伦,然不可大意。” 虽然这回足足带了三千精锐白杆兵,但秦良玉心情还是有些沉重,她毕竟打了一辈子的仗了,自然知道这广西保乡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前不久,朝廷遣使送来圣旨,令石柱宣抚使马夹率兵南上助贵州抗贼。 领命后,秦良玉不敢怠慢,立刻与儿子马祥麟商议起出兵之事。 由于马家财力有限,再加上石柱县人丁稀少,马家这么多年也就练出了四千白杆兵而已。 虽然人数不多,但战斗力却胜过寻常明军不知几何。 此些兵勇皆是招募当地的毕基卡人,属于优质兵员,平日里操练甚密.军法森严,以营.旗为单位。 最为精锐的是前.后.左.右.中这五营,每营一百人,属于马家的嫡系所在,由这马祥麟亲自掌握。 此些“营兵”相当于近卫军,完全脱产的士兵,每月由土司以米三斗六升、银三两六钱供养,其兵员选拔颇为严格,入营者无不是各村寨的健儿.勇士。 这五营的披甲率极高,足有七成以上,而且营兵身上的盔甲与寻常的明军劣甲不同,皆是上好的成色。 盔重十六斤,甲重四十余斤,利箭不能入。 而除了着精锐五营外,其余的白杆兵则以“旗”为单位,由各个小土司掌管,每旗的兵丁数目不定,几十人到上百人都有,具体要看各小土司的实力。 简单而言,石柱白杆兵更像是一种比较紧密的联盟军队,当地的土司皆尊世袭石柱宣抚使的马家为主,各自从村寨中挑选出优质兵员然后加入这马家麾下,受其调遣。 秦良玉与儿子马祥麟二人虽未与那岭南保乡军交过手,但也早就有所耳闻。 毕竟,那“定国将军”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先是占据广西,大破云贵六万官兵,接着生擒兵部尚书兼三省督师杨嗣昌,然后又大破十余万粤军。 这么大的事儿,只要是大明官员都听说过。 那时候,秦良玉还曾忧心忡忡,因为在她看来,那保乡军一战全歼三省精锐,接下来肯定会出兵攻取贵州.云南。 如此,四川也是危在旦夕啊。 第230章 参谋献策 贵州麻江地带,保乡军的两万北伐将士正在此安营结寨,就地休整。 连日大战下来,士兵们皆已十分疲惫,因此征夷大将军罗延康特令全军歇息一日,随后再朝贵阳府出动。 不过休息归休息,外围警戒的士兵还是采用轮班制度,大伙都非常忠于职守。 这时,帅帐中罗延康正与两位随军参谋对着地图商议着之后的战事,却报有卫兵来报,原来是侦察司那边获取了重要情报。 “小的参见罗将军...” 那名一脸疲惫的斥候进帐后连忙将自己探来的消息托出。 “此为大功一件,且去领赏吧。” “谢罗将军!” 此人走后,罗延康沉吟道: “四川石柱那边出兵了,你们怎么看?” “这马家可是大明的死忠啊。” 邓应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继而表示道,这白杆兵战斗力可是相当之高,毕竟曾正面击败过清军,后来入京勤王.剿贼荡寇皆是百战百胜。 尤其是那个秦良玉,此女精通战事,素有大将之才,如今虽然老矣,勇武不存,但仍不可小觑。 其子马祥麟也不是庸碌之辈,常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勇武异常。 “不错,盛名之下无虚士。”罗延康微微点头:“平心而论,本将军对秦老夫人是十分尊敬的,不过若是与大将军.与我保乡军作对,那就是死敌。” “罗将军所言甚是。” 随军参谋魏韬先是微微一笑,接着道: “白杆兵之悍勇,魏某也是听说过的,不过依在下看来,秦.马二人此行必败。” 见两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魏韬倒也很脆的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他表示,这白杆兵的兵员皆来自当地的夷人村寨,相互间有血缘关系作为纽带,故而死战不退。 不过,白杆兵到底是那石柱马家以一县之地养出来的,数量只有区区几千人而已。 石柱县能有多少财力?这支军队自然很缺乏重火力和骑兵,以步兵为主,毕竟后两者可是相当烧钱的。 “魏参谋言之有理。”罗延康觉得此人所言有理有据,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罗将军,如果这所谓的白杆军与胆敢我坐拥利铳猛炮的北伐军野战,属于自寻死路,这点大可不必担心。” “依我猜测,这秦.马二人不会想不到这点,因此多半会剑走偏锋...” 听到这番话,罗延康与邓应对视一眼后陷入沉思。 “呵呵...”魏韬眯起狭长的眸子,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两位请想想,这白杆兵最擅长的是什么?” 最擅长... 罗延康顿时豁然开朗,好似拨云见雾一般。 “山地作战!” “没错!” 魏韬冷笑道:“秦.马二人绝对不会在贵阳城下与我北伐军会战,而是会一路翻山越岭,绕后袭击我军后方!” “哼!只要粮草辎重一断,我部将士自然军心大乱,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后生可畏啊。”邓应微微一叹,两人都是随军参谋,为何自己就忽略了这点呢,看来此前的战败不冤。 “邓参谋不必妄自菲薄。”罗延康笑了笑,安抚道:“魏参谋与那白杆兵连面都没见过,却能识破对方诡计,的确是智谋过人令本将军都感到汗颜,不过...” “阁下毕竟曾任云南总兵官,说起对明军以及滇.贵地形的了解,可没人比得上你啊。” 邓应心中一暖,随后摆手道:“罗将军实在折煞邓某了,不过在下的确对两省地形十分熟悉,方才听魏参谋一说后,好似醍醐灌顶...” 接着他指着地图的某处道:“如果秦.马二人要绕袭我后方的话,我认为很有可能会从这两个地方行军!” 罗延康和魏韬二人连忙凑了过来,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邓参谋所标示的路线,其中一个是自石柱始.从遵义而出,而另一个则是沿着涪陵江南下,自铜仁府而出。 白杆兵从这两个地方出来后,理论上皆可以绕后袭击北伐军的大后方,比如都匀府.独山州二地。 不过这第一条路线要翻越许多崇山峻岭,山高路远不说,要想袭击后方粮道的话还得绕一大圈,否则就要直接从贵阳和北伐军所驻的麻江之间穿过。 这种情况下别说绕后了,秦.马二人刚一露头就会被发现,一场遭遇战在所难免。 而后者,即自顺着涪陵江南下的那条路线就靠谱多了,白杆兵从此路行军不但迅捷许多,还可以为士卒随时补充足够的饮水,而且江里的鱼.鳖还能解决掉很大一部分的口粮压力。 这两条路线稍作分析,正常人都知道白杆兵会自何方而来。 “此战若是大破那秦.马二部,两位参谋功不可没啊。”罗延康心中大定,继而朗声道: “传令!” “分兵一万,以第九步都都统黎忠为将,即刻朝铜仁府方向急行军。” “届时布下十面埋伏,务必将那数千白杆兵全歼!”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对这秦良玉和马祥麟二人十分重视,因此短暂的思索过后干脆连这随军参谋魏韬都派至铜仁府。 至于这个都统黎忠是何许人也,这家伙也算是保乡军中的元老级人物了,早在裴山县时期就投军,后凭战功担任过第二步都的协统,曾于太平府大破过常天王麾下二金刚率领的精骑。 去年的大扩军时黎忠擢升为第九步都的都统。 此人治军极严,行事稳重,故而颇受大将军徐晋的欣赏。 眼下已分兵一万去铜仁打埋伏,罗延康手下剩余的兵力便只有九千三百余,这段时间的大小战役之中,累计死伤了四五百人,还有一些非战斗减员,比如染病.患疾之类的。 这部分人皆被送到了大后方接送治疗。 这些多亏了贵州的明军不堪一击,此些官军大多为昔日镇远之役中的残兵败将,见到这岭南保乡军后自然是还没打就吓破了胆,就算硬着头皮上往往也是一触即溃。 许多城池就是这么落进北伐军囊中的。 第231章 发财票 “母亲大人,何事如此烦闷。” 夜晚,涪陵江沿岸的山谷中,数千白杆兵正于此歇息。 马祥麟一身戎装,端了盘亲自烧好的江鱼便走进大帐,这事原本该是下人干的。 一进来,他就发现母亲正拄着下巴,对着那幅行军地图愁眉不展。 “我儿来了。” 秦良玉抬起头欣慰一笑,其额头上已经布满褶皱,接着她叹道: “儿啊,你说咱们走涪陵江南下到底对不对呢,这两天我咋老是心神不安...” “会不会...贼军那边已经发现咱们的意图了。” “母亲大人过忧了。”马祥麟将烧鱼放在案上,思索片刻后道:“儿认为不大可能...” 他表示,朝廷令石柱马家南下抗贼的旨意属于机密,寻常人根本无从知晓,那岭南贼军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把眼线安到石柱吧。 再者,沿江南下也是两人经过秘议后临时决定的,此前马祥麟主张在贵阳府与贼军野战,白杆兵连那关外鞑子都咔咔乱杀,还能打不过一个区区的岭南坐寇了? 不过秦良玉却认为不妥。 毕竟那保乡军以铳炮犀利着称,马家可就这点家底,倾家荡产也就练出了四千白杆兵而已,光这回就带了三千。 如果与其野战,就算赢了也怕是惨胜啊,三千兵卒到时候能剩下多少就难说了。 秦良玉认为这岭南贼军并非常贼,与那献贼.闯贼大有不同,虽只有数万之众,却尽是精兵,因此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绕后袭击贼军后方,使其军心大乱.趁机掩杀方为上策。 两人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不过马祥麟一向孝顺,也被母亲说服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于贵州祸乱一方的那支岭南贼军是不大可能发现这几千白杆兵踪迹的。 毕竟,连沿江南下这个计划都是临时起意而已。 事实上,马祥麟的分析不无道理,通常而言谁也不会想到,这石柱马家不去剿四川本土多如牛毛的寇匪,反而置大本营于险境之中,转头南下襄助友省抗贼。 而北伐军能这么快就发现这些图谋不轨的白杆兵,其实与远在广西坐镇的大将军也脱不了干系。 徐晋对这石柱马家可是提防已久,毕竟秦良玉此人在后世实在太过有名了。 因此,自北伐军入贵州之时,他就反复告诫过征夷大将军罗延康,令其多派些斥候潜入川境,时刻关注四方异动。 虽然眼下的四川也混乱不堪,马家是不太可能援助贵州的,毕竟本地都还未安定。 不过自己领了定国将军头衔,又转头攻打广州和贵州,崇祯老儿自然会心中不忿,遣旨让这马家给自己点颜色看看也是很合理的。 这种事,换做别人打死都不会去,同时心中会将崇祯骂上千百遍。 但徐晋知道,这秦良玉与其子肯定义不容辞。 毕竟这马家可对大明极为忠诚的,可以说是满门忠烈... 广西.南宁府。 城内的街道上热闹无比,织席.贩履.卖菜.杂猴的小贩小厮应有尽有,不时发出几声吆喝,引得来往百姓纷纷交头切目。 街角上,一名扎着红腰带的艺人正在为围观的人卖力表演,这家伙着实身强体壮,即便这么寒冷的气温下却依然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 在同伴的配合下他先是耍了几项绝活,什么胸口碎大石.刀山火海.将周围的百姓看的喝彩连连,不时有人刨出几枚铜钱。 不过这都是开胃菜,紧接着这杂耍艺人终于祭出了压箱底的手段。 只见他先是将肚皮上吸着的瓷碗摘下,紧接着朝众人邪魅一笑,将一根细麻绳径直拴在了胯下吊着的那玩意上,而绳子的另一头则绑着一个数百斤重的磨盘。 “嗨呀!” 在老百姓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只见这汉子气运丹田.扎起马步,随着健壮的双腿迈动,那硕大的磨盘竟被他活生生的拖了好几步。 这门绝技将众人都看呆了,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则纷纷啐了一口后捂起羞红的脸,但却不肯离去,眼珠子透过指缝看的津津有味。 可想而知,接下来这名有着绝技傍身的艺人,将会迎来无数铜钱砸来。 “有甚用?” “不就是卵蛋大嘛。” 人群中,那名戴着瓜皮帽.面容猥琐的家伙心生艳羡,但嘴上却不屑一顾。 此人正是乌仁吉,曾在秃子岭上当郎中,保乡军下山占据裴山县之后,他脑子一抽便从中脱离了,打算继续从事江湖骗子的本职工作。 不过,这年头人可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自打保乡军的军医平日里经常为患疾百姓免费诊治之后,这乌仁吉的狗皮膏药便再也卖不动了,而且因为卖假药的事情,被当地巡捕逮过好几回。 这生计一断,乌仁吉自是悔不当初。 如果当时继续跟着大将军干的话,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咋不咋都能混个小官,也不用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喽。 乌仁吉看了好一会杂耍,身旁的百姓见这家伙边骂边看,还一文钱不掏,不禁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但他毕竟脸皮厚,故此不以为意。 晚上,蹲在四面漏风的屋檐下,乌仁吉嘴里叼着半块从孩童手里抢来的烧饼,琢磨着得想想别的法子谋生了。 卵蛋拉石磨这种绝活他是玩不出来,不过这天底下能混饭吃的路子多了去了。 如今这些泥腿子百姓个个手里都有点闲钱,怎么才能将其骗过来呢... 想着想着,乌仁吉突然眼前一亮! 次日,南宁城的某个小巷中,一个瘦小却穿着长衫的人影蹲在地上,面前还铺了块污秽不堪的破布。 “发财票!想发财的赶快来呦!” 扯着嗓子吆喝了半天,还真有七八个路过的百姓被吸引过来。 见终于有人来了,乌仁吉心中一喜,连忙给他们介绍自己琢磨出的这套玩意。 他笑眯眯的表示,各位只需每人拿出一两文钱当作锅底,然后再抓阉,抽到头奖的那人可将全部锅底拿走。 这参与的人越多,奖池就数额就越大,要是运气好抽中了,搞不好能顶好几天的工钱呢! 第232章 澳门葡人来访 任乌仁吉说的天花乱坠,可只是迎来几声嗤笑,众人皆捂紧腰包权当,这家伙是个江湖骗子。 不过倒有那么两三人跃跃欲试,反正不过就是一两文钱嘛,就当买个乐呵了。 就这么等了好一会,终于凑够了十个愿意玩的,乌仁吉见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来来!每人先押两文钱。” 他将那二十文钱掂了掂后,乐呵呵的从怀里掏出一张草纸,接着将其撕成形状大致相同的纸条,并在其中一个上用木炭写了“发财”二字。 “大伙都看见了哈,这可不是骗人的买卖。” “哪个抽到这张发财票,这些钱就是谁的!” 在众人的催促下,乌仁吉将所有纸条揉作一团,然后塞进那口豁牙陶罐里晃了晃,接着让大伙轮流抽,每次只能抽一个。 做完这一切,他便笑眯眯的蹲在原地,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汉子。 “哈哈,我中了!” 一名身材单薄.小厮打扮的家伙大叫一声,连忙将手里的发财票展示给众人看。 “操!再来!” 其余人看这情况顿时瘪了瘪嘴,不过也就是损失两文钱而已,还不至于心疼。 “恭喜恭喜!”乌仁吉将那锅底抽了三文,然后把剩下的递给那名兴高采烈的小厮。 对此,大伙倒是没有太大意见,毕竟这摊也是人家支起来的嘛。 就这样,靠着这个鬼点子,乌仁吉一天之内赚了整整一百零五文钱,可把这家伙乐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 而与此同时,桂林城中大将军徐晋正在接见两名特殊的客人。 “尊敬的领主阁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位是安德烈中尉。” 米尔格优雅的行了个礼,身旁那位面容严肃.生着大鼻子的葡萄牙军人亦是如此。 前几日,这夷商米格尔通过赵氏运司的关系发出请求,言称澳门那边想要和保乡军大将军取得联系。 得到回复之后,这两人才顺利得以入境。 徐晋微微点头,目光在那位葡军中尉的身上打量了一会,心道这澳门的葡萄牙人找自己做什么,莫不成是为了广州的事情? 果然,那安德烈操着生硬的汉话表示,保乡军入侵广东的事情已经令澳门总督马士加路也颇为紧张,因此才派自己过来谈判。 “哦?不知贵方是什么意思。” 徐晋仔细的听完后笑了笑,到底还是枪杆子里出政权啊,如果保乡军没有这么强大的话,这澳门的葡人能遣使跟自己谈判吗,八成会随着广东的明军一起剿匪。 “领主阁下,如果贵军能允许葡萄人继续租住在澳门,并开放口岸通商的话,那么我们将会是最好的朋友。” “不仅如此,以前每年向明国缴纳的赋税.租金,也可以转交给你们保乡军。” 听到这话,徐晋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 澳门葡人的意思很明白,便是希望能够维持原状,以前他们为了澳门的租住权,不惜向大明纳贡,但这并不表示这些鬼佬就对大明有什么认同感。 只是迫于现实而已,谁在这一片说了算,他们就听谁的。 眼下,还不是跟葡萄牙人翻脸的时候,暂时许其住在澳门倒也无妨,待北定中原之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夷人不迟。 否则,这葡人虽然在陆地上打不过自己,但很可能在海上或者别的地方给保乡军制造麻烦,比如说大力支援那安南的南方阮军。 这样的话,就得时刻操心后院起火的问题,徐晋就要分出许多兵力镇戍安南,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至于开岸通商倒也无所谓,反正关税是由自己定的。 “贵方的条件本将军可以答应,不过仍有几条不容商榷。” 徐晋沉声道: “其一,澳门的葡人禁止擅建围墙.炮台等工事,否则将视为叛乱。” “其二,在澳葡人须定期接受检查,军队人数不能超过定额。” “其三,如遇战事,在澳葡军须无条件接受雇佣,为我保乡军出力。” “其四,除了固定的口岸外,葡人禁止私自行商,否则将视之为走私。” 这一系列条件将米格尔和安德烈两人听的目瞪口呆,后者踌躇片刻后表示,前两项自己没有权力私自决定,得回去禀告总督大人定夺。 至于雇佣葡军士兵的话,只要能掏银子出来,这点倒是没有太大问题。 至于第四条,也就是只能在固定口岸通商之事,安德烈倒是认为不算过分,反正明国的关税挺低,这保乡军收的再高能高到哪去? 就这样,两名红毛夷人走后,徐晋才将那封从广东发来的军报打开,据此信所书,四万东征军将士正在对广州城狂轰滥炸,依靠发掘出的壕沟掩护,明军火炮的还击并未对己方造成太大伤亡。 荡寇大将军马户表示,预计三五日之内便会将此城攻破,届时,东征军会第一时间分兵占据佛山。 另外,那仓皇而逃的裴宏义也于阳山境内被胸甲骑兵擒住,目前正押往桂林等待处置。 此人脾性乖张.喜怒无常,行事又狠辣绝情,最后是在山沟沟里被那几个“义子”给绑了。 前线发来的军报让徐晋心中十分喜悦,广东对于保乡军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别的不说,光那佛山兵工厂和澳门葡人炮厂就可以让保乡军的火力大大提升一截,甚至只要火药充足的话可以直接玩炮海战术。 有还魂散这个硬通货,徐晋根本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毕竟这玩意可是受到海内外一致认可的高价值产品,直接可以用来当货款。 要知道,明军装备的火炮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这两个地方,至于地方自己铸造的质量实在太差,不堪一用。 可想而知的是,此二厂落在保乡军手里之后,明军的火炮补充将会得到限制。 与此同时,贵州铜仁府。 草场坡上,都统黎忠率兵一万已经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猎物踏入这个套子。 山野间,北伐军士兵皆静静的趴在地面,对偶尔爬到身上的虫蚁视若无睹。 第233章 诱敌 士兵的背上.头上皆绑着杂草等物,遮掩效果还是不错的,在数十步外的距离若不仔细观察还真难以察觉。 这时,一名动作迅捷.披着杂草的斥候跑了过来。 “黎都统,敌军已抵达当阳口了。” “好!” “再探!” 黎忠表情冷峻,当阳口距此不过十几里,以对方的行军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此地。 之前,他接到命令率军在此埋伏之时,便派了许多斥候监视白杆兵的行军路线,哪怕是对方临时改变计划,自己也能提前做好部署。 不过事实与魏参谋猜测的一样,对方一路跋山涉水,果然直奔铜仁府而来,那么这草场坡便是必经之路,否则要多绕上百里的路。 “我儿。” 秦良玉骑在一匹枣色骏马上,莫名有些心神不安,在其前方和身后皆是密密麻麻的白杆兵。 她已六十多岁,连日的行军之下已有些疲惫,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 “前方就要到铜仁府境内了,需多派些探子,以防贼军在此设伏。” 身披明甲.手持银枪的马祥麟闻言微微点头:“母亲放心,儿这就派人探查。” 不一会,五六个骑马的旗兵便一溜烟的跑到了大军前头,漫山遍野的探查起来。 而那数千白杆兵,则谨慎的跟在后头。 草场坡上,猎兵赵狗剩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草被,右手则抓着那杆已经上了膛的猎枪,双眼死死的盯着七八十步外朝这边奔来的那名哨骑。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完全能够在这个距离将其轻易击毙。 不过,只要枪声一响,其余的弟兄也会暴露。 眼看着那员哨骑离自己越来越近,正昂着头四处张望,赵狗剩心中不由的紧张起来。 恰巧此时,他头顶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般。 定睛看去,原来是树上掉下一条矛杆粗的蛇,这玩意生着白色的三角头,躯体则为紫褐色,有朱红色的窄横纹,彼此交错排列。 此物显然是这西南山区十分常见的白头蝰,剧毒无比。 赵狗剩平生最怕的就是蛇,更何况是这种毒蛇,因此冷汗当场就顺着额头往下滴。 那白头蝰似是被摔的有点迷糊,原地扭动了两下才继而吐出长长的信子朝面前这个人类游来。 眼见此幕,赵狗剩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也难以控制的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就想跑,可自己一冒头肯定会被那员敌骑发现,全军的埋伏也会暴露。 无奈之下他只好死死的咬住牙,任由那毒蛇悉悉索索的朝自己爬来,一动也不敢动。 那白头蝰先是爬上了他的手臂,其冰凉的触感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又顺着他的肩膀爬到了头上停了片刻,脖子上传来的重量让赵狗剩面如土色,但他依旧不敢动,生怕这家伙受惊给自己来一口。 所幸,这毒蛇玩了一会后自觉无趣,又悉悉索索的顺着他脊背上的杂草爬下,然后扭动长长的躯干慢吞吞的朝远处游去。 赵狗剩的衣裳已被汗水浸透,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危机又再次到来。 只见那名正在原地驻足了望的侦骑突然脸色一变,紧接着“噌”的一声抽出腰刀,胯下的西南矮马打了个响鼻,然后迈着小碎步朝这边走来。 不好! 莫不成此人发现我了! 赵狗剩心中一慌,本能的想举铳射击,但却被理性生生的压了下去,只好牙关紧锁,瞪大眼睛看着那名越走越近的骑兵。 他已经决定,等此人再接近一些,就骤然暴起,用刺刀将其捅死。 不过,此举成功率极其渺茫。 突然,身后的林子里发出异动,两头壮硕的野猪竟一前一后的冲了出来,朝着那骑马的人直奔而已去。 “原来如此。” 那侦骑见状倒也不慌,反而还有些兴奋,电光火石之间,此人将背上的骑弓飞速取下,直接搭箭朝那头最雄壮的野猪射去。 随着一声嘹亮的嚎叫,被射中的野猪踉跄着跑了十几步,最终吐着血沫子栽倒在地。 “好哇,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这员白杆兵的侦骑本来就是石柱村寨的猎户出身,箭法本就出众,这一看见有山猪后顿时技痒难耐。 他没有理会另一头逃跑的家伙,而是将地上那头野猪用麻绳绑住蹄子,随后美滋滋的跨上马,将猎物晃悠悠的拖走了。 “好险!” 赵狗剩长出一口气,接着又继续趴在原地。 而另一头,由于派出去的探子还未发现异常,秦良玉心里也就安定了许多,心道这岭南贼军也不过如此。 不过马祥麟却觉得母亲实在是过于谨慎了,如果按照这种速度行军的话,大军绕袭都匀府不得再多三五天。 这多出来的三五日,贵阳那边能不能在贼军猛攻下坚持住还是个问题。 秦良玉深感无奈,但她也明白儿子说的也有道理。 贵阳能在贼军面前顶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如果此城一破,即便白杆兵的绕袭战术成了又有何用,战略上已经失败了。 因此在两人的商议下,最终决定继续加速行军。 原本探子要放到七八里外,没有异常大军才会继续前行,但这太耽误时间了,因此变成了探子在前两里,大军紧随其后。 这直到晌午,三千白杆兵终于来到了草场坡这里。 秦良玉望着眼前的地势脸色凝重,在她面前的是一道崎岖的山路,左侧是山林,右侧则是角度不大的一面斜坡,坡上树林稀疏,长满了一两尺高的杂草,与麦田颇为相似。 这草场坡倒也名副其实。 这种地势十分不妙,若大军要从此穿过的话,遇见自斜坡冲下来的敌军将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儿啊,先让探子去山坡后面仔细探查一番,没有异常的话,大军再前行。” 马祥麟闻言点头,这次却没有反驳母亲,因为他也是久经战争的老将,十分清楚面前的斜坡乃是兵法中的险境之一。 而就在此时,正当五六个探子跨马准备探查之时,寂静的山林中骤然发出一声铳响! 第234章 反斜坡战术 “砰!” 这声枪响回荡许久,下方的白杆兵皆露出古怪的表情,因为山坡上顿时传来了许多的喝骂声,十分嘈杂。 “呵呵,这岭南贼军也不过如此。” 一名披甲戴盔的精锐营兵露出不屑的表情,看这样子对方确实在坡上布了埋伏,只不过还没待自己等人踏入那条小道,便有贼军吓破胆导致走火。 “什么玩意,也敢埋伏咱们。” 旁边那名长相凶恶的营兵冷哼一声,继而嗤笑道: “老子杀鞑子的时候,这所谓的保乡军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虽然手下的兵卒皆不屑一顾,不过秦良玉却不敢大意,连忙命令各部迅速警戒。 很快,这数千白杆兵以二十五人为一队,十分娴熟的组成了无数个尖锥状的战阵。 此阵法源于唐军,曾被戚继光习得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编,为戚家军横扫倭寇出力不少。 眼下,这些白杆兵结下的战阵十分独特,以一名持有钩镰枪的营兵为首,此人身披重甲,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在其正后方是一名枪盾兵,枪盾兵的两侧则是同样持有钩镰枪的披甲营兵。 再后排则是三名枪盾兵和两名钩镰手,之后则是五名.七名枪盾兵,只不过每一排的两翼都有两名钩镰手掠阵,整体的军阵就像是一个尖锐的三角形。 此阵法作战时可退可进.攻守兼备,尤其是山地作战时相当灵活.机动性很强,如果第一排士兵倒下,第二排的人会立刻顶上去,以此类推。 遭到伤亡之后,战阵只会随之缩小,但却能保持队形,不至于溃乱。 而石柱马家的白杆兵里也不尽然是冷兵器,亦装备了不少鸟铳和强弩,就连虎蹲炮也是带了十几门的。 不过这些持有火器的兵卒却没有结那种尖锥阵,而是采用了三段击式的战阵。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坡上乌泱泱冲下了数千北伐军士兵,喊杀声震天。 其中大部分都是火枪手,亦有少量的掷弹兵存在,而重甲兵则是一个都没有,因为怕待会跑不动。 这些士兵乱哄哄的下坡之后,不由分说便朝白杆兵架枪射击,这个时候双方的距离足足有七八十步之遥,此些弹丸中有多少能击中人可想而知。 这场面顿时让严阵以待的白杆兵哄堂大笑,纷纷对着那些慌里慌张的贼军指指点点。 看见这嘈杂的景象,马祥麟眼中一寒,继而怒声道: “不可大意!” “以防有诈!” 秦良玉也是惊疑不定,这贼军竟如此仓促,还未等己方入境,便按捺不住了。 她原本以为那岭南贼军就算不如边军.鞑子,也比寻常的官军强上不少,最起码得是闯贼老营那样的战斗力。 真不知道,杨督师的五十万大军是如何败在这群乌合之众手里的。 不过,这也可能是贼军故意示弱,引诱己方进包围圈。 但这些贼兵已经来到面前了,不可能坐视不管,于是秦良玉令白杆兵谨慎行事。 很快,两军便展开了初轮交锋,北伐军的士兵见敌方结阵朝自己冲来,连忙手忙脚乱的进行装填射击,只是在这个距离下,铳子难以穿透那些白杆营兵的重甲,往往击中后也是火花四溅,只能使其凹下一块。 这马家可是给这五百营兵砸了大把银子的,甲胄的质量相当之好,虽然沉重无比,但防护力极其出色。 若想将其击穿,非三十步之内不能。 双方的距离逐渐逼近,随着火枪的威力增大,白杆兵才陆续有人倒下,但北伐军此刻也迎来了对方铳手的还击。 “去你的!” 一名掷弹兵发出怒吼,猛的冲前几步将手榴弹扔进某个敌阵之中,“轰”的一声,铸铁薄壳应声而爆,溅出的锋利碎片顿时将几个没有穿甲的旗兵扎的血肉模糊。 不过这个遭到攻击的尖锥阵却丝毫没有溃乱,后两排的人迅速的顶了上去,依旧保持着队形。 在胡乱射击了两轮之后,北伐军的士兵只能挂着刺刀,与冲到面前的白杆兵近身厮杀。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一碰交手,对方的钩镰枪便令北伐军叫苦不迭,只能挨打根本刺不着对方,也就掷弹兵投出的手榴弹还能发挥作用。 白杆兵们见此情形也是面带不屑,士气更加旺盛起来。 “实在打不过啊!” “快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北伐军的士兵纷纷扔下手里的家伙什,连滚带爬的朝左侧的林子里和右侧坡上逃窜。 而那三千白杆兵战意正浓,又怎会任其肆意逃去,纷纷夹起钩镰枪朝着那些仓皇而逃的贼兵穷追不舍。 “杀呀!” 石柱马家在战时对这些营兵和旗兵的奖励丰厚,丝毫不逊于昔日的戚家军,这也是此些兵勇之所以战意旺盛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这丰厚的杀敌奖励此刻却好心办起了坏事,尽管秦良玉在后方喊的声嘶力竭,却在如此嘈杂的战场上微不可闻,这些土司兵只是露出狞笑,埋头朝着眼前的败军追杀不止,只想立功领赏。 甚至就连马祥麟本人,此刻也受这股热烈氛围的影响,在几十名营兵的拱卫下亲自策马追杀溃军。 秦良玉心神不宁,方才她看的仔细,那贼兵的确是一触即溃,但却死伤甚微,根本不至于溃败啊。 如果连这点伤亡都顶不住,这所谓的保乡军又是如何屡次击破官军的? 对方很可能是故意示弱,引诱白杆兵追击! 但秦良玉一个想明白了没用,在这种通讯极其落后的条件下,混乱的战场中基本上都是以每个团体各自为阵。 而白杆兵现在势如破竹,一心只想杀敌立功,这股劲估计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此时,草场坡的反斜坡后,正藏着密密麻麻的北伐军,在这个角度,坡下的人根本看不见。 都统黎忠探出脑袋,瞥了一眼下方的景象后顿时喜出望外。 “魏参谋果真厉害!” “竟将敌方每一步的反应料的如此准确!” 第235章 猎杀行动 “呵呵,黎都统过奖了,还是先继续看下去吧。” 听见这话,一旁正趴在草地里的魏韬淡淡一笑,目光炯炯的盯着下方。 只见那数千故意示弱的北伐军士兵与白杆兵刚一接触便全面溃败,扔下武器之后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有的往林子里钻,有的沿着小路往深处逃。 更多的则是哭爹喊娘的朝坡上跑。 而此时,身后那些穷追不舍的白杆兵已经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包围圈,甚至有许多人更是抄着钩镰枪朝往坡上逃去贼军冲击。 草场坡不高,角度也比较大,因此不到片刻,这些土司兵便冲到半坡腰,继续朝那些狼狈的贼军杀去。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直接让秦良玉和马祥麟大惊失色。 “杀啊!” 只闻见山坡后骤然响起一道暴喝,紧接着无数的北伐军士兵猛的起身,坡顶上顿时架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枪。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碗口炮.虎蹲炮之类的霰弹炮。 “不好!有埋伏!” “快撤!” 马祥麟此刻正骑着那匹神骏白马在坡下掠阵,瞧见这副景象后顿时目眦欲裂。 这岭南贼军果真奸诈! 而秦良玉这个老太太此刻也是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来,而正值此时,山坡上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轰!轰!” 在北伐军火枪手齐射之时,那两百多名膀大腰圆的掷弹兵以居高临下之势,纷纷将手里的家伙朝敌群扔去。 除了手榴弹之外还有一些火油弹。 后者落地之后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燃烧的火油顺着坡度往下流宛若岩浆一般,虽然无法瞬间杀死敌人,但灼热的火浪会让人本能的躲避,能够有效的打乱对方阵型。 但这还没完,那六十多门碗口炮也纷纷发出轰鸣,碎石瓷片等物在火药的推动下如同一张大网一样,劈头盖脸的朝半坡上的土司兵洒去。 “啊!我的眼睛!” 一名身着重甲的白杆营兵发出凄厉的惨嚎,那些霰弹虽然大多被身上的盔甲阻挡,但个别石子还是角度刁钻的扎进了他的脸上和眼眶中。 此兵捂着血淋淋的半张脸,简直痛不欲生。 这一轮火力覆盖,直接让白杆兵死伤惨重,瞬间便倒下了四五百人。 冲到半坡以上的那些家伙此刻几乎全部都被放倒,不断有尸体咕噜噜的滚下去。 “吾势杀汝!” 马祥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英俊的面孔上狰狞一片,仅存的那只独眼中射出滔天杀意。 方才贼军的铳炮齐射,至少报销了七八十个营兵。 要知道五营一共才五百人,属于马家的嫡系力量,精锐中的精锐。 愤怒之下,此人猛的跳下马,抄着那杆银枪就朝山坡上冲去,而身旁的数十名亲卫营兵,也连忙跟上去将他护在中央。 白杆兵遭到这轮打击后虽然大惊失色,但阵型至少骚乱了片刻便平静下来,各兵勇又迅速扎好队列,可见其精锐程度。 同时那些铳手和弩手则迅速的压了上来,开始朝着坡上的贼军还击。 “儿郎们,随我杀!” 马祥麟何许人也,这可是被扎瞎眼睛都能把箭拔出来射死鞑子的狠人,其每战必身先士卒,勇武绝伦。 像这种遭到敌方埋伏,损失惨重的局面,一般的军队早就崩而溃之了,但此人却不退反进,欲发起反冲锋击破贼军。 他知道,此战必须击败这保乡军,否则就不要想着什么绕后袭击对方粮道了,而且像这样的埋伏再来个一两次,白杆兵好不容易竖立起的军心便会动摇。 因此,在这身披明甲.头戴翎盔.手持银枪的马祥麟带领下,残余的数千白杆兵士气大震,竟无一人逃跑,而是勉力维持着队形喊杀着朝坡上冲去。 “石柱白杆兵果名不虚传。” 北伐军都统黎忠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凝重,这可能是保乡军迄今为止遇见的最精锐明军,之前的什么广东战兵.云贵战兵与其相比,连提鞋都不配。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随军参谋魏韬微微点头道:“此等精卒能击败满洲鞑子倒也正常。” “只可惜,今日这群南兵精锐注定要葬身于此了。” “上刺刀!” 而眼见敌军非但不溃,竟然朝坡上发起反冲锋,于是在各部军官的爆喝下,北伐军的士兵再次齐射一轮后,动作娴熟的从腰间摘下三棱军刺挂在枪上。 与此同时,隐藏在山林.坡上的百余名猎兵也开始发威,犀利的目光在白杆兵中扫过之后,立刻锁定了那些重甲营兵和土司将佐。 这群猎兵没有跟大部队埋伏在一块,而是事先占据了一些视角良好的制高点,他们手中的燧发枪是钻了膛线的“猎枪”,就连铅弹也经过升级,采用特制的锥形弹,射程和精准度十分骇人。 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内,可谓是指哪打哪,只要天气正常,弹道下坠极其有限。 赵狗剩眯起眸子仔细的打量了片刻,随即选中了百步左右的一个目标,那是一名穿着重甲手持腰刀的家伙,看样子应该是白杆兵中的旗兵土司。 也就是基层军官的角色。 不过在这个距离上,赵狗剩不敢肯定弹丸是否能击穿对方的盔甲 ,因此他只能瞄准此人的头盔下裸露的面孔。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目标的脸也就跟米粒差不多大,这一枪的难度可想而知。 “砰!” 林子里骤然响起铳声,赵狗剩扣动扳机之后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透过眼前的白眼,他似乎隐约看见自己这一枪打中了,那名土司身躯一震猛的倒下,红的白的瞬间淌在地上。 紧接着,其余同样埋伏好的猎兵也纷纷选定了目标,朝着那些营兵和土司军官实施狙杀。 后者虽然皆穿着重甲,百步外足以免疫火枪攻击,但保乡军的猎兵可都是层层选拔出的神枪手,又装备了相对先进的猎枪,因此在这稀稀疏疏的铳声下战果还是不错的。 第236章 降或不降? 某些白杆营兵和土司军官冲着冲着就被不知道从哪飞来的流弹放翻,倒地不起。 刚开始,白杆兵还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毕竟战场上本就铳炮无眼,死于流弹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但很快,就连马祥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是在山下督阵的秦良玉,她看的更是清楚。 不到片刻的时间,营兵和土司旗官已经倒下数十人。 而这些旗官接二连三的暴毙,令手下的旗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咬牙随大流继续朝坡上冲。 “这贼军之铳为何如此犀利?” 秦良玉瞧见此幕不由的大为着急,她担心儿子也步入后尘。 不过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马祥麟此刻正被数十名营兵紧紧的拱卫着,那些猎兵就算想狙杀此人也一时间找不到机会。 “杀啊!” 北伐军的将士装上刺刀之后,也怒吼着朝快要爬到坡顶的白杆兵冲去,士兵们肩并肩列着极其紧密的队形,简直如同一扇刺刀墙。 而在他们的两翼,则是数百名气势汹汹的铁面重甲兵和掷弹兵。 两军的距离极近,眨眼间便撞到了一起,借助居高临下的冲击力,北伐军的士兵瞬间便将前排的白杆兵杀的人仰马翻。 趁着后者的阵型紊乱之际,装上刺刀的火枪兵立刻继续挺进,同一时间,那些凶神恶煞的重甲兵迅速朝白杆兵的侧翼杀去。 “不要乱!” 马祥麟一枪刺死面前的铳手后,余光扫到战局已陷入不利,不禁大为焦急。 这时,那些掷弹兵纷纷将手榴弹扔进敌群之中,接二连三的爆炸下,白杆兵终于维持不了紧密的队形,变得极为松散。 “狗日的!”面对刺来的钩镰枪,一名满脸沟壑的北伐军火枪手膀子一震,猛的将其拨开,然后疾冲两步,将那员敌军刺了个对穿。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被一名枪盾兵捅死。 刀盾兵粪操子发出嘶吼,跟数十名弟兄一同朝那员明甲独眼将军杀去,此人手里的一杆银枪耍的虎虎生风,眨眼间已刺死了五六个火枪兵。 大伙都能看出来,这敌将绝对是个大官,只要将其拿下,不但能立下巨大的战功,还可使敌军大乱。 马承麟自然也发现了这群从数十步外朝自己冲来的重甲兵,他冷哼一声,便带着身边同样着甲的枪盾营兵迎了上去。 “铛!”粪操子刚杀掉一人,却被一枪刺在脊背上,顿时身子一个趔趄。 幸亏有两层甲胄的阻挡,否则他肯定会被捅个透明窟窿,不过那被刺中之处还是极为疼痛,可见这一枪的力道之大。 粪操子飞速转身,立刻与那名偷袭自己的枪盾兵搏杀在一起。 而这个时候,战场的局势已经一边倒了,白杆兵已经被一路碾到了坡底,在密密麻麻的刺刀下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我儿,快撤啊!” 眼见马祥麟已经被无数的贼兵包围,尽管他勇武绝伦但早晚有力竭之时,秦良玉焦急之下也顾不上许多,“噌”的一声拔出双剑,催动战马便朝前往冲去,势要将儿子救出来。 这一人一马于嘈乱的战场上并不显眼,但却被潜伏在山林中的猎兵赵狗剩看了个仔细,他见此人雄壮异常,又骑马挂甲必是敌将,于是想也不想的抬手就是一枪。 “砰!” 由于目标的移动太快,这一枪的提前量并没有算好,秦良玉倒是幸运的躲过这一劫,但身下的马儿可就遭了殃。 小半个头颅直接被削掉,连嘶鸣都没有发出,在惯性的驱使下跑了几步后两个前腿猛的一软,径直将背上的人甩翻在地,滚了十几步。 秦良玉到底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这一跌落之后差点要了她的命。 只感觉右臂和肋骨一阵剧痛,想必是骨头断了,剧痛之下只得死咬牙关,躺在地上发出阵阵闷哼。 “母亲!” 马祥麟见到这一幕后陷入癫狂,眼中的杀意暴涨,再也不复方才冷静的模样。 这一下,可算是给粪操子几人找到了机会,立刻死死的贴上去与之缠斗。 经过半晌的厮杀之后,重甲兵仗着人多势者已经将这马祥麟身边的亲兵杀的差不多了,两者的实力倒是相差无几,那些枪盾兵相互间的配合也是极为严密。 粪操子瞅准时机,一个飞扑将马祥麟撞倒,接着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 后者发出一声怒吼,猛的一个翻滚便骑在这贼甲兵的身上,来不及捡回武器只得挥拳便打。 粪操子被打的眼冒金星,脸上的铁面罩都凹下了一大块,在其压迫下鼻梁骨更是剧痛无比。 好在这个时候,又有两三个弟兄连忙冲来援助,将这敌将再次扳倒。 “再他妈乱动,老子砍了你!” 粪操子呲牙咧嘴的爬起来,一脚将地上那杆血迹斑斑的银枪踢走,接着飞快的捡起自己的精钢腰刀。 “要杀便杀!” 面对架在脖子上的刀,马祥麟却是怒目圆睁,而见到那些白杆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已经报销了许多,他更是心如刀割。 此人性情刚烈,这副处境下竟还敢反抗,不过却被眼疾手快的重甲兵再次死死的压在地上。 “贼将已被擒,尔等还不投降!” 粪操子见这家伙确实硬气,心中略感佩服,干脆扯起嗓子大喊起来,而这声音顿时让北伐军士气大震,无数吼叫之声汇聚到了一起。 “这...” 仅存的千余名白杆兵此时已被四面八方的包围,陷入死地,不过即便如此却仍在浴血奋战,而听到这此起彼伏的呼喝后众人不禁举目朝那个地方看去。 果然...马将军被擒了。 这失去主心骨之后,白杆兵拼杀的动作都慢了几分,士气更是降到了极点。 少部分人动作迟疑的扔下武器,更多的则是有些不知所措。 “尔等若不投降,就地斩杀!” 这时,黎忠在卫兵的保护下面色冷峻的走了过来,眼下这千余号贼军已被的北伐军士兵团团围住,可谓插翅难飞。 第237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眼见马承麟被擒,秦夫人又生死未卜,这些白杆兵中的土司不禁陷入危难之中。 面前乃至周围皆是乌泱泱的贼军,层层叠叠刺刀密不透风,无数道充满杀意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等人。 “我等愿降,还望不要为难马将军和秦夫人。” 不一会,几个土司军官对视一眼后站了出来,然后面带不甘的将手中的钩镰枪扔在地上。 有了他们的带头之后,那些普通士卒也垂头丧气的扔下武器。 “万胜!” “万胜...” 见此情形,北伐军士兵顿时热烈的欢呼起来,紧接着在各部军官的命令下将这些降兵用绳索串在一起。 此战中,黎忠所率的一万北伐将士,于铜仁府草场坡处布下埋伏,使诱敌之策最终大破这三千石柱白杆兵。 看起来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一万人打人家三千人还这么费劲,实则是因为这一万北伐将士七成以上都是刚招募新兵,此前于贵州府遇见的明军和当地土司也都是乌合之众,往往还没打对方就自己溃败了。 这些新兵根本就没有多少战斗经验。 而眼前的白杆兵可都是经验老道的精锐,更是数次与关外鞑子交战还能占据优势的那种。 黎忠手下几乎没有什么骑兵,急行军又无法携带重炮,能够这么顺利就打赢此战已经很难得了。 事后统计,草场坡之役中,北伐军共击毙.阵斩石柱白杆兵九百余人,重伤五百有余,俘虏一千三百多,另有数百不知所踪,应是逃进了山中。 此外,还俘虏石柱宣慰使兼都指挥使马祥麟.二品诰命夫人兼都督同知秦良玉两人。 至此,石柱白杆兵算是全军覆没,那留守本土的千余号人也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此消息传出之后,顿时引得各方震动。 贵阳城内的贵州巡抚汤韦哗宛若五雷轰顶,眼下那近万贼军已在城外虎视眈眈,虽然没有攻城,但给他的精神压力是极大的。 城内的四万官军已经“闻贼色变”,根本不敢出城与之野战。 原本汤巡抚还指望石柱援兵能解贵阳之围呢,可现在... “大人,咱们还要死守城池吗?” “守个屁!赶快派人与那贼军商议献降一事!” “快!” 而另一头,贵阳府外的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在得到这封军报后亦是大喜过望,此战过后,这贵州将再无援军,接下来将其彻底占据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当前线的消息被紧急传到桂林后,就连大将军徐晋也是甚为欣喜,此一来,待云贵稳定之后保乡军若是北上入川将再无阻碍。 就在次日,东征军那边亦传来消息,在七八日的激战下,广州城终被攻破,俘虏巡抚.布政使等大小人员数十名,三万明军弃械投降。 而见到王师终于入城,广州的百姓无不喜气洋洋,到处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目前,马户留下必要的兵力驻守之后,已亲率两万将士向佛山杀去,目标正是擒住此处的大明工匠。 不过地面部队虽然一路势如破竹,但建威将军郑元秋率领的水师兵将就没这么顺利了,这段时间与广东水师激战良久,死伤甚多。 为解广州之困,广东水师本来是想袭击梧州府,迫使东征军回师救援,不过却与早有准备的郑元秋相遇,双方在湛江激战了数日,相互间各有死伤。 郑元秋手下只有六千兵力,而对方足有两万,虽然凭着舰炮多,能够勉力抵挡,但也无可奈何。 直至拖到广州城破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大将军徐晋交代过,拿下广东之后有两个最重要的事情,一个是占据佛山这个冶炼中心,再一个便是尽可能将此地的水师收编。 只要完成这两项任务,保乡军的实力将会暴涨。 就在东征军初步控制广东的同时,广西的浔州城内西市此刻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经过整整数十名士兵的押送下,曾率兵祸乱浔州的裴贼终被押回了此地。 奉大将军命,今日便将此獠斩首弃市,以向浔州父老乡亲谢罪。 今日监斩之事便是由浔州监察局的一把手,御史李邱负责。 此前于那辽东奸细一事,他本想立些政绩却被人家内统局给截胡了,不过今日能主持这个大场面,亦是让其兴奋不已。 裴宏义披头散发,身穿囚服,脖子上还插了一个长长的木标,上面写着此人的罪状。 此人呈背负双手状,身上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不过即便落到如此境遇,这家伙却发出冷笑,不屑的打量着那名正在宣判的淄袍官吏。 围观的百姓皆对这裴贼咬牙切齿,若不是有巡抚和卫戍兵挡着,这些恨不得冲上去从此獠身上撕块肉下来。 他们中的许多人就是此前浔州兵变的受害者,有的父母被匪兵所杀.口粮被抢,有的妻女遭到奸淫,不堪凌辱而死。 当然了,更多的受害者此刻根本无法站在这里,因为都被这裴贼拉出充军,或是死于刀斧之下,或是直接饿死。 御史李邱洋洋洒洒的念了一大篇,大意是说这裴贼如何的十恶不赦.天人共怒,虽然这些内容即便不说大伙也知道,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接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朗声道: “午时三刻已到,斩立决!” “跪下!” 裴宏义膝盖窝被踹了脚顿时一个趔趄,不过此人站稳之后却是狂笑一声: “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着,他怒吼一声挣脱身后那两名士兵束缚,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一头朝数十步外的磨盘上撞去。 “咚!”的一声,这裴宏义脑浆迸裂,当场暴毙而亡。 “大胆!” 御史李邱鼻子都气歪了,直呼岂有此理,他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卫戍兵,接着厉声喝道: “给本官将此獠拖起来!” “死了也要斩!” 这席话将刽子手一干人等听的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忤逆暴怒的御史大人,于是众人连忙七手八脚的将那裴宏义软塌塌的尸首抬了起来。 接着又将其两人拉住此撩的膀子,将其勉强摆成了一个跪拜的姿势。 “嗨呀!” 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大喝一声,抡起鬼头刀径直朝裴宏义那血肉模糊的脑袋砍下! 第238章 索伦野人 辽东黑龙江流域,外兴安岭。 一个头戴毡帽,脚踩毡靴的汉子冻得瑟瑟发抖,正躲在一棵枯树后面探出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数十步的地方。 那里本是一条两丈宽的河流,此时河面上已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两个裹着兽皮的野人正抄着类似短矛一样的简陋工具,在那里叽里咕噜的商量着什么。 “奶奶的...” 林昌永嘴唇发青,用颤抖的手紧了紧身上那厚厚的棉袄。 他看见,那两个野人嘀咕了半晌后,其中一个戴着兽皮帽子的老野人弯下腰,对着冰面仔细的打量片刻,紧接着用手里的短矛一下一下朝冰面凿去。 旁边那个小野人也没有闲着,而是兴奋的对着冰面指指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河面上的厚冰似是被凿开了一个口子,那老野人原地歇了片刻,接着将握有短矛的右臂高高提起。 “扑哧!” 水花四溅之后,一大一小两个野人欢呼雀跃,因为那柄短矛上此时正叉着一条约半尺长的银色小鱼。 他们并没有生火,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将这条变成冰碴子的鱼狼吞虎咽了,连鱼头.内脏这些旁人不吃的东西也没剩一丁点。 两人咀嚼间那“嘎吱.嘎吱”的声音让林昌永一阵毛骨悚然。 他知道,眼前这几个家伙应该就是索伦野人了。 林昌永的身份是保乡军内务统察局的一名基层人员,俗称特务,个人履历中包含佃户.刀盾兵.以及大将军的卫兵。 内统局设立之初,他便与四名同伴接到了一个被称之为“火种”秘密任务。 凌总务曾严肃的告诉他们,这件事成功率极其渺茫,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当时听到这话,林昌永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当了解到这个任务的具体内容后,顿时瞠目结舌。 万历年间,努尔哈赤历经长达十余年的奋战,终于完成女真内部的基本统一。 彼时的女真又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 如今的黄台吉时期,海西女真已被彻底兼并,与建州女真不分彼此,而最为偏远的东海女真则在八旗制度内扮演着军事奴隶的角色。 后者由于距离大明.朝鲜这些文明国度都比较远,处于未开化的半原始部落社会,故而又被称之为野人女真,也就是所谓的索伦人,在满语中的意思是“射手”和“先锋”。 这些长期在冰天雪地觅食的索伦野人生存环境极其恶劣,冰窟窿里捞鱼.把自己绑在树上作诱饵猎熊.与东北虎赛跑等等这就是索伦人的生平。 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别人的魔鬼训练,这才磨练出了极其彪悍的战斗力。 事实上,索伦人之所以如今还过着这些的生活,甚至于说连铁器都是极其稀罕的东西,这跟其统治者黄台吉的刻意为之脱不了关系。 这群苦哈哈名义上是建州女真的亲戚,实则就是被后者蓄养的半兽人奴隶而已。 好事不会轮到你,恶战.苦战你要第一个上,就算打了胜仗也故意只发很少的奖励,便是怕这些半兽人被文明社会的物质腐蚀,失去原始野性。 故此,大将军徐晋认为,像索伦人这种饱受剥削的典型无产阶级群体,是保乡军可以尝试争取的对象。 阶级矛盾要大过民族矛盾,况且这索伦人根本没有什么民族.家国的概念,社会认知还处于非常原生态的阶段。 他们之所以对伪清俯首称臣,完全是因为生产力太差.人丁稀薄根本打不过,而并无多少对“女真”这个族群的认同感。 考虑到这些,徐晋才决定派人去恶心一下黄台吉,能给八旗制造点麻烦就是好事。 于是,内统局的林昌永五人才被派了出去,执行这个去关外野人部落“传播文明”的计划。 这几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皆是对保乡军.对大将军极其忠诚的个体,也拥有初级的文化水平,在出发之前,他们甚至还专门被加急培训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学习种植.炼铁.制陶等等的技艺。 每样不需精通,只要掌握基础的实操知识即可。 徐晋估摸着,等索伦人被这些东西“腐蚀”之后,傻子才想继续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野人,如此一来,他们在个人利益和伪清的国家利益上就会有难以调和的冲突。 而林昌永这五人领命后便从广东出发,一路挂靠商船走水路,途中遇见过海盗.风浪.痢疾,穿越茫茫大海,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目的地。 不过,等到了这外兴安岭后,便剩下他一个人了。 两个伙伴葬身鱼腹,一个病死,另一个则在不久之前死于猛虎袭击。 林昌永躲在枯树后吸了吸鼻涕,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正琢磨着该如何接触这些索伦人,虽然据闻这些野人民风淳朴,但乍然出现的话引起清兵注意就不好了。 正想着想着,他却突然脸色大变,似乎听到了微不可闻的“嘎吱”声,像是有人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动静。 来不及细想,林昌永本能的一个打滚,耳边只闻得“铛!”得一声,一支拇指粗的重箭便深深的钉在那棵枯树上,带有彩色翎羽的箭尾还在微微颤抖,可见其力道之大。 他惊魂未定的朝箭矢射来的地方望去,只见身后十几步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体格健壮的野人,正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这名同样裹着兽皮,戴着兽皮帽的野人持有一张黑褐色的大弓,一击未果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立刻伸出裸露的粗壮右臂朝着背上摸去。 那里是一个兽皮制作的箭囊,里面插着七八支小型标枪一般粗壮的重箭。 见此情形,林永昌的心脏砰砰直跳,脸都吓白了。 方才能躲过那一箭实属运气,要是再来一发可就真完蛋了。 于是乎,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爆发出了浑身的潜能,飞速起身之后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朝那名野人冲去! 第239章 奴隶生涯 那索伦野人刚从背上抽出重箭,见到这个躲在树后不怀好意的家伙竟也是个勇猛的汉子,于是豪迈一笑后扔下大弓便也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 一道肉碰肉的沉闷撞击声过后,两人旋即扭打在了雪地中。 这刚一交手,林昌永就叫苦不迭,对方粗壮的膀子简直跟巨蟒一样怪力无穷,感觉与之搏斗的不是人,而是一头野牛。 不过他也是刀兵盾出身,厮杀经验极为丰富,片刻的惊慌后他便冷静了下来,虽然力量不如对方,但却能仗着技巧与其打的有来有回。 “砰!”赤膊索伦野人抡出狠狠一拳,林昌永虽险险扭头避过,但腮帮子还是被拳峰刮到了,顿时有些眼冒金星,不过他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朝对方裤裆踹了一脚。 这时,河面上正在叉鱼的那一老一少两个野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连忙朝着短矛跑了过来。 “#%¥……&!” 赤膊野人捂着裤裆一阵呲牙咧嘴,牛眼中出现愤怒的情绪,但他却猛的将手一挥,用不知名的土话朝那两名支援的野人说了些什么。 后者对视一眼后便安静的待在原地,兴致勃勃的观看着这场打斗。 半晌后,林昌永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无奈之下只得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示意停战。 而那名赤膊野人同样也是狼狈不堪,但状态却要好很多,见到对方的举动后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猛的捶了捶健壮的胸膛,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为自豪。 两名观战的一老一少两个索伦野人也是兴高采烈。 “%^*#&*~!” 赤膊野人指着林昌永叽里哇啦了一阵,见他露出茫然的表情后先是一急,紧接着拾起重箭在脚下的雪地里比划起来。 片刻后,三个大人拉着小人,中间还有一条绳子相连的涂鸦赫然出现。 “奶奶的...”林昌永翻了个白眼,敢情这家伙是把自己当战利品了。 所表述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自己跟他们走。 他一阵腹诽,若不是自己的匕首被那头恶虎带走,刚才说不定能将这个野人给收拾了。 不过想了想,人家也没继续朝自己射箭,也算是一条好汉。 就这样,林昌永稍加思索后决定跟这三个索伦野人走,反正以他现在的处境也跑不了,看这几个家伙挺憨厚的,如果想杀自己的话刚才有无数机会。 那名健壮的赤膊野人见他点头后咧嘴一笑,然后对着那一老一少又嘀咕了些什么,后者更是眼睛都亮了。 紧接着,赤膊野人飞速跑进林子里,半晌后吭哧吭哧的将一头庞大的熊瞎子给拖了出来。 这熊的尸体上,正深深插着一根拇指粗的重箭,创口的血液已然冻住。 见此情形林昌永顿时了然,原来这群索伦野人是一起出来打猎的,赤膊野人独自在林子里猎熊,那两个老少则在冰窟窿里捞鱼。 “!@#!¥!” 赤膊野人又比划了一阵,意思让林昌永帮忙把熊拖回部落。 一路上连比划带猜,林昌永总算知道了这几个索伦人的名字。 跟自己搏斗的赤膊野人名叫“乌尔塔”,当然这是音译,那个戴着鹿皮帽的老野人叫“乌吉”,半大小子的野人叫“乌索”,这三人似乎是一家的。 不知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了多久,就在林昌永两腿发软之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原始村落。 这个村落很小,大约只有十来个茅草屋和两个树屋,说是屋子,其实称之为棚子更合适,因为连最简单的土坯墙都没有,只是用树杈.杂草.树叶搭建起来的窝棚而已。 偶有几个上面压着几张兽皮,感觉一股白毛风就能吹倒那种。 林昌永一阵恍惚,他是从岭南来的,广西在大明也是比较贫瘠的地方,但那里的生活条件跟眼前这个索伦部落比起来简直先进了几千年。 乌尔塔几人的归来顿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窝棚里叽叽喳喳钻出了二三十个裹着鹿皮.鱼皮的妇女和小孩,其中一个老野人拄着拐杖,头上还戴着一个鹿头制成的帽子。 从大伙对这家伙恭敬的态度中不难看出,此人是类似萨满的存在,即集医生.司仪.先知为一身的角色。 萨满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显然对乌塔尔几人能健全回来非常高兴,不过最让他开心的是那一头黑熊。 因此这意味着整个部落的人都能过一阵好日子了。 这时,索伦萨满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将目光投在了林昌永这个“奇装异服”的外人身上。 “!@#!¥#%” 乌塔尔见状乐呵呵的对其解释了些什么,后者这才微微点头,接着晃悠悠走过来,好奇的打量着林昌永身上的棉袄,并忍不住伸出枯藤般的手指抚摸了片刻。 其余索伦人也兴致勃勃的围了过来,对着这个外来者指指点点。 林昌永被这么多围住颇感不自在,不过他却敏锐的注意到这个索伦部落尽是些老弱,青壮却寥寥无几,应该是出去打猎了。 他大大咧咧的往地上一坐,完全没有一点奴隶意识,不过部落里的索伦人好像也不以为意,在打量了他片刻后注意力立马放到了那头黑熊身上。 随着那名萨满叽里哇啦的说了些什么,妇女和娃娃们立刻兴高采烈的行动起来,合力将那头黑熊摆好之后便准备进行分割工作。 只不过他们的工具太简陋,除了石斧就是骨刀,竟连铁器都没有一个,这熊皮本来就坚韧无比,可想而知要用这种原始工具将其分割有多困难。 但这些索伦人好像也习惯了,虽然一个个累的够呛,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很欣喜。 直到傍晚,部落里又回来了十来个持矛负弓的青壮野人,不过这些家伙大多空手而回,只有一两人拎着兔子之类的小兽。 “@#!#。” 林昌永被乌尔塔安置在了自家的茅草窝棚里,他正蹲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却突然走进一个端着木碗.裹着鹿皮的女人。 第240章 圣旨到 林昌永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女野人看上去年龄不大,长相还与乌塔尔有几分相似,应该是那家伙的妹妹。 而对方手上那个黑不溜秋的木碗里面,是几块沾满草木灰的焦黑熊肉,散发着肉香和腥燥混合的古怪气味。 “多谢。” 林昌永没有客气,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也不管这肉味道如何,埋头便往嘴里塞。 那名索伦少女便蹲在地上,笑嘻嘻的看着他吃。 这时,乌尔塔也弯腰走了进来,他的个子比较高,让人感觉随时都能把这个窝棚给顶出一个窟窿。 这家伙看自己的“奴隶”吃的狼吞虎咽,不由咧嘴一笑,随后拍了拍林昌永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妹妹,嘴里发出“乌真”的音节。 接着,他走向一旁铺着的草毯,从上面扯出一张不知名的兽皮扔了过来。 林昌永正好最后一点肉吃完,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家伙应该是怕自己冻死。 夜晚的外兴安岭气温极低,这个索伦部落的小窝棚里足足挤了四男一女共五个人。 乌塔尔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塌上,呼噜声震天响,他将所有的兽皮都分给了父亲“乌吉”.弟弟“乌索”和妹妹“乌真”,以及自己的奴隶。 林昌永目光复杂的望了眼这名正在熟睡的大汉,心道这索伦人果然是民风淳朴,竟对自己这个外人毫不设防。 他有些担心这乌塔尔会被冻死,但看这家伙健壮的身躯也就放心了。 次日,乌塔尔将自己的奴隶介绍给了部落的同伴,这个索伦部落人丁稀薄,一共只有四十二人,其中青壮有十三个,剩下的皆是妇女和孩童,老人极少。 平日里主要靠这十来个青壮狩猎维生,妇女和娃娃也得去捞鱼或者干剥皮子之类的杂活,这个生产力极低的小团体不可能存在闲人。 此种情况下,每一个人手都是极为宝贵的,因此这乌塔尔才对自己的奴隶如此爱惜。 部落里的青壮都对林昌永身上的棉衣和毡帽.毡靴极为感兴趣,不时伸出粗糙的大手摸来摸去,眼中露出震惊和艳羡的神情。 林昌永注意到,这些人身上裹着的兽皮都是没有经过鞣制的生皮子,硬邦邦的跟木头差不多,脚上包着的兽皮鞋子也是如此。 就这么厮混了几日,白天林昌永跟着乌塔尔等人一起出去打猎,晚上则一同睡觉,这段时间的沟通下来,他也逐渐弄清了一些疑惑。 伪清虽然基本将野人女真,也就是索伦人这个群体控制,但仍有像乌塔尔之类的“化外之民”生活在类似外兴安岭和东西伯利亚这种极为困苦的地方,此处的环境之恶劣连过惯苦日子的的八旗兵都闻之变色。 因为,这些化外之民暂时还没有受到伪清剃发令的影响,留那个什么金钱鼠尾。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个索伦部落一件铁器都没有,就连他们的箭镞也是用骨制的。 获知这些信息后,林昌永心中微定,看来短时间内清兵应该是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踪迹,这样的话,自己的计划才能更好实施。 他打算在这个小部落站稳之后再去联系其他索伦人,将大将军的恩情洒满这片苍茫大地。 直到这天,林昌永终于找到了机会,在猎杀一头恶虎时,部落里有两个青壮负伤,其中一个伤势比较严重,整个胸膛被虎爪挠的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头清晰可见。 另一个稍微好点,但右臂也被撕下了一块皮肉。 虽然这头东北虎最终被杀死,但这些索伦人却没有昔日的欣喜,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部落里便要损失两名宝贵的猎手。 萨满挥舞着拐杖绕着那两名伤者念叨了半晌,大意是驱散一些邪灵,乌塔尔跪在人群中,目光有些黯淡。 萨满大人虽然是部落里的最睿智的长者,但这所谓的驱邪仪式并不是每次都有效果的。 这时,众目睽睽之下,林昌永眼珠子转了转后站了起来,接着朝面露愤怒的的众人比划道,自己能救这两个勇士。 他的底气就是怀里揣着的那瓶还魂散,本来出发之时有三瓶,不过在海上用了一瓶,另一瓶遗落在了林子里。 此前乌塔尔见这个奴隶没有武器也就并未对他搜身,这才能藏下一瓶。 林昌永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破坏了这场仪式,若是此事一个没弄好,恐怕在这部落便混不下去了,众人绝对会将这二名勇士的死亡怪在自己身上。 方才他已经偷偷往手里倒了些还魂散,于是接下来在老萨满不善的目光中,此人先是神情肃穆的朗诵了一些荤段子,又搞了一套意义不明的动作,权当念咒施法。 接着便在众索伦人疑惑的神情下,将手里藏着的药粉朝那两名伤者的创口处撒去...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广西桂林府。 大将军徐晋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这道圣旨,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素闻岭南马氏讳户者.罗延康者,骁勇无双.功勋卓越,素有报国之心,朕承先祖之顾,以安国定邦为己任,如此良将.不可多得,今擢封马.罗二人为定国将军,镇戍岭南。 诏书到日,望卿不负朕心,忠心报国,必有重赏。 崇祯十一年.一月二日诏示。 “范公公,本将军有些好奇,这鬼点子究竟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 “有点意思。” 宣旨太监范养民站在原地正战战兢兢,闻言不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咱家真不知道啊...” 此人也算是保乡军的老熟人了,短短数月里的来回奔波让这范养民又黑又瘦,这回临行前,圣上特意交代道,务必要将诏书送到马.罗二人手上。 只是这刚一踏上岭南之地,还没来得及周旋,他便被当地卫戍军扣住,不由分说的带到了这个徐贼面前。 “嗯...两位将军这几日应该就回来了,范公公到时候亲自宣给他们听罢。” 第241章 视察基层 “甚?” 数日后,桂林大将军府。 马户瞪着眼珠子,满脸的难以置信,一旁的罗延康亦是如此。 两人的军队还留在贵.广二地镇戍,没想到此番归来却听见如此离奇之事。 “两位将军这可是千真万确,圣上亲手拟的旨意哇。” 范养民尴尬一笑,同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既是当今圣上的意思,你们接旨罢。”大将军徐晋面无表情的说道,声音有些琢磨不透。 这时,罗延康已想明白了此事的蹊跷,继而发出冷笑,斥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朝廷既封大将军为定国将军,如今又以此衔封于我等,是何居心?” “莫非...陛下是欲让我保乡军四分五裂?” “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此话一出,马户瞬间恍然大悟,同时牛眼中射出两道骇人的凶光。 他方才还纳闷,为何那崇祯老儿不给大将军升职,原来是想以此计让保乡军内部互生嫌隙。 “狗皇帝真是活腻歪了...” 马户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前,揪住范养民的领子拳头捏的嘎嘣响,咆哮道:“回去告诉狗皇帝,咱老马早晚要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我等只认大将军封的职,带上你的圣旨赶紧滚出岭南!” “这...咱家也是跑腿的啊,此事与我毫无干系。” 范养民被勒的喘不过气,只得踮起脚尖连连讨饶。 “不可放肆。”徐晋示意马户将这家伙放开后沉声道:“回去转告崇祯,湖广.川境盗匪横行,本将军早有剿意,朝廷还是快令沿途官员抓紧时间筹集粮草吧。” “呵呵...否则我全军将士追究起来,勿谓言之不预也。” 范养民走后,厅堂内还是一片喝骂不止,众人不知对那奸诈的崇祯口诛笔伐了多少遍。 徐晋对罗.马二人的表现非常满意,这两个家伙要是接了旨倒是让自己下不来台了。 崇祯皇帝的这招反间计或许对那些人心不齐的义军是大杀器,但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想多了。 明廷显然对岭南的了解十分浅薄,只通过罗.马二人出战频繁.每役必领大军这点得以判断出,此二人属于保乡军内独当一面的猛将.巨头。 通常而言这些统御一方的将军野心都不小,封侯拜将的诱惑是相当之大,朱由检便是想用这道圣旨让保乡军高层内斗,最差也是互相丧失信任。 但他不知道的是,保乡军的核心是徐晋这个大将军,在一系列手段的军制改革后,即便这罗.马二人真起了反意,下面的将士有几个听他们的? 因此,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在粮草.饷银皆依赖后方供给之时,搞这个叛变。 不过...如果今天马户和罗延康若真脑子一抽接了旨,虽兄弟一场徐晋不忍加害,但却会收掉军权,以后就别想在岭南军政系统混了。 这场风波很快平息,明廷的那点小心思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拿下广州之后,东征军基本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佛山控制了,而得到这个工业中心自然让徐晋这个大将军十分高兴。 据统计,此地的匠户多达万家,整个冶炼体系中的工匠不下两万人,早已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 从打铁的.造铳炮的.造铁钉.造刀剑.钟鼎以及杂七杂八的匠人应有尽有,铜.铁这两项冶炼技术都非常成熟。 除了那些武械外,佛山所生产的“广锅”也是畅销海内外的拳头产品,每年出口额巨大,口碑极佳,明军的行军锅和便大多来自于此地。 保乡军的军纪一向很好,岭南这边的百姓都是听说过的,因此当北伐军抵达佛山之后,这些匠人并没有并没有携家带口的逃亡,而是十分恭顺的喜迎王师。 毕竟大伙可都听说了,那徐大将军一向重视他们这些贱籍,广西匠人的待遇早就让他们羡慕不已了。 北伐军控制佛山后,并没有侵扰百姓,而是将这些匠人登记在册后令其恢复生产活动,等待下一步指示。 而这天,心情澎湃的大将军徐晋终于在近卫军的拱卫下来到了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 广州府.南海县.佛山镇。 放眼望去,沿途街边搭建着熙熙攘攘的民房,里面不时发出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屋顶上冒出一股股青黑色的烟雾。 大街上,到处都是推着独轮车.拉着板车.满脸乌黑的烧炭工,车上绑着满满当当的木炭,码的十分整齐。 “大将军,此些人便是从南山里伐薪烧炭,然后再卖给炉户,以此为生...” 见这位徐大将军看的兴致勃勃,一旁低眉顺眼.圆脸少须的中年男人连忙为其介绍起来。 此人名叫谭承,万历年间的进士出身,原佛山知县,此前更是直接率佛山的县丞.衙役恭迎王师,并将衙门里的账目.造册一并献上,也算是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嗯...”徐晋微微点头,瞥了一眼这家伙,见其今日并未穿大明官袍,而是一副百姓打扮,心道此人还真是会来事。 “这些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效能还是太差了,本将军欲在此建几个大厂,将所有匠人集中在一起,谭知县以为如何?” “大将军圣明!”谭承找准时机连忙拍了个马屁,同时心中喜不自胜,对方能称自己为“谭知县”,这可是饱有深意啊。 实际上,佛山是有明廷建的厂子的,不过规模都不大,绝大多数匠户还是搞这种家庭式的作坊。 徐晋便是打算将其整备在一起,建立类似兵工厂的单位。 不多时,他便在当地的炮局里见到了十几个惶恐不安的匠人,这些人都是保乡军匠部从佛山这里挑选出来的,皆是各行各业技艺精湛之辈。 “大伙不用紧张,本将军这回是来了解一下此地的生产活动,顺便看看一下各位都有没有什么生活上困难。” 徐晋脸上挂着笑容,语气十分和煦,这倒是让众匠人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第242章 谈条件? 在跟这些匠人交流的过程中,徐晋倒也了解了许多内情。 比如这佛山县虽为冶炼重地,但本地却并不产铁,所需的铁料皆是从罗定.连州.东安等地供应的。 这几个地方虽然有铁矿但规模都不大,其单个的产量皆无法支撑从开采到冶炼等一系列的工业体系。 于是,这些地方开采出的矿石便就地熔铸成铁锭,然后再走罗定江运送至佛山。 目前,佛山县的炼铁产能大约在每日六千斤左右,月产能达到十八万斤,年产两百多万。 这个产能在大明来说是相当不错了,只要原料和人手充足.工艺再升级一下,其产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此前,从安南开采的铁锭一直都是运往广西冶炼的,但那里的工匠数量毕竟太少,能够消化的产能极其有限,更多的铁锭都是作为战略物资储存起来了。 不过如今占据佛山这个发达的冶炼中心后,广西消化不了的铁锭便可走水路运到这里。 而且海运成本可比陆运低多了。 勉励了一番这些匠人后,徐晋令匠部抓紧时间将兵工厂一事落实,同时也要对昔日的匠人待遇.赏罚.管理机制进行完善。 同时大力鼓励工匠搞创新.发明,务求让每个人都能迸发出最大的工作热情。 得到大将军的最高指示后,匠部总工吴得仁不敢怠慢,连忙召集下属紧锣密鼓的办了起来。 紧接着,徐晋又来到了广州城。 前世之时他便来过此地,还生活过一段时间,跨越几百年的时光再次站在这里,实在是令人唏嘘。 不过此时的广州城也是商业相当繁荣的地方,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偶尔还能见到几个高鼻深目的夷人。 目前,此城已被卫戍军接管,虽然换了统治者,但对当地百姓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除了暂时的宵禁之外,一切如常。 稽税局的人已经第一时间入城,不过据冯敬云表示,当地的官绅大户似乎也想效仿广西同行的那一套,打算上贡消灾。 具体数额应该还在磋商之中。 不过仍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掏这个窝囊废,打算顽抗到底,这部分人主要是当地的海商群体,不过保乡军水师的人已经开着战船跟他们“谈判”去了。 银子固然是大将军徐晋喜欢的东西,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让他十分欣喜。 广州城破后,广东水师除了少数逃向福建等地外,大多都成建制的投降了。 这部分降兵降将的人员加起来足有一万三千之众,大小战船七八十艘。 另外,广东的造船业也相当发达,除了广州之外,像肇庆府的阳江县以及归广东布政司管辖的海南海口皆是造船中心,这里技艺精湛的巧匠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民间的海商也有建造小.中型船只的能力。 可以想象的是,拿下广东之后,保乡军的水师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蓬勃发展。 徐晋已经开始琢磨将来攻打倭国的计划了,倭寇不但时常侵扰福建.浙江以及广东等地,还经常与海盗勾结,袭击商船。 因此,这颗毒瘤是一定要除掉的。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倭国虽然资源匮乏,但却拥有一个世界级的银矿。 不过,要想实现这个目标还需等海军发展起来,目前保乡军水师还无法胜任远洋作战,只能在近海溜达溜达。 平日里的任务主要还是以警戒和清除海盗为主,而说到这海盗,汕头的南澳岛便是一个硕大的海盗窝,自宋朝开始便成了法外之地,由于地理位置特殊相当于一个三不管地带。 有明以来曾多次对这里的海盗进行打击,但即便是打散了要不了几年又能恢复原状。 原因也很简单,因此大明早中期的海禁政策让那些靠海吃饭的渔民根本活不下去,直到隆庆年间,大明的海禁制度才算基本废弛,允许民间赴海行商。 于是,在大将军的指示下,郑元秋除了镇压那些不良海商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将南澳岛的海盗窝给端了。 数日后,稽税局总务冯敬云带来消息,广州的官绅大户以及富商已磋商完毕,决定共凑出二百万两银子献给保乡军,以求大将军不要将自己等人抄家。 但这有一个前提... 此前,广东的老百姓虽然理论上也可以下海经商,但实际上却寥寥无几,这是为何。 因为海贸基本都被那些实力比较雄厚的大户垄断了,寻常人未经他们同意若是敢未经他们许可就私自去行商,定会遭到打压。 毕竟浪涛汹涌的大海上,遇见几个“海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因此,广州的富商大户便希望能够维持之前的垄断局面,即禁止普通百姓与自己逐利。 “笑话!” 徐晋在看完这封由冯敬云送来的信件后脸色逐渐冷了下来,这些家伙竟然妄想跟自己谈条件,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些人的诉求与保乡军鼓励民间工商业发展的政策属于背道而驰。 于是,徐晋驳回了这个无理要求,并向冯敬云表示,如果这些大户还是冥顽不灵的话,稽税局可与城内的卫戍军联合执法,重拳出击。 “遵命!” 而此时,田府的大宅内,十几个各行各业的巨头们也正在忐忑不安的等着消息。 这些人基本都是广州城内的地主老财,旗下的许多产业都与海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唉!咱们如今倒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田之钦叹了口气,眼神闪过不甘之色,他身宽体胖,穿着华贵的绸缎,头上的方帽上还镶有一颗硕大的宝石。 由于太过肥硕,往太师椅上一坐简直像一堆肉山。 此人乃是广州有名的海商,手下的大小商船二十多艘,主要经营茶.丝.瓷等高附加值的商品,私底下也倒卖一些违禁品,名下的商铺更是有数十个。 这田老爷在民间也是有“田万倾”的称号。 第243章 反抗 “这保乡军横征暴敛.不施仁政,早晚要自食其果!” 田之钦的话引起一片附和之声,在场的广州大户唾沫星子四溅,无不对那徐贼口诛笔伐。 当然了,这些话私下里说一说也就算了,若是传出去这群人得吃不了兜着走。 实际上,那二百万两银子的献款他们是真不愿意掏啊,别说二百万了,就是二十万都能让这些家伙心疼的睡不着觉。 可这钱若不出的话,家产.基业都要被抄个七七八八,只好两相权衡取其轻。 可大伙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子窝囊劲呢,这才琢磨出了那个条件。 “哼,如果这徐贼不同意咱们的要求,该当如何?” 说话的人名叫狄三,瘦长的马脸上是一对三角眼,鹰钩鼻上的骨节十分明显,乍一看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 事实上,这家伙确实不是好人,本地臭名昭着的“小刀堂”就是这狄三的势力,累年与官府勾结,不知谋害了多少条性命。 小刀堂名下的典当行足有十几家,另外还涉及放贷.妓院等行当,“狄爷”之名在这广州城谁人不知。 “泥人尚有三分土气,若那徐贼不肯答应,我等虽无力与之对抗,却也不能让对方好过!” 田之钦冷笑一声,继而表示那赵氏运司便是徐贼的产业,不如使些银钱买通海盗,让他们在这海上做不成生意。 另外,还可以与倭寇取得联系,相信这群人一定对那还魂散.祛毒露等物感兴趣。 “嘶...” 众人心中一惊,暗道这田老爷果然毒辣,听此人的意思是打算买通倭寇.海盗袭击徐贼的商船,这玩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一旦消息泄露... 这时,在场的大户中已有几人心生怯意,不是很想淌这趟浑水,毕竟与身家相比,还是性命更为重要。 以那徐贼的手段,若是知道这一切后定将在场诸位点了天灯。 “呵呵,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田之钦略微一扫后淡淡道:“为了防止有人告密,这段时间各位的家眷就暂且安放在在下的府邸吧。” “田某虽然无甚积蓄,不过这点人还是养得起的。” 狄三早就跟这家伙私下里串通好了,于是也立刻站着出来,言语中不乏有几分威胁之意: “别的地不敢说,小刀堂在这广州城里还是有些能力的,若是谁敢耍花样,就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了!” 夜晚,就在这群人心思各异的离开田府之时,外面已有许多仆人牵着马车在此等候。 这时,街上的角落里,突然从阴影中闪过一着草鞋的敦实汉子,正是内统局的高级调查员,大茶壶。 他眼珠子转了转后,脚步轻快的朝着其中一辆马车跟了过去... 次日一早,大将军徐晋再次见到了那澳门的葡人,这回来的依然是安德烈中尉,此人这回的态度恭敬许多,不知是不是与保乡军已彻底占据广东有关系。 “尊敬的领主阁下,马士加路也总督托我向您带来最诚挚的问候...” “贵方所提的条件,总督大人已经同意了。” 听到这话,徐晋微微一笑,心里却丝毫不意外。 明末可不比清末,此时的欧洲人虽然在某些科技领域处于领先,但跟华夏比起来双方的差距并没有大到无法追上的程度,也没有形成明显的代差。 尤其对于保乡军而言,你有火枪.火炮,我也有,性能.兵员素质也没差到哪里去,老子数量还更多。 若是与其海战的话,保乡军的水师暂时还处于劣势,但若是论起地面或登陆作战,别说一个葡萄牙了,就算把两牙加一块也不是保乡军的对手。 这些小国本身人口就有限,即便想打也要考虑两败俱伤后,会不会被什么荷兰人.英国人偷屁股。 因此,这时代的欧洲人主要诉求还是通商,想搞军事霸权那一套还不太现实。 当然了,这是建立在保乡军自身实力过硬的情况下,否则这澳门的葡萄牙人能这么讲道理就怪了。 “很好。” 接着,徐晋向这位安德烈中尉表示,近期保乡军正在清扫这一片的海盗,希望在澳葡人可以协助己方水师,这海盗要是被剿了,对谁都好嘛。 顺便还可以让郑元秋学习一下对方的战法.战术,也能更快的提升水师实力。 至于佣金,便用大蒜素和酒精顶了,反正这玩意如今可是硬通货。 “这点没有问题,我想总督大人应该不会拒绝。” 安德烈的态度十分恭敬。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神奇的东方药粉竟然有保质期一事逐渐被人发现了,大约六个月左右,还魂散便会药效大失甚至完全失去作用。 但这并没有影响销量,甚至还略有提升。 那些舍得买此物保命的人根本不心疼这点银子,而是会隔一段时间就买一两瓶储存起来,然后将快要过期的药粉用稍低的价格处理给急需的人。 此一来,将可大大降低损失。 至于为什么要小批量.多次买,原因也很简单,只是为了救命的时候身上正好有这么一瓶神药而已。 目前,柳济文的制药作坊可月产大蒜素四十斤,其中有三十斤用以出售,之所以才这么点不是因为造不出来,而是海内外市场目前只能消化这么多。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再多的话会对药物的单价有很大影响。 除非赵氏运司能打开更大的市场,同时绕过洋人将出货渠道完全把控在自己手里。 但这点眼下还做不到,因为在还魂散.祛毒露这条利益线上绑着的欧洲商人太多了,他们虽然眼红这两宗高价值的商品。 但毕竟还以为这玩意的成本真的很高昂,于是欧洲人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反正自己当二道贩子也能赚不少钱。 可若是不让他们挣这个钱,赵氏运司就要具有独立对抗各国武装商人的能力,否则在海上定会天天都遇见实力强大的“海盗”袭击。 总不能一直让水师护航吧。 第244章 骑马的人 拿下广东之后,大将军徐晋打算再扩军一轮,打算从这里招募五万兵员,预计完成之后总兵力将达到十三万之巨。 每名士兵连饷银带装备.口粮等杂七杂八的开销每年得差不多四十五元,十三万的兵力年军费便是近六百万元,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跟明廷每年支出的辽饷数额差不多。 之前,保乡军的军费来源主要是靠海贸的利润,毫不夸张的说正是赵氏运司以一己之力养出的大军。 但如今随着岭南的局势稳定,民间的农.商二税也终于能够挑起大梁了。 据户部尚书老于统计,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计算的话,广西各府一年的商.卡.关三税大概能收九十二万元左右,农税的话能收一百二十万石左右。 万历年间的丈量时,广西耕地总面积约一千零三十二万亩,经保乡军大力鼓励垦荒,这个数字还有所提升。 广西虽然属于耕地比较少的地方,徐晋执行的十抽一农税比例也不算高,再加上轮耕.休耕等客观因素,每年还能收上来一百多万石粮食。 在和平时期,足以养活十几万军队和一众官吏,若遇战时,则稍显紧张。 因为运输辎重粮草的民夫也要吃粮啊。 不过安南那边如今也能供应不少粮食,待莫朝垦田之事初见成效后,这个量还会更多。 总的来说,保乡军的粮食方面目前没有太大问题。 但昔日广西黎庶却食不果腹.一年饿九个月,这又是为何? 个中原因也是老生常谈之话了,无非土地兼并这四个字。 而万历年间的土地丈量显示,广东总耕地面积为三千三百七十六万亩,比广西高了数倍,这农税潜力自然也大许多。 如果以广西的数字来推测,广东这边每年的农税收个三百多万石不成问题,至于商税,广东的工商业还是比较兴旺的,多了不敢说,商.卡.关这几项加起来每年收个三百万元问题不大。 综上所述,在大将军徐晋的统治下,两广的农税每年加起来约在近五百万石,商税能收到四百万元左右。 粮食方面暂时是不缺的,甚至龙兴粮行还能储存许多,也就是税银方面还存在近两百万的军费缺口,不过尚有赵氏运司的利润作为补贴。 如今两广的工商业还处于起步阶段,相信随着时间推移,保乡军每年能收到的税银也会越来越多。 再者,未来的日子里,银行业吸纳的民间闲散资金也能给保乡军分担一部分军费压力,例如战争债款等方式。 不过,贵州就提供不了多少赋税了,这地方山地崎岖交通不便,耕地和人口都比较少,又因地理位置限制,经济发展比较困难。 眼下保乡军虽已将其基本占据,但据户部估计,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两广还得给贵州支援一部分的钱粮。 此地毗邻湖广.四川.云南,又容易滋生匪盗,未来保乡军肯定要在这里驻下大军。 另一方面,在占据佛山之后,匠部的人员也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对这里的各式工匠进行了统计,经过他们的计算。 待佛山兵工厂建成之后,如果铁料.人员皆充足的情况下可月产火枪三千多条.炮一百多门。 此地的炮匠能够自行生产三斤.六斤.九斤炮甚至红夷大炮,至于更重更厉害的炮只要有样品.多加实验的话,技术方面的难点是可以克服的。 徐晋在听完匠部报告后指示道,武械初步完成自产乃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造出更好.更多的火器。 另外他还表示,要匠部多鼓励麾下的工匠搞创新发明,户部会拨下专款,用以奖励这些能工巧匠。 与此时同,辽东的外兴安岭地带,正发生着一场小小的变革。 林昌永目前已经是这个索伦部落里面最备受敬仰的人物,甚至连那位老萨满都将其视若神明。 那天,他当众扰乱仪式之后,立刻被愤怒的索伦人绑了起来,差点给祭天了。 幸亏乌塔尔相护,这才得以保全性命,直至数天后,随着那两名伤员逐渐有痊愈的迹象,林昌永这才恢复自由。 部落里的人都认为这是神迹,紧接着林昌永又教了这些索伦人制陶.编织渔网的技艺。 此前,索伦人的生产力还差不多停留在原始社会,更没有铁器,部落里的烹饪手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烤,一种是“烫”。 这种烫的方法十分简陋,先将切割好的肉块和雪扔进桦树皮卷成的桶子里,再不断投进烧热的石块,期间还要将桶里的石头捡出来,然后继续重复这个过程。 这种肉的味道如何就不用说了,反正是半生不熟还带血水的那种,而且煮肉的汤早已变得肮脏无比。 此方法比较麻烦,因此部落里的人只有在庆祝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当第一个乌黑丑陋的陶罐出现索伦人的面前,令所有人都惊奇不已,林昌永哪里会制陶,只不过是按照出发前学习的知识找来黏土捏成器皿状后烧制而成。 那条冰河边有不少的煤块,像是有露天煤矿存在,不过索伦人还不理解这玩意有啥用,只是听话的将那些黑色小石头捡了回来。 随着这口陶罐问世,部落里的人也第一次吃上了这么鲜美的肉汤,给里面随便加点岩盐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 这时,林昌永已经成了这个部落中最重要的存在,老萨满更是涕泪满面的向众人表示,一定是自己的祈祷被天神听见了,这才派出使者来传播知识。 紧接着,这家伙又教了索伦人编制渔网和鱼篓的技术,虽然制作出的成品极其简陋,但却比他们在冰窟窿里捞鱼效率高多了。 至此,林昌永的威望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因为他凭一己之力让部落里的数十号人过上了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这天,就在他外出搜寻铁矿的时候,乌塔尔带着几个同伴飞快的跟了上来,并一脸严肃的比划道,不要独自行动,林子里有许多吃人的猛兽,而且南边还有骑马的怪人会抓他们。 林昌永一愣,听到骑马的怪人后顿时了然,那肯定是清兵了。 伪清一直在捕捉这些零星的索伦野人,并血腥镇压那些胆敢反抗的索伦人聚集地。 接着,他般连忙朝乌尔塔比划道,那些骑马的怪人离这里有多远。 后者挠了挠头后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之前部落还在南边的时候,有一次打猎的时候看见过骑马的人抓人杀人,后来大伙就往更寒冷的北边逃了。 第245章 近卫军 紧接着,又有一名汉子比划道,自己打猎的时候听外部落的人说过,那些骑马的人离这里不是很远,大概只有四五日的路程。 四五日? 林昌永心中一动,依这家伙所说的话,清兵应该还在几百里之外的区域,不过随时有可能杀到这里捕奴,看来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别的暂且不提,必须让这些索伦人能在小队清兵面前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想到这里,他连忙向这几个家伙比划了一阵,大意是询问这附近有多少个部落,加起来有多少索伦人。 乌塔尔费了半天劲才搞明白对方的意思,想了想后表示,在三日的路程内,大约还有四个索伦部落,其中两个跟己方差不多,只有数十号人。 另外两个一大一小,小的只有十几号人,那个大部落有上百人左右。 林昌永通过他们的解释才明白了一些索伦人的风俗,例如部落中男人的妻子都是外部落的人,而本部落的女人也必须嫁给外部落,这也是避免近亲繁殖的一种方法了。 因此,乌塔尔等人才对附近这些“亲戚”的状况如此熟悉,不过据其表述,双方一般很少来往,只是各自在自己的地盘打猎,唯有在特殊的日子,才会共同举办类似相亲大会的仪式,顺便交换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资。 接着他还手舞足蹈的比划道,自己的妹妹乌真这回应该就嫁出去了,如今离那个日子还有大约半个月的时间。 林昌永思索片刻,他认为这个大会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到时候试一试,看能不能将各部落的索伦人说服,让大家联合在一起... 岭南,桂林府。 徐晋看着眼前这位双鬓灰白.孔武有力的老妇人不禁啧啧称奇,此人正是秦良玉,在她身旁的自然是其子马祥麟,不过两人皆处于绳缚双臂的状态,而且还有六名近卫军站在旁边对其虎视眈眈。 “来人,松绑。” “汝便是那徐贼?” 秦良玉活动了一下手腕,紧接着用复杂的目光上上下下将眼前之人打量了一阵,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 自己打了一辈子仗,没想到临老在这贼人手里栽了个跟头。 “不错。”徐晋微微点头,对于这个“徐贼”的称呼并没有气恼,反正也习惯了,他顿了顿后朗声道: “秦夫人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马宣慰使更是勇猛无双,虽未曾相见,但徐某却早就敬仰已久了,不知两位可愿为吾效命?” “做梦!” 还未等母亲发话,马祥麟却冷笑一声,爆喝道: “阁下虽为朝廷的定国将军,实乃明贼尔!” “汝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闻听此言,徐晋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辩解,随后将目光投向那名老妇人身上: “秦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我儿说的对。”秦良玉冷哼道:“阁下在屡屡兴兵作乱,致使岭南生灵涂炭,所谓的保乡军不过是一群穷凶极恶的贼军罢了,又如何担得起保乡二字。” “穷凶极恶?”徐晋哑然失笑:“若真如此,两位今日还能站在这里么。” “本将军辖内吏治清明.轻徭薄税,兵卒亦从不侵扰黎庶,使数百万百姓安居乐业.不必担心口粮被夺.妻女被淫.家破人亡。” “我军所到之处,各地百姓无不箪食壶浆.喜迎王师,这便是民心所向,如此,为何就当不得保乡二字?” 这席话将那二人听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不过马祥麟还是梗着脖子争辩道:“阁下不过善于蛊惑人心而已,百姓愚昧.为些许蝇头小利所哄骗,早晚自食恶果。” “呵呵...” 徐晋知道跟这两位多说无益,秦.马二人固然有将帅之才,但满脑子都是忠君爱国那一套,只凭三言两语是说服不了的。 于是他便干脆的下令,将这马祥麟先打入战俘营劳动改造,秦良玉年纪大了,便暂且判处监外执行,每日由专人领着,前往岭南各地“观光”。 千言万语不如事实,既然对方说保乡军只是善使手段蛊惑百姓,那就让其好好看看所谓的手段吧。 处理完这些事后,大将军徐晋来到了近卫军的校场附近,此地在王城之内,原本是王府护卫军平日操练的地方。 自打组建近卫军这支部队之始,其中的人员便是抽调自保乡军各步都的精锐,目前大约有一千二百号人,也就是一个“都”的编制。 近卫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像炮兵.掷弹兵.重甲兵之类的兵种却应有尽有,而且所装备的武械.甲胄皆是品质最高的那种。 目前,在得到广东巨量的冶炼匠人后,匠部已经在尝试生产板甲,虽然产量一时还上不去,但军内重甲兵一共才数千名而已,压力不算太大。 徐晋打算等板甲生产出来之后,便先给近卫军装备上。 当然了,近卫军的兵员固然皆是军中精锐,但若长期没有打仗,作战经验也会逐渐丧失,因此他决定以后可令近卫军的将士轮流奔赴前线作战,如此便可保障战斗力不失。 “末将参见大将军!” 不一会,左将军赵仁毅便来到了徐晋面前,这近卫军统领一职正是由此人担任。 “游骑兵操练的怎么样了?”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近日从近卫军中挑选出了数百精卒,按大将军的交代进行操练,目前已初见成效。” 赵仁毅笑着表示,自己完全没想到火枪兵还能这么玩。 “走!去看看。” 徐晋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一会,校场上便出现了三百名牵着马的近卫军火枪手,这些兵士神情彪悍.浑身煞气,一看就是久经战阵之辈。 近卫军的军装样式与保乡军大致相同,不过颜色却不太一样,他们的圆领对襟上衣为红色,胸前挂有金色穗布作为装饰.腰带也是金色,头戴双角帽.脚踩黑色皮靴,裤子则与保乡军一样都是白色。 简单来说,如果从敌方的视角看去,蓝.白.皂三色便是保乡军,红.白.金三色则是近卫军。 第246章 机动步兵 而此时,这三百名近卫军火枪手见到大将军出现,大伙的心情都十分激动,于是便兴奋的齐吼道: “忠诚!” 此为近卫军的口号,也是上下级见面时互相问候的方式。 “好!” 见到这些火枪兵令行禁止.队形严密,一个个昂首挺胸气势如虹,大将军徐晋十分欣慰,心中豪情万丈。 这就是自己的精兵啊,别看只有千余号人,但战斗力却不容小觑。 紧接着,在赵仁毅的示意下,这三百名火枪手精神一振,开始表演战术动作。 在他们前方大约两百步的距离竖立着一片草靶,用以模拟敌军的战阵,众人先是将极为娴熟的进行了填装弹丸的步骤,随后燧发枪的带子往肩上一挎背在身后,接着翻身上马齐齐朝草靶处冲去。 他们的速度不算快,按骑兵的标准只能算是小跑,这也是为了保持队形不至于太过分散。 大约离目标还有不到三十步时,这些火枪手猛的一扯缰绳使得胯下马儿停止前进,然后迅速下马“唰.唰.唰”的从背后取出火枪进行瞄准。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那片靶子已被铅弹打的草屑四溅,火枪兵的身躯也在白色的硝烟中若隐若现。 在一轮排枪过后,众人没有丝毫迟疑,飞速从腰间摘下三棱军刺挂在枪口,随后大吼着朝那些破破烂烂的草靶冲去。 “不错。”徐晋看的连连点头,尽管此些火枪兵下马后的射击队形配合间还有些不足,但短时间内能操练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种骑马的火枪手在西方被称之为龙骑兵,可利用马匹的机动性将步兵快速投放在目标区域,进而对敌军战阵薄弱点进行针对打击。 不过大将军徐晋倒是为这些机动火枪手取了一个“游骑兵”的名字。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游骑兵的战术与清军的精锐.比如索伦兵十分相似,后者也是用骑马的方式接近对方,然后抵近射箭。 以清弓的威力,称得上“中者立毙”四个字。 这时,徐晋打算考考这个赵仁毅,于是便问道:“你认为这些游骑兵还有什么能够改进的地方?” 后者想了想后表示,可以再给这些机动火枪手装备一柄手枪和单面胸甲,游骑兵接近敌阵之后先用长枪齐射一轮,若敌军胆敢冲过来的话还可以用短枪再反击一波。 而装备了单面胸甲后,在不增加太多重量的情况下可以显着提高这些火枪手的近战防护力。 听到这话,徐晋心中深感欣慰,这家伙的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不过除此之外,游骑兵还需装备马刺和鹤嘴锄,这两样东西乃是标配,作用非常大。 这人一开窍后便学会举一反三了,这不,赵仁毅稍加思索后笑道: “大将军,既然火枪兵可以骑马步战,那重甲兵是不是也可以?” 徐晋赞赏的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重甲兵的盔胄十分沉重,若是离敌阵稍远便会浪费许多体力在冲刺的路上。” “如果以马代步,以雷霆之势冲到敌阵面前,随后下马杀入敌群的话,定会给其造成大乱。” 事实上,他很久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这重甲兵可不比游骑兵,前者的两层盔甲便重七八十斤,再加上人的重量,若想执行快速机动的战术动作,对马匹的要求比较高。 而游骑兵就无所谓了,本身不靠冲击力杀敌,兵员的装备也不重,因此对马匹无甚要求,本地的西南矮马完全够用。 此前之所以没有实施这个法子,便是因为保乡军的战马比较差劲,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海内外贸易,马场内的欧洲马.印度马和女真马加起来也有三千多匹了,但大多用来做配种。 在观看完近卫军游骑兵的战术演示后,大将军徐晋还是比较满意的,打算多培养一些这种机动步兵的作战力量。 目前,保乡军的总兵力在八万,去掉水师之后,陆军最为精锐的部队大约在二万左右,大约在十五个“都”的编制。 岭南这边看一支军队精锐与否,大部分情况下只需观其番号即可,成立越早的部队打的苦战.恶战越多,战斗力自然也就更加彪悍,兵员和装备的补充会更加优先,例如第一步都.第二...第七以及炮都和骑兵都等等。 后成立的那些部队自然要稍逊一些,少数部队的人员编制和武械都尚未足员。 当然了,以上的差距主要是在保乡军内部展现的,对于寻常对手而言,只会觉得这岭南贼军尽是精锐。 也正是因为这些客观因素,导致保乡军已经出现了一线部队.二线部队和三线部队的概念,一.二线部队指的那些番号较前的精锐步都和普通步都,三线部队是指留守后方的卫戍军。 至于近卫军,则不在这个概念之中。 云南,越州卫。 在原贵州巡抚汤韦哗献城投降之后,保乡军的北伐部队只是休整了两日后便继续西进,兵锋直指云南境内。 至于维持贵州治安和剿灭零星匪寇一事,则由卫戍军前来接管。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看了看来沐王府送来的书信后冷冷一笑,紧接着便将两名随军参谋叫了过来。 “你们看看,这便是此人提的要求。” 数日前,罗延康曾遣使去昆明劝降当地明军,那黔国公沐天波表示自己是愿意归顺的,不过此等大事还需与其他人磋商一番。 罗延康本对这沐天波主动投降不抱太大希望,只当这家伙是打了个马虎眼,那劝降书也是走个过场而已,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最好。 就在他整军备战,准备继续西进之际,这才收到了对方的信件。 沐天波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并不愿与保乡军为敌,但奈何云南的本地土司皆对尔等十分抗拒。 如果能维持此前的局面,不收缴沐王府的军权.以及允许土司自治的话,那么他就愿意投降。 “呵呵...” 魏韬嗤笑道:“这个沐天波真是失了智了,竟提此要求。” “依在下看,此人心中并无半分降意。” 第247章 防暴大队 “不错。” 邓应对于云南的局势那是相当了解,他表示这个沐家自洪武以来,已在当地传承两百多年威望极高,世袭黔国公一职。 而北伐军此次西进也并非仓促行事,据内统局和军中斥候的报告,这沐天波在保乡军攻打贵州之时便嗅到了危机,招兵买马之余又联络当地土司,如今的兵力应在十万之众。 另外,这沐家军知道保乡军精于野战,并没有与之会战的意思,目前已将兵力充斥至昆明等地,看样子是打算玩据城而守那一套。 “看来还需从后方多调配些重炮和火药啊。”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的脸色有些沉重,这攻城战可是最难打的,北伐军一共也就两万人,若想最大可能的保全士卒性命,就得拿炮使劲轰了。 而昆明这边,沐王府中也在就敌军压境一事进行紧张的商讨。 为首者是一名衣着华贵.头戴梁冠的虚胖男子,呈国字脸.髯须尚浅.个头不高,外表极为年轻,显得有些文质彬彬。 此人正是现黔国公沐天波,不过当地的百姓和官员更习惯称之为沐国公,并将这座府邸称之为沐王府。 他的目光略微一扫后,对着其中一位风尘仆仆的短衫儒生问道: “本公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回国公的话,小的已跟安南的阮军和郑军皆交涉过了,双方都愿意出兵。” “此外,缅王他隆亦同意出兵六万。” 这儒生正是沐天波派去与安南和缅甸二国联系的,目的正是拉拢这两个势力一同对抗那保乡军。 安南那边的话,北朝郑军的地盘已被保乡军支持的莫朝吞噬许多,即便想反攻也没这个实力,而南边的阮军也深感威胁,因此才决定与死敌郑军展开合作,将这些该死的汉人驱逐出去。 至于缅甸这边,缅王他隆担心云南被攻克后,自己会步安南的后尘,被那保乡军殖民入侵,因此在收到沐天波的请求后也决定出动大军。 不过,这出兵可不是免费的,云南需给缅军提供一应粮草,另外还得付上数十车金银的款子。 此些东南小邦如今竟然拧成了一股绳,也是个奇迹,不过这也不奇怪,谁让大将军徐晋的军事扩张实在太过霸道些了。 “沐国公...”云南巡抚张凤翮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后皱眉道: “缅甸.安南这些东南小邦皆狼子野心之辈,一旦入我大明国境后果不堪设想啊。” 此人的意思很明显,这些外邦早就对天朝庞大的人口和财富垂涎三尺了,到时候先不说能帮上多少忙,云南.广西的老百姓肯定会被祸害的不轻。 “无妨。”沐天波胸有成竹的表示,自己会勤加约束入滇缅军,至于广西老百姓遭安南军荼毒,关自己云南什么事? 听到这话,张凤翮虽然感觉不妥,但摇了摇头后也只能无奈坐下。 他虽为当地巡抚,实际上却根本没有能力管这土皇帝般的沐国公。 “李参将何在?” “末将在!” 沐天波大喝一声后,一名浓眉大眼.粗犷魁梧的明甲将军顿时站了出来,随后单膝跪地。 此人名为李大贽,以勇猛善战闻名。 “令汝速至曲境府,接管防务一事,不得耽误!” “末将领命!” 紧接着,沐天波微微一笑后又朝那名儒生道,让他去与那越州卫的贼军接触一下,先设法稳住对方,只要再过十天半个月,待缅军齐至.安南阮.郑反击。 届时,敌我双方将会攻守易形尔! 而云南这边暗潮汹涌的同时,另一头的广州城中却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内务统察局调查,本地大商田之钦.狄三等土财劣绅心怀不轨,意图重金收买海盗作乱,其叛乱之心昭然皆知.谋逆之举人神皆愤。 那天,内统局高级调查员大茶壶从一名大户嘴里撬出了这场秘密会议的详细内容,并连忙报了上去。 这家伙本来就不太想参与田之钦等人的行动,迫于威胁才不得不从,听到大茶壶给他的保证后顿时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了个干净。 于是乎,在大将军的授意下,保乡军的水师立刻全面出动,向广州城那些心怀不轨的海商重拳出击。 双方激战了整整一日,最终将这些意图谋逆的武装商人尽数伏诛,此外还缴获了大小船数百艘。 而对于如何处理田之钦和狄三等主犯,大将军徐晋只是让下面的人看着办,不要滥杀无辜,但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不法分子。 于是乎,当地的卫戍军接令后立刻摩拳擦掌,并出动了鼎鼎有名的“防暴大队”。 这卫戍军本来就是地方驻军的角色,有用镇暴.戍边.剿贼.荡寇.打击走私这几项职能,所装备的武器皆是保乡军淘汰下来的,例如火绳枪.刀盾.以及小口径的霰弹炮。 除此之外,像布面甲之类的东西也有少量装备。 平日里,卫戍军除了操练外最主要的任务是巡.哨,出于现实需求,在军部的授意下,卫戍军才成立了这支用以打击穷凶极恶歹人的专项执法组。 防爆大队的人员选拔极其严苛,用十里挑一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每个一千二百多人的卫戍都中,也只堪堪挑选出百余名防爆兵而已,组成一个大队的编制。 此些兵员的装备极具特色,专门是为了打巷战和近战,其定位类似于后世的反恐特警。 防暴兵装备的火枪十分奇特,与常见的长管燧发枪不同,他们手里的家伙口径更大,枪管也更短,发射的不是实心铅弹,而是铁砂。 这种单发霰弹火枪对铁料的要求很高,造价不菲的同时还很沉重,但威力却没得说。 十五步之内是一扫一大片,对于近距离的无甲目标杀伤力十足。 这天,第三卫戍都的防暴大队接到上级命令,令他们在广州当地巡捕的配合下联合执法。 于是,这一百零八名防暴兵又迅速分成了九个小队,进入广州城后便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击! 第248章 东南联动 城东.田府外。 镶铜朱漆大门紧闭,门外两头威风凛凛的铜狮子一左一右,正盯着面前这群来者不善的家伙。 高高的院墙上铺着一层上好的青瓦,沿着大门朝两边延伸至圈地数十亩,此深宅大院在这广州可是甚为罕见。 “准备破门吧。” 任琮略微一扫,见附近街上的百姓已被巡捕清空之后,便神情肃穆的作了个手势。 此人样貌寻常体格敦实,头戴重甲兵同款铁面盔,身披布面甲.手持一杆单发霰弹火枪,腰间还挂着佩刀,为这支防暴小队的队统。 这十二人里,除了六名霰弹枪手之外,另有三名盾士和三名投弹手。 盾士扛着的盾牌乃是用木.铁.皮.棉布等材料制成,面积极大也非常沉重,必须要强壮的士兵双手持盾才行,三面盾牌合在一起便可以将身后的同伴牢牢护住。 而那三名投弹手,每人皆的腰间皆挎着四瓶特殊燃烧弹,外壳以陶土烧制而成,内灌大量火油。 使用时,只需弄掉蜡封和木塞后给瓶口塞进布条,随然点燃奋力一掷,便可让着弹点的四五步之内燃起熊熊火焰。 这玩意主要是用来对付藏在室内的不法分子,为了增强威力,燃烧弹中还加了一些糖砂,被砸到的人绝对是生不如死。 除此之外,投弹手还要兼职爆破工作,因此这三人的脊梁上皆背了一个重约十五斤的炸药包和一把小型鹤嘴锄。 得到队统的命令后,那三名投弹兵立刻跑到田宅院墙跟前,选定位置之后立刻抄着鹤嘴锄在地面挖掘起来。 片刻后,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田宅院墙瓦石飞溅,那处墙壁上产生龟裂同时变得歪歪扭扭起来,但却仍未倒塌。 “这田贼倒是下了本钱。” 任琮发出冷哼,命令投弹手再炸一次。 在两个炸药包的威力下,田宅终于被轰塌了一道丈许长的口子,而这十二名防暴兵则立即列好队形朝里面缓缓推进。 “嗖!” 随着一道弩箭射来,顿时又有数十道破空声响起。 三名盾士脸色不变,迅速将盾一合替身后的同伴挡下了这些箭矢。 “奶奶的...” 田之钦五官扭曲,肥胖的身躯一阵颤抖,愤恨的目光更是死死的盯向这群杀进府的贼军。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计划是全部泄露了。 昨日,此人的武装商船便被保乡军水师给收拾了,这家伙一看情况不妙本想逃出广州城,但外面实在是守备森严,故此他只能带着家丁奴仆逃回府邸打算据守。 反正被抓住肯定没有好下场,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继续射啊!” “你们手里的火铳是干什么吃的?” 眼见这十几个凶悍的贼军越逼越近,田之钦连忙退至人后,对着身边的二百来名家丁破口大骂。 “今天若是不能击退贼军,谁他妈都别想活!” 在此人的不断喝骂下,那些魂不守舍的家丁才如梦清醒,手忙脚乱的继续进行上箭.填弹的步骤。 “砰砰!” 顷刻间响起一阵稀疏的铳响,大部分都打偏了,不过仍有少数击在了防暴兵的重盾上面,将其打穿了几个窟窿,致使一名盾士负伤。 “上!” 借助对方打完一轮需要重新填装的时间,队统任琮立刻暴喝一声,带着其余五名霰弹枪手越过盾士,直接朝那群家丁冲了过去。 数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待接近目标之后,任琮立刻端起火枪朝着人群来了一发。 “砰!”在铁砂的笼罩下,当即便有数人血肉模糊的栽倒在地,捂着中弹的部位在地上扭来扭去,哀嚎不止。 这霰弹火枪发射的铁砂虽然没有使其立毙,但却比死了还难受。 紧接着,其余防暴兵也接二连三的扣动了扳机,霎时间又扫倒了一大片。 地上那数十号人惨绝人寰的叫声顿时便让这群家丁亡魂皆冒,哭喊着便一头朝身后逃去。 而田之钦这个正主早就见势不妙跑了。 防暴小队谨慎的踏进内宅后搜了片刻,最终发现这些不法分子都躲在两栋宅子里。 见此情形,任琮立刻挥手示意。 三名健壮的投弹手对视一眼,然后从腰间摘下一枚燃烧弹后塞进布条将其点燃,紧接着向前助跑几步后猛的一掷。 薄皮陶瓶砸在门窗上应声而碎,顿时淌下熊熊焰火,此时的宅院皆是土木结构,这一烧之后火势就越来越大。 投弹手见状干脆又扔了几枚燃烧弹加强火势。 “我的妈呀!” “着火了!快跑啊!” 只听见“哐当”一声,还在燃烧的屋门被几个狼狈不堪的家丁从内撞开,众人已被烟雾熏得晕头转向,纷纷跌跌荡荡的跑出宅子,还有一些人身上的衣物已被点燃。 “砰!砰!” 任琮及其他霰弹火枪手见状立刻朝这些家伙又射了一轮,顿时将其再次扫的人仰马翻。 “饶命啊!小的都是被逼的!” “田老爷放了话,谁要是敢跑,就杀谁全家!” 根据这些投降家丁的举报,那田老爷此刻应该在后面,于是防暴小队继续朝着内宅杀入,最终在一口米缸内将这浑身瘫软的田之钦抓获。 此番防暴兵的表现非常不错,随后的数日内,在他们的打击下,广州城内的不良富商和大户皆被清扫一空,所有家产自然也是悉数被抄。 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是巨大多,那些侥幸躲过此劫的大户更是胆颤心惊,这保乡军果真是山贼出身,下手是又狠又快啊。 而城内这些事并没有太过受到大将军徐晋的关注,因为此刻他正聆听凌棠的报告。 “大将军,据我部调查,近日安南境内有些不太寻常的动静。” “郑.阮二军频频调动,似乎要搞什么动作了。” 徐晋闻言思索片刻道:“此事恐有蹊跷,着人再探!” “遵命!” 紧接着,内统局总务凌棠顿了顿后又表示,经云南那边的调查员传来情报,当地近日屡有大批缅军入境,沐军对此不闻不问,两者似有所默契。 第249章 侦察气球 “哦?” “看来这个大明的沐国公打算与外族合作,共拒我保乡军了。” 挥手让对方退下之后,徐晋立刻提笔发出一道军令,命广东抽调两万兵力回援,一万增援罗延康的北伐军,另一万进驻安南谅山各府,以防郑.阮二军耍什么花样。 同时,水师也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在警戒阮军海袭的同时,配合地面部队作战。 另外,大将军还给莫朝皇帝莫敬完修书一封,着令莫军配合。 徐晋已经做好决断,待这个云南之事解决掉之后,便立刻挥师西进,将安南境内的军阀势力全部清扫掉。 近日,福建方面传来消息,大明都督同知兼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已接见了岭南的使者,并就大将军徐晋提出的“闽粤交好.互不侵犯”的要求表示赞同。 这郑芝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素有“船王”之称,其麾下水师的力量极其骇人,大小战船数千艘,手下十几万兵力中各色人种皆有,什么倭人.朝鲜人十分常见,甚至连黑人都有。 其商船遍布东洋.南洋,海上的势力极其庞大,就连欧洲的洋人路过福建海域也得给这郑芝龙交上一笔保护费,崇祯六年时,郑芝龙曾在金门大败荷兰东印度舰队,可见其水师力量之强大。 因此,现阶段徐晋并不想与这家伙为敌,自己水师的那点力量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不过,保乡军的地面部队却战斗力极其彪悍,远胜那郑芝龙,这才有了双方平等对话的基础。 把徐晋逼急了,大不了拼着水师覆没之险,直接挥师东进将福建给攻克了。 当然,这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谁都不愿意看到。 总的来说,双方暂时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不过为了防止这郑芝龙偷袭自己,大将军徐晋已下令在沿海处大力修筑炮台等工事。 这时,匠部传来一个好消息,单筒望远镜已经生产出来了。 徐晋很快便见到这法国玻璃匠伯诺瓦和他制造出的样品。 保乡军不仅给这家伙配了打杂的学徒,就连材料.经费也有应有尽有,再加上有欧洲了望筒的样品存在,这法国佬总算没有辜负众望。 这是一支通体由黄铜打造的单筒望远镜,呈竹节状,入手的质感极好,由于结构比较特殊还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收缩,十分便于携带。 “不错...”徐晋把玩了片刻后将其架了起来,顺着大堂朝府外的某个树杈上观去,那里正蹲着一只圆滚滚的麻雀,喙上还衔了条虫子。 他估摸了一下,这望远镜的倍数应该在五倍到八倍之间,镜片打磨的还是非常不错的。 “此物造价如何?”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伯诺瓦的汉话已经说的很好,听见大将军问话他连忙回道,这玩意的成本大约在一元出头。 主要是打磨玻璃比较费工费时,如果技艺加以改进的话,成本还能降下来不少。 徐晋微微点头,命令匠部多生产一些这种望远镜,军中的需求可是很大的。 另外,他又重赏了这法国人伯诺瓦,并令后者继续研究玻璃的技术,争取制造出显微镜来。 “对了,匠部需给夷匠多增配一些伶俐的学徒,争取短期内让更多的人学会此项技术。” “臣明白!” 总工吴得仁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心办事。 “如此甚好。”相处这么久了,徐晋自然也是十分了解这个吴得仁,此人匠人出身,虽然在技术上无甚造诣,但却十分听话,往往自己交代得事情都会兢兢业业的完成。 平日不乏阿谀拍马之举,但瑕不掩瑜,这家伙还是能办事的。 见对方还未退下,大将军徐晋挑了挑眉后奇怪道:“还有何事啊?” “嘿嘿...”吴得仁搓了搓手,邀功似的说道:“大将军此前交代的热气球一事,今也初见成效。” 徐晋闻言眼前一亮,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随后一群人便来到了桂林府城外的田野上。 “大将军亲自来观看了,你们可得好好表现!” 一看这架势,此处的十几个匠人和学徒连忙振作起来,纷纷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拜见。 “免了。” 挥手示意此些人起身后,徐晋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外部古怪的玩意之上。 这热气球是以竹条和铁丝为框架,外覆有一层由灰棕色亚麻布制成的罩子,罩子上的许多部位还涂有漆.胶等物,乍一看如同补丁一般丑陋。 气球的下方悬着一个竹筐,两者之间还架着铁皮制成的炉子。 见大将军看的仔细,总工吴得仁连忙凑向前解释,这涂漆和胶是为了保障气球的密封性,那个铁皮炉子是用来装火油的。 当然,不用他说徐晋也知道,这玩意本质就是一个大号的孔明灯而已。 此前他让匠部尝试制这热气球也是为了侦察之用,用时将侦察气球悬绳升空,竹筐里的哨兵持有一支望远镜,若发现异常则立刻用旗语通知地面同袍。 试想两军对垒之前,以此居高临下之势将敌军的部署看的清清楚楚,这仗还没打就赢一半了。 “有没有测试过具体性能?” “回大将军的话,这侦察气球目前只能负重一人,大约能升空近半个时辰。” 吴得仁顿了顿后道,匠部为了捣鼓出这玩意,在试飞的过程中不幸摔死了好几个学徒。 “这些牺牲者也是为我保乡军做了大贡献的,视为阵亡给予抚恤吧。”徐晋微微一叹,任何科技的进步都离不开这些先驱者啊。 紧接着,在他的命令下,这枚侦察气球终于准备开始演示升空。 这时,一名叫做谢铮的卫兵队统抱拳道:“大将军,让我去吧。” “哦?”徐晋转过头,打量了这个平日里不善言辞的亲卫一眼,好奇道:“为何要亲自一试,此物还是非常危险的,汝可知?” 谢铮憨厚一笑,瓮声瓮气的开口道,这气球既然是作为侦察之用,自然是由他们这些军人来测试最好,顺便还能试验一下旗语好不好用。 第250章 孙传庭赴川 “善。” 听到这有理有据的话,徐晋十分欣慰。 紧接着,只见这谢铮脱掉身上的甲胄.佩刀之物后便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竹筐走去。 那些工匠见状连忙也行动了起来,只见他们先是将一条极长的绳索拴在侦察气球上,又将另一头拴在地上的大磨盘上,然后又给竹筐外绑了几个装满沙土的麻袋。 “如若遭遇火源熄灭之险境,或遇气球滞空不升之时,可将这些重物抛下一部分...” “明白了!”听着工匠们的好心叮嘱,谢铮连连点头,同时心中一阵激动,自己马上就要成整个岭南第一个飞上天的人了。 不一会,随着火炉点燃温度上升,亚麻布制成的罩子也在热气的作用下慢慢的鼓了起来,下面的竹筐也被带动,开始缓缓离地。 “升了!升了!” “快看啊,老谢上天了!” 眼见热气球成功腾空而起,全场的匠人和近卫军士兵皆兴奋不已,尤其是这些大将军的亲兵,见同伴飞上天后一个个更是怪叫起来。 徐晋脸上也挂着一抹笑意,随后将手往眉毛上一搭,仰起头朝上方眺望起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地上拴着的绳子已被拉直,这枚侦察气球也就悬在天空停止不动了,从地上望去宛若一个杏仁大的小黑点。 而与此同时,许多正在田间耕种的老百姓也发现了天空上的异常,不禁满脸惊愕的对着那个悬在半空的小黑点指指点点。 近百丈高空之上,谢铮站在竹筐里涨红了脸,身体也激动的颤抖起来,他架起望远镜观去,方圆数十里的景象尽收眼底,就连城内的街道上犹如蚁群般的老百姓也看的清清楚楚。 这时,瞧见那枚侦察气球上有彩色小旗挥舞,地面上那名同样拿着望远镜的卫兵连忙仔细一看,随后嘴里飞快的报告道: “正西方,敌军火炮阵地在此部署。” “东北方向,一支敌骑潜藏于此。” “好!”徐晋见这旗语沟通无碍,心中自然非常高兴,心想这侦察气球还真是个神物,这玩意近乎在局部区域开了上帝视角。 不一会,气球上的火油逐渐快要消耗殆尽,谢铮连忙用匕首将竹框外绑着的沙袋割断,又在下方众人的拉扯下,最终有惊无险的落地。 “呵呵...感觉如何?” 见大将军询问,谢铮兴高采烈的表示,这玩意打仗实在是太有用了,就是飞的时间有点短。 匠部总工吴得仁闻言后连忙表示,自己会令工匠继续改进,争取让这侦察气球飞的更高.更远! 大明京师,紫禁城内。 一名着绯袍.戴乌纱帽的大员跪在地上,其隆准白面,国字脸上棱角分明.髯须浓密,再配上结实挺拔的身材显得仪表堂堂.不怒而威。 此人正是陕西巡抚孙传庭,在他面前的,是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 之前,这孙传庭与洪承畴负责围剿陕.甘地区的义军,而闯王李自成的主力被洪承畴击败后仅率数十人突围,暂时处于销声匿迹的状态。 时逢祸乱湖广的张献忠已被熊文灿诏安,农民军一时陷入沉寂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崇祯皇帝顿感压力大减,于是立刻将目光投到了岭南那边,当地的贼军已经占据了两广加贵州,云南也是危在旦夕,这徐贼已在事实上成了分土裂疆的大军阀。 而此前,首辅温体仁献上的离间计看样子也没起啥作用。 于是,朱由检便将在陕西围剿混天星.过天星等贼的孙传庭唤了回来,并让三边总督洪承畴暂时全面负责陕.甘等地的剿贼事务。 “岭南徐贼割据一方,大明西南数省尽数沦陷,百万百姓遭其荼毒,卿可知?” “回陛下的话,传廷虽在陕甘杀贼,但对这岭南贼乱之事也有所耳闻。” “嗯。”崇祯皇帝从龙椅上起身,示意对方平身,接着负手渡了几步后叹道: “此前,朕曾遣石柱马家南下助贵州抗贼,谁曾想那三千白杆兵竟落得大败,就连秦老夫人和其子也被擒了...” “眼下,徐贼正欲进犯云南,朕认为此为收复岭南之良机。” 孙传庭眉头微皱.露出思索的表情,他自然明白圣上的意思,如果朝廷趁此时机出兵,与云南的沐国公联合,将很有可能彻底击败这徐贼。 只是... 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这内地哪有什么像样的精兵,若是有,也不至于让闯.献二贼蹦跶了这么多年。 自己赴任陕西巡抚剿贼之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是在当地屯田练兵了好一阵,才堪堪拉出五千人马。 “陛下,据臣所知,那岭南徐贼与闯.献二贼大有不同,其麾下的兵员虽不算多,但皆为精兵,而且徐贼此人治兵极严...” 孙传庭还在继续说,却被朱由检一声冷哼打断: “这些,朕自然知晓,卿何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他的意思很简单,老子知道这徐贼难对付,不然叫你回来干什么? “臣知罪。” 崇祯这才脸色稍好了一些,继而问道: “你认为要出动多少兵力,才能收复岭南失地?” 孙传庭此前一直在内地围剿农民军,对这岭南保乡军只是道听途说,其战力究竟如何也不是很了解,因此他心里也没底,思索片刻后,只好报出了一个自认为妥当的数字: “若是精兵,三万足矣。” 三万... 还得是精兵… 朱由检沉默了好一阵,三万精兵那得花多少钱,朝廷现在哪还有银子... “卿此前在陕西屯田练兵,成效斐然,若朕特许你在四川练兵三万,伺机南下破贼,可能做到?” 见孙传庭欲言又止,并未答话,朱由检微感不满,淡淡道: “昔日,关中之地弹劾你的奏章累如雪花,满朝大臣皆要拿你问罪,都被朕按下去了...” 听到这赤裸裸的威胁,孙传庭心中微微一叹,将准备开口要饷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跪地之后拱手道: “臣接旨!” 紧接着,崇祯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并表示朝廷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练兵.筹饷之事还得爱卿自己想办法,并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 当然,朱由检也知道这练兵之事没这么容易办,于是又咬牙道,内帑会挤出五千两银子。 虽然不多,但自己这个九五之尊实在是尽力了。 第251章 岭南月报 广西,思明府。 青阳酒楼中人声鼎沸.食客满堂,掌柜贾丰戴着瓜皮帽.穿着铜钱纹圆领对襟衫,腆着蛤蟆肚朝众人笑着拱了拱手: “各位,本店新增宣报一项,鄙人可是专门花银子请了先生给大伙解闷呐。” 半年前,青阳酒楼还只是一个酒肆,只有一层而已,后掌柜贾丰遇见了个吃霸王餐的秀才,谁知后者在酒馆里说了几天书后竟高中状元。 此等奇闻顿时让青阳酒馆名声大噪,坊间甚至有人说此地乃是风水绝佳之所,来这吃饭都能多活个一年半载。 一时间,青阳酒肆人满为患,每日的食客络绎不绝,贾丰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这家伙一咬牙,直接花费重金加盖成双层酒楼。 好景不长,等这股劲过去之后,青阳酒楼的生意虽然没有下滑太多,但也不复往日之盛景了,贾三派伙计一调查,这才发现好多食客都被城中的其他同行招揽去了。 人家不仅也请了说书先生,还有免费茶水伺候,而且酒菜的价格更低。 这贾三一寻思,说书一事好像已经烂大街了,干脆找点别的噱头吧。 正值此时,保乡军户部的宣传局推出了一项名为“报刊”的业务,这种叫做“岭南月报”的玩意,每逢初一十五更新,上面会刊登近期的军国大势以及政策指导。 当然,除了这些内容之外,岭南月报上还会刊登许多民间奇闻,乡野逸事,最近甚至还推出了商业广告和寻人启事的版块。 这新潮玩意一经上市,顿时引起了民间的轰动,这自古以来小民“妄议国事”就是大罪一条,放在旧时弄不好是要进衙门吃板子的。 而如今,斗升屁民竟也能三五成群的对着报纸谈头论足,甚至还能做忧国忧民状对着某些内容指点江山。 经过长期的扫盲教育之后,广西民间识字率显着提升,尤其是年轻一代,别的不说,最起码写自己名字没问题,还能认识几十上百个常用字。 不过,百姓虽能磕磕巴巴的将报纸内容看个大概,但这玩意可不便宜啊,一份就要二十文钱,这近乎许多雇工一天的工钱了,因此大部分人都舍不得买。 本来,大将军徐晋指示成立的这个宣传局就是为了掌控民间舆论,务求将报纸的价格降到极低,让每个人都买得起。 但人员.印刷以及材料的开销毕竟摆在这呢,二十文钱已经是成本价了,直到近日推出商业广告一项内容后,宣传局的报刊司才堪堪维持住收支平衡。 此局官员经过计算后向上级表示,只要商业广告这个板块继续发展,其收益绝对能让报纸的成本大大降低,届时每份报纸的价格就能压到十文甚至五文了。 而这青阳酒楼的掌柜贾丰,这两天便是将目光投在了岭南月报身上,并专门请了有学问的先生为食客们绘声绘色的宣读,使出这招后,他的生意又好了不少。 众人一想,这青阳酒楼的酒菜是贵了点,但毕竟有免费的报纸听啊,大伙聚在一块指点江山也热闹不是。 很快,一名身着青色儒衫.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朝众食客一拱手,随后走到那张放着惊堂木的小桌前,捧起这份白底黑字的报纸开始朗读起来。 众人一看这架势,也是纷纷放下手里的筷子,目光全朝这边投来。 “近日,大将军在户部.匠部官员的陪同下,来到南宁府铳局进行视察,对当局在产量上屡创新高一事给予了鼓励,并慰问了刘红岩.罗二田等几名残疾匠人。” “大将军语重心长的对南宁铳局官员嘱咐道,这些匠人皆是因公致残,是为我岭南做出卓越贡献的人才,当局须务必充分保障这些人的衣食问题,须及时解决残疾匠人的生活困难。” “好!” “这些匠人真有福气啊!” 待老先生口齿清晰的念完这一段后,青阳酒楼内顿时满堂喝彩,不少人甚至发自内心的鼓起掌来。 试问,自古以来,哪个统治者会如此对待这些草芥般的匠籍,大将军何等身份?竟能亲自去慰问此些贱户,这简直是亘古未闻的事情。 老先生顿了顿后又接着念道: “三月九日,广州城劣商田之钦.狄三等十余人举众抗税,并发动大小船上百艘.家奴六百多人袭击保乡军,其恶行严重扰乱岭南法度,致使百余名无辜百姓惨死。” “在大将军的指示下,当地水师官兵于近海与此些劣商展开激战,在卫戍军防暴大队的配合下,田之钦等人为首的不法分子尽数伏诛,残害广州百姓多年的黑社会团伙小刀堂亦被清扫一空,共抓捕大小违法人员五百二十四名...” “哼!这些奸商还以为是大明那会呢?” “竟敢跟大将军作对,简直是活腻歪了!” 这条内容又引起了众食客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大伙平日里最喜闻乐见的就是这些奸商吃瘪,每回听到这种事情简直就是浑身舒爽。 “快!老先生继续念啊。” “是啊.是啊,哥几个菜都没吃呢,就爱你听你念叨。” 听到众人的催促声,山羊胡老儒微微一笑,吖了口粗茶润了润嗓子后继续念了起来。 “据可靠消息,云南昆明府的大明黔国公沐天波,置滇.黔.粤西等数省.百万黎庶利益于不顾,竟与缅甸.安南境内的反动势力媾和,欲引外邦贼军袭我岭南.侵我山河.淫我妻女.掠我百姓。” “此可谓丧心病狂,天人共愤,大将军闻知此消息后立刻向驻守贵州的两万官兵指示道,我保乡军虽不好战,却也不怯战,各部唯有死战不退,务必将这些狼子野心的外邦贼军赶出汉境,护我百万黎民周全。”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表示,北伐军全体上下已做好了战斗准备,必将这卖国贼沐天波绳之以法!” 第252章 群情激愤 “啥?” “这黔国公简直是昏了头!” “关起门来自个怎么打都行,何至于把外邦引进来!” 这一下,青阳酒楼内顿时群情激愤,脾气不好的人甚至桌子一拍继而破口大骂起来。 “奶奶的!”一名外表粗犷,明显是武行打扮的汉子涨红了脸,气愤道: “那缅甸如何老子倒是不清楚,可这安南土贼昔年却是把咱们祸害的不轻!” “大将军好不容易让咱过了一两年安生日子,这狗日的沐天波竟如此丧尽天良!” 这席话顿时引起了所有食客的共鸣,思明.太平等广西数府以前没少遭到安南荼毒,当地的老百姓对这安南土贼简直是恨之入骨,不少人的亲属好友便是死于贼军刀兵之下。 保乡军大败那北朝郑军后,思明等府的百姓才过上几天日子,一下听说安南贼军又要来犯,这谁受得了? 众人现在恨不得将那外通贼军的黔国公沐天波祖坟都给掀了。 “妈的!” 受此情绪感染,青阳酒楼的掌柜贾丰将瓜皮帽一摘,狠狠的摔在地上: “常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咱老贾虽不能上阵杀敌,却也有拳拳报国之心,我今把话放在这了,只要是敢杀安南土贼的好汉,以后都是咱这青阳酒楼的上宾。” “所有酒菜一律按成本价供应,老子分文不赚!” 随后,贾丰更是义愤填膺的表示,自己虽然没有多少身家,但也愿意献出五十元钱以充军资,助大将军抗贼。 “贾掌柜高义啊...” “活该你发财!” 闻听此言,满堂的食客皆大声叫好起来,而于此时同,那黔国公勾结外邦对抗王师的恶行也在民间迅速的发酵起来。 事实上,此事确实是保乡军侵犯在先,军事扩张太为霸道,人家沐天波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是为了保护祖宗基业不失而已。 但宣传局的报刊司显然不会将这事的原委登出来,只是将此人勾结外邦的之事浓墨重笔了一番,仅此一点便令其名声臭不可闻。 哪怕是关起门打个天翻地覆,兵败身亡,大伙也敬你是沐国公是条汉子,这引外邦贼军入境算怎么回事。 当然,不少人肯定也心知肚明,这场战事应该是徐大将军挑起来的,但无论如何,你勾引外邦就是不对! 而且,保乡军能打过去,那是你们云南的福气,内地多少百姓想过这好日子还没门呢… 此舆论稍加发酵后,立刻席卷了整个广西,民间更是掀起了一股“抗贼”的风潮。 原本,广西百姓就是最早受到保乡军恩惠,也是对徐晋这个大将军最为认同的群体。 尤其是思明府这边,当地百姓只知徐大将军,不识崇祯皇帝。 至于“大明”,那是个什么玩意? 所有人都深知,如今的安平生活来之不易,于是各地自发兴起了捐献军资之举,老百姓找到村里德高望重的甲长,大伙纷纷你五文.我十文的凑起了款子,打算托衙门的官员交给大将军。 有些手头没现钱的农户,则干脆从家中背来一两袋新打的粮食,丝毫都不心疼。 短短时间内,广西老百姓竟自发凑出了八万多元的巨款和六万多石粮食。 当徐晋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十分惊讶,他虽对这个沐天波勾结外邦的舆论导向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效果竟如此显着。 此些钱和粮虽不算多,在保乡军每年的军费面前属于杯水车薪,都不够打一场像样的仗,但这可是老百姓们自发的行为啊,自己可没有征一文一毫。 “民心所向,方是众望所归啊...” 徐晋感触甚多,有这么民众发自内心的拥戴自己,即便是保乡军一败再败,也能源源不断的拉出兵员,征出粮食,一呼百应。 这就是自己的底气! 但下面的官员除了呈上百姓踊跃捐献之事外,还有一件事让徐晋陷入思索。 目前,由于广西百姓的抗贼之心太过高昂,民间各地已有诸如“镖行”.“脚行”.“运商”等群体欲自发组成民团武装,随保乡军一起前往安南剿贼。 这部分人的数量加起来足有五千之多,各地的官吏不敢私自做主,于是便连忙呈了上来请大将军定夺。 徐晋心想,这些由百姓组成的民团虽然战斗力有限,能给作战部队帮上多少忙很难说,但如今正是军民一心之时,倒也不好打击大伙的积极性。 再者,安南贼军的战斗力也很一般,民团就算打不过他们的战兵,但跟当地贼军的辅兵碰一碰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至于说死伤惨重。 因此,想了想后,徐晋召集军部众参谋大臣.顾问开了个会,就此事进行商讨。 众人一致赞同将这支民团暂时编入安南当地的卫戍军旗下,受其统辖,待战事结束后再就地解散。 在此期间,民团的一应武械装备便由军部提供,其装备主要以冷兵器为主。 并让操练司给这些民兵简单培训一下,不说令行禁止了,最起码能简单的列个队,听得懂上级命令,如此才不至于在打起仗来给友军添乱。 此时,云南曲靖府城外,北伐军的两万将士正在工兵兄弟的指引下挖掘壕沟,而随着之字形的錾壕逐渐形成,一门门火炮也被架到了夯土堆砌的胸墙后头。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已收到后方送来的可靠情报,沐天波已经引六万缅军入境,因此北伐军将面临至少十六万之众的敌军。 为此,大将军徐晋已从广东抽调了一万兵力遣来增援,甚至还派了五百近卫军和五百葡萄牙雇佣兵。 但那一万友军还需六七日才能抵达,因此罗延康如今麾下的兵力都不足两万。 但他一旦等那缅军和沐军汇合,此战会更难打,因此在得到消息后立刻率军欲先攻下这曲靖城作为北伐军的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轰!” 随着战壕工事离曲靖城越来越近,北伐军的十几门重炮率先发出轰鸣,顿时将城墙上打的砖瓦四溅。 紧接着,其余的大小炮也相继发射,而城内的沐军亦不甘示弱,也迅速开炮还击。 第253章 沐军夜袭 这时,在城内沐军惊愕的表情中,只见一个大号孔明灯从敌方的战壕后方冉冉升起,而它的正下方则有两辆填满沙土的马车,通过一根绳索将两者连接。 这玩意是随那五百近卫军一起送来的。 “这...这是...” 明军参将李大贽身披麟甲.头戴钵盔,昂起头,一脸吃惊的打量这枚悬浮于半空之上的不明物体。 一旁的几个着甲的佐官也是瞠目结舌,心中一阵惊疑不定。 孔明灯这东西谁都见过,可贼军搞的这个孔明灯好像有点不同寻常,那上面似乎还有个小人。 就在北伐军的这枚侦察气球升空之后,竹框里的哨兵顿时将城楼上和城内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他立刻操起不同颜色的小旗,开始向地面部队传达信息。 炮兵方面则迅速通过侦察气球的指引,用飞雷炮朝着敌群比较密集的方向进行猛轰。 “轰隆!”一声巨响,圆滚滚的炸药包落在城头上之后顿时发生爆炸,猛烈的气浪和溅射出的碎石等物,顿时将方圆十步以内的人掀翻一片。 离得稍远一些的人也被震的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 “妈的!” 李大贽咆哮道:“这是什么炮!” “怎么威力如此之大!” 从他的视角望去,根本看不清飞雷炮的全貌,只能隐约瞅到一些黑乎乎.口径极其吓人的薄皮炮管。 可这会显然没人能回答此人的疑问,因为又有数十个炸药包已经被射向空中,须臾之间便再次落在城头之上。 “轰!轰!轰...” 这一连串的剧烈爆炸直接将守城的沐军炸的魂飞魄散,所有人都本能性的连连后退,一刻也不想在这城头上待了。 李大贽的亲兵见状,连忙拔出腰刀冲了上去,纷纷大吼道: “怯战者死!” “大人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兄弟们士气全无啊!” “是啊是啊!贼军的炮又多又猛,威力还大的不行,这城还怎么守...” 听见耳边这些风言风语,李大贽怒不可遏,直接抬手就给了那个说城守不住的家伙一个大耳光。 “再他妈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老子第一个砍了你!” 紧接着,他眼神阴冷的盯着那枚侦察气球,心道肯定是因为此物存在,城下贼军的炮才能打的这么准,城楼上的守军但凡拥挤在一块,立刻就会迎来七八个从天而降的包裹。 “无论如何,这城必须给老子守住!” “只要再坚持几日,待缅军一至,咱们便可出城与这岭南贼军决一死战!” 李大贽治军的手段极其强硬,杀起逃兵来从不手软,哪怕是自己的亲信,若是敢临阵怯逃的话也是定斩不赦,因此听到这番话,手下的众佐官只得低着头唯唯诺诺。 “罗将军,沐军在我部飞雷炮下死伤惨重,据侦察气球上的哨兵报告,敌方已然初显溃乱,城头上一片狼藉。” “咱们是否要发动总攻?” 黎忠等几个都统神色欣喜,众人见沐军的火炮还击变的稀稀疏疏,方才人头攒动的城墙上如今也看不见几个人影,显然是飞雷炮立了大功。 此前保乡军攻坚城之时,常用的战术就是挖掘壕沟,然后将火炮布置在胸墙后压制对手,再用大量的飞雷炮打击敌军的有生力量。 待守军士气跌落.军心不稳,无力还击之时,再发动重甲兵.工兵执行“塔桥埋雷”的爆破作业,这一套流程已经将士们被玩的滚瓜烂熟。 这套攻城术除了对火药的需求比较大之外,可让己方人员伤亡得到最大程度的降低。 罗延康脸型瘦长,眉毛平直.鼻梁高挺,下巴和嘴唇上留着漂亮的短须,他今日穿着一套金色麟甲,头戴红缨盔,长期的军旅生涯已让他变得不怒而威起来。 “再等等,眼下守城沐军还未伤及根本,冒然攻城的话恐无故增添许多伤亡。” “斥候已经发现了那六万缅军的踪迹,距此还有两三日的路程。” 他表示,今日继续朝这曲靖城饱和性的炮击,炮兵分为三队轮替.昼夜不停,使城内明军变成惊弓之鸟,待明日再全面发动总攻。 而对方的沐军,硬着头皮挨了一天炮子后终于等到了夜幕降临。 原本,他们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想终于能安稳一晚了,结果这岭南贼军的火炮就没停过。 虽然比白天稀疏了许多,但却是每隔一会来个几炮,让曲靖城内的军民人心惶惶。 听着外面“轰隆隆”的炮声,李大贽一阵心烦意乱,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堪。 “奶奶的...有完没完了!” “白天轰也就算了,晚上还轰,火药不要钱吗?” 他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猛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叫各部将佐过来!” “是!大人。” 静悄悄的夜晚中一轮明月悬挂在半空之上,将银色的光辉铺在地面,但这副温馨的场面却被那那些打着哈欠的炮兵给破坏了。 曲靖城外的北伐军将士,此刻皆轮流休息和警戒,甲胄武械都未离身,在这隔三岔五的炮声之下,众人也是被吵得不行,只能合起眼皮子假寐恢复体能。 “狗日的炮兵...” 重甲兵粪操子靠坐在一根树干下,嘴里一阵骂骂咧咧,他旁边的同伴歪躺在地上,打着呼噜.流着口水,对炮声充耳不闻。 粪操子咂了咂嘴,对这家伙的睡眠质量十分羡慕。 就在大伙以为这一夜就这么平静过去之时,那曲靖府的城门却被吱呀呀的推开,紧接着从中鱼贯而出了一队打着火把的披甲骑兵。 没办法,沐军实在是被骚扰的受不了了,李大贽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自己的精骑也出城夜袭,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如此,才可使己方濒临消散的士气再次凝聚起来。 当然了,他派这些骑兵出城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把那个孔明灯和贼军大炮附近的火药给点了。 有这玩意在,曲靖城想守住简直难如登天。 第254章 凶悍的岭南贼兵 “敌袭!” 北伐军营地外围境界的士兵立刻发现了这支敌骑,连忙敲起大锣,“铛铛铛!”的声音响彻天野。 很快,在罗延康的命令下,那五百正在轮岗的游骑兵立刻抄起家伙,翻身上马朝敌方迎了上去。 由于这时代通讯指挥条件落后,夜晚中,无法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因此沐军派出的这支精骑也只有数百人而已,若超过一定的人数上限,别说夜袭了,只怕是行军都困难。 此次率领这支精骑夜袭的乃是明军守备刑仓,此人是李大贽的心腹之一,他一出城门之后立刻朝着贼军炮兵阵地的某一角冲去。 就是这些狗日的东西,他妈的轰个没完没了。 但很快,明军这数百骑兵惊讶的发现,贼军的步军还没动作,一队骑兵却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反应倒是够快的...” 刑仓微微一怔,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所率领的这支精骑披甲率达到七成以上,乃是沐军中的精锐。 他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岭南贼军的骑兵有何厉害之处。 “弟兄们,随我杀!” 马蹄隆隆之下,这支抄着火把的骑兵依然朝对方迎了上去。 两方都是以马代步,相互间的距离瞬间便被拉近,刑仓惊讶的发现这支贼军骑兵竟然没有冲刺,而是维持着队形一路小跑。 “可笑!” 没有冲击力的骑兵有何用?刑仓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而紧接着,让他更为吃惊的一幕发生。 只见那数百贼骑竟纷纷翻身下马,原地肩并肩列成了一道人墙,显然是举铳射击的队形。 “这...” 这下所有正在冲刺的明军骑兵都愣了,由于夜色的影响,他们不太能看清对方的装扮,起初还以为是骑兵,可看如今的架势,这群人绝对是铳手啊。 但眼下,无论对面是什么东西,大伙也只能咬牙往前冲了。 “预备!” “唰.唰.唰...”五百名罩着单面胸甲.头戴黑蓝色双角帽的近卫军,见到这支扑过来的骑兵丝毫不慌,迅速的列成三排.挂好刺刀后举铳瞄准,眼神极为沉着。 近卫军的士兵皆是各部中的精锐所在,单兵素质称得上冠绝三军,因此这些老兵一点也不慌乱。 今夜的月光尚可,再加上有那些火把的指引,众人根本不存在看不见目标的情况。 “射击!” 随着敌骑奔进三四十步的距离,近卫军的一方顿时发出劈里啪啦的铳响,饱和攻击的铅弹顿时将明军掀翻一片,人马皆倒。 在这么近的距离,而面对的又是骑兵,铳手只有一次的射击机会,传统的三段射是根本来不及的,在这轮齐射过后,明军被前面的人尸.马尸所绊顿时一滞,冲击的速度也减缓不少。 近卫军的士兵则趁此时机,抄着刺刀果断的冲了上去。 骑在一匹枣色战马上的明军守备刑仓心中一惊,方才那轮铳击直接让自己直接报销了六七十号人,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在放完铳后发动了反冲锋。 要知道,自己可是骑兵啊。 步兵向骑兵发动反冲锋...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操!” 刑仓也来了火气,抽出马刀便朝着敌方迎了上去,可这刚一交手,明军骑兵就发现了这群铳手难缠之处。 这群穿着古怪盔甲.戴着双角帽的铳手极其悍勇,近身拼杀之术尤为犀利,完全不惧跨在马背上的骑兵,而是三五成群的逮住一人就是乱捅,配合极其严密,在局部瞬间便形成了优势兵力。 “贼军竟精锐至此...” 刑仓的马被捅死后跌落地面,周围的亲兵见状连忙将他围在中间,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军队,若岭南贼军皆如此凶悍的话,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 “呃...”刑仓清晰的看见,一名敌方铳兵在挨了一刀后,背后已是血流如注,可这家伙根本没有一点害怕,而是面目狰狞的转过身,将那名尚处于惊愕中的骑兵一枪捅穿。 “撤!” 就这样,从曲靖城冲出来的这支三百多人的明骑,在扔下百十具尸体后又灰溜溜的逃进了城,而近卫军付出二十余人的伤亡。 “好啊...”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听闻了这个战报后十分自豪,近卫军不愧为大将军的亲兵,战斗力果然出众。 这场野战虽然双方的参与人数不多,但绝对会给城内的沐军造成巨大的打击。 而事实上,罗延康的推测不无道理,李大贽很快便见到了这群逃回来的骑兵,并从其口中得知了方才的具体情形,当听到贼军步铳手竟以数十人的伤亡让自己的骑兵死伤上百后,他顿时怒不可遏。 “饭桶...要你何用!” 狼狈不堪的刑仓原本跪在地上,却突然被一脚踹倒,而李大贽还在原地握紧拳头大声咆哮: “老子就不明白了,这岭南贼军何至精锐如此?” “那徐贼不过是一介山贼而已,又是如何练成这支劲旅的!” 发了好一阵子火后,李大贽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面前这些下属不敢骗自己,城外的战损应该是属实的,那这就奇怪了。 自己派出去的可不是杂兵,而是沐国公手下一等一的精骑,没少跟土司作战的那种,那保乡军的步兵若都如此骁勇的话,别说岭南了,恐怕整个大明都是徐贼说了算。 因此可见,方才与己方骑兵对阵的应该只是城外贼军中的尖刀精锐而已,不可能每个人都这么猛。 这么想着,李大贽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一点,但很快,他又开始发愁明天要如何守城了。 今夜自己的战术可以说是一败涂地,现在城内的兵勇根本不敢出城与贼野战,看来只能继续死守曲靖城,等待后方大部和缅军来援了。 次日,北伐军再次发动猛烈的炮击,这扇城墙已经被轰的千疮百孔,此时罗延康也刚刚得到了后方传达的消息,增援的一万兵力还需三日方能到达。 “传令各部!” “准备发动总攻!” 第255章 蜀王之宴 就在云南之战如火如荼之时,四川境内却在举办一场接风洗尘的大宴。 孙传庭入川之后,欲再使铁血手段,用之前在陕西的那一套措施来练兵.筹饷.征粮。 崇祯皇帝对此人报以极大的期望,因此特给其冠以四川总督一职,加兵部右侍郎衔,总管当地的一切军务。 按明例,如果加封个兵部尚书衔,则会从总督变成督师。 此番前来,孙传庭只从陕西那边带来了两千秦兵,这也是他的嫡系,曾多次击败李自成的的精兵。 成都府,当地最为奢华的醉仙楼内,这里的闲杂人等已被清空戒严。 蟒绣辉煌.剑戟森排,门外列着百十号王府护卫队的披甲军士,还有一些不起眼的皂吏。 今日之宴几乎囊括了整个四川的军政大员,是以当地巡抚马乾与蜀王朱至澍联合操办的。 富丽堂皇的一间包厢内,做工考究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叫人看的头晕目眩。 什么燕窝.熊掌,鱼翅.海参应有尽有,在此宴上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孙传庭已褪去戎装,穿着常服,其今日的位次竟处于众人之首,十分奇怪,此刻他正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那道金黄诱人的烤乳猪,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大灾之年,过分了。” “呵呵...孙大人说的哪里话。” 蜀王朱至澍身着织金团绯袍,顶着黑色粱冠,闻言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 “这醉仙楼乃是王府的产业,此桌珍馐也是本王自掏腰包的。” 眼见场面有些冷,巡抚马乾尴尬一笑后道:“蜀王殿下可是连王府的大厨都出动了,孙大人不妨先尝尝?” 布政使几人见状也连忙打起来哈哈,活跃气氛。 “来!孙大人,此乃海外美酒,滋味甚是独特。” 孙传庭微微叹息,昂起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酒水入喉极为甘甜醇美,但却让他胸膛像堵了石头一般沉重。 桌上的这几十道菜,起码能招募上百兵员啊... “诸位,传廷此番奉旨入川,是为保境拒寇,伺机南下破贼而来。” 他擦了擦嘴角,继而朝在坐的军政大员拱手道: “陛下许吾练兵三万,然今国库亏空.并无钱粮可拨,故此,还须蜀王殿下与马巡抚襄助。” 这席话说完后,热闹的宴席顿时变得有些冷清。 马乾叹道:“孙大人的难处本官是知道的,只是这练兵三万谈何容易。” “四川本乃天府之国,只是连年惨遭匪寇荼毒,闯.献二贼烧杀抢掠,各府县已是满目疮痍啊。” 他表示,若是练个几千兵马,自己还能咬牙想想办法,竭力发动当地官绅捐献钱粮,大不了不要这顶乌纱帽便是。 可这三万... 孙传庭知道此人所言非虚,并非无的放矢,他在入川的路上便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有能力解决粮饷难题的唯有一人,便是这个富可敌国的蜀王。 蜀王是四川唯一的宗藩,财富积累二百余年之久,成都十一县.七成的耕田皆在其名下,蜀王府之广阔近六百亩,使得当地的衙门只能挤在角落里办公。 其宫墙之坚堪比岩石,乃是以大量的糯米浆加夯土打造而成。 但...这些大明宗藩会愿意献出银粮吗... 孙传庭不知道,他只能试试。 “殿下,岭南徐祸远胜闯.献二贼,徐贼麾下精兵近十万,杨督师曾引三省数十万大军围剿,却尽数败亡。” “贼军所到之处,多行抄家灭族之事,岭南官绅饱受贼乱之苦,桂林失陷后,宗藩百年基业尽数被夺,靖江王生死不知。” “将来,待那徐贼北上入川之时,殿下可有把握护住王府基业不失?” 朱至澍的表情变幻不定,只是默默的饮了一杯,其余人的模样也与之差不多。 岭南那边的事情早就传到四川了,他这个蜀王又怎会不知晓,而刚才的那番话明眼人都知道啥意思,无非就是要钱.要粮四字。 “适才所言,本王深以为然。” “吾愿捐献银钱两万作为表率。” “殿下。”孙传庭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紧接着严肃道:“三万精兵所耗甚大,两万银钱固然不少,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传廷在此斗胆,还望殿下为我大明社稷三思,多为圣上分忧。” “这...”朱至澍的脸色有些难看,捐了这么多钱还不够?还要让自己拿多少? 那两万银子已经让他几心如刀割了,王府是有些产业不假,可也不能逮住一只羊往死里薅啊! 因此,这家伙的语气顿时便冷了下来:“孤库中钱粮有数,只有承运殿一所,孙大人不如拆去变卖充饷可好?” 蜀王的这番话顿时让这场宴席的氛围变得极为紧张,众人不禁心思各异的将目光投至这个孙总督身上,欲观其如何应对。 “殿下,承运殿无人买得起,唯有徐贼是受主。”孙传庭露出苦笑,旋即沉声道: “若如此,传廷也只好依昔日所为,行清屯.补税之事了。” 这一下,在坐的当地大员皆满脸惊愕,手里的筷子都要拿不稳了,尤其是蜀王朱至澍,冷哼一声将酒盅重重的墩在八仙桌上。 “孙大人此言何意?” 要说这当地的屯田,早就被本地官绅巧取豪夺,他朱至澍可是带头侵占的,这么多年早就视为自己的财产,孙传庭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自己,如今还出言威胁,这谁受得了? 为了给此人接风洗尘,自己这个亲王算是把面子给足了,谁曾想这家伙竟如此不识抬举! “自无别意。”孙传庭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毫不畏惧的与这位怒气冲冲的蜀王对视起来,其声音尤为洪亮: “陛下令我总督四川,许以自筹军饷之权,传庭岂敢辜负圣恩?只要能练出精兵,击破徐贼,收复岭南山河,某粉身碎骨又何足道哉!” “无论何人,无论是何身份,若敢阻碍练兵重事。” “我孙传庭在进昭狱之前,定会先将其法办!” 第256章 郫县斗地主 孙传庭肃穆的神情.果决的目光.狠辣的话语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蜀王受其鱼死网破的决心震慑,竟不敢与之对视。 疯子,此人绝对是一个疯子... 别人若是说这话,只会沦为笑谈,但这孙传庭,他是真的做的出来啊。 “孤...”蜀王喉头一阵耸动,后道:“孙大人赤诚靖忠之心,本王深感钦佩。” “王府的确略有薄产,不过开销也大,诸位是知道的。” “这样吧,孤便再捐银两万,粮万石,以示抗贼之心。” “如此甚好,传庭替岭南百万黎民先谢过殿下了。” 此宴过后,四川本地的官绅皆是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侵占了军屯的大户,一个个坐立不安,晚上的觉都睡不着。 孙传庭之狠辣,昔年在陕西便看得出来。 换做旁人,可能早就被漫天的弹劾搞到下狱问斩了,可此人却能巍然不动,可见其深厚圣眷。 当然,害怕归害怕,想让这些地主土财,自觉将侵吞的军屯交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还要补缴巨额的欠粮,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而面对这副局面,孙传庭也是有自己的手段。 他直接让麾下的兵士去这些人家里吃住.也不搭话,吃饱了就往地上.床上一躺,鼾声如雷。 时不时还在屋里.院子里操练一番,只闻得刀剑出鞘.喊杀声冲天。 此些大户被搞的苦不堪言,还得腆着笑脸给人家供吃食,不然这群爷可就自己动手杀猪宰羊了。 老爷们睡不着,下人们也不敢睡。 这么折腾几天,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短时间内,孙传庭很快便收上来了八千多亩屯田,并弄来了二万多石粮食和万余两银子。 除此之外,蜀王府那边也迅速将答应好的五万两银子和一万石粮食送了过来。 筹到的这些钱粮虽不多,却可稍解燃眉之急,孙传庭又立马开始在当地招募兵员,打算先一点一点练军。 本地的卫所兵难堪一用,各处官坊也是积弊难返,所造出来的铳.炮皆是偷工减料之物,只能当个摆件看看。 因此,除了练兵之外还得大练铳.炮。 他令人找到了几名战败后逃回石柱的白杆兵,从这些人的描述中,孙传庭才对那岭南贼军有了更多的了解。 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因此,他又派了一些探子,去云南.贵州等地刺探岭南军.民事宜。 据现有情报分析,这徐贼铳利.炮猛固然不假,但这只是表象,其贼兵不但火力惊人亦擅长近身搏杀,作战时悍不畏死,往往愈战愈勇。 昔日思明府之战,徐贼兵力尚不足万,却能在后方遇袭的同时死守城池,终使六万官军含恨败亡。 尽管这一仗,此贼是靠逆天的运气反败为胜,可终究还是赢了。 如今,岭南贼军已拿下广东,占据了佛山等地,更与海外夷人眉来眼去,双方贸易频繁。 据说还在安南境内大肆开采铁矿,孙传庭能想到,徐贼在拥有充足的铁料和工匠后,其实力自然还会大增。 这了解的越多,他就越对这个大明的“定国将军”感到不解,此人只不过是一介童生而已,连秀才都考不上。 为何会有如此见识,以堪堪广西之地练出这么多的精兵。 他凭什么? 疑惑归疑惑,虽知道这岭南之贼极难对付,但孙传庭的抗贼之心却从未变过。 当然,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先将那些拒不返还屯田.上缴欠税的士绅给收拾了! 成都府,郫县。 清屯田.缴欠税的事务在这里遇见了极大的阻碍,当地的大小士绅以李.吴二氏为首,对屡次催缴充耳不闻,只是打起了马虎眼。 李.吴二氏乃当地士族,各有子弟数人在各地为官,尤其是这个李家,长子李臻在督察院任职,官拜佥都御史,正四品的人物。 看起来官职不高,可人家乃是有谏诤.封驳之权的言官。 寻常人得罪了这郫县李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孙传庭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刻率百十名亲兵来到了郫县,并以设宴为由将当地士绅悉数请来。 酒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在坐的八名士绅更是尽显谦卑,奉承之言不绝于耳。 “啧啧...孙大人在陕甘之地大破闯贼,鄙人甚感钦佩,此番入川,亦为我当地黎庶之福分呐。” “来!咱们一块敬孙总督一杯。” 说话的是李老爷,他虽老态龙钟,但却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脸上总挂着笑眯眯的神情。 “承蒙诸位抬举,传廷愧不敢当啊。”孙传庭今日的表现甚为亲热,闻言只是爽朗一笑,这副举动却让这些郫县的士绅心中微定。 看来,此人也不似传闻中那样狂妄,不敢轻易得罪他们这些在朝中有靠山的士族。 酒过三巡之后,孙传庭已是浑身酒气,但他的头脑却依旧清晰,并没有将今日叫这些人来的目的抛之脑后。 “诸位,尔等皆是我大明的栋梁.家国的支柱。” “如今家国有难.民不聊生,各位为何就非要将府中钱粮捂到发霉.发臭。” “也不肯拿出那么一丁点助军!” 说到最后,孙传庭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极为痛心。 而见这家伙喝的好好的,却突然大放厥词,门外亦有甲兵数十人快步走来,众士绅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呵呵...”李老爷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淡淡道:“朝廷那边…” “老朽会托人递上折子的,兴许陛下能多拨些粮饷下来…” 说着,他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抽出了一沓银票,共八百两,言称此乃郫县官绅所凑,专门用以助军所用。 除此之外,一文也没有。 “好…好哇…” 这“递折子”三个字不乏威胁之意,孙传庭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起来,但眼神却变得愈发狠厉: “本官问你,尔等侵吞军田的事怎么算?” “这账是一笔一笔算!还是一刀一刀算?” “孙大人啊...”这时,富贵逼人的吴老爷悠悠开口,此人手里正慢吞吞的盘着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若事与愿违,阁下打算怎么办?” 他歪嘴嘲讽一笑,然后挑了挑眉: “你又能怎么办!” “粮在府里.钱在库里,只要孙大人够胆,将我等皆杀了。” “呵呵…这些便都归你了。” 吴老爷这等“不畏强权”的言论无疑让众人再次找到主心骨,士绅们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不善起来。 牛逼什么?真是给脸不要脸! 有能耐,把全天下的官绅都杀了吧! “我能怎么办。” “问得好啊!” 孙传庭沉默良久,就在众士绅纷纷起身打算告辞之时,形势却突然发生剧变。 只见他猛的抄起桌上银筷,势如闪电般的将其扎进吴老爷的眼眶之中! “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的魂飞魄散,吴老爷踉跄倒地,扭成了大麻花。 血水透过指缝不断涌出,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紧接着,孙传庭又令亲兵将那吓到失禁的李老爷一刀捅死,接着将这家伙头颅斩下提在手中。 他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士绅,和不断涌进的亲兵。 最终又停在屋外漆黑的夜空中。 “天下糜烂,皆因饥荒,百姓饥饿,皆因失田。” 孙传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怒斥满朝衮衮诸公。 其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得人心者得天下,你们知道什么是人心吗!” “人心就是粮食!就是永不枯竭的的后备兵源!”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个反贼可以败个十回八回。” “而我孙传庭。” “连一回也输不起!” 第257章 安南大战 郫县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四川的各府各县,孙传庭之狠辣.果决,令包括蜀王在内的所有地主老财都胆战心惊。 果真是说杀就杀啊,丝毫不拖泥带水。 于是接下来的清军屯.补粮税之事,再无人敢阻挡,那些侵占了屯田的当地士绅,皆老老实实悉数上交田.税,显得极为乖巧。 当然这只是表象,背地里不知已有多少折子送到京城去了。 四川士绅现在最希望的都是这孙阎王赶紧走,一刻都不要在本地待,可眼下却是不能跟这疯子硬干。 因此在走之前,是真有可能将大伙先送走。 而此时的安南境内,郑.阮二军也正式展开了军事行动,其目的正是将汉人赶出国境,收复失土。 双方共发动了十一万大军,其中郑军四万.阮军七万,这南朝的七万大军中又包括了两万水师。 而目前,大将军徐晋在安南留下的军事力量只有一万保乡军.五千卫戍军和五千民团,不过为了对付阮军水师,郑元秋已率八千水师来援。 一所普通的民团营帐内,孙大炮正在跟帐内的几个汉子吹牛逼。 “想当年,咱可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主儿,哼哼...死在老子这杆红缨枪下的匪寇,最起码也有百八十个。” “这安南贼兵算什么?” “老子一枪就能戳死两个!” 见众人呵呵一笑后投来怀疑的目光,模样粗犷的孙大炮老脸一红,表示如今自己虽只是,梧州震远镖局的镖师,不过此前的经历可是相当丰富的。 曾为湖广之地的官军,后兵败又从了义军,一败再败之下才辗转到了岭南讨生活。 众人闻言啧啧称奇,孙大炮在大伙的恭维声中不禁摇头晃脑,甚为得意。 不过此时,却有人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孙大哥如此厉害,为何不去应征保乡军?” “这从军后,待遇可比当镖师强多了吧。” 其余的民兵也露出疑惑之色,而孙大炮则是干笑一声道: “这你就不懂了。” “参军虽好,可哪比得上外头痛快。” “那军营里,你能喝花酒?睡婆娘?” 事实上,此人没好意思说的是,他之前还真应征过保乡军,结果却在操练司那边被刷下来了。 这家伙履历实在太过丰富,纯属兵油子一个,训练起来不是偷奸耍滑,就是佯装这疼哪疼,反正就是不想吃这个苦。 不过此刻,帐内其余的民兵倒还觉得方才那席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这时,帐外的喧闹声将孙大炮等人吸引,纷纷一脸好奇的走了出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淄衣军吏捧着文册,正在点到。 不一会,正好叫到了孙大炮的名字。 “到!” 民团的营地不像保乡军和卫戍军那么严密,往往是一个村.一个氏族.或一些相熟的民兵撑起十来个帐篷,扎在某一片。 这军吏口干舌燥的念了半晌后,终于将名册上的姓名全部点完,紧接着他便清了清喉咙朗声道: “尔等随军杀敌,实乃壮义之举。” “军部有令,民团临阵时斩敌一人.赏二元,斩甲士一人.赏五元!” “望尔等尽心杀贼,不负岭南父老之期盼。” 说完这些话后,军吏严肃的叮嘱众人,作战时一定要听从上级的安排,谨守军队的法规。 孙大炮吞了吞口水,显然对这丰厚的赏金相当眼馋,要知道他当这走南闯北的镖师,平均下来一月也就能拿个一元钱出头,若是遇见行情不好,没活的时候,那就更少了。 就这点钱哪够喝什么花酒。 而另一方面,由于民团不像正规军一样能领到饷银,又是自愿参战,因此军部为了鼓励他们才设下了重赏。 两日后,安南本地的保乡军和卫戍军彻底集结完毕,开始朝着南边敌军的方向进发,双方大军预计将在升龙府(河内)展开会战。 孙大炮所在的支民团归属于第三卫戍都统辖,此刻亦与大部一同朝南进发。 此次负责与安南贼军作战的正是荡寇大将军马户,另有随军参谋三人,分别是郎回.李豫和薛光武。 这三人都曾是大明参将,郎回是跟广东副将孟信一同投诚的,一开始便被授予了参谋顾问的头衔,而而李豫就说来话长了。 此人原本是广西总兵杜湛的手下,曾在思明府之战中率军奇袭裴山.罗庆二县,险些被其得逞,后虽兵败被俘,却十分硬气,不肯从贼。 直到在战俘营劳动改造了近一年的时光,其顽固思想才被转变过来,被军部授予了参谋顾问的头衔。 而薛光武这位广东参将也差不多,不过此人的脑子转变的就快多了,保乡军占据广东后,这家伙便“迅速”醒悟。 “马将军,依我看,这北朝的郑军不足为虑,反而是南朝阮军值得重视。” 说话的是李豫,此人生着吊梢眉.狮子鼻,极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的确如此。”丰神俊朗的薛光武对这个看法比较赞同,阮军由于控制了安南境内的大部分口岸,与海外夷商贸易频繁,火器的质量和数量都比郑军强得多。 己方毕竟只有两万人,其中一万人还是由卫戍军和民团组成的“乌合之众”,因此在战术方面还需谨慎一些为好。 但剑眉星目的郎回却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两位同僚的意见有不同看法: 他算是这三人中最早“从贼”的,也是对保乡军战力最为了解的,在此人看来,那郑.阮联军虽有十余万之众,但却不足为虑。 毕竟己方的一万保乡军中,可是有近一半的精锐部队,其中包括第二.第五.第六.第九这几个善打恶仗.苦仗的步都,攻打南宁那十几万粤军也被其杀的落花流水。 区区土贼而已,何足道哉。 “几位参谋说的都有道理...”马户听完后微微点头,沉声道: “此战甚为关键,只要战胜郑.阮联军,从此往后,这安南便是我保乡军的后花园!” 第258章 联军进攻 安南升龙府。 此处位于红河三角洲区域,为千里沃土.平原地貌,稻田连绵不绝.人口极其密集,而那升龙城内则有皇宫一所,黎皇便居于此地。 此时的清都王郑梉因忧患过度而重疾缠身,其子郑柞则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监国,如今也是北朝事实上的统治者。 而南朝阮主.阮福源本想趁北朝虚弱,出兵将这个死敌除掉,奈何安南已遭汉军侵袭,数府之地已然沦丧,那卖国贼莫朝已然成了汉军的马前卒。 在这种巨大的威胁下,阮福源只好暂且与北边联合起来,先把汉人杀出去再说。 清康县,西南平原上。 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今日的天气格外好,但战场上却充满了骇人的肃杀之气。 安南联军共十一万,其中那两万水师正在下龙湾与汉军水师激战,而剩下的这九万步军,也是安南最后的精锐了。 这九万步军中,骑兵一万.战兵三万.辅兵五万。 连火炮也不在少数,共有一百二十多门,其中有不少六斤以上的重炮,这些大多都是阮军拿出来的。 阮福源个头不高,长相普通,嘴唇上留有两条乌黑的八字胡,此人正位于重重大军的拱卫之中,穿着华丽的盔甲骑在马上,眯着眼睛朝前方望去。 汉军那方,似有一个小黑点从地面冉冉升起。 身旁的亲信见状,连忙为其递上了一个鎏金了望筒。 “这是什么东西?” 阮福源甚为疑惑,他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个类似孔明灯的玩意通过一条绳索链接地面,那上面还站着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小人,正不断的挥舞着手中彩色旗帜。 难道... 此人愣了愣后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汉军莫不是通过这东西来“料敌先机”?如此一来,己方的任何动作都被人家看的一清二楚啊。 可为何,郑军没有告诉自己这个重要情报呢。 阮福源心头巨震,他从没想到这孔明灯竟有如此妙用,此人当即决定,等打败汉军后一定设法将此物夺来,好生研究一下。 “禀马将军,敌方以大量火炮在前一字排开,辅兵其后.战兵再后,骑兵部署于左右两翼...” “好。” 马户听到传令兵的报告后微微点头,紧接着便命令全军就地挖掘战壕。 他只是莽,又不是傻,敌方的这个架势明显就是等着自己主动进攻呢。 反正保乡军不急,急的是对方,大不了双方就在这耗着呗,这郑.阮二军虽然暂时联合,但却是貌合神离,耗上几天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 此次大战,莫朝亦出兵一万襄助,不过这些兵勇的战斗力只怕是连卫戍军都不如,因此也发挥不了太大用场,真正能决定占据胜负的还是这一万保乡军。 不过,人手足的好处就是挖掘壕沟的速度非常快,保乡军的战壕模样与昔日攻城时又不太一样,整个形状像是一个“三”字,士兵们躲在胸墙后面便能有效躲避炮弹和流矢。 而那百十门火炮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玩法,分散在各个壕沟之中,用竹篮装土堆砌在前,充当掩护之用。 “妈的...” 北朝监国郑柞拿着了望筒观察敌方动静,看见这副场面后心里一个咯噔。 此人原本还以为,汉军会像之前一样主动出击呢,届时,便可用这一字排开的重炮将其军阵彻底轰开,如此胜利可望也。 这看这架势,对方竟也是同样的打算,这就让郑柞心里十分焦急了。 要知道,阮军的水师和汉军水师正在下龙湾大战,阮军水师赢了之后极有可能趁郑军兵力空虚,将其大后方占领。 而汉军水师赢了,那就不用说了,郑.阮二军都会被偷屁股。 这左想右想,郑柞发现无论是谁赢了,自己都将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因此在发现眼前的汉军准备跟联军就这么耗着,他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 “去!” “派人催促阮军与我军一同出击!” “遵命!” 而阮福源听到郑军来使的话后淡淡一笑,接着模棱两可的表示。 出击肯定是要出击的,不过具体怎么出击还需要具体谋划。 如果郑军愿意顶在前面的话,那自己这就让麾下的将士紧随其后。 “妈的!” 这下,郑柞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自打汉军入境之后,北朝连败数仗早就不负昔日盛况,如今就这么点家当,这狗日的阮军还让自己顶在前方,为其挡铳子.炮子?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他现在也没办法,相比较而言,阮福源这狗东西确实比自己耗得起。 于是,就在两军对峙到晌午之际,安南联军终于主动发动攻势。 “轰!” 保乡军的炮兵早已等候多时,见这乌泱泱的敌军逐渐逼近射程之后,则立刻开炮朝密集的人群中轰击。 在这壕沟的两翼,则分别是一万莫军和五千卫戍军及麾下的五千民团,除此之外,还有三千胸甲骑兵正严阵以待。 安南联军在对方的炮击下顿时死伤惨重,但仍咬牙超前推进,此次作战,他们甚至没有使用象兵,因为这玩意的前车之鉴在那呢。 一个搞不好,战象受惊,就会让己方阵型大乱。 联军的炮车也迅速向前推进,朝着敌方进行还击,不过实心弹丸这种战壕.胸墙构成的工事面前威力极其有限,根本无法造成多少伤亡。 “杀啊!” 安南军队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单方面挨打,于是在各自将领的命令下,立刻杀喊声震天的朝前方冲刺,此时双方的距离已只有百步之遥。 随着逼近之后,郑.阮二军中的数千弓手,又向空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扎进壕沟里,给对方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咚!咚!” 随着熟悉的鼓点响起,交战双方的距离又近了十几步,而这个时候,保乡军的士兵也纷纷从壕沟中跳了出来,原地快速列成横队之后便“唰唰唰!”的举起手中的燧发枪。 “放!” 第259章 混战 一轮排枪下去,联军顿时齐刷刷倒下一大片,而做完这一切后,刚刚射击完的保乡军士兵则立刻从腰间摘下刺刀,半跪在地,将其飞速的挂在铳口上。 同一时间,在他们身后几步的地方,第二道壕沟的士兵早已准备就绪,见前面的弟兄蹲下后,便迅速扣动扳机,密集的铅子脱膛而出后变成弹幕,朝人群中笼罩而去。 还未等第三轮排枪响起,联军的前锋部队已经肉眼可见的骚乱起来,这两轮齐射直接给他们造成了两千多人的伤亡。 更别提那边不断轰来的火炮了,往往一发炮子就能在人群中犁出一条血胡同。 在这种饱和火力攻击下,许多安南兵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郑柞的军队本就顶在最前面,伤亡也是最惨重的,此刻他恨不得将那狗日的阮福源生吞活剥。 “那阮狗为何还不出动神机营!” “莫非是想坐视本王的人马尽数折损在此!” 所谓“神机营”,乃是南朝仿大明的三千营所设,阮主阮福源花费重金打造的精锐火器部队,一应铳.炮皆是购自葡萄牙.英国.荷兰.西班牙等商人,装备极其精良。 总人数虽只有五千,但却相当强悍,北朝军可没少在这神机营手里吃苦头。 而这时,阮福源骑在马上,正抄着那支了望筒皱眉观察前方战况,眼见作为先锋的郑军已有溃乱之象,此人不禁嗤笑道: “果真是乌合之众。” 虽然他很想让这郑柞全军覆没,但若是郑军崩溃的话,也会给阮军的士气造成很大打击,阮福源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因此此人果断下令让神机营出击。 另外,对方部署在侧翼的火炮实在太猛,给联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于是他又下令让那一万骑兵出击,拔掉对方的炮兵之后,再从侧翼包抄分割,与正面的步军配合,将这一万精锐汉军尽数歼灭。 至于旁边虎视眈眈莫军和卫戍军,阮福源并没有放在眼里,他真正重视的也就是正前方的对手而已。 随着一道道号角之音响起,安南联军终于发动了总攻,阮军的五千神机营迅速从后方越过郑军,然后就地以数十或上百为单位,列成三段击的队形。 这群铳手皆身着青灰色的棉甲,戴着一顶钵盔,手里拿着的正是欧洲产的燧发枪。 只不过,此些人并没有装备刺刀这种东西,没有近战能力,因此在其周围还有许多持有长矛.刀盾的辅兵。 某种程度来说,南朝阮军的确要比郑军开放一些,不但大肆采购欧洲火器,就连其战术也学了一些过来。 而荡寇大将军马户则对这支敌军精锐列出的队形十分熟悉,因为保乡军在没有全面列装燧发枪的时候也是这么玩的,刺刀出现之后才将长枪手这种古典兵种淘汰的。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长枪手就毫无作用,只是在人数定额有限的情况下,燧发枪加刺刀这种可近可远的组合.能够大大提升全军的火力输出。 所以这是性价比的问题,就像保乡军的铳手既不着甲.又不持盾一样,这跟线列步兵这种战术很大关系。 距离远的时候,威胁最大的是敌方火炮,炮弹这东西你披五层甲也没用,该死还是得死。 七八十步的时候,敌方可能会射箭,但拿盾牌挡也是不太现实的,人少的时候可以,人多的时候,得出动多少盾士才能挡下箭矢? 再近一些,也就是双方对射的距离,单层甲挡不住铅子,双层甲又太重,那种对火枪有防御力的棉甲也是双层结构,外棉内铁。 综上所述,火枪兵不是不能披传统甲,只是没有太大必要,这个兵种本身特点就是易训练.威力大.成本低,以轻装上阵来换取极致的火力输出和机动能力。 言归正传,安南联军中那神机营的铳手列队之后.迅速朝着面前的汉军举枪射击,而保乡军的士兵则立刻与之对射起来。 这时,阮军神机营这些装备了棉甲的铳手.其缺陷就显现出来了,在双方都持有相同火器的情况下,阮军铳手无论是移动速度和装填速度都要慢许多。 原因是因为其身上的双层棉甲太过沉重,非常影响战术动作。 当然,好处是对弹丸的防御力不错,在第一轮对射时,阮军铳手是占据优势的,但很快,他们就被对方平均一分钟三发的恐怖速度压制的抬不起头。 紧接着,挂好刺刀的保乡军士兵肩并肩.嘶吼着朝面前的敌军冲去! 同一时间,侦察气球早就发现了安南联军那支骑兵的踪迹,哨兵立刻将这一情况包括给了地面的传令兵。 保乡军的两千胸甲骑兵立刻迎了上去,而莫军和卫戍军一方也立刻找到了机会,迅速朝敌军的两翼杀去。 但机动重甲兵比他们的速度更快,这群膀大腰圆的汉子身披双甲,戴铁面盔,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头,此刻正骑着雄壮的战马朝敌群袭去。 这五百重甲兵瞄准的目标正是那阮军的神机营.和中军,意图直捣黄龙。 这场大战从刚开始还慢慢悠悠的,刚一接触却变得节奏非常快,双方的步兵.骑兵.炮兵接二连三的出击,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这!” 郑柞握紧拳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看见那汉军铳手在对射了几轮过后,直接气势如虹的冲进人群中搏杀起来,他自己的军队根本抵挡不住。 郑军本就被排枪打的濒临崩溃,遭遇这一波刺刀冲锋之后,直接被杀的丢盔弃甲,阮军稍好一些,但那最为精锐的神机营此刻也面临灭顶之灾。 那些重甲兵接近敌群之后,迅速跳马持刀杀入,这群铁罐头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左劈右砍,如同杀星下凡。 神机营的长枪手和刀盾手根本抵挡不住,直接被重甲兵突了进去,紧接着那些阮军铳手可就遭了殃,他们身上的盔甲太重,跑又跑不掉.只好抽出短小的佩刀与其搏斗。 但他们的近战能力实在是太差,跟专门吃这碗饭的重甲兵怎能相提并论。 第260章 黎皇 战场的另一角,保乡军的两千胸甲骑兵与敌骑刚一接触便爆发出了噼里啪啦的铳响,紧接着,胸甲骑兵果断抽出马刀,毫不畏惧的朝这数倍之敌迎了上去。 安南联军这一万骑兵中,真正的精锐只有三成,其中不少都披甲,会骑射,而剩下的那些就寒酸多了,只能算是骑马步兵。 不过他们的骑弓并没有给保乡军骑兵造成太大威胁,骑弓的威力本来就比步弓小很多,再加上有胸甲的防御,其战果非常有限。 反而是这一轮近距离的手铳射击之后,让安南骑兵猝不及防下吃了个大亏。 而正发出怪叫朝郑阮联军侧翼冲杀的一万莫军,自然深谙痛打落水狗之道,见此情形后放弃了原本的目标,而是迎面朝这支骑兵包抄而去。 “@#!¥!” 率领这支安南骑兵的将军见状,气的鼻子都快歪了,直接用家乡话爆出了粗口。 这汉军骑兵难打乃是事实,但你他妈一个羸弱不堪的莫军,也敢打老子的主意? 他越想越气,干脆放弃了与那些胸甲骑兵的纠缠,一拉缰绳调转马头,领着身旁的数百亲兵直接杀进冲过来的莫军之中。 “哎呦!” “我的妈呀!” 莫军本打算跟在保乡军骑兵身边拣点人头.充当军功,接着被这支骑兵冲进来之后直接杀的人仰马翻.前方的兵勇一受惊,屁股一扭就朝后面逃去,后方的兵勇不知情,还在往前冲。 这一下子,本就不整齐的队形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保乡军的胸甲骑兵也是一阵无语,上万人被人家数百骑杀成这样,这莫朝国祚尚存也是个奇迹。 而接下来,在胸甲骑兵的奋力砍杀中,莫军受其鼓舞,这才不至于一泻千里,而是竭力配合着“大哥”。 另一方面,卫戍军也已经带着麾下的五千民团杀进了安南联军的侧翼之中,因为这一万人基本上面对的都是敌方辅兵,因此迅速占据了上风。 “嗨呀!” 孙大炮闪身避开刺来的这杆长矛,并将其往腋下猛的一夹,趁这名安南兵惊慌之际,猛的刺出一枪,直接将其捅死。 “嘿嘿...两元到手!” 这家伙露出兴奋的表情,见周围皆在混战.暂时无贼兵注意自己之后,连忙扑上去.抄起小刀从那具尸体上割下一只左耳。 战后,是可以拿这玩意去上头换钱的。 这时,旁边传来的几声巨响让他一怔,连忙转头望去,原来是一队持有霰弹型重火铳的防暴兵正在朝敌群射击。 孙大炮畏惧的看了那些重火枪一眼,内心十分艳羡。 他清楚的看见,那名防暴兵一发霰弹下去,枪膛中喷出的铁砂立刻将三名贼兵打的血肉模糊,栽倒在地哀嚎不止。 这可是六元钱啊... 自己费劲巴拉半天才能杀一个,人家一枪下去放倒四五个,孙大炮看的啧啧称奇,自己要是有这玩意的话,一场仗打下来,估计都能在怡红楼包月了。 不过想归想,他可不敢打人家防暴兵的主意... 这场大战从晌午战至傍晚,郑.阮联军最终一败涂地,郑柞和阮福源二人带着少量精锐仓皇撤退,原本那九万大军损失过半,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 自从保乡军铳手刺刀冲锋杀进敌阵.以及重甲兵突入中军之后,安南联军便大乱起来,这郑.阮二人本就是死地,此番合作也只是貌合神离。 两者各怀鬼胎,临战之际都想保存实力来当那名获利的渔翁,相互掣肘之下,完全没有发挥出这九万大军的威力。 否则,保乡军绝不会胜的这么容易。 而郑柞和阮福源兵败之后,前者率残部朝西边逃去,后者则仓皇南下,打算退回大本营固守。 这二人此刻也顾不上升龙城中的黎皇了,连继续玩挟天子令诸侯那一套都放弃了。 毕竟... 就算挟持了天子,安南境内哪还有什么像样的诸侯啊。 于是乎,荡寇大将军马户命令麾下的胸甲骑兵趁夜追击郑.阮二人残部,不需要冲上去搏杀,只要吊在他们屁股后面就行。 身后敌骑带来的巨大压力,会让本就吓破胆的安南残军成为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又能使之大乱,待其露出马脚,这些胸甲骑兵再伺机而行。 夜晚,升龙城内人心惶惶.一片鸡飞狗跳,到处都是抱着包裹,神色慌张的本地百姓。 今日外面的战况已经传到城里了,汉军大破郑主.阮主九万联军,距此城不过六七十里,须臾间便会兵临城下。 皇城内,更是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太和殿内,一名戴金冠.着龙袍的中年男人瘫软在在龙椅上.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止。 此人生着方脸,嘴唇上留有浓密的一字胡,乃是黎皇.黎维祺无疑。 此刻的大殿中,除了两名太监之外,竟只有寥寥数位文武官员,余者早都各自逃命去了。 “陛下!完了啊!一切都完了...” 一名胡子花白的绯袍大臣趴伏在地.痛哭流涕,脑袋上的乌纱帽掉了下来也充耳不闻。 “天呐!” “难道我大黎朝的果真气数已尽!” 其余几个文武官员也掩面而泣,放声悲哭。 黎皇双眼无神的呆坐在原地,半晌后.咽了咽唾沫.结结巴巴的说道: “朕...欲向汉军遣使,只要能保住国祚不失,他们要银子.要粮食.要女人都行...” “众爱卿以为如何啊?” “我的皇上呐!”白胡子绯袍大臣露出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您实在是太天真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现在还有谈判的资格吗!” “那怎么办...”黎皇慌张道:“升龙城乃是坚城,若是发动全城军民,有没有可能守住?” “只怕是难如登天啊...” “眼下别说城内守军了,就连陛下的禁卫军都跑光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黎皇的声音极为悲凉:“那郑阮二人不是兵强马壮吗。” “昔日父皇便被那郑松逼的自缢,朕才得以继位。” “朕当了十数年傀儡,本欲伺机夺回权柄,如今却...” 第261章 劝死之言 黎皇与这几个忠心的大臣商议了好一阵,也没议出个结果,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唯有两条路。 要么开城向汉军投降,要么在汉军攻进皇城前逃走。 两相权衡之下,黎皇果断的选了后者。 于是,他连忙脱下龙袍换了身宦官的衣服,连妃子都不要了,只是带上了皇后,又从宫里裹了些财宝便悄悄溜出皇城。 这一行十几人的阵仗虽然不小,但此刻城内的大街上早已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因此他们并没有被注意到。 “开门啊!” “求求你们了,让我出去!” 无数灰头土脸的安南百姓挎着包裹.拥挤在城门处,而这里,却早已被一群贪婪的军士把控,任何人想出去都得交钱。 乔装打扮的黎皇几人正隐藏在人群之中,见到这副景象后自是愤怒不已,观其装扮,这些匪兵里还有不少是禁卫军。 “十两银子一个人!” “少一文都别想出去。” 一名左脸生有蜈蚣疤的黑壮匪军“噌”的一声抽出腰刀,猛冲几步直接将两名试图闯关的刁民砍死,接着露出狰狞一笑: “要是没银子的话,拿女人出来顶也行!哈哈。” 潘老疤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阵,却突然停在某处: “你!说你呢!” “赶紧给老子过来。” 平民打扮的黎皇一愣,顺着此人的目光看去,所及之处正是自己的皇后,后者虽然也穿了素衣,脸上抹了锅灰,竭力将自己打扮的肮脏不堪。 但毕竟久居深宫.养尊处优多年,即便是落了难,那股派头却跟平头百姓有很大区别。 放肆! 黎皇气极反笑,下意识就要亮出身份将这些匪兵治罪,可结果却被人猛的拽了一下袖子。 “陛下...”平民装束的白胡子大臣低声道:“不可多事。” “一旦被此些乱军得知咱们的身份,后果很难预料啊。” “那怎么办!”黎皇见那名匪兵已经目光不善的朝这边走来,不禁大为焦急。 “陛下勿忧...”一旁的马脸贴身太监眼珠子转了转,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翠绿的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 “妈的!耳朵聋了?” 潘老疤见自己话不起作用,当即也是来了脾气,便抽出腰刀左右拨开人群,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走近以后,这家伙愣在原地,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眼前的女人虽然脸脏看不清样貌,但身材却凹凸有致,慌张间露出的半截藕臂十分白皙,说明此女的身份定然不一般,最起码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这么好的货色,老子可得好好尝尝...”潘老疤露出淫笑,只闻见一股诱人的体香,顿时伸出粗糙的大手就朝皇后的脸蛋上捏去。 “军爷...军爷...”那名小厮打扮的太监连忙凑了过来,不留痕迹的朝对方手里塞了那枚玉佩。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嘿嘿...还望军爷不要为难我家小姐。” “嗯...好说。”潘老疤眯起眼睛仔细的瞧了瞧这枚翠绿的玉佩,心道这东西绝对是个值钱玩意,不过眼前这个神色惊慌的女人亦让自己抓心挠肝,这可如何选择是好。 算了! 将这小厮杀了,女人和玉佩不都是自己的? “噗嗤!” 黎皇等人目眦欲裂,吃惊的看着这个凶恶的匪兵一刀捅死那名太监,紧接用脚踩着他的胸口,将腰刀抽出后神情自若的抖了抖血迹: “嘿嘿,我潘老疤平时最不守信...” 周围的百姓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惊恐的朝后退去。 黎皇也被这匪兵的狠辣震慑,方才的血勇之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见皇后朝自己投来哀求的目光,他也只好咬住牙.偏过头装作看不见。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咱们能逃出城去,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那几个大臣.太监怕黎皇冲动之下暴露身份,连忙低声安慰。 就在吴老疤浑身燥热,正欲对这皇后上下其手之时,城楼上却突然传来慌张的叫声: “不好了!汉军打过来了!” 听见这话,升龙城内的军民皆是面如土色,吓得魂不附体,聚集在城门处的这些百姓发出惊叫,顿时屁股一扭本能似的朝城内逃去。 既然外面已经出不去了,还不如躲一时是一时。 潘老疤也是一惊,此刻也顾不上干那事了,连忙登上城楼探知消息真假。 果然!城外正西方向,能看见大队骑兵正朝这里涌来。 此刻,一名身披棉甲.戴着铁盔的干瘦汉子正骑在一匹黑色战马之上,腰里别着一把精钢打造的佩刀。 这人正是第三卫戍都.都统谭厚,此刻奉荡寇大将军之令,率部先将这升龙城围住,防止安南黎朝皇室逃跑,必要时候可以见机行事。 谭厚麾下除了原本的一千来号卫戍兵外,还有许多辅助作战的民兵,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千之众。 为了能快速赶到这升龙城,马户甚至从莫军那里抽调了大量的马匹,临时配给这第三卫戍都用来行军。 谭厚架起了望筒朝前方仔细看去,见这升龙城城门紧闭,而城外偶可见零星百姓携家带口的奔逃,瞅这架势,安南黎皇莫不是打算固守? 上级给他的命令是将这升龙城围住,勿使一人出城,等待后方大部队抵达即可。 “传令!全军加速!” 而此刻的城内,黎皇一行人见逃跑无望后,又只好回到空落落的皇城之中,众人心中皆十分绝望。 “黎朝气数已尽矣...”白胡子大臣踉跄着跪在地上,挥泪道: “而今已是回天乏术,陛下若落入汉军手中,恐求死不能啊。”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陛下何不先赐死皇后,再以身殉国...”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劝死之言,黎皇不禁怒上心头:“尔等口口声声皆称是为了皇族颜面,皇族颜面重要,大黎朝颜面就不重要了?” “朕当然可以死,你们难道就打算苟活吗?” 第262章 一战定安南 被这通训斥后,那几个大臣才尴尬的低下头.默不作声。 而当前来围城的卫戍军都统谭厚率众.兵临升龙城下之时,却惊讶的发现城楼上竟无一守军,原本竖着的龙旗也是东倒西歪,杂乱不堪。 不仅如此,城里面还不断传来奔叫声和杀喊声。 谭厚皱着眉头,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原本他只打算困住这城即可,若是遭到黎朝禁卫军拼死守城的话,凭自己这点缺乏火炮的杂兵肯定拿不下。 可看现在的情形... 此人想了想后,立刻叫来传令兵吩咐道: “从民团挑些身手矫健的,令其翻过城墙查看里面的情况,无埋伏的话便大开城门!” “遵命!” 江湖上还是有奇人的,随着这道命令下去,没过多大会便从民团挑出了四个汉子。 这几人算是幸运比较好,要知道执行这个任务可是有五元钱的,多少民兵争破头都抢不上。 就这样,在千军万马的注视下,这四位奇人异士抛出铁爪往城垛上一勾,不消片刻便爬上这低矮的升龙城墙。 众人登城之后顾目四观,城楼上到处都扔的是横七竖八的刀.枪.甲胄,放眼望去竟无一名安南兵。 “朝各方向分头探查,以防有诈!” 穿着青袍的麻脸老道微微皱眉,朝另外三人如是说道,此人名叫老鹞子.手持一柄浮尘,轻功极其了得,乃是思明府太清观中的道士。 孙大炮本就看这装神弄鬼的老道不顺眼,顿时咧嘴一笑.揶揄道:“你这厮不在道观里拜三清.画符炼丹,却是来这安南做起了砍人的勾当。” “岂不与道家所讲无为背道而驰?” “呵呵。”老鹞子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了声无量天尊,继而严肃道: “无为而无不为,大将军乃天降圣人,贫道下山匡扶亦是顺应天理。” “再者...太清观已多年未经修缮,此番入安南正好赚些银钱回去。” 这番话让几人笑而不语,心道这麻脸老道匡扶社稷恐怕是假,搞点黄白之物才是真。 一番插科打诨后,这四人便顺着台阶下城墙,朝着不同的方向谨慎观察,目的正是为了确定城内有无埋伏。 此刻的街道上混乱不堪,各种货物.木石乃至尸体到处都是,一些百姓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奔逃。 孙大炮冷眼观察着这一切,他发现周围亦散落着许多甲胄,像是被人匆忙褪下,看来这升龙城的安南兵已经不战而溃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继续探查一下的好。 正值此时,不远处的低矮民房内发出女人的惊叫声,还有踢里哐啷的打斗声,他心思一动,立刻朝那里摸了过去。 透过门缝,孙大炮看见一名赤裸上身,穿着裙甲的贼兵正将一妇人按在床上,欲行不轨之事,旁边地上的血泊中躺着一个男人,其肚子上还插着柄刀。 他哐当一声踹开门后直接从袖里甩出一镖,正中那贼兵的脊背,趁后者吃痛之时,孙大炮已经麻利的将匕首抵在这家伙的后腰。 “问啥说啥,明白不?” 片刻后,从此人的交代中,孙大炮已经确信城中并无伏兵,于是他便直接将这贼兵杀了,在那位妇人惊恐的目光中又将他的左耳割下。 见这女人长相清秀.身段也不错,孙大炮顿时也起了歹心... 以往在青楼里玩女人还得花钱,要是在这玩一会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于是乎,他便掩上门窗之后朝那衣不遮体的妇人扑去,那女人自然是奋力反抗,但又怎可能是这名壮汉的对手。 须臾间,孙大炮仓促完事.顿觉浑身舒畅.冷静下来后他对着那缩在床角的妇人严肃道: “记住了,贫道名为老鹞子。” 言罢,这家伙又将另一具尸体的左耳也割了下来,然后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夺门而去。 方才他已生杀心,本想将这女人给宰了,以免节外生枝,但最后关头还是没忍下手。 不久后,在升龙城外等候多时的谭都统眼前一亮,只见那道城门从内缓缓打开。 孙大炮等人奔来报告,经探查发现城内并无伏兵,如今里头正有许多乱军在烧杀抢掠。 谭厚闻听后便命令卫戍军进城,将那些乱军全部清扫,该抓的抓.该绑的绑,如此定能给随后而来的荡寇大将军留个好印象。 至于那近两千的民团,则不允许进城,暂时驻扎在外面即可。 这些民兵打仗可能不行,抢起金银财宝那可都是好手,到时候搞得乌烟瘴气,他谭厚少不了背上一顶“管教无方”的帽子。 这一下可把民团的人急的骂娘,这群家伙本就眼巴巴的等着入城后.抢掠一番发笔横财呢! 既然不让进城,那老子在城外抢总行了吧。 于是乎,升龙城外平原的各村庄安南老百姓就倒了血霉,家里的猪.羊.鸡.鹅顿时被这些杀千刀的民兵洗劫一空... 安南的战局已定,接下来只是治安战和围剿郑.阮残部之事,可以说这里已无任何一支力量能够阻挡保乡军了。 而同一时间,云南曲靖之地,征夷大将军罗延康亦率两万大军与缅军和沐军杀的难舍难分。 成功攻破曲靖城后,城内的三万沐军或死或降,李大挚率亲兵突围而逃.下落不明,北伐军的两万将士一进城后便立刻加固城防,并用石块.木栅.沙土等物将城墙被炸开的缺口修补了一下。 次日晌午,沐军的三万先头部队先头便已兵临城下,而紧接着六万缅军也成功抵达,两者一会师后立刻朝曲靖城发动了猛攻。 又过了一日,沐军后军的四万兵力也悉数到达,这一下,曲靖城被这十三万缅.沐联军围的水泄不通,宛若汪洋上的一叶小舟。 北伐军虽然借助利铳.猛炮成功击退了敌方的几波佯攻.总攻,但在对方火炮的猛轰下,这城墙也是千疮百孔,时刻都要倒塌的模样。 最主要的是,经过几场烈战之后,北伐军的弹药消耗巨大,此城遭到围困,后方的补给暂时也送不过来。 就这样咬牙坚守了两日后,罗延康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援军。 第263章 民心 随着这一万自广东而来的弟兄加入战局,曲靖城内的两万北伐军将士顿感压力大减。 为了应付这支骤然出现在身后的贼兵,正在围城的沐缅联军只能抽出三万兵力前去应对,而罗延康则趁对手分心之际率一万兵力出城,与外头的敌军野战了一番,阵毙四千余人。 北伐军的将士士气高昂,把围城的沐缅联军杀了个措手不及,而罗延康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大胜一场后并没追击,而是从容撤回曲靖城内,伺机而动。 士兵们一场烈战打下来体力消耗甚大,而敌方虽然败了一局但根骨健在,贸然冲击敌群之中恐有覆辙之危。 不过北伐军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火药即将告缺,可能再打个两三场中.高强度的攻守战,就消耗殆尽了。 为解决这一难题,征夷大将军罗延康立刻下令在曲靖城中搜集胶.酒等粘合剂,李大挚突围之时没有来得及毁掉辎重,因此城里还留有许多沐军所用的粉末火药。 一番操作下来,倒是从民间搜集到了不少米酒等物,但这些玩意的度数太低,必须蒸馏成酒精才能做颗粒火药之用。 至于鱼胶之类的胶状粘合剂,虽然也能凑合,但对点火率会的影响很大,因此只能应急。 这时,“民心”两个字的威力就体现出来了,听说守城的王师需要蒸馏高度酒,曲靖城内的百姓纷纷自告奋勇,要替北伐军炼那个什么酒中之精。 甚至还有一些热心肠的父老乡亲跑到军营来问,若是现在酿酒来不来得及。 话说这黔国公一系自先祖沐英而始,世代为大明镇守云南,民众基础应该非常好才对,为何此地百姓如今反而与其离心离德?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前几代黔国公的确办了不少好事,大力屯田.开发盐井.疏通河道.发展商业...,数代人的努力下来,使云南从一个蛮荒.动乱之地变成富足且稳定。 沐家在当地实行的是军管制度,早期对本地的文官系统还是比较尊重的,一般不过分干涉布政使处理政务。 文武共治.相映呈辉,那会的云南百姓对沐家是非常爱戴的,就连此地的土司也对其非常尊敬。 直到弘治年间,从沐英的五世孙.沐昆开始,这沐家上百年积累出来的声望就逐渐失去了,此人骄横无礼.通过贿赂宦官和朝臣,使云南成为了沐家的小朝廷,随意凌辱三司大员。 自此之后,沐家便奢靡成风.以害民为乐,虐待民夫、欺压百姓、贪污国币、扩充田庄…所犯之恶,罄竹难书。 如此,云南之民早就对其恨之入骨了,就连沐家的狗腿子都经常随意勒索百姓。 直到沐天波这一带,此人倒比前几位残暴不仁的沐国公好得多,他痛感祖宗积弊,立志匡扶大厦,但此时的云南乃至大明都已糜烂.人心尽失,沐家的声望和权威早就淡然无存。 这也是为什么,云南百姓盼星星.盼月亮,都想让保乡军快点打过来,人家广西老表早就过上好日子了,这谁不眼红? 因此在这种心理下,曲靖城的六万多老百姓自然都希望王师能够将城守住,早些把外头的沐缅联军击败。 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虽然上不了阵.杀不了敌,但却依旧用送粮食.烙大饼.自发加固城防之类的方式默默的支持。 而保乡军之所以能大获众望,除了分耕田.一体纳粮.打击奸商.劣绅等一系列令人拍手叫好的手段以外,其从不侵扰乡民,军纪严明也是成功秘诀之一。 在生产力不足的封建时代,保持严明的军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性本恶.需要约束。 想让手底下的兵不抢老百姓,最起码得保证足粮.足饷吧,为将者只要能做到这两点,其军中的威望自然无以复加,更没几个不长眼的敢顶风作案。 相反,如果肚子也填不饱,饷银也发不下来,这些饿到两眼发绿的家伙就不是“兵”了,而是叫“匪”。 诚然,群众里面也是有坏人的。 例如这曲靖城内也不尽是支持保乡军的人,亦有少数地主老财视之为洪水猛兽,如今更是想着法儿给守城的北伐军将士使绊子。 对付这些家伙,罗延康也没有手软,而是果断下令将此些人全部砍了,财产尽数充公,这也从大将军那学来的。 而另一方面,曲靖城外五十里的那一万保乡军,虽发挥出了该有的主动性能,沐.缅联军的出动三万兵力回头围剿,但却久久未能拿下,野战中根本打不过对方。 这一万保乡军中亦有一千五百余胸甲骑兵,在这四万敌军第一波攻势被击退之后立马乘乱砍杀,竭力将战果扩大,随后,胸甲骑兵并未深入敌腹,而是借助机动能力不断骚扰敌方的步兵。 等到对方实在被折磨的受不了,从后方派出六千骑兵怒气冲冲的增援之时,这些胸甲骑兵并不与其硬战,而是果断的退至步军兄弟身旁。 沐家的山地骑兵部队也算南方的精骑,但在保乡军列出的空心方阵面前还是吃了个大亏,这六千骑兵被杀的大败而逃,扔下上千具尸体后扭头就走。 这时,虎视眈眈的胸甲骑兵又连忙追了上去,朝着这些敌骑残部就是左砍右劈。 当远在昆明的沐天波得知前方战况不利之时,内心自然是十分的焦急,第一时间便率亲兵开往曲靖城外,对着统兵大将杨文秀大发雷霆。 “我联军之众胜贼军数倍有余,何至打成这样?” “十余万人,连一个曲靖城都攻不下来!” 杨文秀有苦难言,只得单膝跪地抱拳道:“国公勿怒。” 他解释道,曲靖城内的两万贼军虽然悍勇,但却被联军死死困住,虽然己方前几次的攻势都未成功,但凭借充足的火炮和兵力,拿下此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真正麻烦的,是身后那一万贼兵。 第264章 坐地起价的缅军 这些贼兵装备精良.战力彪悍,且进退不乱,善于野战,十分的难以处理。 若不管的话,会随时冲上来给联军屁股上来一刀,可若是要将其全歼,杨文秀认为非五倍以上兵力不可。 这个数字并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此人根据数次交手推断出来的。 “五倍...” 沐天波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阴沉,五倍那就是五万兵力,曲靖城外本有十三万联军,去掉死.伤.溃逃的,如今便只剩下不到十二万。 这十二万人若是分兵五万去绞杀身后之敌,那曲靖城的贼军肯定会出城野战,凭剩下的七万兵力恐难以挡住啊,届时首尾遭击,恐有覆辙之危。 本来好好的一场仗,却被那李大挚给弄成了这般模样,若曲靖城依旧在自己手中,或战.或退的主动权都在联军手里,就算不能将这三万贼军全歼,最起码也能将其赶出云南。 沐天波现在对这李大挚是恨得牙痒痒,只可惜此人失城之后已经畏罪潜逃,如今不知在哪个山旮旯里躲着,要是被自己抓到,定扒了他的皮! 也不怪这沐国公这么上火,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两万贼兵坚守曲靖城便让十三万联军无可奈何,你他妈李大挚手底下足足有三万兵力,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还被对方攻破城池,使联军极其被动,可见此人真是无能透顶。 若是当场战死或是引咎自裁也就罢了,虽然无能但也算是尽忠职守,谁曾想这一向以勇武着称的李参将竟然跑路了,彼时听闻此消息的沐天波眼前一黑差点没活活气死。 枉自己还对这家伙寄予厚望,称其为沐军中的蓝玉。 “不能再拖了...” 沐天波坐在帅帐中思索片刻后沉声道:“光靠围城之法行不通,如今我十二万大军战这三万贼兵尚且吃力,若那徐贼再派一两万兵力增援,后果难以预料。” 他接着道,自己愿从王府里拿出三十万两出来,充当赏银,务必要在三日之内先将这曲靖城攻破,同时派出骑兵去截断对方的粮道。 至于身后那一万贼兵,便交给缅军对付吧。 东吁王朝的缅王他隆乃一代雄主,登位后励精图治,使久经战乱的缅甸.工农业经济得到迅速发展,此人更是大力发展火器,操练新军。 此次率六万缅军入云南的正是他隆最能打也最信任的儿子莽白,也就是在历史上杀了南明永历帝那位,史称为“咒水之难。” 因为沐.缅双方军队只是联盟性质,并无上下级之分,因此沐军统帅杨文秀根本指挥不动人家,在诸事上只能与其协商。 这莽白体型黑壮.脸型消瘦.一对三角眼下是高耸的颧骨,生着塌鼻子.薄嘴唇,其外貌十分寻常,但此人可是心眼极多的。 当听到杨文秀的要求后,他冷冷一笑后不动声色道: “沐国公倒是打的好主意,知道后面的一万贼兵不好对付,却让我们缅兵前去迎战。” “呵呵...反正无论结果如何,最终都是你们汉人获利。” 杨文秀闻言一阵惊愕,急道:“阁下何出此言?这攻城之时可都是沐军在前面扛着,尔等根本没有什么损伤!” “此战若败,待那徐贼占据云南之后实力大增,尔缅甸小邦可有本事抵挡?” 莽白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自知这汉人所言非虚,父皇自从得知安南被那保乡军入侵之后,便早就将其视为洪水猛兽。 经过分析,缅王他隆认为这保乡军统帅.徐晋此獠的扩张欲望极其显着,多行军事霸权.殖民掠地之事,简直称得上是贪婪无度。 汉人不是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吗,此獠显然对此不以为意,一向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毫无道理可言。 像那安南国又犯了何罪?却被这蛮横保乡军强势入侵,虽然在边境上有少许摩擦,但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啊。 故此,他隆深感其威胁,认为如果那保乡军一旦占据了安南和云南两地,缅甸就会两面受敌,将陷于极其不利的境地。 杨文秀陈述要害之后,莽白总算是同意了出军先将身后的一万贼兵解决掉,但这家伙极其贪婪,竟提出了一个令前者恼羞成怒的条件。 等曲靖城破后要允许缅军入城抢掠三日,否则,想必手下的将士很难奋力作战呐。 “你!” 杨文秀气急败坏道:“彼时双方早已协定好,由沐国公供应缅军粮草,还赏赐了尔等那么多的金银,如今竟敢提此等无礼的要求。” “真是岂有此理!” 莽白闻言呵呵一笑,却只是嘲讽道:“什么赏赐?分明是佣金罢了,这是老子应得的!” “再说了,这贼兵能在曲靖城里坚守这么久,肯定少不了那些贱民的襄助,尔沐国公现在知道爱民如子了?” “早干什么去了!” 这番话搞的杨文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被噎的不知道怎么反驳。 沉默良久后,他表示会就此事请示沐国公定夺,在此之前还请缅军先出兵才是。 “好说...”莽白不置可否的打了个哈哈。 很快,沐天波便从杨文秀这里收到了这个消息,虽早知这缅军狼子野心,但其敢以出兵来要挟自己,着实令人恼火。 这驱狼吞虎之策已经开始反噬饲主了。 “国公,攻城乃是苦战,得拿将士的性命来填,缅军鼠目寸光,此前对我部曾要求协同攻城,却被那莽白几度无视。” “如今有了那三十万两赏银,将士们自然士气大增,一鼓作气倒是破城有望,可这也需要缅军去牵制身后的贼兵才行。” 帅帐内,沐天波正挥笔蘸墨.神态极为专注,案桌上是半幅不知名的字帖,其运笔灵动.字形瘦劲其钩横.撇捺恰到好处,可见功力之深。 面无表情的听完杨统帅的话后,他笔锋一顿.淡淡道: “通贼乃是死罪。” 杨文秀打了个寒颤,沐国公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句话已经宣判了那曲靖城六万百姓的下场。 第265章 秦良玉游历记 岭南。 一名身着青色织锦褙子.头上挽着圆髻的雄壮老太太行走在府城的街道之上,周围来往人群熙熙攘攘.极其热闹。 此人正是前大明二品诰命夫人.兼都督同知秦良玉。 石柱白杆兵战败之后,主帅马承麟母子皆被擒住,前者遂被发往镇安战俘营劳动改造,而大将军徐晋念这秦老夫人年岁已高,一生赤诚,便网开了一面,限制了她的自由。 这老太太可在专人的监视下.于一定的范围内活动,原则上只要不出广西基本上没人管她。 石柱马家向来对大明甚为忠心,这秦良玉也能看出来徐贼欲招揽她们母子,但忠贞如她又怎会委身事贼呢。 战败之后,她心中自是烦闷不堪,天生又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于是这段时间便陆续游历了梧州.南宁二地。 说到这南宁,经过保乡军的大力发展之后,其商业之繁荣更甚从前,亦是岭南的丝.布生产重地和货物运转中心。 保乡军最早与夷人展开贸易的地方是裴山县,但以此地之小显然无法承载愈加巨大的贸易量,最终便由南宁接过了这杆旗帜。 原先的南部造船局也随着搬迁,并从广东那边招揽了许多船匠,如今正在试制远洋大船,预计不久之后将得以下水。 南宁的繁华给秦良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她看见码头上那堆积如山的货物以及密密麻麻的夷人商船后,这老太太不由轻轻一叹。 难怪,这岭南保乡军的装备能如此精良,与其相比的话,地方明军简直跟叫花子差不多。 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啊。 但这么庞大的军费究竟是怎么收上来的,秦良玉还是有些疑惑,直到这天,她在码头默默观察力工抗包之时,才真正见到了徐贼的榨钱手段。 那是一艘寻常的小船,刚一靠岸便有四名穿着圆领淄衣.戴着方帽的“酷吏”迎了上去。 “从哪来的?” “船上装的什么东西?” 这些海关税吏与各陆地商道处的城卡税吏工作性质差不多,都是从商人的货物上直接征税,根据所运输的货物价值不同,其征缴的税率也有一定浮动。 关卡税如今成了岭南商税的主要方式,营业税反倒成了补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后者太容易作假,账目什么真要一笔一笔审计起来.那个工作量大到令人发指。 税务部门也不可能给每家商户都派一名税吏,啥也不干就盯着每笔交易吧。 这小船的船主是一名身材矮小.装扮普通的中年男人,面相极为老实,一下船便朝那几个税吏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回大人们的话,小的是打南洋而来,这船上装的都是些土货。” “哦?” 秦良玉眉头一紧,清晰的看见,那几个酷吏一听“土货”二字,眼珠子都亮了,她十分同情那名老实巴交的船主,心道此人肯定要被榨的渣都不剩。 徐贼以此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榨取民脂民膏,难怪能武装这么庞大的精锐军队。 一番查验过后,领头的酷吏拨起算盘劈里啪啦了一阵,对着那点头哈腰的船主不假思索道: “关税共四十二元零一百三十一文。” 一听这话,秦良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么小的一艘船竟然收这么多的税银,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谁曾想,那船主闻言却一点也不慌,而是笑眯眯的数出一枚枚银元如数奉上,临了还不忘向各位爷道声辛苦。 此等奇景让秦良玉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便趁着酷吏离去之时,来到了那正指挥力工卸货的船主面前。 “交这么多的税银,汝还有活路?” 那船主正在骂骂咧咧,转头发现竟是一位健壮的老太太,他先是一愣,心道这人是哪冒出来的,尽说些不中听的话。 怎么就没活路了,老子活得滋润着呢! “这还多啊?”船主见这老妇人容貌威严.举止不俗,想来非富即贵也不敢得罪,只好解释道,自己船上拉的都是香料,即便交完税也有不小赚头呢。 赚头具体是多少他没说,但观其脸上喜滋滋的表情肯定不少。 “原来如此。”秦良玉怎会不知道香料的价值,若是一船香料的话多收点税银倒也正常,毕竟利润搁那摆着。 不过香料固然值钱,可海上的盗寇可不少啊,没有足够的武装商船护航,这钱可到不了你手里,再加上风浪等客观原因,其成本也是非常高昂的。 听到这老太太的疑惑,船主却只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嘿!你这人真有意思。” “如今这片海上哪还有盗寇,早就被大将军收拾干净了。” 紧接着,他一脸认真的表示,正是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海盗被清理掉,他们这些小商人还能安心的下海行商,海浪危险,一不小心便会葬身鱼腹,但跟回报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值得的了。 秦良玉总算明白为何这一路游历,遇见的岭南百姓无不对那徐贼颂功颂德,甚至在某些村庄中,竟有愚民大逆不道.为其立下生祠。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此人显然是为当地黎庶办了不少好事的。 她还发现,当地老百姓见到那些巡逻的贼兵也不害怕,反而对这些人十分尊敬,而且时不时还有老人送上一些米糕.瓜果之类的玩意,但都被前者婉拒了。 徐贼竟如此得民心,贼兵之军纪竟如此严明,这是秦良玉万万没有想到的。 此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在此人心中油然而生。 打了一辈子仗的她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军纪往往能跟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画上等号,这玩意是需要充足的银.粮及严苛的赏罚制度才能竖立起来的,而且还不是一下子能出效果,需长期潜移默化。 诚然,军纪差的部队也不一定就战斗力很弱,例如那土司狼兵,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也骁勇善战,可终究只是一盘散沙,上不得台面。 小规模的作战中体现不出来,一旦到了大规模的战争中,其桀骜不驯的习性会让任何一位统帅都深感棘手.难以指挥。 第266章 民营企业家 想那石柱白杆兵,便是由秦良玉一手打造出来的,虽只有数千但却能与关外建奴硬碰硬,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精良装备.足粮足饷.血缘纽带这几项。 窥一管而见全豹,仅从那些巡逻贼兵和当地老百姓的表现来看,岭南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国中之国,大明想要收复失地可谓难如登天啊。 徐贼之手段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这老百姓要是一直受苦也就习惯了,反正不知“甜”是何物,可这一但过上了几年好日子,猛的再回到以前那猪狗不如的岁月,任谁也受不了这种反差。 秦良玉可以想象,即便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终使疆域完璧,但这岭南之地定会“叛乱”.“起义”层出不穷,甚至比内地还激烈。 马家虽靖忠大明,但她亦深知明廷积弊太深,上下官僚只会盘剥百姓.奴役黎庶。 届时,无数人都会怀念那个曾经的“大将军”,大明的统治成本将会高到难以承受。 就这样,忧心忡忡的秦良玉离开南宁之后,又经思明.太平二府最终来到了镇安府,目的是为了探望正在劳改的儿子马祥麟。 这一路见到的景象让此人心里越来越沉重,深感回天乏术,那徐贼虽未称帝但却私铸钱币.擅办科举,想必当今圣上可能还不知道这事。 思明府作为徐贼的起家之地,这里的愚民深承其惠,早已不知大明为何物,而在裴山县这里,秦良玉有幸目睹了一场特殊的剪彩仪式。 当地的小庄村,民间企业家胡彩蛾的纺织生意做的越来越大,经数次扩充之后,其生产规模也扩大数番,小作坊变成了“胡氏纺织厂”。 目前,此女旗下的雇工约有两百余名,一年的利润在千元以上。 之所以能发展的这么快,除了如今布料的市场比较好这个客观因素外,还跟一个人的帮助有很大关系。 前思恩知府杨守仁从劳改营出来之后,对大明已经失望透顶,也厌倦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阿谀奉承,故而不愿再出仕,以庶民身份安度余生即可。 但平头百姓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啊,总得有个营生,否则难道吃风屙屁? 于是,此人便通过招工启事来到了这胡彩娥的小作坊,当了一名日薪四十文钱的账房先生。 杨守仁乃万历年间的进士出身,文化水平那是相当之高,精通算术之道,这区区一个小布坊,每日营收账目不过几元钱而已,如何难得倒这家伙。 每天的账目基本上在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此人从容处理,字迹工整.逻辑严密.从无遗漏。 坊主胡彩娥自小家贫,虽天生伶俐但却并未上过私塾,此女对于有文化的先生向来是十分倾佩的,她敏锐的察觉到,这杨先生恐怕出身非凡,就这身才能当个小吏那是绰绰有余,考上科举也并非难事。 但人家不愿意说,她倒也不好打听。 日子一久,杨守仁也发现这女子虽然不通文墨,但却胆魄过人.蕙心兰质,最主要的是模样还俊俏,两人也就逐渐互生好感。 于是,在这位前大明知府的出谋划策下,胡彩娥积极提升工艺.升级织机.抓管理.扩销路,利润也是越来越丰厚,逐渐与隔壁罗庆县的岭南纺织厂形成东.西对峙之相。 有杨守仁这个进士老爷做账房兼商业顾问,这对于那些目不识丁的同行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此人尽管曾兵败被俘,但却非战之罪,其眼界和见识自非常人能比。 而裴山县出了胡彩娥这个出类拔萃的民营企业家后,当地的田知县自是十分高兴,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莅临小庄村,给这“胡氏纺织厂”剪彩。 此人为何会如此重视,这便跟岭南官员的政绩考核方式有很大关系。 如今,这些知县.知府手下并无兵权,也就失去了靠剿匪.平贼来刷功绩的方式,除了吏部每两年的考核评级之外,若想让升迁之路迅速一些,便要下功夫抓“民生”才行。 而民生一项,最显眼也最容易判断的便是“经济”,再具体点就是当地的税课司每年能从民间收到多少农税.商税。 一般来说,通过当地税务增减变化吏部就基本可以判断出此官员的能力如何,也是其升迁任免的重要依据之一。 当然,光会抓经济也不行,治安.风评.以及个人作风问题都会影响吏部的考核。 想要大力提升税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田税方面的提升就要从垦荒.改良农作物.大兴水利这几项上下功夫,这个见效是比较慢的。 最快也最容易的方式便是“招商引资”,以一些优惠的手段拉来那些有志兴办实业的商贾.让其将工厂建在治下,不但可以显着增加税银,还能带动当地就业。 到时候上面考核的吏员一来巡查,自会给本本上记上一笔功绩。 当然,招商引资这一套不是谁都能玩的,这跟地理位置有很大关系,若是交通不便.原材料供应困难,你就是说破天人家也不愿意来兴办工厂,商人都是很精明的,人家会考虑成本问题。 就比如这裴山县便是如此,因为地处偏僻,田知县根本拉不到什么像样的投资,只能扶持本地的“运商”群体和民营企业家。 因此,他见这胡彩娥的厂子势头愈发红火,虽然暂时还比不过隔壁罗庆县的岭南纺织厂,但也在民营企业中十分难得了,故而非常重视。 这天,小庄村十分热闹。 田知县穿着圆领对襟淄袍,头戴靖忠帽,整个人的神态极为威严,与之同行的还有数十名当地巡捕和大小皂吏。 人群中的秦良玉看见,这贼官刚一下轿子,便与那名穿着青色袄裙.梳着桃心顶髻的清秀女子打的火热。 “见过知县大人,田大人能亲临剪彩实属小女子的福分。” 胡彩娥微微一笑.先是行了个礼,说话间倒是落落大方。 “胡厂主可是咱们裴山县的女中豪杰呐,短短一年半载便能将生意搞得这么红火,实属民营企业中的典范。” 田知县哈哈一笑,继而表示只要治下能多出些像对方这样的企业家,那自己绝对愿意挨个去剪彩。 两人也不是头一回见面了,相互间并不陌生,于是寒暄了片刻后便朝着村子里走去。 秦良玉自然不知岭南官员政绩考核的详情,只是见这庶女竟能与堂堂知县谈笑风生,心中既奇怪又疑惑,于是便伙同看热闹的人群一起跟在人家屁股后面。 对这老位太太来说,徐贼治下实在是有太多的匪夷所思,这些东西让她在大开眼界的同时亦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267章 探监 在镇安府靖西县的战俘营中,秦良玉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两人虽然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却都是阶下囚的身份,相见之时自然倍感唏嘘。 事实上,保乡军的政策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战俘营中的劳改犯每月可有一次家属探监的机会,时限为半个时辰,不过犯人禁止收取外界的任何东西,包括食物.工具等等。 “儿啊,你受苦了...” 探监室内,秦良玉望着又黑又瘦.穿着一身皂色囚服的儿子潸然泪下,两人身后皆有一名管教监视,相互间隔着一道墙壁,中间开了个尺许大的洞,上面还镶着一扇可以活动的铁板。 “承蒙母亲大人牵挂,孩儿在这里一切都好。” 马祥麟勉强一笑,仅剩的那只独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 镇安府这个战俘营平日里主要的任务是烧砖.烧炭.炼焦,其产能非常可观,官方与民间皆会来此收购,这部分利润足以抵消犯人们的口粮.服装等杂七杂八的开销。 换句话说,战俘营基本不需要上面的财政拨款,由犯人自己养活自己,这套模式运转起来之后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而此人被发往这里劳动改造之际,刚开始是极不情愿也极为抗拒的,根本不愿意出工出力。 但这里的一把手,宣慰使程安国啥人没见过,大明的兵部尚书不也服服帖帖的,人家杨嗣昌现在是烧砖大师,已经带领他的劳动小组连续两月摘得“标兵”称号,要不了多久可就攒够工分出狱了。 要是兵部尚书还不够大的话,本营还有个大周皇帝,郭东岩精于挖煤.从不偷懒,其个人产量屡创新高,更是数次受到嘉奖。 跟这两位比起来,你一个石柱的土司神气什么? 因此,程安国在听到手下管教报告,这马承麟不肯干活之后只是轻蔑一笑。 真是反了你了! 还是那句老话,战俘营里你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窝着,只要干不死就给老子往死里干。 有的是办法治你。 但对付马祥麟这种个性刚烈的人物,光来硬的行不通,人家连死都不怕,还能怕那点刑罚了。 但任何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只要找到方法,总归是能驯服的。 程安国思来想去,决定从待遇和其母身上下手,在劳改营这种完全封闭.等级森严的集体中,经过潜移默化,犯人是很容易失去主见.随大流,进而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新的价值观。 比如劳动光荣.懒惰可耻。 个人一旦成为封闭集体的组成部分,其智力水平便立即出现大幅度的下降。 以犯人杨嗣昌为例,曾为崇祯皇帝的宠臣,明廷中数得上的大员,什么荣华富贵没享过?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就算成千上万两金银堆在他面前,熊掌.鱼翅摆在他面前,此人的心情恐怕都不会起一丝波澜。 但就是在这战俘营中,长达半年的劳动改造之后,“标兵”杨嗣昌会为了一张奖状而起早贪黑.埋头苦干,会为了午餐时赏赐的肥肉片子而兴奋不已。 之所以会如此积极,是因为他从“劳动”这件事上得到了正向的反馈,比如犯人们的敬佩.管教们的嘉奖,来自旁人的“尊重”让他食髓知味,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其快感不亚于回到朝堂重掌大权。 而要驯服这马祥麟,除了用这些手段之外,还须发动心理攻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毕竟这家伙是个大孝子。 于是,管教很干脆的告诉他,其实阁下干不干活都无所谓,战俘营不缺你这张嘴,养活些许闲人不被饿死也花不了几个钱。 不过,这辈子就不要想着出去了,安安心心在草铺上躺着吧。 侍奉老母更是不可能,作为劳改犯是没有这个权力的,就连以后的每月探监都会被取消。 在这软硬皆施的手段下,烈如马祥麟这样的汉子也不得不屈服,而只要此人一旦接受了“劳动”改造,也就成了那只被熬服了的鹰。 其个体的思想便会被迅速冲刷掉,进而被集体价值观所主导。 在探监的过程中,虽然一旁会有人全程监视,但只要不是密谋越狱等反动行为,管教们也懒得搭理。 当秦良玉了解到儿子在这营里每日都要挖煤.烧砖,晚上几十人睡一个大通铺之时,自然很是心疼,不过马祥麟却表示这点苦没什么,那徐贼虽然残暴,但战俘一般不会受到虐待。 而听到“徐贼”这两个字,此人身后站着的宋管教眉头紧锁,厉声喝道: “八六五四,注意言辞!” “警告一次,再有下回扣除五分!” 马祥麟听到这话又气又怒,但也不敢发作,只得低着头.连声称是。 如果被扣五个工分的话,就意味着六七天的劳动都打了水漂,这是他万万难以接受的。 被警告过后,秦良玉只好跟儿子谈论起这段时间在岭南游历的见闻,对徐贼的称呼也变成了定国将军。 她认为朝廷若想收复岭南已是不太可能了,这定国将军有钱有粮,又跟海外夷人贸易频繁,假以时日养个二十万雄兵并非难事,而最近听说连安南国的联军都被人家给收拾了,此邦已赫然沦为岭南的后花园。 母亲的判断一向很准确,这点马祥麟是相信的,因此听到这话后,他心底不由一阵迷惘。 如今的时局真是越来越糟,关外有清贼,内地有闯贼.献贼,如今岭南还多了个徐贼,大明怎么就这么倒霉,每一个对手都如此强大。 纵观母亲所言,这岭南之贼却与其余贼不尽相同,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只是表象,真正能让其发迅速扩张,致使朝廷屡战屡败的原因,不是利铳猛炮,而是其高效.先进的制度。 以徐贼在岭南的声望,用一呼百应来形容丝毫不为过,究其一体纳粮.纳税等政策,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却能在收上来巨量钱粮的同时大获民心。 马祥麟现在有些相信狱友们闲聊时说的话了: “哼哼!只要人家那定国将军想,从这两广随便拉个几十万大军简直易如反掌。” 第268章 缅军之战 一个时辰的探监很快结束,秦良玉尽管心中不舍,但也只能含泪跟儿子告别,并叮嘱他切莫意气用事,争取早日攒够工分.母子二人也好团聚。 马祥麟拜别母亲大人后,又继续回归正轨行挖煤.烧砖之事,而今天亦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隶属于军部的政工司会为保乡军.卫戍军乃至战俘们唱大戏,正好轮到了这个镇安府的战俘营。 劳动改造的日子是很枯燥的,当然军伍生活也是如此,对这些荷尔蒙爆膨的糙汉来说,唱大戏这个为数不多的娱乐节目自是深受每个人欢迎。 政工司的文艺兵大多为模样俊俏.身段婀娜的少女,亦有少量男性,这些人大多是娼优出身,或者干脆就是由民间的戏班子选拔出来的。 戏子在此时代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处于社会鄙视链的底端,连佃户都看不起的存在。 如今竟能进“编制”,吃“官粮”,这已经让此些人欣喜若狂了,毕竟在军队内没有人会歧视她们,憨厚的将士们也是将其视为同袍看待。 文艺兵的业务水平没得说,深承大将军恩惠的她们.唱起戏来非常卖力,其主观性也得以发挥出来,政工司根据最早“白毛女”已经改编出了七八个样板戏,塑造出了十余位脍炙人口的角色。 其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政治倾向极其明显,核心思想极其明确,主题就是弘扬大将军的圣明.睿智,以及明廷的黑暗.腐朽。 诚然,这些样板戏虽然有愚民之嫌,但却并非凭空捏造,毕竟这年头一砖头砸下去都能拍死七八个“黄世仁”。 因此,广大的底层观众们非但不反感,往往还会看的十分投入。 云南,曲靖城外。 从广东来增援征夷大将军罗延康的那一万保乡军,于今日正式与前来围剿的四万缅军进行决战,而其余两万缅军则是与剩余的六万沐军一同猛攻曲靖城。 这场大战的关键点,就在于这一万保乡军能否击败缅军,一旦将其击溃,便可与城内的二万同袍首尾相击。 否则,罗延康将遭遇十余万敌军的围攻,场面将会极其被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将军徐晋已经得知了孙传庭赴川之事,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已在贵州驻守了一万兵力。 而保乡军的扩招的新兵还在操练之中,目前的可战之兵只有八万,去掉水师之后,步军只有六万出头。 其中广东驻有一万,目的是为了防备福建的郑芝龙,安南.贵州各驻有一万,能投入云南战场的便只有这三万人了。 曲靖城外凹凸不平的草场上,保乡军的阵营之中,一名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的俊俏汉子手持佩刀,站在人群中目视前方,那里皆是密密麻麻的敌军。 此人装束乍一看其它士兵无异,身着蓝白相间的制式军装,头戴皂色双角帽,但脚上却踩着一双黑色的军靴,显然是军官身份。 观其眉眼竟与那赵氏运司的总务赵元基极其神似,是的,这正是其膝下长子赵炳刚。 当初“从贼”之后,赵元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两个儿子也投往保乡军中效力,这也是为何之后的日子里他能得到大将军信任.并全权负责海贸事宜的重要原因。 赵炳刚和赵炳强这两兄弟刚入伍的时候主要从事文职方面的工作,也就是军吏,不参与作战通常也没有什么危险性,但与生性软弱的幼弟不同,赵炳刚自小就是个爱惹祸的二世祖,军吏的工作对于他来说太过枯燥。 于是,这家伙不顾老爹的好言相劝,多次向上级请示,欲从事一线作战任务,得到批准之后他成了一名普通的火枪兵,如今已靠着一枪一刀杀出来的功勋升任至司统一职,掌管上百号人。 在此过程中,赵炳刚并未受到特殊对待,其父赵元基固然地位不俗,但也没能力影响军队内的事务。 战场上,缅军在集结完毕后开始列阵朝前方进发,其速度很慢,往往走十几二十步便要原地停下调整队形,这也是封建时期大军团作战常见的景象。 反观保乡军这边,士兵们列着熟悉的线列队形一字排开,尽管地面不是很平整,但在富有节奏的鼓点下,大伙的步伐还是比较整齐的,大约每秒一步的速度。 行进时军官是要带头的,跟士兵们站在一起不分前后,此举能够大大提升士气。 毕竟“跟我上!”和“给我上!”这两个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当然,这也会导致保乡军军官的伤亡率相当之高,不过若是主官倒下.副官会立刻接任,以此类推,保证组织度不散。 今日天空昏暗无光,战场上的氛围也极其肃杀。 两军的火炮率先展开了对决,“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响个不停,这时,双方军队的差距就逐渐呈现出来了。 这四万缅军的火器装备率极高,乃是国内的精锐所在,其火炮的数量也不逞下风,但其兵员素质根本无法与保乡军相比,遭到猛烈炮击之后,缅军的阵型立刻出现了不小的骚乱。 反而保乡军这边,士兵们行进间的步伐却丝毫没有停滞,“咚!咚!”的整齐脚步声已经将鼓声淹没,地面甚至都能感受到微微颤动,这给对手带来的压迫感是巨大的。 在面对火炮之时,纵深极短的线列阵型要比缅军密集的军阵抵御能力强许多,一发炮子也许能杀死三两名保乡军士兵,但若是砸进密集人群,立马就会犁出一条血胡同,两者要承受的伤亡差距极大。 此时,缅军的统帅莽白便发现了这一现象,但临时换阵型却不太现实,对方那种一字排开的阵型看似简单,实际上操作起来相当之难。 如何让士兵行进间保持统一,维持这种阵型不散?这绝对是要下大功夫操练的,缅军若是强行变换队型只会自乱阵脚。 当然,散兵战术亦可有效抵御传统的实心滑膛炮,但以封建时代的组织力和指挥效率,大兵团是很难玩这一套操作的。 你只要敢让士兵分散.各自为战,这些人就真成了乌合之众,稍遇伤亡便会逃跑。 第269章 远距离对射 “预备!” 司统赵炳刚听见了一声急促而响亮小号声,这是上级命令士兵们朝着逐渐逼近的缅军来一发齐射。 此时,双方的距离大约在一百三十步。 保乡军的线列战术虽然看似呆板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从前之所以临敌三十步,直到能看清敌军面孔之时才射击,这是由于彼时的兵员素质所限。 三十步,是滑膛枪比较精确的射程,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玩意的杀伤力就止步于此。 根据多次战场数据表明,保乡军所装备的燧发枪发射之后,其弹丸可以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击杀无甲目标,哪怕是飞出六.七十步的弹丸,依然可以击穿单层甲胄,给人员造成致命伤害。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击中对方。 之前的保乡军队伍中,不同兵员对于火枪装填.发射这一系列操作的熟练度有很大差异,例如老兵可以每分钟射击三次,少数精兵甚至能达到四次,而新兵因为紧张等客观因素普遍只能射击一两次。 如果提前射击,那么根据水桶理论,射速慢的士兵会大大拉低齐射弹幕的威力,如此一来便有了交替射击,失去了线列队形的意义,除非老兵刻意停下来等新兵。 但如今,保乡军也是打过了大大小小的仗数十场,兵员素质早已今非昔比,别的不说,绝大多数部队都能够在敌军逼来之际,先远远的放上一两轮排枪,继而再装填弹药.上刺刀,临敌三十步再次齐射,随后发动冲锋。 这是组织力层面的升级,保乡军通过委任大量低级军官来掌控基层士兵,其控制能力和指挥能力要远胜体制松散的传统封建军队。 在听到信号之后,曲靖城外保乡军列出的线列队形迅速的陷入了静止状态,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士兵们站在原地,面容肃穆的端起燧发枪。 保乡军的“步军操典”有云:“临敌一百五十步,瞄准敌军的头盔或军帽.一百二十步,瞄准敌军脖颈,一百步之内,则瞄准敌军胸膛。” 这些数据自然不是凭空捏造,而是考虑到弹道下坠,经大量测试得出的结果,也是命中率最高的方式。 见此情形,缅军统帅莽白瞠目结舌,太阳穴也冒出了几滴冷汗。 他完全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这种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的军队实在是令人震惊,将“令行禁止”这四个发挥的淋漓尽至。 与其相比,自己所统领的四万缅军虽也是国内的精锐,绝对称得上“进退有度”,但在这种强烈的反差下,却直接沦为乌合之众。 “这...如此精卒,究竟是如何操练出来的?” 没有人能够回答莽白的疑问,因为所有缅军将士此刻都面面相觑,连行进的速度都为之一滞,显然是完全没搞清对方的路数。 观对面汉军的架势,这是要准备射击了,可双方离还在百步开外,这个距离放铳真是闻所未闻。 铅子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但很快,缅军就明白了系统化.标准化部队的威力,“步军操典”是保乡军中高级军官们在长期作战过程的经验和汇总,其内容也是逐渐补充.逐渐完善,里面包括什么距离该瞄哪里,拼刺刀时应该从什么角度刺出等等... 事无巨细,一本步军操典足足有半个手指那么厚,简直相当于新时代的兵书。 保乡军的士兵在日常操练之余,干的最多的事就是背操典,普通士兵只需要记住射击.拼杀技巧和不同的号鼓声所代表的意义,而军官的要求就更高了,需将整本手册都背的滚瓜烂熟。 彼时,这些在战火中获得的宝贵经验.只有那些老兵能够体会和发挥出来,新兵属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只能通过一次次的实战才能蜕变。 某些技巧和经验若是通过口口相传,其效率是非常慢的。 而有了步军操典这个指导手册,新兵也能很快的学会前辈们用性命换来的教训,在这种系统化的练兵模式下,从新兵到老兵的成长过程将会大大加快。 当然,保乡军之所以能做到这点,皆归功于大将军徐晋高瞻远瞩的扫盲教育,如果士兵连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筐,别说背熟操典了,发到手上都得是大眼瞪小眼,跟看天书差不多。 战场上,保乡军士兵们在齐齐抬高铳寇之后,随着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大伙立刻不假思索的扣动扳机,密集的弹丸顿时从层层叠叠的火枪中射出,化作一片死亡弹幕朝着惊疑不定的缅军头上覆盖而下! 步兵操典要求每一个士兵,在射击之时都要瞄准正前方的目标,这是为了防止好几人同时击中一个敌军,造成弹丸杀伤力的浪费。 而随着这轮排枪射出,尚在一百二十步外的缅军顿时就被放翻了一大片,尽管由于距离太远,弹幕的杀伤力得以削弱,但这一轮齐射下去,还是给缅军造成了上千号伤亡。 莽白目眦欲裂,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岭南汉军竟会在如此之远的距离放铳,而且效果还如此之佳,这根本不可能! 此人自然也是知道铳子在百步外依旧能够毙敌,但实战中却很从未这样做过,因为大部分铳手连往哪瞄都不知道。 如果强令其远射,恐怕铳兵只会在迷惑之余对天放上两发,杀伤力就不要考虑了,权当是听个响。 眼前的一幕已经完完全全的超出了莽白的认知,岭南汉军所表现出的组织力和战术让他大吃一惊,他麾下的四万缅军亦装备着大量火器,铳兵的数量不下七八千。 可这真玩起了铳,莽白发现自己跟人家一对比简直有云泥之别,他的目光越来越冷.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 这支汉军必须除掉!徐贼必须死! 否则,有这么强大的“邻居”虎视眈眈,整个缅甸从父皇到百官都会寝食难安。 莽白怎么想的不重要,事实上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的预想... 第270章 冲锋号响起 就在保乡军士兵第一轮远射之后,缅军因为死伤千余人搞得前军瞬间陷入大乱,于是,那些陷入了慌乱中的铳兵立刻也端起火枪,乱七八糟的射了起来。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刺耳的哀嚎声给这些士卒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本能性就举铳还击。 不仅如此,甚至连弓箭手们也胡乱的拉弓射箭,惊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极其混乱, 密集的军阵中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前方的情形,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中是很难保持冷静的,就像战场上只要出现一小支溃兵,便会有更多的人加入逃跑一样,最后直接变成全面崩溃。 因此,当第一个吓破胆的缅军铳兵目睹身边的同伴骤然倒下之后,在惊慌的驱使下立刻朝对面射击,于是便瞬间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劈里啪啦”的铳声不绝于耳。 缅军根本没有受过远射训练,又无甚射击指导手册,若是在五六十步之内,这些铳兵还知道打哪,可在百步开外根本就知道瞄向何处! 在这种手足无措的情况下,瞄脑袋.帽子.头顶虚空.胸口的都有,甚至还有人直接直接瞄向天空之那轮灰蒙蒙的太阳。 可想而知,缅军的还击根本无法对保乡军造成威胁,也就那么数十号倒霉蛋中了奖,不幸被流弹击伤.击毙。 随着第一轮齐射过后,保乡军士兵的面前已被白色的硝烟笼罩,于是在军鼓手的鼓点中,线列队形又向前推进了五步,紧接着随着装填完毕,铳手们肩并肩又再次进行远射瞄准。 这时,急促嘹亮的小号声再次响起,各部基层军官立刻将高高举起的佩刀猛然挥下。 “放!” “砰!砰!砰!” 这轮弹幕覆盖之后依旧给缅军造成了上千伤亡,而在这场别开生面的野战中,双方的火炮甚至都沦为配角,造成的伤亡竟还不如那杆轻飘飘的火铳。 这轮齐射再次给了缅军重重一击,在这种人家能打到你,你打不到人家的局面下,虽然伤亡尚能承受,但对士气的打击是相当之大的。 保乡军的第二轮排枪过后,缅军的前方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人群中你推我.我挤你,还有掉头往后左右两侧逃的,直接导致战阵的行进速度陷入了停滞。 那些骑着快马的督战队立刻冲上去对着那些逃兵左劈右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溃败的阵势稳住,而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莽白自然是又惊又怒,他知道若再跟这岭南汉军玩远距离对射的话,自己的大军迟早会全面崩溃! 此人现在后悔万分,若是事前知道对方来这一套操作的话,多打造些盾车或许有用,这玩意虽然在火炮面前跟纸糊的的差不多,但好歹能挡住大部分铅子啊。 “传令!全军速速冲锋!” “哪个不长眼若是敢再乱放铳!本帅非活剐了他!” 在莽白气急败坏的咆哮中,缅军后方立刻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他显然已经放弃了列阵,打算依靠人海战术冲过去跟敌方来近身搏杀。 这也是无奈之举,此人倒是对这岭南汉军临阵喜抵近放铳的战术有所耳闻,因此才准备结阵迎敌,可谁曾想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百步开外就能放铳,而且还战果斐然! 这他妈的还有天理吗? 号角声响起之后,缅军也不再维持队形了,而是由各将佐率领着直接朝前方猛冲,这些黝黑矮小的土人在远距离对射上被打的找不着北,如今当然是憋了一肚子邪火。 玩铳是玩不过你,玩冷兵器.比人数总行了吧! 而这时,保乡军的士兵已经完成了第三次装填工作,并将三棱军刺已然挂上,将士们的神情都很凝重,因为真正的决战终于要来了。 这一次,急促的小号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密集的鼓点,这代表着列队迎敌的意思。 根据不同的鼓点.锣声.号声来判断上级下达的命令,这是每名基层军官最基本的素质,于是,保乡军的士兵在各部军官的指挥下,又迅速的变换了阵型,从原本一字排开的线列队形转换以“协”位单位的三段射迎敌阵。 即第一排的士兵单膝跪下,第二排站立,第三排从前面二人脖颈之间的空挡向前瞄准。 数万缅军如同洪流一般袭来,简直是遮天蔽日,杀喊声震天响,同一时间,莽白亦令麾下的四千骑兵朝着对方的侧翼和炮兵阵地袭去。 但保乡军的铳手们显然不是很担心对方的骑兵来冲阵,因为己方侧翼的一千五百余胸甲骑兵兄弟也已经出击,正是为了阻截敌骑的战术意图。 片刻后,交战双方的距离已逼近了四五十步,彼此甚至能都看清对方的面容,但身边的队统.司统并未下令,所以保乡军的铳手亦无人走火扣动扳机,而是咬着牙继续等候命令,可见其兵员素质之精良。 “放!” 直到张牙舞爪的缅军临近三十步之遥,在基层军官的命令下,各三段击迎敌阵的第一排跪姿士兵这才猛的对准正前方的目标开火。 “放!” 第一轮打击刚结束,第二排站立士兵也迅速进行射击,在近距离且只有一次射击机会的情况下,这种分批轮射的战术可以最大程度的杀伤敌方有生力量。 “再放!” 第三排士兵齐齐扣动扳机,此时众人面前的硝烟几乎沦为实质,根本看不见前方的情形。 而保乡军这三轮打击的衔接之快.火力之猛.简直令人瞠目结舌,这三次射击过后,缅军已经割麦子般的齐刷刷倒下一大片,直接被扫出了一个月牙形的真空地带! 由于射速太快,导致战场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情形,某些缅军的士兵埋头猛冲突然发现身旁的人都死光了,顾目四望.数十步的范围里就剩自己一个人。 这强烈的反差,顿时将这些侥幸活下来的幸运儿吓得魂飞魄散,这一刻他们只想远离战场,远离这群可怕的敌人! 己方的伤亡之迅速和惨烈让缅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崩溃都出现了延迟现象,许多人攥着刀.枪.瞪大双眼,呆立在原地.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而在完成这三轮迅捷无比的射击之后,保乡军的军鼓手立刻扬起小号,吹起了一连串急促.响亮的音符,而当这“冲锋号”响起之后,士兵们精神大震,纷纷肩并肩,端起挂着三棱军刺的燧发枪发出嘶吼,朝数十部外的敌群中猛突而去! 第271章 胜利的天平 “杀!” 双方刚一交手,缅军便像凭空撞上了一堵墙壁,整个阵型先是一滞.紧接着便密密麻麻的刺刀捅的鬼哭狼嚎。 这拼刺刀训练科目在保乡军士兵平日的操练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因此谁要是敢小觑这些家伙的近战能力,定然会吃个大亏。 虽然身不着甲,但这些铳兵胜在机动能力强.体力好.气势足,这种“不招不架.只是一下!”刺刀技朴实无华,但实战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好。 面对那柄寒光闪闪的三棱军刺极速捅来,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与之两败俱伤的勇气和胆魄。 因此,随着保乡军发动刺刀冲锋之后,战局竟成了一边倒的情形,被莽白给予厚望,欲与敌方近身厮杀的冷兵器部队,此刻也被对方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所威慑,往往一触即溃! “杀啊!” ... 直至傍晚,曲靖城外的这片战场才逐渐恢复平静,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遍地死尸,几杆残破黄纛旗胡乱的散落在地上,在无数逃兵的践踏下,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堪。 耳边偶尔回荡着几声微弱的呻吟,三五成群的保乡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听见这些动静后立刻循声而至,随即用锋利的军刺帮其结束痛苦。 除了满目疮痍的大地和无数尸骸之外,昏暗的战场上还能看见一些仍在活动的事物,那是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此刻正低头啃草,或是漫无目的走来走去。 士兵们见状则立刻将这些战马牵了回来,毕竟畜力还是非常的宝贵的。 据统计,此战阵毙缅军约八千之众,重伤者也算进了这个数据之中,而保乡军士兵伤亡极其有限,约六百五十二人,主要是被在敌方火炮的轰击下和随后的近身厮杀中牺牲的。 另俘虏了五千余人,缅军全线崩溃之际,绝大多数缅兵都慌不择路的扭头就跑,亦有一些来不及跑或吓破胆的士卒跪地乞降,继而被俘。 四万缅军大败之后或死或降,莽白见势不妙则立刻率不足两万的残部仓皇后撤,并将另外两万正在随沐军猛攻曲靖城的缅兵收回。 这家伙已经打定了主意,汉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自己一个外来者,不至于拿缅国宝贵的兵力在云南消耗。 此番入滇,缅甸的是打着“赚钱”的想法,探探汉人的虚实,顺便劫掠一些财货,如果能在边境占下一两座城池为基本盘就更好了。 谁曾想如今却成了亏本的买卖,就这损失的两万兵力,岂是沐军给予的那一丁点金银和粮草就能抵消的? 因此,这莽白现在是又恼又气,不仅对岭南保乡军恨之入骨,甚至连沐军也一块恨上了。 妈的! 遭此大败,自己回去之后定然少不了被父皇苛责,登大位的梦想多半要泡汤,缅王他隆的嫡子叫做莽达,按惯例自应由此人继承大统,但莽白的一向勇猛善战,备受他隆喜爱,因此这两兄弟私底下的竞争很激烈。 唯今之计,只有将功补过了... 莽白阴沉着脸思来想去,决定不跟这沐军玩了,打算发挥传统艺能,即率余下的大军掠夺几个滇境城池后再退回缅境。 如此,虽人马折损不少,但有了这么多金银.粮草.人口的话,想必能够消除父皇的怒气。 曲靖城外的这场大战,直接导致缅.沐双方的脆弱联盟轰然倒塌,当正在指挥大军攻城的杨文秀听到缅军战败的消息后顿时两眼一黑。 “就...这么败了?” 他结结巴巴,完全不敢相信这个结果,连忙夺过探子手中的秘报,仔细一看后发现情况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 这四万猪一样的缅军.甚至都没给身后那一万岭南贼兵造成多大伤亡,就折损了差不多一半人马! 关于莽白麾下缅军的战力,杨文秀自是知晓的,其火器装备率比之沐军有余而无不足,而且此番入滇的皆是国内的精锐,并不是寻常杂兵。 如此看来,岭南贼兵力于野战中力敌四倍兵力的对手,尚且伤亡甚小,其悍勇可见一斑,自戚家军.白杆兵之后,南兵中何时出过如此的存在,简直比起九边精锐也不逞多让。 这时,另一个不好的消息也被部下送进了帅帐之中,原来那两万攻城的缅军被莽白召走了,直接导致攻城兵勇的军心大乱。 原本,那三十万两的赏银的效果是相当之好,沐国公有命,杀岭南贼兵一人赏十两! 杀贼甲士一人赏三十两,杀贼将一人视官职大小赏银五十到二百两! 先登之士更是赏千金.擢升六级,并赐田宅.奴仆.姬妾。 若能生擒或亲斩城内罗贼者,那就不用说了,哪怕只是一名小兵,以后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祖孙三代都不用愁的那种。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前所未有的丰厚奖励让沐军的士气大增,当天就将曲靖城轰塌了一道数丈长的口子,命也不要的埋头就冲。 攻守双方的战况之烈令人难以想象,在某些交战区域.地上的尸体都摞成了厚厚一层,曲靖城城内的北伐军将士顽强的扼守缺口,炮膛里的实心铁球也换成了霰弹,近距离一轰就是一大片。 沐军尽管勇猛,但却在敌方强大的火力面前久攻不下,偶有小队精兵杀上城楼也会立刻被四面八方的刺刀捅死,继而跌落城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伤亡太大之后,沐军的兵勇那股被丰厚赏银激发出的狂热劲也就逐渐消散了,这钱谁都眼红,可你得有命拿才行啊。 于是,整个攻城的势头为之一顿,沐兵又恢复了那种出工不出力的状态。 而两万攻城缅军的仓促撤退让北伐军将士压力大减的同时,征夷大将军罗延康顿时精神大振,看来那一万援军应该是打赢了! 那么这场大战的胜利便已完全倒向己方,而眼见缅军离去之后.攻城的沐军士气大跌.人心惶惶,罗延康则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第272章 满盘皆输 紧接着,曲靖城内的北伐军将士转守为攻,趁敌方大乱之际直接出城与其野战,沐军猝不及防之下被杀的人仰马翻,其统帅杨文秀见状只能无奈鸣金收兵。 而更令此人雪上加霜的是,那莽白竟率麾下的四万残部一路向西,直奔昆明府而去! 另外探马回报,四十里外的那一万岭南于战后稍作休整,继而朝着曲靖城的方向快速进发,已与城内贼军呈合围之状。 “杨帅!快撤吧!” “缅狗狼子野心,那莽白多半对昆明心怀不轨,定然会纵兵烧杀抢掠!” “是啊!咱们现在的形势不得不撤,若是被城内和城外的两支贼军前后夹击,我沐军危矣!” 杨文秀听着耳边的话牙关紧锁,基本上没有任何犹豫就下令撤兵回防昆明,这些部下的话不无道理,昆明府目前的兵力严重不足,根本不可能挡住缅军进攻,而且最主要的是,沐国公前两日便已经回府。 若昆明城破,这个后果自己万万承担不起。 “撤!” 而数天后,当沐天波得知曲靖城那边的战况之时,顿时惊怒交加.如遭五雷轰顶。 他自己知道这岭南贼军猛,否则怎能屡次击败官军,可万万没想到,贼兵竟生猛到这个程度。 四万缅军于野战中被其一万援军杀的大败之后,攻城的沐军便陷入了极其不利的状态,从战略上便已失败了,尤其是这个狼心狗肺的莽白,一看遇见了硬茬子,直接率兵就跑了,置友军于险境之中。 沐天波已经收到急报,缅军沿途已经劫掠了好几个州县,抢得财宝无数.人丁数万! 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沐天波立刻发动昆明府的军民加固城防,并征调大量青壮,以防缅兵来袭,以此城之坚,短时间内他倒不担心被那莽白攻破,绝对能挺到杨文秀率军来援。 但这一下,自己的战略确是满盘皆输,这从境外拉来的盟友转眼间便成为了天大的祸患,沐天波不禁陷入了自责和后悔之中,一开始便应该听从手下的意见,不要让这狼子野心的缅兵入滇。 彼时,此人对击败岭南贼军胸有成足,并自持有这个实力将缅兵利用完后再赶出去,毕竟云南是自己的地盘,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不过这招“驱狼吞虎”终归是没有玩好,最终遭其反噬... 四川,成都府。 孙传庭在此屯田练兵.打造军械已有些日子,尽管钱.粮方面依旧存在巨大的缺口,但总体来说,进度尚可,最起码比以前在陕西那边阻力小多了。 当然,这也离不开此人刚赴川境时的铁血手段,当地的士绅迫于其“淫威”,不敢与之硬抗,只能在不停的给朝廷递折子,并在背后使使手段。 这段时间,除了默默积蓄实力之外,孙传庭也在关注着南边的一举一动,岭南和云贵,都是他重点监控的对象。 不过眼下,云南之战的详情尚未传来,但贵州驻有一万贼兵并严阵以待之事已被其获知,这说明那徐贼对自己赴川练兵之事了如指掌,可见其情报系统并未等闲。 对岭南贼兵的战力越了解之后,孙传庭就越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一回也输不起。 败了,不是战死沙场便是被押回京师斩首问罪,一两次的小胜恐怕也无法动摇徐贼之根基,因此这注定是一场长久的战争,唯有找到那千载难逢的良机,方可将其一击毙命。 但此前,孙传庭为何对崇祯皇帝夸下海口,言称三万精兵平贼足矣,昔日的袁都督曾放言五年平辽,最后的结局十分凄惨。 给当今圣上夸下海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但他没有办法,崇祯就喜欢听这种话,听到五年平辽.三万平贼之言,甭管合不合理.靠不靠谱,最起码朱由检会认为此人大抵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不了,事后问责便是。 孙传庭欲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那就必须得到圣上的信任方能掌权,此人如今虽为杀伐果断的武将,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文官出身,又怎会不懂朝堂规则呢。 不懂变通的人,在当今的朝廷里根本就不可能混下去! 而在川境,孙传庭见此地原本的铳.炮不堪一用,遂下令打造新火器,唯有如此,方能与那岭南之贼相抗,不过这铳的事儿倒是好办一些,可炮的事就相当难搞的。 自打广东沦陷之后,明廷的火炮来源便被岭南那边彻底截断,原本光广东一地,每岁便能给朝廷上交大小炮六七百门,历届两广总督的职责之一就是督办此事的。 澳门的葡人炮厂亦可采购大量的红夷大炮,这也是明廷火炮的重要来源之一。 但现在呢,广东被保乡军占据之后,明军能补充到的火炮数量锐减,各地在缺乏重火力的情况下只能自己想办法铸炮,因此孙传庭也只能如此。 不过铸炮对铁料的需求和匠人的技艺都有较高要求,也是要花费大把银子,因此要建成这炮营谈何容易。 为了搞钱,孙传庭将目光瞄向了川境内的匪寇,在收回屯田的同时,他下令从当地的官绅.百姓身上征“平贼饷”,并亲自率兵去剿灭那些大小规模的山贼.流寇,将其掠获所得尽数充公。 这平贼饷尽管不算高,但对四川百姓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这里受到战火摧残多年,天府之国也是满目疮痍。 “大人,崇宁县聚众抗捐,叛民数千之众,已攻占了县衙,并将粮仓洗劫一空。” 说话之人体格健壮,头戴红缨盔.身着精良鳞甲,胸前挂着个护心镜,腰间则是一柄上好的佩刀,典型的将领打扮。 其样貌敦实严肃,嘴唇较厚,双眼炯炯有神,这正是孙传庭的心腹猛将,名为李义隆,乃陇西李氏出身,精于骑射.箭法高超。 孙传庭闻言眯起狭长的眸子,冷声道:“此事恐有蹊跷,令汝亲率精骑两百.步军八百前去平乱!” “遵命!” 李义隆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后稍作踌躇,继而低声问道: “大人,若崇宁叛民负隅顽抗,该当如何?” “杀。” 第273章 剿防南贼疏 当李义隆率一千兵马抵达崇宁县之后,眼前的一幕让此人深深皱起了眉头,此地的叛民不仅攻县衙.抢粮仓,甚至焚屋毁田.擅造杀戮。 县城里,火光熊熊燃烧,无数惊慌失措的百姓匆匆奔走,街道上还横七竖八的散乱着许多尸骸,一切都乱套了。 “该死。” 原本李义隆还对这些叛民有一丝同情,认为这些百姓也是活不下去这才起事,可人性的恶一旦失去了约束,便直接化身为野兽,将自己受的罪加倍施到别人身上。 这些惨死于民乱的百姓何辜?那些被毁掉耕田本该养活多少人? “此些乱民死有余辜,见一个杀一个!” 李义隆眼中闪过寒芒,立刻率麾下的两百精骑在县城内来回搜索,此时的崇宁县城已经一片混乱,成群结队的匪徒抄着柴刀.竹矛等简陋武器,烧店铺.破民宅,连杀带抢。 这支骑兵见状自然非常愤怒,一夹马腹杀气腾腾的朝着那些匪徒左劈右砍,大街上顿时回荡着惨叫声和求饶声。 “大人,抓了个能说话的。” 半晌后,两名盔甲上血迹斑斑的骑兵拖来一名百姓打扮的匪徒,并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尔等受何人指使?头领是谁?” 李义隆骑在一匹乌毛白蹄骏马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哆哆嗦嗦的家伙,语气中满是森森寒意。 “军...爷,小人是被逼无奈啊,那邹老二起事之后便挨家挨户抓人,若是不从,当场就是个透明窟窿啊军爷!” 那吓破胆的匪徒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见对方面色不善似有杀意,此人连哭带喊道:“小人虽被裹挟,却从未行杀入之事,还望军爷明察啊。” 李义隆面无表情的听完,厉声喝道:“邹老二人在何处!” 片刻后,从此人口中得知,那叛贼之首邹老二在率亲信在县城中抢掠了一番后,继而押着许多财货.妇女往北而去,而他们这些人也只是过来喝口汤而已。 这群叛民满载而归后进发的速度自然很慢,按照时间和方向来推断,李义隆认为这群家伙此刻应该躲在崇宁县北部的金马山中。 于是,此人立刻率麾下的一千兵马朝此地奔去,由于金马山中地势复杂.林被密集,为了以防万一,他便令人在周围找几个熟悉山况的百姓,充当向导。 可谁曾想,这些百姓一见到骑着马.挂着甲的官兵,顿时吓了个半死。 李义隆十分疑惑,此些人受保守民乱之苦,如今官兵来助,理应高兴才是,为何跟见了活阎王一样? 为了搞清楚这个原因,他只好亲自登门拜访一名面黄肌瘦的老猎户,而后者的回答令人十分吃惊: “匪盗尚可,官军杀我啊!” 老猎户见面前之人仪表堂堂.不似奸邪之辈,于是深深一叹后额头拧成了疙瘩,继而表示,近些日子已有数支“官军”前来征粮征饷,光这个月就来了三回。 现在家里的米缸反正是一粒米都没有了,老鼠来了都得饿死,这些日子自己一直是靠吃榆树皮磨成的面面果腹,所幸这玩意官军看不上。 李义隆一听这话吃惊不已,孙大人的确在这崇宁县征过粮,却也只是一次而已,百姓万不至于沦落至此啊。 那多出来的两拨“官军”又是何人? “唉!”老猎户露出苦笑,言称自己只是小民而已,又怎敢去质问那些凶恶的“官军”,只是隐约间听到那些人说过,他们是孙传庭.孙总督的兵。 “果真如此?”李义隆与身边的两名亲兵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看来孙大人猜的不错,此事的幕后主使竟恶毒至此! 获悉这个重要情报后他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将此消息送至成都府,并立刻率大军朝金马山中杀去,意图擒获那贼首邹老二,盘问出究竟是受何人致使。 而当孙传庭收到这封加急密报后,旋即陷入沉默,心中却没有太大意外。 自己在四川屯田.练兵.征粮.号捐实在是牵动了太多当地士绅的利益,这些人表面服软,但却不放过任何一个致自己于死地的机会! 他能想到,崇宁县民乱背后的黑手恐远不止一两人,连蜀王都有可能参与在内,也只有这位宗藩,才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号召当地士绅。 这回的事算是给自己一次有力反击,此刻定已有折子发往京城,上面的内容无非如下: “四川总督孙传庭于当地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残害忠良,百姓苦不堪言.饿死者无数,继而激起崇宁县民变...” 孙传庭将这封密报焚毁之后,缓缓坐在圆凳上,他默默的注视着天空上的那轮明月,心中一阵无力的同时亦深感悲哀。 大明的确病入膏肓了,自己奉旨赴川练兵.伺机南下平贼,此事之艰.压力之大,唯有身在其位方能知晓。 没有饷.没有粮.连像样的火器都没有,这些事情自己都想办法解决了,自始至终没问朝廷要过一两银子,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有这么多人拖后腿。 说来可笑,这些士绅和宗藩,应该是承大明恩惠最多的吧... 前几日,宫中太监带来圣旨,询问那三万精兵练的如何,何时能够南下灭贼。 崇祯皇帝表面是关心练兵之事,问询孙总督在四川有没有什么困难,实则却是催促之意,字里行间都是着急。 如今内忧外患.疆土崩裂,朱由检的疑心病本来就极重,对手握兵权的地方大员有很强的戒心,他宁愿孙传庭的兵马尽数折损,也不愿见他一个劲的积蓄实力,就是不出战。 通常而言: 当崇祯怀疑你是军阀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是。 如果让此人起疑,而你又没有翻脸的能力,那么下场肯定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面对圣上的催促,孙传庭无奈之下只得提笔回了一封“剿防南贼疏”,其言辞恳切.字字珠玑,将获悉的岭南贼况尽数上报,并对敌我优.劣进行详细比对,以及自己目前的艰难处境和设想的战略计划。 第274章 朝野震动 而当这封用心良苦的奏疏被送到崇祯皇帝面前之时,其中的劲爆内容顿时让朱由检又惊又怒,直接在当天的早朝上大发雷霆。 在他的示意下,司礼禀笔太监王承恩将这封奏疏拿起,随后清了清喉咙对着殿内诸文武念了起来: “兵部右侍郎兼四川总督臣孙传庭谨奏:陛下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勤勉治国.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而今,虽江山疮痍.贼虏猖獗,然四海黎庶仍心存大明.孺慕君上...” 这道奏疏的开篇主要是称赞崇祯皇帝的功德,这也是标准模板了,大概意思就是说,圣上你千万要太过焦虑.急躁,现在咱们的大明虽然内忧外患,但大多数百姓还是心怀朝廷的,只要按部就班的把事都办好,不是没有希望反败为胜。 殿内群臣听到这里之时并无太大反应,反正这些都是些屁话,几分真.几分假自己知道就行。 紧接着,“剿防南贼疏”的正文出现,这部分内容占据的篇幅极大,孙传庭陈述了敌我双方现阶段的差距,包括为何现在不能与其交战的原因。 这些触目惊心的对比让满朝文武皆吃惊不已。 他在奏疏中提到:“南贼之铳,甚为精良,无需火绳即可发射,须臾间便百铳齐至,铅子遮天蔽日,官军常非一合之敌。贼之兵,甚为精锐,向来择优而选,况足饷.足粮更有耕田分之,赏罚严明.军纪森严.士气极盛,善野战.苦战.恶战。” “南贼之炮,尤为犀利,做工考究.威力极大。贼攻城之时,常百炮齐发.密如雨滴,致使官军尚未与其近身交接,便已士气尽丧,况南贼善爆破,常以披甲死士为先,使巨量火药炸塌城墙,谓之炸药包...” 孙传庭表示,这岭南贼兵的战法.战术相当奇特,早期尚且采用冷热火器混合的军阵,与官军虽有不同,但差别不大,但如今却已是全员火器,其火力之烈.威力之大,寻常的军队往往还没与之交手便被瓢泼般的铳子杀的抱头鼠窜。 而且,南贼不但善于放铳,近身厮杀也相当强悍,远战以百铳齐来压制,近战则化为枪兵,可谓毫无破绽,十分难缠。 他分析道,这徐贼之所以能练出这支强铳.利炮的精兵,主要原因有三个,其一乃是因为他占据两广之地,能与夷商大肆贸易,从其手里得到大量精良火器,其二乃是徐贼占据了安南,并在其境内大肆开发铁矿,铁料方面完全不缺,其三乃是徐贼从两广裹挟了数万匠人,并晓以重利,导致实力越来越强。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饷”和“粮”,孙传庭向崇祯皇帝解释道,徐贼于岭南攻下一城后,即会遣酷吏来查抄城内士绅财产,皆用以军资,手段极其强硬,还行清屯.分田之事,因此当地愚民皆感恩戴德。 早期,这徐贼就是依靠这抢士绅和分土地来收获银子与民心,这才发展如此迅速,此人直接用耕田将兵员和百姓与其捆绑,官军一至,那些愚民愚妇甚至自发充军,捐献钱.粮,可见徐贼之毒辣。 当崇祯看到这些内容后,才算是对这南贼有了初步的了解,脊背上瞬间便生起了冷汗, 以前,他认为这徐贼虽然火器犀利.战力不俗,但此人毕竟是山贼出身,能有什么见识?只要肃清内地的叛乱,朝廷遣大军认真对待,南贼定然覆灭。 可看孙传庭这意思,徐贼已在岭南彻底站稳脚跟,收获了无数愚民的爱戴,以往这些刁民服个徭役都跟死了爹妈一样,如今却愿自发充军.捐献,浑然已不知朝廷为何物。 当然了,最让崇祯皇帝火冒三丈的是接下来的内容: “臣闻,徐贼攻占桂林之后,广西大小官绅竟合众向其献银五百万两,广州沦陷后,当地官绅亦如此,再加靖江王数百年基业,徐贼从两广盘剥之金银恐不下千万之众...” 这庞大的数字让朱由检在惊愕之余亦是怒火中烧,两广每岁才给朝廷纳多少钱.粮?一问就是哭穷,再看看人家! 不费吹灰之力就搜刮出千万两银子! 自己要是有这么多钱,也不至于连边军的饷都发不出来! 而殿中的大臣们此时亦在默默的听着这封奏疏,这越听眉头是皱的越紧,直到听到千万两银子的恐怖数目后,所有人都是口中发干.妒忌之心油然而生。 这么多银子给那徐贼拿去实在可惜,若是由户部接收,那么满朝从上到下都能吃个肚皮滚圆,连底下跑腿的杂役都能喝口肉汤! 此贼,真乃独夫也! “贼占据思明数府后,不但随意任免官员.置朝廷法纲于不顾,而后竟擅办科举.行造币之事,南贼所造之币谓之银元,上有徐贼之像,今已于岭南各地大行其道...” 孙传庭还贴心的在装奏疏的漆匣里,附上一枚岭南银元供圣上查验。 此刻的殿中,氛围极其压抑。 朱由检嘴角一阵抽搐,捏着那枚“徐大头”,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已然微微泛白,其胸膛一阵剧烈起伏,眼中射出骇人的冷意。 他恨恨的盯着银元上的那幅浮雕画像,恨不得将此獠揪出来.活活掐死。 而下方的大臣们亦是一片哗然.群情激愤! 不过他们真正在意的却是那“岭南科举”之恶行,毕竟与这私造钱币相较,这事才切身关乎于大伙的利益。 尤其是听说了那徐贼之“科举”既不考八股文.也不尊孔孟之道,而是以算术.格物.农桑等小道来选拔官吏,这简直就是儿戏! 满朝大臣哪个不是提着笔杆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合着到头来在人家岭南那可能都入不了榜? 真是岂有此理! 寒窗苦读数十载,到头来竟比不过一个稍通奇巧淫技的泥腿子,这谁受得了。 于是乎,首辅温体仁一反常态的站了出来,愤膺道: “陛下,徐贼此獠所犯之恶.罄竹难书!”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第275章 科研司 “是啊陛下!” 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至发沉声道:“而今献贼已被招安,湖广之地暂定,或可遣熊总督南下平贼。” 年初,张献忠在南关遭遇大败,被左良玉率兵杀的落花流水,后被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熊文灿诏安,当地另一支义军首领罗汝才亦被诏安。 张至发的意思很明显,趁着湖广肃清之际,直接让熊文灿发兵与孙传庭配合,一同南下剿贼,当然熊总督总理数省事务.是根本走不开的,不过此人肯定会派左良玉出战。 “嗯...” 崇祯皇帝闻言微微点头,这个法子倒是可行性很高,熊文灿和孙传庭这二人的能力他是相信的,如果联手平贼的话,倒是相映成辉。 这时,温体仁眼珠子转了转后,补充道: “陛下,臣认为可向福建遣旨一道,令那海防游击郑芝龙发兵自水路而攻,如此,南贼定灭!” “善!” 朱由检对这个提议十分赞同,并奇怪的看了这个老家伙一眼,此人向来在军国大事上闭口不言,今日却一反常态.妙计频出。 实际上,温首辅之所以如此活跃,也是迫于无奈。 此前主张招安徐贼的东阁大学士黄士俊已被革职.贬为庶民,彼时诸公谁不知道圣上有意转剿为抚,就你黄大学士聪明,非要当这个出头鸟。 现在好了,出问题就老老实实背黑锅吧。 而近些日子,温体仁从宦官口中得知,圣上似乎打算招已经下野的周延儒入仕,这可是个极其不妙的信号,说明陛下对自己极为不满意。 周延儒何许人也,曾为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与这温首辅乃是不折不扣的死敌,双方不知相互弹劾过多少回,幸而此人因“羲皇上人”之言遭贬,否则温体仁能不能坐上这首辅的位子还得打个问号。 因此,听说自己的头号政敌要回来了,温体仁当然甚为着急,这才于朝堂上出谋划策,以彰显自己的重要性。 另外,在“剿防南贼疏”结尾,孙传庭希望圣上多给自己点时间练兵,因为这徐贼与常贼不同,仓促出战的话,胜算渺茫,因此要么不动,要么就一击毙命! 崇祯皇帝被其恳切的言辞打动,便暂将心中的急躁压了下去,并向孙传庭表示,朝廷知道你的难处,朕准许你再练兵数月,届时与湖广官军一同南下平贼即可。 另外,朱由检还嘱咐道,卿在四川的征粮.征饷一事实在是闹得太大了,御史言官的弹劾累如雪花,朕知卿不易,故将此些人皆按压下去了,但希望你以后行事注意点分寸,否则朕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啊。 此次朝会之后,数道圣旨即被发往湖广.福建各地,显然,岭南贼乱已成了大明的心腹之患。 而此时的广西桂林府,大将军徐晋正在匠部召开一场特殊的会议。 这段时间,他着令成立了“科研司”,目的正是集中力量将某些能提高生产力.改变社会形态的技术.机械搞出来, 例如“硫化橡胶”.“蒸汽机”.“镗床”等科技。 这些东西但凡弄出来一样都会使保乡军的实力大大增加。 科研司成立之后,现共有成员五人,皆是两广匠人中选拔出的佼佼者,不但技艺高超,还有最基本的科学素养。 这些人被称之为“大匠”,领特殊津贴.赐宅院.并受到内统局的严密保护,地位相当超然。 而大将军徐晋眼下已说到蒸汽机,故此于方才,他已将其原理向众大匠讲述了一遍,并用烧开的水壶作为示范。 “大将军适才所言令我等茅塞顿开,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蒸汽机竟有如此妙用...” 说话的人是科研司的大匠杭天白,此人面貌严肃.肤色黝黑,乃广东佛山的炮匠出身,专业水准极其过硬。 他表示,这蒸汽机的原理倒很容易理解,不过若想造出第一台样品,恐怕得花费巨量的人力.物力来实验。 “本将军自然知晓,此物事关重大,相应资源任由科研司调拨。” 徐晋知道这玩意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出来的,初代蒸汽机的马力很小,作用也很有限,不过只要初代机问世,接下来只需对其不断改进即可。 缸体的话可以先用铸铁试试,活塞.连杆可以手工锻打,密封的话先用铜环或浸油麻绳代替,当然这种成品的实用价值很低,只能勉强用来抽水。 若要生产出马力足够的升级版蒸汽机,便对缸体材料和零部件精加工有着相当高的要求,这就需要品质较好的钢材和膛削机床。 匠部如今是以炒钢法来炼钢,采用畜.水力相结合的方式来带动高炉鼓风机,提供热量的则是焦炭,这几种方法结合之下,再加上原材料充足,炼钢的效率大大提升,产量也在飞速上涨。 这膛床制造之事,另一名大匠柯正稍加思索后倒是给出了解决方案,此人乃木匠出身,想出的办法也很简单,即先用木料制出机床,再将其拆卸作为模型,考量出数据,然后再以铁水铸造零件,打磨完善后进行组装。 徐晋闻言很是高兴,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很大,不过这镗床最难的是那个刀具,此物在后世被称之为高速钢,坚而耐磨,但以目前的工业水平却造不出来。 这时,铁匠出身的王立柱提出,可以像钻猎枪膛线一样先用最高品质的钢材来充当膛刀,虽然效率慢但好歹能凑合用不是,顶多也就是多消耗些工时.刀具。 在此期间,便可多实验一下钢材配比,给镗刀不断进行升级。 事儿办起来很难,但总算有解决方案了,徐晋便又将硫化橡胶一事给众大匠细细讲述,此物的难度倒是尚可,最大的难题在于原材料。 目前,赵氏运司已从欧洲商人那收购了许多橡胶树种子,这些东西将会种在安南.海南等地,不过橡胶树要经六七年才能割胶,在此之前只能从海外收购生胶了。 第276章 伽利略来也 橡胶树这玩意原产自南美洲,在工业上作用很大,能够轮胎.胶鞋.密封垫.管子之类的物件。 用小刀在橡胶树上喇个口子,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待其静置沉淀之后便成了一团富有弹性的物体,也就是生胶。 生胶对温度非常敏感,遇热发粘.遇冷发硬,欧洲目前对此物的用途主要是将其汁液涂抹在雨衣或雨伞上,用来防水。 但徐晋知道,这东西只要经过硫化反应后就能成为货真价实的橡胶,那用处可就大了。 最原始的橡胶硫化工艺发明也是机缘巧合,有人偶然发现生胶和硫磺粉混合加热后,其机械性能大增,温度敏感的缺陷也不复存在,直接从难堪一用的鸡肋变身为香饽饽。 这工艺的难点主要在于胶.磺而物的比例和温度控制,但只要大方向有了,哪怕用穷举法也能将其试验出来。 硫磺暂时是不缺的,梧州府的郁林州就有一个规模可观的矿脉,还能通过海贸从南海获得许多。 而橡胶目前便只能通过夷人那里进口,不过这时代欧洲还没有意识到此物的价值,所以其生胶的价格不算贵,甚至称得上低廉。 考虑到这几项科技的进步都是需要费大力气.大功夫,因此大将军徐晋又给科研司的大匠们分配了具体的工作,由杭白天来带领蒸汽机小组研发,柯正和王立柱负责攻克镗床.镗刀的难题,余者则研究硫化橡胶的配比问题。 但这么复杂的难题光靠这几个人肯定不够用,因此大将军徐晋对此些大匠嘱咐道,只要能让课题进度提升的,两广的工匠看上哪个随便挖,须尽快将各工作小组的框架搭建起来。 研究所需的物资.人员,科研司可以直接问匠部总工吴良屯要,若此人决定不了,便直接来将军府找自己。 另外,为了激励这几个大匠,徐晋认真的表示,只要课题能诞出喜人的成果,那么银子.宅子应有尽有,就算骑马游街.着书立传也无甚不可。 这席话将那几名出身贫苦的匠人听的激动万分,这可是名留青史.光宗耀祖的好事啊,如今机会来了,自己可一定得把握住。 “请大将军放心,我等定鞠躬尽瘁.争取早日造出成果,以报大将军知遇之恩!” 南宁府。 玫瑰号盖伦商船停泊在码头,衣着华丽的葡萄牙商人米格尔优雅下船,这家伙如今身价不菲,乃是国内商界的明星人物。 其左手上戴了一红一蓝两个“鸽子蛋”,嘴里吊着个做工精细的黄金烟斗.不过里面却没有烟丝,想来只是为了彰显身份而已。 在其身后,则是一个被两名水手搀扶着的耄耋老人,后者两鬓如霜.络腮胡花白,表情严肃.额头上的川字纹极其明显,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条条的褶皱, 不过这老者如今的状态显然不怎么好,刚一下船就一阵干呕。 “伽利略先生,这里便是那个流淌着黄金和奶蜜的神秘国度。” 米格尔回过头,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过看这老东西的水土不服的模样,他心中却有些担心。 要死可别现在死啊! 再坚持坚持! “呃...”伽利略呕了半晌,最终只吐出了一些胃酸,在海上漂泊的几个月里,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光,远比教会的监禁还可怕。 “可耻的奴隶贩子!” 伽利略歪着头,有气无力的诅咒道:“你一定是撒旦的私生子...” 米格尔作为标准的奸商,脸皮自然是极厚的,自打从拐卖欧洲匠人开始,对这些家伙的诅咒早就习以为常。 从接手这个业务开始到现在,他卖给保乡军的各式夷匠不下百余人,根据个人技艺的不同,每人能卖到一百至三百元不等,利润还是相当可观了。 米尔格生财有道,如今商队规模颇大,他专门在欧洲留了一支分队,让其负责销货以及偷偷抓捕工匠,主.副两个商队在约定好的时间中会在固定的航线上碰头,然后转交货物,这样能节省许多的时间。 一年前,他便接到了这个特殊的委托,那位大方的徐领主想将一个叫伽利略的老头弄过来,并许诺了极其丰厚的酬劳。 米尔格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这家伙不学无术,对科学家的事情毫不关心,但根据徐领主给出的关键信息,他没费太大力气便在罗马找到了目标。 此时的伽利略因为提倡“日心说”,继而被罗马宗教裁判所审判,软禁在佛罗伦萨的一座别墅。 米格尔为了将此人弄到手,不惜花重金请了当地有名的盗贼团,后者的确专业,在教会的监控下竟活生生将人偷走。 这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差点没被折腾死,也得亏是此人的身体素质过硬。 这行人于南宁城内休整了一夜,于次日晌午得到了大将军的召见。 “尊敬的领主阁下,愿您的光辉永远照耀着岭南大地。” 刚一见面,米格尔的小嘴就抹了蜜,漂亮话说个不停,不过这也不奇怪,保乡军乃是他最为重要的客户,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甲方的话,这家伙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厮混呢。 “借你吉言。”徐晋笑呵呵的回道,继而凝神打量着那名脏兮兮的老头:“这位便是...” “不错,正是您要找的大科学家。” 而此时,伽利略半个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浑浊的眼珠子扫来扫去,厅堂内种种奇特的摆件.和典雅的东式装潢让他在迷惑之际倍感稀奇。 “!#!¥!%¥!%?” 因为此人说的是欧洲通用语,也就是法语,米尔格见状连忙将他的话翻译成汉话: “阁下就是神奇东方药剂的创造者?” 这一路上,伽利略多次生病,甚至还发过高烧,米尔格也不管有用没用,每次都是拿还魂散和祛毒露来对付,没想到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而伽利略本身就是学医出身,见到此物之神效后自然震撼不已。 顺带着连这个东方国度都在他眼里越来越神秘了。 第277章 坐而论道 “没错。”徐晋微微一笑后,恬不知耻的答道,而两人的交流主要由葡萄牙商人米格尔来充当翻译。 “与那些欧洲庸医不同,阁下是一名真正的医学家。”伽利略的表情极为郑重,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两种在救死扶伤上具有奇效的药物,竟真是一位东方军阀研究出来的。 少时,数学家加音乐家出身的父亲希望伽利略从事布商的职业,因为前两者虽然体面但却连填饱肚子都难,见儿子对行商实在是没有兴趣,其父无奈之下之后退而求其次,让他去学医。 但学医显然是救不了欧洲人,相反还会害死不少病患。 此时的欧洲医学非常落后.愚昧,放血疗法大行其道,在对待不同病症之时,非常缺乏辩证思维,在病人症状严重时,甚至会采用切开颈动脉的方式。 得了天花?放血! 癫痫?放! 鼠疫?还是他娘的放! 不仅如此,“放血”甚至成了欧洲老人的保健方式,每年皆会定期“放一放。”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教会禁止教士研究身体科学,并不许神职人员私自放血,于是身份卑微的理发师便接过了这个外科手术的职责,此时的欧洲理发店中,不仅可以剪头发.刮胡子,甚至还有拔牙.放血.甚至截肢的业务。 后世理发店外的红蓝白的旋转柱,就是这段历史的遗迹,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而白色则代表包扎伤口的绷带。 而伽利略虽然成年后读医,但此人却觉得这些知识很愚昧,根本提不起兴趣,故而辍学转修数学一道。 而事实上,在罗马被监禁的日子里,他已经从负责看守自己的红衣大主教口中得知过“东方药粉”一事,此物价值昂贵,但疗效显着,后者托关系珍藏了两瓶。 大主教先是赞美:“这一定是主的赐福。” 接着又露出愤慨的表情嘀咕道:“可主的赐福为什么会降在东方?那些异端根本就不信上帝!” 伽利略虽已古稀之年,但好奇心却丝毫没有减少,设法从大主教手里换来微量的东方粉末,然后用自己发明的显微镜研究过一段时间,最终得出结论,这玩意的有效成分应该就是那些散发着大蒜气味的粉末。 只是还没等他展开试验,便已被盗贼从别墅中“请”了出来,临行前只来及提上那箱手稿。 “伽利略先生,在岭南这里您可以随心所需的搞研究了。”大将军徐晋笑道:“此地没有教会,上帝也管不到这里。” “阁下把我千里迢迢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伽利略奇怪道:“我承认你是位优秀的医学家,可你懂科学吗?你知道物理实验的意义吗?你知道什么是日心说吗?” “据我所知,贵国并不重视科学研究.也没有什么探索欲。” 听到这里,徐晋不禁露出古怪的表情,若论起研究领域的思维能力,自己怎么可能是这个“现代科学之父”的对手,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不过每个人都有时代的局限性,这位鼎鼎大名的老人也不例外。 “所谓试验的意义,乃是求真,先用观察法.分析法.模型法.验证法,随后用逻辑思维来推理.思考,最终得出试验结论。” 徐晋看见对方的嘴张的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震惊,但他却没有丝毫轻视的心理,因为这套理论正是由这位老人提出来的。 接着,他又补充道:“哥白尼的理论很有想象力,也比地心说先进不少,但这也并非真理,日心说并不正确。” 伽利略刚把眼前这个知识渊博的东方军阀当成了忘年之交,正精神抖擞的要跟这家伙探讨一番,却突然表情一僵。 他是日心说的坚定支持者,即便被迫在罗马教会的悔过书上签字,但其心中的信念却从未改变。 而从这一点来看,此人亦是能屈能伸之辈,否则定会落得跟昔日那些前辈一样的下场。 “咱们所看到的太阳,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颗普通恒星而已,太阳系不过是银河系的角落,银河系之外还有更大的河外星系,这些囊括成千上万颗行星的星系在宇宙中数不胜数,好比沙漠中的一粒沙砾。” “宇宙之大,是人类无法想象也无法描述的,所谓太阳是宇宙的中心,阁下觉得这个理论站得住脚吗?” 这位东方军阀的骇人言论让伽利略内心久久难以平静,尽管其中的有些数据尚无理论支撑,但凭借科学家的敏锐嗅觉,他认为这些话还是值得推敲的,继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这种惊天言论若是被教会得知,此人必会被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而且还得用文火。 当然,更让伽利略难以理解的是,这位年轻的东方军阀为何知道那么多天文知识?这恐怕不单单是靠想象便能描绘出来的吧。 自己靠着亲手制作的三十二倍天文望远镜,也不过才发现了土星周围的几颗卫星而已。 对着对方提出来的疑问,徐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打了个哈哈将话题扯向别处,总不能告诉对方,这些基本的天文知识在后世连中小学生都如数家珍。 而且就他肚子里的那点货,跟这位专业的科学家只能浅尝辄止,再深入只会暴露出“不学无术”的本性。 紧接着,两人又探讨了许多理论方面的事,伽利略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刚下船那会的颓丧早就消失不见。 徐晋靠着后世那积累了数百年的科学知识,往往只言片语便令这位古稀老人瞠目结舌,比如牛顿提出的力学三大定律和爱因斯坦提出的相对论。 实际上,这些理论能诞生都是站在伽利略这位巨人的肩膀上的,其中很多核心思想也是由后者最早发现。 但伽利略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这位东方领主的知识之渊博.思想之深刻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虽然大部分都局限于理论,无从考究真假。 但俗话说的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是不是胡说八道暂且不提,最起码人家的逻辑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样的人,不好好研究科学,竟然玩拥兵造反那一套。 简直就是人类学界的巨大损失! 第278章 学习研讨会 不过关于这点,徐晋却有着自己的朴素看法。 这啥事想办成都得掌权,有了权力才能调拨大量资源搞研究.搞生产,凭借领头羊的作用将历史的趋势推回正轨。 想要让科技不断进步.攀升,直至改变战争形态,这绝对是离不开大量专业人才与大把银子的,也离不开统治者的坚定支持。 故而,大将军徐晋认为科技的遥遥领先是离不开军事霸权和经济霸权相互支持的,有了足够的军事实力便可占据更大的地盘.调拨更多的资源.招揽更多的人才。 而具有充足的经济实力后,方有能力制造更精良的军械.更先进的武器.更强大的军队,毕竟就连做实验都是很烧钱的啊,没有充足的经费,那些研究人员的某些奇思妙想也只能仅限于理论。 除了“军事霸权”.“经济霸权”.“科技霸权”这三项内容之外,“文化霸权”也非常重要,不过后者是需要前三者作为前提,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愿意向弱者学习,一旦你足够强大,那么无论从制度到习俗,都会被无数外邦奉为经典。 甚至其语言也会成为最优美.最广泛的世界通用语。 因此,在华夏乃至世界范围内.实现这四大霸权乃是大将军徐晋为之努力的目标,虽然现在离这个目标还很遥远,但整体还是处于良好的上升趋势。 接见过伽利略之后,徐晋将其安排到了“科研司”,此人头上也顶了个大匠的头衔,并嘱咐匠部要多召开探讨会,学习这位大科学家的思辨逻辑。 要知道,伽利略不但是位天文学家,同时还是物理学家.军事工程师,其数学造诣也非常之高,曾在毕业后迫于生计,转而在军中教授了一段时间的炮击技术。 他对“弹道学”的研究很深,其老师的老师便是欧洲弹道学之父,通过严谨的计算,伽利略可以精准的判断出火炮的着弹点,故而以此理论发明出了“火炮规尺”。 通过这个先进的测量工具,火炮的命中率将会有质的提高,当然也就对炮兵的技术.文化要求越来越高。 总的来说,这位七十多岁的意大利老人绝对是一个宝藏,如果能将其思想和知识彻底消化,对保乡军有着巨大的好处。 也正是因此,米格尔干的这一票足足领了五千元的报酬,将这家伙乐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 妈的!贩奴可真赚钱啊。 尝到甜头的他立即召集手下的水手,并表示要亲自回欧洲再干上几票大的,除了那些有军队保护的国王.大公之外,只要银子花到位,哪怕是小贵族也不是没可能绑到。 “船长先生。”水手长威尔欲言又止:“咱们商队现在恐怕已经被欧洲各国注意到了,据说有些地方已经禁止我们靠岸...” “这有什么。”米尔格现在满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不屑道:“不靠岸就不能收买当地的盗贼团伙了?” “让这些家伙来办事,咱们还不用承担风险呢。” 由于伽利略年老体衰,再加上右眼失明.生活极为不便,保乡军贴心的为其配备几名照顾他的人员,并由柳济文隔三岔五的为其把脉.保养。 徐晋隐约记得,此人好像没几年活头了,为了争取让他多活几年给岭南发光发热,一定要让其尽量过的舒心.愉快。 匠部在得知这位老夷人是一位顶级人才后,也立刻选拔出了五名最为聪颖.且具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学徒,专门给他搞研究时充当下手,希望这位海外老师傅能把徒弟带出来。 享受到这一系列殊荣后的伽利略既高兴又不解,高兴的是在这个东方国度自己可以无忧无虑的进行试验.研究,那位年轻军阀相当大方,经费和材料方面敞开供应。 而不解的是,对方为何如此重视自己,竟不惜用下三滥的手段千里迢迢将人绑来,要知道在欧洲,科学也尚处于起步阶段,教会和许多王公贵族对待那些学者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 当然,伽利略自然知道这位东方军阀让自己搞研究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但他并不在乎,也并不感兴趣。 对于一个真正的科学家来说,能有清净的环境.充足的经费.材料来做实验,在一步一步的探索中接近真理,这难道不是天堂吗。 两日后,匠部总工吴良屯立刻在南宁府召开了别开生面的会议,厅堂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的标语是“伽老思想学习研讨会。” 此次研讨会参与者众多,来者不仅有匠部的人,甚至还包括军部的人员,以及很多对格物之道感兴趣的本地官吏。 由于语言不通,为了使理解准确,光通晓法语的翻译便请了三名。 会议中,这位自远洋而来的老人,些许只言片语便令众人茅塞顿开,以往许多只知其形.不解其意的现象也好似拨云见雾.豁然晴朗。 “力学”.“气压”等概念听的工匠们如痴如醉,暗赞其学识果真深不可测,只是此等能人为何却诞于蛮夷之地,不生在我华夏之邦。 当然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不全面的说是因为.儒家思想统治下很难诞出能让科学生长的土壤,即便有能人也会被埋没,其精妙思想也只能止于理论,无法得到重视。 而研讨会中,伽利略提出以抛物线和加速度来计算弹道的方式也让军部的人员大开眼界,他们瞬间便意识到这项理论的重要性。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能搞明白这套计算方式,保乡军火炮的命中率将会碾压对手,相当于降维打击。 甚至于连火铳的射击精度都能得到提高,尤其是远距离专门狙杀军官的“猎兵”,也能打的更准,杀的更多。 众人在这场研讨会中都受益匪浅,包括科研司的那几个大匠,例如负责蒸汽机研发课题的杭天白,就从方才伽利略的言论中.对所谓的“气压”有了更深的理解。 第279章 舆论攻势 与此同时,在云南方面的作战中,征夷大将军罗延康率领的北伐军已将沐.缅联军击溃,大军自曲靖府而出后,直奔昆明而去。 十数日前,缅军统帅莽白在野战失利后果断后撤,意图在滇地劫掠一番后便退回缅甸,正在攻城的沐军遭盟友背叛后士气大跌,又逢城内贼兵趁机出袭,身后那支刚刚击败缅军的贼兵也余势不减的冲来。 两相夹击之下,本就因攻城而疲软的沐军首尾难顾.瞬间陷入混乱,其统领杨文秀无计可施,只得率少量精锐狼狈而逃。 此役中,北伐军三万将士共阵毙沐军七千余,俘虏两万四千余人,另有一两万号溃兵遁进山林.乡野之中。 不过这些俘虏和缴获的军辎,自有大后方派来的军部干吏来接收,至于那些逃兵也有卫戍兵来抓捕,因此这些琐事并不会耽误大部队多少时间。 而徐晋之所以对这云南势在必得,除了地缘上的考虑和消灭潜在对手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云南是大明最重要的产银地,其银矿的产量和质量都首屈一指,早在宋元时期就闻名遐迩,毫不夸张的说,在明廷的每岁征收的“银课”中,此地所产的白银要占总数的一半。 滇银的品质极佳,甚至要比市面上的其他白银价值更高,一旦失去这个贵金属重要产地,对明廷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而云南的白银产区矿脉分布广泛,其中又以“大理”.“楚雄”.“永昌”三地最甚。 不过从世界范围来看,滇银每年产出不过三十多万两,产量极其有限,远远无法和美洲或日本的白银规模相比。 大明的矿脉贫乏,白银产量欠缺,再去掉人工成本和冶炼成本后,利润就更是少的可怜。 不过徐晋之所以要将这云南控制,倒也不光是为了那每年十来万的利润,而是因为此地对明廷非常重要。 常言道,敌人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们要做的。 如今保乡军控制两广之后,大明已经失去了重要的火炮来源和冶炼基地,再失去最重要的白银产区后,定是雪上加霜,其整体国力将会得到进一步削弱。 诚然,大明本就是一面四处漏风的破屋子,保乡军的出现相当于连墙都给它掀了一面,可以想象的是,以后明军在对付关外鞑子和内地义军上只会更吃力。 而罗延康在率军进发昆明府的途中便已从斥候那得知一项重要情报,缅军在当地大肆掠杀之后,如今正在围攻昆明城。 不过由于此城甚为坚固.当地军民抗夷之心尤为坚定,那莽白迟迟未能拿下。 云南的老百姓可能对这沐国公没太大好感.甚至称得上厌恶,但对这些外邦贼子可就是仇恨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是让这些夷兵打进来,谁都别想好过。 而就在北伐军将士大肆进发之际,一则劲爆的小道消息已通过内务统察局的手段宣传到滇地各府县,引起当地民间舆论一片哗然: “据闻,那沐国公.沐天波为了能在云南继续作威作福.当自己的土皇帝,致百万黎庶性命于不顾,竟与狼子野心的缅军苟合,不但引其入境,还放纵缅兵在各地烧杀!” 这份消息通过某些“说书先生”的热心传播后,可以说是直接让沐天波身败名裂.臭不可闻,连沐家在云南最后的一点威望也不存在。 尤其是那些饱受贼乱之苦的百姓,恨不得将此人生吞活剥,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当然了,这消息的内容是有真有假,某些信息显然经不起推敲,沐国公引缅军入境确有其事,但人家也根本不想让这些贼子在滇地肆意抢掠啊,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不过眼下这个局面,此人即便想管也是有心无力,毕竟自身都难保。 不过老百姓可不管这些,大伙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知道沐.缅二军苟合肯定是真,否则,后者是如何大摇大摆的进云南? 你沐国公跟谁打,怎么打,都不重要,但是别祸害大伙啊! 于是,在当地老百姓口口相传下,这则小道消息也是愈演愈烈,逐渐偏离了事情的真相。 有好事者恶毒的揣测着,那缅军没点好处怎会出兵协助沐军作战,人家又不是什么大善人。 定是那沐国公把滇民都卖了,后者这才欣然应允。 更有甚者,曾言之凿凿的宣称,这事千真万确! 甚至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些细节… 此人表示,当时自己就躲在大树解手,正好将那密谋之事听了个真切。 只闻得那黑不溜秋的缅酋狂笑不止,似是相当兴奋。 内统局的这波舆论攻势取得了喜人的成果,致使沐军沦为笑柄。 自古滇民多才艺,于是便有善音律之人,将这沐国公与虎谋皮之事做成了脍炙人心的山歌。 经口口相传后名声大噪。 而当昆明府中正在激烈抵抗缅军攻城的沐天波听闻此消息后,顿时气的暴跳如雷,血压当场飙升。 “徐贼!” “本公要将你扒皮拆骨!” 他又不傻,如何猜不出来这消息肯定是从岭南那边放过来的,只是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如此卑鄙无耻,恶毒至极! 沐天波脸色阴沉,一对眸子中满是愤恨的杀意,如今才明白,为何近日里自己出现在城楼上之时,那些将士的神情都有些躲闪。 他总感觉如芒在背,仿佛受千万道目光炙烤一般。 每次蓦而回头,便会发现些许装作若无其事的兵将。 “报!” 这时,一名精干打扮的斥候急声来报,原来是发现那岭南贼兵正朝昆明袭来,距此不过三两日的路程。 沐天波闻言心中微微发凉,暗道这徐贼动作真快,此人立刻愤怒中恢复冷静,琢磨着如何应对。 而今几场大败之下,麾下兵马死的死.降的降,昆明城的兵力严重不足,现在只有盼望那杨秀清及时来解围。 此人手下应该还有几万残部,虽不足以与贼兵相抗,却能解燃眉之急。 第280章 立体进攻 数日后,当北伐军的将士抵达昆明府后,正欲先将缅贼解决掉,却发现对方在城外大肆破坏一番后溜之大吉。 莽白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因此他并不想与这凶悍的岭南贼兵交战,故而见久攻不下城池,又担心遭到汉军夹击,于是便直接率部遁向西方,打算在大理抢掠一番后就打道回国。 反正这短时间掠得了不少的财宝.人丁,虽然亦折损许多人马,但勉强能功过相抵吧,父皇也就能给自己台阶下了。 征夷大将军罗延康现在没有条件理会这些外邦贼子,解决掉昆明城中的沐军才是当务之急,但俗话说的好: “今日之为,来日必加倍奉还。” 缅贼今掠夺一两滇银.一名滇民,届时待保乡军杀入其国境之内后,定掠其百两金银.百口缅丁。 罗延康披甲戴盔,骑在一匹神骏的印度折耳马上,从怀中掏出了望筒架在眼前。 仔细一看后,他发现这昆明城果然坚固,沐家在此经营数百年,对大本营的城防自然是尤为重视,以此城之厚.墙壁之坚.火炮之密,恐寻常手段难以攻破。 召来魏韬和邓应这两名随军参谋后,三人商议了一阵,决定采用立体进攻的手段。 具体方案为,按惯例先在城外挖掘“之”字形堑壕,用以接近对方后由炮兵对其守军进行猛烈压制,在侦察气球这个手段的配合下,可以用“飞雷炮”对敌群比较密集的区域和炮台附近.进行较为精准的打击,不断消磨沐军的士气.意志。 但这只是表面的攻势,炮击这种常规手段在对付这种坚城之时效果极其有限,就以此城的厚度来说,没个成千上万颗炮弹实在难以将其轰塌。 因此,想要顺利破城最终还是得依靠爆破手段,但传统的重甲抬棺战术估计行不通,因为罗延康发现沐军早已将城下一定区域内的民宅和树木全部清除,且通过侦察气球的观察,能看见城楼上准备了许多滚石.木擂,还有数十口装满不明液体.架在火炉上炙烤的大黑锅。 由此可见,沐天波此人绝非等闲,定是研究过保乡军攻城战术的。 城下的民宅等遮掩物被清除后,如果重甲兵抬着棺材雷去爆破这坚实的城墙,且不说得用多大的当量,恐怕一到城墙下还没来得及掘坑,便会迎来无数铳子.落石以及热辣滚烫的“金汁”。 这就得用人命来填了,而保乡军的每一名士兵都是极其珍贵的,是花了大把银子才练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罗延康绝不会让他们白白送死。 因此,随军参谋魏韬提出了一个“地下爆破”的思路,即遣工兵在合适的地方挖掘一口竖井,待深度足够后再横向掘进,为防止塌陷.坑壁中需以木料作为制成,直到挖掘到城下之时,再运进大量火药进行爆破作业。 如此,再坚固的城墙也会于自身重力的作用下骤然崩塌。 “这个法子不错。” 罗延康微微点头,魏参谋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他最近正在苦读兵书,从历史上许多经典战役中受益匪浅,这行军打仗一事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 彼时,麾下只有数十顶多上百人弟兄,指挥起来自然使臂使指,军令的传播速度也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差,而随着手底下要带几千甚至上万号人之时,罗延康便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自知自己只是庸才,并非足智多谋的良将,故而曾向大将军直言,唯恐贻误军国大计.欲退居幕后,将更有能力的人放上来。 但徐晋听完后只是微微一笑,宽慰道:“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 “昔高祖之樊哙,不过屠狗之辈尔,却能成为良将,当朝太祖之徐达,亦为农户出身,后拜将封公.配享太庙。” 他表示,任何人都是需要磨砺的,只要经验积累的足够多.勇武顽强不怯战,区区小兵终有一天也能成长为堂堂将军。 对于罗延康的脾性,徐晋是比较了解的,此人谨慎有余但进取不足,这种人可能在判断力方面差一点,容易延误战机,但却办事稳重,于作战时足够冷静,不会轻易出岔子。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即便有,人家为什么要寄人篱下,不自己另起炉灶? 而随军参谋的制度,便是用来弥补诸将领个人缺陷的。 例如马户此人较为冲动,作战时奋勇无双,但却容易意气用事,其随军参谋孟信和朗回的脾性就较为稳重,关键时候能够劝导对方.得以互补。 而魏韬这个随军参谋则眼光毒辣.个性激进.进攻欲很强,跟罗延康这种谨小慎微的性格就相映成辉。 而这个地下爆破的计划被确定后,北伐军的另一位随军参谋邓应稍加思索后表示,这挖掘工作最好还是请一些矿工来干,保乡军的工兵多为农户出身,在这方面可能还不够专业,以免影响大计。 另外,还可以同时掘进多条坑道,这样的话即便其中一条塌陷,亦有其余后手。 “是这个理儿。” 于是,北伐军的将士便在征夷大将军的命令下迅速行动起来,挖堑壕的挖堑壕,掘地道的掘地道,还有许多士兵在砍伐大树,将其刨开挖空后用以制作“爆破筒”。 罗延康派人从附近的府县中招揽了数百名矿工,这些人都曾在当地的铁.银.煤各矿中讨过生活,皆为熟手,对掘坑一事最为专业。 而听到是岭南“王师”来邀,还有不菲的酬劳拿,此些穷困潦倒的矿工顿时喜不自胜,齐呼义不容辞,大伙现在对那躲在昆明城里的沐国公恨得牙痒痒,同时胸中还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 唯盼王师速速入城,将那沐贼擒住后详加审讯。 验其“卖沟子”之事是否属实... 而眼见这城外的岭南贼军在大兴土木,正严阵以待的沐天波也是心情沉重,想这贼兵之勇.火器之利,他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挡得住,能挡多久。 恰逢此时有亲信来报,杨文秀兵败后本率残部来援昆明,但如今却驻扎在六十里外的安宁州按兵不动,不知是何用意。 此外,昆明城中的百姓见缅贼已退.徐贼来攻,皆欢天喜地.其乐融融,不肯再襄助官军守城,如果不是将士们严防死守的话,恐怕城门都要被这些刁民给打开了。 第281章 爆破作业 实际上,杨文秀此刻陷入了摇摆不定的心理,他本想率兵驰援昆明,可这会却是有些纠结。 岭南贼军的战力之强,已经将此人给吓到了,这段时间的交战中,不但损兵折将且丝毫没有占到便宜。 因此,整个沐军的士气现在极其低迷,这些人本就在曲靖城外被击溃的残部,现在一听说又要跟那贼兵打,将士们不禁生起怯战之意。 沐军的组成中有相当一部分当地的土司兵,并非铁板一块,单靠一个沐国公如何养得起十万大军,这成分一复杂,人心就容易不齐。 而今,各土司在损失惨重下已不愿再战,杨文秀仅存的三万兵马也面临分崩离析,而且由于撤退时走的仓促,将辎重尽数抛下,这也就导致时刻会面临断粮的处境。 “杨帅,那岭南徐贼也算是英主,必不会太过苛责我等。” “沐国公已无力回天,不如降了罢。” 听见心腹.龚参将的劝告,杨文秀却有些犹豫不决,叹道:“沐国公待我等不薄,就此乞降实属不忠不义啊。” 圆脸浓眉.外粗内细的龚参将陷入沉默,心道这杨帅真是优柔寡断,打又不敢打.降又怕背负骂名,于是此人顿了顿后接着道:“良禽择木而栖,沐国公已丧尽人心,反观那徐贼却众望所归,贼兵尚未打来之时,滇民便已箪食壶浆。” 他表示,昆明注定会被攻破,沐国公也注定兵败,那保乡军深得民心,其统治云南将会非常顺利,到时候,滇境是没有什么能够容身之地的。 此时不降,等昆明城破后可就晚了。 “唉...”杨文秀能坐上统帅的位置定非愚钝之辈,怎会不知道此人所言非虚,只是这面临抉择之时,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汝且退下吧,这些话不要跟别人讲,容本帅好好考虑考虑。” 昆明城外炮声隆隆,随着堑壕逐渐成型之后,北伐军的炮兵立刻将火炮运了进去,并以竹篮装土堆叠的胸墙来进行轰击,不过这些实心弹丸作用非常有限,真正让城内沐军亡魂皆冒的乃是那数十门口径吓人的飞雷炮。 “哎呦!” 只见一个土灰色的包裹被抛射出去后,在天空划过曲线,径直落到了城楼之上,好巧不巧,这枚炸药包正好在一口咕嘟咕嘟冒泡的“金汁”附近,猛烈的爆炸直接将大黑锅掀翻,溅出的粪水顿时将好几人烫的吱哇乱叫。 在那枚侦察气球的指引下,守城的沐军被炸的苦不堪言,纷纷躲在墙角旮旯下瑟瑟发抖。 沐天波此刻早已在亲兵的护卫中撤下城楼,他抬起头愤恨的看向那枚漂浮在天上的气球,心中又惊又怒。 难怪李大挚守不住曲靖城,贼兵有了这玩意便可居高临下将城楼部署一览无余,己方简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道理很简单,当发现贼兵要发动总攻,刚一将手下的兵卒集结到墙垛处打算反击,头顶顿时便会砸下大量的炸药包,猛烈的爆炸不但将守城方的阵型掀翻,还会造成巨大的心理打击。 这样来上几回,再精锐的士卒都扛不住。 但明白归明白,沐天波却拿这热气球毫无办法,这玩意悬在百丈高空之上,他曾试过让军士用火铳朝其开火,但效果却不尽人意。 哪怕偶有一两发铅子击破热气球的囊袋,也只能打穿一个小孔,这种程度的伤害根本不足以将其击落。 两日后,经过数百矿工的奋力挖掘,已有三条地道初具雏形,为了使其不被守军发现,这地道都是在堑壕中开始挖的,有高高垒起的土墙遮挡,从城楼上的视角很难发现这里的具体情况。 地道先是往下深掘十尺,形成竖井,接着横向朝昆明城墙下一路向前挖,众矿工分工明确,力气大.体力好的负责轮流挖掘,其余人则运土的运土.搭顶的搭顶,效率相当之高。 不一会,几名满头大汗却兴高采烈的矿工从地道爬出,手里还拎着铁镐之类的工具。 “挖通了!” “太好了,尔等都是有功之士啊。” 竖井旁,工兵标统二伢子咧嘴憨憨一笑,露出稀疏的大黄牙,此人早已率数十名弟兄在此等候多时,众人已将三根大鞭炮状的爆破筒抬来,这玩意以刨开的树干制成,里面装了数百斤的火药,外用土布条死死缠住,然后糊上泥浆晾干用以密封。 这土木作业是由矿工完成的,那爆破工作自然要由工兵来搞,这也是他们的职责。 “嗨!还愣着做啥,赶紧把这几个炮仗抬进去,给外面的弟兄听个响乐呵乐呵。” 这爆破筒极为沉重,众人先是用麻绳绑着合力将其吊下竖井,在由下面的人牵住一头,将其横拉过来,由于担心这些毛手毛脚的家伙将这大炮仗磕坏,二伢子便亲自上阵了。 此人之前是罗庆县梁家黑心铁矿的奴隶出身,参军后被分配到了工营,积累下一些功勋之后得到晋升,如今统领着数十名工兵。 保乡军能屡次战胜对手,不单单是将士们作战勇猛,也离不开这些工.辎兵在后方默默付出,这些人虽然露脸的机会不多,但作用却不容忽略。 地道下阴暗窄小,十分闷热,二伢子等人干脆赤裸着上身,牵着麻绳吭哧吭哧的将“大鞭炮”往里头拖,重体力加空气稀薄的双重作用下,大伙都是眼冒金星,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一歇。 “弟兄们加把劲,外头还有两根大鞭炮呢。” “一个时辰之内,咱们一定要把这活儿干完,争取让地面的兄弟天黑前进城。” “好嘞!” 在二伢子的不断鼓舞下,众工兵虽然累的两腿发软,但精神状态却十分亢奋,如果这回的爆破作业能顺利炸塌城墙,对战局起到决定作用的话,他们这个工标都能立下大功。 一阵细微的咔嚓声传来,二伢子本能的朝旁边暼去,发现原来是两根用来撑顶的木料有些发裂,显然已有些承受不住重压了。 第282章 工兵二伢子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不好的预兆,这些仓促之下准备的木料质量堪忧,地道随时有坍塌的风险。 看来,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工兵将第一根爆破筒抬进去后,爬出竖井之时已经两眼发黑,呼吸了片刻外界清新的空气后这才缓过来,于是大伙又赶忙故技重施,换了波人后将第二根爆破筒往地下里运。 坑道的长度约在五十步左右,距离虽不长,但由于空间拥挤.空气不足的原因,工兵们都干的非常吃力,标统二伢子放心不下,没顾上歇息便继续下井。 但这回他发现,撑顶的木料已经裂开了许多,情况越来越糟。 “猫蛋.大屁眼子,你们这些娃娃别下去了,老五.骡子待会跟我一起!” 这回出井之后,二伢子心情沉重的向手下的弟兄吩咐道,他担心坑道塌陷故而让那些年纪比较小的工兵留在外头,只挑个六七个年纪大的跟他一块下。 由于人数减少,第三根爆破筒的运输工作十分缓慢,倘若在地面上,这四五百的东西倒不算很重,但这是极其狭窄的地下,众人只能牵着麻绳一点一点往里面挪。 “咔嚓!” 一根开裂的木料再也承受不住了,骤然断成两截,茬口处溅出的木屑弹在二伢子黝黑的脸上,将其打的生疼。 “快!” 这几个年纪大些的工兵自然知道这预示着什么,许多人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因为他们已经听到此起彼伏的细微咔嚓声。 如果不是军官还在奋力向前,这些人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恐怕根本坚持不住。 被深深的埋在阴暗的地下窒息而亡,这比任何一种死法都绝望.都让人崩溃。 二伢子走在最前面,他死死的咬着牙,瞪着通红的眼珠子双臂青筋暴起,其喉咙中发出嘶吼.用尽浑身力气将最后那根爆破筒朝坑道尽头拖去,其余六名工兵被他的精神感染,当下也顾不上许多,只好纷纷发出吼叫着为自己壮胆,合力将大鞭炮往前面运。 “行了,你们赶紧上去吧,这里危险!” 过了好一阵,三根爆破筒终于全部运输到位,二伢子眉头紧锁连忙朝众人挥了挥手,紧接着摘下腰间布袋,动作麻利的将引线抽出。 “标统,那你呢!” 耳边不断传来的“嘎巴”声让大伙都十分惊恐,这时又有两根木料骤然断裂。 “我还有活儿要干。” 二伢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手中的动作却是没停,正在朝给爆破筒上安插引线。 见众人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他猛转过头发出怒吼:“还他妈不走!” “是不是想全埋在这里?” 在此人的呵斥下,那六名工兵这才担忧的望了一眼标统的背影,然后猫着腰.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狂奔而去。 “噗通!” 这群人刚跑了十几步,身后便发出一声闷响,十多根木料同时崩解,地道直接从中间的位置塌陷,将最慢的那人直接生生砸倒,直接迈进了泥土之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骡子!” 众工兵脚步一顿,待回过头之时哪里还有骡子的半个人影,这群汉子不禁虎目含泪.但眼见已经无法救出同伴,他们也只好继续朝着井口逃去。 坑道塌陷之后,地面上的工兵皆是一愣继而放声悲哭,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定是十死无生,毫无存活的机会。 但让大伙吃惊的是,片刻后井壁的绳索被猛的拉动,紧接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同伴爬了出来。 “五哥,标统呢?骡子哥呢?” 年纪最小的猫蛋瞪着双眼,在人群里焦躁的扫来扫去,稚嫩的面孔上满是着急,骡子是此人的表哥,而标统平日里则对他最为照顾。 “死了...都被活埋了!” 被称作老五的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粗糙的大手抹着眼泪。 这数十号工兵闻此消息后,在悲伤之余不禁将怒气撒在一旁吃惊的矿工身上。 “都怪你们!” 猫蛋死死的揪住一矿工的领子,怒声道:“枉你们还他妈的善挖地道,连个撑顶都做不好!” “这不能全怪我们啊...”那老矿工也是被吓到了,连忙解释道:“这地底下的事儿谁也说不准,都要看土地爷给不给面子。” “城外的树都被那沐国公砍光了,时间仓促,能找到此些木料撑顶已是不易。” 地道塌陷的事情立刻被统御这些工兵的黎忠.黎都统发现,但作为一名铁石心肠的将领,此人并没有时间同情那些遇难者,打仗本就是要死人的,他已经麻木了。 于是黎忠立刻命令工兵继续从其余两条地道进行爆破作业,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可以同时进行。 但此刻,漆黑狭窄的地下。 二伢子闷哼一声悠悠醒来,刚才坑道塌陷的时候牵动一颗头盔大的石头落下,恰好砸在此人的后脑将其击晕,索幸高度有限否则定被砸死。 但即便如此,他这会也是口鼻淌血.眼冒金星。 此时的地道已塌陷了个七七八八,仅剩尽头这一小截尚寸,因此本就稀薄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 想到自己的职责还未完成,二伢子强忍眩晕伸出手臂朝着放置爆破筒的地方进行摸索,很快便找到了已经安装并接好的引线,他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动作迟缓的从腰间摸出一枚火折子,继而撅起嘴努力将其吹燃。 半晌后,他终于成功将引线点燃,旋即瘫在漆黑如墨的地下双眼无神,耳边回荡着引线燃烧的“嗤嗤”声。 “咳!咳!” 在这密封的空间内,硝烟径直灌进了二伢子的口鼻,让此人发出剧烈的咳嗽,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过往经历在脑海中快速的回放了一遍。 从得罪了梁家被其夺了最后的几亩薄田,母亲.婆娘被活活饿死,自己也沦为矿奴,直到过了两年猪狗不如的日子后,有一天那座铁矿突然被秃子岭上杀下来的山贼给占了。 那个徐大胡子告诉他们这些矿奴,愿意从军的可以报名参加,如果打算继续在这干也没问题,以后肯定让大伙吃饱饭,而且还有工钱拿。 二伢子缓缓闭上双眼,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他隐约记得。 那一天... 天空很蓝。 太阳比以往更耀眼一些... “轰!” 一声巨大无比的爆炸声骤然响起,这巨响甚至连火炮的轰鸣都盖了下去。 在沐军惊恐的神情中,昆明城的城墙直接坍塌下了一道数丈长的口子! 第283章 一夫当关 城头上的沐军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无人色,许多兵卒直接被震倒,然后发出惨叫摔进那片坍塌的废墟之中。 见此情形,北伐军的冲锋号骤然响起,一连串急促富有节奏的音符回荡在田野之中。 “冲啊!” 与其余同袍一样,步军司统赵炳刚立刻抽出佩刀,率麾下的百余铳兵朝那道缺口猛冲而去。 此人一马当先居于首位,以右手持刀,而左手上还握有一柄燧发短铳。 这时,众多全副武装的重甲兵和掷弹兵也已经朝那里杀去。 沐天波虽已登下城楼,但却将这声巨响听了个真切,他心中一个“咯噔!”,暗道不妙。 果然,不消片刻,一名魂不守舍的操守跑来,急声报道: “沐公,不好了!贼兵从地下将城墙给炸塌了!” “这会正在猛攻,将士们快顶不住了啊!” 听到这话,沐天波大惊失色,不顾亲兵的劝阻连忙再次攀上城楼,定睛一看后发现,城门左侧约二十步的地方已坍塌下一道近三丈长的口子。 碎石砖瓦落在一起后尘土飞扬,在原地堆砌成了一道夹角极大的陡坡。 而此刻,那浓密的烟尘中喊杀声震天,依稀可见无数人影在奋力向上猛冲,废墟铸成的坡顶和两侧,则已有数百号沐军铳兵在紧张的射击。 “快!” “把碗口铳都挪过来,务必死死守住这道缺口,勿使一员贼兵冲上城楼!” 沐天波知道,现在已是生死存亡之际,一旦被贼兵陆续冲上城楼站稳脚跟之后,其后续人马便可源源不断的涌进,届时万事休矣! 因此,他情急之下顿时“噌!”的一声抽出华贵的佩刀,欲要亲自把守缺口。 “沐公不可!” 众亲兵见状连忙将其拦下,七嘴八舌道:“国公乃千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便由我等前去拒敌即可!” “好!” “只要能今日能将贼兵攻势击退,尔等每人赏银五十!” 在这种情况下,沐天波也顾不上心疼银子了,而这番重赏之言出口,直接让那数十名身着精甲的亲兵眼睛都红了。 “杀啊!” 此刻的砖瓦废墟之上,赵炳刚已率众多铳兵冲至半腰,由于脚下的障碍太多,尽管大伙已经竭尽全力,但速度还是很慢。 大量的灰尘如同烟雾弹一般,让交战双方的视线都极其模糊,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沐军是占据优势的,只需要不断朝一个方位放铳即可。 头顶不断回荡着“噼里啪啦”的铳声,赵炳刚眼见周围的兄弟被流弹击中,一个又一个倒下,此人却毫无惧意,咬着牙.瞪着眼.脸上满是癫狂。 “给老子反击!” 在他的命令下,麾下的百十号铳兵立刻端起已挂好刺刀的燧发枪,瞄也不瞄的朝上方射击。 由于视野不好,这轮反击造成的战果极其有限,但却令坡上的沐军铳声为之一顿,给正在向上冲的大伙赢得了宝贵的时机。 这时,已有数百重甲兵和掷弹兵跟了上来,这些人高马大的汉子看向前方十余步外的这群铳兵中的异类,皆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奶奶的...” “这帮憨货不要命了?” 一名拎着精钢长刀的重甲兵暗骂一声,心道这群铳兵冲的这么快,莫不是赶着投胎? 这些家伙又不着甲,可以说是没有一丁点防御力,还跑得这么前,也不知其军官脑袋是抽了什么风。 但赵炳刚显然没考虑那么多,此人只是想尽快杀进城而已,按照正常流程应该是重甲兵顶在前面,掷弹兵和铳兵跟上去进行火力支援。 这时,北伐军的前锋部队已经快要冲上城楼,而此刻沐军也终于七手八脚的抬来了十余尊碗口炮。 这些霰弹小炮大多被部署在城楼下的门洞处,是因为防止敌军从此杀入。 “轰!” 一门沐军碗口铳率先发威,密集的碎石顿时将掀翻了七八个正在朝上攀登的贼兵。 紧接着,其余小炮也陆续开火,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顿时让北伐军的前锋部队死伤惨重。 赵炳刚闷哼一声,发现麾下已有数十号人阵亡,就连自己也胸前也镶进了两颗碎石,伤口处皮开肉绽.如遭大锤猛击。 此人身形猛的一个趔趄,佩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周围的铳兵见状连忙将他团团围住,以起到保护的作用。 “区区小伤而已。” 他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血痰,紧接着命令铳兵向头顶射击进行压制,不过城楼上的沐军现在学聪明了,眼见敌军又放铳便连忙朝两侧躲开铅子,待其射毕后,他们又开始给碗口铳进行装填。 “给老子狠狠的轰,把这些岭南杂碎都弄死!” 沐天波的亲兵正指挥着坡顶上的炮手,有的干脆自己操弄起来。 如今城墙虽坍塌了一截,但在敌方的猛烈还击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场景,导致北伐军将士一时间竟根本冲不上去。 掷弹兵们见状连忙拎着手榴弹.疾速越过人群,意图扔出手榴弹将对方的阵型打乱。 “轰!轰!” 这百八十枚手榴弹扔出之后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顿时将坡顶上密集的沐军炸的人仰马翻,从中溅出的铁棘之物更是扎的那些炮手鬼哭狼嚎。 在这轮火力压制下,赵炳刚等人这才顿感轻松,连忙趁此时机奋力爬上城楼,这一上去之后,铳兵们发出咆哮,不管不顾的见人就捅,迅速在城楼上杀出了一小片真空区域。 重甲兵们也吭哧吭哧的跟了上来,他们的装备实在太重,若是在平地还好,上这种大坡的时候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而眼见须臾间已有上百贼兵攀上,后面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沐天波的那些亲兵见状也是死战不退,果断的迎了上去,欲将其击退。 大量的重甲兵涌上城楼上简直摧枯拉朽,寻常的冷兵器对他们来说几乎毫无威胁,也就是近距离的火铳尚能击穿两层铠甲,不过眼下昆明城上的大部分沐军兵勇已陷入混乱,已无法有秩序的组织反击。 第284章 三级功勋 而赵炳刚见局面已趋于稳定,便立刻率麾下的铳兵左突右刺一路向城楼杀下,目的正是为了打开城门,让外面的大部队能够快速入城。 而这里属于敌方的重点防御位置,此刻亦存在着不少兵力。 “给我上!” 一名沐军操守正率数百精兵在此严阵以待,眼见这群不速之客袭来,在此人的命令下,那些兵勇则迅速的涌了过去。 “噗嗤...”赵炳刚胸前一大片血迹,已将蓝色的上装染红,但此人此刻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丝毫察觉不到疼痛。 他一刀将迎面而来辅兵刺死之后,森然的目光略微扫过便落在了那些披甲战兵身上。 如今,随着保乡军的队伍逐渐庞大,军功的赏罚也就更加完善和具体,早期那种立功就赐“百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当然,昔日的那些千.百户的头衔也不能说摘就摘,否则容易令有功之士寒心,考虑到这点,军部则另立了一项功勋头衔的系统,算是补充。 以专制近战的重甲兵为例,累计阵斩敌甲士十人者,谓之“锐利之士”,属于军中的精锐,不但每月的饷银格外增加一元,在军部委任队统时也会优先考虑。 累计阵斩敌甲士三十人者,谓之“虎贲之士”,月饷额外增加二元,竞选标统和司统这些军职时有巨大优势。 最高一级称为“破军之士”,顾名思义能获得这个称号的重甲兵皆是百人敌的存在,是极其罕见的宝贝蛋,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精锐那么简单了,运气.实力.脑子缺一不可。 要达到这一层,须累计斩敌甲士八十人以上,可见其难度之大,这种级别的猛人,整个保乡军中都凑不出一百个。 如果说百.千户的头衔只是有荣誉加身,顶多在委任军官上占点优势,那么这三级功勋者的好处便是货真价实的,不但月饷大增,就连政治地位也很高。 假使一名“锐士”退役后,可直接去某地巡抚司担任捕头,亦或是返乡充当甲长。 “虎贲”功勋者还拥有见官不拜,终身田税减半,当然前提是名下的耕田不超过规定的数额,还有子女优先参军.优先就学的好处。 至于那传说中的“破军”者就更厉害了,在此人过世之前都免交一定额度内的田税,子女在优先参将.就学之外还有一项优先科举,即成绩相同的情况下,吏部会考虑优先录用。 除此之外,此人还可经通报后直接面见大将军,这个权限可是相当厉害的,就连当地的大官也不敢随意欺辱。 而获得这三级功勋者,屋外还会被官府挂上一面“功臣之家”的牌匾,用不同颜色进行区分,以受乡民的敬仰。 这套功勋系统相当于保乡军的武举骑士制度,普通士兵便可以此进行晋升,虽然军官的数量是有限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担任,但这套模式便可让大伙有个盼头,只要竭力拼杀.奋力作战,便有机会获得极高的社会地位。 而这些头衔也并非重甲兵专属,铳兵.骑兵.炮兵.掷弹兵甚至工兵也是一视同仁,只不过后者的战功评价方式比较偏向于团队作战,毕竟战场上很难分辨哪个敌军是谁击毙的。 例如赵炳刚所率的这一标百余号铳兵,此战中奋勇当先最早杀上城楼,为身后的同袍取得了宝贵的立足之地,致使敌我优势瞬间逆转,这便立了“先登”大功。 如果此人再将城门顺利打开,这又是大功一件,两者相加之下,这一标铳兵定能齐升为“锐利之士”。 倘若赵炳刚再亲自斩杀一些甲士,便极有可能以个人的身份荣升为“虎贲之士”。 在战场上,保乡军的战功体系主要是靠众多的“宣慰使”来统计,这些特殊的军吏平日里负责处理内务.比如接收后方运来的粮饷.辎重以及军令,为士兵解决个人困难,肃清不良风气以及监督军官。 此些军吏已被委任到“司”一级,至少同时存在正副二人,军部的打算是将其委任到“标”甚至“队”一级,当然这个过程还比较漫长。 战时,宣慰使也要随大军一同冲击,原则上是不需要亲自杀敌的,因为他们的任务是要统计自己负责的士兵所立的军功,但仍有少数“奇葩”存在,有时竟亲自拎着腰刀一马当先。 战功统计乃是重事,赏罚分明乃是一支强军的根本,因此这些宣慰使在统计军功之时皆十分认真,除了自己亲眼目睹的以外,往往要多方比对,严加查验,慎之又慎后才会上报军部。 如果一名士兵言称自己阵斩数人,那么宣慰使通常会一个个问讯此人当时身边的同伴,以察详情,这名士兵战后还需攥写一份报告,将当时的情况仔细如实的说明,两相对比之下无异也无任何疑点,那么便算通过。 一般来说,也无人敢谎报军功,因为这跟“杀良冒敌”一样皆是死罪,一旦被查出来后定斩不赦,连子女的前途都会受到牵连。 试问,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因此赵炳刚即便已身受重伤,但却仍率麾下的铳兵在内城门处奋力拼杀,此处的沐军虽然足有几倍之众,但在其视死如归.玉石俱焚的血勇下亦被震慑,很快便初现溃相。 赵炳刚又斩杀一名沐军战兵后,眼见一壮硕的甲士迎面而来,朝着自己一刀劈下,但他显然已战至癫狂,躲也不躲的迎着那刀.直接朝对方喉咙捅去。 这名沐军把总也是久经战阵之辈,但面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还是吃了一惊,连忙将头一偏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身形不稳的同时刀筋失去了准头,只将对手的双角帽削下一角。 两人一触即分,皆死死的盯着对方,赵炳刚摸了摸脑袋上的“单角帽”,眼中闪过熊熊怒火,抄起精钢佩刀.咆哮着朝这员甲士冲了过去。 同一时间,他手下已有十几名铳兵杀至城门处,在同伴的掩护下,由四人合力将门栓等物挪开,用尽力气将高大的城门弄开了一道缝隙。 而城外熙熙攘攘的北伐军将士见状皆是一喜,连忙朝这里奔来,只是片刻,昆明城便门洞大开,密密麻麻的人群瞬间奔涌而入。 第285章 战时巡回衙门 同一时间,原安南国黎朝皇帝黎维淇已被押解至岭南,另包括黎朝大小官员一十二名。 大将军徐晋在亲自见过这位傀儡皇帝之后,暂时并没有杀此人,只是将其贬为庶人,发往战俘营劳动改造。 事实上,区区一个黎朝皇帝并不值得他重视,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威胁,是死是活,皆在一念之间。 如今安南基本已经平定,仅剩郑.阮二人率残部尚在负隅顽抗,意图借助地形之利与王师周旋,目前,南征军已与莫军联合对其老巢猛攻,这二人的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卫戍军则迅速接管当地各府县,以高压手段扫灭境内的安南溃兵,使安南的社会秩序不乱,生产活动尽量回归正轨。 由岭南百姓自发组成的民团武装已被军部强令遣返,这些家伙成分复杂.毫无纪律可言,在安南国内惹出了不少乱子,小偷小摸只是等闲,肆意抢掠乃是常事,更有甚者竟杀良冒功,行奸淫妇女之事。 而此时,安南升龙城中,当地的“战时巡回衙门”便在审理一宗特殊的案件。 起因是这样的,近日当地驻守的第八卫戍都中,时常接到当地老百姓的举报,言称家中遭那些丧尽天良的汉兵洗劫,甚至有人的妻女都被掠走。 原本只是三五个安南老百姓壮着胆子来告状,最后发展成数百上千的人,每日挤在卫戍军.军营外跪倒在地,皆哭哭啼啼。 如今黎朝已不复存在,即便匪盗横行也无人替当地黎庶做主,因此这些人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这些天朝王师身上。 面对这种情形,第八卫戍都的一把手谭厚.谭都统本来是不想管的,这种事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那些民兵干的,反正有军部处理,自己何必淌这趟浑水。 但“宣慰大使“王德才却与谭厚的想法不同,此人在听说了这些事后,在义愤填膺之下便出了营,对那些百姓的遭遇详加闻讯,并将其记录在案后加急报向军部。 王德才年纪不大,长脸高个.嘴唇极厚,乃是罗庆县衙皂吏出身,后经军部选拔后冠以宣慰使之衔,委任至基层。 不过此职也是高下之分,例如“都”一级的便叫做“宣慰大使”,“协”一级的称之为“宣慰中使”,“司”一级则为“宣慰少使”,对外则统称为宣慰使。 每一级皆有对同级军官的监督之权,若对方以下犯上.违抗军部命令,那么同级的宣慰使便有权限暂时将其兵权给下了,由此人的副官顶上,事后只需向军部攥写一封报告,详细说明此事原委。 若副官也不堪用,宣慰使可以临时掌权,以保证上级传达的命令能够顺利执行。 总的来说,这个职位的存在非常特殊,乃是大将军徐晋用来控制和分散各部军官的手段,以杜绝将领在军内拉帮结派.收买人心的行为。 饷银.辎重.粮草.练兵皆由军部操办,甚至连中低级军官各职也要经军部核实批准,保乡军的将领唯有领兵权和作战权,一心打仗即可,别的事都不用操心。 而负责处理内政的宣慰使专门为士兵解决个人困难,相当于军内的“保姆”,又时常对他们进行恩情教育,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故此备受底层士兵的亲近。 万一军官意图谋反,宣慰使有足够的“群众基础”和威望能与之对抗。 王德才秉性正直,想法也比较朴素,他认为既然安南已落入保乡军囊中,那么此地黎庶亦为大将军子民,这些安南百姓无论从习俗还是文化其实都与岭南太大差距,甚至互相间说的方言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数日后,军部发来回复,并表示对这次的事件十分重视,并令第八卫戍都的宣慰大使成立临时性质的“战时巡回衙门”,专门负责处理当地黎庶的冤屈。 这段时间,王德才率百余名纠察兵审理了许多件案子,大快人心,令当地百姓感动之余齐呼“青天大老爷”。 那些小偷小摸的家伙则令其返还原物,或是拿银钱来抵,杀良冒功者则严惩不怠。 今日,正好审理到一起奸淫妇女事件,升龙城内一名叫做杜佩霞的寡妇来告状,哭哭啼啼的声称遭到一位粗犷道士凌辱。 根据这起案情的时间线来推测,王德才迅速锁定了几名民团目标,并让宪兵将其带了过来。 “无量天尊!” 思明府太清观的麻脸道士“老鹞子”瞠目结舌,当听到自己竟成了奸淫妇女之徒时,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 “苍天可鉴!贫道已五十有余,至今还是童子之身。” “望大人明察,究竟是何人坏老道名声!” 见此情形,一旁站着的孙大炮目光躲闪,连忙缩了缩脖子,往众人身后退了几步。 这极其微小的动作却被宣慰大使王德才不经意间瞥到,于是他脸色一变.厉声对其喝到:“出来!” 孙大炮尴尬一笑,心中紧张无比,此人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当时多那个嘴做什么? 他这一站出来,顿时让那掩面抽泣的杜寡妇神情一怔,尽管这家伙已狡猾的将胡子都剃了,但其样貌却很好辨认。 看到这儿,王德才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他沉吟片刻后严肃道: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受宫刑,要么将这寡妇娶了...” “大人我...”孙大炮张了张嘴,又心虚的瞥了一眼那妇人,随后果断的选择了第二条。 他心道,这妇人虽是寡妇但模样却不差,自己打了三十多年的光棍,也该娶个婆娘了,宣慰使大人此言已算是法外开恩。 于是这么想着,孙大炮连忙纳头便拜,但王德才却只是冷冷一笑后道: ”先别急着高兴,这婚嫁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愿意娶,也得人家同意才行!” “本使给你三日的时间,若无法说动这杜寡妇,就等着受宫刑之苦吧。” 第286章 造船大业 接下来,孙大炮只好用赚来的赏银置办了些绸布.鸡鸭,低声下气的去杜寡妇她家谢罪,同时拍着胸脯向这妇人表示,只要跟了自己,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 杜寡妇哪里肯信这家伙的鬼话,干脆将门一关根本不让他进屋,好在孙大炮脸皮极厚.急中生智之下,干脆朝周围人打听了一番后,搞曲线救国那一套,直接去乡下拜访杜佩霞的一对双亲。 这两位老人虽然也对他没啥好脸色,但一想到闺女毕竟成了寡妇,以后生计都是个问题,这汉人虽然品行不良,但却出手阔绰,只要真心对自己女儿好的话,坏事也就变成好事了。 就这样,在未来老丈人的带领下,孙大炮这才得以顺利进门,不知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才将那杜寡妇哄得眉开眼笑,继而在半推半就之间又与其“温存”了一番。 心头稍定之后,孙大炮开始琢磨起了以后的打算,如今马上就要成家,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厮混,这回入安南也赚了不少银元,他打算带这女人回岭南之后做个正经买卖... 而当昆明府捷报传到桂林之后,大将军徐晋非常高兴,在提笔勉励了北伐军将士之后,命令罗延康入城之后清理沐军残余力量的同时,向肆虐大理等地的缅贼出击。 如今,保乡军从光广东招募的五万新军已操练完毕,能够派上用场了,因此大将军又给罗延康增援了一些新兵,让这些生瓜蛋子轮流上阵,增长作战经验。 另外,在官方的大力扶持下,两广的造船业也迎来了蓬勃发展,其中实力最为雄厚的“南部造船局”已打造出了两艘大型远洋战船,正在进行试水工作。 而听闻此消息后,徐晋非常重视,于是决定亲自过来观摩,毕竟此举对保乡军的意义十分重大。 得知大将军欲亲自莅临后,南宁府这边的官员早已恭候多时。 “下官参见大将军。” 本地的知府乃是第一届科举状元左玉清,此人曾任太平府祈松县县令一职,后因作风优良.能力出众,故而一路高升,如今已是南宁府的一把手。 “免了。” 徐晋微微点头,同时仔细打量这这个左知府一眼,这家伙的确一表人才,难怪颜昭这个吏部尚书对其青睐有加。 据内统局的报告显示,此人在为官一任上的确十分清廉,毫无贪污受贿之行,而且兢兢业业.从不怠慢,常身先士卒领麾下皂吏为当地百姓修水利.打井.治涝。 像这种人方称得上真正的父母官,也是保乡军最需要的人才。 一行人来到造船局的船坞之后,这里的一把手陈丰.陈督工也早就率大小匠人在此等待,一番客套之后,徐晋开始将目光投向了那两艘漂浮在海面上的大帆船。 “走,去看看!” 这数十号人乘坐快艇很快便登上了这艘战舰,见大将军左摸摸.右看看显得极为感兴趣,陈督工连忙开口道: “大将军,此船以风帆为动力,可牵动麻绳改变航向,共有甲板三层,炮门七十四个...” 他表示,建造此舰时不但有诸多两广船匠襄助,还从澳门雇来了葡人的船匠,精益求精之下,这船的综合性能还是非常不错的。 从对方的描述中,徐晋大概明白了这艘船的排水量约在一千五百吨左右,是水师目前服役的盖伦船两倍还多,算得上庞然大物了。 不过由于载重太大,这风帆战舰的航速却不如盖伦船,但火力可就强太多了。 如今,在高平府铁矿得到大力开发之后,保乡军已拥有了充足的优质铁料,再加上佛山那边巨量的工匠,火炮方面已经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当然同等口径下,铁炮要比铜炮重许多,性能也要稍微差点,因此数量有限的三斤.六斤铜炮基本上都拨给了步军炮营,以充当便于机动的野战炮。 而舰船对火炮重量的要求就没那么高,因此用铁炮足以,哪怕单个存在精度差.寿命短的缺陷,不过一旦形成规模之后却依旧威力巨大,完全可以用“炮海”战术来弥补。 “大将军,此舰尚无名头,不如由您来为其命名吧。” 听到陈督工的话后,徐晋稍加沉吟,继而朗声道:“便叫做奋武号吧。” 从奋武号下来之后,一行人又参观了另一艘风帆战舰,这两艘船的性能和数据大差不多,大将军便为其取名为“忠勇”。 而南部造船局除了这两艘已下水的舰船外,亦有三艘大船正在赶工之中,其中两艘与奋武号和忠勇号二船规模相同,预计再有三月即可完工,而剩下的那一艘由于制造难度高.体型巨大,故而进度缓慢,可能最起码得半年才能造成。 徐晋特意参观了这艘大舰的制造车间,放眼望去足有各式船匠四五百人在热火朝天的忙着,虽然离完工尚早,但已初具雏形。 陈督工自豪的宣称,此船绝对是东亚地区最强大的战舰,光炮门就有一百二十个,如果从纸面数据而言,可谓是一船战三船。 徐晋闻言默默点头,这艘巨船的排水量大约在三千吨左右,盖伦船在其面前就是个小弟弟,如果自己有数十艘这样的巨船来组成舰队,再辅以中小型战船,哪怕是在船业发达的欧洲都能横着走。 随后,大将军在勉励众船匠之后,向陈督工表示一定要加快进度,在精益求精的同时,一定要为保乡军造出更多的战船.巨船,只有如此方能保护数百万岭南黎庶不受外敌侵犯。 而在被问询有何困难之时,陈丰想了想后说道,现在造船局的船匠人手有点紧张,不过尚能勉力维持,困难主要在经费和木料方面。 徐晋深以为然,这造船尤其是造大船可是极为烧钱的,而且对木料的要求很高,因此他向对方表示,经费不足的问题自己会跟户部那边沟通,至于建船所需的大型木料,则会派人去南洋那边收购和砍伐。 另外,如今占据云南之后,当地的木材资源也比较丰富,亦可让此地好生搜寻一番。 第289章 金融发展 回到桂林之后,徐晋立刻在将军府召开了一场高规格的会议,能来参加的皆是岭南这边的要员.大员。 此次会议的主题是,论未来两年内的保乡军战略规划。 “各位。” 大将军威严的扫视了一圈后沉声道:“而今岭南已有步军十余万,虽不足以北定中原,但却自保有余。” “然我水师之发展却陷于滞后,至今兵士不过两万余,大小战船不足三百艘...” 他表示,现在水师的实力虽然也得到了提升,但却与步军的差距很大,只能在近海剿灭海盗或是协助步军作战,无法独当一面,更别提跟人家福建郑芝龙或欧洲舰队相抗了。 如今是大航海时代,海外资源之丰盛远超旁人的想象,欧洲人正是凭坚船利炮之威大肆殖民.行掠夺资源之事,囤积下累累财富,而有了这些廉价的矿产.土地.人口等资源后,他们的发展速度便会远远超过华夏。 届时,那些坚船上的巨炮只会将目标瞄准东方,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落后就要挨打,没有人会同情弱者,也没有人会为弱者出头。 听到这里之后,在场的岭南要员皆陷入沉思,显然大将军方才所言让众人都有所感触。 “大将军。” 这时,户部尚书老于踌躇片刻后出声道:“适才所言令下官醍醐灌顶,只是以两广加云贵四地,蓄精兵十数万已是不易,若要大力发展水师的话,这银子恐怕就是天大的难题啊。” “除非,把商税税率再往上狠狠的提一提。” 徐晋对这席话也是深以为然,在“先军政治”下,岭南财政收入中投入军费及有关项目中的占比,足有八成以上,称得上“穷兵黩武”四个字,甚至这八成财政收入都有些勉强,还得再向龙兴银行那边贷些款子。 这也就导致,能够倾斜在教育.科研.民生等领域的资金极其有限,保乡军的政权已经出现了不小的财政赤字。 当然这里所谓的军费,是包括囊括军工制造等产业的,例如兵工厂以及各铳炮坊的运营成本。 这些钱虽然都是花给军队的,不过其中一部分资金还是可以进入社会流通环节的。 “养兵的确是很烧钱的,尤其是水师,一艘巨舰的造价.工费.火炮等成本加起来便有数万元之巨,这还不算上面的人员成本。” 大将军徐晋沉声道:“田税的潜力有限,挑不起这个大梁,商税的潜力虽然比较大,但这是建立在工商业兴旺的基础上,若竭鱼而渔只会给刚刚发展起的商业造成毁灭性打击。” “若没有足够的利润,谁肯去行商?” 大将军的这番话也引起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可持续性长久发展才是硬道理。 接着徐晋表示,要搞钱的话还是得从银行上想办法,用金融业来吸纳民间的闲散资金,像战争债券这个方式就很不错,龙兴银行光上个月就卖出了十八万元的债券。 除此之外,像彩票乃至股份等概念也可以搞一搞,户部要多多发挥主观性能,为保乡军的财政创造营收。 关于这个彩票,徐晋还专门给众人讲解了一番,其操作方式和玩法也很简单,基本上这些官员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南宁府龙兴分行的总务齐睿心中一动,旋即举手示意,此人乃是第二届科举的“榜眼”,性格沉稳,有着过目不忘之能。 “大将军,您方才所说的彩票一事,却令下官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一宗奇事。” 此人表示,数月前南宁府监察院破获了一起聚众赌博的事件,因为此事与经济有关,又闹得沸沸扬扬,因此这齐睿还专门抽空去观看了那场公审。 那犯人名叫乌仁吉,兜售所谓的“发财票”,以即时开奖.抽锅底的手段所获甚丰,短短两个月便狂揽数百元之多,最后发展至十余人的诈骗团伙。 这发财票兴起之后风靡于街市之中,那些百姓玩的不亦乐乎,有的上瘾之后干脆连田宅.婆娘都给卖了,以充当赌资。 但之所谓说这乌仁吉为诈骗,乃是因为此人利益熏心,竟使手段暗自操控中奖率,而且还让同伴跟自己唱双簧,那些参与发彩票的百姓见不时有人中奖,自然是眼红无比,可这些得奖者皆是一伙人。 而当徐晋听到这位诈骗犯的名字后顿时一愣,继而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此獠还是个“能人异士”,没想到乌仁吉这位黑风寨上的土郎中下山之后竟干起了如此勾当。 紧接着,齐总务又道,如今乌仁吉虽已落网,但却“后继有人”,发财票这个手段已被许多奸邪之辈学去,并以此骗取那些愚民愚妇的血汗钱。 齐睿在仔细的了解过这东西后,认为银行也可以搞一搞,从而吸纳底层群体的闲散资金,毕竟债券那玩意面额都比较大,最低五元起步,普通老百姓是买不起也没钱买的。 但这发财票就不一样了,只要一两文钱而已,哪怕是损失也不至于心疼,权当是有个盼头。 这钱,给那些奸邪之辈骗去,还不如让银行回收,也能给保乡军的造反事业添砖加瓦呢。 “此事便交予你来办吧。” 大将军徐晋莞尔一笑,心道这个齐睿倒是个人才,搞金融就需要头脑灵活之辈,想了想后,他补充道: “这彩票之事即以官方名义推广,便要搞得正规化.公正化。具体细节户部可以进行深入研究,以杜绝作弊等手段。” “同时,各地监察院要严厉打击民间的黑彩票,并要向普通百姓多进行普法工作。” 而接下来,便进行到了下一个话题,也就是“股份制”。 这个概念并不稀奇,也不难理解,因此待徐晋稍微点拨一番后,众官便瞬间意识到了这玩意的重要性。 自古以来,官是官.民为民,两者之间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军队胜败与否皆是统治者的事,跟下层民众没有太大利益关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自然有它的道理。 国破家亡自然大伙都不会好过,可皇上打了胜仗,也跟农.商二民没啥关系啊。 但通过入股这个概念,便能将群众的利益和政权的利益牢牢挂靠在一起,从而使动员力大增。 第290章 蔡公之喜 尤其是两广的商贾.坊厂主群体,这些人手里掌握的财富很是可观,也拥有许多闲置资金,如果能将他们的钱财吸纳过来,打造一支无敌舰队并非难事。 如今保乡军已发展成了军阀性质的地方政权,一切都趋于正规化,自然不能再像早期那样随意掠夺,或者养肥了再宰,这样并不利于维持稳定统治,也会对工商业发展造成毁灭性打击。 道理很简单啊,反正好不容易赚的银子都要被夺走,那老子还不如躺平算了。 因此,即便是要“抢”,也得用温和.先进,大家都能接受的手段来抢。 要知道在岭南这边,赵氏运司这个有着官方背景的海贸船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哥,拥有“大蒜素”和“酒精”这两样独一无二的拳头产品,其夸张的利润早就不知道让多少人为之眼红了。 只可惜,这玩意有技术壁垒,哪是寻常人能仿出来的。 就算想武力掠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不能抗过人家保乡军的报复。 可以想象,如果赵氏运司向民间抛售一些股份,绝对会引来无数人的哄抢,因为这东西基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保乡军不倒台,此物的价值只会越来越高,搞不好能让好几代人吃饱。 当然了,这控股权和经营权必须掌握在官方手里,徐晋的打算便是先拿赵氏运司和南部造船局这两个单位来当试点。 而今,岭南这边的资金流转方式有些特殊,乃是由军部提交年度军费预算,财政署审计.核实后进行拨款,然后军部再从这笔款子中按照不同的比例拨给步军和水师,而水师则拿着这份预算再去造船局和下订单,比如要添置几艘战船。 造船局有了利润之后才能进行研发工作,采购和打造先进设备,提高匠人待遇,制出更好的战船。 为了使其有竞争,不至于失去进取之心,大将军徐晋已打算在广州那边再成立一个岭南造船局,水师届时可根据两家船厂的报价和品质来进行选择,以此激发各船局的主观性能。 在这场会议的结尾,大将军徐晋深刻的指示道,通过抛售股份吸纳的资金皆用于造舰所用,属于水师的专款,任何人.任何部门不能擅动。 并且,此举的意义重大,关乎保乡军的政权信用,因此过程必须精益求精.勿出纰漏,严厉打击贪污受贿之事。 而此次会议便决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保乡军的发展重心将会由步军倾斜到水师身上,由此可见徐晋在占据两广.云贵之后,暂时并没有继续向内地扩张的打算,而是打算好好发育发育。 毕竟这战线拉的越长,后勤补给就越困难,对兵力的需求也更加庞大,这便会将财政压垮,倒不如在拥有自保之力的同时,将目光投向南洋等海外之地,以此来获取更多资源和资金。 至于内地,先让他们打一阵子吧,等这些人打的差不多了,保乡军再上场挨个的收拾。 思明府,罗庆县。 蔡邵双鬓灰白.衣着华贵,神情很是悠哉,此人骑着一匹高价购置的枣色西洋马上,身后则是两名同样骑马.一丝不苟的护卫。 以他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乘轿出行,不过岭南这边现在更流行骑马,这是因为大将军以身作则,提倡武德。 “蔡公啊,看您红光满面的模样,定是有喜事临头哇。” 行至乡间小路,一旁的水田中正好有几名本地农户插秧,见到前者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 “哈哈.借您吉言。” 蔡邵也是笑容可掬的抱拳回礼,显然跟这些农户十分熟悉:“这不,桂林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小女有喜了,老夫便打算过去探望探望。” “嗬!”那赤脚老农夫闻言露出艳羡之色,如今谁不知道这老登的两个女儿嫁入大将军府,蔡家也成了思明府数一数二的望族。 众人对这蔡邵的称呼也从蔡老变成了蔡公,而此人的“相术”更是传的神乎其神,多少富商挤破头.奉上重金,便是想让他好好瞧一瞧自己的运势。 闲聊了几句后,一行人继续上路,直至抵达思明城之后,蔡邵一头扎进了此地的龙兴分行之中。 他这回出门,不单单是为了探望女儿,顺便看看自己所买的债券究竟靠不靠谱。 银行衙门里,此时已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百姓将柜台围的水泄不通,里面的十几名小吏早就忙的满头大汗。 而今,随着保乡军政权的发展,也逐渐在民间积累出了一定的信用,最起码在广西这边,淳朴的老百姓还是非常信任大将军的。 早期,龙兴银行的存款业务响应者寥寥无几,基本上都是士兵在存饷,以及一些不方便携大笔资金的商人,而普通百姓更愿意将钱捂在自己口袋。 不过现在,来存钱的底层民众也逐渐多了起来,主要是那些在坊.厂中干活的雇工群体,毕竟将钱存在银行的话还能有点利息,而且人家保乡军办事让人心里踏实,这存进去的钱,只要是活期,随便你想取就取,从来不会生什么岔子。 蔡邵虽身份特殊但却仍与旁人一同排队,倘若亮出名头这银行官吏定会卖个面子,不过此人却不愿意这么干,以免坏了自己好女婿的名声。 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轮到了他,银行小吏见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便自知这老登的来头不一般,于是便用毛巾擦了擦汗后问道: “阁下是要办理什么业务?” 蔡邵闻言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朱红色小漆匣,见其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精美票据,上面除了编号之外还有有户部轧上的钢印。 一看这张票,那小吏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来兑换债券的,将其接过后小心的打开一看,两千两银子的面额让他略感吃惊,暗道其手笔之大。 找来存档详加比对用以确定此物的真假,紧接着又巴拉了好一阵算盘。 “阁下买的债券为期一年,现能兑换两千四百二十八两银子,折合银元是两千一百零三十六枚。” “要全部取出吗?” 蔡邵微微一怔,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在乎这几百两银子的利润,只是没想到这所谓的债券还真能赚钱,而且利润不菲,当初掏这两千两银子的时候也只是秉着支持好女婿事业的想法而已,根本没想着获利。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呵呵不用,这些钱便继续放在贵行吧,替老夫全部买上为期三年的债券。” 第291章 扬眉吐气的水师 “好嘞。” 一听这话,那小吏又连忙叫来几个同伴将那一堆银元抬了回去,待重新递给这名客户一张新债券后,顺嘴道: “这位老丈,看你也是殷实的人家,最近咱们银行在代售赵氏运司和南部造船局的股份,不知您感兴趣否?” 推销此物能赚取一定的佣金,因此这小吏显得很是活跃。 “哦?”蔡邵一愣,但这个陌生的词汇还是让他有些新奇,于是便倚在柜台边询问了起来:“这又是怎么个玩法?” 经对方的解释后他这才明白,原来这赵氏运司向民间投放了三成的份子,分为五百股,现每股起始价两千五百元,一次最低买一股。 南部造船局的股价要低得多,三成份子亦分五百股,但每股的售价只有五百元而已。 蔡邵眼前一亮,赵氏运司的名头在这岭南谁人不知,坊间传闻这十多万保乡军就是靠这个商队养起来的,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可见其获利甚丰。 按理来说,这么赚钱的买卖没必要与自己这些平头百姓分润啊,他虽不知其深意,但也敏锐的察觉到“好女婿”大抵是缺钱了。 但无论如何,大将军徐晋的手段还是让这个小老头佩服不已,暗道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就这手笔可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做的到的。 同样是搞钱,啧啧...看看人家这种法子。 蔡邵可以想象,那造船局暂且不论,赵氏运司的股票定然会遭到疯抢,因为这几乎就是躺着赚钱的买卖。 但此次出门却未带甚多现元,于是此人迅速叫来一名护卫对其嘱咐道,让对方回府将自己的存折带来。 岭南纺织厂如今生意兴隆,每年足有数千元的收益,蔡家作为大股东,自然获利不小,因此这蔡邵便往龙兴银行存了许多款子,但取款的话要“人”和“折”皆在,即便旁人拿上存折,若身份对不上也无法取钱。 当然特殊情况下银行自然也有办法确认,例如存款者暴毙.存折丢失等等,这就需要内部人员调查了。 总的来说,存取款业务虽然繁琐,但也是出于维护老百姓财产安全的目的,绝大多数人对此是持支持态度的。 于是,在思明府的“青阳酒楼”住了一晚后,直至次日晌午,那名护卫终于风尘仆仆的赶来回来,蔡邵拿到存折之后立刻找到银行小吏,从中拨出了两千五百元,算是入了赵氏运司一股。 他是想买更多的,但手头的流动资金毕竟有限,蔡家的财产大多都压在岭南纺织厂身上。 做完此事后,一行人又风风火火的骑马赶路,朝着桂林府的方向行去。 而正如大将军徐晋所料,这股票一经上市后顿时掀起轩然大波,自正式发行不到三日之内,赵氏运司的股票遭到疯抢,五百股便只剩下了一百多股,龙兴银行见状又将这剩余的股份价格往上抬了抬,从两千五涨到了三千。 但即便如此,不到六天的时间,赵氏运司的股份便已经卖光了,许多闻讯赶到银行的富商来晚一步,由于消息不灵通进而错失了此番机会,只好猛拍大腿。 而南部造船局的股票就没那么好卖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其卖的差不多,这还得亏那些银行小吏的三寸不烂之舌,又是给那些客户摆事实.讲道理,什么未来是海洋的时代啊,大将军现在准备大力发展造船业,在政策的指引下,未来这个行业的前景相当好之类的吧啦吧啦。 反正连哄带骗之下,造船局的股票总算也被全部卖了出去,这让龙兴银行的高层终于松了一口气,因此这回的事件大将军非常重视,因此这卖股票不单单是上级命令,而且还属于政治任务。 一旦将此事办的漂亮,绝对会在吏部的小本本上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 事后,据财政署统计,本次卖股票共获利一百一十二万零三千一百元,其中南部造船局只有可怜的二十五万元,剩余的八十七万余皆是赵氏运司所得。 这筹来的一百余万款子属于水师专用,尽管步军那边也眼红的要命,但手却伸不过去,谁要他妈的敢挪用这笔钱,那些水兵定会与其拼命。 当这个好消息被郑元秋得知后,水师的全体将士皆兴高采烈.激动万分,这笔庞大的专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以往的小舢板也终于可以换成巨舰了! 长期被步军压制的众人这回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以往的军费预算中,七成以上都被拨给了步军,他们水师就跟后娘养的一样,只有那点极其有限的经费,想买两艘盖伦船都扣扣嗖嗖的。 早期还能在火炮份额上占点便宜,因为舰炮的需求比较大,后来占据佛山之后,火炮基本能自给自足了,但分给水师的都是沉重的铁炮,轻便.性能好的铜炮基本都分给了步军。 这可让水师的将士颇有微词,谁不想玩好炮啊! 但发完牢骚之余大伙也能想通,毕竟像那些重型铁炮,十分不利于机动作战,步兵也根本拉不动,大将军这么分配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诸位!” “咱们水师崛起的时候到了!” “临威”号盖伦帆船的甲板上,已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中高级水师军官,郑元秋红光满面的开口道: “这笔款子的用途咱们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是造是买,造什么船.买哪家的,可都得三思而后行,务必将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 见将士们欢呼雀跃的模样,郑元秋又话锋一转,露出严肃的表情:“现在咱们虽然已将阮军的水师残部清理的差不多,但你们可别忘了,东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郑芝龙。” “此人麾下船队之庞大在这南洋近乎无敌,大小船足有数千艘之巨...” 他表示,虽然现在这福建郑芝龙与岭南互不侵犯,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将来对方一旦翻脸的话,海战绝对是主战场,水师若是只有现在这点力量,到时候根本不可能是人家的对手,全军覆没都很正常。 第292章 初代蒸汽机测试 这些中高级军官们逐渐从兴奋的情绪中恢复冷静,众人听的默不作声,但却对此深以为然。 要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保乡军的水师也不过拥有战船两百八十多艘而已,其中像盖伦船这种大船只有四十多艘,其余的皆是快艇.炮艇.纵火船等中小型舰船。 这些船只大多都是从海盗以及别处缴获的,质量好.可堪一用的便被水师接收。 不过,保乡军水师虽然舰船不算多,但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首先便是兵员的素质比较高,士气旺.战意盛,再者不缺火炮,所有舰船都处于满装状态。 想那阮军励精图治,其水师也并没有差到哪去,许多船只都是从夷人那买的,还雇佣了夷人教官来训练兵卒,但由于国力贫弱.资金有限,阮军的战船上的舰炮就没齐过,很多时候都是拿三斤.六斤炮来凑数。 但即便如此,这股力量在南洋也不容小觑,最起码欺负欺负周边小国是没啥问题的,不过与郑元秋在南海下龙湾一交战后,其火炮不足的劣势便一览无余。 保乡军的水师所列装的舰炮最低都是六斤起,尤其是那四十多艘主力盖伦船,最差也是九斤炮,甚至十二斤炮也不在少数,这一对轰起来,场面可想而知。 当然,郑元秋的舰队之所以能这么富裕,也是离不开安南高平铁矿的帮助,此矿不仅品味高.冶炼成本低.人工成本更是不值一提,这炼出的铁锭质量相当好,直接让火炮的打造效率和成本都大大降低,甚至连威力都能大上几分。 如果没有高平铁矿的话,仅凭两广的铁矿资源保乡军造炮还是得抠抠搜搜,哪里玩得起这么多重炮。 因此,这安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同一时间,科研司那边诞出了喜人的成果,大匠杭天白所引领的蒸汽机研发小组率先取得了里程碑式的突破。 大将军徐晋闻听此消息后,顿时抛下繁忙的公务,专门挤出时间前来观摩,与之同行的还有各部要员。 而科研司的衙门里,众大小匠和学徒皆已到齐,就连伽利略也在徒弟的搀扶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地上的物件。 不过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官员显然还不明白此物的意义,只是秉着看稀奇的想法而已。 眼前这个一代蒸汽机的看上去十分臃肿.丑陋,最为显眼的是那个大飞轮和烟筒,就这么被四个学徒吭哧吭哧的抬到院子里,黑灰色外壳上还有不少的毛刺,看上去相当粗糙。 徐晋走向前仔细的瞧了瞧,又伸出手摸了摸,这玩意的缸体显然是由铁水铸造的,为了防止爆缸,所以将膛壁铸的极厚。 杭白天头发凌乱,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这段时间废寝忘食的研究让此人消瘦不少,不过此刻他却一脸亢奋,看向这堆丑陋钢铁的眼神中充满爱意。 “大将军,那天听完伽老讲完气压之概念后,杭某受益匪浅,回去之后立刻根据您之前的描述.彻夜画起了图纸...” 他先是微微点头朝伽利略行了个礼,然后郑重的介绍道,正如众人所看到的那样,这初代蒸汽机的缸体是由铁水铸造,连杆和活塞则是由巧匠手工锻造,密封采用了黄铜质地的活塞环。 在此之前,自己已经做过测试,并成功的让此物运行了一盏茶的时间。 “甚好,快运行起来看看。” “遵命!” 得到大将军的命令后,在杭天白的示意下,学徒们先是朝铁皮锅炉中塞入了一些柴火,将其引燃后又加了些木炭,过了好大一会,“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肉眼可见的白色蒸汽逐渐散了出来。 这时杭天白亲自上阵,他等了片刻后,察觉到压力已然足够,于是便抓住飞轮使劲的摇了两圈,紧接着蒸汽机发出了“咚!咚!咚!”的巨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个大铁轮子竟然自己转了起来。 而那锻造连杆也在飞轮的带动下,开始进行着快速的往复运动。 “这...” 吏部尚书颜昭张大嘴巴,饶他聪颖无比,也被眼前的场景惊的目瞪口呆,但耳边回荡的轰鸣声却如此真实。 这东西只是一堆铁料堆砌而成,竟然能不借助人力.畜力自发运行起来,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哦,我的上帝...” 伽利略毕竟亲自参与了蒸汽机的研发,因此反应就没那么大,不过见这东西再次运转起来,还是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至于户部尚书老于.匠部总工吴良屯等人,对这超出自己认知的一幕唯有瞠目结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皆凝聚在那块铁疙瘩上面,目光中有震惊.有兴奋.甚至还有恐惧。 但很快,意外发生! 在大将军徐晋欣慰的目光中,院子中央那台初代蒸汽机的飞轮却越转越快,紧接着发出刺耳的杂音,继而“砰!”的一声巨响,厚实的气缸炸出了几道裂缝,溅出的碎片狠狠的射进了附近几棵树干之中。 幸好众人离得远,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杭天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又惊又怕,还好没酿成大祸,若是大将军有恙,自己万死难逃其咎啊。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连忙冲到蒸汽机残骸面前,对其进行仔细的探查,此时伽利略也皱了眉头走了过去,两人嘀咕了好大一阵,最终得出结论,此次事故应该是由于气缸内压力太大导致的,看来得再研究一下泄压装置。 大将军徐晋听完分析后微微点头,并没有太过苛责对方,只是叮嘱杭天白在勤加试验的同时要注意安全,机器损耗是小,人才若是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同时,他还安慰道,这搞创新发明哪里有一帆风顺的,任何一样新事物的出现都离不开无数次的失败,出问题就想办法解决便是,总有成功的一天。 这次能让这尊初代蒸汽机成功运转起来,虽然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但也是里程碑式的突破,其意义十分重大,望科研司再接再厉,早日让此物从实验室走向市场。 第293章 人力资源宏观调控 工业时代的来临已初现曙光,虽然还需一段漫长之旅,但最起码这条路是走对了。 食髓知味的大将军徐晋琢磨了一番后,给内务统察局的总务凌棠下达了一项秘密任务,目的正是为岭南收拢更多人才。 兹事体大.不敢怠慢,内务局根据最高指示,火速成立了一个专项行动小组,对外称之为“全球人力资源宏观调控办公室。” 这个特殊部门的名字又长又臭,寻常人听了只会满头雾水,但实际上这个“人资办”的性质等同于“捕奴队”,不过前者的目标乃是欧亚各国的顶尖人才,例如科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武器专家等等。 人资办拢共也就几十号人而已,仅凭他们的力量自然无法做到这点,不过却可以通过金钱开路,在当地收买地头蛇及一些“热心人士”,如此一来难度就会大大降低。 目前,该部门的第一个目标是法国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笛卡尔,据可靠消息,此人目前正独居于阿姆斯特丹,这里是荷兰人的地盘,因此人资办还得设法跟海上的荷兰奸商搭上关系。 实际上,徐晋搞拐卖人才这一套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不剑走偏锋,依照目前的发展速度,他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工业革命都是个问题。 保乡军如今虽雄居岭南,但周围却强敌林立,唯有尽快提高生产力.军事实力方能扫清寰宇,继而吃到这大航海时代的红利。 当然,从人类社会朴素的道德观上来说,这种拐卖它国人才的行为固然是极其的卑鄙无耻,但大将军却对此不以为然,欧洲人能抢华夏的东西,自己就不能“宏观调控”了? 如今的大明其实也有不少能人存在,例如火器专家毕懋康.机械专家王徽,皆为一等一的科研人才,但人资办之所以没有锁定这两位能人,也是经综合分析后暂时搁置的。 毕懋康乃江浙人士,曾担任南直隶通政使.兵部右侍郎等官职,此人对明廷乃至崇祯这个皇帝还是相当忠心,抓倒是好抓,可即便绑到岭南之后,这人多半是不肯为保乡军这个反贼势力效命的。 而王徽更甚,此人为陕西西安府人士,曾任南直隶扬州府推官.山东按察司佥事,后虽致仕精研西学,但仍对大明忠心耿耿。 徐晋隐约记得,在历史上李自成攻破西安后曾力邀王徽做官,却遭到后者的严词拒绝,并引佩刀意欲自尽,言称:“以颈血谢吾主!” 后终绝食而亡,可见其秉性之刚烈。 岭南保乡军无论是立场还是意识形态都与大明格格不入,两者势同水火.难以相融,明廷的基石是地主阶级,其统治阶级的官僚皆是如此,而保乡军的构成基本为底层百姓,主力是农.匠等饱受欺压的人群,跟地主阶级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在大将军徐晋的刻意打压下,岭南本土已经不存在常规意义上的地主,最起码像拥田万亩那一套是行不通了,除非不想要脑袋。 在这里,取代旧时地主阶级的是新生资产阶级,例如那些身价不菲的坊.厂主以及商贾,土地这个重要的生产资料经血腥革命之后,已被广大的贫苦百姓重新掌握。 当然了,地主老财欺压佃户是剥削,这些厂.坊主让雇工为自己卖苦力也是剥削,但后者的方式显然要更文明一些,也更能为群众所接受。 一个是一年饿十个月.猪狗不如的日子,另一个是虽然辛苦.但总归能填饱肚子,活的像个人样,两者对比之下,老百姓会如何选择就显而易见了。 综上所述,由于意识形态和认识的差距,某些大明的尖端人才虽然吸引力也很大,但因此自身立场的问题,很难融入到岭南社会之中,甚至对于保乡军是极其敌视的。 这些人才固然在某项专业领域一骑绝尘,但大多都是士绅出身,或是在明廷当大官的,很难站在底层百姓的立场上去看待问题,脑子里头还是封建思维.纲常伦理那一套。 因此,内统局的“人资办”才将目标锁定在欧洲,毕竟现在大多数国家尚未全民觉醒民族意识,“国家”这个概念带给他们的归属感还没有那么强,将其拐来岭南之后.用起来的阻力要小很多。 这不,伽利略刚到这里时还气的吹胡子瞪眼.对那无耻的奴隶贩子米尔格恨得牙痒痒,但由于保乡军给与了此人极高的待遇和荣誉,在科研器械和经费上匠部更是有求必应。 从来不计较科研试验的得失,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尽可能的将学徒给带出来。 如此优越的环境下,伽利略仿若置身于天国之中,就连他最喜欢吃的“咖喱”和老家的“意大利面”,赵氏运司都设法通过贸易弄来了一些。 要说唯一的不足,就是岭南这边没有教堂,让这位虔诚的天主教徒略感遗憾,不过他已经向上反映了这个情况,户部正在讨论这事。 但瑕不掩瑜,在岭南的这段日子使伽利略极其舒心,因此他甚至提笔给得意门生维维亚尼写了封信,表示自己已经来到了神秘的东方,这里简直就是科学的天堂,那位睿智博学的年轻军阀总是不留余力的支持科学研究,周围的官僚也很友好,而且非常具有探索精神。 信中,伽利略还着重描述了一番那名年轻军阀的才华横溢,并称赞道:“这无疑是一位伟大的领袖,那些英勇的东方士兵都忠于他,而那些灵巧的东方工匠也将他视若神明,甚至于连他本人,都是一名伟大的科学理论专家。 受限于与大将军徐晋的约定,例如力学三大定律等先进理论伽利略不能透露到欧洲,因此他只好激动的对维维尼亚表示,我在与那位年轻军阀交谈之后,对于力学有了更深的理解,现在的我,是如此的接近真理,仿佛伸手便能触摸到那层壁垒。 第294章 走火入魔的拥趸者 “受限于某些原因,请原谅我并不能在这里透露,如果有机会,老师非常希望能将这一切惊人的发现都告诉你。” “哦!维维尼亚,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来东方游历的话,请帮老师带些比萨的通心粉,你知道的,它在东方很难搞到...” 这份特殊的信件将会通过海上渠道寄出,预计得半年时间才能送到,不过在此之前,此信内容无疑要经过内统局的审查,以防出现泄密之事。 而在科研之余,伽利略还喜欢写作,此前在软禁中他曾着有“两门新科学的谈话”一书,内容以对话方式为主,囊括了物质状态、数学性质、实验和理论的普遍问题,亦涉及材料强度、空气重量、真空问题、声音性质、单摆振动、自由落体.光速等零散知识。 这无疑是当代的物理学着作,对培养科学思辨逻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好在伽利略离开别墅之时将装有手稿的皮箱顺手带着,于是大将军徐晋在得知此事后,立刻指示户部请人将其翻译成汉语,然后印刷出版,让岭南的有识之士都好生揣摩揣摩。 基于保乡军投入的大量精力,岭南这边的扫盲运动已经初见成效,受限于资源问题,民间学堂尚不够多,大多数年轻人也就能识成十上百个字,会写自己名字,要通顺的读完一篇文章还是很有难度的,而年纪大些的差不多都是文盲。 不过军中和匠部,在资源倾斜下,识字率却在飞速飙升。 士兵和匠人除了本职工作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参加扫盲班的学习,这是跟个人绩效甚至前途挂钩的事情,因此大伙都很主动,绝大多数人现在都能认识几百个常用字,并磕磕巴巴的写出来。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非常神圣且费钱的事情,一般的泥腿子想都不敢想,尽管这些人同样渴求知识,但想进私塾安心念书最起码也得是个小地主。 现在大家不论出身,皆能坐在扫盲班中识字,这是亘古未有未有的事情。 由于将军的恩情太过厚重,徐晋在岭南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难以复加的程度,但个人的神圣光环太过强烈也并非好事,导致民间的某些拥趸者有些走火入魔。 前不久,在思明府城中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雇工钱老六在领到薪水之后去当地的酒肆打了个牙祭,顺便听听先生念报纸,这岭南月报现在办的十分红火,“宣报”也就成了各酒楼最常用的揽客手段。 今日份报纸的主题是“伟大领袖.敬爱的大将军视察佛山兵工厂”,这一行的字体极粗,内容占据的篇幅也是最多,其中大意就是说,大将军在百忙之中特意去新建成的佛山兵工厂参观,在勉励当局官员的同时指示道,务必使生产活动标准化.安全化.全面化,以达到降低成本.增加效率.自给自足的目的。 另外,文中还列举了建厂时所遇到的困难,并赞扬了工匠们百折不饶的精神,大将军表示“坚韧不拔”正是我保乡军的本色。 这部分满篇官话的内容大伙虽然听多了,但也依旧兴致勃勃。 听到这佛山兵工厂可月产数千条铳.数百尊炮,即便是思明府最穷困潦倒的雇工,也会眼中生光,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 钱老六亦是如此,虽然这事跟他这个屁民没啥关系,但大将军手里的铳炮越多,明军就越难打过来,这也是好事一桩嘛。 不过最让他感兴趣的是报纸背面的板块,上面攥写了许多乡野奇闻和连载故事,还有一些有意思的科普小知识,这也是底层百姓最喜闻乐见的。 良久,听也听完了,酒也喝完了,钱老六见无人注意,结账临走时干脆将那张报纸给顺进怀里,这么好的纸,扔了岂不可惜,还不如给自己用来卷烟呢。 就这样,叼着一根花里胡哨的烟卷,此人光着膀子哼着小曲,惬意的行走在闹市之中,一对贼眼在小媳妇大姑娘的身上扫个不停。 这副流氓相很快便吸引了一队巡捕注意,那神情严肃的淄衣捕头走近后打量了这家伙一眼,责令其将衣服好好穿上,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放浪形骸成何体统。 “小的遵命...” 钱老六嘿嘿一笑,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雾,立刻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本来这时候事已经结束了,但那捕头却不经意间暼到了此人叼着的那半根烟卷,于是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这烟,是以何物所制?” “报纸啊...”钱老六眨巴绿豆眼,显然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哼!给我将此贼子拿下!” 捕头一声冷笑,两名如狼似虎的巡捕立刻冲了上去,将面前这位盲流子反剪双臂,还没等钱老六反应过来便将其死死的按在地上。 “大人!小的犯了何罪?你们抓人也得有个说法啊!” “何罪?汝简直是罪大恶极!”那捕头一甩袖子,目光森然道:“你竟敢拿大将军做烟抽?” 说着,他寒着脸从对方嘴里拔出那半根卷烟,并指着裸露在外面的粗体字怒声道:“你连大将军都敢点,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钱老六闻言瞠目结舌,歪着头朝对方所指的地方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变的煞白。 “伟大领袖.敬爱的大将军...”这行标题已被烧的只剩下一个“大丬”。 “大人...这...” 此人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还想辩解两句,结果对方却不给他机会,直接将这家伙给押走了,经过审讯之后给拘留了十日,以示惩戒。 从牢里出来后钱老六越想越气,继而脖子一梗,决定就此事告上监察院,让那些滥用职权的巡捕受到该有的惩罚。 而这件案子本来不算大,但因为实在是太过离奇和特殊,迅速引起了当地百姓的关注,最后甚至被内统局报告给了大将军。 “文字狱是要不得的。” 徐晋闻讯后亦是啼笑皆非,这位思明府的捕头虽然忠贞可嘉,出发点也是好的,但此行为却不值得提倡,否则以后会有更多的官僚借助自己的名义来欺压百姓。 看来啥事都要适可而止,过度神化个体的行为并不可取。 第295章 工业母床 这场小风波很快过去,随后吏部则向岭南诸官吏发出通告,就此种现象给予警示。 同一时间,继攻克昆明城后,征夷大将军罗延康已再度挥师向西,目标正是那些在滇境内肆虐的缅贼,徐晋给他的指示是,必要时候可以杀进缅境.以牙还牙。 云南的矿产资源丰盛,目前保乡军这边已派人过去接收此地的银.铜.铁等矿,而为了在治内搜寻到更多的矿物资源,匠部早已成立了专业的“探矿队”,这段时间,探矿队已在太平府的大新县发现了一座储量庞大的“锰矿”。 此地位于岭南和安南的边境,大新县之前也只是个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但这一下子可就变得热闹无比了,成千上百的矿工和匠人立刻蜂拥而来,给这个人口稀薄的小县注入了勃勃生机。 事实上,“锰”对于此时代的铁匠来说并不陌生,早在秦汉时期,便有匠人在偶然中发现,将锰和铁矿石一起熔炼后,能够显着提高铁的硬度和韧性。 这种方法很快便会用到了制造兵器上,锰元素的加入使得华夏的刀剑质量迅速飙升。 除此之外,民间还有用此物来当染料或治病所用。 有了这座大新锰矿之后,最先受益的是科研司的镗床研制小组,这个课题由王立柱和柯正这两位大匠负责,目前机床已取得了阶段性的突破,但关键点还是在于生产出可靠耐用的镗刀。 现在,该小组已生产出了四台初级镗床,其具体制造方式便是先用木料雕出样品,再将其分解测量,得到各部件尺寸数据之后做成模具,继而浇筑铁水待冷却后对零部件进行打磨和组装。 而最为重要的导轨和丝杆,亦是采用失蜡法铸造,紧接着还需要能工巧匠对其精细打磨。 这四台镗床中其中三台为铁制,一台为铜制,前者成本低廉.制造简单,主要是作为零部件粗加工之用,匠人们称其为“子床”,而那一台作为精加工所用的铜床成本可就高多了,为了造出这台划时代的“母床”,科研司的匠人可谓是呕心沥血。 这铜床的每个零部件,几乎都是王立柱和柯正二人亲手打磨的,由于缺乏精密测量工具,这打磨的过程也是完全凭借手感和肉眼,有的地方差一丝一毫就得重新再来了。 这批镗床的出现对于岭南来说绝对是有划时代的意义,以这数台子母床为基础,便可源源不断的复制出新的镗床。 因此,大将军徐晋在激动之余立刻来到了科研司,对该小组的匠人给予了高度评价,此外,这机床的具体性能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大匠王立柱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眶,一脸亢奋的表示,镗床采用的是水力驱动,但亦可用畜力驱动,而近期搞来大量的锰矿石后,经过频繁测试,也终于制造出了品质不错的刀头,比锰铁要高级一点,几乎可以称之为锰钢了。 紧接着,他与柯正一同连忙向大将军演示,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将动力系统连接上,另一人则抱来了一根手臂粗的铜棒,并将其固定好。 在徐晋的注视下,一台黑黝黝的铁质机床发出“噗通.噗通.的动静,在大小齿轮的带动下,那根锋利无比的钻头快速旋转起来。 铜棒中不断有大量铜屑被带出,那个孔也越来越深,虽然这水力驱动的镗床转速不算高,不过效率却比纯手工快太多了。 但很快,一个不太明显的异常现象被王立柱发现,只见随着钻头的深入,空气中竟隐约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如果不是离得近很难闻到。 “停!” 命令学徒将动力系统切断之后,王立柱连忙凑上前一看,那钻头已经微微变色显然是温度太高,他壮着胆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立刻被烫的倒吸一口凉气。 见此情形,徐晋心中却无太大的意外,这干磨的话啥材质的钻头也受不了啊,之前工匠们钻孔都是纯手工,转速也高不起来,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就不需要想办法降温。 但这水力镗床虽然落后,转速却比手工不知高了多少,如果没有冷却和润滑的载体,刀头要不了多久就会崩掉。 “用桐油试试。” 听到大将军的话,正垂头丧气的王立柱猛的眼前一亮,赶忙让学徒去库房里找桐油。 不一会,随着一桶桐油被搬来,镗床又再次发动,而这回,则是由一人不停的朝那钻头上小量的浇。 很快,铜棒已被钻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孔,有了这个切削液冷却之后,那刀头还算是比较给面子的,实际上徐晋也是灵光一现,对于切削液的材质他也不是特别了解,不过想来可以暂用桐油代替,配上回收过滤装置的话,损耗还是可以承受的。 至于性能更好的切削液,那就不是他这个大将军操心的事儿了,得工匠们自己去研究。 这铜棒的孔虽然钻出来了,但膛壁还十分粗糙,必须再进行一道精加工,这次,那台黄灿灿的铜床终于派上用场了,对待这台机器,王立柱简直对自己的婆娘还用心,连放置铜棒的动作都是那么轻柔。 不久后,一根无缝空心铜管终于出现,徐晋将这玩意接过来之后,凑近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这膛壁相当的光滑,最起码肉眼很难看到什么毛刺。 王立柱憨憨一笑后表示,这台母床的加工精度相当之高,查漏补缺之后效率和精度应该还有上升空间。 “铜的材质比较柔软,如果是同等直径的铁棒,所需工时几何?” 徐晋对这个成果还是非常满意的,立刻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是铁的话,大约需要两到三倍的时间。” 王立柱恭敬道,只要继续对刀头进行改造,传动系统的转速上来之后,加工铁料的效率就会大大增加。 而徐晋听完他的话后只是淡淡一笑:“若想让镗床转速提升也很简单,先搞出具有实用性的蒸汽机即可。” 第296章 左良玉 现在,通过焦炭.高炉和大型鼓风机等技术,岭南的铁产量正在飞速的向上攀升,冶炼工厂也是能够生产出优质钢材的,只不过成本比较高罢了。 在大将军徐晋看来,这镗床的出现其好处显而易见,首先可以用其钻削蒸汽机的气缸,铸铁材质显然不堪一用,无论是重量还是强度都不够,得用钢材才行。 当然,这材质一上升,镗床的效率也会大大减慢,甚至于对刀头的消耗非常大,但这个成本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只要通过镗床造出较为精密的蒸汽机零件,那么便可将这蒸汽机直接用做镗床的动力系统,后者的转速无疑会大大提高,这便是良性的循环。 除此之外,镗床的出现给了保乡军制造后膛钢炮的可能性,以钢材的强度,在重量大减的情况下.口径则大增,威力与现在的铁铸前膛炮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现在最难的问题是炮弹,这里面涉及到底火之类的化学技术,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出来的。 而科研司的另一头,硫化橡胶研究小组也诞出了喜人的成果,这东西的难度本来就要比蒸汽机和镗床低得多,之所以这么久才搞出来,是因为匠人们在不断测试磺.胶的最佳比例和温度,意图造出性能最好的橡胶。 第一批硫化橡胶的产量很少,最先享受到此物的自然是大将军,匠部总工吴良屯为了拍马屁,花心思给徐晋打造了一辆豪华马车。 这辆马车厢体所用的木料十分讲究,由名贵檀木制成,凑近便能闻到淡淡檀香,而底盘和关键零件则是采用钢制,其中科技含量最高的乃是“轴承”.“减震”.“车轮”这三样。 毫不夸张的说,这辆马车可以说是整个华夏乃至世界有史以来最为先进的一辆。 轴承这个概念并不稀奇,秦汉时期的马车上就有简易的轴承装置,不过受限于技术材料及结构问题,耐用性很差。 匠部所生产出的这几个轴承也是经大将军点拨后才搞出来的,此轴承的内外两圈采用铸造工艺,冷却后还要进行打磨,而由于工艺所限,这里并没有采用滚珠,而是用了更易生产.承重更高的滚柱。 由于打磨.组装轴承需要耗费大量工时,还得是熟手才行,一般的学徒都干不了,因此这玩意的造价不菲,一个巴掌大的轴承成本就要接近三元钱,比一杆岭南造燧发枪还高上几分。 而这辆马车的减震系统则是采用了八根粗壮的弹簧,这玩意对于钢材的要求极高,制造起来相当麻烦,因此每根的成本达到五元钱。 至于车轮,则从木制车轮升级为橡胶轮胎,虽然目前还是实心轮胎,但性能却比前者好得多。 这辆豪华马车连车厢带零件以及两匹骏马,制造成本差不多得两百六十多元,算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大将军徐晋在试坐后十分满意,由于减震和轮胎的作用,即便是在颠簸的路段行驶,乘坐者也会感到十分舒适,若是在平地上行走,车厢里安稳的都能睡上一觉。 不过这东西,最好的用途还是为保乡军的财政创收,徐晋并不在意别人跟他乘坐同一款马车,只要能赚来大把银子比啥都强。 “这次的事儿办的不错。” 他先是笑呵呵的夸赞了一番吴总工,后者点头哈腰之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此马车可大力生产,我认为这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岭南富商乃至大明的官员肯定会喜欢这款豪华马车。” 见大将军都发话了,吴良屯自然连忙点头称是,表示自己回去之后立刻就召集人手进行研究。 “对了...”徐晋稍加思索后阴险一笑,道:“可以将这马车分为不同等级,以不同配置进行区分,如此一来,最顶级的马车才会成为真正的奢侈品,受到那些有钱人的追捧。” “大将军所言甚是!” 吴良屯咧嘴一笑,连忙急赤白脸的回到了匠部衙门。 就在岭南发展的如火如荼之际,内地的明军此刻却暗流涌动,在湖广地区,总兵官左良玉已接到了六省军务总理熊文灿的命令,让他进行整军备战,时刻准备南下剿贼。 “奶奶的...” 收到此消息后,左良玉顿时好一阵骂骂咧咧。 此人身材魁梧,面色赤红,五官较为英挺,留着一口漂亮的胡子。 年初,这家伙曾在勋西大败张献忠,差点亲手将其阵斩,后者狼狈逃至谷城之后面临绝境,连忙表示愿意投降,左良玉自知这献贼只是诈降,一旦被其缓口气将来还是会再生祸端的。 于是他竭力请求进攻谷城,彻底将其绞杀,但上司熊文灿却不允许,而是欣然接受了张献忠的投降,并且还允许此人驻在谷城.保留残部。。 熊文灿的招安一事,让左良玉对自己这个顶头上司意见很大,他实在想不通,这献贼明明可以干净利索的解决掉,一劳永逸,为何要将其招安? 后经私下调查,原来是这张献忠向熊文灿贿赂了巨量的金银财宝,光硕大的马蹄金就有好几千锭,其余珍稀珠琲以数十斗来计算。 不仅如此,献贼有个部下叫薛革,其叔父薛国观乃是明廷中的要员,也是崇祯皇帝面前的红人,现已官拜吏部尚书.领文渊阁大学士.加封太子少保。 通过这层关系,张献忠不知给明廷大员贿了多少金银,这也是此獠屹立不倒的主要原因。 因此,左良玉在得知这一切后自然对顶头上司熊文灿是心寒不已,这朝廷要员皆受献贼的金银所贿,自己即便有心报国也是无力回天。 “大人,这南贼可不好打啊...” 这时,副将王允成也已经看完了这封军令,心中顿时生起了浓浓的忧虑。 “的确如此。” 左良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去岭南平贼绝对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一个弄不好.可就把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身家给报销光了。 到时候,一旦自己成了光杆将军,别说他妈的建功立业了,在这乱世中保命都难! 第297章 郑家逆子 不过眼下,熊文灿的军令也不能不听,这毕竟代表着朝廷的意志。 左良玉虽驻在湖广地区,但岭南那边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这坐寇徐贼可不是一般的反贼,其麾下贼兵战力是相当强悍的。 要不然,为何那个孙传庭赴川这么久却未曾挥兵南下,不就是心里没谱吗。 “届时,见机行事吧...” 对着众下属,左良玉并未将话说的太明白,但此人心中显然早有决断。 而另一头,当朝廷的圣旨被送到福建之后,也让大明海防游击郑芝龙陷入危难之中。 眼下,闽粤二地的关系还算不错,最起码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不仅互有使者来往,平日里那徐贼还经常送一些岭南特产过来,并与自己以兄弟相称。 徐贼曾言;“今天下糜烂.明廷恐气数将尽矣”,“郑老哥雄居一方,岂能不考虑将来事?” 此人表示,希望能与郑家结成军事同盟,如此即便是那鞑子入关.京城沦丧,闽粤二地亦可东西互保。 岭南保乡军的实力郑芝龙大抵是清楚的,人家虽然水师一般般,但步军的战力有目共睹,绝对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 对这道圣旨犹豫不决之下,此人沉着脸来到了内府中的一间静室,这里作为他平日祷告所用,内部陈列十分怪异,堪称“中西合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鎏金雕像,做工十分精美,西方风格明显,这玩意一看就是舶来品,而在耶稣旁边,还有一尊白玉制成的圣母玛利亚神像,雕工相当精湛,结合材料和工艺来判断,应当是大明的匠人所制。 除了这两尊最显眼的雕像之外,室内的墙壁还密密麻麻的挂着许多幅画,皆是华夏文化中的古代先贤,有孔孟圣人,还有义薄云天的关二爷。 郑芝龙很自然的抄起三根香,将其点燃后插进了耶稣面前的黄金香炉之中,当然圣母玛丽亚也是一视同仁的。 给基督上香这种行为曾让郑府中做客的葡萄牙传教士难以接受,直呼岂有此理,不过人家郑芝龙虽然信奉了天主教,但却对其教义不屑一顾,别说上香了,即便是给耶稣敬酒,谁又能管得了他? 在祷告室呆了一会后,此人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干脆将亲信都传了过来,打算就这是否出兵岭南一事进行商议。 “依我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说话之人叫做郑芝豹,乃是郑芝龙的五弟,同时也是郑家水师中的一员大将,此人皱眉道:“朝廷早就暗藏祸心,巴不得咱们水师分崩离析。” “早些年,便令我等与大小海盗交战,无非秉着两败俱伤后渔翁得利的想法,如今又让进攻岭南,这事对于咱们来说有何益处?” 这时,表情严肃的郑芝虎也缓缓开口,此人乃是郑芝龙的长弟: “五弟所言非虚,那岭南保乡军战力不俗,将其水师覆灭倒也容易,不过若是登陆作战的话,咱们恐怕占不到便宜啊...” “此番虽有川兵和湖广兵南下配合,不过一旦开战,朝廷的胜算能有几分尚不可知,徐贼深得民心,又以逸待劳,恐难以将其剿杀。” “万一此獠恼怒之下直击福建,我等并无万全把握将其抵住。” 这两名德高望重的水师大将意见都差不多,皆表示如今没有必要与那岭南保乡军为敌,双方并无太大利益瓜葛,唯一的冲突也是在海贸领域,那赵氏运司虽在南洋抢了郑家的一些生意,但海上的银子是赚不完的,光这点小摩擦还不值得与其交战。 当然了,郑家最赚钱的“生意”乃是收过路费,经过他们地盘的都得缴纳一笔银子,就连洋人也不例外,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岭南赵氏运司的船队从此经过时也得给人家交钱,这也没办法,目前在海上还不是这郑家的对手。 因此,岭南海商虽然抢了郑家船队一点利益,但前者的态度还是比较好的,也遵守郑家定下的游戏规则,在这种情况下,郑芝龙也就对其在南洋行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此刻,听到这两名胞弟的话后,他亦是深以为然,不禁缓缓点头道: “不错,如今这个年头兵荒马乱的,朝廷能撑多久还很难说,咱们暂时的确没有必要与岭南交恶,一旦损兵折将,将来再想继续雄居东南就更加困难了。” “而今,保存实力静待时机,方为上策。” 这番总结性的话语算是将主基调给定下了,众人也都松了口气,不过正在这时,人群中一名浓眉大眼.脸型方正的少年却气呼呼的站了出来,怒声道: “荒谬!两位叔父所言简直令人思之发笑!” “那岭南坐寇虽然现在与咱们并无太大瓜葛,但这是因为他们实力不够,一旦等那徐贼建起精猛水师,到时候还会像如今这样谦逊?” “呵呵!我虽年幼,但也看得出来那徐贼图谋甚大,将来必定为我等的劲敌,此时不除,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名少年叫做郑森,正是郑芝龙的长子,现今才十五岁却已生的人高马大.气宇轩昂,一对乌黑的眸子炯炯有神。 在历史上,此人于南明隆武帝时被赐国姓,世称为”朱成功”,不过郑成功这个名字更有名。 “竖子!你懂什么!” 听到儿子这番不留情面的抨击,不仅芝豹和芝虎两人脸色一僵,就连郑芝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顿感威严扫地。 “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来人呐!将这逆子禁足三日.面壁思过!” 面对这种场景,在场众人也都习以为常了,皆露出笑而不语的表情。 “可笑!” 郑森自小叛逆,没少跟他老爹对着干,此刻见数名军士冲进屋内.气势汹汹的朝自己扑来,他却满脸怒容的在厅堂里闪躲腾挪,如同泥鳅一般滑溜,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们这些大人,一把年纪都白活了,我看是纸醉金迷的日子过的太久,连头脑都变得愚钝不堪。” “将来等那徐贼打过来,有你们后悔的份!” 第298章 岭南刁民 好好的场面让逆子这么一搅和,使郑芝龙有些恼羞成怒,在他暴跳如雷的呵斥声中,那些手下的将领连忙齐齐上阵,将这半大小子合力捉住。 “还不快向两位叔父谢罪!” “我不!” 无奈之下,郑芝龙只好挥了挥手,让侍卫赶紧将这竖子带走。 不过冷静下来后,他又露出思索的表情,方才儿子所言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却也有几分道理。 观徐贼的行径,与内地的义军大相径庭,此人兵强马壮,扩张欲望又极强,说不定以后的确会威胁到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搞不好这家伙在朝廷的不断围剿下啥时候就挺不住了,届时,郑家便可趁机西进,将岭南的地盘和兵马尽收囊中。 郑芝龙原本秉着保存实力的态度,不过被郑森这一骂后,他却又有了别的想法,打算遵从旨意,配合官军从海上朝岭南发兵。 不过,此人却给领兵的芝豹.芝虎两名胞弟嘱咐道,到时候一切看局势而动,如果那保乡军顶不住四川和湖广的官军,那么便可痛打落水狗,趁机在岭南劫掠一番。 反之,如果官军不堪一击,郑家的水师便不可轻举妄动,顶多“意思.意思”即可。 如此,无论朝廷是胜是败,郑家的实力都不会受到太大损失,而且两边都不用得罪的太狠。 郑芝龙乃海寇出身,如今虽然势力颇大却依旧是海盗思维,而且此人年纪大了之后进取之心也逐渐消散,心中的考虑依旧以维稳为主。 常言道当局者迷,在战略目光上,他显然没有儿子郑森看的深远。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境内,孙传庭也早已接到了圣旨督促,令其加快进度,与湖广和福建两地沟通之后速速确定出兵时间,务必在今年岁末之内平定岭南贼患。 崇祯皇帝这回已经算是比较有耐心了,并没有让他立刻出兵,而是令三方商议个具体时间,只要在年底之前光复失地即可。 朱由检也明白,这岭南徐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冒然出击的话官军有翻车之险,而如果这回再失败,那么朝廷就完全没有实力绞杀南贼了。 故此,为了解决掉彻底将这颗大明身上的毒瘤铲除,崇祯皇帝一咬牙硬是从太仆寺.光禄司以及户部挤出了七万两银子,专门交给孙传庭充当军饷,同时还给蜀王朱至澍写了封密信,让这位藩王再拿点银子出来。 为了凑出这七万两军饷,朱由检是费了极大的精力的,这些部门早就“捉襟见肘”,户部的尚书.侍郎更是天天在朝堂上哭穷,此事之艰难可想而知。 也正因如此,此人现在可谓对孙总督给予了最大的期望和支持,只求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上一次,崇祯皇帝这么信任并竭力支持一个臣子的时候尚在十余年前。 那人,叫做袁崇焕。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蛰伏之后,孙传庭已在四川练出了两万新军,虽然离预期的三万兵力还差许多,但眼下已没有时间和资金继续招募兵员了。 为了清屯筹集饷粮,此人已经将本地能得罪的士绅全部得罪完了,那些弹劾他的折子送到宫中之后都能装满一口大箱子。 不过孙传庭的努力没有白费,兵也总算是练出来了,这两万新军中有六千精锐,谓之“标营”,战力相当不俗,皆是从四川招募的老兵和土司猎户。 除此之外,他还设法从岭南那边搞来了一些南贼的装备,用来进行“批判性”研究,例如燧发枪和胸甲等物,包括几刊报纸。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众人都知道那南贼火器犀利,可到底是怎么个犀利法,尚需潜心分析。 孙传庭对燧发枪这东西并不陌生,此物早已在崇祯八年时被南京户部右侍郎毕懋康所造,被称之为“自生火铳”。 这玩意的好处和先进性是显而易见的,兵士们再也不用拖着长长的火绳,被风雨所限制,不过由于某些缺陷和成本问题,自生火铳并没有在官军中得到大力推广。 主要是因为此时的明廷国库空虚,而此物的造价与较为成熟的火绳枪比起来相对高昂,朝廷根本负担不起。 但经过研究之后,孙传庭发现这南贼的自生铳与自己昔日所见到的大明自生铳还有些不一样,显然是经过了一系列的改进,主要体现在扣动扳机所需的力量减少了许多,这能让射击时的精准度提升不少。 而且,摆在他面前这这几杆“岭南造”的做工甚为精良,重量.口径.长度及各方面数据都几乎一模一样,这意味南贼在军械打造上品控极严,就连用的铁料都是上品。 而那扇脏兮兮的单面胸甲亦让孙传庭眼前一亮,燧发枪即便是想玩也玩不起,条件不允许,但这玩意就不一样了,他仔细的掂了掂,此物的重量约在十余斤,所耗铁料甚少。 又令人刀劈斧砍,甚至用火铳进行射击,最终得出结论,这东西的防御力相当不错,作为普通兵士的护甲来说完全够用了。 这种成本低廉.性能不错的甲胄让孙传庭如获至宝,决定在新军中大力推广,进行批判性的使用。 以往打造一副盔甲所耗的铁料,完全可以造四具甚至五具的单面胸甲,而且消耗的工时也更少,制造起来更容易。 看此物的构造,乃是一体成型,显然其制造工艺较为特殊,应该是用水力或畜力硬压出来的,官匠们只要多加揣摩应该也能搞出来。 交代完此事后,孙传庭抓起一张“岭南月报”的旧刊开始品阅起来,这越看他的眉头便皱的越紧,脸上的怒意愈加旺盛。 “狂夫!” 他手中的这份报纸上,着有“黑暗腐朽的大明王朝”这行标题,攥稿人名为“庐江一苇”,其内容主要是抨击明廷的腐败官僚和毫无人性的户籍制度,以及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实则尸位素餐的官老爷。 文中还提到,崇祯帝刻薄寡恩.毫无担当,表面上体恤百姓,但却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是将全天下黎庶视为朱家之牛马。 前面的内容虽然不中听但还算客观,朝廷积弊已深孙传庭是知道的,但南贼的报纸竟大胆到抨击圣上,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你他妈一个反贼,哪来的脸骂大明? 于是,怒火中烧的孙传庭发出冷哼,将这岭南刁民“庐江一苇”的名头牢牢记在心中。 第299章 招标大会 发完火后,孙传庭又寒着脸继续看了下去,这连续几刊报纸中的内容让他不禁心惊肉跳,暗道这徐贼果真极善蛊惑人心。 这南贼之报的信息极为繁杂,主要内容一般都是那徐贼又去哪视察了,慰问兵士.匠人之类,亦涉及到两广地区的经济.工商业发展,以及贼兵又攻占了什么地方之类。 此些信息都是极为正面的,给人的感觉就是岭南形势一片大好,让这徐贼树立了一个伟岸光正.高瞻远瞩的形象。 孙传庭是对岭南地区做过了解的,他知道这些报纸中的内容尽管有夸大之嫌,但却基本属实。 可想而知,在这种日积月累的舆论引导之下,当地的愚民愚妇只会与朝廷更加疏远。 而最新一刊的报纸中,还介绍了佛山兵工厂的盛况,文中宣称此厂年产铳数万条.炮数千门,光工匠加学徒就有两万三千多人,文中还提到了这些匠人的待遇,每月大概能领到二三元薪资,并且还有一些额外的绩效奖励。 这则消息让孙传庭的心情很是沉重,如果情况属实的话,若是再任由南贼发展下去,只消过个两三年。 到时候就不是官军剿贼了,而是贼剿官军。 匠籍虽为贱户,素不受重视,但他却非常清楚此些人的重要性,如果没有这些工匠勤勤恳恳的打造军械,官军恐怕得赤手上阵。 这正是秉着这个想法,孙传庭通常那些官匠不会太过苛刻,也不计较他们的身份低贱,有时候还与其一同讨论技术上的问题。 南贼对手下的匠人如此宽厚,不但给予丰厚的待遇,而且还派人教其识字,并拥有一套完整的晋升系统,那些顶级的匠人还能获得分宅.封衔等赏赐。 如此一来,岭南工匠的积极性自然得到完全发挥,想那佛山在大明手中的时候,不过年产铳一万余.炮八百多,而现在却直接翻了好几倍,可见这徐贼手段之老辣。 孙传庭暗道,在一点上伪清贼酋黄台吉倒是与这南贼差不多,前者也是给手下的汉人炮匠.铳匠极其高昂的薪资,甚至还给这些人封官当,这一系列提高技术人才待遇的手段直接让伪清与大明攻守异形。 早期,关外建奴虽勇猛善战,但毕竟是渔猎蛮族出身极其缺乏重火力,在面对辽东坚城之时也只能干瞪眼。 彼时的明军据城而守,凭借火炮之威屡屡将其击退,甚至于连关外贼酋努尔哈赤都因此饮恨西北。 但如今,孙传庭听闻在辽东战场上,伪清的火炮已在数量上和质量上对官军呈碾压之状,而且与明军常用的中小炮不同,建奴最喜红夷重炮,为了造这些军国利器,黄台吉是下了大功夫的。 这岭南月报令孙传庭极为重视,决定将其呈往宫中请圣上过目,南贼固然可恨,但平心而论却亦有可取之处,就比如这操控舆论的手段简直令人大开眼界,常言道师夷长技以治夷,想必朝廷也能从此物上得到一些启发。 除此之外,徐贼搞钱的手段也是让人叹为观止,最新一刊报纸中提到: “大将军深感我岭南水师之贫弱,不足以应付漫长的海岸线和周围强敌,为了护数百万子民周全,他节衣缩食.呕心沥血,毅然决定打造一支强大的舰队。” “时有户部官员上奏,言称可向岭南黎庶征收一笔建造饷,大将军却曰:不可!并表示百姓皆苦.果腹已是不易,怎可再向其抽骨吸髓,此话再不可言也。” “大将军爱民如子,不肯搜刮民脂民膏,然难题终需解决,后只好令赵氏运司.岭南造船局二部向市场投放三成股份,欲邀治下子民共享工商业红利,此事最终圆满完成,终筹得百余万元,该钱款皆将用于建造水师所用...” 看完这些内容后,孙传庭不禁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心中颇感五味杂陈,这徐贼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段怎么就层出不穷,那个所谓的“股份”他自然能够理解,但只是靠这玩意,就能瞬息间筹来那么多钱? 那可是百万多两银子啊! 他孙传庭要是有这么多经费充当军饷,别说南下平贼了,即便是出关迎战建奴又有何惧? 此人将报纸缓缓叠起,继而深深一叹,对后面有关于“债卷”之事的信息已经没有心情看下去了。 这些东西,还是留给圣上和朝中的大人亲自品鉴吧。 同一时间,广州城中的原巡抚衙门里正举办着一场别开生面的“招标”大会。 此次会议是由岭南水师主持,郑元秋率数名水师将领亲自坐镇,邀请了整个两广地区的大小船厂主。 两广地区.尤其是广东的造船业相当发达,民间的许多船坊亦能熟练的打造中小型船只,甚至连一些近海大货船也不在话下,不过远洋船就要差一点,此物对技术的要求比较高。 为了扶持民间造船业繁荣发展,使大小船厂进行良性竞争,大将军徐晋这才向水师指示道,可将一部分舰船的订单投向民间,只要他们有这个能力造出来,并且验收合格就行。 直到晌午时分,衙门的大堂里已是人头攒动,几乎所有岭南船厂.坊主都已到达。 角落中,一名短衫打扮.身材消瘦.鼻头上生有一枚黑痣的中年男子环顾一圈后,已是愁容满面,这此来的同行之多,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可想而知,随后的竞争将会非常激烈。 此人名为陆邦国,乃潮州府人士,祖孙数代人皆以造船为生,一家七八口人外加数十个匠人全靠那个小作坊吃饭,如今已是青黄不接。 按理来说,这岭南已全面开放海禁,民间对于船只的需求量是呈暴涨趋势的,在这种时代的红利下,陆家船坊应该越搞越好才对,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些实力雄厚的大船厂属于规则制定者,已将民间市场给垄断了,导致前者只能跟在屁股后面捡点残羹剩饭吃。 第300章 搅局者 在资金上,小作坊自然是比不过大厂的,也雇不起顶尖的船匠,导致在造船的技术上也比不过人家,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劣势。 由于订单少.利润薄,小作坊能混个温饱已是不易,哪里还有精力和资金去提升工艺.培养自己的人才,更多时候干着干着就倒闭了。 陆邦国的双亲.婆娘以及四个娃娃都要靠他养活,船坊若是再没活儿干,也就离破产不远了。 因此,在听闻那保乡军水师搞什么“招标”之后,此人顿时欣喜若狂,辞别亲人之后,背上行囊和干粮就匆匆向广州府赶来。 显然,许多同行都跟他抱着一样的目的,皆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此衙门里已是人满为患。 “肃静!” 一身便服的郑元秋皱了皱眉,将惊堂木猛然拍下,厅堂内原本吵吵闹闹的声音骤然消散,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 这位浓眉大眼的人物乃是保乡军的水师大将,大将军的座下红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对其身份有所了解,故而无人敢放肆。 “而今我水师扩建在即,郑某奉大将军之命,特举办此次大会.向民间投放舰船订单,各家船坊.厂可视自身能力来投标不同船型,水师将会视诸家报价高低来选择。” 简单的陈述了一遍规则后郑元秋便示意大会正式开始,而早就等候多时的军吏自然会意,连忙捧起一张单子清了清喉咙朗声道: “千料中型风帆战船六十二艘,须有甲板双层.炮门四十二口...” “交货时间限期一年,各位现在可以进行报价了。” 按照后世的说话,这一千料大约相当于四五百吨的排水量,跟普通的盖伦船差不多,这种规模的战船对于民间船厂来说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大船了。 不过保乡军水师已经打算将主力从现役的盖伦船升级为一千五百吨的风帆战舰,而那艘正在建造的巨型旗舰船排水量更是达到三千吨,因此这民间所谓的“千料大船”在水师眼里只能算是中型船只。 陆邦国倒吸一口凉气,被这保乡军豪横的手笔狠狠的震慑了一把,这可是六十多艘大船啊,每艘船就算只赚个百八十元,那也是一笔极其庞大的利润。 他虽然心中眼红,但却也只能微微一叹,陆家的小作坊是根本没实力建造这种规模的船,因此也只能望订单兴叹了。 此人真正的目标是那些只有几百料的小型船只,而此刻,衙门大堂中的那些小船坊主也跟这家伙的想法差不多,也只能暗自咂舌。 “我愿承接二十艘千料战船,报价...九百三十元罢。” 众人顿时被这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定睛一看后发现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圆脸老者,有见多识广的家伙已认出来此人正是肇庆府.阳江县的陈老爷子。 广东造船业集中在阳江.潮州.海南.广州等地,阳江县的陈家.潮州倪家.海南吕家.广州贺家皆是当地实力最为雄厚的民营造船厂。 此些人基本都是海商出身,在搞贸易的同时也会自行打造船只。 “嗬!” “这人越老就越黑心呐。” 陈老爷子话音刚落,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顿时响起,原来是广州府贺氏船厂的厂主贺浔,这两家在海贸和造船上都有不小的利益冲突,算是老对头了。 贺浔先是讥讽一笑,继而朝堂上拱了拱手,朗声道: “贺某也愿承接二十艘千料大船,我的报价只要八百五十元即可。” “你!” 阳江县的陈老爷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道这厮定是来拆自己台的,打造一艘千料大船的成本约在五百元出头,但造船也是一件极其辛苦且有风险的事情,自己赚个四百元的利润不过分吧。 但本次招标会人家保乡军已有言在先,完全是自由报价,因此这老登虽然不忿,但也对其无可奈何,只好恶狠狠的瞪了前者一眼。 郑元秋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八百五十元的报价不甚满意,他乃是水师大将,对各种战船的造价还是大致清楚的。 “倪氏船厂欲承接二十五艘,每艘报价只要八百元。” 这时,其余两位大船厂的厂主也分别给出了自己的价格,而海南的吕家则欲承二十三艘,每艘报价七百八十元。 不过这个价格还是有些偏高,超出了郑元秋的预期,因此他并没有立即表态,而就在这几位民营船长竞争了一轮后,又有人举手示意了。 “岭南造船局欲承接四十艘,报价六百元。” 说话的人是此船局的总务孔文,这岭南造船局是继南部造船局之后,徐晋设立的第二个官方造船厂,不过由于该部门刚刚组建,还没从上头接到像样的订单,故而也参加了这次招标大会。 六百元的数目报出来后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在这个价格上去掉成本几乎只有百八十元的利润,这船越大就越难造,千料大船可是有建造失败的风险,因此综合成本比只有几百料的小船翻了十几二十倍。 这一下,那几位民营大厂主可就犯了难,不接吧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飞过实在难受,接了吧,利润又好像有点低,都怪这个该死的岭南造船局! 你说你一个官方船厂,瞎起什么哄啊! 哪怕是按成本价卖,那保乡军还能看着人家倒闭不成。 最终,这千料战船的单价还是被定在了六百元,岭南造船局一口气承接了四十艘,而剩下的二十余艘要由四家船厂来分,这怎么够? 于是,这些人生怕剩余的份额被旁人抢走,连忙你五艘.我七艘的将那其余的订单赶紧拿下,这利润虽少,但最起码有点赚头不是。 苍蝇腿也是肉啊。 这一下,可就轮到类似陆邦国这些小坊主着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几家大船厂根本没有吃饱,在这些业内巨头的虎视眈眈下,恐怕连小船的订单都不会放过,自己这些人还能有机会赚到钱吗... 陆邦国握紧了布满老茧的蒲扇大手,他眼前浮现出尚在家里翘首以盼,等自己带来好消息的双亲和妻子,如果这回抢不到订单的话,就只能让一家老小挨饿了。 此人咬着牙发了会怔,良久后又缓缓松开拳头,眼中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大有破釜沉舟之意,显然已做好了决断! 第301章 抓生丁 经过几轮紧张厮杀,保乡军水师的各式中型战船的订单已被这些民营船商抢完了,几乎刚放出来,便立刻会迎来七嘴八舌的报价。 常言道商场如战场,蛋糕就这么大,你多吃一口我就要少吃一口,错过这次的机会,下一会再想接到这么多订单还不知得到猴年马月。 不过其余的船商实力就没有那么雄厚了,不像人家动不动承接数十艘,大多人都是接几条船而已。 等了许久,陆邦国终于精神一振,因为小船的订单终于被抛出来了。 “鸟船六十八艘.车船三十六艘.火龙船一百二十艘...” 这些小船的数量不少,皆用以海战中辅助风帆战舰所用,像鸟船就属于体型小.速度快.极其灵活的存在,在作战时可以扮演侦察.追击.突袭之类任务,车船亦轮浆为动力,短距离内爆发力强,适合冲锋和追击。 至于火龙船,也有它的特殊用途,这玩意一般用来对港口内的敌舰进行火攻,如果没有防备的话很容易吃亏。 保乡军水师的发展趋势主要以巨舰大炮为先,多层甲板.炮门密集的风帆战列舰为主力,不过也需要这些功能不一的小船来辅助。 “我接两艘鸟船.四艘车船.八艘火龙船!”陆邦国已等待许久,几乎是第一个举手的:“每艘报价三十三元。” 听到这个数字,周围人皆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这些小船的造价成本平均下来大概在三十元左右,这家伙报三十三元,把利润压得也太薄了吧。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三十元造价的船最起码也得有个十元钱的赚头,不然有什么意思。 而陆邦国也没有办法,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他必须接到订单,单艘船的利润是很低,不过这十几艘小船加起来也有好几十元的赚头呢。 当然了,若是能借此机会与保乡军这位大主顾搭上线,还怕以后赚不到钱吗。 最终,陆邦国成功的抢下了十四艘小船的订单,而被他这么一搅和后,其余小船商也是无奈,只好在激烈的报价中一个劲的往下压缩利润。 同一时间,在外兴安岭地区。 内统局的特派员林昌永已在此处站稳脚跟,与当地的索伦人打成一片。 此人教会了这些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的半原始人炼铁.制陶.打鱼.烧炕等技术,甚至还教他们学习汉语,如今已成了这些化外之民眼中的先知。 索伦人的生产活动基本都来于大自然的馈赠,这些先进技术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当初捡来这位先知的索伦汉子“乌尔塔”现已在是部落中的酋长,在林昌永的号召下,他已将周围的部落说动,大伙尽数联合起来,用以对抗清兵的侵扰。 这个联盟加起来近四百多号人,战力出色的青壮就有两百四十多,索伦人是天生的战士,塞外的艰苦环境给其培养出了极其彪悍的个性,在这种环境下,胆小.怯懦的基因根本留传不下来。 因此,这两百多号索伦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他们都是箭术高超.能耐饥寒的猎人。 在林昌永的教授下,联盟中的索伦战士已经将骨质箭镞升级为铁质箭镞,原本的骨矛也换成了铁矛。 这些东西与需要较高锻打工艺的刀剑不同,只需将铁矿石融成铁水,再往粘土制作的模具中浇筑冷却即可,最后再打磨一下,锋利的箭镞和矛头就出现了。 尽管质量可能不算太好,但比起昔日所用的骨质.石质材料来说,已经是史诗般的升级了。 而学会至织网打鱼之后,整个联盟中的索伦人更是欣喜若狂,这意味以后部落中再也不会有人饿死了。 至于那个烧炕的技术,直接让这些关外野人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享受”,往暖烘烘的土炕上一躺,这种美妙的滋味简直令人沉醉。 而就在前两天,有外出打猎.兼职放哨的索伦猎人带回一则消息,言称见到了一队来者不善鞑子兵,大约有三百多号人,观其行军的方向正是朝联盟这边所来。 清帝黄台吉深知索伦人勇猛善战,虽然建州女真和索伦人所属的东海女真乃是亲戚关系,不过此人自即位开始,却一直在大肆抓捕这些远房亲戚充军。 无它,只因实在是太好用了! 只要管口饭吃,再随便赏一两斤粗盐,这些半兽人便会争先恐后的为大清作战,若是赐口从关内掠来的铁锅,那简直能让此些野人欣喜若狂。 索伦人未开化的状态,也使得他们乐于接受新生活,接受八旗贵族的赏赐,继而听从其调遣。 八旗的军事贵族,比如旗主贝勒等人也会没事就北上搜刮索伦人部落扩充实力,谓之“抓生丁”,抓到人之后或充当奴仆,或作为战兵所用。 这些贵族一般会从抓来的生丁中挑出青壮,在战时,便给此些野人披双甲,驱其为先锋,专门用来在敌阵中破开一道口子,八旗把这些人叫做“死兵”,也就是死士的意思。 而这回来外兴安岭抓“生丁”的,乃是和硕肃亲王豪格统御的正蓝旗,此旗属于下五旗之一,与两黄一白的上三旗存在一定实力差距。 这支捕奴队的三百多号清兵相当于一个牛录的编制,其中马甲只有六十多号人,其余皆是步甲。 得知这个重磅消息之后,林昌永心情极为沉重,这可是数百号真鞑子.放在内地搞不好能将成千上万的明军杀的落花流水。 索伦人不善于形容距离,那名猎人也只是说了个大概,表示清兵离己方所在的区域差不多两日路程,当然这是指慢悠悠的走,如果对方一旦发现自己等人的存在,那么骑兵当日便可杀来。 情况危急,林昌永连忙向乌尔塔诉说了此事,随后两人将隶属于这个小小联盟中其余部落的人也快速的叫了过来。 “鞑子又要来抓人了!” “还要把你们的东西和婆娘全都抢了!” 第302章 敌后策反 听到这话,众索伦人脸上不由生起愤怒的表情,有人恶狠狠的表示,只要那些鞑子敢来,定叫其有来无回。 “杀!” 无论是野人还是文明人,两者在生产力上可能会有云泥之别,但却都有一个朴素的追求,那就是过上好日子。 自从学会打渔.制铁等技能后,此些索伦人获得了数不尽的好处,饥饿.野兽.寒冷所带来的威胁也减少了许多。 这刚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要被人破坏,这谁受得了。 林昌永知道这些索伦人皆十分勇猛,不过人家清兵毕竟属于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而且甲胄的装备率也相当高,若要将其击败,光凭血勇可不行,还得充分发挥敌明我暗的优势。 就这样,此人率领那两百多号索伦战士,先是在鞑子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先是布下许多陷马坑,趁其马蹄折断手忙脚乱之时,索伦人则趁机从林子里冲出,抄着大弓,朝这些家伙迎面而射。 正蓝旗的这支捕奴队跟活见鬼一样,之前他们可没见过会玩兵法的索伦人,因此根本也就没设防,于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清兵的捕奴队被顿时被射杀了七八十号人。 索伦人平时经常猎虎熊之类的猛兽,皆需一击毙命,因此他们所用的弓皆需极大的力量才能拉开,那根粗壮的箭镞简直跟小型标枪差不多。 林昌永清晰的看见,乌尔塔气势汹汹的冲到一名清兵马甲的面前,势如闪电般的拉弓朝对方胸口射去,随着一声闷哼,那清兵竟被这携带了恐怖动能的一箭扎的从马上跌下,然后沉重的砸在地上。 不过,由于箭头的质量不行,乌尔塔这一箭没有将其身上的三层铠甲全部击穿, 但即便如此,这马甲兵的胸骨也凹下一大片,口吐鲜血不止。 正蓝旗的捕奴队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搞得有些懵,顿时死伤惨重,不过他们在初期的混乱过后却迅速的稳下阵来,在首领牛录额真的咆哮下,身边的三十来号精骑立刻杀气腾腾的朝乌塔等人冲去。 “这是...” 此些骑兵皆体型粗壮.眼神彪悍,后脑勺留有一条细细的金钱鼠尾,大多穿着红色的布面甲,骑术极为精湛。 林昌永神情一怔,心道这肯定就是鞑子中的精锐所在,谓之红巴牙喇,也就是明军所称的“红甲兵”。 见此情形,他不禁为这些索伦人捏了把汗,担心他们顶不住。 那些红甲兵离索伦人二十多步之外便齐齐下马,然后寒着脸拉弓搭箭,“嗖!嗖!嗖!的破空声发出之后,正在朝清兵冲锋的索伦人直接被放翻一片。 乌尔塔咬着牙.瞪着一对铜铃大的牛眼,抄着那根铁矛便朝那些红甲兵冲去,重箭在其脸上犁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已将他的半张脸染红,显得极为狰狞。 但此人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对脸上的伤口充耳不闻,不过他身旁的几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竟然直接被那重箭洞穿之后死死的钉在地上,有些还没死透的伤者想将身体上的箭支拔出,从而继续战斗,但却已逐渐失去力气。 在乌尔塔的率领下,索伦人立刻立刻冲上去与那些红甲兵和步甲兵混战在一起,双方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这场面不像是打仗,更像是野兽间的死斗。 索伦人尽管悍不畏死,在清兵毕竟有甲胄加持,此消彼长之下亦是伤亡惨重,乌塔见身边的同伴一个个的死去,心中十分着急,正巧这时,他看见了那位穿着土蓝色布面甲.骑在马上正不断发出怒吼,指挥麾下清兵的牛录额真。 而林昌永也注意到了这个家伙,亦打算亲自上阵,伺机将这清将斩于刀下,两人虽未沟通,但想法却不谋而合。 而那位眼神阴冷的牛图额真见一名体型健硕.满脸血污的野人竟朝自己杀来,他一夹马腹便迎了上去,此人手持一柄狼牙棒,属于重型武器,朝着对方头顶便狠狠砸下,若是被击中定然脑浆迸裂.暴毙当场。 乌尔塔没有丝毫害怕,只是将头一偏后堪堪躲过这一棒,本能的伸出粗壮的手臂死死勒住战马颈部,整个身体也挂了上去,接着用双腿夹住一支前蹄猛的发力,只闻见“嘎巴!”一声,可怜的马儿只来及发出一声嘶鸣便摔倒在地,竟被他活生生掰断了一条腿。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那名牛录额真也失去平衡跌落马下,两人旋即扭打在一起。 而很快,林昌永也抄着一根短矛赶来支援,此人本就是刀盾兵出身.还做过大将军的亲兵,厮杀经验极其丰富。 而他这一加入,瞬间让牛录额真在手忙脚乱之余也大吃了一惊。 林昌永是典型的岭南地区长相,身上穿着枣色土布棉袄.脑袋上的鬓发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一切都跟未开化的索伦野人大相径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汉人。 汉人怎么会来这里? 来这里做什么? 为何与这些索伦人待在一起? 这一刻,牛录额真的心中瞬间生起了无数的问号,心中惊疑不定,他现在已萌生退意,打算将这个惊人的消息禀告上去。 林昌永自然知道此人为何见到自己如此吃惊,为了不使行踪泄露,他立刻对着乌尔塔沉声道:“杀!不能留一个活口!” 抓生丁遇见索伦野人反抗乃是常事,甚至都不会引来八旗高层的注意,而一旦得知有汉人竟然暗度陈仓,在自己屁股后面搞“策反”,那还不得炸了锅? 乌塔尔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只想将这些强盗全部杀死,于是甩了甩发懵的脑袋后,捡起铁矛便快步朝前冲去。 良久,在两人的配合下终于将这名穿着蓝色棉甲的家伙解决,紧接着他们又掉头杀向那些仍在奋战的红甲兵,这时,雪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下了许多尸体,由于装备太差,尽管索伦人骁勇善战,但跟这群清兵打的也很是艰难。 第303章 报纸入朝堂 战后,在统计死伤之时,林昌永发现有一些骑甲趁乱逃走了,这可是个不好的消息。 当时战场混乱,此些人未必发现自己汉人的身份,但却肯定会将索伦人反抗的事情报上去,一下子损了这么多人马,那正蓝旗的旗主岂会善罢甘休? 这一仗,战毙一百四十多名鞑子,还抓了十多个活口,不过索伦战士也死伤惨重,战损一半还多,也就是这些未开化的野人秉性纯真,没有什么私心,故而无惧死亡,若是换做其他军队,早就崩溃了。 此刻,索伦人聚集在同伴的尸体前面露悲伤,有些人还在低声念叨些什么,这是在向天神祷告,不过死亡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也见多了,故而只是悲伤了一会后,众人又喜气洋洋的去剥那些清兵尸体上的甲胄。 “林!” 乌尔塔咧嘴一笑然后招了招手,此刻他脸上的伤口已然凝固,结出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待林昌永过来之后,发现这家伙正捧着半幅鳞甲,眼中满是赞叹之意: “这是好东西啊!连铁矛都难以穿透。” “你是我们部落的大恩人,所以这副铁甲非你莫属!” 乌尔塔的表情很是认真,此人不太清楚棉甲和铁甲的不同用途,只是朴素的认为铁甲更为坚固,定然也是最为珍贵的。 林昌永也是微微一笑,随后朝那半幅甲胄打量了片刻,看这样式和工艺,此物应该是来自内地,想必是清兵从明军那缴获的。 他也没有客气,而是将其接过后披在身上试了一下,这种沉重的体感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岭南当刀盾兵的岁月。 “这些甲胄和武器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接着林昌永随便找到一具红甲兵的尸体,并将其身上的棉甲剥下后又翻了过来:“你看,这种盔甲是双层的。” 乌尔塔见到清兵棉甲内衬竟然挂满了一块块铁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方才一箭没有将那名骑兵射穿,这玩意看起来貌似比那副铁甲还好啊。 想到这里,这个憨厚的汉子挠了挠头后干脆让对方重新选一副上好的盔甲,还有那些锋利的武器,也可以优先挑选。 “呵呵...没关系,我喜欢铁甲。” 林昌永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表示自己穿不惯棉甲,随后指挥大伙打扫战场,不仅是那些甲胄和武器,这些索伦人连清兵的甲胄下的戎服和鞋子都没有放过,这些纺织品对于他们来说可都是好东西,比生皮子穿着舒服多了。 另外,此次战斗中还缴获了三十七匹女真马,这些牲畜对于索伦人来说也是宝贝,而地上的马尸也是珍贵的肉食,自然没有舍弃的道理。 不一会,雪地中的那些清兵尸体已被剥的一丝不挂,已有几个索伦人骑着马回部落叫人去了,打算让留守的妇女也来帮忙搬运。 而这些尸骸就这么被扔在原地,相信很快便会吸引来无数猛兽,索伦人没有土葬的习俗,因为在冻土层挖坑对于缺少工具的他们来说太过费力,通常都是采用天葬方式,将死者的肉体再回馈给森林中的野兽。 活着的时候人吃兽,死了之后兽吃人,这便是他们朴素的道德观。 这次与清兵的作战死了许多战士,联盟部落中的青壮报销了一半,这让所有人妇女都很难过,不过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这些人的神经都被磨练的极为粗壮,等见到那么多缴获而来的物资,妇女和娃娃们抹了抹眼泪后又是喜笑颜开。 林昌永见状微微一叹,他知道索伦人虽然未经开化,但却并非野兽,也同样具有丰富的情感,亲人死了当然会悲伤,只是不习惯于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因为在这寒冰地狱般的外兴安岭,只有最坚强的人才能活下去,脆弱的情绪对生存无益。 紧接着,他向乐呵呵的乌尔塔表示,清兵可能很快就会再杀过来,这段时间必须再联络更多的索伦部落,只有将大家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才有可能抵御八旗。 但即便如此,由于生产力太差,短时间正面与其对抗也是现实的,因此要以“游击战”和“伏击”战术为主,充分发挥索伦人的猎手优势,只要能在清兵的袭击中屹立不倒,那么随着缴获的军械物资越来越多,索伦人的实力也会不断增加。 林昌永的话让乌尔塔深以为然,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愿意当另一个种族的奴隶,以前索伦人以大小部落为主,尽管悍勇但却只是一盘散沙,而有了“先知”高瞻远瞩的先进思想指导后,凭借炼铁.打渔等技术优势,应该能吸引来许多外部落投靠。 同时,林昌永也意识到自己必须设法与岭南那边取得联系,如果能获得大将军的给与支持,给自己拨来一些军械物资的话,那么这个敌后游击战打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如果能有几门炮,哪怕是最廉价的碗口小炮,今日之战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而在这外兴安岭的日子,让他也觉得十分孤独,岭南毕竟是林昌永的老家,一下子脱离了“文明社会”,这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某些夜晚在做梦之时,此人都会梦见内统局派弟兄来接替自己了。 而另一头,当孙传庭将在自己搜集的岭南报纸和敌方详情呈上去之后,立刻引起了崇祯皇帝的勃然大怒。 当然,此人自然不是生孙传庭的气,而是因为这南贼报刊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 “岂有此理!” “朕只恨不能亲手诛杀徐贼!” 朱由检一怒之下恨不得立刻朝熊文灿和郑芝龙等人发出圣旨,令其即刻出战剿灭南贼,不得延误! “陛下勿怒,保重龙体要紧呐。” 首辅温体仁等阁臣也已经阅过这几份岭南月报,于是此人弓着腰拱手一拜后说道: “南贼之报扰乱视听.倒反天罡,行愚民之事,竟还敢妄议君上,这日子要是久了,朝廷威严何在?陛下威严又何在?” 紧接着,他稍加思索后又道:“老臣以为,这报刊之事寇可为.我亦可为。” “南贼不过匪寇出身.不尊孔孟.不敬先贤,简直是不学无术,观其贼报便可见一斑。” 第304章 政权信用 温体仁表示,这所谓的岭南月报满口大白话,毫无深度可言,就这攥稿人的水平,放在大明顶多也就是个秀才。 而论起骂人,谁能比过朝中那些御史言官? 既然那徐贼搞这一套,那朝廷也可以以此反击,难道翰林院大学士还骂不过不学无术的南贼了。 “可。” 崇祯觉得这老家伙说的有几分道理,目前这种只能单方面挨骂.却无从还手的局面让他十分窝火,毕竟朱由检本来就是一个极为爱面子的人,既然南贼可以办报骂自己,那大明为何不能用同样手段反击。 “陛下慎重。” 这时,周延儒却拱手一拜,接着面向温首辅,冷笑道: “温大人恐怕是忘记了一点,这所谓的报纸是给谁看的?” “我大明百姓根本就没几个识字的!” 此人于月初刚刚受召入朝,目前暂领东阁大学士的头衔,这家伙跟温体仁是老对头了,而他的意思也很简单,既然大明的百姓就没几个识字的,那朝廷办报纸给谁看? 难道给士绅皂吏看吗。 这些人皆是老滑头,报纸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也就是对那些蒙昧的百姓来说,才能起到作用。 你温大人明知此事毫无意义.只是浪费钱财,竟谄媚君上兴办报纸,是何居心? 无非就想着从这办报之中狠狠的捞上一笔! “笑话!” 被拆台之后温体仁也来了脾气,好一阵脸红脖子粗: “陛下明鉴,老臣为官数十载,从未收取贿金一文.更未贪过一丝一厘,这分明是血口喷人!” “反倒是你,周大学士!” “你敢对着圣上发誓,自己没有收过一两银子吗?” 面对莫须有的攻击,温体仁直接祭出了自己的“金钟罩”,那就是不结党.不受贿! 这在明廷文武中是极其难得的,也经得起查,几乎可以说是一股“清流”。 当然了,他也不办事。 人家追求的是“权力”二字,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快感,寻常人难以体会。 而崇祯皇帝本来就喜欢胡思乱想,对“结党”一事相当敏感,故此虽觉得这温大人才能平庸,但好在令自己放心,这也是这老登能在本朝当这么久首辅的主要原因。 “我...” “周某当然可以对天发誓,并无受贿之行。” 周延儒虽然义正言辞,但明显人都看得出来这家伙有些心虚,不过朱由检暂时不打算跟他计较,只要不触碰“结党”这个高压线,其余事情都可以缓一缓再说。 顶多先记在心里便是,等日后看不顺眼了再拿此事问罪即可。 这时,温体仁狠狠的剐了周延儒一眼后向圣上表示,百姓虽不识字,但却可以让当地粗通笔墨的皂吏来当众宣读,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崇祯皇帝眼前一亮,心道这个法子不错,让那些衙门皂吏来宣报的话可谓一材二用,还无须再雇专人,也就不需要花朝廷的银子。 “甚好,此事便全权交予卿来督办!” “老臣领命!” 在第一轮的交锋中,周延儒显然处于劣势,温体仁略带嘲讽的表情让此人恨得牙痒痒,心中暗道真是“小人得志!” 朱由检怎会不知这两人的关系,不过大臣相斗自是他喜闻乐见的,反之,如果朝中百官铁板一块的话,才真令其寝食难安。 将周延儒召回,也是为了制衡温体仁而已,免得一家独大,顺便给后者一些压力,别他妈的遇见啥事都想躲。 不过,孙传庭这回送来的贼报中,关于那个赵氏运司和南部造船局卖股份的事情让崇祯皇帝叹为观止,他无法想象,区区一个海商船队和造船局而已,只是拿出三成份子的概念就能从民间捞到百万两银子? 而且还不用强加摊派,不用承受百姓愤而起义的风险,而且看这架势,似乎还遭到岭南贼民的哄抢。 这篇报道让朱由检在吃惊之余亦是灵机一动,众所周知,大明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那就是“银子”。 百万两银子那得办多少事儿啊,如果朝廷也能通过此法筹来大笔银子的话,什么贼灭不了! 不过当崇祯皇帝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却令众大臣久久无语,温体仁与周延儒这两个死敌竟罕见的对视了一眼,皆面露难色。 大明学南贼卖这所谓的“股份”,也得有傻子来买啊... “陛下...”周延儒吞了吞口水,道:“昔太祖之宝钞只发不收,致使民怨沸腾,今若行卖股之事,恐无人愿掏银子呐。” 这席话说的极为大胆,在大明一般都没人敢讨论朱元璋的弊政,这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自己知道就好,一旦说出来,当今圣上又正好看你不顺眼,那肯定是没好下场的。 明初战争频发,朝廷又无多少财政收入,于是朱元璋便灵光一现搞出了“宝钞”,按朝廷的说法是觉得百姓用铜钱和金银来交易十分不便,故而为了解决此弊才推出纸币。 不过...这大明宝钞虽然号称“便民”,实则为财政需要,是明廷用来掠夺民间财富的手段而已,因为在发行前根本没有所谓的“准备金”,发行多少宝钞但凭老朱的心情和财政赤字。 连官员的俸禄.将帅.官军的饷银也是用宝钞来发放,这就代表宝钞是朝廷认定的法定货币,刚开始百姓还能拿这玩意缴一部分的税,到后来官府直接不收了,直接耍起了无赖,而随着朝廷不断朝民间投放宝钞,此物也在飞速的贬值。 老百姓又不是傻子,虽然不明白自己的财产为啥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但这肯定跟老朱家脱不了关系,于是民间又恢复到了以物易物的时代,但朱元璋又下令严禁这种行为。 总的来说,这宝钞虽然在初期给明廷解决了一部分的财政危机,但这竭鱼而渔的行为却直接让大明朝廷信用破产, 而周延儒话毕后,崇祯皇帝脸上果然生起了愠怒之色,不过以他的认知无法理解“政权信用”这个概念。 帝王贵为九五之尊,对四海之民有生杀予夺之权,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的权力太大,根本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能够制衡。 其个人的喜怒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而由于站的太高,他们也根本看不见脚下那些卑微的“蚂蚁”。 当皇上不就是为了为所欲为,做这天底下最快活的人。 跟刁民还要讲信用,那这个皇帝不白当了吗? 第305章 公私分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你们这些阁臣有何用?” “朕就不明白了,那南贼不过匪寇出身,究竟怎么想出来这么多花招?” “而你们!堂堂的大学士,平日里自诩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在朝廷缺银子的时候,连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 崇祯皇帝的这席话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显然情绪极为激动,方才所言的”大明宝钞”之事,相当于揭开了朱家的遮羞布,这事就算不是朱由检干的,但也让此人觉得颇没面子。 这一通发火直接让阁臣们皆战战兢兢,低下头不再言语,好似阉鸡一般乖巧。 这时,温体仁注意到圣上不善的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此人额头立刻生起了细密的汗珠,旋即轻咳一声后道: “陛下,或有一法可解燃眉之急...” 他表示,如果朝廷空口白牙就想从民间搞到银子那是做梦,且不论信用问题,你都没有像人家赵氏运司那样能赚钱的企业啊,难道卖概念股票还是空气股票? 不过,如果圣上愿意拿出“皇庄”作为抵押,别说是卖点所谓的股份了,就算是直接从江浙财阀手中贷些银子都没太大问题。 皇庄.王庄即朱明皇室.宗藩的私人财产,正德年间,皇庄峰值为高,总面积近八万顷,嘉靖年间近四万顷,到了崇祯朝,尚有两万七千余顷,也就是两百七十万亩。 皇庄在名义上也要缴税,不过这部分钱是直接进内库的,走个形式罢了,一般都是让宦官来打理,由佃户所种。 而王庄的耕地,藩王通常是无权直接管理的,而是要从当地官府那领俸禄,以及王庄的“租佃”收入,当然,大明藩王虽然不好插手王庄的事,但人家可不全靠这点收入,藩王通常都会努力兼并周围的土地,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兼并到的地才真正属于自己。 由此可见,朱明皇族实际上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地主老财”,论兼并土地和搜刮民脂民膏的规模和程度,那些贪官污吏.不法奸商只能甘拜下风。 果然,崇祯皇帝本就一肚子邪火,一听要拿皇庄抵押才能筹得银子后,顿时勃然大怒。 “荒谬!” “若是拿皇庄去作那抵押,叫这天下人如何看待朕?” 除了“面子”上的问题之外,朱由检还担心此行会惹来非议,让本就山河日下的朝野更加震荡,原因很简单,大伙一看你老朱家穷的连裤子都要当掉,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廷早他妈亏空了! 哥几个赶紧早谋它路吧,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种想法不无道理,不过这世上鱼与熊掌往往不可兼得,事有轻重缓急,既要“面子”又要“里子”显然是很难做到的,而且除了嫌卖皇庄实在不够体面之外,要将自己的私人财产拿出来充当国资,这让崇祯皇帝难以接受。 有明一朝,皇帝们都是极其“善变”,平日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这天下都是我们老朱家的! 太祖爷打了一辈子仗,子孙后代还不能跟着享受享受? 不过一旦到了国库空虚.财政艰难之时,朱明皇室宗藩们又很擅长“公私分明”,即: “大明朝的事跟我们朱家有什么关系? 公归公.私归私,一码归一码! 凭什么从本王口袋掏银子? 当然,在这一点上,不光明朝皇室如此,封建时期任何朝代也都差不多,在“人治”的框架下,即便偶尔出现几个圣君也只能改变自身所处的时代,于身后事也无能为力。 因此,这个抵押皇庄来筹银的建议最终被朱由检无情驳回,顺便以“无能”为由将温体仁狠狠的训斥了一番,紧接着,他也不理会战战兢兢的阁臣们,而是坐在龙椅上将双眼一闭,看似假寐.实则埋头苦思起来。 崇祯皇帝发现,这些文臣根本就是一坨大便! 攻击政敌.打击异端的时候那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贪污受贿也是一把好手,不过一旦真遇见什么难题,一个个要么是当缩头鸟,要么就是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对策。 嗟哉! 为何自己手底下就无一个可用之士? 在这一瞬间,朱由检突然对杨嗣昌有些想念,论能力的话,此人可比温体仁强多了,而且对自己.对大明十分忠诚,当然最重要的是,杨嗣昌领兵打仗的能力如何暂且不论,但此人的战略目光还是有的,最起码比崇祯这个皇帝强得多。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策略相当于一针强心剂,直接让疲软的大明似有回春之象,其实这个策略的核心也很容易理解,即攘外必先安内,集中力量把内部问题解决完,同时与伪清议和。 为了将这十张网全部竖起来,明廷又是增加剿饷.又是增加练饷,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不过在这个战略表面上还算比较成功,一代目闯王高迎祥被擒,二代目闯王李自成兵败后落荒而逃,十三路义军头目之一的张献忠被诏安。 至于其他什么过天星.摸着天之类的阿猫阿狗,更是在洪承畴.曹变蛟.卢象升的围剿下抱头鼠窜,眨眼一看,内地的义军好像在一夜之间就被平定了,形势一片大好。 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恐怕不见得,剿.练二饷给大明百姓带来的负担是极为沉重的,本来就已经活不下去了,现在连最后一点口粮都得上缴,更别提一两的饷落到基层就得征收个十两! 可以想象的是,农民军虽然暂时蛰伏.恢复平静,实则在民间的潜在兵源越来越庞大,只要明廷竖起的这“十张网”被外部力量撕破.失去平衡,便会再次迎来燎原烈火,义军的规模将会更甚从前。 崇祯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也对那个所谓的“外部力量”即伪清毫无防备,湖广等地的暂时平定给了此人错觉,认为义军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杨嗣昌果然有经国之才。 但,这天底下,其实人人都是潜在的义军,倘若统治阶级不仁,滔滔洪流迟早会再次席卷大地。 第306章 大明债券 仿照南贼卖股票这事儿显然是行不通,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好将主意打在了“债券”头上,他心想那徐贼捣鼓出的此物又无甚抵押,不就是空头支票嘛,朝廷完全可以学一学。 如今内地贼患暂时平息,只要再将辽东建奴之乱解决,凭借大明的体量,哪怕随便省下一部分军费,也足够给购买债券的人分红,到时候银子还会缺吗。 倘若大明完蛋了,那就不用多说了,这钱自然也不用还... 是的,朱由检原则上是不打算食言的,此人是真的想力挽狂澜,如今看到这南贼层出不穷的筹钱手段后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也是真的想有样学样。 “陛下,万万不可 !” 众阁臣被圣上天马行空的想法听的瞠目结舌,尤其是在皇帝说出准备向江浙地区以及百官中摊派“债卷”来筹银之后,许多人都坐不住了,连忙七嘴八舌的劝阻起来: “此举无异于抽骨吸髓呐!恐会激起民怨,望陛下三思!” 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方逢年一咬牙率先站了出来,此人正是浙江的士族出身,一看圣上将强行摊派这一套都准备玩到官绅头上了,这还了得? “陛下,臣认为此举有些欠缺妥当,江浙地区乃是朝廷的根基所在,一旦这摊派债卷之事惹了众怒,后果不堪设想啊。” 同样为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的程国祥也连忙开口,此人乃是“次辅”,虽为安徽人士但却是寒门子弟.为官清廉,素禀怀“仁德”二字。 不过他与方逢年不同,前者是因为这摊派之事触动了江浙士绅.也就是他们这些士族的利益,而程国祥只是完全站在朝廷角度上考虑而已,认为此事很容易激起当地士绅的怨恨,于国家统治不利。 不过崇祯本就多疑,眼见自己一提出摊派二字,便立刻遭到众阁臣的坚决反对,这让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禁怀疑这些家伙是不是串通好了,尤其是这个方逢年和程国祥二人,怎么看都像是朋党。 而首辅温体仁这个官油子自是最了解当今圣上脾性的,此人深谙迎合圣意那一套,反正只要顺着皇上的话说,肯定是出不了错的,即便是真出错了,圣上还能对“自己人”太过苛责? 于是,这家伙稍加思索后,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圣明!江浙士绅备受朝廷洪恩,为家国略尽绵力乃是本分。” “故此,老臣赞同摊派债券一事。” 此话一出,众阁臣皆震惊的望向这个老匹夫,尤其是那几个江浙士族出身的,更是难以置信,要知道这老登也是浙江人士,他就不怕被老家的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诚然,背负些许骂名哪比得上受陛下恩宠重要,孰轻孰重人家温大人自然知晓。 在这众多的反对声中,首辅的支持无异于雪中送炭,让朱由检在意外之余不禁对温体仁的观感大为改变,心道此人虽然才能平庸,但却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这是极为难得的。 哼!看看这些阁臣吧,一个个都当自己是为民请命的海瑞,实际上内心那点花花肠子谁傻子都能看出来,净说些不中听的话,什么狗屁容易激起民变,这所谓的“民”恐怕指的就是他们自己! 有了温体仁的支持后,朱由检好似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继而目光不善的望向一言不发的周延儒,想看看这家伙是什么看法。 而周延儒此刻也是左右为难,他自己便是江苏人士,如果支持这摊派债卷之事的话,无疑会被家乡的士绅所怨恨,可若是反对,看圣上这怒气冲冲的模样,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臣...臣认为这摊派一事也不是不可,只是具体怎么个摊派法还得好生琢磨,须尽可能将此事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无奈之下,周延儒心中微微一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政治前途,算是站在圣上的立场上。 “嗯...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内阁还须尽快论出个章程,交予朕过目。” 朱由检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江浙阁臣们,冷声道:“朕知道你们那些小心思,倘若大明亡了,尔等士族岂能好过?” “谁再敢妄议此事,定斩不赦!” 听见这话,众人也只好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他们知道以当今圣上的脾性,是真能干出来砍人之事的,还是不要捋虎须了。 就这样,通过南贼之报,明廷对那行债卷敛财之事进了深度批判,最终决定进行批判性的采用,而对于此番筹银的数目,朱由检的心理预期是两百万两银子,当然越多越好。 江浙士绅个个肥的流油,这点钱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上面的毛尖尖,根本不会伤筋动骨。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笔款子将会专门用以对付南贼所用,这才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而说实话,崇祯皇帝现在已经被缺钱二字搞得夙夜难眠,此人甚至一度将主意打到了宗藩身上,像蜀王.福王等宗室个个富可敌国,若是肯大公无私的接济朝廷,贼寇何愁不破。 不过这事的难度实在太大,甚至比向江浙地区摊派债券还大,那些藩王若是给他这个皇帝面子的话兴许能捐个几千上万两银子,若是一个劲的哭穷,他朱由检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派人对这些亲戚抄家吗? 有时候,崇祯真的很羡慕那闯贼.献贼.徐贼等獠,这些反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完全不用考虑那么多,遇见那些为富不仁的士绅,二话不说直接抄家灭族即可,不但无需考虑其他事,还能获得老百姓的声望。 而他自己,虽然贵为九五之尊,行事却要瞻前顾后.如履薄冰,朝廷上下的利益团体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坐在这个龙椅之上,却远没有混迹草莽之中来的快活。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做个快意恩仇的汉子啊。 第307章 张献忠 朱由检除了向江浙士绅摊派“大明债卷”外,亦决定要办朝廷的自己的报纸,大明乃是正统,没道理光那些反贼可以骂自己,自己却无法还嘴。 而这办报一事,则有首辅温体仁全权督办,当这个消息传出之后,朝中的文官褒贬不一,有些自视清高的家伙认为,这攥写文章乃是圣贤之道,那些底层贱民愚钝不堪,陛下的良苦用心恐会白费。 也有大臣持正面态度,认为这报纸的确是个好手段,通过此物不但可以控制舆论导向,而且还有可能让那些受到义贼蒙蔽的百姓迷途知返。 这事虽然定下了,不过在文体格式上,众大臣却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认为应该仿照八股文.或是文言文的格式,如此不但与那岭南贼报大相径庭,而且还显得庄重.威严。 不过以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程国祥为代表的务实派却持反对意见,毕竟这玩意面向的群体是老百姓,这些泥腿子有几个识字的?你搞的那么庄重只会让人昏昏欲睡。 不仅如此,程国祥认为朝廷之报可以向贼报深度学习,人家的白话文粗看之下貌似毫无深度,但实则有“通顺”.“连贯”的优点,而且不容易出现歧意,每篇文章的核心思想十分明显。 另外,作为明廷户部的一把手,此人还从这贼报的“商业板块”上看到了盈利的机会,像这个所谓的“广告”就很有意思嘛,而且也很实用,在这个信息不流通的时代,如果某名商人手里囤积了一批货卖出不去,而可能另一人想买这种货物又买不到,但通过这种刊登广告的办法,便能解决这些人的困难。 谁不知道商贾有钱啊,程国祥认为朝廷的报纸若是这样搞的话,不但不用户部掏银子,说不定还能有所盈利呢。 这个提议本身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内阁大臣却为此争的脸红脖子粗,礼部尚书方逢年言称此举“有辱斯文”,这报纸本是庄重之物,若像南贼一样刊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什么话? 而东阁大学士周延儒则是支持程国祥的,认为这办报若是不花朝廷银子,还能盈利自然是好事一桩,不过首辅温体仁的态度却模棱两可,不想承担一丁点责任,表示此乃重事,还需圣上定夺。 最终,这刊登商业广告一事被朱由检拍了板,从心理上来说,此人是不愿意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但迫于现实,不这么弄的话指不定得花多少银子呢,不过,崇祯皇帝却严令禁止报纸上刊登那些乡野逸事.花边新闻之类的内容,认为这些东西有伤风化。 某些时候大明官员的办事效率还是很给力的,由于这件事难度小又备受圣上关注,内阁很快就制好了第一刊报纸的样板,并呈到圣上面前过目。 这所谓的“大明圣报”开篇就是一则“缴文”,准确的来说是专门骂那岭南徐贼的,言官御史不愧是吃这碗饭的,简直把徐贼的祖宗十八代都翻了出来。 其主要的意思就是说,这南贼暴虐嗜杀.时常对百姓行抄家灭族之事,贼酋目无君上.不敬孔孟,视纲常伦理为无物,贼兵更是在当地横行霸道,肆意掠夺百姓,岭南黎庶苦不堪言,可谓是水深火热。 朱由检看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很自然的忽略了这篇缴文中满口的胡说八道,反正是真是假,内地的老百姓又不知道,这下自己终于有了“还嘴”的手段,让崇祯皇帝狠狠的解了一把气。 而与此同时,在湖广地区的谷城县中,内地的义军巨头张献忠正处于烦闷不堪的状态。 半年前,在攻袭南阳之时此人被左良玉击败,连命都差点没了,后遁至谷城被大明五省总理熊文灿招安,不过虽然接受了招安,但张献忠却拒绝了明廷的改编和调遣.并拒绝赐予的官衔,欲保持队伍的独立性。 在谷城蛰伏的这段时间里,张献忠并没有闲着,囤积粮草.打造军器.招兵买马.训练士卒一件事都没停下,现已恢复了元气,麾下已有四万人马,分别驻守在谷城的四郊,由李定国等义子统御。 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在熊文灿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位大明的五省总理却置若寡闻。 按理说,眼见麾下实力不断增长,这张献忠应该高兴才是,何来烦闷?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接受招安驻守谷城的这段时间里,湖广地区的官员将此人视为奇货,敲诈勒索不断。 小到县令.大到巡抚,没事就来要银子,连襄阳那边有士子要入京找“门路”,都要求他提供一应金银。 除此之外,为了与左良玉修复关系,张献忠更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每逢此时,当地的官员也会不请自来,厚着脸皮蹭饭。 不仅要打发这些贪得无厌的“小鬼”,此人还要向那些真正在京城里掌权的大员“进献”,可想而知在这种巨大的开支下,即便家里有座银矿也负担不起啊。 张献忠的积蓄如今已算是米缸见底,再这样下去连军饷都发不出来,而拿不出银子之后,湖广当地官员的态度也就变了,以前在宴席上亲热无比的好兄弟,现在见面也是冷着脸,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让他感到十分不安,原本招安之后蛰伏在谷城,此人一方面是想积蓄实力,而另一方则是暗中观察明廷对自己的态度,眼见自己在朝廷眼里只是个提款机,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再次翻脸。 这家伙本就是草莽出身,乃十三路义军头领之一,从来只有他抢别人的份,如今却混到了被小小县令都能随意勒索的局面,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去,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叫过来!” 烦闷之下,张献忠向自己的亲兵招了招手,打算将义子唤来好好琢磨一下将来的计划。 第308章 久旱逢甘霖 半晌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骑马匆匆赶来,这四人都是张献忠的义子,也是其心腹大将。 “末将参见父帅。” 孙可望长得敦实,脾性也比较稳重,进门之后先是抱拳行礼,接着粗声道: “不知将我等兄弟唤来有何要事,莫非又要打仗了?” 其余三人也有些疑惑,义父将他们都唤来通常都是有大动作。 “唉!” 张献忠的身材瘦长.皮肤蜡黄,其相貌极凶.与虎颇为相似,不过这只老虎如今却不复往日的精神,而是闷闷不乐,如同一只病虎。 “这么寄人篱下不行啊,为父感觉这当今圣上搞不好啥时候就翻脸。” “你们想想,昔日凤阳之事...” 众人听罢一愣,旋即陷入沉思,早期在凤阳之时,义军曾掘了崇祯皇帝的祖坟,这事的确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紧接着,张献忠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表示现在确实没有银子给朝中送了,那些大人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看失去利用价值后哪会讲什么情面。 “的确如此。” 年纪最小.身材健壮的老二李定国微微一叹,此人的相貌极具英俊,且勇猛善战,在军中素有“小尉迟”之称,十岁时便加入了义军,张献忠觉得他仪表不凡.便欣然收为养子。 李定国表示,现在起事的话将面临极为不利的处境,北边的河南.陕西是洪承畴.曹变蛟等部,西边的四川有孙传庭驻守,这几位可都不是一般人,义军在他们手底下没少吃亏。 而南边的话,则是这两年才崛起的新兴势力岭南保乡军,两广.云贵都是人家的地盘,比起明军来说,这保乡军的战力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杨嗣昌等人的案例还在那摆着,他张献忠都不敢保证能在杨督师的围剿下挺过去。 因此如果再度起事的话,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将熊文灿等部彻底击败,然后占据湖广为基本盘,如同那岭南徐晋一样,将这里经营成铁板一块,以此源源不断的拉出兵源.筹集粮草。 再之后,便可伺机东进,攻占南直隶,拿下这大明的财赋重地,如果能到达这一步,那么己方的实力将会暴涨,明廷自己就完蛋了。 当然,这只是战略设想,实际上成功率极其渺茫,就算熊文灿打不过义军,隔壁的洪承畴.孙传庭等明将定会前来襄助,搞不好那个岭南保乡军也会趁机捡捡便宜,这就是作为四战之地的难处。 张献忠目前的处境被不同势力从四面八方包围,根本没有战略纵深可以操作,原本此人是可以西进杀入四川.重庆的,但由于保乡军的存在,导致崇祯将孙传庭给派了过来,间接性的也将他的退路堵截。 这时,老四艾能奇迟疑道,我等或可与那岭南徐晋交好,反正双方没有任何仇怨,且共同的对手都是大明,而且这保乡军也是匪寇出身,严格来说其实算半个义军,这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如果能与岭南结盟的话,咱们就不用担心身后来敌,这样就可以将有限的兵力用在刀刃上,万一此人是个好说话的,将来就算在湖广待不了了,说不定还能南下进广东避避风头。 “这事恐怕不太好办呐。” 老三刘文秀沉吟道:“那保乡军势大,如何肯与咱们结盟?” “徐晋此人虽为草莽出身,看似与义军相似,实则观其行事与我等大相径庭,其在岭南广施仁政.颇具声望,又西伐安南.北攻云贵,可见此人野心之大。” 他的意思很明显,看这岭南保乡军的发展趋势,显然极具扩张侵略性,湖广.四川恐怕早就是人家的下一步目标了。 就凭义军这四万兵力,多半不会被那徐晋放在眼中,双方的实力都不平等,如何能结盟。 这席话也不无道理,算是有理有据,因此便让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几人陷入沉默,眼下的局面着实有些棘手啊。 “呵呵,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一直在静静听着的张献忠突然发出爽朗一笑,这几个养子不但勇猛善战,而且脑袋还灵光,这让他十分欣慰,顺便话里有话的夸耀了一番自己的识人之明。 “尔等说的都有道理,令为父茅塞顿开。” “不过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张献忠神秘一笑,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 “这...” 孙可望等人连忙将其接过,凑近一看后顿时露出狂喜之色,这信件乃是五省总理熊文灿发给总兵官左良玉的,大意是自己已与兵书侍郎兼四川总督孙传庭.都督同知兼福建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磋商完毕,决定在六月下半旬正式朝岭南用兵。 此人嘱咐左良玉要近期要勤加操练兵马,辎重粮草方面没什么问题,他已经筹集的差不多了,南贼非同寻常,与其交战一定要认真对待。 此物是张献忠麾下的侦骑从官道上截获的,由于缺乏安全感,这种事他没少干,此前还曾截获过湖广巡抚余应桂给熊文灿的信件,其中的内容让这家伙怒火中烧。 余应桂秉性正直,在信中直言这献贼虽已接受招安,实则目无法度根本不听朝廷的调遣.况此獠包藏祸心,其反叛劣迹已经昭显,宜先发制人,防患于未然... 张献忠看到此信后,又惊又怒,立即找到郧阳巡抚戴东旻,说自己处境为难,请求为自己主持公道,辩冤辩解,而这事很快被五省总理熊文灿得知,将此人气的半死,立刻向朝廷狠狠的弹劾了余应桂。 熊之所以这么大的反应,正因为他是招安献贼的主谋,如果张献忠因为此事对朝廷寒心,继而再度起事,那么熊文灿这家伙在崇祯皇帝那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事闹得很大,最后甚至对质在朱由检面前,湖广巡抚余应桂不善言辞,根本争不过熊文灿,而此人却只是愤慨的说道,“请圣上以一年为期,若届时献贼未反,可斩臣头颅,以谢天下!” 兵部给事中姚思孝也很赞同他的看法,曾向圣上上书道:“张献忠举行叵测,于谷城聚拢数万人马,建房种田.打造军械,臣认为应当将此些兵员尽数遣散,以免再度生起大乱。” 而崇祯皇帝的批复却很冷淡,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献忠大肆建房种田,说明招抚起效,又要将此些兵员遣散到哪里去?” 第309章 严阵以待 而当张献忠拿出熊文灿的信件后,众人为何如此高兴,原因也是非常简单的。 左良玉若率军南下,湖广之地明军兵力将会被分走不少,这一来,义军如果再度起事的话,压力将会大大减轻。 再者,四川总督孙传庭南下剿贼之后,当地定然空虚,这也就给义军极大的操作空间,张献忠如今是被左良玉打怕了,察觉到此人即将率军南下之后,他的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父帅。” 孙可望咧嘴一笑,道:“老三方才所言非虚,保乡军势大自不会轻易与咱们结盟,不过眼下这机会不就来了?” “无论如何,同时面对左良玉.孙传庭.郑芝龙三人围攻,那徐晋的压力肯定也很大,如果这个时候,我等能起事与保乡军首尾呼应,明军可就麻烦喽。” “咱们雪中送炭,此人岂有不投桃报李的道理?” “嗯...”张献忠露出思索状,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又担心那徐晋在击败明军后实力再次暴涨,届时难免会觊觎湖广之地,那自己估计是挡不住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保乡军与明军陷入两败俱伤,这样的话不但义军能够在湖广站稳,还可进而窥视四川,而岭南那边元气大伤之后自然没有足够的实力图谋自己的湖广。 而要达成这一点的话,那么义军起事的时间点就很关键,不能早也不能晚,一定要等到双方都打到伤筋动骨的时候再行动。 这么想着,张献忠向义子们沉声道:“先派人与那岭南徐晋接触一下,看看此人是个什么态度,如果能以结盟发兵为由,向这家伙索要些银子跟军械的话最好不过。” 保乡军火器精良是出了名的,别说本就家底薄的义军了,就连明军都眼馋,张献忠是非常想搞些“岭南造”火炮来扩充实力的,但他现在苦于没有银子,因此只能设法从岭南那边坑点是点。 说来奇怪,自己起事这么多年,虽然也有风光无限之时,但更多情况下是被明军杀的落荒而逃,如今更是混到了不得不诈降.寄人篱下的地步。 再看看人家,短短数年就能将岭南经营成这个样子,面对三番五次的围剿屹立不倒,致使明廷动不动就要统筹数省的力量才敢与之交战。 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张献忠认为以后还是得多跟这个“邻居”亲近亲近。 岭南,桂林大将军府。 大将军徐晋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惦记上了,他现在正在批示公文得同时,听阅内统局总务凌棠的报告。 “据派往四川.湖广.福建沿海诸地的调查员回报,近日当地明军调动频频,似要有大动作。” 给眼前这册公文上批了“已阅”二字后,徐晋抬起头,沉吟道:“嗯,看来明军蛰伏这么久,终于决定出兵了。” “着人再探,尤其是福建那边,要重点关注!” 无论是四川还是湖广的明军,都相对好解决一些,真正的威胁是郑芝龙,这段时间,大将军已在广东沿海区域修建了许多岸防炮台,而郑元秋也已将率麾下舰队回防,正严阵以待。 即便如此,徐晋还是不太放心,又在当地驻守了整整三万兵力,可见他对这个海贼王的重视。 而眼下,征夷大将军罗延康正率两万将士在云缅边区剿贼,甚至一度杀入敌境,不过现已在班师的路中。 保乡军现共有十三万兵力,去掉水师之后,步军约在十万出头,其中三万要拿来防备郑芝龙,因此剩余的七万兵马则分成了两部分,一路开往贵州地区,驻在贵阳府和铜仁府,用以阻挡孙传庭,剩下的四万人则驻在与毗邻湖广的桂林府和平乐府。 徐晋从内统局的情报中得知,这回率湖广明军南下的乃是左良玉,这位在明末也算是活跃人士了,素有“逃跑将军”之称。 在历史上,张献忠诈降熊文灿后仅仅安生了一年就又扯大旗造反,左良玉现在这一走,张献忠搞不好会提前起事呐... 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察,此前被俘或投诚保乡军的明将中,一部分有才能的已经受到了重用,从参谋顾问的位子被下放到了基层,视个人能力而定,担任协统.司统之类的军职。 不过这些明将要当岭南的军官,是要进“讲武堂”.也就是军校学习一段时间的,因为保乡军无论是制度章程还是运转模式都与明军大不相同,就拿最起码的来说,作为将领是无需操心粮草.军械.饷银.补充兵员之事的,这些都会由后方的军部各司输送,大家只需要专心作战即可。 这种特殊制度让那些当了军官的前明军降将们感到十分新颖,如果不打算谋反的话,此举对于将领来说无疑是好事一桩,以往很多时候众人还得自己筹集粮草.饷银,甚至就地招募兵员,不但费心费力,而且还会大大影响战略计划的执行。 原本定好的两个月出兵,如果后勤辎重.兵员民夫都不到位,磨迹到半年也是很有可能的。 假设,如果杨嗣昌当时没有在贵州练那么久的兵,从而给保乡军留出喘息之机的话,可能徐晋这个大将军早就被明军杀的遁至安南当野人了,甚至兵败后当场被擒也很正常。 实际上,保乡军虽然一直跟明军打的不可开交,但岭南的士兵中有相当一部分其实都是以往的明军降兵出身,表现良好的在劳改营卖个数月苦力之后,攒够工分也就恢复了自由身。 军部对于这些人员是一视同仁的,只要能通过募兵司的测试.完成操练司的考核,融入保乡军这个熔炉的话,那么这些昔日见到强敌就腿肚子直打哆嗦的家伙也能比成为骁勇无畏的战士。 这便是集体意志的力量,当然也和足饷.足粮有很大关系,刚加入保乡军时的第一顿饭食,往往会让此些前明降兵出身的家伙们涕泪满面。 第310章 伪清异动 那油汪汪.颤巍巍的肉片子对于缺乏油水的他们来说,简直对任何山珍海味都更有吸引力,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每个人每日的肉食是有定量的,为半指厚.小半个手掌大小的肉片,或是其他等重的鱼肉,按明制每斤十六两的话差不多是三两。 不过糙米饭是管饱的,像海带.萝卜.土豆之类的耐储存蔬菜也能天天吃到,只要战线在后勤的维持范围内,士兵隔三岔五不同品种的绿叶菜也不成问题。 若想吃上更多的肉也很简单,只要立下军功升到“锐士”,每日三两的肉食就能增加到四两,与队统这种最基层的军官相同,如果升级到“虎贲”,则又加二两,伙食待遇与标统相等,至于最高级的“破军”,那就不得了了,一日三餐里每餐都有三两肉,这个标准已经与都统齐平,简直就是吾辈小兵的楷模。 不过保乡军这十几万士兵里头,获“锐士”称号的目前加起来才三千人,“虎贲”才六百出头,而“破军”就少的可怜,各部加起来拢共也就百十人,普通士兵达到这一步的概率是千分之一。 相比较而言,当上“都统”一职的概率也是千分之一,成为破军之士的难度可想而知,这样的存在,是兵王中的兵王。 而由于需要向士兵稳定供应肉食,保乡军对于猪.鸭.鹅.鸡这些牲畜家禽的需求量是极为庞大的,除了官府在各县建了许多养殖场外,同时也鼓励岭南百姓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养上一两头猪.五六只鸡鸭。 官方会先将牲畜崽苗发给这些农户,等到出栏时再由专人进行收购,顺便将崽苗的成本一扣,剩下的利润尽数归于百姓。 在这种操作下,农民们根本不用摊什么本钱,更不用承担风险,因此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皆争先恐后的为大将军养猪。 反正养一两头猪的话并不用太过费心,农闲之余顺手就给喂了,就算忙的时候还有娃娃割猪草喂养,又能赚些酱醋钱,何乐而不为呢。 鸡鸭就更省心了,人家会自己溜达.自己啄虫吃。 而这事运转起来之后,也造福了不少百姓,岭南地区现已诞生出许多民间养殖专业户,这些人觉得搞养殖很有前景,毕竟有保乡军这个大客户存在,市场的需求非常稳定,于是将心一横便与干脆以猪鸭为伍。 当然,养殖牲畜尤其是规模一大之后就很容易出现动物患病的情况,很容易使养殖户损失惨重,也打击老百姓的积极性,而为了让减少这种事情的出现,各县农事司的吏员便在上级的要求下,于乡野中挨家挨户的奔走,宣传有关于防疫.救治之类的信息。 在基层,这些朴实的农吏们是最受老百姓欢迎的,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给大家办实事的。 当然,仅靠官民共同搞养殖只是一部分,岭南本就靠海,海里的鱼也是重要的肉食来源,早期官方在收购民间渔货的同时,自己也会组织专人进行捕捞,不过现在,秉承着不与民争利的想法,绝大多数鱼货都是来源与老百姓。 许多东西保乡军不是搞不了,也不是没有能力搞,就比如像罐头之类的东西,如果官方进入这个领域,定会将民间那些罐头厂坊搞的破产,这与大将军全力扶持工商业的初衷背道而驰。 为了让经济流通,同时让百姓们也逐渐富裕,徐晋除了将矿石冶炼.军械制造及粮食等关键领域自行掌握之外,其余无关紧要的行业基本都故意让给民间,留给老百姓一些赚钱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还严禁军队经商,此举一方面是为了保持队伍的纯洁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如果军队这个暴力组织涉足商业领域的话,那么民间市场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与之抗衡。 表面上看,这钱好像被军队赚了后还是到了自己这个大将军口袋,但实际上这对于刚刚兴起的民间工商业是灭顶之灾,属于竭鱼而渔的行为,也透支了岭南工商业税收的潜力。 只有老百姓有钱了,市场才会有有庞大的消费需求,进而促进商业领域繁荣发展,财政署也就能收到更多的税银,而钱要是都被保乡军给挣了,将来作为财政支柱的商税找谁去收? 而这天,内统局又上报一条重要信息,近期辽东地区似乎有些不太平,伪清兵马调动,似有入关打秋风的计划,除此之外,调查员还发现伪清私下向福建郑芝龙遣使,不知道要干什么。 大将军徐晋闻讯后陷入沉思,如今是崇祯十一年五月底,再过几个月清兵就会再次入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明的另一位忠臣良将.卢象升便会死于这场战斗之中。 孙传庭和卢象升这二人都是有节气.有能力的明廷良将,属于大名鼎鼎的人物,说实话徐晋对这两位也是佩服的,不止一次兴起招揽之意,不过这事太过艰难,孙.卢二人若是这么容易就被自己降伏,也就对不起“忠臣良将”这个名头了。 诚然,大将军徐晋只是爱惜这两位的才能而已,其实对于保乡军来说,有没有他们都一样,多一个孙.卢,或少一个孙.卢,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因此,即便那孙传庭在四川呆了这么久,内统局也未曾尝试与其取得联系.劝此人投诚,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没必要自己将脸凑上去给别人打。 而伪清向福建遣使一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黄台吉莫不是想收买郑芝龙,眼红人家的船队?毕竟这鞑子虽然步军很强,但水师属于弱项,如果能得到郑家相助,伪清入主中原的把握无疑凭空增添三分。 徐晋对这件事非常关注,毕竟这位海贼王跟自己是邻居关系,必须时刻注意此人的异动,于是他便命内统局继续调查此事。 而与此同时同时,福建一座豪华府邸中,大明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正在接见清使宁完我,两人聊的似乎还挺高兴。 第311章 左右摇摆 “郑公,陛下对您可谓是高山仰止呐,时常对我等奴才提起郑家的光彩,呵呵...宁某对您可是佩服的紧。 一席青衫的麻脸书生微微一笑,脑袋后面还挂着一根细细的金钱鼠尾,整个模样看上去不伦不类的,这正是曾与大将军徐晋会面的宁完我。 由于上次的出使岭南之行,进而促成了大清和岭南的贸易,清帝黄台吉对此十分重视,故而对其重赏,不禁恢复了宁完我的二等甲喇章京身份,即相当于明军参将,还表示以后的外交示意,都由此人负责。 “清帝之言,郑某愧不敢当啊。” 郑芝龙歪歪扭扭的往榻子上一坐,闻言后只是咧嘴一笑,脸上的神情却有些玩味。 两人所处的这间屋子,是以倭国风格来装潢,宽大的拉门正后方是一架浮世绘风格的屏风,地上则铺有松软的榻榻米,中央位置是一座红木矮桌,上有许多精美的茶具。 郑府十分宏大气派,出现这种风格的房间也不奇怪,因为郑森的母亲田川松正是倭国人。 “公”一词在古时乃是诸侯专用,到了后来也成为了一些德高望重者的尊称,不过郑芝龙如今正值壮年,宁完我称其为“郑公”自是将其视为雄踞一方的诸侯,当然也不乏拍马屁的想法。 郑芝龙对此还是十分受用的,嘴里说着愧不敢当,实际上哪有一丝愧色,此人抄起紫砂茶壶为各自斟了一杯后,继而随口问道: “不知清帝有何赐教?” “呵呵...赐教不敢当。”宁完我陶醉的品了一口香茗,先是吹嘘了一番自己的圣上在辽东励精图治,现已拥精兵数十万之众,话里话外都在炫耀清国的强悍实力,见对方的脸色逐渐凝重,此人放下青瓷茶杯后,诚恳的说道: “陛下曾言,郑公若是肯归顺大清,待吾八旗入主中原之后,朕定封其为镇南王,世袭罔替。” 这番话基本上听起来有点熟悉,其实就是宁完我曾经给徐晋说过的,反正就是黄台吉画的大饼,能说动对方自然好,即便说不动也能观察一下此人对大清的态度如何,反正只是浪费一点唾沫星子而已。 郑芝龙闻言心中一惊,不过却很快平静下来,封王拜相正是他渴望的东西,不过这家伙也精明着呢,清兵入主中原为时尚早,拿个空头支票就想让自己投靠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此人闻言后只是哈哈一笑,不置可否道:“郑某何德何能,岂敢觊觎王侯?贵使此番前来,想必不止这一件事吧。” 宁完我见对方并未表态,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表示,圣上希望能与郑家展开全面通商,只要能弄来辽东急缺的布裹.粮食.铁器等物资,这个价格方面都好说,毕竟大清穷的就只剩下银子了。 值得一提的是,黄台吉虽然已与岭南展开了贸易,不过赵氏运司根本不卖给他们粮食.铁布之类的战略物资,火药硝石这些更是想都别想,就连大蒜素和酒精的份额也在不断缩减,唯有香料.糖砂.香皂.丝绸.瓷器之类的奢侈品应有尽有,最近甚至还在向伪清推销豪华马车。 尽管这些香料.皂绸之类的玩意在辽东也很紧俏,尤其是度数极高的“凤鸣酒”,如今已在八旗贵族中风靡一时,辽东本就天寒地冻,没有人能够拒绝这种辛辣.灼热的液体,就连黄台吉本人,都是风鸣酒的忠实粉丝。 不过这酒太烈并不是一件好事,时常有旗主贝勒.大小额真因酗酒过度,导致乱发酒疯,胡言乱语.鞭打下属乃是常有的事儿,更有甚者因为对这杯中之物太过沉迷,导致屡屡缺席营中操练。 黄台吉虽然也很喜欢这岭南烈酒,每天都要小酌几杯,但痛定思痛之下,此人还是决定军中禁酒,一旦操练时谁身上有酒气,定严惩不贷,因为就连他自己近来的身体也每况日下,时常会感到头晕眼花.气虚乏力。 “这个倒是好说。”郑芝龙听完对方的请求后稍加思索便同意了,毕竟辽东的皮子.珠子.人参这几样还是很有市场的,能够为自己赚来许多银子。 而且看这样子,鞑子是很缺铁布之类的物资,郑家可以借此将价格抬高一些。 两人在这件事上很快达成共识,紧接着宁完我话锋一转,不怀好意道:“郑公虽兵强马壮,可隔壁却有一头猛虎窥视啊。” “哦?”郑芝龙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对方所言的正是那岭南保乡军。 “呵呵...”宁完我笑了笑,表示自己曾与那位大将军会过面,也在南宁待过十数天,此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相反,这保乡军行事乖张,极具侵略性,早就对福建垂涎三尺了。 近日,郑芝龙已得知,岭南正在大造舰船,那徐晋不仅接连成立了两个规模颇大的造船局,还发动两广民间船商,欲打造一支强大的舰队,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郑家如今之所以还能跟岭南保持表面上的平和,就是因为两者在各自领域都无法奈何对方,在地上,郑家绝对打不过保乡军,而在海上,保乡军也暂时不是郑家的对手。 但这徐晋大造战船一事很有可能将这种平衡打破,据可靠消息,岭南所造的舰可不是什么广船之类小玩意,而是动辄七八十门舰炮.数千料的大家伙,也就是西式的风帆战舰。 这种船的威力,郑芝龙深有体会,毕竟他是跟荷兰人打过的,虽然最终获胜,但对方强大的火力给了此人极深的印象。 宁完我之所以说这话,无非是想挑拨离间,最好让郑.徐二人打个天昏地暗,这样才符合大清的利益,岭南保乡军的发展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让黄台吉深感担忧,再这么下去的话,将来即便八旗入关,也要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对手。 这个对手,可能比大明要难缠的多。 第312章 四面来攻 郑芝龙原本对岭南处于摇摆不定的态度,一方面不想与其全面开战,另一方又十分担心对方会威胁到自己,而被宁完我这一挑拨后,这家伙不禁想起了儿子郑森的话:“将来等徐贼打过来,有你们后悔的份!” 于是,在送走清使之后,郑芝龙立刻将自己的两位胞弟叫了过来,表示自己改变了主意,决定在剿贼一事上全面配合朝廷,如此方不负圣上洪恩。 大哥这善变的脾性,让芝豹.芝虎这两位水师大将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对视一眼后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郑芝龙抬手打断:“尔等无须再言,森儿所言非虚,这保乡军真乃我等的头号大敌啊。” 风雨欲来,在岭南当地大将军徐晋也没有闲着,而是在积极进行战前筹划。 此番为了应对四面八方的来敌,徐晋不仅在贵州.广东分别驻下重兵,甚至还从向安南的莫朝征召了两万仆从军,当然这些人的战斗力极其堪忧,无法升任一线作战任务,主要目的是辅助保乡军作战,平时协助押运粮草,关键时候可以顶上去当肉盾。 除此之外,大将军还向澳门的葡萄牙人下达了指示,令其出动船队.兵员,协助水师作战,其总督马士加路也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战时出兵协助这是他们跟岭南的约定,反正对方会付佣金。 而西班牙人与荷兰人也被拉拢了过来,尤其是后者,早就看郑芝龙不爽了,听闻岭南要雇佣外国舰队之后,荷兰人自发奋勇的就站了出来。 这些欧洲船队加起来也足足有一百二十多艘武装商船.专职海战的风帆战舰也有十六艘,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而保乡军目前并无把握能够对付郑家的水师,因此必须借助一切能够借助的力量。 反正付给这些夷人的佣金,大多都是还魂散和酒精之类的“廉价”玩意,就这些东西,都能将他们乐的鼻涕冒泡,毕竟此物的成本如何夷商们不知道,但这两样在欧洲可都是紧俏货,一转手就是暴利。 而听闻此事后,“国际友人”米格尔竟也从麾下船队中拨出了十六艘盖伦船,交与水手长威尔指挥,专门用于配合保乡军作战。 由于将伽利略成功拐来,葡萄牙商人米格尔现已获得大将军亲自颁发的“名誉千户”头衔,属于保乡军的战略合作伙伴,不仅能自由出入南宁.广州等城,并且每月还能从赵氏运司手里获得旁人两倍的还魂散.祛毒露份额。 这家伙甚至为自己起了个华夏名字,叫做:“孔龙”。 这番待遇自然引得其余夷商羡慕不已,要知道他们基本上只能在固定的码头区域活动,根本不允许进入岭南的府县,若是肆意闯入的话,不仅会被当作奸细抓起来,而且以后就被赵氏运司拉黑了,别想再买到一丁点的还魂散。 众人察觉到,这位神秘的保乡军首领似乎对欧洲工匠和科学家情有独钟,对人口贩卖一事极为热衷,只要能想办法搞来对方喜欢的“货物”,定能与之将关系搞好,以后还怕没银子赚吗? 在“逐利”这一点上,海内外的商人都差不多,只要利润足够.价格合适,别说区区工匠和科学家了,就算是他们的国王,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这些人未必不敢将其绑来。 而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之后,赵氏运司也发现了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那就是夷商往往要比内地的商人更讲信誉,与其合作的话要放心不少,夷商自也有奸猾之辈,但大多无非是想多赚点利润,很少有以次充好的情况。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便到了崇祯十一年的六月下半旬,而四川.湖广等地的明军已统筹完毕,开始南下围贼之路。 此战对于明廷来说至关重要,如果能将南贼击败的话,不仅可以收复数省之地,还可以继承其留下的“遗产”,例如煤.铁各矿.兵工厂.乃至两广地区繁荣的工商业。 但万一兵败的话,四川.湖广二地将面临无兵可守的情形,大明元气大伤之后,恐数年之内都不想再着讨伐南贼了,不被人家讨伐就不错了。 正因如此,崇祯皇帝对这一仗极为关注,这是大明最后的机会。 而此番,四川方面孙传庭本有两万兵力,明廷又从陕.豫之地的洪承畴.曹变蛟麾下抽了三万兵士出来,专门交给他临时指挥,其总兵力达到五万之众。由于陕豫的义军已被打击的差不多了,这才能从当地抽调这么多的兵力,否则洪.曹二人分分钟哭给他朱由检看。 而湖广方向,左良玉挂“平贼将军”之印,亲率八万大军南征,与孙传庭不同的是,后者基本都是步军.骑兵的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左良玉麾下则有整整一万骑兵,其中有三千精锐,属于他的嫡系。 此人乃辽东边军出身,比较擅长骑兵作战。 孙.左二人都是义军克星,擅长与农民军作战,只是不知在面对装备精良.军纪严明的保乡军之时,其表现究竟如何。 而福建方面,郑芝龙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家伙,也改变了往日的策略,出动了大小战船一千七百多艘.包括十五万水军,基本上将能动用的力量都动用了。 此外,他甚至还通过在倭国的渠道,从当地大名手里弄来了三百多艘舰船协助作战,两者加起来大小战船的总数量达到恐怖的两千艘。 此战中,隶属于明廷阵营的兵力达到三十万之众,而保乡军加上旗下的雇佣兵也只有十四万出头,不到敌方的一半,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其参战的势力之众.规模之大都非同凡响,称得上是奠定东亚格局的“世界大战”。 而大将军徐晋在得知福建水师倾巢而出之后,也没有意外,只是心情微微有些沉重,在他看来,明廷的步军相对来说好解决一些,此战最大的变数就是这郑家水师。 第313章 大贼小贼 这时,平贼将军左良玉正在行军途中,就战术计划一事跟十余名部下进行商讨。 “这一仗尤为关键,本将军欲亲率三万精兵直袭桂林,此为南贼中枢所在,一旦成功,贼兵自然士气锐减。” 左良玉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的计划是由自己领一万铁骑.两万步军,自宝庆府而出,直接攻打桂林,而另外五万兵力则从衡州府而出,与福建郑芝龙配合攻取广州等地。 至于四川总督孙传庭,此人会直接率兵五万攻打贵阳,南贼同时面临三方围攻,哪怕再是骁勇也分身乏术啊。 “还是总兵大人考虑的周全,广东方面的战事便交给末将吧。” 听见副将王允成铿锵有力的请命,左良玉当即欣然允许,接着,此人环顾一周后向众将佐严肃道: “朝廷有令,斩杀大贼一人赏银六十两,斩杀小贼一员赏银三十两,呵呵...这回咱们可算是发财了。” 明廷将南贼中的保乡军叫做“大贼”,卫戍军叫做“小贼”,崇祯皇帝这回是动了真怒,也不管朝廷有没有那么多银子发,反正先把话放出去再说。 值得一提的是,成化年间明军就给各类反贼的首级定过价,蒙古反贼的人头高达一百两,女真反贼只有五十两,不过后来蒙古反贼已不成气候,故而价格一路下滑,而建州鞑子人头的价格也不是很稳定,曾在万历年间被“大清国父”李成梁杀的降价,跌至三十两。 不过到了现在,清兵一颗人头的价值终于可以笑傲群雄,五十两是起步价,如果是红白巴牙喇这种精锐,其首级的价格甚至能达到一百两,甚至更多。 当然了,这钱到兵勇手上还剩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总的来说,保乡军这三十至六十两银子的悬赏,已经是内地之最了,可见明廷的重视程度,要知道哪怕是为患陕豫.肆虐湖广的义军,其人头根本就不值钱,在朝廷眼里连“贼”都算不上,也只有各路首领的骨干成员,才有一点奖赏可拿。 左良玉这番话过后,听的众部将自是兴高采烈,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南贼竟然这么值钱,若是斩个百十颗贼头,自己岂不是发财了? “总兵大人...”参将仇尚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如今朝廷亏空,连给咱们的饷都经常拖欠,即便我等真斩下贼首,这赏银能发下来吗?” 仇参将的话顿时引起其余将佐的赞同,众人不禁将急切的目光投向总兵大人。 闻听此言,左良玉却是冷哼道:“朝廷有没有钱咱不管,若是敢拖欠我等兄弟用命换回来的赏银,老子杀他全家!” “尔等只管尽心杀贼,其余事有本将军顶着。” 按惯例,崇祯还给这平贼将军配了个监军太监,用以充当自己的耳目,不过这左良玉向来脾性乖张.对明廷阳奉阴违,并不将这监军放在眼里,只是好吃好喝将这太监供着,但商议什么军机要事的时候,从不通知后者。 而与此同时,岭南保乡军的斥候们,也在时刻关注着明军的异动,内统局的一应调查员也被悉数派出,对湖广.四川官军的行军路线进行密切监视。 数日后,当大将军徐晋知晓了左良玉分兵二路,分别朝宝庆府与衡州府方向进发后,稍加思索便立刻明白了此人的意图。 说起来,桂林府正是与湖广地区的辰州.宝庆永州三府接壤,其地理位置并不是很理想,一旦明军自四川.湖广南下,作战不利的话,桂林并没有足够的战略纵深来操作。 从这一点来看,将广州作为中枢似乎更合适一些,徐晋也的确考虑过这个事情,不过别忘了福建还有个郑芝龙呢,一旦保乡军水师挡不住对方的话,广州将置于极度危险的局面。 因此其实,目前桂林和广州这二城作为中枢其实都有缺陷,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将这一仗打赢,方有资格根据战后形势进行取舍。 很快,桂林城.原靖江王城内的一所大殿内,军部参谋司的人员已悉数到齐,包括众参谋大臣和参谋顾问。 “诸位,方才收到情报,左良玉的大军分兵二路,其中一路的目标似乎正是这桂林...” 大将军徐晋令卫兵将这封军情传下去给大家过目,继而说道,如今搞清楚了对方的动向,那么便可让驻守广西平乐府.桂林府二地的保乡军主动出击,将那湖广明军杀个措手不及。 “大将军圣明。” 吏部尚书兼参谋大臣颜昭表示赞同,接着补充道:“贵州驻军亦可如此,给那孙传庭一点颜色瞧瞧。” 这时,一名剑眉星目.健壮挺拔的汉子踌躇片刻后一咬牙站了出来,此人正是前广东参将薛光武,擅长骑兵作战。 “大将军,此番袭击湖广明军,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薛光武之所以这么主动,是因为他心里急啊,眼见孟信.郎回等昔日同僚皆已被下放到了基层,虽然依旧顶着参谋顾问的头衔,但人家却已经手握实权了,能够领兵作战.建功立业。 而军部觉得这薛参谋表现不错,本也打算将其下放到基层,但这家伙如今还在讲武堂学习.尚未结业,故此委任还迟迟没有下来,但此人自然知晓这一仗乃是关键之战,如果错失良机的话,以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遇见了。 “哦?” 徐晋闻言后目光在这薛光武脸上打量了片刻,沉吟片刻后道:“薛参谋忠心可嘉,汝本擅长骑兵奔袭,此战中倒是能够派的上用场。” 他知道,这位前明军参将虽然曾被保乡军的空心方阵击败,但此人只是输给了更先进的战术而已,但论起奔袭作战.指挥能力,这薛参谋的水准还是相当不错的。 “马户何在?” “末将在!” “便将薛参谋暂且安置在你的麾下,届时可将一队胸甲骑兵交予其指挥。” “末将领命!” 第314章 主动出击 目前,保乡军在广东惠州.潮洲二府境内驻有三万大军,与水师共同戒备福建方向的来敌,另外还在广西平乐.桂林和隔壁的连州驻有四万兵力,这部分人马是为了应对湖广地区的明军,由前将军马户统率。 而贵州地区,铜仁府和贵阳府共有三万兵力,曾接连攻克黔.滇二地,由后将军罗延康统御, 至此,保乡军的十万步军已经全部出动了,仅剩下近卫.卫戍二部尚未动用,不过大将军徐晋想了想后,又给广东那边增派了一千近卫军,还给马户和罗延康二人分别增派了五百,此以来,麾下便只剩下一千近卫军而已。 说实话,徐晋自己都想御驾亲征,只不过现在他必须在后方坐镇,以定人心。 而近日,朝廷要再次向岭南用兵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岭南大地,为百万黎庶所津津乐道,在大伙看来,官军这回肯定也是自找苦头,经过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战斗,保乡军的战斗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在这种乐观的态度下,龙兴银行的战争债券再次迎来抢购,毕竟从以往经验来看,这玩意是真能赚钱啊,到期以后利润相当之高,而且人家银行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 只是,现在这债券可不好买了,龙兴银行每月放出的份额是有限的,除非保乡军急需钱,为了筹集资金才会增发,否则平日里想买这种优质资产甚至还得走关系。 以前被冯敬云强制摊派的那些士绅,现在早就尝到了甜头,恨不得将此人给供起来,这哪是“扒皮”啊,明明是财神爷!而此前向大将军徐晋交了五百万两保护费的广西绅.商,其中就有一百万用来专门购置龙兴银行的债券,这些家伙如今常常为自己当初的睿智.果决感到沾沾自喜。 不仅如此,这龙兴银行的债券甚至引起了一部分夷商的兴趣,这些人常常与保乡军打交道,消息也比较灵通,认为这个债券很有搞头,完全值得自己投资。 当然,这主要是建立在保乡军信誉很好的基础上,平日像货款什么的,从来都不会拖欠,而且一口唾沫一个钉,赵氏运司更是以“诚信”为座右铭,夷商都很喜欢来岭南这边做生意。 这些毛发卷曲.高鼻深目的洋人虽然单个买的债券额度并不高,但加起来也有五六万元,这对龙兴银行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这代表着,现在不仅能吸纳治下的闲余资金,甚至连海外资金也被吸引过来了。 这里就要说道大将军徐晋所发行的银元了,在外贸鼎盛的支持下,此物不仅已横行两广地区,就连这些那些夷商也逐渐开始采用“徐大头”来进行贸易结算。 原因也很简单,因此这玩意制作精美.含银量高,而且比起传统的银锭来说,人家赵氏运司显然更喜欢收自家的银元,继而也就对那些用银元结算的夷商更有好感。 事实上欧洲也早有金银等币流通,不过与华夏不同的是,欧洲人通常在交易的时候是按钱币的数量来计算,而不是重量,这就给了某些奸诈之徒操作空间,例如用剪刀将钱币减下一圈或是一角,再将这些边角料融掉,铸成新币。 如此,既不用从事辛苦的生产活动,财富还能从天而降。 在这薅钱币羊毛一事上,由太人最是擅长。 由于彼时的欧洲造币工艺相对粗糙,那些钱币造型也是五花八门.重量不一,哪怕缺个一角半角的,一般也没人注意,还能继续在市面上流通。 不过为了杜绝剪币之事,保乡军的银元外就有一圈齿边构造,若是哪个大聪明一剪之后,定会把齿边给剪没了,那这钱也就废了,市场上根本没人没有愿意收,只能拿到龙兴银行按银子重量折价,这是得不偿失的。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岭南银元由于具备了防剪功能,商人们不用担心自己收到劣币,故此这种好钱不仅通过商贸流通到了内地,就连欧洲据说也在小规模的使用。 当然了,“徐大头”固然做工精良.精美,但毕竟都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所制,而银子这种金属本身就是高价值的货币,乍一看之下,好像这铸币之事虽然办的很成功,但却并未给保乡军带来明显的收益,顶多就是大家喜欢你造的钱而已,实际上支出的白银并没有减少。 其实不然,徐晋之所以推行自己的银元,是有着更长远的目的,通过此事可以给海内外商民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即岭南的钱都是良币,人家是用了心且有诚信的,如此一来,日后待时机成熟,发行纸币的时候就会顺利许多。 广西平乐府恭城县,薛光武正领着两千余骑兵北上,与其余两支友军一样,此人的计划正是潜入湖广之后,伺机偷袭左良玉等部。 论起骑兵作战,他也算是相当有经验了,而这一次,前将军马户甚至还给这家伙临时增援了两百近卫军的“游骑兵”。 薛光武在军部担任参谋顾问的这段时间,也一直没有闲着,对保乡军的胸甲骑兵战术.战法也是经过潜心研究的,那个半回旋战术更是令他大开眼界,于昔日清远一战中,罗都统曾用此法大破裴宏义的数十万大军。 老实讲,岭南骑兵的战术与大明骑兵也有相似之处,比如胸甲骑兵临敌之时先掏出短铳齐射一轮.继而砍杀,这和辽东边骑的战法简直如出一辙。 除了这些事之外,还有一件事给薛光武这个前大明参将印象极深,他麾下的这些岭南骑兵虽然与关宁铁骑.鞑子骑兵比起来,装备十分简陋,别说披两层甲.三层重甲了,如今也不过是将单面胸甲升级为双面而已,像个马夹一样,四肢还是裸露在外的。 骑的马也大多为气势不足的西南矮马,岭南骑兵唯一能够称道的,可能就是那柄单发手铳了。 可即便是这么垃圾的装备,其兵员的素质却相当之高,以往,薛光武尚为明廷效力之时,每逢急行军和奔袭作战,部下全都是怨声载道.叫苦不迭,作为主将的他又不能视若无睹,否则这些家伙分分钟哗变给你看。 而现在,自己的任何命令,这些岭南骑兵只会沉声说是,然后立刻行动起来,可谓如臂指使,哪怕连日行军,也无一人叫苦.抱怨,士兵们一心只有杀敌立功。 这是多么好的兵啊... 薛光武不禁在心中发出感慨:“能率领这样的骑兵,真他妈的爽!” 第315章 官军过境 与此时同,驻在贵阳的罗延康也接到了军部的命令,表示在必要时刻可以主动出击。 收到这封加急军令后,他稍加思索后立刻将第二骑都的都统韩挺唤了过来,此人与罗真一样,是保乡军中少有的骑兵将领,以作战勇猛着称。 “如果让你率一支精兵,北上绕袭孙传庭的大后方,可有把握做到?” 韩挺表情严肃,身上的制式军装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闻言后只是抱拳道:“末将领命!” 后将军罗延康微微点头,继而给对方拨了三千胸甲骑兵,紧接着嘱咐道:“孙传庭乃是名将,须谨慎对待。” 他的打算便是让这韩都统率这支精骑去袭击明军的辎重粮草,不求一役能拿下多大的战果,只要频频骚扰.行疲敌之计即可,而与此同时,本部大军则顺势向四川境内推进,化被动为主动,直接跟对方来一场会战。 韩挺领命之后,立刻拿着印绶到营地点兵点将,然后迅速率领这一支骑兵奔出贵阳府,一路朝北去。 由于是急行军,士兵们都是轻装上阵,所携带的口粮也是以即食的高热量食品为主,由于甘蔗在岭南和安南得到广泛种植,故此蔗糖的产量算是比较高的,这些骑兵的所携带干粮便叫做“糖糕”,乃是将大米炒熟后拌以糖浆.搅匀冷却后制成饼干状的小块。 里面还参杂了不少的果仁.果干之物,有着口味好.热量高.体积小的几大优点,唯一的缺点就是成本比较高昂了,因此除了争分夺秒的急行军,平时大伙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这玩意的。 当然,除了糖糕之外,这些骑兵还会携带一些烘熟的鱼肉干,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用火烤一烤即可,实在来不及也能直接啃,不过就是有点硬罢了。 若单论起军粮品质的话,保乡军几乎可以说是大明之最,这得益于高效机制和充足的后勤保障,也脱不开庞大的军费支持,要知道这些肉干.糖糕等稀罕物,哪怕对内地小地主也算是难得的珍馐了。 大将军认为,吃苦耐劳.能打胜仗当然是一支常胜军的宝贵品质,但一味的歌颂苦难并不可取,“苦”这东西,要吃到该吃的地方,比如操练中.作战中,而不是肠胃中。 徐晋一直很关心将士们的伙食问题,士兵们只有吃饱.吃好,才有旺盛的士气和健壮的体格来保家卫国。 此时,四川泸州纳溪县境内,经过连日行军之后,明军正在此地埋锅造饭.进行短暂休整。 帅帐内,孙传庭一身戎装,正在对那幅行军地图若有所思,面前的案桌上,摆着一碗浓粥和两个小菜,粥里能见到一些零星的肉末,此人在生活方面还是比较简朴的,于平日的饮食中也是跟麾下的将士们吃的差不多。 “大人,饭要凉了。” 听见部将李义隆的提醒,孙传庭发出“哦”的一声,这才从图册中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的同时,肚子发出一阵咕咕叫。 这扫了一眼饭菜后,他缓缓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不高兴。 “如今军中粮食尚缺,怎可这般奢侈?唉...这一碗浓粥中的米量,可以让下面的兵士喝上两碗了。” 原本,孙传庭在四川练兵就得自己筹饷.筹粮,在当地遇见了很大的阻碍,后虽用铁血手段将这两万新军练出来了,不过筹到的粮草也只够维持四月而已。 之后,崇祯皇帝又从洪承畴和曹变蛟麾下抽调了三万兵力,增援给四川,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此些兵勇显然不可能自带口粮,说白了这三万张嘴都得他孙传庭来养。 本来就紧缺的粮食经过这一稀释后,只能维持不到两月了,若在此期间没有攻进贵州得到新的补充,那军中可就得断粮了。 因此,孙传庭无奈之下只好能省就省,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能多坚持一天.胜利的希望就大一分。 “将这碗粥用水兑做两碗,孙某只取一碗。” “是。” 孙大人的态度十分坚决,因此李义隆微微一叹后只好领命。 紧接着,孙传庭又令亲兵将其余参将.游击都叫进帐中,对众人嘱咐道,南贼狡诈.不可大意,一定要守好粮道,警惕敌方来袭,同时多加派些斥候,时刻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末将领命!” 负责维持粮道运转的的正是江安守备黄则成,此人闻言后立刻抱拳道: “大人放心,南贼若敢袭我粮道,只要末将一息尚存,定会将其死死挡住!” 崇祯十一年七月初,这场规模浩大的战争终于率先在湖广地区拉开帷幕,左良玉亲率三万精兵行至宝庆府之后,将当地老百姓祸害的不轻,左军兵员成分复杂,军纪败坏是出了名的,其兵卒中有诏安的流寇.义军.还有许多混饭吃的兵油子。 这些家伙匪性未泯,在驻地的时候尚不敢太过放肆,毕竟很容易被抓个现行,不过这一来到外府后,骨子里的兽性立刻得到了解放。 在休整的时候,许多兵士私下里偷偷跑到老百姓家里抢劫.勒索,肆意淫辱人家的妻女不说,敢反抗的当场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若是瞧见哪家的大姑娘水灵,则干脆玩完之后再绑回军营,让弟兄们一块乐呵。 有人说了,那这些小兵品行败坏就没有人管吗?当然没人管,因为往往是那些百户.千户带着手下一块出去找乐子。 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没办法只好将状告到府里,宝庆府的林知府根本不想管这事,他哪敢跟这群土匪兵讲道理,但眼见民怨沸腾.这事不管好像也不行了,于是林知府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阵。 左良玉对此人还算客气,不过也仅仅只是客气而已,大明文官的确比武将地位高,但像左这种作风乖张的军阀,一般的文官也不敢轻易得罪。 听完对方来意之后,左良玉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麾下的兵士抢掠百姓,他自然是知晓的,甚至私下里没少指使,毕竟如果这些兵多抢些银粮的话,对于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可以少发甚至拖欠饷银。 原因很简单嘛,若大伙平时没啥副业,就靠那点饷银活命,那若是几个月不发,定会引起哗变,将他这个总兵官砍了都有可能,可要是平日里就所获甚丰,那这点象征性的军饷就没那么重要了,即便拖欠几个月一般也没人会闹事。 敢闹事的话,他左良玉也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拿这事大做文章! 第316章 扮匪 因此,“纵兵抢掠”其实也算是左良玉的驭下手段,老百姓受不受灾关自己屁事,他只知道,要是手下的兵没粮吃,那可就指挥不动了。 因此,面对林知府的劝告,左良玉只是打了个哈哈,表示自己一定会约束军纪,但这也只是场面话而已,此人的确会“约束”,但通常只是约束手下的兵不要抢那些官绅大户而已,毕竟这些人往往都有一定的政治能量,没必要得罪。 而寻常的贱民.小地主,抢了就抢了,你能奈我何? 与此同时,薛光武也已经率麾下的两千余骑兵潜入安庆府境内,藏在新宁县的山林之中,据侦骑回报,此地的明军虽暂驻邵阳县,但却一点没有闲着,而是在境内大肆搜刮,现在已经抢到新宁县这边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薛光武意识到这是一个围点打援的好机会,他先是令所有骑兵皆将摘盔卸甲,然后故意众人故意披头散发.将身上弄得脏兮兮,看起来与匪寇无异。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如果全副武装的胸甲骑兵骤然出现在这新宁县的话,定会引起左良玉的高度重视,弄不好会亲自率大军来围剿,而薛光武的两千骑兵虽然都很骁勇,但暂时却没必要跟对方硬碰,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游击.骚扰,尽可能杀伤敌方有生力量。 于是,此人立刻亲率三百骑兵,浩浩荡荡的朝着十数里外的大竹庄奔去,因为侦骑已经探到,这里正在遭到数百明军的荼毒。 而此时的大竹庄内已是一片乌烟瘴气,那群土匪般的官军已经怪叫着冲了进来,开始挨家挨户踹门: “老乡,快开门!哥几个来问你借点粮填肚皮。” 一名眼眶凹陷.颧骨上一道丑陋疤痕的汉子发出狂笑,扬起蒲扇大的手掌“砰砰砰!”的将屋门敲个不停,之所以锁定这里,是因为这家筑有矮薄土坯院墙,一看就是个自耕农,而此人今日并未着甲,但腰间挂着一柄佩刀.脚上踩着一对皂靴,正是左军中的一名把总,名为金怀仁。 在他身后,则是数十名同样露出怪笑的手下,皆穿着污秽不堪的鸳鸯战袄,至于其他人,此时则正在庄子里到处找目标下手。 “奶奶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眼见敲了半天却没有反应,金怀仁怒上心头,阴沉着脸后退几步后顿时朝着屋门一个飞踹,只闻见“哐当!”一声,大门顿时应声而倒。 听见这动静,正搂着新婚妻子躲在灶台后面的农户张兜心里一个咯噔,两人早就被吓得面如土色了。 “兜哥儿...怎么办?这些官军比土匪还蛮横,咱们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米粮肯定都会被抢走。” 说着,女人开始呜咽起来,但此时,张兜心中也是一阵绝望,这两年老天爷还算给面子,自家那十几亩地收成还行,交完各种杂赋后尚能余下一些,也就是靠这点积蓄,他才托媒人说了亲。 两人成婚方不足一月,却遇到如此天降横祸,这世道活着真是艰难啊。 “唉...” 听见这伙歹人已经进了院子,踢里哐啷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两只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也在发出一阵急鸣后嘎然而止,紧接着有人狂笑道:“不错不错...这家人还挺殷实,哥几个今天可以开个荤了。” 张兜死死咬住牙,脸上因为太过愤怒导致涨红一片,那两只鸡可是家里的宝贝,别说杀了吃肉,平日里下的蛋自己都不舍得吃,而是攒着换一些酱醋之类的调味品。 不过此人还算冷静,他看了面容清秀的妻子一眼后,迅速将手伸进炉灶内,用乌黑的锅灰将其抹了个大花脸。 “记住!待会不要吱声。” “他们想抢什么,就抢吧...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大不了咱俩一块啃树皮,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听见丈夫急切的嘱咐,被吓傻的女人只是连连点头。 “哐当!” 金怀仁带手下在这方寸大小的院子里没有过多停留,而是故技重施,迅速将内屋大门踹开,根据他的经验,这些狡猾的刁民一般都粮食等贵重东西藏在内屋。 “各位军爷...” 张兜这时已从灶台后面钻了出来,望着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兵士,此人心里自然相当恐惧,只好颤声说道:“缸里还有半缸米,挂着的竹筐里有二十一个鸡蛋,这些都献给军爷了,只望不要为难小人。” “这...”金怀仁脸色一怔,不禁与其余手下对视了一眼,接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笑道:“你这家伙倒是有点意思,当真愿将粮食都献给老子?” 听见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此人却面色一变,“噌!”的一声抽出腰刀后劈在柜子上:“既如此!方才为何不给我等开门?” “小人...”张兜被这锋利的刀吓得瑟瑟发抖,急中生智道:“刚才小人以为是山贼来了,若知道门外是官军的话,是万万不敢如此怠慢的。” “嗯。”金怀仁闻言点了点头,将腰刀收起,这个理由倒还说的过去,新宁县的确存在一些匪盗,此人之言也并非无的放矢。 紧接着,在这家伙的示意下,手下则迅速行动起来,纷纷从腰间摘下布袋,将米.蛋之物一个劲的往里头装。 “咦...”这时,金怀仁才发现灶台后面竟然还蜷缩着一个女人,仔细一瞧后发现这女人虽然脸上抹得乌漆嘛黑.看不清样貌,但身段不错啊,一下子就让他来了兴致。 “给老子出来,麻利点!” 张兜刚刚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连忙弯着腰赔笑道:“军爷...军爷,小人的婆娘又聋又哑,身上还染了病,还请军爷放过。” “呵呵。” 金怀仁不屑的扫了这个农家汉子一眼,先是缓缓将腰刀卸下,继而慢条斯理的解起了腰带,冷笑道:“你以为耍这点小聪明就能将老子哄过去?” “我告诉你!,别说往脸上抹灰了,今个就算这婆娘往脸上抹屎,老子都能下的去屌!” 此人早就憋了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遇见个身段不错的良家,哪里有放过的道理,于是这家伙眼露淫光.急不可耐的就要提枪上阵,同时怪笑道: “你小子若识相,就站旁边好生此后,哥几个心情好的话玩完了就还给你,要是惹恼老子,便将这婆娘带回军营,让兄弟们天天玩!” 第317章 伏击 屋内很快便发出哀求声与喝骂声,金怀仁一把将女人扯过来按在桌子上,随后骂骂咧咧的将自己的裤腰带快速解开,显然是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突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冲进院子,对着内屋急声叫道:“把总大人!有马贼杀过来了!” “啥?” 金怀仁大吃一惊,方才兴起的邪念顿时烟消云散,他赤着两条大毛腿连裤子都没得来及穿,一把抓起腰刀后迅速飞奔至门外。 果然,隆隆马蹄声已清晰可闻,不远处已经出现了几道骑在马上发出怪叫的山贼。 “兄弟们,抄家伙!” 面对这种情况,金怀仁难免有些慌张,不过一想自己毕竟是官军啊,怕这些马匪作甚?除非这群人以后不想在宝庆府混了,否则哪敢对左总兵的人动手。 这胆气一上来,此人便干脆带着众手下浩浩荡荡的走了出来,一行人提着刀.冷着脸.眯着眼想看看这群马匪究竟想做什么。 薛光武一进大竹庄之后,正好听见凄厉的嚎叫声,这一看后发现,原来是两名官军正使出吃奶得劲,揪着一头大黑猪的耳朵,将这牲畜从圈里往出拽。 “杀!” 听见头儿的命令后,这些乔装打扮的胸甲骑兵立刻朝着庄子里的官军冲了上去,也不搭话,挥起马刀便是一阵劈砍。 这群左良玉的兵今日是来抢老百姓的,自然连甲都没穿,仓促之下顿时被砍的抱头鼠窜。 金怀柔仁见状连忙抽出腰刀冲到那名马贼头领面前,厉声喝到:“大胆!你这厮可知我等弟兄是谁的人?尔等匪寇擅杀官军,莫不是活腻歪了!” 薛光武没有跟这名衣衫不整的家伙搭话,回应他的只有一柄锋利的马刀,“噗嗤!”一声过后,两条大毛腿轰然倒地.继而有节奏的抽搐起来。 战斗很快结束,这些官军被同等数量的岭南骑兵偷袭,几乎连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不过倒有几人故意被放走了。 半日后,大竹庄发生的事情便被一路呈到了平贼将军左良玉面前,此人在得知自己手下数百兵士竟然被马匪给砍了后,顿时火冒三丈。 “岂有此理!” “老子非要将这些胆大妄为的贼子揪出来祭旗!” 这时,参将刘易杰朝他一抱拳后沉声道:“总兵大人,此事恐有蹊跷。” “大竹庄的官军足有数百,却在一炷香内被杀的仅剩几人逃回,可见这支马匪非同小可。” “宝庆府虽有不少匪寇,但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一支,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左良玉闻言陷入沉思,此人的分析显然不无道理,寻常匪寇也没有这个胆子袭击官军,不过还未等他想出头绪,另一名参将仇尚却笑道: “老刘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这湖广本为四战之地,这些年打了多少场仗?每战后又有多少溃兵.逃贼不知所踪,些许战败的官军骑兵或义军老寇遁进山林,这不很正常吗?” 左良玉微微点头,仇参将说的也合乎情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让刘易杰亲率一千骑兵去那大竹庄探探,瞬间将这群胆大妄为的马匪给剿了。 “近日,尔等要严加约束下属,先不要再抢了。” “我军已休整完毕,即刻启程.继续南下!” 而当刘易杰率大队骑兵赶到案发现场后,这里的马匪早就跑了.只留下地上横七竖八的官军尸体,而这些尸体上的衣物和武器几乎都被扒走,就这么赤条条躺在原地。 “看来,这还真是一群匪寇...” 刘易杰自嘲一笑,自己也许是想多了吧,稍加思索后,此人立刻开始沿着贼寇撤退时的痕迹一路搜索,根据地上杂乱的马蹄印来分析,这伙歹人的数量不会太多,跟逃回军营的兵士所报告的差不多,充其量也就几百人。 薛光武在大竹庄周围留有暗哨,见明军上钩之后便迅速将此消息报了回来,牛头山中,两千岭南骑兵早已磨刀霍霍。 而接下来,当刘参将率一千精兵沿路搜到牛头山之时,立刻与数百”马贼“相遇,两者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直接就打了起来,而这马贼虽然凶恶,但刚一交手便被官军杀的节节败退,只好埋头朝山中遁去。 这一千明骑入山之后的后果可想而知,潜藏于此的两千岭南骑兵顿时从四面八方杀出,见此情形刘易杰心中大骇,他立刻就知道了这肯定不是马贼,而是正儿八经的岭南骑兵。 如此多的骑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宝庆府,而军中探子竟然一无所知! “劈里啪啦”的手铳射击声骤然响起,将明军杀了个措手不及,一番激战过后,林地里已是尸横遍野,许多失去了主人的战马直接跑的不见踪影,或是愣在原地低头啃草。 这一役中,那两百近卫军“游骑兵”表现尤为出色,这些家伙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骑兵,但作战时的悍勇无畏却令所有岭南骑兵印象深刻。 当明白自己入了人家圈套之后,刘易杰不敢恋战扭头便准备撤走,恰逢此时,两百游骑兵从明军侧翼杀入一头往中军袭去,在离对方数十步的距离,游骑兵们便齐齐翻身下马,然后从背后摘下铳,瞄也不瞄的直接朝明军骑兵扣动扳机。 紧接着,这些骁勇的士兵便抄着已上好刺刀的燧发枪朝着骑兵发起了冲锋,沿途中甚至还能抽出空挡再射一发手铳,可怜这刘参将哪里见过这种悍贼,周围的骑兵顿时被清扫出一片真空区域。 尽管身旁的亲兵拼死相护,此人终还是被杀过来的游骑兵当场刺落马下.一命呜呼。 ”真是好兵啊...“ 目睹大将军近卫军的强横战力,薛光武简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久久无语之下只能啧啧称奇。 这两百近卫军简直顶的上寻常的一千保乡军.甚至更多。 如果给自己两万近卫军精卒,他薛光武甚至能直接将大明打穿,接着一路杀往辽东! 第318章 会战 薛光武怎么想的暂且不论,而当牛头山的情况传到明军大营之后,众将领瞬间就炸开了锅,尤其是平贼将军左良玉,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原本的红脸都变成了青脸。 “这南贼好生阴险,竟故意扮作马匪引我军深入,刘参将他...” 仇尚露出沉痛的表情,厉声骂道:“那些斥候是干什么吃的!” 说实话,误判大竹庄是一群马匪的事情正是此人所为,不过仇参将的确机灵,一看形势不妙,担心总兵大人治罪的他立刻改变了口风。 左良玉瞥了这家伙一眼,心中恨得牙痒痒,差点忍不住将他拖下去军法从事,不过现在还未跟南贼正式作战,却已折损一员参将,如果再将此人给砍了,难免会影响军心。 其余将佐也连忙七嘴八舌的请命,皆表示愿率一队精骑去将牛头山的南贼给剿了,左良玉稍加思索后嘴角挂起冷笑,他已经识破了对方的意图,无非就是想拖延官军的行军速度。 由此可见,南贼还是很怕自己的。 但若剿的话可不好剿,要知道这群南贼乃是骑兵,看见硬茬子之后肯定会跑,现在连对方的具体数量都不知道,反正肯定比刘参将那一千人更多。 要想彻底剿灭这支骑贼,非四五倍的骑兵不可,如果官军真这么干了,不就正中人家下怀吗,故此左良玉只是命令各部严加警戒,分出一队精锐回防后方粮道。 至于牛头山那些南贼,便随他们折腾吧,反正这宝庆府又不是自己的地盘,只要辎重.粮草无恙,南贼定然无功而返。 不过,这回整整损失了一千骑兵,这让左良玉心疼的要命,须知骑兵不同步兵,培养成本相当高昂,他还准备靠这一万骑兵跟南贼决战呢。 这个损失,必须想个法子弥补回来。 于是,左良玉立刻差人将监军太监王之心唤了过来,后者这段时间已被架空.每日只是混吃等死,自然也就对这位总兵大人没啥好脸色。 “王公公啊,呵呵...在军营里过的可还舒心?” 闻言,王之心的三角眼中闪过不屑然后用公鸭嗓回道:“承蒙平贼将军惦记,等咱家回了京城,自会也不会忘了左总兵的。” 左良玉听到这赤裸裸的威胁,干脆也不再装了,而是冷笑道:“公公能否回到京城尚未可知,沙场上刀枪无眼.缺胳膊断腿乃是常事,即便是当场为国捐躯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 王之心一听这话瞬间脸色大变,他如何不知道对方也是在威胁自己,于是,此人沉默半晌后道:“阁下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左良玉哈哈一笑,然后故作亲热的跟这位太监勾肩搭背起来,同时义正言辞道:“十一年七月二日,我军于新宁县大破南贼前锋…斩大贼三百七十二人.小贼八百四十一人!” “向陛下请赏的事,可就劳烦王公公了。” “什么!”王之心一脸惊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连忙急声道:“可有相关贼人首级.物证?” “这个嘛...自然是有的。” 左良玉尴尬一笑,有些心虚的表示,这些东西运到军营尚需几日,还是先将请赏的折子写出来吧。 听到这,深谙官场之道的王公公也明白怎么回事,这丧心病狂的左总兵八成是谎报军情,想以此发笔横财,想到这,王之心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对方。 左良玉见状不禁暗骂一声,心道这狗日的太监果然不好打发,看来这回自己得大出血了。 “朝廷拨下来的赏,便由你我二人三七分成如何?” “四六。” 王之心冷笑道:“这事若是被圣上发现,咱家可是要掉脑袋的。” 左良玉皱起眉头一阵纠结,显然是舍不得那四成银子,不过他也没办法,一想到日后两人还有长期合作机会后,也就点头同意了。 这折子,若是由他这个名声极差的平贼将军递上去,朝廷那边肯定会派人下来详加盘查.这一查很容易就露馅,而若是由天子监军呈上去,那便完全不一样,当今圣上多半是会信的。 这件小事并没有对这场大战造成什么影响,明军和保乡军依旧在朝着敌境坚定行军,数日后,双方终于在宝庆府.新化县西展开了初轮交锋。 左良玉对南贼竟然杀进湖广境内与自己会战一事并无意外,因为对方这么大的阵仗,也早就被官军的斥候发现了。 “兄弟们!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 此人身着金色山文甲.头顶明盔,正气宇轩昂的骑在一匹雄壮黑马上朝众部将训话。 “南贼祸乱岭南.致使百姓荼毒.国土沦丧,我等深受朝廷恩洪,为陛下分忧乃是本分!” 明军一方旌旗猎猎.其中还夹杂着十余个不同颜色的大纛,这些纛旗上皆写着主将的姓氏,那一面华丽的“左”字旗尤为显眼。 反观保乡军一方就要低调许多,士兵们皆神情肃穆的站在原地,主将马户甚至都没有给手下训话,因为此战双方的兵力几乎相同,实在没什么好打的。 根据往日的经验来看,三倍以上的明军才值得保乡军重视,当然也仅仅只是重视而已,如果是野战的话,基本上当天就结束战斗了,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打扫战场上。 “咚!咚!咚!” 伴随着火炮轰鸣,富有节奏的军鼓声骤然响起,保乡军士兵在基层军官的督促下迅速排成一行行战列线,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明军推进。 左良玉眼神一寒,紧接着官军也吹起了号角,那两万明军步卒也迅速列阵朝敌军逼去。 此人身边密密麻麻的骑兵却暂时没有动,他的打算是待会等战事焦灼之时,自己再亲率精骑从侧翼杀入战场,将贼兵分割后尽数歼灭。 “轰!” 双方的火炮开始朝着敌方士兵进行猛轰,明军密集的军阵很快便被炮弹犁出了一道道血渠,由于炮兵标尺的出现,保乡军火炮的命中率得到显着提高,几轮饱和打击下去,便使明军损失惨重。 “南贼的炮怎么打的这么准!” 左良玉正骑在马上观察战况,略微一扫后瞬间脸色大变。 第319章 不战而逃 官军麾下也是有不少炮的,熊文灿这回算是将家底都拨给左良玉了,仅从数量上来看甚至与保乡军的差距不算太大,可这战果嘛,就不怎么理想了。 广东沦陷之后,湖广明军失去了佛山.澳门这两个重要的火炮来源,可这打仗总会消耗火炮的,时有有开裂.炸膛之类现象发生,无奈之下,内地明军只好自行铸炮,而这粗制滥造出的东西实在质量堪忧。 炮手根本吃不准自己伺候的大铁筒子啥时候炸膛,药匠也只能尽可能少装药,此一来,本就精度不足的火炮.射程也大大降低。 体现在战场上的效果就很明显,同等距离.同等口径下,保乡军的火炮对官军一打一个准,而官军的火炮大多只能听个响,就像七十岁的老头一样,顺风尿一鞋。 这样不行啊... 左良玉心中有些焦急,因为在这几轮轰击下,自己的步军已经快顶不住伤亡了,前锋部队被犁出了锯齿状的真空地带,通过了望筒已能发现有少量兵士在畏畏缩缩的后退。 除此之外,南贼军阵后方的高空中还缓缓飘起一个大号的“孔明灯”,左良玉诧异之下连忙将了望筒凑到眼前仰头朝那玩意看去,顿时发现有一名贼兵正站在孔明灯下面的框子里,不时挥动着意义不明的彩色旗帜。 “这狗日的南贼,花样怎么就这么多?” 左总兵阴着脸,一口黄痰狠狠的钉在地上,此人的脑子时灵时不灵,但显然当下转的很快,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孔明灯的意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南贼有这玩意,那么己方的任何动作都瞒不过人家,什么冲击侧翼.直取中军都是个笑话,以贼兵令行禁止的组织度来看,只怕自己刚一率骑兵出击,立马就被迎来相应的反制措施。 这根本没法打啊... 眼见列成一条条横队的贼兵排山倒海般的压来,虽然速度不快,但行进间却根本看不见有人掉队,左良玉打了一辈子仗,自然知道这样的兵有多恐怖,直到现在,此人才真正的切身实地的亲眼目睹南贼之精锐。 “快!” “鸣金收兵!” “大人!”身旁的几个将佐张大嘴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还没正式交战呢,为何要撤?” “一旦仓促撤退的话,定会迎来贼兵追杀。” “届时,必损失惨重啊大人!” 左良玉转过头,气急败坏道:“老子戎马数十载.是从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 “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老子知道啥时候该打.啥时候打不了!” 紧接着,此人朝瞪着眼朝呆若木鸡的众将厉声喝道: “传令!全军撤退!” “违者军法从事!” 这场仗本该是一场烈战,但却结束的如此仓促.滑稽,就在两军大阵不足一百步之时,保乡军士兵已精神抖擞的做好了最后的战斗准备,而对面却突然传来了紧密而响亮的铜锣声,这声音一经发出,乌泱泱的明军瞬间就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这些穿着鸳鸯战袄的兵勇终于反应过来了,就好像得到解放一样,立刻争先恐后的朝后退去,乱作一团。 见此情形,保乡军士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他们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而前将军马户很快便从侦察气球那里得到报告,明军的骑兵此刻也在撤退,应该不是故意示弱。 “杀!” 马户眼中一寒,立刻命传令兵传达追击敌军的命令,他本想一战将湖广明军彻底击溃的,谁曾想这左良玉竟如此油滑,连打都不打,只是列个阵.亮个相就打算溜了。 而随着军号手吹出一连串激昂的冲锋号后,保乡军的基层军官瞬间明白,这是上级让全军冲击的命令,于是纷纷身先士卒带着手下的士兵朝明军追了上去。 直到夜晚,左良玉大军终于狼狈的撤回新宁县,骑兵毕竟跑得快故而并未有啥损失,而那些步军可就遭了殃,两万人被屁股后面的南贼一路追杀,丢盔弃甲下足足扔下了三千多具尸体,这才趁着天色掩护继而脱身。 许多人跑着跑着就跑散了,再将其聚拢回来还得费一番功夫。 此时,许多将佐已经对左总兵有了很大的意见,底层士卒更是怨声载道,士气可谓降到了冰点。 面对此情形左良玉又如何不知,他立刻让亲兵将众将都了叫过来,此人先是背着手.沉着脸渡了几步,接着用犀利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怒气冲冲的脸,冷笑道: “本将军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这仗还没打就仓促撤退致使全军损失惨重,可见主帅之无能。” “呵呵,老子告诉你们,今儿要是撤晚了,别说三千人,咱们这三万人都得交代在那新化县!” 这时,秉性耿直的李参将已涨红了脸,不由反驳道: “总兵大人此言,末将却不敢苟同。” “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就不信了,这南贼就那么厉害?” 左良玉淡淡的扫了一眼此人,沉默片刻后道:“就是这么厉害。” 他轻轻一叹,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 “尔等虽然也算勇猛,但毕竟久居于内地.不识天下英雄,本将军乃边军小卒出身,早些年是亲手砍过鞑子的。” “你们根本不知道,此前对战的内地流民与真正的精锐之师,两者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众人听罢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李参将确是不信他这套鬼话,依旧不依不饶道: “既如此,总兵大人也该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如今一见南贼就不战而逃,如何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圣上!” “哈哈哈...” 左良玉被属下顶撞后却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摇了摇头后仰天大笑。 “朝廷.还有紫禁城那位圣上,可曾对得起过我等于沙场上搏命的将士?” “我问你,这么多年了,咱们的饷可曾足过?哼!一年能发三个月就不错了!剩下的都得老子自己想办法。” “崇祯元年.宁远因欠饷兵变,老子并未参与此事,却莫名其妙遭牵连.丢了官职!” “朝中奸佞横行.圣上宠信阉人,老子这么多年为大明出生入死.杀了多少贼?到头来却在皇帝那落了个纵兵抢掠.管教无方的罪名,弹劾老子的奏折都有一箩筐,这他妈军饷根本发不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第320章 捷报频频 左良玉的情绪非常激动,瞪着通红的双眼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宣泄了出来。 是的,这家伙确实觉得自己挺委屈,谁不想做个“名将”.“良将”,谁愿意被老百姓戳脊梁骨,被朝中大臣唾骂,被皇上猜忌,但朝廷的饷就是发不下来啊,这么多张嘴总不能刨土吃吧。 左良玉这么多年早就想明白了,这世道,好人是根本活不下去的,只有蟑螂.只有老鼠,只有这种自私自利.臭不可闻的玩意才能在这吃人的世道生存。 百姓们暂时受点苦怎么了?这些刁民不吃他左良玉的苦,将来就得吃那些义军的苦.吃关外鞑子的苦! 良久后,众将皆低着头鸦雀无声,而此人也旋即冷静了下来。 “总兵大人,适才所言令末将感触颇深。”仇参将微微一叹,这家伙显然是比较认同方才那些话的,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有些疑惑。 “依总兵大人看来,这南贼的战力与内反贼.关外鞑子相较究竟如何?” “这...”左良玉陷入沉思,这个问题他此前还真没考虑过,不过经过今日这一接触后,心中却已有了初步的答案,只是还有些不太确定。 “我认为,南贼的战力要比什么献贼.闯贼的之流强得多,也就内地反贼中的精锐老营能够碰一下,至于鞑子...” 左良玉想了想后表示,这岭南保乡军跟鞑子兵打谁会胜还真不好判断,装备.战法差异都很大,不过据他推测,南贼跟普通八旗可以硬碰,若对阵黄台吉亲自统御的两黄旗或战力强横的正白旗估计够呛,毕竟这保乡军貌似比较缺乏骑兵。 反正无论怎么说,咱们官军是打不过人家任何一个的,冲上去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左良玉早些年是与清兵交过手的,但跟保乡军并没有真正交过手,这个判断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虽然比较接近事实,但仍存在一定偏离,不过这席话过后,却让众将佐的心情都非常沉重,甚至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有人担忧的说道,这不战而逃的事要是被朝廷得知的话,大伙肯定会被法办了的,而且既然南贼这么厉害,这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面对这个疑问,左良玉却只是微微一笑,不屑道:“谁敢法办老子的兵,老子就先把他给法办了!” 他表示,这“仗”有很多种打法,不是非得短兵交接才算打仗,既然这茬子实在太硬,那咱们就不要想着光复岭南了,只要湖广不失即可,这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到时候圣上那也没啥可说的。 而左良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笃定孙传庭肯定要在南贼手里吃个大亏,弄不好四川都得丢了,那到时候两相对比之下,要问罪也是问他孙总督的罪! 此人认为,孙传庭虽然也战绩不错,但毕竟跟他这种杀过鞑子的边军不同,这家伙这两年都在内地剿义军,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而以此人的脾性只会死战不退,遇见这南贼算是倒了血霉了。 安抚了一番部将后,左良玉令全军暂驻于这新宁县,并时刻关注南贼异动,如果对方朝这边杀来,那就果断后撤,实在退无可退就左右横跳,反正就是兜圈子不跟对方硬打。 只要官军还在,这宝庆府就不算丢! 与此同时,此人还拉来监军太监王之心谋划一番后,朝京城快马加鞭的递了一封“捷报”,毕竟圣上尤为关注湖广的战事,这事必须得设法搪塞过去。 而当这封八百里加急的捷报被送到紫禁城之后,立刻引起了满朝轰动。 “好哇!” 首辅温体仁激动的涕泪满面,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朝龙椅上那道身影深深一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宝庆府大捷,此乃苍天有眼.佑我大明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大人这一拜后,众文武连忙紧随其后.朝着圣上山呼万岁。 “好!好啊!” 朱由检激动之下连道两个“好”字,多日以来心中积攒的阴霾也消失大半,这接二连三的胜利实在太重要了,对于风烛残年的大明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自与南贼交战至今,朝廷损兵折将.威信尽丧,几波围剿下去,那徐贼巍峨不动.甚至愈战越强,而官军却接连搭进去数十万之众,整个西南地区的兵力几乎全被吞进这口无底深渊。 毫不夸张的说,岭南之患已经发展到让崇祯皇帝吃不香.睡不着的地步,他甚至曾跪在太庙中痛哭流涕,只祈求历代先皇能降下神雷,将那黄台吉和徐贼全部劈死,以救大明于水火之中。 看来,先皇们虽然没有直接降下神罚,却听见了他这个不孝子孙的呼喊,终于派出了一名能力挽狂澜的大将。 而这名神将,正是平贼将军左良玉啊! 因为太过高兴,朱由检直接从龙椅上站起身,令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将那一前一后两封捷报向爱卿们多念几遍。 “臣平贼将军.总兵官左良玉.天子监军王之心合奏:十一年七月二日,我部参将刘易杰于宝庆府.新宁县与数千南贼前锋遭遇,后经鏖战.终破贼兵,此战共斩大贼三百七十有二.小贼八百四十一人,我部刘参将不幸阵亡,余者伤亡如下...” 这封捷报因为发的早故而早到了一天,不过由于左良玉这个家伙声名狼藉,内阁尚对这封军报的真伪存疑,已朝湖广派出专人,打算确认无误会再说,不过由于崇祯太过激动,则干脆将这尚未确定的捷报也拿了出来,算是亲自给左良玉撑腰了。 而第二封来自湖广的军报,其内容也十分简短:“十一年七月四日,我部于宝庆府新化县与南贼主力展开会战,贼兵悍勇.此战尤为艰难...” 文中表示,这一仗官军和南贼打的天昏地暗,双方损失都不轻,就连左良玉这个主帅都亲自上阵斩了八颗人头,激战过后,双方各后退了五十里。 自己打算稍作休整后,立刻向贼兵发起第二次总攻! “左良玉,真乃朕之良将啊!” 崇祯皇帝握紧拳头.不禁发出感慨,虽然这新化县一役中,双方损失差不多,但这对于朝廷来说绝对称得上是大捷,毕竟左良玉言之凿凿的宣称,这一仗砍了整整两千多贼兵首级,而此事又有监军太监盖章。 应是做不了假的。 第321章 大肆宣扬 就在满朝陷入一片欢庆之时,崇祯皇帝兴奋之下已经开始琢磨如何给左良玉封赏之际,次辅程国祥与东阁大学士周延儒二人却对视一眼,脸上并未有一丝笑意。 “陛下,老臣以为这宝庆捷报一事尚有疑点,南贼战力如何某虽不知,但昔日杨督师领兵数十万却惨遭大败,由此可见一斑。” “仅仅交战一日,左总兵便斩两千余南贼首级,这...” 程国祥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他表示,如果南贼有这么弱的话,是怎么接连大败西南官军的?四川的孙传庭又为何多次上奏,言称南贼悍勇异常.甚难以对付。 朱由检微微一怔,此人这会也从兴奋中恢复冷静了,程次辅的话立刻让他陷入沉思,不禁也对这封捷报的内容产生了一丝怀疑。 不过这时,同样是阁臣之一的吏部尚书薛国观却冷哼一声,继而拱手道:“陛下,程大人之言难免有些耸人听闻了,这败也不行.胜也不行,究竟怎么才行?” “自古治国.治军,无非赏罚严明,我湖广官军刚逢大胜,却遭朝中大臣猜忌,传出去岂不让前线的将士们寒心? 值得一提的是,这薛国观跟不仅跟张献忠有瓜葛 ,甚至跟左良玉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后者平时没少孝敬他,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为自己人说话了。 “薛大人言之有理,南贼不过区区地方叛民而已,官军只要认真对待,将其击败又有何难?” 见圣上的目光朝自己投来,温体仁这个首辅连忙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此人认为这左良玉发来的捷报应该是半真半假,小“捷”或许是真,至于斩获多半是夸张了,不过这也是常规操作嘛,大家都能理解。 而周延儒话到嘴边但看见陛下的脸色后,却生生将想要说的给咽了下去,只是在心中微微一叹。 这捷报只能是真的了,也必须是真的。 如今朝野人心惶惶,确实需要这宝庆府大捷来激励人心啊。 “好!” 朱由检神情肃穆道:“朕欲加封左良玉为太子少保,众爱卿以为如何?” 听见这话众人皆是一愣,左良玉虽在战前被授予“平贼将军”一衔,属于从一品的品级,不过这只是武官头衔而且是临时性的,按例战后就会被撤掉。 而“太子少保”虽然属于正二品,但却是“三孤”之一.相当于“三公”的副职,故而地位崇高,陛下的手笔竟如此之大,可见这左良玉的运气之好,此人若是彻底击败南贼.光复两广后,封个三公简直轻而易举。 没错,崇祯的确是这么想的,并在发往湖广的圣旨中有所承诺。 而这次,湖广官军在两次大捷中斩得南贼三千有余,大小贼的赏银加起来足有十三万之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朱由检对这将赏银落实之事尤为关注,因为他知道这事办好与否对湖广士气的影响很大,但一谈到这发赏后,各部的官员却都哭起了穷,反正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哼!一群饭桶。” 崇祯皇帝也早就料想到这些家伙的说辞了,不过他早已想好了解决办法,之前向江浙摊派债券一事已初见成效,现已筹到了三十万两银子,虽然离心中期望的两百万两还差很多,不过这只是第一期而已,三期下来的话,筹个百万两应该问题不大。 关于这事,朱由检因为不信任文臣,故而派太监全程进行监督,而经手的人员一多之后按惯例自然会有层层分润,这三十万两说白了都是被大家吃剩下的。 所以明廷发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刚开始众臣都对这摊派债卷一事极其反对.甚至上奏说这是苛政.暴政! 但现在,绝大多数人却赞不绝口.直称吾皇圣明,并表示这债卷的确是个好东西,不但要给江浙摊派,还要全面推广到内地各府县! 这又是为何?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此事的确给大人们都落下“实惠”了,从上到下只要经手的人都能吃个满嘴油,就连跑腿办事的也可以喝个水饱。 少数反对的意见也迅速被淹没。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虽然那些经手债券的大臣吃的肚皮滚圆,但朝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饿的两眼发绿,早就把主意打到那三十万两身上了。 于是,这钱还在运往京城的途中,却已在朝堂上被大小官员死死盯上,六部的尚书.侍郎个个都跑到朱由检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反正就是要钱。 这可把崇祯皇帝气的半死,冷着脸将此些人全部轰走,这笔好不容易筹来的款子是专门用来对付南贼的,是给前线将士的奖励,以及打造军械.练兵屯粮的专款。 自己千辛万苦的弄点钱,一群苍蝇循着味就来了,简直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 恶心到家了! 于是朱由检当即决定将这些摊派债卷所筹来的银子都送进内库,不经六部之手,以免被人贪污。 另外,他也并未食言,而是打算从那三十万两中先拿出十三万赏银,专门让户部.兵部以及钦差太监三方监督,共同押运到湖广交给左良玉。 当然了,这场胜利实在太过重要,因此必须要传遍朝野上下,要所有大明子民都知道,南贼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官军齐出.朝廷天威所至,内地的些许叛贼怎会是大明的一合之敌。 而要将这湖广捷报大肆宣扬,最好的手段肯定是通过报刊的方式,现今“大明圣报”已办了两期,在圣上的不断督促和鞭策下,这玩意已在毗邻京师的陕豫即江浙数地展开了试点,据说效果很不错,反正一到宣报的时间,当地的泥腿子还是挺感兴趣的,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内阁收到指示后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一干大学士就这期的圣报内容进行磋商,敲定文案之后,则立马动笔制版.印刷,以求让各府县第一时间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第322章 线列作战 同一时间,南海上正在掀起一场规模庞大的战斗,潮州府近海区域已布满密密麻麻的大小舰船。 “大哥,这徐贼倒是好手段,竟揽来这么多夷人夷船相助。” 一艘西式风帆舰上,郑芝龙等人正站在甲板之上,眯着眼前打量着前方的岭南水师。 这艘风帆舰上用油漆书有大大的“郑”字,分为三层甲板.炮门六十四个,乃是旗舰所在,不过定睛一看后便会发现这船貌似有些奇怪,船体是西式构造,但桅帆确是中式硬帆,相当于中西结合了。 明末时期沿海地区贸易往来频繁,军商二用的欧洲盖伦船曝光率很高,这种远洋海船是有相当多优点的,闽粤二地的船匠也是进行过仔细研究.并加以仿制,终造出这种西式船体.中式硬帆的船型,只不过限于成本问题,此物还没有得到大力推广,只是偶有所见。 郑芝龙在料罗湾过后,也开始仿制过西式风帆战舰,毕竟这玩意凶猛的火力给其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人麾下如今也有一支由风帆战舰组成的核心舰队。 听到胞弟郑芝豹的话后,他却只是冷冷一笑,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些夷商早就对咱们恨之入骨了,徐贼又怎会对这股力量视若无睹呢。” “这岭南保乡军不仅步军强横,就连水师舰船的打造也没落下,若是任其发展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郑芝龙曾规定,所有途径华夏海域的远洋商船,每艘每年都要缴三千两白银,无论是荷兰人.葡萄人还是西班牙.英国人都照收不误,只要交了过路费,就能得到一面此人颁发的“郑”字令旗,有了这玩意,才能在海上畅通无阻,否则随时都会被铲除。 面对这个霸王条款,海外夷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没办法根本打不过人家啊,这世界上就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岭南内统局曾对这“过路费”一事进行过调查,长期统计之后得出结论,仅此一项,每岁的盈利至少在一千万两白银,再加上南洋地区及日本等地的生意.以及福建当地的土地收益.租金.贿赂,整个郑氏集团的年收入可达两千万两白银之巨,甚至更多。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富可敌国,跟郑芝龙这家伙比起来,岭南每岁的财政收入只有人家的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简直穷的可怜。 “传鼓进军!” 很快,在郑芝龙的示意下,郑家遮天蔽日的船队开始运转起来,这些船的品种繁杂,有福船.有广船还有缴获而来的西洋船,不过大部分都是小型纵火快船。 这些福船高大如楼可容百人,底尖上阔,船首昂起张开,尾部高耸,吃水约丈许深,舰首备红夷炮两门、千斤佛郎机六门、碗口铳五门,迅雷炮二十门,喷火筒六十个,噜密铳十支,弩箭五百支,火药弩十张,火箭三百支,火砖一百块,及刀枪等冷兵器。 广船的配置要略逊一筹,但郑芝龙真正的拿手好戏乃是“狼群战术”,也就是靠大量的小型纵火船来焚毁对方的主舰,然后伺机进行跳帮做战。 这些纵火船体型很小,船身紧凑,只能容纳一二十人而已,每条船皆配有火罐.火砖.喷火筒之物,除了必备的钩索之物,船仓中还装有大量的硫磺等易燃物,关键时候可以将其点燃,撞击敌舰。 不过这是万不得已的方法,像这种激烈的海战中,水兵弃船而逃后落进海中也是相当危险的,除非能在短时间内被友军搭救。 郑芝龙将这一千八百七十艘纵火船分为前.后.左.右四营,分别交给不同部将来统领,每营中的火船皆有四百余艘,而像福船.广船这数百艘大船,则由芝虎.芝豹这二人掌握.伺机而动,此人则在风帆主力舰队的拱卫下稳坐中军,打算关键时候再出手。 眼见密密麻麻的敌方船队朝自己扑来,保乡军水师统领郑元秋眼中一寒,立刻命令各舰做好战斗准备。 他虽然跟那郑芝龙是同姓,但实际上只是巧合而已,并无任何瓜葛,也许往上翻个一两百年,祖辈那一代人倒有可能沾亲带故。 此战中,保乡军的水师倾巢而出,共出动了战船三百一十二艘,其中包括“忠勇”.“奋武”这两艘火力恐怖的风帆战舰,皆为三层甲板结构.布有炮门七十四个,上面的舰炮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也高,有九斤炮三十六尊.十二斤炮二十四尊.十六斤炮十四尊。 这两艘战舰上皆配有水兵三百余人,再加上炮手等后勤人员,总人数直逼七百大关,其中“忠勇”号为旗舰所在,而这会甲板上甚至已经有一枚拴在地上的侦察气球冉冉升起,不一会高度就超过了桅杆。 这在大海上,侦察气球的视野更好,很容易就将对方的布置摸的一清二楚,实乃海战利器。 除此之外,保乡军还有四十二艘改装过的盖伦船,属于主力舰队,虽然人员.舰炮配置与那两艘风帆战舰差得远,但也不容小觑,基本上每艘船的火炮都在四十到五十门左右,只不过口径就要小一些。 而剩下的,则就是一些中小型战船了,主要是用来追击.骚扰对手,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这时,当见到遮天蔽日的纵火船朝这边扑了过来,那些夷人雇佣军都有些紧张,俗话说得好,蚂蚁多了咬死大象,他们中许多人可都在这狼群战术下吃过苦头。 很快,忠勇号旗舰上立刻有传令兵挥舞起了彩色小旗,那四十多艘盖伦主力舰上的军官立刻明白了旗语的意思,连忙指挥舵手进行调转。 不一会,这四十多艘船便都沿着一条斜线朝敌方划去,同时也已将船体转了九十度,由船头对敌改为舰船右侧对敌,整个主力舰队迅速变换成了一条首尾相接的战列线。 舰炮基本都布置在船体的两侧,开炮的话必须将船转过来,而之所以排成战列线,也是为了集中火力,以弥补滑膛炮准头不足的缺陷。 这点,倒是跟岭南步军铳兵的线列战术十分相似。 第323章 巨舰大炮 见此情形,那些夷商武装船也连忙有样学样,猛打舵将船体横了过来,勉强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战列线,这种战术倒并不罕见,也不是保乡军首创,欧洲舰队在海战中就经常这么玩,只不过这些夷商的军事素养要稍差一些,操作起来还有些磕磕巴巴。 不过像葡萄牙舰队与荷兰舰队的反应就要快许多,甚至不比保乡军差到哪去,原因也很简单,这回协战的葡人都是澳门的葡国士兵,而那由十几条大小船只组成的荷兰舰队,则隶属于东印度公司,虽与其国内的正规海军还存在一定差距,但也相当于准军事化力量了,战斗力还是不错的。 至于西班牙舰队和英国舰队就有些乱糟糟的,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此二国来协战的都是武装商人,平时做正经买卖.偶尔客串一把海盗的那种。 “轰!” 眼见无数的纵火船朝己方袭来,已到达舰炮的射程,保乡军的主力舰队纷纷开始朝着这些苍蝇猛轰,火炮声如雷贯耳,一时间简直连绵不绝。 火炮标尺的出现,让舰炮的精准度都提升了不少,郑军的薄皮纵火船根本没有装甲可言,基本上挨到炮子就得完蛋,不过这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扑向岭南水师的纵火船足有上千艘之多,而剩下的,则朝夷商舰队那头猛冲过去。 “快!用开花弹!” 忠勇号风帆旗舰的第二层甲板下,水师司统杨景红脸色凝重,透过炮台窗口已经能看到敌方的纵火船越来越近,一旦被其接近之后对于大船来说是很危险的。 今日天公不作美刮起了东南风,郑军正好位于上风口,这些本就灵活小巧的船只借助风势,速度是相当之快的。 岭南水师舰炮的威力固然大,一炮就能击毁一艘纵火船,但郑芝龙于海战上也是相当有经验了,又怎会没有准备呢,此人已下令让小船相互间隔一两丈,为的就是最大程度减少损失,只有等即将接近对手的时候,再一拥而上,这个时候就算对方的火力再猛,只要付出一些死伤便肯定能将大船活活咬死。 杨景红一声令下之后,各舰炮的装填手迅速开始忙碌起来,这些赤裸着上身的健壮汉子纷纷从身旁的木制弹药箱中抱出一枚怪模怪样的炮弹,这炮弹正是所谓的开花弹,用于在中近距离上对敌群进行大面积杀伤,也并非什么稀奇的玩意。 不过这个时代的开花弹还是有许多缺陷的,和后世的榴弹有云泥之别,此物的外壳由铸铁制成.仿若一个丑陋的石榴,表面留有纵横交错的预制凹槽,里面装填了数斤火药和石子.瓷片.铁蒺等物,最顶端有一圈凸出来的结构,中间的孔洞便是插引信的。 保乡军对这玩意有过改良,具体便体现在引信上,现已升级为螺旋形的木制引信,使用时可根据距离来决定将引信旋转几圈,逆时针转的话可以让爆炸时间延长,顺时针则相反,有经验的炮手可以熟练掌握这个技能。 当然,开花弹还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无法承受太高的膛压,像红夷大炮就属于长身管的加农炮,膛压很高,是没法射此炮弹的,这点放在忠勇号旗舰上也是一样,虽已经过改良,但也只有中小口径的舰炮才能发射此物。 “砰!” 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岭南水师舰队立刻朝郑军发射出大量的开花弹,这些玩意精准度不算太高,有的直接砸到纵火船上爆炸.有的在空中就炸了,有的在头顶炸,还有一小部分直接落进水里成了哑弹。 开花弹虽然基本无法击沉船只,但对人员的杀伤力还是相当之大的,这一轮密密麻麻的饱和打击下去,郑军的伤亡相当之高,甚至比刚才承受实心弹丸时还要高。 许多小船上的兵士被溅射的铁蒺等物扎入体内,直接变成了血葫芦,发出瘆人的惨嚎简直生不如死,血水残肢等物让船仓里一片狼藉,顺着船体破洞淌入海中之后,将一小片海域都染成了粉红色,水面下隐约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焦躁的来回游动,正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鲨鱼。 郑芝龙站在甲板之上正架起了望筒观察战势,方才风轻云淡的模样已经不见,脸色也逐渐变的阴沉,因此他清晰的看见,那千余艘扑向岭南水师的纵火船,被人家几轮舰炮轰翻一片后,现在已经有些混乱了,变得畏敌不前。 尤其是死伤最重的左营,四百多艘船仅剩两百来艘,战阵已经完全乱了。 “这岭南水师的舰炮竟如此之多,如此之猛...” 郑芝龙微眯双眼,眸子中闪过一丝寒意,此前他只知岭南在大造舰船,但却只是觉得对自己逐渐构成威胁,并没有太过重视,即便知道对方的主力舰队有数十艘盖伦船后,也只是稍微高看了一眼而已。 但眼下,此人的心中却十分后悔,要是早点出手将这尚未建成的岭南水师铲除多好,他现在正死死的盯着“忠勇”.“奋武”两艘风帆战舰,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郑芝龙方才看到仔细,岭南水师这两艘船的火力让他大为吃惊,通过了望筒可以看见,这竟然是三级甲板的专职战舰,跟自己脚下的这艘旗舰相同,但人家舰炮的数量却只多不少。 这种船,被夷人称之为战列舰,是典型巨舰大炮主义的体现,跟军民二用的盖伦船有很大差距。 当然,此人现在还不知道岭南尚有一艘正在建造的超级战列舰,其体型之庞大.舰炮之众,乃是忠勇.奋斗武这二船的两倍。 “把左营统领给我下了!” “让施琅上!” 由于左营作战不利如今乱糟糟一片,郑芝龙对这个统领一肚子气,立刻下达了将其裁撤的命令。 至于施琅,亦为福建人士算是郑芝龙的同乡,曾当过后者的亲兵,因作战勇猛成为部将,属于郑氏集团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第324章 诱敌深入 “末将领命!” 很快,一个身披精甲的年轻将领从人群中走出,这家伙个头不算高,但却生的脸面大额头宽.还长着狮子鼻,样貌十分敦厚威严。 施琅领命之后迅速带着十数人登下旗舰,然后乘上快艇朝前方赶去,这时,左营已经溃不成军了,数百条纵火船横七竖八的散落在一起,而岭南水师的中小型战船已经适时朝这些敌船发动了反击。 保乡军除了主力战舰外,亦有许多广船.大黄船.鸟船之类的中小型船只,这些小船若是在远洋海战中,一股风浪都能直接掀翻,但在近海作战时,却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就比如现在,像广船.鸟船的上面一般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这些人员基本都是岭南水师中陆战兵,所谓陆战兵,便是专职登陆作战的,像跳帮作战和接舷战也自然也属于训练科目之一,毕竟甲板也算半个陆地嘛。 这陆战兵好像乍一看与步军没啥区别,实则不然,这个兵种的训练难度要高得多,既要善于放铳,还需熟练掌握近战技能,而且水性也得过人,因此,一名陆战兵可以胜任步军铳手的职能,但反过来却不行。 像郑元秋麾下的水师官兵有两万多人,陆战兵不过区区三千而已,属于他的心头肉。 岭南水师的小船一接近郑军的纵火船之后,陆战兵立刻架起火铳朝着敌军猛射,不仅如此,手榴弹等物也是扔的劈里啪啦,而这些敌船上的人员简直五花八门,有洋人.倭人.朝鲜人甚至还有黑人,此刻皆叽里哇啦的乱叫一通,好不热闹。 而趁此时机,郑元秋的主力舰队则在海上划了个弧线后,将船体的另一侧掉了过来,朝着其余敌船猛轰。 郑军狼群战术暂时被保乡军顶住了,还未等接近就死伤惨重,但夷商舰队那边却陷入了麻烦,葡萄牙人与荷兰人还好,毕竟是有所准备的,而那些西班牙和英国商人的船却根本没反应过来,仓促之间舰炮刚射了两轮,却已被突进来的纵火船从四面八方缠住。 “该死!” “女王”号盖伦帆船上,英国商人史密斯瞪着灰蓝色的眼珠子,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淌,在朝水手们的咆哮声中,他脸上浓密的络腮胡抖个不停。 眼下,女王号正在遭遇五艘纵火船的攻击,船头和船尾各一艘,侧舷三艘,这些突击进来的郑军纵火船接近之后,上面的兵士立刻甩出钩索将小船跟大船连接在一起,随后朝这艘夷船猛扔火砖.火罐之物。 这火砖的外壳乃是用浸油麻纸所制,里面包括着火药.硫磺等易燃物,重量大约在一两斤作用,外表确实像个砖头,将引线点燃之后奋力一掷,砸在甲板上立刻就会燃起火焰,即便砸在船的外壳上,里面加装的硫磺等物也会黏在木料上烧个不停,十分阴险。 至于火罐,其攻击方式也差不多,里面装有火油等易燃物,用的时候直接往敌船上一砸即会升起熊熊焰火。 而此时,女王号便遭到了上百枚火砖和火罐的攻击,船体侧舷位置的吃水线以上,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不仅船长史密斯急得满头大汗,水手们也是一片惊慌失措,因为已经有郑军兵士顺着钩索朝船上爬来。 “这些明人简直都是疯子!” 由于失误,一艘郑军纵火船使出喷火筒的时候竟然将旁边的友船给点着了,后者立刻变成真正的“火船”,由于船员皆跳水逃走,这艘失控的小船立刻一头撞在女王号上。 这场面顿时将史密斯吓了一跳,心道这郑芝龙的军队竟狠辣至此,玩起了玉石俱焚那一套。 “船长先生,再这样下去船就要被烧毁了!” “而且敌军此刻正源源不断的朝我们船上爬,水手们已经快要挡不住了。” 浑身血迹的大副提着一柄西洋剑匆匆跑来,脸上的神情甚为焦急,而听见这话,船长史密斯也不再犹豫,纵然心都在滴血,却也只能尖叫着下令弃船逃命。 与此时同,夷商的舰船中已有七八艘都被郑芝龙的纵火船围住,陷入极度危险的处境,幸好这时有一些离得近的岭南广船.鸟船过来帮他们解围。 在精英陆战兵的打击下,这才没让郑军火烧连营。 而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的反应就很快,毕竟要比那些商人有经验一些,在舰炮猛烈的轰击下,纵火船根本难以近身,少数几条漏网之鱼刚一靠近,还没来的扔火砖.放喷筒,就会迎来劈里啪啦的火铳还击。 此时,施琅火线接管左营之后,迅速率手下将溃乱的船只全部收拢起来,与损失惨重的前.右二营一同朝岭南主力舰队冲来,尽管遭遇保乡军陆战兵的竭力阻挡,但毕竟数量庞大,仍有许多纵火船从广船.鸟船中突了出来。 见此情形,郑芝豹和郑芝虎这二人也分别率麾下的福船舰队从左右两翼杀来,不仅如此,郑氏集团的那十几艘核心风帆舰也从正面袭来,显然郑芝龙已经准备发动总攻。 只要纵火船将岭南水师的大船死死咬住,那么这些火力强大的战列舰也将沦为靶子而已,不是被小船一个个啃掉,就是在郑军风帆战舰的火炮轰击下沉入大海。 “撤!” 情况危急,郑元秋果断将命令这四十余艘盖伦帆船往西北方向撤,忠勇号和奋武号虽然速度慢,但却第一时间启动了。 眼下,敌方不仅有巨量的小船,其大船的数量和火力也与己方不分伯仲,正面作战是一定打不过的,但若是能将其引到南澳岛海域,定会让那郑芝龙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保乡军的水师一言不合竟直接溜了,这可将那些夷人舰队吓了一跳,要知道仅凭他们是完全不可能挡住那么多敌船的,因此,反应最快的葡萄人与荷兰人连忙跟了上去,追在郑元秋的屁股后面,反正无论如何,跟着岭南水师肯定比呆在原地安全。 那些夷商见状也连忙有样学样,不过其中有些船在混乱之下确是往别处逃了,没一会便被郑军的纵火船啃食,而落在最后面的夷船也很快被追上了敌船一个个吃掉。 而这也是郑元秋计划好的,这些夷商舰队的最大作用就是让郑芝龙尝点甜头,只要能将其引到南澳岛海域,此地布下的大量岸防炮定能给其造成巨大的杀伤! 第325章 海上黑社会 为了使戏演的更加逼真,郑元秋事先并未将回撤路线告知各部将领,这也就导致那四十多艘主力盖伦帆船掉头朝南澳岛撤退之事,许多正陷入激战的广船.鸟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猛回头才发现“忠勇”号旗舰竟然跑了。 尽管心有不甘,但这些水师基层军官也只能连忙发令,让舵手调转方向跟上己方大船的步伐,不过仍有少数岭南小船已陷入重围,只能拼死向外杀去。 郑元秋站在忠勇号之上,深深的望了一眼郑军的那艘风帆旗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心道自己的网已张开,就看郑芝龙要不要往里面跳。 “加快航速!” 郑元秋的主力舰队早已将帆尽数升起,由于此刻背着风借助其势.舰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身后还跟着一长串歪歪扭扭的小船,头也不回的往西北方向扎去,模样十分狼狈。 见此情形,郑军的舰船没有丝毫犹豫,咬着对方的尾巴紧追不舍,那些甲板上肤色各异的兵士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将手里的武器高高举起,发出兴高采烈的怪叫。 “郑帅,岭南水师竟然跑了,呵呵...末将还以为这徐贼有何手段呢,也不过如此嘛。” 听见身旁部将的调侃声,郑芝龙微微一笑.志得意满的捋起下巴上的短髯,不过右手上拿着的黄铜了望筒却依旧顶在眼眶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郑芝龙看见对方舰队撤的十分仓促,那些夷商的舰船更是乱成一裹粥,竟然有几艘撞在了一起,暗道这敌船败退不似作假,只是往岭南水师逃走的方向一瞅后,此人心里却瞬间犯起了难。 那个方向,正是南澳岛附近海域啊。 数月前据探子回报,那保乡军便将南澳岛周围戒严.不许任何民船接近,并在岛上大兴土木,似乎在布置些什么。 凭经验来判断,郑芝龙认为徐贼应该是在此处大力修建岸防炮台,这定然是用来防御自己的,也并不奇怪。 而南澳岛西南数十里的地方,正是潮阳县,天启元年曾在此处修建了四顾炮台,专门用来打击海盗.贼寇的,这事隔壁福建的郑芝龙怎会不知道。 也正是因此,这家伙现在阴沉着脸,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内心陷入了激烈的斗争之中。 如果继续追敌舰的话,难免会进入对方岸防炮的打击范围,也就由主动变成了被动。 可若是不追,就这么让岭南水师逃走,郑芝龙这个海贼王却心有不甘,想他纵横大海数十载,从几座小舢板发展到几千艘船的规模,成为南海上名副其实的船王,在这一片从来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 可这岭南水师的发展速度之快,着实令人吃惊,数年时间便建立了由几十艘西洋大船为核心的强大舰队,尽管郑芝龙此战凭体量闻占优势,但此人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任其发展下去,不消几年,闽粤二地也许会攻守易形。 尤其是忠勇和奋武那两艘三级甲板战列舰,舰炮之多.火力之猛甚至超越了自己的旗舰,方才通过了望筒见到这两艘战舰舰炮齐鸣的壮观场面后,郑芝龙瞬间脸色大变,宛若三伏天里遭遇一盆凉水淋头。 “拼了!” 在片刻的思想斗争之后,此人将牙一咬.面孔上浮现出阴狠之色,决定追上去将岭南水师尽数绞杀,否则,有这样一个强邻存在,福建郑家夙夜难眠。 要么不打,要么就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眼下双方已经算结下了梁子,属于不折不扣的死敌,郑芝龙深刻的明白一句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仗只要能将岭南水师尽数歼灭,哪怕付出些损失也绝对是值得的。 凭借自己的庞大财力,折损的那些舰船算得上什么,一年半载便能恢复如初,反倒是那徐贼,如果千辛万苦打造出的水师全军覆没,没个五六年难以恢复元气。 至于那些岸防炮,只要小心应对即可,他郑芝龙又不是没打过炮台。 心中做好决断之后,此人不再犹豫,而是决定放手豪赌一把,这场赌局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讲,都是自己的筹码更多,赢面也更大。 于是,郑芝龙非但没有制止麾下的舰船追击敌军,反而沉声命旗手挥动彩旗,让所有船都跟上,务必一战尽歼对手! 这时,忠勇号甲板上,通过侦察气球的观察,郑元秋逐渐面露喜色,因为这条大鱼显然已经上钩了。 事前,在军部参谋司的战前谋划中,就如何对付郑军船队一事产出了不小的分歧,有人认为郑芝龙的体量太大,一场海战是无法令其伤筋动骨的,不如暂以防守为主,让对方知难而退即可,这样的话岭南就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舰队升级。 此观点是以求稳为主,亦得到了许多参谋的认同,不过大将军徐晋却不这么想。 他表示这个想法非常好但过于乐观,就算岭南水师能在郑军的攻势下勉强守住,但海贸方面定会被对方切断,除非彻底击败郑芝龙,否则岭南的岸口贸易将陷入瘫痪,没有人敢来这里做生意。 要知道,海贸利润可是保乡军政权的重要财政来源,几乎与商税一样重要,一旦这个收益被截断,对于保乡军来说无异于慢性自杀,不但治下人心惶惶,而且再也没有足够的经费来搞什么升级水师了,就连维持现有规模的步军都困难。 人家郑芝龙又不是傻子,就算一时半会拿不下岭南,此人肯定会狂造巨舰大船屡屡来犯,凭借郑家的财力,此消彼长之下,保乡军只会在长期的封锁下陷入崩溃。 因此,徐晋认为,要想击败这个海贼王,只有一战的机会,首战即决战! 他分析道,这郑芝龙乃海商出身,骨子里还是商人那套逐利.投机的思维,善于权衡利弊,一旦有利可图,自然会穷追不舍,此人乃是这南海上名副其实的枭雄,但眼界却十分有限,只知能从海贸中获得巨大利润,却不明白制海权的重要性及这个大航海时代的意义。 身家如此丰厚,坐拥如此强大的势力,郑芝龙却无甚远大理想抱负,只是偏居一隅乐于当个海上富贵翁,其船队以血亲为纽带,吸纳其余海商盗寇,可谓是一锅大杂烩,许多人都是带资入股,说白了基本上都是挂靠“郑”家大旗来混饭吃的。 其内部行政系统又无革新.精简,乍一看和和美美,实则是一盘散沙,郑军内部所谓凝聚力皆靠这位海贼王的存在。 此人和他船队的性质,其实就是海上黑社会。 第326章 直捣黄龙 大将军徐晋认为,郑氏集团的战略计划定然也是一战彻底歼灭岭南水师,哪怕付出些伤亡也在所不惜,毕竟如果岭南水师覆灭之后,郑家在这一片就再也没有对手了,完全存够足够的时间来恢复元气。 至于那些荷兰人.西班牙人.葡人等夷商,其实力虽然不容小觑但终归为一盘散沙,虽然这些家伙都很讨厌郑芝龙,但若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他们也不会主动联合去招惹这位海贼王的,虽然这些国家的舰队很强大,但主力可都在本土呢。 反正对于夷商来说,眼里只有赚钱二字,这生意跟谁做不是做,只不过相对来说保乡军这个客户更有信誉.值得长期合作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此番能招募来如此多夷船相助。 不过一旦此战失利,这些家伙可不会对岭南讲什么情面的,估计还是像以前一样,乖乖给郑家交钱。 因此,徐晋提出将郑军引向南澳炮台和潮阳四顾炮台的计划,这是一个阳谋,以郑芝龙的脾性,在这一仗中见到岭南水师的强横火力后,定然不会任其继续发展了,两相权衡之下,此人多半会选择硬抗岸防炮,抓住良机将敌军水师彻底歼灭。 而结果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郑军果然主动踏入了这张大网。 此刻,南澳岛上。 于岸边.山顶等地势较高的沿海区域,可以看见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海防炮台,一眼望去竟有百十个之多,这些炮台乃是用夯土和砖石建成,并在关键部位进行了加固,通体极为厚实.坚固,寻常舰炮根本难以奈何,其高度离地面的距离约在三丈左右.宽度差不多有两丈.总体呈标准的圆形,内部为空心结构。 说是炮台,实际上称之为“炮楼”更为恰当。 其内部有螺旋状的楼梯,地下建有一层暗堡.内储有炮弹.药石.干粮.清水等物,士兵们可以通过楼梯将炮弹等物搬到顶上。 而炮楼最顶端则是平面结构,修有墙垛等保护设施,每座岸防炮楼上配用兵员三十二人,主要打击手段乃是炮塔上那两尊十六斤重炮,此外还有一些火铳等冷兵器,如果敌军登岸之后冲袭炮楼,便可以此来打保卫战。 由于居高临下,这岸防炮的射角相当广阔,射程也得到了大幅度提升,绝对不是同口径的舰炮能够对付的。 并且,在炮台建好之后,上面的重炮都对这一片水域进行过试射.分区,也就是说每一座炮楼都有相应的打击区域,只要敌船一踏入该海域,只需对炮口进行细微调整即可,根据炮管上的射击标尺来抬高或放低炮身。 除了南澳岛的这些炮台,潮阳县四顾炮台也被保乡军进行了大规模升级,这两地之间的海域已成了船舰的死亡坟场。 此刻,南澳岛上的所有炮台内部都在进行紧张的忙碌,士兵们分工明确.早已严阵以待,一颗颗装在木箱中的炮弹和火药也都被大伙抬了上来。 众人的表情都很肃穆,因为他们已经看见了有大量舰船正朝这片海域快速驶来。 “先不要急,前面是自己人。” 甲字一号岸防炮台上,标统程大制止了蠢蠢欲动的手下,他已通过了望筒看清了那些帆船正是己方水师的,最大的那艘战舰上乃是大名鼎鼎的“忠勇”号旗舰,上面挂着“徐”字旗号。 不过此刻,这些水师弟兄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屁股后面跟着穷追不舍的敌舰,这些敌舰遮天蔽日.声势浩大,不过大多都是一些小船,中间位置夹杂着一些中形船只,而最后方则是数十艘气势汹汹的风帆大船。 郑元秋站在忠勇号旗舰上,回头朝郑军旗舰遥遥望去,虽然距离太远根本看不见那道人影,但他的脸上却逐渐露出冷笑,因为这个海贼王显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路上,郑元秋损失了不少小船,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如果敌军就此退去也就罢了,若是敢继续深入,这片海域就是他们的埋骨地。 这时,正率两百多艘纵火船追击对手的左营统领施琅皱起眉头,此人同样也发现了斜前方南澳岛上的高耸炮台,心中顿感不妙,眼皮子更是跳个不停。 这种情况下硬攻恐怕会死伤甚多,但郑帅已下了死命令,此战务必将岭南水师全歼,因此施琅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勇敢,看见那么多岸防炮之后,许多郑军的舰船都为之一滞,甲板上的兵员更是面面相觑,就连芝豹和芝虎二兄弟也是脸色大变。 大哥此举,是否有些太过冒险了... 大家都是玩船的,如何不清楚舰炮是肯定干不过岸防炮的,除非能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岸来一场登陆作战,将那些炮台一个个全拔掉。 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下,郑军的某些船只开始耍起了心眼,故意减缓速度落在友船后头,这一幕将郑芝龙气的七窍生烟。 “传令,怯战者死!” “此战杀南贼一人者,赏五十两!” 过了半晌,瞧见敌军舰队已经尽数踏入这片海域之后,南澳岛上操作岸防炮的保乡军士兵不再犹豫,立刻举起火把点燃了引线。 “轰!” 一尊黝黑十六斤重炮发出巨响,炮身猛地一退喷出一颗硕大的铁球,这发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下坠的弧线,直接命中了一艘敌军的广船。 恐怖的势能将船体打穿了一个大洞,破口处木屑横飞,舱内的十几名水兵被扎了个血肉模糊,由于受创严重,海水顺着破损处不断涌入堵都堵不住,不一会就直接倾斜直至沉入海底。 “轰!轰!轰!” 这时,其余的岸防炮也相继开火,直接将那些纵火船扫翻一片,而郑芝龙身边那数十艘核心战舰,自是受到了重点关注,一时间有数艘风帆大船被接二连三的击中。 “这炮台怎么打的这么准!” 郑芝龙大惊失色.同时心中微感后悔,因为此刻前面的岭南舰队也已经不再逃跑,而是横过船体用舰炮狠狠轰自己的船队。 不过,更让这家伙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保乡军的一支精锐步军,已从潮州府急行军直击福建,其目的正是捣毁郑芝龙的老巢。 这支精锐部队的人员不算多,只有三千人而已。 不过其中却有五百近卫军以及五百“锐士”,获得“虎贲”称号的士兵亦有一百余人,就连最为罕见的“破军之士”,也有二十多个,可谓人人都是特种兵。 第327章 敌后突击队 福建,漳州府。 黄高懿背负双手目光怔怔的盯着衙门里挂着的那幅浮雕,那上面绘一艘乘风破浪的大船,海面上的浪很大。 此人乃漳州知府,万历二十年的进士,不过他这会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对桌子上那盏放凉的茶水置若寡闻。 不一会,一名身披金色鳞甲.头戴钵盔的雄壮汉子冲了进来,这人正是福浙总兵俞咨皋,其父便是大名鼎鼎的俞大猷。 “俞总兵!战况如何?” 黄高懿一见来人,立刻露出焦急的表情连声问道。 “不好。” 俞咨皋口渴的要命,抓起桌上的黄铜水壶便一个劲的往喉咙里灌,只闻见“咕嘟咕嘟”的声音不一会水壶就见了底。 “这群岭南狗崽子确实厉害,我率兵围剿了整整三次都未能将其击溃,现如今只有再拖上两日等泉州援军到了再说。” 这两日,有探子回报,一群南贼从潮州府方向侵入漳州境内.显然是没安好心,得到这个情报后福建巡抚十分重视,立刻遣俞咨皋率三万大军前去围剿。 如今正是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与那岭南徐贼激战之时,福建本土可不能出一点岔子。 只是,这群南贼之骁勇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虽然只有区区三千人.但战力之强却是俞咨皋这个福浙总兵从未见过的。 官军与这三千南贼先是在南靖县郊外打了一波遭遇战,结果刚一交手就被人家杀的丢盔弃甲,那贼人不仅铳厉.就连近战厮杀也相当强悍,俞咨皋的兵被三棱军刺捅的抱头鼠窜。 将残军收拢之后,俞总兵痛定思痛认为不能跟这群南贼打野战,这正是对方所擅长的,不过初战之后此人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南贼此番轻装入闽,并未携带什么重炮之物,于是他决定据城而守.静待援军。 谁知,贼兵虽未携带火炮,但却有所谓的炸药包,龙岩县的县墙根本扛不住,几个炸药包下去立刻就被扬上了天,无奈,官军只能再次后撤。 而接下来的龙溪县一役中,俞咨皋是动了真火,找准时机便出动了麾下的一千精骑,连亲兵都顶了上去,结果却被南贼结成的空心方阵给打的落花流水,骑兵当场就报销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被人家发动的反冲锋杀的落荒而逃。 这一下,俞总兵是彻底没了法子,三场战役实际上也就发生在两日之内,但连败三局之后军中早已是士气全无,反观这三千南贼却折损甚少.甚至愈战愈勇,用势如破竹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家伙打下县城之后根本没有盘踞的打算,而是不管不顾的一路向东北方向猛进。 “嘶...” 黄知府了解完战况之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就明白了这群歹人的意图。 漳州的东北方向正是泉州啊,此地乃是郑芝龙的老巢所在,其府邸便建在泉州府晋江县,妻女子妾皆在于此。 不过黄高懿心中一惊之后却又很快冷静下来,毕竟泉州府可没那么好打,郑芝龙在出战之前便已在老家留下四万兵力驻守,就是担心那徐贼来偷袭,没想到还真让他猜中了。 “依俞总兵看,眼下该当如何?” 两人正在进行商议,门外却突然闯进一名军士,奔跑间跌跌荡荡.显得尤为慌张: “大人不好了!” “贼人眼下正朝我漳州城杀来,距此不过四十里了!” “什么!”黄知府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想到这群南贼在龙溪县一役后竟然连休整都不休整,简直是骇人听闻。 “黄大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俞咨皋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冷声道:“这漳州城可不是龙岩县,南贼没那么容易攻进来!” “我这就去清点军士.布置城防,还请黄大人再从城里征招一些民夫,届时可用于协助守城。” “理当如此!”黄知府连连点头,紧接着立刻快步夺门而去。 此时,漳洲城西南方向三十余里外的地方,一群穿着蓝白色制式军装.背着一杆岭南造燧发枪的士兵正在稳步前行,不少人身上还沾有斑斑血迹,脸上也是肮脏不堪,不过那一对对眸子却依旧炯炯有神,透露出一丝坚毅和肃穆。 这,便是岭南军部向福建境内派遣的“突击队”,一共三千人,皆是保乡军中的上等精兵,获得“锐士”.“虎贲”.“破军”等功勋头衔者及近卫军兵员亦不在少数,这支彪悍的突击队由孟信和赵仁毅率领,目的正是直捣郑芝龙老巢。 孟信乃是前广东副将,为人稳重.能谋善断,现已从参谋司下放至基层,从一个出谋划策的顾问角色变成了能够统兵作战的中级军官,而这一回,也是此人加入保乡军后的首战,也是一场特种作战,对他的意义十分重大。 如果把事儿办的漂亮,那可算是立了个大功,在军部的履历上绝对能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老赵,咱们连日奔战却未曾休整,将士们怕是挺不住啊,漳洲城可是一场硬仗。” 孟信骑在一匹耐力过人的枣色西南马上,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默默赶路的士兵,心中有欣慰也有担忧。 此番入闽作战的突击队中,虽然大多以步兵为主,但仍有骑兵存在,主要分为传统胸甲骑兵和近卫军游骑兵以及“骑甲兵”,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胸甲骑兵共两百员,乃是为了追击敌方溃军扩大战果.平时也要负责侦察等任务,而所谓的“骑甲兵”其实就是骑马的重甲兵,数量上也只有两百员,突击队的各式骑兵加起来共六百人,剩下的都是步军。 “无妨!” 赵仁毅抚摸着胯下的马儿,听闻此言后之是咧嘴一笑:“这些家伙可都是咱们岭南的精锐,不过是三场小仗而已,算不得什么。” “不信你问问他们。” 孟信一愣,无奈摇头后朝着士兵们朗声问道:“你们累不累?” “不累!”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嬉笑声,士兵们的语气很是轻松。 第328章 敢死队 这些突击队员之所以在连番激战后还能保持体能,跟士气和装备都有很大关系。 此些士兵的胫骨上都缠着皂色布条也就是绑腿,而且缠的非常整齐.标准,毕竟此物的缠制手法是写在步兵操典中的。 这玩意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也并非保乡军首创,古时候的军队便已发明了此物,只不过没有这么普及.繁琐和专业,绑腿的效果不用多说,不仅可以防止急行军导致的血脉下沉.小腿涨疼,还能预防山林中荆棘.枝叉的刺伤,并且关键时候还能将其解下,找来几根木棍一绑后就是简易的担架。 正是有了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保乡军的轻步兵才能动辄日行六十里,如果是急行军昼夜不停的话甚至能达到百里的路程。 不过,这也跟岭南火铳兵未装备盔甲有很大关系,大家都是轻装上阵行动速度自然就很迅捷,像重甲兵就办不到,行军时只能让驮马驮着盔甲,战前再紧急披上,这也是所有军队的共同点,此次的突击队亦如此。 而孟信和赵仁毅这么快便能从潮州杀入漳州腹地,除了兵员精锐.轻装上阵之外,后勤方面自然也很重要,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支突击队就没有什么辎重需要补充,士兵们腰间都挂有数个弹囊,总共六十发纸壳定装弹,完全够用了。 至于像爆破所用的火药,也是专门有人背的,一个人背几斤,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至于口粮,突击队员也已带足,即便没有任何补充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坚持半月十日,只要有水源即可。 这些军粮都是体积小.热量高的玩意,比如糖糕以及干肉糜,后者乃是将风干烘熟的各式肉干磨成粉末状,饿的时候就着水吃即可,或者将其加水炖煮便是浓稠的肉粥。 由于要带的东西不少,因此突击队士兵都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行军包,里面除了干粮等物外还有简单的被褥,所幸如今乃是夏日.闽越二地的气候又比较温暖,因此这薄薄的被褥完全够用,若是在辽东那种苦寒之地,可就遭不住喽。 晌午时分,岭南突击队已兵临漳州城下,他们虽然只有数千人,却让城内数万官军不敢出城与其野战。 此城乃是前往泉州晋江县的必经之路,没法绕开,不将城内的明军击溃.等到了泉州将会面临首尾夹击,这是非常危险的。 孟信从怀里掏出了望筒仔细的打量着城头,见城楼上人头攒动间慌而不乱,官军弓手铳手也早就严阵以待,他心道这城还真不好攻。 此番并未携带重炮,硬攻只会死伤惨重,突击队虽都是精兵,但也并非刀枪不入。 “我意挖掘地道,炸毁城墙,你当如何?” 赵仁毅微微点头道:“正有此意。” “不过也可以组织一支精锐,从地道中杀入城内...” 他表示,挖掘地道爆破城墙确实是上选,这样己方就不用承受太大伤亡,不过可以同时进行多方位的掘进工作,遣一队死兵看能不能顺着地道杀入城内,这样的话相当于有了双重保险,只要成功一个,这漳洲城必破。 “的确如此。”孟信抚掌称善,心道这老赵看着老实,实际上一肚子鬼主意。 很快,漳州城外的岭南士兵得到命令后迅速的行动起来,当听闻两名统领要挑一百名身手好的弟兄组成敢死队之后,许多将士都自发的举手报名。 不消说,这敢死队虽然凶险之极,但绝对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而且还有整整十元钱的赏银可拿,第一个杀上城楼的人,更是能领到五十元的重赏。 由于保乡军向来赏罚分明,这些兵根本不担心自己该拿的钱会被克扣,因此一听这消息非得没人胆怯,反而个个跃跃欲试。 最终,赵仁毅择优而选,挑出了整整一百个龙精虎猛.神情彪悍的汉子。 这支敢死队皆为获得过功勋头衔的军中精锐,其中锐士者六十八人.虎贲者二十七人.破军者五人。 这些家伙可都是百战老兵,基本上都是跟着大将军徐晋一路从裴山县杀出来的那波弟兄,能从这大大小小的烈战中活下来还能立下功勋者,悍勇程度可想而知。 尤其是那五名破军之士,分别为关嘉容.屠连山.阎旭.李征.赵狗剩,前三者皆为重甲兵出身,极善近身厮杀,皆为能在乱军丛中直取敌将首级的猛士,不但技艺出众.胆识过人,脑子也是相当灵活的。 至于李征则曾为大明百户,被俘后加入了保乡军,作战相当勇猛,从一个普通火枪兵升级到管一百来号人的司统,死在他铳下的亡魂不下百人,并且这家伙拼刺刀的技术也是一绝,在安南与郑军作战时,曾亲手将有亲兵护卫的敌方大将从马背上捅死。 又于清远一役中,亲手毙掉裴宏义的两名义子,在攻占广东城时还立了先登之功。 而赵狗剩也不简单,此人乃是佃户出身.后当了猎兵,枪法之准乃是千里挑一的存在,靠着那杆猎枪,在思明府攻守战中连毙明军把总七人.守备三人.参将一人,贵州铜仁府草场坡一役时,又狙死石柱白杆兵的土司军官六人,直接导致对方陷入混乱,秦良玉被擒就有此人的很大功劳。 在云南战场上与沐缅联军作战时,赵狗剩这位老牌猎兵又接连毙掉敌将十余人,最亮眼的一次是在曲靖城下,此人众目睽睽之下,隔着一百七八十步的距离将城头上李大挚的部将一击毙命,引起敌我双方一片哗然,而这李大挚后来弃城逃跑,很难说跟这事没关系。 总而言之,能获得破军称号者就没有简单的人,因此每一个都是保乡军的宝贝蛋,不会轻易动用的。 很快,突击队的士兵开始进行着紧张的土木作业,先是挖了一条壕沟筑起胸墙抵御官军的火炮,紧接着从不同角度开始同时挖掘两条地道,一条爆破.一条袭城,孟信和赵仁毅二人已经给士兵们下了命令,今日天黑之前就要进城。 另外,还有一些士兵在砍伐树木,准备将大家背着的火药集中起来,制上几个大鞭炮来炸毁城墙。 而瞧见这一幕后,漳州城楼上的明军自是面面相觑。 第329章 岭南猛士 “不好,南贼多半要挖掘地道.毁我城墙!” 俞总兵和黄知府此刻正在城楼之上激励将士,瞧见这场面后顿时脸色大变,南贼攻城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无非重炮轰击.重甲抬棺.地下爆破几种方式,虽然直接但十分有效,除此之外,却很少使用云梯.云车等物强行攻城。 作为与毗邻广东的福建,当地大员又怎会不通晓个中细节呢。 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后,俞咨皋面色凝重,立刻召来几名亲兵向其吩咐了一番,后者顿时听的连连点头。 “放心吧大人!” 于是,漳州城内的明军迅速行动起来,众人先是找来了许多粗陶大水瓮,将其间隔一两丈的距离,背靠内城墙.将下半截埋在不同的方向,然后又给瓮里将水灌满。 紧接着,俞咨皋的亲兵便守着那些大瓮.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平静的水面,一个人看累了就由另一个人接替。 华夏大地人杰地灵,早在三国时期袁绍便善于在攻城时挖掘地道毁城墙,虽然攻城方的手段层出不穷,但守城方也是有相应反制措施的。 果然,随着漳洲城外的保乡军突击队展开土木作业.挖掘的地道也离城墙越来越近,这时,几个粗陶大瓮立刻就给了明军启示,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逐渐荡起波纹,这是地下发出的细微震动被显示了出来。 根据这个指示,那些明军立刻就锁定了几个位置,然后众人在亲兵的呵斥下连忙将几具怪模怪样的木制器械抬了过来,这玩意外表像一个加大版风箱,一旦找到地道的准确位置后,便可将毒烟吹入地下。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兵勇或是抬.或是搬,弄来了许多硫磺.柴火等物。 而这一会,身披精甲的俞咨皋也从城楼上赶了下来,此人心知城外贼兵掘好地道之后定还要将爆破所用的火药搬来,那么这段时间便极其珍贵,必须准确的找到地道位置,然后用毒烟将里面的贼兵全部熏死。 漳州城外。 孟信与赵仁毅二人正在商议些什么,突然一名浑身挂满泥土的士兵跑了过来,并急声报道: “两位统领,我等现已挖掘至城下但却已被明军发现,如今地道里浓烟阵阵.十分呛人,有数十个弟兄已经被熏倒了.生死未卜。” 孟信闻言神色凝重,看来漳州内的这员明将的确不好对付,又获悉两条地道皆已挖掘至城下,但由于地下烟尘过大,士兵别说将爆破筒抬进去,在里面待一会都会被毒烟熏死,用布条等物掩住口鼻后也是效果不大,因为空气浑浊.根本没有力气拖动重物。 看来,这爆破工作是不好进行了,孟.赵二人对视一眼后,立刻将希望放在了预备计划上。 不一会,一百名敢死队员便尽数到场,大伙也已经听说了明军放毒烟的消息,不过却没有人萌生退意,因为他们知道,眼下能否顺利破城的关键就在自己身上。 在孟信的示意下,敢死队员纷纷解下腿上的绑带,然后往上面尿了一泡将其浸湿,实在没有尿的人就问旁人借点,做完这一切后,大伙这才咬牙将散发出刺鼻尿骚味的布条缠在自己的口鼻处。 这玩意虽然膈应,但短时间内防毒烟的效果不错,尽管呼吸起来全是恶心的味道,不过好歹能保命不是,这会也没人计较这些了。 就这样,戴上简易版”防毒面具“之后,敢死队员们纷纷抄上刀枪.镐头等物,眼神坚定的下了地道。 “奶奶的...” 一到地下之后,走在最前面的屠连山顿时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嘴里顿时一阵骂骂咧咧,不过声音不大,因为现在每一分体力都很重要,而由于地洞狭小,这个健壮的汉子也只能猫着腰.拄着那柄精钢大刀艰难前行。 而其余人则只是埋头前进,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乃是五名破军之士,有这些猛人在,大伙跟在后面都很淡定。 这越往前,烟雾就越浓密.越呛人,尽管大家缠着浸了尿的布条,但仍感到呼吸困难.眼冒金星,不过却没有一人叫退却,众人皆凭意志力在坚持。 屠连山.关嘉容.阎旭这三人乃重甲兵出身,体格健壮的同时一身怪力,自然顶在队伍的最前面,当走到地道最顶端之后,几人便发现了头顶上的出烟口,这说明明军就在头顶上。 “先破开一个洞,等我上去之后你们再跟上来!” 关嘉容在脑中稍作演练后对余者急声说道,语气有些不容置疑,此人面长肤白.隆准风眼,看上去倒像是个书生,不过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是个杀入狂,打起仗来疯的一批。 听到这话,其余人对视一眼后也不再犹豫,立刻抄起鹤嘴锄朝头顶上猛挖,同时还有人灵机一动,立刻抓起湿润的泥土将那出烟口给糊住。 “大人,不好了!” 俞总兵此刻正对一干将佐嘱咐些什么,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亲兵的急声呼喊: “贼兵要上来了!” “什么!” 俞咨皋大吃一惊,连忙朝着那个方向急速奔去,还没跑几步,此人却突然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只见一声闷响,地面上突然塌出一个三尺左右的大洞,一道脸上缠着厚厚布条.眼神冰冷的贼兵朝着他狰狞一笑,紧接着骤然暴起就要跳上地面。 周围的三个明军兵勇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一个反应快的连忙抄起长枪朝那人头上狠狠刺下,不过却被对方快如闪电般的将枪头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关嘉容蛮力过人,握住刺来的枪头后猛地一推.一拽.那员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顿时失去重心一头栽倒,紧接着,他歪头闪开劈来的另一刀,而后双臂巴住洞口一使劲直接跳了上来。 俞咨皋领兵多年,但眼前这位猛士之悍勇还是令其瞠目结舌,他看见这家伙一上来之后立刻迎来了自己三名亲兵的围攻,但却根本无法奈何此人,那贼兵从后背抽出钢刀之后左劈右砍.招式间大开大合.狠辣异常,一看就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技艺,跟那些民间把式有云泥之别。 只闻见“铛!”的一声火花四溅,一名披甲亲兵望着手中的半截钢刀瞠目结舌,此人虎口崩裂.早已血流如注,还未等他回过神,关嘉容又狞笑着朝此人挥出一刀。 刀起头落犹如飓风扫过,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在地上滴溜溜滚了几圈后只留下一串骇人的血迹。 而这时,其余的敢死队员也顺着那个地洞鱼贯而出,这一下,漳州城内的明军立刻陷入了混乱之中。 第330章 编辑部的故事 岭南,桂林府。 大将军徐晋近日收到了一封不同寻常的信件,乃是由一名叫做王志贤的温雅儒生亲自送来,此人操着一嘴浓重的渝北口音,但说话间却见识广博.谈吐不凡,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这信嘛,自然是湖广张献忠发来的,几乎没怎么客套就直奔主题,意思是想与保乡军结盟,顺便从岭南这边“搞”点军火。 文中表示,只要徐大将军承诺无偿援助湖广义军轻炮三百.重炮一百.铳三千支,那么他张献忠便会立刻在谷城起事,将明军后方闹个天翻地覆。 从此往后,湖广和岭南便是兄弟之邦,而且张献忠还表示会亲自率军南下,协助保乡军对抗明军。 徐晋看完这封信后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旋即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这张献忠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一两银子都不掏就想从自己这白嫖那么多军火,所谓“结盟”也不过是扯淡而已,无论自己给不给此人援助,这家伙到时候时间点还是会继续造反的。 至于义军南下帮助自己抗明军,更是无稽之谈,这帮人流贼若是入了两广还得了?恐怕到时候还得分出兵力来提防。 而保乡军在湖广的战事还算比较顺利,据前线发回的军报表示,明廷平贼将军左良玉根本不敢打,而是一退再退,完全没有什么抵抗意志,这种情况下彻底击败湖广明军只是时间问题,根本不需要他张献忠的协助。 不过... 眼下还是要对此人稍作安抚的,面子上得过得去,徐晋虽然并不在乎结盟不结盟,但如果张献忠恼羞成怒的话,说不定会帮助明军攻打岭南,这就很膈应了,如果掏些破铜烂铁就能将这家伙稳住的话,倒是非常划算。 “张帅所言正是徐某所思所想啊...呵呵。” 徐晋笑着表示,自己也算半个义军出身,对十三路义军首领之一的张献忠仰慕已久,只恨不能与之把酒言欢,不过眼下前方战事吃紧,岭南又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这军械方面自己也是缺的很。 但大家毕竟都是一个阵营的,因此保乡军愿咬牙援助湖广义军炮八十门.铳五百支,双方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当然,大将军徐晋是属貔貅的,怎么会给对方真正的好东西,这所应允的铳炮基本上也都是军中淘汰下来.老掉牙的玩意,大多是缴获明军的,根本不堪一用,连卫戍军都看不上的玩意。 但王志贤眼下还不知道个中详情,虽然这位大将军有些小气,但自己此番总算没有白来,回去之后也能给张帅有所交代了,想到这里,此人不禁朝着那道雄壮身影拱了拱手,由衷道: “在下便替张帅先行谢过徐大将军了,明廷腐朽.官僚腐败,天下黎庶久受其害,这老朱家坐了两百多年江山,也该退位让贤了。” “以后,咱们两家可得多加走动才是。” 徐晋闻言爽朗一笑,表示这是自然,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而与此同时,桂林城内北部的一所宅子内,许多身着皂衣.精神抖擞的吏员抱着各式文册.信件行走匆匆,此处是岭南宣传局旗下的报刊司,属于官方的衙门,这一点从门口的朱漆描金牌匾和站岗的卫兵身上便能看出来。 编辑室内,十多名衣着各异的编辑正为这期岭南月报的内容排列次序吵的不可开交,后经投票表决,终于决定将湖广捷报放在本期报纸的头版头条。 “什么玩意...” 前南宁知府毛文庸的朝天鼻中喷出一道不屑的气息,歪着头瞪了一眼那名笑容可掬的家伙,后者乃是前广东巡抚沈狄龙,此刻正与工作小组中的其余成员弹冠而庆。 说到这毛文庸,也算是报刊司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了,此人昔日曾立下献城大功,后被大将军徐晋授予“正议大夫”头衔,虽然并未封王拜相,但总算没有过河拆桥,因此这家伙心里还是挺感激的。 报刊司成立后,宣传局认为这攥稿一事应该让那些大明降官来干,毕竟这些人都是玩笔杆子出身的,而且对于明廷的事情最为了解,那么攥写出的内幕也就更加让人信服。 于是,清闲在家的毛文庸立刻受到了吏部传唤,令其担任报刊司“编辑”一职,虽然没啥权力但待遇不菲,算是个清闲的官职。 而欣然领命之后,这家伙干脆也将毛大志这个表侄给拉了进来,后者乃是“武德将军”,虽然没啥才能,但跑跑腿还是没问题的。 也正是如此,前几期岭南月报的内容便是由毛文庸旗下的“南山不老翁”工作小组攥写.排版的,再经宣传局总务审核,随后送去印刷。 而沈狄龙入报刊司就要晚一些了,广州城破后这位大明巡抚当场被擒,后发往战俘营改造,出狱之后经孟信.郎回等原广东明将力保,这才在报刊司混了个差事。 说起来,这也算是个好下场了,原本沈狄龙想开城投降又抹不开面子,结果还没做好定夺广州城就被保乡军攻破,献城大功顿时烟消云散,只能悔之晚矣。 而孟信等广东明将被俘后,这沈狄龙原本是想将其家眷全砍了的,后被身边亲信劝阻,决定羁押即可,以防事情有变,也正因如此,此事算是救了他一命,狄大人被俘之后,孟信等人也曾多次向大将军徐晋求情,也算是报了这桩恩情。 沈狄龙当上编辑之后,其工作小组便叫做“庐江一苇”,其中便有原广东按察使黄承昊,几乎全都是广东明廷降官,曾写出许多脍炙人心的文章,与隔壁“南山不老翁”全员广西降官形成鲜明对比,相互间既是同僚,亦为对手。 而这回,在与地头蛇“广西帮”的竞争中,“广东帮”终获得胜利,将由后者来对这一期的头版头条进行操刀,其内容主要是宣传保乡军在湖广方面的战事进展,以稳定岭南民心。 沈狄龙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意味着“庐江一苇”工作小组将会拿到更多的绩效奖励,在这里只要文章写的漂亮,小日子过的还是非常惬意的。 至于老东家“大明”,早就被这些家伙抛之脑后。 骂起来,那可是一点都不嘴软。 第331章 四川之战 很快,在报刊司众编辑的合力下,本期岭南月报得以顺利出版,其内容便包括湖广.南海以及四川的战事进展,顺便对保乡军的功绩进行适当夸耀。 而说到这四川方面,当地明军其实已与罗延康麾下兵马有过一轮小规模交锋,起因是双方侦骑于大娄山中遭遇,数十号骑兵旋即厮杀在一起,随后又各自来了数百友军支援,最终发展到上千人之众。 这一仗中,岭南骑兵没有占到太大便宜,双方的战损也都差不多,原因是山里地形复杂.崎岖不堪,胸甲骑兵来不及也没法列阵放排枪,只能抄起佩刀劈砍,而明骑大多装备不错.近战能力也是相当可以的。 这支明军的骑兵自然是孙传庭的人马,此人麾下只有区区六百骑兵而已,虽然不多但也尽是老卒.有些还是他的亲兵。 这场小役只是开胃菜,并未影响保乡军朝四川推进的步伐,数日后,罗延康已率三万大军开进遵义府境内,而这里在数十年前曾叫做“播州”,万历年间平定杨应龙后改土分流,将播州一分为二,其中平越府属贵州.遵义归四川统辖。 于今日,保乡军与明军在绥阳县境内正式展开会战,双方剑拔弩张.声势浩大。 “大人,看这架势,南贼是抱着决一死战的想法。” 孙传庭今日亲自披挂上阵,胸前的护心镜被阳光一照后十分耀眼,胳膊上的臂铠层层叠叠.做工相当精致,再配上那顶黄灿灿的红缨盔,整个人骑在马上显得威武不凡,颇有大将风采。 “嗯...”听见部将的话后,此人只是微微点头,然后接过亲兵递来的西洋了望筒,开始仔细打量着敌军。 南贼的军阵十分整齐.肃穆,那些贼兵个个精神抖擞.体格健壮,此刻皆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上级命令,并无一人交头切耳,瞧见这一幕后,孙传庭不禁暗自赞道,南贼果真名不虚传。 以往,他只知南贼精悍,却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眼下,虽然还没有开打,但根据多年的从军经验便能看得出,这绝对是一群不好对付的敌人,贼兵之精,仅从军阵便可见一斑,与自己昔日所剿之陕豫叛民有云泥之别。 换句话说,在孙传庭看来,这岭南保乡军绝对属于不折不扣的正规军,与其相比的话,此前率秦兵所战的那些什么过天星.混天星等部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就算是那闯贼李自成,也根本上不了台面。 短暂的对峙之后,交战双方不约而同的发起了进攻,明军五万人马分为前.后.左.右.中五营,一左一右徐徐向前逼近,前三营虽人多势众,但却都是陕豫地区调过来的老弱,相当于辅兵的角色,用以佯攻.吸引敌方火力而已。 而右.中二营才是真正的主力,乃是孙传庭在这四川练出的新军,不但装备较为精良,火器装备率也是相当之高,尤其是那中营里的六千“标兵”,属于此人的心头肉。 与所有明将一样,当看见南贼军阵中一枚侦察气球冉冉升起之后,孙传庭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脸色阴晴不定。 “好手段!” “为何我官军未曾想到这点。” 他脑子里虽然没有什么制空权的概念,但也能理解这个“孔明灯”的意义,有了这玩意,临战之时便能将敌方的部署看的一清二楚,真是个好东西啊。 孙传庭心想,待此战过后,一定要让官匠们搞出此物,南贼虽劣,然却有可取之处。 不过眼下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贼兵已杀入川境,官军也唯有与其决一死战。 而接下来的场面,却有些超乎他的预料,随着战斗开始,双方炮车率先展开了对轰,其后果自然不用多说,无论从数量还是威力.精准度上,明军的野战炮都与岭南无法比拟,更何况孙传庭本就经费有限,根本没有钱和铁料造出多少火炮。 两轮炮击下去,明军直接被这南贼轰的心惊胆颤,对方的炮不仅猛而且还准,尤其是那些陕豫老弱官军,被炮轰的都快要崩溃了,放眼望去人群中到处都是残肢断骸。 不仅如此,南贼更是将炮玩出了花,随着距离接近什么开花弹.霰弹都齐齐上阵,让缺乏火炮的明军顿时死伤惨重。 孙传庭沉着脸.咬着牙,死死的看着这一幕,目光中有心痛还有后悔,眼下尚有百步之遥,官军的前锋便已被南贼之炮轰的溃不成军,如果不是碍于军法严苛的话,这些人早就一哄而散了。 但他知道这不能全怪士卒,因为在重炮面前普通步兵根本顶不住,眼见周围的同伴皆被炮弹砸成肉泥,这种情况下要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还能勉励维持队形的已经算是精兵了,而让此人欣慰的是,虽然这三万老弱已经神色凄惶的向后退缩,但那两万新军尚硬着头皮向前顶。 但接下来,南贼却并未像传闻中那样齐步推进.临敌数十步再射排枪,而是在百步之外就原地停下,而后纷纷举起火铳,将铳口抬高先来了一轮远射。 这也是保乡军的传统艺能了,士兵们基本上都经过抛射训练,什么距离该瞄向哪里大伙心里都清楚,根本不需要军官临时教,因此在这一轮打击之下,明军的前.后.左三营彻底崩溃,这些陕豫老弱能抗到现在已是不易,三万人在火炮和铳击下已死伤数千之众,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发出瘆人惨嚎的伤兵。 孙传庭此刻后悔万分,他知道南贼猛,但没想到这么猛,早知如此就不应该与其野战,唯有依托天险.工事进行防守,再伺机奇袭这条路能走。 “大人,情况不妙啊。” 部将李义隆急声道:“左军已经完全乱套了,右军就算能冲上去恐怕也无力回天!” “末将愿率一队精骑突击,拼死将贼军炮车给毁了!” 孙传庭闻言叹息道:“没用的。” “你以为对方就想不到这点?依我看,南贼定早有防备,贸然突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听到这话,李义隆不禁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鸣金撤军!” 孙传庭的回答很果断,但语气却有些无力:“这一仗已经败了,再打下去只是徒增伤亡,先撤回泸州府再做定夺吧。” “今日一战,我算是明白了南贼究竟有多难缠,唉...收复岭南的确没有孙某想的那么容易。” 第332章 保护孙大人! 与此同时,保乡军侧翼突然钻出数百衣着奇特的骑兵,这些人对明军大部视若无睹,而是直接朝对方中军位置疾驰而去,目标十分明确。 这些家伙身上的军装虽然样式与保乡军普通士兵无异,但颜色却大有不同,普通士兵的上衣是土蓝色的,而此些人却是鲜艳的红色.辅以五颗黄铜纽扣,胸前还挂有金色的穗条装饰,裤子倒是没啥两样,不过脚上却尽数穿着只有军官才能穿的皮靴。 不过此刻,他们却已临时挂上了单面胸甲,这是为了在不增加太多重量的情况下,提高防御力。 很明显,这些骑兵的身份乃是大将军的“近卫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此前徐晋便给罗延康拨了五百人支援,后者通过侦察气球的报告,察觉到明军准备撤退,于是便抓住时机将这五百近卫军派了出来,打算直接将那孙总督擒住。 这支装扮奇特.军服鲜艳的骑兵一经出场,立刻吸引了交战双方的所有注意力,正在进行装填工作的保乡军士兵都很亢奋,纷纷发出嚎叫,山呼海啸般的为友军加油,而明军也迅速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孙传庭见状后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顿时气极反笑。 他承认南贼很厉害,官军与其野战万万不是对手,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狂妄,仅凭数百人马便敢袭击自己的中军,真当他孙传庭是吃素的? 还未等此人发话,那些亲兵和附近的标兵皆已反应了过来,立刻在原地列阵御敌,而部将李义隆则亲自率两百多精骑严阵以待,短时间内便聚拢了近千号人马。 “杀啊!” 烟尘弥漫的洪流中,近卫军协统谢铮一马当先,此人双腿紧紧夹住马腹.猫着腰身体随着颠簸的马背起伏不定,他左手死死攥住缰绳,而右手则缓缓朝肩上的枪带摸去。 在其身后的其余游骑兵也是如此,极短的时间内,众人便冲到了敌方中军位置,紧接着一拉缰绳.战马嘶鸣,马儿的速度一减缓还未彻底停下,游骑兵们便急速跳下马鞍,一落地面便动作娴熟的取下背上的燧发枪,一系列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 这一系列丝滑小连招不禁让附近的明军目瞪口呆,就连孙传庭这个总督也是一脸匪夷所思,他看向六.七十步外的这群古怪贼兵,心里是又惊又怒。 “保护孙大人!” 李义隆一声暴喝,这才让众人如梦初醒,于是便有百十个弓手立刻拉弓搭箭,另有数百铳手连忙将端起火绳铳,其余持有冷兵器的军士则迅速组成一道人墙,将孙传庭牢牢护在身后。 “活捉孙传庭!” 见此情形,这支游骑兵的统领谢铮面不改色,而是大吼一声便抄着挂上刺刀的燧发枪冲向前去,其余人也不甘示弱,动作相当之快。 “找死!” 李义隆此刻正骑在一匹雄壮战马之上,眼见这群狂徒袭来,此人立刻抄起骑弓搭箭便射,“嗖!”的一声过后,一名游骑兵发出闷哼顿时被放翻在地。 “好箭法!” 众人见状不禁发出喝彩,而李义隆在射完这一箭之后仍面不改色,此刻他无疑成了焦点人物,于是这家伙果断摸上箭囊搭弓再射,一时间左右开弓.战果斐然,瞬息之内便已有数名贼兵被射翻在地。 此人膂力过人能开两石硬弓,这拉力较小的骑弓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箭法那是又快又刁钻,射出去的箭矢皆避开了胸甲,射向贼兵四肢等没有遮挡的部位。 这番战果倒是让周围的明军士气大振,心道眼前这群看似凶悍的贼兵也没啥了不起,于是纷纷有样学样的射起了箭。 另一头,游骑兵却并未被这几箭吓倒,而是顶着不断射来的箭雨向前猛冲,而由于表现太过亮眼,那个身披精甲骑在战马上左右开弓的明将已被几个特殊的游骑兵盯上了。 这几人手中拿着的燧发枪看似寻常,实际上是钻有膛线的猎枪,作战时专门隐蔽在人群中伺机狙杀敌将,平时也能挂上刺刀跟其余人一同发起冲锋,若是不知详情的人从外表上自难以分辨,肯定会吃个大亏。 于是乎,两名猎兵在锁定了这个目标后顿时停下脚步,而后端起手中的猎枪朝着那员正在拔箭的明将瞄准。 李义隆在这关键时刻大显神威,心中难免有些得意,正当他搭弓准备寻找贼兵中的头目,将其毙掉之时,却正好瞥见了那两名以蹲姿进行瞄准的贼兵,黑洞洞的铳口分明已经锁定了自己! “不好!”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此人几乎想也不想的就一头从马背栽下,人还尚未落地,却已被腥热之物溅了一脸。 随着“噗通!”一声,当李义隆倒在地上发出阵阵闷哼之时,这才发现马儿已经被铳子削掉了半个脑壳,残破的头颅像个烂西瓜一样,红的白的都有,紧接着马尸原地猛的一僵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这副异变将所有明军都看傻了,孙传庭更是一脸焦急,直到看见爱将无事之后这才定下心来,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却阴沉的有些可怕。 早就听闻,南贼有一种所谓的“神铳”,能在一两百步的距离精准毙人性命.歹毒异常,昔日与那徐贼作战时,官军不知有多少将佐便是死于此物之下。 对于这个传闻,孙传庭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想法,这事上虽无空穴来风的事情,但毕竟没见过实物,此人当然没法理解为什么火铳能在百步外尚能保证精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现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告诉他,这事是千真万确,如果李义隆反应慢那么一丝,现在早已脑袋开花了。 但眼下孙传庭已经没有功夫想这些事了,因为在这瞬息之间贼兵已经彻底突破箭矢封锁冲过来了,只闻见“劈里啪啦”的铳响,周围的标兵顿时被击倒一片,这还没算完,贼兵在射完这轮之后又向前疾冲几步,接着从腰间拔出短铳瞄也不瞄的便开了火。 这一系列动作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接连遭遇两轮射击,孙传庭身边这一千来号人顿时便倒下了两百多号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游骑兵却已毫不迟疑的发起了最后的刺刀冲锋! 第333章 退守泸州 “给我顶住啊!” 事态焦急李义隆也顾不得感慨了,连忙一个鹞子翻身拔地而起,接着提着佩刀口中吼叫连连,指挥其余人收缩阵型,而这时,贼兵已经只有十步之遥,就连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岂有此理!”孙传庭气的鼻子都歪了,自己也算是久经沙场了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还真没有遇见过此种情况,一支精贼而且还是步兵就敢直袭中军,这简直就是对他的藐视! 于是,此人脸上露出怒不可遏的表情,厉声喝道:“诸将士勿慌也!随孙某将此些狂徒斩尽杀绝!” 话音未落,他便从一旁亲兵身上摘下步弓.拔下箭矢,飞速朝前方射出一箭,直接将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游骑兵放翻在地。 孙传庭虽是文官出身,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军户.自小便喜欢舞刀弄棒.在苦读圣贤书的同时也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武艺,战场上亲自砍人是常有的事,于箭术上也颇有造诣,这左右开弓正是他的绝活。 不过由于距离太近,仓促射出一箭已是不易,这群贼兵自然也不会给孙大人装杯的机会,瞬息之间便冲进了官兵之中,两帮人顿时鏖战在一起。 “杀呀!” 游骑兵统领谢铮目光略微扫过,很快锁定了那些着精甲.戴良盔的角色,这些人显然便是将佐之类或者家丁之类的存在,不过由于此刻孙传庭被众人牢牢护在身后,他一时半会却难以将其找到。 一枪将迎面而来的马刀拨开,谢铮面不改色的朝面前的骑兵肚子上狠狠一刺,只听“噗嗤”一下,锋利的三棱军刺就像扎进豆腐一般畅通无阻,那具甲骑兵立刻发出惨嚎,鲜血喷涌之间顿时从马上摔落在地。 此刻,游骑兵们也六人一组的结成了锥子模样的刺刀阵,士兵们虽在敌群中各自为战,但都离得很近,配合也相当严密,在他们精湛而狠辣的刺刀技下,周围的明军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这拼刺刀本就是保乡军的重点操练项目,在平日的训练中占比极大,日常不但要练习刺固定靶.移动靶,每周还都会有两次固定的实战日,步兵们需抄着等重的木枪相互进行拼杀训练,以最大程度的模拟真实打仗。 由于获胜者可以在当天额外分到一两肉食的奖励,而且那些拼刺刀最厉害的士兵还会受到协统.都统的嘉奖,因此大伙在训练时都很卖力,因为这是一种来之不易的荣耀。 早期,保乡军的刺刀术尚为简陋.基本就是一个单纯的“刺”字,无非就是比谁更快.谁更狠,虽然在临敌近身厮杀之时效果很不错,但技术毕竟太过单一,遇见那些经验老道.武艺超群的亲兵之流,还是比较吃亏的。 不过随着队伍的发展,岭南也吸纳了不少的明将以及民间武者,这些人中便有许多擅长枪术.矛术的家伙,许多技术和招式是可以借鉴到刺刀术里头的,于是军部便将这些人的技艺进行了汇总.精简.整编,去掉一些华而不实.不知所云的招式,仅留下了九招而已,并将其纳入“步军操典”之中,谓之:“毙敌九式”。 像游骑兵这些近卫军,属于大将军的亲兵,皆选自于保乡军中的精锐士兵,各方面的战术素养.技战能力自然无需多说,绝对是岭南最拔尖的那一批人,就连装备也要比普通士兵好许多,就拿那柄不起眼的三棱军刺来说吧,由于钢铁质量问题,普通士兵的军刺在拼杀时很容易断裂,但近卫军的就要耐用许多,因为用的是最好的钢.甚至里面还添加了“锰”之类的元素,属于不惜血本的特制武械。 至于他们手里的火铳也是如此,虽然外观没啥两样,但铁料要更好.也更轻便.精准,就连那面胸甲也是一样的道理。 一名普通保乡军士兵全身装备的成本大约在十一元左右,而近卫军则需要二十六元,是前者的双倍还多。 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叠加在一起后,对于近卫军士兵的战力加成是极大的,就像眼前发现的这幕场景一样,五百游骑兵对阵双倍明军精锐也完全不在话下,甚至是撵着对方打。 此时,眼见已有十数名亲兵接二连三的倒下,孙传庭自是目眦欲裂,心痛的都要滴血,他发出怒吼,恨不得亲自冲上去将这些贼子砍死,但刀刚拔出一半,便立刻被身旁的人急声制止。 “大人,万万不可!” “您乃千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若是有恙,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席话说的有理有据,算是让孙传庭恢复了理智,可此些亲兵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的心腹,属于左臂右膀的存在,其忠心程度可见一斑,一下子报销这些多,叫谁受得了。 而随着这群精贼杀入中军,明军的大部立马就混乱起来了,那些新军尚一脸惊慌的回头准备救援总督大人,而那些陕豫老弱军户大多都是兵油子,一看情况不妙立马撒腿就跑,这一幕让孙传庭的脸色瞬间变得晦暗,他知道,这一仗自己败了,输的彻彻底底。 这时,部将李义隆的盔甲上已是血迹斑斑,此人奋力砍死一名贼兵之后扭头急喝道:“大人快走!这里有末将垫后!” 紧接着,此人又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惊魂未定的标兵:“兄弟们不要害怕,贼兵也不过两条胳膊两条腿而已,随我将其杀退!” “大人快撤吧!” 听见身旁亲兵急切的催促声,孙传庭深深的望了一眼那些正奋力作战的将士,他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喉头耸动片刻却终归无言,最终只能化为一道长长的叹息。 “撤!” 夜幕降临,绥阳县的厮杀声逐渐平静,大窑村的一所宅子内,前将军马户正与众军官商议着接下来的计划。 今日一战中,虽然将孙传庭的大军成功击溃,然此人的主力,也就是那两万新军却未受到太大损失,而是一头逃向东北方向的庐州府,其即便撤退但也能勉力维持队形不散,可见此人练出来的兵确实有点水平,保乡军的胸甲骑兵也趁机追了上去,不过战果不大。 因此,这一仗虽然阵毙.俘虏了许多明军,不过这些家伙都是那些自陕豫等地过来的军户老弱,孙传庭的根骨尚在,撤回泸州之后依旧存有一战之力。 第334章 老鼠过街 就在众人对着行军地图七嘴八舌的讨论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了卫兵的报告声: “禀前将军,张司统率骑兵擒住了几员甲士,应是孙传庭的亲兵。” 马户抬起头不假思索道:“带上来吧。” 不一会,五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汉子便被士兵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这些人有的低着头满脸灰败.一言不发,有的则朝屋内众贼将怒目而视,旋即破口大骂起来。 “南贼!奸贼!逆贼!” “尔等腌臜之徒,目无朝纲.祸乱天下,岂知天理昭昭,朝廷迟早会将你们这些贼子诛杀殆尽!” 听见这番骂街之语,保乡军大小军官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眼神中闪过浓重的杀意,有几个脾气火爆的都统“噌!”的一声抽出佩刀,只待前将军一声令下,便将这狂徒捅个透心凉。 前将军马户不善言辞,眼下也并没有兴趣与其对骂,只是面无表情的赞了一声“好胆”后,沉声道:“给我砍了!” 话音未落,一名离得近的都统便疾步冲了上去,挥手便是一刀,那叫骂声瞬间戛然而止。 “汝等皆是孙传庭的亲兵,自然对川境军务了如指掌,可有人详说于本将军听听?” 马户冰冷的眸子在地上那具尸体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那员最为健壮.面不改色的汉子身上,这时,便有军官低声道,今日便有五名游骑兵死于其手。 “要杀便杀,无可奉告。” 瞧见这名独耳贼将正在上下打量自己,李义隆却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 “好汉子。” 游骑兵的骁勇自然无需多说,此人竟连杀五人可见其绝非等闲之辈,马户乃是草莽出身,平日里最佩服就是这种猛士,而见到此人刀架在脖子上依旧毫无惧色,心中不禁升起爱才之意。 “你可愿加入我保乡军,为大将军效力?” 但回答他的只有两个字“呵呵”,不过马户也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并未恼怒,若是不够硬气的家伙,他还看不上呢,而眼见从这些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他便挥手示意先将其带下去,交给军部派遣的运俘人员。 “前将军,此役过后,孙传庭定不会再轻易与我军野战,多半会龟缩泸州城内,玩据城而守那一套。” 俘虏被押走之后,一名都统稍加思索给出了自己的见解,众人听完也是微微点头。 “嗯,老子最烦的就是这攻城战。” 马户对这个看法还是比较认同的,事实上四川明军现在除了依靠天险.工事来被动防御之外,已经没有太好的办法了,不过这攻城确实很费周折,而且一个不慎就会造成很大伤亡,因此他更喜欢与敌堂堂正正的野战。 紧接着,众人又围绕如何攻泸州城进行了一番讨论,最终决定先在这绥阳县休整两日,然后再挥师北上,在将此城围困的同时截断对方的粮道.水源,至于具体的攻城战术,还需兵临泸州城下后以附近的地势.地形来参考定夺。 与此同时,南海战场上。 郑芝龙的船队于南澳岛一役中被炮台轰的损失惨重,对方岸防炮的威力和精准度超出他的想象,本来是打算用主力战舰将其压制住,然后用纵火船围住岭南水师的舰队,将其焚烧殆尽,这个战术从理论上来说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对方的船只已经躲进了岛湾之中,只要从正面杀过去即可,敌舰想逃都逃不掉。 而郑元秋之所以将自己置于这个险境之中,实际上也是一场豪赌,因为一旦那些纵火船突破炮火封锁突进海湾的话,岭南水师将会全军覆没,这里也将成为一片火海,所幸在这巨大的诱惑下,郑芝龙果然上钩了。 但由于南澳岛上的岸防炮实在太猛,郑军那数十艘风帆战舰别说压制了,根本就没法与其抗衡,无论是威力还是精准度.射程,两者都差距很大,仅仅两个时辰,郑芝龙便陆续有四艘风帆舰被炮弹击沉,那些福船.广船更是折损了数十艘之多。 至于数量最多的纵火船,也迎来了郑元秋舰队的猛烈打击,尤其是火力全开的忠勇和奋武两艘大船,数量繁多的舰炮直接能将面前扫出一片真空区域,由于战斗烈度太高,就连炮管也变得烫不可触。 无奈,郑芝龙在南澳岛海域损失了大小船数百艘后只得撤退,实际上,此人认为己方虽然损失惨重但岭南水师也是强弩之末,只要继续猛攻是有很大可能将其拿下的,但没办法,郑军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许多海盗.海商都挂靠在郑芝龙的名下,小的有十几艘船,大的多达数百,眼下再打下去自己的家底都快没了,这些人能没意见吗。 如果是尽占优势的情况下,郑芝龙当然有足够的威望能一言九鼎,但这场仗打了好几天却根本没太大战果,别说歼灭岭南水师了,就连人家的大船也只是侥幸击沉两艘而已,南澳岛一战中,己方更是损失惨重,这种情况下,许多人已经有许多人对郑帅颇有微词了。 郑芝龙杀了几个率麾下船队准备溜走的家伙,才终于将这股不好的势头压了下去,但光杀人是不行的,根本解决不了实质问题,于是此人只好将麾下大小头目唤来,对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商议,主要是围绕着“战”与“和”这两个字。 同一时间,湖广地区的保乡军已经接连攻占了宝庆府数县之地,在此期间竟然连一场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平贼将军左良玉的战略计划就是以“空间换时间”,反正绝对不能与这南贼野战,至于拿换来的“时间”干什么,那自然是从圣上手里骗赏。 此人现在对明廷的信心越来越弱,甚至逐渐萌生了自立山头的想法,毕竟看这架势,关外鞑子和岭南徐贼都不是官军能对付的,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如果他左良玉也反了,占一宝地学那徐贼当个坐寇,未必不能创就一番基业。 由于左军的军纪实在太差,宝庆府当地黎庶被这些兵痞祸害的不轻,听到“左爷爷”的大名跟见了活阎王差不多,腿都软了。 这也直接导致保乡军在占领区根本没有任何阻力,当地老百姓一看这些汉子是打左良玉的,顿时喜极而泣,无数衣衫褴褛的贫苦百姓冲到这伙天兵的营外,抹着眼泪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只求军爷为自己做主。 老百姓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南贼还是什么东贼.西贼。 反正只要不是官军就行! 第335章 暴怒的朱由检 大明,紫禁城。 近日朱由检的心情非常不错,不仅胃口大增,从往日的一日二餐升级到了三餐,隔三岔五还得吃个夜宵,就连呈灰白色的双鬓也长出了几缕黑发,整个人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好似枯木逢春一般。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官军在湖广的战事进展非常顺利,堪称势如破竹,南贼虽悍,但在大明的平贼将军面前却只能抱头鼠窜。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圣上一爽之后,百官自然也很爽,谁愿意每天活的战战兢兢啊。 一时间,明廷上下的氛围变得非常融洽,上朝时,崇祯皇帝的包容性和忍耐性也强了许多,有些犯了小错本该挨板子或是蹲大牢的官员,也得以沐浴浩荡皇恩,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刻,朱由检正在御书房内批复奏折,正在对眼前这道从边镇发来的折子进行审阅,里面的内容也直接,言称当地的火炮严重不足,别说红夷大炮了,就连碗口铳等小炮也难堪一用,希望朝廷能拨点火炮过来,实在不行拨点上好的铁料和匠人也行。 “唉...” 崇祯皇帝长长一叹,他当然知道火炮乃是军国力器,重要性无需多说,但自从广东沦陷,佛山.澳门被南贼控制之后,朝廷便失去了重要的火炮来源,以往,广东巡抚每岁能交给朝廷大小炮七八百尊,现在是连一个都没有了。 实际上,内地不是造不了炮,只是技术和材料都有一定差距,产量和品质自然与佛山造或葡人造无法比拟。 近来,类似这种折子朱由检便已经收到了十数道,全都是问他要炮要铁的,可朝廷现在也没啥太好的办法,只能派钦差到福建那边,看看能不能让当地巡抚通过海贸等手段,从夷人手里弄些好炮。 也不怪崇祯皇帝对那南贼恨之入骨,要知道官军的行军锅包括御膳房的炒锅一直都用的是“佛山造”,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广锅”,由于这玩意现在被南贼给垄断了,导致御厨都在私底下抱怨,再这么下去万岁爷连炒菜都吃不上了。 当然此话难免有些耸人听闻,区区铁锅而已,又不是什么技术含量特别高的东西,对正经铁匠来说并非难事,只不过这做工精良.受热均匀的广锅大家用惯了而已。 就在朱由检琢磨如何回复这道折子之时,却有小太监在门外低声叫道:“陛下,四川巡抚发来密奏。” “哦?快呈上来!” 崇祯皇帝精神一振,心道莫不是双喜临门?孙传庭正与自贵州而出的南贼交战,想来应该应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但兴冲冲的将这道折子打开之后,里面的内容却顿时让此人五雷轰顶。 被他给予厚望的孙总督竟然在遵义府被南贼击败,五万官军被人家杀的落花流水,跑到庐州府后仅剩三万余人... 据称,就连孙大人也差点当场被擒,其麾下的亲兵折损许多。 于是,在小太监惶恐的目光中,只见圣上先是沉默良久,随即颧骨上的肌肉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牵动眼角和嘴角,整个面孔顿时变得狰狞无比,呼吸也是又粗又重。 “可恨!” 朱由检勃然大怒,这密奏上的内容超乎了他的想象,更破坏了他这段时间的好心情。 “昔日,这孙传庭还给朕夸下海口,说什么三万精兵便可平贼,结果呢?” “朕还给他从陕豫二地增派了三万兵力,没想到竟换来这个结果!” 崇祯皇帝面色铁青,将这封军报三两下撕了个稀巴烂,然后瞪着通红的双眼锁定了那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小太监。 “你说!” “这孙传庭该不该死!” 小太监被吓得浑身打起了摆子,此时哪敢搭话,只得一个劲的磕头,嘴里磕磕巴巴的念叨着陛下息怒。 所幸,朱由检没有太过为难此人,只是冷哼一声对其厉声喝道:“立刻让众阁臣来见朕!” “小的遵命!” 听到这话,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御书房。 过了半晌,七八名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袍的各部尚书.大学士步伐匆匆的入了宫,众人一见面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显然是各怀心事。 圣上这么着急将阁臣都唤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道这事跟自己有没有瓜葛。 “臣等参见陛下!” 朱由检闻声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四川战事失利,孙传庭败了,尔等可知?” “什么?” 众人听见这话皆一脸吃惊,次辅程国祥连忙拱手道:“臣斗胆,敢问那折子如今在何处?” 崇祯皇帝冷冷一哼,旋即表示已被自己撕了,桌案上那堆纸屑便是,于是乎,众阁臣只得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七手八脚的将那封密奏再次拼接起来,经过好一阵辨认,这才得知了其中的内容。 “陛下,孙传庭入川这么久却毫无建树,与贼首战便遭大败,可见此人无能透顶,简直有负皇恩!” 首辅温体仁是个老官油子了,察言观色的本领相当高超,对当今圣上的脾性极为了解,浑浊的眼珠子略微一扫,心里便已明白了该说什么话。 “不错!臣建议将这个孙传庭押回京师问罪,换个更有能力的人赴川抗贼!”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至发立刻补刀。 这两句话算是说到朱由检心坎里去了,与其想法不谋而合,因此也让他的火气消了三分,不过这时,东阁大学士周延儒却眉头一皱,反驳道: “两位大人此言缪矣,孙传庭败了乃是事实,其能力如何暂且不论,但若是将其下了,又该从哪再找个有能力的人来替换?” “况且,南贼若是趁此时机猛攻泸州等地,又当如何应对?” 崇祯皇帝听罢一阵纠结,这周延儒的话貌似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温体仁却是冷冷一笑,寒声道:“笑话!” “周大学士危言耸听,其心可诛!莫非我泱泱大明,还能找不出一个比他孙传庭更有能力的人了?” 第336章 郑芝龙的担忧 周延儒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笑道:“那温大人以为,何人能够胜任四川总督一职?” “你!” 温体仁狠狠的剐了这家伙一眼,旋即扭过头不再作声。 他才不上这当呢,无论推荐谁当这个四川总督都不合适,若是干的好也就罢了,一旦生了什么岔子,那可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好了!”朱由检皱了皱眉,随后叹道:“朕对孙传庭给予厚望,能给的都给了,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 “此战过后,南贼定然士气大振,你们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众人皆陷入沉默,这事哪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啊,真这么简单,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了。 片刻后,次辅程国祥沉声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他表示,这孙传庭此前在陕豫剿贼时功勋卓越,而且素有“治军严明”的风评,绝不是什么草包将军,但却在遵义府一役中与南贼一触即溃,这难道不奇怪吗?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南贼的战力超出了朝廷的设想,也超出了孙传庭的预估,要么,此人遇到的是南贼主力。 可湖广那边,左良玉却言之凿凿的宣称自己面对的才是南贼主力,而且还能屡次将其击破,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此言何意?”听到这有理有据的分析,朱由检心里不禁一个“咯噔”,脑中顿时闪过无数个荒唐的念头。 莫非,左良玉在谎报军情? 还是说,左良玉真的比孙传庭厉害的多? 想到此处,朱由检不禁冷汗直流,简直又惊又怒,于是他立刻朝程国祥开口道:“朕令你即刻启程前往湖广,亲自确认战报真假!” “臣遵旨。” 程国祥自知此事之凶险,但仍义无反顾的领命,紧接着,他想了想后说道:“陛下,依臣看来,孙传庭首战虽失利,但根骨未失仍有一战之力,依托城防工事未必就不能挡住南贼,此乃关键节点,不宜将其替换,否则容易引起军心动荡。” “况且,据这封秘奏所书,区区数百南贼就能破了孙传庭的中军,差点将其擒住,如果四川巡抚所言属实的话,说明贼兵是极其精于野战的,甚至与关外建奴不相上下,陛下万不可催促孙传庭仓促出城与其交战。” 程国祥自然知道当今圣上的脾性,尽管居于深宫却总喜欢对前线战事进行微操,这是相当危险的,而自己马上就要赴往湖广,他担心孙传庭在崇祯皇帝的施压下不得不出城与南贼野战,到时候全军覆没都有可能,四川也就完了。 听到这席忠告,朱由检轻咳一声脸色难免有些尴尬,不过他也知道这个程次辅为官清廉.所言所论并无私心,故此未曾与其计较,只是淡淡道:“朕自然明白。” 这时,周延儒灵机一动,表示那岭南贼报向来无法无天,简直是啥都说,如果能派人搞来最新一刊的话,便可以此为参考,来了解湖广的局势究竟如何。 崇祯点头同意,命令对方着实去办此事,同时心中一阵无力。 自己堂堂一个大明皇帝,想知道前线真实战况,还得从贼人的报刊上才能了解,这简直可笑至极! 与此同时,郑芝龙正与麾下的大小头目就战事进行商榷,南海一战后由于战果不大.损失不小,郑氏集团内部已经有了许多反战的意见,恰逢此时,福建方面发来急报,一支精贼跨越闽粤边境,朝着泉州府也就是大伙的老家直袭而去。 这股南贼人数不多,只有区区数千而已,但却强的吓人,福浙总兵俞咨皋率数万大军抵抗,但在其手中连败四场,最后连漳洲城都被人家攻破了。 目前,这数千精贼在漳州城稍作休整后正直奔晋江县方向而去,沿途所到之处,当地官军已经被吓破了胆,往府城里一躲连头都不敢露,俞总兵被破城后下落不明,据说是被那贼兵给当场擒住了。 这个劲爆的消息让郑芝龙为首的头目们惊的目瞪口呆,虽说泉州驻有数万兵力,但看这群贼兵的架势,显然是岭南保乡军中的精锐,甚至是那徐贼的嫡系亲兵,其战力之强.势头之猛简直骇人听闻,那几万人马若是挡住还好,可万一挡不住呢? 最着急的莫过于郑芝龙了,因为的家眷.财产.族亲几乎都在晋江县的府邸中,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纵使海战胜了又有何用。 郑芝龙虽是海商.海盗出身,但却深受儒家思想熏陶,乃是一个坚定的陆权主义者和投机商人,满脑子都是“中原至上”那一套,信奉谁夺了北方,谁就能得全天下,也正是如此,如果老巢晋江有失,对他的打击是极其巨大的。 此人对自己的财富和实力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从海上所赚取的巨额利润大多用来置办房产.田宅,真正用来提升舰队实力,打造强大战船的部分很少。 不仅如此,深受家族羁绊的他还是一个极其护犊的人,郑芝龙在倭国曾有一个私生女,后者信了天主教,倭国爆发教案之时所有基督徒被逐出国境,此女便流亡到了澳门落脚,此时的郑芝龙已经混的风生水起,得知此事后便派人前去迎回女儿,却遭到葡人拒绝。 葡萄牙人认为郑女是基督徒,你他妈老郑虽然也受过洗礼名义上入了教,实际上却从不遵守教义,吃喝嫖赌百无禁忌,而且只与异教徒交往,这是仁慈上帝都难以接受的,于是双方因为此事吹胡子瞪眼,甚至一度爆发了冲突。 郑森被倭国扣押之时,郑芝龙也派遣了大量战船前去示威,长崎才迫于压力将其子释放。 总而言之,人性是复杂的,郑芝龙的确有许多性格上的缺陷,但亲人在他心中是非常重要的,与某些冷血无情,眼里只有权力的家伙有所不同。 而眼下听闻自己大后方的动乱,妻儿恐有危险之时,此人的担忧可想而知,从原本坚定的主战派瞬间变成了妥协派。 第337章 二代蒸汽机 岭南,桂林府。 眼下各地战事如火如荼,每日皆有从前线发来的军情,总体来说保乡军是稳占优势的,明军败亡只是时间问题,尤其是郑芝龙在南澳岛遭到重创后,岭南水师的压力顿时大减。 这种情况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岭南保乡军已经是能与明廷平分秋色的存在,属于极其强大的地方势力,未来与朝廷分界而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岭南数百万黎庶自然是喜气洋洋,大伙对保乡军这些子弟兵还是很支持的,当然了最重要是,大将军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徐晋一直不留余力的鼓励工匠及相关人员搞创新.搞发明,只要能研究出有用的东西,不但有丰厚的奖励,甚至能够着书立传,但若没有学术的民主和思想的自由,科学也就无法繁荣,故此,大将军摒弃了传统儒学的某些糟粕,吸纳了东西方不同领域的先进理念来进行治理,在他的长期努力下,岭南的学术氛围相当不错,已经有了一批较为专业的科研人才。 当然了,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绩,事实上离不开伽利略这位伟人,当中西方文化激烈碰撞之后,那些飘洋过海远道而来的科学知识,让岭南当地文化程度较高的匠人们在吃惊之余也是如获至宝。 汉人向来勤劳好学,以往他们只困守于自己这方天地,许多人虽醉心于格物之道,奈何填饱肚子已是不易,在官坊里当牛做马,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研究这些事情,而现在,岭南工匠都是有学习时间的,不但可以在扫盲班识字,厂坊内还有专门对工人开放的读书室,书架上会有各种有关于机械.格物的中西方书籍,皆经过翻译.纠错,字里行间全都是容易理解的白话文,哪怕是文化水平有限的工人也能读懂个七七八八。 大将军曾在公开场合多次鼓励军民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多读书,多学习知识,唯有如此才不会被未来的时代淘汰,徐晋是不赞同愚民政策的,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时代,这是为了统治稳定的无奈之举,但若是有能力发展工业提高生产力的话,还搞全民文盲这一套,那就是妥妥的独夫民贼了。 在宽松和谐的学术氛围中,近期匠部麾下的科研司表现亮眼,成果斐然,取得了好几项喜人的成果。 首先便是工业明珠蒸汽机,经大匠杭天白与伽利略等人呕心沥血的钻研之后,终于将泄气阀这个问题给解决掉,并对相关零部件的精度进行了大幅度的升级,尤其是缸体,简直与往日的铸铁工艺有了云泥之别,自镗床问世之后,现在已经可以在一整块钢料上钻出较为精密的气缸,尽管这个过程十分艰难.耗时极长.成本极高,但依旧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这二代蒸汽机已经具有了初步实用价值,最高记录是连续稳定运行十一个时辰,虽然由于连杆强度不够导致断裂故障,但这个问题相对好解决一些,目前,此物已被安装在了那台最初的铜质母床上,取代了以往的水力,使其转速得到空前绝后的提升,大将军徐晋在亲自观看之后,更是激动连连鼓掌。 大匠杭天白和意大利老洋人伽利略更是从草民身份一跃成为了正三品的“天工大夫”,不仅赐宅.赏银.封官,还以此当上了岭南匠部副总工,可谓羡煞旁人,就连研究小组中的其余工人.学徒,也视贡献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奖励。 大将军徐晋当然没有厚此薄彼,像橡胶研究小组和镗床研究小组的相关人员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牵头的大匠如今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身了,虽然还没资格参与政事,但却拥有了一定的政治地位和荣誉,那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据杭白天表示,这二代蒸汽机虽然有了一定的实用价值,但力量有限只能胜任一些简单的工作,比如在煤井中汲水或是安装在小型机械上,即便如此,故障率还是时有发生,必须配有懂维修的工匠进行及时排障。 这显然离徐晋造蒸汽战舰的梦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个结果已经非常不错了,在用本地的西南矮马做过提水测试后,最终得出较为严谨的结论,二代蒸汽机的功率确实很小,只有不到两马力。 很多东西,徐晋只能给众人指明方向,尽可能让大家走对路,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会,涉及到具体问题的时候,仍需匠人发挥主观性能来解决,而关于这个功率问题,伽利略认为是气缸的热效率损耗过大,蒸汽所发出的大部分热量都耗费在维持气缸温度上,只要这个问题能解决,三代蒸汽机的功率将会得到巨幅增加,到时候才算是真正能用在大型机械上。 值得一提的是,伽利略在岭南这段日子喜欢上了冰糖葫芦,这种酸甜可口的东方小零食让这个老头惊为天人,每天都要亲自上街去小贩那买个几串。 岭南最近兴起的“火锅”也让这家伙直呼过瘾,那种麻麻辣辣的感觉简直令人着迷,每餐必吃到满嘴流油,顺带着连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而近日,“水泥研究小组”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俗话说专业的事情得让专业得人来,这些人员基本都是泥瓦匠出身,除此之外还有烧窑.烧炭.烧瓷等工人,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之后,终于将岭南的第一批土法水泥成功造了出来。 其原料十分繁杂但成本低廉,有粘土砖头.陶瓷器碎片以及一些耐火材料,比如缸盆碎片.水淬矿渣.炉渣灰等,基本上都是些没用的废弃物,此外还需生石灰和一些熟石膏粉,后者乃是将石膏矿碾细后用铁锅炒到微黄,其作用是专门调节水泥凝固速度的。 将这些原料洗净后用火炕烘干,然后再用水力驱动的大石磨将其磨成粉末,期间不断过筛,需细到能通过面箩才行,最后将这些磨好的材料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便是土法水泥,经过测试,这玩意刚开始的强度一般,但经过高温养护后强度增长很快,吸水性强,总体性能相当不错,最短两个月便能到达最佳强度。 这种水泥原材料磨的越细强度就越高,凝固速度极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在制作过程中比较耗时.耗力,故此短时间内产量有限。 第338章 安南归化民 水泥的实用价值无需多说,只要能将成本压下来.产量提上去,这绝对是一个神器,匠部已经用这玩意作为粘合剂,与砖头.石块筑了一面两尺厚的矮墙,经过养护后测试,发现这东西相当坚固,而且比起用夯土或三合土来建墙要简单.方便许多。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若想建造出足够坚固的墙,那是得往材料里加入大量糯米浆甚至灌入铁汁的,成本之高昂.工序之繁琐众所周知。 徐晋已经令匠部成立了一个专门烧制水泥的厂子,就建在南宁府境内,因为这里作为岭南的两大商业中心之一,物流运输和材料获取都相对方便一些。 只要土制水泥的产量上去,就可以尝试制造混凝土了,这玩意也是有相当大的用途。 常言道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即便保乡军这会跟明军打的不可开交,但双方的贸易却从未断绝,只是一直都在私底下进行而已。 例如,“德旺祥”这个徽州府大财团就与赵氏运司有着密切往来,实际上,双方在很早就开始接触了,就在大蒜素问世不久,此徽商财团也算是保乡军在内地的代理商之一了。 要知道,岭南的许多产品在内地是极受欢迎的,“大蒜素”.“酒精”这两样东西不用说,海内外都是硬通货,像“蔗糖”.“香料”如今也是赵氏运司的拳头产品。 岭南的气候十分适宜甘蔗生长,在官方的鼓励和扶持下,民间的甘蔗种植面积一直处于稳步增长的程度,这东西除了老百姓种.官方的公田里也有一定规模的种植,蔗糖的总产量那是冠绝华夏,处于绝对的垄断地位,光此项收益,每年便可获得三十余万元的利润,而且还在持续增加。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赵氏运司把路子一断,内地市场上的糖价将会立刻迎来暴涨。 当然,也不能让老百姓全种甘蔗,不然粮食怎么办,所幸大将军徐晋现在已经占据了安南,这里的土地富饶.雨水充足,尤其是湄公河三角洲区域,粮食的产量那是相当之高,仅凭一个安南,便能养活两广甚至再加上贵州的三省黎庶。 故此,民间已有谚语口口相传:“安南熟,则两广足。” 徐晋对安南是极为看重的,毕竟这地方就相当于湖广这个产粮区对于明廷的意义,因此在其境内长期驻有大规模的卫戍军,在莫朝的配合下对这里实施严格的治安管辖,在广西与安南的边境地区,更是早已修建了宽阔的驰道,一旦有任何异动,保乡军顷刻便能杀过去。 安南比较肥沃的土地全都用来种植水稻.粮食,由岭南移民及当地“归化民”进行劳作,除此之外,保乡军还建有经济作物种植基地,例如橡胶树.甘蔗之类的东西。 这一点上,隶属于广东的琼州府,也就是海南岛上亦差不多,此地现在最为昌盛的便是造船业,再者就是种植业了,当然除了粮食之外,也是种有橡胶树和甘蔗这些东西的,并且水师常年都在这里驻有一支小规模的舰队,某些重要区域更是建有炮台等工事,防止海寇袭击。 现如今,岭南市场上已经冒出了一批“归化民”群体,这些家伙自然都是从安南那边越境过来的,这些人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期盼,通过贿赂莫军以及躲避巡查的卫戍军,从深山老林中历尽艰险这才逃到了广西境内。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通过水路,挂靠那些运输煤炭.铁锭.粮食的船只,藏在货舱里.甲板下,费尽周折偷渡到了南宁,尽管这个过程极其危险,但他们也是在所不惜。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也很简单,只要是人他都想过好日子,与安南的环境相比岭南简直就是天堂,要知道,这些归化民在当地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当自耕农承受莫朝的高额赋税,要么就是给汉人移民当长工,这倒是能填饱肚皮,但几乎是没有什么工钱的。 除此之外是没有什么出路的,安南的工商业基本已被岭南商人所控制.垄断,各行各业现在几乎都是汉人在做,本地的商贾早就在这连年激战中元气大伤,根本无法与这些资金雄厚.技术先进的汉商所抗衡。 这些黑心商人在岭南的时候尚不敢放肆,毕竟有官府管辖,若是敢虐待雇工.无故克扣薪水的话,一旦被举报查实就要罚款.蹲牢一条龙,故此,通常没人敢顶风作案。 可一入安南之后,这些家伙直接就完全解放天性了,克扣安南雇工的薪水算什么,不把你扒皮拆骨吃的干干净净就算大善人了,反正这种事一般也没人管,只要时不时给莫朝皂吏使点贿就行了,人家才懒得管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徐晋对于安南还处于消化阶段,而且目前的主要精力在岭南本土,安南那边尚处于军管制度,民生.经济.工商业什么的暂时还顾不上呢。 这是因为本地的环境太过恶劣,所以才会有许多安南归化民成群结队的偷渡到岭南,据可靠消息,在广西随便找个工.坊干活,每日都有数十文的工钱呢,这个收入是在老家的好几倍,而且只要勤快,赚钱的机会多的是,还不用担心山贼.土匪袭击,晚上睡觉都踏实。 刚开始,这些偷渡者的群体不算多,一般都是几人或十数人结伴,可到了现在已经发展到数百甚至上千的规模,时常让边境巡查的卫戍军士兵相当紧张,不知道还以为是敌袭呢。 归化民的冲击,直接导致岭南市场上工价下跌,原来四十文的日薪已经变成了三十文,这还是府城的工价,县城或乡村更低,已经跌到二十三文左右。 那些精于算计的工坊场主发现,这安南土人不但手脚麻利,给个二十文钱的日薪就欢天喜地,而且可以随便让他加班都不会抱怨,简直是最佳的牛马。 这一个月下来,不但可以至少缩减三分之一的成本,甚至产量还会不减反增,傻子都能算明白这笔账啊。 相比而言,本地的岭南雇工就难伺候多了,发工钱少一文都要闹个天翻地覆,让加个班也是逼逼赖赖,甚至直接就撂挑子了,简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嘿!你要敢打骂人家,这泥腿子立马就会跑到衙门那告状,到时候官吏上门那可就麻烦了。 乱了! 全他妈乱套了! 照这么下去,自己这个掌柜不成了伙计的孙子吗? 第339章 雇工暴动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岭南的这些新生资本阶级不约而同的拧成了一股麻绳,开始清除本地雇工,转而大肆雇佣归化民,毕竟这些小黑人成本低啊,而且大多工坊.厂都是一些基础性.重复性的简单工作,只要是个人都能干,哪怕听不懂话,演示几遍也就会了。 这一下,市场上顿时出现了大量的失业人群,这些雇工每日蜷缩在府城里的石桥下.街道旁,蹲在地上揣着手,啃着硬邦邦的干粮,眼巴巴的等着活儿干,但是根本没有人愿意雇佣他们,反正那些偷渡来的归化民成了香饽饽。 许多人在迷茫之余不禁对那些抢了他们工作的归化民极为仇视,在大家看来,这些家伙就是妥妥的“工贼”,如果不是他们扰乱这个市场,众人的工钱怎么会一降再降,直到落得失业的下场。 这种敌视的情绪逐渐从个体转变成了群体,而这个尖锐的社会矛盾经过酝酿发酵,在一个偶然的事件下最终演变成了大规模的冲突。 这天,横州城的街市中。 安南归化民潘旺与妻子良珠下工后乐呵呵的在街上闲逛,前者怀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娃娃,他们是从高平府出发,一路翻山越岭逃到了思明府境内,几经辗转才来到了横州府。 山林中蛇蚁成群,更有虎豹豺狼等猛兽,一快结伴而行的八人等到了这岭南之时,便只剩下了五个。 岭南的一切,对于潘旺和良珠这两个土生土长的安南人来说都很新奇,简直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宽阔的道路.整洁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琳琅满目的各式手工商品,无一不彰显着天朝上国的优雅。 在思明府的时候,两人便在民间乡村里见到了一些木雕泥塑的威严神像,常有年纪大的村民端着供果等物虔诚的顶礼膜拜,听当地汉人说,这好像是他们最崇敬的大将军,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活菩萨,据说那徐大将军就是从此地起家的。 潘旺和良珠是安南人,对于这个汉人的大将军其实没有太大感觉,既谈不上崇敬,也算不上仇恨,汉人军队虽然入侵了安南,即便最为尊贵的莫皇也只能俯首称臣,按理说这对于每个安南人都是莫大的耻辱,但那些汉兵并未在当地大开杀戒,反而人家基本上不会骚扰百姓,比高平府的莫军强了十万八千里,在这种情况下,大伙的日子貌似还比以前好过了不少。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潘旺夫妻只是一介贱民而已,这些国仇家恨的概念实在太远,是老爷们该考虑的事情,他们只要每天能填饱肚子,那就心满意足了。 南宁的繁华也让这两个归化民夫妻叹为观止,尤其是当地的码头,每天都会有许多大船停在这里,无数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力工汗流浃背的来回卸货,这场面极其壮观是两人生平仅见。 潘旺从蹩脚的汉话打听到这力工的活儿虽然重,但日薪很高足有五十文之多,心里不由十分羡慕,只可惜他早年得过肺痨,虽痊愈但却留下了病根,实在干不了这么重的活计。 最终,两人来到了南宁府东边的横州境内,在这找个砍甘蔗的差事,每日的工钱能有二十三到二十五文,潘旺了解到这薪水其实是远低于市场价的,但他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自己又不是汉人,人家掌柜愿意雇自己就不错了。 就这样,勤勤恳恳的干了一段时间后,夫妻两人也攒下了一点钱,随着手头宽裕了,便合计着去店铺里扯上一两尺粗布,给娃娃做件肚兜。 这天,两人就在横州城内边逛边看,沿途街道上有许多卖馄饨.烧饼.汤面的小摊,那大锅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许多衣着朴素的食客就这么蹲在地上,或者坐在长凳上于闹市中狼吞虎咽。 潘旺吞了吞口水但没舍得花钱在外面吃饭,而是强忍馋意与妻子一同进了那家“邹氏布行”,一进去,墙上便挂着各种颜色的布料,看的人眼花缭乱,那黑漆柜台里正有一名皂衣伙计在打瞌睡,听见动静后头也不抬的问道:“客人是要买些什么布。” “我要两尺...粗布,红色的就行。”潘旺连忙用磕磕巴巴的汉话回道,那伙计一听古怪这口音后脸色瞬间就变了,冷声道:“敢问阁下是打哪来的?” “我是高平府人士,怎么了?” “哦。”伙计翻了个白眼,像驱赶苍蝇一般的挥了挥手:“不卖。” “为什么?”潘旺瞪大双眼,他无法想象一个开门做生意的店铺怎么会拒绝客人,难道是嫌自己买的太少? 这时,妻子良珠扯了扯丈夫的衣袖,示意对方不要多事,这里不卖,换一家就是了。 最近布行掌柜雇了一批安南归化民,导致大伙的薪资都被压低许多,这伙计本就一肚子怨气,此刻见到安南人上门怎会给好脸色,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掌柜今天正好不在,否则他一个伙计哪敢这么放肆。 没办法,潘旺夫妻只好离开这家店铺再去寻常下一家,半路上娃娃突然大哭哄了许久也无济于事,恰巧有一小贩推着独轮车从此经过,上面插着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令人垂涎欲滴,夫妻俩便咬牙掏出了四文钱打算给娃娃买一串。 那刀条脸.大小眼.公鸭嗓的小贩刚乐呵呵的摘下一串糖葫芦,一听对方的口音后却瞬间变了脸色,将四文钱一把抢过的同时,又将糖葫芦重新插回独轮车上。 “滚蛋!” “你们这些安南人是真贱啊,一半的工钱都能当牛做马,害的老子都找不到活儿干。” 这小贩便是失业雇工,不得已才卖糖葫芦为生,心里对这些安南人怨气颇深。 “不卖就不卖,你把钱还我!” “还你奶奶!” 眼见那小贩推着独轮车就要跑路,潘旺怎肯善罢甘休,于是立刻追了上去,两人一阵拉扯后旋即扭打在一起。 这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多后,刀条脸小贩立刻扯开公鸭嗓大叫道:“安南贱人抢咱们的活计不说,现在还要抢咱们的糖葫芦啊!乡亲们还不打死这狗日的!” 好家伙,一石激起千层浪,见这安南人竟然这么狂妄,众目睽睽之下就敢抢东西,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瞬间就炸了毛,纷纷撸起袖子骂骂咧咧的冲了上去,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潘旺揍了个半死。 这种压抑的情绪一旦被点燃后变得难以收拾,虽然这安南人已经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但大伙的气还没消呢,于是不知在何人的带头下,这些百姓又红着脸.瞪着眼冲进那些店铺.工坊,见到安南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而沿途加入的人也越来越多,短时间内就变成了以数百失业雇工为首的不法暴徒。 这人一多,大伙的胆气也就越来越壮,刚开始只敢袭击那些小店铺.小作坊,到后来连大厂都敢冲击,这伙人逐渐失去理智下手也越来越狠,不但打死了好几个安南人,还顺手牵羊的抢夺了不少钱财,而那些安南人受死亡的威胁,也只好团结起来与这些汉人对抗,双方从拳脚切磋迅速升级到火爆械斗的程度。 这一系列的变化是如此之快,快到横州知州唐德都没有反应过来,此人得到城内有暴民作乱的消息之时,还以为是寻常事件因此并未重视,只是派了数十名巡捕去看看情况,结果只是区区两三日便接连闹出了数十条命案,这一下,可将唐德吓了个半死。 这事要是传到桂林那边,他不得被大将军活剐了! 第340章 欧阳杰平暴 这事自然第一时间就被内统局给报上去了,大将军徐晋获悉后十分重视,在他的指示下横州府境内的卫戍军悉数出动,同时有户.吏二部组成了一个联合工作小组,专门赴往此地调查情况。 面对上千号全副武装前来镇暴的卫戍兵,那些暴民自然不敢反抗,尤其是防爆大队那粗壮的单发霰弹铳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谁他妈这个时候敢作乱,定会被打成筛子。 同一时间,横州知州唐德由于渎职罪名已被位于桂林府的监察院逮捕,这个监察院乃是府级监察局的上级单位,相当于岭南当地的最高司法部门,也只有他们才有权力抓捕这个级别的大员。 监察院认为,此次暴乱事件虽然属于偶然现象,但唐德在发现苗头之时应该第一时间上报,同时向辖区内的卫戍军大营求助,而此人却反应迟钝,因为他的大意导致事态发展到极其恶劣的程度,造成数十条人命,因此作为一州之地的最高官员,与此次事件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唐德被逮捕之后,吏部立刻派来了接替者“欧阳杰”,此人乃是第四届科举的榜眼.广东湛江人士,曾在浔洲府当过知县,为任时政绩斐然.口碑极佳,属于吏部的重点培养对象,虽然暂时顶着代理知州的头衔,但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头上的官帽肯定是跑不了的。 欧阳杰是农家子弟出身,其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脊背上还有点罗锅,左腮上长着一颗大大的黑痣,总体来说可以算得上丑陋二字,中榜之后在吏部面试的时候,尚书颜昭差点没看上这其貌不扬的家伙,经过了解后才发现此人勤奋好学.而且秉性耿直,乃是不可多得的官才。 有人说了,你颜昭都长成那逼样,跟水浒里的青面兽杨志有一拼,还他妈好意思嫌人家丑? 但俗话说的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一个好的形象自然可以加分不少,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是极其看重官员样貌的,也很相信面相那些东西,颜尚书丑归丑,但不妨碍他喜欢一表人才的学子,例如隔壁南宁知府左玉清那样的,最终能抛却以貌取人的偏见已是相当难得了。 要知道,就欧阳杰这副尊容,在当今的大明想混个皂吏都难如登天,八成在乡试那一关就会被刷下去,也就是岭南这边用人比较不拘一格了,竟能以出身贫贱且丑陋的情况下当上这堂堂知州,这已经很传奇了。 言归正传,这欧阳杰赴任之后便决定亲自去看看那些暴民,他一直认为凡事只有亲临亲至才能得到最深入.最真实的了解,下面的人传上来的话,那都是经过加工的,很容易被蒙蔽。 这一千来号暴民已经被卫戍军围了起来,虽然已经主动丢掉了手里的武器,但这些家伙却依旧在原地喊着口号,静坐不肯离去。 欧阳杰见状松了口气,只要不继续打砸抢就是好事,他最担心的就是暴民狂妄到冲击卫戍军,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属于叛乱性质,被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士兵给当场剿了都有可能。 稍加思索后,此人决定亲自去与这些老百姓谈谈,看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又有什么诉求,人不会无缘无故作乱,只要有诉求肯定就有解决办法。 “大人不可!” “此些贼子已经失去理智,您怎可孤身犯险,倒不如将其全部抓了,再详加审问找出主谋便是。” 听见下属的劝告,欧阳杰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此言差矣,这些百姓理智尚存,不然咱们见到的就应该是遍地尸骸了。” 而听到有大官要进来之后,暴民们在吃惊之余不由议论纷纷,这些泥腿子出身卑贱,“官老爷”这个名头对于他们而言还是很有震慑力的,而当见到这个头戴靖忠帽.身着淄袍的罗锅竟真的气定神闲的走来之后,大伙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本官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叫几个人出来吧,咱们好好谈谈。” 欧阳杰被无双道目光盯着,但却丝毫不惧,而是神情自若的席地而坐,随手便掏出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赫然一副老农民的模样,完全没有什么官老爷的派头,而他的这副举动也瞬间将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不一会,五个被推举出的汉子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 “小的拜见大人。” “我等草民深受大将军洪恩,本不愿聚众作乱,奈何自打那些安南归化民来到岭南之后,大伙皆丢了活计.糊不了口,此番闹事也是无奈之举,望大人明察。” “嗯...”欧阳杰听罢微微点头,脸上的大黑痣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直到一袋烟过后,这才在地上磕了磕烟锅,开口道: “尔等作乱确有衷情,本官倒是能够理解,这没活儿干可不行啊,一家老小难道吃风屙屁去?”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一喜,暗赞这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但还未等他们高兴多久,只见那淄衣罗锅却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叹息一声后缓缓道:“你们丢了活计,示威也好.游行也罢,本官都能理解,可为什么要杀人?” “嗯?” “被你们抢夺钱财.焚毁房屋的那些百姓,难道这些人也是活该吗?安南现在是大将军的治下,安南人也是大将军的子民,他们如果有什么罪自有我岭南法度来惩戒,尔等擅杀无辜又该当何罪!” 欧阳杰的语气越来越严肃,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冷,被这一顿训斥之后,众人不禁露出羞愧的表情跪在地上叩头不止,那几名被推选出的头目更是急声叫道:“老爷明察,我们都是贫苦人家,又怎会去祸害那些无辜乡邻,这是有些歹人趁机浑水摸鱼。” “这事,本官自然会详察,而关于这安南归化民偷渡一事,上面也已经在制定措施了。” 欧阳杰顿了顿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大将军励精图治,费尽周折让你们有活儿干.有饭吃,又怎会对尔等失业一事视若无睹呢?你们...真是太愚蠢了。” “就这么报答大将军的恩情么?” 第341章 岭南鼠辈 安南归化民大规模偷渡的事情显然已经很严重了,给岭南民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因此经过严肃讨论之后,各部门决定严厉打击偷渡行为。 首先是给边区那边增派卫戍军,士兵们要负责山林里头的戒哨,将那几条主要的偷渡路线截断,如果遇见身份不明的人士便直接抓捕遣回安南,同时思明府.太平府这些边境府城的户籍查验也变得更加严格,并鼓励老百姓进行举报。 另外,海路上也会有专门的巡查船,从南洋开过来的船都要进行检查,以防混进归化民。 岭南的工商业暂处于起步阶段,各行各业还属于正在进行原始积累的程度,市场上的工作岗位本就有限,大将军徐晋自然要将这些活计优先留给本土的汉人,唯有如此才能使政局保持稳定,老百姓不会因为大面积失业导致再次出现昔日卖儿卖女的惨状。 现如今,这些本土民间雇工的数量极其庞大,据户部统计大约有近二十万人的规模,虽然在保乡军政权治下的人口总量中占比不大,但也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了,这些人,以及官坊.兵工厂中的学徒.匠人,便属于最原始的工人阶级,与广大的农民阶级一样,都是岭南不可或缺的存在。 当然了,现如今虽然严厉禁止偷渡,但安南也已经是徐晋的地盘了,因此原则上不禁止通过正规途径进入岭南的,探亲.行商.运输这些都是比较正常的诉求,只要经过报备.批准还是可以入境。 总的来说,从件事过后,安南归化民若入广西的话有合法证件才行,一个是“边民证”,外表是一个黄色的小本本,里面印有该人员的姓名.贯籍等信息,另外还有户部轧下的钢印,此证需经过申请才能拿到,是专门面向那些在边境地带进行合法商业活动的归化民,相当于他们的身份证明,有了这东西,巡查的卫戍兵才会放人,入了府县才不会被抓。 不过这边民证是有局限性的,首先只能在思明府.太平府辖内的几个固定边境县城活动,无法深入岭南腹地,而且原则上一次只能停留七日,如果超期不回的话,以后可就会被没收资格。 另一个则是“顺民证”,这个要更高级一点,需在安南本土有一定资产且缴纳一笔保证金才能申领到,其外表是一个红色的小本本,持有此证者的活动区域就要大很多,基本可以在岭南境内畅通无阻,此物面向的人群基本是安南本土的有钱人,广西这边是鼓励他们来消费的。 而另一方面,在面对从四川.湖广.福建等地逃来岭南的内地流民,保乡军的态度就要宽松许多,只要放下武器,并在边关进行必要的防疫.登记后,皆可顺利入境。 不过现在岭南毕竟不像从前,人口越来越多了,官府是没那么多地给他们分的,所以这些流民将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在官方的协助下于岭南当地垦荒,这个见效是比较慢的而且很是辛苦,另一个选择则是移民到安南境内,那边的耕地资源还是比较丰富的,而且可以说跟在岭南本土没有太大区别,一般年轻些的流民都会选择后者。 因此,目前在安南北部数府,汉人移民的规模在不断上涨,在许多县城,汉人的数量甚至要远超土着,当然了,随着移民一多,各种治安问题便层出不穷,对待这个客观问题,大将军徐晋的态度是法理上一视同仁,并没有过度偏袒移民,原则上是不鼓励什么“上等人”.“下等人”的概念,无论本地土着还是内地移民,犯了法都得问罪,杀了人都得偿命。 当然,徐晋虽然不鼓励这些反动的概念,然而“等级”这个概念依然客观存在,在那些安南土着眼里,汉人移民可不就是上等人嘛,毕竟连莫朝的官吏都管不到人家头上。 但总体来说,安南本地百姓对于保乡军没有太大敌意,在暂时的高压管制下,社会总体还是趋于稳定的,这是因为保乡军的军纪良好,没有侵扰百姓的传统,而且在安南这边并未肆意屠杀本地土着,打来打去说白了都是在和郑.阮二军作战,跟普通老百姓没啥关系。 不过怨气也肯定是有的,不过基本都被莫朝这个傀儡政权给挡住了,土着要骂也是骂那莫朝的官吏横征暴敛.皇室醉生梦死,这些目不识丁的泥腿子是想不到更深层的,也懒得想,他们更信眼睛能看见的东西,人家汉人的官老爷就是能办事,就是效率高,这一对比不是很明显吗? 同一时间。 广东境内发生了一件让大将军徐晋勃然大怒的事情,此前,左良玉副将张勇率五万大军自湖广南下,欲与郑芝龙配合直袭广州.佛山等重要地区,彼时得到这个重要情报之后,保乡军便在广东本土驻有重兵,一方面防止邓芝龙登陆,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解决这支明军。 这里的战事徐晋一开始并未太过重视,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张勇都会毫无悬念的被击败,而前线传来的军报也的确如此,双方在连州一战后,这个张副将在野战中被杀的大败,五万人马当场被打的七零八落,残部暂时遁进了大山之中,但接下来的发展却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广东保乡军的第六十八步都都统钱大贤立功心切,在没有探清敌情的情况下,竟私自率人进山剿敌,当宣慰大使得知此事时已来不及,结果钱大贤被张勇设下的伏兵击溃,而这个鼠辈竟然见势不妙直接就跑了,扔下手底下的士兵不管,直接导致六十八步都的一千多号人报销了近一半。 “此人现在在何处!” 徐晋读完这个军报后火冒三丈,虽然张勇现在仍被围困在山中进退两难,并未因一场小胜改变什么,但这件事仍旧让他很是生气。 什么时候,保乡军的将领竟也出现了贪生怕死之徒! 如果这钱大贤遇伏后力战身亡也就罢了,虽说鲁莽愚蠢但也算是尽责了,可这扔下士兵自个逃命算怎么回事,这不跟明军一样了? 第342章 和谈 大将军震怒的同时,军部立刻给广东那边发去命令,务必将这钱大贤抓捕归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此人躲在何处,掘地三尺都要找到,另外,六十八步都的相关责任人,比如宣慰使等大小人员,即刻在纠察兵的押解下回桂林接受军法司的审查.判罚。 同时,军部查到这个钱大贤乃是最早从黑风寨上下来的兄弟,此人能当上都统还跟前将军马户有很大关系,正是在后者的举荐下这才从同期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被军部优先考虑,这会的事如果要说起来,前将军一个“识人不明”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的。 这事让徐晋也有些为难,黑风寨的山贼生涯算是历史遗留问题了,当初一同下山的许多弟兄这些年也所剩不多,大部分都死于刀兵之下,也有一些人靠着战功混到了中高级军官的位置,虽然基本也都跟上了保乡军的发展步伐,但个别人还是匪性未泯。 马户是自己的得力干将,虽说对他这个大将军忠心耿耿,但此人却是极其护短.亲近那些老兄弟的,徐晋可以想象,那钱大贤当初肯定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过马户,后者这才念及旧情施展了自己的影响力。 所幸这件事并未酿成大祸,不过到底是无故牺牲了数百名士兵,将那罪魁祸首钱大贤枪毙一百次也不算多,但又该怎么处理马户呢,徐晋思索片刻,决定还是等广东战事结束再说,否则现在就对在前线的主将施以惩戒,难免会影响军心。 另外,他向军部负责低中级军官任免.升迁的相关人员严肃指示到,今后任何将领都不能对军官任免施以影响,哪怕是马.罗.赵这几个四方将军也不行,所有中低级军官的委任必须遵守规章制度,要按程序走,即便是有个别表现极其出色的,也需经过军部要员的讨论后方可盖板钉钉。 之前,虽然理论上军官的委任是相应制度的,但像马户.罗延康这几个元老级人物的地位毕竟在那摆着,只要他们开口了,军部的有关吏员谁敢不给几分面子,虽然直接让小兵当都统这种事太过荒唐,不太可能出现,但若是在好几个人竞争同一个位置的情况下,履历又没有太大差距,那得到这些大佬青睐的人员定然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保乡军的各方运转虽然已经趋于正规化,但天底下不可能出现绝对廉洁.绝对公正的政权,即便作为最高意志的徐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毕竟说到底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只能在不断查漏补缺.吸取经验的过程中,让岭南政权的各方面趋于完善。 南海。 郑芝龙在得知老巢被袭后心急如焚,而经过南澳岛一战后手下的大小头目们也普遍不想继续打了,反正说白了双方又无甚太大恩怨,海上的银子多着呢,一时半会又赚不完,何必跟岭南水师鹬蚌相争,到时候让他人得利呢。 这种看法短时间内便成为普遍认知,当然也会有一些反对意见,认为此战已与那岭南保乡军结仇,若是不能将其水师一举歼灭,日后等人家发展起来了,又岂会善罢甘休? 面对这个问题,郑芝龙只是冷冷一笑,反驳道:“他岭南水师会发展,老子就不会造船造舰了?” “哼!倘若拼起财力,那徐晋又岂是我的对手?” 这席话的确说的有理有据,而且经此一战后,郑芝龙的某些观念也变了,决定在以后要在坚船利炮上多下功夫,未来海战的发展趋势,绝对是以拥有多级甲板.密集舰炮的风帆战舰为决定因素,尤其是在远洋海战中,这点更是明显。 没道理他岭南保乡军能造出那两艘巨型风帆舰,自己就造不出来吧。 于是,郑军高层很快达成一致认定,决定与岭南休战,先班师回福建救援本土在说,但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人家岭南水师可没有休战的意思,这段时间一直吊在郑军后面袭击那些跑得慢.落单的老旧船只,你一回头想打,对方也不恋战,打着打着往沿岸有炮台的地方开去,因为吃了一次大亏,郑军现在对那些岸防炮台有很大心理阴影,故而不敢轻易追击。 “谁愿为使,去与岭南水师和谈?” 郑芝龙无奈,只好打算派人与那保乡军谈判,而他之所以做了这个决定,除了担忧老巢安危之外,也跟四川.湖广二线的战事有很大关系,据说这两路的官军都没立下什么战果,孙传庭已经被杀的退往泸州,而左良玉所谓的大捷,傻子才会信,只需派人去湖广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就连广东腹地的那支明军,如今也是自身难保,郑芝龙原本还想击败岭南水师之后直接登陆广州呢,但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保全有生力量方为上策。 毕竟这大明,貌似是真不行了啊... 于是,接下来郑氏集团果断向岭南水师遣了一位使者,名为陈逢喜,欲与对方的统领商议休战一事,郑元秋在威远号甲板上见到了此人,心中难免有些意外,经过慎重考虑,他表示暂时休战可以,但和谈之事自己做不了主,唯有大将军方能定夺。 如此,陈逢喜只好乘坐鸟船登了陆,在专人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桂林府,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鄙人见过徐大将军。” “免礼了,不知阁下此番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徐晋很忙,因为没有跟这家伙客套,上来就直奔主题。 “陈某此番是我闽粤二地的平和而来,双方本无夙怨,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呢。” “说得好,不过若是本将军没有记错的话,这场战事好像是你们郑帅先挑起来的吧?” 徐晋面无表情的说道:“此战给我岭南造成了巨大损失,民生凋零.损失惨重...”他表示,考虑到沿海百姓的生计问题,和谈不是不可以,但还需贵方拿出诚意来。 “不知徐大将军所说的诚意,究竟是何物?” 陈逢喜闻言一怔,在面对这位权势滔天的岭南大军阀之时,此人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这个好说。”徐晋哈哈一笑,不假思索道: “无非赔款.道歉.立约这三项,如此,咱们还是好邻居.好朋友。” 第343章 威胁 良久,待这位徐大将军言罢后,郑使陈逢喜不由大惊失色,脸上不禁逐渐升起怒容。 这也不怪他,因为岭南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份了,首先,率先挑起战事的郑芝龙必须向保乡军公开致歉,当然不痛不痒的说两句漂亮话也不行,还需赔偿岭南方面一百万两白银,只要做到这两点,双方即可派专人在海上签订闽粤友好条约.互不侵犯。 当然了,还有一项附加条件,那就是今后赵氏运司以及岭南民船皆无需再向郑家缴纳“过路费”。 此前,郑氏集团是这片海域的规则制定者,在这片混的海船都得掏钱买邓家的“令旗”,否则就别想安心做生意,一般欧洲商船每年要缴三千两银子,岭南这边也得给人家缴,不过只要两千两即可,这是指大船,像民间小船的话便会便宜许多,几百两到几十两甚至几两都用。 总的来说,这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资金,如果能将这些无故流出去的钱都拿回来,保乡军每年的财政收入能够凭空增添至少一百万元。 岭南水师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实力都较为贫弱,只能欺负一下南亚小国或是勉力自保,但今时不同往日,“忠勇”.“奋武”这两艘自产三级甲板风帆战舰已经下水,已经能对郑芝龙构成实质性威胁,而其余两艘战舰也即将完工测试。 尤其是最大的那艘巨船,排水量差不多在三千吨,可以说是木船能够达到的最大规格,其火力之猛堪称为东亚最强战船,而此船已被大将军徐晋命名为“南宁”号,待其下水之后便会成为毫无疑问的南海霸主。 而目前,岭南水师虽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与体量庞大的郑芝龙叫板,但正面作战还是很危险的,原因是前装滑膛舰炮的准头和威力都很有限,若是打大船还好,毕竟目标大好命中,可若是遇见神出鬼没的大量小型纵火船,打起来还是很吃力的。 因为就算百发百中,每一炮都能击沉一艘小船,人家靠庞大的数量就可以拿狼群战术将你磨死,一旦被五六艘纵火船突破火力封锁后接近,即便是风帆战舰这种大船都很危险,毕竟船体是木制的,十分惧火,而在当今这个时代,火攻依然是海战中屡试不爽的经典手段,一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应对。 当然,如果风帆战舰足够多,线列队形足够密集,自然就不太害怕这些小船了,那种铺天盖地的火力密度啥船也很难过来。 现如今,岭南水师虽然无法正面击败郑芝龙,但经此一战后却掌握了主动权,原因也很简单,郑芝龙已经见识到岭南岸防炮的威力,现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意靠近那些口岸,当然了,他也可以设法避开这些有炮台的地方,转而从其他区域登陆,但保乡军的步兵可不是吃素的啊,一旦郑军敢这么干,那是妥妥的送人头。 也就是说,现在只要大将军徐晋愿意,完全可以在广东.湖广的战事结束后,直接挥师杀往福建,就算他郑芝龙想玩围魏救赵那一套袭击广东.南宁等地,那也得考虑能不能过了.有岸防炮配合的岭南水师这一关。 故此,之所以因为占据主动权,所以徐晋才敢肆无忌惮的提出这种要求。 陈逢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条件的,在其看来所谓的“致歉”和“赔款”简直欺人太甚,郑帅身为福建的海防游击,乃是正儿八经的明将好吧,人家奉朝廷命来岭南剿匪不是很正常吗?虽然说南澳岛一战时吃了些亏,但你们岭南水师也没占太大便宜啊,甚至还被撵的到处跑,怎么好意思提这么过分的要求,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那就打!” 徐晋露出无所谓的表情,笑道:“泉州那边最近可不太平啊,尔等的家眷恐怕都日夜难眠吧?” “回去告诉郑芝龙,这支突击队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只有区区三千人,呵呵...在岭南,这样的兵本将军至少能拉出来三万!” “让你们的郑帅掂量掂量,能不能顶住我岭南十数万精卒的猛攻,福建要是没了,他郑芝龙只能继续当朝不保夕的海盗!” 大将军的这番话自然带着几分恐吓之意,也有一定的夸张成分,但他毕竟脸皮厚,吹起牛皮来丝毫都不会羞愧,首先,像赴闽那支三千人的突击队,的确是保乡军精锐中的精锐,皆是百战老兵,否则也干不了这种翻山越岭.敌后奔袭的事情,而这样的兵,他徐晋别说三万了,能拉出来五千都够呛! 真有三万这种悍卒,别说一个福建,即便攻克南直隶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个中详情外人是很难清楚的,毕竟保乡军的确打了许多大仗.硬仗,因为制度的特殊性,导致在旁人看来全员都是精兵,因此当徐晋大言不惭的说自己随时可以再拉出三万悍卒之时,郑使陈逢喜心里瞬间一个“咯噔!”,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 要知道,那三千贼兵可是直接将漳州给打穿了,让当地官军闻“贼”变色,现如今已经杀向泉州,据说当地的驻军根本不敢与之野战,只能据城而守,导致郑帅只能心急火燎的率军回师救援了。 三千精贼尚且将福建搅了个天翻地覆,若是三万... 那还得了? “徐大将军...此事陈某做不了主,请容许我回禀郑帅再做定夺。” 陈逢喜一阵大脑风暴,沉默片刻后这才答道。 “不急。” 徐晋朗声道:“广东连州与湖广那边的局势,你们郑帅应该是清楚的,吾保乡军彻底击溃明军也许就在须臾之间,届时...” “这些骄兵悍将若是脑子一抽转头攻入福建可怎么办?要知道本将军有时候说话也不是那么好使的。” “好了,事务繁忙我就不留你了,阁下请自便。” 望着这位徐大将军龙行虎步的背影,陈逢喜低着头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对方最后的这几句话,可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但说的也是事实,如果湖广明军被彻底击溃,那么岭南保乡军便能完全腾出手攻打福建,到时候郑帅在陆战中能顶住吗? 这就只有天知道了。 第344章 程国祥入湖广 就这样,随着陈逢喜满怀心事的离开桂林,可想而知徐晋开出的条件在郑氏集团中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郑芝龙究竟会如何定夺,尚且不为人知。 而这段时间,保乡军在各地的战事暂时却处于焦灼之中,湖广左良玉是老滑头了,根本没打算与马户野战,而是在左右横跳的同时,常派出骑兵袭击保乡军的后勤辎重,可谓深谙游击战之道,虽然战果不大,但却成功将马户这数万兵力的推进步伐减缓。 左良玉的宗旨便是以骚扰.疲敌战术为主,等这支南贼露出破绽再给与致命一击,反正可以总结为一句话:“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撤”。 南贼之棘手已经远超他的想象,昔日在河南.湖广围剿义军之时,左良玉可是相当猛的,砍起那些流民.百姓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张献忠曾被这家伙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差点命丧其刀下,内地的其他义军也是对这左良玉又惧又怕,尊称其为“左爷爷”。 此人与洪承畴.孙传庭堪称“义军克星”,是这些农民军面前的三座大山,甭管闹得再凶,遇见这几人也只能抱头鼠窜。 有一说一,左良玉在围剿内地义军时的战绩还是相当亮眼的,可如今怎么遇见南贼就成了缩头乌龟,这样怪不得他,是因为与农民军相比,保乡军要更加的正规化.专业化,无论是装备还是士气,都不是那些由流民组成的前者能相比。 当然,保乡军能从一支山贼发展到如今的程度,“足粮”.“足饷”这两个前提条件是非常重要的,此外还有较为先进的军事制度和行政效率。 这里就要提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了,众所周知岭南保乡军士兵之中,是有相当一部分的明军降兵降将的,这部分人员的占比能达到三成以上。 昔日给大明卖命的时候,这些家伙打打顺风仗还行,遇见强敌只有撒腿就跑的份儿,其实他们的心理也很容易理解: “对面这茬子挺硬啊,待会打起来还是找机会溜吧。就算我不跑,可万一其他人跑了那咱爷们不完蛋了?不行!虽然老子也想忠于皇上,但更想活着! 那既然别人大概率会直接跑路,咱也不能傻乎乎的站在这啊,若想保住小命肯定也得跑,而且还得比其他人跑的更快才行!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十万官军打两万保乡军照样输,只要有一个人开始逃跑,其余人立刻就会争先恐后的丢盔弃甲。 这仗的性质瞬间就变了,成了两万正规军打十万个流民,而且这些流民皆心怀鬼胎.各自为战,只恐同袍比自己跑得快,如此,仗能打赢就见鬼了。 而这些明军降兵当了保乡军之后,又怎么就突然变得嗷嗷叫了呢。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的心理又变了: “这仗打的如此惨烈,简直吓死宝宝了,老子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了!” “要不要干脆跑路?但是想了想咱爷们又不敢啊!” “若是逃跑定会被抓住砍头,那既然我都不敢跑,别人肯定也不敢跑对不,这还有啥说的,还不如努力作战吧。” “虽然此战九死一生,但当逃兵可是十死无生啊…” “唉,大将军对咱们弟兄没的说,简直当亲儿子一样,要吃给吃.要穿给穿,粮饷那是从未短缺,就这么跑了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 “况且真打赢了还有丰厚的赏赐,若走运砍死几个人,银子那还不是大把的拿,即便战死沙场,妻小也能领到丰厚的抚恤银,只要命够硬,从大头兵一战升到军官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就是为什么,明军降兵加入保乡军后突然战力暴涨.士气大振,这就是大环境的影响。 当可以将后背放心交给同袍,且军官老爷都冲在前面浴血奋战.而不是躲在人群里说“给我上”的时候,哪是最胆小.最懦弱的士兵也会豪气冲天.肾上腺素飙升,继而发出怒吼: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咱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然后端着刺刀冲上去跟敌军拼命。 这就是所谓的王师气象。 如今的朝廷吏制腐败.赏罚混乱,平日里发不下饷也就罢了,有功之士也拿不到该有的赏,甚至可能会被莫名其妙的清算,小兵拼死拼活的砍个首级,赏钱都要被层层扒扣.层层分润,这种情况下,傻子才给大明卖命呢! 再加上朱由检这个皇帝本身就存在很大问题,古人云疑者不用.用者不疑,但崇祯显然是做不到的,而且性格方面急于求成.识人不明,官员任免但凭个人喜好。 如此,就算把韩信.卫青.霍去病绑一块给大明送来也没用,大概率会被他直接砍了。 这天。 大明次辅.户部尚书程国祥一干人等终于风尘仆仆的抵达湖广境内,此人这回所来,目的只有一个,即是查清湖广战事究竟如何。 当平贼将军左良玉听到这个消息后,瞬间就慌了神,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心中显然已将对方的意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从开战至今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内,左良玉已陆续向京城发了五六封捷报,每战斩南贼首级少则数百.多则数千,反正就是形势一片大好,给人一种岭南光复在即的感觉。 此人原本是想低调行事的,随便报点军功从圣上手里骗些金银即可,但随着那十三万赏银被火速押至湖广,左良玉见状便彻底放飞自我了。 他从来没想过,仗竟然还能这么打。 这可比抢那些百姓来钱快多了,左军所到之处,当地百姓早就被榨的一干二净,这些泥腿子能有几滴油水,还是朱明皇室有钱啊。 而作为崇祯皇帝的眼线,监军太监王之心也是个极其贪财的家伙,从一开始义正言辞的拒绝到现在的“妈呀!真香!”,显然已被白花花的银子蒙蔽了七窍,甚至屡次催促左良玉再向京城多发几封捷报。 或许有人会问,大明要是垮台了对你王公公有什么好处?你他妈一个阴阳人.死太监到时候不得跟着殉葬? 呵呵...人家王之心听见这话只会轻蔑一笑,宦官就得殉国了?这天底下只要有银子开路,哪里去不得?大明没了不还有大清呢,这天底下王朝更替.啥都会缺就是不会缺皇帝,再不济找个偏隅之地置办套宅子.买上几个通房丫鬟.再弄些奴仆,当个富家翁岂不快活? 此刻,得知程次辅来者不善之后,左.王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正在商议对策。 “依咱家看,不如将这程大人给做了。” 王之心悠然自得的吖了口茶,继而双眼微眯.翘起兰花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反正这湖广兵匪寇肆虐,弄死一两个人还不简单。” “桀桀...这事,甚至都不用咱们亲自出手。” 第345章 野狗 听见王公公的虎狼之言后,就连胆大包天的左良玉都吓了一跳,面露诧异的同时.心道这狗太监好生歹毒,连户部尚书.大明次辅这种级别的朝廷要员也敢下手。 程国祥要是死在湖广,傻子都知道是他左良玉下的黑手,那以后还怎么在大明混。 “此举...是否有些太过冒险了。” 想到此处,左良玉心中难免有些犹豫,毕竟这事的后果相当严重。 “也好。” 王之心一捋斑驳的鬓丝,怪笑道:“到时候你我两人便伸长脖子任程大人砍吧,黄泉路上也算是有个伴了。” 一语说罢,顿时将左良玉气的够呛,只得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继而捏紧拳头.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这死太监话虽然难听但说的不错,只要程国祥亲至宝庆府,这里是啥情况一看便知,那谎报军情的事定是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左良玉听调不听宣,程国祥也没能力真拿自己怎么样,但这事若是被捅到京师,那可就真得与朝廷撕破脸皮,这是他不愿看到的,最起码暂时不愿意,因为明廷的饷虽然不多,但也胜过没有不是。 想着想着,左良玉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决定还是向程国祥先下手为强,紧接着,他连忙唤来一名心腹,并在其耳边低语了片刻,后者先是一惊,随即连连点头。 “大人放心,小的定将此事办妥!” 常德府.武陵县。 一行人正浩浩荡荡的行走在田野之中,程国祥身着素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整体装扮十分低调,而在他身旁的则是数十员同样骑马挂甲的亲兵及随行钦差,身后则跟着两百多名军士。 到了襄阳之后,按例来说当地巡抚和平贼将军都得主动去迎接这位次辅,但现在毕竟是战时,左良玉无法亲至倒也正常,这一点程国祥能够理解且并不在意,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调查湖广前线的军情究竟如何,此外的东西都是旁支小节而已。 “大好河山,何故遍地疮痍...” 行走在布满杂草的官道上,程国祥隐约眺望到远处那一片变成废墟的民宅,触景生情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而这时他似乎瞥见前方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动,同时传出阵阵低吼。 一旁的亲兵反应很快,立刻提刀策马前去探查情况。 “大人,只是几只野狗而已。” 程国祥点了点头,继而奇道:“此处除了荒草之外空无一物,连蛇鼠都难以见到,想必都被饥民给吃了,又怎会有野狗出没?” 那亲兵犹豫片刻,声音低沉的回道:“大人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程国祥也升起几分好奇之心,于是便在随从的拱卫下驾着马逼近,那片草丛,一股扑鼻恶臭顿时迎面而来,嗡嗡嗡的苍蝇在周围上下翻飞。 定睛一看后,众人脸色大变.肠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有好几人当即就弓着腰发出阵阵干呕。 此处,正有三条瘦骨嶙峋.浑身布满癞疤的野狗在啃食一具腐尸,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带着齿痕的残破枯骨,而这具尸骸已经胀大变臭.但通过残破的衣物依稀能辨认出这是一名妇人。 地面淌着黄绿色的恶臭脓液,形成了一条条小沟渠,许多米粒般大小的蛆虫就这么在腐肉中爬来爬去。 这时,那条丑陋野狗将嘴拱进那摊烂肉之中,抽出一条乌黑软烂的肠子,刚嚼吧了两下,却见另外两条野狗想要争抢,它顿时呲起挂着零星腐肉的獠牙,发出阵阵低吼。 这三条野狗长期以尸体为食,外形似狼似鬼,眼白上布满了红色筋丝,浑身毛发也大多褪去,体表上还有一些微微裂开的伤口,粉红色的烂肉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看起来倒是像极了传说中“伥鬼”。 此刻,野狗见到这群活人却并未扭头就跑,显然已经完全不怕人了,此刻,皆呲牙咧嘴跃跃欲试,如果不是顾及到人多,恐怕早就扑上来了。 “孽畜!” 面对这副惨状,程国祥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无法想象当这个妇人倒在此地的那一刻,她心中该有多么无助.多么绝望。 “岁大饥.人相食”这六个字多次出现在朝廷的奏折之中,但即便作为大明少有的清廉大员,他却也慢慢就看习惯了。 而现在,当亲眼见到大明子民究竟活得有多苦后,程国祥方才知道那六个血淋淋的字有多重的分量。 这是无数冤魂的哀嚎.是无数具尸骸的泣诉。 这世上若真有九幽黄泉,也不过如此吧? 活在这种人间炼狱之中,老百姓又能不反呢。 众人皆不忍见到那些野狗啃食同类,于是几名寒着脸的亲兵便迅速摘下骑弓,将那三条孽畜挨个射死,最终他们对视一眼后微微点头,决定做一回善事。 接下来,大伙纷纷捂着鼻子,合力刨了个浅坑,将这残破的女尸囫囵埋了。 “我原以为人吃人已经是这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没想到更可怕的是狗吃人...” 见此惨状,程国祥不禁落下几滴浊泪.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他甩起袖子擦了擦眼眶后,叹息道:“尔等便将周围的骸骨一并掩埋了罢,但愿这些亡魂能够得到安息。” 这件小插曲过后,队伍的氛围明显有些压抑,程大人也没心情欣赏湖广青山绿水了,而是盯着沿途随处可见的残缺枯骨沉默不语。 这时,地面突然微微发出震动,前方似有密集的马蹄声传来,那些经验丰富的亲兵先是一愣,瞬间大惊失色。 “不好!这是有大批响马来了!” “大人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程国祥听见这话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怒声道:“又能躲到哪里去?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狂妄,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这话说的也没错,眼下跑已是来不及了,于是这些亲兵只好硬着头皮.急冲冲的吆喝身后那些步卒结阵警戒。 仅仅片刻后,在滚滚烟尘中,一大群蓬头垢面的马匪便杀到了这里,这群不速之客的数量足有五六百之多,个个凶神恶煞.一脸戾气,其中一些人身上还挂着裙甲.臂铠或官靴等物,手里提着的家伙也大多都是官军的制式腰刀,显然是由明军的逃兵和溃兵作为主体。 不错,这支马匪的老大绰号刘三刀,乃是正儿八经的官军骑兵出身,此前在剿罗汝才等部时被击溃,便干脆带上百十号弟兄进山自个当起了匪,经过不断的吸纳逃兵.经营地盘,这才发展到如此规模,不过这武陵县并非他们的地盘,骤然杀来的背后定有玄机。 此刻,穿着半身甲.装扮不伦不类的刘三刀正沉着脸.骑在马上,一对毒蛇般三角眼扫来扫去,紧接着又慢条斯理从怀中抽出一张简陋画像,对比片刻后逐渐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 此人的“三刀”之名也算是大有来头,不过却并非“刀法刚猛.三刀毙敌”的意思,而是曾在一次作战中被人连砍三刀都没死,可见这家伙生命力之顽强。 而前几日便有人告诉他,只要能将画像上的这人干掉,便能得到整整五千两的酬劳,为了表示诚意,那人还提前预付了一千两银票的定金。 “弟兄们,给我上!” “一个不留!” 第346章 先兵后礼 “保护程大人!” 见这群马匪二话不说就开干,程国祥的亲兵“噌!”的一声抽出腰刀,将其紧紧围在中间,旋即刘三刀的手下便呼啸而来,双方顿时战在一起。 这些亲兵虽勇猛,然屁股后面跟着的那些步军却嘬起了牙花子,神情间满是畏惧,但在前者的鼓舞下,犹豫了一下后也纷纷喊叫着迎了上去。 一番鏖战,马匪倒下了许多,但官军的人数毕竟太少,故而也损失惨重,不过面对这种情况马匪头子刘三刀不点也不心疼,反正只要有银子,随便就能拉出成百上千的队伍。 “尔等匪寇袭击朝廷命官按例当诛九族!” 一浑身挂满血迹的亲兵气喘吁吁,恶狠狠的朝这些歹人吼道:“程大人乃大明内阁次辅,今若有恙,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听见此话,不光那些普通马匪面露惊奇.就连其头目刘三刀也是大吃一惊,心中惊疑不定的同时连忙朝手下喝道:“慢着!先别动手!” 接着,此人又皱起眉头,双眼死死的盯向那名喊话的骑兵:“你刚说甚?内阁次辅?” “不错。” 还未等手下的人开口,程国祥却是面不改色报出自己的名讳,同时怒斥道,“看尔等的装扮显然都是官军出身,如今不为国效力也就罢了,又怎敢袭击朝廷命官,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程大人久居高位.气场十足,一顿暴喝之后顿时让那些马匪有些不知所措,而刘三刀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也是吓了一跳,那雇主可没给自己说目标是大明次辅啊,只是语焉不详的表示只不过是一个赴任的县令,死了就死了,根本没人追究。 刘三刀曾为明军的低级军官,其他事可能不太清楚,但那些阁老的名头早就如数家珍了,程大人这个名字他不但听过,而且还知道此人乃是一个难得的清廉官员。 这一下,他心里不禁犯起了难,要说杀个小县令他刘三刀是敢的,可杀个当朝次辅这事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完了这一片不得被朝廷大军掀个天翻地覆?自己别说在这常德府混了,只怕要不了不多就得被押往京师受凌迟之苦。 毕竟当个逃兵啸聚山林.抢掠几个百姓只能算是小事,可若是杀这种级别的大员那个性质就太恶劣了,这么想着,刘三刀不由低下头.沉着脸,表情变幻不定。 似是看出了对方的犹豫,程国祥心中一喜后安抚道:“这位壮士,尔等虽沦落为匪寇然衷情可悯,只要改邪归正也不失为一条好汉,若就此速速退去,本官愿献出二百两白银,并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大哥,怎么办...” 听见亲信的询问,刘三刀在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低声喝道,“撤!”,紧接此人朝着那位次辅大人遥遥抱拳,然后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甚至连那两百两银子都没敢要。 其余马匪见这架势也只能大眼瞪小眼,但既然老大都走了,看来这次活儿有点烫手啊,于是,这群家伙便连忙跟了上去。 “呼...” 程国祥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今日之事相当凶险,一个不慎就得命丧于此,也得亏这个马匪头子乃是官军出身,其心中还残留着几分朝廷余威,若换做其余凶恶歹人,今天这道坎恐怕是过不去了。 当左良玉听到这程大人竟安然无恙的走出武陵县后,心中是又惊又怒,立刻将那办事的心腹叫来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后者也没想到这刘三刀竟然如此不堪,收了钱还不好好办事,真他妈的不讲江湖道义。 “将军息怒,既然事已至此,或可向那程次辅送出重金,嘿嘿...这天底下哪有不爱黄白之物的,只要这小子收了钱,以后可就得跟咱们捆在一块了。” “说的轻巧!”左良玉冷哼道,“若这老匹夫不肯收钱怎么办?” 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这位大明的平贼将军日常可没少贿赂朝廷大员,毕竟他自己劣迹斑斑.风评极差,很多时候是要打点一二的,只要收了银子,这些人就会在圣上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但长期行贿也就有了心得,比如谁收钱办事.谁收钱不办事,谁不收钱也不办事,而据左良玉的了解,这个程国祥便是后者,简直又臭又硬,他此前曾通过某些渠道向这老匹夫使过金银,欲与其交好,但却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将军,要我说这世上就没有收买不了的人,若真收买不了,那也是出的价不够高而已。” 这名心腹冷笑道,“这程老匹夫果真冥顽不灵的话,让他死在这宝庆府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左良玉眯着眼睛缓缓点头,显然对这话还是比较认同的,于是便命令对方去办此事,要是这件事再办不好,那就不用回来了。 “小的遵命!” 待此人匆匆离去之后,他又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决定将这戏演的逼真一些,这个程国祥定是来亲自查验本地军情与军功的,军情这个东西是瞒不住,因为宝庆府五县现在已经丢的只剩一县了,不过打仗嘛,拉拉扯扯乃是常事,今丢了一个县,明日未必不能夺回来,只要话术到位就能将死的说成活的。 至于这个军功却着实有些难办,报给朝廷的可是整整累计五千多颗南贼首级,这么多人头都堆在一块都能摞成小山,又该从何处弄来呢? 左良玉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先借那些流民百姓的脑袋一用,自己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此些贱民难道就不能为朝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吗。 只是脑袋而已,用完还给他们也无妨,反正本来也都会饿死,早死几天也不是什么坏事,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片刻的心理建设后,此人便已经说服了自己,反正杀良冒功这种事算是他左良玉的传统艺能了,基本没有太大心理负担,只要交代一声,下面的人自然会把事办的漂漂亮亮。 第347章 孙传庭守城 四川地区,在遵义府.绥阳县一役中此地明军被保乡军.后将军罗延康击溃,就连四川总督孙传庭都险些被擒,无奈之下只好率残部一路撤回泸州境内,经此一战,他深知南贼精于野战.不可力敌,便打算依托天险.坚城固守。 这一味的守肯定不是个办法,而且也太过被动,但除此之外孙传庭暂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毕竟他所面对的这支南贼,无论从数量还是战力来说,都不是本地官军能够抗衡的,唯有使出“拖”字诀,待贼军久攻不下.渐生怠意之后,才有可能找到机会主动出击。 罗延康自然明白对方的意图,于是便果断乘胜追击杀向泸州,不过这孙传庭的确手段狠辣,虽然野战打不过保乡军,但撤回此地后却果断竖壁清野.将城外的房宅.田地尽数焚毁,不给对方留一点得到补给的机会,并将外围百姓全部收拢回来,并发动泸州城全体军民协力抗贼。 此外,孙传庭更是深知南贼善以火药爆破攻城之法,心中也对此早有提防,也想好了反制措施,他先派大量人手昼夜不停.在泸州城东.南两侧城墙外.大约五丈远的距离上挖了一道深深的壕沟,而此城的北边到西边这一面倍滩流险急的沱江包围,相当于天然的护城河。 南贼是不太可能渡水而攻的,因为附近的木料已经被官军给烧完了,想做筏子渡江就得去几十里外的地方才能找到材料,而且渡江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一旦遭到炮击定会损失惨重。 而孙传庭之所以在东.南两侧挖深沟,便是为了防止贼兵从这两面没有护城河保护的方向挖掘地道,有了这条深沟之后,当贼兵的地道挖到此处便会骤然暴露,从而迎来城头上的官军打击。 此外他还从泸州城内搜集了数十名瞎子,这些家伙虽然看不见东西但耳力却想当过人,只要往内城墙根埋上一些大瓮,再让这些瞎子趴在瓮上听,地底下的动静自然一览无余,就算万一贼兵突破封锁将地道掘过来,也能第一时间发现,给官军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 孙传庭的老辣手段给罗延康造成了很大困扰,当他兵临城外之后顿感棘手无比,尝试了一下挖掘地道发现行不通之后,保乡军只好将希望寄托在那些炮车上,但炮兵手里基本都是轻便性.机动性较强的三斤.六斤野战炮,靠这玩意将城墙轰塌是很有难度的。 “要是有个几门红夷大炮就好了,或是水师船上的十六斤舰炮...” 望着这固若金汤的泸州城,英姿勃发的罗延康也不禁犯了难,要将这种重炮从后方调来也不是不可能,但就贵州的崎岖地形而言,恐怕弄过来也得个把月了。 “罗将军,在下倒有一个想法。” 随军参谋魏韬捻着下巴上那几根胡须,道,“孙传庭既然不想让我保乡军入城,那咱们不入就是了,我意不如以彼之道还治其身,我等可在此城外也挖掘一道壕沟,设法将沱江水引入,如此便可将这泸州城彻底围困,进不得.出不来,以此断绝明军的一切补给!” 他表示泸州只是小城而已,储存的粮草肯定有限无法支撑孙传庭坚守太久,而在引水围城的同时,还可以派兵向北直接去成都府境内作乱,打不打的下成都城都没关系,只要这个省府遭到保乡军入侵,当地的蜀王及巡抚等明廷大员自然会心急如焚.人人自危。 如此,孙传庭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不出城决战,坐视南贼祸乱成都的话,此人定会遭千夫所指.万人弹劾,他这个四川总督除了以死谢罪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而如果出城决战,那就不正合了咱们的心意,保乡军野战怕过谁。 “你小子...” 罗延康听罢好一阵无语,暗道这魏参谋果然狠辣,自己还在琢磨调重炮来攻城呢,这家伙却已经将事想的明明白白,可见这文人的心是真脏啊。 通常而言,除了像蒙古骑兵.辽东鞑子这种机动性强.以战养战的骑兵部队能直接绕过坚城袭击对方的大后方外,正常军队都得老老实实的挨个拔掉城池,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些外族轻骑兵本就就不是奔着攻城去的,而是抱着入关劫掠一番的想法,就算没吃的,抢当地老百姓的就是了,几乎不需要什么后勤补给。 而正常军队,如果也想学这一套.绕过城池袭击后方的话,那么不好意思了,运输粮草辎重的弟兄会直接骂娘,后勤补给会随时遭到城内守军的袭击,除非分出足够的兵力来护粮道,可如此一来,哪还有足够的兵力去袭击人家的大后方呢,这不等于是送人头吗。 作为随军参谋,魏韬又怎会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不过他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也是经过周全考虑的,自打石柱白杆兵覆没后,四川境内唯一对保乡军有威胁的便是孙传庭的军队,也就是泸州城这支,其余府县虽然也会有数量不等的驻守老弱官军,但这些乌合之众早已闻“贼”色变,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主动袭击南贼,大概率见到保乡军直接就弃城投降了。 这种尽占主动权的情况下,自然不用怕那种关门打狗的情形出现。 “就这么办吧!” 罗延康听完对方的分析后觉得很有道理,而此人之前在云南战场上也献了许多好的计策,于是他不禁一脸认真的向对方说道,“让你当个区区随军参谋或许是屈才了,待此事平定之后,我定会向大将军举荐,让你能亲自领兵作战。” ”呵呵...罗将军言过了,魏某只知纸上谈兵.空有理论而已,若真让我亲自领兵作战,涉及到具体问题之时,恐怕是难以胜任呐。” 见后将军如此赏识自己,魏韬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不过嘴上说出来话却很是谦虚,他的确想要领兵作战.建功立业,但毕竟此前曾是文吏出身,这当个参谋还行,若独自领军的话恐怕不太符合章程。 “这有什么。”罗延康自然明白他的顾及,哈哈一笑后表示,大将军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岭南也最看重人才,这个打仗嘛最重要的便是判断力和执行力,至于那些实操中的那些旁支末节,学学也就会了。 像他这个后将军也不过是山贼出身,之前连字都不认识一个,现在不也照样领好几万兵东征西讨,用大将军的话来说就是,很少有人天生就会打仗,大多都是在由小到大的战斗中磨练出来的,像冠军侯霍去病那种天赋异禀的人物,多少年才能出一个。 “魏谋谨记将军教诲。” 魏韬听罢后恭敬的朝对方拱手深深一拜。 第348章 青霉素 岭南,桂林府。 大将军徐晋兴致勃勃的出了府邸,数十名身手精悍的卫兵则形影不离的跟在身旁,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为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天。 自大蒜素问世后,此物不但给保乡军带来了巨大利润,还拯救了无数的伤兵和病患,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这玩意带来的巨额收益,那么保乡军就不会发展的如此顺利,甚至有可能早就破产了。 人类是畏惧病痛.死亡的,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越是如此,因此,药品在任何时代都是极为重要.利润极高的物资,而自大蒜素.酒精之后,徐晋切身实地的明白了这种垄断性药物的价值究竟有多可怕,在欧洲的任何地方,一瓶来自东方的还魂散都能让无数人争的头破血流。 因此,在之后的日子里,大将军没有只顾军事.工商业发展,而是给医学方面也投入了大量资源,匠部旗下早就设有“天医司”这个部门,由老丈人柳济文负责,率十来名医术过人的本地郎中和大夫以及一群药奴,在生产大蒜素的同时进行青霉素的攻克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大蒜现在是岭南广泛种植的东西,它不仅是调味品,对于老百姓来说还属于经济作物,因为种出来的蒜头皆会被官府的专人收购,价格不错而且也很稳定,于是在外面便逐渐生起传闻,据说这保乡军的兵酷爱吃蒜头,正是吃了这么多大蒜打仗才这么猛。 当然,也有一些有心人意识到,这保乡军对蒜头的需求如此大,倒是有些不太寻常,只是其中究竟有何秘密,寻常人却难以得知。 这大蒜素属于抗菌药,在当今这个时代几乎相当于太上老君的仙丹,这时候的细菌还没有什么抗药性,因为此物在治疗普通的外伤感染之时效果立竿见影,除了那种神仙看了都摇头的伤势,大部分伤.病患经治疗后都能痊愈。 不过,若是面对一些严重感染的伤势,或者像花柳病之类的顽疾,大蒜素就不是很管用了,能不能挺过来就得看伤者的命够不够硬。 故此,大将军徐晋认为,应该尽快将青霉素这个神物搞出来,这玩意属于抗生素.在面对许多顽疾的时候可比大蒜素厉害多了,属于升级版的圣药。 实际上,古人虽然不太理解青霉素的作用机制,但也通过经验科学总结出一些朴素的信息,即那些瓜果上长出的青色霉菌能治疗高热.肺痨等疾病,继而创造出“陈芥菜卤”这个东西,也算是开创了青霉素治病的先河。 说起这陈芥菜卤,乃是本朝常州天宁寺所创,僧人在大缸中放入芥菜,经过日晒夜露,使芥菜霉变长出绿毛,然后,把这些缸埋入泥土中密封保存十年,届时青霉消融,开缸取出的就是含有青霉素的卤汁。 不过这玩意的杂质是很高的.只能用来冲服饮用,而且由于有效成分不稳定,故而治起病来时灵时不灵,但总的来说也算是难得的救命神药了。 而岭南“天医司”要研究的自然不是这菜卤,而是如何将富有杂质的青霉素进行提纯,直至达到伤患放心使用的地步。 柳济文在捣鼓出大蒜素这个疗伤圣品后自是喜悦无比,同时信心大增,从好女婿口中得知这青霉素乃是比前者还强效的药物后,难免有些半信半疑。 毕竟在他看来,大蒜素这种立竿见影的药物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存在了。 不过听了有关这个青霉素的信息后,这小老头倒也来了兴趣,打算再捣鼓出一味神药来,柳济文无心政治,他的想法也很单纯,如果这东西真有那么厉害就可以给保乡军赚许多银子,保乡军有钱了岭南就会愈发强大,这样自己的好女婿就能坐稳位子,那对自己的女儿柳蝉云和外孙徐承麟也是好事。 不过一开始动手之后,柳济文才发现这件事的难度相当之大,工序可比提炼大蒜素复杂多了,没办法这活儿他一个人根本干不了,于是便只好从岭南各地招募了数十名医术精湛的郎中,集中众人的力量一起攻克。 这些民间郎中能进天医司的编制,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因为这里不但薪资极高,甚至还能分到宅子,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被限制了一定的自由,由于青霉素的研发是极度保密的事情,因此这些人皆要签署保密协议,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城.更不能与外人接触,并且会有专人带监视意味的“保护”。 尽管可以将家眷都接过来,但限制自由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最终这些民间郎中只留下了十余人而已,大多为醉心医学.对柳济文这个“还魂散”创造者极其崇敬的人员。 经过漫长的摸索.测试,这群代表岭南最高医术水平的家伙终于不负众望,将第一份青霉素溶液制了出来,而这事立刻就被大将军徐晋得知,于是便抛下手头的事务,马不停蹄的朝这里赶来。 “呵呵...老夫见过大将军。” 柳济文的思想比较传统.也比较认同尊卑有别那一套,因此在衙门里面对女婿之时,在礼节方面依旧十分坚持。 “可不敢...” 徐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弯腰施礼的老丈人扶起,“要再这样,蝉云该埋怨我了。” “这野丫头懂什么!”柳济文气呼呼的哼了一声,紧接着又露出喜色,示意旁人将那溶液拿过来让大将军过目。 片刻后,一个被蜡封口的青瓷小瓶出现在徐晋面前,将封盖小心的揭开后.他看了一眼又连忙给合上了,因为这根本没什么可看的,里面就是半瓶跟水一模一样的的液体。 而关于此物的具体提炼方法,徐晋自然不需要对方解释,因为很多东西还是他告诉老丈人的,此法说难也不难,先将柑橘.瓜果上养出的绿霉弄到装有米浆的培养皿中,这些浑浊的培养液经漏斗过滤到木桶中,此时仅剩下纯粹的液体。 然后在桶中注入菜油搅拌均匀,待其沉淀过后桶中的培养液便会分为三层,最顶层是溶于油的脂溶性物质,中间层是不溶性物质,而最下一层就是水溶性物质,青霉素分子便是这个特质。 这时候,只需要将木桶底部的插销拔掉,使溶有青霉素的水自然流出,这便是青霉素溶液,但眼下里面还蕴含许多杂质,因此要进行提纯工作。 这一步要将提前烧制好的竹碳粉倒入溶液中.搅拌混合,再将吸附了青霉素分子的碳粉放入琉璃器皿中,注入蒸馏水,这样杂质便会被洗出来,这还不算完,得再用食醋制成的酸性水进行进一步提纯,青霉素分子是弱酸性质.不溶于酸性水,最后还得再用碱性的苏打水重复一遍,这样青霉素就会从碳粉中溶解出来。 提取工作到这里已经结束,接下来还要将其分到小容器中,滴在金黄色葡萄球等病菌培养皿中进行药效观察,这是由于青霉素溶液浓度不均匀,需选择浓度充分的药物溶液。 此刻,徐晋不禁朝那个被重点保护的陶制培养皿中望去,那里面正是天医司从暗娼身上搞来的病理组织。 这种顽疾,在后世被称之为梅毒。 第349章 封陵县痘疫 “大将军请看。” 这时,一名留着老鼠须.生着吊梢眉的白褂郎中指向那培养皿,兴奋的说道:“这花柳病株在青霉液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 此人名叫喻华胥,乃雷州府人氏,素有“岭南小华佗”之称,如今正是柳济文的副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徐晋凝视片刻后也不由露出笑容。 皿器中那些黄色的恶心毒菌此刻已被青霉素提取液分割.包围,从原本的一整块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每片毒株相互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楚河汉界,这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将其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治病如打仗啊...” 柳济文轻抚长须,望着这一幕若有所思道,“当真是一物降一物,此二物相遇后的反应倒是与两军对垒相似,眼下花柳毒株已被青霉素截断分割,友军虽近在咫尺却难以呼应,如此,唯有一败涂地了。” “柳丈高论,的确如此啊。”徐晋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向众人嘱咐道,搞这些实验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卫生.做好安全防范,若沾染那些病毒.细菌的话就成了无妄之灾,这药对于岭南来说很重要,但各位也是我保乡军的栋梁,因此一定要保重身体。 大将军语重心长的话顿时让天医司的郎中们一阵感动,他们看得出来这席话并非惺惺作态,而是真心实意,作为权倾岭南.笑傲华夏的大军阀,能这么关心这些下人,实在是难得至极。 “不碍事。”喻华胥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口罩状的玩意,解释道大伙平日在做实验的时候都会戴这东西,而且身上的褂子每日也会蒸煮一次,方才因为大将军来了,众人担心不敬这才将口罩暂时取下。 “如此甚好。” 徐晋闻言抚掌称善,紧接着便问道这青霉溶液有没有进行过活体测试,毕竟这东西虽然已经比较纯净,但其实仍残留少量杂质容易引起过敏甚至休克,还是相当危险的。 柳济文表示,近日已用受伤.患病的猪崽.狗崽做过体内注射测试,不良反应确实很明显,二十只实验体中有六只在注射当日就死了,第二日又死了两只,不过余者倒是痊愈的相当快,比大蒜素见效还迅捷。 听到这话徐晋暗自咂舌,这青霉溶液果然吓人,肌肉注射的致死率竟达到了四成之高,简直就是摇幸运硬币,身体素质好.命硬的人可能就挺过来了,运气不好的当场投胎,不过即便有很大的危险性,但这东西在面对某些顽疾重病时,依旧是唯一的特效药。 而说到这肌肉注射就得提一嘴“注射器”了,这东西在汉代便有竹管制做的雏形,乃是名医张景仲用来给病人灌肠的,因此注射器这个概念并不新奇,岭南天医司的郎中完全能够理解。 而他们捣鼓出来的注射器.形状与后世的大同小异,外筒是由巧匠拿锻压薄铁皮卷制,活塞的上半截也是铁制,不过下半截是切割.精修过的橡胶,密封性还算可以,至于难度最高的针头,则是由资深首饰匠拿极薄的熟铁皮手工卷出来的,成型后再进行淬火使其变硬,这一步无异于螺蛳壳中做道场,废品率相当高,而且最终的成品针头很粗,扎一下疼的要命。 由于工序复杂,这一个沉甸甸的注射器成本足有两元之高,比起一杆岭南造火铳也差球不多,光那个不起眼的针头要占一半成本,因此目前根本做不到一人换一针,这个实在太奢侈了,只能在用酒精消毒后重复使用。 柳济文表示,当下这青霉溶液的产量还是非常低的,每月的产量只够给二三十号病患扎一针,这个问题天医司会想办法解决,只要提取液的产量能上来,下一步便可进行深度提纯,争取制出最安全最纯净的青霉素。 而关于这个深度提纯的方法,自然来自大将军徐晋这里,不过他只记得个大概,细节方面还需郎中们进行研究。 这个法子便是先将制好的青霉溶液涂在细纸上,待其后风干后.将纸张底部浸入酸二碱八的特制液内,这些液体便会通过毛细管现象逐渐渗透到纸上,这时,附着的干燥青霉素和残留的不纯物质便会分离出来,纸的最顶部便是纯净青霉素,将这一截裁剪后将有效成分用蒸馏水淬出。 如果这一步顺利的话,最终形态的青霉素就相当纯净了,而且浓度极高,药效要比普通溶液强大许多倍,不良反应也会大大减少。 徐晋琢磨着,等以后青霉素的产量上来了,到时候就在南宁专门建一座疗养院吧,专门面向海内外的富人群体,哪怕是再重的伤势.病情,只要能爬到这疗养院里,一针下去大概率能从阎王爷手里活生生讨得性命,如此,这南宁也就成了全球顶尖的疗伤圣地,给岭南带来许多白花花的银子。 这打一针的费用那肯定是天价,但还不允许讲价,毕竟世上只此一家.别处真找不到,就看你舍不舍得掏钱买命了。 当然了,如果产量再继续提升的话,这玩意也可以成为最有价值的商品,转而在全世界兜售,到时候大将军徐晋光靠这几样垄断性药品.就能把欧洲家底掏空,以此赚来的银子又可以继续武装军队.造船造炮,假以时日保乡军水师去欧洲溜达溜达,在那些海上强国家门口亮亮肌肉.搞搞演习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徐晋正畅想美好的未来之时,天医司衙门突然慌里慌张的冲进一个小厮,一进门便急声道: “柳公不好了,封陵县闹起了痘疫,大罗村.祥庄四百多余百姓染疾.每日死者数十人,惨不忍睹啊!” “什么!” 听见这话,不光柳济文一愣,就连大将军徐晋也吃了一惊,这所谓的痘疫正是天花,乃是极其恐怖的传染病,死亡率相当之高。 而其余郎中此刻也是面面相觑.面露愁容,显然这个消息让他们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第350章 人痘和牛痘 听见大将军的问话,那穿着皂衫的小厮连忙行了个礼,接着抹了把头上汗水.的将刚刚获悉的消息如实禀告。 封陵县隶属于南宁府管辖,而南宁城与广州一样皆是岭南的商业中心,鱼龙混杂.海内外商贾相当之多,据封陵县令调查后得知,这回的痘疫是从“大罗村”爆发的,一名叫做“罗家浩”的雇工率先染病,此人乃是码头的扛包力工,不知接触了些什么人,便于回村探亲之时将这痘疫染给了家人,接着整个村的百姓全遭了殃。 由于刚开始症状不太明显,大罗村的村民并未重视,于是在频繁的走动下又将痘疫传染给了十来里外的“祥庄”,这时代的消息流通很慢,当封陵知县季良伟发现这个异常之时,这两个村的数百号百姓已经全部中招了,县城里也陆续有人开始出现症状。 季良伟深知这瘟疫的传染性,连忙派出巡捕将大罗村和祥庄严密封锁,不许任何人出入,紧接着连忙将这消息报了上来,至于为什么会传到天医司,那是因此这个部门平日里除了捣鼓研究药物外,还要扮演卫生局.防疫局的角色,毕竟这里几乎集中了岭南医术最为高超的大夫。 徐晋听完深深皱起眉头,天花病毒在古代是极为恐怖的,若出现后没有及时得到抑制,一个县府十室九空.遍地死尸也是正常,因此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对岭南造成重大打击。 “来人!立刻将封陵县划为疫区,派附近的卫戍军将此地封锁,只许进不许出!” 听见大将军的喝声,门外的卫兵们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便有两人立刻驾马离去,紧接着,徐晋扫了一眼这群郎中们,抱拳沉声道:“此事就劳烦诸位了,本将军会派军医来协助你们。” “职责所在,大将军言重了。” 柳济文等人连忙拱手还礼,然后纷纷收拾起吃饭的家伙,暂将青霉素一事抛之脑后,他们虽然紧张但却不怎么害怕,因为大家皆已接种了“牛痘”,对天花病毒基本处于免疫状态。 而这牛痘的出现其实已经有些日子了,只不过此前一直在积攒痘种,率先接种的便是这些每日面对病患.最容易受到传染的大夫和军医,至于全民接种则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不是一年半载能完成的。 而说到这天花病毒,死于其毒手的不知有多少人,不过在宋朝时便发明出了种痘法来应对,原理便是让健康人接触微量的天花病毒,从而激起体内的免疫系统生出抗体,这样就能有效的防止沾染痘疫,也算是最早的疫苗了。 不过这种方式用的是“人痘”,也就是从天花患者身上取出的痘痂.痘汁来进行接种,此法始于宋,兴于大明隆庆年间,更是在民间发展出了“痘师”这个职业,专门有偿为人接种,不过收费是很高的,普通老百姓负担不起。 人痘法无异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拯救了无数百姓,有四种具体的操作方法,首先是“痘衣法”,即给健康人穿痘症病人的衣服,再一个是“痘浆法”,以棉花蘸病人的疮痘浆液,涂入鼻腔内,第三则是“旱苗法”,将病人的痘痂皮阴干研粉,吸入鼻内,最后一个是“水苗法”,这是用水将痘痂粉调和,接着涂在鼻子里。 不仅如此,一些善于观察的华夏大夫还以此总结出了经验,认为水苗法为上,旱苗次之,痘衣多不灵验,痘浆法难以控制。 但既然有这个办法,天花病毒为何依旧时不时爆发呢,这便是因为接种率太低,价格昂贵,种痘术掌握在少数痘师手里,将其视为奇货可居,民间接种一支上等熟苗最低也要三到五两银子,这个钱贫民百姓肯定是掏不出来的,只有官宦之家.富商士绅才用的起。 这也就导致一个现象,贫苦百姓很容易患痘疫,而那些王公贵族有钱人患病的却相对要少许多。 人痘法固然很了不起,然仍存在致命缺陷,由于无法确定痘苗是否“灭活”,这就很容易导致一名健康百姓在接种后严重感染,最终惨死,有一定的赌命成分,总体的感染率还是比较高的。 而岭南如今正在推行的“牛痘术”则要好很多,同样是天花病毒,但此物是从患病的本地水牛身上提取出的,牛天花属于人天花的亚种,虽同样会传染给人类,但它的毒性很小,通常只会让接种者发烧或者淋巴结肿大,数日便可痊愈,而后获得的免疫力对它的亲戚“人天花”同样有效。 此物的提取和接种倒不难,不过在岭南推广的过程中却遭到了很大的阻力,人痘法毕竟传的久,因此更受老百姓信任,反而是这个更先进的牛痘,很少有人愿意主动接种,这是因为民间有传言,种了这牛痘后.人会逐渐“牛化”,到时候会长出牛角.牛尾巴。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乃是那些民间“痘师”不怀好意放出的谣言,担心这保乡军的牛痘抢了他们的饭碗,但许多愚民愚妇却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这一次,封陵县骤然出现的天花疫情,定能让牛痘术大放异彩。 于是,当这个消息传到桂林之后,在大将军徐晋的指示下,由匠部天医司为主体的二百两名郎中.军医火速赴往封陵县,南宁及邻府的卫戍军也迅速行动起来,朝着疫区外围进发,誓要将这恐怖的瘟疫牢牢锁死。 就在这件事发生没几天后,郑芝龙的使者再次来到桂林,来人依旧是陈逢喜。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郑军即将回师本土,孟信和赵仁毅也只好率麾下的突击队撤离泉州,毕竟再不走的话到时候被数十倍的敌人包围可就走不了了,而这回他们虽然没有攻下晋江,但却把漳州和泉州搅的天翻地覆,恐吓海贼王这个目的已然达到,也算是展示了一波肌肉。 只要一想到岭南保乡军随时有能力杀入福建腹地,郑芝龙就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他现在只想把福建守住,根本没心情和什么岭南水师作战,什么狗屁制海权都不如自己的老巢重要! 第351章 九九八十一难 自打陈逢喜将岭南保乡军开出的条件带回去之后,郑芝龙听罢火冒三丈.脸色瞬间就阴沉如水,甚至愤而一刀将桌子劈成两截。 想他在海上经营十数载,从几具小舢板发展到战船数千艘.兵力十几万的程度,在这片海域混的谁不得叫自己一声大哥?哪怕是那坚船利炮的荷兰红毛鬼佬,不也得服服帖帖,他这个海贼王在南海那就是说一不二的霸主.是土皇帝,谁见了不得低眉顺眼的过来问个好? 可现在呢,竟被他一直不以为意的隔壁邻居骑在头上拉屎撒尿,这谁受得了?反正郑芝龙是受不了! 于是此人怒火中烧,当即便将那可耻的徐贼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下令所有船只掉头回攻广州,让这南贼知道这一片究竟谁是老大! “大哥,不可啊!” 听闻此话,胞弟芝豹脸色大变,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徐贼连南澳岛都布置了那么多岸防炮,这广州沿海又怎会遗漏?况此省境内便有贼兵大部,即使我等侥幸登陆,也只是白白送死啊!” “是啊大哥!”芝虎也连忙跪地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胜败不过兵家常事,此战虽然被那无耻徐贼阴了一把,但咱们毕竟根骨未失,假以时日定可攻入桂林将这卑鄙小人生擒,如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两名德高望重的郑军大将出声劝阻之后,其余船队中的大小头目也连忙七嘴八舌的开了口,所言无非就是让郑帅三思,不要中了徐贼的激将法。 当然,也有少数心怀鬼胎的家伙,此刻眼珠子正滴溜溜的乱转,心道这郑帅若是一意孤行的话,到时候可得找个机会开船跑路,反正那南贼的岸防炮谁去谁死,登陆遇见那杀人不眨眼的贼兵也是个死,谁他妈爱去谁去吧! 被手下这一顿劝阻之后,郑芝龙在气闷的同时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受到刚才“激将法”三个字所影响甚至还对岭南的意图做了一番脑补。 这徐贼提出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搞不好还真是为了激自己,若自己果真因此愤而回攻广东的话,结果如何尚且不知,但那杀千刀的贼兵肯定会猛攻泉州,这不正中人家的奸计吗? 郑芝龙思来想去,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虽然不相信岭南保乡军能拉出三万泉州府那样的“精贼”,但再朝闽境投放个万把兵力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自己留下的驻防部队能守住就怪了。 想着想着,此人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好一个徐贼,果真歹毒!若不是老子机灵,差点就上了你的狗当! 识破对方的激将法后,郑芝龙瞬间就不生气了,甚至心情还非常不错,但是否同意这保乡军的条件呢,他却还有些犹豫。 赔款都是小事,这点银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不过那个什么公开道歉是不可能的,此举涉及到颜面问题,如果他郑芝龙真向岭南道歉,定会威信大失,从此就要矮那徐贼一头。 以后还怎么在这一片混?别人又会怎么看自己?这个队伍还怎么带? 至于那个签订闽.粤友好条约一事,这都无所谓,反正无论是那徐贼还是他郑芝龙,都不会拿这东西太当回事,真有机会致对方死地,谁他妈还会遵守什么友好条例。 “嗯...这事让我很难办啊。” 桂林大将军府中,徐晋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显然对这郑使陈逢喜的说法不是很满意。 方才此人表示,为彰显和谈诚意,郑帅愿以“借”的名义向岭南交付一百万两白银,但不能用“赔款”这两个字,否则他宁愿继续打,另外公开道歉就免了,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手底下十几万人,面子这东西比什么都值钱,你徐大将军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只要岭南同意,这个友好条约可以随时签订。 而对于这一百万两银子究竟是以“借”的名义还是“赔”的名义,徐晋倒是没有那么在乎,反正这钱进了自己手里就不可能再掏出去,他郑芝龙难道还真好意思来要帐,只不过如果此人真能公开致歉的话,对保乡军的士气无异有巨大的提升效应,也能使自己的威信再次大增。 但徐晋也知道这个条件郑芝龙是不会接受的,这对于一个统帅来说比杀了他更难受,于是,大将军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眼下既然郑军已经退去,那暂时便没有必要跟他们继续打,先集中精力解决掉湖广和四川的明军再说,等多造一些风帆战舰,甚至弄出蒸汽舰的时候,打郑芝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虽然心里已经同意了,但大将军徐晋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沉着脸告诉邓使陈逢喜,你们郑帅的不配合让老子很难办,这区区一百万两银子哪里够补偿战争对岭南造成的损失,因此,自己需要考虑一下。 “一百万两不少了。” 陈逢喜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如何肯信对方的鬼话,别说一百万两了,就岭南的这屁大点损失,用五十万两弥补都绰绰有余,这贪婪的徐贼还嫌不够,真他妈不要脸啊。 当然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行,肯定不能直说,否则自己会被恼羞成怒的徐贼给砍了,于是此人只好咬着牙,拱手道,“愿将军以两省数十万沿海百姓生计为重。” 而与此同时,湖广当地。 大明内阁次辅程国祥已于今日正式抵达宝庆府境内,而这一路行来可不容易,简直跟唐僧师徒西天取经差不多,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 期间,光袭击朝廷命官的歹人就遇见了不下三波,虽说终归有惊无险,但程国祥那些忠心耿耿的亲兵却已死伤大半,那些随行的两百步军更是逃的七七八八,个中苦楚,难以向外人道哉。 好不容易走出这吃人的“狮驼岭”,程大人又要面对“三圣试禅心”。 在白马关之时,终于见到了邵阳县过来接应自己的当地官员,以及左良玉派来的人,后者更是给程国祥送来了三名身段婀娜的楚女,并私底下塞给他五千两银票。 第352章 查验首级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程国祥亦是如此,不仅将那几名楚女照单全收,连那五千两也笑纳了。 当然,他此举便是为了迷惑左良玉而已,经过这一路的艰辛,程大人已经明白了这番湖广之旅的凶险,若想将这里的真实情况带回京师,那就必须先让这个平贼将军放松警惕,否则自己性命不保是小,圣上还会继续被蒙蔽。 在满朝的乌烟瘴气中,要做好一个清官是何等之难,只有比那些贪官.奸佞更狡猾才能生存下去,程国祥能做到大明次辅的位置,当然不是什么愚笨之徒。 银子和女人使出去之后,左良玉放心不少,心道这程大人在京城的时候倒是正经的不行,这一到地方上不还是原形毕露?哼!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坐怀不乱的圣人。 “这事...咱家咋就觉得有些蹊跷呢。”监军太监王之心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继而阴恻恻一笑,“这程次辅素有清廉之名,这回的行事作风可是有些古怪啊。” 此话倒也并非无的放矢,王公公毕竟常年在天子脚下行走,对京城的那点事肯定如数家珍,哪位大人有什么爱好,喜欢钱财还是喜欢酒色,人家都门儿清。 左良玉闻言心中一惊,他虽然看不上这个阴阳人.烂屁股,但这死太监说的也很有道理,于是便连忙挥手招来那名心腹,并在其耳边低语了一番。 “嘿嘿...放心吧将军!” 夜晚,宝庆府邵阳县的一座府邸内,程国祥独自坐在床榻前捋着胡须,寒着脸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宅子不知是哪位富商的,已经被人给腾了出来,而明日,他就要亲赴大营去查验那些南贼首级了。 左良玉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来拜见自己,可见此獠心怀鬼胎,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时,屋外传来了叩门声,紧接着一名亲兵溜了进来悄声道: “大人,情况有些不妙,府内潜进了几个心怀不轨的歹人,已被我等发现,要不要把他们都做了?” 程国祥沉默片刻,不禁琢磨起对方的意图来,这些歹人大概率是左良玉派来的,但目的应该不是行刺,否则自己根本根本不可能活着踏入邵阳县,那... 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且将那几个楚女带来。” “这...” 听到这话,那亲兵不由大吃一惊,程大人向来洁身自好.既不嗜酒.也不好贪色,怎么这两天跟换了个人似的,这让追随他的兄弟都很失望。 “不要废话,快!” 程国祥没有跟他解释,而是冷哼一声耍起了官威,后者见状只能咬了咬牙,紧接着扭头夺门而去。 不多时,那三个莺莺燕燕便被带来,一副娇滴滴.羞答答的模样,程次辅倒是没有半点波澜,但眼下戏还是得演足的,否则难以取信左良玉。 于是他只好在心中默默一叹,然后面无表情的宽衣解带起来,显然是准备当一次肉身菩萨,而那几个歌姬出身的楚女见状也早就扑了过来,房间内顿时传出一阵靡靡之音... 次日。 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程国祥终于顺利的见到了左良玉,后者脸上则挂着一副熟络的笑容,然后抱拳拜道:“末将参见次辅大人,此行路遇诸多凶险,乃是左某在湖广剿匪不力啊,望大人恕罪。” “呵呵...左将军说的哪里话。” 程国祥却不以为意,而是连忙快步将对方扶起,瞬间在其耳边低声夸赞了一番楚女的水润。 左良玉闻言露出同道之人的淫笑,表示只要程大人喜欢,这几个歌姬便送给你了,若还嫌不够的话,自己再弄来十个八个的,都是小事。 “够了...够了。”程次辅脸色一僵,连忙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左良玉用余光瞥见此人尚在打颤的大腿,心中顿时会意。 看来这老东西不是不想,而是有心无力啊。 两人的交流很快.声音也很小,这些话旁人是听不见的,而经过这一系列试探之后,左良玉现在也对这程大人放心不少,警惕心已经大大减少,反正此人的把柄如今正抓在自己手上,谅他也不敢放肆。 “程大人。”监军王之心弓着腰.眯起双眼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大营中行走片刻,一行人便到了这间有重兵把守的木屋,这里的墙壁四面都留有许多通风的孔洞,而里面皆是这段时间的“战功。”,刚一靠近,一股难以明说的腐腥味便扑鼻而来。 “得知大人前来,左某已将所有首级皆挪了过来,以方便钦差查验。” “将军有心了。"程国祥微微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而随着众人进屋,眼前的景象顿时令人毛骨悚然,只见无数丑陋恐怖的人头被码的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堆在干草之上,这些首级虽然都经过生石灰的腌制,但由于数量太多,腐臭之味仍十分浓郁。 左良玉笑着表示,此地实在太过恶臭,大人乃千金之躯.清点首级的脏活让下人干就是了,程国祥稍作犹豫也只好同意了,如果此时非要亲自查验,那倒是容易引起对方警惕。 两人在稍远处品了半晌的茶水,那些钦差也终于将活儿干完了,片刻后,程国祥手里便捧着一张造册,那上面的墨迹还很是湿润。 据清点,这些南贼首级一共有三千四百一十二颗,离报给朝廷的五千多颗差小一半。 而面对次辅大人的疑问,左良玉只是无所谓的笑道,还有些首级尚在别处存放.没来及拿过来,这些细枝末节就必要追究了吧。 程国祥听罢一阵无语,于是又质问道:“即如此,为何这三千多颗首级中竟有八百余是来自女流之辈?” 那些钦差中便有资深仵作随行,能通过某些细节辨别出男女首级的区别,这个异常现象自然也被登记在册。 “这...” 左良玉摸着鼻子.露出尴尬的表情,言称那南贼愚昧.不知纲常伦理为何物,贼兵中是有一部分女贼,因此出现女人的首级再正常不过了。 第353章 操碎了心的大将军 这话显然只能骗骗傻子,见对方皱着眉头露出思索的表情,左良玉连忙打了个哈哈,表示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已经备好了宴席。 “不急。”程国祥此刻肺都快气炸了,却硬生生没有表现出来,他现在可以肯定,此人不仅虚报军功,而且还杀良冒功! 什么狗屁女贼,定是当地的无辜百姓。 “呵呵,将军战绩显赫啊...不知可有缴获的贼械.贼甲?如果有此物佐证的话,本官回京后才好向圣上交差。” “自然有!”左良玉爽朗一笑,他早就做好了周全准备,反正也不过是走个程序而已嘛,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不久后,程次辅被带到了一间库房,而这里则堆满了官军缴获自南贼的军械,放眼望去尽是遍地破烂,有竹矛.连枷.火门枪.三眼铳.碗口炮.报废的火绳枪以及一些做工粗糙无比,一看就是紧急赶制出的“胸甲”,近乎于烂铁片子,里面甚至还夹杂着不少乌漆嘛黑的锅底。 “南贼莫非就是用这些东西屡次击败官军的么...” 程国祥望着这堆破烂怔怔出神,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若真如此倒是天大的好事,只是怎么可能呢。 “没错。”左良玉恬不知耻的表示,南贼就是仗着一腔血勇而已,说白了就是岭南野人,官军之所以屡次败给他们不是因为装备,而是输给了士气。 他也不指望这瞎编的话能糊弄住对方,反正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原来如此。”程国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紧接着又将半面黑乎乎的烂锅底提起:“孙传庭曾言,南贼喜用一种只有单面防护功能的简陋甲胄,贼谓之胸甲,莫非正是此物?” “不错!”左良玉解释道,这胸甲只有徐贼麾下的精锐部队才能穿,连普通贼兵都没有,别看这烂锅底其貌不扬,实则防护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一听这话,程大人顿时来了兴致,希望对方给他演示一下这烂锅底的防护力究竟有多强,能否抵御住箭矢.铳子,而左良玉则哈哈一笑,赶紧打了个马虎眼就此揭过。 这时,一名传令兵突然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急声道:“将军不好了!贼兵大部正直奔这邵阳县而来,想必是准备发动总攻!” “什么!”左良玉吃了一惊,也顾不上程次辅尚在一旁,连忙揪着此人的领子怒声道:“贼兵距此还有多远?” “已不足三十里!” 程国祥将这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于是当即脸色大变,他现在恨不得将这平贼将军左良玉一刀砍死! 没想到这家伙杀良虚报军功不说,竟然连战况都他妈的敢谎报,看这架势,宝庆府恐怕就剩这邵阳县尚存,其余县州已尽数沦陷,否则,南贼又怎会如此猖狂。 好一个大明的平贼将军... 这贼。 早晚被杀千刀的左良玉,“平”到紫禁城下! 岭南,桂林府。 大将军徐晋近日接连收到多封自前线发来的军报,在四川方面,孙传庭正死守泸州,后将军罗延康在将此城围困的同时,又派出三千精兵奔袭成都府,这个法子还是不错的,一旦成都生了乱子,作为四川总督的孙传庭就算把泸州城守的固若金汤也没用,四川当地官绅以及蜀王的弹劾能将此人瞬间淹没,因此,这袭击成都已经不单单是军事手段了,还夹杂着政治手段。 罗延康在信中着重夸赞一番随军参谋魏韬,言称此人头脑活泛.行事不拘小节.颇有大将之才,希望大将军能加以重用。 另一方面,左良玉的副将张勇正被两万保乡军围困在广东连州南岭山中.进退不得,此人倒是对大明忠心耿耿,身陷囫囵仍在死战,一连几封劝降信送进山后都石沉大海。 但根据军部的推测,南岭山虽然地势复杂.不好攻入,但根本不足以支撑张勇坚持太久,失去了补给之后,就算宰杀战马.打猎禽兽也只能维持一时而已,要不了多久,此人的部下有很大概率会直接哗变。 正是考虑到这点,连州当地的保乡军才没有进山强攻,而是坐等敌方大乱,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至于福建那边,徐晋已经同意了仅赔款一百万两的条件,并派使者赴往福建看看能不能多要些钱,顺便把让水师接应,将这笔银子运回来。 当然了,还有一个重要的附加条件他郑芝龙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即岭南的舰船日后无需向此人缴纳什么过路费,这点是不容商榷的。 外部基本就是这么个情况,这场大战虽然暂未落幕,但已经没有太大悬念了,再过些日子等孙.左二人的主力被打掉后,岭南周围将会豁然清朗,届时,大将军徐晋的战略是一边大造舰船,时刻准备与郑家进行最后的决战,一边将那些不恭的南亚小国全灭了。 而近日,南宁府封陵县爆发痘瘟一事,卫戍军和天医司.军医也正在激烈的抗疫之中,这里已经被化为最危险的疫区,周围的老百姓都躲得远远的,其实这时代对付天花根本没有什么靠谱的治疗手段,只能用种痘来给健康人进行预防,一旦爆发疫情的话,那些患者能否挺过来完全靠运气,官府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将这瘟疫控制住,不让它大面积传播出去。 另外,通过这回的事件,大将军深刻意识到了传染病的威胁,故此他已下令在各府县进行一项清查工作,目标正是青楼.妓院中的娼妓,也包括那些民间暗娼,对于这个古老的行业,徐晋其实曾陷入过纠结之中,以他的威望兴许能在局部进行“禁娼”活动,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有些东西存在是有它的道理,就算明面上禁止,私底下难道就不会滋生阴暗吗,而那些臭水沟里的老鼠只会更难逮住。 但此行业引起的拐卖妇女.逼良为娼的现象也不容忽视,是一大社会难题,因此,大将军在令大夫给这些娼妓检查身体.宣传卫生概念.免费治疗的同时,也对这种不法之徒拐卖.逼迫的行为进行严厉打击。 往后,岭南这边的青楼行业都得在官府登记.领营业证书,并且相关人员每月都要到指定地点进行健康检查,如此才算是合法,娼妓上岗也需出示该月的健康证明,否则视为非法从业。 总的来说,这个古老行业暂时还没办法全面禁止,否则那些将士第一个就不同意,但大将军毕竟爱民如子,时刻为广大黎庶着想,只能尽量让它正规化一些。 第354章 张献忠又反了 湖广,谷城。 张献忠大咧咧的往虎皮椅上一坐,在其面前则是刚押送那批军火从岭南归来的王志贤,后者为了将这些铳炮带回来可没少费力气。 “参见张帅。” “跟咱还客气个啥,虚头巴脑的。” 张献忠咧嘴一笑,佯怒道:“快给我说说这回的情形,那徐晋可愿与咱老子结盟?” 王志贤沉默片刻,开口道,“结盟之事,徐晋虽未正面回应,但大抵是愿意的,不过在下无能,这番却没有弄来太多铳炮。” “嗯...有就不错了,毕竟咱们可没掏一分银子呐。” “快带咱去看看这批岭南造吧,军中眼下正急缺火器着呢。” 随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这座府邸,转头来到了谷城中存储辎重的营区,张献忠原本兴冲冲的模样,但见到这批卸在大场上的军火之后,脸上挂着笑容却逐渐消失。 “这什么狗屁玩意?”他扫了扫后随手捡起一杆黑不溜秋的火绳铳,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火铳上面刻着万历九年造的铭文,由于保养不当,木制铳托已遭虫蛀,铳管上数条细密的裂痕清晰可见,整体已然包了一层黑乎乎.臭烘烘的浆。 这东西若是拿上战场,别说杀敌了,炸膛也只在须臾之间。 一连看了好一阵,大部分的火铳皆是如此,工艺粗糙不说还老的掉牙,有些连机簧都锈死了,扳机根本叩不动,偶有一两支勉强能用的,但也尽是下乘货色。 而那八十门炮基本都是碗口.虎蹲这样的小炮,最好的是那两门三斤佛朗基轻炮,基本上都是老古董了,能不能打响.会不会炸膛完全看运气。 “奶奶的!” 张献忠将手中那杆火绳铳猛地往地下一砸,气呼呼的一脚踩了上去,这支饱经风霜的“万历造”哪里承受的住,在这一踩之下铳身甚至都有点变形,这情形让这家伙气的火冒三丈。 “咱老子好心跟那岭南结交,那徐晋就拿这么一堆破铜烂铁糊弄老子?” 也不怪此人会如此气愤,毕竟众所周知那两广产的铳炮质量皆为上乘,外人皆称之为“岭南造”,保乡军在占据广东佛山之后,也控制了澳门的葡人炮厂,军械的质量和数量都足以笑傲江湖,内地不知有多少官军和义军对岭南造垂涎三尺呢。 这时,一身戎装的李定国剑眉微皱,向前走了几步后抱拳道: “父帅勿怒,这徐晋却有些小家子气,但眼下却没必要与之交恶,这有总比没有的好,既然这些铳炮不堪一用,倒不如将其熔了.再让匠人自行打造便是。” “不错,咱们现在不但缺火器,这铁料也是奇缺呢。”老大孙可望也连忙开口劝慰,他担心这父帅一怒之下跟那保乡军翻脸,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奶奶的...”张献忠阴狠一笑,不屑道,“老子没那么傻,要打那徐贼也是以后的事,眼下还是得先把湖广官军收拾了再说。” 听到这话,众人总算心中稍定,这张帅喜怒无常.脾气暴躁,他们还真担心这家伙冲动。 数日后。 正当左良玉在宝庆府得邵阳县与保乡军激战之时,后方却突然传来一道惊天噩耗。 张献忠又反了! 数万义军在谷城起事,杀了当地的县令.士绅,正在猛攻襄阳府城,沿途所到之处,当地百姓无不揭竿而起,极短的时间内,张献忠的三四万人马滚雪球似的膨胀到近十万。 事态紧急,五省总理熊文灿向前线发来急报,令平贼将军左良玉立刻班师回援.镇压流贼。 “俺靠恁娘!” 左良玉气急败坏之下,连山东的家乡话都骂了出来,他早就告诉过这熊文灿,张献忠这两面三刀的奸贼,日后必反,与其招抚不如将其彻底斩尽杀绝! 奈何这熊总理被猪油蒙了心,只看眼前的政绩,却不想身后之事。 “将军,依我看,这对于咱们来说倒未必是件坏事。” 参将仇尚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这宝庆府已经守不住了,如今既然襄阳遭到流贼围攻,我等便能顺理成章的撤离此地,谅陛下也没啥说的。” “咦...”左良玉闻言摸着胡须.嘿嘿一笑,他刚才光顾着恨铁不成钢,反而将此事给遗漏了。 没错,既然熊文灿让自己去解救襄阳,那就去好了,如此,宝庆府就算丢了可怪不到他左良玉的头上,而那些作假的战功.战线自然也就无从考究了,天王老子来了,宝庆府也是他熊文灿搞丢的,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那张献忠反了,还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呢。 “传令!全军撤出邵阳县,即刻班师回援襄阳!” 大明京师,紫禁城。 乾清宫中,朱由检浑身颤抖的捧着眼前这张南贼之报,上面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最令人瞩目的便是那道加黑的粗大标题:“湖广大捷。” 具体内容是,保乡军前将军马户率兵入湖广宝庆府后,立刻与当地明军展开对决,但那个所谓的平贼将军左良玉却连打都不敢打,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溃,这一仗保乡军基本没太大伤亡,却在随后的追击中斩杀敌军三千余,俘虏若干。 之后,前将军马户继续推进,“逃跑将军”左良玉反复横跳,妄图以麻雀战术阻挡王师步伐,但也只是痴人说梦而已,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保乡军不负众望,解放了数县之地的无数贫苦百姓。 这份最新一刊的贼报.乃是东阁大学士周延儒弄来的,从川境八百里快马加鞭.这才呈到圣上面前,虽然有一点心理准备,但这个结果还是让所有人都如遭晴天霹雳。 “左良玉!”朱由检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目光中泛起滔天怒火,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如今,程国祥虽然暂未从湖广回来,但却可以基本确定,这杀千刀的左良玉一直都在谎报军情! 什么狗屁大捷,分明是大败才对! 第355章 新任首辅周延儒 此时,殿中阁臣中内,最紧张的莫过于吏部尚书薛国观,因为这家伙此前便为左良玉撑过腰。 瞧见陛下冷冷的目光朝自己投来,薛尚书惊恐之下连忙跪倒在地,口中叫道,“左良玉欺上瞒下.十恶不赦,该当死罪!” “微臣识人不明,有眼无珠,还望陛下恕罪!” 崇祯没有搭理这老匹夫,而是面无表情的在众臣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停在那道着绯袍乌纱帽的老登身上,后者正弓着腰,眼观鼻.鼻观心,动也不动,像极了老僧入定。 “左良玉这狗东西欺瞒朕,湖广局势已然恶化,温首辅,你可有何对策?” 听到这句喝问,温体仁这才从“活”了过来,偷偷观察了一下圣上的脸色后,这家伙沉声道:“陛下,老臣认为应当立刻将左良玉抓捕归案,明正典刑!” 此话一出,不仅崇祯皇帝陷入沉默,其余阁臣也是一脸诧异,心道这老匹夫莫不是糊涂了? 左良玉可不像孙传庭,哪有那么好拿捏,先不说派谁去将此人抓捕归案,只怕这家伙当场就反了。 这温大人向来毫无主见,只讲陛下喜欢听的,呵呵...这回算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想到这里,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皆投向那道苍老的身影,显然是准备看此人的笑话。 周延儒也奇怪的瞥了这位政敌一眼,思索片刻后道:“陛下,臣认为此时不宜发作。” “左良玉麾下皆是不服管束的骄兵悍将,从屡次劫掠上便可见一斑,即便将其明正典刑,那些兵勇也根本无人能够收服,届时,恐怕湖广又会生起大规模的兵乱。” 他的意思的很简单,左良玉这家伙即便再怎么样,最起码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将领,而且也听从调遣,再者,也唯有这家伙才能控制那些骄兵,若将其杀了,湖广立刻就会乱上加乱。 朱由检沉思良久,他虽然恨不得将左良玉千刀万剐,但当下倒也分得清利害关系,而周延儒的话正是他心中所想,毕竟如今的大明,是真经不起一点风浪了啊。 “温首辅年岁已高,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崇祯皇帝冷声道:“便将这首辅的位子腾出来吧。” 话毕,众阁臣皆一脸惊骇,温体仁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却露出一副苦笑.并挤出了几滴眼泪,接着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泣声道,“谢陛下隆恩!” 这会,别看温大人好像如丧考妣,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首辅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啊,尤其是现在的局势越来越恶化,这权力越大需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一个判断失策,即便贵为首辅也会锒铛下狱,甚至午门问斩都有可能,风光无限又有何用,还不是天子脚下的一条狗。 他温体仁当了这么多年首辅,对官场上这点破事早就了如指掌,如今能安稳告老已是最好的结局,再糊弄下去,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方才所言,也不过是故意为之而已,温大人岂会不懂朝廷根本没有能力拿捏左良玉的道理? 这时,在众人艳羡.妒忌的目光中,周延儒已经被崇祯钦点为新任内阁首辅,听到这话,此人激动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多少年的梦想,近日终得以实现。 “臣自当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温体仁却只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同时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意。 呵呵...这个周延儒,真以为大明首辅是这么好当的? 要不了多久,就该知道这个位子有多烫手了! 而此时,张献忠再次叛乱的消息还未传到京城,崇祯在动不了左良玉的情况下,也只好捏着鼻子将此人谎报军情的事情按压下去,不许向外传播,以免朝廷定会沦为笑柄。 当然,也有阁臣认为,这南贼之报也许只是胡说八道而已,湖广那边的具体情况,还得等程次辅回京后方能确定,毕竟报纸这东西本来就是哄人的,就连朝廷的“大明圣报”不也时常刊登一些“加工”后的边镇“捷报”嘛。 周延儒上任之后,向崇祯提交了自己的救国方针,此人认为,如今天下糜烂.叛民四起,而地方将领非但剿贼不利,且谎报军情.欺上瞒下,致使时局越发动荡。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无非“土地兼并”和“吏治腐败”这两个最大的问题,也正是因此,朝廷才逐渐对地方失去了掌控力,这才有左良玉这种军阀生长的土壤。 土地兼并和吏治腐败这两个问题真要解决起来,难度非常之高,需有“破而后立”的勇气才有可能扭转,讲到此处,周延儒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思索的朱由检,继而微微一叹,心道当今圣上恐怕是没有这个气魄的,况且,要整治这两个问题,阻力实在太大,几乎是跟全天下的官绅作对,即便贵如天子,也是有力不逮啊。 “继续讲。”崇祯皇帝正听的出神。 周延儒顿了顿后表示,若想使大明老树回春.再度中兴,唯有“治吏”和“强军”这两味药,前者属于治“本”,但短时间内难以奏效,而且艰险无比,后者属于治“标”,这个难度就相对而言小许多,而且这味药见效极快。 “哦?”朱由检大喜过望,目光热切的急声道,“详说与朕听听,究竟是怎么样强法。” 周延儒的想法也十分简单,此人认为像左良玉这种将领为何如此乖张,各地军头又为何对朝廷阳奉阴违,说到底都是因为中央的力量贫弱,无法震慑这些在外将领,唯今之计,只有重塑京营.再造新军,由陛下亲自掌握这支忠于自己的力量。 这支京营不但可以保卫京师,关键时候还能开往地方力挽狂澜,如此,也就不会再现昔日的情景,鞑子都杀到京城跟前了,各路勤王部队还在路上。 “是这个理啊。”朱由检听的连连点头,顿觉与这周首辅相见恨晚,这席话可算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建奴屡屡突破边镇防线,来到内地肆虐,更有数次,都抢到京师城下了,他这个皇帝也被吓得战战兢兢。 不过,这办法虽是个好办法,可搞起来却难如登天,别的不说,新练京营的话,这钱和人要从哪来? “关于此事,臣已想好了对策。” 周延儒深深一拜,心中颇感紧张,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有可能引起圣上震怒。 第356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 片刻后,朱由检目光复杂的盯着周首辅,拳头一阵握紧又一阵松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纠结无比。 方才,周延儒已壮着胆子将话说的很明白,如果陛下想练一支由自己亲自掌握的新军,唯有从皇田.皇庄上下手,此些田产上依附了巨量的佃农,且因为赋税相较不重的缘故,都对圣上很是孺幕.也对朝廷忠心,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兵员吗。 如果陛下真励精图治的话,便可以此来招募数万优质兵员,但自古以来,任何一只军队的战斗力都离不开“分田”二字,因此,圣上也要舍得给这些兵分皇庄耕田,并且保证落实,只要能做到这点,多了不敢说,两三万的大军立马就能拉出来。 崇祯皇帝静静的坐在龙椅上,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这些话若是换做其他人说的话,早就被拖下去挨棍子了,但他也明白周延儒说的有道理,而且可行性很大,在这一刻,朱由检仿佛看见了大明中兴有望的曙光,但此人一时半会的确难以下定决心。 “即便新军招募到位,军械.甲胄.粮草的事又该如何解决?爱卿应当知道,朝廷现在是个怎样的光景...” 闻听陛下的叹息,周首辅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些东西说白了都是银子的问题,在搞钱这方面,咱们还得向南贼学习呐,只要能将其手段学来三分,以江浙之富庶,维持这京营数万兵丁运转并不费力。” “当然这只是对内,对外的话,臣建议暂与北虏和南贼议和,先腾出手来肃清内部.操练京营,也只有这样,大明才能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周延儒表示,岭南沦陷已成为事实.这些年里,整个西南地区的数十万官军几乎全折损在那徐贼手里,围剿南贼之事就是个无底洞,如果不想办法练出一支强军的话,投进去多少人马也是白搭,平白无故给人家送人头。 这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君不见这数年以来的剿贼,却剿的朝廷越来越疲弱,南贼却跟滚雪球似的越战越猛,每战不知有多少官军降贼,导致南贼的兵力越来越多。 就拿当下这场仗来说吧,若孙传庭和左良玉二人被南贼打的主力尽丧,那么四川.湖广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能对南贼构成威胁,如此,甚至连江西甚至南直隶都非常危险,真到了那一步,大明也就真完了。 “适才所言,倒是令朕茅塞顿开。” 朱由检的声音有些低沉,眼下大明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他这个皇帝最清楚不过了,此前北虏和内地流贼已将各地搞的乌烟瘴气,尤其是前者,为了抵御这些该死的鞑子,朝廷每年要往辽东防线上倾注巨量资源,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百姓加派,却导致内地流贼的规模越来越大,这简直就是个死循环。 若仅仅如此倒还好,建奴虽时不时越过防线在山东.京师等地抢掠,但八旗想一举入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像闯.献这些流贼头目,也在朝廷的围剿下降的降.逃得逃,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难以成事。 但让崇祯皇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岭南竟突然蹦出个“徐贼”,此人的手段要比闯.献二人老辣.高明的多,内地的流贼往往攻下城池之后也只是裹挟百姓.大肆抢掠.搞破坏,乍一看好像声势浩大,实则要好对付的多,因为这些流贼目光短浅.不知经营为何物,依旧是强盗.土匪的思维。 但这南贼却完全不同,人家非但不肆意破坏,甚至还大搞建设,而这“破坏”跟“建设”的意义完全不同,这说明南贼是有极大的志向,甚至有可能觊觎社稷神器,那贼兵攻占府县之后,向来不掠夺百姓,反而派贼官将当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简直比朝廷还正规。 眼下,朱由检已明白南贼才是自己的最大威胁,周延儒说的没错,只有打造一支精锐京营,方可以此将天下权柄揽于掌中,如此,方能与之对抗。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最终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操练新军之事便由爱卿全权负责吧,朕会让司礼禀笔太监王承恩协助你,若遇任何困难,皆可向朕直言,只要能让京营再焕昔日荣光,哪怕是要将这乾清宫的大柱拆了变卖,朕也在所不惜!” “吾皇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对圣上如此的信任,周延儒顿时高呼万岁,随即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唉!陛下糊涂了半辈子,总算英明一回了,大明中兴有望啊... 不过,周首辅的想法显然太过乐观,此前摊派债卷一事,已搞得江浙百姓怨声载道,这地方的款子,哪是那么好征的,而且新军的待遇如此之好,到时候定会有许多官宦士绅子弟.族人浑水摸鱼,趁机挂个名头吃空饷.领圣上的耕田。 不用说,这定是一股极其庞大的阻力,那些土地和粮饷真能分到佃农兵身上吗,还得画个大大的问号。 他周延儒即便贵为首辅,也得铁面无私.清廉如水到极致才有机会将这事落实到位,但这无异是在于整个官宦.士绅群体作对,需要莫大的勇气和信念才能推行下去。 而他,真的能做到吗? 朱由检没有想这个问题,也不愿意想,他现在只能相信这个新任首辅周延儒,因为满朝衮衮诸公,唯有此人有担当,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还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至于其它人,基本上都是一坨大便。 与此同时,广东佛山。 这个保乡军治下的工业重镇的匠人们,今日一片喜气洋洋,因为敬爱的大将军将会于今日莅临此地,前去视察兵工厂以及冶炼等官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佛山的匠人数量已接近四万之众,当然这是将学徒也算在内的,不过在流水线模式下,一名合格的学徒也有他的作用。 岭南匠人们大体可以分为“学徒”.“小工”.“中工”.“大工”.“大匠”这五个由低到高的级别,每升一级,待遇都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第357章 兵工厂视察 像最低级的学徒,每月的补贴约在五钱左右,这个钱虽然很少但像兵工厂这种部门是管吃住的,每月有一天的休假。 不过若是学徒的手艺上来了,良品率能保持在合格标准,那么经过每月一次的匠部考核后便可升级到“小工”,这个时候就不叫“补贴”了,而是称之为“薪水”,大约在一元出头,不过除了这个固定的工资之外,还有“全勤”.“超产”等绩效奖励,如果勤快的话,每月还能多领个几钱。 从学徒到小工无异是巨大的提升,而从小工升级到中工亦是如此,月薪将会涨到两元钱,在岭南这块也算是待遇很好的工作了,而且十分稳定,相当于入了“编制“,因此这能评上“中工”职称的匠人,是极有面子的事情,放在乡野里就是老百姓口中的能工巧匠,找婆娘很是容易。 而大工那可就厉害了,这种级别的匠人底薪在三元,能单独负责一支生产小组的运转,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基本只要有图纸和工具,他就能琢磨着将这玩意手搓出来,已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和科学思维,属于百里挑一的存在。 而大工在完成规定产量的同时,还可以从超量的部分拿到一定比例的绩效奖励,也算是一种分红方式,综合薪资能够达到四五元之多,个别能力出众者,甚至最高拿到了八元,不过这种能匠数量很少,整个匠部登记在册的也只有两百多名而已,要知道保乡军治下的匠人总规模约在五万出头,可见大工的稀缺程度,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宝贝蛋。 至于“大匠”,已不单单是体力劳动者,而属于重要的科研人员了,拢共只评选出十来个人,基本上每一位大匠在各自的领域上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 待遇方面就不用说了,大将军肯定不会亏待这些心肝宝贝,银子.宅子那都不会缺的,甚至还有卫兵贴身保护,这个特权可是极为难得的,要知道在岭南这边,就连堂堂知府都没有资格拥有卫兵,只有各部尚书.四方将军以及个别重要人物,才能得此殊荣。 佛山兵工厂的运转方式也跟岭南造船局差不多,并非那种把武械造出来然后直接交给保乡军的模式,而是需要军队自己花钱“买”的,毕竟兵工厂要养活这么多张嘴,没有利润怎么行,怎么升级设备.搞研发.以及向匠人发放奖励呢。 如果不这样的话,那这个单位就要完全靠户部的财政拨款才能运转,如此一来,便很容易出现贪污公款的现象,而且不利于调动匠人和官员的积极性,反正造多造少.造好造孬都是那点钱,大家都去磨洋工了,这样的话,军械很容易出现质量和产量问题,进而影响保乡军的战斗力。 因此按照正常流程,先由财政署将审计好的年度军费交给军部,经军部讨论后再按照不同比例拨给步军和水师,比如步军拿到这笔款子之后再根据需求向兵工厂进行采购.或是下订单,最后兵工厂按时交付后再拿到该笔货款,这些钱又将会用来给匠人们发工资.搞福利,提升工艺等等。 这样乍一看虽然麻烦,实则避免了更多的麻烦,而且财政署拨款都是走龙兴银行的,各部门的人也不用拉着大批沉重的银元跑来跑去。 而这个占地数百亩的佛山兵工厂,除了生产军械之外,还有“广锅”这个拳头产品,此物因为做工精良.受热均匀.结实耐用,故而畅销海内外.备受大家喜爱,内地的士绅更是对这玩意爱不释手,市场需求量极大。 尤其是蒙古.建奴,最是稀罕广锅,这些人屡次入侵内地抢掠之时,除了金银财宝之外,抢的最多的便是铁锅,往往一口铁锅赏下去,底下的人立马就会嗷嗷叫。 尽管广锅的价格极高,但南洋各国及欧洲商人却对此物的热情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一次性少则卖百十个,多则达到上千之众,每次出货之时,码头上那满载铁锅的大船都会成为焦点。 正因如此,佛山兵工厂的广锅业务现如今做的很好,规模甚至比以前还大,光卖锅这项收益,每岁便可带来四十多万元的利润,甚至比岭南卖蔗糖的利润还要高许多,当然,这也是因为开发了高平铁矿之后矿产资源充足,不用担心铁料外流,要不然那点铁连造铳炮都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来造锅。 不久后,大将军徐晋来到兵工厂内的“炮局”,此处的官吏早已率大小匠在此恭候多时,此刻连忙拱手行礼.山呼万岁。 “诸位辛苦了,我保乡军的壮大离不开你们呐!” 徐晋欣慰的目光在这群脏兮兮.满脸激动的匠人们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身体瘦弱的半大小子身上,观其装扮定是学徒无异,只不过这家伙失去了右臂,仅留下一条空荡荡的袖子,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大将军问你话呢!你这小子!” 见这少年因太过紧张磕磕巴巴的半天说不出话,炮局的匠头连忙向徐晋告罪,并连忙解释道这孩子虽然是个残缺而且还有口吃的毛病,不过却很机灵,而且干起活儿来十分麻利,在这当学徒已有好一阵子了,向来兢兢业业。 匠头担心大将军觉得让这种残废进炮局是浑水摸鱼,于是连忙补充道,这孩子虽然只有一条胳膊,不过却很勤奋,并不是吃空饷的。 “回...大将军...的...话,小的叫...栓子。” 栓子涨红了脸,磕磕巴巴了半天,总算把话说明白,“小的今年十...三岁。” “好!”大将军徐晋微微点头,并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前替这少年整理一下歪斜的衣衫,同时询问道,“胳膊是怎么回事,可是在这炮局出的事故?” 这时,那匠头连忙凑过来陪笑道,这娃娃本乃浔州府人士,此前裴贼过境之时,栓子的双亲皆死于乱兵倒下,就连他也被匪兵砍掉了一条右臂,侥幸保命后便以乞讨为生,后辗转流落到广东境内,下面的人外出招学徒之时,见这娃娃可怜,便将其带了回来。 “做的好。”徐晋凝视着炮局的众工匠道,“而今天下大乱.匪贼四起,栓子能进这炮局乃是这小子运气好,但天底下还有许多像他一样的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咱们保乡军的目标就是将这些同胞都解救出来。” “尔等虽未上阵作战,但打造军械也是曲线杀敌,只要咱们岭南的工匠.士兵.黎庶团结一致.众志成城,这天底下哪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大将军本就身材雄壮.样貌伟岸,再配上这副铿锵有力的话,顿时让炮局中的匠人们爆发出了惊天的喝彩声,当听到大将军说他们这些工匠也是杀敌功臣之后,大伙不禁挥舞着拳头山呼万岁,脸上的表情极为亢奋,在这一刻,他们身上的疲惫和劳累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满腔的自豪。 当然,徐晋来这炮局不单单是为了鼓励匠人,同时还想看看最近的火炮研发有何进展。 第358章 铜铁复合型火炮 此前,岭南所用的火炮基本为铁和铜这两种,铁炮的性能.耐用性都要差些,但胜在成本低廉,也正是如此,保乡军才能奢侈到玩炮海战术,例如水师的战船上那些大口径的舰炮。 铜炮性能好.工艺简单,但成本昂贵,而且之前岭南在铜料上比较匮乏,因此这铜炮大多都是购自澳门的葡人炮厂。 拿下云南之后,本地的矿产资源较为丰富,除了银矿之外.铜.锡等矿产也很丰盛,有了稳定的铜来源后,大将军徐晋决定对火炮进行一下升级改造。 此法名为铁芯铜体,这技术早在嘉靖年间便被炮匠创出,像岭南的炮匠在铸造铁炮的时候,乃是采用中空模型铸造法,在铸造过程中,于模具内部导入冷却水,使得铁质炮管从内向外凝固。这种方式可以使得炮身更加均匀、致密、耐用,避免了因为内外温差而产生的裂缝和变形。 不过这个法造出来的铁炮还是非常沉重,尤其是那些大口径的舰炮,不但制造的失败率高,而且炮管寿命也很短,这就需要用铁芯铜体法进行升级加强。 而即根据铜的熔点低于铁原理,在铁炮管的外面再覆上一层铜皮,以这种方式造出的火炮,成本要比铜炮低得多,重量和耐用性要比铁炮强得多,也能将管壁尽可能的铸薄,等于提升了火炮的威力。 这个法子在技术层面上不成问题,难度在于温度控制.这个需要炮匠多加试验才行,不过佛山兵工厂中的炮匠毕竟是华夏比较优秀的匠人,这些细节应该难不倒他们,此前没有大力推广这复合型火炮也只是迫于铜料不足而已。 大将军徐晋随后参观了刚造出来的复合型火炮样品,这门炮外部覆了一层厚实的青铜,上面还有一道道铁箍,看上去十分沉重.巨大,属于水师战舰所用的十六斤重炮,威力方面相当强,炮局的匠头表示,这玩意要比之前的纯铁炮轻三分之一,而且耐用性加强不少。 “好啊。”徐晋抚摸着冰凉的炮管,言称以后要多造这种新式火炮,此物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炮,能甩欧洲几条街,要知道这种铜铁复合炮,要在南北战场时期才被欧洲人发明出来。 听见大将军的夸赞,炮匠们都很兴奋,这代表着大伙的努力没有白费。 而这时,炮局匠头的眼珠子转了转,咧嘴一笑道,“大将军,恕小人斗胆一问,这铜铁复合型火炮虽然性能不错,但应该比不过用镗床直接钻出来的钢炮吧。” “呵呵这是自然。”徐晋微微一笑,这镗床在匠部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些炮匠能知道此物也不奇怪,于是他解释道,“一体钻出的钢炮当然性能卓越,远胜这种铸造炮,不过现在咱们的镗床还太少,而且转速.刀头.结构都需要继续升级,短时间内还难以批量造出钢炮呐。” 现如今,匠部科研司造出那那几张子母床已经复制出了十余台镗床,其中两台最好的被大匠杭天白征用了,用以制造蒸汽机的缸体等结构,而剩下的机床也是处于业务量爆满的程度,匠部以及其他部门欲打造一些精密零件的时候,都会舔着脸过来借用。 没办法,这玩意实在太好使了。 大伙现在已经深刻的明白了机器的重要性,以往需要手工干好三个时辰的活儿,镗床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弄好,不仅效率高而且质量也好。 徐晋注意到,这些炮匠在听到“钢炮”之后,神情似乎有些患得患失,有些人扣着手.垂着头,心情十分低落。 稍加思索后,他便猜出这些人的想法,无非就是怕更好的一体钢炮问世之后,他们这些传统铸炮匠会失业,到时候会被镗床所取代,被兵工厂裁撤。 “诸位所思所想本将军自然知晓,不过落后的工艺总会被先进的技术取代,我保乡军批量生产钢炮是迟早的事,但再好的机械都是需要人来操作的,况且机器始终是死的,许多细节和技术问题还需要尔等炮匠发力。” “与其担心失业,倒不如好生提高一下文化水平和专业技能,到时候才能跟得上未来的时代嘛。” 大将军语重心长的话不禁让众匠人陷入沉思,开始仔细咀嚼其中的深意,有上进心的炮匠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每日下工之后都要去厂里的图书室好好读书,唯有不断学习才能保持进步。 刚回到桂林城外,匠部总工吴良屯便兴冲冲的出城迎接大驾,他笑嘻嘻的表示,第一批混凝土已经搞出来了,这两天,匠部的泥瓦匠在王府外用此物铺了一段实验性的马路,现在已经干透了。 “什么?”徐晋牛眼圆瞪,心想这吴总工真是狗胆包天,现在水泥的产量还非常之低,建炮台还不够呢,竟奢侈到用来铺路。 吴良屯见大将军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连忙讪笑道,“大将军息怒,此路仅有百十步而已,并未浪费太多人力物力,况且这水泥本就是大将军发明的,嘿嘿...自然应该由您第一个享用才是。” “你小子...” 徐晋瞥了这家伙一眼,淡淡道,“带路吧。” “遵命!” 吴良屯咧嘴一笑,连忙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前方一阵吆喝,亲自为大将军一行人开路, 同时,这家伙心里还一阵窃喜,大将军没有发怒说明自己这个马屁拍对了,他吴良屯只是一个手艺寻常的木匠出身,为何能当上这匠部的一把手,还不是因为机灵.会来事啊,当然光会溜须拍马也不行,还得把大将军交代的事都办妥,这样才能在这个位子坐稳。 不一会,随着大将军入城,沿街的老百姓都连忙自发将道路让开,男女老少皆恭敬的站在两旁,好奇的打量着那数十名气质彪悍的近卫军,以及战马上那道雄壮的身影。 “草民参见大将军!”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后,街上的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纷纷弓着腰深深一拜,而大将军徐晋在挥手示意免礼后,若有所思得的盯向正在为自己牵马的吴良屯。 不消说,这场面多半是此人搞出来的。 后者似是有所察觉本能的抬起头,在与大将军的目光对视一眼后,又连忙讪笑着继续牵马。 “以后就不要搞这些形式主义了。”徐晋的语气有几分不满,“有这功夫,多琢磨琢磨怎么把匠部带好吧。” “是!是!” 吴良屯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来大将军不是很喜欢这一套啊,以后再拍马屁得小心一些才是。 第359章 明廷议和 将军府外,这里已经围拢着一些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众人皆对着府外那道灰白色的“石头”路指指点点,显得极为好奇。 徐晋估摸了一下,这段混凝土路大约有一丈宽.不到百步长,厚度的话非常薄,可以说就是抹了一层而已,与后世的马路无法相比,他附身用手抚摸了一番,发现这路的表面非常平整,显然是被泥瓦匠精心修整过的。 匠部总工吴良屯表示,这所谓的混凝土便是用土质水泥与碎石.沙砾和水混合搅拌后制出的,此人一脸惊奇的说道,这玩意真乃神物啊,坚硬的令人难以置信,简直跟花岗岩差不多。 “可有养护?” “回大将军的话,近几日每天晌午时匠人都会往这路上浇水。” 闻言徐晋微微点头,而这时,已有卫兵将那辆豪华马车拉了出来,吴总工见状嘿嘿一笑: “大将军何不亲自一试?” “好,那我就试试吧。” 片刻后,这辆价值不菲的豪华马车已行走在这一截混凝土大道上,在两匹枣色骏马的拖拽下,一百步的距离几乎是转瞬即至,在橡胶车轮和减震弹簧的作用下,车厢中的徐晋几乎感觉不到一丝颠簸,这种舒适性是前所未有的。 “眼下水泥与混凝土的产量如何,厂子那边可有什么困难?” 下了马车之后,徐晋对这混凝土路夸赞了几句,接着问起最关心的问题。 吴良屯连忙答道,南宁新建的水泥厂现已正常运转,资金.人员皆已到位,目前月产能达到八千斤,等各方面磨合好后,突破万斤不成问题,至于混凝土的产量就更少了,月产只有六千余斤,这主要是因为破碎石块非常耗时耗力。 徐晋听罢在心中换算了一番,这动辄万斤听起来唬人,实际上水泥产量一个月不过三四吨而已,混凝土也只有两三吨,这点材料若是堆在一块只有小小一坨,根本不够看的。 也就是说,为了铺这条路,吴良屯这狗东西基本上将这段时间的存货全部用完了? 想到这里,徐晋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立刻瞪着此人怒声道,以后未经自己允许,不得擅自乱用水泥,再他妈搞这种浪费人力物力拍马屁的事情,皮都给你揭了! 吴良屯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连声称是,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把这铺路浪费的水泥给补回来。 数日后。 南宁封陵县传来消息,当地的痘疫基本已被控制,军医和郎中已为该县的许多百姓接种了牛痘,不过对于那些已经感染的病患就无能为力了,这些人中运气好的兴许会恢复健康,留下一脸麻子,不过大多数人都会死亡,完全看个人免疫力。 这期间,也发生了一场奇事,天医司的大夫“喻华胥”竟私下里偷偷解剖那些病死者的尸骸,事情败露后,这位“岭南小华佗”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引起了封陵县百姓极度不满,许多人冲到衙门外,叫嚷着让县令将这疯子交出来,民怨沸腾之下,连大夫们临时所住的屋子都差点被掀了。 得知此事之后大将军徐晋也有些奇怪,便派近卫军将此人从封陵县救了出来,而被问话之时,喻华胥也是一脸羞愧的表示,自己实在是鬼迷心窍,想研究研究人体构造,这平时根本没有机会,这不,闹痘疫死了这么多病患之后,他便再也把持不住了。 “嗯...实践出真知,这解剖尸体一事,本将军私下是赞同的,不过你也知道,这事老百姓是很难接受的。” 徐晋觉得这家伙挺有实践精神,内心也颇为赞赏,不过以后就别刨人家的坟了,像那些没有亲属的死刑犯就可以当材料嘛,或者实在不行干脆随军算了,战场上那么多尸体,随便解剖。 喻华胥一阵感动,他没想到大将军竟然这么理解自己,其实自宋以来,便有解剖人体的概念,官府还曾组织过几次,材料正是那些叛贼,当时的大夫们甚至以此搞除了《区希范五脏图》和《存真图》,上面就有关于人体内部构造的详情,故此,宋时的医学是较为发达的。 不过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亲属死后还被开膛破肚,因此能用来解剖的尸体还是相当稀缺的,一般的大夫根本接触不到。 到了如今的大明朝,解剖学亦存在,只是不够系统化和精细,而喻化胥的想法也很简单,此人认为与其将医书背的滚瓜烂熟,还不如由自己亲自动手来搞清楚人体的奥妙。 徐晋听完他的解释后点了点头,并嘱咐这家伙以后搞事的话注意影响,如果需要什么器械.材料的话,直接问柳济文要就是。 两人正在交谈,门外却突然跑来一名卫兵,原来是赴往福建的使者回来了。 “哦?带上来。” 徐晋挥手示意小华佗暂且退下,而过了片刻后,那名叫做任肖的使者便风风火火的进了门,此人乃是军吏出身,因为能言善辩故而得到了出使的机会。 “禀告大将军,小的幸不辱命!” “那郑芝龙已派人签署了闽粤友好条约,一百万两赔款也被水师的船运回,如今已被财政署接收。” “办的不错。”大将军见银子顺利运回后非常高兴,有些疑惑的问道,“那郑芝龙有没有说什么?” 任肖连忙答道,此人倒是没说什么,不过他儿子郑森好像对赔款的事非常不满,竟然当场大骂自己的老爹鼠目寸光,算得上一件奇闻。 “嗯...你且退下吧。” 现如今,海上的战斗暂告一段落,而四川和湖广方面的明军也在节节败退,孙传庭目前虽然还仍在坚守泸州城,但心里却要受很大煎熬,因为后将军罗延康已派出数千兵力正在成都府作乱,可想而知蜀王和当地的士绅得气成啥样,据军部预测,最多不超过半个月,孙传庭必定会出城决战。 至于湖广,前将军马户现在已基本将宝庆府占领,徐晋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张献忠在谷城反了,如今正在围攻襄阳,左良玉正在率兵回援。 这种情况下,湖广的明军可谓手忙脚乱,就算明廷把三边总督洪承畴从陕豫调来支援也没用,这左良玉一走之后,保乡军占据湖广南部这几个府县简直轻而易举。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湖广战线已经从宝庆府向前推进之时,岭南桂林这边又迎来一个老熟人。 此人正是传旨太监范养民,这番便是为了“议和”之事,与其同行的还有几名明廷要员。 第360章 不平等的谈判 周延儒继任大明首辅之后,其施政方略便是以“强军”为主,练出一支直属天子的精兵,由此来威慑地方宵小,除此之外,此人还建议暂与伪清.南贼议和,先趁此时机整顿内地军务,同时恢复陕豫各地的农桑耕种,这些地方久受匪乱之苦,早就遍布疮痍。 就拿河南来说吧,这里的工商业发展自然无法与沿海等地相比,虽然耕地面积尚可,然而这些年气温骤降之下导致粮食大幅度减产,本来人口也多,遇见这种天灾可谓民不聊生,再加上各种摊派和杂捐之后,老百姓根本活不下去,这才有了层出不穷的起义。 在大明的财政收入中,南直隶是缴纳赋税最多的,占比两成有余,江西一成多,山东近一成,山西与河南差不多在八分,陕西占五分,像鲁.晋.陕.豫这些北方省要承担很大的赋税压力,尤其是近些年屡有饥民起义,这种压力就更大了。 因此周延儒的意思就是先让这些省府恢复生产,百姓能安稳种地,只有这样朝廷才能收上来银子,否则因为缺饷而摊派,又会导致流民叛乱,这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死循环。 他认为,官军之所以在南贼.北虏面前屡战屡败,最大原因就是缺钱。 周延儒的看法没错,但所思所想却有些过于乐观,即便将陕豫等地的叛贼清除让老百姓去安心务农,可这些耕地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被士绅老爷们兼并,到时候朝廷依旧是收不上来银子,说到底,大明最大的问题是吏治腐朽.是政治上的失败,而不单单是军事问题。 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朱由检不懂吗,实际上他心里门儿清,早在崇祯七年时,此人便于殿试之时,就当朝的弊端向士子提问,但没人能回答这些疑问,更无人能提出有效方针,崇祯皇帝很清楚文官系统的腐朽,但他根本没有能力或者说是魄力来解决这个根本性问题, 因此,在治不了“本”之后,朱由检也只能尝试着治“标”,也就对周延儒的方略比较赞同,这才派人去与南贼和谈。 不谈不行啊,照这个局势下去,要不了几年大明就得完蛋。 桂林府的外事衙门内,大明和岭南的官员正襟危坐,双方一左一右.面前则是一张宽大的黑漆长桌,上面放着一些笔墨.纸张等物。 奉大将军命,这回是由吏部尚书颜昭来与明廷谈判,这种层次的会议还不值得徐晋亲自出场。 “频频大战致使生灵涂炭,百姓很苦啊,希望尔等能以天下苍生为重。” 短暂的沉默后,大明礼部尚书方逢年慢条斯理的开口,此人今日身着绯袍.头戴乌纱帽,装扮的十分得体,其面白少须,鼻梁挺拔。 在场的两帮人中,明廷的人皆着绯红官服,而岭南的人则以淄.乌为主,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呵呵,要说这生灵涂炭恐怕也是大明搞出来的吧。”颜昭冷冷一笑道,“如果当今圣上没那么昏庸,江山又何至沦丧至此。” “你!” 方逢年猛地一拍桌子,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面前这名青眼贼官,而后者此刻正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 “这是岭南,可不是紫禁城,方大人还是不要胡闹的好,免得被抓进劳改营。” 颜昭淡淡道,“要谈就赶紧谈,本官事务繁忙,不像尔等大明的官僚那么清闲。” 眼前场面有些难堪,钦差太监范养民连忙打起了哈哈,表示此番会谈乃是重事,两位大人还是先不要置气了。 “哼!”大明礼部尚书方逢年闻言瞪了面前的贼官一眼,紧接着闭眼假寐起来,而随行的陆侍郎见状也只好扛过大旗。 紧接着,双方扯来扯去,从晌午到傍晚依旧没谈出个结果,明廷这边的要求是希望保乡军能退出四川与湖广,至于两广和云贵四省之事,却提都没提,显然是已经默认了沦陷的事实。 但这个要求岭南的官员自然是不会同意的,现如今,保乡军已经将四川遵义府与湖广的宝庆府占据,这两个地方已经成为事实上的统占区,就这么还回去怎么可能呢。 于是颜昭便表示,休战也不是不可以,明廷在遵义府和宝庆府之外,再向岭南从四川.湖广各割让两个府,再赔上一笔款子,这样的话自己才好向大将军交代。 方逢年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当即气的火冒三丈,要是他敢答应这种丧权辱国的条件,回京之后圣上非得扒了自己的皮。 但这也只是无能狂怒,反正岭南这边表示,大将军其实根本不在乎和不合谈,不行那就继续打嘛,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而事实上,明廷的底线是保全沦陷区之外的地盘,这沦陷区自然便是将那遵义府和宝庆府囊括在内的,出发时朱由检已经交代过务必要将此事办妥,如果能让南贼撤出湖广.四川更好,实在不行的话遵义.宝庆可以当作筹码。 但方逢年没想到对方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现在还要求再从这两省分别割让两府,这加起来可就是四府啊,几乎跟直接丢掉一个省差不多了,谁敢同意这种条件。 眼见岭南这边咄咄逼人.寸步不让,此人只好阴沉着脸表示自己需要考虑考虑。 “方大人请便,随便考虑到什么时候都行。”颜昭笑呵呵的说道,反正保乡军这边不急。 而就在双方于谈判桌上唇枪舌剑之际,南宁封陵县这边,疫情也逐渐趋于稳定。 距离爆发痘疫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了,这段时间可把军医.大夫们忙的够呛,每日都要为许多尚未患病的老百姓接种,而对于那些已然感染天花的病患,则根据症状轻重将其隔离到不同区域,其中大罗村便属于“重症区”之一,此处病患的症状都极为严重,大多数人脸上.身上已经长满了恶心的疱疹.脓包。 更有甚者,已被这可怕的痘疫将皮肉腐蚀,连嘴唇都掉了,里面的牙床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每日躺在草埔上痛痒交加,简直是生不如死。 有些实在受不了折磨的人,只能选择自我了结,大罗村每日都有数十名或是上吊.或是割腕自杀的病患。 第361章 零号病人 对于这些重病患,柳济文等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将他们集中隔离,每日喂食一些粥类流食,传统的药物几乎是没有作用的,最终能不能挺过来全看个人造化。 痘疫的致死率约在三成,这段时间整个封陵县已陆续死掉了数千人,感染的更多.早已破万,而此县的总人口约在十五万,之所以没有造成更大面积的传播,也离不了县令季良伟的努力。 此人见事态严重,立刻在县城内执行了严格的防疫政策,令所有人如非必要尽量别出门,百姓以户为单位待在家中,不要与非官府人员接触,若是哪家出现了病患,一定要报告给巡差。 当然,许多老百姓本来就是雇工.或者需要出门经商养家糊口的,这挣不到钱还怎么果腹呢? 对于这个现实的问题,季县令思虑再三后打算铤而走险,先从本县的龙兴粮站里要来了一些“赈灾粮”,然后再将这些分为不等的小份,按照门户人员多寡发放给那些贫民,如此便可顶上一阵子。 龙兴粮行旗下的各县粮站,每年都会存有一定数额的应急救灾粮食,这部分粮食每年也都会替换,如果出现大面积的天灾人祸.百姓饥荒,作为县令是有权利开仓济民的,不过按照正规流程,必须要向府城那边说明情况,得到知府的批准才行。 但眼下事态紧急,季良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些赈灾粮若是晚发几天,就会有许多饥民不受控制的出来找吃的,届时人员一杂,痘疫只会传播的更加迅速,因此他决定等此事过后再向上级请罪。 而另一方面,由于病患死者众多,在处理尸体一事上封陵县还闹起了一场矛盾,事前大将军徐晋就交代过,务必要将病患者的尸骸烧掉,且不可土葬,但大多数老百姓的思想比较传统,无法接受亲属朋友的尸骸被烈火焚烧,因此许多人还是不顾禁令的偷偷将其埋葬。 面对这种情况,柳济文只能派人苦口婆心的给那些百姓讲道理,另一方面则让卫戍军将那些尸体挖出来重新烧掉,这一下就有许多人不愿意了,在那些心怀不轨的民间痘师撺掇下,许多愚民开始用激烈的手段阻止士兵焚尸,并对官府派来的大夫相当抗拒。 季良伟这个县令在调查完此事后,当即怒不可遏,立刻派人将这些鬼迷心窍的痘师全部抓了回来,紧接着,在卫戍军的强硬手段下,封陵县的百姓这才不情不愿的接受了焚尸。 “非常之时需用非常手段,兹事体大,柳公只管放手去做吧,后方有我顶着。” 就这样,岭南的大夫们一方面将那些病患隔离,另一方则向封陵县尚未感染的健康百姓接种牛痘,这疫苗算是免费的,具体制作方法便是先找来小牛犊,将其剃掉毛发让其感染牛天花病毒,待病毒繁育几日后,再提取出痂.浆等组织,用以给人种痘。 这个时代还没那么多圣母,让牛染病也不会有人觉得残忍,毕竟这是用来救人的,再怎么说,人命也比牛命重要,最起码在岭南是这样的。 有许多老百姓对牛痘是比较抗拒的,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说服了,在卫戍军的配合下,大夫们基本上是在强制接种,甭管你想不想种都得种,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关系到全县十几万条性命。 牛痘的效果非常之好,那些种过痘的百姓大多只有发低烧.喉咙疼之类的症状,不消几日就会痊愈,再也无惧天花病毒,严重点的也只是发个高烧,不良反应非常小。 像传统的人痘种植后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感染,死亡率能达到百分之三,虽然比天花病毒的百分之三十致死率低十倍,但也很是危险,而牛痘的致死率要比人痘更低数十倍。 此刻,封陵县.大罗村中的一座军帐内。 一名重病患发出微弱的呻吟,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此人的脸上.四肢以及脖颈等裸露的部位长满了黄豆大的疱疹,与癞蛤蟆背上的疙瘩颇为相似,其五官已经溃烂.扭曲,连相貌都难以辨认,某些痘疮已经溃烂,淌出黄白色的脓汁,腥臭味扑鼻。 这便是“零号病人”罗家浩,也是封陵县第一个感染天花的人,此人从南宁回来之后没过几天便发烧.反胃感到背痛难忍,而在其昏迷的过程中,痘疫便迅速的传播了出去。 这时,一名戴着口罩.穿着长褂的军医正在给旁边的病患喂柳条煎的水,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吃惊之下连忙将一旁的同伴唤了过来。 大罗村的重病患都被安置在卫戍军带来的军帐之中,而这帐篷在村庄里已经连绵不绝,由军医和那些痊愈后的义工每日为病患进行护理。 村庄中还驻有一支百十号士兵组成的“收尸队”,一旦有人死去,立刻就将尸体抬到坑里焚烧,每日基本上闲不下来。 “这小子真是命大啊...” 军医见状啧啧称奇,这名叫做罗家浩的村民昏迷了许久,此刻却能看见眼皮子正在跳动,显然有苏醒之兆。 不一会,在众人的禀告后,柳济文也带人匆匆走进这座帐篷,他仔细的瞧了一番此人的体表,叹道,“疮口并无结痂之象,恐怕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根据经验,患痘疮的人如果能挺到丘疹溃烂.脓液流出,待其结痂后便有很大的几率痊愈,当然,痊愈后也会留下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十分丑陋。 这时,一名天医司的方姓大夫若有所思道,“此症状,不知那神药青霉素是否能治...” 柳济文闻言一怔,是啊,这个法子倒是可以试试,虽然大将军曾说过,这天花乃是“病毒”,大蒜素.青霉素治的是所谓的“细菌”,两者间有很大区别,不过大将也说了,像皮肤溃烂.伤口脓肿这些症状一般都是细菌感染,那么这青霉素就算治不了根,也能将此人的病情控制控制吧。 当然了,天医司如今生产出的那点青霉素溶液样品,还未经过最终提纯,还是有一些杂质的,因此很有可能起到反向作用,考虑到这点,柳济文不禁有点为难,他怕一针给这家伙打嗝屁了。 而方大夫却表示,反正这罗家浩看样子也活不了几天了,倒不如正好拿这个病例测试一下青霉素的效果,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数据不是。 第362章 张兜随军记 柳济文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便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翻出针筒和装有青霉溶液的小瓷瓶,面色凝重的给这罗家浩屁股上扎了一针,情况紧急也谈不上皮试不皮试的了,只希望此人运气好点。 但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死于药物过敏导致的休克,也比死在天花下强得多。 做完这一切,就只能看此人的造化了,柳济文嘱咐道,这几日时刻观察记录这名病患的反应,这是高贵的第一手资料啊,同时,每日继续给此人灌柳条煎的水。 以柳煎水有清热解毒.镇痛祛风之效,这点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便有记载,在民间也常有人使用,倒算不什么稀奇的事,起效成分便是柳枝中的水杨酸。 次日黄昏,军医惊讶的发现罗家浩身上的痘疮竟然有了结痂的迹象,此人虽仍未完全苏醒.但高烧貌似正在退去,得知这一消息,柳济文等人连忙兴冲冲的赶来此处。 “此物,果真神奇无比呐。” 方大夫见状啧啧称奇,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种药物能够治疗痘疫,哪怕华佗在世,遇见这种状况也只能束手无策。 “未必。”柳济文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继而抚须道,“此人虽有痊愈迹象,但却未必是青霉素的功劳,或许是这小子运气好罢了,如要证明的话,还得多做几次试验才行呐。” 一日后,罗家浩缓缓睁开双眼,身上传来的痛痒之感已经减弱许多,此刻他的皮肤表面上,那些痘疹大多已结了疤,高热也逐渐退去。 艰难的挪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象,自己正处于一座帐篷内,旁边的草铺上还淌着十余个浑身痘疮.昏迷不醒的病患,两个口鼻处戴着白色布条.穿着青色褂子的大夫正坐在原地打盹。 “水...” 病患发出的呻吟顿时将军医惊醒,在见到此人竟能开口说话后,那两个军医对视一眼,皆十分激动,其中一人连忙跑出帐外,片刻后端进一碗稀粥。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罗家浩的状况越来越好,逐渐恢复了健康,不过这可怕的天花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此人的少许嘴唇和三分之一的鼻子已被病毒腐蚀,脸上也遗留下了星星点点的麻子,整个人算是毁容了,模样十分丑陋。 容貌固然重要,但比起性命又算得上什么,罗家浩很感激这些大夫,如果不是他们精心照料的话,这条贱命早就没了。 此人还不知道自己乃是整个岭南及全世界,有史以来第一个注射青霉素的人类,以后他的名字定会被载入医书之中当作案例,不过那一阵青霉素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还真不好说。 在严格的隔离政策下,封陵县每日都会有许多病患死去,但也有许多百姓挺了过来,这些幸运儿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后都很高兴,因为痘疫这东西只要生过一次,终身都会免疫,虽然如今变成了丑陋的麻脸,但比起那些死者已经很幸运了。 随后,许多痊愈的病患开始自发为大夫们当义工,做一些照顾病人打下手的活儿,百姓们现在才明白,那些痘师都是王八蛋,这些人眼里只有银子,唯一会在乎他们这些泥腿子死活的便是大将军。 大将军爱民如子,为了救治这封陵县的百姓,不仅将岭南的大夫.郎中尽数派来,这些人的辛苦大伙可是看在眼里的,就连接种那个痘苗之时,都没有问泥腿子要钱。 这么重的恩情,可叫大伙怎么还呐。 封陵县的百姓思来想去,觉得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报答大将军,银子实在拿不出来,这段时间口粮还是人家龙兴粮行赈济的,最后有德高望重的老者建议,不如给大将军做一把万民伞吧,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与此同时,在湖广方面,由于襄阳城遭到张献忠围攻,致使左良玉班师回援,而马户在将保庆府占据后并未停留,而是一路杀往衡州府,而在保乡军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百姓。 左良玉把宝庆府祸害的不轻,当地黎庶对这家伙恨得牙痒痒,此前见岭南保乡军终于打来,众人简直是喜极而泣,许多青壮直接扔下农具就三五成群的跑到了军营外面。 表示要加入王师,讨伐官军! 只要管口吃的,哪怕没有饷也行。 由此可见,左良玉这家伙到底把人家祸害成啥样了。 这让马户很是为难,首先他即便贵为统帅,也没有权力私自募兵的,这是军部的职能,再一个这些民壮未经操练,战斗力堪忧,若是组成乡勇团对抗一下普通盗匪还行,真上战场那不是找死吗,自己还得分兵保护他们。 但老百姓对这讨伐官军一事实在太过热情,最终马户考虑了一下后便让这些民壮随军与辎兵一块押运粮草.军械等物,如此,在没有太大危险的同时,也能给保乡军帮帮忙。 而此刻,在运输辎重的队伍中,民壮张兜夫妇便推着独轮车混在其中,脚下泥泞的道路崎岖不平,车板上捆着三袋鼓囊囊的糙米.相当沉重,不过两人却丝毫都没有叫苦,而是目光坚定的跟着大部队的步伐。 此二人都是宝庆府.新宁县.大竹庄人士,之前曾遇见左良玉手下的匪兵来抢粮,刚娶过门的婆娘都差点被祸害,所幸终被王师搭救,那些匪兵当场伏诛。 这事过后,张兜便非常想加入保乡军的队伍,跟在大将军的身后解救天下贫苦百姓,不过这王师可跟官军不一样,招募兵员是非常严格的,而且暂时还未在湖广境内设立招兵点,想要从军的话得去岭南报名才有可能被选上。 而见宝庆府的这支王师是专门打左良玉的,张兜决定跟其他人一同帮助运输粮草,妻子花姑放心不下,便也跟丈夫一同去了。 在这宝庆府协助运输粮草的一万多随军民壮中,像这种夫妻结伴而行的现象还不在少数,保乡军的大营中是不允许出现女人的,不过这些民壮就无所谓了,反正休息的时候人家都是自己呆在外围。 而这些老百姓之所以敢将自己的婆娘也带上,便是因为王师军法极严.从无淫邪之事,根本不用担心妻子在兵痞手中受辱,将其独自留在家里,还没有跟自己一块随军来的安全呢。 总而言之,老百姓现在只希望将那左良玉赶得越远越好,朝廷官军可他妈的再也别来了! 只有这宝庆府落在那位徐大将军手中,大伙心里才能踏实。 第363章 罐头 行至黄昏,大军便在原地安营结寨,因为有大量民壮的帮助故而搭建营地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士兵便三五成群的生起火堆,开始自己制作吃食。 保乡军在行军之时,如果事态紧急的情况下,士兵通常也是以啃干粮就水为主,步军的常规干粮包括米饼.锅盔等,属于粗细粮混合制成,口感很硬但可以泡到水里吃,像急行军或战斗烈度比较高的情况,士兵们也能分到少量的鱼干.肉干,用以补充体力。 除了这些紧急情况外,正常行军途中,保乡军在休整结寨之时,也是有条件生火做饭的,毕竟一个劲吃干粮也不是事,吃多了烂嘴角.上火十分常见。 这时,士兵便可以在军官的带领下从后勤那里领到糙米.干菜.酱盐等物,然后用自带的行军锅.头盔之类器皿造饭,打来水之后,将这些食物一股脑的全扔进去,半晌后便是一锅热气腾腾的行军粥,由于岭南不怎么缺粮食,因此这种粥是很浓稠的,可以称之为羹。 若是打了胜仗,或后勤给力之时,大伙还能分到一些马六罐头,一个罐头再混点菜干啥的,就上浓粥.米饭差不多够三个人吃,而对于普通士兵而言,罐头属于一等一的美食了,毕竟里面是有许多肉块.肉汤的。 马户占据宝庆府之后,此地现已被广东赴来的卫戍军接守,这里的久受匪兵荼毒.故而心向岭南王师,因此卫戍军进驻的过程十分顺利,大家非但不抗拒他们,反而还很欢迎,这也就导致后方的粮草非常畅通,大量的辎兵和民夫可以放心在这宝庆府境内运输物资,不必担心刁民叛乱。 占领区一安稳,后勤也就非常给力,宝庆府的老百姓见这些岭南兵是打左良玉的,都自发奋勇的为王师运送粮草,也正因如此,马户手下的这数万士兵今日才能吃上一顿美食。 夕阳西下,营地内很快便升起了袅袅炊烟,浓郁的肉香.米香在空气中回荡不绝,勾的人狂吞口水,三五成群的士兵面向火堆.席地而坐,在“咕嘟.咕嘟”的煮饭声中吹牛逼.侃大山。 不过即便是此刻,营寨外围两三里的距离亦有胸甲骑兵警戒.巡逻,甚至更远的地方还有侦骑在时刻注意异常,这些警戒措施是必要的,毕竟大军休整的时候最容易遭袭。 另外,哪怕在煮饭的时候,士兵们的火铳也都架在数步之外,甚至连刺刀都提前上好了,一旦遭遇敌袭也能立刻组织反击,像这些细节在步军操典中都有教习。 此刻,在保乡军大营西南侧数百步外,那些自保庆府而来的民壮也正默默的啃着干粮,这群百姓大多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其中许多人之所以自发为王师运输粮草,除了痛恨那左良玉之外,其实也是有点各自的小心思。 给王师干活,人家是会给大家吃粮的,像他们这些干重活的民夫每日也有一干一稀,这条件自然比不上那些士兵,但也相当难得了,要知道这些老百姓的粮食早就被左良玉的兵抢的差不多了,连来年的种子都被吃光了。 如果前将军马户不收留这些民壮随军押送粮草的话,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被会饿死,或是迫于无奈揭竿而起,化作流贼去祸害其他百姓,再或者,去追随张献忠或其它义军队伍混口饭吃,总而言之,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保乡军士兵的饭香已经飘到了民壮所在之处,闻着这若有若无的肉味,许多人的口水瞬间就流出来了,大伙不由的闭上眼睛.飞快抽动鼻头,贪婪的将这气味吸进腹中。 “这不是大饼,这是肥肉片子...” 民壮张兜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此人双眼紧闭.狂嗅空气中肉香的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在进行自我催眠,他已经成功将手里的大饼.想象成了油腻的猪肥膘片子,于是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妻子花姑见状“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并打趣道,“兜哥儿,这肥肉片子好不好吃?你给我说说是啥味道。” “好吃!”张兜咧嘴道,“可香了,比新打出来的稻子还香,等王师打败那杀千刀的左良玉后,咱俩攒点盘缠就去岭南吧,嘿嘿...到了那边,我保证让你尝尝猪肥膘的滋味!” 夫妻俩正在畅想未来之际,一名穿着黑色对襟衫子.头戴黑帽,容貌威严的官老爷却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蓝色对襟衫.扛着火铳的王师天兵。 民壮们连忙悉悉索索的站起身来问好,眼神中有好奇还有畏惧,张兜也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听,那些王师辎兵貌似称呼这位大人叫什么“宣慰使。” 不错,此人正是马户麾下第四步都的宣慰大使杨晃,跟都统属于同级,不过前者主管内政,后者负责作战,两人的职责不同。 杨晃刚去巡察了一番外围的情况,回来时正好途经此处,便顺道过来看看,他见这青壮的营地内也正在搭建帐篷,众人在那些辎兵的指挥下将事都干的井井有条,于是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家辛苦了,吃完干粮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行军。” 杨晃见这些百姓不时吞咽口中,鼻头嗅个不停,他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军营那边,想了想后笑道,“看你们那馋样,罢了,本使便请示一下前将军,想必能让尔等尝尝这岭南罐头的滋味。” 说罢,此人便对身后的卫兵低语几句,后者连忙点头称是。 就这样,民壮们在今夜终于尝到了肉的滋味,经前将军马户批准,为了奖励这些自发协军的百姓,给他们批下了三百个罐头,平均每三十个人才能分到一个,如果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肯定不够,轮到后面的人时连肉汤都没有了,于是这些民壮们在兴奋之余商量了一下,决定将这些罐头和干粮混煮在一起,如此,每个人都能尝尝肉味。 “老子终于吃上肉了!原来,肉竟然是这个滋味...” 大杂烩煮熟后,到处都是一片狼吞虎咽,连一滴汁水都没剩下,其实大部分人只能吃到几个肉星子,喝上半碗肉汤,不过就算如此,这些民壮也是高兴的涕泪满面,将豁口陶碗舔的干干净净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 众人不禁幻想道,若是天天都有这样的肉汤泡饭吃,别说打那狗日的左良玉,就算跟着王师打进紫禁城大伙也不含糊! 这天下,就应该让那位岭南大将军来坐! 第364章 炮灰洪孩儿 襄阳城外,张献忠身披明甲明盔,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之上,此刻他正一脸暴戾的盯着城头上那些官军,心里别提多上火了。 这城,是真他妈难攻啊! 这襄阳城西北三面乃是汉水形成的护城河,足有百步之宽,城南、城西南诸山环绕.地势险要,难以攻取,仅城西有一条数里长的狭窄走廊,素有天下第一坚城之称。 南宋之时,蒙古大军便在此城面前吃尽苦头,最终虽然攻破但也是伤亡惨重。 而张献忠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此人在谷城起事之后,立刻一头扎往襄阳,便是想趁明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攻进城池,唯有如此,他才能以这襄阳坚城为据点,再将这湖广徐徐图之。 没办法,岭南保乡军在宝庆府一路势如破竹,就连左良玉都被杀的节节败退,这保乡军给张献忠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如果未能在对方攻来之前,占据一座坚城做大后方的话,将来拿什么跟大明和岭南叫板?他张献忠只能放弃湖广.另觅他处,绝不可能在野战中打过岭南兵。 而当谷城叛乱的事情传到襄阳城后,五省军务总理熊文灿顿时眼前一黑,冷汗顺着脊背止不住的往下淌,此人倒不是担心襄阳被攻破,而是因为张献忠乃是被他招抚的,如今再次举兵反叛朝廷,他熊文灿在圣上那能有好果子吃吗? 于是,熊总理在加固城防的同时,连忙遣人出城与那张献忠沟通,试图让这家伙不要冲动,但这派出去的使者却直接被人家给砍了,可见此事根本没得谈。 而这襄阳城内除了五省军务总理熊文灿之外,还有襄王朱翊铭和贵阳王朱常法.福清王朱常澄、进贤王朱常淦,以及惠王朱常润,简直是一堆大小王聚会,其中这朱常法.朱常澄.朱常淦乃是襄王朱翊铭的儿子,惠王朱常润则是万历皇帝的儿子。 当听闻张献忠率十万大军直奔襄阳而来之时,城内的这些大小王顿时就炸了锅,在质问熊文灿的同时,众人也连忙商议起了对策,虽然已来不及竖璧清野,但依托这座坚城想必挡住那些叛民。 熊文灿如今已惶惶不可终日,但这种时候也只好安慰这群藩王,信誓旦旦的保证那张献忠绝对攻破不了这襄阳城,只要稍微坚守坚守,待左良玉率军来援,危局自然破解。 不过这城虽然足够坚固,但兵力甚少只有不到两万人,其中还有许多老弱,湖广的大部分兵力都用以对付那南贼了,现在各地也是处于极度空虚的状态。 在这个关头,还是襄王朱翊铭比较识大体,率先拿出了七万两银子犒军,用以招募青壮守城.以及激励士气所用,在他的牵头下,两个儿子也分别拿出了三万两,惠王朱常润则咬牙挤出了五万两,短时间内便筹得共计十八万两的银子。 有了这笔款子之后,招募青壮的工作就非常顺利,让张献忠猛攻了好几天都没有任何效果,此人毕竟缺乏重型火炮,只能拿人命去填,又是制筏子渡汉水,又是从城西走廊进攻,死伤极为惨重,每日都有成千上万具尸体倒在在襄阳城下.堕入汉江水中。 不过好在这些泥腿子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值一提,张献忠沿途或裹挟.或征召了近十万饥民,就是用来当炮灰的,当听见张帅许诺.攻入襄阳城后可纵情狂欢三日,这些饥民眼珠子都绿了,像僵尸一样前仆后继。 这些人现在已经饿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抢”! 只要攻破这座城池,那些大明王爷的粮食.女人,就全是他们的了! 不过这炮灰虽然多,但也架不住这么消耗啊,张献忠攻了三天就折损了好几万人,虽然嫡系没有啥损失,但这也让他很是着急,再攻不进去的话,搞不好左良玉啥时候就从背后杀来了。 于是此人沉思片刻后便让部下将周围的老百姓全部抓来,用以当攻城炮灰,消耗守军的炮弹.箭矢,敢反抗的直接砍断手脚,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个人就得过来给老子帮忙攻城! 此刻,襄阳城西处的狭长走廊处,无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饥民正分成一个个歪歪扭扭的队伍,被凶神恶煞的军士吆喝着,像驱赶牛羊一般,不时能听见马鞭声和惨叫.哀求声,以及前方城墙上轰隆隆的炮火声。 众人看见,那几千号流民刚挥舞着农具乌泱泱的冲上去,便直接被襄阳城上的火炮轰的血肉横飞,密集的箭矢更是接连扎下,顷刻间便死伤大半,其他人顿时被吓傻了,发出凄惨的哭喊着扭头就跑,但却被身后虎视眈眈的督战队砍的皮开肉绽。 “谁他妈敢跑,老子第一个就砍了他!” 那名穿披铁甲,手持一柄精钢短刀的义军把总恶狠狠的喝道,此人手里提着刚斩下的逃兵头颅,粘稠的血液汇成一条血线,噼里啪啦的滴在地上。 “后面的人!给老子顶上去!” “快!” 听见这声暴喝,洪孩儿在打了个寒颤的同时,又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此人样貌粗犷.个头敦实.皮肤黝黑,生着一对浓密的扫把眉,而望着前方的遍地血肉,这家伙的腿肚子直打哆嗦。 洪孩儿本乃随州人士,佃农出身,听闻谷城义军起事之后便立刻奔来从军,不过现实与他想象的不同,义军虽然很痛快的将其接收,但却直接将此人编入“陷城营。” 这所谓的陷城营就是专门用来攻城的炮灰,连武器都领不到,每日只有一顿稀粥。 张献忠在这点上是一视同仁的,无论是主动来投的流民,还是沿途裹挟的饥民,都要先当一段时间炮灰再说,如果打上几场仗后命大没死,还立了点军功,那么才有可能被吸收到嫡系部队,做一名“正兵。” 这洪孩儿加入义军后本来挺兴奋的,想着以后就能跟着张帅吃香的喝辣的了,刚开始他还不太清楚这个辅兵是干啥的,只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干,争取早日当个把总之类的军官,也好光宗耀祖。 但此刻。 洪孩儿望着这座巍峨大城怔怔出神,目光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他现在终于明白打仗有多残酷,那遍地的腥臊血浆和残缺尸块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这里,人命简直贱如草芥啊,连畜生都不如。 第365章 襄阳城攻守战 洪孩儿还在发愣,却被后面的人一挤之下.也只能不由自主的向数百步外的襄阳城墙走出,放眼望去,周围的人跟他倒是都差不多,此刻皆面色惨白.瞪着一对死鱼眼,活像棺材铺里的纸人。 这支流民中男女老少皆有,在洪孩儿的左侧两步外,便是一名披头散发.衣衫破烂不堪的妇人,这妇人的脸上遍是污垢,头发丝呈枯草般的淡黄色,她的两颊深凹,脸上始终挂着呆滞的笑容,涎水不时从豁了口的门牙里滴下,由于太过消瘦,整个人好似骨头架子上蒙了一层皮,说不出的诡异。 在她怀里还紧紧的抱着一个“小骷髅”,那是一个尚处于襁褓中的婴儿,硕大的脑袋与纤细的四肢不成比例,这婴儿正叼着那干瘪的乳房使劲吸吮,却怎么都吃不到一滴奶水,于是便哇哇大哭起来,但声音却淹没在人群之中。 洪孩儿打了寒颤,但心中却并无“同情”之类的情绪,因为他自己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去,待会大概率就会死在那城墙之下,又有什么资格同情人家呢。 “囡囡不怕...杀进城...有粮吃...” “杀进城...” 这时,正前方佝偻着背的秃顶老叟口中念念有词,老叟赤着脚,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衫,一看就是农户打扮,枯瘦的左手上拎着一把豁口镰刀,右手则拉着一个羊角辫小女孩。 这小女孩年纪不大,约有个七八岁模样,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会正浑身颤抖的.死死的咬着嘴唇,脸上挂满泪痕,她撅起屁股试图将被老叟钳住的手腕抽出,但使出了咬牙的劲都未能挣脱。 洪孩儿只是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只见那秃顶老叟僵硬的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孙女看了一阵,发出有气无力的叹息,“进了城才有粮吃,在外头又能活几天呢...” “囡囡听话,这就是命...咱爷孙俩一会就能见到你的爹娘了。” “啪!” 这一老一少停在原地不前,立刻就引起了一名督战兵的注意,于是便恶狠狠的冲了过来,马鞭一甩顿时将那老叟后背抽的皮开肉绽,粗布短衫也被撕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斑斑血迹立刻就沁了出来。 “老东西!麻利点!” “张帅发话了,若是破了这襄阳城,尔等贱民皆能吃上一顿干饭,若哪个鼠辈敢临阵退怯,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洪孩儿被这凶神恶煞的军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看别人了,连忙紧咬牙关.缩着脖子与旁人一同加快步伐朝那道城墙冲去。 献军的计划便是用这些炮灰吸引城内守军的注意,消耗对方的炮弹和箭矢,同时,在这些流民的后方还紧跟着七八具模样古怪的棚车,由两百多号辅兵推着一路向前,其中又分出一部分人抬着事前制好的“爆破筒。” 这爆破筒的模样与保乡军所用的差不多,都是由刨开的树干制成,里面填装大量黑火药,外面用绳子.布条紧紧缠一层,再用泥浆糊上晾干,这也是张献忠在谷城的时候研究出来的。 今日已往襄阳城下接连送了五六波流民炮灰,加起来足有上万之众,眼见明军的箭矢逐渐变得稀疏,火炮的发射频率也骤降,献军便打算趁这波炮灰吸引火力之时,以棚车为屏障,在襄阳城下发掘地道进行爆破作业。 这棚车的结构十分简单,有着四个木轮,车厢用木料作为支撑,顶棚呈倾斜状.用牛皮.木板等物厚厚的覆盖了一层,足以抵挡上空射来的箭矢.以及泼下的“金汁”,将其推到城墙下之后,军士便可躲在这棚子下进行土木作业。 “轰!” 就在这波流民炮灰被吆喝着逐渐接近城墙之时,立刻迎来了城头上红夷大炮的打击,这些人站的很密.跟抱团的鸡鸭差不多,因此往往一发炮弹就能在人群中犁出一条深深的血渠。 洪孩儿瞪大双眼,两条腿不听使唤的瘫软在地,腥臊的尿液不受控制的流了一地,此刻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就在刚刚,那颗炮弹正好砸在他左侧的十数步外,几十号男女老少连哼都没哼出来,就顿时变成了满地的残肢断臂。 在这巨大势能之下,一名汉子直接被拦腰打断,上半截躯干挂着几条破破烂烂的肠子,像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好巧不巧的砸在洪孩儿面前,而这汉子此刻尚未咽气,竟张着嘴.拖着烂棉裤般的肠子向前爬了两步后.才无力的垂下脑袋。 “啊!” 洪孩儿发出了杀猪般的惊恐叫声,周围的残肢断臂和凄厉的惨嚎不断考验着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他此刻早已忘了“光宗耀祖”的梦想,只想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但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这些流民都是乌合之众,哪里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襄阳城守军几发红夷大炮下去,直接就将他们给打崩了,发出各种鬼哭狼嚎朝后方逃去。 面对这种重型火炮,别说这些百姓组成的流民了,就算是正规军中的老兵也会腿肚子打哆嗦,因为炮子这玩意可不管你是谁,擦着就死.碰着就亡。 “妈的!给老子回去!” “后退者死!” 献军的督战队把刀都砍卷刃了,依旧无法阻止流民的溃逃趋势,而洪孩儿此刻也正夹杂在人群之中,两条腿迈的比谁都快,突然,他却见到旁边抱着婴儿的妇人踉跄倒地,然后被无数人践踏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那大头婴儿倒是运气好,位置比较刁钻,因此还未被踩到,只是在原地哭叫不止。 洪孩儿有些于心不忍,稍作犹豫后,便弯下腰将这婴儿抓住后夹在腋下,然后随其他人一起,玩命的向前面逃去。 “父帅,这么下去不行啊,还没等襄阳城破,这些流民可就得消耗完了。” 见这波攻势又被明军挡住,献军大将杨文秀皱了皱眉,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张献忠此刻也是脸色阴沉,他没想到这襄阳城的抵抗竟如此顽强,不过明军的炮弹.箭矢也应该所剩不多了,只要再填个两三万条人命进去,这城终究会被破掉。 这时,孙可望表示,近日战事太过惨烈,许多投军的流民都逃了,而这附近的百姓已经被抓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多半也不肯再给义军卖命。 “那就将他们的宅子全部烧了,粮食夺了,耕田毁了!” 张献忠发出冷哼,这也是献军的常用手段了,烧宅.夺粮.毁田之后,那些老百姓留在原地就是死路一条,若想不被饿死就只能跟着自己干。 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他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毕竟,这世道吃苦是没用的。 得吃人! 第366章 又生了 就在襄阳城遭到献军围攻之时,保乡军前将军马户也正率军进入衡州府境内,当桂王朱常瀛听到南贼杀过来了之后,顿时吓了个半死,连忙与儿子永明王朱由榔商议对策。 眼下衡州兵力空虚,尽是些老弱官军,如何挡得住这岭南的虎狼之师,但桂王朱常瀛又不愿意束手就擒,于是这父子两决定赶紧带上值钱家当,逃往江西那边避避风头先。 而左良玉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本是率兵回援襄阳,但行军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干脆以“休整”为名,进驻于常德府,打算让子弹再飞一会。 此人眼下虽已有了自立山头的想法,但还没打算直接跟朝廷撕破脸皮,他的意图是等熊文灿和张献忠两败俱伤之后再过去捡漏,如此,不但落了平贼之功,还能顺理成章的接管襄阳,将这座坚城控制在自己手中。 值得一提的是,左良玉向来也喜欢玩裹挟流民这一套,从宝庆府撤出之时,原本他麾下只有两万余人,但这一路上却也滚雪球似的涨到八万之众,但好笑的是,张献忠裹挟的流民里,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发投奔的百姓,而左军里全是强行抓来的。 左良玉在湖广这一片名声实在太差,简直人见人厌,跟这家伙比起来,杀人狂魔张献忠都成了“王师”,那些饥民宁愿投奔献军也不愿意投奔左军。 当然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老百姓更愿意投奔岭南保乡军。 同一时间,后将军罗延康的爱将黎忠亲率三千兵马直袭成都府,将眉山等地搅了个天翻地覆,砍了许多当地的豪绅,但面对这支精贼,四川巡抚马乾却无计可施,根本不敢与其野战,只能收拢各府县兵力.招募青壮固守成都城。 要说最急的就是蜀王朱至澍了,自从贼兵杀到成都府境内后,他每日皆坐立不安,毕竟那南贼向来善行查抄家产之事,一旦被人家杀进来,那王府的数百年基业定会被夺去。 焦急之下,朱至澍不禁对那缩在泸州城的孙传庭怨恨不已,若不是此人无能,杀千刀的贼兵又怎会来到这成都府作乱,正因如此,这段时间蜀王没少给上面递折子。 孙传庭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崇祯皇帝本就对他的“三万平贼”之言和遵义府战败之事耿耿于怀,眼见贼兵都杀到成都了,此人还他妈坚守不出,于是朱由检彻底爆发了。 那些积压的弹劾奏折立刻被太监抬到了大殿,足足装了两口箱子,上面所书写的罪状简直罄竹难书。 首辅周延儒自然明白圣上已经对孙传庭动了杀心,也只好陈述利害.出言相劝,然崇祯皇帝实在太过生气,虽然暂时放弃了问罪孙传庭的打算,但还是立刻派钦差赴往四川,让那孙总督立刻出城与南贼决战.回援成都,不得怠慢! 眼下,去岭南与贼议和的方逢年等人还未传来消息,朱由检不知那徐贼究竟愿不愿意休战,但无论如何,在双方谈妥之前还是处于交战状态的。 这天。 桂林的将军府中一片喜气洋洋,因为大将军徐晋又喜得一子一女,母子皆平安。 蔡姝有惊无险的诞下一名男婴,取名为“徐承昊”,蔡宛生的是女婴,取名为“徐心岚”,而对于徐晋来说,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无论是男孩女孩他都喜欢。 在将军府中,目前还没有所谓的嫔妃制度,外人见柳蝉云.蔡姝及蔡宛三女时一般都称之为某“夫人”,这其中又以正妻柳夫人的地位最高,对府内的一应事务都有决断的权力,即便是马户.罗延康这些四方将军之类的巨头,面对柳蝉云也是恭敬有加,丝毫不敢造次。 这当然跟此女诞下大将军的嫡子有很大关系,在所有人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徐承麟将来必定是继承徐晋衣钵的人,如果大将军将来真的夺了天下,那这个嫡子定会被立为太子。 而两位蔡夫人的地位就要稍矮一头了,不过这也正常,马.罗.赵这几个元老级人物与柳蝉云相识较早,在黑风寨的微末时期就谋过面,心里头自然是比较亲近她。 柳蝉云的脾性比较率真,心思单纯的她只想相夫教子,对这些政治上的事并不敏感,也不感兴趣,而蔡姝此女则不一样,她与生性恬静.酷爱书画的妹妹不同,不但喜欢从报纸上了解一些岭南各地的军情.政策,还时常缠着徐晋给自己讲讲这些政策背后的深意。 徐晋只要一回到府中,就会被这刁蛮的蔡夫人折腾到两腿发软,但他又不能厚此薄彼,毕竟一次两次没关系,时间久了另外两位夫人也会有意见,于是乎,大将军便定了下每人两天一轮换,再给自己留下两天的休息时间,也就是八天一个轮回的制度。 随着地位越来越高,想要跟大将军联姻的人都能从桂林排到思明府,那些富商.士绅做梦都想将女儿送进将军府,只要入了这个门,保不齐哪天就被大将军宠幸,到时候整个家族都会跟着飞黄腾达。 在这一点上,三个夫人倒是利益一致,对试图踏入府内的那些莺莺燕燕严防死守,但其实对于徐晋而言,他现阶段根本就没有再纳妾的想法,光每日的公务都忙不完,到处都得操心,回到府里还得应付老婆,即便是体壮如牛的汉子也很吃力啊。 而眼见大将军这条路子走不通,岭南本地的某些士绅又打起了嫡子徐承麟的主意,想要与之结个娃娃亲啥的,哪怕是从小当个贴身婢女也行,毕竟这种投资风险小.利润高。 不过这些家伙一般都会被轰出去,大部分人连将军府的门都进不来。 而随着形势一片大好,大将军又接连诞下子嗣,徐晋近来已经收到了许多官民递上来的折子,大有黄袍加身之意,底下的人都希望他能登大位,称个帝建个国啥的,这样的话大伙跟在将军身后才有盼头啊,以后也好吸引那些有慕王师的人来投。 而对于这件事,徐晋打算等湖广.四川战事彻底结束后再决定,若真称帝也就称了,现在明廷已经没有太大威胁,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再敢来讨伐自己。 老子不剿他就不错了! 第367章 孤城 四川,庐州府。 城楼处的一角,总督孙传庭身着戎装.负手而立,身旁还围绕着几个面容肃穆的亲兵,将大人围的严严实实,众人眼神都很警惕,像是在戒备着什么。 这段时间因忧虑过甚,孙总督的眉心之间已赫然挂着一道深深的悬针纹,压力太大每日实难以睡眠,故而眼珠子上也出现了许多红血丝,被围城的这半个多月,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孙传庭相貌英武,一对狭长的眸子炯炯有神,且山根挺拔.鼻翼饱满,那对厚薄适中的嘴唇总是紧紧抿在一起,神情极为严肃,再配上那高大魁梧的身姿,着实当得起“仪表堂堂”四个字。 以往,只要他往沙场上一站,就好像能撑起一片天,那些兵卒瞬间就有了主心骨。 可眼下,泸州城内却早已人心惶惶。 遵义府大败使得孙传庭损失了许多辎重,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那些好不容易征收到的军粮,原本这些粮食便只能维持大军消耗两月而已,而后此人率残部撤往泸州城之时,军中所剩干粮也就只够数天所用。 这自古以来,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粮草”二字,粮食就是兵卒的胆,是军队的底气,一旦断粮,再精锐的军队也难免会四分五裂,这就是后勤的重要性。 孙传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了筹措军资,他只好差人在泸州城内挨家挨户的征粮,小民每户须捐粮两斗,士绅大户则征的更多一些,还得掏一笔“城防银”,用以招募壮丁守城所用。 但这个法子只能解一时之急,如果城外的南贼跟自己就这么耗着,那最先挺不住的肯定是官军,因为人家的粮草辎重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大后方运来。 这期间,南贼曾发动数次进攻,却被经验老道的孙传庭所化解,这泸州城易守难攻,汹涌沱江相当于天然的护城河,使得能进攻此城的区域十分有限,导致兵力无法铺开。 之后这南贼又尝试了挖掘地道等手段,却被城墙外事先掘好的深沟所阻挡,贼兵一旦挖到这里顿时就会暴露,眼见此方行不通,那南贼又果断挖掘沟渠引来沱江的水,使得三面环水的泸州城成了四面环水,直接化身为孤岛。 现在的情况就是,贼兵的确一时半会攻不进来,但城内的人也别想出去,除非游过大河,处于信息和资源全部被截断的状态。 不仅如此,南贼干脆在城外用挖出来的夯土构成倾斜的土堆,这土堆足有一丈多高.共十余个,然后那些贼兵便将设法将火炮推了上去,每日对着泸州城狂轰滥炸不止。 说起这火炮,孙传庭简直又惊又怒,此前他曾听说南贼有一攻城神物,唤做“飞雷炮”,据说此器的威力极大,岭南的许多城池就是这么丢了的。 但这东西之前并未在遵义府一战中出现,孙传庭尚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但随着那些土堆构成之后,他这才终于真切的见识到这玩意的可怕。 通过了望筒,可以发现所谓的飞雷炮就是一个薄皮大铁筒子,口径极为吓人,装填过程倒是与普通火炮差不多,打击手段与传统臼炮相似,但这玩意掷出的那火药包却威力巨大,往往落在城头上就放翻一大片人,溅射出的铁石等物在十数步外仍有杀伤力。 南贼的飞雷炮给了守城官军很大的压力,导致城楼上的兵卒都战战兢兢,生怕啥时候就从头上掉下火药包,更别提,那土台之上还伏有手持神铳的贼兵,时不时就放个冷枪,这段时间已经有多名把总之类的将佐,在城头巡视的时候被“流弹”打死。 而且这些歹毒的贼兵专门挑穿着盔甲的人打,那铅子飞过近两百步的距离却仍能使人毙命,简直太他妈吓人了,这也就导致现在已经没人敢穿着甲胄在城楼上招摇,就连孙传庭此刻都打扮的非常低调,而且还是藏在死角处.有着亲兵拱卫才敢露头。 唯一庆幸的是,这种持有神铳的贼兵数量稀少,而且好像因为距离太远,命中率也不是很高,但那时不时被冷弹击中后碎屑四溅的砖石,还是让所有人为之胆颤心惊。 “大人,再这样下去,咱们必败无疑呐。” 听见身旁部将的话,孙传庭微微一叹,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泸州城本是小城,存储的粮草十分有限,坚持不了太久,但眼下出城决战的话,先不是能不能出去,就算出去也只是白白送命,区别就是一个慢性死亡.一个快速暴毙。 这支标营是他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可以说是四川最后的精锐所在,若就此折损当场,叫人如何甘心。 这泸州城,显然已经是个死局,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点,这两天已有许多部将.官绅或明或暗的劝孙传庭投降,反正那南贼向来不滥杀无辜,即便降了也不用担心屠城什么的。 本地知府都差点给他跪下了,只希望孙大人不要一意孤行,置十数万军民性命于不顾,但最终却只得到了一句话: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传庭本为明将,自该为大明尽忠,谁再敢妄言降贼,便将其军法从事!” 孙传庭的意思很明确,势与泸州城共存亡,他绝不会向这群岭南反贼投降。 不过此人的确信念顽强,但其余人可就不这么想了,甚至各怀鬼胎,那些亲兵.标营还好,对孙大人还是很忠诚的,但官绅和百姓可就有意见了。 对于这些地主老财而言,南贼固然可恨,进城后定会行往日之事,将大伙的基业抄个七七八八,但只要不反抗不当刺头,性命大抵是能保全的。 而如果继续这么坚守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整个城都会断粮,到时候孙传庭肯定会拿他们这些有粮食的人开刀,那些饥民也保不齐会冲进府邸哄抢.杀掠。 反正无论如何,最终受伤的都是他们这些士绅。 既如此,倒不如干干脆脆的降了南贼算球,哪怕基产被夺走大半,但好歹性命无虞,而且据说岭南那边工商业非常繁荣,很多泥腿子都发了财,只要人还在,那银子早晚能赚回来。 而一旦面临严重缺粮的局面,人相食并非天方夜谭,那些饥民和乱兵只会更疯狂,他们这些士绅不但要献出粮银,搞不好还得把脑袋交出去。 两相权衡之下,好像还是南贼更讲道理一些。 第368章 守山粮 由于缺粮的危机逐渐笼罩在众人心头,庐州城中的粮价一路飙升,短时间内从每石三两二钱涨到五两.八两,那些利益熏心的米铺.粮行只想趁机狠捞一笔,反正就是一天一个价,你爱买不买。 孙传庭曾态度强硬的约谈了这些粮商,这些虽然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但回去之后却直接将铺子给关了。 哼哼!你孙大人不是不让涨价嘛,那老子还不卖了! 只要再过上一阵子,别说八两了,就是十两.二十两你都不一定能买到呢。 这一下,可直接让孙大人动了真火,直接砍了两家刺头,又将其存粮全部充公,这才把众人吓得继续开门营业,不敢再私自涨价了。 但即便如此,城中还是已经有许多老百姓食不果腹了,这些人大多都是城外周边的居民,因为竖壁清野的缘故,宅田已尽数被毁,只来得及将带上家中余粮随官军入城,但这些本就不多的口粮近来又被征了好几回,而米铺的粮食他们又买不起。 城里不像外面,即便想要吃树皮.挖野菜也没门,即便有也早就被人吃光了。 此时,泸州城西一所窝棚里,王二狗怔怔的望向草铺上刚咽气的七旬老娘,心中又悲又喜。 此人本是城外佃农,此前随孙大人一同入了城,与之相伴的还有老娘,那会的王二狗还挺高兴,反正官军竖壁清野毁的也是老爷家田产,自己只是一个佃户而已,又没啥损失。 虽然平日里没少被老爷们欺压,但他心里还是向往朝廷的,王二狗天真的认为,这天下虽然贪官污吏横行.鱼肉乡野之间,但那只是皇帝爷爷在打盹而已,等老人家醒了,定会惩治这些恶吏。 怀着这样的期盼,等了许多年,周围的一切却依旧没有改变,甚至变得更糟了,士绅大户还是在巧取豪夺.官老爷们依然为虎作伥,他只能在迷茫之余默默安慰自己,想必是皇帝爷爷太乏了,迟早会睡醒的。 直到后来,南边突然生出了一群反贼,号称什么“保乡军”,东家郭老爷曾告诉过大伙,这伙反贼目无纲法.极其凶恶,最喜用一些小手段愚弄百姓,骗到岭南之后再将其残害。 那贼酋乃是罗刹鬼转世,天生一副血盆大口.两寸长的獠牙,每日必食童男女两名,还得是清蒸。 当然,偶尔也会吃有嚼劲的青壮换换口味,或是用肉质比较柴的老人磨磨牙,总之是生冷不忌.全看心情。 郭老爷言之凿凿的话让佃农们倒吸一口凉气,成功的打消了众人欲投奔岭南的念头。 王二狗寻思着,朝廷即便再不好,那也是正统啊,总比那青面獠牙.生啖人肉的南贼强得多。 但这段时间,他却发现情况跟郭老爷说的不一样,泸州城外的南贼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恐怖,贼兵在城外滞留了大半月,这附近哪有那么多人给他们吃? 而说到这“吃”,每日到了固定的时间点,总会有浓郁的米香.肉香从城外飘来,听人家说,这是南贼在造饭,这肉味如此之香,可见多半是人肉。 眼下城门紧闭,城楼戒严,王二狗这种低贱的身份自是无法亲眼目睹外面的情况,众人也只好聚拢在一块,蹲在内城墙的稍远处,每日闻着那肉香暗自吞咽口水,幻想自己正在吃山珍海味。 但脑子可以被欺骗,肠胃却不行。 这粮食越来越少了,大伙实在饿呀。 有些佃农已经前胸贴后背了,开始刨土吃,最后肚皮滚圆的活活胀死。 正当王二狗琢磨着在哪刨个坑将老娘埋了的时候,破烂的窝棚里突然闯进一名身材瘦弱的半大小子,短衫.裤腿早就烂成了絮状,活像个小乞丐。 “二狗哥,有吃的了...” 墩子压低声音,脸上的神情很是兴奋,他从怀里摸出了半块灰蒙蒙的玩意,像是半截断掉的砖石,不过茬口处却是白生生的,还有点泛黄。 “这是啥?”王二狗露出疑惑的表情,两人都是郭老爷家的佃农,墩子因为年纪小经常被人欺负,只有他护着,二者关系十分要好。 “你尝尝就知道了。”墩子咧嘴一笑,从那砖头上掰下一块递了过来,而这时他才发现那断气的老人,不过却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这段时间死人见多了。 将这玩意接过之后,王二狗呲着牙咬了一小块,嚼巴嚼巴后突然眼前一亮,狼吞虎咽般的将剩下的全部吃掉。 “这是守山粮!” “你在哪找到的?” 所谓“守山粮”又名萝卜砖,乃是将大萝卜刮皮.蒸熟捣成泥,再混合糯米粉等物,挖进模子后脱成砖坯,等摞起来自然风干之后,便可用来筑墙,此物专门用以防兵防匪。 战火一起全城戒严,当城内粮食逐渐消耗殆尽之时,这玩意便可派下用场,届时,便可将这萝卜砖凿下熬粥喝,属于救命用的战备口粮。 当然了,这东西虽然也叫“砖”,风化之后外形也跟城砖差不多,但毕竟不能当真的砖头用,几乎是没有什么防御力的,因此一般都是筑在内城墙上。 墩子连忙解释道,这是自己在城墙边挖草根时得到的,眼下已有好多饥民朝那头涌去,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这些萝卜砖就被人抢完了。 一听这话,王二狗也十分焦急,当下已顾不上埋葬老娘,只是随便扯了个烂麻袋,拉着墩子风风火火的朝那里赶去。 而当两人来到此地,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合不拢嘴,只见乌泱泱的人群像蚂蚁一样正奋力的凿着那面墙壁,放眼一看,竟有数百人之多,而且不时还有更多饥民从四面八方加入。 这些人已经被饿的两眼发绿,为了半块萝卜砖就能大打出手,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守山粮究竟有多少,只是一遍疯狂的撬,一边疯狂的往怀里.麻袋里装。 随着人越来越多,眼前的这面内城墙顿时被拆了个干干净净,内部的夯土层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这里的乱象早已被巡视的官军注意到,当发现那些城砖竟然是能吃的粮食之后,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挥舞刀枪驱散饥民,但这些底层的老百姓早就饿的受不了了,如何肯放下活命的口粮,于是双方很快发展成了激烈的冲突。 “把本地知府给我叫来!” 当孙传庭得知此事后,当即怒不可遏,他是从外面来的,这泸州城有守山粮的事还真不清楚,但作为知府,不可能不了解个中情况,但却为何不如实告知自己。 孙大人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萝卜砖到底有多少,能维持多久。 第369章 城破 “总督大人饶命!” “下官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泸州知府刘良才被唤来之后,面对孙传庭的厉声质问也不敢再有隐瞒,结结巴巴的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原来,这城内的守山粮是前前任为了应对奢安之乱秘密存下的,至今已有七八个年头了,贼乱平定之后一切恢复正常,这萝卜砖的事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刘良才也是后来偶然得知,而这守山粮的数量不算太多,大约只够数千人维持个把月而已。 刘知府之所以隐瞒此事,是因为这家伙已经对这座城没有信心了,在其看来,孙总督即便能守住一时又能如何,南贼在与官军的作战中可谓占尽优势,这作为前哨站的泸州迟早会被人家攻破。 既如此,倒不如直接降了贼来的痛快,至少,如果干净利落的献上城池,贼酋徐晋定不会苛责自己,甚至还会封官进爵,可万一抵抗的久了,惹恼了外头的贼兵,届时城破,那些泥腿子可能没事,他这个“为虎作伥”的知府恐怕没好果子吃。 说白了,刘良才就是希望孙传庭能赶紧投降,别他妈非得搞“为国尽忠”那一套,这四个字嘴上喊喊就行了! 你孙总督乃是领兵的武将,死了也就死了,职责所在嘛大伙都能理解。 可你也得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啊! 吾等文官.士绅的性命金贵着呢,不是每个人都想陪着大明殉葬。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咱们官绅也是可以爱国的,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重新拜码头.认大哥才是明智之举。 “好!好一个明智之举...” 孙传庭听完这席话后怒极反笑,刘良才尽管惶恐,却依旧梗着脖子涨红着脸,口中的歪理邪说念叨个不停,试图说服总督大人弃暗投明。 “左右何在!” “给我将这外通南贼的刘知府重责二十军棍,带下去好生看管,待本官找到确凿罪状后定将其典刑正法!” 刘良才闻言瞠目结舌,头戴的乌纱帽都险些掉落,此人踉跄后退了两步后急声道,“孙传庭你不要乱来,我可是薛阁老的门生!” 听见这话,孙传庭是火上加火,这所谓的薛阁老正是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在朝堂上也是很有地位的,不过他却十分讨厌这个薛尚书,认为这老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人。 因此,刘良才的放话并未起到什么作用,甚至屁股上挨的军棍还更重了。 不过解决掉这个知府也不管用,随着时间流逝,泸州城内开始暗流涌动,饥民百姓.官绅富商的想法罕见的统一起来,逐渐站在了官军的对立面。 如果一座城池陷入围困,所有的资源只够让“军”和“民”其中一个存活,该当如何选择? 面对这个难题,孙传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与近千年前的唐朝名将张巡一样。 老百姓没了,这泸州城还是大明的,可官军若是没了,整个川南都会沦陷。 于是,尽管于心不忍,孙传庭为了维持大军运转也只能不断在城内征粮.征银,甚至连那些守山粮也没有放过,那些饥民所抢夺的萝卜砖块,已尽数被官军收缴。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米铺.粮行的存粮也被强制借走,没办法呀,这兵卒加上守城的青壮好几万人呢,每天消耗的粮草都是个天文数字。 在这种情况下,泸州城的老百姓对孙总督的感观产生了剧烈的变化,从一开始敬仰.孺慕,变成了怨恨.咒骂。 呸! 都说南贼是生啖人血的怪物,实则这官军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鬼! 让老百姓崇敬并不容易,但要让这些泥腿子怨恨可就太简单了,只需抢了他们的银子,夺了他们的粮食即可,最忠实的信徒也会瞬间反目成仇。 就这样,城内开始有人不断的往外逃,主要是以那些饥民为主,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实在太过压抑,让人喘不上气,老百姓开始在城墙根刨地道.扒地洞,总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城。 城外是宽阔的沱江,在没有筏子.船舟的情况下,要想到达彼岸只能淌过去,此事自是相当凶险,但即便九死一生,众人也不想就这样留在城里饿死。 大伙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到达对岸,只要到了那头总会有希望的。 那些岭南贼兵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凶恶.泯灭人性,反而在见到河里有人挣扎之时,还会好心的扔出绳索,将这落水者救上来。 后将军罗延康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十分意外,这段时间他整日对着泸州城狂轰滥炸却无太大效果,明军就这么不急不躁的躲在城里,似乎是想跟自己就这么耗下去。 这种围城的消耗战对保乡军而言也并不轻松,因为军部要将辎重粮草从山路崎岖的贵州运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东西可都是十几万民夫推着独轮车翻山越岭送过来的。 但眼下,罗延康却从这些饥民身上看见了破城的曙光。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天中,保乡军在城外垒起的土堆上已经不再放炮,而是让那些饥民站在上面,拿着树皮卷制的大喇叭昼夜不停的向对面喊话,大意就是说王师这里不缺粮,欢迎大家随时来吃,老百姓过来的话可以领到浓粥一碗,如果是投诚的兵卒,还能分到肉片子呢。 这些饥民吃饱喝足后干活十分卖力,嗓子喊哑了都不肯停下,有的是为了待会多领两个窝头,有的则是希望城内的亲朋好友能脱离苦海。 崇祯十一年八月十六日。 泸州城被疯狂的饥民从内部掘出一道丈许长的口子,紧接着无数瘦骨嶙峋的老百姓乌泱泱的冲了出来,毫不迟疑的往沱江里跳去,仿若下饺子一般,许多人根本不会游水,但好在王师体贴的往河里扔了一些绳索.木板等物,趁着水势平静,大多数人只要气力未失倒也能死死抓住。 一开始,附近的官军试图阻止这些乱民,甚至不惜进行了砍杀,但却被汹涌的人潮瞬间淹没,而后更是有不少兵卒都扔掉了武器,随饥民一起出逃。 八月十九日,城内官绅皆劝传庭降,未果,官绅遂招募城内饥民.与家丁组成团练,试图夺取城门迎王师入城,后遭官军剿杀败溃。 二十一日,饥民再袭城门,并在城北挖掘坑道致使城墙塌陷近两丈,传庭大怒,下令赦杀所有通贼之民,并命军士将豁口堵住。 二十四日夜,饥民三袭城门,并攀上城楼于官军剿杀中死战不退,恰逢五百精贼泅水而来,官军措手不及.城西骤然失陷,卯时,又逢两千精贼来援,未时,南贼大部乘筏而来,泸州城破。 “阁下便是孙传庭?” 知府衙门里,后将军罗延康坐在官椅上,正打量着面前之人。 第370章 孙传庭降贼 泸州城饥民三番五次的袭击让守城官军焦头烂额,这些老百姓为了让王师进来,简直想尽了一切办法,有牵制守军的,有在四面八方打地洞欲使城墙倒塌的,甚至某些士绅还贡献了许多火药,试图从内进行爆破工作。 这城里死气沉沉,实在是太过压抑,缺粮的危机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素闻那保乡军并无屠城等恶行,老百姓自然也就希望对方能快些入城,在这“里应外合”下,泸州城终于被攻破。 事实上,从近期屡有刁民作乱一事上,孙传庭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此人曾手段强硬的数次击溃那些饥民,甚至还派兵士在城中各处搜捕,但刁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隔三岔五就闹上一闹,除非他能将城里的百姓全部杀光。 那贼兵趁着夜色,乘着筏子等物渡江之时,孙传庭也令标营进行猛烈还击,但他手里的火炮严重缺乏,再加上视线差几乎很难打准,那五百精贼在折损了几个筏子后,最终还是成功过河,又顺着那些刁民挖出的坑洞.塌陷的城墙冲了进来,并迅速站稳脚跟。 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贼兵入城,官军勉力支撑了一阵后就再也抵挡不住了,许多兵卒在此前那一战时已经吓坏了,也就是依托这座坚城才有胆子抵抗,眼见贼兵已扑面而来,哪里还有抗争的运气,许多人干脆直接扔下武器投降了。 标营倒是一直在激烈抵抗,但最终还是没能顶住铺天盖地的铳子,孙传庭拔出刀.带着数十名亲兵浴血拼杀,但身旁的人却一个个倒下,最终寡不敌众.力竭之下终被贼兵伺机擒住。 “此天意也,城陷皆因民乱而起...” 面对这员贼将的喝问,被五花大绑的孙传庭满脸不甘,最终只能低下头发出一道深深的叹息。 罗延康对眼前之人还是有些钦佩的,此人不可谓不忠贞,就泸州城这局面换成别人早就投降了,这家伙竟咬牙坚守这么久,将数万保乡军活生生在这拖了近一月,如果四川境内还有援军的话,那么一切还真不好说。 “你可愿降?大将军对阁下可是赞誉有加,定不会吝啬高官厚爵。”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罗延康十分清楚自己能接连击败孙传庭,也都是依靠充足的后勤.精良的兵员和先进的火器而已,并不是在战术或谋略上胜过对方,这就相当于用一群身高八尺的壮汉跟羸弱不堪的流民对战,只要军官步步为营.不瞎指挥,想输都难。 “阁下何须多言。” 孙传庭只是冷冷一笑,即便沦为阶下囚却也十分硬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呵呵...我孙某人,这辈子就不知道降字是怎么写的。 罗延康见状也十分头疼,不过这番回答倒也是意料之中,想了想后,他决定先将此人交给军部的运俘队吧,看看大将军会如何处置。 待其被士兵押走后,随军参谋魏韬却露出了阴险的笑容,“罗将军,这孙传庭倒是对大明忠心耿耿,不过此人即便不愿为我岭南效力,却也可使些小手段让他回不到朝廷。” “哦?你是说...” 罗延康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魏参谋的意思。 数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成都府境内,又在有心人的传播下飞速呈到崇祯皇帝的面前。 “四川总督孙传庭降贼了!” 据说还被那岭南贼酋赦封为大官,更赐予白银数车.美姬数十人!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包括满朝的文武大员。 在众人看来,泸州失陷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到底啥时候城破那也只是时间问题,孙传庭唯有战死当场这条路可选。 他怎么会降?他怎么敢? 暴怒的朱由检立刻下令,将孙传庭的妻子张氏和子女全部打入大牢,择期问斩! 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替孙传庭说话,因为这家伙在四川练兵之事几乎将能得罪的人全部得罪完了,那些朝中的川籍言官御史恨不得生啖其肉,而各部尚书.阁老之类的人物也对此人的感官不是很好,不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于是在这个时候,往日弹劾孙的罪状顿时被翻了出来,接连有数名御史义正言辞的站了出来,表示这孙传庭定早有降贼之心,否则当初又为何在四川按兵不动,说什么找一击必杀的机会,实则是找投降的机会罢了! 另外,遵义府之败也有疑点,孙传庭号称名将,昔年在陕豫剿贼也屡有功勋,但此战领雄兵五万却顷刻间被南贼杀的落花流水,此人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使大明最后一支南兵尽丧! 由此可见,这孙总督大奸似忠,表面上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私底下搞不好早就跟那南贼联络上了。 这可不是无的放矢啊,毕竟此人曾朝岭南那边派去许多探子,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时候开始通贼的。 此刻,殿中的各种妖魔鬼怪全都跳了出来,反正就是想尽法子抹黑孙传庭,尽管这些人所说的大部分话都经不起推敲,根本毫无逻辑.完全是宣泄情绪的,但没办法呀,谁让这小子这么能得罪人。 当然,还有一些心怀鬼胎的大员们此刻正在进行大脑风暴,眼神有些变幻不定。 这狗日的孙传庭降贼之后就能封官进爵,若是自己也降了的话,那贼酋又能封个啥官呢? 嘶... 这么看来,咱也不是非大明不可啊,若将来时局有变,南边.北边倒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指控孙传庭的声音越来越多,崇祯皇帝也变得脸色铁青,他死死攥着拳头,这火一上来之后,甚至打算直接将冯氏等人砍了泄愤。 这个时候,首辅周延儒沉默片刻后道,“陛下慎重,此事只是传言而已,尚无确凿证据,冒然处死冯氏,只怕会引得那些地方将领恐惧。” 良久后,朱由检寒着脸点了点头,尽管他现在非常火大,但周首辅说的没错,这样只会让武将与朝廷离心离德,还是等事情调查清楚再说吧。 “立刻遣钦差赴往岭南!” 这段时间去与南贼和谈的礼部尚书方逢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估计是进展不顺,崇祯决定再派人去催促一下,顺便调查调查孙传庭的事。 若此人也在岭南的话,那定是降了无疑! 第371章 医学圣地 此时,桂林将军府内。 承运殿中,大将军徐晋着淄袍.戴描金冠,坐在那座缠金丝蟒椅之上,左右两旁则是寸步不离的贴身卫兵。 在下方的则是吏部尚书颜昭.户部尚书于三.财政署总务程攸及几名年轻的儒生,后者皆为前不久的第四届岭南科举状元.榜眼之流,只不过目前身上还尚未挂实职。 众人今日被大将军尽数唤来,自是有重要的事情。 眼下军政繁忙,虽然在人事任命上有吏部分担,徐晋只管在拟定的名单上批红便是,但每日各地的政务.军情还是让人忙的焦头烂额,故此,他早就想成立一个部门来分担压力。 此部是仿明廷内阁所创,办公场所在王城南侧书苑中,故而称之为“南书房”。 这南书房相当于大将军的秘书机构,内部官员又分为“行走大臣”和“执事大臣”两等,不过这两个名头只是荣誉头衔而已,属于临时性质,随时可以任免,能有多大的权力还得看身上有没有挂实职。 行走大臣相当于明廷中的阁臣,或是岭南军部参谋司的顾问一职,只要大将军觉得这个人有才能,便可给其挂上“南书房行走”的名头,帮助自己处理政务,而执事大臣则类似于首辅,地位更高,通常为一副一正两人。 像一些普通政务则由这南书房群臣共同处理,执事大臣票拟意见,最后交给大将军批红,如果徐晋对南书房的处理结果不满意,则再将其驳回去,让这些秘书重新商讨。 若是在某件事上众人意见不统一,或牵扯比较大的问题,则还需大将军来做最终抉择。 总的来说,这南书房就是处理那些繁杂琐碎的政务,普通行走大臣只有商讨权和发表意见的权力,执事大臣收集众人的意见进行票拟,相当于一个牵头的,但却没有裁断权,这个权力掌握在徐晋手中,一份政令,只有经过他的批红后方具有实际效应。 此机构成立之后,大将军封吏部尚书颜昭.户部尚书于三为南书房执事,其余数人则为行走大臣,这个任命无异让众人好一阵欢喜,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南书房,是离大将军最近的机构,连办公场所都在王城内,在这里任职那可是相当有前途的,相当于天子近臣,如果没有几分本事,大将军能让你进来? 尤其对于那几个状元.榜眼之类的儒生来说,这更是鱼跃龙门的机会,尽管这些人如今身上并未挂职,要品衔没品衔.要权力没权利,但若是在这南书房内展露出才能,还怕大将军看不见吗,将来下放到地方最起码也得是个知州甚至知府。 徐晋的本意是,让这些状元之流进南书房也是一种近距离考察手段,有才能的立马就能发现,没啥本事的在这混些时日也就暴露出来了,反正这些头衔没有实职,随时可以任免。 将自己从琐碎的事务中解脱出来之后,徐晋又筹备着成立“教育署”和“卫生署”这两个单独的部门,前者是那些府县中的教谕司的上级单位,同时负责在各地兴办“县学”.“府学”之类的官办学校,岭南的许多地方已经有官办私塾存在,专门教百姓识字。 不过这私塾的性质跟扫盲班差不多,基本上只能学到一些常用字而已,如果把官办私塾比作学前班的话,那么县学和府学便相当于后世的小学和中学,能学到例如算术.格物.农桑等更深层.更系统的知识。 当然这只是打个比喻,实际上县学和府学的知识在后世看来也很浅薄,这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和知识储备的关系。 等将来师资力量没问题的话,还会成立供岭南学子深造的大学。 搞教育是很花钱的,因此除了私塾,像县学.府学.大学这些都是收费的,否则难以长久运营下去,但若是优秀的学子,也得获得学费减免和奖学金的帮助。 而这个卫生署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负责防疫.抗疫.以及宣传卫生知识,同时还要负责在各地兴办医院,为老百姓治病,这个当然也是收费的,不然财政署得骂娘了。 像传统的民间郎中.药铺也受此部门的管辖,杜绝那些卖假药之类的事情。 在保乡军发展的早期,基本只存在吏部和户部这两个部门,毕竟那会的地盘不大.人员也不多,但现如今,户部已经生长为庞然大物,权限太过广泛,因此大将军徐晋便将教育.卫生.财政这些职能给拆分开,现如今,龙兴银行已经被划到了财政署麾下。 南宁。 葡萄牙倒爷米格尔行走在城内坊市之中,周围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各种摆摊.推车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位国际友人今日戴着一顶黑色大礼帽.身穿欧洲最新款的蕾丝骑士服,眉飞色舞之间,不时挥舞着手杖为身旁的那个黑袍怪人进行讲解。 “哦!瞧瞧这些小玩意,我简直爱死它了。” “卡洛斯爵士,也许你应该尝尝。” 米格尔见街道边有小贩推着独轮车兜售糖葫芦.顿时眼前一亮,豪气十足的买了三串,这可是他最喜欢吃的小零食,每次上岸都要顺嘴吃两串。 “抱歉。”黑袍夷人烦躁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胃口,“我们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此人乃是在马六甲的司法首长,在葡国还是个子爵,属于贵族,葡萄牙已占据马六甲百年之久,不过荷兰人如今也看上了此处,两者时常发生大规模冲突,但马六甲的统治权暂时还是属于葡萄牙。 葡国在当地的最高长官是总督,下面还有执行长、市长、司法首长、参事等职位,因此这个卡洛斯在当地也是有很高地位的。 而他这回之所以低调的来到南宁,是因为在前段时间的酒会中,葡萄牙商界巨星米格尔曾自豪的宣称: “我的第二家乡!岭南,绝对是全世界医学最为发达的地区!” 司法首长卡洛斯当时眼睛就亮了,由于私生活不检点,这家伙染上了该死的“西班牙病”。 现在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啥法子都试过却都没啥作用。 于是此人私底下立即与米尔格取得联系,表示愿意付出两千银币的酬劳,请对方带自己去岭南诊疗。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的西班牙病在华夏被称之为“花柳病”,也就是后世的梅毒。 但在彼时的欧洲,这玩意的叫法可谓五花八门。 意大利.德国人将其称为“法国病”,法国人命名为“意大利病”,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又叫它“西班牙病。” 总之就是互相抹黑,互相往对方头上扣屎盆子。 过了一阵,这两人终于见到了赵氏运司的办事员,在说明来意之后,对方表示像夷人如果来岭南治病的话,须到城东北侧,那里有一所疗养院,虽然还未建成,但每日却有天医司的大夫过来巡查。 就这样,米格尔又风风火火的带这位马六甲司法首长来到了此处,这里的确还在建造之中,许多光着膀子的力工在砌墙.运土。 几番打听后,这才找到了得以见到了那位名叫方行运的天医司大夫,此人身旁还跟着两名形影不离的卫兵。 “先生,我的这位朋友状况如何?” 由于卡洛斯不通汉语,只懂一些简单的词汇,两者之间的沟通便由米格尔来完成。 方行运闻言也不搭话,只是淡淡的瞥了这红夷鬼佬一眼,若是寻常夷人他才懒得搭理,不过这米格尔乃是大将军亲授的“名誉千户”,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方大夫眯着眼睛听了听此人的症状后,脸上不禁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在他的示意下,那黑袍夷人只好不情不愿的将袖子.裤腿撸了起来,其肢体上正生着许多红褐色的丘疹,有的已经溃烂。 方行运的行医经验也是相当丰富了,略微一扫,便看出这夯货得的正是那脏病,恐怕没少在窑子里厮混。 于是他咧嘴一笑,呲出几颗歪歪扭扭的大黄牙,叭嗒叭嗒的抽了半袋烟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呵呵...梅逝的。” “忍忍就过去了。” 第372章 医托 听到这话,米格尔先是一愣,有些疑惑的询问这个“过去了”到底是去哪? 还是说无需治疗.即可自行痊愈的意思? 这家伙虽然也算是个中国通,但汉语实在太过博大精深,有时候一个词语在不同情况下有许多意思,这些含义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着实让人头大。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还能过哪去?”方行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到阎罗殿去!” 米尔格恍然大悟,连忙掏出小本本将这个词认真的记下,紧接着便将方才的话翻译给那位正主。 卡洛司子爵正瞪着灰蓝色的眼珠子,坐立不安,一听这话顿时脸都吓的更白了。 连医学最为发达的岭南都没有办法,难道自己只能等死了吗? 他现在无比的后悔,早知道就不在马六甲天天搞那该死的联谊派对了。 “不过...也不一定非死不可。” “就看此人舍不舍得花钱了。” 好心的方大夫表示,这顽疾搁以前确实没啥太好的办法,不过算这小子运气好,最近岭南研制出了一种叫做“龙涎浆”的药物,专治这种脏病,只不过这玩意生产困难,因此价格极其昂贵,一般人用不起啊。 “窝油钱!” 当卡洛斯得知这位岭南医生果然有办法治疗该死的西班牙病后,简直兴奋的无以言表,连忙用蹩脚的汉语喊道: “纠纠窝!舅舅窝!” “有钱是吧?那就好办了。” 方行运笑眯眯的开口,言称这龙涎浆一针下去定会药到病除,费用也不算太高,只收成本价两千元而已。 作为一个称职的大夫,他也老老实实的告诉这夷人,由于此物尚处于试验阶段,因此还存在很大的副作用。 这一针下去要么直接治好,要么舒舒服服的去世,当然前者的概率肯定要大得多。 但总的来说,无论哪一种结果对于这位得脏病的夷人都是好事,无需承受太大的痛苦。 “哦!上帝!” 卡洛斯子爵被这两千元的治疗费惊的合不拢嘴,而且听对方的意思,自己掏了钱并不算完,还得摇幸运硬币? 这一下,他顿时面露难色,内心陷入了无比的纠结之中。 而这时,方大夫又体贴的表示,如果不想摇骰子的话也行,可以打一针更纯净的二代龙涎浆,只需再加两千元即可。 这种升级版的药物副作用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所说的升级版正是经二次提纯过的青霉素,杂质已经基本被清除干净,现如今天医司已经生产出了几人份的剂量,正好拿这夷人做做临床实验,在为大将军创收的同时,还能获得第一手的宝贵资料。 这时,生着红卷发.鹰钩鼻的米格尔眼珠子转了转,显然是触发了商人的本能,在将这位岭南大夫不留痕迹拉到一旁之后,压低了声音道: “这么说,卡洛斯子爵有痊愈的风险了?” “啥?” 方行运被这话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小子带人家来治病的吗,怎么听这意思好像是巴不得对方死。 于是,他盯着这个红毛鬼佬好一阵打量,继而捻着几根胡须若有所思道,“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注射龙涎浆了。” “直接注射铅弹就行。” 接着,此人又指了指旁边.卫兵腰上别着的短铳,“这种事何须找郎中,他们应该很乐意帮忙的。” “哦!”米格尔露出尴尬的表情,又朝满脸狐疑的同胞那里瞥了一眼,苍蝇般的搓着手指干笑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他表示,这位卡洛斯子爵身家不菲,如果能让这家伙在这疗养院多花些银子,到时候是否可以给自己分些好处? 米格尔直言不讳之后,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拍着胸脯表示,只要有回扣拿,他以后绝对多从海外给岭南疗养院拉客户! “原来如此。”方大夫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略带同情的瞅了那位可怜的病患一眼,心道这奸商就是奸商,连同胞都不放过。 “这事,老夫做不了决定,得请示上面。” “且等着吧。” 就这样,此事被秘密报告给天医司总务柳济文后,这小老头又将其告知给自己的好女婿,等大将军徐晋得知这位岭南“名誉千户”的小心思后,也是哭笑不得。 看来这家伙已经不满足当国际倒爷和人口贩子了,现在甚至还想往“医拖”这个行业发展。 “准了!” 徐晋琢磨着,这时代梅毒在欧洲并不稀奇,那些王公贵族本就私生活混乱,染上脏病再正常不过了,原本自己还想着怎么让把这些人的银子赚到手呢,有了米格尔这个医托的宣传,想必此事会顺利许多。 这个南宁疗养院要不了多久就能建成,到时候治性病绝对是最赚钱的拳头业务,除此之外还可以加上种牛痘疫苗.医治外伤感染.简单的内科手术,甚至像传统中医里的接骨活血.针灸拔罐.推拿按摩等手段也可以吸纳进来。 这个机构的定位就是一个.专门面向外宾的销金窟,集医疗.保健为一身的黑心医院,宗旨就是榨干病人身上的每一枚银币! 于是,葡萄牙商人米格尔很快得到答复,天医司的方大夫告诉此人,大将军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只要能给岭南拉来客户,那么便可从治疗费用中拿到一成的回扣,也就是拉得越多.赚的越多。 当然,这里的消费很高,所以要将目标放在那些有钱的欧洲老爷身上,穷鬼来了也是白搭。 “嘿嘿...我滴明白!”米格尔呲牙一笑,连忙询问这个所谓龙涎浆卖不卖.产量如何,如果出售的话,自己想当第一个海外代理商。 不过对方却直接了当告诉他,这东西现在产量很低,大将军暂时没有向外分销的打算,因此那些海外的性病患者想要治疗的话,只能飘洋过海亲赴南宁疗养院,如果能挺到这里的话,小命基本就得以保全了。 随后,那位叫做卡洛斯的马六甲司法部长在缴纳了整整四千银元的天价医药费后,终于如愿以偿的挨了一针。 这注射器的针头粗的吓人,活像个微型三棱军刺,直接将这家伙捅的鬼哭狼嚎。 卡洛斯根本没有想到来岭南治病竟这么贵,因此这回来只带了几千葡国银币而已,谁曾想还差许多,只好舔着脸又问米格尔借了些,表示回到马六甲后会立刻偿还,还且还会付利息。 而这米格尔与岭南商业活动频繁,不但在龙兴银行开了户.存有一两万元,甚至还买了一些债券充当投资。 因此听到对方会支付利息后,便很痛快的答应了,一路哼着小曲去银行取钱。 第373章 秦兵出击 数日后,历尽艰辛的大明内阁次辅程国祥终于有惊无险的抵达京师,回想这一路的心酸,程大人便老泪纵横。 左良玉这狗东西果然在谎报军情,什么斩敌数千都是骗人的,那湖广的宝庆府已经全面沦陷,南贼以此地为根据,正步步为营的向其他府县扩张。 尽管崇祯皇帝已经从南贼的报纸上得知了事情真相,也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当前去查验军功的程次辅再次证实此事,朱由检难免还有又急又怒。 湖广对于大明的意义非同寻常,岭南沦陷已经让朝廷失去了与外界沟通.贸易的桥梁,现在就算银子也很难从海外买到精良火炮,若是湖广这个重要的产粮区再一失去,尤其是北部地区的武昌.黄州一旦沦陷,贼兵便可直击赋税重地南直隶。 正当朱由检胡思乱想之际,程国祥却突然跪倒在地,泣声不止,将自己无奈受贿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并悉悉索索的从袖子里摸出那三千两银票。 “臣清白一生,到老却晚节不保,还请陛下治罪!” 听完此人的话后,崇祯皇帝也是唏嘘不已,知道此事怪不得程次辅,要是他不收下左良玉的银票.女子的话,那么八成得埋骨湖广。 “爱卿失节无有私心,皆因为国为民,又有何罪呢。” 崇祯一方面能理解程国祥的行为,毕竟人家回来之后立马就老老实实的全交代了,甚至连收下的银票都全部上缴,实乃难得的忠良之臣,再一个此人正被湖广的事搞的心烦不已,也没工夫在这些小事上浪费精力。 这时,殿外又有太监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表示刚接到信使送来的情报,那张献忠又在谷城起事,裹挟十余万流民正在猛攻襄阳府! “什么!” 朱由检“噌!”的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身,踉跄之下差点一头栽倒,被这个惊人的消息搞得险些晕厥过去。 “陛下,千真万确啊!” 那太监跪在地上哭丧着脸,连忙将信件递了上去。 “熊文灿!” 崇祯皇帝扫了一眼内容后顿时气到发癫,猛地一脚将龙椅旁的香炉踹倒,在惊天的咆哮声中,龙案上那些奏折.笔墨.杯盏全部散落一地。 此刻,殿内的大小太监.数名阁老以及殿外的御前侍卫皆趴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圣上这几年没少动怒,可这么癫狂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实在太吓人了。 这个时候谁若是不长眼,立马就会被拖到午门砍了。 “饭桶!全都是一群饭桶!” 朱由检还在发癫,脸上铁青一片,也怪不得他这么生气,湖广那边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了,被欺上瞒下的左良玉搞得乌烟瘴气,南贼在这里可谓势如破竹,若只如此也就罢了,依托襄阳等坚城依旧可以守住一时,南贼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可谁曾想,张献忠这狗东西也反了,而且声势浩大的攻打襄阳,这一下湖广的叛贼算是遍地开花,彻底乱成一锅粥,南贼就不说了,此地现在还有个心怀不轨的左良玉,这副混乱的局面任谁看了都得两眼一黑。 “陛下息怒。” 首辅周延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道,“可让三边总督洪承畴发兵以解襄阳之围!届时,那献贼定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崇祯也气喘吁吁的坐回龙椅,虽然依旧愤怒无比,但多少恢复了理智,于是连忙道,“对!赶快给洪承畴遣旨。” “要快!” 自闯贼李自成兵败逃亡之后,陕豫之地还残留着诸如“过天星”.“混天星”.“混天王”之类的流贼,这些家伙的战斗力稀松平常,但却相当能跑,尽管在洪承畴的打击下屡战屡败.四处逃亡,但过一阵又裹挟流民从那一头钻出来了。 总之就是非常膈应,让官军疲于奔命,不过李自成被击溃之后,其余的流寇已经不成气候了,没有跟朝廷正面对抗的实力,只能在围剿下东躲西藏。 另一边,当三边总督洪承畴接到圣旨之后也不敢怠慢,连忙遣自己的得力干将临洮总兵曹变蛟.陕西总兵贺人龙分别率六千秦兵,赴往湖广剿献贼。 这两人的兵力加起来只有一万二,但这也是洪承畴能挤出的所有力量了,因为崇祯此前曾让他给四川的孙传庭增援了数万兵力,虽然都是些老弱,但再多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再将这些兵力派出去之后,洪承畴麾下也只剩一万六千多人,再要围剿那些四面开花的流寇就很是吃力了,因此他只能收缩防线,重点关注那些主要的府县以及扼守各要道。 在这种情况下,分身乏术的明廷十分想要跟南贼议和,哪怕硬气的崇祯皇帝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么打下去,内地的官军全都得被这口无底洞吞噬。 现在的情况是,四川的孙传庭全军覆没.湖广的左良玉指望不上,福建郑芝龙两面三刀,边军又动不得,大明在内地唯一具有野战能力的军队就是洪承畴麾下的秦兵。 如果秦兵再打没,内地就真完蛋了。 崇祯皇帝面对这种棘手的局面自然十分焦急,屡次催促周延儒加快操练新军,只有这支属于自己的京营练出来,他晚上才睡得着觉。 但周延儒是有苦难言,这段时间此人一直在与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日夜颠倒的忙这事,练新军刚开始还算顺利,一听说参军能领到耕田之后,那些皇庄上的佃农都很心动,这些百姓承受的苛捐杂税相对较少,因此对朝廷也比较认同,只要粮饷到位,还是愿意给老朱家卖命的。 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越来越偏离正轨,原本的老京营由八代目恭顺候.吴惟英掌握.里面全是混吃混喝领空饷的勋贵官宦子弟,勇于私斗,怯于公战不说,还曾在崇祯二年时,因平时疏于操练,在京师保卫战中开炮击中大同总兵满桂。 总之是丑态百出,叫人笑掉大牙。 第374章 岭南十三太保 事前,这执掌京营的恭顺侯吴惟英曾被崇祯皇帝敲打过,意思就是说让他识大体一些,老京营已不堪一用,练新军乃是当务之急,这个时候谁要敢捣乱,自己这个皇帝定将其砍了。 吴惟英原本对这练新军一事就颇有微词,这跟直接从他手中夺权没啥两样,再一个新军的待遇这么好,乃是一等一的肥差,谁见了不眼红啊。 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只要每个佃农兵头上扣下那么几亩地,往出一卖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呐,或者从军械.粮饷上克扣一些,啧啧...那不得发老鼻子财! 但朱由检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吴惟英倒也只能将贪婪的心思暂且摁下去,但这回的事实在牵扯太广,那些老京营中的纨绔子弟顿时炸开了锅,当然这些家伙也不敢直接跟皇上对着干,所求的还是为了混进新军中继续喝兵血。 于是,提着各式礼品前来拜访周延儒的京师官绅络绎不绝,个个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意思就是说自己家境贫寒.实在揭不开锅了,就指望后生在京营那点粮饷过活呢,还望首辅大人行个方便,让自己的侄子.外甥进新军也混个差事。 大伙都很清楚,圣上不会花银子养废物,一旦这个新军被练出来,老京营定会被裁撤,这年头找个体面又稳定的活儿可不容易啊。 大明首辅周延儒是的确想做出一点功绩的,因此刚开始对这些人的哀求.贿赂不为所动,甚至直接就轰出去了,可慢慢的,登门求见的人越来越多,地位也越来越高,许多都是旁人托来说情的。 这一下他可犯了难,如果真的搞水至清则无鱼那一套,无异是将满京城的官绅勋贵都得罪完了,朝廷上的事谁也说不准,一旦将来自己失势,到时候别说有人肯替自己说话,多半都是落井下石的。 周延儒的顾虑也是有现实依据的,君不见光这崇祯一朝换了多少个首辅.多少个尚书,今天有可能位极人臣,明日就有可能午门问斩。 就拿温体仁这个老匹夫来说吧,这家伙虽然昏晕无能,但却能在首辅的位子上待了如此之久,最终还平稳降落,这一点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于是,这周首辅纠结再三之后,还是决定给自己留些退路,于是便收了几家的银子,将其子弟给“特招”进了新军中,皆混了个把总之类的官职。 当然,你给了这家面子,就不能驳了别人的面子,否则只会得罪的更狠,就这样,又有更多的官绅勋贵子弟混进新军。 周延儒安慰自己,无论如何这新军肯定是比老京营强的,因为在给佃农兵分田一事上他可是落实了,也算不负圣恩,因为不管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也只能这么办! 总的来说,朱由检咬牙操练新军的事还算“顺利”,在有田分的情况下,佃农们皆踊跃参加,短时间内便招募了万余名青壮,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 不过由于吏制太过腐败,这个新军显然是达不到崇祯皇帝的心理预期,因为新军中的军官职位依旧被那些官绅子弟占据,佃农只能当炮灰大头兵。 老京营的结构是纨绔指挥二流子,现在是纨绔指挥贫民,底层建筑是变了,但上层依旧还是那些人。 这天,四川的遵义府。 绥阳县外,岭南稽税局总务冯敬云负手而立,身上披着的锦绣淄袍无风而动,整个人的气质清冷而出尘。 在他身旁则是前大明贵州巡抚汤韦哗,此人曾立有献城之功,被大将军赐予了闲散官衔,不过这家伙还是想继续在出仕,几经观察后被安排到了稽税局旗下,挂了个“主任”头衔,掌管五六十号税吏。 不过这家伙如今却对那道身影点头哈腰,神色十分惶恐。 因为像这样的主任,岭南稽税局手底下一共有十三个,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过这回只出动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望着眼前的青山绿水.苍茫大地,冯敬云一阵唏嘘。 谁能想到,自己这个七品知县如今竟管着从二品的巡抚,这种奇事简直听都没听过。 这一切,皆归于自己长期以来的勤勤恳恳,从无怠慢,这才能得到大将军的恩宠。 想到此处,冯敬云深吸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 他一定要将这为大将军收税一事办的漂漂亮亮! 正当这群自岭南而来的不速之客抵达遵义府之际,得知此事的当地大小士绅.豪强地主已经炸开了锅,在这个冷酷的男人面前,他们的一切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这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冯扒皮!” 冯敬云是打过很多漂亮仗的,能力相当出众,只要是岭南的官绅富商,听见这家伙的名头都得吓破胆,因此如果此人登门拜访的话,那意味着自家基业多半不保。 可以说,这保乡军之所以能在数以千计的.地主老财血泪之上建设出来,这个人绝对是有很大功劳的,这一点,连厌恶他的那些军中元老也不得不承认。 而在更远的地方,就比如说这四川的遵义府境内,冯扒皮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这些士绅不怕那保乡军来,也不怕卫戍军,就怕见到稽税局的酷吏。 因为只要不聚众作乱,那些大头兵是懒得搭理他们的,而这些稽税酷吏则不同,这群人就是活阎王! 下手那是又黑又准! 此刻,绥阳县的孙家早已闭门谢客,不过宅院里却是鸡飞狗跳,家中奴仆.女眷来回奔走,几个身穿儒衫的公子急得团团转,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可如何是好!” “那些酷吏马上就要到了!” 孙老爷双鬓花白,气色红润,穿着做工考究的长衫,不过这会却口歪眼斜的瘫坐在太师椅上,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两下,显然是被吓的中风,于是众人连忙七手八脚的掐人中.浇凉水,这才让其逐渐恢复神智。 “我儿…” 刚一苏醒,孙老爷便颤巍巍的转过头,口齿不清的问道: “那酷吏头目身上,可挂有主任头衔?” 众所周知,南贼中最凶残的便是那些稽税酷吏,尤其是那些叫做什么什么“主任”的家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知有多少良善之家遭其荼毒,世人畏之如虎,唯恐避之不及,坊间称其为“岭南十三太保。” 而听到父亲的问话,孙家长子却是哭丧着脸,哀叹不已。 “爹。” “据说,这回来了好几个主任…” “领头者正是那杀千刀的冯扒皮!” 第375章 藏银 孙老爷子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心里是又急又怒。 按理说,自打遵义府沦陷之后,此人早该想到这一天,收拾金银细软跑路才是正道,只不过孙家的产业大多为固的田宅,又没法带走,他实在是舍不得啊。 众人还在吵闹之中,却只见一名小厮打扮的奴仆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内宅。 “老爷,那些歹人已经破门入府了!” 此刻,刘阿宝正沉着脸,领着数十号精干税吏大摇大摆的往孙家内宅走去,此人乃是稽税局旗下第五稽查组的“主任”,在“十三太保”中排行老五。 稽税局已今非昔比,数次精简过后留下的皆是精兵雄将,专业技能极为过硬。 这群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淄衣税吏对庭院内的阁楼.花坛等陈设视若无睹,只是迈着坚定的步伐快步行进,那齐唰唰的脚步声像是阎王爷的催命符,给人无穷的精神压力。 “我等执行公务,为何封锁大门?” 见到正主之后,刘阿宝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方才众人进这孙府可费了好大的功夫,而因为孙老爷再度晕厥,孙家长子也只好硬着头皮挑起了大梁,连忙干笑着解释道: “大人,都是误会!” “家父身体有羕,只好闭门静养,并不知道诸位要来。” “哦?这样吗。”刘主任呵呵一笑,也不想跟对方废话,直接挥手示意属下开始干活。 信号发出之后,那数十名精神抖擞的税吏立刻行动起来,化整为零的朝各处跑去,显然是打算将田契.店契.粮钱等物找出来,进行统计。 当然,像田契这种东西很不起眼,精心藏匿的话是很难搜寻出来的,以前还真有不少士绅这么干过,但很快就会悔之晚矣。 因为按照流程,当某个县府被保乡军攻占之后,先是卫戍军接收维持治安,再是稽税局登门拜访本地的官绅大户,最终等文官班子火速赴任之后,还要跟户部的人一块对当地的田产.人丁进行登记造册。 如果某个士绅名下有一万亩地,却鬼迷心窍的将一部分田契隐藏,的确是有可能骗过稽税局,但在随后官方统计田丁数据时,就绝对会暴露出来。 田契就是一张纸,当然可以藏,大量的耕田你怎么藏?一个县的耕地都是有数的,在那也跑不了,到时候一比对很容易就会发现那些“无主良田。” 没人带契认领是吧,那这些耕田可都充公了。 更有一些隐匿财产的士绅,遭到周围那些贫民佃农的举报,本来还能留点产业,丑事败露之后被罚的当场破产。 都是乡里乡亲的,哪些田产是哪位老爷的,老百姓可都门儿清,这举报还能领到赏钱呢。 良久后,刘阿宝从下属那得到数据,从搜出来的田契来看,这孙家控制的田产约在一万两千余亩,在这绥阳县乃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其府库中积粮满仓,已经摞到房梁上了,因此在这粮库外还修有几个粮仓,估摸着总存粮数约在两万一千余石。 另还找到了一些弓弩.刀枪等物,火绳枪二十三支.碗口炮四尊.残甲两副.全甲一副,棍棒等物不计其数。 整个孙府中的家丁共有二百四十六人,加上一些丫鬟.奴仆等,总人数超过四百。 除此之外,马厩中尚有骡马四十一匹,另有耕牛三十三头,猪鸭鹅等肉禽两百余。 但奇怪的是,从孙府中查抄出的现银只有区区两千二百一十四两,这还是将银票都囊括在内的。 听完下属的汇报之后,刘主任脸上升起一抹冷笑,紧接着他转过身对着那孙家长子淡淡道,“说吧,银子都藏哪了?” “劝你识相一点,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故意隐匿财产是很严重的问题。” “大人...”孙老大眼神躲闪,内心紧张无比,但依旧咬着牙颤声道,“并无隐瞒,这些年兵荒马乱.里外都需打点,府中库银有数,就剩这些了。” “行!果真是死鸭子嘴硬。” 刘阿宝给这家伙竖了个大拇指,心道这孙家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以为把银子藏起来自己就找不到是吧。 呵呵,他这个“主任”岂是浪得虚名? “给我挖!”此人立刻对着那些税吏厉声道,“府里找不出来就给我往地下挖,掘地三尺都要把藏匿的银子找到,什么时候找出来,什么时候结束!” 根据经验,许多士绅会大量的纹银重新融了,然后埋在地下,以此来防止有贼人偷盗,因为体积和重量的关系,寻常三五个盗匪根本拿这种巨型银锭没办法。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稽税局在岭南执行公务的时候,就遇见过好几次,因此刘阿宝怀疑孙家也是这么干的。 这么大的基业,只有区区两千多存银,真是坟头烧报纸,糊弄鬼呢。 就这样,在刘阿宝静静的等待下,时间已来到了黄昏,那些税吏已经将所有怀疑的地方都挖了个遍,甚至强征了一些孙府家丁帮忙挖,但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经过大半天的忙碌,大伙现在是又累又饿,可没人敢偷懒,因为主任已经发话了,什么时候挖出来什么时候再休息。 这种情况让刘阿宝很是疑惑,他敢肯定孙家人定将银子藏匿了,而且肯定会藏在自家府邸,因为随着那些税吏挖掘的范围越大,这孙家人眼神愈发紧张,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到底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刘主任开始皱眉苦思起来,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会把银子藏到别人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想了好一阵,他突然眼前一亮! 这孙府的确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猪圈.马厩都被挖开,但还有一个地方却被遗漏了。 片刻后,刘阿宝已带着十几个手下来到了一座茅草泥墙筑成的低矮屋子面前,而一旁的孙家人这会腿都吓软了,得被人拖着才走得动道。 离这茅草屋子十步外就能闻见一股恶臭之味,显然是府中下人用来方便的旱厕。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刘阿宝歪着嘴嘲讽道,“这银子,到底藏还是没藏?” “饶命啊大人!” 孙家这几个儿子此刻皆一脸灰败,现已自知瞒不过去,只好跪在地上连连哀求。 第376章 哭庙 饶不饶命那是监察局的事情,跟稽税局可没关系,因此刘阿宝并没有跟对方废话,而是盘问起这茅坑里到底有没有藏银子,藏了多少? 孙家长子哭丧着脸表示,大人果然火眼金星,啥手段都瞒不过去,自打遵义府开始打仗之时,孙家便已料想到了今天,于是便在家父的谋划中,将存银尽数融成五大块,秘密吊进府里的各个茅厕粪坑之中,这些银子加起来约在十万两上下。 “操...真他妈的埋汰!” 虽然跟自己料想的差不多,但刘阿宝闻言还是一阵骂骂咧咧,那些税吏更是个个面露难色,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待会他们还得下粪坑去捞银子。 干完这活儿还吃什么饭,恶心饱了都! 直到听见领导让孙府的家丁下去捞后,大伙这才喜笑颜开,心道还是刘主任体恤下属啊。 不一会,这旱厕的简陋土墙被众人合力推倒,又三下五除二的将茅坑上的盖板等物拆除,露出下方那半坑黄油油.水汪汪的香汤。 在税吏的不断呵斥下,那七八个家丁这才捏着鼻子.牵着绳索,不情不愿的跳进粪坑,只听见“噗通!噗通!”的声音,许多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溅了一脸汤汁,顿时发出各种粗鄙之言。 不多时,打捞队便摸到了那件事物,又设法将绳索绑上,在上方众人的合力下,这才吭哧吭哧的将其吊了上来。 这块大银锭体积几乎跟磨盘差不多,外表呈馒头状十分沉重,已经被粪水浸泡到发黑,表面还残留着许多铸造时留下的气孔,只不过这些气孔中现在都被灌进了黏糊糊的东西,简直是恶臭扑鼻。 刘阿宝被恶心的够呛,心道这些狗日的大户为了藏银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到这玩意一会还得运走就一阵头大。 另一头,稽税局总务冯敬云正在与一群难缠的对手对峙。 这绥阳县除了孙家之外,另有几户士绅豪强存在,为了提升效率,入境之后他便让手下的几个“主任”分头行动,各率一队人负责一个大户。 总体来说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稽税局通常选定的目标都是那些奴仆众多.拥田万亩的地主,这些家伙大多都有武装力量,不过绝大多数人却不敢与税吏对抗。 因为这些酷吏虽然凶狠但好歹还讲道理,最起码人身安全能够保证,若是搞武装抗税那一套,将那卫戍军招来可就完蛋了,这些大头兵向来擅长暴力执法,直接就给一锅端了。 以前曾有不少地主老财想借助寨墙家丁搞负隅顽抗,但结局都非常凄惨,这让绝大多数人都长了经验教训。 退一万步来说,你扛住那卫戍军打击又能如何,等那杀千刀的保乡军来了还不是死路一条?人家弄不好就把炮车拉过来了,城墙都能被轰塌,自家的薄皮寨墙就跟纸糊的差不多。 通常除了这些极具势力的地主老财之外,像那种有个百十亩耕田的小地主,一般不在稽税局的目标之中,而是交给下级单位“税课司”处理。 小地主的基产有可能是勤劳致富的,比如几代人慢慢攒下来,而那些动不动坐拥数百奴仆.数千佃户.万亩良田的大地主,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是巧取豪夺而来,周围的老百姓尽数都是佃农。 你说你爷爷那辈比较争气,勤勤恳恳的攒下一万多亩地,这种话鬼都不会信。 前文提到,这原贵州巡抚汤韦哗如今已在岭南稽税局效命,还挂了个主任头衔,而这家伙头一次干活儿就遇见了个硬茬子。 绥阳县的陈家乃是当地望族,族里曾出过两个进士,其中一个就在成都府那边当差,似乎还是个按察使,反正这陈家在本地是相当有权威的,陈老爷子过寿之时,知县也得亲自提着礼物来道贺。 汤韦哗带人登门之后,却碰了一大不小的钉子,陈老爷子说话文邹邹的,但态度却很坚决,言称自家愿献出纹银两千充捐,但其余家产都是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绝不可能交出去! 如果强征的话,陈家虽然不敢武力抗税,但也有誓死扞卫基业的决心。 这一下可把汤韦哗搞的不会了,区区两千两银子自己怎么向冯总务交差?于是此人立刻冷声令麾下税吏在陈府进行清点工作,按照正常流程来走。 陈老子被气了个半死,也终于使出了他的手段,那就是“哭庙”! 整个陈家数百口人,再加上绥阳县的官绅人家.儒生全部跑到了县城里那座孔圣人的庙宇中,抱着牌位嚎啕大哭不止。 见没人搭理自己,这群家伙寻思这样不行啊,在这庙里哭有个屁用,人家正清点自家基产呢,于是这群人干脆将孔圣人的塑像和牌位都抱了出来,像哭丧一样沿着大街小巷转个不停。 但这个法子还是不好使,绥阳县的百姓的确被这大场面吸引出来了,整个队伍显得极为浩大,但这些泥腿子只是出来看热闹的,跟在屁股后面.对着哭丧的那群人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嘲弄之声。 面对这么多奚落的声音,陈老爷子简直怒不可遏,终于耍了个狠活儿。 接下来,哭丧的队伍不单单是抱着圣人牌位了,还弄来了火油.硫磺等易燃物,甚至还给自己身上捆了一层稻草,众人举着火把直接找到了官绅天敌冯扒皮。 “这是干什么?” 夜色中,冯敬云带着下属从休息的府邸走出,外面是乌泱泱的一群稻草人,在火把的照耀下,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忽明忽暗。 “冯大人!” 陈老爷子一声暴喝,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汝曾为大明知县,亦为士绅出身,为何要对我等苦苦相逼!” 紧接着,他指着一旁的牌位愤然道,“今日,老夫便要当着圣人的面问你!为何助纣为虐,屡行不义之事!” 众所周知,当官的都是读书人,而儒生是学孔孟之道的,因此在大部分情况下,这哭庙的手段屡试不爽,是反抗恶政.暴政的有利武器! 无论是谁 ,若敢对圣人不敬的就不配为读书人,脊梁骨都被旁人戳断! 此刻,冯敬云死死的盯着面前这名老登,心道若是以前当裴山知县之时,遇见这种硬茬子还真有点难办,如果不想事情闹大的话只能退让,否则以后在仕途上就不好混了。 不过现在嘛,呵呵... 于是,沉默半晌后冯总务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厉声喝道: “你以为这点手段就能阻止本官了?” “我告诉你!” “莫说是孔老二的牌位,就算是他本人今个亲自来了。” “也得老老实实给大将军缴税!!!” 第377章 自焚 冯扒皮的话简直令人惊掉下巴,因此不光这些乡绅儒生吓了一跳,就连税吏们也是目瞪口呆,崇敬之情难以言表。 啧...瞧瞧! 大人此番高论,实乃我辈小卒之楷模啊。 “你!” 陈老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枯瘦的身子哆哆嗦嗦,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气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这个狂徒!” “亏你还是孔孟门生,竟说出这等欺师灭祖的话!” “禽兽不如!简直是禽兽不如呐!” 而那些士绅儒生此刻也是群情激愤,各种粗鄙之语不绝于耳,似乎想要用唾沫星子将这狂徒淹死,更有甚者,竟撸起袖子骂骂咧咧的就要冲上前去。 “嗯?” 冯敬云眼中寒芒闪过,喝道,“大胆!” “本官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在这给我放肆!” 话音未落,十余名如狼似虎的税吏却已将棍棒等物抽了出来,一言不合,就朝那几个狂妄之徒劈头盖脸的招呼起来。 “乡亲们!”陈老爷子见状惊呼道,“酷吏杀人啦!” “跟他们拼了!” 陈家族人也连声附和,“对!跟他们拼了!” “好让那南贼知晓,我等士绅人家也不是好欺辱的!” 在不断的鼓噪下,终于有一些激愤者吼叫着冲向前,意与那酷吏抗争,不过这些家伙都养尊处优惯了,一个个细皮嫩肉,哪里是凶悍税吏的对手,刚一上去便被棍子敲的鬼哭狼嚎。 要知道,稽税局在岭南是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几乎可以算是准军事化力量,虽然编制不大.人数不多,但由于税吏在工作中遇见的都是顽劣份子,没点本事还真对付不来。 因此,税吏除了执行公务之外,平日也是要进行操练的,例如拳脚.棍棒以及格斗对抗,基本上保持在三五日一练的水准,这个强度甚至比部分明军还要高。 毫不夸张的说,稽税局的吏员若是上了战场,虽然在正儿八经的战兵面前不够看,但完全可以跟辅兵打的有来有回,当然这是指冷兵器对抗,毕竟税吏是不允许持有火器的。 因此,在这支专业.严谨甚至还会结阵迎敌的酷吏面前,那些闹事的家伙顷刻间便被揍的抱头鼠窜。 而这时,只听见数道响亮的哨声在夜空中回荡,原来是几名“主任”带着人马闻讯赶来,担心冯大人的安危。 “都他妈老实点!” 刘阿宝上来就是一个飞踹,那名戴着镶玉员外帽.铜钱纹锦缎褂的某家老爷,在这一击之下直接腾空而起,落地后,又像个西瓜一样咕噜噜的滚了几圈。 眼看越来越多的酷吏挥舞着棍棒,从四面八方扑来,那些聚众游行的绥阳县士绅儒生们已吓破了胆,好多人顿时脚底抹油就想溜。 “草!” “得罪了冯大人还想跑?” 红脸扫把眉的稽税局裘主任气极反笑,三步化两步的追上前去,手中那杆包漆枣木棍更是舞的虎虎生风,顷刻间便在人群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四周哀嚎声骤起,士绅老爷们横七竖八的被掀翻一地,而裘主任愈战愈勇,放眼望去,竟无一合之敌。 冯敬云看的兴致勃勃,大叫一声“好汉子!” 真没想到自己麾下竟有如此猛将,比起那长坂坡之子龙.当阳桥之张飞也不遑多让。 “哼!土鸡瓦狗罢了。” 良久后,场面终于恢复平静,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裘主任大咧咧的将枣木棍一扔,朝着冯总务抱拳道,“大人受惊了。” “本官无恙。” 冯敬云欣慰的打量着这员猛将,更是走上前替对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此人刚当上这“主任”不久,因此冯大人对其还不甚了解,但眼下却十分好奇。 “你这武艺如此娴熟,棍法精妙绝伦,却不知是从何处习来?” 裘主任咧嘴一笑,回道,“实不相瞒,小的年少时曾在寺庙粗学过几天棍法,只是雕虫小技罢了,若跟那些军中刺击高手对战,自是不敌。 “嗯,胜而不骄。”冯敬云点了点头,他知道对方所说的刺击高手便是军中那些精锐铳兵,比如锐士.虎贲.破军这些拥有功勋头衔的家伙,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所学所用皆为杀人技巧,全无半分花哨。 不过这裘主任倒是有点谦虚,若拿棍肯定打不过拎着刺刀的人,可双方都用棍那就不好说了,因此冯敬云想了想后笑道,“不如日后便由你来担任我稽税局的枪棒教头如何?” “唯有练就一支精师,才好为大将军分忧。” “谢大人抬爱!” 裘主任连忙喜滋滋的表示自己一定把差事干好,毕竟这枪棒教头可是能多领一份津贴的,加上本职的话相当于打两份工。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情况却又突然发生剧变,原来是那陈老爷子气急败坏之下,竟玩起了“自焚”,这老登趁没人注意,直接把火油罐子摔碎,用绑着茅草的身子在油渍里打了个滚。 见状,那些颇有骨气的士绅也有样学样,这些家伙纷纷捡起火把.狰狞着脸,欲要以死明志! “冯贼!” “你这夺人基业的狗东西,定不得好死!” 说着,陈老爷子又挺起胸脯向前几步,阴狠的老脸上满是坚定,只是由于地面浸了油后相当之滑,这东西猝不及防竟猛地一个趔趄。 那火把瞬间脱手而出,将身旁的倒霉族人直接给点着了。 稻草上本就浸满了油,稍微遇见一点火星子就燃起熊熊大火,可怜那陈氏族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变成了大号蜡烛,顿时发出了无比凄厉的惨叫。 “将此獠给我抓住!” 冯敬云气的鼻子都歪了,在他的呵斥下刘阿宝等人气势汹汹的朝罪魁祸首陈老爷子扑了上去。 “狂徒岂敢!” 陈老爷也是吃了一惊,不过这老家伙此刻也彻底陷入癫狂,竟然发出怒吼在众目睽睽下把自己也给点了, “怎么办大人?” 裘主任急声问道,咱们是救这老登还是任其自焚,而冯敬云则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快!给我灭火!” “我岭南以法治境,唯监察院方有权处死此贼。” “别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行!” 第378章 军部争端 经过税吏们奋力扑火,片刻后浑身焦黑的陈老爷幸而得救,只是此刻,这家伙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渗人的嚎叫。 这幅悲烈的惨状将那些士绅吓得双腿打颤,再也不敢提抗税两个字,他们可没这个自焚的勇气。 恰巧此时,被控制住的陈家长子却望着不知死活的老爹泣不成声,骤然扭头.对着那些魂不附体的陈家佃户怒吼道,“跟这杀千刀的南贼拼了!” “一人,两升小米!” 还别说,这两升小米的诱惑不可谓不大,原本那些佃户只是来看热闹的,这一下倒难免有些心动。 绥阳县的光景不算太好,前些日子又打过仗,佃农们的口粮早就被兵匪抢光了,已经闹起了饥荒。 而眼见那些乌压压的佃农被鼓噪的蠢蠢欲动,冯敬云脸色大变,连忙进行喊话警告,“袭击办案人员乃是重罪!” “本官便是来替尔等贫苦人家讨公道的,想这陈家族人不过百余,却巧取豪夺良田万亩,府中积粮如山,致使周围黎庶食不果腹.沦为牲畜般的佃农。” “此等劣绅,不抓不足以平民愤!” 趁着那些佃农发愣之际,脾气火爆的裘主任却是拎着枣木棍,冲上前给那陈家长子狠狠的怼了一下,后者当即疼的弓起了腰,活像煮熟的虾米。 “大哥!” 陈家另外两个兄弟此时已被紧紧按倒在地,动弹不得,见状不禁十分焦急。 “疼啊!” 一席儒衫的陈老大脸色苍白,豆大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滴,这家伙捂着胸口扭来扭去,口齿不清的哼哼唧唧。 “哎呦!” “扎着心喽...” 绥阳县的这场风波闹的极大,已经被卫戍军注意到了,而不久之后,正当缉税局税吏还在苦口婆心的劝告那些佃农之际,百十名全副武装的防爆兵终于赶来支援。 冯敬云见状长舒一口气,今日好险,若这些佃农被鼓噪的袭击税吏,那性质可就恶劣了,自己也会在大将军那落得个“无能”的印象。 “将这陈家贼子都给本官抓起来!” 与此同时,岭南桂林府。 位于大将军府东北侧.两百步外的军部衙门外,一群保乡军的将领们正为某事吵得脸红脖粗,有几个急眼的甚至直接冲上去揪住对方的领子,扬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揍人。 在场的人分为“水师”和“步军”两帮,而之所以大打出手,却跟火炮脱不了干系。 前些日子,佛山兵工厂造出了二十门铜铁复合型重炮,这也是目前岭南最先进的火炮,像一体镗钻的钢炮现在还无法批量生产。 军部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将这批炮拨给水师,谁曾想在半道上却被步军的人给截胡,驻守广东的第二十一步都.都统蓝武带着宣慰使直接把这半路上的炮直接扣了。 蓝都统也是裴山县时期的老兵,年纪不大但作战非常勇猛,曾担任过大将军的亲兵,在思明府攻守战中护驾有功,与徐晋一同在城头上砍杀了许多官军,后在第二次扩军时下放到地方。 蓝武把这炮扣了之后,那水师的将领顿时炸了锅,七八个都统袖子一撸直接闹到了军部衙门这,而步军一看自己的人要吃亏,立马也来了十多人为兄弟撑腰。 大伙虽然不敢直说,但皆认为蓝武这事干的漂亮!那群狗日的水兵这么久了都没立下啥功勋,却坐着那么好的船,用着那么多的炮,还他妈全是重炮.好炮,大伙心里早就不爽了! 在水.步二军将领互喷垃圾话之时,那军部衙门里突然却走出一名传令兵。 “传.第二十一步都都统蓝武.宣慰使屈布上堂问话!” 众人闻言一愣,步军的各都统.宣慰使们连忙七嘴八舌的为自家人打气。 “老屈.小蓝子呀!” 咱可是跟着大将军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咱可别丢份啊!” “对!精神点!” 似乎被大伙的话语所打动,屈布大义凛然的同袍们抱了个拳,继而挺起胸膛,迈着四方步朝衙门走去,那高昂的头颅像打鸣的公鸡一样,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 正当大伙的注意力都被这舍身成仁的屈布所吸引时,耳边却骤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声音。 “操!” 蓝武怒目圆睁,将头上的军帽扯下后往地上狠狠一砸,紧接着捏紧拳头.气势汹汹的朝那衙门大步冲去。 看起来不像是被问话的,倒像是兴师问罪去了。 “好!” “好样的!” 步军的人见这家伙如此生猛,钦佩之下连连竖起了大拇指,而水师的人也是好一阵目瞪口呆。 这一刻,蓝都统已经成为全场焦点,反倒是屈宣慰使站在那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进门,蓝武便见到了正不紧不慢喝茶的颜大人,颜昭在军部亦挂职,完全有资格过问此事,而且是经过大将军同意的,而在他身旁,则站着那名来告状的水师都统陈文俊。 后者曾为明廷广东水师的降将,被吸纳进保乡军后屡立功勋,现为水师统领郑元秋麾下的“南海五虎”之一,也算是军内的知名人物了。 “陈文俊!” 在颜昭吃惊的表情中,只见那匹夫蓝武却发出惊天暴喝,引得整个厅堂内的吏员都目瞪口呆的朝这里看来。 “我操你妈!” “你他妈一个降兵出身,被俘虏的明军把总,凭什么在这儿告老子的状?” “操!老子告诉你,要炮?没有!” “要命嘛,呵呵...老子这条命,已经跟着大将军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衙门中鸦雀无声,众人皆已石化,唯有蓝都统仍在大放厥词,说着,这家伙甚至猛的将身上的军装扯开,露出那一道道纵横交织的刀疤。 从始至终,屈布这个宣威使站在角落中一言不发,只是瞠目结舌的盯着蓝武的背影。 而此刻,衙门外的步军将领们,也是激动的挥舞着拳头,蓝都统如此生猛,让大伙都感到倍儿有面子。 “好!好样的!” “小蓝子说的好!” “就该让这水师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时,一座豪华马车朝着这边缓缓驶来,车还未到,那车厢的帘布却突然被掀开,而后一颗面色不善的脑袋伸了出来。 “谁他妈的在叫好?” 第379章 土着与降将之争 “末将参见大将军!” 看见这道雄壮身影,衙门外的步军.水师将领先是一愣,继而满头大汗的趴伏在地,动也不敢动。 “哼!长本事了!” 徐晋冷着脸瞪了这些家伙一眼,紧接着径直走进军部衙门里,身后还跟着两名卫兵。 此刻,蓝武依旧在振振有词的对着水师都统陈文俊破口大骂,一旁的颜昭早已放下茶盏,只是握着拳头.面无表情的盯着这家伙。 “放肆!” 人未到声先到,门口传来的暴喝顿时让厅堂内的人心肝猛的一颤,当看清来者后,众人顿时脸色大变,吏部尚书颜昭连忙跪地告罪道,“臣无能,却是惊扰了大将军。” 徐晋没有搭话,而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眼前这位光膀子的狂徒,而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蓝武,此刻却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与大将军对视。 “刚才不是声音很大么,怎么不说了?” “你蓝都统究竟要干什么?” “造反?” 大将军语气平静,但每句话都让蓝武直冒冷汗,当听到“造反”这两字后,这家伙瞬间慌了神,连忙跪倒在地,“大将军息怒,末将只是一时不岔,故而来这军部讨个说法,并无反意啊!” “大将军,都怪我没有拦住他,这事与我这个宣慰使有很大责任。”一旁的屈布见状也赶忙俯首认罪,心里又怕又悔。 没想到这事连大将军都惊动了,这一下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蓝武啊蓝武...你也算是军中元老了吧。” 徐晋沉默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在裴山县与明将毛勇作战时,曾连斩敌兵三员,剿杀常天王时,又阵斩贼兵五人,思明府攻守战中,曾随本将军一起,接连杀退数波攀上城楼的明军。” “那一战,你身负重伤险些毙命...” “你这样的猛将,原本我是很看好的,可如今却不服军令.咆哮公堂,实在让本将军寒心呐。” 听到耳畔传来的这些话,蓝武死咬牙关.虎目中噙满泪水,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哽咽声,他没想到,大将军竟然还记得这一件件事,甚至连自己砍了几个人都如数家珍。 “大将军!” 蓝武骤然抬起头,又“噌”的一声拔出佩刀,脸上满是倔强的神情,这时,颜昭等人早已脸色大变,以为这家伙要以下犯上,而那两名卫兵更是如临大敌,立刻寒着脸将大将军护在身后。 徐晋脸色平静,并示意卫兵退下,他知道这小子不会对自己动手,而且这么久以来,恐怕所有人都忘了,他这个大将军早些年便是靠这身武艺才服众的。 果然,只见蓝武将佩刀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满脸羞愧的说道,“军法不容情!” “是末将辜负了您。” “若有来生,蓝某还愿追随大将军鞍前马后,当您的亲兵!” 说着,这家伙缓缓闭上双目,显然是要抹脖子了,徐晋也被这愣头青吓了一跳,虽说私扣火炮.咆哮衙门的事很严重,让他这个大将军非常生气,但还不至于是死罪,况且此人一向作战勇猛.脾性直率,此番八成是受了旁人的挑拨而已。 “住手!” 关键时刻,众人只看见大将军骤然暴起,状若一道飓风般向前两步,一脚将蓝武踹了个跟头,那柄精钢佩刀也“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大将军?” 蓝武猝不及防下身形猛地一个趔趄,站稳之后不禁呆呆的张着嘴,好像被石化了一样。 “我岭南以法治军,真要死,那也得经过军法司的宣判,由不得你。” 徐晋瞥了这家伙一眼,冷声道,“将蓝都统.屈宣慰使革职!交予军法司处理!” 紧接着,他又转过身凝视着衙门外那些趴伏在地的水师.步军都统们,“今日,所有参与此事者,皆罚饷三月,降一级。” “敢有下回,老子饶不了你们!” 徐晋知道,蓝武这个愣头青做出此等蠢事,定是受了那些步军同僚们的挑拨,这家伙打仗虽然悍勇,不过在政治上还是个白痴,得好生沉淀一下才行。 保乡军不缺好兵,但却非常缺乏能独当一面得良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杀这些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将领,只要不谋逆.不造反,其它的错误都是有机会改正的。 “做的不错。” 片刻后,徐晋打量着这位水师都统陈文俊,“你能按章程行事,来军部上报,而不是跟着这群骄兵悍将胡闹,这点非常好。” “无论以前是什么身份,既然入了我保乡军都是自己人,今后要好好干,那些本该属于水师的火炮也会拨下去的。” 陈文俊垂下头感动不已,他曾在广东水师任职.属于明庭降将出身,天然就要在那些土着元老军官面前矮一头,只是没想到大将军本乃山贼出身,却公正严明如此,能将这一碗水端平极为难得。 有这样一位贤明之主,也难怪朝廷会屡战屡败,致使西南数省尽数沦丧。 于是,此人咬了咬牙,目光坚定的抱拳道,“敢不效死!” 随后,徐晋给军部下了令,立刻派人调查究竟是哪些将领在撺掇.挑拨水师.步军的矛盾,揪出来后绝不姑息。 当然,这事表面上看只是水师和步军的争执,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更深层的则是岭南土着军官和明军降将之争。 徐晋用人向来不拘一格,不看出身只看能力,就算能力有限但若兢兢业业.用心办事的话,他也不会亏待对方。 跟大明打了这么久的仗,俘虏的明将更是数以百计,这些人大多现在已经转变了阵营,为保乡军效力,其中一部分能力出众者还担任了中高级军官,这肯定会引起那些岭南土着军官的不满,甚至是嫉妒。 没办法,军官的职位是有限的,当一个就少一个,那些本身能力差劲.久久升不上去的岭南军官,自然会认为是这些外来者抢了自己的机会,因此有敌视情绪也很正常。 但徐晋自然不会纵容这些家伙,有意见可以提,有问题可以研究,没本事就多学.多看,少玩嫉贤妒能那一套。 若谁他妈的敢乱来,大将军就要谁的脑袋! 第380章 劝大将军登基 时间缓缓而过,一转眼便来到了八月底,四川方面,后将军罗延康攻破泸州城之后,眼下并未将战线再次向前推进,而是一边肃清此府残兵的同时,向成都府周围遣使,试图劝降当地的明军。 而湖广方面,前将军马户自宝庆府而出,直击衡州府城,此地守备空虚.仅有不足两万的老弱残兵,桂王朱常瀛咬牙拿出了十三万两银子,募青壮.固城池,但也只是在保乡军的猛攻下挺了两日而已,城破时,朱常瀛当场被俘,其子朱由楥毙于乱军之中,但四子朱由榔却在守将刘熙祚的拼死掩护下,从南门逃了出去。 桂王乃是明神宗之子,备受崇祯皇帝恩宠,其王府基业甚是雄厚,富庶程度与昔日桂林之靖江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桂王城城墙高两丈.方圆三里有余,建于衡州府城的中心地带,面积占此城的三分之一,控制的耕田更是高达百万亩之多! 马户攻入此城后,第一个目标便是这桂王府,由于牵扯到的金银财物太过巨大,这查抄之事甚至是由他亲自带队的,上千号士兵足足在王城内搜寻了一天一夜,将这里直接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查获出的东西令所有人都大为吃惊。 桂王府财宝堆积如山,共查抄出金银整整一百一十八万六千余两.古董字画无数,这还只是金锭.银锭的实物,剩下的金器.银器以及玛瑙.宝石等玩意更是装满了十四架马车,简直骇人听闻。 而粮食亦抄出整整十二万石之多。 除此之外,像兵器.盔甲等物亦不在少数,足有数千具,这些藩王都是有王府卫队的,有这些东西倒也正常。 尽管前将军马户这人对财物兴趣有限,但如此巨额的财产还是让他瞠目结舌,这桂王的金银财宝,可堪比一个半的靖江王了,像耕田之多,更是后者的十几二十倍。 这也不奇怪,湖广是大明重要的产粮区,其耕地面积要比广西大的多,因此这桂王府拥田百万倒也合乎情理。 除了金银财宝和田产之外,桂王府还控制着衡州府境内的百十家店铺.商行,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妈的!” “真不知道这些大明王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攒这么粮银有个屁用!” 瞪着这一车车从王府内抄出来的金银,马户就气不打一处来,在湖广境内的这段时间,他见过无数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饥民,行军路途中到处都能看见荒坟枯骨。 岭南受小冰河的影响相对小些,尽管粮食也有一定程度的减产,但总体还算过得去,而湖广受到的影响就要大很多,这些年到处都在闹饥荒,这才滋生了层出不穷的流民.义军,每年的饿死者恐不下数十万之众,况且除了天灾之外还有人祸。 这些藩王努力兼并田产.巧取民田,使得无数百姓失去唯一的生产资料,无疑加剧了明廷灭亡的速度。 由于这批款子的数额实在太过惊人,马户实在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带人押回岭南,眼下大将军正欲打造一支无敌舰队,这些银子便能起到很大作用。 至于粮食,除了留下军队日常消耗的份额外,便与那些武械.盔甲之物一同交给辎兵运输即可。 值得一提的是,通常情况下保乡军在前面作战,屁股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物流运输中心”,其中包括协助押运粮草的民夫.辎兵,甚至还有粪肥贩子.菜贩子及邮差等相关人员。 一支军队动辄数万人,除了固定的粮草消耗之外,亦有各方面的客观需求,士兵长期在外作战难免会有思乡的情绪,比如给亲属.妻子寄个家书啥的,这是必须要满足的,否则时间一长大伙可就有意见了,容易影响军心。 因此这驿站.邮差自古以来便有,往往随着大军移动,将将士们的书信.饷银.战利品送回后方。 像岭南就有一个官办的“龙兴邮政”部门,隶属于户部旗下,平日里也向老百姓开放,当然这肯定是收费的,毕竟没有营收的话,哪来的钱给邮差发薪水。 而数万人马一天除了吃喝之外还有拉撒,那屎尿都能堆成一座小山,在没有化肥的时代,这些能提高农作物产量的粪便可都是相当珍贵的东西,民间的一些百姓时常会为了半筐粪而大打出手,甚至引发宗族械斗,这是后世人难以想象的。 因此,便诞生出了这些粪肥贩子,此些人吆喝着驴骡.拉着特制的封盖马车,从保乡军手里低价收到粪之后,再往别处一倒卖,利润还是很可观的,这活儿虽然脏,却是个肥差,一般人都挤不进来。 另外,士兵们长期在外作战的话,有时候还是需要吃到一些新鲜蔬菜的,否则会烂嘴角甚至患病,如果离本土较近的话,军部的后勤部门还能勉力供应,若离得远就有心无力了,很多时候要从当地的百姓手里进行收购才行。 有利可图,自然就会产生这些跟在军队后面兜售瓜果蔬菜的贩子,这些人大多也都是普通百姓,用自己种出来的蔬菜换点酱醋钱而已。 总的来说,保乡军不止是一支单纯的作战力量,更能在一定程度上带动当地的经济,使得老百姓都能跟着屁股后面喝点汤汁。 这也就导致很多攻占区的老百姓.都希望王师能在本地多停留些日子,因为这样的话,大伙就能多赚几个铜钱。 不久之后,马户.罗延康.郑元秋等人都回到了桂林,众人述职完毕.从军部接到任务之后又将赴往原地,当然这是正常情况下,若战事吃紧,主将则不需要亲自回来。 众人在将军府外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前将军马户却贼兮兮的将罗.郑二人拉到一旁,嘿嘿一笑: “你们说,这大明是不是要完蛋了。” “这还用说。”罗延康咧嘴道,“连你都看出来了,谁看不出来。” “操!”马户眼珠子一瞪,锤了好兄弟一拳,接着压低声音,“既然大明要完蛋,咱们不如请大将军登基,当这个皇帝算了。” “啊?”郑元秋吃了一惊,“这是不是有点仓促了?” “仓促个甚!” “那龙椅,朱由检小儿坐得,大将军就坐不得了?” 马户气呼呼的说道,“这事老子来牵头,先给你俩通通气,到时候别唱反调就行。” 紧接着,他神神秘秘的扯开衣领,露出了藏在怀中的那件事物。 “怎么样?老子准备的齐全吧?” 第381章 承运殿中 承运殿中,大将军徐晋稳坐缠金蟒椅之上,神色极为高兴。 马户这回在湖广干的非常漂亮,不但接连攻克宝庆.衡州二府,更是生擒了桂王,还查抄出百万余两的银子。 这可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收益啊,造十几二十条风帆战舰都绰绰有余,顶的上岭南两成的年度财政收入。 大明藩王最多的地区就是湖广,虽然不是每个都像桂王这么富,但其财富加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徐晋现已将这些王爷皆视为自己的回血包,因此对这个湖广是志在必得的。 这里的耕田.人丁都是宝贵财富,更别提攻下湖广北部之后便可直击南直隶,截断漕运,这就相当于把大明的命根子彻底掌握在手中。 虽然眼下此地还有点混乱,什么张献忠.熊文灿.左良玉打的不可开支,但只要保乡军按部就班的推进.以攻占区为基本盘步步为营,湖广只是囊中之物。 在史上,桂王.襄王这些湖广藩王原本都栽在张献忠手里,不过这一次,徐晋打算先截个胡再说。 “启禀大将军。” 吏部尚书兼南书房执事大臣颜昭拱手道,“明庭使者方逢年已经离去,言称和谈条件太过苛刻,须回禀崇祯帝做定夺。” “此外,近来各地吏员极其欠缺,臣建议立刻召开第五届科举选士。” 方逢年是大明的礼部尚书,代表明廷来跟保乡军议和的,不过岭南这边提出的割地赔款要求实在太过惊人,因此这家伙在争执无果之后,也只能气呼呼的走了。 “嗯。”徐晋无所谓的笑道,“走了就走了,再过些日子,也不用大明割让了,咱们自己也能将那些府县攻克。” “科举的事你看着办吧。” 前些天,被围困在广东连州南岭山中的张勇携众投降,此前的数次突围皆被打了回去,这支官军被困在山里许久,早已断粮断水,连军马都宰杀完了,许多士卒又生了痢疾.瘟疫,非战斗减员相当之高。 张勇乃是左良玉的副将,曾率五万大军南下.欲与郑芝龙配合光复岭南,不过左良玉似乎不怎么在乎这个副将,这段时间根本没有营救或支援的打算。 这时,后将军罗延康抱拳道,“大将军,眼下明廷在四川境内已无甚兵力,我意不如立刻挥师成都府,将那蜀王.巡抚等厮给一锅端了。” 马户从桂王手里抄了上百万两银子,立下个大功,这让罗延康十分羡慕,他也想有样学样,赶紧把那蜀王也给抄了,要知道四川境内可就这一个藩王,数百年传承之下,蜀王的财富比起桂王只多不少。 徐晋自然也早就盯上了这个蜀王,现如今张献忠正在围攻襄阳,虽然不知道为何左良玉迟迟不去救援,但明廷着急之下肯定会从陕豫抽调兵力来援,因此献军到时候将要面临四面八方的包围,多半是顶不住的。 到时候,张献忠很大概率会一路向西.遁往四川,流寇过境.烧杀抢掠之下又是一场天大的祸乱,这是徐晋不愿意看到的,因为他早已将四川视为自己的地盘,不允许别人搞破坏。 因此,沉思片刻后大将军徐晋从广东那边给罗延康又增派了一万兵力,让他尽快将成都府拿下。 另外,被擒的四川总督孙传庭已在前日被押回桂林,但徐晋并非第一时间见他,而是打算先将此人晾上一阵子再说,这等人物三言两语是劝降不了的,只能用潜移默化的手段,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方逢年离去之时恰巧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比如孙传庭本就是大将军的人,相当于明廷内的卧底,因此人家这番只是回娘家而已,算不得投降。 就在大臣们纷纷禀报完近期要事之后,徐晋刚想示意众人退下,殿内情况却发生突变。 只见马户.罗延康.郑元秋这几个保乡军大将悄悄对视一眼之后,竟骤然跪拜在地,沉声道: “大明气数已尽,亡国已在须臾之间,如今外有建奴肆虐,觊觎我华夏大地,内有流寇作乱,荼毒我无辜百姓,望大将军以苍生为重,顺天理.登大位!” “末将斗胆,请大将军登基!” 这突如其来的话不仅听的徐晋目瞪口呆,就连殿内的其余文武官员也是大吃一惊,而负责掌管近卫军的左将军赵仁毅则一脸愤慨,心道这三个夯货真不是个东西,好歹兄弟一场这种事竟然不提前给自己通通气,多半是怕自己这个近臣泄露消息。 想到此处,他也连忙跪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而文臣中,户部尚书老于的反应最快,立刻就跪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更是说不出的亢奋,谁能想到,他这个流贼出身的老骨头,有朝一日竟能从山寨喽啰混成成为开国元勋,能亲历这一切,就算死也值了。 老于挥起衣袖擦了擦脸颊上的老泪,在这一刻不禁想起了白水王二,那是他的第一个老大,也是曾经最仰慕的汉子,当年那句“杀县令.开粮仓”引得四方来投,何等的风光。 只可惜这位好汉闪耀登场.仓促下台,如果他也有大将军这般见识,想必也能创下一番基业吧。 “臣等,请大将军登基!” 这时,吏部尚书颜昭等文官也齐刷刷的跪叩在地,这从龙之功可是大功中的大功,谁会嫌多啊,这个时候不表态还等什么呢。 众人的心思五花八门,但在称帝这件事上却没有异议,甚至早就巴不得了,在岭南文武看来,大将军实在是低调的有些过分,要搁别人恐怕刚占据一个省就迫不及待的称王做祖了。 除了安南不说,保乡军现已占据两广.滇黔四省,及湖广.四川的部分区域,可谓兵强马壮.如日中天,还叫什么“大将军”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毕竟,上面的人屁股挪一挪,下面的人才好往上升啊。 “胡闹!” 眼见文武群臣都跟念经般的叨叨个不停,徐晋脸色一沉,呵斥道: “眼下局势未定,称什么帝?这事,等攻克南直隶,灭了大明再议不迟。” 说着,他没好气的盯向吏部尚书颜昭,“他们闹也就算了,连你也胡闹。” “我记得在裴山县的时候,阁下不是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第392章 越王 颜昭轻咳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紧接着他表示此一时彼一时,毕竟谁也没想到保乡军能发展的这么快。 此刻,眼见大将军沉着脸坐在蟒椅上,对大伙的劝告无动于衷,于是马户咬了咬牙后沉声道,“大将军,得罪了!” 说着,这家伙骤然起身,猛的从怀里扯出一件明黄色的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游龙和祥禽瑞兽,模样十分花哨,但细细看去有些图案还未曾绣完,显然还没有完工。 这东西乃是昔日查抄靖江王府时找到的,后来被扔进了户部的库房中,却不知怎么的被马户给设法弄了出来。 在众大臣惊愕的目光中,只见马.罗.赵.郑这四名大将起身后一言不发,扯着那龙袍快步向前走去。 “天冷了,我等便为大将军加件衣裳吧。” “放肆!”徐晋脸色一变,而殿外站岗的卫兵听到动静后刚拔刀冲进来,瞧见这一幕瞬间傻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这是乱来!” 徐晋刚一起身准备训斥,却直接被罗延康和郑元秋一左一右的抱住大腿,马户嘿嘿一笑,见赵仁毅还在发愣,便呵斥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帮忙!” 说着,这两人手脚麻利的将那黄袍给大将军披上。 殿内群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颜昭和老于朗声叫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之时,众人这才如梦清醒,连忙跟着山呼万岁。 “唉!” 徐晋长长一叹,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这袍子似乎千斤之重,让人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半晌后他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 “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啊!” 说实话称帝之事,徐晋是打算攻克南直隶再说的,毕竟无论怎么说,大明都是中华正统,将其灭了之后再立国称帝才符合正常章程,政权的更替也就变得“合法”话,虽然自己不在乎这些东西,但这个时代的绝大多人还是很看重的。 但眼下已遭群臣黄袍加身,却是有些进退两难,思来想去,徐晋向众人沉声道: “眼下湖广都未曾平等,郑芝龙等部尚虎视眈眈,称帝的确为时过早。” “你们想进步,想封侯拜将,本将军都能理解,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众人的神情有些失落,徐晋顿了顿后表示虽然称帝不可,但可以先称个“王”,而且这登基建国乃是大事.要事,真要称帝也不能这么仓促,“国号”.“年号”这些可都是要慎重考虑的。 群臣闻言这才罢休,大将军虽不愿就此称帝,但称王也行啊,以后在外面行走也算是有个名头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大伙能够晋升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这很简单,原本连徐晋自己都是所谓的从二品“定国将军”,手底下的人再升还能升到哪去,四方将军已经是最高等级了,但如果称王之后,那下面的人是不是就有了封侯的盼头。 再怎么说,一个定国将军封的“侯”,不但礼数上说不过去,就连老百姓都会耻笑,可若是王封的候,这就正常多了。 而接下来,承运殿中的岭南文武群臣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大伙讨论的是,大将军这个“王”应该用什么名头。 “臣认为,自古王爵皆以封地命名,岭南在春秋时称之为百越,因此,当取这个越字为名号。” 说话的这人身姿挺拔.颧骨高耸,正是第四届状元杜维宪,乃广州府人士,以才思敏捷着称,目前是南书房担任行走大臣之一,虽然身上没有实职,却也有资格参与政事。 闻听此言,徐晋歪坐在莽椅上道,“可以,就这么办吧。” 紧接着,吏部尚书颜昭委婉的表示,既然大将军已称“越王”,那么以后就该多遵循礼数,既然是王就要有王的样子,像这样跟大马猴似的坐在椅子上可不行,举止要庄重一些。 另外,各位将军们也要改一改身上的匪气,那些粗鄙之言私下里说说就行了,朝堂之上还是要体面一些,否则容易被人耻笑。 “哦...” 徐晋闻言脸色一僵,只好正襟危坐起来,他瞪了一眼马户等人,训斥道,“都听见没有,颜尚书说的很有道理,以后谁他妈再敢在殿里说脏话,出去领军棍先。” 就这样。 于崇祯十一年九月二日,大将军徐晋于桂林城中南面而坐,改称“越王”。 同一时间,岭南又增添了“礼部”,初设有“仪制司”.“外事司”.“宗务司”三个下属单位,原本属于吏部负责的科举,以及户部掌管的学堂建造一项,也被分了过来。 仪制司是专门负责筹办祭祀.策划典礼.修明礼乐之事,通俗点说就是专门举办大型活动的,而外事司则是专门接待外使.出使.以及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充当翻译。 至于“宗务司”便是专门管理民间宗教的,例如释.道.天主这些教派,百姓虽然信仰自由,但这些场所都要在宗务司进行报备.审批,否则将会视之为非法传教,这也是为了打击那些骗财骗色的邪教组织。 值得一提的是,岭南这边的道观不少.寺庙罕见,至于西式教堂却几乎见不到,只在匠部内部设有一间祷告室,专门给那些夷人工匠作用。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些道士常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有民团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甚至六七十岁的老道也兴致勃勃,这些人所求无非是赚点银钱.修缮一下道观。 而本地的寺庙,却早已被各种流寇.匪徒洗劫的差不多了,因为大伙都很清楚,和尚是比较富裕的,寺院往往有不少积粮,而那些穷道士身上,是真榨不出几滴油水。 至于像天主.基督这种西方宗教,在岭南这边处于严格管控的状态,寻常夷人根本难以进入腹地,更别说建教堂了,简直难如登天。 关于此事,欧洲各国的传教士没少与保乡军交涉,甚至葡人还以传教为条件,威胁要断掉与岭南的贸易,但后来也只能老老实实服软,再也没提这事。 作为最高意志,尽管徐晋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也对华夏本土的道教比较有好感,虽然没有刻意去扶持,但这道教在岭南还是发展的不错。 有朝一日,威加海内外之时,他希望这些道士也能像那些西方传教士一样,去欧洲传播文化。 第393章 吴王 岭南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福建这边,当郑芝龙听闻那徐贼竟已称王之后,心里头是又妒又恨。 当然,他得承认,人家的确有这个资格称王,保乡军盘踞数省之地,安南也落入手中,可谓兵强马壮.如日中天,这“越王”二字倒也名副其实。 郑芝龙没有太大追求,他的梦想就是能保住福建这个老巢,如果能将广东也控制就更好了,封个闽粤总督就能让这家伙乐半天。 不过自这徐贼称越王之后,此人却也生起了别样的心思。 “二弟.三弟,为兄叫你们来有要事磋商。” 将芝虎.芝豹两位胞弟唤来之后,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郑芝龙轻咳一声道,“徐贼称王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有什么看法可以说来听听。” “大哥。”一身戎装的芝虎沉默了片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徐贼野心勃勃,行事专横霸道,恐觊觎社稷神器许久,不过这小子仅是称了个王,而不是直接称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这时,面白清瘦的芝豹也在思索后开口,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徐贼这个人不简单啊。” “你们想想,旁人若是有如此悍勇的军队.如此广阔的地盘,恐怕早就登基建国了,正如那清帝黄台吉一般。” “而徐贼仅是低调的自称越王,可见此人相当沉得住气,不是每个人都能抵挡做皇帝的诱惑啊,哪怕这个皇帝只有一亩三分地的。” 两个胞弟对那徐贼的评价很高,这让郑芝龙久久无语,但他其实也认同方才那些话,于是,在踌躇了一阵后,这家伙有些不太自然的问道: “你们说,要是我也称个王如何?” 此言一出,芝虎和芝豹皆大为吃惊,两人对视一眼的后连忙劝道,“不妥!” “大哥你可是明廷的海防游击将军,正儿八经的明将,大明从无异姓王,今若擅自称王便是与朝廷直接撕破脸皮,实在是没有必要。” 两人表示,那徐贼乃岭南坐寇,本就是山贼出身,从始至终都在造大明的反,人家称王虽然名不正但也说的过去,而咱们早就被大明招安,现在也算是朝廷的人。 你若也学人家称王,当今圣上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会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之前与岭南水师在南海一战中损失不小,连老巢都差点被偷了,郑氏集团士气锐减,正处于低谷当中,本来隔壁就有保乡军虎视眈眈,随时会再度侵入闽境。 如果大哥再自立为王,那就直接从朝廷钦点的大将变成了叛贼,这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增添对手吗。 “荒谬!” 俗话说良药苦口,郑芝龙显然不喜欢这个苦味,这些话也不是他想听的。 今个叫两胞弟前来,本是为了听些好听的话,在此人的设想中,自己一提出徐贼称王的事,手下就应该顿时会意,连忙跪在地上也劝自己称王,然后他多次言辞拒绝之后只得无奈同意。 这才符合章程啊。 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么。 “我虽是明将,可朝廷眼看已没几年活头了,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自立山头又有何错?” 郑芝龙铁青着脸,反驳道,“即便称王,朝廷又能奈我何?” “那湖广早已乱成一锅粥,官军被南贼杀的抱头鼠窜,明廷且自顾不暇,何来兵力围剿我等?” 见两名胞弟欲言又止,郑芝龙将手猛的一挥,冷声道: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就这样,崇祯十一年九月。 受到徐晋这个“越王”的刺激,郑芝龙也于晋江县南面而坐,自立为“吴王。” 穿着紧急赶制出的蟒袍,接受众人朝拜的他欣喜无比,当场就封了好几个候,此事过后,郑芝龙又连忙派人将福州及各府的城池控制,将本地的明廷大小官员全部拿下,愿意效忠他这个吴王的可以继续干,不愿意的直接砍了。 郑军的实力还是不错的,虽然在陆地上打不过保像军,但对付那些留守城池的老弱明军却不在话下,而且因为这场军事行动实在太过突然,福建的许多府县还处于懵逼之中,就被“自己人”给占领了。 郑芝龙的计划是,将福建全境控制之后先多建些防御工事.加固城墙等等,以防再次被南贼偷家,同时要让船厂加快速度,多造些风帆战舰出来,将来好一举歼灭岭南水师。 这造船的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郑家是不缺银子的,虽然海上的收益要跟手底下的大小船主分,但落在郑芝龙手里的钱还是很可观,每艘造价不过一二万两银子的战舰对他来说完全负担的起。 技术上面也没太大问题,福建的老百姓自古以海为生,造船业还是很发达的,不乏技艺精湛的船匠。 这么一看好像各种条件都具备,以郑氏集团的财力若是下狠心造大船的话,岭南是肯定比不过的,但现实却跟郑芝龙预想的不同。 首先便是舰炮问题,一艘多层甲板的战列舰炮门动辄六七十口,对重炮的需求量极高,而要想把炮造的又多又好,就离不开充足的铁料和大量的工匠。 福建的铁产量足够造炮所用,闽南的匠人也是最早与南洋诸国.西方夷人接触的,学到了佛朗基.红夷大炮等技术后又加以改进,像佛山兵工厂的铜铁复合火炮技术,就是闽南工匠最早使用,成品的性能更胜原版。 但闽境炮匠的数量就要比岭南少许多,毕竟徐晋可是一直花大力气搜集.培养匠人的,因此在造炮技术上,郑芝龙不比岭南差,但产量上却差得多。 佛山兵工厂现每月便可产炮近四百门,整个福建的官坊炮局加起来也比不上,更别提除了佛山兵工厂之外,保乡军在南宁.思明府.桂林等地还有几个中小型规模的铳炮厂。 两者产量差距大,除了匠人数量之外,还有管理和待遇.奖励.晋升四个重要因素,正是因为薪资丰厚.从无拖欠,而且超产还能拿到奖金,专业技能提升后可不断向上晋升,成为社会地位很高的“大匠”也不是不可能。 这使得岭南的工匠们干起活来都非常卖力,每日起早贪黑的努力提高技术水平,根本不需要官吏督促,这种敬业程度令资本家都感到汗颜。 毕竟在这里,努力干活是真能出人头地啊。 第394章 愤怒的朱由检 而郑芝龙麾下虽然也有许多铳坊.炮局,但内部却跟他的船队一样混乱,偷奸耍滑的.浑水摸鱼的.滥竽充数的应有尽有,匠人的地位和待遇都非常差。 因此尽管他三番五次的发令,让各炮局提高造炮速度,但效果却不尽人意。 你他妈光谈奉献,不谈待遇,这不哄傻子吗。 在造船上也是如此,由于管理混乱,赏罚机制不明,更有人贪污经费,导致风帆战舰迟迟下不了水,即便下了水也是这出问题.那出问题,跟那些火炮一样,品控极其堪忧。 明末的火器质量向来为人诟病,你说它差吧确实差,有时候那些铳炮根本就是个样子货,拿上战场还不如烧火棍,简直辣眼睛。 但火器质量差可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而是吏治腐败和贪污成风的原因,在明末,西班牙人就曾进口过大明的火炮,并对其评价很高,认为质量甚至比自家造的还好。 而南洋各国也频繁从两广.闽南购买火炮,将其视之为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可以说,在同等价位上,大明的火炮并没有比欧洲火炮差到哪里去,甚至在某些方面的技术还更为先进,综合性价比更高。 但为何出口的都是好东西,明军自己用的却全是破烂货呢。 原因也很简单,比如朝廷拨下了一百门炮的经费,经过层层分润之后,到了采办人员手中就剩下三十门,自己再稍微吃个十门炮的款子,然后找到炮局,表示要用剩下的这二十门炮的款子采购一百门炮。 炮局也很为难啊,毕竟这活儿不接都不行,炮匠肯定不会自己贴钱给朝廷造炮,那咋办?偷工减料呗。 这种黑心炮.黑心铳,上了战场打不了几发就得炸膛,谁活腻歪了敢用这玩意。 正因如此,明军装备的火炮大多都是造价低廉的穷酸小炮,毕竟比起那些黑心重炮,这小炮打起来事故率反而要低的多。 对于那些底层士卒而言,朝廷发不下饷也就算了,连吃饭的家伙也糊弄。 谁爱玩命谁玩命吧,反正老子不干! 当然现实情况比较复杂,但这个比喻可以基本概况官军的火器为何质量差劲。 要知道,在闽粤沿海的许多铳坊.炮局内,可是有两条生产线的,那条精品线专门对外,出口给南洋诸国,另一条劣品线专门对内,这些粗制滥造的货色皆用以应付朝廷。 另一方面。 徐晋.郑芝龙接连称王的消息飞速被传到京师,崇祯皇帝得知此事后一言不发,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魂魄一般,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徐贼称王也就算了,这家伙本就是朝廷对着干的,可朱由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连郑芝龙这狗东西也自立山头了。 原本,朝廷还想借助郑家的力量牵扯住南贼,崇祯甚至都打算册封郑芝龙为福建总督,谁曾想此人却等不及了,直接自立为王,这意味着大明不但彻底失去了东南沿海,而且还又增一号强敌。 朝廷能指挥的动“海防游击”郑将军,但不可能指挥的了“吴王”郑芝龙。 在这一刻,朱由检恨不得立刻发兵先将那两面三刀的郑家收拾了,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先不说打不打得过,现在内地的哪还有多余兵力,除非把边军调回来。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首辅周延儒一阵犹豫,思索许久后还是壮着胆子站了出来。 “讲。” “陛下,南贼乃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因此臣认为还是可以争取一下郑芝龙的。” 见崇祯皇帝面色不善,周延儒硬着头皮表示,现如今朝廷在西南已经没有兵力了,湖广也仅剩下左良玉等部,而且这家伙还不听话。 因此,若想抗击南贼,给朝廷留下喘息之机,唯有拉拢郑芝龙这一条路可走,毕竟,也只有此人才有足够的实力对南贼构成威胁。 只要郑家的船队还在,那徐贼就不得不在本土驻下重兵防守。 “这些朕自然知晓。”朱由检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可这郑芝龙现已称王,摆明是跟朝廷撕破脸皮,却要如何拉拢?” “陛下,世上无难事。”周延儒沉声表示,郑芝龙与那岭南贼酋不同,此人或许有野心,但却不大,当个王公已经心满意足了,而那贼酋徐晋却不同,此人乃是野心勃勃之辈,所觊觎的无非是社稷神器,时刻准备问鼎中原。 “哦?何以见得?” 面对圣上的疑问,周首辅给出了自己的分析,他认为从种种迹象来看,郑芝龙无论是从眼光.格局和手段都无法与徐贼相比,而且此人的立场本来就不坚定,相对好拉拢一些。 简单来说,就是望之不似人君。 如果朝廷能以承认郑芝龙的王爵身份,这家伙绝对会再次投入大明怀抱,到时候便可遣其与南贼相斗。 “你说什么?” 朱由检被这话气了个半死,怒声道,“朕干脆把徐贼的越王名头也册封好了。” “大明祖制不可违,从来就没有什么异姓王!” “陛下息怒。”周延儒脸色一僵,“朝廷现在若想对付南贼唯有这个法子了,郑芝龙如今不过是自称为王,可将来若是也学南贼起事,攻城略地,到时候大明又当如何应对。” 他表示,只有这样才能牵制南贼,大不了日后再设法将郑芝龙除掉就是。 如此,朝廷威严依旧不失。 此外,大明也不是没有异姓王的先例。 朱由检陷入沉思,这些话尽管不中听但的确有几分道理,可若是真册封异姓王的话,叫天下人如何看待自己,百年之后又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 这一下,他心里不禁十分犹豫,同时还有深深的无力。 “罢了...” “先派人去看看郑芝龙的态度,如果此人同意为朝廷效力,继续抗击南贼的话。” “朕...唉!朕会考虑册封此人。” 有人会问了,为啥崇祯皇帝没有考虑招抚徐贼,比如册封其为“越王”之类的法子,这是因为,朱由检对徐晋恨之入骨,再一个,他不相信此人被册封之后,就会为朝廷效力。 毕竟,徐贼身上现在还挂着一个“定国将军”头衔呢,还是崇祯皇帝亲自册封的,但也不耽误人家该干啥干啥。 这时,忽有太监急赤白脸的闯进殿中。 “陛下!边镇急报!” 第395章 清兵侵袭 一听“边镇”这两个字,朱由检顿时面色凝重,连忙示意太监快些说话。 “陛下,鞑子又来了!” 崇祯十一年八月底,清帝洪台吉令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与多罗贝勒“岳托”分兵两路,绕袭大明腹地,前者被加封为“奉命大将军”,后者则为“扬威大将军。” 清兵这回的规模不可谓不大,八旗兵加蒙古兵足有五万多,包衣辅丁约六万,清兵和蒙古兵人具双马,精锐者甚至有三马,而包衣奴才中也有许多骑着骡马的兵丁,这就导致清兵的机动性非常强,直到突破关隘后才被明军发现。 洪台吉曾言,取燕京如伐大树,须先从两旁斫削,则大树自扑,此人的伐明战略便是不着急推翻大明朝廷,而是不断地剪除明廷的羽翼,损耗大明的军力国力,积小胜为大胜,最终入主中原则水到渠成。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保乡军也差不多是这么个路数,不过细节方面略有不同罢了。 清兵再次入关的消息将崇祯皇帝吓的面无人色,连忙将众大臣火速召来,商议如何应对。 这会,他也顾不上南贼了,南贼毕竟远着呢,而以清兵的高机动性,十天半个月就能杀到京师。 “陛下,当务之急应立刻招天下兵马勤王!” 首辅周延儒道,内地的军事行动可以暂缓一下,毕竟京师若是沦陷,大明可就完了。 “朕也是这个意思!”朱由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即便招来勤王大军保卫京师,可又该由何人统率呢,这个人必须有能力而且服众。 这时,次辅程国祥表示,可以让卢象升来主持御敌,此人本就是前宣大总督,为任时功勋卓越,是难得的纮骨之才,而这个想法也很快得到了群臣的认同。 “爱卿们呐,建奴屡屡侵犯我大明腹地,朕虽有驱逐鞑虏之心,但却有力不逮,眼下各地叛乱不止,大小贼层出不穷,朝廷是个什么光景,你们应该都清楚。” 朱由检的这番话算是发自内心,说到动情之处甚至连眼眶也变得湿润起来,众文武听罢也只能低垂下头.哀叹不止。 不过,这些大臣们却从方才的话中,嗅出一丝别样的气息。 看陛下的意思,应该是想与伪清议和啊... 只不过这个话,必须得由臣子先说出来。 虽然明白了圣上得意思,但殿内的文武群臣却装傻充愣,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这议和之事,显然都不想担责。 朱由检面色不善的扫了一眼那些大臣,随后目光锁定在大明首辅的身上,而周延儒此刻已是汗流浃背,看来这个出头鸟是不当也不行了。 于是,此人咬了咬牙后拱手道,“陛下,如今朝廷兵力匮乏.财政吃紧,不如先与遣使与那伪清贼酋谈判,若能不战而退走敌军,自是甚好。” 周延儒非常狡猾,丝毫没有提到“和谈”两个字,只是说与那建奴谈谈,至于怎么谈那肯定不用多说,清兵入关本就是为抢掠而来,若想使其退走,就必须给人家足够的好处才行,比如银子.绸布.互市和土地。 崇祯皇帝点头,紧接着便连忙询问起新军操练的如何了,毕竟这支兵马乃是他这个皇帝的命根子。 “回陛下的话,新军已募兵丁一万四千余众,这段时间一直在勤加操练,想必可堪一用。” “那就好..”朱由检长出一口气,鞑子入关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眼下内地兵力空虚,入京勤王估计也来不了太多人,但若是新京营给力的话,坚守到边军来援应该没啥问题。 而此时,辽东这边。 清帝洪台吉正聆听着属下的汇报,其中一则内容让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前些日子,北边的外兴安岭区域突然生出叛乱,当地的各个索伦部落竟联合了起来,与前来围剿的八旗激斗了数场,双方各有不少死伤。 之后这些野人残部向更加寒冷的北方逃去,但蛰伏了一段时间后,现在又出来闹事了,就在前两天,朴扬县便遭到袭击,当地旗兵.包衣死伤两百余,数百匹战马被掳走。 事实上,外兴安岭的野人作乱一事,在很早之前就呈到了洪台吉的面前,不过那个时候因为规模很小,尚未被他重视,毕竟捕奴嘛,遇见反抗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就越来越诡异了,这些索伦野人不仅会伏击八旗,甚至还借助地利,于林子里跟清兵玩起了游击战,并且这索伦人的武器也越来越好,从刚开始的兽皮.骨箭,升级到铁甲铁箭,这自然是缴获而来。 除此之外,索伦野人还抢夺了许多战马,有了马匹之后,他们的机动能力更强,这让前去围剿的八旗兵丁很是吃力。 “给朕查!” 洪台吉冷声道,“索伦人虽骁勇无畏,然各部落只是散沙而已,怎会突然联合起来对抗我八旗,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此人内心隐隐觉得,这事恐怕跟岭南那位脱不了干系。 之前和硕肃亲王豪格曾派人去岭南行刺过那徐贼,只是因为手段太蠢轻易就被对方发现,为此洪台吉还训斥了一番豪格,难道说这索伦人反叛的事,就是徐贼用来报复自己的手段吗。 这些想着,洪台吉的目光不禁闪烁起来,白皙的脸庞上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两天刚得到消息,岭南徐晋跟福建郑芝龙相继称王,等于彻底跟大明撕破了脸皮,这让清帝洪台吉在高兴之余又深感担忧。 这两人的存在给了明廷很大的压力,进一步削弱了大明的国力.军力,对于大清国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自己有生之年入主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可对于八旗来说,徐晋和郑芝龙都是极其强大的对手,洪台吉对保乡军是非常重视的,也研究过对方的一些战役,总的来说,这是一支火力极其凶猛的汉人军队,且士气旺盛。 若论野战能力,绝对可以跟八旗抗衡。 第396章 第三代蒸汽机 但这保乡军有一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缺乏骑兵,毕竟在洪台吉眼中,那种由西南马构成的胸甲骑兵部队,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并非大清敌手。 若将来与那保乡军相斗,八旗兵的高机动性便是对方难以企及的,这将会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而在清帝洪台吉看来,郑芝龙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八旗虽然所向披靡,但几乎是没有水师力量的,而这恰巧便是人家所长。 因此,洪台吉早已对郑家船队垂涎三尺,非常想将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如此就再也不怕明廷搞贸易封锁了,从海上可获得源源不断的物资,只可惜大清尚未入关,现在也拿不出像样的筹码来拉拢郑芝龙。 至于拉拢徐晋这个想法,早已被他放弃了。 洪台吉认为,此人野心颇大,兵强马壮,将来肯定是要逐鹿中原的,届时会将是大清的头号对手。 与此同时,崇祯皇帝的勤王令一经发出,正在湖广襄阳与张献忠死斗的曹变蛟和贺人龙立刻陷入了为难之中。 献军围困襄阳城许久,城内官民抵抗激烈,就在张献忠即将看见胜利的曙光之时,曹.贺二人却率总计一万两千秦兵火速来援。 献军久攻不下本就士气低迷,于是便在这秦兵面前吃了个大亏,孙可望所率的前营直接被曹变蛟击溃,无奈之下,张献忠只好向东撤去。 而这时,正在追击献贼的曹.贺二人却接到了入京勤王的命令,这一下可让他们犯了难。 “额贼他妈!” 外貌粗犷,留着大胡子的陕西总兵贺人龙气急败坏,眼见有望彻底击溃献军,却不得不放弃继续追击,这让他非常不满。 恼怒之下,贺人龙直接让手下屠了附近的几个村庄,并将斩下的首级全部用生石灰腌了,用以上奏请功,既然来了那可不能白来,从朝廷那赚点银子不是很正常嘛,至于这些贱民,则可以赖在献贼头上,反正谁也查不出来。 而临洮总兵曹变蛟也十分不甘心,但却无可奈何,只能立即收拢兵力回程救火,此人作战十分勇猛,常身先士卒的浴血厮杀,不过这曹军的军纪也不怎么好,只能说比贺人龙强一些,也会时常抢掠百姓,而只要不是闹得太大,曹变蛟通常是不管的。 在当今这个年头,真能做到不抢掠百姓.不杀良冒功的明军非常稀少,几乎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这也就导致各地的老百姓对这些官军恨得牙痒痒,但凡有人起事,便会从者如云。 而贺.曹二人的离去,则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压力骤减之下,张献忠又准备回攻襄阳,显然是打算跟这座坚城死磕上了,于是此人立刻派人到处抓捕流民百姓,准备继续用这些炮灰来攻城。 之所以如此固执,是因为他觉得这城既然这么难攻,那么将来如果被自己占据,别人也会很难攻,这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 没办法,岭南保乡军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如果没有一座坚固的城池作为基本盘,张献忠是没有丝毫安全感的。 而按兵不动.蛰伏良久的左良玉也生起了别样的心思,此人同样接到了入京勤王的消息,但却根本没打算去。 他同样对这襄阳城垂涎三尺,但又不想直接跟朝廷翻脸,便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打算等襄阳守军和城外献军打的差不多了,再以雷霆之势击溃献贼,顺势入驻襄阳城。 如此,不但立下大功,还可得到这座坚城,将来无论是当割据一方的军阀,还是自立山头,都可从容选择。 要知道,徐晋和郑芝龙相继称王之后,让本就忠奸难辨的左良玉颇为心动,很想效仿一下,这称王做祖对他的诱惑相当之大。 湖广的局势混乱无比,张献忠在图谋襄阳,左良玉时刻准备偷对方的屁股,曹变蛟与贺人龙前脚刚来.后脚就走,唯有保乡军依旧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在消化宝庆.衡州二府的同时,朝着长沙发兵。 另一方面,曹.贺二人率军离去之后,负责剿贼事宜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兵力有限,只能收缩这张大网,这一下,陕豫各地的义军纷纷从山旮旯里头跳了出来,什么混天星.过天星等头目压力锐减之下又裹挟着成千上万的饥民闪亮登场。 就连在陕川边境藏匿的闯王李自成也已经出山,此人曾在前些日子率亲信去投奔湖广的张献忠,结果后者却让他亲自率人攻打襄阳城,这摆明是想整死这个冤家,见对方不愿,张献忠又设下“鸿门宴”,闯王见势不妙便连忙跑路。 李自成现在对张献忠恨之入骨,暗自发誓若这狗贼将来落在自己手里,定将其千刀万剐! 当然放完狠话之后还是得想想未来的谋划,经历了这么多事,闯王痛定思痛打算一改往日的流贼路数,先拉出一批人马然后攻下府县为基本盘,学那岭南保乡军一样当个坐寇。 只有搞到一个牢固的根据地,才能不断吸纳青壮投军,收税.征粮,因此日后行事要以收获民心为主,不能只搞破坏.搞抢掠,得好好建设自己的根据地,像这一点,要多向那岭南保乡军学习。 而此刻,正在被李自成的念叨的正主,“越王”徐晋却于桂林城中观摩着一场别开生面的活动。 自二代蒸汽机出现问题之后,大匠杭天白与伽利略等人已于近日攻克了泄压阀的难题,而由于镗床帮助,这第三代蒸汽机各部件已经相当精密,在研究所内曾无故障的连续运行了两天两夜,已拥有最基本的实用价值。 而根据此物,匠部立刻为其设计生产了一辆特殊的马车,并以三代蒸汽机为动力枢纽,将其安装在马车之上。 而徐晋听闻此消息后,便兴致勃勃的来到了匠部,想要看看这个三代蒸汽机的性能究竟如何。 “小匠参见大王。”杭天白衣衫肮脏.发丝杂乱,平日里不修边幅,此刻行礼之后便连忙让学徒将那蒸汽马车拖来。 “大王请看,这便是匠部这段时间的心血所在!” 第397章 实用化机械 很快,一辆造型奇特的蒸汽马车出现在众人眼前,说是马车,其实叫“汽车”更为合适,因为只有那个车厢有马车的样,使其运转的动力可跟马儿没有关系。 这是一辆敞篷结构的车子,四个铁制的轮毂又大又圆,前面还有一个稍小的转向轮,所有轮边包有一层厚厚的硫化橡胶,轴承和减震弹簧也一应俱全,在车头的部位安装着一个磨盘大的蒸汽机,最为醒目的是气缸和锅炉,车子的整体不算协调,看起来还有些笨重。 徐晋凝视着此物,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的心血和资源没有白费,一直以来他努力提高工匠待遇,致力于推广科学思想,为的是什么? 无非是为了让岭南政权在生产力层面上得到提高,进一步使整个大汉民族不会被时代所抛弃,重回世界巅峰。 华夏是当之无愧的文明古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各方面素质都是碾压海外夷国的,但因为错过大航海时代,致使鞑虏入寇中原,鞑子人丁稀薄,为稳定统治便常使愚民之术,如此,整个中国也就更加保守.蒙昧,后面便有了一系列的悲剧。 一步错,步步错,这是任何一个汉人都会感到痛心的事情。 “开始吧。” 见大王发话后,杭白天点头称是,面容肃穆的指挥起了余者。 六个匠部学徒兴致勃勃的往车厢里一坐,上去以后东摸摸.西看看,显得很是激动,而随着蒸汽机的启动,过了一阵后,“突!突!突!”的声音宛若雷鸣一般,回荡在这块方圆之地,连杆很快被驱动起来,那根铁皮烟筒也不断喷出滚滚浓烟。 徐晋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这个动静倒是让他想起了后世的单缸“拖拉机。” 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这辆载有六名乘客.一名司机的车子开始缓缓向前行驶,这个匠部内的实验场所不算太大,约有三四亩的范围,地面也是被平整过的,因此这蒸汽车动起来之后,速度攀升的很快。 “嗯...虽然速度有限,但好歹像那么回事了。” 徐晋眯着眸子目测了一下,这车子的刚起步时相当于人的小跑速度,最高时速可能也就在每小时十公里出头,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从前也有跑步的习惯,时速基本就在十公里这个区间,因此可以拿来当参照。 也就是说,这台蒸汽车跟马儿快步赶路的速度差不多,当然爆发力肯定是比不过后者的,但这东西可是机械啊,只要不出故障,便能日夜运行,根本不会感到疲累。 当然,现在这个测试场地比较平整,如果是外面的烂地,或是带有坡度的山地,车子的速度恐怕得减半。 这时,轰隆隆的直线行驶了片刻后,由杭白天驾驶的蒸汽车不断喷吐着浓烟,离那堵围墙只有二十来步的距离,乘客们都很紧张,因为若是操控不得当,车子就得一头撞到墙上,自己受伤倒是小事,却让大王看了笑话。 在一旁观摩的匠部总工.吴良屯也暗自捏了把汗,在心中祈祷可千万不要生岔子,这蒸汽机研制已经失败了好几回,也就是大王有这个耐心,若换做旁人,恐怕相关人员皆要受到处罚。 在众人的凝视下,杭白天不紧不慢的操纵一字型的车把,车头前面的导向轮被施加外力之后,顿时朝左边转了几十度,带动整个车厢在那围墙面前划了个椭圆形的曲线。 在设计之初,此人便考虑到了调转方向的问题,并设计出类似后世单车的手把转向结构。 紧接着,这辆拉风的蒸汽车在试验场地内整整兜了两圈,这才在观众们吃惊的表情中缓缓停下。 停车是需要有制动系统的,不过这玩意还十分简陋.原始,乃是用一根与车轴等长的闸用木头,将闸把安装在车辕上,需要制动时,利用杠杆原理,将木闸向后拉,通过摩擦铁制车轱辘内侧的凹型车圈,产生刹车作用。 这玩意的制动力自然有限,不过暂时够用了。  “干得漂亮!” 徐晋笑眯眯的竖起大拇指,对这车子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最起码在刚才的过程中一直保持平稳运行,没有出现任何故障,这是里程碑式的进步,说明科研司的匠人们是下了大功夫琢磨的。 蒸汽机的性能提升,是需要精密零件为基础的,这可多亏了那些镗床的存在。 “大王。”杭白天跳下车子之后快步跑来,咧嘴道,“下官认为此物已经可以装在舰船上了。” 他表示,第三代蒸汽机的综合性能已经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如果将其体积扩大后安置在战舰之上,继而带动螺旋桨推动,便可使其在无风的情况下也能自由活动。 另外,如果能多造一些这种蒸汽车,安南那边的铁锭.煤石运输起来就会更加迅捷,这可比传统的骡马拉车快多了。 “的确如此。” 徐晋笑着称赞了一番此人的想法,紧接着便让科研司好好琢磨一下升级传动结构,比如利用大小齿轮的杠杆原理,先将这蒸汽机给南宁水泥厂装上试试,若能大幅度提高水泥生产效率的话,那么便有足够的材料能在安南和广西原本修建的简陋驰道上,再铺上一层水泥。 如此一来,从那边往本土运送粮草.矿石.铁锭的速度将会极快。 再者可用此物来提升炼铁坊和开采铁矿的效率,将来直接在安南和广西之间修建一条铁轨,建造蒸汽火车,如此一来,不但平日可以用来运输物资,战时还能用来运输兵员。 徐晋是将安南作为大后方看待的,此地所产粮食.铁煤皆是保乡军的底气所在,不容有失。 因此要想牢牢占据此地的话,就得拥有足够的掌控力才行,这掌控力一方面是驻军,而更重要的则是.能发出大军顷刻间开到安南境内,在这种雷霆手段下,任何人.任何势力都翻不起风浪。 除此之外,科研司还接到命令,越王徐晋让他们先研究一下船用蒸汽机的结构,争取给即将下水的那几艘风帆战舰装上,尤其是最大的那艘“南宁”号,这可是水师的预定旗舰。 第398章 岭南留学生 广西镇安府,靖西县。 一名身穿灰色短衫,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田地里挥舞着镢头,他的神情很是专注,一镢头下去便能翻出许多湿润的泥土。 这人正是前大明兵部右侍郎.兼四川总督孙传庭,放眼望去,周围还有许多跟他一样劳作的犯人,从高处鸟瞰的话,便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在耕田里奋战不休。 此处正是镇安战俘营旗下的农场,总面积约有三万余亩,平日里便是由劳改犯们进行打理,除了种粮食之外还会种植一些蒜头.葱姜.青菜之类的玩意,足够养活这些战俘们,因此基本不需要上面的财政拨款就能自主运行。 除了农场之外,战俘营中的主要创收业务是炼焦.烧砖.制陶这几样,这里造出的陶缸.陶瓮品质非常不错,称得上物美价廉,在府城里也是相当有名气的,甚至远销到安南那边。 除此之外,还设有一大两小三个养殖场,猪羊鸡鸭应有尽有,也是由犯人们进行喂养工作,这镇安战俘营便相当于一个小型社会,颇有上古时期男耕女织的味道。 孙传庭被押解回岭南之后,原以为那贼酋徐晋会来劝降自己,他甚至都想好了痛骂此人的话,但结果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对方,被晾了几天后又被转交到了镇安战俘营。 说起来,这可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啊... 在这里,孙传庭这个兵部右侍郎竟见到了曾经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前大明兵部尚书杨嗣昌,两人虽未被分配在一间大通铺,却在打饭就餐时偶然相见,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也来了...” 杨嗣昌目光躲闪,捧着木制餐盘有些不知所措。 这家伙如今又黑又瘦,活像一条成了精的泥鳅,经过长期的劳动改造,杨“标兵”现已攒够了工分,这几日便有希望出狱,因为他是“政治犯”,不是普通的俘虏,因此这出狱的流程要繁琐一些,还须经过上头层层审批。 “嗯。” 孙传庭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两人皆面无表情.也没有寒暄,对话十分简洁,孙传庭本想过问一下对方的近况,但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毕竟,看杨大人这老农民一般的模样,方才差点就没认出来,想必在这里的日子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夜晚休息时,孙传庭躺在大通铺上久久无眠,瞪着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房梁,心里不由牵挂起了远在陕西境内的妻女。 泸州城破,他这个总督兵败被擒,圣上定然震怒,恐怕妻子.儿子已被抓进狱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问斩。 身旁传来的呼噜声犹如雷鸣一般,滔滔不绝,正是由那名独眼汉子发出,孙传庭翻来覆去,被这噪音吵得头昏脑胀,最终忍无可忍的将其一脚踹醒。 “是谁!” 马祥麟睡得正香,被踹醒之后顿时怒不可遏,这家伙本就有起床气,因此当场就撸起袖子准备发飙,而这时,大通铺上的其余人也被惊醒,纷纷坐起身看戏。 这独眼老马呼噜声大不说,脾气不好,最主要的是身手过人,算是这座监舍内的“牢头”,这让其它饱受摧残的室友们皆敢怒不敢言。 这些人中大多都是明军降兵,不乏把总.千总之类的将佐,不过身处此地,倒也没人再提往昔之事了,因此曾经的那些身份一文不值,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 “是我!” 孙传庭见这家伙如此蛮横,当即也是来了脾气,于是便立刻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我当是谁呢。”马祥麟露出不屑的表情,对方的名字他倒是有所耳闻,好像曾经在陕西那边剿贼,据说战绩不错,不过这有个屁用,现在还不是跟老子睡一张大通铺? 而这间屋子里的其它十几个犯人们,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道又来了一个大官,这下可热闹了。 “你可认得我?” 孙传庭沉着脸,借助窗外投进的月光仔细端详起这家伙的面貌,片刻后心中一惊,根据独眼和口音这两个特征,已有了一些猜测。 他此前并未与石柱马家有过接触,但也知道白杆兵战败后,秦老夫人与其子被擒的消息。 “打呼噜怎么了?有本事你也打!” 马祥麟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表示这回看在大家同僚一场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再有下回,决不轻饶,这番话顿时让孙传庭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与之争辩起来。 两人都是脾气火爆的汉子,立刻从口角冲突上升到拳脚冲突,监舍内顿时踢哩哐啷的乱作一团,还夹杂着狱友们叫好的声音。 这动静顿时将在附近值班的宋管教引了过来,当看见马祥麟顶着乌青的眼眶,正骑在孙传庭腰上准备抡拳头之时,顿时火冒三丈,这独眼老马可不是省油的灯,三天两头跟别人打架。 “所有人,给我立正!” 次日,孙传庭在打完饭默默就食之时,心里还有颇感愤慨,因为昨夜私斗的事,他与马祥麟二人皆被严重警告一次,并扣了整整三分,这几乎相当于数天的劳动都打了水漂。 孙传庭已经搞清楚了这南贼战俘营的规矩,任何人若想重获自由,必须攒够那所谓的工分,否则一辈子都得在这当牛做马。 这时,杨嗣昌捧着食盘悄咪咪的摸了过来,客套了几句后,便低声询问朝廷如今的状况如何。 “大厦将倾啊。” “川境官军一败再败,此地沦陷已成定局,湖广那边的情况也不太好,左良玉那狗东西根本就不敢抵抗,而是一退再退...” 听完这席话后,杨嗣昌沉默良久,目光闪烁之间不知在想些什么,在这消息封闭的战俘营,他对外界的局势一无所知,原来大明已经落魄到这个程度了么,如果鞑子此时再趁虚而入,恐怕朝廷真是危在旦夕。 在战俘营的这段时间,杨嗣昌研读了许多期岭南月刊的报纸,并从其它途径得知了保乡军在各地的政策.改革,这给了他很大的启示,如果大明也能这么搞的话,枯树逢春也未尝可知。 算起来,杨大人与其说是在战俘营劳动改造,倒不如说是来留学深造的。 因为这家伙在每天下工之后,都会根据现有信息来对岭南政权进行研究.揣测,并试图从中找到一条有效的救国方针,用以借鉴。 此人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大明,并没有忘记紫禁城那个毛头皇上。 第399章 新潮美食 次日,战俘营一间问讯室内,这里的氛围十分沉静,偶有翻册的声音发出。 宣慰使程安国及数名管教正襟危坐,有人翻看着记工分的册子,有人则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那犯人。 “编号?” “肆伍六一。”杨嗣昌闻言抬起头,连忙答道。 “贯籍?” “湖广武陵人士。” “嗯...”程安国点了点头,又将册子合上,尽管他对眼前这家伙的信息十分了解,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本官先给你道声贺了,阁下在这营里表现相当不错,连续五月荣获标兵称号,这可不是那么好拿到的啊。” “工分虽然是攒够了,但像你这种政治犯出狱的程序是比较繁琐的,不过现在上头已经批下来了,恭喜你了老杨。” 杨嗣昌激动的浑身哆嗦,听到重获自由的话顿时眼眶湿润,感激之余就差点给管教们跪下了。 “多谢大人!多谢...多谢!” “呵呵,倒不用谢咱。”程安国眯着眼睛笑了笑,继而抱拳朝东北方向遥遥一拜,“要谢就谢越王吧,若不是大王仁厚,阁下别说重见天日了,恐怕早已被斩首弃市。” ”好了!老宋你们几个,就按流程走吧。” 宋管教点头称是,接着示意肆伍六一跟自己走,去外面领衣服和干粮,这也是每一位劳改犯出狱时都有的福利。 这衣裳的材质以麻丝.土布为主,颜色也是皂.青这种百姓常用的颜色,不过却比那身囚服好不少,最起码走在大街上不会被巡捕当作逃犯再次抓起来。 杨嗣昌换了新衣裳之后又领到了几块干粮,宋管教见此人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疑惑之下不禁询问起来。 “管教大人,杨某可否将那些奖状也带上。” 劳改营中拿到“标兵”称号的犯人除了有餐食和工分奖励之外,亦能获得一张代表荣耀的纸质奖状,大多人在出狱时都会将这玩意也带着,算是缅怀那段五味杂陈的岁月。 “准了。” 这是,杨嗣昌犹豫片刻后问道,“不知出去之后可有禁足,或是其它限制。” 宋官教瞥了这家伙一眼,漫不经心的为其解释了一番。 原则上来说,普通战俘出了劳改营之后,便与自由民等同,简单的来说就是爱去哪去哪,官府不会管,但由于已有案底存在,如果再犯事被抓起来之后,会从重处罚。 不过像他这种政治犯,也就是前大明的高官,出狱会最好还是不要乱跑,免得被内统局的人盯上。 沉默片刻后,宋官军好心的劝告此人,如今湖广和四川都在打仗,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刀兵之下,这些地方还是很危险的,不要轻易涉足。 “多谢了。” 杨嗣昌深深一拜后,又怔怔出神的望了眼这座偌大的战俘营,继而背起行囊.佝偻着腰,像老农民一样行走在田野之间。 他现在一阵迷茫,不知道以后的路要如何走,是在岭南随便找个营生了却残生,还是设法回到朝廷,重塑大明。 琢磨了片刻后,此人微微一叹,还是决定先去各处走走吧,如果要找所谓的救国方针,那就只有切身实地的观察.学习岭南的制度.政策,唯有如此,方能明白这保乡军.是如何从一支山贼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他杨嗣昌可以败,大明也可以输,但必须知道为什么败.究竟输在哪! 两日后,镇安府城里。 杨嗣昌望着大街小巷上林立的店铺.摊贩感慨万千,许多贩夫走卒模样的汉子操着拗口的西南话,三五成群的走在街道上,这些人都是搞两地物流运输的,也就是“运商”,一趟活儿干完之后,便顺道来这府城里打打牙祭。 这时,前方发出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家生意十分红火的饭摊,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黑锅下火势极旺,大半锅黑褐色的汤汁里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事物,在火焰的炙烤下正咕嘟咕嘟冒个不停,也不知这锅里添了什么东西,虽然卖相不咋地但香味却极其诱人。 大锅周围已站满了十几个兴致勃勃的食客,这些人全都撸起了袖子,手持一对长柄木筷,保持着瞪大眼睛.伸长脖子的滑稽姿势。 这是因为锅里的白色蒸汽太过浓厚,不这样根本看不见。 在杨嗣昌疑惑的目光中,只见一名塌鼻子的食客老僧如定般的站在大锅前许久,不过那眼珠子却是瞪的老大,像是正在寻找猎物一般。 突然!这家伙猛的刺出木筷,那筷子直接变成了一道残影,须臾之间,黑乎乎的玩意就被他夹了出来,原来是半只带着牙印的鸡腿。 “操!” 旁边的食客大骂一声晦气!对这小子的好运十分羡慕,这锅里的肉食有限,一筷子下去能夹到啥全看命,这么大的鸡腿算是“头等奖”了。 “一个铜钱!”那摊主是个胖妇人,见状也是不满的撇了撇嘴,然后带着情绪将铁勺往锅楞边猛地磕了磕。 至此,杨嗣昌总算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这些食客称这东西为“瞪眼食”,这不瞪大眼睛实在不行啊,毕竟无论有没有捞到东西,筷子只要下锅就是一文钱! 这种新潮的吃法也是最近才兴起的,为那些收入微薄的贩夫走卒们所爱,像这胖妇人便是从那些大酒楼里低价将那些泔水收购,然后将里面的肉片子.肉丸子等物挑出来洗净,再加些大骨头.根茎蔬菜.重口调料烩成一锅,以这种“按筷出售”的方式来卖。 因此,这大杂烩的味道算不上好,锅里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馊味,但确在一定程度上能满足贫民想吃口肉的需求,算是镇安府的“特色美食”了。 杨嗣昌咽了咽口水,又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就这些东西放在以前连他府里的狗都不吃,但现在嘛...此一时彼一时。 由于工分超额,出来时管教将多余的工分给他折合成了六十文钱,也算是盘缠了,搓着这些硬邦邦的铜板,给了他很大的底气,于是杨嗣昌还是没有忍住馋,决定尝尝这新潮的镇安美食。 “我要来七筷子!” “嚯!”食客们都惊奇的打量着这位“泥鳅精”,一般人来个两三筷子就算完事,捞不到肉也是自己点背,回去继续啃干粮完事。 这么大的手笔可不多见,毕竟七文钱都能吃碗肉菜馅的馄饨了。 第400章 杨嗣昌维权 胖妇人摊主一看来了个大主顾,顿时眉开眼笑,连忙招呼着其它人腾腾位置。 而杨嗣昌也很快成为了全场焦点,只见他站在大锅前入定了片刻,随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对着那块在汤汁中上下翻飞的玩意一夹! “啧...可惜了。” 看热闹的人均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一筷子显然失误了,那玩意滑的吓人,根本架不住。 “我就不信了!”杨嗣昌脸上有些挂不住,干脆跟这个目标死磕起来,于是在又交了一文钱后,此人静止片刻,又猛地祭出筷子。 这回倒是夹中了,只不过带上来的却是一块核桃大的土豆,食客们见状也是长舒一口气。 一连刺出五筷子,夹上来的都是白菜帮子.土豆块子.海带须子之类的素菜,这让杨嗣昌的心都在滴血,就这么点烂菜,五文钱就扔出去了? “我说这位摊主,这不是骗人吗?” “老子花了五文钱就吃了这点东西!” 那胖妇人闻言撇了撇嘴,将大铁勺往肩上一扛,冷笑道,“你是来找茬的吧?” “爱吃不吃,你不吃有的是人吃!” 见这妇人凶悍异常,杨嗣昌无奈,遂不敢与其争辩,只是在心里默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所幸,在第六筷子时,他终于成功的将那玩意夹了上来,这东西一出锅顿时引得众人惊叹,原来是一块带骨肋条,上面还挂着不少的肉,这让大伙都十分羡慕。 “一个铜钱!” 杨嗣昌正盯着筷子上那颤巍巍的肋条狂咽口水,就在这时,那心存不满的胖妇人却灵机一动,猛地又将铁勺往锅楞上一磕,受惊之下,只闻见“噗通!”一声,那肋条又重新掉入锅中。 “你!” “你这悍妇...” 杨嗣昌铁青着脸,哆哆嗦嗦的指着那摊主.气的半晌说不出话,但后者却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昂着头,活像刚下了蛋的老母鸡。 就这样,刚出劳改营的杨大人很快见识到了社会的险恶,与之相比,那些狱友们简直称得上天真无邪四个字。 气呼呼的啃了几口干粮之后,他意识到必须要找个营生,否则迟早饿死街头,于是杨嗣昌便在府城中四处寻找起来,最终在“黄记酒家”找了个跑堂的差事,但由于业务不精.几日后又被贬到后厨洗碗。 在这里,杨大人总算体会到了底层的艰辛,与之相比,战俘营那点活根本算不上当牛做马,毕竟在那边最起码还算是有点尊严的,管教们不会无辜虐待犯人,只要认真干活总能得到回报。 可这酒楼的掌柜乃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此处生意很好,厨房原本是有三个打杂的兼职洗碗,黄掌柜为了节省成本,干脆将另外两个陆续辞退,仅剩杨嗣昌一个人绑着大围裙,没日没夜的跟那一筐筐的碗碟较劲。 这两天,他洗碗都能洗出火星子了! 就这,黄掌柜还嫌这家伙干活不够利索,因为加班的话是要点灯的,那灯油不是钱买来的么? 杨嗣昌实在受不了了,怒气冲冲的找到掌柜,质问他为何要对手下的伙计如此苛刻,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儿不说,还他妈的经常找理由克扣工钱,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岂料对方却是冷笑道: “如果可以的话,老子只雇佣一双手就行了,可为什么却来了一个人?”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黄掌柜腆着蛤蟆肚,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香茗,“你以为就你难?谁不难啊,我这掌柜可比你们伙计难多了,咱这酒楼生意虽然不错,但官府收的税也重啊。” “这赚来的银子又要缴税,又要采购酒肉,还得养活你们这些闲人,不节省点怎么行。” 紧接着,此人表示要是不愿意干也行,反正有的是人干,不过这段时间的工钱就要对半扣掉,而且由于顶撞掌柜,还要再罚两日的工钱。 杨嗣昌瞠目结舌,头一次感受到了黑心资本家的压榨有多狠,失魂落魄的回到后厨,他感到压抑的喘不过气,最终决定不干了。 他想起了曾在贵州时做过的诗句,“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那时的自己还是堂堂大明三省督师,何等的风光。 可真处于底层,杨嗣昌才明白这句话有多可笑,相对开明.公正的岭南尚且如此,那些内地百姓受朝廷压榨更甚百倍.千倍,他们有的选吗?唯有做那奋臂螳螂。 就这样,在街头流浪了几日后,杨大人从旁人那听说像这种克扣工钱的事可以去衙门举报,尽管半信半疑,但为了那数百文的辛苦钱,他还是决定试试,正好可以近距离观察一下岭南官府如何运转。 镇安府城中的“劳务司”很快受理了此人的举报,并且效率极快,杨嗣昌是次日早上报案的,晌午时已被两个皂吏领到了黄记酒家。 “你们掌柜的在哪?” 黄掌柜满脸堆笑的从二楼下来,一看见来人身上的官服和后面的熟悉脸庞后,顿时面色大变,连忙快步向前解释道,“大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这小哥那日走的急,却是忘了领工钱,小的这就如实发给他!” “是这样吗?”面对劳务司皂吏的询问,杨嗣昌狠狠的瞪了那掌柜一眼,并表示自己是被这家伙无故克扣工钱,实在受不了才走的,并不是什么有急事。 “嗯...”皂吏点了点头,接着目光一寒盯着黄掌柜道,“你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光上个月我们就来了两回吧?” 黄掌柜此刻已是满头大汗,而那官差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悔之晚矣。 “先给这小兄弟把工钱结了,按双倍!” “另外按相关条例,无故克扣雇工薪资屡教不改者,责令其关门停业两月,并处罚金五百至一千元,现在先跟我们回衙门问话。” 一听这话,黄掌柜肠子都快悔青了,停业加罚款,这一回他至少损失上千元啊! 这得克扣多少年的工钱才能赚回来? 他不敢记恨这办事的官差,只好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向那该死的洗碗工,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 “呵呵...多行不义必自毙。”杨嗣昌站在劳务司皂吏身后充满了安全感,因此脸上满是得意洋洋,“黄掌柜还是先把工钱结了吧,待会才好上路。” 在这一刻,杨大人站在被黑心老板剥削的雇工立场上,也不禁对这些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官差,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今日之事,若是放在大明治下,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401章 南宁香皂 大明京师,紫禁城。 时值落日,残阳余辉洒在雕梁画栋的建筑之上,为其镀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养心殿中,几名宫女低垂下头,站在一旁噤若寒蝉,因为在她们面前的乃是当今圣上。 朱由检穿着打了补丁的龙袍,一脸愁苦之色,近日国事繁忙.外忧内患之下,使得此人心情极差,却是冷落了皇后许久,这番便顺道来看看。 “臣妾见过皇上。” 不多时,一名布衣打扮的俏丽女子快步迎来.款款施礼,其肤若凝脂,容貌典雅端庄,眼眸中更有难掩的欣喜,这正是周皇后。 “嗯...朕来看看你。” 崇祯皇帝勉强一笑,便随口询问起对方的近况,周皇后道了声一切安好,又盯着丈夫灰白的双鬓看了半晌后,却突然眼眶一红。 谁能想到,这个佝偻着背.暮气沉沉的大明皇帝,竟只有二十七岁。 将下人屏退之后,周皇后便让丈夫坐在榻子上,伸出纤纤玉手为其轻揉太阳穴,而朱由检也缓缓闭上双眼,开始享受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这些年,他就像一根紧绷的弓铉,那龙椅固然至为尊贵,但却要承受旁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陛下今日便留在臣妾这里吧。” “不了,朕今夜还有折子要批,改日吧。” 周皇后略感失望,不过她是个识大体的女子,知道丈夫有多不易,因此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也累了,便歇一会,咱们夫妻俩说说话就行。”半晌后,朱由检睁开双眸,感觉精神头好了不少,于是转过身握住妻子的柔荑,虽为帝王之家,但这两人的感情却很好,私下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更像是寻常的夫妻。 早在崇祯皇帝还是信王的时候,出身贫寒的周皇后便跟了他,这份情感对朱由检来说也是极为珍贵的,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也只有王承恩和皇后二人能让他信任。 这时,朱由检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疑惑之下不禁抽动鼻孔仔细的嗅了嗅,这味道有些陌生,与女子的体香似有不同,于是便开口询问起来。 周皇后见状“噗嗤”一笑,捂嘴道,“臣妾也觉得很好闻呢,难怪这香皂久负盛名。” 岂料,朱由检一听“香皂”二字,顿时脸色变得阴沉,这东西他也略有耳闻,据说是打南边而来,一块上好的皂就要卖五两银子,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皇后平日里衣食用度甚为简朴,怎么会有这种奢侈之物。”崇祯皇帝冷哼一声,语气非常不满,毕竟连他自己想吃只烧鹅都舍不得。 见丈夫发怒,周皇后面容一僵,连忙解释道这是前几日,自己老爹周奎于宫中探望时所送,并非是南贼之皂,而是江南那边产的“浙皂。” 值得一提的是,岭南的香皂也属于出口额巨大的产品之一,其中又以“南宁皂”为佳,品质细腻.图案精美不说,还添加了一些精心淬炼出的香料.香精成分,外表也是五颜六色,以不同香味区分,在各地拥有许多拥趸者。 故此,一块上等南宁皂在京师能卖到五两银子,备受达官贵人.夫人小姐的喜爱,甚至有些人买来根本不是用的,而是拿来收藏。 但“皂”这东西技术含量并不高,说白了就是胰子,见有利可图,大明内地的一些作坊早已开始仿制,并学岭南也往里面添加颜料和香料等成分,不过在品质和标准化上还是要输前者一筹,因此在市场上,岭南皂是顶级货,内地的仿制皂则为次等,而这些仿制皂中,又以浙江义乌产的为佳。 朱由检脸色依旧不好看,即便是次一等的“浙皂”,一块也价值近三两银子,这钱可以拿来造一杆火铳还绰绰有余,自己这个皇上为省几两银子且扣扣索索,再看看下面那些官绅,一个个心甘情愿的掏银子“资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近几日,南直隶那边传来消息,原来是摊派债券的事情搞不下去了,原因是江浙数府相继爆发了民乱,连县令都死了两个。 这债券原本是给那些官绅.商户摊派的,但这些人往往有权有势,便稍微动点手段,就将这玩意转嫁到了当地百姓身上,如此,自己非但不用掏钱,甚至还能从中获利一笔。 也就是说,明廷学南贼搞的这个债券,两期下来筹到的四十六万两银子,都是从江浙百姓身上搜刮出来的,那些官绅一个铜板都没掏,当然,这四十多万都是被层层吃剩下的,真正的数目恐不下于百万两。 如此,老百姓不造反才怪呢。 朝廷现在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官员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来了,户部.兵部更是日日哭穷.天天要钱,就连边军的饷都时常拖欠,根本拿不出银子。 而且这好不容易弄到的四十六万两银子,还被左良玉那狗东西骗了十三万两,剩下的大多被兵部要去,给边军发累年欠饷了,最后那点则被户部拿去给官员补发俸禄。 朱由检辛辛苦苦弄到的钱,一夜之间又是穷得叮当响,但他也没办法,边军是朝廷的根本,一旦饷银拖的太久,容易引起大规模哗变.甚至是倒戈投敌,搞不好能直接把清兵放进来。 眼下,鞑子即将侵入山东.山西,进而会直接威胁到京师,现在能来勤王的官军已经不多,整个西南地区的兵力基本都被南贼给报销了,因此保卫京师的担子,只能落在新京营头上。 首辅周延儒所练的京营新军,总兵力现已达到一万五之众,武械.粮草倒好解决,但这饷银却是没有着落,这让朱由检十分焦急。 而通过方才皇后所说的“香皂”之事,危急关头,他只好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老丈人头上,据自己所知,这家伙可是相当有钱的,如果肯带头捐银子的话,其他人那就好说了。 于是,嘉定候周奎被连夜传唤到了宫中。 “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一见面,周奎便连忙行礼,同时心中又惊又疑,圣上大半夜让太监叫自己入宫却不知为何。 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第402章 忠君爱国 “免礼了,国丈近来可好。”朱由检悠悠开口,面孔在闪烁的油灯下忽明忽暗。 “承蒙陛下牵挂,老臣除了腿脚不便之外,一切都好。”周奎生的肥头大耳,腆着蛤蟆肚气色红润,今夜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便服,闻言连忙笑眯眯的回道。 这家伙早年穷苦,以做行脚郎中为生,因为医术不精便更加穷困潦倒,后改行替人卜卦算命,天启六年时,其女被选做信王妃,也就是如今的周皇后,次年,信王继大统,作为老丈,这家伙也随之飞黄腾达,从左都督升到嘉定伯,如今更是变成了嘉定侯。 “国丈过得好,朕甚为欣慰,可咱们的大明却不太好呐。” 寒暄片刻后,朱由检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南贼猖獗.北虏入侵内地,国库亏空.?内帑?也摸不出一两银子,现在根本拿不出饷给京营的将士发,万一清兵来围攻京师,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希望国丈能识大体.明事理,于明日庭会之时.带头捐出五万两银子以充军资,实在不行,这钱就算自己这个皇上以女婿的名义借的,日后等情况稍好,定会如数奉还。 “陛下,这...”周奎脸色一僵,干笑道,“老臣素来为官清廉,满府上下仅靠那点俸禄过活,倘若五百两银子,咬咬牙也就挤出来了。” “可五万两银子之巨...说实话咱见都没见过。” “是吗。”这个回答在朱由检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并未骤然发作,只是在微微一叹后语重心长的劝道,“这回的事非同小可,建奴的凶残众所周知,万一这京城守不住.大明亡了,你这个外戚岂会有好下场?” 闻听此言,周奎眼神一阵变幻,抿着嘴神情十分纠结,良久后这才不情不愿的表示,自己愿意拿出这些年的积蓄,共一万两,用以资军。 而瞧见圣上不悦的表情后,他又连忙哭丧着脸道,“陛下,不是老臣不愿意拿,是真没有了啊。” “周家可是这京城里最忠君爱国的呐!” “哼!既然叫你来,自然是做过调查的。”朱由检冷着脸怒声道,“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个为老不尊的国丈,平日里不但贪污索贿,还给那些贫民佃农放九出十三归的子钱,逼的多少百姓被典儿卖女,甚至投井而亡!” “私下里。” “你乘的是凤凰牌豪华马车!用的是顶级的南宁府皇牌香皂!” “吃的是昂贵的南澳雪盐和柳州砂糖!饮的是桂林酿的特级凤鸣酒!” 崇祯皇帝气的满脸通红,继而咆哮如雷: “就连你身上这件衣裳的料子,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也是梧州产的绸丝!” 周奎此刻的脸色跟死了爹妈一样难看,连忙趴在地上小鸡啄米似的求饶,同时心中十分懊悔,早知如此就不那么招摇了,这些事肯定是锦衣卫报上去的,但圣上的咆哮声依旧在他耳边回荡: “不但如此,朕还知道你周府中藏有不下十瓶的还魂散,此物市价不下纹银千两!” “这可都是南贼的东西,你周奎宁愿拿白花花的银子资敌也不愿资君,如今却跟朕说没钱,跟朕说忠君爱国?” 朱由检胸膛一阵剧烈起伏,露出吃人的目光:“不知国丈爱的是哪个国!忠的是什么君!” “陛下恕罪,老臣也是鬼迷了心窍!”周奎没想到圣上竟然对自己那点破事如数家珍,早已被吓的面无人色,于是这老匹夫胡乱的抹了把涕泪,遂泣声道,“天无二日,老臣心中只有一个大明朝,只有一个君上呐!” 由于被好女婿抓住了把柄,周国丈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表示愿意在明日朝会时带头捐献,不过五万两银子周府是真拿不出来,只能挤出三万两,而朱由检则铁青着脸表示一文都不能少,少一个子就等着掉脑袋吧! 如此,周奎只好哭丧着脸去找女儿告状,周皇后一听事情的原委后自是恨铁不成钢,先是怒斥了一番为老不尊的父亲,又语重心长的劝他把银子赶紧掏出来,若惹得陛下震怒,到时候自己说话也不好使。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周奎将头一歪,揣着手气呼呼的闹腾起来,“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就那点俸禄要养活一大家人,你爹我不想想其它门路早就饿死了!” 说着,这老东西将脖子一伸,耍起了无赖,“也好,这女婿砍了丈人倒是奇闻,将来也好让咱们大明朝在外人那沦为笑柄。” 周皇后对自己这个老爹也是十分头疼,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的首饰全部拿了出来,这些玩意大概能值个几千两银子。 周奎这才罢休,抱着两个沉甸甸的朱漆匣子,志得意满的走了。 次日早朝之时,在崇祯皇帝的怒目相视下,周国丈不情不愿的站了出来,表示时局动荡.自己愿意捐献五万以充军资,这一下倒是让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起来,众大臣心里惊疑不定,须知这国丈乃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是只进不出的貔貅,这回却主动拿出如此多的银子,相当不正常啊。 “都听到了吧。”朱由检松了口气,沉声道,“国丈大义,朕深感欣慰,希望诸位爱卿也能识大体一些。” 有了周奎的带头之后,其余人倒也不好不捐,面对抄着笔册来登记的太监,大臣们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一个接一个的开口。 “臣周延儒愿捐银二百两!” “臣...杨柄宽愿捐银七十五两!” “臣李韦愿捐银...一十八两!” 随着殿中的大臣一个个开始报数,太监立刻将这些人员和数字记录在册,下朝之后会有钦差去他们府中索取,而听到这一串串有零有整的银款,朱由检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捏着龙椅的指节开始嘎巴作响。 要照这样捐,筹个两千两都费劲! 而满朝大臣们也是有苦难言,先不说舍不舍得的问题,就算有人真的愿意捐个几千两,也根本不敢开这个口啊,毕竟一年的俸禄才多少?你他妈一下拿几千两出来,相当于数十年的工资,这不是直接坐实了贪污罪名吗? 没有人敢去赌圣上会不会拿自己问罪,毕竟在当朝,连首辅都换了多少个,陛下刻薄寡恩,息怒难以揣测,哪怕眼下不予计较,可将来若是翻脸不认人,又当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还是低调些罢。 就在朱由检阴沉着脸,准备发怒之时,又有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殿中: “陛下不好了!” “成都城被南贼攻破,蜀王及巡抚等人被擒,川境已然沦陷!” 第403章 查抄蜀王 四川,成都府。 坚实的城墙塌陷了一大块,正有无数民壮挑土运石的修缮,竹制手脚架上站满了聚精会神的泥瓦匠,这些老百姓都是本地人,成都城破之后,当地百姓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狗娃子,几哈些!再给三叔递些砖上来。”一名赤裸着胸脯,黝黑干瘦的中年人站在手脚架上挥汗如雨,将那一块块砖头砌的十分板正,不知不觉间材料已被他消耗完,于是这家伙便朝着下面吼了一嗓子,夹杂着浓厚的川音。 “晓得喽!”被称做二狗的半大小子发丝枯黄.个头很矮,这回正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灌水,闻言后连忙又招呼其它小工往手脚架上输送材料,运了片刻后,把这些小工累的两眼发黑,不过总算能歇会了,于是二狗昂起头,呲牙笑道,“三叔,你急个撒,城墙又不是两哈能补完的。” “瓜儿子,你懂个球。”三叔瞪了这小子一眼,“早些修好城墙,官军就进不来喽,哪个办事像你一样绵!” 七日前,罗延康率部开拔至成都府境内,四川境内已无可战之明军,因此这一路而来只遇到了些零星抵抗,到了成都城下后,经过整整两天的猛攻,大军终得以顺利入城。 保乡军攻城略地很有特色,通常是先打下一块立足之地,随后发起会战,将明军在此省的野战兵力全部击溃,如此一来,各府城便只剩下那些老弱守军,这些人通常不堪一击,只要大军压境立刻望风而降。 这也是对越王徐晋战术思想的贯彻,先尽最大可能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通过一两次的战役将敌军的抵抗意志彻底击溃,接下来再攻取城池就容易多了,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由于各府都需要维稳留守兵力,罗延康只带了两万人而已,不过成都城内的明军也只有一万出头,大多为老弱,战兵寥寥无几。 四川巡抚马乾和蜀王朱至澍这段时间早已惶惶不可终日,当见到乌泱泱的南贼兵临城下之后,朱至澍差点吓尿,连忙派人出城与南贼交涉,表示愿意破财消灾,拿出些银子请保乡军退兵。 “蜀王真是大方。”听到“十万两”这个数字,罗延康冷冷一笑,随即将这王府使者给扣了,并下令准备攻城。 “等打进去,这银子不还是我的?“ 蜀王朱至澍见派出去的人久久未归,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在巡抚马乾的劝告下,将自己的王府卫队也派去守城,并咬牙拿出了十五万两银子招募青壮,高呼杀南贼一人者,赏银二十两! 而另一边,这家伙却急得七窍生烟,他知道这城根本守不住,迟早被那杀千刀的南贼攻破,下人们皆劝王爷乔装打扮,化作流民设法逃出城,此举固然有很大风险,但也有成功的先例,总比留在这等死好。 但朱至澍又舍不得那些黄白之物,犹豫之下一来二去,南贼就已经攻入了。 罗延康入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将那些明廷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等人控制,并向麾下各都统下令严束军纪,若有滋扰百姓者,严惩不贷,而成都城的老百姓本来还有点不惴惴不安,但经过一两日便彻底放心了,泥腿子们喜气洋洋的走在街头,时不时还有人放鞭炮。 以前虽然老听人说保乡军军纪极好,有岳家军.戚家军的风范,但毕竟没人亲眼见过,不过见这些英姿勃发的士兵果然作风优良之后,众人不禁齐呼“真乃王师也!” 民心是保乡军战无不胜的根本,是岭南政权屹立不倒的基石,越王徐晋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平日里也没少教导那些高级军官,不要欺负老百姓。 做一千件善事积累的好名声,只需干一件坏事就能荡然无存。 这天,保乡军查抄蜀王府之时,外围挤满了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百姓,大伙心里别提多痛快了,王府内的金银虽然拿不到自己手里,但就算看一眼,那也是延年益寿啊! 以后也有跟别人吹嘘的资本了。 此番由后将军罗延康亲自督阵,之前马户从湖广桂王那抄了百万两银子,让他很是羡慕,蜀王之富庶定然远胜桂王,只是不知到底能弄出多少。 嘉靖年间的大权臣严嵩之子严世藩,便十分的贪得无厌,而且此人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每当财产增加一百万两时,便会叫来群臣开一次狂欢排队,在众人的马屁声中忘乎所以。 严世藩还搞了一个“富豪榜”,至少有五十万两银子的人才有资格上榜,而明代史学家王世贞的“弇州史料后集”就曾记载了此榜的排名,居于榜首的并非权倾天下的严家,而是四川的蜀王。 陆釴的“病逸漫记”中言:“天下藩王,惟蜀府最富。” 抗倭名将谭纶曾说:“蜀府之富,甲于天下。” 嘉靖重臣张瀚的“松窗梦语”中记载:“蜀藩富庶远胜诸王,以一省税银皆供蜀府,不输天储也。” 成都府的耕地条件非常不错,土地肥沃,但麾下十一个州县的耕田,蜀王府控制了足足七成,当然这是历代蜀王努力兼并来的,并非一两代人能完成。 大明中后期,宗室人口呈几何性的暴涨,朝廷财政此时已越来越困难,为了养活这些亲戚,只能增加泥腿子的赋税,成都老百姓活不下去之后,只能把田地投靠王府,因为王府的田地是不用交税的,便可借此逃避沉重的赋税。 蜀王和泥腿子都很高兴,但朝廷却高兴不起来,眼见能收到的税越来越少,明廷便下令““献地王府者戍边”,并将这些献地藩王者,称之为“蜀中奸民。” 尽管想尽了一切办法,然而这种事情却屡禁不止,拥有特权的藩王,往往就是当地最大的地主。 此刻,罗延康正带着一队卫兵在蜀王府中来回巡视,四周金碧辉煌的宏伟建筑.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让他一阵失身,好似身处于紫禁城之中,放眼望去,许多满头大汗的士兵或拽或抬,从各殿.各宅内将一口口沉重的箱子运到外面,而宣慰使和随军的吏员则劈里啪啦的拨着算盘,又将这些财物仔仔细细的登记在册。 而除了那些箱子之外,各种古董.金银器皿.摆件更是数不胜数,士兵们在王府内来回穿梭,累的气喘吁吁,不一会抄出来的东西便堆成了一座小山包。 “应该差不多了吧。” 罗延康咕囔着,心里暗自吃惊,光现在这些金银都有七八十万两了,这还不算那些古董字画,于是他立刻叫来正带人搜索的黎都统。 “唉!还差得远呢。” “这两天有的忙了。” 黎忠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喘了口气后表示,这些东西只是从蜀王府的各处宅子里翻出来的,还有许多正在往外搬,而且这些东西只是王府财产的一部分而已。 据蜀王的管家等人交代,王府下面还挖有四个专门储宝的地库,大头都在这呢。 第404章 富甲天下 随后,罗延康终于见识到了那储宝库到底是啥模样,这四个地库乃是历代蜀王费了大力气才造出来的,并非像寻常人家那样挖个坑就算完事,而是有机关配合的。 例如,其中一个宝库的入口就在那座人工湖中央,据王府管家交代,开启方式似乎正是那座两丈多高的假山,于是立刻就有几个士兵淌水来到了湖心假山附近,但摸索了许久却毫无头绪,根本找不到那所谓的开关在哪。 “让工兵上。”黎都统眼珠子一瞪,气呼呼道,“给我把这玩意炸了!” 良久后,只闻见“轰隆!”一声巨响,在工兵的努力下,这座假山终于四分五裂,露出了内部的构造,原来,这假山只是掩人耳目,里面竟是一个半丈宽.高于湖面三尺的空心铜柱,铜柱被深深埋入地下,以此来隔绝湖水灌入,其内壁还留有供人攀爬的梯子。 若往里面储银之时,便可使三两人先爬下去,然后上面的人再将箱子等物吊下去,通俗点说,就是个特殊的“红薯窖”。 很快,在同袍们热切的注视下,七八个手脚麻利的士兵顺着空心铜柱,迅速攀下地库,不一会,其中一人爬上来后兴奋道: “这里面全是一箱箱银子!” 这家伙表示,地库的潮气很大,好多上了年头的箱子都已腐朽,银锭散落了一地,因此兄弟们待会要多带些竹篮之类的东西来装。 罗延康闻讯欣喜异常,看来这回泼天大功是铁定跑不了,大王眼下可是很缺钱的啊,他知道徐晋一直有再次扩军的打算,只是因为财政问题暂且搁置。 岭南如今虽然每岁能收个四百来万元的税金,但这些钱要造舰.造炮,还得养活一众文官,维持这现有规模的军队已是不易,毕竟保乡军走的是精兵路线,养一个大头兵每年就得四十多元,实际上财政收入都不够军费支出。 幸亏徐晋能从其他途径搞来银子,比如大兴海贸,从大蒜素.酒精等高价值产品上吸取海内外白银,以及查抄官绅财产.以债卷等金融形式筹钱,还有通过战争形式敲诈.讹诈别人,这也算是黑风寨时期的老传统。 比如那吴王郑芝龙,前段时间就“借”给了岭南一百万两银子。 贸易对于岭南政权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敛财手段,如果光靠收税的话,早就破产了,这各种手段加起来,每年综合下来倒也能弄个七八百万元,不过徐晋本人却是个穷光蛋,整个越王府都凑不够一千个银元,他虽然在岭南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论起财富,连一个坊厂主都比不过。 没有人不爱钱,但徐晋更希望将钱花到刀刃上,若自己要敛财何其容易,只需搞个内库,直接将青霉素的售卖权交给内库就行,不消几年就能富甲天下,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就连王府的日常开销都是依靠财政署拨款的,几位夫人日常也很简朴。 正是由于越王本人起到了表率作用,再搞什么“倡廉”二字才比较容易,否则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当老大的都贪,哪有脸指责下面的人。 当然了,完全靠个人自我约束肯定不行,反贪反腐工作肯定是要搞的,就像本次在蜀王府查抄一样,肯定会有士兵对那些财宝心动,想着私藏个一两块。 不过在这方面,保乡军已经很有经验了,这些参与查抄的士兵会有额外的一两元补贴,算是加班辛苦费,因此这算是个难得的好活儿,每次都有许多人争抢。 但在走出王府之前,士兵都要在宣慰使和都统的面前,被纠察兵们进行全方位搜身,以此确保没有人贪污。 这个搜查是非常严谨的,甚至连舌下和腚眼子都不放过,因此之前真的有人将银锭藏进了屁股里。 这种行为在明军或者清兵眼里是相当过分的,大伙平日里饥一顿饱一顿,跟着你打仗不就为了升官发财嘛,现在好不容易攻进城,拿点银子怎么了? 但保乡军却有资格和底气这么做,因为平日里,士兵的饷银是从来不欠的,哪怕在前线打仗,军部都会设法把饷翻山越岭运过来,发到士兵手里,口粮就不用说了,顿顿吃饱没问题,偶尔还能加个餐。 在这种举世罕见的待遇下,谁他妈要是还敢贪污公款,纯属活腻歪了,将其当场砍了都有一大堆将士拍手叫好。 徐晋完全可以说自己对得起手下的将士,但凡事都是相互的。 谁要是敢对不起自己,那就做好脑袋搬家的打算! 而这点,在大明那边却是反过来的。 崇祯二年清兵入侵,明廷发布勤王令。 内地官军从南到北尽数应召,九边精锐倾巢而出,西南地区的老弱卫所兵也义不容辞,甘肃的兵将长期没有军饷,一路也没有军粮,即便如此,依然义无反顾的饿着肚子千里勤王。 纵观历代封建王朝,没有任何军队比这些明军更爱国,那些饱受欺压的卫所兵,即便瘦弱的拿刀枪都费劲,却依旧愿意自带干粮勤王,直到清兵都打道回府了,这些人还在赴往京师的路上。 如果唐昭宗有这样的军队,抱头鼠窜的将会是岐王李茂贞。 但后来呢,由于大明兵部克扣军饷,将领克扣军粮,就连战马也被倒卖,甘肃的来勤王的援军还没到兰州就兵变,榆林的援军也相继哗变,官军纷纷倒戈而向,参加了义军。 这些大头兵可以拍着胸脯说,老子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你朱由检这个皇帝! 可大明,对得起我们吗? 蜀王府的查抄工作进行了三天两夜,在其中一座地库内找到了藏匿的朱至澍几人,这家伙此时已被吓得面无人色。 经过清点,从蜀王府中共查抄出现金银二百五十七万两,那些大量的金器.银器加起来也价值百万两,繁杂的古董字画一间屋子都塞不下,这玩意价值不好估量,因为市场波动比较大,但最低也不会低于百万。 这些只是实物,除此之外,王府控制的店铺.典行,酒楼近三百家,成都府周边还有二十多座行宫,这也是一笔极其庞大的不动产。 再加上银票.田契.宝钞和粮食.甲械等物,以及名下的巨量耕田。 整个蜀王府的财富,若换算成货币的话,不下一千万两。 相当于岭南政权两年的税收!! 第405章 保险 岭南,桂林府。 越王徐晋很快便收到了四川的加急军报,同时还有罗延康的秘信,信中着重描写了蜀王府的富庶,言称金银字画古董等物足足拉了几天几夜,另外,他还询问如何处理蜀王及相关人员。 这么多银子让徐晋也是一阵咂舌,他知道蜀王很富,但这巨大的数额还是令人吃惊,稍作思索后便回复道,将蜀王先押回岭南再说,财政署和内统局的人会赴往川境,协助押运这批款子,至于王府旗下那数百万亩耕田,则由户部接收.造册。 接下来,徐晋打算在南宁举办几场拍卖会,邀请两广各地的富人前来,快速将蜀王府的古董字画折成现银,这些东西最好的用途就是给保乡军充当军费,而且其中一部分还要用以偿还债券。 龙兴银行的债券卖的不错,一年下来轻松回拢百万元的资金,不过这些钱等于是从民间借的,到期后需要偿还,而且还得付利息,也正是因为信誉好,此物才能卖的火爆,不过债券也不是乱发的,只有财政非常紧张的时候才会临时增发。 除此之外,银行现在的其它业务也已步入正轨,随着政权信誉的累积.以及保乡军的百战百胜,民间的商人.百姓们逐渐心里有底,大量的人开始主动往龙兴银款存钱,而吸纳了大量民间资金之后,银行又将这钱通过各种方式借贷出去,并以此获得利润。 值得一提的是,在早期的时候,岭南还是有许多票号的,相当于传统的民办银行,但这玩意现已被废止,金融业如今完全被官方掌握。 先别谈人权.自由市场这些概念,徐晋只知道现在必须想办法多搞钱,枪杆子里出政权,没有钱军队就拉不起来,说啥都是扯淡! 近来,龙兴银行打算增添一项“保险”业务,用以回拢更多资金,业务初期主要面向海商群体和入伍军人。 海上的风浪可不是开玩笑的,就此时代的木制船,不出事则已.出事就是船毁人亡的大事,尤其是做远洋贸易的,触角.遭遇飓风乃是常有的事,因此这些在船上讨生活的人都很迷信,出行前都要祭拜一番妈祖。 妈祖虽然神通广大,但业务量实在太大,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照顾得到,而这时,龙兴银行的“出海险”便能派上用场,如果在海上遇见天灾人祸,保险虽然救不了你,但却能救你的家人,将损失的财物尽数补偿给受保人,避免家破人亡的惨剧。 出海险的价格并非固定,而是视船只大小.航线远近以及风险性定夺,像那些在南海境内搞近海贸易的平底船,买保险的价格就很低,毕竟这一块已经没有什么海盗了,因此,通常一艘做近海贸易的小船,买一次出海险只需两元钱左右,大船也不过数十元而已。 而那些做远洋贸易的商船,由于航线长,不确定因素大.保险的价格肯定要高许多,干这一行本来就是有很大风险的,就看你愿不愿意赌了。 而面向军人群体的是“伤残险”,一般来说如果保乡军的士兵因公致残,是能从军部领到一笔不菲的伤残抚恤金,而这个保险则起到双重保障的作用,服役期间每月交的越多.时间越久,那么伤残退役后每月能领到的钱也就更多。 就算是正常退役,也能按时领到足以糊口的钱,只不过没有伤残军人那么多,算是一种特色的养老保险,目前仅针对于士兵。 保乡军的兵属于职业军人,跟明军的家丁.清兵八旗性质差不多,目前还没有服役年限这一说,军队内年纪大的有四十多岁,年轻的十五六岁,跨度极大。 若日后天下平定.四海安康,这些士兵中的许多人将会退役,回归正常生活,那么生计问题就需要考虑,否则将会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徐晋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兵,将来再造自己的反。 伤残险便是他模拟后世的养老金所创,等于前人领后人交的钱,只要政权和体制不崩盘.这套模式还是能维持下去的。 在岭南,无论是金融业中的债券.借贷.保险,还是正在飞速发展的新生资本主义和工商业,以及军队鼎盛的士气,都是建立在不断向外扩张.不断进取的基础上,就连徐晋这个越王的至高威信,也是以此积累的。 保乡军是一列冒着滚滚浓烟.轰隆隆向前行驶的火车,在这趟单行铁轨上撞碎一切.碾压所有,但却根本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一旦静止或是回头,只有粉身碎骨这一条路。 岭南繁荣的工商业,所制造出的商品.产品,本土的存量市场是吃不下的,只能不断扩张,去寻找新的增量市场,也可以称之为商品“倾销地”,当产品有充足的市场,制造业才会有足够的利润和动力去不断发展。 如今蒸汽机已经趋于实用化,工业革命或许就在不久之后,一台机器所生产的纱.布是手工的十倍.二十倍效率,巨量的产品必须找市场来消耗,徐晋知道,自己将来唯有搞舰炮外交这条路可走,去不断寻找殖民地和商品倾销地。 中国是典型的农耕文明.陆权大国,也是个极其偏科的存在,儒家制定士农工商等阶级,历代统治者奉以圭臬,又以大明的户籍制度为甚,皇帝们似乎就喜欢将老百姓划成一个个群体,相互之间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其核心思想就是要“不变”这两个字。 除了农桑之外的其余事,比如科技发展.创新似乎被统治者所不喜,让人觉得这些皇帝似乎非常愚昧。 但实际上,统治者是很聪明的,他们并不反对科技进步,只是反对部分技术进步罢了,隋炀帝以倾国之力修建大运河,秦王耗时良久修筑郑国渠,改变了穷山恶水的地理环境,历代王朝也经常出资帮助农民提高生产水平,比如发明犁具之类。 但这些科技进步仅限于“农业”,中国封建时代的综合素质,若横向对比的话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毕竟在封建社会,种地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谁最会种地,谁就是最强大的国家,而正是由于过度重视农业,导致统治阶层蔑视其他技术,认为跟种地无关的科技都是浪费时间。 历代王朝,无论压制商人.压制资本主义萌芽.以及搞严格的户籍,其根本,便是为了“种地,种更多的地,收更多的粮食。 第406章 常务副越王 这套措施在农耕文明中独步天下,足以碾压一切外敌,即使偶有几个能打的异族,也会飞速被这套游戏规则所同化。 但,这个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一个黄金时代的顶峰,往往预示着下一个黑暗时代即将开启,现如今,却已经是海洋时代了。 就算种地种不过你,但人家却可以专攻航海跟天文,将精力投入到贸易上,并以此获得巨大的利润,打造更强大更具有威力的舰船和大炮,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谁拳头大,谁说话管用。 安南,高平府。 皇城内,莫朝当代皇帝莫敬宽佝偻着背,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身后则跟着世子莫敬完,而在他们对面的则是从桂林那边过来的“钦差。” 而今安南北部已迁入大量的汉人移民,保乡军对此处的掌控力很强,几乎跟岭南本土不差多少,而南部地区则还有少量黎朝余孽活动,但已不足为虑。 在前不久的镇宁府围剿中,郑军最后的数千残部.被当地卫戍军和莫朝仆从军联合剿灭,郑主本人横尸当场,其子郑柞败走途中,被山民所擒。 而广南近海一战中,阮军残部被岭南水师再次击溃,万余人投降,阮福源本人趁乱乘快船逃亡马六甲,至此,整个安南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抗保乡军。 之后,经南书房大臣讨论后,越王徐晋点头,决定撤安南之名,将其改为“交趾”的旧称,而原本的黎朝皇都“升龙城”,也被改回“宋平。” 现如今,莫朝这个傀儡政权也没啥用了,念莫家兢兢业业.给保乡军分担了不少压力,徐晋虽然下了莫敬宽的皇帝头衔,却封其为“顺义王”,并派人前来传话。 如此,莫朝也就彻底成了过去式,大部分莫军已被撤裁,留下的少量精英受卫戍军节制。 “吾儿,朕...父王知道你在想什么。” 待汉使离去之后,莫敬宽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对世子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是吗...”莫敬完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祖宗基业被夺,尽管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事情真发生了,还是让人难以接受,这座待了数十年的皇城,马上就属于别人了。 “父王,你真的甘心吗?” 莫敬宽沉默良久,自嘲一笑,“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世上有许多事不是你能决定的。” “昔年郑军攻破高平,太上皇与皇太子皆被擒杀,那时你尚幼,为父带着你在密林里东躲西藏,辗转反侧逃到明国,后来能继大统,呵呵...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这么多年,为父倒是想明白一个道理,若想活得痛快,那就不要去想那些不痛快,也不要去做螳臂挡车的事,这句话你要记在心里。” 说罢,莫敬宽不再言语,只是步履蹒跚的离开。 望着父亲一瞬间苍老许多的背影,世子莫敬完目光空洞,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紧紧捏住的拳头松下,然后又捏紧... 与此同时,内统局向越王徐晋报告了一个消息。 昆明城破时,沐天波不知所踪,据说此人是从密道逃出城的,而根据这段时间的调查,这家伙如今正在云缅边境地区活动,打着光复的旗号招兵买马,并与缅军再度媾和。 除此之外,交趾郑军的大将彭於也跟此人混在一块,缅.沐.彭三方似乎准备联合起来,搞了一个叫“复国盟”的反动组织。 而那位沐军统帅杨文秀,因为难以决事则被手下给砍了,残部现已全部投降。 “知道了。” 听完内务局一把手凌棠的禀告后,徐晋点了点头,继而陷入沉思之中。 现如今,四川基本已经控制,各府县的残余明军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是时候将背后东南小国彻底解决了,不然这些癞蛤蟆怪恶心人的,大明如今在内地已无甚兵力,川境只要驻个两万保乡军便固若金汤,崇祯除非调边军回来,否则就别想收复失地了。 看来罗延康这个后将军是闲不下来了,四川战事刚一结束,又得领兵赴缅作战,顺带将这个什么“复国盟”给解决掉。 而湖广那边,宝庆.衡州二府相继被控制之后,马户本想继续攻打长沙,但却接到了军部的命令,让他即刻班师,准备入闽作战。 对于保乡军而言,湖广战事的性质本就是自卫反击战,原本明军是准备南下收复广东的,只不过平贼将军左良玉不给力,致使马户把反击战打成了进击战,不过经过军部讨论后,众人一致决定,湖广的战事可以暂且放一放,让明军跟张献忠先打上一阵,当务之急是把隔壁的郑芝龙彻底解决掉。 此人窥视岭南之心昭然皆知,如今更是自封为“吴王”,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徐晋都被惊得目瞪口呆,暗道这家伙混不起来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说你称个“闽王”.“福建王”都无所谓,明廷为了拉拢郑家,也许就捏着鼻子认了,这吴王的名头可非同寻常啊,朱由检如果承认这个头衔的话,还不如直接册封郑芝龙为太子。 总而言之,此人这一称王之后,只会让自己跟明廷势同水火,再也没有合作的可能,而要对抗保乡军,这两者就必须联合起来才有抗争的可能,由此可见,这家伙的政治头脑简直一塌糊涂。 而数日后,在福建福州,“吴王”郑芝龙便见到了岭南礼部“外事司”的使者,后者带来了越王徐晋的亲笔信。 这信的大意的是劝降的,郑芝龙原本还在一脸冷笑的品鉴,可看了几行后当即勃然大怒。 徐贼竟大言不惭的表示,天无二日.闽粤只能有一主,如果郑家愿意投降的话,郑老哥的吴王头衔虽然不保,但可获封为“常务副越王。” 从此之后,你我二人携手横行大海之上,岂不比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快活? 郑芝龙自然不可能同意这个要求,这个狗屁常务副越王的名头简直是羞辱人,“王”还有副的? 于是,外事司的使者不出所料被此人撵了出去,不过使者们却并无意外,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实际上是收买.分化那些挂靠在郑家大旗上的船主们。 第407章 矛盾 昏暗的油灯下,一名干瘦如柴.生着三角眼的家伙将门窗小心的掩好,随后歪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此人名叫何斌,乃郑氏集团的中层骨干,麾下有一百多条中小型船只。 这会,屋内正有另外两名船主与其隔桌相对,三人就这么沉默了半晌,最终何斌压低声音道,“两位兄弟,大战将起啊。” “可有何看法,且说出来无妨。” 那名叫做陈豹的船主闻言一叹,又叭嗒叭的的抽了半袋烟,“咱们做下人的能有啥看法呢,还不是得听吴王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回的仗恐怕不好打呐。” “我也是这么想的。”另一位叫做梁之产的船主冷冷一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补充道“此前南海一战中,多少人奉劝吴王不要深入追击,可结果呢?” “老子的船队在南澳岛面前报销了一大半!” 此人越说越气,愤而将那杯中之物一口吞下。 这家伙早些年率一百多艘小船加入了郑氏集团,相当于带资入组,后来已经慢慢发展到近两百艘了,但却被南澳岛的炮台轰的损失惨重,算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对于这些海盗出身的船主来说,船就是他们吃饭的家伙,是赖以维生的生产工具,地位和权力都要用船来维持,没了这东西,连屁都不是。 “说的是啊。”何斌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表情,淡淡道,“我就不明白了,郑老大为何一定要跟那保乡军为敌,像现在这种局面不好吗。” “他这个吴王倒是当舒服了,可受伤的不都是咱们。” 郑芝龙自立吴王之后,当场给两位胞弟封了候,又封了几个亲信大船主为各式将军,但像那些中小船主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而且由于关系疏远,往往在战时会被第一时间派出去当炮灰,导致麾下船只损失惨重。 这就引起中下层人员非常不满,他们这些小船主们主要目的是赚钱,对打仗没多大兴趣,打胜了又如何,反正好事不可能轮到自己。 闽南的宗族文化很是兴盛,郑氏集团内部也是以血缘家族为枢纽,算是一个不太紧密的海上联盟,内部矛盾也非常尖锐,正常时候还好,为了利益大伙也能貌合神离的抱在一起,但若遇强敌,这种矛盾便会立刻彰显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高层想打,中下层不想打。 这时,叫二人前来的何斌表示,依自己看这一仗多半是顶不住的,岭南水师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之前南海一战大家都看到了,人家虽然船不多,但火力那是相当猛啊。 而且这一回,那保乡军肯定会发大量步军直接杀入闽境,海战也就算了倒也势均力敌,可陆地上交战,怎么跟那些岭南兵玩? 吴王实在是太过于自信了,咱们弟兄人微言轻也说不上话,因此还是多为自己想想罢。 陈豹和梁之产闻言陷入沉思,显然对这个看法比较认同,于是便连忙询问对方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但多一条路子总归没错。” 何斌压低了声音,“岭南使者尚未离境,我等何不与之交谈一番。” “那越王徐晋也算是个英主,若咱们弟兄携船而投的话,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陈.梁二人抚手称是,心道这却是个好法子,不过此事还是要办的隐秘一些,若被不相干的人发现,少不了落得个通敌的罪名。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便来到了十月初旬。 这段时间,明军忙的焦头烂额,清兵在山东山西长驱直入,寻常官军根本就没有胆量抵抗,幸好边军及时赶回来增援,这才将溃败的形势堪堪稳住,卢象升的天雄军非常勇猛,几场小规模的战役中都与清兵打的有来有回。 实际上,这些年在与清兵的交手中,边军于小规模的战役里是屡有捷胜的,比如数十人.数百人那种规模的战斗,明军有时候甚至还占据上风。 可一到数千人.甚至数万人规模的大战.会战,情况就完全变了,清兵依靠高机动性.高组织力,以及各种战术,将明军打的落花流水,胜负几乎毫无悬念。 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由于明军极其缺乏大兵团的作战经验,究其原因,则在于整个军队体系的腐败,后勤系统过于低效,非常容易崩溃,当然跟缺乏战马也有很大关系,很多时候是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跑不了。 由于大规模的野战兵团基本靠临时拼凑,因此各部之间协作能力很差,一打起来就是各怀鬼胎.互相观望,极其缺乏战术配合,而由于担心受到圣上责罚,将领也也根本不敢发挥主动性。 最重要的是,往往一场会战打输之后,明廷中枢是不会反省自己的,皇帝爱面子,大员们互相推脱责任,只要还有一丁点余力,就一定要不顾实际的组建新野战兵团,而且还得立刻与敌军决战,让这群连中小型战役都没经历过的新兵蛋子,去跟人家的精锐.主力对抗。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官军对保乡军的数次围剿之上中,前者越打越弱,后者越战越强,致使攻守易形。 如此一来,有经验的老兵得不到保护和积累,打着打着就没了,明军的战斗力也就越来越差。 而湖广方面,张献忠猛攻襄阳城近一月,光拉来的流民炮灰就死了十多万,城墙下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浆,面对这种情况,献军直接原地打造投石车,往襄阳城里扔腐尸,手段是毒辣而有效的。 虽然之前曾被曹变蛟.贺人龙赶跑,但这两人一走以后,献军立马又回来了。 大量尸体被扔进城后容易引起瘟疫,这使得城内抵抗的军民恐惧不已,而这段时间,说实话若不是襄王不断在撒银子,这城早就破了,这把张献忠气得够呛,声称等入城之后,要把这襄王给点了天灯。 就在破城有望之时,那个男人终于出现了。 平贼将军左良玉率众骤然杀来,打着剿贼安民的旗号,亲率铁骑从背后袭来,献军本就又疲又累,不敢与之对战,张献忠只好再次狼狈而逃。 紧接着,左良玉顺理成章的入了襄阳城,一进场之后这家伙便把襄王给控制了,又把各处官员下掉,换成了自己的人。 这真是刚送走猛虎,又迎来豺狼啊。 第408章 郑芝龙的烦恼 同一时间,岭南水师也迎来万众瞩目的大事,“南宁号”于今日正式下水。 此船的个头极大,排水量足有三千吨之巨,寻常的盖伦船站在跟前就是个小弟弟,其火力配置也相当夸张,大小舰炮共有一百二十尊,分布在三层甲板之上,标配水兵和炮手及水手杂.役近八百人。 南宁号自然是作为水师旗舰,郑元秋对它可是心心念念许久了,此船能下水他比谁都激动。 在船匠们的呕心沥血下,这船才能比预定工期提前一月完成,越王徐晋得知此事后亦十分高兴,特意赏赐了匠人们一些奖金。 如果按照欧洲的舰船分级,南宁号算是标准的一级战列舰,即便在西方的高强度海战中,也是主力中的主力,是能够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两艘体系稍小,排水量约一千五百吨左右的三级战列舰同时下水,分别为“镇远”和“定远”号,也是三层甲板结构,炮门七十四个,与早已下水的“奋武”及“忠勇”二船数据相等。 这些船在半年之内陆续造出来,虽然离不开匠人们的努力,但其实也是有客观缺陷的,南部造船局曾向军部表示,由于木料晾的时间不够,这些风帆舰的使用寿命会缩减许多,服役年限要比正常舰船少三分之一甚至一半。 虽然不影响战斗力,但为了能尽快造出大船,其综合成本是很高昂的。 “我知道。”在军部会议中,越王徐晋说道,“寿命短没关系,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彻底掌握制海权,将各贸易路线牢牢控制,待这几艘船退役之前,就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以后可是铁甲蒸汽舰的时代呐。” 造船局的总务有些疑惑,第三代蒸汽机问世他知道,蒸汽舰的概念也早就听大王讲过,无非就是用此物来辅助甚至代替风帆为动力,机动性和便利性都会大大提高,逆风能跑,顺风跑的更快。 可这铁甲舰又是怎么回事,如果给船体包上一层铁的话,虽然防御力大大提升,可那能浮起来吗,即使勉强浮起不也是活靶子。 面对这个疑问,徐晋笑了笑并没有过多解释。 现如今,岭南水师共拥有五艘风帆战舰,其中四艘属于三级战列舰,一艘一级战列舰,这些船属于绝对的主力。 除此之外,盖伦船也已拥有八十多艘,炮艇.快艇.纵火船等小船加起来五百多艘,这些小船在远洋海战中作用不大,都不用人家打,随便一点风浪就能掀翻,但在近海作战中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往往能仗着体积小.机动性强,四两拨千斤。 这些中小型船,一半保乡军自己造的,另一半则是历战中缴获而来,船况好的便被水师接收,差一点的送去造船局修复,实在不堪作战所用的,则改装一下充当民船。 数日后,岭南发兵五万,自水陆二路开始福建进击,除了留下少数必要的巡逻船外,水师可谓倾巢而出,由右将军郑元秋统领,水兵共两万人。 郑元秋也算是元老级人物了,忠诚方面没得说,累积的功绩也不少,现已被擢升为“右将军”,算是岭南f4之一,要知道在这边,四方将军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绝对的顶级将领。 一般来说,四方将军的额定兵力并不固定,一切出于现实需求,军部给他们拨多少就领多少,可能是一万,也可能是五万,不过这都是临时性质的,在岭南不存在“私军”这么一说。 而另一头的步军方面,则是由前将军马户率军三万,自广东省由西向东进发,准备与水师配合,一路杀到郑家老巢,越王徐晋的意思的是,别的都好说,郑家的船和银子要给老子留下。 福建那边一直在注意着岭南的动静,因此这保乡军大举来袭的消息很快被吴王郑芝龙得知,这一下可让他慌了神。 虽然早知道双方必有一场决战,但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自己所造的大船还他妈没下水呢,人家就打来了? 尤其是知道了保乡军是自水陆双方来攻,由“马疯子”亲自率三万步军,郑芝龙心里是又怕又怒,若单单一个水师还好说,自己是不怕的,可这南贼的步军是出了名的厉害,野战起来根本没有胜算啊。 就在他忧虑之际,却忽有手下通禀,原来是明廷的人来了。 这名自京师而来的小太监带来一封朱由检亲手所写的秘信,郑芝龙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将其打开后看了几行,更是脸色愈发阴沉,果不其然,这狗皇帝是来问罪的。 “卿久沐圣恩,本乃朝廷大将,为何要做不忠不孝的叛贼?” “笑话!”郑芝龙冷冷一笑,心道你朱家先祖,不也是元朝的叛贼么,又有何面目质问本王。 但他知道朱由检不可能无缘无故写封信骂自己,于是便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崇祯皇帝措辞严厉的表示,“吴王”这个名头你老郑担不起,如果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是大明的头号死敌!放完狠话之后,朱由检又委婉的表示,如果你愿意将这吴王之名去掉,那么作为交换,朝廷愿意授予“闽王”的头衔。 爱面子的崇祯还专门为自己找了个蹩脚理由,虽然大明祖制不允许有异姓王,但毕竟那徐贼先称了个越王,考虑到这点,朝廷才会特别考虑给你郑芝龙授予闽王头衔,为了就是气势上不被南贼压下去。 如果肯同意的话,郑家还是大明的忠臣良将,世代受到朝廷恩宠,但也要履行做臣子的义务,也就是在一线对抗南贼,相当于另类的“边军”。 怕此人不同意,朱由检又补充道,不会光让你们郑家面对南贼的,江西的官军也会前来支援,总而言之,只要能替朝廷将南贼死死拖住,好处绝对是少不了的。 崇祯皇帝现在拿郑芝龙这种军阀根本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从道义上去谴责,然后再晓之以理的劝慰,毕竟大明要面对的对手实在是太多了,根本经不起一点风浪。 左良玉也是一样的道理,朱由检对这家伙恨得牙痒痒,但却没有实力拿捏此人,哪怕这左良玉杀良冒功.阳奉阴违.听调不听宣,也没一点办法。 他现在只能拿捏愿意被他拿捏的人。 第409章 惊疑不定 闽王就闽王罢... 思来想去,郑芝龙还是同意了这个条件,俗话说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钦差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倒也有些吃惊,便笑着拱了拱手:“咱家先道声贺了,恭喜闽王。” 郑芝龙只是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言称南贼已经大举入侵,希望江西的官军能快些赶来增援。 “这是自然。” 澳门,码头上停泊着几艘大帆船,水手和葡国士兵们正在紧锣密鼓的伺候着桅杆,在许多人的拉动下,绳索的那一头,风帆缓缓升起。 “中尉,我会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 葡国澳门总督马士加路也生着一头褐色卷发,打理的非常规整,他的两鬓已然灰白,面孔上几条深深的皱纹清晰可见,虽然年纪很大,但身形却很是挺拔。 在与保乡军修订的条约中明确表示,葡人虽然可以暂住于澳门道,但若有战争发生,葡军必须无条件接受征召,也就是职业雇佣军。 这点倒是无所谓,这些澳门的葡萄牙士兵巴不得有人能雇佣自己打仗呢,毕竟这里离本土太远,很多时候,补给什么的都跟不上,能赚外快的机会并不多。 除此之外,保乡军还禁止葡人私造围墙.炮台等工事,关于军队人数也有规定,原则上不能超过两千人,广州府的官员是有权登岛查验的,至于贸易,也只能在固定口岸展开,否则将视之为走私。 如果是在大明统治的时期,这些苛刻的条件澳门葡人是绝不会答应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不答应也得答应,若惹得岭南政权不满,随时都会被赶走,他们这点人在保乡军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总督阁下。”安德烈中尉的目光十分坚定,“我会的!” 近来,马士加路也获悉了一条消息,西班牙人也对澳门垂涎三尺,私下里貌似已派人去与保乡军商谈条件,虽然连那位王的面都没有见到,但还是令他这个总督颇感紧张。 这个时候,必须要彰显自己的重要性,才能继续租住在澳门,因此这些葡人心里都较着劲,打算在此战中好好表现一番。 崇祯十一年.十月中旬。 福建金门岛海域,岭南水师与郑军水师于此处再度展开对决,同一时间,马户率三万步军自潮州东进,入漳州府,正在猛攻此城,漳洲城作为前哨地,被郑芝龙布下五万重兵,虽然人数占优,但却惧于跟南贼野战,只是一心坚守不出。 对郑芝龙来说,他根本没想过在野战中击败保乡军,只要能守住城池.挡住贼兵就行了,如此一来,最差的结果也是跟南贼陷入僵持,而福建本就是自己的大本营,真到了这一步,急的肯定是那徐贼。 虽然在陆战的策略上有些保守,但在海战上,郑军的战术还是比较激进的,打算主动出击,这里虽然也修有炮台但却跟南澳岛上的没法比,若躲在沟沟弯弯里,很容易被人家用纵火船一锅端了,到时候跑都没地跑。 此刻,金门海域上。 郑芝龙身着蟒袍,站在那艘旗舰的甲板之上,正举起那柄黄铜了望筒向前面望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后顿时让他脸色十分难看。 “南贼怎么又多了几艘风帆战舰...” 上一次的南海之战也没过去多久啊,岭南水师有多少艘大船他基本熟记于心,因此一眼就看见了“定远”和“镇远”这两艘新船,明显是刚下水的。 但很快,郑芝龙瞪大了眼珠子,心中又惊又怒,因为他透过镜片已经清晰的发现了那艘吨位极其夸张的岭南巨舰,也就是南宁号。 此人就是玩船起家的,因此对各种船的体型.性能那是如数家珍,但这么大的船出现在面前还是让这家伙十分震撼,当然了,最震撼的是这座巨船上那蜂巢般的炮门,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郑芝龙呼吸沉重的目测了一番,仅仅略微一扫他就知道这艘巨舰的火炮数量至少在上百门,这是什么概念,其火力之强大是自家旗舰的足足两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咽了口口水,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因为这岭南的工业发展之迅速,实在是远超旁人的想象,像这种巨船,如果郑家非要造的话也不是没可能造出来,只是成本和难度太高,性价比很低而已,而且没个两年功夫想都别想。 郑家此前横行于南海等地,从无敌手,即便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舰队,也被密集的火船攻势打的难以招架,正因基本盘在近海,郑军基本没有远洋海战经验,自然没有发展大船巨舰的需求和想法。 料罗湾一战后,郑芝龙虽然认可了西式的风帆战舰,觉得这玩意火力强大适合远洋作战,不过往后的发展还是以造中小型船为主,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狼群战术。 南海之战后,这家伙痛定思痛,摒弃了昔日那种靠大量小船一拥而上的想法,决定还是要多造些能装四五十门炮的大船,如此才好与那南贼相抗。 只是,这数月以来,由于管理混乱和其他问题,福建勉强造出一艘风帆战舰,但却在试航当日出现船底漏水的现象,只好拉回船上修缮。 还有就是火炮,郑芝龙现在非常缺这玩意,本土的生产速度极慢,而且大口径舰炮并不好买,有实力生产的就那么几家,佛山兵工厂想都不要想,澳门葡人炮厂不敢卖给他,荷兰人那也不用考虑了,早就恨他恨的牙痒痒。 从西班牙人的手里倒是能偷偷买点,不过这些夷人并不想得罪保乡军,因此每次交易的数量都极为有限。 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当郑芝龙见到岭南水师这么快就打造好一艘巨舰和两艘大舰,而且那些炮门可不是空的,能清晰看见一个个黑洞洞的炮管,此场景自然令这家伙吃惊无比。 这种夸张的效率和工业能力,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第410章 总攻 “右将军,郑军的大船没增长几艘啊。” 南宁号旗舰上,岭南水师都统陈文俊眯起双眸,正透过了望筒观察敌船的情形,而甲板上,早已升起一座拴着绳索的侦察气球。 这玩意在海战中倒是挺好用的,只要不遇见飓风,在有绳索绑定的状态下气球是不会乱飞的,而且对船只航速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嗯。”郑元秋放下手里的了望筒,心中有些疑惑,他原以为这么长时间郑芝龙也该下水几艘大型战舰了吧,但结果却还是此前那些老船,莫非此人将新船藏起来了,准备找机会偷袭? 于是,侦察气球上的了望手很快接到命令,要时刻注意四方异动。 值得一提的是,保乡军中是有一小批职业哨兵的,被称之为“了望手”,这些家伙的视力都非常出色,在光学镜片的辅助下,基本能将可视距离内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而在极端情况下,比如失去器物的辅助,某些精英了望手也有自己的独门绝技。 这些视力像鹰一样犀利的家伙,当没有了望筒的时候,会采取斜眼观察法,具体原理不太好说,据称这样看的更清楚。 海面上,战斗都快打响,短暂的对峙之后岭南水师改变阵型,开始朝地方游去,那些盖伦船在风帆舰的率领下,一个接一个的朝郑军扑去,其对线呈竖着的“一”子状,而随着逐渐逼近对手,领头的南宁号猛地掉转舵,慢悠悠的在海面上划过一道弧线。 这时,郑芝龙也早已发动了攻势,随着一道低沉嘹亮的鼓点响起,遮天蔽日的纵火船像蟑螂一样飞速朝前方涌去,其中还夹杂着广船福船等中型舰船,船舱里.甲板上站有许多肤色各异.装扮不同的水兵,这些水兵正抄着各式各样的母语在大呼小叫。 除此之外,郑军还有三十几艘挂着软帆的西式大船,少部分是仿制的盖伦船形,还有几条更古早的克拉克船,亦有二十多艘多级甲板的战舰,有的是双层,有的则是三层,就纸面数据而言,郑军拥有的三级战列舰大约有八艘左右,二级和一级是根本没有。 这些船的来源十分复杂,有些是缴获夷人的,有的则是仿制和通过不同渠道购买的。 不仅如此,这些船上的舰炮也堪堪够用而已,其中一些炮门是采用更小口径火炮充数的,这跟钱的关系不大,更多是因为管理统筹水平不足。 郑芝龙现在对岭南水师那艘旗舰非常重视,此船给了他很大的精神压力,于是决定先把小船派出去试试水先,看看对方是否有真材实料,还是说徒有其表。 “轰!” 金门海域上的第一发炮弹骤然炸响,岭南水师的船舰在集体划了个弧线之后,变成了标准的线列对线,呈“一”字状的排开,这八十几艘大船展开之后,从远处望去倒像是一条庞大的巨冉。 面对快速冲来的敌方纵火船集群,忠勇号.这艘三级战列舰率先开火,那颗硕大的炮弹自十四斤舰炮中猛地射出,飞过数百丈的距离径直将一条小船砸的面目全非,直接沉入海中。 紧接着,奋武号.定远号.镇远号相继开火,那些没有被命名的盖伦船也纷纷射出炮弹,而南宁号的火力更是凶猛至极,随着雷鸣般的炮声不断响起,密集的炮弹像雨点一样朝敌船泼去,转眼间这条船的那侧船体便被浓厚的硝烟所笼罩。 郑军的小船本就站位密集,在这夸张的火力输出下顿时被放翻一片,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的破木板和残肢断臂,就连水都变成了粉红色,一阵夹杂着血腥味的海风吹过,不时能看见跌进水中陷入挣扎的士卒。 “给我顶住啊!” “怯战者死!” 郑军前营的先锋大将施琅拔出佩刀,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作为前锋部队,他亲率四百多艘纵火船直面敌军炮火,而在这第一轮打击之下,便有一百三四十艘小船被密集的炮弹击沉,整个队形直接被清空了一大片,许多吓破胆的纵火船已经准备跑路了。 左营和右营的损失同样不小,产生了肉眼可见的骚乱,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这南贼的火力强度又跨越了一个层次。 见那些纵火船短暂的迟疑之后,又被集结在一起快速朝己方扑来,郑元秋目光一寒立刻下令打左满舵,底下的人一听这话顿时会意,前膛炮的状态比较慢,如果停在原地等敌船袭来的话,顶多只能再射一轮,这就浪费了许多火力。 郑元秋的打算是直接让舰队整体朝左划一个大圈,如此一来,在朝后撤了数百丈的同时.又能将还未发射的船体左侧转过来,不但可以躲开那些讨厌的纵火船,还可以快速朝其再发动齐射。 这个大回环战术是仿照手枪骑兵的半回旋战法所创,便是专门为了对付郑军,在且战且退的同时还能不断杀伤敌方有生力量,必要时刻也能且战且进,总之每一次大回环后都能立刻发动攻击,将火力发挥到极致。 不过这些大船的速度是没有纵火船快的,为了保证战阵转换的过程中不受骚扰,岭南水师的那些中小型船在此刻就要负责将某些节点的敌船堵住,这个任务是很危险的,但那些水兵依然义无反顾。 “奶奶的...” 郑芝龙神色凝重.正观察着对方那支舰队的动静,说实话岭南水师令行禁止的组织力让他大开眼界,同时心底越来越沉,想自己在海上混了这么多年,鼎盛时期有几千艘船.十几万兵力,可也只有嫡系部队才能做出那些复杂的战术动作。 至于其他人,让他们一拥而上倒行,搞什么快速改变队形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在见到岭南水师整体朝左开始游动之际,郑芝龙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变得愈发阴沉起来,几乎在刹那,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真这么玩下去还得了?那些纵火船永远都不可能接近人家,只会在一轮轮的大回环中损失殆尽! 于是,这家伙咬了咬牙后恶狠狠的叫道,“传令!” “所有主力舰船出击!” “今日一战,务必解决掉狗日的岭南水师!” 第411章 金门海战 片刻之后,郑军那数十艘核心战舰分成两拨,一左一右的朝岭南水师包抄而去,目的正是为了截断大回环的空间。 “各就位!” “预备!放!” 卡拉维号风帆战舰上,安德烈中尉目光冷峻,在他的发令下,大船左侧那三十多门舰炮纷纷炸响,硝烟像云雾一般将船体一部分笼罩。 这是一艘三级战列舰,拥有整整六十四个炮门,分布在上中下三层甲板之上,无论从外表还是内部装潢来看,无一不充斥着欧洲风情。 在澳门总督马士加路也的指示下,负责协战的安德烈中尉带了一千多名水兵和四艘战船,其中最强大的便是这座“卡拉维号”,除此之外,另有六七百的葡军伙同保乡军一起,在陆地上作战。 “怎么回事!” 郑芝龙正站在甲板上观察战局,却突然察觉到战船猛地震动了两下,同时传来木头炸裂的脆响,经验告诉他,这是被炮击中了。 “大王!”很快,一名亲兵在探查完毕后跑来报信,“二层舱室被炮弹击中,死了五个炮手。” 只是死几个小兵而已,郑芝龙心中稍定,听到这艘旗舰暂时没有漏水之时,这才沉着脸怒声道,“给我反击!” “这葡人为虎作伥,简直气煞我也!” 轰隆隆的炮声响起,郑军的旗舰与葡人的卡拉维号迅速展开了对射,这片海域已变得混乱无比,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小船,和飘在海面上的浮尸,三五成群的鲨鱼已经闻着味过来了,正对着那些尸体胡乱撕扯。 郑芝龙跟澳门的葡人早有过节,眼下旗舰又遭葡舰打击,心里头自然满是怒气,他已下令今日必须将那艘狂妄的卡拉维号击沉! 这时,岭南舰队已完成了第一个大回环,当船体刚调转过来的那瞬间,雷鸣般的炮火就没有 停过,里面除了有实心弹丸之外,亦有链弹和燃烧弹.开花弹,所谓的燃烧弹就是指将实心铁球用碳炉烧红,发射出去后对付木船十分好用,中弹的地方很容易燃烧。 在这种当量的火力下,郑军的狼群战术终于有了崩溃的迹象,许多纵火船开始踌躇不前,甚至掉头逃跑,此刻,望四周海面上的残骸,那些小船主们的心都在滴血! 以往,这种一拥而上的战术相当好用,甚至称得上战无不胜,甭管多大的船,多厉害的炮,一般被七八成十艘小船缠着也只能等死,但这回却不管用了,这岭南狗贼不但火力恐怖,而且还玩且战且退的战术,从开战至今这两三个时辰内,郑军的中小型船足足报销了近三分之一。 这让那些中小船主们非常不满,这还连人家屁股都没摸到呢,损失就如此惨重,要是继续这么搞,这点好不容易积攒下的身家,全他妈得报销了! 郑家船队本就是一个大型海盗集团,这些船主.将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渔民出身的海盗,否则也很难混进这个团体的,而作为盗匪,一切的动机皆遵循“利”字。 通过南海一役,大伙已经非常清楚了,跟保乡军作战是没什么利益的,不但尝不到甜头,甚至还得吃不少苦头,这就导致中小船主们对眼下这场仗其实非常抗拒,只是迫于郑老大的淫威而已,不敢不从。 但现在的损失实在太大了,有些家底损失殆尽的船主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投海自尽! “弟兄们,不能打啦,再打下去咱们全他妈白干了!” 身着戎装,手持一柄钢刀的船主何斌涨红了脸,气呼呼的叫道,“咱们每战必做马前卒,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可老子不但没得到啥赏赐,自己的船也越打越少,岭南船坚炮猛,实难以攻破,反正老子不打了,爱谁谁吧!” 高声吐槽了一番后,何斌大手一挥,直接率仅存的四十多艘小船脱离了右营,径直朝远处逃去,这一下可算是引起了连锁反应,陈豹那二十多条船立刻响应,然后整个右营不断有船只私自脱离队形,场面十分混乱。 左营这边,梁之产回头望了眼那艘己方旗舰,冷冷一笑后立刻命令手下加速开船,见众人目光犹豫,这家伙不禁怒声道,“怎么?你们想继续留在这等死?” “还是被炮弹轰成肉泥,给那郑家当一辈子的炮灰?” 被他这一顿呵斥后,众水兵这才咬牙操纵着船只,从大部队中脱离了出去,这些大头兵首先忠于自己的船主,之后才忠于那个郑老大。 左右二翼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前军先锋施琅的注意,此人的麾下死伤最甚,如果不是他身先士卒,乘船冲在最前面,恐怕前军早就崩溃了。 这场面顿时将此人气的七窍生烟,在施琅看来,损失个百十艘小船倒没什么,可这逃跑的口子一开,就根本止不住了,整个大军的士气也会遭到巨大打击。 郑芝龙很快也发现了这一幕,小船们乌泱泱逃跑的混乱场面让他又惊又怒,挥起一刀狠狠的劈在船邦上。 “大王,岭南水师火力太猛,咱们还是先后撤暂避风头吧。” 这会,郑军旗舰上的将佐们都有些惊慌,他们跟南贼对抗的底气就是船的体量,也就是所谓的狼群战术,别看这些小船一个个虽然很廉价,可一旦集结起来,却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可现在已经跑的七七八八,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岭南水师对轰,看谁先挺不住。 线列作战这种形式,无论是陆地上的排队枪毙还是海战中的“一字长蛇阵”,都是需要士兵具有莫大的勇气和士气的,这种战术是彻彻底底的阳谋,乍一看既可笑又蹩脚,但真正打起来才知道,能熟练玩这种战术的军队有多恐怖。 郑军的确很厉害,但这种厉害是体现在体量上,若论起士气和战术素养,自然无法跟保乡军相比,这是双方都知道的事情,因此这些郑军的将领见小船们已经一哄而散后,心里早就打起了退堂鼓。 “不!” “我还没有输!” 郑芝龙露出狰狞的表情,显然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 第412章 准备逃亡 对于郑芝龙而言,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保乡军此刻正在猛攻漳州,接下来肯定会袭击泉州,这些年,他花了大把银子在泉州置办了许多产业,府邸.族人.妻小皆在此。 只有打赢这场海战,方能扭转溃势,再掌握主动权,若败了,就只能继续当朝不保夕的海盗了。 正因如此,郑芝龙没有选择撤退,眼下他只能梭哈,也必须梭哈! 很快,这场战斗便发展到白热化阶段,郑军与岭南双方的主力舰队,共一百余艘各式大船,相隔一百五六十丈的距离开始了试射。 在郑芝龙的命令下,麾下那数十艘战舰先是排成单列纵队,开往作战区域后立即抢夺了上风口角度,紧接着海面上出现了由各式帆船首尾相连,构成的两条平行线,交战双方的主力舰都在这里,相互间的距离更在不断拉近。 郑芝龙跟西方夷人接触很早,这种欧洲舰队常用的战术,对他而言并不值得惊奇,只是平日里根本碰不到把他逼成这样的对手,这家伙也算是动了真怒。 “妈的,郑贼倒是运气不错,这风向一变后,他们倒是占了上风口。” 南宁号上,听见下属的议论,郑元秋没有搭话,只是淡淡一笑.心道这位海贼王玩了一辈子船,今天恐怕得在这金门海域翻车了,谁说占据上风口就一定有优势的? 没过多久,交战双方的舰船已经逼近到百丈的距离,这上百艘大船对射的场面极其壮观,第一轮炮击刚过,这两条平行战列线的中间,已经弥漫着浓郁的白色硝烟,而那些中弹的船只上,哀嚎声.惊叫声,以及木板炸裂的脆响不绝于耳。 郑芝龙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他甚至就这么披头散发的站在甲板上,打算与这艘旗舰共存亡。 头轮对射过后.硝烟很快散去,此人稍微扫了一眼后顿时紧皱眉头,因为在这一轮交锋中,己方被击沉了三艘船,另有三艘遭到重创,船体倾斜.桅杆断裂,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而反观岭南水师那边,却只沉了一艘,另有三艘盖伦船已经倾斜。 这个战损让郑芝龙陷入沉思,岭南的火炮犀利他是深以为然的,不仅威力大而且还打得准,威力大很好理解,无非是工艺和材料问题,结构都是没啥区别的,至于为啥人家的炮准,根据调查得知,是因为保乡军捣鼓出了叫做“火炮表尺”的玩意,还有一个什么“炮兵”操典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让他很是眼馋,早些年与荷兰人的对战中,郑芝龙就发现夷人的炮打的非常准,于是他便设法雇佣了一些夷人炮兵教官,给自己的嫡系也好好学了学炮击技术,但不同的是,此人发现岭南水师不是某一艘船上的舰炮打得准,而是所有船的炮都很准。 很快,有部将跑来传话,这一说之后,却让郑芝龙脸色大变,心中懊悔不已。 原来,由于占据了上风口,在风的作用下,郑军的舰船都向下风方向倾斜,今日的海面上不算平静,浪头不大但也不小,由于角度的问题,最底层甲板的炮门位置很低,很容易进水甚至淹没。 随着船体在海浪中起伏不定,倾斜角度下会有许多火炮是直接对准海面的,也就是说看似五十门的舰炮,实际上一半的炮都无法瞄准目标。 同样,岭南水师占据了下风口,在这个位置上开炮的命中率会比较高,而且,下风口舰船对于郑军而言是呈上仰角度的,因此上层甲板的舰炮发射时,很容易击中敌方的桅杆.索具,在这个位置的舰队虽然机动性会变差,但却可以逸待劳的不断进行炮击。 郑芝龙也是头一次玩这种战列线战术,凭借本能抢夺了个上风口后却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他也很快想明白其中关键,上风口的火炮虽然命中率降低,但舰船的机动性却会比对方高不少,这就代表着,自己可以重新寻找有利位置进攻,而敌方舰队由于行动不便,只能保持这个姿态进行防守反击。 不得不说,这家伙在海上不是白混的,立刻找到了敌我优势所在,并朝麾下舰队下令,立刻行动寻找位置,这个想法本身非常合理,但岭南水师也发现了对方的意图,于是南宁号又开始了百炮齐鸣,顿时天雷滚滚。 这艘一级战列舰着实强悍,从开战至今,被它击沉大船累计七八艘之多,小船数不胜数,当然南宁号自身上也散布着许多弹痕,但都是些轻伤而已,在这一轮攻击中,南宁号是直接瞄准敌方旗舰的,上百炮弹射出之后,直接将目标的中层甲板上砸的稀巴烂。 “活捉郑芝龙!” 很快,岭南水师的舰船上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郑军旗舰遭到重创,这让所有水兵都兴奋不已,看来这场战役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郑芝龙!” “我日你先人!” 南宁号顶层甲板上,水师都统陈文俊的嗓门响亮至极,这家伙立功心切,见敌方旗舰受创后,立刻朝右将军抱拳道,“末将愿亲率一支快船队,杀上敌船生擒郑贼!” “胡闹!” 郑元秋沉声道,“在这种烈度的对轰下,你的小船刚一进去就得变成木头渣子。” “再等等吧,时机很快就到了。” 这场海战从清晨打到了深夜,郑芝龙在与岭南水师的对轰中根本占不到便宜,接连折损了十余艘大船之后,他愤恨的凝视着南宁舰,最终无奈下令撤退,因为再打下去,手底下的兵将就得哗变了。 这南贼的水师都这么能打,步军还用说吗...郑芝龙现在已经心灰意冷,对守住福建不抱有任何希望,在他看来,即便明廷从江西曾派了两万兵力相助又如何,在那杀千刀的保乡军面前,也只是群乌合之众罢了。 紧接着,此人将大将们皆召来,叹息道,“事已至此,便回师吧。” 众人皆十分吃惊,完全没想到大王会做此等打算,回师?回哪里? 回泉州不也是慢性死亡么,到时候被南贼水陆夹击就只有投降的份了。 郑芝龙沉默了好一阵,冷声道,“存地失人.存人失地,福建我们只能暂时放弃了...” “本王欲先去倭国避一避,待日后再杀回来。” “尔等意下如何?” 第413章 勇卫营 听见这话,大伙都面面相觑,要知道在座诸位的产业可都在泉州等地,这不等于将多年积蓄拱手相送嘛,因此不少人都面露不甘。 “事态紧急。”郑芝龙环顾一圈,心中自然很清楚手下的想法,但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为了让这些部将踏踏实实跟着自己,他又安抚道,给众人两天的时间,将家眷啥的都接过来,南贼随时会攻入泉州府,因此动作要快。 另一头。 福建,漳州府城。 岭南三万大军对此城猛攻了两日,城内有近五万郑军和强征来的青壮在奋力抵抗,而负责守城的正是郑芝豹,不过这家伙现在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就在刚刚,城墙已被贼兵炸出了一道豁口。 “侯爷!” 一披头散发的部将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盔甲上满是斑驳血迹,“弟兄们顶不住啊!南贼实在是太过骁勇了。” 郑芝豹之前被其兄长册封为“靖南候”,听到手下的求助后怒声道,“顶不住也得顶!那口子必须给老子堵结实了。” 紧接着,此人寒着脸对亲兵吩咐道,让“勇卫营”上,后者连声称是,领命后飞快的跑下城楼。 郑氏集团是靠海船发家的,水战很是娴熟.水师官兵的军事素养也不错,但相应的,其步军的实力就非常差,许多将领碰见陆战只能抓瞎,在历史上,这一点直到郑森掌权的时代,通过一系列内部整顿.改革,才得以扭转。 不过,陆军太差这个缺陷郑芝龙也早就认识到了,但由于种种原因却并未重视,或者说是无能为力,郑氏集团内部错综复杂,某种程度上跟明廷倒是差不多,如果不加以改革整顿的话,是不可能练出精锐陆军的。 于是,郑芝龙便仿照营兵制捣鼓出了一支五千人规模的“勇卫营”,此营是以冷热兵器混合为主,兵员皆选自军中精锐,像那些铳手基本都是朝鲜人,这些家伙玩火铳很有一手,操作熟练.准头十足。 而负责近战的则是以倭国浪人为主,此些人基本都是德川幕府的武士出身,有的是在国内犯了事,或是脱离了领主去当海盗,然后被郑芝龙以各种手段招揽而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手持短矛.镗把.身材精壮的“昆仑奴”,也就是黑人,其来源十分复杂,一部分是在欧洲夷人手里买的。 这会,漳州墙西侧早已被炸出一条两丈多长的豁口,烟尘缭绕之间喊杀声震天,岭南的步兵正抄着刺刀向里面猛冲,从天空上鸟瞰的话是乌泱泱一大片,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掷弹兵和手持精钢长刀的重甲兵。 叫喊声.爆炸声.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在这凶猛的攻势下,内城墙的郑军尽管坐拥地利.又紧急搬来了一些木栅.碎石包阻挡,但也只是勉力维持,没办法,南贼实在是太猛的,尤其是那些全身罩着铁甲,仅露出一对眼睛的重甲兵,这些家伙简直就是地府中走出的恶鬼,刀枪不入的同时,一个个还体力极好。 当然,保乡军的甲士之所以体力好,便是因为平日里的训练十分严格.规律,再加上吃得好,这才练就一副健壮体格,换句话说,这些士兵的身体素质都是最为出众的那批人,若非如此,那动辄七八十斤的甲往身上一搭,寻常人走不了几步就得累趴下。 一名优秀的重甲兵,需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能持续作战两刻钟,相当于后世的半个小时,再厉害些的能达到三刻钟,个别猛人,能连续奋战半个时辰,不过这都是精锐才能达到的水准,如果是新兵,能厮杀个一刻钟已经不错,剩下的唯有多练.多战! 这时,在“靖南候”郑芝豹的命令下,漳洲城内那两千勇卫营终于赶来支援,有了这些精锐的加入,在正在把守豁口的郑军士卒们压力一轻,惊魂未定的喘了口气。 方才已有数十人突了进来,差点就守不住了。 “砰!砰!砰!” 勇卫营的朝鲜兵穿着灰白色的戎服,头戴一锭钵盔,刚一见面便抄起手中的鲁密铳,摆了个三段击的阵势,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的十分娴熟,在爆竹般的铳响中,二十余步外正在劈砍的保乡军重甲兵顿时被放翻一片。 在这个距离上,哪怕是穿着双层盔甲也没用,不过好在岭南的医疗水平较为先进,只要不是命中要害,抢救及时的话伤者还是有很大希望存活的,大蒜素加酒精,这一套组合拳不知救了多少大头兵的小命。 “闪开!” 这时,保乡军的队伍中突然闪出一名军官打扮的汉子,这人正是第十二步都.都统李淮,乃是马户麾下的干将之一,也是从小兵一路杀上来的猛人。 李淮见自己人吃亏,立刻开始指挥周围的火枪兵列队,朝敌方铳手反击,同时让人先将那些负伤的重甲兵抬下去,交给后面的随军医师们救治,这些大夫又被称之为军医,往往在交战时就跟在大军屁股后面,搭建一些简易的急救帐篷,若离得太远,很多伤者会死在半途。 于是,保乡军的数百号火枪兵立刻在那城外豁口处,也列出三段击阵形,与郑军的勇卫营开始了对射,一时间硝烟弥漫.劈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那道两丈长的缺口瞬间便被白色硝烟所笼罩,根本看不清彼此样貌。 这朝鲜火铳手不愧为郑芝龙花大力气培养的精兵,几轮交锋下来竟能跟保乡军隔着一堵城墙,对射的有来有回,在这种惊人的伤亡率下,若是一般的军队恐怕早就崩溃了。 “杀!” 趁对方被火枪压制,重甲兵伙同掷弹兵一起,再次朝城内发动冲锋,而这一回,那些把守豁口的守军根本没能挡住,郑军的勇卫营见状,立刻嚎叫着朝这些铁罐头迎了上来。 “丝儿!”粪操子穿着厚实的甲胄,头盔上的铁面罩将其容貌挡住,仅剩下鼻子下的呼吸孔和两个眼洞,这家伙现在已经是一名“标统”,统领数十号人,他抡起那柄长刀左劈右砍,转眼间便接连放翻了好几个杂兵。 这时,郑军勇卫营中的几名倭国浪人注意到了他,立刻阴沉着脸携刀冲来。 第414章 新的时代 粪操子见状,面罩下的嘴角勾起冷笑,提着刀不退反进的迎了上去。 须臾之间,那名扎着高马尾.坦露出胸膛的矮壮浪人疾速逼近,这家伙口中怪叫连连,那柄寒光闪闪的武士刀划破空气,朝着那具甲士脖颈处猛地劈来。 这倭人名叫田中心一,乃尾张武士出身,其刀法精妙绝伦,在当地素有“剑豪”之称,早些年也曾伙同海盗团伙,在南海兴风作浪,现在是这勇卫营里的一名把总。 面对这凌厉的一刀,粪操子只来得及将脑袋歪了歪,使那刀刃落在肩头,“铛!”的一声火花四溅,甲片上竟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白痕,这让他略感吃惊,心道这倭人看着其貌不扬,倒是个用刀好手。 “巴嘎!”田中心一指节泛白,望着手中这柄豁了口的武士刀,心都在滴血,这刀可是他最贵重的财产,属于家传名刀,没想到今日却直接报废了。 之前,此人当海盗的时候,遇见的都是手无寸铁的渔民或是零星官兵,通常都是不着甲的,要么甲的质量非常差,往往一刀能劈开的那种,正因如此,使得这位倭国剑豪对自己的宝刀十分自信,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一击无果,田中心一望着对面这位令人望之生畏的岭南甲士,不由露出忌惮的表情,这么坚固的盔甲,就算人家站着不动让自己砍,恐怕也是人疲刀毁的下场。 “狗日的,该我了!”粪操子见那倭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便狞笑着扑了上去,他手中这柄钢刀刀身极长.刀背极厚,虽然灵活性稍差但却结实的很。 见这铁甲大汉袭来,周围四个浪人顿时四面八方的围了过来,而身着两层盔甲的粪操子,立刻陷入了五人的迎击,甚至其中还有两位“剑豪”。 一阵刀剑碰撞声过后,这些倭国浪人皆脸色阴沉,眼神又惧又怒,大伙手里的打刀不是断了就是崩了口,而那甲士身上,只是留下了一些白痕而已,这让众人都深感无奈。 而这时,粪操子弓着背.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将那柄刀高高举起,像是拜年一般,同时眸子死死的锁定这群矮冬瓜。 这是他的下意识之举,因为这样比较省力,而且只要敌人扑上来就直接一刀劈下,反正自己有盔甲保护,而这番举动落在浪人们眼中,却让他们有些惊疑不定。 “纳尼...大袈裟斩?” 田中心一微微眯起双眼,神情有些惊疑不定,而其他几个倭人也正操着母语,叽里哇啦的讨论。 所谓大袈裟斩,乃是倭国刀法中的一式,具体方式便是先将刀斜着高高举起,目光死死的锁定对手,只要感觉到痛就往下劈,据说身强力壮的武士,可以一刀将人从左肩到右腹劈成两半,属于一换一的招式,对气势和胆魄的要求极高。 传说,倭国曾有一名普通人,就仗着此式吓退了一名剑豪。 “撤吧,没必要和这疯子打。” “何况这疯子还穿着盔甲。” 于是,这几个浪人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对视一眼后便准备四散而逃,看样子是不准备给那位郑老大继续卖命了。 不过这会,保乡军的重甲兵和掷弹兵已经在内城墙站稳了脚跟,正朝城楼上发起冲锋,而大队的火枪兵也抄着锋利的三棱军刺,嚎叫着不断冲进来。 郑芝豹的勇卫营仅仅阻挡了片刻便被击溃,尤其是那些负责近战的浪人跑的最快,因为这家伙或往往迎战那些甲士之时,往往一套精妙的刀法使出,只是火花四溅。 除了宝刀崩刃,连自己的虎口都震的生疼,这根本没法打,武士刀的破甲能力几乎为零。 眼见此城失陷在即,郑芝豹只好率亲兵准备突围,但却在南贼的围困下无处可退,最终被力竭被斩。 傍晚,漳洲城已恢复宁静,城头上插着“越”字旗,无数肤色各异的郑军降兵,被保乡军用绳子串成了糖葫芦,这些俘虏将会由军部的人接收,发往劳改营效命。 而拿下此处之后,前将军马户让将士们休整了一夜,次日又朝泉州进击,这里乃是郑氏集团的老巢所在,守军约有两三万的样子,另外还有两万江西兵正在来援的路上。 数日后,岭南桂林府。 越王徐晋接到郑元秋的军报,信中表示金门一战后,郑军已士气崩溃,目前岭南水师正准备在晋江登陆,此处乃是郑芝龙的府邸所在。 不过从抓来的俘虏口中得知,这位海贼王已于两日前趁着夜色,携数千嫡系兵朝东北方向逃去,应该是准备溜到倭国,得知此消息后,郑元秋迅速派人前去追击,但还是被这家伙给跑了。 “倭国...” 徐晋读完这封信后陷入沉思,他原以为这家伙败退之后会逃向台湾,毕竟郑家在这里经营多年,却没想到郑芝龙也不按常理出牌。 倭国此时正处于德川幕府的统治时代,郑芝龙之所以跑到这里,除了想离保乡军远点之外,定不乏想要东山再起的谋划,以他的实力,搞不好还真能在倭国闯出一片天地,那些当地大名多半不是此人的对手。 将礼部外事司的官员唤来之后,徐晋不假思索的指示道:“立刻向德川幕府发出照会,就说这郑贼乃是我保乡军通缉的要犯,若敢窝藏此獠的话后果自负!” “大王,若那倭人不予理会又当如何?” “不要紧。”徐晋勾起嘴角,“反正迟早都是要打的。” 如今,攻占整个福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郑芝龙这位海上枭雄失去了他的陆地老巢,只能继续回到海上当盗匪,而解决掉这个现阶段最大对手之后,岭南水师在南海就彻底畅通无阻了,可谓是立于不败之地。 接下来,可以直接使水师登陆苏杭,断了明廷的漕运,也可以顺着渤海抄八旗的老巢,在战略上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当然,还可以打下倭国,以此处为跳板进攻朝鲜.袭击伪清的大后方! 第415章 义军的春天 至此,福建沦丧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接下来又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率两万兵马入闽抗贼的江西总兵赖永锋刚开拔到延平府,离漳洲城尚有七八日的路程,便惊闻这城池已被南贼攻陷,主将郑芝豹战死当场。 南贼的攻势之猛远超旁人想象,赖永锋无奈,只好继续率兵向泉州进发,欲与此地留守的郑军汇合,抗击岭南的贼兵。 只是没想到,行至途中后方又传来噩耗,原来是那张献忠在攻打襄阳时遭到左良玉偷袭,此人便率残部仓皇逃至武昌府,又于九江地区制筏渡河,辗转流窜到了江西境内,现在正在南昌府境内肆虐,搞得整个江西的上下官员人心惶惶。 张献忠这也是无奈之举,襄阳城下兵败之后,他对这左良玉恨得牙痒痒,发誓要生擒此獠千刀万剐,但眼下,湖广实在没有容身之地了,只能另觅他处了,毕竟无论是保乡军还是左良玉,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往西的话,四川已经南贼给占了,南边就不用说了,两广本就是人家的地盘,这样一看,献军就只剩下去河南跟南直隶.江西这几条路子了,考虑再三后,张献忠决定还是先打江西再说,因为陕豫连年征战.又多天灾,不但没什么油水还容易被官军围剿,根本没法安心发育。 而南直隶对于明廷太重要,张献忠虽然也对富庶的苏杭垂涎三尺,但这家伙还算理智,知道就自己麾下这六七千号残兵败将,是根本控制不了这么大的地盘,容易遭到反噬,倒不如先去江西蛰伏一年半载,招募些兵马后再一举攻克南直隶,江西也是很富庶的,那些世家官绅就是最好的回血包。 哼哼...张献忠已经想好了,等将来拿下南京城后就立马称帝登基,与那大明划江而治! 南直隶若作为基本盘,拉出百万大军又有何难?届时,那保乡军又算什么东西,哪怕是清兵,想打自己也得掂量掂量,至于那狗日的左良玉,老子迟早要活刮了他! 而另一头,由于清兵在山东等地势如破竹,短短半月内就有好几位参将.总兵战死,济南城已经危在旦夕,而驻在西安府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早已接到朝廷急报,令他率麾下秦兵前去勤王.协助边军抗击鞑子。 近日格外的冷.十月下半旬关中地区就已下起了大雪,西安府总督衙门外,街道上泥泞不堪.积雪没过了小腿,刺骨严寒中,路上几乎没有什么百姓,偶能见到几个衣衫褴褛.脚趾头冻得乌黑红肿的流民乞丐,哆哆嗦嗦的揣着一个豁口破碗.或是瓦片等物,挨家挨户的要饭。 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乞丐们瞧见这动静,都缩在屋檐下满脸畏惧的.打量着这队体格健壮的甲士,有些躲避不及的直接被溅了一身冰碴子泥水,或是被马鞭抽的鬼哭狼嚎。 “大人,一切准备妥当,咱们可以开拨了。” 参将孙喜策跳下马后,立刻快步向前,朝衙门口那位身穿绯袍.头戴乌纱帽,脸型清瘦的中年男人抱拳一拜。后者正是三边总督洪承畴,此人闻言后默默点头,又怔怔的望了一阵漫天飘洒的雪花,继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洪某一心匡扶社稷,奈何遍地狼烟,真是分身乏术呐。” “南边贼酋割地自治.接连称王,这难道是亡国之兆吗。” 孙喜策垂下头,听到后面时眉头一皱,连忙小声提醒道,“大人...” “嗯。”洪承畴摆了摆手,“传令!全军准备开拨!” 离开之前,他回过头深深的望了眼西安城墙,目光中有不舍还有挫败,多好的地方啊,多好的一座城,可惜很快就会被流贼占据。 此番入京勤王,秦兵几乎倾巢而出,洪承畴很清楚只要自己一走,那些销声匿迹许久的乱臣贼子定会蹦出来,而整个陕豫,已经没有什么兵力能去平定贼患了。 同一时间,商洛山中的李自成也总算是迎来了第二春,这两年他心惊胆颤的东躲西藏,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而眼下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 前些天,闯王见当地官军活动频频,心感有大事要发生,几经打听,这才得知原来是清兵再度入关,正为祸山东.山西两地,这两个事相结合,李自成瞬间一扫颓态,变得亢奋起来。 尽管一直活动在山中,但他对外界却也不是一无所知,而是会经常派人出山打探消息,也对各地局势有最基本的了解。 现如今,大明的南兵早就被那保乡军给打空了,接连投入了数十万兵力却掉进了无底洞,这清兵一入关之后,直接威胁到京师,崇祯那狗皇帝定会召各路兵马勤王,内地就剩下这点官军了,有野战能力的也就剩秦兵,他三边总督洪承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想到这点,李自成立刻将田建秀.谷英.张能等弟兄叫了过来,继而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机会来咧,做好出山的准备!” “这一回,咱可得好好弄事,有句话咋舍来着?“ “对!吃一堑长一智!” 众人听到洪承畴已率军离去的消息后都十分兴奋,这段时间他们在这商洛山中蛰伏的同时,也暗自积蓄实力,吸纳了上千号流民.饥民,为了让这些家伙有力气操练,李自成隔三岔五就得率人出去抢夺粮食,平日也搞打猎.种地来勉力维持。 这时田建秀开口,言称咱们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小,是不是可以联合过天星等部一同起事,反正大军都是义军嘛,天生就是造朝廷反的。 李自成闻言将大毡帽摘下,又挠了挠了发痒的头皮,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他表示大家虽然都是义军,但义军里面往往相互捅刀子捅的最狠,虽然咱们现在只有千把号人,但眼下关中各府县兵力空虚,也差不多够用了。 反倒是与其他义军联合之后,将来攻下府县,肯定会为了战利品.地盘甚至谁当老大的问题而内耗,这也是以前的教训,而说到这里闯王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之前去投奔张献忠,却差点没被这家伙整死。 “妈了个批!这货要是落咱手里,老子非要揭他的皮!” 第416章 辽东独立团 外兴安岭。 林昌永戴着厚实的毡帽,而身上的棉衣外头还裹了一件皮子,脚上则穿着鹿皮靴,里面塞着干草等物,能让脚掌温暖一些。 这位内统局的调查员已在此处待了大半年的时间,艰苦的环境早已将他的皮肤磨砺的十分粗糙,脸蛋也变得又黑又红,如果不是那顶毡帽,整个人的外貌看起来已经与索伦野人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里,林昌永在这关外之地的生活可谓相当精彩,自用炼铁.捕鱼.烧陶等先进技术成为小部落的“先知”之后,他又凭借那瓶大蒜素将威望再次提升,凭借这些先进技术,以及共同的仇恨,短时间内便聚拢了五六个大小部落,七百多名索伦勇士。 尽管武器十分简陋,但索伦人野性未泯.战斗力彪悍,在林昌永的策划下,这个小联盟靠伏击等手段击退了好几支八旗捕奴队,并缴获了可观的铁质武器.盔甲和优良战马,但“反抗军”的出现很快引起了那些旗主贝勒的注意。 在两月前的围剿中,正蓝和镶黄二旗联手,共出动了四个牛录的兵力,以及充当辅兵的包衣奴才,加起来近三千人的大军,带队的乃是着名狠人鳌拜,这家伙在崇祯十年时,荣获洪台吉亲授“巴图鲁”的头衔,也是满清集团中的后起之秀,素有将帅之才。 林昌勇的索伦人反抗军本来也就七百余众,虽然累计缴获了不少军资,大伙的装备也都得到了更新升级,但还是没能顶住数倍之敌,死伤惨重之下只好朝寒冷的北方逃去,就连乌尔塔这位联盟盟主也身负重伤。 所幸,猎手们在此前在林子里找到了当初林昌永遗落的那瓶还魂散,并从一具冻得梆硬的虎尸身上,发现了那柄锋利匕首,也正是靠着这药,才将乌尔塔又救了回来。 蛰伏良久,反抗军又吸纳了数百号索伦野人,还用各种手段招募了一些兵力,铁器.陶器.岩盐等物对这些在冰天雪地里觅食的家伙很有吸引力。 之前,林昌永曾设法与来辽东做生意的赵氏运司取得联系,并将这里的情况概述了一下,表示自己需要得到大后方的支持,比如火器.人手.药品这些,否则是撑不了多久的,而岭南的内务统察局得知此事后又连忙将其报了上去。 “厉害...这个林昌永真是有勇有谋,运气还他妈的这么好?” 闻讯之后,越王徐晋不禁愕然,这么长时间以来辽东那边都没传来啥消息,说实话大家都认为这个“火种”行动失败了,那五名先驱者要么葬身海底,要么刚一上岸,就被清兵当作奸细杀了。 却没想到,这林昌永竟真在八旗眼皮子底下组织起了索伦人反抗军,并成功挑起双方的矛盾,这份机变胆魄和抗压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当然,还需要逆天的运气,徐晋不由哑然失笑,他甚至怀疑这个林昌永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是撞大运穿过来的?毕竟这家伙的事迹看起来也很像主角啊。 诚然,对于徐晋这个权倾天下的越王而言,无论是索伦人群体还是林昌永这个个体,都是他的“棋子”,是实现宏图霸业的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这就是政治,很现实但也很真实。 无论有没有索伦人反抗军的存在,八旗注定会与保乡军对决,也注定会失败,因为这不仅是军事层面上的较量,还与经济.科技.文化等各方面有关,只不过反抗军的出现,会让这一步更顺利.来的更快而已。 很快,越王向内务统察局和赵氏运司下达了秘密指令,由前者再选拔一批精英派去辽东支援林昌永,比如向反抗军传授先进的战术理念,指引这群索伦人继续搞敌后游击,消耗伪清国力,而后者则负责向反抗军持续提供火器装备.以及紧缺的物资。 之前,由于福建郑家的存在,保乡军要给辽东那边送一两个人倒是能做到,但运输物资就不现实了,毕竟东海海域是怎么也绕不开的,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可以说南海和东海地区已经豁然清朗。 除了这些物质上的支持之外,徐晋还给索伦人反抗军授予了“辽东独立团”的称号,岭南这边会定期派人与林昌勇联络对接。 另一头。 郑芝龙率残部行至倭国海域之后,决定先登岸占块地盘再说,此时的倭国由德川幕府统治,于崇祯六年时颁布了锁国令,也就是俗称的海禁,对外贸易仅在长崎与平户两港进行,当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通常会派遣近臣担任“奉行”一职,全面负责当地的外贸事宜,以及为幕府采购各种舶来品。 长崎奉行共有两位,一名留在这里,另一名位于江户,两人在固定时间内会进行轮换,而好巧不巧,此时驻在长崎的奉行名叫马场利重,与郑芝龙也算是老熟人了,毕竟郑家在倭国也有不少生意。 正是凭借这层关系,郑芝龙先是将大船藏在海湾等隐蔽处,又将自己收拾的很体面,带着十余名身手矫健的亲兵乘小船上了岸,马场利重见他只带了这点人也就戒心大减,又被这位海贼王送来的金银珠宝所迷惑。 而接下来,在宴席中酒过三巡之时,郑芝龙摔杯为号,屋外早有准备的亲兵骤然暴起,砍翻了站岗的足轻之后,冲进来将一脸懵逼的长崎奉行马场利重控制。 当晚,那些藏匿的大船如约杀入长崎港口,由于奉行被擒.缺乏指挥,附近驻守的足轻和武士们遭到偷袭后瞬间大乱,郑军残部成功杀上岸,攻破了当地的奉行所。 “父亲,你究竟要做什么?” 郑芝龙歪坐在奉行所内的榻榻米上,面前则站着儿子郑森,这小子正紧皱眉头,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么多叔伯劝你不要称王,你倒好,直接称了个吴王!“ “你这竖子懂什么?”郑芝龙板着脸瞪了儿子一眼,淡淡道,“福建咱们已经回不去了,跑到台湾也只能等死,左思右想,咱们唯有在这倭国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哼!别看你爹就剩这几千残兵败将,在这倭国混个大名还是绰绰有余的。” “假以时日,做那幕府将军也不是不可能!” 第417章 水师构划 郑芝龙一扫颓容,神色也变得豪迈起来,这倒不奇怪,毕竟就这么轻易的拿下长崎,这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对于德川幕府,这家伙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没少在这边做生意,倭国现任统治者,也就是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还是很有实力的,这会尚处于德川幕府的黄金时代,幕府对各藩国的控制力很强,被逼急了.拉出个二三十万兵马还是能做到的。 自小在倭国长大的郑森也很了解这点,因此他不禁十分忧虑,郑家残余的这七八千号人马虽然都是嫡系,战兵的比例相当之高,但靠这点兵力如何挡住倭国大军,可想而知,那幕府将军一旦获悉长崎失陷,定会暴跳如雷。 听完儿子的话,郑芝龙只是哈哈一笑,随即眼中闪过不屑的光芒,“打不过那保乡军我也认了,一个区区倭国何惧之有?” “傻小子,别忘了你老子是怎么发家的。” “哼!咱这点兵力肯定不足以抵挡幕府大军,不过这不重要。”郑芝龙抚须一笑:“咱们可以先发制人,从水路袭击江户,那德川家光能奈我何?” “另外,幕府近几年的海禁和教案事件已将西方夷人得罪完了,呵呵...你看,咱们跟他们之间不就有合作的可能了吗。” 苦心经营的福建老巢已经丢失,郑芝龙当然心存不甘.做梦都想把失去的地盘夺回来,可那保乡军实在太过强大,就算在倭国站稳脚跟,他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有机会回泉州祭拜先祖,搞不好,这个担子得落在儿子身上呐。 正因如此,郑芝龙一改常态,将自己的每样想法和行动都给郑森细细讲述,言传身教之下,只希望爱子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在这倭国打出一片天地。 当然,除了另起炉灶外,郑家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向岭南保乡军投降,但说实话,郑芝龙相当的不甘心,尽管他知道那徐贼不是气量狭小之人,说不杀自己肯定不会杀,但决定会将郑家的军权分解.船队收缴,这点也是从保乡军昔日种种得出的结论,应该是没得谈。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岭南不像大明.也不像伪清,人家本身的水师力量就很强,自然对郑家水师的那些破船兴趣不大,换句话说,他郑芝龙即便想跟徐贼谈判,也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筹码。 与此同时,岭南这边。 越王徐晋刚刚在军部召开了一次会议,主要是针对“扩军”二字进行研究,也就是扩多少.怎么扩的问题。 现如今,岭南的势力范围已经越来越大,各地战线拉的越来越长,现有的十三万兵力捉襟见肘,常要应付四面开花的战况,已经跟不上战略需求了。 保乡军控制力最强的是两广地区.群众基础非常好,接着是云贵二省,现在还控制着包括成都府在内的四川七成区域,湖广宝庆.衡州二府,再把福建算上,差不多也相当于半壁江山了,治下总人口约在两千六百万左右,当然,这并没有将交趾的归化民算在内,据户部的统计,整个交趾的丁口约在两百四十七万。 明末地方豪族和官绅财主在地方的势力很强,由于隐田.暗户等问题,给朝廷的人口清查工作带来很大困扰,不过岭南早已全面废止了奴仆关系,也改丁税为田税,因此一统计下来,各地人口直接比大明那会翻了一番。 正常情况下,兵民比例在一比一百最为佳,换句话说就是一百个老百姓养一个大头兵,这种比例是很健康的,不会对农桑.工商构成影响,财政也没那么大负担,而岭南政权治下已接近三千万人口,理论上拉出三十万大军是轻而易举的事,极限情况下可以压榨出百万大军。 不过越王徐晋暂不打算从交趾征兵,考虑到财政等客观问题,最终军部决定扩军十二万,其中包括八万步军和四万水师,依岭南各部门的行动力,预计三四个月后,保乡军的总兵力便会突破二十五万。 这回之所以扩充了这么多水兵,是因为现实需求,而今漳州.泉州已被保乡军占领,福州等地的解放也只是时间问题,军部已经在研究如何攻打江浙和南直隶了,只要实现这步棋,大明也就彻底咽气了,死的不能再死。 而要攻打这些支流发达的内河区域,就少不得水师的协助,而岭南水师在设立之初,其定位就是专攻远洋作战的舰队,像那些主力战列舰都是吃水极深的尖底船,并不适合在内河作战,强行开进来搞不好自己就搁浅了。 因此,军部迫切的需要成立一支负责内河.近海作战.运输的舰队,当下众参谋大臣正在对内河舰队的编制等细节展开讨论。 再一个,如果新一轮扩军顺利完成,就算除掉内河的舰队,岭南水师的兵力也已经突破了五万大关,战船更是有数百只,这让参谋大臣们都有些忧虑,担心郑元秋的权力太大,军部会难以控制。 “嗯,老郑的忠心本王是知道的,不过诸位所言也不无道理。” 徐晋沉吟片刻后表示,在现有体制下不用担心大将造反,因为他顶多只能带走百十号亲兵和几个亲信部将,那些普通士兵脑子又没病,放着足粮足饷的好日子不过,非得当个朝不保夕的叛贼是吧,何况大伙的家眷亲人还都在岭南呢。 但无论是出于提防目的.还是现实需要,岭南水师都需要进行拆分了,徐晋打算等这新一轮的扩军结束以后,就将岭南的远洋水师分成两支,分别驻扎在不同海域,负责不同地区的防务工作,即南海舰队和东海舰队。 再加上内河舰队,基本上暂时就够用了,等将来再向海外扩张之时,肯定还要大力发展海洋力量。 另一头。 自打清兵再度入关之后,崇祯皇帝就惶惶不可终日,山东河北各府告急,雪花般的奏折飞到朱由检面前,那里的零星守军怎会是鞑子的对手,简直一触即溃。 无奈,明廷只好唤九镇边军回头驱虏,同时急招洪承畴率秦兵出潼关,北上勤王。 第418章 明廷乱象 大明现在已经被南贼掏空了,最后一点力量如果再折损在八旗手里,那么这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国祚也就完蛋了,崇祯皇帝非常清楚现在的局面。 内阁首辅周延儒的意思是与伪清议和,这也可以说是满朝上下的共识,朱由检表面训斥了群臣一番,发怒之后又差人赴往辽东与清酋洪台吉谈判。 虽然明庭中的要员们大多主和,却仍有一些主战派存在,例如宣大总督卢象升,此人抵抗清兵的想法很坚决,对辽东鞑子无比仇恨,因此,当听到有风言风语说朝廷准备与伪清议和,甚至打算割地赔款之时,正在巨鹿贾庄率天雄军布防的卢象升顿时勃然大怒。 于是,他立刻向圣上手书一封折子,言称“贼可抚.虏断不可抚!”并对周延儒的议和之言十分不满,甚至用上了“奸佞误国”这四个字,同时用质问的语气问询朝廷议和之事是否属实,当朱由检读完这封信后,脸色瞬间变得阴寒。 是战是和,借由朝廷定夺,由自己这个皇帝决定,你他妈一个宣大总督搁这放什么厥词?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此人竟大骂周首辅是奸佞小人,如果周延儒是奸佞的话,那自己这个皇上是什么?不就是昏君吗! 朱由检内心是想抗清的,但迫于现实又不得不议和,这种拧巴的情绪下导致他最近非常敏感多疑,就怕背上一顶“窝囊”的帽子,因此这封信直接让他火冒三丈,一怒之下以“不恭”之名,直接将卢象升的宣大总督给下了,令刑部即刻将其押入诏狱查办。 其麾下的天雄军则交予新任总督陈新甲统御,与辽锦监军高起潜一同,在和谈未果之前共督援军,保卫京师安危,而这高起潜虽然是太监出身,却素有“知军”之名,颇受崇祯皇帝的信任,也算是当朝红人了。 陈新甲和高起潜这二人都是主和派,对朱由检来说可比卢象升好指挥多了,也听话的多,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超出了崇祯皇帝预料。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中旬。 辽东的和谈进展不是很顺利,原因是洪台吉已经意识到大明乃是强弩之末,岭南贼乱已经将这个庞大帝国彻底掏空,否则不可能低声下气的求饶,仗着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伪清在谈判桌上愈发狮子大开口。 原本只是要求明廷赔偿八十万两,以及大量的丝绸铁器等物,再承认大清的正统性即可,到后来,拖来拖去就变成了赔款一百五十万两,人丁五十万,绸布不等,以及割让边镇的夸张条件,别说谈判的礼部官员不敢答应,整个大明都没人敢答应。 当然话说回来,朱由检即便想答应也没那个能力,他要能弄到一百五十万两就不至于混的这么惨,更别说给建奴五十万丁口的事,这要是传出去,朝廷最后一丝威信也将荡然无存,天下百姓不得戳老朱家的脊梁骨。 明廷很急,但八旗一点都不急,因为入关的这段时间所获甚丰,清兵已经在山东各地抢掠了许多财物和人丁,既然你大明不答应条件,那就继续打呗,反正拖久了吃亏的又不是自己。 而八旗之所以战斗力出色,这跟他们的特殊制度有很大关系,清兵从内地掳来人口之后,这些百姓将会按照战功大小分配给那些兵将,双方属于主仆关系,像耕种.蚕桑之类的活计便由这些包衣农奴侍候,充当“生产者”的角色,而八旗则不事生产,属于脱产军人。 伪清对这些包衣奴才是可劲的压榨,除了种地之外有时也会征其随军充当辅兵,这些汉人奴隶是没有什么地位的,相当于最廉价的耗材,死了就再抓一批便是,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这天,驻在巨鹿贾庄的新任宣大总督陈新甲,向执掌关宁铁骑.驻在五十里外鸡泽的高起潜手书一封,表示欲与对方商议个时间,合兵与清虏决战! 陈新甲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带着试探的意思,他自己是不想跟鞑子打的,但又想看看这个死太监是不是也这么想。 高起潜阅信后露出嗤笑,言称决战事大,不可轻举妄动,还是等朝廷下令再说吧,在此之前只要先把清兵挡住,不使其威胁京师即可。 这个回答顿时让陈新甲了然,看来对方跟自己也是一路人。 数日后,清兵围攻巨鹿,陈新甲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战略性后撤了,紧接着高起潜也后退百里作为回应。 而就在崇祯皇帝心忧之际,陕西又传来急报,原来是匿迹许久的闯贼又出来了,此人在前不久从商洛山中骤然杀出,振臂一呼后从者如云,沿途裹挟了近万流民,为祸蓝田等地,现今正猛攻西安城。 这西安城墙与南京城墙一样,规格都是极高的,无论是厚度还是高度都远非寻常城池可比,只要驻防兵力充足,贼寇想攻进城简直难如登天。 可眼下,洪承畴率秦兵主力北上勤王,西安府最缺的就是兵力,仅靠两三千老弱军户,如何守得住长达数十里的城墙呢。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朱由检手足无措,但随后,一件件噩耗更是不断传来。 首先是左良玉这个军阀趁乱入主了襄阳,并将襄王等人的财产抢掠一空,虽然没有直接扯大旗造反,但性质已经差不多了,而被左军击退的张献忠,现在又流窜到了江西作乱。 这一下,江西籍的文官可就炸了锅,毕竟那里可是他们的老家啊,族人.财产皆在于此。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伙的满腔怒火根本无从发泄,要说最该弹劾的就是左良玉,但所有人都知道,弹劾此人那纯属浪费唾沫,朝廷压根拿这家伙没办法。 于是,这事扯来扯去最终弹劾到了曹变蛟与贺人龙身上,顺带连上司洪承畴都受到牵连,原因很简单啊,除了左良玉之外,唯一跟张献忠打过的就是曹.贺二将。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不将襄阳城下的献贼一举剿灭,却放任此獠为患江西,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罪名吗? 第419章 大夏国 因此,当曹.贺二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在莫名其妙的同时,也对朝中那些江浙文官们恨得牙痒痒,尤其是陕西总兵贺人龙,这家伙本就一身匪气.桀骜难驯。 “妈了个批的!” “这些狗日的东西,那三寸不烂舌简直比老子的刀还厉害。” 贺人龙脸色阴沉,甚至有了回师潼关的想法,这家伙心里已有了一丝反意,想效仿左良玉圈地当山大王,比如先占据关中这个思路就不错。 不过他之所以犹豫不决,主要还是对三边总督洪承畴有些惧怕,这位顶头上司要能力有能力.要威信有威信,自己绝不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此时贺人龙还不知道闯贼攻打西安府的事情,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看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如何,如果洪承畴死在清兵手里就最好不过了。 但就算洪总督噶了,手下还有个曹变蛟存在呢,贺人龙与其协作剿贼.共同奋战多年,自知这曹总兵是个猛人,看来得想法子拉拢拉拢。 天下糜烂,明廷濒死,而岭南则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模样。 现如今,保乡军已占据了偌大的地盘,囊括了大明的半壁江山,在对外事宜上就需要一个类似国号的名头,否则在外事照会上多有不便。 经南书房讨论.越王拍板,最终决定使用“夏”作为名号,在与海外夷人贸易.外交的过程中,皆自称为“大夏国”,如无意外,这个名称将会一直沿用下去,因为还用“保乡军”作为代称的话,会给人一种军政府.军阀的印象。 而关于这个未来国号的诞生,其实也是一波三折的,“元”和“明”两朝国号乃是取自周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大明怎么说也算正统王朝,故此吏部尚书兼南书房执政大臣颜昭认为,作为后继者,岭南政权的国号当取“太和”这两个字,或者退一步用“咸宁”也行。 太和又称大和,“大和”这个国号是徐晋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而咸宁又不够大气,听起来就不像是个大一统王朝。 而南书房的行走大臣中有人表示,可以取“越”或者大王的姓,也就是“徐”字当国号,但这又立刻迎来其余人的反对,历史上不是没有越国.徐国,但叫这种名字的都是地方政权,十分不吉利。 这时,另一位南书房执事大臣.户部尚书于三说道: “坊间传闻,明太祖曾请刘伯温揣测天机.推演大明气数,后者做烧饼歌一首,其中有云,遇顺皆止。” 老于的意思是,不如取这个“大顺”作为国号,也算是顺应天理了。 “不妥。”徐晋连忙摆了摆手,这个名头是人家李自成的,咱是有精神洁癖的人,可不要瞎用,而且在历史上“大顺”建国没多久就完蛋了,可没有想象中那么顺。 这一下,岭南的众大臣可犯了难,看这架势,大王对国号的要求很高啊,于是南书房只好重新讨论,并提交了十几个名号,最终“夏”字被拍板。 徐晋对此还算满意,“大夏”一听就气势磅礴,而且寓意很好,既有上古风采又贴合华夏民族,而且朗朗上口,未来的时代,也必由大夏国来开启! 当然了,国号虽然有了,但徐晋却还未称帝,依旧以越王自称,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也是出于现实需求嘛,他毕竟是来自现代的人,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而且以后的大夏国究竟采用什么政体,是中央集权的独裁帝国.还是君主立宪的三权分立,尚且需要研究。 平心而论,世上不可能有传承千年的王朝,徐晋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打算让自己的后代千世.万世的传下去,说句难听的,如果自己的儿子承麟昏庸无能.导致失国,那也是他活该,说明根本不适合坐这个位子。 就在大夏国这个名号刚商议出来,澳门的葡人总督马士加路也就动身前来桂林,亲自拜见这位年轻的越王殿下,显然是有什么请求,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来桂林。 马士加路也在澳门也待了数十年了,这些年频繁的与中国人接触,使得这家伙一度认为.自己对这个古老的东方文明十分了解。 前几年,广东还是由明国统治的,坦白讲,他对明国官员的观感并不怎么好,这群家伙官僚作风浓重.一个个都贪得无厌,总会通过各种方式为自己搜刮银子,勒索.索贿更是常有的事,马士加路也就碰到过好几次。 在这位生着褐色卷发的老夷人看来,明国虽然体量巨大,但武备松弛.军队涣散,这里的老百姓生活困苦,愚昧又无知,总而言之,这个庞大帝国像是一个行就将木的老人。 后来,一股自称为“保乡军”的反贼从隔壁的广西崛起,短短时间内便将这个巨大的沿海省份占领,愤怒的明国皇帝派来他的大军围剿,但却在这支反叛势力的面前屡战屡败。 通过这事,马士加路也看到了明国的外强中干,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写信传给国王,他开始萌生了一些不该有的野心,打算趁机为王国在这广东或其他区域打下一块稳定的前哨站,现在葡人虽然可以在澳门居住,但毕竟只是“租住”的名义,随时都会被驱逐。 那时,当广东的明军准备联合围剿广西的反贼之后,得知此事的马士加路也跃跃欲试,并向明军自告奋勇,表示澳门的葡兵愿意协助大明,他一方面是想借机探查明国腹地,另一方面则是打算近距离观察明军和叛军的实力,比如武器.战术等等。 只有深刻的了解对手,才能打败它! 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却超乎所有人预料。 第420章 引狼入室 这群广西反贼,凭借出色的组织力和精良武器,让明国无可奈何,甚至连广东都丢了。 说起来,保乡军早期的火炮来源,很大比例都是来自于澳门的卜加劳炮厂,就连火枪也几乎都是从葡萄牙商人手里买的,马总督甚至知道,本国的新锐商业巨鳄“米格尔”爵士,就是通过给叛军倒卖物资而发家的。 这让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早知如此,当初是不是应该严加限制给保乡军售卖火器? 但转念一想,就算葡萄牙不买,不还有西班牙人.荷兰人吗,这个措施根本没啥用。 而自从广东被保乡军攻克,澳门也被控制之后,马士加路面对那位越王提出的不准建围墙.炮台,军队限额.定期接受检查,贸易只能在固定口岸进行等一系列要求.是气愤不已,要知道搁以前那会,明国的官员虽然也是这么说,实际上用银子贿赂一下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这条件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马总督甚至清楚,如果不是澳门的葡军比较听话,还有利用价值,恐怕早就被人家撵走了。 另一方面,通过南海战役和金门战役之后,他也深刻的认识到保乡军不仅陆军强,海军也相当出色,那些巨大的风帆战列舰,火力极其吓人,即使放在本国海军中也是毫无疑问的主力舰。 对亲手打造这支强悍军队的那位越王殿下,马士加路也内心是非常敬佩的,这无疑是一位伟大的领袖,只可惜离澳门实在太近了。 “尊敬的越王殿下,外臣马英龙前来拜会您。” 来到王府后经通报,马士加路也顺利见到了那位殿下,于是连忙摘下礼帽.弓下身子施了个礼,而这所谓的“马英龙”则是他的汉语名字。 现如今,在两广地区进行贸易活动的欧洲商人间,都流行为自己取个中国名字,这是很时髦的一件事,毕竟那些拗口的字节,用汉语表达的话十分不便。 “免礼了。”徐晋有些奇怪,这位马英龙先生平时呆在澳门很少出来,这回却不知有何事来见自己。 “越王殿下,马六甲的事情您是否清楚?” 马总督顿了顿后,操着一口熟练的汉语道,“该死的荷兰人对马六甲垂涎已久,东印度公司组织了大批舰队正在淡马锡海港附近游走,这已经对我国在当地的利益造成了重大威胁。” 他表示,希望对方能允许澳门葡军救援马六甲,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岭南舰队帮忙撑撑场面,让那些荷兰野蛮人知难而退。 这里就要提到,澳门葡军的任何行动,包括出海打渔都要向广东当局通报,这也是为了避免发生误会,不然你动不动开一艘挂着葡国国旗的战船在海岸线上游荡,算怎么回事?岭南水师搞不好就当作敌船给击毁了。 徐晋听罢陷入沉思,马六甲那边的局势内统局倒是报告过,荷兰人似乎忍不住要对这里葡萄牙人出手了,算起来双方在这片海域的恩怨已久,万历三十六年,荷.葡双方舰队就在这里大战了一场,后经谈判暂时和平。 马六甲海峡是连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重要枢纽,也是中西方贸易的咽喉地带,郑和下西洋时便将其作为重要的补给基地,可以说,这里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谁控制了此处,谁就控制了远洋海贸。 徐晋对这马六甲垂涎三尺,早就将其视之为必取之地,只不过之前要对付郑芝龙,抽不开身而已,未来的大夏国中,海贸是支柱产业之一,这种战略要地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 “澳门葡军支援马六甲的葡人乃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本王没有理由拒绝。” 徐晋笑道,“这两年,你们也算为我保乡军出了许多力,每战皆有葡国士兵应召随军,这样吧,本王会让水师那边出动十艘战列舰协助尔等,再加上百十艘中小型船吧,也算是报了这桩恩情。” 澳门总督马士加路也刚露喜色,又瞬间脸色大变,连语气都变得结结巴巴: “尊敬...的越王殿下,贵方用不着出动这么多战舰。” 此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解释道,葡萄牙与荷兰两国的主力舰队都在欧洲,因此马六甲那边就算真打起来,双方的战船加起来拢共也就十几艘而已,而且连三级战列舰都没有几艘,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阵势。 当然,这位马总督内心的想法也很简单,他只希望保乡军能出动两三艘战列舰就行,这样的话不但葡军会声势大振,让荷兰人知难而退,而且葡军也能在马六甲那边占据主动权,岭南水师就算对此地有什么想法,两三艘船的实力毕竟有限,大抵是不会乱来的。 可一旦岭南出动十艘战列舰.再加百十艘中小船,那还得了? 这一仗打完,马六甲指不定是谁的! 以这位贪婪军阀的行事作风来看,肯定就直接把这里占领了,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这是什么话!”徐晋闻言佯怒道,“咱们两家也算是老交情了,帮帮朋友怎么了?” “本王不喜欢欠人情,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水师那边会派人与你们就出兵日期等细节进行磋商。” 离开王府后,马士加路也阴沉着脸,心中悔恨难当,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宁愿不向这位大军阀求助,此人简直就是贪得无厌的巨龙! 方才,那位厚颜无耻的越王殿下竟然对自己说,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岭南水师出兵也是要报酬的,这道理很简单啊,水手.士兵得吃粮吧?战舰航线不得烧煤?哦不对,现在还用不着烧煤,可船只的木料也会磨损啊,这可都是得花钱的。 当然了,驻澳葡军穷的叮当响,兜里根本摸不出几个银子,自然也是掏不起这个佣金的,这也好办,那就先欠着吧,以后葡军给保乡军打工的时候再抵扣掉就行。 马士加路也听完这等惊世骇俗之言后久久无语,他张了张嘴刚想拒绝,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位越王以公事繁忙为由赶了出去。岭南主力舰 第421章 龙兴书肆 大夏水师要进军马六甲的事很快传了出来,事实上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军事行动,消息也是军部刻意放出的。 很快,这件不算起眼的事却引发了民间的热烈讨论,岭南的商民大多对此事呈赞同的态度,毕竟保乡军对外扩张,其实他们这些人是受益非常大的,况且... 大将军的决定是不会错的,如果真错了,那也是底下的人把事办砸了。 是的,由于“大将军”这个名号太过深入人心,岭南的老百姓.尤其是广西这边的老少爷们,私底下还是习惯称呼那个男人为“大将军”,正式场合下又会在前面加上“越王”二字,合一块就是“越王大将军殿下。” 当然,也有一些心态比较保守的百姓认为,现在既然已经把安南打下来了,还向外扩张干啥呀,反正粮食啥的都够吃,海上风大浪大实在是没有必要。 这部分人的比例不算小,毕竟华夏自古都是小农社会嘛,绝大多数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窝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果再能吃饱饭不挨饿,那就是百年难遇的太平盛世。 不过那些海商群体和工厂主等新生资本阶级,则已经敏锐的嗅到了春日气息,在大夏国境内,这些家伙可是享受了许多新时代红利,就拿这个海贸来说吧,以前他们这些民间商人下个海跟赌命差不多,风浪先不提,就北部湾这一片的海盗团伙可是相当多的。 要应付这群强人,那就得破财消灾才行,当然这还是比较讲规矩的近海区域,多数海盗收了过路费后也就罢休了,可若搞那种航线长的南洋贸易,茫茫大海上视野中出现的任何一艘船都可能瞬间化身为海盗,近海为商.远洋为盗,这一点都不奇怪。 因此,以往敢做远洋海贸的都是资本雄厚的大船主,手底下没个几百号人,数十支鸟铳以及刀剑等武器,是干不了这活儿的,也只有这类群体才拥有较高的抗风险能力。 不过现在,北部湾的海盗早就被岭南水师扫荡干净了,而南海最大的海盗就是郑芝龙,此人也已经跑路了,而且众人发现,这保乡军似乎对扫平海盗有执念,只要得到线索,水师的舰船立刻就会开去,这是因为,岭南政权在打击这些海盗团伙的同时,还能顺便抄了他们的金银.船只,也算是一种创收手段了,早期通过这种方式便搞来了不少钱。 正是由于环境趋于和平,许多只有二三艘小船的家伙也敢下南洋搞贸易了,以往这些人只能在海边捞捞鱼,而由于海商群体的增多,使得许多来自南洋诸国的货物便宜了不少,让平头老百姓也跟着沾了沾光。 就比如香料这东西,以前那可是相当贵啊,大明有一段时间是用胡椒来给官员发工资的,一斤胡椒粒的价值大约在十五到二十两银子之间,这还是沿海地区的市价,像京师等内地省份甚至翻倍。 南洋爪哇岛盛产胡椒,每到收获的时节各路商人便会闻风而动,有岭南的民间海商.赵氏运司的人.荷兰人.葡萄牙人.甚至还有印度人,此地每年出产胡椒约三万袋左右,六成的份额都被两广的大海商抢购了,如今有了小海商群体的加入,这个份额已经达到了七成以上。 同样都是商人,为啥你就能买那么多? 这事说来也简单,皆因岭南商人在与爪哇人的胡椒贸易中,创新性的使用了“预付金”模式,也就是提前给予对面一部分货款作为定金,先把坑位占了再说。 当然,海商群体一庞大之后,像胡椒这种产量有限的玩意虽然价格跌了许多,但一般的老百姓还是吃不起的,不过其它产量尚可的香料就没这么稀奇了,现已走进寻常人家,工薪阶级逢年过节搞些肉桂.豆寇等物炖点肉解馋还是能做到的。 总而言之,大夏国是一个进取性的政权,扩张二字是立国之本,也使得军民及各类子民都享受到了红利,而且由于岭南水师的威慑,大伙可以安心做生意,不用怕遇见海盗,或是被欧洲的武装商船给抢了。 赵氏运司的生意遍布各地,在南洋也有许多据点,通常遇见有岭南民船求助都会顺手救一下,因此这个老大哥的名声相当之好,而且赵氏运司麾下可是由许多武装商船的,大多都是从岭南舰队退役,这些船打高烈度海战够呛,但保护商队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为了改变民间的部分保守思想,让老百姓都将目光看的更远,在越王徐晋的指导下,宣传局的印刷厂最近可是忙得不亦乐乎,那些字版刷的都快冒火星子了,而一个个名为“龙兴书肆”的官办店铺在各府县接连成立,上头的指标是,短期内每个县城至少都要有一家龙兴书肆。思明府龙兴书店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后世的书店,而书店这东西在大明朝并不罕见,像识字率较高的江浙.南直隶地区就有很多,不过与后者不同的是,这岭南的龙兴书肆主要是面向老百姓展开的,受众群体是那些能识常用字的青少年,因此这书肆里占比最大的都是各类小说。 这些题材有很强的趣味性,很容易引起老百姓的兴趣,反倒是四书五经那些东西,会把很多泥腿子看的昏昏欲睡.不知所云,像“三国演义”这种雅俗共赏的小说在哪里都吃得开,龙兴书肆自然是要印的,另外还有成书于嘉靖年间的“西游记”,宣传局也将其故事情节整理了一番,修成了一本两指厚的书。 像成书于元末明初的水浒传,也是不可多得的文学佳品,龙兴书肆甚至还有它的姐妹篇“秃子岭传”,主要描述了一百零一个好汉啸聚山林.反抗朝廷暴政的事迹,不过与梁山泊不同的是,秃子岭传中的好汉们始终都没有投降。 文中参考了许多黑风寨时期的事迹,其中人物皆有现实原型,读起来荡气回肠,使人欲罢不能,颇受百姓的喜爱。 除了这些传统小说之外,龙兴书肆还上架着好几本新式小说,内核以开括.冒险.探索为主,主人公的经历充满挑战性,并伴有浓厚的猎奇风格。 第422章 杨之浐租书记 新派小说里,又以“海底九万里”.“栓子漂流记”.“黄龙江游记”最受欢迎。 书肆门口每日皆有许多面容稚嫩的半大小子.青壮蹲在地上,捧着书册看的聚精会神,脸上的表情更是一会喜.一会怒,时而皱眉.时而展颜,显然是完全沉浸其中。 这时,思明府城中,城西的街道上人头攒动,许多男女老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对那间门口挂着大红花的铺子指指点点,那铺子的牌匾上书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龙兴书肆——思明府分店。”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炸响,使得众人在嬉笑间连忙捂住耳朵,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名穿着皂衣.戴着方帽的小吏扯来一串炮仗。 “各位父老.各位街坊。” 这时,当地工商局的总务贺裴炎从书店里走出,脸上挂着笑盈盈的表情,此人是负责这思明府城中店铺登记.清查等事务的,今日便被派来剪彩,他朝大伙拱了拱手道: “今儿咱们的书店就开业了,欢迎老少爷们都来瞧瞧,只有一样,就是不许损坏书本。” 贺裴炎特意为看热闹的百姓解释了一下,这书肆里的书籍可以租可以买,也可以在这就地看,现看的话收费很低,看一天也就几文钱,保证让大伙都读得起书。 如果觉得外面环境差,也可以去里面的雅座休遣,那里会提供茶水.糕点等小食,不过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一般老百姓不舍得。 龙兴书肆设立之初就没打算盈利,宣传局的想法是能保住本就行,不过现在还是要吃一段时间拨款的,局里正在讨论看能不能通过招商引资或是打广告的形式,让书店的运转能自给自足。 这时,人群中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露出狡黠的表情,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圈,这家伙名叫杨之浐,乃是县学中的学生,身上的衣着很是寒酸,屁股蛋子上还摞着两个硕大的补丁。 “大老爷!”杨之浐捏着鼻子叫道.“若是有人在这书店里手抄如何,是否准许?” 众人闻言发出阵阵哄笑,并朝这里投来古怪的表情,不过贺裴炎却一脸认真的表示,理论上来说书肆不禁止手抄,只要看书交了钱,能抄是你的本事,本来宣传局就是想让这些小说大行其道嘛,这不正好。 过了片刻,这家龙兴书肆正式对外开张,门口看热闹的百姓连忙你推我拉的挤了进去,其实有些家伙根本不识字,完全是来进来开眼界的。 “哎呦!”有人尖着嗓子发出惊呼。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老子新编的草鞋都被踩瘪了...” 杨之浐对周围的喧闹声充耳不闻,他个头小但力气很足,三两下便从大人们之间挤进铺子,这一进门便看到了店里两侧那一座座淡黄色的梨木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摆了许多蓝皮书册。 踮着脚胡乱的扫了两眼,他随手拿起一本三国演艺翻了翻,只感觉这书的印刷质量非常好,字迹清晰.墨点很少,不过三国演义杨之浐看多了,里面的情节都倒背如流,便想找找没看过的。 “诶...” 不久后,这小子的视线停留在那本“栓子漂流记”上,这书不算厚,比起水浒.三国那些要单薄许多,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这个书名却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 于是杨之浐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品阅起来,他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不是太生僻的字基本上都能认得,而这书里描绘的新奇世界,直接让这个从未出过思明府的半大小子着迷不已。 杨之浐看书  主人公名叫赵栓子,是一名贫苦的广西渔民,在一次出海捕鱼时被海盗掳走,成为了蹬桨轮的奴隶,飓浪中,栓子所在的这艘船被浪头打翻,当他再次醒来已经漂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 这座岛屿远离航线,大概在南洋某处,可怜的栓子为了活下去,只能从零开始的自力更生,幸好他在沙滩上发现了一口飘上岸的木箱子。 里面除了一两件衣物外.还有一柄短刀子和一把斧头,不知是哪个沉船上的东西, 于是,如获至宝的他连忙用这些工具修建了一所简陋的木屋,并在夜晚遭遇野狼围攻时,成功将其吓退。 岛屿虽荒凉,不过物产却很丰富,林子里长着许多野葡萄,山坡那头还有野山羊和兔子之类的小兽,栓子甚至在岛的南边找到了一些香料植丛,他甚至打算尝试用粘土捏出的陶罐.来酿制混合口味的香料果子酒。 当杨之浐看到主人公终于用钻木取火的方式引燃草絮,获得珍贵的火种之后,他不禁胀红了脸,紧紧的握住拳头,心情简直比栓子还激动! “太好了!” 杨之浐心想,这样就不怕野兽袭击了,栓子哥也终于不用再吃生食,而且火可以用来烧制陶器,那么就可以喝上一顿热乎乎的野山羊肉汤了。 于是,他咽了咽口水后,继续认真的读了下去,小脸上满是认真,这可比县学里那些课本有意思多了。 当看到栓子吃葡萄太多生病之后,杨之浐也是一阵担忧,他赶忙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给栓子哥送去草药,但反应过来后,又不禁哑然失笑。 这他妈是小说啊! 正当看到痊愈后的赵栓子叉鱼之际,却在岸边发现了两只赤裸的女野人,杨之浐缩着脖子嘿嘿傻笑,在面红耳赤的同时,却又不舍得跳过剧情。 突然,他一阵呲牙咧嘴,原来是被人揪住了耳朵。 “哎呦轻点...疼!疼!” “你这小子,外面天儿都黑了。”龙兴书肆的管事佯怒道,“再不回去,你爹娘要报官了!” 杨之浐这才探出脖子瞧了一眼门外的天色,心中略感吃惊,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一口气看了好几个时辰,连娘亲嘱咐的酱醋都忘了买,这可如何是好,回去肯定要挨揍! 于是他满脸不舍的将书放回架子,揉着通红的耳朵就要出门。 “慢着!”那管事眼珠子一瞪,摊出蒲扇大的手掌:“看书的钱还没给呢,一共两文。” “您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杨之浐摸着脑壳露出憨笑,连忙从酱醋钱里匀出两个铜板递给对方,顺便询问这租书是怎么个玩法,他现在看的正在兴头呢,要是就这么回去,恐怕得急的抓耳挠腮,晚上睡不着觉都。 管事打量了这小子一眼,言称租书的话是十文钱,需要登记户籍住所等信息,限期三日交还,每超一天就要额外补两文钱。 “这样啊...”杨之浐眉头一皱,捏着下巴飞快的计算起来。 照这个阅读速度,自己应该在两天内就能把小说看完,那这十文钱就有点划不来了,不过嘛…是不是可以把隔壁家的虎子叫来,然后两人边看边抄,这样效率会大大提高。 届时,再拿这个手抄本去县学里,向那些想看的友伴们收费传阅,就算每次只收一文钱,这租书的款子也很快能赚回来。 如此一想,他便将剩余的铜钱一股脑全摸了出来,美滋滋的将“栓子漂流记”塞进怀里后,哼起小曲踏进了夜幕之中。 反正回家以后,两文钱要挨揍,十文钱也要挨揍。 倒不如干票大的! 第423章 摇摆不定 另一头。 越王徐晋近来收到了许多封道贺的信,其溯源地大多可以追寻到大明的北直隶,也就是京师,这些信件通过来往的商队.邮差等方式递到岭南,最终被呈到他的面前。 说来古怪,写这些道贺信的都是在大明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吏部尚书薛国观.礼部尚书方迎年.都察院右督御史田茂实.工部左侍郎许康等等...甚至还夹杂着几封陕西.湖广当地官员的问候,可以说上至尚书.下至县令都有,加起来得有三十几封之多。 就以薛国观的手信为例,此人先是以外臣的身份道了个贺,道什么贺呢,自然是祝贺徐大将军称王,这部分内容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什么顺应天命啊.百战雄师啊之类的好词一个接一个,也就是拍马屁。 紧接着,薛国观话锋一转,表示有传言说岭南这边不敬孔孟.不尊儒学,甚至连科举都不考四书五经和八股文,初闻只觉是晴天霹雳,敢问越王殿下不知是真是假?紧接着,此人还语重心长的说道,儒学怎么怎么好,是帝王统治天下的有力武器巴拉巴拉,可谓推心置腹。 而在扯了一大堆后,薛国观话锋再转,表示殿下乃草莽出身,不亲近儒学也很正常,不过你看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将其奉为经典,这就说明它是真好用啊。 作为孔孟门生,他薛国观是看不得文教没落的,再一个听说岭南的气候很好,北方冻得吓人,趁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几载,便想过来颐养天年,顺便让儒教文化在岭南鼎盛起来。 最后,这家伙还顺嘴问道,过来以后能混个什么官? 徐晋面无表情的读完,紧接着哑然失笑,这位薛大人也算是崇祯朝的着名奸臣之一了,曾经是跟魏忠贤混的,魏公公倒台之后这货被划进了阉党的成分,差点就被朱由检给清算了,但此人硬是能在这种危机下翻盘,抱上天子宠臣温体仁的大腿,继而逃过一劫,甚至官也越做越大。 可见,其左右逢源.阿谀奉承的本领相当高超,算是官场老混子加老油条了。 眼看大明要完蛋了,那些大臣准备换个东家了,反正这天底下从来不会缺皇帝,再厉害的皇帝,他手下都需要有人办事。 面对此等危局,崇祯皇帝很急,但这些臣子可就没那么急了,甚至还可以悠然自得的货比三家,琢磨着究竟去哪家比较好。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可就多了,大清.大夏这两大阵营都很强,可以说是兵精将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张献忠.军阀化的左良玉.老牌反贼李自成等等,不过这些势力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正常人是不会选的。 因此,像张献忠.左良玉.李自成阵营.第一时间就被那些大明官僚暗自淘汰,仅在“北边”和“南边”这道岔路口上犹豫不决。 首先来说北虏,清帝洪台吉对降臣降将貌似不错,往往都会给个官儿做,甚至遇见带资进组的还会给予重赏,别说官将了,就算是投降的炮手,技艺出色者都能得到五六十两银子的巨额赏赐。 在这一点上,南贼就不怎么好了,明廷中的大人们消息很灵通,对岭南的某些事情也是听说过的,据众人所知,面对降官降将之时,那位越王徐晋一般都是给个闲散头衔,有时候还会被贬为白身,甚至去那什么劳改营当苦力。 偶有一两个能在岭南混到差事的,也都得慢慢往上熬,想一步登天.封侯拜相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在这一轮的比较中,北虏占据明显优势,明廷的大臣们更加倾向投清。 发展潜力方面嘛,好像都差不多,两者都很强,最大的区别主要在于制度和地缘,如果非要比的话,长远来看肯定是南边更好,毕竟有海贸事业加成,而且大伙还听说了,岭南的工商业发展的很不错,税收一直保持增长趋势。 这一轮,那些骨子里有想法.想干点事的人,又更倾向于投南。 最后则是大义上的较量,此轮比拼中北虏完败,这是毋庸置疑的。 南贼再怎么说,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汉人政权,如果将来承继大统,那也是一个以汉人为主体的王朝,根本不用考虑什么认同性,文化习性方面是一致的。 而北虏则是关外的渔猎民族出身,称其为蛮夷之邦丝毫不为过,光法理上这关就过不去,而且女真的习俗与汉人大相径庭,以后到底是谁迁就谁呢。 毫无疑问,如果光考虑民族大义的话,投左良玉都比投北虏强! 考虑到种种因素,经过分析抉择之后,明廷里的那些墙头草一半倾向于降南,更一半准备降北,于是私下里纷纷先写封贺信投石问路,观察一下双方统治者的态度。 还有一部分人则左右摇摆,想要两头押宝,既谁先打进京师就降谁,这些家伙干脆朝两边都投了“简历”。 大明的官员们考虑的比较多,不过江浙士绅商贾之类的群体则对大清情有独钟,原因也很简单,以前大元统治那会,虽然也是异族入主中原,可那些蒙古蛮子只懂牧马放羊,于治理国家一窍不通,元朝对基层的掌控力很差,就连收税都是承包给地方士绅,因此,虽然是被异族统治,但他们这些地主老财活的那是相当滋润,甚至比在大明还舒服。 某些府县,甚至存在汉人地主雇佣.买卖蒙古奴隶的事情,这上等人给下等人当农奴,简直是倒反天罡。 因此,在南直隶及江浙的士绅和财团看来,就算大清入主中原也只会是另一个大元朝,女真鞑子跟蒙古蛮子能有啥区别? 北虏这个族群人丁稀薄,到时候还不得仰仗他们这些地头蛇管理地方? 而那南贼,经常干抄家的勾当,简直是臭名昭着!而且手段极其强硬,蛮横的不行,要是将来打到江浙那还了得?老子祖宗传下的基业全他妈得拱手让人! 由于没有真正见识过鞑子的手段,江浙的地主阶级对于八旗是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依旧在做着人上人的美梦。 但现实果真如此吗,呵呵...那就不好说了。 第424章 缅甸远征军 与此同时,后将军罗延康已率三万大军开拔进云南车里宣慰司地区,此地在洪武年间被大明统治,从嘉靖年间开始不断被东吁王朝入侵,一代君主莽应龙乃是野心勃勃之辈,素有白象大帝之称,数十年间南征北战纵横东南亚无敌手,而车里宣慰司在缅军的攻击下也沦陷过好几次。 这里大致相当于后世的西双版纳地区。 天启四年缅兵大军压境,车里宣慰使刀韫猛不敌,遂投降,天启五年时,车里又叛缅,六年时,缅军攻入.杀死当地土司,并将这里的百姓全部迁往缅境,当地荒无人烟,直到天启八年,这些老百姓又跋山涉水的逃回家乡,不过能健全回来的,十不存一。 这一系列频繁拉锯战导致当地人口非常稀薄,之前保乡军攻克昆明之后,楚雄一代的府县传缴而定,时任车里宣慰使的室利苏达玛也迅速投降,此人的父亲正是被缅兵杀死的上一代车里土司,因此与缅甸有刻骨的仇恨。 此前,领缅兵入滇对抗保乡军的莽白,在撤离云南之时便顺带在孟定.车里一代大肆抢掠,劫获财物甚多.丁口十数万,这一片被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越王徐晋闻讯后非常愤怒,打算出兵灭了这个东吁王朝,不过恰逢明军来攻,为了防御四川的孙传庭,只好暂缓此事,之后罗延康接到军部命令,遂率军开往贵州。 而这一回,徐晋是打算彻底将这个毒瘤给解决掉,毕竟如今的缅甸除了有东吁王朝之外,还存在许多余孽,诸位沐天波.彭於之类的反动势力尚在此地活动,亡我之心不死,时刻觊觎大夏国领土,简直就是一个复仇者联盟。 帅帐中,罗延康及部将正在对着桌案上的地图进行讨论,滇缅边境地形复杂.植被茂密诸多,很容易遭到伏击,因此选择行军路线需要谨而慎之。 远征军的计划是直接杀入掸邦,迫使缅军进行会战,之后开往曼德勒.直逼东吁皇城,越王徐晋的意思是,攻破此城后将东吁王朝一众贼官押回大夏问罪,敢反抗的话就地斩杀。 像这种深入敌境的作战,后勤补给是一大困难,所幸楚雄.孟定.车地等地的百姓,一听王师要打那缅贼都很高兴,大伙都自发的帮辎兵运输物资,甚至有的连工钱都不要,只要管饭就行。 除此之外,像向导之类的人员也必不可少,这是保乡军在安南作战时的老传统,不过这个倒好办,原车里宣慰使室利苏达玛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幼时在掸邦生活过几年,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他愿意为王师带路,唯一的请求是到时候让自己亲手砍几个缅贼的脑袋。 保乡军占据车里之后,原本的土司自然是被撤销了,一切事务皆由吏部派来的官员打理,卫戍军负责驻防.维持治安,而室利苏达玛因为及时投降,没有做出抵抗王师的蠢事,故而因功被授予了三品昭勇将军的闲散头衔。 大夏的主体本就在岭南,因此对云贵这些地方拥有足够的掌控力,这土司制度是中央控制力不足之下对地方的妥协,如今已经不合时宜了,且土司尽握军.政.财三大权,很容易成为军阀,化作割据势力,这是徐晋绝对不允许的。 就在大夏远征军逼近掸邦之时,东吁王朝的缅王他隆也得到了情报,连忙将大臣们全叫到了“鲁道”大殿,也就是枢密院。 “汉贼来者不善,竟有数万之众,且行军迅捷.进退严明,实乃精锐之师啊。” “尔等可有何退敌良策?” 缅王他隆身材粗壮,塌鼻子大圆脸,浓密的胡须有些卷曲,一对犀利的眸子炯炯有神,这会则戴着一顶镶有宝石的钵盔,身穿金丝软甲,虽貌不惊人,但乃是一代雄主。 此人即位后,致力于恢复经济.休养生息.消除连年内战的创伤,并大兴水利.鼓励农桑,同时积极整顿军务,大力发展火器,从荷兰人与英国人手里买了不少洋枪洋炮,打造了一支精锐的新军。 不过,这支火器部队之前在云南的曲靖城外,被他的二儿子莽白报销了许多,可谓损失惨重,但也这没办法,论玩火器的话,保乡军也是当今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存在,缅军打不过很正常。 初闻此噩耗,他隆简直心如刀割,恨不得一个大耳光将爱子抽死,虽然后者从明国掳来了许多丁口和金银,但这也不足以抵消战败之罪,因此莽白回国后被狠狠的打了二十军棍,并被罚禁足一月,这一下,此人可就离心心念念的王位越来越远了,再也竞争不过大哥平达力。 这时,缅国的“蕴纪”,也就是丞相.达奴陀沉声道,“南贼不同明贼,其火器犀利异常,从莽白战败一事便可见晓,因此,我王断不可与之野战,应据城而守,消磨贼军锐气为主。” 他表示,这南贼再厉害也是异地作战,补给线拉的很长,咱们可以在竖壁清野的同时,死守城池,使得敌军得从当地得不到任何补充,同时派精骑袭击他们的粮道,这样消磨个一两月,南贼只能无功而返。 达奴陀的话引起了那几名“蕴岛”的赞同,后者相当于侍郎,属于蕴纪的副手,皆在等同于枢密院的“鲁道”就职,是缅王的秘书机构和智囊集团。 “嗯,理应如此。”他隆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稍定,不过转念一想后,又觉得不够稳妥。 “据闻,那南贼不但善野战,还精于攻城,明国的许多坚固城池便被其使火药摧毁,咱们缅国实属小邦,城墙的坚实程度恐怕无法阻挡贼兵。” 闻言,达奴陀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 “我王,明国有句古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南贼火器犀利,我等何不雇佣荷兰人与英国人为缅而战,毕竟这些夷兵也是很善用火器的啊。” “如此,我缅国只需付出些无用的金银,便可使夷兵与贼兵相斗,届时必定两败俱伤,于我王乃是好事一桩。” 第425章 东印度公司 自十五世纪开始,葡萄牙人便登陆了缅甸的半岛沿海一带,在大古刺地区建立了许多军事据点,并积极参与缅甸内战,影响当地局势,之后,葡萄牙人的影响力又被荷兰人与英国人所取代,甚至一度在仰光河东岸建立了信奉天主教的殖民小王国。 东吁王朝统一南北之后,也对这些海外夷人非常头疼,一方面想将他们赶走,另一方面又需要从洋人手里买火器,当然,就算想把人家撵走也很难做到,因为缅国并没有强大的舰队,一旦翻脸后结果难以预料。东吁王朝地图  在这种复杂因素下,历代缅王便对夷人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都保持者基本的克制,而且只要有钱拿,这些欧洲人甚至愿意接受雇佣,为缅军作战。 缅王他隆的近臣霍达很快找到驻在当地的荷军,并与负责对外联络的托马斯上尉取得联系,这些军人隶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皆从国内征发而来,平时充当护卫,偶尔也客串一下佣兵。 托马斯了解了对方的来意后,立刻请示了海军上校,次日便给缅臣带来了同意出兵的好消息。 荷兰人表示,愿意出动一千二百名步兵帮助东吁王朝抗击入侵者,不过收费不便宜,每名士兵的佣金是十二荷兰盾,换算成银子的话也就是四两出头,除此之外,缅方还要为荷军提供食物补给,作战时间为期一月,超时的话依旧按照这个标准补钱。 霍达闻言一惊,这荷兰人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要知道缅王最精锐的御林军,每月的军饷也不过二两而已,不过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如果不借助这些夷兵的力量,是很难对付汉贼的,于是他沉思片刻后与托马斯上尉讨价还价起来,最终将每名士兵的佣金砍到了十一荷兰盾。 荷兰人自然知道他们要打的是岭南保乡军,而之所以同意出兵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些年里,赵氏运司的扩张已经大大影响了东印度公司的利益,由于这个竞争者的存在,导致贸易利润不断减少,这引起了董事会的极度不满。 十七世纪大航海时代降临,荷属东印度公司便是由国内的商人创办,共有七十多位董事,并拥有自己的军队.货币发行权.以及外交权,各式商船近二百艘,战舰五十余艘,雇员五万多人,佣兵一万余众,几乎相当于一个独立王国,只不过要对荷兰议会宣誓忠诚。 荷兰人对大夏国不满很正常,毕竟双方一直也没什么交情,反倒是葡萄牙人跟保乡军走得比较近,不过鉴于岭南水师并不是什么软柿子,东印度公司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两者并未轻易发生冲突,毕竟一旦实力受损很容易被英国人捡漏。 但如今,赵氏运司不仅垄断了北部湾和南海的贸易,连南洋的部分区域也被控制,其触手甚至在往马六甲以及更远的地方伸去,因此两者间愈发的紧张起来,荷兰人被抢了那么多生意当然不甘心,毕竟海上的利润就这么些,你多吃点老子就得少吃点。 这种情况下,若是换个对手的话,东印度公司早就舰炮叩关.过来兴师问罪了,但荷兰人并没有胆量与岭南水师近海交战,更别提登陆作战了,那是纯属送死。 如此,为了给这个竞争对手一点颜色看看,缅甸的荷军这才同意帮助东吁王朝,在秀秀肌肉的同时,要让这些该死的汉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当然这里还存在另一个因素,由于双方都是在异国交战,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引起太大仇恨,跟那种入侵殖民的性质完全不同,从这一点上来看,荷属东印度公司还是考虑的很周全。 之后,缅臣霍达又在仰光地区找到了英国人,后者在亚洲的势力远不及荷兰,英国虽然也有个东印度公司,有兵也有战船,但英属东印度公司目前还是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小弟,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拣点残羹剩饭吃,在实力方面存在很大差距。 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启动资金高达六百五十万荷兰盾,是国内各省倾家荡产凑出来的钱,相当于年度军费预算的三分之一,换算成银子的话大约为两百二十万两左右。 英属东印度的公司的起始资金只有不到七万镑,相当于五十三万荷兰盾,换算成银子还不到二十万两,根本没得比。 因此,英国人一听东吁王朝的对手是岭南保乡军,自然十分犹豫,根本不想淌这趟浑水,反正自己跟那个赵氏运司还没有太大利益冲突,因此英国人直接拒绝了这个请求。 霍达闻言,焦急道,“贵方难道就这么惧怕岭南的汉兵?” 见这名英国联络官沉吟不语,他又连忙表示,佣金方面可以商量,实在不行可以加钱。 “哦...加多少?” 经过不懈努力,凭借这条三寸不烂之舌,霍达最终成功说动了对方,将士兵的佣金也提高到了四两银子的额度,跟荷兰人一样,而仰光的英国人经过讨论之后,最终决定出兵八百人。 与此同时,掸邦边境的山林中,保乡军的队伍正在埋头赶路,士兵们扛着燧发火枪.打着绑腿,一个个默不作声,只闻得树枝.灌丛被人碰到后沙沙作响。 缅甸的气候与安南差不多,虽然已经是十一月份,但雨林中还是有些闷热,偶能见到一些蛇虫鼠蚁之类的毒物,因此士兵们都很小心,大伙腰上都绑着一个可以驱虫的香囊,这是由后勤部门配发的,属于必不可少的事物。 通常来说,如果是北方的兵来南方雨林中作战,瘴气.毒虫绝对是最大的困扰,闷热的环境下很容易滋生细菌.瘟疫,继而造成大面积的非战斗减员,历史上,诸如此类的事件数不胜数,像宋军.明军入安南作战时便遇见过。 不过保乡军的士兵基本都来自于两广.云贵地区,土生土长之下对这种恶劣的环境还算适应,再加上一系列的防范措施,故而很少出现非战斗减员的现象。 当然反过来,这些岭南兵去北方作战时,在寒冷的气候条件下也非常不适,就比如这会的大明陕豫.辽东等地大雪纷飞.冰寒彻骨,如果保乡军这个时候去那边打仗,就会对战斗力有很大的负面影响,这也是军部暂缓继续向内地推进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426章 断尾求生 入缅作战的远征军中,偶能见到一些眼窝凹陷.毛发卷曲的夷人,穿着紧身的军装,进行间也很是整齐,这些家伙自然是澳门的葡萄牙雇佣兵,拢共有一千人的规模。 若遇战事,在澳葡人必须接受大夏军部召唤随军出战,这是早就定好的规矩,澳门总督马士加路也还是非常听话的。葡萄牙雇佣兵  葡籍佣兵中,领头的乃是安德烈上尉,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又摘下水囊咕嘟咕嘟的灌了起来,半晌后这才操着母语嘟囔着:“该死,这些家伙难道不觉得疲惫吗。” 那些东方士兵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静,虽然额头挂满了汗珠,脊背上湿透一片,但仍在坚定不懈的行军,根本没有人叫苦,也没有人掉队。 安德烈也算是跟保乡军共同打了好几次战役,在他看来这些士兵都是非常优秀的轻步兵,无论是纪律性还是体力都很出色,而且对他们的领袖十分忠诚,行军时完全没有明国军队那种乱糟糟的景象,这使得此人一直深感迷惑。 短短几年时间,那位越王殿下是如何训练出这支精兵的,他凭什么? 安德烈是一名纯粹的军人,对政治不感兴趣,也不是很了解岭南的制度,他只知道那位大军阀在当地进行了一系列措施,比如土地改革.税务改革之类的政策,马士加路也总督私下里曾对这些手段评价很高,认为这是保乡军之所以能够崛起的根本。 以往,士兵们是为那些官僚.土地老爷而战,但现在,他们是为自己而战,为那位伟大领袖而战。 “哒哒哒!”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原来是几个岭南胸甲骑兵见这些葡兵停在原地,还以为是遇见了什么困难,便策马过来看看情况。 “怎么了?”骑兵标统杨满屯咧嘴一笑,胯下的战马则歪着头打了个响鼻,“再走个七八里,就可以歇息了。” 安德烈抬起头,打量着这位高大的东方骑士片刻,操着蹩脚的汉语表示知道了,他的回应中甚至还夹杂着浓厚的西南口音。 由于是在行军途中,这位骑士先生并未披甲,仅戴了顶头盔,腰上挂着一柄马刀,右侧还别着两把短枪,胯下的马儿非常雄壮,一看就是印度马中的良品,与本地矮马大有不同。 通过贸易,赵氏运司从海外收购许多良种战马,例如印度卷耳马以及荷兰的温血马等,这些战马肩高都在一米五.一米六左右,体力佳驮力强,是非常优秀的战马,如果骑手的身材也比较高大,就像杨满屯这样,那么这一人一马结合后会给旁人很大的视觉冲击力,简直跟天神下凡差不多。 岭南当局获得这些良种马后,一方面进行繁育工作,同时也给骑兵部队配了一些,以往保乡军的胸甲骑兵基本上都骑乘着本地的西南矮马,这种马吃苦耐劳,但肩高只有一米二左右,跑不快也没啥冲击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正是因为缺乏良马,越王徐晋才只能考虑打造胸甲骑兵,毕竟这个军种对马匹的要求不高。 但胸甲骑兵很多时候是需要与敌军骑兵.步兵近身搏杀的,如果战马足够高大雄壮,光气势上就上涨了不止一个层次,冲击力大大增加之后,对出现骚乱的敌方步兵群将是毁灭性打击。 这里就要提到轻骑兵和重骑兵的区别了,事实上,两者最大的不同是在功能性上,主要战术为远程骚扰的属于轻骑兵,就像精于骑射的蒙古弓骑兵,而战术目的是冲击敌群,主要输出手段为近身厮杀的,应该归纳为重骑兵。 即使是一名骑着马的裸男,手里仅拎了根擀面杖,只要他的任务是冲垮敌步兵方阵,那在这一刻也属于重骑兵。 反过来,哪怕给弓骑兵穿上两层盔甲,也只能叫重装轻骑兵,而具备双重功能者,则归纳为中型骑兵,从这个角度来说,岭南的胸甲骑兵虽然大多骑着驽马,却也是实打实的重骑兵,毕竟他们的在放完铳后还要近战呢。 有人说了,那你这胸甲骑兵还装备短铳呢,不是更像弓骑兵嘛? 这个时候,就要将那把短铳当作一柄“幻影骑枪”了,这柄长枪虽然是一次性的,但长度足有三丈多,而且在射程内破甲能力极强,击中立毙。 步军手里的遂发铳也是一样的道理,火枪手装上刺刀之后,代替的不是弓箭手,而是传统的长矛手,只不过他们手里的火铳属于幻影长矛plus版,可以将燧发枪想象成一杆三十米长的长矛,使用时不需要膂力.也不需要扎马步,只需要练好队列就行,而且每分钟可以捅刺两三次。 总而言之,岭南的胸甲骑兵有了更好的马匹之后,对战斗力的加持是巨大的,他们的存在就是逼敌军不得不结阵,从而使己方的火铳.火炮杀伤力大大提高,一旦对方的阵形因为伤亡惨重出现溃乱迹象,那么胸甲骑兵便可以趁势发动冲击,将战果扩大。 而即使遇见敌方的精骑,哪怕近战不敌,岭南胸甲骑兵装备的的手铳也能让他们跟对方一换一。 这个性价比是很恐怖的,双方的打造成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经过连日行军之后,罗延康已率三万远征军深入掸邦腹地,当地的土司早已得到消息,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挡住汉贼,于是早就收拾家当撤向曼德勒了,连这里的丁口也被带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跑不动的老弱。 掸邦曾建立过王国,而兵临这座破败王城之后,罗延康望着周围那些被捣毁的农田.焚毁的房屋久久无语,心道这土司还真是狠辣,直接玩起了断尾求生那一套,这让他想从当地征些粮食.减轻后勤负担的想法难以实施。 这时,骑兵都统薛光武抱了个拳,沉声道:“将军,那土司裹挟这么多丁口,应该是跑不快,不如让末将率一队骑兵追上去,说不定能将此獠擒杀。” 罗延康点头同意,并嘱咐对方要谨慎行事,如果能抓到那土司最好,抓不到的话就探查一下周围的情况,也算是充当哨骑了。 这时,薛光武又问,如果擒住土司后,那些随行的缅民该怎么办,要不要全部抓回来。 “不可。”罗延康皱着眉头表示,这掸邦的田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那些土人百姓回来之后根本没有粮食吃,直接化身为饥民,搞不好咱们远征军还得管饭。 倒不如让他们去祸害别处吧,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吃,别给王师添负担。 第427章 英荷联军 保乡军入缅后迅速引起了当地土人的恐慌,在东吁王朝的宣传中,那些从明国来的汉贼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什么抽肠系树.砍人头垒京观之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前大明黔国公沐天波此刻正身处于东吁王城之中,当他听到南贼竟然杀到缅甸来了,先是一惊,继而咬着牙.眼中浮出刻骨的仇恨,沐家世代公侯.二百多年的基业,如今却落得家破人亡,叫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昆明城破后沐天波逃到缅境,当时麾下只有五百多号残兵,迫于形势他只能向东吁王朝投诚,如今是二王子莽白的幕僚,事实上缅王他隆一直对汉人没什么好感,本来将这家伙给砍了,但转念一想此人毕竟对滇地情况了如指掌,暂且留着或许有用。 前安南郑主麾下的大将彭於也在此地,同样投靠了莽白,后者乃是野心勃勃之辈,现在有两个人才为自己卖命,何乐而不为呢。 这天,在腊戍县地区缅军终于与大夏南征军展开了初轮交手,这段时间里,东吁王朝本想靠竖壁清野.据守城池来让那些汉贼知难而退,但效果不是很好,汉贼的进拔速度丝毫没有减缓,而且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东吁城来的。 背靠云南,又有数十万民夫运输物资,南征军的粮草虽然紧张但足够维持现状,考虑到敌军会袭击粮道,统帅罗延康早有准备,这些补给线上都有步兵保护.哨骑警戒,甚至连辎兵都配发有手铳之类的火器。 在这种情况下,缅甸想要靠骑兵断绝汉贼粮道的想法难以实现,期间倒是找机会发动了几次小规模袭击,但结果不尽人意,那些汉贼玩火器实在是太猛了,每次刚一靠近就被铺天盖地的铳子打成马蜂窝,紧接着又迎来敌方骑兵的追击。 缅军的骑兵部队并不多,拢共也就五千出头,这还是东吁王朝的强盛时期,其战马基本也都是矮马,跟大明的西南马差不多,耐苦力但速度不行,这就导致骑着优良战马的南征军很容易追上对方,那些胸甲骑兵人高马大,追上去后二话不说就是一枪,接着拔刀劈砍。 这一下可把缅王他隆心疼的要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战果几乎没有,但却累积折损了五六百号珍贵的骑兵,于是他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报告长官!”腊戍县内,荷属东印度公司的托马斯上尉正在对手下的军官训话,一名穿着紧身军装的哨兵突然跑来:“敌军步兵离这里还有一日的路程,不过他们的炮兵要慢一些,追上来大约还需要半天时间。” 托马斯抿起薄薄的嘴唇,陷入沉思之中,如今所处的这个腊戍县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工事,夯土筑成的墙壁又矮又薄,他甚至怀疑只需几发六磅炮弹就能将其打穿,因此这几日里,荷军一直在布置壕沟之类的工事,英军也是如此。 那么如果赶在对方的炮兵与步兵会师之前,也就是那珍贵的半天时间内主动出击,肯定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荷军和英军此次携带的野战炮并不多,而且是以轻便的三磅炮.六磅炮为主,而东吁王朝虽然也从洋人手里买了不少重炮,但这些东西都集中在后方的东吁城附近,用以拱卫王都,因此这腊戍县极其缺乏重火力。 在这种情况下,这座县城肯定是守不住的,因此托马斯上尉才打算剑走偏锋搏一搏。 不久后,这支近两千众的英荷联合雇佣军.与正在进发的大夏南征军先头部队遭遇,黎忠黎都统正骑在马背上眺望周围的近山远景,忽然接到了侦骑的报告。 “前方四里外发现敌军的活动痕迹,应该是埋伏在山林里头。” 黎忠微微皱眉,昂起头朝那个方向望去,这缅境多山地,前面的山头却是怎么也避不开的,非要绕道的话就得多行两三日的路程。 “区区缅贼而已,又有何惧,哼!敢伏击咱们,那就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吧。” 紧接着,一支三百人规模的胸甲骑兵被派了出去,他们的目的是绕道敌方的身后,将其退路堵截,必要时可首尾夹击将这群杂碎全歼。 不知名的山林里,密密麻麻的英荷雇佣军正趴伏在地上,周围茂盛的植被是天然遮挡物,方才,托马斯上尉看见了敌方的哨骑在附近游荡了片刻,又若无其事的走了,这让他心里有些担忧,对方会不会已经发现自己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最明智的打算就是立即撤退,一旦被敌军包围将会十分危险,但托马斯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在与英军雇佣兵队长汉特商量后,两人决定赌一把,那些汉兵在缺乏火炮辅助的情况下,并不值得害怕。 保乡军虽然在北部湾乃至南洋那一片名气很大,无论是东印度公司还是欧洲夷商都知道岭南有这么个割据势力,那些步兵善于使用火枪火炮,战斗力要比明国军队强得多。 但具体有多强谁也说不上来,因为大家都没跟打过,而托马斯与汉特二人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都觉得这些东亚国家的军队是垃圾,如果不是体量大的话,早就被欧洲殖民征服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对那所谓的保乡军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这个反叛势力之所以能发展起来,完全是因为明国军队太差。 要说玩火器的话,谁能玩过他们欧洲步兵? “来了!” 英荷联军等了许久,直到那些士兵个个都有些不耐烦,山坡下这才出现了敌军的身影,放眼望去,对方的先头部队并不多大约在两三千左右,不过奇怪的是,这些汉军行进间很是警惕,即使是在这林子里也维持着队形不散,这让托马斯上尉在奇怪的同时,心中一慌。 不好!看来这些伙计早就发现埋伏了。 但现在骑虎难下唯有与之对决,紧急撤退肯定是不现实的,这一两千号人的动静何其之大,刚一冒头就会被敌方发现,那么很有可能会被骑兵缠住,随后被追上来的步兵绞杀。 “开火!” 就在双方越来越近,已经到达五十步距离时,埋伏在植被中的英荷联军纷纷起身.迅速抄起火枪,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向南征军发动齐射。 第428章 雇佣兵大战 远征军前排的正是葡萄牙雇佣兵,黎都统使了个坏,专门让这些夷兵顶在前面抗敌军的第一波火力输出,反正死夷兵总比死自己的兵好,再说了,当兵本身就是把脑袋别裤腰上,谁也不比谁高贵。 英荷雇佣军的火力很猛,雨点般的铅子顿时将葡萄牙人放翻一片,不过这些家伙军事素养的确不错,即使伤亡惨重也丝毫没有溃败的迹象,而是在安德烈中尉的咆哮声中举枪反击。 黎忠的目的已然达到,不过当他看见埋伏自己的不是黑不溜秋的缅兵,而是一个个卷毛鬼佬后顿感吃惊,继而眼神也变得更加森然。 “不管你们这些杂碎是哪来的,既然敢帮缅贼打王师,那就一个都别走了!” 不等他下令,大夏远征军的步兵们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瓢泼般的铳子立刻组成了一张弹幕,朝着那些鬼佬头上覆盖,由于地势崎岖不平.且有树林石块阻碍,线列队形不太好施展,因此大伙都采用了散兵战术,一边压制对手一边缓缓向前推进。 “该死!” 荷军的托马斯上尉暗骂一声,几轮对射下来他发现这些岭南步兵确实很棘手,无论是士气还是组织力都非常出色,而且火枪发射的速度很快,完全不逊色己方。 荷兰以海军见长,陆军在欧洲并不算出色,其军官多为资产阶级子弟出身,或是常年混迹于雇佣兵机构的老油条,更习惯凭借战术.技术等辅助手段作战,换句话说,就是打不了苦战.恶战,如果战事不利,将会兵败如山倒。 葡萄牙正好相反,由于军官有很大比例都是贵族子弟,在作战时往往身先士卒.羞于后退,就导致那些普通士兵都很勇猛,正如当下的场景一般,尽管麾下的士兵死伤很多,但葡军中尉安德烈却毫无惧意,反而亲率一队人试图朝敌军那里绕去。 而英属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们,虽然人数很少但却装备有轻.重火枪,士气也比荷兰兵强一些,面对铺天盖地的铳子依旧在组织反击,反观前者,不少人已经萌生退意,不想打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欧洲陆军在海外时并没有国内那么多兵种,基本上都是单一的火枪手,原因是容易组织.容易协调,对指挥官的要求比较低,也尚未装备刺刀,近战完全靠腰间佩刀,像长枪长矛之类的冷兵器,通常配发给殖民地的仆从军。 “这些葡国兵倒是不错...”黎都统默默的观察着战局,见这澳门的葡萄牙雇佣兵竟如此勇猛,着实令他刮目相看,他不禁在心中拿自己的兵与之作比较,认为这是能在野战中与保乡军扳手腕的存在。 伏击未果,眼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汉军逐渐逼近,尤其是该死的葡萄牙人,一个个面目狰狞,简直比保卫自己国家还卖力,这让荷兰雇佣兵吓了一跳,许多人纷纷起身扭屁股就想跑。 这时,在托马斯上尉的嘶吼中,那些藏在草丛中的三磅炮终于开火,这些火炮由于重量轻因此机动性很强,而威力更大的六磅炮却难以运来。 火炮发射的是霰弹,近距离一扫一大片,这一下又将葡兵放翻不少,连着者保乡军的铳手都纷纷中招,英荷雇佣军见状一喜,连忙进行更猛烈的压制。 而这时,数十个人高马大的岭南掷弹兵终于登场,只见这些汉子冒着枪林弹雨向前疾冲几步,然后猛的将点燃的手榴弹扔了出去,这些玩意砸进人群之后顿时引发爆炸,荷兰人受到的照顾最大,顿时被炸死了百十号人。 在这会,欧洲只有法国和西班牙陆军才设有掷弹兵连,因此这种攻击方式还是比较新潮的,效果也显而易见,荷兰雇佣兵直接被手榴弹炸的扭头就跑,就连托马斯这个军官也跟着跑路了。 “快撤!” 不远处的英国雇佣兵队长汉特见状满头大汗,虽然麾下的火枪手依旧硬着头皮保持射击,甚至都有人拔出佩刀准备肉搏,但现在连胆小的荷兰人都跑了,就凭自己这几百号人怎么可能顶得住。 于是,山野里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一群穿着近身军装的英荷联军玩命的逃窜,火枪.刀剑胡乱的扔了一地,身后则是红着眼的葡萄牙兵.正挥舞着佩刀穷追不舍,而保乡军的铳手挠了挠头后,也架起刺刀追了上去。 大伙都没想到到,来缅甸的第一场仗竟然是这么个打法。 作为交战双方的缅军和大夏远征军连面都没碰着呢,双方的雇佣军却打的不亦乐乎,这些欧洲鬼佬还真是实诚的不行。 最终,英荷溃军被那三百胸甲骑兵包抄,由于前者都在逃跑,连武器都丢了,根本不可能列阵对抗骑兵,故而只能哭丧着脸纷纷举手投降。 在欧洲战场上,打不过就投降很正常,并不算太丢人的事情,因此他们投降的很干脆。 葡萄牙人因为死伤惨重,都对这些家伙恨得牙痒痒,于是在安德烈中尉的率领下,众人纷纷冲上前去朝着俘虏们就是一枪托,将其砸的眼冒金星。 “不要冲动,这些人还有用。” 黎忠制止了葡兵们的行为,又安慰了这些鬼佬一番,后者这才逐渐冷静下来,毕竟他们这些雇佣兵是要听从保乡军命令的,要不然早就将这些该死的荷兰人.英国人一刀一个全给捅死。 “先把此些俘虏派去押运粮草吧,后勤的弟兄正需要苦力呢。”黎忠淡淡补充道,“完了再问问东印度公司,看他们愿不愿意掏赎金,要是不愿意的话,交趾那边的橡胶农场也缺人呢。”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岭南一般都不会杀俘虏,而是将其发配到劳改营等地充当苦力。 像攻克福建之后,郑芝龙手下的各国杂兵就俘虏了许多,比如那些黑人就被送到交趾种橡胶.摘香蕉了,相当于农奴的角色,而朝鲜俘虏通常种地的手艺不错,基本都被发配到交趾的官田里种水稻了。 第429章 暴发户徐晋 除了大量的俘虏之外,郑芝龙在泉州的财产也已尽数充公,此人在海上横行多年.积攒下银子后又大力置宅买地,以及添置店铺,位于晋江县的郑府奢华无比,无论是规格还是面积都堪比藩王府邸。 由于这家伙的产业太过庞大,而且很大一部分是不动产,这就给稽税局的查抄统计工作增添了难度,而除掉这些不动产之外,仅从郑家查抄出的现银数目就让已经让所有人震撼不已。 毫不夸张的说,郑氏武装贸易集团的规模和资产都超过了荷属东印度公司,郑府宝库内除了有数不胜数的纹银.银币,和许多黄金.珠宝,甚至还有英镑.荷兰盾.法郎等欧洲货币,总价值超过一千七百万两,几乎相当于大夏政权三年的财政收入! 这只是现银,那些不动产也不会低于这个数目,从这一点来说,郑芝龙本人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首富,是真正意义上的富可敌国,也是全球最大的资本集团,什么东印度公司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这些钱若是用来打造战船,整个欧洲都得被这位海贼王给殖民。 再看看大明,可怜的崇祯皇帝要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搞不好鞑子都会被边军赶到西伯利亚,当然这个前提是上下官员不要贪的太过分。 听闻此消息,直把徐晋乐的鼻涕冒泡,他知道郑芝龙很有钱,但依旧被这个数目好好的震撼了一把,蜀王跟他比起来只是个小弟,数百年的积累竟远远不如人家数十年的收益。 不过这也不奇怪,郑氏集团垄断了海贸这么多年,之前岭南内统局就做过估算,从各种数据中得出结论,认为前者的年度总收入不会低于两千万,当然郑芝龙的开销也很大,养兵得发饷,战船需要维修.升级,一部分收益也要分为手下的大小船主,不然谁会跟他干。 但就算刨去种种开销依旧数目可观,而且还攒了这么多年,因此越王徐晋在兴奋过后不禁琢磨道,郑芝龙的现银应该远不止这些,此人逃跑时应该是将一部分银子带上了,多的不说几百万两肯定是有的,要知道郑氏集团中基本都是海盗,要是手里没钱那些残兵败将又怎会心甘情愿的随他跑路。 正是因为有这些银子作为底气,这家伙才相信自己在倭国一定能东山再起。 “还是抄家来钱快啊...”徐晋摩挲着稽税局的报告,心中感慨万千。 跟郑芝龙打了这么久,大夏的损失也不小,但如今的回报实在是太大了,这些一千七百万两的款子在弥补完损失后还能大赚特赚,再加上之前从蜀王那抄的银子,自己这下可真成了财大气粗的暴发户! 从这个角度来说,徐晋希望像郑芝龙这样的对手多来几个。 这么多款子掌握在手中,大夏政权面临的财政压力顿时迎刃而解,虽然这些钱是一次性收入,再也很难找到像郑家.蜀王这么有钱的肉票,不过却可以解决当务之急,至少在两三年内,大夏不用考虑军费问题,这就给了本土正蓬勃发展的工商业缓冲时间,越王徐晋也不需要向民间摊派什么苛捐杂税。 当下最重要自然是不断提高自身实力,才好在多线作战的同时稳稳占据优势,那么增加保乡军的兵力就是当务之急,徐晋现在非常阔绰,因此打算在原先的扩军计划中再加五万人,这样的话大夏海陆总兵力就达到了整整三十万,其中水师八万.步军二十二万。 以保乡军的战斗力,二十多万的步军哪怕同时面临三线作战也够用了,不过像水师的话光人多也没用,最重要的是战船,因此徐晋决定进行第二轮造舰计划,而且要以造远洋大船,也就是战列舰为主,这跟大夏考虑到大夏的未来战略。 很简单的道理,按照一名士兵每年需要花四十五元来算,等扩军完成之后大夏的年度军费开支就达到了恐怖的一千三百五十万元,再加上战舰修缮.保养,火炮等成本,综合军费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万元,相当于白银一千七百万,刚好跟从郑芝龙手里抄的财产等同。 大夏虽然现在已占据了半壁江山,但年度财政收入也不过五百万元出头,这还得将赵氏运司的收益算在内,赋税的话也基本靠两广来维持,像贵州.云南是收不到多少钱的,就算将新打下来的福建和四川算上,总收入也不过六百万元。 那剩下的九百万元缺口怎么解决? 工商业当然是未来的纳税大户,但这些行业的发展毕竟有一个过程,那么在此之前要解决军费赤字的问题,就只能从海上想办法。 因此,大夏将整个东亚的海贸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是搞垄断,像丝绸.瓷器.茶叶等东方高利润产品出口欧洲时,得由赵氏运司全面把控,成为新的海上游戏规则制定者,但这样的话肯定会触碰到那些夷商的利益,比如东印度公司。 蛋糕就这么大,利益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所以徐晋认为大夏舰队迟早会与东印度公司展开对决,所谓的东印度公司根本不算什么,真正需要重视的是它们身后的母国,即英国海军与荷兰海军。 只要打赢这场仗,整个东方都是自己说了算,东印度公司所摄取的利润也会尽归于大夏,这样就基本解决了军费问题,同时再将触手伸向倭国和整个东南亚,开采当地的高价值矿脉等等,以此让外邦来为大夏的军费买单。 什么?你说你不愿意? 不愿意就打! 再加上金融等手段,军费的难题将不再是难题,不过所有战略中的核心点就是保乡军不能败,只有不断攻城掠地.不断胜利,才能把雪球滚的越来越大,最终成长为庞大巨物。 而在军部的计划里,岭南将要新扩建一级战列舰三艘.二级战列舰八艘.三级战列舰十五艘,现在拿下福建之后,当地技艺出色的船匠不在少数,几乎不逊色于广东,因此匠人的需求是完全可以满足的,经费也不是问题。 唯一让造船局头疼的就是木料问题,上一轮的造舰计划中已经将存货用的差不多了,因此这些造船所用的巨木,得从南洋各国砍伐。 第430章 大夏国拖拉机 与此同时船用蒸汽机的项目也正处于实验阶段,大匠杭白天及伽利略等人认为,这事在技术上应该不存在太大难度,无非就是将现有的三代蒸汽机进行扩大化,同时加强缸体的气密性,优化各部件性能以提升马力。 科研司用小船做过测试,随着蒸汽机的运行带动青铜桨叶片,这种船在无风无帆的情况下依旧活动自如,这简直是造船史上的里程碑式进步。 唯一的缺陷是,三代蒸汽机在精加工上仍存在一些不足,另外连杆等零部件的钢材不过关,虽然比起前两代产品强得多,但有时仍旧会发生故障,需要懂修理的机师全天待命.及时排障。 但总的来说,它已经具备了实用价值,目前科研司正与南部造船局合作,意图为战列舰设计出配套的动力结构,目前的一级战列舰,由于体积沉重靠风帆运行,航行速度是相当慢的,也不够灵活,如果有蒸汽机辅助的话,机动性会大大提高,这又会直接影响战斗力。 在传统木制战船中,火力以及速度两者往往不能兼顾,火力凶猛就意味着舰炮众多船只体积大,但同时吃水也深,那么自然不够灵活,同理,速度快的船就装备不了太多重炮,体型也不能太大,毕竟这时代的船只航行完全依靠洋流和风力。 事实上,以两广地区的冶炼技术,完全可以给战列舰外壳的关键部位覆上一层铁板,以铆钉来固定,也就是最原始的铁甲舰,这玩意是划时代的战船,兼顾防御力和火力,传统木船在它面前不堪一击。 但问题是,大夏水师的战列舰本身就很沉重,如果再覆上铁板那就更夸张了,就算有蒸汽机的辅助也相当迟缓,这种船虽然看着唬人,但却是中看不中用,根本没有一点机动性跟活靶子差不多,除非生产出更大马力.更精密的蒸汽机,不过这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走。 目前的三代蒸汽机也已经在官办厂坊中尝试使用,例如那个南宁水泥厂,在其生产过程中磨碎各种材料是相当耗时耗力的,之前都是靠水力和畜力进行,效率不是很高也就导致产量上不去,而采用了蒸汽机当动力后,月产直接暴涨,比以前翻了十倍不止。 除此之外佛山兵工厂和南部造船局也已引进了此物,据说反响非常不错,除了吵一些需要经常排障外,效率方面都得到了很大提升。 在岭南效率就是一切,各种生产部门每天都很忙,工业发展一直在稳步提升,这也多亏了数量庞大的工人群体。 由于镗床的数量不断增长,而且工匠们一直在加以改进,蒸汽机的缸体的生产速度也就得到了提升,匠部目前可月产四十多台三代蒸汽机。 “嗯...” 在这种情况下,越王徐晋不禁想到了前世的“拖拉机”,这玩意可是好东西,犁地.拉货.运输方面都有大用,虽然速度不快但载重能力很强,如果有了这东西,保乡军的后勤补给将会效率大增,而且犁地的速度也比耕牛快多了,甚至能提高粮食产量。 另外,从交趾运粮食.拉铁锭.煤炭都会效率大增,原本这里就修了一条驰道。 徐晋立刻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科研司,杭天白和伽利略闻言不禁陷入沉思,紧接着认真琢磨起来,这个东西的难度貌似没那么大,甚至比船用蒸汽机简单的多,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有蒸汽马车作为原型了,那辆车子如今就在科研司,供工匠们进行拆解研究。 “载重能力的提高就意味着速度的减缓,这就得在传动机构上下功夫了。” 杭天白想了想后表示,如果这种所谓的拖拉机要达到大王的要求,即增加载重能力,那么就需要设计一套特殊的传动系统,用不同比例的齿轮来增强蒸汽机的力气。 齿轮这东西自古就有,东周时代便已出现铜铸齿轮,因此不算什么新奇的玩意,而历代工匠虽然还不清楚“扭矩”之类的名字,在日常中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比如大齿轮带动小齿轮会增加转速,小齿轮带动大齿轮会增加力量,这都是最基本的道理,但凡有些水平的工匠都明白。 徐晋听罢露出欣慰的表情,他虽然不太清楚细节上的技术,但却知道这个思路是对的,因为这一套传动结构就是后世所谓的变速箱。 果然,大夏还是能人多啊,尤其是这些大匠们个个都是人才,很多东西他们虽然听都没听过,但只要能将关键结构说出来,再结合示意的图纸很容易就能理解,甚至还会根据自己的想法进行改进。 由此可见,古人的智商一点都不低,只是知识储备不够,眼界没那么开阔而已,但在自身专业的事情上,比他这个后世来的穿越者厉害的多。 像徐晋就只知道有蒸汽机.拖拉机这个东西,对原理也粗懂一些,但真要让他亲手从零开始制造,那纯属赶鸭子上架。 由于难度不算高,而且是大王的重点关注项目,匠部只用了八天时间便制造出了第一台现实意义上的拖拉机,这玩意分为车头和车厢两大结构,车头作为牵引的动力系统,其外表看上去十分丑陋,就是一个长着两大两小四个铁轮子的大锅炉。 锅炉上面是一个粗壮的铁皮烟筒,右侧则是由连杆带动的大飞轮,配有齿轮构造的变速箱结构,转向系统则跟蒸汽马车一样,是略带弧线的一字型手把,启动时需要人工手摇才能使其运转。 至于车厢就简陋多了,基本就是四个铁轮子上装了一块厚木板,周围有木制栏杆。蒸汽拖拉机示意图  徐晋兴致勃勃的近距离打量了一阵,心道这玩意的模样还真有点后世拖拉机的影子,不过到底好不好用,还需亲眼目睹。 于是在越王殿下的示意中,大匠杭天白面容肃穆的搓了搓手,然后开始指挥学徒进行各种操作,同时为了测试载重能力,他又让十个人登上那堆着许多煤炭的车厢。 不久后,随着熟悉的“噗通!噗通!”声音,锅炉烟筒中猛的喷出一股浓密的黑烟,这辆拖拉机开始缓缓行驶起来,而乘客们包括杭白天自己都是一脸兴奋。 “好!” 徐晋笑着鼓掌,片刻后又皱起眉头,这玩意虽然力气不错,但速度确实慢的可以,竟然只有蒸汽马车的一半,也就是每小时五公里左右,等同于常人的步行速度。 但转念一想,此物虽然速度比骡马还慢,但只要不出故障的话毕竟不用休息啊,而且牵引力可比牲畜强得多,还是能起到很大作用的,于是他便向驾驶拖拉机的杭白天喊道: “开到街上试试!看看能不能应付外面的复杂路面。” 第431章 西班牙旅行家 紧接着,南宁城中出现一幕奇景,当这辆外表狰狞的蒸汽拖拉机出现在街道上之时,那巨大的轰鸣声和冒出的滚滚浓烟,顿时让许多摊贩.百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胆小的人更是腿肚子直打哆嗦。 “妖怪啊!”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张大嘴巴,脸色变得煞白,连滚带爬的扭头就跑,吃饭的家伙都没来得及一块带走。 “哦上帝!瞧瞧这冒黑烟的丑陋怪物,这一定是魔鬼的杰作!” 人群中,正有一名穿着花边紧身上衣.蝴蝶结蕾丝裤的卷发老夷人发出惊呼,这家伙的头发已经有些灰白,年纪大致在五十左右,五官立体.深色皮肤,乃是西班牙的皮埃罗伯爵,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听说南宁有非常厉害的医生和药物,能够治疗自己的顽疾。 皮埃罗虽然是高级贵族,但同时也是一名冒险家,与其他喜欢涉足政治.军事的贵族不同,这家伙最大的爱好就是旅行,之前,他曾去过南美洲,那里的土地十分肥沃令人印象深刻,也登上过北美大陆,甚至与印第安土着妇女发生过难以启齿的韵事。 但风流成性也是有代价的,后果就是染上了该死的荷兰病,这种顽疾非常难以治愈,欧洲最好的医生也束手无策,皮埃罗伯爵先是尝试了放血疗法,但除了眼冒金星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又在印度大陆捏着鼻子体验了牛尿疗法跟恒河水沐浴法,却都不尽人意,甚至症状还有所加重。 无奈,最后他又试了试水银疗法,这是目前欧洲的最佳治疗方式,也就是用水银来涂抹皮肤的溃烂处,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是把这家伙疼的呲牙咧嘴,最后甚至还买来昂贵无比的还魂散试了一下,也不怎么管用。 这一下,皮埃罗也没心情继续环游世界了,荷兰病发作时痛痒难当,他现在的症状还不算太严重,但也是见过那些浑身糜烂的晚期患者的,简直像是地狱中来的生物。 就在他垂头丧气准备回国之际,机缘巧合下从英属东印度公司的雇员口中得知,那个神秘的东方国度似乎可以治愈自己,这个消息据说是从葡萄牙人那传出来的,只是不知道真假。 皮埃罗伯爵半信半疑,不过想到风靡欧洲的还魂散便是来自那里,心中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过这位英国雇员虽然提供了一个好消息,可这家伙却称此病为“西班牙病”,甚至坚定的表示这就是哥伦布从美洲带回来的! 两人在酒馆立刻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最终扭打在一起,就这样,鼻青脸肿的皮埃罗连夜登上了本国的商船,漂洋过海的从印度来到南宁,同时也知道了自己抵达的地方叫做大夏。 此地的繁荣景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些东方建筑也很有特色,而且人口很是稠密,不过大夏官员将这里治理的很好,街道上很干净,很少能看见乞丐和醉醺醺的流浪汉,这点倒是比马德里强的多。 在向海关的大夏官员说明来意后,对方很干脆就同意了,允许他去那座疗养院接受治疗,不过这位好心的官员还是嘱咐道,疗养院的费用很高最好先把钱凑够,以免到时候麻烦。 作为高级贵族,皮埃罗伯爵除了有农场收益外,还有一座生产葡萄酒的庄园,除此之外他还投资了股票和债券,正是因为有这些经济基础,才能支持环游世界的梦想,不够这些产业平时都有专门的经理人和管家打点,根本不用他操心。 来到那座气派的疗养院后,东方医生稍微观察了一下病情,便给出了注射龙涎浆的治疗方案,医生表示这是治疗花柳病的唯一特效药,早治早好拖延不得,预计二到三针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当皮埃罗听到那天价治疗费后也是吓了一跳,这几乎得把五六年的收益都搭进去,而且医生还表示,这段时间最好住在疗养院,接受保健按摩的辅助治疗,也许会让病情更快痊愈,当然,这也是收费的。 没办法,此人最终只能选择注射青霉素,不过这所谓的龙涎浆确实管用,一针下去仅过了两日,皮埃罗伯爵就感觉身体状态好了许多,荷兰病的症状也在慢慢消失,这让他很是兴奋,钱财固然重要,可在小命面前啥也不是。 而这里的推拿按摩正骨等保健手段也很有意思,他甚至还尝试了一下拔火罐和针灸,这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同时疗养院中还售卖一种叫做“帝王回春酒”的东西,据说是用十几味珍贵中药材泡制,壮阳效果相当出色,远胜欧洲流行的木乃伊粉。 木乃伊粉皮埃罗伯爵是服用过的,最终得出毫无作用的结论,不过从疗养院病友口中得知,这东方壮阳酒确实很管用,禁不住诱惑他便付出二十元钱买了一小瓶。 值得一提的是,自打南宁疗养院建成之后,便有零星的欧洲人慕名而来,不过这些人基本以活动在东亚地区的商队为主,而青霉素的神奇很快造就了良好口碑,岭南能治好性病的消息迅速被传向四面八方。 甚至有传言说,无论患了什么病,只要还有一口气上岸,同时兜里有大把的银币,都能恢复健康。 痊愈出院之后皮埃罗心情大好,顺便在城里逛逛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而当此人见到那辆冒着滚滚浓烟的蒸汽拖拉机后,在震惊的同时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坨钢铁组成的机械在没有外力的驱动下,究竟是靠什么运行,简直是闻所未闻! 好奇之下,他便伙同看热闹的当地百姓一块,跟在那辆钢铁怪兽屁股后面看热闹,众人虽然不明白其原理,但看见车头驾驶舱里有人在操控,后面车厢也有好几个乘客之后,心里也就不害怕了,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妖怪,八成是大将军新捣鼓出的新鲜玩意。 第432章 马六甲局势 这辆全球第一台拖拉机出现在公众面前之时,顿时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想想看,一堆钢铁聚合物在没有骡马牵引的情况下竟然能运行自如,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 杭白天操控着转向把,小心的观察着周围情况怕撞到人,但事实上这玩意的速度跟人步行差不多,动静又那么大,正常人离老远就避开了,不过看这样子,拖拉机的载重能力的确很强,拉十一个人不在话下,各部件的运转也很丝滑。 随着铲煤工给锅炉里不断补充煤炭,这台拉风的拖拉机在南宁城里绕了一圈后又驶向城外,碾过碎石.夯土以及小角度的坡,虽然跑的很慢但却很稳定,不过在行驶了大约五十里路后,最终变速箱发生故障,原因是放大力臂的齿轮材料不过关。 “大王,看来这个铸造齿轮性能太差,还是得上锻造的才行。”杭白天指挥着十几头骡子将这抛锚的拖拉机拉回去后,向越王徐晋表示自己会加以改进,不过这个故障不难解决,而且这回也算是测出了许多有用的数据。 “嗯,诸位辛苦了。”徐晋沉声道,“尽快把这些问题解决,如果能将生产效率提高,又能降低生产成本最好,这东西对咱们大夏非常有用。” 他接着道,考虑西南地区的山地环境,科研司可以琢磨一下履带装置的可行性,如此,适应复杂地形的能力将会大大增加。 当然,就算解决了这些问题,现有的拖拉机还是无法彻底取代骡马.包括人力独轮车,因为许多地方是没有像样大道的,山坡里林子很密这玩意难以通行,在没有修建出驰道网络之前,后勤运输还是要仰仗畜力人力的。 不过即便如此,在道路尚可的条件下,拖拉机还是能让运输效率大大增加,尤其是以后保乡军打进北方之后,那里广阔的平原将能得到发挥。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军部的后勤辎兵与民夫一日也就行个四十里路左右,有时候道路崎岖就更少,别看拖拉机时速换算下来只有十里,可只要连续运行两个时辰就跟前者持平了,在无故障状态下日行百里不成问题,根本不会感到疲惫。 本次测试过后,立刻在军部引起了广泛讨论,参谋们不禁琢磨着能不能将这拖拉机直接放在军事用途上,比如前面装个铁板当盾牌,甚至可以给车厢里安上几门火炮,再派几个铳手往里面一站,这种战争神器想一想都觉得过瘾。 这不就是坦克嘛...徐晋闻言后哑然失笑,看来无论在中西方,军队都会追求装甲和火力,不过他很干脆的告诉众人,这个想法很不错但实施起来却非常困难,因为现有的蒸汽机根本没那么大马力。 就算把蒸汽机造大来提升功率,战车的体积也会随之变得巨大,目标一大还特别笨重简直就是战场上的活靶子,很容易被炮弹击中,除非加厚装甲,但这样又会增加更多的重量,因此要造这个土坦克,最关键的问题还在于动力系统。 与此同时,马六甲地区正在酝酿着一场大战,当地的葡萄牙人与荷兰人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趋势。 荷属东印度公司对这里垂涎已久,做梦都想把葡萄牙赶出马六甲,然后自己将这块宝地给占了,整个公司的利润都会暴涨一截,那些董事们在这点上是利益一致的。 于是马六甲的葡人立刻向澳门同胞发来求助信息,这才有了马士加路也拜访徐晋的事情,而这会,大夏与澳门葡人的联合舰队也已经驶进了这片海域,岭南水师方面一共出动了包括南宁号在内的四艘风帆战列舰,以及二十条盖伦战船,澳门葡军则出动三大二中五艘船,其中只有两艘能算是三级战列舰。 事实上,徐晋之前给马总督说要出动十艘战列舰的话那是唬人的,那是将盖伦船算在内,这玩意自然算不上真正的战列舰,不过就现在这些舰船,也已经让葡萄牙人大开眼界,船本身并不算什么,但可怕的是,这些战船都是在极短时间就出现的,可见大夏的造船能力相当之强。 岭南联合舰队一出现在这片海域后立刻被荷兰人发现,当了解到对方的阵形后,荷国的海军上将彼得顿时又惊又怒。 “该死!这是荷兰与葡萄牙之间的事情,汉人来这里做什么?而且还带了这么强大的战船!” 彼得现在急得原地转起了圈圈,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公司董事会已经给他发了命令,务必拿下马六甲,可现在有了这群不速之客的搅局,事情是相当难办啊。 要知道自己的舰队一共也就十三艘船而已,战列舰只有四艘,之前马六甲葡人有两艘战列舰,就算加上澳门的,也就一共四艘,双方的主力战船数量持平,而海战乃是荷兰人的拿手好戏,葡萄牙人绝不可能在海战中战胜自己! 但问题是现在又额外多了四艘态度不明的战列舰,其中一艘还是恐怖的一级战列舰,这就使得彼得上将心里头直打鼓,即便自信如他,也摸不住是否能够战胜对手。 前段时间南海传来消息,郑芝龙的庞大军团竟然被人击溃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逃向何处,这给了正在南洋活动的东印度公司很大震撼,毕竟他们之前就在料罗湾那位海贼王交过手,最终还吃了个大亏,当然,这也跟当时的战船数量不对等,以及遭到偷袭。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该死的郑芝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现在却直接被隔壁的岭南水师赶跑了,这说明后者的实力相当强悍啊。 这种舰队可不是东印度公司能对付的,只有荷兰的正规海军才能与之对战。 于是思来想去,彼得上将只好命令暂时撤离这一块,同时派人与岭南舰队沟通,看看对方是怎么个意思,如果能将其劝退最好。 第433章 震慑 次日,一艘悬挂白旗的小型荷兰快艇向大夏联合舰队的方向驶来,战列舰上的了望员很快注意到了这艘不起眼的小船,并将消息报告了上去。 “让它过来吧,看看这些荷兰佬耍什么花样。” 很快,郑元秋在南宁号上见到了彼得上将派来的使者,来人共有两名,分别是米歇尔少校和他的爪哇翻译,后者乃是懂汉语的当地土人。 “统帅先生。”米歇尔摘下军帽严肃的行了个礼,同时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位不怒而威的将军,心道这肯定就是岭南舰队的最高长官。 而刚刚近距离观察南宁号这艘巨船时,也让这位荷兰海军少校暗自吃惊,这吨位和火力配置绝对是一级战列舰,那些层层叠叠的炮门简直看的人头皮发麻。 “彼得上将托我向您问好,并询问您的来意。” 郑元秋打量了这个夷人军官片刻,淡淡道:“怎么?我们大夏舰队来这里还得向你们东印度公司通报?” 土人翻译将这话传给米歇尔后,后者顿时脸色一僵,连忙叽哩哇啦的解释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贪婪的葡萄牙人霸占马六甲许多年,这是我们荷葡双方的矛盾,彼得上将不希望贵方也卷进这场争端里。” 闻言,郑元秋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并不紧不慢的说道,“要是我们大夏非要卷进来呢,如何?” 这个回答让米歇尔少校眉头直皱,看来葡萄牙人果真跟岭南那边勾结在一起,这下事情就麻烦了,主要对方的态度非常强硬,似乎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 场面有些冷,这位荷兰少校犹豫了一下后硬着头皮开口: “统帅先生,您的舰队非常强大,令人印象深刻,如果贵方一定要卷入这场纷争的话,我们之只能暂时退走。” “不过先生,您需要明白的是,荷兰的海上力量绝不是您或您背后的势力能够抗衡的,我们虽然只有两百万人口,却占据欧洲商船总吨位的四分之三,是英国人的五倍.法国人的七倍,荷兰的每一位公民都是出色的水手和勇敢的士兵,每一艘商船都可以化身为战舰。” 这席话中蕴含着震慑和威胁的意味,荷兰这个海上车马夫是十七世纪最强大的海上势力,战船的数量之庞大令人惊叹,海洋上几乎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葡萄牙人不行.英国人法国人更不行。 米歇尔的意思很明显,就算东印度公司暂时撤退,但只要共和国的援军来了,那么定然会有一场大战,马六甲是公司董事会定下的战略目标,是必须要拿下的。 此刻,南宁号甲板上的大夏水师军官们都冷着脸.眼中弥漫出杀意,这荷兰鬼佬的威胁之言让大伙都十分气愤,不过郑元秋却挥了挥手事宜大家稍安勿躁,同时向面前这位少校先生说道: “你方才说的那些我非常了解,数据也很真实。不仅如此,本将军还知道很多关于荷兰的事情,比如你们反抗了老东家西班牙获得独立,并屡次击败西班牙舰队成为事实上的海洋霸主...” “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呢?”郑元秋目光一寒:“这里是南洋,并不是欧洲!” 事已至此,双方也就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米歇尔少校立刻被逐下了船,紧接着他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彼得上将。 “他们真是这样说的?” 得到对方的确认后,彼得握着拳头陷入沉默,想了想后只得无奈下令船队后撤,暂时离开马六甲地区,同时准备向董事会和阿姆斯特丹说明情况,以待海军主力来援。 事实上,如果东印度公司出动所有舰船的话,倒也能和对方斗一斗,但可能会损失惨重或是两败俱伤,这是没有必要的,还不如等援军来了再动手,荷兰人是商人思维,很清楚这个利弊。 东印度公司退走之后,这让葡萄牙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在海上自己还真打不过荷兰佬,但还未高兴太久,马六甲总督阿布奎克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郑元秋在喝退不怀好意的荷兰人后,顺便向葡人总督阿布奎克提出要求,即允许大夏水师靠岸登陆,从此地获得补给和休整,这是一个很正常的请求,毕竟人家是来帮你解围的,完事在家门口休息一下不是很正常嘛。 阿布奎克立刻将本地的执政官.司法部长等要员叫来,对是否允许大夏舰队靠岸一事进行讨论,众人都很清楚对方没有安好心,但现在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总督阁下。”司法部长卡洛斯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此人之前曾被米格尔带去南宁治疗西班牙病,虽然花了大把的钱但幸运的是,现在已经基本康复。 “东印度公司虽然暂时撤退,但这些强盗早晚还是会再来的,而且只会来更多的战舰。” 市政府厅内的圆桌前,众人皆陷入沉默之中,在座的葡人都很清楚,衰弱的母国绝不可能在海上战胜荷兰人,这些年中,荷兰人抢夺了许多原本属于葡萄牙的殖民地,双方爆发了不止一次战争。 在十五.十六世纪,葡萄牙和西班牙是上一代海上霸主,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两国的经济发展非常迅速,开拓了许多新的殖民地。尤其是西班牙人,在美洲获得了储量丰盛的金矿银矿,简直富得流油。 不过到了大航海时代,两国的发展就陷入了停滞状态,甚至逐渐落后于世界潮流,飞速被新锐之星荷兰赶超。 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主要是葡.西两牙没有意识到发展工业的重要性,这些黄金流入国内之后是直接当货币使用的,巨额货币的流入引起物价飞涨.通货膨胀。又用这些财富来购买大量的.类似香料.丝绸之类的奢侈品,以及向罗马教廷进贡,整个国家醉生梦死了好一段时间,把老底子吃的差不多了。 另外,两牙还将工业大量迁往殖民地发展,例如渔场、盐场、船厂等都被扩散到了美洲,这使得国内工业长期陷入停滞,生产力不足之下,国民消费只能依赖进口,如此一来,那些珍贵的黄金又飞速流失,西葡两国直接化身为天然印钞机,源源不断的给其他欧洲国家提供财富。 说白了,他们就是海外黄金的搬运工。 第434章 意料之外 司法部长卡洛斯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从长远来看,在与荷兰人愈发激烈的冲突中,葡萄牙彻底丧失马六甲这块殖民地只是时间问题,双方国家的财政收入.乃至军力都不对等,尤其是海军方面,更是差距悬殊,要说葡萄牙唯一有点优势的,也就是陆军比荷兰强。 但这毕竟是远离本土的海外啊,比拼的就是坚船重炮。 马六甲注定会失去,区别就是落在谁手里。 “是的,我很清楚这一切。”阿布奎克总督深深的叹了口气,在大势所趋面前,他这个总督也很无奈,职责所在,他必须替王国扼守此地。 紧接着,此人目光灼灼的盯向卡洛斯,“你的意思是,即然马六甲注定会丢失,与其便宜那群荷兰野人,倒不如行个顺水人情转交给大夏国?” “是这样的。”卡洛斯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 “你的提议很不错,可国王陛下是不会同意的。”阿布奎克有些心动,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敢提出把马六甲让出去的想法,立刻就会被逮捕,而且在座的都会被以叛国罪上军事法庭。 “不...我想还有一个办法。” 这时,执政官佩雷斯笑而不语,众人闻言略感疑惑,但几乎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八。 大夏水师驶进马六甲海港途中,骤然遭到炮台攻击,这些火炮的准头十分差劲,刚好每一颗炮弹都能避开船体,砸入海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郑元秋见状面不改色,命令船队加速前进,紧接着,大夏舰队的陆战兵登陆之后,葡萄牙人装模做样的抵抗了一会,最终由阿布奎克总督亲自举着白旗,火速投降。 “幸会了,这场戏演的不错,交战双方竟无一人伤亡。” 听见这位大夏水师统帅略带挪揄的话,阿布奎克干笑一声,低声道:“我很遗憾,但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当俘虏总比当绞刑架下的死尸好得多。” 事实上,早在那天市政府厅的会议过后,马六甲的葡人就悄悄的联络上了大夏舰队,表示愿意将马六甲这块地盘让给大夏,但未经国王允许直接让出殖民地肯定不行,那是要追究责任的,不过却可以演场戏,这样的话就算以后他们再回国,最起码不会被绞死。 毕竟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葡萄牙现在处于衰弱状态,打不过荷兰人乃至打不过大夏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失地盘被俘虏更正常不过,也不算太丢人的事,国王也根本追究不过来。 郑元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很吃惊,说实话他此行便是奉越王徐晋的命,务必将马六甲占据,这段时间他设想过无数次,比如荷兰人非要打怎么办,马六甲的葡萄牙人拼死抵抗怎么办,甚至连最小的可能性都想过,万一葡荷双方联合如何应对。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的进展竟会如此顺利,不费一兵一卒.区区半日时间里,大夏舰队便已登陆此处,简直像做梦一般。 但转念一想又好像是情理之中,葡萄牙人倒是很机灵,知道自己已经掌控不了马六甲了,于是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交给了大夏,这样一来,倒是直接从中抽身了,毕竟荷兰人要的是这块地盘,而不是这块地盘上的人。 因此,虽然轻而易举的占领了马六甲,但郑元秋却没有太过高兴,因为真正的阻碍还在后头呢,大夏跟荷兰在南洋这边的利益冲突已经非常尖锐,要不了太久就会有一场大战,所以岭南也必须加快造船.建军速度! 总督阿布奎克一行人.以及那两千来号葡兵,现已缴械投降,这些人向郑元秋提出请求,希望大夏能允许他们暂时驻在澳门。 “这件事情我无权决定,不过本将军会请示桂林那边。” 郑元秋打量了这位生着大胡子的马六甲总督片刻,见他神情有些消沉便安慰了几句,随后让葡人将各军事据点.炮台部署及当地的重要情报交给手下。马六甲地区  不久后,越王徐晋很快得到了南洋的捷报,大夏舰队能这么顺利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个结果着实令人振奋,只要控制住马六甲,那么大夏就完全控制了东方的香料.丝绸.瓷器等高附加值商品的贸易,掌握了生产权和定价权,海贸利润自然也会大大增加。 不过荷兰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毕竟这个国家的海上霸权就是建立在垄断贸易之上的,因此大夏与其在南洋注定会有一场大战,不过他们的海军主力就算开过来也得小半年了,在此之前还是有一段准备时间的。 徐晋琢磨着,趁这个时机先加强马六甲的海防力量,现在水泥的产量尚可,用这玩意修建炮台的效率要快很多,甚至还可以在当地修建一座棱堡,当然一味的防守也不行,造船局那边也得加快战列舰下水的速度,以及蒸汽战舰的实用化。 再一个,之前水师的兵力一直要比步军少得多,对基层军官的需求也比较小,原本那些广东水师降将基本够用,这些人中还是有许多人才的,比如在军中有“南海五虎”的几个水师都统。 不过这一轮的扩军过后,水师兵员也会迎来暴涨,要解决军官问题唯有进行系统性.规模性的批量培训,就像步军的讲武堂那样,海军建设也是需要军校机构支持的。 徐晋早就有成立海军学院的想法,但之所以没行动倒不是因为经费不足,而是师资力量不够的问题。 大夏水师就那么点人.军官也就那么多,而且作战任务很频繁,基本上常年都在南征北战,那些经验老道的将领根本没有时间在海军学院挂职。 没办法,军部只有名为水师教导队的部门,在给新兵弄一些靶船训练的同时,小规模的培训基层军官。 徐晋想着,如果能俘虏一些荷兰海军将领当教官最好,荷兰人在造船和海战上很有一套,这是值得学习的,而且他们的风帆技术更是独领风骚,同样的船都跑的比别人快。 而大夏之所以暂时将战略重心放在南洋地区,主要是为了彻底解决军费问题,再一个现在是冬季,北方非常寒冷,岭南的兵到了那边可能冻的吃不消,倒不如先解决海上问题,等开春以后再继续图谋内地。 当然,在荷兰海军主力尚未抵达南洋的这段时间里,大夏水师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把倭国的石见银山给拿下! 第435章 剑锋所指 长崎奉行所内,郑芝龙正与部将商讨战术行动,不过这会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刚刚接到探子的情报,长崎失陷之后德川幕府的反应非常快,立刻组织各藩国发兵前来围剿。 据可靠消息,佐贺.熊本.宫崎的几个大名已经在做战前动员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杀到长崎,兵力共不下三万之众。 要知道,郑芝龙现在手底下只有六千余众,自从来到倭国之后时常会有兵将逃跑,虽然一般也即是几个人.十几个人,但也不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 这也没办法,大伙跟着你老郑混图什么?无非就是银子.官爵.女人罢了,说白了这些人之所以逃跑,也是因为觉得没前途,认为这区区几千号人在倭国根本站不住脚。 得知此事后郑芝龙心急如焚,于是立刻将大大小小的部将都叫来,言称谁的部下若是再逃一人.便杖二十,逃跑两人者杖四十,逃跑三人以上者,主官就地斩首,在这狠辣的追责手段下,士兵跑路的口子这才悠悠堵住。 但说到底,强权只能威慑一时,虽然他这个老大还尚存一些威信,不过要想让大家心甘情愿的卖命,不能光抡大棒,也得喂甜枣才行。 为了解决这场危机,郑芝龙只能咬牙拿出几万两银子以“离乡费”的名义给底层士兵分了分,这倒也不是舍不得,此人撤离福建时尽管仓促,却也带上许多值钱的物件,包括金银珠宝.古董金器等等,总价值超过四百万两,不过这些钱可都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在没有补充的情况下必须得省着花。 “各位,要不了个把月倭军就杀来了,所以咱们下一步的行动很关键。” 郑芝龙扫了眼若有所思的众人,叹息道,“福建沦丧,着实给本王长了个教训,我等弟兄天生就是混迹大洋的,行舟坐船如履平地,下海以后如鱼得水,实在不该舍本逐末,将辛苦攒下的基业尽置于陆地之上。” “我算是明白了,建那么多宅子.置办那么多地有个屁用!数十年的辛苦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南贼?” 接着,郑芝龙痛心疾首的表示,如果这一回能在倭国站住脚的话,以后一定要多造些大船出来,同时也不能把步军的建设落下,咱们就是因为步军差劲,这才在与南贼的战事中丧失主动权,最终导致一败涂地! 只要吸取这个沉痛的教训,将来未必不能再打回去! “大王圣明!” 郑老大的总结性发言赢得众人的赞同,说实话被一直看不起的岭南水师击败,成为丧家之犬,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很强的挫败感,甚至心灰意冷了。 不过方才那些话却让大伙看到了一抹希望的曙光。 这时,郑森皱眉道,“爹,这些没用的话日后再说,幕府的大军马上就杀来了。” “嗯...”被打断后郑芝龙不满的瞥了儿子一眼,随后说出“存地失人.存人失地“这八个字。 意思就是不跟对手硬碰硬,暂时放弃长崎,以凭借己方的海战优势玩釜底抽薪,袭击德川家光所在的江户地区。 当然,这里作为倭国的政治中心,守备力量不会太差,郑家这六千余兵力真想攻陷此地,那是痴人说梦,郑芝龙自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目的只是在江户海岸线周围破坏.抢掠一番,让德川幕府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反正自己上了岸暂时对付不了倭军,倭军下了海又拿自己没办法,那么这种海上游击战就很有搞头。 当围剿郑军的代价和成本太过高昂后,德川幕府就不得不考虑成本更低的手段,比如说招安。 郑芝龙认为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届时,一旦自己有了立足之地,就能慢慢恢复元气了。 很快,郑家残部那六千来号人开始行动起来,众人直接放弃了长崎,随后乘着大小战船风风火火的朝江户杀去,这支主力由郑芝龙亲自率领,另外他还交给了部将施琅一个任务,便是奇袭京都,倭国天皇便居住在这里。 虽然天皇已经沦为幕府的傀儡,不过作为神道教的领袖.其在民间还是有一定威望和拥趸者的,战国时期的霸主织田信长正值鼎盛之时,却遭到手下明智光秀反叛,发动了本能寺之变,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战国格局。 郑芝龙在倭国经营多年,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有很深的了解,而据他所知明智光秀之所以骤然叛变,正是因为得知了老大织田信长.有废除天皇的打算,当然这只是传言,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很多倭人还是信奉天皇的,如果自己将其擒住,德川幕府将会骑虎难下。小日本近代地图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中旬,南洋的大夏舰队在留下一些必要的防守力量后,主力开始朝东北方向开拔,他们将会途径南海.东海,目标地正是倭国。 事实上这个路线也可以直接杀向大明的江浙.南直隶地带,不过这些远洋船并不适宜内河作战,吃水极深的尖底船很容易搁浅,而大夏的内河舰队尚在建设之中,预计得再过三四个月才能形成战斗力,因此倒不如先将倭人给收拾了。 大夏政权的财政资源是有限的,之前战事频繁.且每一场都是关键之战,军费很是吃紧,并没有多余的资源来建设暂时用不到的内河舰队,当然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所有人.包括越王徐晋都没想到保乡军能发展的这么快,毕竟从起兵至今也不过短短数载而已。 与此同时,马六甲的防务事项也在稳步进行之中,为了将这里打造的固若金汤,徐晋命令相关人员在当地重要区域大兴炮台,并特批了许多水泥,这玩意制成的混凝土中再加上一些铁筋,可谓坚如磐石,当然退一步的话也可以用竹条代替,不过性能就要差一些了。 另外,佛山兵工厂也已经开始小规模生产,由整根钢材镗钻出的火炮,这种炮管的性能要碾压传统铸造炮管,在重量轻的同时保持着高强度.高耐久的特性,这就给了步军使用更大口径野战炮的可能,以往那些重炮因为自身原因,是十分不利于机动作战的。 这天,内统局麾下的“全球人力资源宏观调控办公室”传来好消息,经过这小半年的谋划,终于成功将目标拿下,并带回了岭南。 第436章 大夏的太阳 然而此刻,北部湾上的一艘英国盖伦船里,正剑拔弩张。。 “笛卡尔先生,请放下手中的武器,我敢保证,等上岸之后您将开启新的美妙人生!” 普鲁斯号盖伦商船的舱室内,水手们满头大汗,因为就在刚刚,眼前这个家伙竟暴起挟持了船长史密斯。 “你们这些英格兰杂碎,究竟要把我拐到哪里去?” 笛卡尔留着褐色的大波浪卷发,身体消瘦.脸色苍白,此刻那对淡蓝色的眼珠子中满是愤怒,边说着,他又将手里的餐刀往人质的脖子上使劲顶了顶,船长顿时吓得哀叫连连: “先生请不要冲动!这其中有误会!” “误会?”笛卡尔狠狠的瞪着这些该死的英国佬一眼:“去他妈的误会!” “现在掉头送我回法国,立刻!马上!” 大副一脸陪笑,连忙解释道,阁下还是不要浪费力气,因为现在掉头已经晚了,雇主的船正在交接的路上,况且跑了也会被人家追上。 雇主... 笛卡尔闻言眼中闪过寒芒,难道说这些英国人要将自己当奴隶卖掉,想到那种暗无天日的人生,他不禁发了个寒颤。 “不…不是奴隶!” 被餐刀顶住脖子的船长史密斯干笑一声,连忙解释道来岭南之后是绝不可能当奴隶的,毕竟这里连种植园都没有,反而会被雇主友好的对待,比在荷兰过的还好。 当听见自己不用摘棉花.种甘蔗后,这让笛卡尔松了口气,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约在五个月前笛卡尔于阿姆斯特丹的私人酒会中结识了一位穿着体面的绅士,对方声称自己他的崇拜者,对“论世界”一书爱不释手,甚至对其中的金句倒背如流,并向偶像求教一些不懂的地方。 聊的很投机,笛卡尔也很开心,两人便约好下周见面再见,但就在第二次聚会中他却醉酒不省人事,再次醒来便已是昏暗的船舱之中,算是被英国人给绑架了。 作为一个理性的哲人,这家伙并未惊慌失措,而是在苦思逃脱之法,经过长期示好从而使这群英国佬放松警惕,这才在今天找到了机会,在船长来探望肉票时,用偷偷藏着的餐刀将其挟持。 这会,透过船舱内的窗口,笛卡尔已经发现有一艘不明的中型船朝普鲁斯号驶来,见状他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看来这回是真跑不掉了,于是便干脆将小刀扔在地上。笛卡尔  不一会,“人资办”夏主任带着两名手下登上了普鲁斯号。 “人带来了没有?” “呆来了!呆来了!”史密斯船长搓了搓脖子上的红印,连忙满脸堆笑的跑来迎接,他常在南洋和北部湾这块做生意,汉语非常不错,只不过口音有些怪异罢了。 紧接着,他指向那名正坐在橡木桶上.闷闷不乐的大波浪中年男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位正是笛卡尔先生。” “嗯,办的不错。”夏主任凑向前仔细的端详起这个夷人,马夫出身的他手痒难耐,甚至忍不住想到掰开对方的嘴看看牙口,但胳膊伸了一半后又尴尬的缩了回来,因为这位发型怪异的夷人也在打量自己,并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咳!佣金不会少的,身份确认之后你们马上就能拿到钱。”夏主任转过头对着史密斯等人说了几句,只把后者听的眉开眼笑,这一趟从欧洲回来,又拉货又拉人的赚了两份钱,看来绑票确实是个一本万利的好活儿。 就这样,笛卡尔只能在英国佬的欢声笑语中上了大夏的船,航行没多久登上了钦州,这里现属南宁府辖区,主要负责对外贸易事项,一路上,笛卡尔都沉默不语,因为他并不懂这里的语言,即然无法沟通还是闭嘴好了。 说实话他现在既疑惑又好奇,这些东方人将自己从遥远的阿姆斯特丹绑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这个成本是相当高昂的,因此肯定不是买卖奴隶那么简单。 “下船吧。”作为人资办的高层,夏主任需要经常与欧洲夷商对接,因此他是恶补过法语以及其他外语的,虽然书写方面不行,但口语交流不成问题。 见这位东方官僚竟然会说自己的母语,笛卡尔很是高兴,这意味着最起码双方能够交流了,不至于两头一抹黑。 “请问,你们是什么身份或者什么组织,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这里是哪里?明国?” 面对这家伙抛出的灵魂三连问,夏主任微微一笑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解释道等见了大王后就知道绑你来的目的了,至于最后那个问题,他也给这位夷人简单科普了一番。 “呵呵...这里以前是伪明的地盘,不过现在属于大夏国领土。” 紧接着,夏主任昂起头.张开臂膀,闭上眼睛后一脸陶醉的沐浴着阳光,岭南冬季的太阳很是温柔,光芒照射在脸上暖洋洋的,正当笛卡尔疑惑之际,这位圆脸东方官僚伸了个懒腰后缓缓开口,语气中带有一丝感慨: “你知道吗,现在是最寒冷的冬季,我的故乡在河南,也就是明国腹地,如今那边恐怕已经滴水成冰了吧。” “冷啊...在我的记忆中,关于故乡的印象只有寒冷和饥饿,还有遍地的尸体跟荒坟枯骨,小时候真是饿得受不了啊,冬天的时候就去刨雪吃,最后冻得浑身乌青...” 夏主任沉默了片刻,似是在缅怀那段伤感的童年,紧接着他怔怔的望向那轮太阳,喃喃道: “可是你看见了吗,大夏国的太阳却是这么的温暖,多么像越王大将军殿下散发出的光芒。” 笛卡尔皱着眉,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对方刚才的话是用法语表达的,因此基本能听懂所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说大夏国拥有一位伟大领袖。 不过这会,他倒是觉得这位东方官员倒是有那么一点哲人的意思,故而也对其经历,以及明国和大夏等信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笛卡尔先生,接下来我们要去桂林面见大王,一路上的时间很多。” 夏主任笑呵呵的表示,大夏国还有一位科学巨匠早已到来,而这个人你肯定很熟悉。 第437章 笛卡尔游历记 上岸之后,夏主任便吩咐手下将准备好的马车拉来,并告诉这个夷人,此去桂林六百多里所以接下来要在马车上度过几天。 出走码头之后,笛卡尔看着周围陌生的东方建筑,颇感新奇,这里的服装也和欧洲有很大区别,市井里的手工业者不少,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 当地百姓已经对这些鬼佬见怪不怪了,因此并没有像看动物一样围观,只是偶尔有人朝这边暼两眼。 一阵哒哒哒夹杂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原来是人资办的办事员驾车过来了,走近之后两人纷纷跳下马车: “大人,都已准备妥当,咱们可以上路了。” 夏主任点了点头,他见笛卡尔正打量着这辆别致的马车,尤其是那橡胶车轮,这家伙甚至忍不住凑前伸手摸了摸。 “呵呵...这是我们大夏的凤凰牌马车,怎么样?看着很气派吧。” “的确很漂亮。”笛卡尔又蹲下来仔细的打量着那几根粗壮的减震弹簧,“不过我更好奇的是,这辆凤凰牌马车似乎与欧洲的马车大有不同,就比如这些有意思的小玩意,能给我讲讲它们的作用吗?” “笛先生,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那几根弹簧可以起到减轻颠簸.提高舒适度的作用,至于轮毂上镶嵌的那圈材料,你应该是认识的。” “橡胶?”笛卡尔挑了挑眉,他刚才摸了后觉得轮边很有弹性,心中便有所怀疑,可生胶的性能非常差劲,又怕热又怕冷,用这材料制造轮子能有实用性吗。 “呵呵这可不是生胶。”夏主任简单的给对方解释了两句,表示这是通过特殊工艺制作出的熟胶,弹性和耐用性都非常出色,接着他又指着那两名下属脚上的土布鞋道,“你看,就连他们的鞋底,都是用熟胶制作的,这种鞋物美价廉而且很耐磨,在我们大夏国很流行。” “真是太了不起了!”笛卡尔赞叹道,“我从来不知道.那些美洲的橡胶除了制作雨衣雨伞外,还能这么用,发明熟胶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作为一个科学素养很高的哲学家,他几乎瞬间就领悟到.这个所谓的熟胶将会在工业上作用很大。 片刻后两人登上这辆双马配置的凤凰牌马车,随着驭手的一声“驾!”,车里很丝滑的跑了起来,车厢里的空间很大,四周雕着一些祥禽瑞兽,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只神兽凤凰。 “来一根?” 夏主任从怀里摸索了片刻,最终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纸盒,这盒子像是用厚实的牛皮纸制成,四四方方的摸起来很硬,上面还用雕版印着绛红色的欢庆图案,以及一个大大的金色“囍”字。 这正是赵氏运司出品的囍牌卷烟,民间又称之为红双喜,属于中档卷烟每盒作价十文钱,受众通常是收入尚可的工薪阶级,其烟叶产地来自云南那边。 再次一等的乃是“老刀”牌卷烟,每盒只要三文而已,不过包装品质与烟叶质量就要差很多,一般都是那些收入微薄的雇工消费,像广大的农民基本都是自己抽旱烟。 最高档的乃是“恩情牌”卷烟,一盒足足要五十文,顶的上一名重体力劳动者的日薪了,不过贵有贵的道理,这种烟的风味相当不错,据说是在晾晒烟叶的过程中喷有蜂蜜水和高度白酒,像这个恩情烟都是体面人抽的,在商人群体很受欢迎。 不过这些卷烟都没有过滤嘴,甚至只有恩情烟才用上了薄纸来卷,而且现在并没有卷烟机之类的器械,像卷烟和装烟这种活儿都是妇女手工操作的,不过却显着的带动了云南昆明烟厂附近的就业问题,给当地老百姓增加了一项创收手段。 广大的劳动者们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工厂里那些劳工,闲暇之余当然也需要放松放松,这时,一根卷烟就是最好最廉价的解压.提神手段。 夏主任给笛卡尔递了一根,不过后者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后却又还给了他,“抱歉,我没有吸食烟草的习惯。” “你们大夏国真是一个疯狂的国度,我游历欧洲多年,去过很多国家,但却从未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这很正常。”夏主任又摸出火折子将烟点燃,然后揭开车厢内的窗板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他美美的吸了一口后又稍停片刻,他这才将剩余的烟雾从鼻孔喷出,面孔也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大王曾经说过,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岁月,是黄金时代也是黑暗时代,注定会有很多新奇.先进的事物出现,呵呵...一旦不小心打了个盹,可就再也跟不上别人的步子喽。” 笛卡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位东方官员的话浅显易懂,且蕴含着值得思考的深意,虽然他从未正统的学习过哲学着作,但苦难而丰富的经历.已经让他成长为一个农民式哲学家。 马车依旧在行驶,但几乎感觉不到大的颠簸,应该是那几根所谓的减震弹簧起作用,另外行驶过程中也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杂音,反而无比的丝滑。 笛卡尔方才仔细的瞧过这辆马车,这宽大的实木车厢以及带有四个铁轮的底盘一定非常沉重,而且现在还载着包括驭手在内的四名乘客,但那两匹拉车的马儿却好像没有觉得累,步伐很是轻快。 面对这个疑问,夏主任给他解释了一番,表示这是因为安装了锻造轴承,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不仅能让马车载重更大,而且马儿还很轻松。 “发明这种钢铁轴承的工匠真了不起。”笛卡尔一脸认真的说道,“如果有机会,我想亲自去拜访这位发明家先生。” “不用如果,过几天你就能见到这位大发明家了。” 夏主任笑道,“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辆马车上虽然是由工匠们打造的,不过那些重要的零部件,还有很多你未曾见到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大王发明的。” “很难想象吧?他本人除了是一名文治武功出色的伟大领袖外,竟然还是睿智博学的理论工匠,你能看到的新鲜玩意,几乎都跟他有关。” 第438章 卷烟 “哦!这太疯狂了!” 笛卡尔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作为一个习惯理性思考问题的哲人,他并不认为世界上有这么博学的人存在,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任何一项发明都是需要大量心血来验证,这简直比最离奇的奇幻小说还离奇。 如果仅仅是马车上的这几样小玩意,他还能理解,但那位大夏官员表示,就连风靡欧洲的东方药粉.东方药水实际上也是那位越王先生发明的,诸如此类的还有许多,这可都是风牛马不相及的多个领域,跨度之大可想而知。 “如果这一切是事实,那么你们的领袖的确令人惊叹。”笛卡尔搓了搓手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我现在对这位东方军阀兼大发明家非常感兴趣。” 抵达南宁城后,此地的密集的居民和大街小巷中的喧闹场景让笛卡尔很是兴奋,他本就是一个爱热闹喜欢社交的人,在船舱里的这小半年都快憋疯了。 在这家伙看来,虽然这座东方城市还无法与繁华的阿姆斯特丹相比,但也相当不错了,最起码街道上的环境非常干净,不像该死的巴黎一样,满地都是肮脏的粪便,有时候运气差还会被窗口泼出来的尿淋一头,不穿高跟鞋不打雨伞的话,根本不敢出门。 而且这座东方城市里很难见到流浪汉和醉汉,街上的行人都很友好,并且神情很沉静,似乎都是有事要办,而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 这时,另一辆宽大的凤凰牌马车慢悠悠的从主街上驶过,笛卡尔好奇的观察了片刻,这车子跟自己坐的马车看上一样,但又感觉更加的气派,木料也似乎更考究,就连那两匹拉车的马都更加雄壮一些。 夏主任笑了笑后解释道,人家那个是凤凰马车“行政版”,属于顶配。 一辆售价要五百多元,减震.轴承.轮子的质量都是最顶尖,而且车厢是由南洋.印度的上好紫檀打造,里面还有许多华贵的内饰,一般只有那些身价不菲的大厂主才买得起,是在谈生意时专门用来撑面子.彰显自己资金雄厚。 至于咱这个则是“尊享版”,属于中档马车,市价只要二百四十元,像大夏国的某些部门便被上头拨了一两辆,内部采购的价格很低,成本已经压缩到五六十元了。 跟卷烟一样,凤凰牌马车也有低端产品,也就是“青春版”,其价格还不到六十元,当然了这个最低配版本车厢只是普通木料,连避震弹簧都没有,毕竟这玩意占生产成本的大头。 不过轴承和实心橡胶轮胎却是有的,也比传统马车舒服的多,像兜里有点闲钱的小商人.小厂主坐个青春版凤凰马车回乡,那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事儿。 笛卡尔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一个马车还能这么玩,这其中的利润是相当恐怖的,不过夏主任却解释道,利润高是高,不过本地现在能买得起凤凰牌马车的人并不多,反而这东西主要是向明国的富人阶级出口,一般稍微体面点的人出门,通常会选择性价比高的人力车。 说着,他指向一旁屋檐下正在粗衫车夫,后者此刻正在啃烧饼,身旁的空地上还停着一辆怪模怪样的车子,结构倒是跟后世的黄包车差不多。 “这种车子要比马车便宜的多,一辆大概只要十二元钱左右,豪华版会贵一些,乘客根据路途远近付钱,一般就是几文十几文左右。”夏主任又摸出一根双喜卷烟猛吸两口,作为内统局的人,他自然对这些东西很了解,见笛卡尔跃跃欲试,刚好自己这会也饿了,便笑道: “走吧,我先带你去尝尝东方美食,吃饱了再继续赶路!” “正好让马儿歇息一会,补充点食料。” 那车夫见来了生意,连忙三口并作两口的把剩下的烧饼咽下,直噎的翻白眼,缓了口气后这才憨笑道:“这位老爷可是要去哪?咱对这南宁城可是门清。” “嘿嘿,不管是打尖住店还是去烟柳小巷里寻个快活,都不成问题。” “去福寿吉吧。”夏主任招呼笛卡尔上车后,不假思索道。 别看这车夫干瘦,但脚力却相当过人,拉着两个人在大街小巷里跑了许久也不见疲累,真不愧是吃这碗饭的,而经过交谈,得知此人叫做洪孩儿,乃是从湖广那边逃难来的,目前在官办车行里找了个这差事。 “我看你这体格不错,能干这活儿也应该没啥隐疾,为何不去参军呢?” 面对那位明显是官老爷的大人询问,洪孩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脚下的速度稍缓了一些: “唉...咱确实想去当兵呐,那个待遇确实好啊,可您不知道,小的还有个两个干女儿要照看,要是咱去当兵了,娃娃就没着落了。” “这两娃命苦.爹娘死得早,不瞒您说,我是在死人堆里把她们捡回来的...” 夏主任微微一叹,心道这车夫却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两个不相干的娃娃放弃了自己的前途,要知道错过这次扩军的话,以后可就得等好久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触动,也许是想起了年少时的一些往事,于是他顿了顿后向对方说道,南宁城里是有官办孤儿收容所的,实在不行可以将两个娃娃先放在此处,那里也会有专人照料的。 “大人所言当真!” 洪孩儿刚到南宁城不久,对于很多事情还不了解,于是闻言一喜后连车都停了下来,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好一阵,似陷入了激烈的斗争之中。 但最终却只是垂下头,默默地说了句: “我舍不得娃娃。” 夏主任见状也不在言语,只能说个人有个人的命吧,对于这个车夫而言,参军作战的确是向上爬的最佳通道,可当个市井小民过安生日子也未必不好,一切都是天注定。 不久后,终于抵达福寿吉大酒楼门口,洪孩儿收了五文钱的车费后道了声谢,又拉着那辆黄包车消失在街巷之中。 “来吧笛卡尔先生,你必须尝尝大夏火锅,呵呵这玩意可是我的最爱。” 第439章 思想革命 桂林府。 经过连日开拔,夏主任一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刚一入城便见到了近卫军的人,说是大王让他们直接进府,无需通报。 承运殿里,穿着金丝蟒袍的越王徐晋大咧咧往那张专椅上一坐,笑眯眯的打量着那位大波浪夷人,后者此刻正东张西望,似乎对这大殿中的陈设很感兴趣。 “大王,下官幸不辱命。”夏主任低下头.朝那道伟岸身影恭敬的拜了拜,接着笑道:“笛卡尔先生的确是个饱学之士,这几日的相处令下官受益匪浅。” “嗯,辛苦了。”徐晋赞道,“人资办这回的活儿干的很漂亮。” “相关人员皆大大有赏。” “谢大王,为我巍峨大夏,下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接下来,徐晋便与笛卡尔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交谈,而充当翻译的除了夏主任之外还有两名礼部的干事。 “尊敬的大夏统治者,没想到您真是年轻的过分。”笛卡尔优雅的行了个礼,随后询问对方为何要费尽周折将自己抓来,目的是什么。 “实不相瞒,我们大夏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徐晋一脸认真的说道,“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还请不要介意。” 他表示,自己对哲学非常感兴趣,认为这是能开括民智的一门学问,大夏国的老百姓急需一场思想革命。 当然,这位大波浪夷人还在物理.数学等方面有很高的造诣,这也是能媲美伽利略的牛人。 当笛卡尔听到这个回答后也很意外,沉默片刻后表示,自己对东方哲学也很感兴趣,并曾拜读过老子的“道德经”,其中的很多内容给了他不少启示。 十六世纪开始,道德经便通过传教士的渠道流进欧洲,在学术界引起很大的反响,不过彼时限于印刷技术和普及性问题,此书仅在学者圈里流行。 “我思故我在...”越王徐晋顿了顿了笑道,“一百年前,这里有一位东方哲学家叫做王阳明,他的许多观点倒是与你差不多。” “只可惜本王麾下并无此等人才,这才千里迢迢将你带来。” 笛卡尔眼睛一亮,他曾拜读过亚里士多德的着作,这些古典哲学虽然伟大,但却太过唯心,他认为知识的获取应当依赖于理性,也就是怀疑一切.再验证一切,而不是仅凭借经验,在这点上,倒是跟伽利略的实验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了解最真实的自己和物质世界。 作为一名追求真理的哲人,古老的东方哲学也成功引起笛卡尔的兴趣,在欧洲他虽然也读过道德经,可若真要切身实地的了解这片大地上的人,那么就得先站在大地之上,另外他还对这位叫做王阳明的先生惺惺相惜,只可惜是见不到了,不过却可以拜读一下他的着作,想必能让自己的模型更加完善。 徐晋表示,希望对方能在大夏安心住下,将自己的思想整理汇编成书册,空闲之余也可以开开讲座.见面会之类的,让岭南诞生更多的有识之士。 现在的大夏虽然在教育上不断进步,民间的识字率也越来越高,尤其是府学里,不乏一些天资聪颖的学生,不过光有知识还不行,得有思想武装自己,等这部分有识之士将新思想传播开之后,大夏的老百姓才会逐渐摆脱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变成有血有肉的人。 这些年里,保乡军南征北伐使地盘越来越大,触手甚至伸到了南洋地区并控制了安南和马六甲,文治武功双开花的局面,使得民间已诞生了最原始的民族意识,只要是大夏人,都会为此感到自豪,也认同自己的夏人身份,早就把老东家大明忘得一干二净。 可以想象的是,即使大夏国被不知名的势力灭了,之后在岭南也会有无数人高举“复我大夏”的旗帜,甚至从者如云,大家都会怀念曾经那个辉煌岁月。 完全觉醒民族意识只是时间问题,当有了统一的意识形态后,这种国家是很难被彻底征服的,你可以消灭他们的肉体,却无法消灭其精神,另外整个国家的动员能力也会大大增加,从而增幅军队的战斗力和忠诚度,到这一步就已经从家天下的封建社会跨到近代了,光意识形态上就对别人形成降维打击。 徐晋之所以费劲周折将那些海外哲学.科学界大拿掳来,便是为了加速这一过程,十四世纪欧洲产生文艺复兴,至十六世纪达到顶峰,这场运动使得西方从黑暗的中世纪一下跨越到了近代,是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分界线。 而在大夏,东西方的思想碰撞之后,许多有识青年也陷入了沉思,比如为什么泱泱大明会被人丁稀薄的关外建奴杀的落花流水,为什么在这个大航海黄金时代,华夏不仅没有搭上顺风船,甚至现在还在窝里斗,致使从思想到科学都逐渐落后,老百姓一个个活得像行尸走肉。 这些有识青年基本都是“府学”的学生,府学是大夏的教育体系中,目前最高的殿堂,能考到这里的都是饱学之士,而面对这些疑惑,学生们时常会聚在一起进行讨论,挖掘事情的根本,这种类似学术沙龙的活动现在很流行,官方也是支持的。 有识青年普遍认为,自秦汉盛唐而始,我泱泱华夏自古便是天朝上国,秦虽暴,然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终一统六国,北驱匈奴.南击交趾,版图之大.兵威之强前无古人,自此给华夏种下了“大一统”的种子,因此始皇帝当得起千古一帝之名,秦朝国祚很短,但存在感和重要性却十分特殊。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汉朝那会也是意气风发之时,“汉族”这个族群的概念便是始于此,不过汉代皇帝摒弃百家.独尊儒术,将儒皮法骨作为统治工具,这开了个不好的头,后世统治者莫不如此,先秦时期的墨家等璀璨学说逐渐淹没在历史之中,实为憾事一幢。 但瑕不掩瑜,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汉朝有汉朝的风骨,正如牧羊的苏武那般。 第440章 捕鲸业 在岭南的学术沙龙里,秦汉二朝有不少的拥趸者,毕竟这是华夏史上辉煌的一幕,不过尊崇盛唐的学子也更多,大唐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朝代,气吞山河.万邦来朝,更有王玄策一人灭一国的壮举,这是汉人毫无疑问的高光时刻。 至于两宋,文治有余.武功不足,是为众人所不喜,更诞生出了程朱理学这种东西,存天理灭人欲之言,主张抑制人的情感和欲望,其强调的三纲五常的反动学说,更是禁锢了汉民族的思想,这种学说认为个人道德是个人能力的基础,但人无完人,事实证明这两样东西并不挂钩。 元朝就不用说了,蒙古人根本不具备治理诺大山河的能力,脑子里还是牧马放羊那一套。 而当今的大明朝,岭南这边的学术沙龙中也进行过深入讨论,有识青年们对太祖朱元璋驱逐鞑虏,恢复汉家天下的壮举给予高度评价,自古得国最正者莫过于此,不过老朱也有自己的缺点,往往对外人狠,对自家人宽容。 朱明的宝钞.户籍.海禁.把藩王当猪养,等制度你可以说它是生产力不足之下的措施,但弊政就是弊政,也不用找借口。 在学术沙龙里,这种分析各朝利弊的思想很是流行,每次都会引来观点不同者进行激烈的辩论,不过众人在某些方面却都是一致的,可以总结为“批儒.批理。” 当然也不是就对整个儒学一棍子打死了,像舍身取义的亚圣孟子就受到了大家的尊崇,他们批判的是孔儒.董儒以及程朱理学。 当然批判归批判,如何改变汉民族的现状才是当务之急,岭南的这些学生.有为青年们,都希望越王殿下能早些统一华夏,解救内地那些生活在困顿恐惧中的同胞,在认同感的驱使下,他们迫切的希望大夏能从割据政权变成大一统政权。 这些皇汉主义者们强调,应该学习大秦的霸气.强汉的风骨.盛唐的包容,以此来为我大夏筑成铜臂铁骨,同时这些人群还认为,当权者应当尊崇科学.重视创新发明,使泱泱百姓脱贫脱困,这正是大夏的精气神。 皇汉学说最先出自思明府的府学之中,随后以很快的速度风靡整个广西.岭南,甚至逐渐向闽.滇.川.贵等地散播,不过这个传播的过程倒也不是一帆风顺,受到了旧官绅儒学派的一致抵制。 不过总的来说,信奉皇汉学说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拥有一定知识水平的百姓,以及广大的工商阶级,毕竟对于后者来说,那些大.小坊厂主们已经吃到了时代的红利,成为了新生资本阶级,而资本所生产出货物是要向外卖的,这就对市场的需求很大。 换句话说,这些资本阶级的本能就是扩张,他们比谁都想让大夏变得更“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廉价的原材料.劳动力,以及更多的商品倾销地! 而皇汉派的核心思想便是“解救同胞.扩张汉文化圈的影响力”,两者在这点上一拍即合。 而对于普通的雇工以及农民群体,皇汉学说对他们的吸引力也很大,因为这使大伙有了一种“主人公”式的自豪,在这个新的时代,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其中。 作为大夏的最高意志,皇汉学说的出现徐晋早就知道,甚至还是他一手促成的,要想使大夏快速腾飞起来,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行,得发动各阶层人群,当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信念时,这种思想武器将会战无不胜! 与此同时,北部湾涠洲岛附近,一艘外表破旧的中型民船上,七八个皮肤黝黑的渔民正干着清理着船舱以及检查索具.打磨鱼叉之类的工作。 这是一艘捕鲸船,船主是一位钦州老渔民,绰号老焖子,他身材清瘦,长着稀疏的络腮胡不爱说话,每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架着那个褪色的了望筒,一动不动的扫视的海面,这种姿势甚至可以保持一两个时辰之久。 大夏在岭南沿海地区的捕鱼业很发达,而捕鲸活动在两广自古有之,不过规模都不算大,但如今却有越来越多的渔民加入这个行当,因为如果能捕到一头鲸的话,可以赚到好几年都赚不到的钱。 鲸鱼肉可以吃,虽然腥味大.纤维粗糙但也是实实在在的肉啊,当然了,捕鲸人所为的不单单是鲸肉,而是它们身上的油脂,这是很好的工业润滑油.还可以用来作香皂和灯油,市场需求是非常大的。 故此,一斤上好的鲸油能卖到三十多文钱,而一条一百二十吨的蓝鲸能炼出三四十吨的油脂,相当于一千七百头肥猪或者八千头羊的脂肪总和,其中的恐怖利润可想而知,这还不算那么多鲸肉,后者虽然在民间不好卖,但大夏军部是长期收购的,用以制作肉干之类的军粮。 正因如此,不少渔民都因为捕鲸发了财,像蓝鲸这种体型的玩意在北部湾是见不到的,不过这里的大须鲸却不少,后世叫做布氏鲸,这种大鱼的体型通常在四到五丈之间,体重约六到九万市斤。 如果走运捕到一头这样的大鱼,至少能赚好几百甚至上千元,这个收益是极其丰厚的,要知道在南宁城内,一所体面的宅院也不过两百多元而已,一辆中档的尊享版凤凰马车也差多是这个价,也就是说,捕到一条鲸鱼后就直接可以买车买房了。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实际这事儿根本不是一两个人干的了的,一艘捕鲸船上的人员少则七八个,多则十几名,利润是要跟大伙分的,否则谁肯跟着你在海上颠簸。 突然,老焖子抓着了望筒的枯手微微一抖,波澜不惊的老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喜色,因为他刚刚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尾鳍正拍打着浪花,同时从那股粗壮的水柱判断出这条鱼的体型一定不小。 “快!别让这个财神爷跑了!” 第441章 岁月静好 船上那七八人连忙朝那地方望去,顿时发出兴奋的惊呼。 “兜哥儿,好大一条鱼呀!” 说话的正是花姑,夫妇俩是前不久从湖广逃难过来的,因为此前帮王师运输粮草.从而获得了一些工钱,有了这些盘缠傍身之后,两人的岭南之路还算顺利,由于途中听说这南宁府十分热闹,好多人在这里发了财,夫妻俩合计一番后便兜兜转转来到了这里。 “嘿!”张兜把手往眉毛上一搭,喜的合不拢嘴,他夫妇两都在这船上待了七八天了,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呐,要知道有的捕鲸船可能出去十天半个月,别说大鲸了.连鲸毛都见不着。 这对患难与共的小夫妻到了南宁城之后,好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被随处可见的新奇玩意惊的赞叹连连,大街小巷中充斥着许许多多的摊贩.店铺,琳琅满目的货物随处可见。 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独轮车走街串巷,叫卖声嘹亮,织席贩履的老农蹲在地上.揣着手打量着来往行人,时不时掏出陈年老烟袋砸吧两口,街边小食摊上架着一口口大锅,白色蒸汽像烟雾一样稠密,在食客们的催促下,摊主回头应了一声,接着将上的方帽扶正,乐呵呵的从锅里舀出一碗碗饺子.馄饨,只需滴上几滴新榨的香油.少许酱醋盐末,再撕下几块海菜碎加以点缀,便是市井中的无上美味。 在一片狼吞虎咽中,张兜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花姑知道丈夫嘴馋便撺掇着给他买了一碗猪肉混合着鱼肉,加有荠菜馅的馄饨,七文钱的价格让张兜有些舍不得,不过两人争执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喜滋滋的将那碗馄饨全吸溜了进肚,连碗沿的汤汁都添了个干净。 “真好吃啊...” 张兜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又笑嘻嘻将妻子嘴角的菜粒抚去,接着摸了摸肚皮不禁感叹道: “都是大明江山,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真羡慕这里的乡亲呐,你看他们又不用遭遇兵祸.匪患,每日只要肯做工便不会饿肚子,时不时还能去街上打个牙祭,唉...湖广那地方,即便有钱都很难买到粮食了。” “谁说不是呢。”花姑笑眯眯的给摊主结了饭钱,捂嘴道,“不过兜哥儿,倒也不用羡慕他们了,毕竟咱们如今也是岭南人呀,还有啊...你以后说话可得当心点,这里可不叫大明。” “哦...对!你看我这笨嘴。”张兜愣了一下,连忙改口道,“这是大夏!” 两人又在城里逛了逛了,龙兴粮行中堆积如山的稻米给了这对夫妻很大震撼,听旁人说,这粮行是全天都不歇业的,无论任何时候拿着钱都能买到粮食,而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闻言,张兜不禁疑惑道,“老哥哥,若如此那得有多少粮食才能维持经营呐?越王大将军殿下要养那么多兵,还有办事的官老爷,这两广也不是什么产粮大省啊,还不如我老家湖广呢。” “万一买的人一多,还不得把这粮行衙门给掏空了?” 那拎着两个米袋的汉子露出嗤笑的表情,暗道难怪这个乡巴佬会问这种话,原来是湖广那头逃难过来的,于是他带着一丝本地人的优越感解释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仅靠两广的粮食肯定不够啊,就算把云贵加一块也不行,可如今咱们不是有安南嘛,那可是膏腴之地.鱼米之乡,每年不知给咱们岭南贡献多少粮食,有机会你去边关驰道上瞅瞅就知道了,拉粮食的马车.大船那可是络绎不绝。” 紧接着米袋汉子神秘一笑,表示之前有几家粮商见这龙兴粮行抢了他们的生意,便联合起来想要将这里的粮买空,以此造成恐慌,可无论他们买多少,衙门这边都能立马从别处调货.把仓储补充的满满当当,最后搞的那几人实在吃不下了,只能找人家服软。 “你也不想想,这南宁城有多少雇工?咱往少了点说,最起码也得有五六万人吧。” “这些人可都是没地种的,平日里就靠买粮食过活,要是这粮行断了粮,那可不是什么小事,大将军乃是真龙下凡,咱都能想到的事情,他老人家早就想到了。” 张兜这才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难怪在岭南这边很少能看见饥肠辘辘的人,他此前倒还不真不知道安南那边的事,这一听之下才茅塞顿开,要照这么说的话,那越王大将军果真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呐,“真龙”二字倒也名副其实。 可这样的话,紫禁城那位真龙天子又算什么?究竟谁真谁假,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辗转之下,张兜夫妻最终来到城南的石桥附近,听人说这里是一个招工地点,每天会有很多掌柜的来此处招募工人.伙计,运气好的话一两日就能找到心仪的活计。 石桥下的人很多,男女老少皆有,不过大多体型干瘦.满脸沧桑,一看就是从别处逃到岭南的,偶尔还能见到几个操着不知名土话的僮人.瑶人,有的三五成群的生了堆火,一边取暖一边侃着大山,还有埋汰点的人裹上一身干草,往旮旯拐角里一躺,大白天便鼾声如雷。 其实张兜是想参加保乡军的,王师的待遇很好,同袍们之间兄友弟恭.其乐融融,这是他在湖广时的亲身经历,可这会扩军的消息还未放出来呢,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后打算先找个活计安定下来。 一个个衣着体面的雇主纷纷来到这个人才市场,有做酒楼行当的.招力工拉货卸货的,还有家里需要修补屋子,找泥瓦工的,还有厂里订单暴增,准备雇佣一批临时工的,总之千奇百怪的需求都有,而城南石桥这里也是人才济济,什么样的工人都能找到,其中不乏有一技傍身着。 由于张兜夫妇都是生手,又想一同做事,就导致合适的活计不好找,有用活儿太重妇人家做不了,有的工钱又太低,这等了大半天后,才正好遇见船主老焖子招下手,说是去干什么捕鲸的勾当,虽然没有日薪,不过一旦得手后.大伙都能分到一笔不菲的红利。 一听这话,刚围过来的众人扭头就走,同时一阵骂骂咧咧,心道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老子跟你在海上风餐露宿,说句把脑袋别裤腰上也毫不为过,竟然连每日的工钱都没有,倘若十天半个月抓不到那劳什子大鲸,教我这一家老小吃风屙屁去! 老焖子的创业手段实在太过新潮,导致大伙一时很难接受,打工人都是很现实的,没点甜头光花大饼肯定行不通,不过这家伙也不急不恼,玩起了姜太公钓鱼那一套。 实际上,他是从银行贷了款子.又加上数十年攒下的碎银这才买下了一艘破船,就指望着捕条大鱼翻身呢,不是不想给工钱,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第442章 老人与海 就这样,机缘巧合下张兜夫妇上了这艘贼船,生于内地的夫妻俩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大海,一望无际的海洋给了二人很大震撼,他们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冒险精神的,不过这股新奇劲过去后,就要面对现实了。 雇主老焖子的全部家当都押在这条据说有二十多年高龄的破船身上,除此之外他兜里根本摸不出几个铜板,因此在招揽了七八个像张兜这样的傻子后,仅从相识的人那里买了一些船上的必备品,比如果腹的干粮,发豆芽的黄豆,以及少量的肉罐头和油布.胶布等物,还有几大桶淡水,这些物资有些还是赊来的。 出发时,不善言辞的老焖子砸吧了两口烟袋后,对兴致勃勃的众人这样说道: “老子这一趟算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倘若抓到一条鲸鱼,得到的钱咱只拿一半,剩下一半由你们各自分了,怎么样?这么厚道的船主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众人呼吸急促起来,毕竟他们这群生瓜蛋子根本不知道捕鲸有多难,找到一头鲸又有多不易,这会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银元,一头鲸少说能卖好几百元,分到自己手上也是一笔横财啊。 这时,张兜瓮声瓮气的开口,给大伙泼了头冷水。 “老哥哥,若是咱们这回捕不到呢?” “捕不到...”闻听此言,老焖子的心肝狠狠一颤,随即被呛人的旱烟憋得咳嗽连连,直到一口浑浊发黄的老痰被他钉在甲板上,这才面无表情的扫了扫众人,像梦呓般的吟唱起来: “你们最好祈求妈祖保佑,要是这一趟捕不到大鱼,船上的有一个算一个。” “都陪老子跳海吧!” 接下来,这艘破旧的渔船在北部湾上飘荡了整整七八日,却一无所获,连携带的干粮等物资也消耗的七七八八,就在大伙都以为要跟那个老赌棍结伴跳海之时,妈祖终于听见了这些信徒的的祷告,让那艘大鲸出现在众人面前。 “快!”老焖子手持带倒钩的锋利鱼叉,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满是亢奋,就连形影不离的烟袋这会不知道被扔哪去了! 海面下那条巨鱼慢悠悠的拍打着尾鳍,从脑袋上喷出一道壮观的水柱,这个庞然大物并未注意到越来越近的那艘船,因此为即将到来的危险还一无所知。 不多时,船上的人便已看清了这条鲸鱼的全貌,这种巨物简直是神话传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因此不少人腿都吓软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兜夫妇也是脸色苍白,扯着渔网绳索的胳膊都哆哆嗦嗦。 “我~的~妈~呀~这肯定是龙王爷的儿子!” “造孽呦!” 这些自内地而来的流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有的人干脆纳头便拜,大脑已是一片空白,船主老焖子见状气的破口大骂: “管它什么龙王三太子,今个就是龙王爷亲自来了也别想跑!” “赶紧给老子抄家伙!若让这财神爷跑了,咱爷们便一块跳海!” 一听这话,众人才稳住心神,慌慌张张的行动起来,有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干脆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那条长须鲸正在无忧无虑的玩耍,脊背上却骤然挨了一记鱼叉,强烈的剧痛让它浑身战栗起来,发出一声人耳难以听到的尖叫,海水顿时被伤口处汹涌灌出的血液染红,在痛苦的翻腾之中海面上顿时扬起波涛大浪。 鲸鱼的尾鳍本能的拍向水面,在这狠狠一击之下,余波席卷着巨浪差点将这艘破船掀翻,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被淋了一头咸腥的海水,强烈的颠簸之下,有一人没站稳直接咕噜噜滚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呼喊便掉进了水中。 “二牛!” 可怜的二牛出师未捷而身死,不熟水性的他立刻被浪涛淹没,在这世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众人此刻都被吓傻了,脚下的船却又猛地一震,当即有数人差点滚下船。 原来是那鲸鱼吃痛,正死命的打算逃离这里,而那鱼叉已经紧紧的镶嵌在它的肉里.勾在骨头上,前者奋力一游之下,鱼叉链接的粗壮绳索当即绷紧,将渔船拉的到处乱跑。 老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他虽然是渔民出身,也上过捕鲸船打下手,不过亲自操刀还是头一回,这大鲸浑身怪力,再这样下去不是绳断就是船翻,于是此人果断又抄起另一只黑乎乎的鱼叉,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鱼呀鱼...你莫怪我,你死了满船人都能活,你活着俺们都得死。” “鸡有鸡命.狗有狗命,你就安心去吧,等我死了便让人扔进海里,让你的子子孙孙吃,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片刻的心理建设后,老焖子不再犹豫.果断的用绞盘射出另一只鱼叉,那长须鲸本就身受重伤,在这致命一击之下也只能做最后的挣扎,随着大量的血液涌出,它的力气也越来越小,这让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别他妈急着高兴!”老焖子操弄着绞盘,呵斥大伙赶紧帮忙,言称得赶紧拖着鱼离开此处,这么多血水足以吸引来成十上百条鲨鱼,那可都是饿鬼投胎,甭管是啥东西都给你啃得干干净净!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未落张兜便发出惊呼,原来是海面上出现了十几条小帆一般的黑鳍,正朝这块飞速游来,老焖子见状发出一声哀嚎,他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杀千刀的鲨鱼,这些狗日的非得从自己口里夺食不可! “弟兄们,抄家伙啊!” “把这些杂碎都宰了,不然咱们可就只能拉个骨头架子回去了!” “待会弄死鲨鱼可别忘了把鱼鳍割下来,鱼翅也值老鼻子钱了!” 就这样,在一番殊死搏斗后,渔船上剩余的七人终于在贪婪的鲨鱼面前成功扞卫了劳动果实,顺便用鱼叉捅死了五条鲨鱼,当一切恢复平静之后,众人皆气喘吁吁的呆坐在甲板上,虽然浑身湿淋淋的全是血水,但却笑得很开心。 这一趟,他们算是满载而归。 拖着那条浮在水面上的巨鲸一路驶向港口,老焖子这艘破船引来了无数商船.渔船的注目礼,无数人都对着那条大鱼指指点点,一行人还未到港口,便有渔业司的快艇前来祝贺,顺便询问这鱼卖不卖,是整个卖还是卖一部分。 春风得意的老焖子一扫颓象,连忙从怀里悉悉索索的掏出一根老刀牌卷烟递了过去,这玩意他平时舍不得抽,都是用来给重要人士发的,又熟练的用火折子给官爷点上后,这才笑眯眯问道的问询起鱼价来。 “嗯...这个嘛。”小吏狠狠的嘬了两口,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近来市场上对鲸油的需求很大,一斤上好的油已经从三十二文涨到三十五文了,不过肉价倒还是没变。” 他探出头仔细的打量了片刻鱼尸,接着将烟蒂摁灭,有些羡慕的说道,“我估摸着,这条鲸最起码能卖个八九百元,你小子这回可算是发财了!” 老焖子喜的合不拢嘴,连忙道这都是托了大将军的恩情,他心里盘算着就算只卖八百元,自己拿一半也有四百,还了银行的贷款和外债后最起码还能剩两百多元,有了这些钱就能购置条更好的船,招纳更专业的人手。 到时候直接去南洋捕鲸! 而另一头,罗延康的远征军也已经与缅甸东吁王朝展开了最终对决,一场奠定中南半岛格局的大战即将开始。 第443章 毒江之计 缅甸,东吁王朝。 近来,大夏远征军与缅军交手数次,战果斐然,事实上,缅王他隆的战略是竖壁清野.据城而守,意图发挥本土的优势,将这些汉贼耗死。 但他低估了夏军的组织力和决心,历朝中,缅甸没少侵袭滇地,这里的老百姓对杀千刀的缅贼恨得牙痒痒,尤其是车里.楚雄一带,遭贼荼毒最甚。 滇.缅边境群山林立,这种地形交通多有不便,要给前方这数万将士输送粮草,军部后勤司也是累的够呛,幸好发动了云南百姓协同运输物资,这才让领兵作战的罗延康无后顾之忧。 这一切,缅王他隆看在眼里.惊在心里,那所谓的大夏虽然只是地方政权,堪堪占了明国的半壁江山而已,但对于缅甸来说也是庞然大物,无论是人力.财力都呈碾压之状,这便是贫寡小国的无奈。 原本从仰光请来英荷雇佣军,便是想凭借夷人的力量给汉贼一些颜色瞧瞧,谁曾想两千号雇佣军三下五除二就被人家收拾了,连个响都没听着。 这事传到仰光后,英属东印度公司在当地剩下的几百号人.二话不说直接就开船溜了,连麾下的土着仆从军都没来得及通知,荷兰人的表现稍好一些,但也在收拾家当了,大有见势不妙就跑路的打算。 没办法,英荷双方都知道岭南的夏军自己根本惹不起,要来也得是国内的陆军.海军主力才能势均力敌,咱一个搞贸易的公司,顶多算准军事化力量,犯不着与这群地头蛇死磕,老爷们的命金贵着呢。 事后,缅方曾找过尚未撤离的荷兰人,表示想再雇佣一些军人帮助守皇城,夷人的炮术很有一套,这是缅兵所不能比的,因此他隆向对方保证,肯定不让这些雇佣军上一线战场,到时候只需要躲在城墙后面放放炮就行。 “抱歉!这件事我们爱莫能助。” 荷兰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甚至开口索要那些雇佣军的抚恤金,双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下彻底没办法了,而他隆想据城而守的战略也泡了汤,夏军层出不穷的爆破手段让人眼花缭乱,大明的坚城尚且被屡次炸开,缅甸的那些低矮夯土城墙又怎能挡得住王师,往往在火炮压制.工兵地下掘进的战术中,城墙便会轰然崩开一个缺口,紧接着远征军将士鱼贯而入。 接连丢掉好几座城池后,东吁王朝已是人心惶惶.众文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个竖壁清野的战略实在太过保守,致使汉贼牢牢占据主动权.愈战愈勇。 之后,蕴纪达奴陀苦思许久终于想到一招退敌良策,便连忙将这个法子说了出来: “我王,汉贼粮道守卫森严,缅国又缺骑兵,断其补给的战术很难实行,不过,粮草他们可以翻山越岭运来,可水源却只能就地汲取。” “汉贼现已侵入曼德勒.驻在敏建镇,其数万人马之消耗唯有依赖那条亲敦江,我等何不行下药之法,使江水变成毒水,如此,汉军自会损失惨重.不得不退!”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缅王他隆亦赞道,“好法子!” “不过...江水何其多哉,仓促之间又从哪里寻觅这么多毒药?” 达奴陀微微一笑后表示,倘若用砒霜药石下毒.只怕找遍整个缅境都凑不够,不过却可以用患病的人尸.畜尸来污染水源,效果是一样的,而且短时间内就能搜集许多。 “唉...也只好暂苦一苦吾民了。”他隆心中有些不忍,因为亲敦江被污染之后,不光那些汉贼倒霉,附近的十几万缅民也要遭殃,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但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最忌讳妇人之仁,只要能让汉贼退走,那么这些人的死都是值得的。 这一招的效果极其显着,远征军统帅罗延康很快接到部下禀告,近来屡有士兵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像是患了瘟疫一般,一开始军医还以为是水土不服,因为出现这种现象的人很少,但后来却发现不对劲了,连有些马匹都萎靡不振。 “罗将军,这江水有问题!” 几个年老的军医皱着眉头来到了帅帐,其中一人怀里还抱了个粗陶水罐,水质浑浊不说.凑近一闻只觉得腥臭味不轻。 罗延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询问道,“我远征军将士患疾者几何?” 军医官拿着册子盘算了片刻,言称共有三百一十六人出现发热等症状,现已被妥善安置接受治疗,不过每天仍有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人感到不适,而近来经常能在江面上见到泡的肿胀发白的浮尸,这自然是缅贼的手段。 “缅狗真是又毒又狠,连自己的百姓都不放过!” 远征军进入曼德勒后并未大肆屠杀当地黎民,事实上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主将发令,士兵们通常也不会找那些手无寸铁的人麻烦,当然负隅顽抗者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没想到,这些老百姓没死在入侵者的刀下,却要倒在自己人手里。 “出现这种事情,我这个统帅要承担主要责任的。”罗延康微微一叹,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是尸水引发的瘟疫,那么影响的范围应该更大才是,毕竟这数万远征军将士都是饮亲敦江的水,没道理才这点人发作。 “此事我等也有些疑惑,想必是与大王此前颁布的热水令有关。” 胡子花白的军医官沉思片刻后,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所谓“热水令”,乃是徐晋于去年在军部会议中提出的,并命令各部军官在外作战时严加执行,说白了就是不要让士兵直接饮用河水.江水,因此这些水源里成分复杂,寄生虫.细菌都非常多,一个不注意就会患病,甚至有时候还会传染,所以哪怕再渴也一定要烧开了再喝。 在这个时代,喝热水得用宝贵的柴火来烧.是比较奢侈的事情,平民老百姓舍不得浪费柴火.也没有意识到喝生水的危害性,故此时常会发生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迫于现实条件,这个“热水令”在民间只是倡议而已,不过在军中是强制性的。 西南地区多山林,柴火倒也不缺,休整的时候随便砍上一两棵枯树架锅煮水也并非难事,喝不完的还能装进单兵水囊里,因此是完全有条件施行的,不过仍有少数士兵不以为然,认为生水.熟水区别不大。 而据军医们的调查,远征军里那些染病者大多都是这类群体,而正常喝熟水的士兵,患疾者甚少。 第444章 全歼汉军 “原来如此。”罗延康闻言眼珠子一瞪,怒声道:“传下去,谁他妈再敢擅自喝江河里的生水,老子非揭了他的皮!” 看来大王还真是未雨绸缪啊,如果不是他强制颁布了“热水令”,恐怕这一仗真是凶多吉少,整个北伐军搞不好被瘟疫折腾的损失惨重,想来可笑,彼时还有许多将官对大王的这条命令不理解,甚至是心存抗拒,觉得很麻烦。 想到这里,罗延康已是额头直冒冷汗,他决定等将来班师之后,一定要将这个教训说与其他几位将军听,让大伙都明白此事马虎不得。 这时,随军参谋魏韬轻轻一叹,拱手道,“罗将军不必太过自责,此事说来与我这个参谋也有很大干系呐,这段时间咱们在缅国战无不胜.常无一合之敌,在下对那缅贼的狠辣却有些轻视,早该想到这个手段的。” “幸好,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否则你我二人只能提头向大王请罪了。” 从军医的描述中得知,由于大部分士兵都喝烧开的水,因此尚未被污染的亲敦江水影响,因此远征军的战斗力并未受太大影响。 罗延康沉思片刻后,决定立刻继续向东吁皇城方面进发,而恰巧此时,有侦骑司的士兵进帐禀告,原来是这几日时常发现有零星的缅甸骑兵在敏建镇外围游荡,其举止鬼祟.打扮低调,似是在进行探查,同时,东吁地区有大量缅兵集结的迹象,看样子也是朝敏建县这边来,不过行军速度很慢,其队形里随时都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将军,缅狗定是想趁我军被江水荼毒.营中瘟疫四起,将士们人心惶惶之时方给予致命一击,真是好手段呐!若真如此的话,我军必败,也只能收拢残兵退出缅甸了。” 魏韬捻着稀疏的胡须露出冷笑,“只是不知这毒计究竟是缅王想出来的,还是另有高人。” “不如...” 罗延康还未听罢便已福至心灵,挑了挑眉道:“将计就计?” “将军英明!”魏韬狭长的眸子里泛起一缕寒光,“不错,那缅军若是死守东吁城还有些麻烦,在交通不便.难以运输重炮的情况下,没有个把月的确很难攻克。” “倒不如...让他们误以为我远征军发生大规模瘟疫,随时面临崩溃,缅贼定不会放过此等天赐良机,届时,咱们便可以关门打狗。” “一战全歼东吁精锐!” 帅帐内的众军官眼前一亮,直呼先生大才,这个办法可行性很高,要知道大夏王师最擅长的就是野战,曼德勒的平原地形极其利于线列作战,管叫它缅贼有多少来多少,都是有来无回! 罗延康点了点头,他方才也是这么想的,而紧接着,魏韬又提出了一个毒计,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东吁皇城左侧便是赖以维生的锡当河,因此魏韬的意思是,如果这一战过后缅王投降也就罢了,若继续据城负隅顽抗的话,那么远征军也可用同样的法子将此河污染,到时候城里肯定会闹起瘟疫,缅军自己就崩溃了,毕竟他们又没有喝开水的习惯。 此举有伤天和,正常情况下罗延康这个统帅是不愿意采用的,不过谁让对面先玩阴的呢。 至于那么多尸体从何而来,那就再简单不过了,亲敦江现已被缅军污染,两岸十数万靠这条河流维生的缅民自然会发生大规模瘟疫,远征军没有能力救他们,因此这些病死者的尸体便是最佳的传播源。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中,缅王他隆不断接到前方传来的情报,探子们表示敏建县的汉军已然中计,近日时常能见到穿白大褂的军医在四处奔走,一个个紧急竖起的病帐已经人满为患,不时有病患被抬进去,还有更多的染疾者则被横七竖八的扔在地上等待。 不仅如此,缅军探子还亲眼目睹有小规模的汉兵开始逃跑,尤其是在夜晚之时,那些家伙连火把都不打,冲出营寨埋头逃向深山,每逢此时,汉军营地便乱糟糟一团,能听到无数的怒吼声和讨饶声。 当然,两岸附近的缅民也陆续病倒,成村成寨的染上瘟疫,可谓十室九空。 “父王,真是天助我也!” 莽白一脸狂喜,连忙单膝跪下请求出战,表示愿率一支精兵趁乱袭击敌方营地。 这家伙虽然之前犯了错,但因作战勇猛.再加上他隆比较喜欢这个儿子,便任命其为先锋大将,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再等等吧。”缅王他隆到底要沉稳老练一些,闻言眼神有些变幻不定,他虽然纵横缅甸无敌手,但从未遇见过像夏军这么强大的对手,因此是打着十二分的谨慎,生怕阴沟里翻船。 这时,蕴纪达奴陀抬起眼皮,喉咙沙哑的朝着探子询问道,这段时间可有见到汉兵从亲敦江里取水? 后者连忙表示亲眼目睹,汉兵不光打水,每日还砍不少枯木呢。 “嗯...我王,想来是出不了错,沿河百姓皆已患病,任他汉军再是骁勇也不过肉体凡胎而已,如何斗得过瘟神?” 达奴陀的话给了缅王他隆不小的信心,于是此人立刻下令道: “全军立刻开往敏建县,不得延误!” “先锋大将莽白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一万御林军星夜兼程,务必将敌方退路堵截,本王会亲率五万精兵直袭汉贼大营,届时你我交汇.见机行事。” 他隆从蟒椅上站起身,冷冷的扫视了一番诸将,沉声道: “此战,务必全歼汉贼,教那伪夏知道我缅国不同于明国,缅兵之骁勇胜却明军百倍!” 紧接着,他又转过头盯着儿子莽白看了片刻,嘱咐道,此去之后务必要谨慎行事,不要擅自去攻打汉军,只需将他们的后路堵住,静待援军主力便是。 虽说这支汉军现已被瘟疫折腾的濒临崩溃,然拼死反击下仍不可小觑,因此一切要求稳。 莽白连声称是,接着回军营后立马将沐天波与彭於这两名外籍幕僚叫了过来,一同商议着行动的具体细节。 第445章 余孽 “真是苍天有眼呐!” 彭於闻言涕泪满面,一扫往日颓态,此人乃是前安南郑军中的大将,是坚定的鹰派人物,因为跟世子郑柞素有矛盾,再加上这家伙政治敏感性太低,故而被气昏头的郑主革了职,后来郑军败亡之际趁乱逃了出来。 “汉贼擒我天子.侵我安南,此仇不共戴天,这一仗,某势必要亲斩那汉将的首级!” 黎朝覆灭之后,诺大的安南已尽数被南贼所占,彭於一心复国,曾意图在当地组织反抗军,但最终却只能仰天叹息,因为根本招揽不到人,一听是要对抗汉兵,那些被画大饼吸引来的青壮顿时一哄而上,更有甚者,直接就将这个反动组织举报了,所为不过三两个真的的烧饼,毕竟这是真能填饱肚子啊。 这倒不是说安南黎庶就真的喜迎王师了,事实上这些外邦百姓内心或多或少还是对汉人有那么一丝仇恨的,这赖于国内长期以来的宣传,而他们之所以服服帖帖甘愿当个顺民,其实也是清楚跟这彭将军混没啥好下场。 汉兵骁勇不说,火器犀利的过分,连几乎集结了全安南精锐的郑.阮联军都不敌,阿猫阿狗三两只又翻得起什么风浪? 都不用人家的正规军上,那些驻防各地的卫戍军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蹉哉!吾民怯懦,竟如待宰牛羊一般。”由于逐渐被大夏卫戍军注意到了,迫于无奈彭於只得率五百多号愿意跟着他的弟兄,翻山越岭来到了缅国,机缘巧合下投到莽白麾下。 妈的... 这时,沐天波心中暗骂一声,当听闻那南贼大军竟被毒江之计搞得濒临崩溃之际,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要是自己能早些想到这个办法多好,二百多年的基业也不至于说丢就丢。 沐天波如今形如枯槁.一脸沧桑,早已没了昔日的豪气,不过此人野心尚存,也时刻都在惦记着反攻回云南,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莽白从父王他隆那里接过命令之后,又给自己的两位幕僚安排了活计,彭於善骑兵奔袭,便由他率一千骑兵先行出发,沐天波则随自己左右,届时充当打头阵的炮灰。 另一头的敏建县境内,远征军统帅罗延康也很快得知了缅军开拔的消息,据探子回报,敌方的先头部队已经出发,正朝曼德勒这边急行军,人数约在万把左右,观其装备.甲胄都较为精良,应是缅王麾下的御林军。 而其身后还有四五万的主力,其中还有不少沿河而下的水师战船,不过这部分缅兵只是保持正常速度行军。 “看来,鱼儿已经上钩了。”随军参谋魏韬笑道,“为了演这场戏,可把将士们累的够呛。” 他分析道,缅军能分出一万精锐奔袭敏建县,而且这么紧急,肯定是想打咱们个措手不及,不如先在周围设下埋伏,届时将其一举全歼。 “我倒不这么看...”罗延康沉思片刻后说道,“缅贼再是凶蛮,也不会自大到以一万兵力对抗我三万远征军,因此我认为这支先头部队肯定是来截断咱们退路的。” “将军言之有理。”魏韬稍加琢磨,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紧接着两人便在帅帐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几日后,莽白所率的前锋部队已悉数抵达曼德勒,离敏建县也不过一日路程,吃过一次亏的他这回很谨慎,并未直接冲袭汉军大营,而是先派人探探虚实。 次日,骑着快马的探子回报,敏建县的汉军营寨已经乱作一团,地上已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死尸,那些将佐正在呵斥手下军士收拾家当,似有准备撤回云南的迹象。 不仅如此,整个敏建县周围已十室九空,宛若人间炼狱一般。 “再探!”莽白满脸纠结的渡来渡去,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半晌后才喃喃道,“这倒是有些不好办了。” 父王给他的命令是堵截汉军退路.静待援军即可,但现在对方一心打算退出缅境,如果要堵截他们的话势必会与之发生大战,到时候若是阴沟里翻船可怎么办?毕竟南贼的厉害他可是领教过的。 见此人的表情,沐天波早已将其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若是就这么干看着的话,要不了几天南贼就撤走了,那自己报仇雪恨的事怎么办,于是他连忙道: “南贼虽勇.如今却只是强弩之末,咱们要是趁其撤退之时发动进攻,贼必将溃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如果有这桩功劳的话,您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便会更高,再争一争那王储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只要这一仗打赢,咱们可以缴获巨量的精良火器,有了这些东西,您的实力也会大增!” 莽白听到眼皮子直跳,腮帮子上的横肉抖个不停,这些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于是他咬了咬牙道,“妈的拼了!” “老子就不信了,病秧子汉兵有什么可怕的!” 紧接着,此人转过头对着沐天波认真的表示,如果这一仗顺利,你这个狗头军师居功甚伟,自己一定会帮忙向父王请功,如果将来自己能继任大统的话,便封你为国师也无妨,至于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 沐天波脸色一喜,连忙拱手道谢,不过心里头却是不以为然,甚至极度不屑,从始至终他都看不上这个志大才疏的莽白,只是迫于现实暂时寄人篱下罢了,谁他妈稀罕你一个缅甸的破国师,老子当名副其实的云南王不好吗。 两日后,迫不及待的莽白立刻率麾下一万御林军向敏建县发动进攻,惊闻敌军来袭,正在佯装撤退的大夏远征军顿时停下了脚步,接着就地警戒起来,双方一时间陷入对峙之中。 “嗯...这汉将临危不乱,倒是个人才。” 莽白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将手搭在眉毛上头,打量着这群汉军,如果这个时候对方敢继续撤退,那么一旦遭到攻击肯定会兵败如山倒,因此原地结阵对峙是最好的选择。 他略微扫了一眼,便察觉到汉兵的数量少了许多,看来探子所报不虚,大量的人都病死或是逃跑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时阴沉着脸的彭於策马请命,表示愿意亲自率军冲击敌方战阵。 “准了!” 第446章 巴黎会议 接下来,在彭於的率领下,二千御林军朝大夏远征军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双方都未携带重炮,尤其是莽白这边,尤其急行军需要机动性,因此他手下只有一些小口径的碗口炮.虎蹲炮而已,皆以发射霰弹为主,打不了远距离。 因此,这场战役主要是步兵之间的交锋,就连骑兵也暂时沦为配角,像缅国的御林军属于精锐所在,是他隆花了大力气打造的,属于冷热兵器混合部队,长矛.弓箭.火铳都应有尽有,前面的两排人还披着甲。 眼见这些黑不溜秋的缅兵张牙舞爪扑来,远征军将士目露不屑,如果不是上级命令他们不可主动发起进攻的话,这些岭南兵早就在排枪过后发动刺刀冲锋了,这一套操作简直相当于本能,都不用军官指挥,只要听到不同的号鼓声,大伙都知道自己该作什么。 罗延康之所以下这个命令,也是没有办法,他担心要是在这一下把缅军的先头部队给全歼了,后面那四五万主力肯定会掉头就走,到时候有这么多人守城,攻克东吁皇城的难度就比较大,因此他打算最起码先在野战中尽可能多杀伤敌方有生力量,把他们给彻底打怕! 一声低沉的小号从远征军后方的军鼓乐团中发出,听见这声音,立刻有数百名操着大号火铳的士兵支起了y形支架,并做好射击准备,这种重火枪乃是佛山兵工厂所造,专门用来破甲的,杀伤力极其恐怖,铳体.铅弹都要比普通的火枪重得多,堪称这个时代的单兵反坦克枪。 据测试,重火枪在八十步的距离可以轻松击破单层铁甲,无论什么鳞甲.扎甲还是山文甲都一样,六十步之内可击穿双层甲胄,而且以这弹丸携带的恐怖动能来说,称得上中者立毙,当然这种玩意的缺陷也很明显,十分沉重不说,射速也比较慢,而且射击的时候必须有支架架着才行,否则一个人是端不住的。 因此在大夏军团中,重火枪手与专职狙杀的猎兵一样,数量都相对比较少,只是作为特殊兵种用来辅助常规火枪手而来,并非主力。重火枪示意图  “砰!砰!” 浓密的白色硝烟顿时笼罩了一小片区域,在重火枪的打击下,那些批甲的缅国御林军就跟纸糊的差不多,顷刻间便被放翻一片,硕大的铅弹在击穿那层铁甲后意犹未尽,甚至还能将整个人都打个碗口大的窟窿,若被击中肩头,便直接连着膀子被撕下一大块血肉。 莽白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不禁露出忌惮的表情,没想到这支汉军就算染了瘟疫还这么能打,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正常军队这个时候早就崩溃了。 所幸在罗延康有意识的放水下,缅军终于突破枪林弹雨钻了过来,甚至还能举铳.放箭还击,虽然战果聊胜于无,但好歹能还手了。 见此情形莽白大喜过望,连忙将剩下的兵力一股脑全投入战场,同时亲率一千骑兵迂回绕到侧翼,而这时,大夏远征军才开始了真正的反击。 劈里啪啦的铳声中,那些御林军尚未近身便被接连放倒,好不容易突破火力封锁冲过来,刚鼓起勇气与之对射,转眼间又被瓢泼般的铳子杀的鬼哭狼嚎。 而莽白的战术也未成功,不一会便遇见了五百名全副武装的胸甲骑兵,在短暂的交锋过后只得狼狈退走。 于是,这一场战役历经了两个时辰后便宣告结束,交战双方都很克制,尤其是远征军,甚至都没有对敌方发动压箱底的刺刀冲锋。 莽白的脸色非常难看,今日一战几乎没有什么战果,而他手下的兵马却折损近千,着实令人气恼,可他又不愿意就此撤走,一方面是受父王命监视汉军,另一方则认为,对方其实也是强弩之末了。 今日汉兵一味防守,并没有主动出击,甚至连那种一字排开的火枪队形都没有列,只是在原地打防守反击而已,可见其锐气尽失,这让莽白在疑惑之余,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再努努力就能将其彻底拿下? 就这样,随后的几日里,两军屡有交锋,而每战中大夏远征军只是佯装勉力组织防守,从未追击对手,但接连几日下来,也累计给对方造成了近两千的死伤,这一下彻底把莽白搞不会了。 你说对方虚弱吧,好像吃亏的一直是自己,可汉军那头时不时发出的阵阵咳嗽,以及兵卒摇摇欲坠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直到缅王他隆亲自领兵前来,从儿子口中得知这些详情后先是勃然大怒,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紧接着心里又是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莫非... 他隆也是一代雄主,段位自然要比莽白高的多,他立刻意识到这支汉兵的胃口大的吓人,根本看不上这一万御林军,而是准备将整个缅国的主力全歼! 这是何等的狂妄? 无论如何,眼下已没有退路,不管这群狂徒有多骁勇,也只有背水一战了,否则只是慢性死亡而已,因此缅王他隆并没有掉头逃跑,而是准备来一场真正的决战。 这一场大仗的结果自不用多说,他隆彻底领教到了封建军队与近现代军队的区别,在这条巨大的鸿沟面前,仅仅交战第一天,缅兵便被夏军击毙击伤四千多人,整个前营在刺刀冲锋下轰然崩塌,这还不算完。 第二日,黎都统又率八千多号人马从敏建县四周的深山里杀出,直击他隆的后军,这支奇兵乃是由那些“逃兵”组成的,在猝不及防之下,缅军瞬间大乱.全线崩溃,最终缅王他隆只能带剩下的两万多残兵一路逃回东吁城,而罗延康并不打算给他喘息之机,立刻命令全军朝东吁进发! 就在缅甸战事如火如荼的同时,大洋彼岸的另一头,英.荷.法三国及两牙.意大利等代表正在巴黎召开一场特殊会议,这场会议的发起者乃是荷兰共和国,讨论的内容主要是亚细亚州新战略,以及近年在各国频繁出现的人口失踪事件。 第447章 荷兰人的提议 作为全球商船最多,贸易体系发达的头号强国,荷兰在亚细亚州的利益近些年遭到不断的挑战,由于郑芝龙的存在,导致东印度公司垄断整个亚洲贸易的战略难以实施,郑家是实力强大的地头蛇,除非共和国的主力舰队开过去,否则难以消灭。 郑芝龙小名“一官”,这家伙在欧洲相当有名,甚至可以说是十七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华夏人,荷兰.两牙都曾与之有过频繁接触,并将大量信息带回欧洲。 而近几年,那个古老东方帝国西南沿海又崛起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这支叛军的实力非同小可,尤其是他们的陆军步兵,无论单兵素质和武器装备都很厉害,毫不逊色欧洲国家的陆军。 甚至于,在有关于火枪.火炮的战术上,明国西南叛军比欧洲军队还超前,就像线列队形.也就是排队枪毙这个战术,虽然在三十年战争中由瑞典军队所创造,但这会还未得到普遍采用,很多国家依然存在冷热兵器混编的部队。 像刺刀.胸甲之类的小玩意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东西乍看之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相当好用,因此,像英.法两个国家已经意识到了刺刀的重要性,目前正在进行研制。 当然了,这支所谓的保乡军不光武力强大,还拥有几样垄断性的珍贵货物,这是他们发家的资本,神奇的东方药粉.药水.哪一样不是鼎鼎大名?哪一样不让欧洲人为之疯狂? 在英格兰本土,一瓶新鲜的还魂散价值同等重量的黄金,算下来也就是近三十镑,要知道这会的英镑相当值钱,每镑价值七克纯金。 还魂散的产量不多,又要销往各国,因此每当出现在伦敦市面上,立刻就会被大贵族们抢购一空。 而在法国,一瓶东方还魂散可以换一个健壮的黑奴,或是可以在巴黎的高级妓院中逍遥整整一周,当然了,如果舍得将这玩意当作礼物进献给贵族老爷的话,将会前途不可限量。 其他国家也差不多如此,总而言之这大蒜素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其稀缺的宝贵物资,那些贵族军官想方设法都要搞来一瓶傍身,关键时候这东西是真能救命啊。 酒精亦是如此,这种东方药水的价格要低很多,中产阶级咬咬牙也买得起,从一系列数据表明.此物的预防作用非常厉害,称得上物美价廉了,因此市场也是极好。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欧洲正处于三十年战争期间,已经由德意志内战发展到席卷整个欧洲,瑞典.丹麦.法国.俄罗斯纷纷加入,荷兰.英国.葡萄牙.西班牙紧随其后,各国的陆军在德国打的不亦乐乎。 在这种高烈度战争背景下,欧洲人自然会对大蒜素.酒精需求极大。 之前,意大利教廷曾组织过学者研究东方药粉,试图搞清其中的有效成分,英.法也做过类似的研究,想要将这一宝贵的战略物资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过限于时代问题,这项秘密任务至今仍未出现重大突破。 不过这么长时间研究下来,他们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英国已经明白了这药粉里的许多添加物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真正的有效成分就藏在其中,而开展课题更早的意大利,则了解的更深一些,通过显微镜观察.学者们已经将目光锁定在其中的少量物质上,里面就包含大蒜粉末,他们正绞尽脑汁想要搞清楚这些东方药草的成分。 不过要想真弄出来,即便采取穷举法不断实验,最起码也得花一二十年的功夫,还得浪费许多资金,因此在发现这个问题后,法国很快放弃了该项研究。 总的来说,大夏对于整个欧洲而言,并非一个区区东方军阀势力,而是值得重视的贸易伙伴,近两年随着岭南的地盘越来越大,其影响力也越来越强。 像英.法等国家在东亚并无太多利益瓜葛,他们的殖民地基本都在美洲.非洲,因此在这场巴黎会议中,当荷兰外务长马斯特表示,希望整个欧洲能联合起来,出动舰队将这个东亚毒瘤铲除之时,其余各国代表却面面相觑.表示兴趣不大。 “抱歉先生。”英国的亚度尼斯大公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大英帝国对您的提议不感兴趣,我们是爱好和平的民族,帝国的东印度公司也只想在亚细亚州做生意,并不想插手当地事务。” 法国代表也是同样的意思,并且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心道这该死的荷兰佬果然奸诈,法兰西在亚洲又没什么利益,也跟那个大夏从无瓜葛,千里迢迢出动舰队打人家不是劳民伤财吗。 西班牙人沉默不语,事实上他们被邀请来参加巴黎会议纯属充数的,如今的西班牙海军早已从进攻战略转换为防守战略,根本没有财力和实力去搞什么跨洋远征。 因此,当荷兰外务长马特斯说出方才的话之后,议会大厅中顿时陷入寂静,片刻后,代表葡萄牙马格恩上将开口道: “抱歉,我认为这场会议应当到此为止了。” 说着,他便起身离开了座位,丝毫没有给荷兰这个主办方面子,事实上两国在殖民地上屡有冲突,也算是夙敌了,马格恩上将之所以奉命前来,也是想看看荷兰人究竟有什么高论,谁知是想将整个欧洲都绑上它的贼船。 “等一下!” 生着棕色卷毛.长着硕大鼻子的马斯特面无表情的叫住了他,接着露出冷笑,“这件事你们葡萄牙可以不感兴趣,不过另一件事你们肯定会感兴趣,甚至在座的诸位都会感兴趣。” 紧接着,在他的示意下立刻有随从呈来一个黑色的小羊皮公文包,在各国代表疑惑的目光中,只见马斯特从中翻出了几封文件,并“啪!”的一声扣在圆桌上: “根据我们的调查,现已掌握确凿证据!” “贵方的商界新星.大名鼎鼎的米格尔爵士,表面上是做瓷器.丝绸及药品等生意,实际私下里,他和他的船队却干起了绑架.诱拐.恐吓的罪行,这几年里,有不下三百名的欧洲工匠.学者被米格尔倒卖至亚细亚州,其中甚至包括伽利略和笛卡尔!” 第448章 联合舰队 此言一出,议会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各国代表不禁交头切耳,满脸的惊愕和愤怒。 是的,在场的所有国家都干过贩卖黑奴的勾当,但黑奴能跟欧洲白人相提并论吗?在他们看来那只是一种类人形野兽罢了,是大自然的恩赐。 如果只是失踪个几百人,在场各位都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反正都是些贱民而已,虽然有工匠的身份,但仍然是贱民,但其中竟然还包括伽利略和笛卡尔这两位意大利和法国的着名学者! 这二人在学术界的地位很高,不说家喻户晓了,也完全称得上如雷贯耳,是科学界的大拿人物,此时的欧洲各国因为三十年战争的关系,发展重心主要在军事领域,科学尚处于起始阶段,虽然没太重视那些学者,但也知道这些人是宝贵的人才。 因此,意大利.法国代表立刻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让葡萄牙的马恩格上将给个说法,如果不把这事讲明白,以后所有葡国商船都会遭到制裁。 “抱歉...这件事我的确不清楚。”马恩格一脸懵逼的摇了摇头,表示需要回去后报告给大公,这其中可能有误会。 彼时,伽利略于家中被一伙盗贼掳走之后,便引起教廷震怒,连看守他的红衣大主教也遭到处罚,由于伽利略在当地学界很有名,与一些贵族.学者甚至神职人员的私交都不错,迫于多方压力,意大利当局曾大力调查过这起失踪事件。 那个盗贼团很快被剿灭,其头目也被详加审问过,但此人表示他只是收钱办事的而已,抓到人之后就交给了上家,这个雇主似乎是葡萄牙人,但两者交流不多因此不好确定,反正线索到了海上就直接断了,伽利略到底去哪了至今还是一个悬案。 笛卡尔也差不多如此,此人本就热爱交际,他在阿姆斯特丹失踪后家中仆人立刻就报案了,相熟的贵族也动用过自己的力量寻找,但始终没有头绪,最后是荷兰当局请了最富盛名的侦探,这才调查到笛卡尔已经下了海,雇主似乎是英国的商人。 后来又对那些经常在亚洲来往的商人采取调查,荷兰这才知道了大夏的“悬赏令”,同时获悉那个臭名昭着的“全球人力资源宏观调控办公室”,这个绑架机构在大夏军队的庇护下,常年向欧洲工匠.学者等人才发出高额悬赏,只要能将这些人“带”到东亚,便可领到丰厚的佣金。 反正这对于那些欧洲海商来说只是顺手的事,船舱里塞几个人谁也不知道,何乐而不为呢。 这份触目惊心的调查报告立刻在各国代表间传递,不过众人表情不一,态度也大相径庭,像法国人就很愤怒,而英国大臣则一脸的尴尬,因为在这份报告中,笛卡尔正是被英国商人拐卖的。 “先生们。”荷兰外务长马斯特冷声道,“这个大夏是一个野心勃勃.极其邪恶的势力,我们必须维护自身的权益,将他们彻底铲除!” 其实,荷兰共和国之所以想要发动其余欧洲国家组成联合舰队.去讨伐大夏,倒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而是担心共和国的海军主力出征之后,会被其他国家趁虚而入,所以如果将大伙都绑上战船之后,便能放心不少。 现在这个形势不打也不行,谈判基本没什么好谈的,除非荷属东印度公司肯放弃亚细亚州的利益,放弃那些殖民地,否则跟触手越来越长的大夏迟早有一战,这个道理双方都明白。 经过整整两天的沟通,这场巴黎会议终于结束。 愤怒的法国对大夏拐卖本国公民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并声称要让对方付出代价,不过在放过狠话过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以财政困难为由婉拒了荷兰组建联合舰队的邀请。 开玩笑,法国自己还陷在战争泥潭里头呢,哪有多余的精力去跨洋远征,就算击败了这个大夏有什么好处?荷兰人是能把马六甲还是印度分给自己? 英国则是象征性的派出了几艘破船,他们并不想将宝贵的兵力投到东方,而且这个大夏的实力很强,到时候如果要登陆作战的话,英国步兵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西班牙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不感兴趣,而葡萄牙则表示会对米格尔爵士立即展开调查,紧接着经过分析利弊之后,其境内的贵族们,在领袖约翰大公的牵头下,出动了四十多艘大小海军战船,以及两千多名陆战兵。 这会,约翰大公还没收到马六甲失陷的消息,此人还一心想要保住这块东亚据点,因此他派出去的兵力,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荷兰舰队把马六甲给顺手占了,至于跟不跟这个大夏交手,其实他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吩咐海军统帅见机行事而已。 如果大夏舰队不敌荷兰人,那么便可跟后者一块冲上岭南掠夺一番,如果战争陷入焦灼状态,则以保全实力为主,必要时可据守马六甲。 总的来说,这场巴黎会议过后,荷兰共和国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之后却逼着各国签订了一个为期十年的互不侵犯盟约,主要就是防止有人背刺自己,当然已处于进行中的德意志混战则不在其中,那里的战争跟他们有屁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荷兰共和国还招募了三千名瑞士.丹麦等国的雇佣兵,以此来弥补自身陆军实力不济的事实,这些北欧的步兵相当出色,到时候如果打登陆作战的话,便可派上用场。 不仅如此,荷兰当局还在阿姆斯特丹的中央银行发行了大量的债券,专门用以筹措跨洋远征的军费,他们的金融业相当发达,而荷兰海军又如此强大,近些年可以说是所向无敌,因此这些债券根本不愁卖,没费多大功夫就被各国的贵族.有钱人抢购一空。十七世纪的阿姆斯特丹  在这些债权人看来,这一仗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只要荷兰的海军主力出动,那什么大夏国根本不堪一击,所以这个利润就跟白捡的一样。 第449章 启航 除了像荷兰官方发行的债券之外,阿姆斯特丹的民间甚至兴起了许多赌局,为这场跨洋远征战开盘口,这种赌局很受市民们和那些水手的欢迎,甚至连许多资本雄厚的大商人也参与了进来。 通常而言,荷兰共和国舰队与大夏舰队的赔率大致在1.3比57,由此可见荷兰的公民对自家海军多么自信,人们普遍认为荷兰军队定会战胜邪恶的东方力量,正是因为大家都这么想,所以前者的赔率才这么低。 反正这钱就跟白捡的一样。 在更正规的赌局中,甚至还对双方的战损开了盘口,比如哪一方会损失多少艘大船,交战持续多久之类的,分的非常细致,看起来倒是有点像后世的足彩。 荷兰海军的效率很快,共和国的第二主力舰队尽数出动,共发动了中大型战舰三百余艘,水兵及各国雇佣兵两万余人,由约翰·埃弗森上将统领。 这些战舰里一部分是军商二用的改装盖伦船,火力不俗.数量占比占据舰队的三成,其余的大多是火力凶猛的巡洋舰和护卫舰,其中二级.三级战列舰加起来近六十艘,至于能称上一级战列舰的也有整整六艘,拥有三层甲板和上百门火炮。 分别是“七省号”.“郁金香号”.“阿雷吉号”.“鹿特丹号”.“彼得大帝号”.“阿姆斯特丹号”与“查顿亲王号”,七省号乃是旗舰所在,除了这些战列舰和次一等的巡洋舰.护卫舰之外,远征舰队里还有不少类似补给船的辅助船只。 这一次,荷兰共和国海军算是精锐尽出,这些战船的数量和质量占海军总实力的一半往上,可见议会是动了真怒,当然这也跟东印度公司的诸位董事在背后推波助澜有很大关系,这些大商人本就是实力雄厚的资本家,在政界的能量非常之强。 商人的眼里只有利润,若是利润被抢走简直比杀了他们的爹妈还难受,失去整个东亚.南洋市场,是东印度公司董事会难以接受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接下来连印度殖民地都会丢失,那么公司就再也无法控制东方的香料.丝绸等高附加值的贸易,基本可以宣告破产了。 因此,这些董事们一致认为必须要消除大夏这个竞争对手,为此他们甚至甘愿以印度为中转点,无偿向共和国舰队提供补给,并在战时给予协助。 而另一头,葡萄牙人也出动了四十多艘战船和两千余步兵,与荷兰组成了联合舰队,不过葡国的战船要寒酸许多,只有三艘勉强称得上二级.三级战列舰,其余的基本只能算作巡洋舰和武装商船。 英国了也出动了七八艘破舢板和三百余老油条水兵,不过他们本就是做做样子的,目的只是为了切实的了解这个大夏海军战力究竟如何,以此来考虑英属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未来战略,是继续扩张还是放弃现有的据点。 一个月后,这支规模巨大的联合舰队终于准备完毕,气势汹汹的朝亚细亚州进发,舰队总指挥埃弗森上将的计划是,务必在六个月的时间内抵达印度,接着稍作休整摸清敌方海军主力所在,然后便在海战中将其一举歼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战事将会在十个月内结束!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岭南地区,大夏国的造船局也正在进行下饺子行动。 军部目前的重心主要放在水师建设上,在充裕的经费和人力.物力基础下,两广地区的造船业迎来高速发展,几乎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大小船下水,闽.粤的民船行业本就很发达,有了政策的支持,再加上市场需求量大,那些船厂一个个都干劲十足。 在大夏水师中,像中小型船一般是以招标的方式承包给那些民船厂,只要按期交付且验收合格的话还是有不少赚头,这些船造起来不算太难.有点实力的民船厂都能接下,在提升船厂技艺的同时还能赚银元,何乐而不为呢。 而对于大夏的各个官办造船局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将中小型船交给民间生产之后,自己便可从繁杂事项中解放出来,将有限的生产力专门用来建造大船.巨船,这也使得造船局的效率提高不少,而在一系列激励手段的刺激下,匠人们更是废寝忘食.十分的用心。 毕竟在这里,只要勤勤恳恳工作肯定能出头,想要凭借手艺封官进爵虽然不易,但凭借不菲的薪水和绩效奖励.超产奖励致富还是没啥问题的,通常来说,造船局的中级工人便能靠这双手养活一家老小。 南部造船局正在建造的“广州号”已即将完工,正在进行最后的涂漆上油工序,预计一个月内便能正式下水试航,这艘战船的规格与“南宁号”等同,都是按照一级战列舰的标准打造,两者的火力差不多,但从技术层面来说广州号要更为先进一些。 例如,广州号的船舱里便预留了搭载蒸汽机锅炉的空间,匠部已经按等比例扩大法.将首台船用蒸汽机造了出来,目前正在进行无故障测试,像桨叶片和传动结构也已在紧锣密鼓的生产当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两个月内广州号便能从传统风帆战舰升级为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战舰。 据科研司的蒸汽机研发小组表示,按照他们的推测,升级后的广州号机动性将会大大增加,航速至少要比南宁号快三分之一,对于战列舰这种大船来说,增加的这一点灵活性可是非常不容易的。 越王徐晋在得知蒸汽战船进展顺利后也很高兴,专门抽时间去造船局和科研司勉励了相关人员,并指示道,务必要在半年内再下水至少三艘一级战列舰! 目前大夏共有三个有能力造巨舰的造船机构,分别是位于南宁的“南部造船局”.广州的“岭南造船局”以及海南岛上的“琼州造船局”,这三个单位里南部造船局成立最早,人员.技术都是最为先进的,像“南宁号”与“广州号”都是该局所生产的。 目前军部还考虑在福建泉州创办第四个造船局,这里的船匠数量可观.郑芝龙还遗留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厂,可谓一切条件都具备,并且福建的地形难以发展农桑,要带动当地经济只能往捕渔业和造船业上想办法。 第450章 大夏外籍军团 另外,越王徐晋还下令组建了“大夏外籍军团”,其主体是以马六甲投降的葡军为主,这些家伙现在的处境很是尴尬,丢了马六甲之后,总督阿布奎克惧怕上军事法庭,故而打算在东方避避风头再回国,再一个此人严格意义上算是俘虏,走不走得了得大夏说了算。 而他手底下的两千葡兵,处境就更加困难了,大夏对这些自发投降的俘虏还算照顾,并未将其打入劳改营,而是将他们暂时安置在澳门。 澳门的葡国总督是马士加路也,这里本就有两千多葡兵,再加上做生意的葡民等等,此地的容量其实已经趋于饱和,而且随着母国的衰弱,以及大夏海权崛起,在澳葡人的海上生意大幅度缩水,经济方面是相当困难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葡兵会甘愿做雇佣军.替大夏卖命的主要原因。 毕竟出门在外一切都得自己想办法,马总督已经连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平日里那些葡兵就靠打渔来维持生计,这片海域的贸易基本都被赵氏运司所垄断,能挣的钱都被大夏给挣了,葡人只能跟在后面喝点汤汁。 当然,如果是以前大明统治的那会,马士加路也可以有无数种办法解决缺钱的危机,比如故意制造争端,冲上岸掠夺一把,或是干脆在海上劫几艘殷实的民船,但现在这些法子都行不通,除非不要命了。 可想而知,在这种本就十分困难的际遇下,随着马六甲那几千号同胞加入,澳门的生存环境已经极其恶劣,连捞上来的鱼都不够吃了,许多饿着肚子的葡萄牙士兵无奈之下,只好冒着被惩戒的风险,跑到广州的工厂.坊里打黑工。 就这也不是谁都能去的,最起码你得会说几句汉语吧,要不然连沟通都费劲,人家掌柜根本不愿意要。 总督马士加路也见这种情况越来越多,士兵们也对军事训练十分抗拒,再这样下去就会发展成大规模叛逃,这让他心里十分焦急。 为了保持士兵的战斗力,以及解决在澳葡人的生计,马总督在思索过后决定去求助大夏,现在只有对方有能力帮助自己。 当徐晋了解到此人的来意后也颇感意外,便搞出了这个所谓外籍军团,简单来说,以前的葡兵跟大夏是雇佣关系,这些雇佣兵通过打仗来赚取一定的佣金,如果没有战事或是和平时期,当然就要自谋生路了,大夏肯定不会掏钱养他们。 而加入这个外籍军团后,好处就是能拿到固定的饷银,每月的基本薪资差不多有个两元左右,比保乡军的士兵要低很多,不过如果外出打仗的话,表现良好可以获得额外的奖金,这部分钱相当于“提成”。 在底薪加提成的饷银结构下,既能让外籍军团士兵的生计有保障,不至于饿死街头,还能提高他们的主观性能,为大夏的宏图霸业出更多的力。 当然了,即然拿底薪了那可就跟自由散漫的雇佣军不同,是要接受大夏军部统一调遣的,无条件执行上峰命令,且要按照相关规定按时操练.点卯,以及遵守军中法令,军团的最高统帅也需得到军部任命。 对于这一系列条件,马总督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他默默的叹了口气后便如数应允了,不过在踌躇片刻后,此人还是提出了一个请求。 希望能用商船.战船做抵押,从龙兴银行贷一笔低息款子,这些钱主要用来改善澳门的民生,以及发展捕鱼业,使葡民能在当地生活下去。 至于偿还方式,可以用渔获和鲸油等实物来抵扣。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因此徐晋很快同意了,但想了想后他又略带疑惑的问道: “既然你们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国家呢,非要在遥远的海外艰难度日。” “殿下,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马士加路也苦笑一声,操着熟练的汉语表示,国内正弥漫着战争阴云,由于西班牙统治下的长期压迫,本国的民众.贵族们对此感到十分不满,现已推举出了约翰大公作为领袖,这场独立战争酝酿许久,已在各地陆续展开暴动。 西班牙对这一切十分清楚,其国王已经下令让所有的葡萄牙贵族及军队到马德里集中,意图将这些不安分的家伙全部控制,但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哦...原来如此。”徐晋恍然大悟,他对这些西方史不是特别了解,于是打量了这家伙片刻后笑道:“我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国呢,原来是不想淌这趟浑水。” 马士加路也被戳穿后老脸一红,接着认真的解释道,作为一个总督自己的职责就是管理好海外据点,现在并没有接到枢密院的命令,因此也没有理由回国。 此前,由于葡萄牙出现王位继承危机,西班牙趁虚而入攻入其国境,迫于军事压力,葡萄牙的最高权力机构“枢密院”,同意西班牙国王兼领葡萄牙王位,但条件是保持葡国的政治独立,不由西国管辖,葡国的海外领土及殖民地也不得被对方擅自收编。 大夏要成立外籍军团的消息放出后,立刻引起了在澳葡人的轰动,尤其自马六甲而来的那些葡兵,简直如沐甘霖,他们早就揭不开锅了,于是纷纷在大小军官的带领下,纷纷参加报名。 不过加不加入这个军团是自愿行为,大夏军部并不勉强,以防有人出工不出力,在几日时间内,便从澳门岛上招募了两千七百多号葡兵。 之前在跟郑芝龙的战争中,大夏还俘虏了相当数量的各国夷兵,这些家伙中有朝鲜人.倭人.黑人.南洋土着等乱七八糟的存在,其中有一些军事素养相当不错,在劳动改造的过程中表现优异,故而军部从中汲取了少量的朝鲜人与黑人。 至于那些作恶多端的倭国浪人,按照越王徐晋的指示,这些人皆被发往云南的煤矿.银矿中,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外籍军团招募结束后,总人数已经突破了三千,这支部队的许多制度跟大夏正规军不同,就拿武器装备来说,外籍士兵们通常会配发次一等的燧发枪,像长矛大剑等冷兵器也是有的,大夏并不可能训练他们线列战术,长期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改的,因此这是一支冷热兵器混合部队。 如果这些外籍兵觉得武器不趁手,或是想要升级更好的装备,则需要亲自花钱从佛山兵工厂买,只需成本价即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军部为了解决军费而考虑。 理论上来讲,一名战功赫赫的外籍兵定然会赚到许多奖金,那么他的装备也会比别人好得多,装备好又会对作战起到加持作用,从而获得更多的奖励。 从这一点而言,倒是跟在游戏里练号差不多。 第451章 山东局势 与此同时,清军入关之后在山东.山西二地烧杀抢掠,致使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八旗的机动性很强,时刻会对京师构成威胁,忧心忡忡之下,崇祯皇帝只好急召天下兵马勤王。 现如今,大明已经彻底失去了西南和东南地区,仅剩下残破的半壁江山,这些年数十万兵力皆被南贼报销,现在尚且具有野战能力的,也就是边军.秦军以及新京营了。 辽东先锋总兵祖大寿在接到勤王令后,态度十分古怪,先是以要防备关外清兵为由推脱许久,后在多次督促下这才不情不愿的开拔,行至辽锦时,恰逢济尔哈朗.多铎率兵准备策应关内的多尔衮等部,祖大寿便派人去袭杀多铎,虽然这事没办成但却杀了百十来号清兵。 消息传出之后,清廷上下大为震动,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大清的那些贝勒武官们还以为祖大寿是自己的人,故此在心里根本没什么防范,个中详情就要从崇祯二年时说起了。 那时,洪台吉率大军绕过宁锦防线,抄小道杀入河北.直逼京师,这一下可把朱由检吓得够呛,同时对负责边关防务的袁崇焕咬牙切齿,妈的!朝廷每年给辽东投那么多军费下去,结果你这个督师还能让鞑子窜到内地?简直是岂有此理! 之后,袁崇焕在救援京师时被捕.择期问斩,当同行的祖大寿获悉这个消息时宛如晴天霹雳,在惊惧不已的同时,也对当今圣上的做派深感寒心,于是此人一怒之下.率麾下的关宁军打算退回宁远,不管围攻京师的这些清兵了。 朱由检闻讯顿感惊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祖大寿的兵如果走了之后,京师是十分危险的,于是他便连忙召人商议对策,现在就算发圣旨也没用了,因为人家根本就不听,最终,还是司礼太监王永祚表示,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此人回来的话,还得让袁崇焕写封亲笔信才行。 袁崇焕此时已锒铛入狱,听闻要给祖大寿写劝信之后,自是不肯,并声称我死了就死了,何必连累其他人。 但太监告诉他,这信要是写了就可能有活路,没有人不喜欢活着,袁崇焕在犹豫之后便应允了,而效果也非常好,在不断的劝说下祖大寿终于回头。 后来袁被处死,祖大寿于崇祯四年诈降于清,后又逃回锦州,不过这会八旗里还是普遍认为这家伙是自己人呢,权当他是个打入大明的卧底,直到这一次的反水之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此獠一直都是大明的人啊! 多铎等部被袭击后,清帝洪台吉便亲自来到当地,并派人给祖大寿带话,不过却不是问罪或者辱骂,而是言辞恳切道,“一别数年,我不畏艰苦而来,便是想要与你见上一面,将军归顺大清或是留明皆不勉强,你我虽然屡有冲突,却只是各尽其责而已,我不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他表示,自己既然曾经在大凌河放了你祖大寿,那今天就不会假借会见之名诱捕,世人都说我看错了人,我便想让世人知道是他们看错了人,将军是信守承诺的。 洪台吉虽为蛮夷出身,然胸怀宽广.政治手段也极为高超,当祖大寿听到这些话后,也是陷入沉默之中,心里的情绪颇为复杂,最终并未露面。 平心而论,他对这个清帝是有些敬佩的,私底下曾想过,若能把大明皇帝跟大清皇帝对换一下就好了,这样的话,江山何至如此啊。 此时的济南城正在遭遇岳托和多尔衮的大军围攻,守城的是洪承畴的秦军,已经苦苦支撑了许久,他手下的这点人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发动了城中百姓协助守城,恐怕早就顶不住了。 老百姓都知道鞑子喜欢屠城,一旦被他们杀进来,那么大伙都别想活了,所以在这种想法下,众人倒是干起活来十分的卖力,不过一味的防守也不是办法,只要解济南之围,最关键的还是得坚持到援军前来,祖大寿的部队正在赶来救援的路上。 前段时间,洪台吉连发两道劝降信,一封是给洪承畴,另一封则是给祖大寿妻子的,在前者看来,只要这两人肯归顺自己的话,八旗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洪承畴在看完这封信后并未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其烧掉,事实上,他深知朝廷江河日下.仅是在苟延残喘,而东虏.南贼却以战养战.愈发强盛,而且双方都是一代雄主。 如果仅是伪清也就罢了,但现在却是双面夹击,从长远来看,大明彻底完蛋只是时间问题啊。 在这种情况下,最理智的选择是赶紧找一个下家,为自己多准备条后路,不过洪承畴对于选择哪一家还有些吃不准,而且他还想再搏一搏,最起码尽些该尽的责任。 平心而论,他洪承畴是想当个忠臣的,最好是那种力挽狂澜的大忠臣,就像于谦于少保那样千古流芳的人一样,可倘若当不了忠臣,那就退而求其次当个能臣吧。 至于在哪里当能臣,其实没那么重要。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对抗清兵的过程中,朱由检打造的新京营也表现不俗,最起码比各地的守军强多了,这些家伙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见了鞑子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而新京营的兵卒本就是皇庄佃农,在分了田之后干劲十足,虽然这些地也被层层盘剥了一部分,但好歹落实了六七分,这些被崇祯皇帝给予厚望的私人军队,虽然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也勉强称得上野战部队了。 在前不久枣庄的小规模战役中,一千京营兵卒能跟两百鞑子打的有来有回,甚至一度占据上风,如果不是那些军官太过拉跨,瞎几把指挥,全歼对面都有可能。 要知道这些鞑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兵,步甲.骑甲皆有,甚至还有数十号红甲兵,可不是那些包衣奴才组成的仆从军能比的。 第452章 清军回师 但京营的士卒肯卖命,那些由纨绔子弟组成的军官阶级却根本不敢以身涉险,每战必躲在后,即使有战果也不敢乘胜追击,这让那些底层军士心里都很憋屈。 但没办法,朱由检能练出这支头一次上战场就敢跟鞑子硬拼的新军已是不易,除非他天天吃住在军营,事无巨细都要审度一边,否则只要把差事交给手下的人办,那些纨绔都会通过各种方式混进来。 这是很可惜的,如果新京营的上下军官不至于这么拉跨,在优先给饷.优先给粮的.优先补充火器的三大基础下,这支新军是很有潜力的,只要跟清兵干上几场后便能成长为真正的精锐,甚至会比边军还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周延儒在打造这支部队时,参考了许多南贼的战法.战术,以及火力配置与装备,这叫师贼长技以治虏。 这几年的西南战事中,大明虽然屡战屡败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就比如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许多关于南贼的军内细节,并受益匪浅。 崇祯皇帝曾发出灵魂疑问,为何南贼这支由山匪组成的军队,却能在短短数年里拥有如此强悍的实力,甚至都快比肩建奴了,而内阁首辅周延儒是这么解释的: “陛下,臣认为这跟南贼之兵全员火器有很大关系,像关外的鞑子兵,精于骑射者无不自幼操练,十年才能练出一身本领,当然,自古以来所有的精兵皆是如此。” “可这岭南贼兵却不同,火铳的操作十分简单,对体力根本没有什么要求,只要稍加操练待形成规模后,极短的时间内便能拥有不俗战斗,从成军速度上来说,南贼的部队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见圣上陷入沉思,周延儒顿了顿后表示,这就是为什么,南贼的扩张速度如此迅速,每逢扩军之时,只需数月便能拉出战力过人的军队,他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饷银有限的话,那徐贼早就练出五十万大军了。 想想看,被五十万支火铳瞄准是什么感觉,恐怕就算是骁勇的八旗兵也得头皮发麻吧。 “唔...朕明白了。” 听完这席话崇祯皇帝茅塞顿开,要照这么说的话,大明是不是也可以在练兵方面向南贼进行批判性的学习? 他很清楚,要练就一支具有野战能力的精兵是非常耗时耗力的,烧钱不说,培养周期还很长,甚至对兵源都有一定要求,最起码得健壮一些吧,否则怎么挥得动刀剑.披得了甲胄呢。 像步弓手这种精锐更不用说了,没个几年工夫想都不要想。 大明现在不但缺银子.更缺时间,东虏.南贼的前后夹击已经让朝廷分身乏术.喘不过气了,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野战力量不足,而如果深入学习南贼的练兵法,便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暴出可用之兵! 朱由检布满血丝的眸子里燃着了代表希望的篝火,大明的子民何其多也,建奴又才多少人丁?只要能练出大量的战兵,哪怕是跟鞑子五换一.十换一都是赚的!两者的打造成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这样消耗下去,输的一定是建奴! “吾皇圣明!”周延儒先是不动声色的拍了个马屁,接着又皱眉道:“不过这事看起来容易,实际上也不好办呐。” “粮饷是一方面,从哪弄那么多精良火器也是问题,内地所造的铳大多偷工减料.不堪一用,除非朝廷也像南贼一样,将官匠们集中起来搞那个所谓的兵工厂,不过若想让匠人勤恳干活,不但要抓管理,还得给足了薪水才行。” 反正说到底,都是钱的事,没有银子啥都不干不了,简直是寸步难行。 “要是杨嗣昌在就好了...”朱由检默默的叹了口气,想起了那个曾经的宠臣,要说这个现任首辅周延儒还是比较有能力的,办事也让人放心,比温体仁那个老不死强多了。 不过要说起战略规划以及搞钱的能力,还是杨嗣昌更胜一筹,如果此人在的话说不定能设法解决掉银子的问题。 崇祯十一年腊月中旬,年关将至但山东的战事依旧没有停歇,在祖大寿的牵制下,洪承畴所驻守的济南始终未被攻破,不过大明的另一位竑骨之臣.孙承宗却就没这么幸运了。 此人曾在天启年间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崇祯年间主持过松山.军务,亲手打造了关.宁.锦防线和山海关防线,使建奴二十年未曾打破这道壁垒。 崇祯四年时,孙承宗因免官.故而回到了家乡高阳城,在这一次的清兵入寇中,高阳这座小城也遭到了鞑子大军压境,当地知县直接连夜跑路,孙承宗便带家人紧急入城,并亲自主持守城工作。 仅一日,高阳城便药石尽竭,清兵爬上城墙时,孙承宗还在高呼放炮,在这一仗中,他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以及数十名族人尽数战死,后被擒之时,清将称其为“孙宰相”,并希望他能投降,孔有德更是亲自上场劝他,讲述自己降清的心路历程。 孙承宗不肯,在大骂一番后从清兵手里要来白绫,自缢而亡。 而就在腊月底,距离过年仅剩三天之时,山东.山西.河北的清兵却押上截获的人丁.财物匆匆撤退,其左右二翼的统帅岳托.多尔衮两人更是在回师的路上阴沉着脸,毫无得胜后的喜悦。 泥泞的田野中,一大队模样凶悍的清兵骑在马背上嘻嘻笑笑,整个队伍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撤回,连绵十数里络绎不绝,那些同样剃着金钱鼠尾头的包衣辅兵们,则是用绳子将那一个个掳来的百姓串起来,不断用鞭子催促他们走快点。 队伍的中军位置,还拉着数量庞大的板车.马车,上面载满了布绸.银两.粮食.铁锅等各类物资,这些战利品拉回辽东之后,将会被分给那些作战有功的士卒,那些汉人百姓也是一样的道理。 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和硕成亲王岳托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此人时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伴随着沉重的呼吸,裸露的脖颈和面孔处还生有一些淡红色的小疹子,这一系列症状表示他应该是染上了天花。 这使得那些将佐见了他都怕的要死,根本不敢接近数步之内,不过这回,倒是有一两个不怕死的游击凑了过来:“将军,咱们为何走的这般匆忙,大伙还没抢过瘾呢。” “是啊,大明的好多城池都没打,咱们至少还能再掳一倍的财物。” 岳托留着稀疏的胡须,闻言沉声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是皇上亲自下的令。” “虽然信中语焉不详,但我估摸着应该是辽东那边生乱子了。” 第453章 物资支援 辽东外兴安岭地区,兴安山脉中。 这里山峦重重.连绵数百里不绝,山顶.背阴处常年积雪不化.寒冷异常,而在这片困苦的山脉中,便活动着“辽东独立团”。 林昌永现为独立团的“宣慰大使”,类似政委的角色,负责后勤补给.军队内政及有关工作,同时也是与大夏直接对接的联络员,而索伦汉子乌尔塔则为团长,是军事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两人的任命都是由大夏的越王徐晋亲自颁发的。 独立团的高层中,还有几位内统局的干事,这几人轮流在海上奔走,用以传递越王殿下的最高指示,也有权力督促各级军官,另外还有两名军部特派员,专门负责操练独立团士兵,教他们火器战术.战法,特派员都拥有不俗的战斗经验,是专业的军事顾问。 至于再往下,中低级军官皆由索伦人自己担任,目前这个辽东独立团已经扩张到整整五千人的规模,不过索伦兵的数量仅占一半,都是从关外小部落里慢慢吸纳进来的,其余的则基本为汉人。 这些汉人是从哪来的呢? 这就要提到大清的农奴制度的,后者通常都是从关内虏来的百姓,到这辽东之后便会被赏赐给那些有战功的八旗兵,这些农奴的生活十分悲惨,鞑子之所以战力强,便是因为不事生产.专注作战,八旗兵都是脱产的职业军人,像种地及相关生产活动,则由包衣奴才来完成。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反动的奴隶制度,两者之间是主仆关系,汉人农奴对于大清来说就是耗材,后者可以称之为“强盗”政权,这些关外强盗之所以能保持战斗力,说白了便是因为有大量的农奴作为耗材,死了也没关系,完了再掳来一批就是了。 林昌永和乌尔塔曾率领独立团袭击了几个辽东地区的县城,这些地方的守备力量较为松懈,因此独立团在踩好点之后往往都能偷袭得手,攻入县城之后便砍了当地的旗人佐领,将储存的粮草.牲畜等物资悉数掠走,顺便还将那些包衣农奴给释放了。 这些被鞑子掳来的内地百姓都很清楚,继续留在这里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因此根本不需要考虑,大伙都愿意跟着这群解救自己的义士干,大部分青壮二话不说便投了军,而妇女也不愿意继续被鞑子蹂虐,希望义士们能收留自己,她们虽然上不了阵.杀不了敌,但却能干些缝缝补补.为将士做做饭之类的事情。 正因是因为辽东存在巨量的.被压迫的农奴,独立团的发展才能如此迅速,像燎原之火一样席卷大地,甚至他们的存在已经成为广大农奴的精神图腾,而这支原本由索伦人占据主体的军队,成分也就逐渐变了,其宗旨也从“反抗”变成了“解放”。 事实上,清帝洪台吉早就注意到了这些叛民,旗兵也曾赴外兴安岭围剿过两次,索伦兵损失惨重之下,林昌永只好带残部一路逃入东西伯利亚,再吸纳了一些野人部落后又辗转杀了回来,之后更是将这险峻的兴安山脉当作老巢。 这里地势复杂,算得上易守难攻击之地,不过缺陷也很大,环境恶劣的基本没法垦荒种地,独立团平日里靠组织人手打猎.捕鱼,以及出去抢掠粮食,因此在食物补给方面非常紧张,严重时甚至屡屡有人被饿死。 可即便在这种艰苦条件下,独立团的士兵也无怨无悔,鲜有人逃跑退缩,索伦人那是穷惯了,这点苦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比以前过的还好点,而那些前身是农奴的汉人兵,则宁愿饿死.冻死在这雪山里,也不愿再回到鞑子的马鞭下,倒在无尽的劳作中。 如果横竖都是死的话,倒不如死的有尊严一些。 一个月前,辽东独立团终于得到了岭南大夏支援的第一批物资,实际上送几个人过来倒相对简单,辽东地广人稀,走人迹罕见的小路,不被清兵发现的概率还是很大,可如果是大量物资的话,就必须要大量人手.牲畜来运输,人越多越难隐藏,除非清兵都是瞎子。 因此,赵氏运司想要将物资交到独立团手上的话,走渤海这个路线暂时是行不通了,这意味着要将物资横穿大半个清境,因此前者只能走更远更安全的路线,即以福建泉州作为中转基地,从东海驶入倭国海域,再悄悄从黑龙江以北的地方登陆,再由林昌永带人接收。 交给独立团的第一批援助物资中,共有四千支佛山造燧发枪.以及十万发纸壳定装弹和配套的三棱军刺,还有轻便的碗口炮.虎蹲炮八十六门,三斤野战炮二十六门,六斤野战炮八门,而这珍贵的六斤炮中,甚至有二门采用了最先进的一体镗钻技术,这玩意即便是在岭南都很稀罕,步军.水师每回都为其争的头破血流。 此炮的炮管是用镗床在粗壮的钢料上慢慢钻出来的,虽然还是传统的前膛炮,但性能却相当出色,在重量大大减轻的同时,耐用度.精准度以及威力都得到了很大幅度提升,限于目前的生产技术有限,造起来费时费力,因此哪怕是大夏军队都没条件全面换装新式火炮,仅有一些主力部队少量装备了几门。 除了这些辽东独立团最紧缺的火器之外,赵氏运司还用船队剩余的运力为他们送来一些罐头.鱼干之类的食物,当然还有酒精和大蒜素,虽然数量不多,但这些珍贵的要求对于大伙非常重要。 这真是久旱遇甘霖,如此多的物资让独立团的将士们欣喜若狂,大伙纷纷上阵,肩扛手提的好几天才倒腾了回来,尤其是那些做工精良的火炮,更是令林昌永长舒一口气,有了这玩意独立团的实力何止上升一个层次,已经拥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了。 八旗要想吃掉这五千号人,最起码得调好几倍的兵力才行,而且还得运来重炮,否则有很大概率会翻车。 而团长乌尔塔在面对那些火铳.火炮时则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东西他没怎么接触过,索伦人平时狩猎.作战都习惯用弓,之前跟旗兵厮杀时,对方也差不多如此,也就导致这些独立团内的索伦兵对那些黑乎乎的铁管.铁筒有些不以为然。 第454章 清帝的烦恼 林昌永自知大伙的想法,只是笑了笑没多做解释,随后他便让那两位军事指导来操练那些新加入的汉人农奴兵,比如三段击之类的阵法,仅仅几日过去,士兵们便能熟练掌握放铳技能,虽然准头不足.射速也不合格,但百铳齐放时强大的威力还是将那些善用冷兵器的索伦兵吓了一跳。 “我没想到,单个火铳不如弓箭精准,可一旦形成规模后却如此厉害...” 独立团团长乌尔塔望着那数十个破破烂烂的草靶沉默不语,脸色十分凝重,他甚至要了一杆岭南造,打算自己亲自试试。 “砰!”的一声过后,铅子完美的避开靶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击未果,此人却依旧兴致勃勃的再次装填起来。 直到第三发时,乌尔塔这才击中三十步外的草靶,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憨笑道,“此物真是个好东西呐,不过还是弓用起来趁手一些,我们索伦人天生就是猎手。” 林昌永微微点头,接着也拿起一杆火铳抚摸了起来:“索伦人的箭术的确厉害,甚至与八旗精锐对射也不在话下,可话又说回来了,你们部落培养一名优秀的猎手需要多久?” 两人的交流是西南话夹杂着女真语,旁人只能听的一头雾水,而乌尔塔闻言后仔细的想了想,略带感慨的说道:“至少需要十年吧,箭术不精.运气不好的,早就被林子里的虎.熊吃了。” “嗯...十年。”林昌永笑道,“你知道培养一名铳手需要多久吗?三个月足矣!” “甚至只需十天,就能熟练的扣动扳机.取人性命,剩下的时间里大多都在操练队列。” “而且这活儿甚至连妇人都能干。” 他解释道,越王殿下当年就是靠着火器从山旮旯里杀出来的,这才滚雪球似的打下偌大疆土,寻常的军队在大夏步军面前基本上一个照面就崩溃了,哪怕是所谓的精锐也坚持不了多久。 乌尔塔的呼吸急促起来,平日里他很喜欢听对方讲岭南的故事,那里的风土人情让这没出过远门的家伙很想亲自去见识见识,也对那位大名鼎鼎的越王殿下非常好奇。 “这么说来,我们索伦人是不是也该放下弓箭,改用这种火铳?” “那倒不用。”林昌永思索片刻后解释道,你们本就善用弓箭,暂时没必要舍本逐末,索伦人要想把火器玩到弓箭那种程度,也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换装期间可能会影响整个独立团的战斗力。 因此,这些火铳主要是给那些军事素养不高的农奴兵用,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等以后稳定下来,索伦兵再换装火器会比较好。 乌尔塔点头称是,对于这些细节方面的事,这家伙一向对林昌永言听计从,两人算是生死之交,可以无条件信任。 接下来,又试射了几门野战炮,这玩意的威力以及发射时的巨响更是让索伦人脸色发白,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背上的大弓似乎已经过时了,早晚会被这些能发出雷鸣的铁管子所代替。 就在独立团为这批珍贵的物资欣喜,紧急操练之际,大清盛京.也就是沈阳的皇宫内,清帝洪台吉正与心腹幕僚范文程磋商着某事。 “范先生,你来了。”两人刚见面,洪台吉勉强一笑,并未客套而是直接挥手赐坐,而范文程在跪拜谢恩之后,也坦然的落座。 两人虽为君臣,实则关系非同一般。 “圣上这么着急将臣唤来,可是前线生了什么乱子?” 范文程有些疑惑,多尔衮和岳托都是百战老将,应该不至于在内地翻车才是,明军拿什么对付八旗精锐。 “非也,内地战事进展不错,虽然济南城尚未攻破,但我将士已掳获许多丁口.财物,也就洪承畴和祖大寿这两人难对付些。”洪台吉叹道,“不过朕已经下令退兵了。” 听到这话,范文程心里就更奇怪了,不过他的疑问很快被对方解答。 大清的假想敌一直都是大明,战略重心也放在明军身上,但洪台吉也分出精力注视着关内的其余势力,比如张献忠.李自成这些义军的动向,军阀左良玉在做什么,以及岭南那个大夏有什么军事行动。 福建郑芝龙被击败的消息被洪台吉得知后,使得让他心情非常沉重,岭南水师竟然能战胜如日中天的郑家,这对大清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因为在洪台吉看来,郑芝龙这家伙虽然有野心但是不大,主要诉求还是封官进爵.多赚点银子罢了,是绝对不敢对辽东生什么歹心的,毕竟此人虽然战船强横,但步军相当弱。 敢打辽东那是纯属老寿星上吊,嫌活得长。 但夏军却不同啊,他们是真有能力登陆辽东,其步军战力不容小觑,而且大夏水师能击败郑芝龙,说明在南海.东海已经所向无敌了,打不打辽东的主动权皆在人家手里,就大清那几艘破舢板如何是对手? 当然,倘若如此的话洪台吉还不算太担心,因为大夏虽然有能力运兵来攻打辽东,但却没有什么必要啊,两者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好,但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凭空招惹强敌。 但近日根据长时间调查,大清却发现在外兴安岭活动的那些索伦叛民,并不是无故长出来的,似乎与岭南那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但洪台吉却却不敢大意,因为如果消息属实的话,说明大夏早就开始布局了,对辽东是有想法的。 也正是担心大夏水师来趁机攻打辽东本土,同时为了彻底收拾掉那群叛民,他这才急召回岳托和多尔衮二人,准备暂时收缩防御,制定新的战略计划。 “圣上的担心不无道理。”范文程听完后深深的皱起眉头,抿着嘴脸色相当难看,“一旦夏军自渤海登陆,袭击我辽东的话,毫无防备之下咱们肯定会吃个大亏。” “不过臣认为更可怕的是,若大明与这个大夏媾和,到时候我大清将会陷入极其难堪的际遇呐...” 第455章 星星之火 闻言,洪台吉陷入良久的沉默,虽说这个大夏和大明属于死对头,按常理不太可能结盟,但政治上的事谁也说不准,是敌是友,转变也就在一瞬间。 “范先生,朕绝不允许出现此等情形!” “倘若如此,我大清入主中原将会难如登天!” 范文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此他沉思片刻后连忙表示,“皇上,范睢曾告诫秦王要远交近攻,臣认为此话同样适用于我大清。” “辽东本为苦寒之地.人丁稀薄,这使得我大清的国力有限,因此陛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打入关内.占据那些膏腴之地,所以咱们的战略重心依旧要放在大明身上。” “对于这个岭南的大夏,应以结交.盟誓为主。” 范文程的话说的很明白,反正就是绝不能让夏军卷入明清大战,要设法挑拨两者的关系,待大清占领了山东.山西.河北等地后,不但有了充足的地盘和人口,还拥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届时将会扭转这场危机。 “不瞒你说,朕也是这么想的。” 洪台吉长舒一口气,此人现在有些后悔为何当初没有下大本钱招揽郑芝龙,如果此人还在的话,夏军是很难越过这道屏障攻打辽东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水师的重要性,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定要设法把郑家拉拢过来,哪怕封王.封地.送钱也再所不惜! “范先生呐,如今这徐晋早已控制了安南,据闻正在攻打缅甸,朕认为缅兵是断然抵挡不住的,诸如暹罗等小国也非一合之敌。” “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东南小邦都会被大夏占领..” “岭南本就海贸兴盛,朕听说人家光是做生意每岁便有数百万两的收益,现在郑芝龙逃亡倭国后,其产业也被大夏接手,每年利润恐不下千万呐,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款子...” 洪台吉发出阵阵叹息,心中极为焦虑,这种奇怪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 这个大夏借助海贸之利,不但军费充足.而且缅甸.安南.暹罗又是上佳的产粮地,坐拥这么强横的国力,徐晋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甚至于说,从此人身上,洪台吉才真正意识到了制海权有多么重要,当今这个时代,还真不是谁先攻入内地,谁就能称王做祖.号令天下的。 因此,在这次的对话之后,考虑到种种现实,大清的国策发生了重大变化,原本黄台吉认为大明已经快完蛋了,就准备在这一两年内攻克京师。 但现在由于担心大夏趁虚而入,便只好先在辽东要地布置防线.收缩防御,蛰伏观望形势发展的同时,暗自积蓄国力。 如果能通过结交手段,把夏军拉到自己阵营就好了,最差也得让对方保持中立。 可如何搞好关系嘛,还真让黄台吉有些为难,作为大夏的土皇帝,那徐晋只会比自己这个辽东的苦哈哈更富裕,就算想收买人家,也根本没东西拿。 范文程给他出了个主意,表示这徐晋诞有子嗣嘛,不如派出一支使团以和亲之名赴往岭南,如果这事能成最好,成不了的话也可以观察一下对方的态度。 洪台吉闻言表示同意,接着立刻绞尽脑汁苦思起来,自己倒是有不少女儿,但与这个徐子年纪相仿者就只有第十一女.固伦公主了,不过这和亲之事究竟派谁去呢。 这件事他打算之后再琢磨,眼下还有另一件要事,便是将这个有境外势力支持的索伦叛民铲除! 岳托跟多尔衮这两个左右两翼统领尚在回师的路上,其中包括豪格等人,因此剿灭叛军的差事最终落到了豫亲王多铎头上,此人亦是正白旗之主。 眼下,即便有证据表明索伦叛民的背后主使者乃是大夏,但洪台吉并不打算向岭南应师问罪,而是甘愿吃下这个哑巴亏。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旦把这事摆在明面上那就是撕破脸皮了,这并不符合大清的利益,眼下只需快刀斩乱麻,将叛民彻底铲除即可。 多铎领命之后,立刻开始在诸地调兵遣将,半个月内便集结了一万六千的兵力,一路朝黑龙江北部杀去,其中正白旗出动了三千人,黄台吉还令额驸佟养性.率三千汉旗兵协助前者,至于剩下的则是包衣辅兵。 崇祯四年前,清兵可以说是极其缺乏火炮这种重武器,在攻辽东坚城时往往力有不逮.致使伤亡惨重。 该年,因俘虏的王天相会造炮,黄台吉便着手打造大清自己的重炮部队,建立了汉军一旗,旗纛为青色,由佟养性掌管这支火器部队,十年时,又扩为二旗。 林昌永所领导的辽东独立团很快便发现了清兵的异动,并经探查,得知此番前来的皆为鞑子精锐,就连镇国重器红夷大炮都运来十多门,红.白巴牙喇兵也出动了不少。。 此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独立团内部引发剧烈震动,大伙都很清楚,清兵这次是来真的了,是抱着斩尽杀绝的态度,即使追到东西伯利亚境内恐怕也在所不惜。 那些索伦兵还好,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害怕,这些野人对生死看的都很淡,而那些新加入的汉人士兵则不同,这些家伙本就是农奴出身,尤为知晓鞑子的厉害,因此一听这么多清兵杀来,许多人腿都软了。 “兄弟们!没什么可怕的!” 宣慰大使林昌永与团长乌尔塔将那些农奴兵召集到一起,开始进行战前动员: “想当年,越王殿下刚起事之时,我保乡军不过数百人而已,动辄面对成千上万官军来剿,那时的保乡军也不过是由山贼和新兵蛋子组成的而已,论起装备甚至还不如你们呢!” 林昌永神情肃穆的举起双臂,朗声道,“大王曾云,星星之火.阔以燎原!” “只要辽东还存在被欺压的农奴,咱们独立团的火焰就永不会熄灭!早晚会让这冰天雪地里燃起熊熊火焰!” “此役.我等实乃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要让鞑子们知晓咱们独立团的厉害,要让伪清知道,欺压百姓是没有好下场的!” 第456章 新战国时代 就在辽东独立团面临一场苦战之际,崇祯十一年的时光缓缓走到末尾,转眼便到了除夕之日。 岭南的各府城中早已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各工厂.坊,店铺皆放假三日,百姓们喜气洋洋的走在街头,手头宽裕点的便去肉市割上几斤肥猪肉,买上少许肉蔻.桂皮之类的香料,再打上一坛好酒,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度过年关。 经济稍微困难些的,便也花上数十.上百文钱,买个两三斤鱼干,蒸透之后用荤油一煎,倒也是一年中的难得美味,如果再喝上二两烧刀子,那可真是浑身舒坦。 大夏的养殖业已经发展许久,不过这时代的养殖技术还很有限,况且军队的需求实在太大,能留到市面上的肉食其实很有限,很长一段时间内,肉食是凭票供应的,普通百姓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拿上肉票。 不过捕鱼业逐渐发展起来之后,肉食的供应就宽裕了许多,虽然肥美的猪肉依然很贵,但次一等的鱼肉却要便宜很多,尤其是那些价格低廉的杂鱼,大多人都吃得起,只是舍不舍得的问题。 当然这仅限于两广和福建之类的沿海地区,像云.贵这种交通不便的山区,老百姓想吃上一口肉食依旧很难,要解决这个问题尚需时间。 越王徐晋曾在公开场合表示,十年内,务必要让每一个大夏百姓都能喝上肉汤.吃上糙米饭! 这是大将军的承诺,老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除夕这天,桂林的越王府内十分热闹,莺莺燕燕齐聚一堂.将徐晋围绕在饭桌之上,一旁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娃娃,皆由仆人抱着,其中长子徐承麟快满岁了,已经会口齿不清的说一些简单词汇。 次日,内统局总务凌棠呈上一则情报,仔细阅过之后让徐晋啼笑皆非,原来是江西那边的张献忠终于按捺不住,建国称王了,不仅如此,这家伙甚至还向大夏发来请帖,邀请夏使前去见证。 自从湖广流窜到江西之后,张献忠于当地迅速壮大起来,此人本就善于骑兵奔袭,麾下的李定国等人皆勇猛善战,这里的官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在历经几次战役后大多都被献军收编了。 江西是膏腴之地,当地有许多士族豪门,是非常富庶的,占据南昌之后,张献忠便深度学习大夏的看家本领,以强硬手段向那些士绅群体下手.勒索钱财,敢有不从者举族斩首。 像这些宗族的势力的确很强,但这是建立在官官相护的基础上,以及大明统治下,就算朱由检这个皇帝也是很难动他们的,甚至朝廷的命令到了地方早就变味了,皇权根本下不了乡。 但张献忠是什么人?他的农民军就是专门来打破规则的,无论江西本地的宗族势力多强,都不可能跟正规军队对抗,“杀!杀!杀!”就完了。 顺利占据江西全境后,献军已扩充到十八万的规模,张献忠又在当地搜刮了海量财富,这使得他自信心爆棚,一扫昔日颓态,立刻着手准备登基称帝,原本此人是想攻克南直隶后再称帝的,但现在已经忍不住想要提前过把瘾了。 当皇帝好啊,谁不想当皇帝。 关键时候,还是谋士王志贤对其苦苦相劝,表示人家势力庞大的徐晋也不过称个王而已,你怎么好意思直接称帝呢? 这不是徒惹人笑话么,张献忠自不喜这番言论,当即恼羞成怒,可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于是他退了一步,打算先建国称王,至于称帝之事还是等攻下南直隶再说吧。 就这样,于崇祯十一年腊月下半旬,张献忠在江西南昌府建“大西国”,号“西王”,并对手下大加封赏。 恢复实力之后,此人琢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湖广的左军给收拾了! 他张献忠这辈子吃的亏全都吃到了左良玉身上,之前又遭其偷袭,此仇不共戴天。 但说实话,对于要不要立马攻打左良玉,这家伙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的,虽然他心里不太想承认,但左良玉好像真是自己的克星,基本上跟他作战都很难打赢。 而且最主要是,左军现已入驻襄阳城,此城之坚.攻克之难,张献忠深有体会,他实在不想再白白损耗实力了。 但无论下一步的战略如何制定,左良玉却是横竖都绕不开的,否则自己就算去扭头攻打南直隶,此獠八成会偷袭自己的大本营。 “奶奶的!” 张献忠越想越气,面对这种棘手的场面,他决定要设法把大夏也拉下水! 如果夏军愿意跟自己结盟,一块攻打左良玉的话,那解决掉此人简直轻而易举。 但问题是,人家凭什么跟大西结盟呢?搞不好夏军早就对江西有想法了。 这使得他很苦恼,只好打算趁着邀夏使前来的机会,了解一下岭南那边的态度。 同一时间,闯王李自成攻克西安城,并趁着洪承畴勤王之际,将关中迅速占领,又在潼关布下重兵,以防秦兵再杀回来。 在闯王事业迎来第二春的同时,河南杞县人士李岩慕名来投,两人相见甚欢,闯王更是直呼“足下龙虎鸿韬,英雄伟略,必能与孤共图义举,创业开基者也!” 李岩曾为大明举人.颇有侠义之风,生性慷慨豪爽.爱打抱不平,这个脾气倒是很对李自成的胃口。 并且此人有王佐之才,告诫闯王如果想成事的话,应尊贤礼士.除暴恤民.假行仁义.禁兵淫杀.以此收拢人心。 这家伙还很懂舆论的奥妙,竟亲自假扮商人,在陕西各地散播“闯军乃仁义之师,对百姓不杀不掠。”之类的话。 又编出朗朗上口的童谣,“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在他的竭力推动下,这些消息一时在陕.豫各府县火速传播,使得无数青壮跋山涉水.慕名参加义军。 李自成大喜过望,认为此人就是自己的诸葛卧龙,他如今实力暴涨后,便有些犹豫的对李岩说出了想要建国的想法,不过让闯王意外的是,李岩对此并未反对,而是在仔细的想了想后表示赞同,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闯王,如果是前两年,您方才之言李某恐怕得摇头了,不过咱们现在已经在陕西站稳脚跟,今后要吸纳那些明军.明将,以及那些士子儒生,靠义军这个名头显然是不合适的,很容易给人留下贼寇匪窝的印象。” “倘若建国的话,也算是有个正经名头了,可使咱们招贤纳士变得顺利一些,下面将士们也有盼头嘛。” 李自成听了对方的分析后心中大定,紧接着便在崇祯十一年的除夕当日便于陕西建立“大顺国”,不过他也暂未称帝,而是仍号“闯王”。 同时设立了六部等机构,并擢封李岩为吏部尚书,兼领军师一职,李自成还严加整顿军务,行屯田练兵.抚恤百姓之事。 至此,华夏大地开启了新的战国时代,大夏.大明.大清.大西.大顺群雄并立,又有左良玉等军阀蠢蠢欲动,只是不知究竟谁会笑到最后。 第457章 大夏重工 崇祯十二年,正月初。 马六甲地区现已被大夏管控,在此驻有步军三千人.水师两千余人,以及数十艘大小战船,虽然兵力不算多,但岸上.港口处可是修建了不少炮台,建筑材料主要为土制水泥添加碎石制成的混凝土,还奢侈的用了一些铁条当作筋骨。 这种炮台是极其坚固的,寻常的六斤炮弹打在上面仅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坑,哪怕是九斤.十二斤的舰炮,想要将其摧毁也是相当困难,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建造速度比较快。 目前,军部已派专人到当地勘测,打算修建一座永备性军用工事,例如棱堡要塞。 拿下马六甲之后,大夏自然要代替曾经的葡萄牙人,向过往远洋商船征税,具体税额将视货物的性质.价值而定,例如那些从南洋往欧洲倒腾香料的商船,征的税就多一些,因为这玩意利润也高嘛。 倘若是大夏需要的物资,比如硫磺.硝石.粮食.牲畜.鲸油等玩意,那这个税就收的相当低,有时候甚至是免税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期欧洲基本处于贸易逆差的角色,除了火器之外几乎没有什么高附加值商品能向东方出口,反倒是需要花大把大把的银子进口丝绸.茶叶.瓷器.香料等奢侈品,当然还有大蒜素.酒精之类的神药,如果不是有非洲.美洲殖民地持续输血的话,他们早就破产了。 现如今,欧洲商人就连火器都很难卖出去了,因为佛山兵工厂生产的产品,技术性和品质都是相当出色的,大夏已经很少从外界进口火器,偶尔因为急需补充舰炮,可能会对大口径重炮感兴趣。 像澳门的卜加劳炮厂,现已被佛山兵工厂控股,又有一些广州富商也入了股,剩下的少部分则是被马士加路也所掌握,每年的分红皆被拿去救济葡人贫民了。 有了大批资金之后,这个合资炮厂又将生产线扩充了一番,现有工人四千多名,汉匠.夷匠皆有,如果材料充足.产能全开的话,每月可产三斤.六斤炮四百多门,或九斤.十二斤以上的重炮一百五十门左右。卜加劳炮厂产品  佛山兵工厂的规模要大得多,匠工数量是前者的四倍有余,即便是要分出一大半人手用来生产火枪.刺刀.胸甲等军械,剩下的产能用来造炮,产量依旧要比卜加劳炮厂高一些,如果再加上广西各府零零散散的几个中等规模炮坊,仅在造炮速度一项上,大夏在全球都鲜有敌手,像步军所用的野战炮,可月产上千! 至于火枪的话,佛山兵工厂上个月造了足足五千条。 大夏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半农业.半工业的国家,在工业蓬勃发展的同时,对于钢铁.煤炭的需求量是极为恐怖的,因此从北部湾西部到广东阳江流域.这条航线相当忙碌,每日都有密密麻麻的民船.官船载着大量铁锭.煤炭来往运输,佛山已赫然成为重工业基地。 还好早早打下了安南,徐晋这才从当地获得了优质的煤.铁富矿,否则就算有钱也没办法,以两广的矿产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庞大的工业体系,像云南也是有储量不错的各类矿产,不过因为运输成本问题目前仅作为补充力量。 大夏的军械产量之盛是有目共睹的,岭南造的火器质量相当好,这使得内地的各方势力都眼红不已,真想冲进佛山将那兵工厂洗劫一空,但这也只能幻想一下了,真想搞来岭南造,还是得通过正规途径。 例如张献忠前不久就派人来过广东,这家伙在江西抄了许多士绅得家后发了一把,便想着也给步军弄些火器装备,尤其是火炮,这玩意他可是缺得很,随军的炮匠数量实在太少。 左良玉私底下也派心腹来探过口风,想要买些重炮回去,将襄阳城打造的固若金汤,甚至于闯王李自成都动过派人去岭南采购火器的念头,但由于手头不宽裕再加上路途遥远,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黄台吉亦如此,此人深知火器的利害.尤为着迷诸如红夷大炮之类的重炮,从渤海而来的鞑子商队,就曾与赵氏运司沟通过,希望能用马匹.皮草.辽参.现银等物来换红夷大炮,价格方面都好说。 知道这些势力都想从自己手上购买精良火器之后,越王徐晋笑了笑后便很干脆的拒绝了,主要还是不想资敌。 大夏的火器虽然精良,但像火炮这种东西还并未与其他势力形成代差,大家都是前装滑膛炮,无非你岭南造性能比较好而已,军队列装的燧发枪也是如此,将来早晚都是要打的,这些卖出去的火器将会给夏军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死伤,因此这个钱暂时没必要赚。 不过卖军火的确是个暴利行业,徐晋的底线是不能卖现役装备,但淘汰的.过时的就无所谓了,例如如果夏军列装了后膛枪,那么像现在的滑膛燧发枪就成了破烂,有人肯花高价收购破烂他还巴不得呢。 火炮也是一样的道理,后膛炮各项性能对前膛炮都是碾压的,到时候随便卖都无所谓。 就这样,张献忠.左良玉等人想要购买岭南造的想法落了空,不过来都来了,最终便各自买了一些广锅和岭南特产回去,张献忠派来的采办人员为了讨大王的欢心,甚至还斥资买了一辆行政版凤凰牌马车,赵氏运司的技师帮忙将零部件运到江西后,又在当地给组装好。 据说,此人回去之后虽然遭了一顿训斥,不过大西王却对这辆气派的豪华马车喜欢的很,言称这才是天子的座驾,私底下还令巧匠在马车上包了一层华丽的金箔。 另一头。 清兵退走后,山东各地已是遍布疮痍,无数耕田被毁.房屋被焚,连百姓都被鞑子掳走许多,建奴所经之处,可谓十室九空。 由于气候问题内地一直连年欠收,天灾未止又遇人祸,耕田一被毁后,大量的饥民.流民便会滋生层出不穷的义军,进一步消耗大明的国力,这也许正是黄台吉喜闻乐见的。 但无论如何,崇祯皇帝终于能缓口气了。 第458章 洪承畴献策 京师,紫禁城内。 朝会中,朱由检正与众臣讨论善后事件,如今山东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无数人死于饥寒交迫之下,他虽有心赈灾但也无能为力。 毕竟朝廷现在不光缺饷.也缺粮啊。 但还有一件事让崇祯皇帝百思不得其解,这鞑子一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攻下济南,却怎么突然就班师退走了,其中怕是有蹊跷。 数日前,祖大寿在多尔衮的右翼军回师路上设伏,麾下的关宁军阵斩六百多名鞑子,那些首级正运往京师的途中,这是本次的建奴入寇事件中,明军取得的最大战果。 “陛下,建奴仓促退走的确有些古怪,臣认为或许是跟南边有关。” 次辅程国祥紧皱眉头,分析道,“据闻郑芝龙已被徐贼击败,逃亡海外不知所踪,郑家的地盘.船舰皆被南贼接收,福建多崎岖.本为兵家不争之地,可这里倒是去辽东很方便,南贼从东海入渤海的话将会畅通无阻。” 这席话听的众人暗自点头,如此说来这南贼是愈发强盛了,大明的海岸线已经尽数被人家掌控。 朱由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疑惑道:“爱卿言之有理,不过南贼为何要攻打建奴?这两者可是相距十万八千里啊,根本没什么瓜葛,要说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大明还差不多。” 这时,首辅周延儒思索片刻后解释道,建奴退兵并不意味着南贼已经开始攻打辽东,这只是一种假设而已,虏酋黄台吉虽然狂妄却生性谨慎,应该是担心南贼趁机袭击辽东,才将前线大军紧急召回。 乾清宫中一片沉默,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发出叹息:“朕明白了...这南贼是越来越强横了,就连鞑子都要惧上三分,照这个形势,朕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光复西南那天。” “百年之后,教朕如何有颜面见列祖列宗呐。” 若放在前几年,此刻定会有许多大臣站出来劝慰圣上,说些事在人为之类的好听话,什么陛下不要气馁呀,朝廷只要一鼓作气,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但现在,诸文武却皆默不作声,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西南肯定是收不回来了,除非那个徐贼突然暴毙,不仅如此,大明能不能保住剩下的半壁江山都是问题,现在连陕西都沦陷了。 接下来,朝会开始讨论如何应对建奴的下一次入侵,吏部尚书薛国观提议,虽然闯.献二贼皆已称王割据,不过只要没有称帝,朝廷就还可以与之周旋,不如想办法拉拢二贼,让他们为大明效力,这样的话,再对付鞑子就轻松一些。 这个想法立刻引起了大臣们的嗡嗡嗡的议论声,而朱由检听罢之后也罕见的并未发怒,而是认真的琢磨起来。 这所谓的拉拢,无非就是让朝廷承认闯.献二贼的王爵名头,将其占据的地盘合法化,这事的可行性很高,但问题是弊端也很大,承认了一个异姓王就会有无数的异姓王冒出来,会有很多人有样学样。 但不拉拢又不行,先不说能不能剿灭了,就算剿灭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大明本就不多的宝贵兵力将会损失惨重,那么如果再逢建奴入侵,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说实话搁以前,谁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被朱由检给砍了,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的脾性倒是稍微沉稳了一些,偶尔也能压下急躁.就事论事的进行思考。 正当崇祯皇帝纠结之时,一直未曾说话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却站了出来.沉声道: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能否保全这半壁江山.甚至光复失地,就要看朝廷放不放得下颜面了,面子这东西失去了可以再讨回来,可江山若是失去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他对拉拢闯.献二贼的事情表示赞同,并且认为不光可以招抚他们,甚至还要与南边修好,若南贼能跟大明一块对付建奴,那么辽东八旗永世都别想入关! 洪承畴认为,杨督师曾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即与伪清议和的同时剿灭内地叛民,可以总结为先解决内部矛盾再解决外部矛盾,这个战略本身没有错,也是最适合当时环境的,但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了。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闯贼.献贼.徐贼哪一个是好对付的?朝廷哪还有兵力搞什么十面张网围剿人家,不被人家围剿就不错了,所以大明当下的战略也应该变一变,先联合那些割据叛乱势力将辽东蛮夷解决掉,没有这个外地之后,大家便可关起门来解决内部矛盾。 大明乃是正统,无论是任何势力他都得承认朱明皇帝,从法理和道义上来讲,朝廷是稳稳占据制高权的,届时便可使封地.加爵等手段分化这些军阀.使其内斗,大明趁机积蓄实力,等这些反贼斗的差不多了再挨个收拾,也就是拉拢一批.打一批! “卿果真是朝廷栋梁.大明臂膀!” 朱由检连叫两个“好”字,噌的一下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洪承畴的战略规划使得他顿感拨云见雾,为了祖宗基业.为了大明江山,自己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反正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爱卿勤王有功,死守济南城二十余天.使得建奴寸步难入,否则我城中数十万百姓定遭屠戮。” 崇祯一脸欣赏的注视着洪承畴,接着道,“方才所言亦令朕茅塞顿开,朕今擢升你为兵部尚书,总理晋.鲁.豫.湖四省一概军务。” “至于三边总督,便由曹变蛟暂领吧,此人这番与建奴作战亦非常勇猛,是我大明之良将。” 洪承畴大喜过望,但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随即连忙叩谢圣恩,但同时他又感到一阵头疼,从三边总督升任四省总理,虽然权力更大,但这个担子也是相当重的,就拿湖广来说吧,南部数府已然沦陷,北部襄阳又盘踞着左良玉这个地头蛇。 河南连年大灾.层出不穷的叛乱,山东.山西刚遭到清兵荼毒.遍地疮痍,要挨个解决这些问题是很有难度的。 第459章 兵临倭国 缅甸,东吁城。 敏建县一役中,罗延康所率的大夏远征军将缅军杀的落花流水,俘虏上万名缅兵,并擒获各级将佐数十人,缅王他隆见势不妙只好断尾求生,在御林军的掩护下向王城逃去,并于路途中收拢了许多残兵。 罗延康紧随其后,派胸甲骑兵不断对缅军残部进行追击,直到远征军抵达东吁城外的时候,城中的文武大臣已经吓的面无人色。 大家都没想到,这些汉军的战斗力如此强横,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明明喝了亲敦江的水,为什么跟没事人一样。 这个疑问自然无人解答,而城外的汉军已经如法炮制了,据说正在往江里丢尸体,闻此消息,他隆自是又急又怒。 以残余的几万兵力,这东吁城倒是有可能守上一阵,不过一旦水源被污染后,城内立刻就会大乱,可见这汉人的手段之歹毒! 蕴纪达奴陀的面孔衰老了许多,作为东吁王朝的宰相他这会也是坐立不安,自己布下的毒江计竟然没有起效,也不知是如何被识破的。 “大王,唯今之计还是跟汉兵议和吧,咱们缅甸不过是寡国小邦而已,是打不过这个如日中天的夏军的,只要能休战,哪怕将那些从滇境掠回的地悉数还给他们也无妨。” “如果此事谈不拢的话,大王便设法突围能逃多远逃多远,只要王室血脉尚存迟早有复国那一天,至于这东吁城,便交给老臣死守吧!” 紧接着,罗延康很快收到了城内送出的手书,缅王他隆表示自己认输,希望天朝上将能停止刀兵.双方休战和谈,为彰显诚意.以及赔偿天兵们的损失,自己会拿出财宝.粮草.女人来赔偿,具体数目都好商量。 不仅如此,缅甸愿意将从云南占据的几个县交还于王师,日后还会奉大夏为天朝上国定期上贡。 总的来说,东吁王朝希望用赔款.割地.俯首来换取远征军退兵,缅王他隆已经意识到这群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真不知道明国的岭南边陲怎么就突然蹦出来这个势力。 罗延康看完信后有些心动,但想起大王的嘱咐后便有些犹豫不决,徐晋曾告诉他,这群缅贼都是狼子野心之辈,务必要将其彻底铲除,否则会为大夏日后在当地的统治而埋雷。 因此军部的意思是,攻克东吁城之后便将缅邦境内的王族宗室.贵族官绅以及各类头人.土官悉数抓了,全押回劳改营效命,总而言之就是将那些在民间拥有话语权的人皆拿下,如此,剩余的缅民就好管理的多。 只要大夏有意识的将他们的文化抹除,三代人过后,这里的人就不会认为自己是缅民,而会更认同大夏。 双方没谈拢之后便再度打了起来,最终历经六日,远征军在火炮的连番轰炸和爆破工事下,攻破了这座王城,将东吁王朝的文武包了个饺子,包括他隆和几个儿子皆被俘, 这近两百号人立刻被绳子串成糖葫芦,然后由专人押回广西,为大夏的种植.烧砖.挖煤等事业添砖加瓦。 远征军还俘虏了四千多名匠人,其中大半都是被缅兵掳来的汉民,这些人一看终于能回家了,顿时喜极而泣。 除此之外,沐天波与莽白二人也在突围时被擒住,两人本想来个横刀自刎的壮烈之举,可关键时候又下不去手,犹豫之下便被捕获。 目前,缅军的战事已经基本结束,东吁王朝的主力部队死的死.逃的逃,还有许多主动向王师投降的,大的乱子已经生不起了,但各地仍存在小规模的反抗势力,而接下来的治安战则由卫戍军接手。东吁城  另一头,在倭国本土。 此前郑芝龙觉察到幕府正组织各地大名来围剿自己,便很干脆的放弃了长崎这个落脚点,一扭头便乘船去袭击倭国的中枢江户,不过德川家光早有防备,因此这一仗的战果并不大,在倭兵铁炮.大铳的打击下,郑家甚至都很难上岸。 不过另一头,施琅所率的奇兵却成功登上京都,潜入御所附近意图将当代的兴子天皇给擒住,虽然最终被反应过来的倭兵拼死击退,但这消息传到江户后还是将德川家光吓了一跳。 说起来,这个兴子天皇的母亲是德川家康的孙女,因此她与当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是有血缘关系的,不过稍微有些疏远罢了,但也因为这一层因素,故而与幕府的关系还算不错,当然也是没有实权的,只是个吉祥物.工具人的角色。 可无论如何,天皇若被擒被杀,对于整个倭国都是精神上的重创,甚至会动摇幕府统治的根基,因此德川家光在汗流浃背过后,连忙又向京都派了数千兵马支援。 之前,大夏曾向幕府发来照会,说这个郑芝龙是他们通缉的要犯,倭国若是敢窝藏的话后果自负,一旦此人登陆,还请立刻擒捕交给大夏。 如果放在以往,面对这种不恭的言论,德川家光是不屑一顾的,你一个明国的边陲军阀张狂什么?再厉害还能打到江户不成? 但这回的事却有些不一样,以郑芝龙这么雄厚的海上力量竟能被大夏击败,成为丧家之犬,可见大夏水师的强横战力,这是真能威胁到倭国本土的。 因此,德川家光现在对这个郑芝龙恨之入骨,你说你跑哪不行,海上那么多岛屿随便占一个不就完了,为何非要给幕府惹一身骚。 绝对不能让此人留在本土! 为了不招惹麻烦,德川家光费尽心思,几乎把能调动的力量都动完了,势必杜绝郑贼再次上岸。 双方的拉扯战进行了许多,而就在这一天,倭国海域上骤然出现了另一股强大力量,上百艘风帆战船来者不善,朝着这个大岛屿驶来。 这正是郑元秋的舰队,在拿下马六甲后便马不停蹄的朝倭国开来,目的嘛自然是为了与“幕府”合作开采银矿。 在整个东亚,只要有金矿.银矿的地方,都会出现夏军的忙碌身影。 第460章 舰炮洗地 “妈的!” 大夏的水师突然出现,使得郑芝龙一阵气急败坏,这段时间他的海上游击战还算顺利,虽然暂时上不了岸,但却从倭国海岸线上掠了不少物资,将这些奴隶.粮食.牲畜之类的战利品分下去后,顿时士气大振。 这家伙还想着这么耗个一年半载,把德川幕府给吃垮呢,没想到夙敌这么快就来了。 因此,当发现大夏舰队的那一刻,郑军立刻进行了紧急撤退,从倭国南海道逃向虾夷岛.也就是北海道附近。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过你.老子不跟你打就是了! 虽然郑芝龙咽不下这口气,但现在只有跑路才是最理智的,在撤离的同时,他还派手下乔装打扮,混进倭国想搞清楚夏军的动向。 数日后,长崎当地恐慌一片,无数戴着斗笠的足轻.拎着长枪,在大名的咆哮中奔向码头处,因为那里的官员刚刚回报,说是发现了大量的战船正气势汹汹的朝这边驶来,绝对是来者不善!小日子长枪足轻装束  这个时候长崎当地是有上万兵力的,因为之前为了将郑芝龙赶走,德川家光以幕府将军的名义令附近的宫崎.熊本.佐贺.福冈几个藩国出兵,不过当这些大名率兵抵达长崎时,郑贼已经退走。 “将军,倭人似乎不太欢迎咱们呐。” 南宁号战列舰上,陈文俊站在甲板上.架起了望筒观察了片刻,只见前方的港口处正有许多倭兵在来回奔走,场面虽然混乱但却不像逃跑,应该是在布置防御。 “用不着他们欢迎。”郑元秋抚须一笑:“咱们有手有脚的,可自行上岸。” “传令!所有舰炮都给我瞄准岸上的倭兵,先轰上一个时辰再说。” 这百十艘从南洋而来的战船皆是大夏水师的精华所在,除了那几艘战列舰之外,其余的也都是改装后加强版盖伦战船,仅论火炮数量,便有数千尊之巨,这是这么恐怖的数字。 “轰!” 南宁号旗舰猛地一震.使得海面上泛起阵阵波澜,最底层的炮舱中正有两百多号炮手忙碌着,在他们的侍弄下,数十颗硕大无比的炮子从黑乎乎的炮管中射出,划破空气后带着尖啸声落向码头,其中一些落进人群之后,将岸上的倭兵砸的血肉横飞。 一般在这些战列舰上,口径最大.质量最重的舰炮会被安放在底层甲板,次一等的在中层甲板,至于顶层甲板上的基本都是轻炮,这种法子是比较科学的,能让船的重心比较稳,不至于头重脚轻。 南宁号作为一级战列舰,火炮的等级是比较高的,拥有三十二门重型舰炮,这些炮子的重量大致在二十一斤左右,所以这种重炮也可以称之为二十一斤炮,这是由佛山兵工厂所造,属于综合性价比最高的重型舰炮,在材料.工艺没有得到大幅度升级之前,口径更大的炮就太过沉重了,舰船载重量毕竟有限。 南宁号开炮之后,其余诸船也纷纷发出轰鸣,仅仅两轮炮击之后,白色的硝烟已在海面上近乎凝结为实质,于是大夏水师不得不暂停火力,让战船往前面驶段距离,以越过这道影响视线的烟雾地带。 倭兵哪里见过这种手段,那些足轻这会已经被吓傻了,原本为了迎敌而列的战阵,此刻已然大乱,到处都是哭喊奔走的人影,就连那几个见多识广的大名,也不禁后脊梁冒汗。 在他们的印象里,若论起舰炮数量和威力的话,那还得是荷兰人的船,西班牙.葡萄牙也还行,但稍逊一些。 至于大明这边,像之前的广东水师因为经费问题,舰炮数量是严重不足的,这一点倭国非常清楚,因为当时有很多浪人就活动在北部湾.南海地区当海盗。 “巴嘎!快用大筒反击,给我击沉这些船!” 佐贺藩的大名.松平行二暴跳如雷,此人身材矮小却很粗壮,身着黑红交加的豪华大铠,其材质是由皮革片与铁片叠甲混编而成,虽然防护力堪忧但制作工艺却很精美,再配上那顶u字形的金色牛角兜帽,显得造型极为夸张。大铠示意图  先不论大铠的实战能力如何,气势却是很足,穿着这身行头往这一站,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大名。 至于宫崎.熊本等藩的几个大名,也差不多是同样的装束,虽然他们都知道大铠其实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却深信穿着此物可以震慑敌人。 面对敌船的舰炮洗地,长崎港口在混乱一阵后也反应了过来,在军官的咆哮声中,那些足轻立刻推来了一些炮车,也就是所谓的“大筒”,甚至许多足轻还抱着一把模样怪异的火绳枪,倭国将这种沉重无比的短粗火绳枪叫做“铁炮”,这玩意可以发射常规铅弹.霰弹以及专门破坏船只的特殊子弹“棒火矢”。日式铁炮示意图  原本,这些火器都是为了对付郑芝龙的船而准备的。 数十门一字排开的大筒炮车左侧,一个穿着薄铁甲.脑袋上扎着布条的倭国军官,拔出腰间的太刀猛地向下一挥,同时大叫道:“大炮を撃!” 在他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中,大筒猛的向后一退,化作小黑点的炮弹立刻朝大夏舰队的方向飞去。 “噗通!噗通!” 海面上骤然升起了许多水花,由于射程和精度问题,这些炮弹大多掉进了海里,偶有几个击中的,威力却也不足,无法对战列舰造成有效的伤害。 反倒是长崎港口处那些固定炮台比较有威胁,不过郑元秋早就令各船重点照顾这些地方,那些倭国炮手被压制的根本抬不起头,好久才能放出一发。 一看这架势,那几个大名立刻不约而同的率部下开始跑路,放弃了抵御敌船的想法,原因很简单,长崎本就不是他们的地盘,大家不过是奉命过来赶走郑芝龙的而已,如今已经尽责了,既然这群不速之客实在太难对付,还是趁早离开此地比较好,没必要把自己的兵打光。 这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还容易被周围藩国或幕府吞并。 因此,仅仅过了半个时辰,港口的倭兵在反击无效后便开始撤离,不一会的便跑的无影无踪,郑元秋有些奇怪,心道这倭人这么不经打么? 老子还没登陆呢! 第461章 小野四郎随军记 大夏舰队用舰炮轰开倭国国门之后,随着战船攻入码头,四千陆战兵迅速登陆,这一上岸之后,发现码头上早已空无一人,泥泞的地面上杂乱的散落着许多长枪药石。 “追!倭人尚未走远。” 杨光北穿着半身胸甲,头戴一顶金色钵盔.右手持有一柄锋利的佩刀,左腰间还别了把短铳,此人样貌寻常,操着一口乡音浓重的粤语,而这副装扮明显大夏的中高级武官。 没错,这家伙正是“南海五虎”之中的下山虎,乃郑元秋麾下爱将,曾为广东水师降将出身,不过比起海战而言,他却更善地面作战,因此登陆工作正是由此人负责。 杨光北经验非常老道,上岸后仅朝码头周围略微一扫后便心知肚明,脚下的泥地里虽然扔有不少冷兵器,但却很少能看见火枪和火炮,倭国乃小邦尔,资源匮乏.财政紧张,那些大名自然是舍不得丢下火炮这种心肝宝贝,可带着这些玩意跑路的话,又会大大拖累行军速度。 此刻,长崎港口向西二三里外的小道上,大量的倭兵正在由此向四面八方撤退,在领主大名以及武官的呵斥下,足轻们跑的很快,不过那些宝贝蛋大筒,却逐渐的落在了后头。 小野四郎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活像一只成精的泥鳅,他浑身赤裸.胯下缠着包了浆的兜裆布,这布条原本应该是白色的,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灰黑色,散发着若隐若现的骚臭味。 作为一名最低级的杂兵.这家伙因为胆小怯懦,连正经足轻都没当上,被大旗老爷分配到大筒组当了名杂役,也就是推炮车的,唯一配发的武器是那柄削尖了的竹矛。 在佐贺藩时,小野四郎的身份是一名“本百姓”.也就是拥有自己田产的农民,前些日子正在水田里翻泥巴之时,却突然接到了领主颁发的征召令,几经打听,据说是长崎那边出现了一支穷凶极恶的海盗,松平大名奉命前去征讨,不仅如此,就连熊本.宫崎几个藩国都会出动。 在倭国军事制度里,上了“军役单”的足轻才算是大名的自己人,其吃喝拉撒皆有大名负责,相当于常备的正规军,而像小野四郎这种被临时征召的“本百姓”,某种程度上与大明的卫所兵差不多,打仗的时候都要自带干粮和武备。 没有饷银不说,还得自费打仗。 小野四郎家里有三十亩薄田,这个收成按理来说还是可以过的不错,但因为这家伙懒惰嗜酒,平日这些田产便都交给佃农来种,每年给人家结完酬劳,还得给领主缴纳土地税.人头税.栋别税等等,也就根本剩不下多少粮食,日子过的很是紧巴。 因此一听说要打仗,这家伙还有点兴奋呢,要知道他这种征兆兵虽然无饷可拿,不过若是仗打赢了的话,却能分到一些战利品,哪怕是分到一柄长枪.半幅铁甲,再卖给大名后也能换个两三贯钱。 如果运气好,还能从死人身上摸点钱币.金银之类的外快,只要机灵一点,这种灰色收入一般也没人会发现。 就这样,因为自家粮食大多被换了酒喝,小野四郎只能舔着脸跑到村长家借了一石糙米,言称等打了胜仗回来会还对方一石二斗,这才让死了爹娘般难受的村长脸色稍好一些,没办法,这整个村的征召兵全跑他家来借,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而且这些穷鬼借了粮之后,什么时候能还上还是个问题,万一死在战场上也就成了烂账,可不借又不行,如果穷鬼们因为背不起粮食而无法服役,自己这个村长还会遭到代官大人的斥责。 就这样,小野四郎与村里的其他征召兵在清点完毕后,被井上大人带着朝城中集结,小野家拥有一辆破旧的独轮小推车,虽然上了年头.推起来嘎吱作响,但在行军的途中却可以一次性驮好几个人的粮食,这也使得他不用亲自背那沉重的粮食,而是让那几个收了益的村民来轮流推车。 但好景不长,到城里之后这辆独轮车便被大名麾下的小荷驮队.也就是辎重营借走,不过这个“借”可不是商量,而是半强制性的,理论上来讲,把独轮车借出去后,待战后小野四郎便能获得大约十五斤糙米的租赁费用,能抵消掉自备打仗的一部分粮食,不过这些米通常很难拿到。 当然,如果小野四郎运气不好暴毙于战场上,那么这辆独轮小推车和剩余的口粮并不会交还给死者家中,领主老爷只会含泪将他的包给舔了。 像他这种不在军役名单上的临时征召兵,连抚恤金都没有。 兵粮丸的事情总算解决了,但现在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搞武器,小野四郎需要自己准备武器,因此他到城里之后,立刻与其他村民来到了“御贷刀”所,这个机构便是专门向服役的征召兵以借贷的方式租赁武器的。 可仔细瞧了瞧后,众人皆面露难色,这里的刀工艺粗糙不说.还缺乏保养,大多已经锈迹斑斑.又烂又钝,尺寸还不一致。 有的刀刃早就豁了口,还有一些的刀柄已经松动腐朽,拿这玩意上战场别说立功了,能保住小命就谢天谢地。 只要往腰里一别,便无时无刻在提醒旁人,自己是个最低级的杂兵! 之后,小野太郎寻思要不自己打一把刀吧,将来还可以传给自己的儿子.孙子,于是他前往铁匠铺问了一下,可这价格却让人暗自咂舌。 光膀子的大胡子铁匠仅瞥了一眼这位客人的装束后,便知道是个穷鬼,那包浆兜裆布的异味让铁匠皱起了眉头,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太刀一把需六贯文,打刀二贯文!” 小野四郎倒吸一口凉气,自己一年的收入都不够买把太刀,而且他听人说过这一行的水很深,太刀造价成本不过一贯文出头而已,打刀的刀条甚至只要几百文,但见这铁匠长相凶悍,却也不敢与之争辩,免得凭空挨顿胖揍。 没办法,最终他只好跟同村的服役兵从城里买了几根竹子,用柴刀将其破开后削尖充当枪矛使用,好在领主井上大人对此不以为意,反正这些杂兵就是专门挨炮子.铳子的,拿啥武器.拿不拿武器其实都没区别。 第462章 一骑讨! 在经过整整三日的军事训练后,佐贺藩的军队便开往长崎,两地的距离很近数日便可到达,而经过这三天的操练,小野四郎这个杂兵也算是勉强学会了如何用竹矛捅人,以及一些简单的军事信号代表什么。 接下来,他被分到了“大筒组“,相当于炮兵足轻的随从,跟骡马所扮演的角色差不多,干一些牵引炮车.搬运药石的活计,这工作好就好在不用上一线战场,只要不遭到骑兵袭击,还是较为安全的。 直到抵达长崎后,大伙都摩拳擦掌.对这场战事充满期待,据说这回的敌人是从明国来的海盗,要知道海盗可是相当富有的,若将其击败的话不知能缴获多少战利品,不但武士老爷可以发笔横财,就连下面的足轻.杂兵也能粘点肉腥。十七世纪长崎港  可下午时分,井上大人去大名那开完会后.回来时却满脸不爽,原来是明国的海盗太过狡猾,见无法对抗大军便放弃长崎跑路了,大伙听罢都很失望,有的杂兵甚至当场嚎啕大哭。 没有仗打就意味着没有战利品和各种灰色收入,那些借来的粮食自然也无法偿还,这一次行军可真他妈的亏大发了! 无奈,井上大人告诉麾下的足轻和杂兵们,松平大名已经决定退兵了,熊本藩和宫崎藩的军队亦是如此,今日暂且原地休整一天,明军准备回佐贺吧。 正当小野四郎这些杂兵暗自神伤之际,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支明国海盗虽然逃走了,但却来了另一群海盗正朝长崎港口驶来,当听到这群不速之客的规模很大,拥有不少战船之后,大伙在紧张的同时心中无比的兴奋。 好哇! 太好了! 只要有仗打,老子就不用破产了。 对于能否击败这群海盗,小野四郎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佐贺的军队如此强大,光那些铁炮足轻便有上千名,就连大筒都有好几十门,况且熊本.宫崎的友军会联合作战,这区区海盗如果敢袭击长崎的话,定叫他有来无回! 但很快,大伙就发现不对劲了,喜悦的心情瞬间跌入冰窟。 这他妈哪是海盗啊? 海盗要是有这么多巨船,还当什么海盗? 小野四郎站在长崎码头上,膛目结舌的看向那群正在逼近的庞大舰队,其余足轻和杂兵们脸色的表情也差不多,面对这种宏大场面直接陷入呆滞,直到屁股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后,他这才恍然回神,扭头一看原来是持旗大人正拔出利刃,癫狂的挥舞起来,并冲着大筒组的足轻咆哮如雷: “大炮を撃!” 之后的事就不用说了,这场战争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半个时辰后佐贺军全员败走,松平大名马术出众所以跑的最快,普通足轻丢下武器后轻装上阵也能紧随其后,而他们这些大筒组的人,因为要把炮车带上,所以严重影响逃跑速度。 可井上大人在驾马离去之前,曾对大筒组的足轻和杂兵们下了死命令,务必想尽一切办法办法保全这些大筒,若敢私自丢掉的话,等回了佐贺定会被松平大名问罪,那是死路一条。 急速说完之后,留着月代头的井上大人便一夹马腹.率百十名铁炮足轻飘然离去。 而这会,小野四郎与其他四人所推的这辆炮车却不幸陷入了泥坑之中,这把大伙急得满头大汗,吃奶得劲都使出来了,连持旗大人也一同上阵帮忙,半晌才把大筒给弄出来。 可这一耽误,那群该死的海盗却已经追上来了,听见背后传来的喊杀声,大筒组的人惊愕回头,视线尽头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敌军。 小野四郎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恐惧,而持旗大人在浑身战栗的同时,却壮着胆子命令足轻发射大筒,朝那些敌军攻击。 大伙一听这话直接亡魂皆冒,若乖乖待在原地投降尚有活路,可现在炮击人家不是找死吗,因此那些足轻为了活命,都很抗拒这个命令。 持旗大人见没人肯听他的,“噌!”的一声拔出太刀就要发怒,但见周围人都面色不善,最终也只得悻悻的收回佩刀,随后咬着牙,自己操弄着一门大筒朝敌军射击,嘴里还不时念叨着什么天皇万岁。 大夏陆战兵很快将这群家伙包围,一名叫做汤元的协统走了出来,打量了这群惊恐的倭兵一眼后将视线停留在那个头上绑着白布条.穿着半身甲,背后绑着一杆蓝色小旗子的人身上,看这装扮,此人应该是领头的。 “方才,是你开的炮?” 汤元胸前挂着锃亮的胸甲,头戴着一顶红樱盔,脚下则是一双黑色牛皮靴,整个人的身材非常高大,他拔出佩刀之后便遥遥指向那名倭军武官,眼神很是冷漠。 但回应他的,只是一阵叽哩哇啦的叫喊,那位大筒组的持旗神情激动的抽出太刀,表情十分凶狠。 在小野四郎的视角里,那位体型雄壮.穿着精良铁甲的将军不知说了些什么,持旗大人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便在大骂一阵后表示正是自己亲自开的炮,作为一名武士,他要与这位敌将玩“一骑讨”! 这意思就是单挑,也可以称之为决斗,在倭国的武士阶层里,身处劣势的武官时常会搞这种复古的路数,而如果对方肯应战的话就有可能一换一,若是不肯,将会被人耻笑没有勇气,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士。 汤元有些疑惑,不过从肢体动作上也明白了对方想干什么,于是他露出冷笑打算亲手解决此獠,不过这时,身旁的陈标统却快步将其拦住,沉声道:“大人何须亲自动手,他还不配。” “此事便交给属下吧。” 说着,陈标统丢下短铳,抽出腰刀边向前.边凝神打量着这名倭人,而那位持旗官也卸下背后的旗帜,以双手持那柄太刀站在原地,口中正癫狂的大叫着什么,像是报菜名一般,两人直接的距离逐渐只有二十步左右。 而周围的陆战兵们此刻也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这种有意思的场面仅在三国演义里听过,倒还是头一次遇见,因此大伙不禁挥舞着拳头为自己人加油打气。 “真尼玛聒噪!” 见这倭人像苍蝇一般喋喋不休的念叨了许久,就是不动手,陈标统怒从心中起,急速冲向前就是当头一刀斩下,倭人又惊又惧,仓促应招之下仅仅三式过后,太刀便被斩断,紧接着一颗上好的月代头掉在地上,拖着血迹咕噜噜的滚了两圈。 “他刚才在说什么?” 陈标统砍死此人后深吸一口气,随后甩了甩刀身上的血渍,扭过头面无表情的朝那些被吓傻了的倭兵问道,只可惜双方语言不通,后者还以为这位猛士要大开杀戒,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这倭人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事成了陈标统的心结,他这个人不但脾气暴躁,而且性格执拗,要是不把此事搞清楚的话晚上都睡不着觉! 第463章 猴骑兵 大夏水师陆战兵追杀了好一阵,引得那几个大名十分不满,手下的武士们更是人人愤慨,再三请命要回头给这些家伙一点教训瞧瞧,老子只是不想打而已,并不是怕你! 宫崎藩的大名秋月种春怒不可遏,那些该死的海盗在后面穷追不舍,许多怯懦的足轻为了跑的快些,连武器都丢了,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于是秋月种春愤怒之下,决定派自己的精锐部队。 本次宫崎藩共出动了三千二百四十六人,除了杂兵.枪足轻.枪武士.铁炮足轻这些常规兵种之外,还有一支两百一十四人规模的骑兵部队,这是秋月家的精华所在,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弓马娴熟的武士。 当然单一的骑兵是不行的,还需有枪足轻来配合。 很快,正在追杀这个方向倭军的陈标统目光一寒,发现竟然有一支倭兵不退反进,怪叫着朝后面杀来,乍一看估摸着有个六七百人的规模,其中三分之一是骑兵,其余的皆是持枪的步兵。 这仔细一看后,陆战兵们不禁面面相觑.有的人甚至乐出了声。 倭国不产良马,本地的马种肩高普遍只有一米二,像肩高一米四的马不是没有,但却十分罕见,而倭人本就身材矮小,再骑上这种山地矮马,简直就像猴子骑狗。 另外,这群骑兵竟然尽数着五颜六色的甲,背后还插着一杆小旗子,虽然这甲看上去很垃圾,但通常能有“披甲插旗”待遇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见此情形,大夏陆战兵不禁笑曰其为“猴骑兵。” 当然嘲笑归嘲笑,步兵面对骑兵还是不能大意的,这些倭马虽然速度不快.缺乏冲击力,但耐力很强.小腿粗壮适合在复杂地形下跋涉,这个特性倒是与大夏的西南山地矮马差不多。 于是在陈标统的指挥下,附近的数百号陆战兵迅速在原地扎出了两个空心方阵,接着架起燧发枪沉静的瞄向前方,这一套战术动作经长年累月的操练下来,已经非常丝滑了,要知道陆战兵的单兵素质即使放在步军里也是上等水准。 那些倭骑冲到一半就发现不对劲了,口中的怪叫顿时嘎然而止,这个模样的古怪的铁炮阵他们虽然没见过,但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别的不说,光这铁炮的数量就让人头皮发麻! 于是,骑兵老爷们立刻减缓速度,让身后正在狂奔的几百号枪足轻先去试试水,这样就可以观察一下这怪阵是否有什么破绽,当然前者也没闲着,而是纷纷从背上摘下和弓,准备伺机放箭打乱对方阵型。 “放!” 陈标统一声令下,空心方阵顿时百铳齐鸣,这些倭国枪兵冲的很快没一会就进入了射程,他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些家伙大多穿着布衣.额头上绑着一根不明其意的绷带,脚下基本都是草鞋,而少数人则戴着配有屁帘的蓝色斗笠.披着红褐色半身甲,后背还有一杆小旗子,应该是小队长之类的角色。 连续两轮排枪下去直接将这数百名倭国枪兵放倒一大片,后者甚至都没有机会与对方短兵相接,就死伤了三成之巨,其余的人被这可怕的铁炮阵吓坏了,顿时一哄而散。 这时,那些倭骑兵已经趁机接近,开始朝大夏陆战兵射箭,刚才那一幕他们也看的一清二楚,因此这些家伙现在都心惊胆战,根本没胆去冲击人家摆出来的铁炮阵,只能在外围玩玩远程抛射。 “弟兄们,上刺刀!” “冲啊!” 快速抽出挂在腰上的三棱军刺,陈标统娴熟的将这玩意往燧发枪口上一挂,咆哮着朝前方的猴骑兵冲去,而其余的士兵见状也是有样学样,原本的空心方阵也变成了一面快速推进的刺刀墙。 早知道这群倭国骑兵如此之弱,刚才还摆什么阵,倒不如直接反冲锋呢! 虽然步兵冲击骑兵属于倒反天罡,但在夏军这,此事还真发生过不少回,刺刀的列装使得铳手近战能力非常不错,当大伙肩并肩组成严密队形时,是真有能力冲击陷入溃败的敌方轻骑兵的。 当然,如果面对的是彪悍的重骑兵,而且还是士气旺盛的时候,那纯属茅坑里点灯。 找死。 面对这种场景,尽管那些倭骑兵心肝发颤.腿肚子哆嗦,但关键时刻武士道精神还是派上用场了,这些家伙基本都是武士身份,虽然正在快速逼近的刺刀墙让人恐惧不已,可一旦逃跑的话将会失去一切荣耀,就算逃回藩国也会要切腹的。 于是在横竖都是个死的情况下,两百多号倭骑兵经短暂的迟疑过后,朝着迎过来的陆战兵发动了癫狂的冲击,为了壮胆,这些人皆发出各种刺耳的怪叫,然后抄着那柄短骑枪迅速向这群该死的海盗杀去。 战斗结束的很快,在刺刀与铳子的严密配合下,缺乏冲击力的倭骑兵在撞到刺刀墙后队形顿时陷入停滞,紧接着陆战兵便三五人一组将其围住,捅马的捅马.捅人的捅人,大伙的分工都很明确,碰见那些武艺过人的家伙,则先将其团团围住,随后放铳击毙。 不到半个时辰,宫崎藩的两百来号宝贝蛋骑兵便全部报销,除了十几个俘虏之外,剩余的皆被阵战当场,当秋月大名得知此噩耗时,愤怒之下竟喷出一口老血。 要知道,整个藩国也仅能凑出八百号骑兵啊,这种精锐的兵种烧钱不说.培养起来还非常困难,是他压箱底的宝贝,打造成本完全不是普通的足轻.杂兵能比的。 而这些俘虏中,有一名叫做井上卜功的大旗官,这家伙乃是武士家族出身,自小学过一些汉语能进行简单的交流,陈标统得知此事后喜不自胜,连忙将之前那几个倭国炮兵俘虏带了过来。 “你滴,给我问问之前那人死前究竟说了什么话,明白?” 井上卜功被俘后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萎靡不振,不过他并不想死,于是便端着武士的架子与那几名杂兵交谈起来,半晌后这才磕磕巴巴的表示,原来按照传统,像“一骑讨”这种男人之间的对决,上来是要先自报家门的,因此阁下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砍却是不按流程行事。 那名大筒旗官当时正在自报家门,大意为“我乃小川家第某某代嫡子,祖父曾在织田大人麾下担任某某官职,我手里这把刀乃是某年某月由某名匠打造,已经传了三代人,曾斩下过多少颗头颅之类的信息。” 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施法了。 第464章 修铁路 大夏桂林,这几日徐晋又收到了大西王张献忠的密信,此人除了想与这位岭南强邻搞好关系外,还邀请夏军一起攻打左良玉,张献忠阴恻恻的表示,左良玉这家伙可是两面三刀的小人,别看他现在呆在襄阳低调的不行,搞不好啥时候就会偷袭岭南。 襄阳城虽坚,但大夏却精于火器,到时候主攻的任务可以交给大西军,贵方只需要出动个百十门红夷重炮即可,只要每日对着那襄阳城狂轰滥炸,不出十天此城必破。 只要能打掉左军,他张献忠甚至可以不要湖广的一府一县,但前提是夏军不能觊觎自己的江西,大家和和美美的瓜分他老朱家天下,岂不快哉? 徐晋读完这封信后啼笑皆非,实际上自己的确有攻打襄阳的想法,不过眼下湖广北部还是非常寒冷的,大夏的士兵皆岭南子弟,仓促开过去恐有不适,因此等再过两三月.天气暖和一些出击比较好。 也难怪这老张对左良玉恨之入骨,两人也算是冤家了。 而不巧的是就在数日后,左良玉也派人送来了密信,这家伙将姿态放的很低,对徐晋以“越王”相称,信里一方面是问候,另一方面则在旁敲侧击的询问大夏准备何时攻打江西。 左良玉言之凿凿的声称,张献忠乃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切不要被其花言巧语蒙蔽,大明五省总理熊文灿就是前车之鉴,听说这个老上司年前已在京师的菜市场被斩首了。 此外,左良玉还在信的结尾试探性的询问,如果自己归顺大夏的话,能否保住麾下建制不被打散.仍驻襄阳城? 徐晋没有回信只是冷冷一笑,这家伙还想着做军阀的美梦呢,夏军没来之前,你左良玉占了襄阳城,夏军要是来了,你左良玉还占着襄阳城,那夏军不是白来了? 这个投诚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大明的平贼将军连崇祯皇帝自己都指挥不动,谁敢收这种二五仔当部下啊。 也别投诚不投诚了,不玩这套虚的,条件允许的话大夏可以同时攻打他们两个,有时候俘虏比降将更让人省心。 近日,缅甸方面的战报传来,罗延康已顺利攻克东吁王朝的都城,一应俘虏正在押解回岭南,而按照军部指定的战略,远征军的下一个目标将是暹罗。 徐晋知道,缅甸的伊诺瓦底三角洲是一等一的产粮区,其土地肥沃.雨水充足,占据这里可使得大夏的国力再度增长一截,打仗打的是什么? 说白了拼的就是消耗.就是组织力.工业能力以及军费预算,这些东西加在一块便可以称之为“国力”,粮食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最重要的物资,尤其是当今这个年头,像大明腹地那些省份因为气候原因粮食减产严重,导致饥民四起,如果大夏将来攻下这些地盘,也会面临同样的难题。 小冰川是客观因素,这种天灾不以个人的意志而转移,到时候要解决内地的饥荒问题,那么东南亚的粮食就很重要。 当然了,一味的运输粮食反哺内地肯定行不通,以目前的交通条件,运输过程本身损耗就很大,这个法子只能救急,真要解决饥荒的话,还是得把内地的饥民往东南亚迁徙,一方面可以彻底解决饥荒,另一方面这些移民还可以逐渐同化甚至取代当地土着。 以往,屯田种粮这些活儿都是由户部负责的,但现在的大夏地盘越来越大,户部精力有限.已经不太能兼顾这个职能了,因此越王徐晋决定在吏.户.军.匠.礼这五部外再成立一个“农部”,专门负责一应稻桑之事,这个机构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种地.种多多的地,打多多的粮食。 像安南.缅甸当地的产粮区里,是保有一定比例的官田的,这些地一般由土着归化民来耕种,其产出的粮食也会被当作战略储备存起来,以应对不时之需。 就如比远征军攻打暹罗的话,就不用再从广西或者云南千里迢迢运输粮食了,安南的粮草便可就地输送,这就省了很多时间和损耗。 目前大夏的铁产量一路拔高,在满足武械制造外还绰绰有余,已经有修建简易铁路的实力了,徐晋一直想用四通八达的铁路系统将大夏的各地区链接,形成铁板一块,这样的话物资运输.军队输送都会效率大增。 不过这修铁路毕竟是头一回,仍存在一定难度,浇筑铁轨本身倒不难,毕竟这个标准又不高,不像那种高速铁路那么严苛,难度主要体现修建的过程中,比如遇山开洞.遇水架桥,以当下的生产力而言,这无疑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考虑到未来需求,大夏又不得不成立了“工部”这个机构,这样算下来的话,六部也就变成了七部,比大明多了一个“匠部”,其他的似乎都差不多。 而大夏的“工.匠”二部,实际上是将大明的“工部”职能拆分开的,大夏的工部专门负责建设领域,比如修铁路.水利以及各种大型工程,而匠部则专注于生产领域,比如打造军械.搞创新发明等等,两者其实有很大不同。 工部经讨论过后,认为可以在安南谅山与广西南宁之间修首条铁路,这条铁路可以运兵也可以运粮,这条路线大致接近五百里,只要材料.资金.人员都能到位,应该能在两年之内竣工。安南地图  越王徐晋闻讯后指示道,材料.资金问题不必担心,各单位会竭力满足工部的需求,反正这些东西也不需要一次全部到位,分批给予的话压力不算很大,至于修建铁路的人员,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回从缅甸抓了不少俘虏,预计从暹罗也能捕获许多,再从倭国逮一些的话,凑个十几二十万人轻而易举,这些俘虏将会是绝佳的苦力人选,到时候只需要管饭.连工钱都不用发,修建铁路的成本将会大大降低。 “大王英明!” 工部总工崔泉.闻言不禁露出钦佩的表情。 第467章 张氏探监 镇安战俘营中,孙传庭穿着灰褐色的制式布衣,站在一片梯田里.正神情专注的挥舞着镢头,周围还有许多像他的一样的犯人,大伙看起来都很认真,在他们的侍弄下,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更加松软。 像这种官田通常是配有一定数量的耕牛,不过某些边边角角.不好犁的地方,还是需要人力锄地。 “九一三七!” 孙传庭一镢头抡下去却感觉磕到了石块,虎口被震的微微发麻,他刚弓腰将顽石刨出来,身后却突然响起了管教的声音: “有人来探监了,去看看吧,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哦,敢问是何人?”孙传庭搓了搓手上的泥土,有些疑惑的问道,自己在岭南好像也没有什么熟人,谁又会来探监呢,不过管教并未直言,只是笑着告诉他等去了就知道了。 出了这片梯田之后便是一条笔直的驰道,两旁栽着一些小杨树,风一吹叶子哗啦啦作响,这路是由战俘们修建的,夯的十分平整,可使牛车.马车的速度大增。 边行边眺望着近山远水,虽温度略感寒冷,不过周围莺莺燕燕的绿植还是很茂盛,世人都说岭南乃苦瘴之地,实则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呀,倘若在陕西.河南那边,这会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死于饥寒交迫。 孙传庭微微一叹后继续低头走路,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自打进了这战俘营后,他也很快接受这个现实,并没有撂挑子不干活的动作,实际上,对于一个失败者而言,繁忙的劳作才是最好的麻醉剂。 一旦手停下来,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 这南贼所谓的战俘营,虽然看似管理松懈,实则防范严密,每天上工和收工时都会进行点卯,即便有人伺机逃走,那些管教在三四个时辰内就会发现,这点功夫能跑多远啊,很快就会被骑马的搜捕队抓住。 若是因越狱被抓回来的人,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况且,即便真走出这镇安府又能如何?前后左右都是南贼的地盘,早晚会被扭送回来,堪称进退两难。 说实话,平心而论孙传庭认为这岭南的战俘营虽然辛苦,但已经对犯人非常不错了,除了自己绝食之外是不可能饿死人的,仅凭这一点,甚至会让那些内地饥民趋之若鹜。 他甚至觉得这个战俘的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当然孙传庭不知道的是,大夏一般对明军战俘不会太苛刻,双方虽然立场不同但顶多算是各为其主,对于这些同族俘虏,战俘营还是给了他们最基本的人权,比如不会随意殴打.侮辱,只要肯干活还能吃上热乎的饭,攒够工分便可出狱。 而出去之后便会自动获得“自由民”的身份,跟普通老百姓的政治地位没啥区别,将来是经商也好.参军也罢,都不会受到歧视,毕竟夏军的队伍里,就有相当一部分将士是明军出身。 而异族.外邦的战俘待遇就差得多,像种地.烧砖.制陶这种好活儿根本轮不到他们,基本都会被派去干开山碎石.下井挖矿.建桥修路之类活计,以及去安南的种植园喂蚊子。 这些活儿不但更加辛苦,而且还有一定的危险性,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而言,在南方的崎岖山地修建驰道是要死人的,每天都会有人累死.病死甚至摔死,但没办法路肯定是要修的, 越王徐晋想的很明白,从情感上而言,如果一定要剥削的话,那么肯定要先剥削异族,站在大夏的立场上这是天经地义的。 大夏现在处于资本主义的积累阶段,而资本积累说白了就是靠侵略.掠夺其他国家的资源,成为规则制定者.搞军事霸权那一套,财富不会凭空产生,只要想发展就必须剥削异族,否则就只能剥削本民族百姓,贱卖本国的资源。 当然,大夏除了姓“资”之外也可以姓“社”,但在连工业革命都没有诞生的时代,生产力极其匮乏.民族意识尚未诞生,连有良知.有文化的知识分子都极为稀缺,搞“社”是不现实的,顶多只能喊喊口号,资源到头来还是会掌握在特权阶级手里。 所以在目前的条件下,走“资”是最符合大夏国情的,能够迅速.有效的提升国力,制霸全球。 来到探监室后,孙传庭坐在凳子上静静的等待了片刻,之后墙壁上那面铁窗骤然升起,而出现的熟悉面孔则令他张大了嘴.惊愕不已。 “你...” “你们不是...” 这人正是他的妻子张氏,此刻乃是寻常百姓装扮,发丝杂乱.嘴唇干裂,不过见到丈夫后,这女人顿时喜极而泣,跌跌撞撞的向前几步,想把头伸过去凑近瞧瞧。 那管教轻轻一咳后警告道,探监时不允许有身体接触,不要让自己难做。 之后,在张氏的解释下,孙传庭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内心颇为复杂的同时.老泪纵横。 之前,因为战败后疑似降贼,他的妻子张氏.长子孙世瑞.次子孙世宁,以及长女孙世芳.幼女孙世蓉皆被捕,后送进刑部大狱准备择期问斩,不过前段时间恰逢清兵入寇,京师也极其危险,崇祯皇帝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这点屁事。 于是,大夏内统局的人便随商队混入京师,想设法将孙的家眷救出来,先是通过贿赂搭上了国丈周奎这条线,在后者的通天手段下成功将人掉包带出了大狱,不过这个过程也不是一番丰顺,期间差点被刑部尚书刘之风察觉,此人是忠直清官,根本不肯受贿。 朱由检的老丈人周奎之所以这么卖力,冒着被女婿问罪的风险,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银子,因为内统局答应了他一个条件,如果将来局势危急,允许周国丈前往岭南避难。 眼见大明这艘破船有倾覆的迹象,京师里的百官在私底下早就开始寻找下家了,受此氛围感染,周奎觉得自己也要留条后路,不然这么多年的银子不白攒了嘛。 当然了,此人不单单投资大夏,同时也谋划着跟大清搭上话,比如可以输送一些机要情报啥的,将来换个官爵当当。 这叫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第468章 孙.马相斗 “刑部大狱何其森严,外人想涉足难如登天,尔等竟能轻易脱身?” 听完妻子的解释后孙传庭眉头紧皱,显然不太相信这个说辞,刑部刘尚书的名头他是听过的,绝对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官。 张氏犹豫了片刻,抽泣道:“大明是什么样难道老爷心里没数吗,那些衙门早就烂成筛子了,一两个清官又能顶什么事。” “老爷为大明出生入死,常年在外练兵屯田有家不能回,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你一个妇人家,知道什么。”孙传庭一声叹息,表示圣上有圣上的难处,只是朝中奸佞实在太多,为将者战死沙场乃是常事,自己打了败仗又被俘,按律家眷是该被处死。 一听这话,张氏不禁捂着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好狠的心!” “我死也就罢了,世宁才八岁.世蓉才三岁!娃娃们又有什么错?” “是!我是妇人,但我不是傻子!” “紫禁城那个皇帝究竟有什么好?人家要灭孙家满门,老爷你还替他说话,结果最后把我们母子救出来的,却是你一直深痛厌绝的南贼!” 张氏的情绪非常激动,显然是觉得丈夫刚才的话太过冷漠.没有人情味,这让她很是伤心,大难不死幸而相见的喜悦被冲淡不少。 孙传庭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妻子看似文弱.却并非毫无主见之辈,遂不愿再与其争辩,只是默默道:“你没有错,世宁他们更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连累你们。” “唉...如果当时死在泸州城,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宽慰了一阵后张氏情绪稍好,孙传庭便连忙问起孩子们如何了,妻子告诉他,这一路虽然历经波折,但在义士的护送下,却也有惊无险的抵达岭南,世瑞.世宁.世芳.世容都很好,目前暂住于桂林城,因为探监限制人数,所以这回便由自己一个来。 听见自己的子女都安然无恙,这让孙传庭长舒一口气,同时内心非常沉重,这一回自己可算是欠了徐贼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个人情可是足足五条性命呐,叫人如何还得起。 “那徐...越王可对你们母子说些什么?” “比如劝孙某投降之类的话。” 张氏闻言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见到那位大王,不过对方派人将他们安置后,留下了几句话,大意就是让老爷在这战俘营里好好干,争取早日重获自由,如果将来愿意出仕的话大夏是欢迎的,不愿意也不勉强,便安心在岭南养老吧。 “哦对了!”张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人家还说了,如果老爷将来愿意带兵的话,可以专门负责对清作战或海外作战,无需对抗明军。” “真是这么说的?”孙传庭略感惊讶,甚至心中还有些感动,自己本乃大明四川总督,战败被擒已是不忠,如果再回头攻伐故主实为不义,而不忠不义便是贼.是贰臣!他是十分不愿跟昔日手足刀兵相残的。 但没想到这个徐贼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让自己在道德层面上能过得去,就这份心胸,也难怪人家能混的风生水起,受万民爱戴。 事实上,徐晋很清楚像孙传庭这种传统士大夫的想法,这些人是忠于皇权.忠于朝廷的,骨子里有属于自己的执着,说他们愚忠也罢.看不清形势也好,一个民族却需要这样的人,因此站在个人角度上,徐晋是很能理解的,甚至还会钦佩。 不过站在大夏的立场上,要让孙传庭为己用就要考虑他的感受,只要在岭南呆久的人,都会明白大夏制度的优越性和先进性,这些东西不是拿嘴说的,只要随便出去走走看看,都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 只要现实摆在这里,再加上大家都是同族,此人的思想早晚能转变过来,反正要不了几年大明就完蛋了,到时候他孙传庭还真能殉国不成? 建奴尚猖獗.边镇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这种驱逐鞑虏的大义面前,你一个士大夫好意思自杀?这不是懦夫的行为嘛,是典型的逃避责任! 这番在战俘营与妻子相见之后,孙传庭一扫往日颓态,变得更加积极向上了,甚至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攒够工分出狱,与家人团聚,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个把月就差不多了。 而之前在营房内结识的前石柱土司马祥麟,人家已经重获自由了,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日夜相处之下也有了一点交情,有时候会简单的唠几句。 两人都是败军之将,但败的原因各不相同,有时聊着聊着就聊到行军打仗上了,随后便吵得脸红脖子粗,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 无非就是孙传庭说你这个仗不应该这么打,如果当时怎么怎么样,白杆兵就不至于在铜仁府全军覆没,如果白杆兵不被全歼的话,贵州.四川又怎会如此被动,说到底,这两省失陷与你马家有直接责任! 马祥麟自然不同意这个说法,每逢此时便冷笑道,你他妈就是个事后诸葛亮!泸州城一役,你孙总督要是提前约束好城中饥民,哪会有之后的叛民刨城墙根,与南贼里应外合之事? 这城最起码还能守一两个月呢! 说白了,四川沦陷与阁下的失败战略有直接关系,对付南贼需主动出击,一味的防守只是自寻死路,而且最后的南兵精锐也在你手里葬送的,致使大明西南再无可战之兵,现在还有什么脸来指责老子? “呵呵说的轻巧!”孙传庭往往会眯起眸子嘲讽道: “马家倒是主动出击了,结果白杆兵被全歼!你母子二人皆被人家活捉!” “那又怎么样?”马祥麟独眼圆睁,气呼呼的叫道,“你孙大人据城而守.守了个铲铲!” “那么多的兵,竟然被人家杀的落花流水,老子是被伏击才打了败仗,阁下可是野战.守城战一样都没赢过!” “你!”孙传庭被戳到痛处顿时怒不可遏,露出杀人般的目光。 “怎么,想动手?上回的拳头还没吃够?”马翔麟不屑一笑,根本不吃这一套,接着熟练的撸起袖子。 这两人往往在嘴炮过后便会扭打在一起,被众人拉开后朝着对方怒目而视,这也算是单调乏味的劳改生涯中的一剂调味品了。 眼下没人跟自己斗嘴之后,孙传庭还稍微有点不适应。 第469章 人各有志 福建,泉州港。 一艘中等个头的平底商船中,甲板上正站着一名面容俊朗的独眼汉子,此人身材挺拔.极为健壮,正是前大明石柱宣慰使马祥麟。 前些天出狱之后,马祥麟便第一时间与正在府城等待的老母相见,母子两再次团聚后自是喜极而泣,但在高兴过后却要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今后的打算。 “儿啊,这些日子我去了很多地方,广州.桂林甚至还有安南...”秦良玉鬓发花白.不过身体倒是很硬朗,略带感慨的说道:“为母突然发现,这个天下已经变得陌生,可能是人老了,很多东西却是理解不了。” 老太太兴致勃勃的描述了这段时间的见闻,对大夏治下的民风.经济以及行政管理给予了高度评价,表示此等盛世真是亘古未闻,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大唐,这一对比下来才发现,不光石柱是个山旮旯,就连大明成了蛮荒之地。 “唉你不知道,以前那些趾高气扬的西夷,现在有多乖顺,广州那边有很多刷盘子.打杂的佛朗基人,真是令为母大开眼界。” 秦良玉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在港口见到大夏战列舰时的震撼,能造出这么雄伟的巨船,真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和心血,也难怪那些西夷商人如此乖巧。 母亲突然变得客观倒是让马祥麟颇感不适,他笑呵呵的抓起一块卤牛肉塞进嘴里后,口齿不清的询问道,以后咱们母子准备干什么,是回石柱老家还是在岭南搞个营生。 接着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满桌珍馐,问这得花不少钱吧,咱娘俩早都破产了,待会拿啥结账。 “回个铲铲!” 秦良玉一盅凤鸣酒下肚,顿觉炽热的岩浆顺着食道往下流,这种烈酒的滋味真是奇特,喝惯了之后再饮常酒就像喝水一样无趣: “你以后好好为大夏效力吧,为娘都跟越王说好了,咱不用打大明,辽东建奴.海外夷邦,就看你想去哪了。” 见儿子一脸吃惊,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喜滋滋的补充道,饭钱不用担心,前几日自己在桂林的王府中赢了不少钱,吃顿好饭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娘,你莫不是玩骰子去了?”马祥麟眉头紧皱,“按大明律,聚众赌博者要被剁手的。” “我可不赌!”秦良玉板着脸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表示这是跟王府的几位夫人打麻将赢的钱,至于麻将是个啥东西你这瓜娃子就别管了,反正不是赌博。 再说了这是大夏,大明律能管到这吗。 马祥麟是个孝子,既然母亲觉得这个大夏值得效力那应该是靠谱的,他相信对方的判断,虽然心里对大明还有一丝愧疚,但想着不用亲自举刀相向也就释然了。 来到桂林城后,经过通报他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不过再叫人家“徐贼”纯属不知好歹,因此马祥麟随母亲一同改口称其为越王。 “嗯...龙精虎猛,气度不凡。” 徐晋打量了这个独眼汉子片刻,笑着称赞了几句,此人不但身材健壮.长相也很俊朗,虽然是个独眼,但却更显硬朗,只要往那一站.脸上就好像写着“猛将”两个字,其面容甚至与某名叫做聂远的演员十分神似。 “而今我大夏在辽东有一支特殊的军团,专门灭虏抗清.解救受苦百姓,你可愿往?” 马祥麟闻言一愣,连忙单膝跪地.铿锵道:“末将愿去!” “鞑虏掠我百姓.侵我山河,马某与之不共戴天,此行必将直捣黄龙,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听到对方的回答徐晋很是高兴,辽东那边的独立团现在正缺这种将才,有了此人的加入,想必可令那些鞑子更加头疼,而且马祥麟投入大夏麾下,不但可凭空增添一员猛将,还能起到一定的表率作用,日后再吸纳明廷降将就更加容易了。 另外,像马祥麟这种传统将帅如果直接指挥大夏正规军的话,还是有些不合适的,因为纯火器部队跟冷热兵器混合部队的战法.战术有很大不同,想要胜任统帅一职还需进行学习,不过辽东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独立团目前依旧是冷兵器和火器的混合部队,除了火铳多一点之外,跟昔日的白杆兵没有本质区别。 通常像这些降将要想在大夏军中任职的话,都要去军校也就是武备学堂进行三个月左右的学习,唯有如此才能带好手下的兵,当然也不可能上来就当高级军官,这会让其他人不服气,也不符合章程,一般能力出众的降将也都是从低级军官做起的,军队不同于其他机构,现在开国之初仗又多,只要有本事会升的非常快。 如此,马祥麟便以大夏军部委任的“军事指导”一职赴往辽东,至于他到了那边能不能让所有人服气,那就得看自身能力了。 至于秦良玉,由于年纪太大辽东的条件又太艰苦,因此便暂时留在岭南,不过却在军部挂了个“参谋”的闲职,相当于顾问的角色。 不过这老太太倒是跟柳蝉云.蔡姝.蔡婉这几个夫人关系很好,经常凑在一块打麻将.交流育儿心得等等,初闻此消息徐晋还有些吃惊,他完全没想到这软硬不吃的秦老夫人就这么被收买了,但想想又觉得正常,人嘛,眼珠子又不是白长的,哪里好哪里坏一看便知,思想转变也很正常。 为了感谢这几个曲线救国的妻子,徐晋连忙修改了以往的王府规矩,每周特许她们两天的.打麻将娱乐时间,如此自己便可多两日清闲,这一下顿觉浑身舒坦,连精力都充沛了不少。 与此同时。 四川简州境内,杨嗣昌背着一个土灰色的包裹正埋头赶路,他的目光疲惫而坚定。 出狱之后此人经历了维权事件,随后又在桂林打过工,但令杨嗣昌失望的是,即使自己故意呆在天子脚下,却始终没有接到出仕的邀请。 也就是说,人家大夏根本看不上他! 第470章 倭国国书 这让杨嗣昌很失望.内心非常挫败,要知道他可是曾任三省督师的大明兵部尚书,这种级别的人物到哪去不得好吃好喝供着?就算投奔辽东,鞑子也会十里相迎的。 一腔抱负无处施展,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没有官儿当,苦闷之下,此人想起了自己的老东家.也就是大明,还有那位毛头皇帝。 后来,杨嗣昌便赌气似的尝试离开岭南,结果也根本没人在意他,并没有出现萧何月下追韩信那幕:“杨大人留下来吧!大夏需要你。” 直到从贵州踏入四川境内后,在泸州城门关卡时,才有几名军士快步迎了过来,杨嗣昌当时心中一喜,不过却板着脸.昂首挺胸派头十足。 “去哪的?有户籍证没?包里装的是什么?” “嗯?你说什么?” 杨嗣昌满脸惊愕,敢情这几个军士是来问话的,他还以为是请自己回岭南呢。 “你耳朵聋了?” 那领头的卫戍军皱了皱眉,又仔细打量了这个“黑泥鳅”两眼,接着露出警惕的目光,问其索要证件,在例行检查了包裹.查看了劳改营释放证后,这才挥了挥手表示可以走了。 卫戍军偶尔会遇见逃狱的劳改犯,刚才见这家伙贼眉鼠眼的模样,显然是有所怀疑,不过在确定此人不是逃犯后,便好心叮嘱道: “在四川可不要乱跑,咱们大夏刚拿下这里不久,有些地方还在打小仗呢,那些山贼.响马坏得很,这年头一个人出门要当心点。” 杨嗣昌木讷的谢过对方,然后轻轻一叹继续踏上了回京之路,他之所以选择四川这条线路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被夏军控制后相对安全些,如果走湖广的话,那边才是真正的兵荒马乱,搞不到一踏入湖北就被匪兵或流寇给砍了。 之前他为了在岭南出仕,曾认真研习过大夏的各类政策,身在广西那边接触相关信息会容易很多,像那些报纸就是很好的途径,杨嗣昌在打工的同时,平日里干的最多就是看报,甚至将其中一些有用信息剪下来仔细揣摩,这些摘剪皆被粘在小本本上。 “此处不留爷,自有爷留处!” 研究这些东西原本是为了在大夏当官儿的,虽然现在没了指望,但等回京后也能用得上,杨嗣昌在岭南的留学生涯中,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一件事,大明的灭亡已是板上钉钉,跟大夏这个朝气蓬勃的新兴势力比起来,朝廷没有哪怕半点的优势。 如果不想亡,那就必须要变法! 要彻彻底底的变法!如此才会有一线生机。 崇祯十二年的正月很快过去,到了二月中旬的时候,越王徐晋接到了两份来自倭国的信息,其中一封是前线战报,另外一个则是德川幕府遣使带来的照会。 郑元秋在派陆战兵登陆长崎港口后,与当地的倭军展开激斗,战斗过程倒是平平无奇,那几个藩国的大名在折损了两三千号人马后狼狈而逃,直接跑回了封地,不过郑元秋并没有深入追击,而是直接率兵穿过佐贺.福冈.山口三地,目的很明确,正是岛根大田县。 岛根还有一个名字,古时被称之为出云国。 自从大夏舰队登陆长崎之后,倭国西部藩国几乎人人自危,尤其在得知这个夏军强的离谱之后,竟轻易击败三藩联军,如此,其余的大名自然汗流浃背,自知绝不可能打的过人家,只好派人十万火急的向江户幕府求助。 德川家光在得知长崎发生的事情后也很吃惊,一个郑芝龙已经够难对付了,把沿海地区搞的乌烟瘴气,现在又来了个更厉害的角色,这可如何是好? 面对这场危机,此人一方面紧急集结幕府的直属军队,又向各地大名发布勤王令,另一头则赶紧派人出海,试图与荷兰人取得联系,看看能不能获得他们的支援,倭国与荷兰的关系不错,只要放开一些口岸利益,后者是有可能帮助幕府的。 与此同时,德川家光又遣使赴往岭南,想通过外交手段解决此事,毕竟双方无仇无怨的,何至于刀兵相见啊,而且明国那么大,倭国这么小,何必要跋山过海欺辱邻邦呢。德川幕府三代目.德川家光  当徐晋打开这封信后,映入眼帘的是字迹工整的汉语,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看来倭国精通汉学的人不在少数: “日本国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敬问大夏国国主越王殿下:闻天兵忽上长崎于中,与三藩相非,家光惶恐。” “山河异域,风月同天,君虽不交,亦雠不恨,吾乃远弱之倭,尚存知足之心,君为西南霸主.坐拥半壁江山,城池千座.疆土万里,为何屈尊俯就,起灭绝之心。” 德川家光的语气很客气,不过这席话却是软中有硬,措辞虽然委婉却带着几分质问。 核心意思就是说,你大夏那么强大,有那么大的地盘,我们倭国只是偏远小邦,你怎么好意思来打我? 徐晋笑而不语,接着看了下去: “昔朝鲜之事.不过太阁所为,闽粤匪盗所兴.盖因浪人干祸。中华无私远照扶桑日出之城,鄙邦为善久追上国风化之踪,吾既有事大畏天之心,人岂无亲人善邻之好,幕府素奉中华为上朝,从无不恭之心...” 为了防止大夏瞎找茬,德川家光特意提到,当年入侵朝鲜的事是丰臣秀吉那个王八蛋干的,跟我们德川幕府扯不上关系,再说了打也是跟大明打,应该不关你们大夏的事吧。 另外以前在福建.两广附近活动的倭国海盗,那都是国内的罪犯.浪人,并不是幕府指使的,日本国一直仰慕中华文化,研习孔孟之道.尧舜之德,幕府也很想与大夏交好,从来没有打过你们的主意,咱们离得这么近,应该当好邻居互通有无才是。 “上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况常思孙.吴韬略之法。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家光何惧哉?倘君胜倭负,自满大夏之意,若设倭胜君负,反作小邦之差。自古讲和为上.罢战为先,特遣使臣敬叩殿下,惟上国图之……” 徐晋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最后这一段话可就大有深意,德川家光也算是软硬兼施,还又带着一丝威胁,其中的含义一目了然: 如果你们大夏侵略成性,决意对日本动手,幕府虽然不愿与贵方为敌,但也有一战的决心,而且中华的兵法我们也是懂的。 中间是汪洋大海.我们这又多山地,幕府在本土是占据优势的,对山川河流非常熟悉,打入侵的外敌就跟玩游戏一样简单,如果你真的要打,家光我也丝毫不害怕,不过你们大夏要是打输了的话会很没有面子。 因此,咱们最好还是握手言和,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谈,日本国是一直想跟大夏搞贸易的。 只要贵方肯退兵通商,以后可以奉你们大夏为宗主国,每岁定期朝贡,以上国相待,这个得失希望殿下能慎重考虑。 第471章 共荣圈 朝贡... 徐晋笑了笑,倭国本就是一个资源匮乏的小邦,除了产银之外,许多东西都要从外界进口,之前有郑芝龙的商队给他们输送物资,另外还能能从荷兰人手里买,但现在整个沿海已被大夏所把控,顺便将这一片的海洋贸易基本垄断。 在这种情况下,德川幕府肯定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巴不得跟大夏做生意呢,不然买不到东西.就算坐在银山上又有什么用,银子只有花出去才算钱,攒在手里屁都不是,国内民生迟早崩溃,这个处境倒是跟辽东鞑子差不多。 因此,这个朝贡看起来是倭国在低声下气,实际上大夏要是答应了,人家指不定多高兴呢,奉你为上国又如何,反正已经奉了中华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也不缺这几年。 “回去告诉德川家光,石见银山大夏要定了,耶稣也拦不住。” 徐晋对着倭使沉声道,如果幕府识相点的话就赶紧交出来,否则要打便打,大夏的将士正发愁没立功升职的机会呢。 这时,倭使中村敬斋不禁露出气愤的表情,询问大夏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真觊觎日本这个弹丸小邦?两国的乡土风俗差异极大,日本又孤悬海外,难道阁下不考虑这个统治成本有多高昂吗? “贵使有所不知,本王正在策划国际新秩序,打算建立一个泛东亚共荣圈!” “什么!” 见对方瞪大眼睛一脸懵逼,徐晋认真的给这位倭使解释道,所谓的泛东亚共荣圈,就是以大夏为中心,在整个亚洲完成经济协同,以达到资源.人力自给自足的目的,让中华再次伟大! “我不明白...”中村敬斋惊恐的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不明白是正常的。”徐晋哈哈一笑,表示本王今日难得清闲,便可以给你讲讲是怎么回事,等回国后再说给你们的幕府将军听听。 “你看啊,要实现共荣的话其实说难也不难,首先应该以开发资源为中心,各邦国.地区的客观条件总是不尽相同的嘛,你缺这个.我缺那个,但是凑一块不就啥都不缺了?” “就比如说大夏缺银子,你们倭国正好有个银山,诶!这不就对上了!” “再比如说,开采银矿是不是需要大量苦力?从大夏本土运输人力的话,成本就有点太高了,所以就地取材,以倭人开倭矿才是效率最高的法子。” 徐晋一口气说完后,兴致勃勃的询问道,“是不是挺有搞头的?” 中村敬斋听完后已是瞠目结舌,显然很难理解这个先进的“共荣圈思想”,于是他在犹豫了一下后干笑道:“既如殿下所言,受益的也惟有大夏,又何来共荣之说?” “这个嘛...”徐晋愣了愣,继而爽朗一笑:“大夏一起飞,你们倭国不也会跟着沾光嘛,怎么会没有益处。” “当然了,这只是本王的设想而已,具体还得看你们的德川将军怎么决断,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大夏会自己争取的。” 倭使退下之后,越王徐晋来军部召开了一场会议,主要是研究将士们的冬装问题。 之前夏军基本都是在西南或东南亚作战,这边的气候比较温暖.温差也不大,寻常的衣物便已够用,在闷热的雨林里士兵有时候还会汗流浃背。 不过之后北伐.或赴辽东作战的话,现在的单衣显然无法满足需求,需要一套专门在寒冷地区穿的冬装才行,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通常徐晋只需最后审批即可。 夏军对冬装的需求是很大的,动辄几万.十几万套,这需要巨量的棉花.布匹,内地的棉花种植地主要在苏杭那边,这两年的收成貌似不太好,市场需求量又很大,因此价格节节攀升,岭南自己虽然也种棉花,但现在还无法自给自足。 考虑到成本问题,军部将目光瞄上了英国产的呢绒,这玩意是以羊毛制成.保暖性无需多言,唯一的缺陷就是当作贴身衣服会不舒服,但却可以做成外衣。 在这个时期,英国的主要出口品基本都是毛纺.木材.帆布.鞋帽之类的玩意,大部分都不是大夏需要的,因此像那些在岭南获得的英国商人,一般都是作纯进口的贸易,英国国内呢绒的产量很大,他们也想将这玩意卖出去,甚至价格挂的很低,但华夏的纺织行业也很成熟,通常没人对这东西感兴趣。 听到这里徐晋点了点头,“呢绒制作冬装也不错,弄个大衣啥也挺暖和,成本如何呢?” 后勤司总务连忙站了起来,表示他们计算过,按照棉花的市价,如果采用呢绒的话成本至少能节省三分之一,这还是将里面的武装衣也算在内的。 所谓的武装衣就是“戎服”,像那些披甲兵的甲胄下面就是这玩意,明军战兵的鸳鸯战袄下也会穿一套戎服,算是贴身衣物了。 “那挺好的。” 徐晋暗自琢磨,虽然一套冬装可能值不了几个钱,但若是十万套可就不是小数目了,成本缩减三分之一就意味着至少节省几万元的款子,这是好事。 “尽快制一套样品让我瞧瞧,对了北方冷,如果可以的话给再给将士们配一顶毡帽吧。” “至于如何造这么多冬装,就不用本王教了吧?” “大王放心!” 后勤司的军官连忙表示会将此事办妥。 紧接着徐晋沉声表示,虽然郑元秋的舰队在倭国还算顺利,不过那个德川幕府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仗要打,考虑到大夏舰队的陆战兵仅有几千人,所以自己打算朝倭国增兵支援。 “大王,臣认为调两万步军赴倭即可,再多的话本土兵力就会吃紧了。” 吏部尚书兼参谋大臣颜昭表示,至于运兵的话,可以发动官船.民船协助,运两万人过去不算太难,如果将士们能在倭国就地征一部分粮,岭南这边再通过海路补充一些,后勤方面也没有太大问题。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毕,徐晋突然站起身凝视着东南方向,目光中满是坚决: “各位,你们一定不理解区区倭国如何值得本王大张旗鼓,我可以告诉你们,银矿仅是其中一个原因,倭人生性贪婪.狡诈,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却无大义。” “本王不光是要教训他们,还要灭其国!绝其种!让这个卑劣民族彻底消失!” 第472章 明使来夏 越王殿下的话让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有血海深仇是很难说出这种话的,但倭国跟大夏素无瓜葛啊,顶多就是有小股浪人组成的海盗袭击沿海一带,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徐晋没有多做解释,子孙的债让祖宗偿还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这时,在军部挂“参谋顾问”一职的秦良玉却表示,自己愿意随大军一同赴往倭国,希望能为大夏出点力。 “老夫人你年岁已高,这又何苦呢,须知海上风大浪大.行舟坐船多有不适,倒不如在岭南颐享受天年。” 面对越王的婉拒,秦良玉却是不依,这老太太气呼呼的问道:“大王莫不是觉得老身无用?” “我虽年迈.气力不胜从前,却仍能手刃贼匪,大王若是不信,可差人与老身切磋交手。” “这...” 徐晋闻言愕然,盯着这位老太太健壮的臂膀沉思了片刻后道:“罢了,老夫人报效之心凛然,本王深感欣慰,唔...你便暂任随军参谋如何?可亲御五百人马。” 秦良玉闻言大喜,她在岭南这么久早就把这些官职搞得一清二楚,通常像随军参谋这种临时职位是没有兵权的,只是个出谋划策制定战术的角色,不过越王这回竟然还拨了五百军士,虽然不多但也是实权,可见还是很信任自己的。 既然决定留在岭南,就得考虑前途问题,秦良玉年纪大了对升官发财不感兴趣,但儿子马祥麟还正值壮年,她希望能在大夏多立些功劳,将来也可庇佑独子。 就在大夏步军朝各港口调动之际,桂林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大明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程国祥.被外事司带入桂林城之后,望着眼前的热闹场景,心底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方才进城门时他曾仔细瞧过,这城墙明显是经过翻修的,虽然没有京师那么巍峨,却很是坚固和气派,已经有都城的氛围了,一入城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平坦.笔直的大道,两旁则是整齐的房屋,有衙门也有民宅,周围站岗的军士穿着得体.都很健壮,双眼炯炯有神。 沿街左右还开着许多店铺.酒楼,不时有客人从中进进出出,各类小摊小贩多如牛毛,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虽然嘈杂,却为这座城池增添几分烟火气息,老百姓大多穿着土布衣裳,但大多都洗的很干净,精神面貌也不错,对着这群穿着明制官服的外来者,仅是露出好奇的目光。 总的来说,这是一座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城池,常言道窥一管而见全豹,可见南贼的国力之强.物资之盛,这一路走来,竟然连乞丐没见到几个,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其实关于乞丐这件事,程国祥这个外人不清楚也很正常,大夏是不允许手脚健全.无病无疾者当街要饭的,对于这种好吃懒做的家伙,一经发现立刻就会被扭送到劳改营种地。 而那些确实困难不得不行乞的人员,经查实后会给与“行乞证”一张,大夏官府财政有限,不可能精准救济每一个贫民,通常像这类人群大多都是刚来岭南的流民为多,基本都有残缺干不了正常活儿,如此才算是合法乞讨。 “程大人。”王城外,大夏外事司总务姚滨白微微一笑,转身说道:“请暂等片刻,容我入府通禀殿下。” “有劳了。” 程国祥淡淡点头,随后看见对方走向前,从腰间摸出了一块牌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那些卫兵这才将大门打开。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便与随行的钦差太监范养民闲聊起来,两人身后七八步还跟着十多名小厮。 “范公公,你曾来过岭南数次,与那徐...晋有数面之缘,依你看,我等此行是否能完成陛下的嘱托。” “这...”范养民已经变得皮肤黝黑,连日急行让他很是疲惫,闻言不禁露出苦笑:“唉...程大人不瞒你说,咱家其实心里也没底。” “这个徐...越王喜怒无常,又独断专行,岭南就是他的一言堂呐,待会能否说动此人,还得仰仗程大人这张嘴了。” 就在两人窃声交谈之际姚总务再次归来,请程.范二人随自己一同进府,越王殿下已然应允,此刻正在承运殿候着。 “区区郡王,府城却如此奢华,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走进王城后,望着这一片片富丽堂皇的殿室.雕栋,程国祥有些失神,早就听说靖江王一脉独传数百载,富庶无比,不过听说归听说,当真身处于这偌大的王城之中,他才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什么叫豪横,连山峰都被圈在里头。靖江王府  想到此处,程国祥心思一动便随口问及那靖江王的下落,原本没指望对方回答,不过姚总务听罢却只是不以为然的笑道: “死了。” “这小子运气不错,我们大王还没来得及杀他,就自己病死了,倒是落了个痛快。” 姚滨白顿了顿后又补充道,“呵呵,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朱亨嘉胆大包天,那会还从王府里搜出了一件龙袍。” “什么!” 程国祥大吃一惊,这个消息倒是让他颇感震惊,作为大明宗藩.不尽守土戍边之责也就罢了,竟然私造龙袍.觊觎社稷神器,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枉陛下还曾为此人而缅伤。 如此看来,这个靖江王是真该死,死得太好了! 紧接着,程国祥又询问起蜀王的下落,由于这些事并非机密,许多人都知道,姚总务便权当闲聊随口说了。 “你说那个家伙啊,好像是在劳改营里铲煤呢,隔三岔五就被拉出来批斗,听说一个月就掉了二十多斤膘。” “要我说,这小子没被点了天灯,还得谢我们大王呢。” 当程国祥得知从蜀王府抄出了上千万两银子之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个恐怖的数额谁听了都会倒吸一口凉气,世人只知蜀藩富,可究竟有多富却无人说的清,这不,人家南贼就给统计出来了。 这些年,多少白花花银子都便宜南贼了,怪不得人家兵强马壮,如果这些原本属于大明的钱,能用在朝廷的刀刃上,江山又何至沦丧至此啊! 第473章 联明抗清 承运殿中,一名相貌英武的雄壮男子身着蓝色圆领罩袍,坐在缠金包漆蟒椅上若有所思,而十数步外,则站着一名表情严肃的绯袍老人,身旁是位双鬓灰白.皮肤黝黑的太监。 “殿下年富力强着实令人羡慕,岭南本苦瘴之地,如今却成了世外桃源。” 程国祥行过礼后,抬起头打量了这位贼酋几眼,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此人,以往都是道听途说,什么青面獠牙.血盆大口。 结果这一得见,却发现这南贼贼酋确实相貌威严.身材高大,颇有帝王之相。 “嗯,程大人此行定是非常疲累,本王事务繁忙,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殿下快人快语,程某佩服。”程国祥不动声色的拍了个马屁,接着将此行的目的托出。 由于大明的情况实在太糟.随时有覆辙之危,崇祯皇帝便听从了洪承畴的建议,即先驱虏再安内,不过朝廷现在兵马稀少,根本无力对抗建奴,因此朱由检便一反常态的打算与南贼暂时修好。 程国祥表示,只要夏.明两家联合起来,驱逐鞑虏易如反掌。 “呵呵...”徐晋闻言冷不丁一笑,古怪道:“阁下莫不是在说笑,我大夏为何要与你大明联合?让鞑子继续消耗你们的国力不好么。” “殿下!” 程国祥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拱手表示,虽然明.夏双方一直在争斗没甚交情,但说到底这都是我们中华内部的矛盾,可建奴却不同,那是异族.异邦,不管谁都不希望他们能入主中原吧,因此在这个大义面前,还希望殿下能好好考虑。 说着,他给一旁的范养民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心领神会,从怀里摸出了一卷圣旨宣读起来,这正是朱由检册给徐晋的册封文书,将其从定国将军直接升到了越王,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大夏的地位。 “嗯,那徐某就先谢过圣上了。”徐晋听罢后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让人将那圣旨接下,接着沉声道,“联合对付鞑子的事本王尚需思虑,贵使便暂且在驿馆歇息几日吧。” 事实上,大明不仅遣使来岭南谈判,同时也朝李自成.张献忠那里派人招抚,甚至还包括左良玉,朱由检知道朝廷现在要借助一切能借助的力量,必须暂时将这些乱臣贼子的罪恶放在一边,而且还得对他们大肆封官,唯有如此才能进行拉拢。 而随后,越王徐晋在军部开了个简短的会,主要是讨论是否与明军联合对付清兵,众参谋基本都对这件事持反对态度,认为大夏的主要对手是伪明而不是伪清,还不如让他们就这样消耗着呢,这才是符合本国利益的。 当然了,驱逐鞑虏的确是天经地义,是任何一个汉人政权都要干的事,可即使大明没了,凭大夏的实力也并不惧建奴。 “你们说的都很对,不过本王倒是有个不同看法。” 徐晋笑了笑后表示,如果咱们大夏出兵与明军一起攻打辽东的话,到时候是不是可以趁机占领几个要地,比如城池关隘那些,有了这些据点以后再北伐就会更加顺利。 “这倒是个法子。”吏部尚书兼参谋大臣颜昭眼前一亮,坏笑道,“还是大王想的周全,咱们即使占几个城池,谅明廷也不敢轻举妄动。” 敲定此事之后,程国祥再次被唤进了王府,并从那位越王口中得知喜讯,大夏决定发兵三万协助明军抗虏,但前提是朝廷要负责一半的粮草,徐晋知道大明穷的叮当响,因此体贴的表示,饷银我们会自己解决,但在战利品方面,谁缴获的便归谁。 这个大馅饼将程国祥砸的晕晕乎乎,不过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惊愕。 “路途遥远,若是走陆路难以补给,因此希望朝廷能将内河门户打开,方便我大夏水船运输物资。” “这...” 程国祥陷入沉思,这个要求说实话不算太过分,通过内河水路输送粮草的确方便的多,比陆路效率高,可他又担心这个大夏不老实,到时候搞点小动作怎么办。 不过转念一想,朝廷尚存天津水师一支,实力也不错,只要提前做好防范.在天津水师的监视下,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诚然,大夏的确水师强横,不过那些大船在狭小内河是不好施展的,容易成为炮台的活靶子,内河作战与近海作战,以及远洋作战都大有不同。 想到这里,程国祥便代朱由检答应了此事,他作为钦差大臣是有很大的自主权限的,只要不是涉及到割地赔款等丧权辱国的事情,基本都可以自行定夺,完了如实汇报给圣上就行,岭南与京师相距千里,若是派人来回奔走传话,随便一件小事就得谈好几年。 而徐晋承诺的这三万步军中,有一万是老兵.另外两万是刚练出来的新军,在年前的扩军之后,现在新军已经陆陆续续被练出来了,就纸面数据而言大夏的兵力还是很充沛的。 其中步军总兵力达到二十二万之巨,水师也有整整八万,但问题是,这三十万大军中有一半都是新兵蛋子,得打个几场仗才能蜕变为老兵。 当然,卫戍军没有算在内。 一支部队中,老兵的数量多寡会直接影响战斗力,像那些成立比较早的军队,基本都是全员老兵,南征北伐打过大小仗无数,这种野战部队正是大夏国的精锐所在。 就在程国祥动身启程准备返京之时,辽东黄台吉派来的使团也抵达了桂林,领头的依旧是宁完我,队伍还有一名美艳的夷妇。 “娘娘,此番赴岭南,我等务必要完成圣上嘱托,届时还希望娘娘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朝王城行走时,宁完我皱了皱眉,朝那名东张西望.兴致勃勃的妇人说道,后者身材婀娜.皮肤白皙,一双满含春水的杏眼里满是好奇。 “放心吧。” 大玉儿有些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她现在注意力都放在桂林城的街市之中,这里十分的热闹祥和,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与辽东盛京大有不同,许多东西她都没有见过。 第474章 风骚的大玉儿 由于知道这个越王不喜欢辫子,宁完我及使团的仆从皆戴了一顶圆帽,用来遮挡那根金钱鼠尾,也正是因为这个措施,此刻他们才能镇定自若得走在大街上,否则定会遭到桂林百姓鄙视斥骂。 从外事司那里得知清使前来的消息后,徐晋也有些意外,思来想去应该是跟辽东独立团有关系。 以黄台吉的聪颖恐怕早就发现这些叛民的背后是岭南,只是不知道此人派使来大夏究竟为何。 承运殿中,越王徐晋接见了宁完我等人,两者也不是头一次见面了,他对这个留着辫子的麻脸书生印象很深。 “贵使前来所为何事?” “大王,外臣此番是奉我大清皇帝之命,欲与大夏结为友邦。”宁完我闻言恭敬的说道,并示意随从将两口朱漆箱子抬上来,其中一口箱子里满是上好的辽参,个头很大而且码的整整齐齐,这种品质的人参,在内地一根最起码得几百两银子。 而另一口箱子里,则是几件华丽的皮裘,像是貂皮或狐皮制成,也是很值钱的东西,可见黄台吉挑选这两样礼物也是费了心思的。 “一点薄礼奉上,望大王笑纳,辽东乃苦寒之地,物资紧缺,不似岭南大夏般富庶,礼虽轻,情义却重。” 宁完我表示,大清希望能与大夏开市通商,哪怕价格高一些都没关系,毕竟辽东穷的就剩银子了,两者之前虽然有过短暂的贸易期,但后来因为辽东不愿继续拿马匹换物资,也就慢慢断了,仅剩一些小规模的奢侈品交易,比如酒.皂.广锅这些。 “贵国有心了。”徐晋微微点头,随口问道:“听闻我大夏之凤鸣酒为贵国皇帝所喜,不知如今尚饮否?” 宁完我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老实的回答,言称圣上的确很喜欢岭南烈酒,但因为此物伤身,故而现在很少饮了,听到这话让徐晋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指望黄台吉这个高血压患者早点喝死呢,没想到此人自制力却很强。 这时,一直站在宁完我身后.悄悄观察那位威严男人的大玉儿心思一动,向前两步行了个礼: “妾身见过大王,早就听闻殿下乃世间少有的豪杰,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即使在我科尔沁部,也未曾见过如大王这般雄壮的汉子呢。” 徐晋愣了一下,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这个艳丽的妇人,心道这伪清使团怎么还有女人随行,莫非是鞑子的古怪风俗,而对方这一开口,便知此女的地位不一般,就连宁完我也恭敬的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你是?” “妾身唤作大玉儿,乃科尔沁部人士。” “大什么?”这女人的声音不大,离得又远,因此徐晋并没有听清。 “大玉儿。” “什么玉?” “回殿下的话,是大玉儿...” “大玉什么?” ...... 无奈,在对方的示意下,大玉儿只好尴尬的向前走了七八步,又将声音放大一些,徐晋这才听清,随即爽朗一笑: “早年在战阵之中久闻火炮轰鸣,却落了个耳背的毛病。” 这时,他突然反应过来,“大玉儿”不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孝庄太后么,记得在电视剧里,这女人还跟小叔子多尔衮有一段爱恨情仇呢,顺治皇帝正是她的儿子。 黄台吉的老婆,跑的岭南做什么? 对于伪清想要跟大夏通商的请求,徐晋只是打了个哈哈并未同意,开玩笑,现在东亚.东南亚海上的贸易皆被大夏垄断,想跟岭南通商的人多了去了,你辽东鞑子算老几,肯定要继续封锁伪清才符合自身利益。 宁完我见对方态度不明,心中自然着急,但也没敢再说什么,只是表示希望大王慎重考虑,如果大夏愿意卖辽东急需的物资,比如铁料.布匹.药品的话,圣上是愿意用战马和大量白银来换的。 回到驿馆之后,他立刻将大玉儿请来,两人居于室内进行谋划。 “庄妃娘娘,这回的事恐怕有些不好办呐。”宁完我皱起眉头,默默的饮了半杯茶水:“这个越王一直在搪塞,似乎并不愿意与我大清通商,说明此人一直在提防辽东。如此,圣上想与之结好的想法恐要谋空。” “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可万一夏.明联合起来,大清就有麻烦了,毕竟再怎么说,他们可都是汉人的政权。” 大玉儿闻言也陷入沉思,此女虽然外表艳丽但可不是花瓶的角色,相反,她对军国.政治非常感兴趣,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很高超,今日在那殿中,大夏的越王虽未明言,但也看得出对方的态度。 而黄台吉这回之所以将自己的美妾派来,也不乏是想使一些桃色手段,他对这个越王晋不甚了解,只能通过这种手段先试探一下,如果此人好色的话那就好办了,枕边风可是很厉害的,庄妃不仅姿色绝佳,而且精于床第之事,一般女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建奴的习俗跟中原有所不同,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很正常,根本不会有任何羞耻。 夜晚,王府的侧书房内,徐晋正批示着桌上的折子神情极为专注,自打成立南书房这个秘书机构之后,他的工作量便减少了许多,以往事无巨细都得操心,现在有人分担之后就轻松不少。 就在他刚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之时,门外忽传来卫兵禀报,言称一名叫做大玉儿的妇人想要求见殿下,说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让她进来吧。”徐晋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这女人大半夜的有啥十万火急之事,莫非想耍美人计。 也好,有什么招式都统统使出来吧。 偶尔挑战一下软肋也无不可。 片刻后,随着“吱呀”一声,那扇门被推开,一名挽着秀鬓.身子笼罩在黑袍中的女人走了进来,之后卫兵又懂事的将门关好。 “殿下,幸会了。” 大玉儿娇笑一声款款向前.模样十分妩媚,书房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道,而徐晋则歪坐在紫檀椅上,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有事吗?” 第478章 石见银山 “今日...今日一见大王妾身就觉得脸发烫.心脏砰砰直跳,就好像回到了豆蔻年华...” 大玉儿靠在桌子上吐气如兰,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含情脉脉,说着,她将黑色的袍子褪下,露出里面的素色褙子,甚至都能隐约看见下面的红色肚兜,鼓囊囊的胸脯更是夺人眼球,担心对方不喜,今夜她还特意穿着中华的服饰。 徐晋知道,这女人应该是发春了。 他盯着那对双峰欣赏了一阵,又将视线放在大腚上,心道这倒是好生养,难怪多尔衮被嫂子迷的神魂颠倒。 “你好骚啊。”  对方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让大玉儿脸上一僵,但却很快恢复如常继续搔首弄姿,“殿下说的是哪里话,嘻嘻...这天底下能被妾身看上的男人可没几个。” 说着,她轻咬朱唇试图拉起男人的大手盖在自己胸脯上:“殿下,我心跳得好快...” 深夜,大玉儿寒着脸再次回到驿馆,宁完我闻讯连忙前来拜见,正是为了打听事情办的如何了。 “别提了!” 大玉儿有些烦躁的说道,那越王晋根本不吃这套,直接让侍卫将自己轰走了,真是枉自己费劲心机,还特意买了汉家女子喜欢用的脂粉和衣裳,结果却是一腔热血喂了狗。 “你说,他是不是不行?” “嗯...应该不太可能。”宁完我露出思索的表情,还真的仔细分析起来,“这越王晋有好几个子嗣,长的又龙精虎猛的,不像是有隐疾的人。” 听到这话,大玉儿觉得很有道理,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不够? 想着想着,这女人竟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宁完我说道: “宁大人,你觉得我美吗?” 烛光下的妇人俏脸含春.十分的典雅高贵,麻脸书生宁完我艰难的挪开视线,接着惶恐道:“娘娘的容貌倾国倾城,奴才竟不敢直视之。” “是吗...”大玉儿若无其事的扯了扯衣角,半个白生生的香肩就这么漏在空气中,说来奇怪,作为草原部落出身的她,皮肤却非常白皙细嫩,这才科尔沁部甚至辽东都极为罕见的。 “如果今夜发生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宁大人会如何呢...” “这...这...” 宁完我咽了咽口水后干笑一声,眼下被这女人挑拨的浑身燥热,心道可真是个妖妇,他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究竟是试探还是认真,因此只能结结巴巴的表示,娘娘这么漂亮,只要是男人都抵挡不住的。 大玉儿捂嘴轻笑,接着起身朝对方走去,那件黑袍再次从肩上滑落,宁完我此刻心激动的怦怦跳,手都在发抖,他很清楚这是圣上的女人,自己万万不敢亵渎,可话说回来,如果能与其共度春宵的话,便是死也值了。 只要两人守口如瓶,纵使神仙也无从而知。 就在宁完我身体颤栗.已经把持不住准备将这妖妇就地正法之际,耳畔却突然传来了极其冷淡的声音,好似三伏天遭冷水当头淋下。 “我累了。” 大玉儿嫌弃的扫了这个黑瘦的麻脸书生一眼,淡淡道:“宁大人还不走吗?” 她今天确实有点发骚,但这个宁完我实在太丑了,叫人提不起兴趣,她还是比较喜欢有英雄气概的男子汉,像这种动不动给人磕头的奴才,根本不配上自己的香塌。 此番出发前,黄台吉曾叮嘱她务必要将这个徐晋给拿下,大玉儿自然知道这个“拿下”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陪对方睡觉,男人这东西就没有几个不好色的,只要伺候好了还是很容易拿捏的,到时候再给这个越王吹吹耳边风,使其改变对大清的态度也不是不可能。 大汗的意思是让她先别那么着急回去,只要还有机会就不要放弃,这是关乎家国利益的大事。 原本,大玉儿对丈夫将自己送出去跟别人睡觉这种事还略微有些不满,她也是懂一些汉学的,自然知道在汉人眼里,这种行为相当不堪,会被人在背后嘲笑,不过当见到这个越王晋之后,大玉儿倒是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兴趣。 没办法,这种威武雄壮的汉子,在草原上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 与此同时。 郑元秋舰队已经登陆了倭国的岛根地区,并第一时间将大田县的石见银矿控制,这里属于幕府的直辖领地,德川家光在此留下两千出头的守备力量,以及两名负责管理的“奉行”。石见银山遗迹  这点人马自然不是陆战兵的对手,当年就被杀的落荒而逃,连奉行都被擒住,接着郑元秋等人才亲眼见到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倭国银山。 据说,当年丰臣秀吉入侵朝鲜的主要军费,便是从这座矿山所获,可见其产量之盛,据被俘的银山奉行交代,鼎盛时期这里有整整二十万的矿工,年产白银三百多万两,算是倭国重要的财政支柱了。 值得一提的是,大夏舰队的登陆部队中,是有数十名倭国带路党存在的,这些家伙基本都是此前的战俘,懂一点汉语那种,通常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称呼夏军天兵为“太君”,这个词的读音在倭国语言中与“大人”相似。 “太君!里面请!” 石见银山的一座矿洞内,郑元秋正带着几名军官进来参观,领头的正是这里的原奉行官岛田则成,这家伙穿着宽大的和服留着山羊胡,汉语相当不错。 天兵的火力之强给了岛田则成很大的震撼,要知道这只是天朝的一支水师而已,像这样的军队人家大夏拉出数十万应该不在话下吧,幕府拿什么打? 正是因为孺幕王师风化,这家伙被擒之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当了“倭奸”,并主动为上朝将军介绍银山的情况。 “太君请看。”岛田则成对着郑元秋一阵点头哈腰,接着指向那些正在肮脏不堪.正在开凿矿石的苦力,表示眼前的只是一个小型矿坑而已,像这样的矿井,银山有上百个之多。 第479章 大夏太君 郑元秋闻言微微点头,接着又参看了冶炼基地,倭国练银使用的是灰吹法,便是将银矿石与铅相融,后经氧化沉淀而得到高纯度白银,华夏在隋唐时期便已掌握此技能,而彼时的倭国并没有这个技术,在矿石开采.精炼上非常落后,反而被朝鲜先学会此法。 一直到嘉靖年间,倭国招募了一批朝鲜的矿工,这才从他们手里学会了灰吹法,使得石见银山的产量暴增。 郑元秋知道,自己这回可是立了个大功,仅凭这座银矿便封侯有望,不过要想彻底占据岛根确是没那么容易的,作为幕府的财政支柱产业,倭国对石见银山绝不会善罢甘休,相比此时,得知噩耗的德川家光已在暴怒的同时召集人马了。 舰队的陆战兵只有数千,幕府少说也能拉出个十几万人马,因此哪怕郑元秋再怎么狂妄,也不打算跟对方硬干,夏军士兵是很强,但也不是刀枪不入啊。 因此,他的计划是先将大田县的存银和银山近日炼出的现银全部转移到舰船上,德川幕府要组织大军来攻的话,最起码也得半个月吧,这段时间便最起码能搜刮出数十万两白银。 到时候就算倭军大部来了,对着大夏的舰船也只能望洋兴叹,丝毫没有办法,趁此时机,郑元秋打算在等待本土步军来援的同时,先把虾夷岛的郑芝龙残余势力给收拾了。 近日根据探查,这家伙貌似正在此地活动。 “太君。” 这时,见这位天朝将军面色凝重.似是在担心幕府大军,岛田则成眼珠子转了转,弓着腰道: “中华有句古话,叫做...” “西西物质魏俊杰。” “太君的兵虽然不多,但太君背后的大夏上邦.却绝不是弹丸之倭可以抗衡的。” “如果幕府一意孤行的话,只是自取灭亡而已!” “我们暂时退走也没有关系,只要过上一段时间,那些藩国的兵就自己走了。” 郑元秋转过头神情古怪的打量了此人一眼,心道这家伙却是处处为大夏着想,真是活久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王提前布的局,事先打进倭国的卧底。 不过这种人.这种事太多了,仔细一想也没啥可奇怪的。 “你倒是有心了,如果这一回能顺利击退幕府大军的话,便由你来经营这大田县的维持会吧,专门为我王师搜集粮草等物资。” 所谓的维持会,是大夏在殖民地独设的机构,一般由当地那些亲近王师的土着来管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扮演搜集情报.供应物资的角色。 岛田则成虽然没听到这三个字的意思,但根据职能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要照这么说的话,维持会的权力可是相当大的,比自己这个银山奉行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此处他连忙表示自己会好好干。 不过还请天兵在撤退的时候把自己也带上,因为银山失守,作为奉行是要切腹赎罪的,若留在此处,定会被幕府的人抓住。 对于这件小事郑元秋便欣然应允了,毕竟此人十分熟悉石见银山甚至包括整个岛根,将来还是很有用的。 另一头,这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郑芝龙,此人之前率部溜到虾夷岛附近后,便随便找了个落脚点观察事态发展,因此这段时间十分低调,几乎没什么大动作。 当听闻大夏舰队炮击长崎.强行登陆后,郑芝龙心里头一半欢喜一半忧,夏军与倭国发生冲突对自己肯定是好事,能打个两败俱伤最好,当然这不太可能,幕府的实力不差但在海上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即使打不过,夏军也可以从容撤到舰船上。 之后,前去探查的施琅将长崎战况带回,并给出了总结性的发言: “倭兵之走,正如我闽师之走...” 此言让郑芝龙陷入尴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施琅是个快言快语的人,表示倭国军队狼狈而逃的模样,跟之前咱们福建水师差不多,人家夏军基本没有受到太大伤亡。 而前几日又接到情报,原来是大夏舰队登陆了岛根,将当地倭军打跑后占据了当地的银矿,这让郑芝龙的心情跌落至低谷。 石见银山也是他一直渴求的目标,将其视为翻身的资本,原本是想着在长崎站稳脚跟之后再徐徐图之的,没想到也被这个贪婪的大夏给盯上了。 这一系列打击让郑芝龙有些灰心,徐贼就好像是自己的克星一样,自己还能等到东山再起那一天吗?与其在海上飘零,倒不如直接投降算了,以徐贼的胸襟想必不会杀自己,说不定还能当个富家翁逍遥余生。 于是他便将几个亲信部将叫了过来,想试探众人的想法,其实大多数人都已厌倦了这种远离乡土.没有着落的生活,最重要的是看不到任何希望,大夏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大伙的心头,他们实在想不到靠什么击败人家。 施琅虽然没有直说,但郑芝龙清楚此人应该是愿降大夏的,底下的兵卒八成也有这个打算,不过郑森这个半大小子在看出父亲的犹豫后,却鼓励他不要气馁,即然这个大夏确实强横,那咱们就暂避锋芒,不跟他们打。 北边是辽东.沙俄,西边是南洋,东方是茫茫无际的汪洋大海,这三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没有任何发展机会,因此咱们只能一路向南走,那里有许多小邦组成的岛屿,能够给船队补给,只要坚持不懈的探索,总会找到一片落脚点的。 儿子的话给了迷茫的郑芝龙一点力量,是啊,自己现在虽然成为一个在海上漂泊的丧家之犬,可手下还有那么多弟兄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儿子.妻子都在身边一家人并未分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想到此处,他的信念坚定了一些,打算在远离大夏的海外开辟出一片沃土,此举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儿子和追随的弟兄们。 不过当听到船队要一路向南航行,甚至连目的地都没有,郑军残部一片哗然,顿时出现了大规模的逃跑事件,但郑芝龙也没办法,发生这种事是很正常的,他非常理解那些将士的思乡之情。 最终,他麾下仅剩下不到两千人,这些家伙还都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才留下来的,郑芝龙接受了这个现实,但现在这点人手实在太少,即使发现了世外桃源也无法进行开辟,于是他便派人紧急从虾夷岛掳了数千号土人,这才开船绕道向南方驶去。 这会,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位东亚海贼王将成为一名伟大的探险家,在航行许久之后他果真发现了一片富饶之地,其历史意义不亚于哥伦布登上美洲! 第480章 宋应星 南宁疗养院占地一顷,徐晋在设计之初参考了后世的医院格局,一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那座三层高小洋楼,这里又叫做主楼,内部分有不同的科室,比如“性病科”.“推拿科”.“杂症科”.“外伤科”等等。 传统中式建筑主要是土木结构,建造楼房多有不便,如果要想增加耐用性就得加多材料,但材料用太多之后又会导致实用面积大大缩水,就像许多宫殿一样,外表看上去富丽堂皇,进去之后才发现采光很差.极其阴暗,光那些粗壮的梁柱就要占好多面积。 因此,这座楼在建设之初综合了中西方建筑的优点,在关键结构上采用了石块.水泥.铁筋等材料,顶部开了一个天窗,各科室内的窗户上皆镶有一块淡色玻璃,在这一系列手段下,疗养院主楼内部相当的宽大.亮堂,头一次来这里的人都会大为吃惊。 大夏的玻璃行业尚处于起步阶段,纯色玻璃依然生产困难.制造不易,不过稍次一些的淡色玻璃成本就没那么高了,许多富人都会花钱买上几块装在自家的窗户上,这是当今很时髦的事情。 而这会,大厅内一名头戴方帽.身着青色布衣的老儒正昂首打量着楼宇内的陈设,他皱着眉头.脸上的神情极为专注。 此人名叫宋应星,乃江西人士,万历年间中举后却六试不第,便断绝了考进士的想法.遂出仕,崇祯八年任袁州县学教谕,十一年升任福建汀州府推官,主管司法.刑名之事。 福建被大夏攻克后,当地的明廷官员除了个别逃走,大多很干脆的降了王师,有些甚至是主动开启城门,携官印.户册十里相迎,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人员宁折不弯,对这群岭南反贼没有什么好脸色。 宋应星便是属于这类人,他是一个典型的儒家学者,内心自然更认可大明正统,虽然朝廷如今江河日下.眼看就不行了,但忠君的想法却从未改变,故而在福建沦丧后,此人拒绝了大夏的招揽,打算隐居度过残生。 而他今日之所以来到南宁,这一切还得从个把月前说起。 那时,宋应星与老母隐居于闽赣边界的武夷山脉中,某日忽闻不远处喊杀声骤起,伴以铳炮齐鸣.刀剑碰撞之音,仔细一看,却发现是南贼的军队正在围剿一支衣衫褴褛的流民,双方的数量都不多,加起来也就几百号人而已。 贼兵精于火器,这支流民自然不是对手,顷刻间便被火铳.小炮打的血肉横飞,只得跪地乞降,宋应星对南贼早有不满,现也将生死置之度外,于是便找到了贼兵中的军官,后者乃卫戍军的一个标统,名叫李兴,两人随即发生了这么一段对话: “将军,天下大乱民苦久矣,看这些流民的模样想必都是农户出身吧,鄙人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应该也是被逼无奈,还望贵军不要再造杀孽了。” 李兴见这清瘦老者说谈吐不凡,不卑不亢的模样异于常人,他便耐着性子讲了几句。 “老丈有所不知,此些人看似农户.实为匪贼也,平日在村庄里佯作种田务桑,遇见零星商队或落单行人便将其掳来残害,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这些事外人不知很正常,我劝老丈不要妄下结论。” 宋应星听罢有些尴尬,却仍硬着头皮道,“农民扮作匪盗固然可恨,但其中应有缘由,否则良善百姓又怎会轻易作伤天害理之事呢。” 李兴的脾气不错,若换作旁人恐怕早就发火了,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这老丈打量了片刻,缓缓露出冷笑: “农民就都是好人了?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菩萨?佛祖?还是什么大鳝人?” “我告诉你吧,你眼前这些所谓的.良善农民最他妈狡猾!也最会撒谎!尤善博人同情.装可怜!但私底下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吗,是捂不热的毒蛇!比真正的贼匪还坏!” “哼!我们有两个弟兄巡山之时便被这群村民残害,就为了夺来火铳卖几两银子,老子真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歹人全部宰了!” 说到此处,李兴不禁虎目泛泪,咬着牙.拳头捏的嘎巴响,这汉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又继续道: “可老丈你看见了.我并没有这么做,如今将其擒住,也不过是打算交给监察院发落。” 宋应星总算是了解了前因后果,这一下他倒也不好说啥了,这些农户抢谁不好.抢到人家夏军头上了,纯属嫌命长。 也不看看对方是干啥出身的,论起打家劫舍.绑票勒索谁比得过人家。 即便如此,但他还是想反驳两句,“将军,可农家子化身盗匪,难道不是拜这乱世所赐吗?” “一打仗,你们当兵的就焚毁民宅.烧掉庄稼,掠夺粮食.强征民夫.淫辱妇女,敢有反抗者当场斩杀,老百姓又能怎么办?” 李兴闻言哑然失笑,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我不否认你说的有道理,这两者之间的确有干系。” “可这都是官犯的事,义军造的孽,跟大夏有何瓜葛?” “你可听过我们夏军做这种勾当么,还是亲眼见过?” 宋应星被噎的说不出话,最终只得拱了拱手,羞愧的扭头离去,而今日的这番对话也不禁让这位年逾半百的老人陷入沉思。 人家说的没错,仔细想想那些事好像的确是朝廷的兵和流寇干的。 世人常说南贼凶残歹毒.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可没人能说出来,南贼究竟是怎么个“坏”法,又欺压.搜刮了哪些百姓。 再往深一点想想,宋应星发现说南贼坏的往往都是士绅官宦,而底层百姓却鲜有人持此看法,反而对其欢迎的很,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一刻,他长久以来的信念竟然有些动摇,如果忠的君.忠的朝廷非但不能让百姓过好,反而使天下黎庶水深火热,那么这种所谓的“忠”,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 若按亚圣孟子的君轻民重思想,便属于妥妥的愚忠民贼了。 宋应星魂不守舍的几日里,老母却不幸染疾晕厥,乡野郎中把脉后说是因为太过操劳引起的痨症,之后给开了方子又抓了点草药,但郎中还是好心的告诉他,这种病症很难治好.还会传染,平日自己要当心一些。 另外,老太太年纪大了气血枯败,应是很难过这道坎,趁早准备后事吧。 几经打听,听闻岭南的新式医学非常厉害,能治愈许多杂症顽疾,为了治好老母宋应星只能抛却成见,主动与福建当地的大夏官员联系,欲打听具体详情以及医治费用等信息。 对方在上报后告诉他治病没问题,越王殿下亲自发的话,只要阁下肯在大夏出仕的话,南宁疗养院将会亲自为老太太诊疗,岭南正好有特效药,一应费用由他徐晋亲自报销。 宋应星听到出仕的条件后还有些犹豫,不过想起老母含辛茹苦的抚养自己.操劳半生却没享过福,也就一咬牙放下了心中的成见,最终踏上了大夏的运船。 第481章 桂王父子 之后,宋母在南宁疗养院中注射了一针纯净版青霉素后,高热逐渐褪去痨病也很快好了起来,老太太精神头稍好后,便第一时间感谢救治自己的大夫。 见此处富丽堂皇.陈设奢华,她自知诊金不菲,于是便忧心忡忡的询问儿子,宋应星便将之前的事如实说了,岂料,老母非但没有斥责他,反而鼓励道: “儿啊,你娘我虽然老眼昏花但耳朵却不聋,那个越王殿下美名在外.常有百姓传颂,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你且在岭南好生效力罢。” “娘,可我毕竟是大明的臣子...” “糊涂!”老太太怒冲冲的训斥道,“大元的官不一样给大明干?自古江山更替换了多少朝代,你是大明的臣子不错,老娘也是大明的子民,要照这么说的话,如果朝廷亡了,全天下的人是不是都得给他老朱家殉葬?” “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 宋应星虽然年逾半百,但却被八旬老娘训的抬不起头,不过方才之言的确有几分道理。 这几日,桂林那边已派人过来了,准备带此人前去面见大王,徐晋获得了这个宝贵的本土人才后还是很高兴的,能写出“天工开物”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庸才,其学识自不用多说。 而且这个宋应星还是个六边形战士,不但具备实事求是的科学素养,而且还精通农学.手工业生产.机械.金属冶炼以及化学.哲学等等,同时在物理上也很有研究,他本身就是汉人,沟通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因此,徐晋打算先让此人在科研司任职,与杭天白.伽利略等人一同改良蒸汽机,不过新成立的农部也很需要这种人才,便由其暂且挂个顾问的头衔吧,只要这家伙肯好好为大夏效力,官爵.荣誉.银子都不会少。 值得一提的是,笛卡尔目前主要负责火炮坐标方面的研究课题,他在几何学上的造诣很深,如果这个研究顺利的话,大夏火炮的打击精准度还能更上一层楼,当然这也会对炮兵的文化水平要求更高,不懂数学计算的人根本打不准。 另外,徐晋还要求他每月召开一次讲座,讲解那套现代哲学体系,通常来参加这个活动的都是府学里的有识青年,由学堂统一带来听课。 另外,“岭南大学”现已在筹备之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会建在梧州府,师资力量虽然紧张但应该能勉强运转了,毕竟像伽利略.笛卡尔等学界大拿身边都有不少弟子,这些学徒本就是文化水平最高也最聪明的那批青年,当个现阶段的大学讲师不成问题。 况且还能让科研司的那些大佬,时不时去岭南大学挂个职.客串一下教授,为学生讲解比较深奥的问题。 就在宋应星坐上行政版凤凰马车,被特使带着前往桂林之时,越王徐晋却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之前,马户率军攻破湖广衡州,当地的桂王朱常瀛.朱由榔父子仓皇出城,后在几十名亲卫的护送下逃亡江西,可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结果张献忠又杀进来了。 这家伙偶然得知了桂王藏在此地后便一直在搜寻,无奈,朱常瀛父子只好沿着武夷山脉辗转逃到福建境内,结果在前段时间被建宁府的卫戍军所抓获,得知其身份后便立即押解至岭南。 眼下,徐晋便正在坐在承运殿的蟒椅上,摸着下巴打量着这对狼狈的父子俩,准确的来说,他的注意力在朱由榔身上。 这么久的逃亡生涯中衣食不定.惶惶不可终日,桂王父子早就没有往日作为宗藩的傲气,反而低着头畏畏缩缩,整个人变得又黑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间老农呢。 不过即便如此,徐晋还是发现这个朱由榔生的浓眉大眼.隆准高鼻,面貌英俊四肢很是修长,是那种很周正威严的帅气,也难怪在历史上,即使沦为阶下囚的身份,竟有清兵见了他就膝盖一软噗通下跪,言称其为真天子。 “我父子虽为大明宗室,却一直不敢与大夏为敌,而今已成丧家之犬,还望越王殿下宽宏大量,放我等一条生路!” 这时,见对方始终沉默不语,只是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父子,桂王朱常瀛心中一紧,连忙拉着儿子跪倒在地.拜了又拜。 “嗯...好说。” 徐晋本来也没准备杀他们,而是打算依照惯例打入劳改营,不过在这回心里却突然生起了一个恶趣味的想法。 “要本王饶你们一命倒也简单,不过得办两件事才行。” “别说两件事了,两百件事都行!只要小王...不!草民能做到的!”一听有活路,桂王父子自然喜笑颜开,看来这个徐贼要比那个献贼好说话的多,倘若落在后者手里只会生不如死。 “朱由榔何在?” “草民在。”闻言,朱由榔连忙恭敬的回道。 “你去给本王把莽白勒死。”徐晋嘴角勾起,露出坏笑:“记住了,要用弓弦!” 远征军攻破缅甸后,缅王他隆与莽达.莽白等几个儿子尽数被擒,包括东吁王朝的文武大臣,皆已被押回岭南,不过徐晋听说这些家伙非常不安分,对大夏很是仇恨.时刻都准备组织暴动,因此便决定将其宰了一了百了。 而朱由榔听到这话后自然是瞠目结舌.非常惊愕,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让自己亲手杀人,况且所谓的莽白究竟是谁他都不甚清楚。 “别管那么多了,这事儿能办还是不能办?”见对方犹豫,徐晋眼珠子一瞪声音也冷了下来。 “能办...能办!”朱由榔满头大汗,连忙问那人如今身在何处,自己是不是得带些人手才好抓来,不过对方却告诉他,抓人的事不需要操心,莽白这几日就会被带来。 “哦对了。”徐晋哈哈笑道,“另外一件事便也告诉你罢,日后要用同样的法子勒死吴三桂这个二五仔,明白了吗?” 第482章 大夏征虏军 虽然不知道为何,可朱由榔却不敢拒绝这喜怒无常的越王,尽管这个要求十分怪异,但只要不是自己被勒死就行。 三日后,缅甸王子莽白被数十名纠察兵押解至桂林,此人曾纵兵掠夺云南.残杀当地百姓,又三番五次对抗王师,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经军法司衙门审判,决定对这位战犯执行绞刑。 通常而言,大夏对于死刑的审核比较严格,即便是罪大恶极者也需各级监察院层层审批,最终再由南书房终审.越王本人批红才算走完流程,不过监察院属于民间司法部门,而军法司则属于另一套系统,专门审判与战争有关的犯罪,包括己方的逃兵.渎职等行为,以及敌方战犯管理.判刑。 因此,比如各地的战俘劳改营,便属于军法司这套刑名关节中的一环。 但事实上,除了军.民这两套司法系统外,大夏内统局这个特务机构也拥有一定的司法权,正如大明的锦衣卫一般,内统局在特殊情况下,可以跳过监察院与军法司这两套系统,直接将特定目标逮捕,这个权力是相当之大的。 徐晋非常清楚,内统局的这种特权其实对整个司法系统有很大的破坏性,因此他曾多次交代过总务凌棠,除了颠覆政权.卖国叛乱等重大恶行,平日不可滥用内统局的特殊司法权,只要条件允许,尽量还是跟其余两个系统协商后再进行抓捕刑讯等工作。 军法司行刑通常是内部处理,并不向外开放与监察院相反,不过莽白这个缅国王子的身份比较特殊,加之又是外邦战犯,公开执行能让受缅兵荼毒的百姓解气,故此,军法司便特事特办,将此人拉到了桂林城的菜市。 这天,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很多,行刑台周围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跟当年处决裴宏义的场面有一拼,大伙皆对着那名跪在地上.浑身颤栗的犯人指指点点,莽白此时被五花大绑.吓得面无血色,但嘴巴里又被塞进一团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求饶声。 而此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俊朗男子,手里还拎着一张包了浆的大弓,这古怪场面让百姓都有些疑惑,心道侩子手怎么还不登场。 军部派来的监斩官捧起那张文书,声音洪亮的朗读完此人罪状后,静待片刻瞅了眼天色,便朝下属点了点头。 后者顿时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时辰已到,明正典刑!” 朱由榔听到这话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两名纠察兵正按着犯人的肩膀,见前者久久未动连忙低喝道,“还不动手?误了时辰咱们都得受罚!” 被呵斥后朱由榔才如梦清醒,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前,机械性的将弓套在莽白脖子上,双手握住弓身.使出浑身的劲逆时针拧动,那弦在外力作用下顿时死死的套在莽白脖子上,入肉极深。 围观百姓见到这种别开生面的行刑方式后也是直呼新鲜,而莽白被弓弦勒住后顿时翻起了白眼,本能的想伸手捂住脖子,但他早已被绑住,眼下肩头亦被人摁住,因此动弹不得,只能瞪着死鱼眼,发出断断续续的“哬…哬”声。 紧接着,在纠察兵不断的催促下朱由榔终于狠下了心,红着眼睛发出一声低吼,用尽吃奶的力气又拧了半圈,那牛筋所制的弦极为坚韧,早已深深的嵌入肉中,丝丝血迹开始不断渗出。 不到片刻,这家伙便软绵绵的垂下那张乌青发紫的脸,同时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两名纠察兵见多识广倒是没太大反应,仅是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像这种被绞死的犯人十之八九都会失禁,他们有心理准备。 老百姓见这作恶多端的缅贼被正法,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欢呼,不过也有许多人露出古怪的神情,因为那位“侩子手”就跟魔怔了一样,依旧咬牙切齿的扭着弓身.看上去跟个傻子差不多。 “好了...好了...” “可以了!” 这几声低喝才让朱由榔清醒过来,他呆呆的低下头一看,却发现由于力气太大,弦丝像刀子般割进了莽白脖颈里,淌下的鲜血已将其前胸浸红一片,这血腥场面将朱由榔吓了一跳,立刻触电般的扔下大弓,惊恐的连连后退。 他虽贵为宗藩却不是没见过死人,可亲自动手杀人还是头一遭,但这会朱由榔还不知道,自己将会爱上这种奇妙感觉,日后更是因为善于用弓弦绞人,成为大夏军法司的金牌侩子手,其“索命无常”的美名更是在市井中为人所津津乐道。 崇祯十二年三月初,广西桂林府东安县境内。 三万名大夏将士正神情肃穆的列着队伍,目光灼灼的盯向前方,这些士兵都是远赴边镇抗击辽东鞑子的,因此在装扮上也一改常态,穿着棕绿色色的呢绒大衣,头戴一顶同色毡帽,帽子的两边有棉布制成的护耳,平时可以揭上去用扣子固定,冷的时候便能起到耳套的作用。 这是大夏军部设计出的新式冬衣,版型参考了大明的袍子.在某些细节上也有徐晋本人的意见,比如大衣直接穿在身上显得很臃肿,但加个武装腰带就修身多了,而且很实用,像帽子上的护耳也是比较前卫的设计。 岭南的纺织行业发展迅速,能制造成衣的工厂已不在少数,但由于时间紧急,这一批冬装也是加班加点制出来的,被优先分配给了征辽部队。 “将士们,看着大家都能穿上暖和的冬装,本王甚感欣慰啊。” 今日,徐晋亲自来送别这些士兵,顺便进行誓师活动了,他今日并未着甲却披着青蓝色的蟒袍,本就魁梧的身材再配上胯下雄壮的乌云踏雪夏尔马,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极强,赫然一副项籍再世.温候复生的模样。 夏尔马是从英国人那里进口的,这种大型挽马肩高接近两米,体型夸张.力气惊人,论拖拽能力一匹就能顶十几头骡子,但可惜的是,这玩意虽然力气大性格也温顺但却跑不快,而且因为背部太宽并不适合日常骑乘。 个子稍矮的人硬骑上去,立刻就得原地劈叉,十分的滑稽。 饶是徐晋身材较为高大.腿比较长,也只能勉强骑乘,两条腿已经接近角度放大的“人”字形,说白了这种马仅能当客串一下仪仗马,骑着并不舒服。 不过,今日这番功夫并未白费,见自家大王英姿勃发颇具王者气概,将士们都激动不已,有些脑子里还比较封建的士兵,更是直呼“此为真天子也!”膝盖一软险些当场跪下。 第483章 四国合纵 “你们都是我大夏的柱石,岭南的脊梁,更是我中华的骄傲!” 徐晋威严的扫视人群,接着举起铁皮大喇叭继续讲话: “大明腐败.贪官污吏横行,致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本王即有好生之德,亦有解救千万黎庶之责,这些年,我时刻都在惦记内地那些正在受苦受难的同胞,日日夜夜都不曾忘记。” “自古朝廷无道,有德者代之,咱们是肯定要送大明上路的,但在此之前却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便是先将辽东鞑子铲除!” “我泱泱华夏.中原大地岂容外邦贼寇觊觎?建奴屡屡侵犯中华,残害多少百姓,即然明军无能.闻奴色变,咱们便教教他们如何打仗,如何杀鞑子!” 这三万将士已被鼓噪的热血澎湃,恨不得立马飞到辽东跟鞑子拼刺刀,于是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大王万岁!大夏万岁!” “忠诚!” “北上!” 徐晋见效果很好,便欣慰的将手臂虚虚一按,那些嘈杂的喊叫声很快平静下去,他接着朗声道: “你们每个人都是本王的好兵.爱兵,此赴辽东山高路远.环境恶劣,远离家乡更要面对凶残的鞑子,大家怕不怕?” “不怕!” 士兵们顿时挥舞着拳头铿锵有力答道,众人的声音迅速的汇聚成一股洪流: “驱逐鞑虏!复我华夏!” “好!”徐晋欣慰道,“且放心去罢!本王虽要留守家门,无法与你们一同并肩作战,但却会时时刻刻惦记着弟兄们,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健全归来!凯旋归来!到时候,岭南的父老乡亲会为你们摆好庆功宴!” 说实话,这么久没有亲自带兵打仗,徐晋早就抓心挠肝了,这一回他本想御驾亲征,但却被南书房的大臣们冒死拦住,言称大王若是一意孤行,臣等立刻就撞死在墙上! 吏部尚书兼南书房执事大臣颜昭更是痛心疾首的表示,大王绝不可以身犯险,若是在那边有个三长两短,比如水土不服.客死异乡,或是造人袭击.刺杀,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是要亡国的,如今世子承麟尚幼,刚刚建立的大夏将会骤然崩塌。 无奈,徐晋只好将统领大军的任务交给了孟信,并封其为“克虏将军”,此人自投诚之后表现的非常不错,平日里也兢兢业业从无怠慢,在军部的口碑还是非常不错的,而且他毕竟是降将出身,真有什么歹心也根本没几个军官愿意听命。 至于副将一职,则由雷老豹担任,这家伙也算是大夏的元老级人物了,有他在生不了什么乱子,正好可以培养其带领大军团作战的经验。 次日,大夏的三万“征虏军”从桂林出发.跨入湖广,准备延河南朝山东边镇进军,与明廷边军会师,一同攻入辽东,随行的还有大明户部尚书兼岭南特使程国祥,事实上,此人这回心情非常紧张,他有些担心夏军到时候变卦怎么办,万一扭头攻袭京师可就麻烦了。 但转念一想,此番可不止夏军这一队人马,届时互相牵制之下应该不会生什么事端。 另外,按照事先定下的规律,夏军是拥有完全的自主性,并不需要听命于明廷,具体战术行动皆可自行决断,至于战略方面,则由各方统帅届时一同协商。 据闻,张献忠在被册封为西王后欣喜异常,当即表示愿意臣服朝廷奉崇祯为天子,对他来说,只要不夺走自己的江西就行,有了册封之后,自己可就是合法的王公了,以后再招兵买马将会顺利许多。 不过对于朝廷要求发兵攻打鞑子一事,张献忠又有些犹豫,建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啊,到时候损失惨重怎么办,左良玉偷袭自己又怎么办?于是他向明廷提出,要自己出兵也行,首先西军要由自己人统领,这是为了防止朝廷瞎几把指挥。 另外,必须让狗日的左良玉也出兵,此人发动多少人马,他张献忠也一样跟上。 先把这些事敲定,再谈饷银.粮草.战利品的分配问题。 说动左良玉可能是最为顺利的一环了,崇祯捏着鼻子加封其为太子太保,并准许他继续驻在襄阳,同时表示不追求昔日的事,这几个条件一说出,左良玉乐的鼻涕泡都快出来了,连忙叩谢圣恩.直呼万岁,言称自己将会发兵三万,以报国恩! 就这样,张献忠闻讯后也出动了三万大军,由义子李定国与艾能奇二人率领,而左良玉也并未离开坚城襄阳,只是将兵马交给了得力干将马进忠,并嘱咐他一切见机行事,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让别人先打。 在保全有生力量的同时,尽可能的多抢一些财物.甲胄之类的战利品,如果能夺些红夷大炮回来就更好了,这玩意是襄阳的急缺物资。 另一头,关中的大顺闯王李自成当然也见到了朝廷钦差,由于距离问题他甚至要比其余几股势力更早得知此事,对于朝廷册封的王爵,李自成当然是笑纳的,并一改前态,表示君非甚暗,实乃朝中奸佞诸多,但出兵之事他也没有当场应允,而是将心腹谋士李岩叫来商量。 李岩在思考过后告诉对方,眼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静待形势发展为好,先看看其它几路人马有什么动作,以及京师周围明军的动向,如果北直隶兵力空虚的话,咱们甚至可以伺机直取京城,攻入皇宫将崇祯帝擒住,以此来号召明军残部投诚.继续扩大实力。 但李自成却在这件事情上持反对意见,闯王一向自持不弱于人,他表示如果连张献忠这种杂碎都愿意抗击鞑虏的话,那自己是一定要跟上的,否则会被世人看作胆怯之徒,今后都抬不起头。 另外,老子的确想入主京师,但更想堂堂正正的打进去,而不是趁着多方势力联合对抗外族,在人家背后搞偷袭.捅刀子,如此一来,大顺国将会沦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贼地,将来谁肯来投? 李岩见闯王这般坚持,也就叹息一声不再相劝了,方才所言也不过是出于谋士的角度考虑,谁不希望光明磊落的赢啊,两人之所以对胃口,也是因为能在这种事情上互相理解。 第484章 内河蒸汽舰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使三万征虏军将士不饿肚子,大夏军部后勤司可谓是殚精竭虑,最终决定采用陆运和水运相结合的方式补给,士兵们除了自带一部分干粮外,身后也有运输粮草的队伍,这只是应急所用。 另外,军部还征调了刚成立不久的内河舰队,由于桂.湘二地并无运河连接,因此舰队只能走另一条线路,也就是自福建出发沿东海驶向浙江舟山,再走京杭大运河北上,当然也可走沿海路线抵达天津港。 至于说旁边会不会觊觎大夏的物资,会不会趁机袭击运船,对于这点军部倒也并不担心,大夏内河舰队光大小战船就有一百多艘,这些平底船虽然打不了远洋海战,但在内河流域是不惧怕任何对手的,除非明廷脑子坏了用炮台袭击好不容易拉来的援军。 这天,当大夏内河舰队出现在舟山港海岸线上之时,立刻引起了此地驻守的浙江水师注意,南直隶早就得到了此消息,因此大伙眼下倒不是很紧张,因为他们知道人家不是来攻打自己的。 “那是什么...” 水师总兵廖应国皱起眉头朝远处眺望,此刻他身着戎装.正站在岸边处于众将佐的拱卫之中,伪夏的船队据此尚有两三里,但那几股灰黑色的烟雾却清晰可见,在上空汇聚成一团淡淡的乌云。 没有人能回答廖大人的问题,因为大伙这回都非常疑惑,不过仍有几个哨官嬉笑道,南贼的船莫不是着火了吧,若真如此那可就太滑稽了。 廖应国瞪了这几人一眼,他显然是不信这个说辞的,如果那些船真的着火,此刻早就乱作一团了,又怎会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再说了,战船燃烧的火光何其大也,怎么看不见呢。 半晌后,随着大夏舰队愈发靠近港口,众人这才看清楚那烟雾是怎么回事,不过这看清之后反倒是更疑惑了。 伪夏的这支船队非常豪横,廖应国仅仅一扫便知道这些船不好对付,要说数量的话浙江水师并不逊色,但很多都是破烂货.样子货了,服役年龄太长已经无法升任作战任务,而人家的战船一看就新造没多久的,正处于巅峰时期。 船的种类也很多,有火力强大的光船.福船,机动灵活的海沧船.鸟船,以及六艘双层甲板结构.炮门众多的大船。 其中有两艘大船的模样非常怪异,甲板中间靠后一些的位置上,立着一个粗壮的大烟筒,滚滚浓烟正不断喷涌而出,不知为何,这两艘大船的航速似乎要比其它船快不少。 岸边浙江水师的大小将官见到此景后皆面面相觑,心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自己打了一辈子水战,怎么就从未听说过天底下有此等船呢。 不一会,大夏内河舰队已经靠近码头,明军这边立刻有人乘着小船前去问询,主要是走个流程确认对方身份,而没过多久,几名穿着得体的伪夏将官便登上了岸。 “幸会了,廖大人。” 黄飞达作为大夏内河舰队的统领之一,负责这条路线的运输事项,此人曾为广东水师降将,曾与廖总兵有过一面之缘。 “你是...” 廖应国看清来人面貌后轻咦一声,觉得似乎有点在哪里见过,可当下又想不起来了。 “崇祯八年时,宁波曾有倭寇海盗侵袭,广东.福建水师曾奉命来援。”黄飞达笑了笑,“那时在下仅为一名千总,大人不记得很正常。” “哦...”被提醒后廖应国想起了此事,不过一个小小的游击确实入不了他的法眼,并没有太多印象,只是没想到,这家伙降了伪夏后却混的风生水起,如今更是需要自己亲自来迎。 心里有些不平衡,廖大人接下来的话也就没那么好听了,只见他若无其事的说道: “怪哉,我大明一个六品千总,到了南边却能独自统领舰队,着实为奇闻一幢呐。” 此人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如今本官也该称你为大人了吧?黄大人啊,你说究竟是我大明埋没了你这样的人才,还是那越王慧眼识珠.才将你这块金子从石头里刨出来?” 面对这种明显是嘲讽的话语,黄飞达却并非生气,他想了想后轻轻一叹,认真道: “黄某不过庸才而已,能得越王殿下赏识纯属走运,可这天下,又有多少像黄某一样的人呢,这些大明的庸将,怎么到了南边尽成了战功赫赫之辈。” “廖大人,黄某不过一介愚钝武夫,并不懂这些弯绕,不知您可否为我解答?” 廖应国被这绵里藏针的话怼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个中缘由他自然比谁都清楚,无非吏治腐败等原因,遂不愿再与之争辩,呵呵一笑后便将话题引导了别处: “黄大人,方才本官见那两只舰船喷出滚滚浓烟,却不知为何,莫非是岭南的新式战船?” 此言一出,刚才那些看热闹的浙江水师将官皆把目光投向了此处,他们也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 “不错。” 黄飞达憨憨一笑,表示这是大夏最新研制出的蒸汽船,能在无风的情况下自由运行,若与风帆搭配,机动性要比寻常船强得多,也正因如此,二船在装备了数十门火炮的情况下,还能走的这么快。 “嘶...”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投向那两艘蒸汽船的目光有些惊疑不定,所谓的蒸汽机他们根本听不懂,也不明白是怎么个原理,可这数十门火炮实在太吓人了,瞅那两层甲板的结构并不似作假,应该不单单是三斤炮这种轻炮,恐有不少重型舰炮。 这种火力配置的战船在内河几乎所向无敌,寻常船一个照面便被人家打成筛子了,不过对于具体的火炮配置,浙江水师的将佐们倒是识趣的没有多问,因为这属于军事机密,人家轻易不会说的。 “黄大人!” 这时,总兵廖应国沉默半晌后.突然皱着眉头抱拳问道: “能否给廖某讲讲这蒸汽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能让战船无风自动。” 第485章 夜间逸事 “这个嘛,其实黄某也不甚清楚。” 黄飞达是作战将领并非研究人员,因此技术上的事他是真不清楚,不过想到这蒸汽船既然开出来也就不算什么秘密了,便随口解释了几句,大意就是说这所谓蒸汽机烧煤就能运行,产生的动力可以驱动桨叶片。 至于再具体点的,他是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说。 当然,其实大夏军部是不在乎蒸汽机被外人得知的,因为想造出这玩意没那么简单,不是几个铁匠乒乒.乓乓就能敲出来,需要炼钢.镗床.精密锻造等前置工业体系,而且还需对气压有非常深的了解,没有这些技术,即使将图纸摆在他们面前,没个十年八年都造不出实用性的机器。 即使在大夏,造一台高品质蒸汽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大型船用蒸汽机,这玩意由于体型大.马力自然也就更大,对金属连杆.活塞的强度要求很高,匠部现在一个月也就能造个六七台出来。 而内河舰队之所以拥有两艘奢侈的蒸汽舰,其实说白了是因为这两颗船用蒸汽机不够先进,动力无法满足战列舰的需求,抱着物尽其用的想法,便将其拨给了大夏内河舰队,安装在主力炮舰上。 “原来如此...” 尽管像听天书一般,但廖应国这个浙江水师总兵自然不能露怯,便轻抚胡须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一坨铁疙瘩,烧煤就能自己运转,哄傻子呢? 在此人看来,这喷烟船应该另有蹊跷,也有可能是对方虚张声势。 在舟山港稍作停留后,大夏内河舰队后方的运输船只终于抵达,这是由上百艘平地敞肚大船组成的庞大船队,舱室里.甲板上满载着粮食.军械等各类物资,是运给那三万征虏军将士的,此船专做运输所用,虽然看着块头不小,其实没有什么战斗力。 因此,内河舰队的主要任务便是给这些运输船护航,以防有歹人见财起意。 大夏的运输船是根据多方面考虑设计出来的,这种平地运输船仅用于在内河流域运兵.运粮,若是远洋运输,则有另一种更庞大的尖底船型,像赴倭国增援的那些步军,便乘坐的就是远洋运输船。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大夏内河舰队将会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浙江水师名义上是护航友军,实则也是监视,以防对方袭击内陆,而大明的天津水师到时候也会来接应,有这么两重保险,明廷才放心一些。 行过浙江到达南直隶境内后,扬州城的许多百姓皆来目睹这壮观场面,宽阔的河面上数百艘各式战船正缓缓行驶,领头的两艘大船一路喷着滚滚浓烟跑的飞快,使得身后的船都有些追不上。 老百姓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怪船,不禁对其指指点点.发出嗡嗡嗡的议论之声,有人从那“夏”字旗上认出这正是南贼的船,大伙顿时慌了神,难不成南贼就这么打进直隶了? 但仔细一看,旁边又有许多大明的战场陪同,众人虽搞不清是怎么个状况,但也心安不少,只是好奇加疑惑的打量着那两艘喷烟船。 浙江水师旗舰上,总兵廖应国正与众将讨论着伪夏船队,大伙的脸色都很凝重,普遍认为仅凭自己是打不过的,即使天津水师加入也顶多势均力敌,可见诸位水师将领对那些伪夏战船评价很高。 廖应国皱着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忽有家丁带来消息,原来是伪夏舰队统领黄飞达发来请求,说是想从扬州补给一些优质煤炭,希望贵方能配合。 “这么说,那怪船果真是烧煤的了...” 这一路上,廖总兵虽三番五次的派手下接近那两艘蒸汽船,甚至想找理由登上去仔细瞅瞅,但对方守备森严,却一直没有机会,不过说来奇怪,那怪船在行驶时总在喷出浓烟的同时,不断发出轰鸣声,船尾也被不知名的力量搅动的水流滚滚。 这倒是让此人有些相信那蒸汽机的说辞,眼下他对此物好奇的紧,十分想近距离观摩一番,如果江浙水师也能有这种先进战船就好了。 因此,当听到这个请求后,廖应国顿时欣然应允,并表示补给煤炭的事自己将会亲自操手,目的想趁机混上伪夏的蒸汽船瞧瞧。 与此同时,远在桂林城的辽东使团,宁完我与大玉儿两人正急得团团转,岭南此番的军事行动规模很大,引起民间百姓广泛讨论,尤其是越王殿下为征虏军将士的誓师演讲,更是为青年学子们所津津乐道。 听闻这事后,宁完我犹如晴天霹雳.冷水淋头,自己还琢磨着怎么说动那个越王联清抗明呢,结果人家都已经朝辽东出兵了! 若圣上闻此噩耗定会勃然大怒,自己这个使者能有好果子吃吗。 心忧之下,他连忙叫来大玉儿商议对策,两人现在是束手无策,于是后者决定再亲自登门拜访,想搞清楚大夏与大明是否联手了,大明又付出了什么条件。 “大王,那婆娘又来了,正在府外求见。” 这天晚上,徐晋正埋头批示公文,门外却突然传来卫兵的通报,闻言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微微皱眉道,“放进来吧。” 片刻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卫兵低着头,娴熟的将门再次关上,披着黑色罩袍的大玉儿趁机闪身入内,熟悉的场景再次发生,不过今日她的装扮却又换了换,显得更加的风骚。 “殿下...” 大玉儿杏眼含泪,一进门便扑了过来,二话不说朝男人怀里拱去,嘴里还念叨着殿下为何负我之类莫名其妙的胡话。 “你这骚货,真他妈的欠干啊!” 徐晋捏着对方的下巴抬起,咧嘴一笑,“老子这会火正大着呢?”  大玉儿笑容僵硬,不过心中却有些窃喜,她有心想问那征辽之事是否属实,但眼下又不好开口,于是便嬉笑道,“妾身还以为大王有心无力呢。” “艹!” 徐晋勃然大怒,屋里顿时发出踢哩哐啷的动静。 门外那两名站岗的卫兵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后连忙将门推开查看,但又飞速将其关紧实。 虽然不是很敢听,但那些粗鄙之言还是清晰的落入两人耳中。 “呸!你这个骚娘们...臭破鞋...” “看老子今天淦不死你!”刺啦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猛的撕开。 “殿下不要...”女人声音尖锐,又夹杂着一丝喜悦,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朦胧的月光下,屋外的两个卫兵对视一眼,心里默念不该听的不能听.不该看的不能看,非礼勿视.阿弥陀佛... 不过其中一人终究还是没忍住,轻轻一咳后悄声道,“老二,你刚听到啥动静没?” “没有!” 被称作老二的那人将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这两天瞎了,啥也听不见。” “别他妈乱问了。” 第486章 缅甸移民 事毕。 大玉儿咬着嘴唇.满脸寒霜的回到驿馆,方才那位越王很干脆的告诉他,大夏确实已经出兵了,与明廷联合攻打辽东,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其他势力的加入,原因只有一个,谁叫你们大清是外族鞑虏,将来若是入主中原,全天下百姓都别想好过。 对方的态度很嚣张,甚至直言:干了你也是白干,有本事你就天天来,你敢天天来老子就敢天天干! 一想起这些粗俗的话,大玉儿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今夜她的确搞清了一件事,人家确实没有隐疾,反而是个龙精虎猛的汉子,比圣上不知强到哪里去。 “娘娘,如何了?”宁完我早已恭候多时,见正主回来后连忙询问,大玉儿便将所知晓的事如实托出,当然对于某些事进行了省略,仅表示大夏出兵乃千真万确。 “这下麻烦了!” 麻脸书生宁完我一拍桌子跳了起来,稀疏的眉头顿时皱成了疙瘩状,他来回搓着手焦急的走来走去,心里宛若砸下一块巨石般沉重。 身为汉人,他早已投靠大清多年,如今已没有退路,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大清完蛋了,无论任何势力都不会看得上这种汉贼.贰臣的。 “咱们现在必须将这个消息传回辽东!” 宁完我的麻脸在油灯的闪烁下有些狰狞,他咬着牙道:“唯有让圣上尽早得知此事,我大清国方有时间想出法子应对!” 说着,他便连忙转身准备离去,打算召集人手将此讯息火速传到辽东,不过大玉儿见状却只是露出冷笑,疲惫而慵懒的说道: “宁大人,你觉得咱们还能将消息传出去么?” “人家既然敢告诉我,想必此时这驿馆早就被严密监视了,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别想那么多了,过些日子圣上自然会打探到这些事儿。” 接着,大玉儿表示自己累了,让对方先退下,宁完我点头称是,又奇怪的瞅了庄妃娘娘一眼,只觉得这女人眼神迷离.面带红晕,刚才进屋的时候双腿还有些打颤,也不知道今夜经历了些什么。 唉...娘娘为大清国也算是豁出去了。 近日,大夏正在推动移民事项,岭南作为龙兴之地,吸纳了无数的内地流民来投,两广地区商贸发达.赚钱的机会比较多,再加上治安和政策都比较好,老百姓便很喜欢往这边跑,反正来了之后,官府都会妥善安置的。 但这种城市化造成的虹吸效应后果也很明显,云南.贵州本就人丁稀少,这一下就更少了,当地开发会更加艰难,而广西的耕地有限,无法承载这么多人口。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夏的户部便将四川及湖广南部的失地流民往滇.黔填充,同时鼓励两广的多余人口向安南.缅甸迁徙,岭南还没有那么多的工作岗位,又没有地种,纯属于无业游民,为了让这些人自愿移民,户部给予了许多政策扶持。 作为以耕种为主的华夏百姓,大多并不愿远离故土,那些流民也都是在家乡活不下去才逃难的,因此让这些人群自愿迁移是很有难度的,户部费了不少功夫。 像宣传局旗下的龙兴书店,出发点便是用来操控舆论导向,报纸这种东西吧虽然也亲民,但那些政策理解起来还是有门槛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懂越王大将军殿下的良苦用心,而这个时候,诸如“栓子漂流记”.“黄龙岛游记”之类的小说反而作用更大。 这些新派小说因为故事有趣.结构新颖,早已风靡岭南,大多数不识字的人就算没看过也听别人讲过,人都有猎奇心理,而这些书籍带来的影响就是,如今许多百姓都知道海外是非常富饶的,那里的稻子一年三熟.四熟,甚至把种子洒在地上就不用管了,庄稼会自己长出来。 当然,小说对于这些事是进行夸张化处理的,目的也正是让那些思想保守的老百姓,能对开拓.移民之事感兴趣,官府强行主导移民虽然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但不情不愿的人只会阳奉阴违,这并不利于大夏建设海外领土。 总而言之,经过长时间熏陶和潜移默化之后,年轻一代的岭南小伙子倒是对当一名移民兴致勃勃,到了那头虽然要白手起家,可毕竟物资丰盛.土地富饶,而留在家乡压力更大,现在找个好活儿并不容易。 不过稍微上了年纪的百姓却对移民之事无甚兴趣,但也有例外。 云南车里府的官道上,密密麻麻的移民群正在朝缅甸方向进发,这些百姓大多都是年轻人,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则是背着行囊孤身一人,人群中还有许多满载着包裹.粮食等物资的骡马车,周围还有一些骑着马维持秩序的卫戍军士兵。 大伙都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缅邦虽然多山地,不过据说那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区域肥沃的很,粮食产量相当高,去了那边只要安顿下来,将来根本不愁吃喝。 至于安全问题也无需操心,当地虽有不少土人,但这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连他们的国王都被逮住了,些许杂鱼又翻得起什么风浪。 此刻,郭东岩跨坐在一辆骡子拉的板车上,眺望着周围的近山远水,抄着烟袋一阵吞云吐雾,车板上栽着一些粮食.瓢碗,还有帐篷等物,而另一辆牛车上,则坐着他的胖婆娘及儿子等人。 世事无常啊... 郭东岩曾为大周皇帝,虽然建国于山沟沟中,但也当了整整四十二天的九五至尊,只可惜后来被剿灭,满朝文武尽数遭擒。 他本以为会被斩首,却没想到那侥幸留下一条小命,在战俘营改造了近一年后得以释放,说起来,也得亏越王大将军殿下胸襟宽广,仅将这大周王朝视为儿戏,郭东岩心里头也是满怀感激的,那造反当皇帝的念头早就扔一边去了。 正当他长吁短叹之际,一个面容丑陋.留着老鼠须的罗锅凑了过来,这正是大周王朝以前的左丞相,同时也是郭府的管家。 “陛...东家。” “如今天下大乱,伪夏似有衰败之相,正是我大周卷土重来之际,不如...” “奶奶的...”郭东岩心肝一颤.眼袋险些掉落在地,他惊恐的转过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真当老子不敢举报你?” 第487章 北镇抚司 在东家的训斥下,那鼠须管家这才不敢作声,要问此人为何执着于造反,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因为人上人的滋味实在太美妙。 郭东岩瞥了这厮两眼,继而阴沉着脸继续砸巴烟袋,说实话他真想将这惹祸精丢下,当年仓促称帝也不乏此人在身边推波助澜,要说这管家平日里也算勤勤恳恳,对自己不离不弃,可就是这么好的人,却偏偏长了一张嘴。 你说气不气人? “爹,咱们还得走多久啊?” 这时,旁边牛车上的儿子瓮声瓮气的开口,郭东岩正有心事便胡乱的应付了两句:“快了!快了!” 说起来,自打全家从劳改营里释放后,郭家人并没有回故土镇安府,而是搬到田州一带,原因也很简单,老家的人都知道那事,肯定要耻笑一辈子的。 可即使隐居在田州,却也不知怎么滴被好事者认了出来,每日来参观“大周皇帝”的乡民络绎不绝,将郭家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郭东岩实在烦不胜烦,一咬牙便向移民司报了名。 山路崎岖.拖家带口的又走不快,直至七八日后这支移民群才踏入缅境,众人回头眺望家乡的方向,心中颇有不舍,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缅甸境内驻扎着几支卫戍军,约有数千人之众,平日主要负责维持治安,以及搜捕东吁王朝余孽等事,大夏户部在曼德勒设有开垦局一所,专门安置这些华夏移民。 开垦局的官员对这些汉人移民表示,在伊洛瓦底江平原专门给大伙划分了一块区域,移民分田是按人头算的,理论上每丁可分到五十亩的耕田,其中一半是以现田的方式授予,另一半则是需要大家参加民团进行集体开垦。 这里所谓的开垦并非垦荒,而是对那些遭到破坏的农田进行修复,之前东吁王朝竖璧清野毁了不少好地,而这部分开垦出来的地,移民可以免除两年税务。 缅国本有近四百万人口,比曾经的安南还要多一些,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伊洛瓦底江流域,不过连年征战死了不少人,再加上之前的几场战斗及引发的瘟疫.疾病,总人口减少了几乎一百万之多,因此耕地是较为富裕的,完全能容纳个四五十万汉人移民。 除了保留少量的官田外,其余的耕地徐晋都干脆的赐给老百姓了,反正无论是谁种,都要给大夏缴税。 郭东岩一听能获得这么多地,心里头又喜又愁,愁的是靠啥来种呢,娃儿还小,在没有牲畜的情况下三个大人累死也种不过来啊,不过官老爷却告诉大伙,到时候可以从开垦局租赁牲口,另外还可以雇佣当地土人救急,至于报酬方面就自己协商吧,缅国境内还是有许多食不果腹的流民。 唯有一条得记清楚,两者是雇佣关系而不是奴仆关系,不准拖欠人家的报酬,也不能随意打骂,土人佃农若来告状,官府也是受理的。 听到这话,绝大多数人倒都能理解,甭管土人.汉人都是人嘛,请人家干活就得给酬劳,这是天经地义的,不过也有个别人员对这个政策感到不满,他们本就抱着移民当人上人.当地主的想法,眼见行不通,便吵闹着要回家,甚至嫌越王大将军殿下对这些土人太好。 “休要胡言乱语!” 开垦局官员摁下火气向众人解释道,缅甸虽是外邦,但如今也跟安南一样作为我大夏领土,这里的土人也算是越王殿下的子民,你小子现在想当地主老财,就不怕将来“冯扒皮”登门拜访? 听到这个男人的大名,顿时无人敢多嘴了,冯敬云这个酷吏干了那么多抄家灭族的勾当,早就声名远播了,不光士绅大户闻“云”色变,就连普通老百姓也唯恐避之不及,反正谁都不想跟稽税局的打交道,若这群酷吏突然上门,那指定没好事。 开垦局除了安置移民之外,还有一项秘密任务,那就是搜集控制各类缅文书籍,同时配合教谕司推广汉字,宣传华夏文化,对当地夷族的陋习给予改革,另外,缅甸宠信释教已久,并将其作为国教,国民大多都是其信徒。 因此,教谕司的人打算从这点入手,认为这些寺院也很有统战价值,推广汉文化若有那些大德高僧配合,那么土人的反抗心理就会少许多。 其实对于开放移民一事,大夏内部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这些思想比较保守的官僚认为,人员一旦流动,忠诚也就流通了。 因此不但要禁止移民,本朝还需继续沿用户籍制度,使百姓各司其职.方能使家国稳定,前段时间出现了好几封这类折子。 越王徐晋对这些“复辟派”官员自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在折子上批下“狗屁不通!”四个大字,并在南书房表示这与大夏的自由市场经济模式严重违背,是极其不利于工商业发展的,以后谁要再说增设户籍的事,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大明京师,北镇抚司衙门。 陆文翰身穿黑色飞鱼服,头戴乌纱幞头帽,腰间则斜挎着一柄绣春刀,这套装扮一看就是千户,因此迎面遇见的几个百户.小旗见了面,都连忙点头哈腰的打招呼。 方才的例会中,镇抚使倪大人告诉麾下的几个千户,最近朝廷要有大动作了,这段时间务必警惕一些,时刻关注四方的异常,尤其是南贼那边。 陆文翰听罢心中一动,连忙谄笑着询问究竟出了何事,莫不是南贼要打过来了?而倪大人沉吟片刻后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朝廷要反攻辽东了。”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有的差点笑出声,但又不敢笑,忍的非常辛苦。 “哼!这回可不光是咱们大明出兵,就连南贼.献贼.闯贼也出动了,此等盛况真是千年难得一见,即使强如建奴,想必也会大惊失色吧。” 镇抚使倪大人一捋胡须,接着威严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走出门后,陆文翰低着头眼神变换,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他虽为大明锦衣卫千户,亦是圣上的家臣,不过谁都知道大明快完蛋了,趁早找出路也很正常嘛。 于是早在七年前,此人便已被辽东那边收买了,时常朝大清输送一些情报,鞑子倒是挺大方,每次都能赚不少银子,而一年前,南边的人也跟他联系上了,对方自称是什么内统局。 因为,陆文翰如今是明.清.夏的三料特工,在大夏内统局那边的代号为“穿山甲”,而眼下得知合纵伐清之事后,此人第一时间就准备将这个重要情报输给辽东,毕竟这个消息最起码能值一千两银子。 第488章 辽东闻讯 消息的传递倒也不难,大明上下早就成了筛子,即使在京城里也有鞑子设下的联络点,陆文翰出了衙门后,回到家中换上一身常服,来到那所家同福客栈。 “客官里边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这家店不大,加上掌柜.伙夫也仅有寥寥数人,生意冷清食客稀疏,跑堂的伙计长得五短三粗,但模样倒是机灵,见有客人上门便连忙迎了上来。 “东坡肉一盘,再来个溜肥肠.石耳鸡汤。”陆文翰找了个角落,不假思索的报出菜名,接着又补充道,“再烫上二两酒罢,记住了,要北边的黄酒,南方的米酒咱喝不惯。” 那跑堂的伙计听罢一愣,又仔细的打量了这位客官一眼,笑眯眯的表示知道了。 “鸡汤来喽!”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菜肴悉数上桌,陆文翰搓了搓冻僵的双手,抄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那香喷喷.臭烘烘的肥肠段一咬便滋滋冒油,烧鸡也是美味异常,他嫌用筷子夹不过瘾,干脆直接动手撕巴了起来。 酒足饭饱,陆文翰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塞进烫酒的小壶里,接着面无表情的结账走人。 片刻后,这桌残骸便呈到了掌柜面前,此人正是辽东在京城的一个联络员,刚才那句关于酒的言论便是约定好的暗号,搜寻了一阵后,他便发现了酒壶中的那张纸条,用筷子夹出来后上面赫然写着“四方合纵伐清”六个小字。 “怎么办!” 跑堂的小厮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而掌柜则是阴沉着脸,将那张纸条烧成灰烬,接着一言不发的匆匆出门。 数日后,这个八百里加急的情报快速传递至沈阳,黄台吉闻讯后也是紧皱眉头,连忙将范文程.多尔衮.代善等人召来,并将此事如实说出。 两个月前,率军袭击大明内地的和硕成亲王岳托回到辽东后病入膏肓,最终不治而亡,死因自然是因为天花,黄台吉闻此噩耗痛哭不已,三日不吃不喝,眼下他还在为大清损失一员干将而感伤之时,却没想到更大的危机又来了。 “大汗勿忧!” 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个头很矮,但却十分的健壮,此人脸盘子极大.生着狭长的眯眯眼,两腮长满了浓密的胡须,他单膝跪下铿锵有力的说道,无论来者何人,只要胆敢犯我辽东,八旗健儿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睿亲王勇武绝伦,乃百战名将,范某佩服。” 大学士范文程朝龙椅上拱了拱手,“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南夏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呐...” 这段时间,豫亲王多铎与肃亲王豪格率一万六千大军围剿辽东独立团,正儿八经的旗兵就有数千之多,甚至还出动了汉二旗的重炮部队,本以为对付那些索伦叛民是摧枯拉朽的事,没想到叛民的抵抗意志极其顽强。。 在得到那批岭南支援的火器.以及军事指导员之后,独立团的战斗力直接提升了一个层次,虽然依旧被这大股清兵铁骑撵的到处乱窜,但却也有了还手的能力,各部交替掩护撤回险峻的兴安山脉后,顿时让多铎跟豪格头疼不已,眼下这二人还正在那边围山。 不过两人也从俘虏口中拷问出一些关键信息,比如火器的来源,以及谁教他们打仗的,最终得出结论,这个在幕后操控的境外势力指定就是南夏。 想想看,一群野人再加上农奴,有了南边的军械支持和军事指导后都这么棘手,若是真正的夏军只会更难对付,这也正是范文程担忧的地方,毕竟这个大夏实在太富裕了,而且又牢牢把控制海权,现阶段与其为敌并不明智。 “陛下,昔有六国合纵攻秦,今有四方联手抗清,何不如想想当初的强秦是如何瓦解六国联盟的。” 黄台吉点头道,“先生是说远交近攻?” “这个法子朕当然知道,可却行不通呐,唉…不知为何那南夏对我大清始终抱有敌意,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按理说双方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仇怨吧。” “确实奇怪,但也并不奇怪。”范文程叹了口气:“臣为汉裔出身,自是最了解这些汉人的。” “汉人最喜内斗.同室操戈,可有时候,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他们又会联合起来抗击外族,这种现象虽然罕见,但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而陛下您.以及咱们大清,不正是这个外族吗。” 黄台吉露出思索状,这个观点倒是有些道理,不过想了想后他又不禁反驳道:“所谓的强秦当初不也是西戎蛮夷吗,可始皇帝却奋六世之余烈,终一统天下。” “后世视之为祖龙,认其为正统,而那些自诩为中原礼仪之邦的六国呢,呵呵...早就烟消云散,被人遗忘了。” “可见这天底下,向来遵循着成王败寇的规则,倘若我八旗能入主中原.过个百十来年也定能消除夷汉之分,届时,大清未必不能成为汉人心中的中华正统。” 语毕,黄台吉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沉吟片刻后笑道,“说实话,听闻四方伐清之讯,朕非常惊讶.但却没有惧怕,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范文程低下头若有所思,多尔衮与代善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正在揣摩圣上的话。 “大明.大夏,还有那个大顺.大西,这里头最难对付的唯有南夏,其余三者不足为虑也,若只是大夏来攻打我辽东,不怕你们笑话,朕心里头还会有些惊惧,可若是他们一块来了,朕倒是没那么担心了。” 黄台吉嘴角勾起,肥硕的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你们想想,一个诸葛亮带三个臭皮匠打仗会如何?这几方势力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相互之间一直存在极大的矛盾,昔日那袁崇焕深受崇祯帝信任,不也在小手段下落得君臣猜忌.死无全尸的下场。” “陛下圣明,大清幸得圣上!” 范文程边拍马屁,边一个劲的磕头,不过这番话倒是他的由衷之言,这家伙一直认为自家的皇帝才是真天子,比紫禁城那个庸主好了十万八千倍。 黄台吉示意众人平身,接着沉声道:“速遣使赴江西.湖广!” 第489章 三大恨 黄台吉的消息很灵通,也知道张献忠与左良玉那点破事,他琢磨着先将这两方势力拉拢分化,在此人看来,张.左二人都是见小利而忘大义之辈,要比南夏好收买的多,只要这两家起内讧,联盟自然瞬间瓦解。 而夏军虽然实力强,不过若是与明军并肩作战,定会被其拖后腿,十成的本事能发挥出一半就不错了。 当然,除此之外大清也需积极备战,以防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另一头,联军这边。 常言道师出有名.则无往而不利,为了使伐清之举牢牢占据大义名分,同时为了安抚麾下的将士,左良玉这家伙灵机一动,连忙让手下写出讨虏檄文一封,谓之“三大恨”。 建奴屡侵边境.目无法度,此一恨也! 八旗屠我百姓.戮我手足,此为二恨! 贼酋黄台吉妄自称帝.觊觎中华社稷神器,大恨三也! 这篇檄文很快传到西王张献忠眼前,他仔细瞧瞧了后不屑道,“什么狗屁玩意!”狗日的左贼大字不识几个,还他妈的净装文化人,这些事的确是鞑子干的没错,可跟你这厮又有什么关系,你左良玉杀敌冒功砍的老百姓还少吗? 不过骂归骂,张献忠却还是令人攥写了一篇类似的讨虏檄文,称作“五大恨”,又加了两条不敬圣贤.欺辱朝鲜的罪状,尽管这些事跟他毫无干系。 闯王李自成不甘人后,绞尽脑汁后想出了“八大恨”,并将檄文于陕西各县宣读,而大明的官员一看这架势挺热闹,兵部亦弄出了“十三大恨”的檄文,站在大明角度上数落建奴的罪状简直轻而易举,别说十三大恨了,就算翻个十倍,那些大学士都能轻描淡写的写出来。 从始至终,唯有大夏没有发表任何信息,对于越王徐晋而言,打辽东没有什么理由,也不需要理由,纯粹就是看鞑子不顺眼。 就在华夏的各路人马正在朝辽东边镇进发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倭国,幕府的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以倾国之力召集了整整十六万大军,朝着岛根地区逼近。 之前他曾向大夏遣使发过国书,但貌似没有任何效果,大夏的舰队依旧在侵袭日本国沿海地带,甚至几千号人就敢把石见银山给占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德川家光肺都要气炸了,泥人尚有三分土气,更何况他一个堂堂的征夷大将军,日本国的实际统治者。 之后,使臣中村敬斋匆匆归来,并将那位越王的话如实相告,当听完那个所谓的泛东亚共荣体系后,德川家光怒不可遏,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原来,对方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谈判,一直都在谋划战争! 尽管这个大夏非常强大,其舰队之强连西夷都得暂避锋芒,德川家光已经听说了马六甲发生的事,向来以坚船利炮着称的荷兰人竟然也退缩了,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直到听闻荷国海军主力正在远征的路上时,只需数月便能抵达南洋,他这才松了口气。 “将军,近日不断有夏贼的大船登陆长崎,运来不少兵马,萨摩.宫崎.福冈数藩大名与其眉来眼去,私下里联络紧密。” 本次作战由德川家光御驾亲征,夜晚他正跪坐在营帐中苦思破敌良策,一名穿着黑色和服.须发灰白的老者突然入内。 此人名叫柳生宗矩,乃是剑道极其高超的武将,亦为兵法大家,深受德川家光宠信,目前担任“大目付”一职,负责监视各藩国的大名一举一动,算是情报头子的角色。 “嗯...” 德川家光听罢久久无言,只是暗自捏紧了拳头,这三藩都在长崎左右,如今与夏贼接触频繁,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这些叛徒的心早就不属于幕府了,但眼下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夏贼运来了多少兵马?” “大船连绵不绝声势浩大。”柳生宗矩声音低沉的答道:“恐有数万之多。” “再探!”德川家光对“数万”这个说辞并不满意,他想知道具体的敌军数量。 “嗨!”柳生宗矩低头称是,正要离去之时身后却突发传来将军的声音:“秋豆麻袋。” “派忍者去刺杀夏贼的统帅,这些人远离本土,一旦统帅暴毙自然会军心大乱,我军便可趁势将其全歼!” “对了,即然那位越王不识好歹,便也派人赴岭南取其性命!” 柳生宗矩虽为剑道大师但毕竟年岁已高,是不可能亲自执行刺杀任务的,因此他立刻召集了幕府麾下的忍者众,这些忍者加起来约有两三百号之多,基本都是伊贺流派,现已被德川幕府收编,而在战国时期辉煌的甲贺派,在本能寺之变后就一蹶不振。 所谓忍者,就是间谍.刺客,专门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要能达到目的,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德川家光包括武士阶级根本看不起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老鼠,甚至在心里极其鄙视,但这并不妨碍忍者是幕府最忠诚的恶犬。 脏活累活总归有人要干的嘛。 最终,柳生宗矩从这些人中挑出了七名身手最为矫健者,皆为经验老道的刺杀行家,为了把将军交代的事情办妥,他甚至将自己的儿子柳生十兵卫也派了出去,由他来统领这些人马。 柳生十兵卫虽然是一名剑法高超的武士,但同样精通忍术,不过由于德川家光不喜欢他,这家伙现已被罢黜,柳生宗矩也是有一点私心,想让这个儿子立个大功博个前程。 这八人领命后立刻回去收拾家伙准备朝岛根方向连夜潜入,据闻那夏贼的统帅居于大船之上,因此这回的刺杀任务难度极高,必须先想办法混上船才行。 而这些人走后,柳生宗矩又在人群中扫了又扫,目光在那十数名女性忍者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沉声道: “还有一件更艰巨的任务需要你们去办,此事十死无生!。” 第490章 江户八忍 忍者众听到此处皆屏住呼吸,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十死无生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很清楚,也就是说即便把事情办成,也需自裁闭口,唯有死人方能永远的守住秘密,可见此行之凶险。 尤其是那十数名女忍者,更是咬着嘴唇.眼神一阵变幻,这些女流之辈看似柔弱无害,实则每一个都是杀人好手,是在大浪淘沙后活下来的。 “阿部.川野.奈子,你们都是最强的女忍。”柳生宗矩拄着太刀,目光灼灼的盯着三人,女忍中有相貌普通的,也有姿色绝佳之辈,用来执行不同的任务,而这几人便是后者。 他对那位夏国的王并不了解,但男人都是好色的,因此好看的女人要更容易接近一些。 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柳生宗矩还专门选了三个不同类型的女忍,比如阿部菱香身材娇小但五官却非常精致,皮肤更是白皙如雪,居合斩已臻入化境,取人性命只在须臾之间。 川野合长相妩媚.身材高挑,尤为精通媚术.下毒之道,光死在这女人手里的大名就有两个。 至于长门奈子,此女忍生着极为幼态的脸庞,相貌仿佛定格在了十三四岁,外表楚楚可怜极易迷惑旁人,实则身法极佳.镖术过人,被她刺死的武士不知有多少。 只要那个越王是个正常男人,定会喜欢其中一个类型。 夜晚,岛根沿海边的林子里,一队穿着夜行衣的蒙面忍者正步伐矫健的穿梭,深蓝色的紧身装扮将他们与夜幕融为一体,其背上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口袋,里面装着金疮药.毒药.止血药等等,腰间还悬挂着绳索和小刀,大腿两侧的布袋上则插着几枚飞镖或是手里剑。 倭国忍者的历史很长,飞鸟时代叫做“志能便”,奈良时代为“斥候”,战国时期流传最广的叫法是“乱波”,而到了如今的江户时代,则正式改为“忍者”,其涵义是秘密行动的人,关原之战中伊贺流派便是战队在德川家康一边的,后来便被幕府收编。 这类见不得光的群体却也诞生出了自己的文化,忍者之间也是有森严等级存在的,最高级的是上忍,这类忍者是团队中的核心,专门策划布局.规划战术,通常经验极为丰富相当于指挥者的角色,而中忍则是团队中的骨干,身手都非常好,负责实际作战。 至于下忍,那就跟小兵差不多了,通常是最先与对手交战,或用来吸引敌方注意力,掩护主力人员以及搜集情报的。 “柳生大人,对方的舰船停泊的地方距海岸约两三里路程。” 不多时,一名前去探查的下忍带来消息,而作为上忍的柳生十兵卫只是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皱起眉头,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就意味着众人需淌过数里长的海水,这才能接近敌船,渡水倒不是什么难事,这是每个忍者的基本技能,但即使接近之后,却要如何登上船呢,要知道那些大船上可是有许多兵的。 抬头望了眼天色,柳生士兵卫命令众忍者原地歇息一个时辰,他已算好时间,一个时辰后再出发,等渡过水抵达船下正为丑时,这个时间段是人最困也最疲惫的时候,那么敌船上的巡逻士兵也会警惕心大减。 这一次的行动中,除了十兵卫这个上忍外,另有三名中忍.四名下忍,除了每人标配的飞镖.手里剑和绳索等辅助工具外,大家的主武器却并不相同,像柳生十兵卫本就是剑术高超的武士,因此他腰间时刻别着一把打刀。 而其余人的主武器就有些怪异了,有锁镰.忍杖.鸳鸯钺及轮刃等等,这些玩意在华夏被统称为奇门兵器,所谓奇门兵器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若与枪矛槊鞭堂堂正正的较量,自是不敌。 微风拂过,海面上掀起阵阵波澜,在灯火的反射下好似鱼鳞一般,南宁号战列舰便静静的停泊在此处,船帮上每隔二十步便有手持火铳的士兵站岗,甲板上亦有小队交叉巡逻,虽是深夜大家都很疲惫,却仍强人困意尽忠职守。 高大倾斜船身在海面上投射出一块阴影,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水中突然冒出了几颗蒙着黑布的脑袋,其发出的动静几乎微不可闻。 柳生十兵卫伸出手臂做了一连串专业手势,众忍者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后行动起来,其中一名身手矫健.非常矮小的中忍从腰间摸出手甲钩,这种像指虎一样的玩意前面有五条锋利.弯曲的短刃,轻松一捅后刃尖便嵌入侧外壳之中,紧接着此人便像猫一样麻利的攀爬上去。 这时,十兵卫不禁为其攥了把汗,众人目光紧紧跟着他的移动,如今这家伙一个没抓牢掉下来,那可就完蛋了,砸进海面发出的动静定会引来敌兵注意。 所幸,这名叫做隆九郎的中刃不负众望,逐渐爬的越来越高,接近了船帮,隆九郎体力极佳但这会也累得够呛,他扒住船帮观察了片刻,立刻找到了一处理想的登陆区域,不过这里正有一名士兵在站岗,正侧身对着自己。 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过后,隆九郎右手抓着一根吹箭管,满意的看着那人捂着脖子倒下,这箭头上有特制的麻药,能使人瞬间晕厥。 接着,他快如鬼魅般的翻到甲板上,将背着的绳索扔下下去,柳生十兵卫见状大喜,连忙指挥着众人沿着绳子向上攀爬。 “干得好。” 片刻后,这群忍者皆登上了甲板,十兵卫用唇语夸奖了隆九郎一声,后者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他环顾四周不禁为这座船的壮观而感到惊讶,甲板的面积极大,四周规律的部署着许多大筒,其数量几乎相当于普通大名的全身家当了。 但现在来不及感叹夏国的富有,因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敌将究竟身处何方,那么就必须在下层甲板分头寻找。 第491章 海外孤忠 通过吹箭击晕几名站岗的卫兵后,这些忍者手脚麻利的将他们的军装拔下来穿上,不过由于身材比较矮小,这一套上吧倒显得肥肥大大十分滑稽。 “口令!” 到楼梯口的时候,十兵卫等人遭到夏军的问询,那两个士兵原本还有些打瞌睡,可一看面前这些人十分眼生,而且服装极为不合体,顿时警戒心暴涨,直接将刺刀抽了出来。 自知是搪塞不过了,忍者们心中大感不妙,今夜的任务之困难简直超乎想象,没想到敌船的守备如此严密,就连深夜也不曾放松,无奈,柳生十兵卫只得使了个眼色,率先朝那敌兵扑了过去。 还好,忍者们毕竟见多识广.迅速冷静下来,又仗着人数是对方的4倍,只在须臾之间便将那人人解决,敌兵甚至仅来得及发出一声警报,不过这声音不算大,柳生十兵卫也不确定有没有传到下层。 直到登下中层甲板上,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周围却突然冒出来了上百号荷枪实弹的敌兵,这些人此刻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 “来者何人?” 郑元秋在几名部将的拱卫下缓缓走出,气定神闲的扫了一眼这些刺客,见这群家伙没有回答,而是瞬间掏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在原地列了个阵,他当即露出不屑的表情: “别傻了,即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眼见被团团包围毫无生机,两名绝望的下忍对视一眼后勇猛的朝那敌将冲去,他们打算付出性命将任务完成。 只可惜,一阵霹雳啪啦的枪响过后,这两个家伙顿时被打成了筛子,血肉横飞几乎不成人形,舱内也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 见状,郑元秋面无表情的拍了拍手,那名叫做岛田则成倭人立刻点头哈腰的凑了过来,这家伙留着丑陋的月代头,曾为德川幕府任命的石见银山奉行,后投诚了王师。 “岛田君,你怎么在这里!” 能管理银山的大臣自然在德川幕府里地位不低,因此好几个忍者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尤其是柳生十兵卫,他之前甚至还与此人有过短暂的接触。 “这...”岛田则成尴尬一笑,表示自己现在是大夏的人,是为太君办事的,跟那个什么狗屁幕府早就一刀两断了。 “你这个叛徒!”柳生十兵卫露出厌恶的表情,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不但背叛了将军,还背叛了日本国,岛田家将会因此蒙羞。” “巴嘎!你懂什么?” 岛田则成捏着拳头气呼呼的叫道:“倭国不过是弹丸之地.蛮夷之邦,又怎能与天朝上国相提并论?等你见识到了大夏的真正实力后,你也会像我一样臣服。” “哼!等愚蠢的德川氏被太君击败,岛田家族将会视我为真正的救星!” 两人的对话是用倭语交流,因此叽里呱啦的吵了一通后郑元秋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啥,只得皱了皱眉后表示,让这群家伙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则死啦死啦滴! 说起来,今夜之所以有防备其实还得多亏岛田则成提醒,这家伙身为幕府官员,对德川家光的手段再清楚不过了,考虑到大夏太君如果战败了,那么自己这个俘虏被幕府抓住后肯定不得好死,便将忍者众的事给郑元秋细细讲过,并表示这些刺客很有可能近日来袭。 柳生十兵卫自然不愿束手就擒,便与剩余的四个中忍激烈抵抗起来,不过这点人怎么会是上百号士兵的对手,不消片刻便有三个中忍被火枪打死,仅剩他与隆九郎二人力竭被擒。 “太君们当心点,这些臭老鼠极其擅长自杀。”岛田则成弓着腰.操着不太标准的汉语笑眯眯的朝士兵们喊道,郑元秋见状哑然失笑,不禁疑惑道:“你也是倭人,为何要对自己的同胞如此?” “太君你错了,我与这些倭人根本不是什么同胞,反而,与大夏上朝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岛田则成恭敬的鞠了个躬,眼神中闪过一抹追忆,他解释道,大约在一千年前.当时的大和国有一望族叫做“秦氏”,这个家族是更早的时候从华夏的吴国地区迁徙过来的,据说是秦始皇的后裔,曾为倭国带来了纺织.杂耍.演艺等技艺,和服也是他们带过来的,因此在倭国又被称之为“吴服”。 秦氏族群的人丁众多,几乎把控了大和国的各行各业,是当时最为鼎盛的家族,不过后来遭到倭国本土统治者的猜忌,便一直进行打压拆解,甚至将“秦”这个姓氏都给禁了。 岛田则成自豪的表示,自己家族就是秦氏的一支,只不过后来为了低调而改姓为岛田,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根红苗正的汉裔,身上流淌着始皇帝的血脉,跟那些低贱的本土倭人完全不同。 “哦?竟有此事?” 郑元秋瞠目结舌,这个说法还真是头一回听呢,岛田则成见太君有些不信,便认真的补充道,当年的德川家康时代,大名鼎鼎的忍者之神叫做“服部半藏”,这个服部一族便也是秦氏的分支之一,只不过后来像岛田家一样改了名,迁徙至伊贺国。 这些事情在幕府高层中不算什么秘密,太君不信的话以后可以抓些人问问便知。 “即便如此,可距你们的先祖登上倭岛已有千余年时光了呐。”郑元秋笑道:“四五十代人总是有的吧,这么久你竟没有忘记自己是汉裔?” “嗨!” 岛田则成的表情很严肃,他说自己也是长大后才知道身上流淌着高贵的始皇帝血脉的,尽管这血脉已经稀薄的无以伦比,但也不是本土倭国野人能比的,自己这么多年未曾娶妻生子,便是不想让这高贵的血脉被杂血稀释。 这么多年里,他忍辱负重,本以为自己将以卑贱倭人的身份度过余生,却没曾想天降甘霖,遇见了自家乡而来的大夏太君,作为一个秦皇子孙.中华汉裔,协助王师扫平幕府义不容辞! 第492章 海陆联动 近日,两万大夏步军已陆续抵达长崎港,其统帅名为黄阔,也是裴山县时期的元老了,属于岭南本土出身的土着将官,而随军参谋则由秦良玉担任。 海船颠簸,老太太被折腾的不轻,但她毕竟也是老将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将这点苦头放在眼里,一路上秦良玉虽晕晕沉沉.却仍强打精神期待着与倭军交战。 郑元秋与黄阔迅速会师,商讨起具体的战术来,从纸面数据上看,倭军的数量是夏军的五倍之多,不过两人对此却不以为然,因为火力配置上两者根本无法相比。 另一头,倭国幕府发现忍者众久久未归,更无半点讯息传回,自知是任务失败了,德川家光对此非常失望,他原本还指望用小手段就解决夏贼呢,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根据近日的探查,幕府也大致搞清楚了夏军的总兵力应在三万出头。 “无论怎么讲,会战兵力是十六万对三万。” “优势在我!” 三日后,已在兵库地区集结完毕的十六万倭军气势汹汹的朝岛根杀来,而夏军则在此等候多时,在交战之前,双方也进行了最基本的沟通,无非就是喊话劝降那一套。 “尔等卑贱之倭冒犯天威,非但不献诚投降却竟敢冒犯王师,与我大夏作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岛田则成举着一个铁皮喇叭,叫喊的格外卖力,他用的是倭国语言,因此德川家光听的非常清楚,这时代倭国也是有西洋传来的了望筒,于是他很快便看清了这个家伙的容貌。 “巴嘎!” 当德川家光发现这名倭奸竟是自己的爱臣之后,当即暴跳如雷,自幕府成立以来岛田家世代经营这石见银山,平日里兢兢业业.为日本国出了不少力,可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如今怎么就成了叛徒? 于是,倭军的高层一片哗然.那些武士更是叫嚣着要亲自砍下这个倭奸的首级,更有脾气火爆的直接与之隔空对骂起来,大意就是你这个叛徒,枉将军还惦记阁下的安危,如今却帮着外敌对付自己人,真是个没有廉耻的家伙! “谁跟你们是自己人!”岛田则成愤怒的叫道:“我可是尊贵的汉裔,如今只不过是回归自己的族群而已,你们这些倭岛野人懂什么?” “大夏太君说了,只要肯投降的,都有机会被任命为维持会会长,我劝你们还是识相一点吧,不要作螳臂挡车的蠢事!” 双方正在互喷垃圾话之际,德川家光却惊讶的看见夏军阵地上冉冉升起一颗“孔明灯”,上面似乎还站着一名手持彩旗的传令兵,这让他心里头难免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朝科技吗? 哪怕是在荷兰人手里,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啊。 多说无益,双方很快先进行了一番火炮对轰,但结果显而易见倭军完全不是对手,夏军炮兵的军事素养要比对方好得多,再加上火炮的质量.数量都更胜一筹,因此几轮互射下来,德川家光的脸色越来越差。 “呀斯给给!” 眼见大筒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幕府只能靠人海战术冲过去与之近身交接了,要想获胜这是唯一的法子,随着无数道“进め!”的呐喊从武官口中发出,密密麻麻的长枪足轻立刻凶狠的朝前方突进。 “预备!” 见此情形夏军这头毫不惊慌,士兵们早已列好了线列队形,正举枪瞄准这群小矮子呢,于是在双方距离逐渐接近一百步的时候,夏军先来了轮远射,雨点般的枪弹呈抛物线状将正在冲锋的倭兵笼罩。 许多长枪足轻正跑着跑着,周围的同伴却像撞到空气墙一般的倒下,紧接着连他自己也闷哼一声骤然栽倒。 滑膛枪远射是夏军的看家本领,但也不是每支军队都会的,一般只有那些老兵才玩的转,能将积累的战场经验与步兵操练融合贯通,所以但凡敢玩这个战术的,皆是大夏的精锐部队。 德川家光此番御驾亲征正是为了鼓舞士气,当此人见到这一幕后顿时脸都白了,作为一个将军他很清楚,这么远的距离放铁炮,这对士兵的要求非常高,夏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眼下的伤亡还承受得起,剩下的这点距离,一定要冲过去呐! 这时,雷鸣般的炮声突然从海面上响起,这正是大夏水师给步军兄弟的火力支援,这回的战场离海岸不远,那些战列舰上的重炮射程极远,完全可以覆盖一部分战场,虽然中间有林子和山包遮挡,船上的人视野有限,无法直瞄战场。 但有了侦察气球的指引后,水师的舰炮只需朝某个具体的方向轰就行了,这些炮的口径都很大,炮弹的威力更是吓人,砸在地上就是一个深坑,不过因为距离问题无法射击开花弹,否则战果还会更大。 现有的开花弹还无法承受太高的膛压,因此这玩意只能在中近距离使用。 这突如其来的舰炮轰击要比步军的野战炮声势大多了,瞬间将倭军打懵,当即有不少足轻鬼哭狼嚎的就想逃跑,而德川家光更是一脸震惊的看向海岸方向,正是因为有林子和山包作为障碍物,他这才敢在此地与敌军作战,可没想到人家的炮弹竟能抛射过来,而且打的这么准。 “该死!”他恨恨的盯向那枚热气球,瞳孔中升起熊熊怒焰,心道一定是因为此物的存在,对方的炮才能打这么准。 倭军的士气不错,即使面对这么强大的火力也没有全面溃败,那些逃兵很快被督战兵解决,而其余的足轻则硬着头皮继续发动冲击。 正值此时,只见夏军后方突然分出一队骑兵,这群人皆骑着快马.背着挂好刺刀.上好弹的燧发枪,势如奔雷般的在战场外侧绕出一条弧线,直接向倭军侧翼杀去,这正是秦良玉率领的五百游骑兵。 老夫人打了一辈子仗,今日才直呼过瘾。 越王殿下允许她亲自统领五百兵,甚至拨的还是最为精锐的近卫军,这些兵的军事素质实在太高了,甚至要超出马家的白杆兵一届,最主要的是装备还特别好,简直是天下一等一的精兵啊! 第493章 回马枪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当这八旬老太着胸甲.戴钵盔.骑上战马,堪称英姿飒爽,那柄长剑不但可以杀敌,还可以斩断岁月。 秦良玉善使双剑,但此前在铜仁府一役中受了些伤.再加上气力不胜从前,便只能使用单手剑了,她举起右臂高呼道“随我杀!”接着,一骑绝尘的冲了出去。 而那五百名面色冷峻的游骑兵也纷纷策马追上,一言不发的跟着老将军的步伐。 庞大而混乱的战场上枪炮声.呐喊声震天,但这数百人组成的洪流却是如此的醒目,倭军很快注意到了这支不速之客,顿时便有好几个家臣向德川家光请命迎敌。 “柳生师范何在?” “末将在!” “便由你去将这支敌骑消灭。” “嗨!” 柳生宗矩严肃的朝将军拜了拜,紧接着,这个八旬老剑豪立刻去调兵遣将,此人除了是幕府的情报头子“大目付”之外,亦是德川家光的剑术老师和兵法师范。 黄昏下战马嘶鸣.炮声隆隆,秦良玉率那五百众奔至敌方中军侧翼后,游骑兵动作娴熟的翻身下马,朝着那些一脸惊恐的倭兵扣动扳机,伴随着爆竹般的枪声,一排又一排的足轻接连倒下,而这时,游骑兵们已经列好队形准备发动刺刀冲锋了。 仅凭五百人自不可能杀穿对手,不过若是能给德川家康的中军带来混乱也就完成任务了,夏军投放在倭国的骑兵并不多,一共只有一千胸甲骑兵而已,这会正在跟幕府的猴骑兵们纠缠。 这时,只见那些倭兵足轻乱糟糟的分开,接着一大群精锐从后方穿插,朝游骑兵们赢了过来,这些家伙大多都是戴着斗笠的铁炮兵.背后插旗的长枪兵.还有少量穿着半身甲.额头绑着白布条的武士,领头那人须发皆白.目露寒光,其手持一柄约五尺的野太刀,腰里还别着一把短刀,这正是柳生宗矩。 此人乃是倭国最顶尖的剑豪之一,虽然年逾八旬.气力衰败但经验却很老辣,与旁人不同,柳生宗矩此番并未着甲,主要原因是此物较为沉重,会对本就有限的体力造成负担。 近几日,十兵卫那支忍者小队没有任何音讯传来,想必此刻已经身亡了,丧子之痛使得这位老剑豪甚为伤心,今日也算是携怒而来。 “射撃!” 这支幕府精锐里约有两百多名铁炮足轻,在武官的吼叫声中他们迅速列好三段击的队形,接着开始朝正在发动冲锋的游骑兵反击,这些日式火枪手的装扮十分奇特,除了醒目的斗笠之外,其腰带上还拴着一根绳子,另一头则绑在枪身上。有图为证  这是因为倭国的火枪在人体工程学上比较落后,还是当年葡萄人传进来时的构造,因为不能抵肩射击,故而发射时枪口上跳严重,拴绳子这个笨办法便是为了抑制。 在铁炮足轻的打击下,终于对游骑兵们造成有效伤亡,前排的数十人顿时被击倒,不过双方距离很近,再加上战场较为混乱,倭国的火枪手也仅仅发射了两轮而已,紧接着那些在柳生宗矩和那些武士的率领下,数百名长枪足秋趁势向敌方杀去。 “倭贼,还不受死!” 秦良玉拎着长剑,一夹战马毫不畏惧的冲向敌群,她的经验非常丰富,略微一扫后便锁定了那名须发皆白,戴着一顶斗笠的老叟,心道此人定是敌将,若能将其斩杀倒是省了许多麻烦,自己本就善马战,以居高临下之势砍了这厮应不是问题。 柳生宗矩也注意到了这位迎面而来的骑将,凝神片刻仔细一看,却发现这竟是一位老妪,此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说实话他并不想杀女流之辈,这会脏了自己的宝刀,而且对方的年纪还这么大,即便赢了也有些胜之不武。 连这种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妪都派上阵,莫非那所谓的大夏真是无将可用? “呔!” 秦良玉可不管这么多,驾着马冲过来后.弓着腰反手便是一剑撩出,她手中的长剑极为沉重.几乎可以称之为“鞭”,这一击又趁着马势故而力道骇人,柳生宗矩见状皱了皱眉并没有硬接,而是快如鬼魅般的打了个滚,信步闲庭的将其避开。 “嗯?” 一击未果,战马余势不减又朝前冲了好几十步才停下,这时游骑兵已抄着刺刀与那些倭兵混战在一起,秦良玉见战局尚在掌握之中,便不紧不慢的再次调转马头,她微眯双眼打量着这个清瘦的老叟,心道此人武艺果真惊人。 若是年轻个几十岁,遇见这种对手自是要大战五百回合,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秦老夫人琢磨片刻后,心里已有了对策。 接下来,面对再次冲过来的敌将,柳生宗矩仅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甚至将双眼缓缓闭上,这正是“新阴流派”的不传之秘,世人只知新阴流被称为“活人剑”,强调在战斗中夺取敌方武器,使双方都能保全性命,避免无谓的流血。 但很多人却不清楚,此流派还有一式“心眼刀”,可一击必杀.须臾间毙人性命,而亲眼见过这一招的人基本没有活下来的,昔日此人曾一战斩杀七名武将,便是凭借此式。 感受着草鞋底传来的震颤,空气中的战马喘息声也愈加响亮,柳生宗矩从老僧入定的状态回过神,瞬间睁开的双目中精光爆射,接着急冲向前朝着那马头挥起一刀。 秦良玉瞪大眼睛,这怪老头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这一刀若是斩中,不光马头被砍下,恐怕连自己都得遭殃,而且因为角度太过刁钻,她根本没法格挡,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夫人只能从马镫中抽出脚,咬牙朝地上滚去。 刚一落地,那战马的头连着脖子高高飞起,腥热的血液飘洒在半空中,秦良玉见状并未惊慌,而是趁机摸向腰间,但这时候,上半身染红一片的柳生宗矩已经拖着刀朝她杀来。 “你输了。” 柳生宗矩淡漠的注视着对手,从口中吐出几个生硬的字节,他是懂一些汉语的。 “不,输的是你。” 电光火石之间,秦良玉不由分说的拔出短铳就射,情况危急她仅来得及将枪口对准敌方胸膛,不过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弹丸也根本不会乱跑了。 “纳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天一击,柳生宗矩直接傻了,在倭国可没有这种打法啊,当然如果他要是早跟夏军打过仗的话,就会知道大夏军官都擅长玩“回马枪”。 心惊之下,他自知无法躲避,便本能般的劈下一刀意图将铅弹拨走,但结果嘛,霎时间柳生宗矩的肩膀便爆开一朵血花,整个人闷哼一声踉跄倒地。 第494章 冬装招标 岭南,王府的几个夫人近日有些不太高兴,导致调皮捣蛋的徐承麟都挨了母亲几顿揍,原因是丈夫跟那个辽东破鞋走得很近,一些风言风语已经传到了王府。 说起来,这段时间徐晋没少跟大玉儿战斗,就这股骚劲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越王之所以甘愿付出美色,也是有所企图的,其目的正是想试试能否通过此女的关系拉拢科尔沁及蒙古诸部,不过这事要想办成,得先灭了大清再说。 算算日子,要不了多久辽东鞑子就要面临大军压境了,清使宁完我早已告辞,但大玉儿却被暂时扣下了,此后,驿馆中便常有靡靡之音,这也算是越王大将军殿下为数不多的风流韵事,于数十年后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有野史为证: “是夜,帝御数女。” “圣颜锐减,几欲马上风。” 徐晋自然不知道这些事,知道了也不在意,他现在最关心的各地的战况,据可靠消息,荷兰人的舰队顶多再过三个月左右就会驶入亚洲,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必须将倭国的事解决掉,如此,舰队才可抽身迎敌。 另外,罗延康所率领的远征军已打到暹罗都城,暹罗国王早已吓破了胆.直接率文武百官出城投降,此事虽然突然.却也在清理之中,毕竟安南.缅甸覆辙在前,区区暹罗又能支撑多久。 如今,除了老挝宣慰司的南部以及真腊王国,大半个个东南亚已尽在大夏的控制之下,夏军充沛的武德让这些土人深有体会。 啃下中南半岛的好处显而易见,饥荒和粮食问题将迎刃而解,当然移民会与当地土着产生碰撞或冲突,后者也往往是弱势的一方,但只要不关注这类群体,那么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这天,思明府裴山县着名企业家.“胡氏纺织厂”厂主胡娥亲自来到了军部后勤司衙门,许久未见,此女的厂子办的有声有色,已是岭南地区纺织业的巨头,如今各分厂的工人加起来便有两千之多,算是裴山县当地的支柱企业.纳税大户。 胡彩娥知道,自己算是赶上了好时候,是站在风口上的那一批人,她也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赚到这么大的身家,除了有政策的指引外,还与另一个男人脱不开关系,也就是好友杨守仁。 这位前大明知府在仕途上没太大成就,但却与经商一事中大展拳脚,在他的出谋划策下胡氏纺厂迅速在一众同行里脱颖而出,总资产甚至已经超过了隔壁罗庆县的“岭南纺织厂”,要知道,人家那场子可是蔡家开的,那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杨守仁喜好美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对食物的味道以及香料之类的调味品颇有研究,在业余时间,此人甚至不经意间发明出一种极其美味的香料粉,因为是用十三种香料制成,故而得名为“杨守仁十三香”,这玩意现在卖的非常好,因为炖肉.炒菜加点既能去腥又能增香,唯有价格较为昂贵。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两人本渐生情愫,本有机会喜结连理.一同叱咤商海,但时间一久矛盾也就出来了,主要是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不一致。 胡彩娥是农家女子出身,本来的追求不过是相夫教子.安度余生即可,但命运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赚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钱,深思熟虑过后,此女与杨守仁商量,想从每年的利润中拿出三成给雇佣发奖金,但却遭到了后者的不解。 “你疯了?” “你知道三成是多少钱吗?” 杨守仁一脸惊愕,这么多的钱撒出去只有疯子才干得出来,再说了,纺织厂已经对那些雇工够意思了,工钱也是按最高标准来,真是有钱烧的慌。 “我算过了,如果按照今年的利润,三成就是五万两千零二十四元。” 胡彩娥不假思索的报出这串数字,她虽没上过学但平日里也是请先生来教自己识字.算数的,早已不是当初大字不识一个乡下姑娘。 “何必呢。”杨守仁见她来真的,只好劝道,你已经对那些雇工挺好的了,平日里没拖欠过薪资吧,现在还要再给他们发那么多钱,那些泥腿子凭什么? 胡彩娥解释道,她认为这些钱其实并非自己一个人赚来的,而是那两千多号工人的劳动成果,自己已经拿了大头了,分出一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一个人这辈子能花多少钱?即使攒下百万身家又能怎么样?能长命百岁吗? 倒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也能让心里踏实,反正这钱她是发定了。 杨守仁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说实话,以前当知府那会,他从未受过谁的贿金,素有清廉之名,但那会毕竟大权在握,即使不收金银但其实也在不经意间享受了许多特权带来的便利,当真正成为一名平头百姓时,此人才切身的认识到钱有多重要。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竟然逐渐变了,也开始喜欢积攒财物.甚至以提升效率的方式剥削底下的雇工,而这一切,杨守仁做的心安理得,因为他认为这些钱都是凭自己本事赚来的,是干净的。 总之,这两人的出身阶层不同,矛盾也越来越大,到后来杨守仁干脆离开胡氏纺厂,专心捣鼓自己的十三香去了,不过他在老东家还有些股份,每年躺着都能分几千元。 而这回,胡彩娥来军部后勤司,便是为了接一批冬装订单,而且并非为了赚钱,是为了回报将军的恩情。 “什么!” 当此女的报价出来后,衙门里一片哗然,那些同行更是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而专门负责招标的张副总务也有些难以置信。 众人之所以如此震惊,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就在刚才,这位穿着得体.长相俏丽的胡厂主竟然开口就要拿两万套冬装,而且给出的报价低到离谱,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成本价,一文钱都不赚的那种。 “费这么大劲,你图什么?” 张副总务盯着此女打量了片刻,不解的问道。 “图一个心安。” 胡彩娥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第495章 大夏义商 这件事立刻被岭南月报当作典型,发表在该期报纸上,并称赞这位胡厂主为企业家中的楷模,而作为一个典型,胡彩娥不但领到了几张官府颁发的奖状,甚至还得到了面见最高领袖的机会。 越王徐晋听说此事后,也对该女颇感兴趣,这个胡氏纺织厂在他印象里只是一个中等规模工厂,没想到如今竟发展成行业巨头,甚至业务都搞到中南半岛了,可见这位厂主气概非凡。 当胡彩娥惊闻大将军要面见自己之时,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那位存在是何等人物?那是九五至尊的身份呐,如今她这个贱民竟有机会一睹圣容,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就这样,此女怀着忐忑的心情,在精心打扮了一番后来到了柳州城,因为殿下正好要来这里视察。 柳州的制糖业发展迅速,本地所生产的蔗糖拥有产量大.味道好.外表洁白的几大特点,早已畅销各地,大夏军部也会收购一部分砂糖进行储存,这玩意加在火药里可以增强威力,属于战略物资了。 如今,这些糖厂大多已在安南开了分厂,在那边种甘蔗的收成更好,而且人力成本更低。 “厂子搞的很好嘛!” 越王殿下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参观了袁记砂糖厂的生产线,此为柳州数一数二的商业巨头,徐晋瞅着那些忙碌的雇工暗暗点头,周围的设施虽然在他看来极为落后,有种古典的美感,但放在如今这年头已经不错了。 听到殿下的夸奖,厂主袁文寿顿时受宠若惊,又是一阵点头哈腰。 “嗯...厂子没有偷税漏税吧。”徐晋背着手,边转悠边笑呵呵的问道。 “没有没有!”袁厂主擦了擦脑门的汗,连忙道:“回殿下的话,咱可是一等一的良民,向来是这柳州府的纳税大户。” 见越王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袁文寿踌躇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听说大夏匠部搞出了一种巧夺天工的神物,好像叫什么蒸汽机,据说将此物摆在工厂里便可使产量大大增加,不知此事属实否,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可否将其引进到厂里。 “哦,你说这个啊。” 徐晋今日心情不错,便解释道这所谓的蒸汽机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神,接着他指向那扇用来榨蔗汁的大磨盘:“这玩意应该是水力或畜力驱动的吧,蒸汽机也只不过是一种比较先进的动力来源而已,并不是说摆在那里烧香念经就能凭空提升产量,这是很荒谬的嘛。” 见众人听的似懂非懂,徐晋微微一叹,心道这些家伙根本没有一点科学常识,不过这也正常,大夏发展的太快了,反倒是年轻一代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强一些。 他表示,民用企业引进蒸汽机促进生产的事情,匠部正在进行商讨,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此物的成本高昂,一般小厂是负担不起的,等产量提升上来了,龙兴银行会参与这一活动,看看能否通过一些金融手段和优惠手段,让大夏彻底爆发工业革命,使更多的高新企业出现在岭南大地。 就这样,离开袁记砂糖厂之后,徐晋在卫兵的拱卫下回到了落脚点,这是一所守备森严的大宅子,乃是仿江南园林所造,环境十分的好,以前不知是哪位大户的宅院,如今也算是越王殿下的“行宫”吧。 此时正值黄昏,胡彩娥与宣传局报刊司的人员早已恭候多时,后者在这种场合出现也算是老传统了,通常负责记录一些最高指示,这些内容中的一部分又会被刊登到报纸上。 “民女拜见越王殿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正主,胡彩娥仅偷偷瞧了一眼后便连忙低下头,款款施了个礼,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颇为紧张。 “免礼了。”徐晋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此女发丝乌黑.梳着精美的鬏髻,上身则穿着淡青色的竖领大袖衫,下面是织金缎马面裙,整个人的打扮很得体,淡雅中不失矜贵。 “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徐晋对这位女企业家也颇感兴趣,便示意对方抬起头来,无需那么拘束。 胡彩娥闻言心肝一颤,只得乖乖照做。 徐晋瞧了瞧后微微点头,这姑娘身高约一米六出头,虽然不算矮但骨架却比较小,故而显得身材较为娇小,相貌也是上乘,大眼睛高鼻梁。 他记得此女貌似是农家出身,还能保持这么白的皮肤倒是罕见,也算天赋异禀了。 “胡姑娘天生丽质啊,又是个富婆。”徐晋笑道,“怎么还没成亲。” “啊?”胡彩娥闻言一愣,面对这个问题有些手足无措,最终只能红着脸表示缘分还没到。 “缘分嘛...是要自己争取的。”徐晋爽朗一笑,示意对方坐下。 两人闲聊了一阵后,气氛逐渐没那么拘束了,正好饿了徐晋便示意边吃边聊,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放松一些。 当谈到那两万套冬装的事情后,胡彩娥认真的说道,自己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打算为大夏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她流着眼泪动情的表示,两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农家女,是大王.是保乡军让大伙过上了好日子。 如今有能力了又怎能不报答呢。 听罢,徐晋也是感慨万千,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帮助了那么多老百姓,这可能是这一辈子干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吧。 “来,姑娘不忘初心让人敬佩,本王敬你一杯。” 辛辣的凤鸣酒入口,胡彩娥被呛得咳嗽阵阵,连忙一脸抱歉的捂着嘴,见状徐晋不禁关怀的替她拍了拍后背,胡彩娥的脸蛋“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这个要记下吗?” 这时,那名负责记录的年轻编辑挠了挠脑壳,拿不定主意只得向师傅求助,而后者则严肃的摇了摇头。 “娃呀,你还年轻,以后得多学.多看。” 第496章 黑狱 气氛逐渐暧昧起来,胡彩娥心中紧张无比,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比如大王若是来强的怎么办,自己是不敢也不能拒绝的,可两人毕竟只是头一次见面。 所幸,接下来的饭局很顺利,越王殿下还是要脸面的,并没有直接给此女搞恩情注入。 “对了,贵厂有没有兴趣引进蒸汽机?” 酒过三巡,为了表彰胡姑娘的大义援军,徐晋便也投桃报李,匠部是打算到时候先找几个民间企业装配上蒸汽机来当试点的,这个名额非常珍贵。 作为商场女强人,胡彩娥自然也消息灵通,她也对这个据说能大幅度提高效率的机械非常感兴趣,只苦没有接触的机会,眼下一听这话,此女顿时喜出望外。 “民女多谢大王!” 徐晋将她扶起,表示现在是新时代了,这些繁文缛节就不要搞了,越王殿下动情的说道: “像胡姑娘这样的义商,大夏是鼎力支持的,今后若是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尽管来找本王。” 两人的距离很近,胡彩娥心中听罢心中一暖,连忙施礼称谢。 另一边,经过长途跋涉各方人马逐渐朝辽东汇集而去,清帝黄台吉一方面派人去湖广.江西分化拉拢左.献二人,另一方面则时刻关注着内地的军情,并将大军往前线调集。 辽东独立团此时正藏匿在兴安山脉中,多择与豪格所率的这支清兵战斗力很强,而且人多势众,独立团根本打不过,只得又跑回老巢,幸运的是这山脉地势复杂,清兵不熟悉地形贸然进入会遭到伏击,尤其是那些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根本进不来山。 就这样,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辽东独立团靠着在山脉里打游击战,这才跟清兵陷入僵持,一个出不来另一个进不去,但从长远来讲,只要鞑子继续围山,独立团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这段时间物资严重不足,粮食紧缺的情况下已经开始实行一日一餐制了,但这种状况也坚持不了太久,林昌永已经让那些妇女四处收集草根.树皮,以应对不时之需,而山脉里的各种小兽更是被捕之一空。 “现在的情况非常困难,但我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大夏不会忘记我们的!” 林昌永戴着一顶狼皮帽子,他的脸颊深陷.身形消瘦,但语气依然铿锵有力,在辽东的这段时间,此人逐渐与乌尔塔的妹妹“乌索”渐生情愫,两人虽未成亲却已有夫妻之实,在他的教习下,那些索伦人的卫生习惯已经大为改变。 大明京师。 巍峨城墙下,一个单薄的身影正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那熟悉的城门。 “京城的风沙可真大呀。” 杨嗣昌鼻头一酸,自顾自的擦拭掉几颗浊泪,他这一趟跋山涉水的回到王庭,个中艰辛可想而知,一路上生过病.遇见过歹人,能活着回来纯属运气好。 “什么人?打哪来的?进城做什么?” 京城戒备闻言,城门洞处的守兵见这家伙穿的破破烂烂.又黑又瘦,活像个叫花子,便立即过来盘问。 闻言,杨嗣昌挺直腰板,不紧不慢的报出名讳,这一下顿时让那几个兵痞面面相觑,目光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杨大人的名讳谁人不知。 “放你娘的屁!” 这时,其中一人却有些不信邪,冷笑一声道:“放肆!哪里来的野人竟敢冒充杨大人。” “老子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说着,他冲过来对着杨嗣昌就是一个大耳光,后者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扇的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说话,膀子便传来剧痛,正是被那军士反剪双臂了。 “大胆!”杨嗣昌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他惊怒交加的咆哮道:“杨某是不是冒充的找人一看便知,尔等无辜殴打良善,还有王法吗!” 守兵却也懒得跟他多说,直接将其扔进了地牢,这里关押的尽是各种刁民,有叫花子.扒手.江湖骗子等等,皆是在城门附近抓到的,专门被那些守兵当苦力使唤,干些挖水渠.修补城墙差事,心情好了给碗稀粥。 不过能留下的人都是看上去有力气的,否则连稀粥都混不上,会被移交给衙门,杨嗣昌因为又黑又小,并没有做苦力的资格。 在不见天日的大牢里,根本不知道时间,牢房里弥漫着粪便和排泄物混合而成的恶臭,唯一能落脚的地方是那堆还算干净的稻草,这是犯人平时睡觉的地方,但已被牢头占据。 又过了几日,大约在深夜时分,迷迷糊糊正靠着墙休息的杨嗣昌被一根竹竿捅醒,原来是两名带着方帽的狱卒。 就这样,浑浑噩噩中杨大人又被转移到另一间单独的囚室,奇怪的是,往日凶恶的狱卒今日却变得态度极好,甚至还给他端来了一盘酒肉。 这时,杨嗣昌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出去了,便朝那狱卒乐呵呵的拱了拱手,接着打量起这几个香喷喷的菜肴来,同时狂吞口水。 烧鸡的形状有些不规整,显然是被人撕掉了一半,那盘猪头肉尚带余温,还有一碗混合着豆麦的糙米饭,以及一小壶黄酒。 “嗬!这拱嘴好!” 杨大人见状也不再客气,笑眯眯的捏起软烂的半个猪鼻子塞进嘴里,这玩意酱香味浓郁.嚼劲十足,简直是一等一的下酒好菜,杨嗣昌以前当官那会怎会吃这种东西,便是猪头肉他也看不上,认为是贱民用来解馋的。 “哼,谁都知道拱嘴好。” 那狱卒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声,又晃了晃手里拎着的镣铐,接着道,“吃好喝好,哥俩一会还得给你上铐子呢,明个一早好安心上路。” 另一个狱卒用指甲从牙缝里剔出一条鸡丝,口中的话有些含糊不清:“能给周家顶包也是你小子的福分,到时候去了阎王爷那可别怪咱哥俩,俺们也是听命行事。” 杨嗣昌闻言愣住,嘴里的半个鸡腿哐当一声直接掉在地上,原来,这他娘的是断头饭! 第497章 留学生返乡 “顶包”这种事在这年头很常见,以前在京城当官那会,杨嗣昌便听说过有富家子弟犯事之后,便常让奴仆或抓来的乞丐顶罪,只需随便赏个十数两银子即可,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连死囚都能掉包了,大明的刑部已经烂到这种程度了吗。 “两位兄弟...”杨嗣昌的声音有些打颤,他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就老实呆在岭南好了: “听我说,我真的是兵部尚书兼三省督师杨嗣昌,是从南边逃回来的啊!”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接着,他涕泪满面将这一路辛酸全盘托出,那两个狱卒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心里也不由打起了鼓,莫非... “甭管你是谁,都对不住了。” 瘦脸狱卒皱了皱眉,他自知万一此人身份属实,那么这事一旦暴露出去,自己绝对是没好果子吃的,倒不如不辩真假,就让此人干净利落的死在这算了。 说着,他甚至抽出腰刀打算将这家伙的舌头给割了,以免到时候生出乱子,可转念一想,又担心犯人因失血过多而亡,便有些犹豫不决。 另一名憨壮些的狱卒则有些心神不宁,“尚书”那得是多大的官儿啊,万一真像此人说的那样,可如何是好,于是他有些心虚的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不管你是真大人还是假大人,俺哥俩身份低微难以辨别,您老人家还是安心上路吧,耽误了事情大人肯定会怪罪的。” 这狱卒犹豫了一下,表示如果你还有什么遗言的话可以交代一下,能办的自己肯定会帮忙办。 杨嗣昌仰屋叹息,他知道自己是走不出去了,恨只恨朝廷腐败,壮志未酬身先死啊,当正面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便苦笑一声坦然受之。 风餐露宿这么久他实在太缺油水了,那几碟肉菜早就被他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但肚子这才刚垫了个底,于是他认真的想了想后说道,眼下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两位。 “尽管说吧。” 那狱卒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我还想吃饭菜。” “这个好办,想吃什么菜尽管说,哥俩这就去给你买。” “那就太感谢了。”杨嗣昌深吸一口气道“听好了,我要吃...”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 “停停停!” 眼见此人跟念经似的喋喋不休,瘦脸狱卒摸着脑门一脸痛苦,继而脸色也变得铁青。 好家伙,这是来找茬的吧? “阁下还是且好生待着吧,您说的那些菜,等下了地府再吃也不急。” 说着,他便冷着脸示意同伴给这厮将脚镣上上,顺便扯出一块破布塞进杨嗣昌嘴里。 随后的几天中他被转移到死牢,就在此人已经心灰意冷.静待死亡之时,事情又突然发生了转机。 这天,刑部司狱左殷在跟手下喝花酒的时候,从后者口中听说那那幢发生在城门口的笑谈,有一乞丐自称是什么兵部尚书,结果被揍了一顿扔到牢底,众人闻言哄堂大笑,有人更是嘲弄道: “嘿!这年头谁都敢冒充朝廷命官了,还他妈自称尚书,会写这两个字嘛哈哈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左司狱听罢本视为笑话,但不知怎么滴他的右眼皮开始猛跳,此人向来比较信奉那些鬼神之说,于是便在街上找了个老道卜了一卦,后者用的是六爻法。 “依我看,阁下要倒大霉了。” “可有破解之法?”左殷闻言十分焦急,他一向很相信这些东西,遇见重大事宜皆要算一算,否则心里头乱糟糟的。 “你看,此为泽水困卦。”那山羊胡老道从怀里悉悉索索的掏出一卷古书,指着其中一角解释道:上卦是兑,为泽,下卦是坎,为水...” “占得此卦者,易有丧葬牢狱之灾,至于解法嘛,唯有靠自己了,坚守正道.变坏事为好事尚未可知。” 左殷认真的听完,给了一小块碎银子后顿时将老道乐的眉开眼笑,接着他便心事重重的回到衙门,后来又不知为何想起了酒桌上的笑谈,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难道... 紧接着,此人便连忙闯进死牢,狱卒见顶头上司来了倒也不敢阻拦,左司狱在盘问一番后很快找到了那名犯人,只不过后者如今嘴里被塞了麻布,面对他的询问也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见状,那瘦脸狱卒脸都快吓白了,只得谄笑着表示,此人不过是周家的恶奴而已,当街打死人证据确凿,这种审讯的脏活小的们早就干好了,这家伙连认罪书都欠了。 “本官问你了吗?” 左殷冷冷的看了狱卒一眼,并命令对方将犯人嘴里布条拿出来,见这家伙满头大汗的呆立在原地,甚至打起了摆子,他心中顿感不妙! 随后的盘问中,左司狱脑门的汗就没停过,以他的身份是没资格见曾经的杨尚书,但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似作假,虽然据说这个杨大人后来兵败被擒,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廷似乎并未剥夺其官衔,也就是说,理论上自己面前这位仁兄,依旧是大明的兵部尚书! “杨大人,您受惊了!” 这个惊人立刻被左司狱通报上去,主事得知后吓了一跳,员外郎.郎中们也是目瞪口呆,刑部的左右侍郎闻讯后又立即告知了尚书刘之风,后者震怒之下连忙亲自去狱中查看,在确认身份后将这一消息连夜送到宫中。 “什么!” “杨嗣昌回来了?” “哐当!”一声,茶盏应声落地。 朱由检这会正在御书房内挑灯看折子,这些事虽然有内阁帮助,但他总觉得不放心,每日还是坚持将那些奏折细细的审一遍,尤其是各地的军报。 在听完太监的报告后,朱由检心里又惊又怒,当即也顾不上看折子了,连忙道: “将刘之风和杨嗣昌带来!” 第498章 久别重逢 半晌后,守在宫门外的刘.杨二人得到了圣上召见的消息,连忙随太监一同快步入内。 “杨大人,你受苦了。” 刘之风痛心疾首的说道,“都怪我用人不察,本官先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嗨!”杨嗣昌大难不死,心有余悸的摆了摆手,“刘尚书说的哪里话,杨某打了败仗被俘,如今亦是戴罪之身。” 他勉强一笑,道:“罪臣被抓入大狱也很正常,这点苦头并不算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刘之风却不敢大意,因为对方虽然早已离开大明的权力中枢,然陛下却时常提起,这说明什么,此人在圣上心中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不可小觑。 “罪臣...微臣,拜见圣上。” 不一会,崇祯皇帝终于见到了曾经的这位爱臣,望着那道黑黑瘦瘦.乞丐版的身影,朱由检久久无言,最终深吸一口气后示意二人平身。 “一别许久,没想到杨某竟还能得见龙颜,便是死也值了!” 杨嗣昌眼中噙满泪花,趴在地上泣不成声,旁人无不为之动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朱由检也被他的一片赤诚所感动,眼眶逐渐变得湿润,从岭南千里跋涉回京,在没有沿途驿站配合.没有军士护送的情况下,其难度可想而知。 原本崇祯皇帝对于此人战败一事还耿耿于怀,心里是有些怪罪的,再加上朝中也有不少人落井下石,说南贼做大跟杨督师战败有直接关系。 但如今嘛,当见到对方的这一刻,那些不满.埋怨的情绪却突然消失不见,仅剩久别重逢后的唏嘘。 “快起来吧。” 朱由检走向前,亲自将杨嗣昌扶起,而对于刘之风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原因也很简单,你这个刑部干的什么事啊! “给朕说说,这一路是如何回来的,那伪夏怎肯放你。” 杨嗣昌老脸一红,不过此人现在晒得黝黑再加上灯光暗,倒也看不出来,见圣上好奇,他便添油加醋的将返京之旅描述了一遍,再将遇见的困难夸大化一些,而对于最后那个问题,杨大人却只是语焉不详的表示,自己是趁伪夏贼兵懈怠之际,偷偷跑走的。 “好!好!”崇祯皇帝听完一系列曲折离奇的故事后也是暗自心惊,同时也欣慰无比,如今京师似有一些流言,无非就是大厦将倾.朝廷离心离德,官老爷们已在暗自找下家了。 他朱由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明还是有忠良的,朝廷依旧有号召力,像杨爱卿这种不畏艰险.千里回乡的事迹,不正是大明朝版的“苏武牧羊”吗。 “爱卿辛苦了,朕便先恢复你东阁大学士头衔吧。” “臣叩谢陛下!” 次日,朝会中。 当精心打理后的杨嗣昌着绯袍.迈着四方步出现在太和殿之时,立刻引起一片哗然,昨夜之事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因此大伙都像活见鬼一样。 内阁首辅周延儒皱起眉头,脸色阴沉的可怕,这种事...圣上竟然没有提前告诉自己,这可不是很妙啊。 他心里头一边担心自己的地位,另一边则担心陛下会不会已经对自己失去信任了。 也有一些脑子活泛者,眼下虽然惊愕,但却立马凑过来与杨大人套近乎了,无论此人是如何回来的,但能再次站在太和殿里,便说明其深眷圣恩呐,还不巴结等什么呢。 “杨卿虎穴脱身,能回到京师实在我大明的幸事,朝廷有此忠良之臣,朕甚感欣慰。” 这时,朱由检含笑注视着杨嗣昌,示意他将一路的艰险讲与众人听听。 半晌后,太和殿内群臣面面相觑.不禁嗡嗡嗡的议论起来,因为方才杨大人讲的那些故事,有些实在太过离奇了,更像是从杂书上摘抄下来的一样。 就比如说,杨大人讲述自己曾在川陕边境赶路时,遇见了大队的闯贼人马,当时的情况可真是凶险万分,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草丛里却突然钻出一条巨蛇,不由分说将其吞入腹中,杨大人在蛇肚子里险些被憋死,最终摸索出一把匕首剖开蛇腹侥幸逃脱。 而这时,他发现这大蛇竟然已经带着自己来到数里外了,正好避开闯贼大部,尽管这个故事漏洞百出,但还真有不少人听的津津有味。 这时,首辅周延儒冷冷一笑,道:“杨大人。” “据闻南贼通常都是将俘虏打入所谓的劳改营,只有分数积攒够了才能重获自由,你能这么快出来,着实令周某佩服。” “不如给各位讲讲那劳改营中的逸事吧。” 朱由检微微皱眉,略带不满的瞥了一眼周首辅,此人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又如何不清楚呢,之所以对杨爱卿有敌意,也是担心对方抢了自己的地位。 可说实话,崇祯皇帝的确对周延儒已经有所不满了,原因主要出在新京营身上,朱由检原本对这支花了大力气打造的新军.期望很大,结果却不尽人意,从之前的清兵入寇事件中来看,新京营的表现稀松平常,战力更是比不过关宁军。 要知道,为了搞出这支军队,他朱由检差点把龙内裤都给当了,皇庄的耕田大把大把的撒出去,饷银.粮草也是优先供给,结果练出来兵也就是寻常的战兵水准,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便是这个周延儒贪污受贿,使那些勋贵.官绅子弟混了进来。 这可就让朱由检勃然大怒了,周延儒贪点小钱他其实不在乎,只要能办事还是可以用的,但问题是此人并没有将事儿办好,而且崇祯皇帝甚至怀疑,这个周首辅之所以收钱给京营安插人,搞不好就是为了控制新军,或者最差也是为了跟那些勋贵官绅抱做一团,也就是结党! 因此,崇祯现在对周延儒已经逐渐失去了信任,私下里他正在收集此人的罪状的,如果不是考虑到暂无人能代替此人位置,恐怕早就将周延儒给打入大狱了,仅是在隐忍而已。 而随着杨嗣昌归来,这种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第499章 陛下何不造反 这次朝会过后,周延儒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这个大明首辅的位子是真不好坐啊,他这时不禁想起昔日的政敌.也就是前首辅温体仁离京时那番饱含深意的话来: “呵呵...周大人呐,你现在算是位极人臣.志得意满了吧。” “不过别高兴的太早,咱俩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在这大明朝啊,越想办事的人他就会死的越快。” 而另一头,杨嗣昌这位大夏留学生因为对南边的事最为清楚,立刻得到了崇祯皇帝的重视,常与其彻夜长谈,通过交谈,后者也对伪夏的许多事情有了更深的了解。 “陛下,恕臣直言,朝廷之所以南北受挫.诸地沦丧,核心原因还是体制的问题,政令不通.吏治低效反应到兵事上就是节节败退。” 这天,在与圣上于御书房促膝长谈时,杨嗣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表示唯有彻彻底底的变法才能挽救大明,否则朝廷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如此直言不讳,朱由检罕见的并未发怒,只是叹息道:“爱卿说的朕都知道,可自古以来变法何其难也,不是朕不想做,而是面对的阻力实在太大了,奈何文武百官皆使绊子。” “爱卿还有其它法子吗?” 杨嗣昌深以为然,他想了想后苦笑道,“除此之外,的确还有一个办法。” “陛下不如造反吧,自己当这个破局者。” “什么?” 朱由检吃惊的盯着对方打量了片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造反?你是说让朕自个造大明的反?” “不错!”杨嗣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在岭南的这些日子受新思想不断冲击,导致此人的许多想法都变了,面对如今的死局,常规手段已经不起作用了,必须跳出固化的思维。 他解释道,如今朝廷的体制已经烂透,各衙门吃拿卡要就是不办事.诸大臣阳奉阴违当墙头草,陛下倒不如直接率新军和少数忠良出京奔赴南直隶,让那些奸臣.贪官自己在城里玩吧,随后,圣上可效仿昔日的成祖,再来一次靖难之役由南打进北。 “你...你...” 这会,崇祯皇帝浑身颤抖,说不清是惊还是怒,他的嘴张的能塞进一个拳头,此番言论难免有些惊世骇俗,使其脑子一下子根本转不过来:“朕不明白,即便如此又能改变什么?” “这不是瞎折腾吗?” “非也!” 杨嗣昌严肃的表示,这是很有必要的,这种自己造自己反的行为其实就是重新换团队.换班子,每一个新朝代总是朝气蓬勃的,为何?因为阶级还未固化,百废待兴官员也有干劲,这个时候为官为将者的都是有能力的人。 而到了王朝后期,什么烂番薯臭鸟蛋都能混进来,徐贼.献贼.闯贼这些人为什么会造反?为什么会一呼百应?说白了就是天下人都认为大明体制烂透了,反抗的就是这个朝廷。 既然这些野人都能造反,你朱由检为什么不能揭竿起义,去攻城略地.抄那些贪官的家,而且还更具有天然优势才对,毕竟朱家如今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陛下造反的话岂不就有班底了,不像那些草莽都是白手起家。 “我...我....我的头快要裂开了。” 崇祯皇帝一阵眩晕,他扶着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皇帝造朝廷的反,实乃亘古未有,此事干系重大,朕要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 杨嗣昌见状也不再相劝,这对于任何统治者而言都是难以决断的事情,说实话他现在脊背上已满是冷汗,今日说这些话也有赌的成分,一个搞不好就容易丢脑袋。 接着,他便从怀里掏出那个珍藏的小本本,里面每一张都贴着从岭南月报上摘抄下的文章,内容基本都是政策和工商业发展等信息,也有一部分关于军事的。 崇祯皇帝颤抖着接过此物,翻开一瞧后便迅速沉浸其中,他现在穷得叮当响,自然对那些工商业版块最为关心,尤其在看见文章里描述大型纺织厂.水泥厂.制糖厂.捕鲸厂拔地而起时,以及那丰硕的受益和勃勃生机让朱由检一边惊愕,一边心生艳羡。 “这些都是真的吗?” 明廷虽然一直也在搜集岭南月报,不过很多人认为那些信息都是骗人的,是南贼胡编乱造的,这种看法也逐渐影响到了朱由检,他刚开始对南边的报纸还挺感兴趣,但后面就逐渐抛之脑后了。 “千真万确。”杨嗣昌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些信息都是经过自己证实的,而他在岭南这些日子也学到了一些新的名词。 “陛下,伪夏的某些观点还是很值得学习的,若想让国力强横,必须大力发展工业才行,工业升级又会反哺农业,国力也就愈发强横。” “之前我曾听人说,桂林那边捣鼓出了一个叫做蒸汽机的怪玩意,这东西只要吞煤炭就能自动运行,安在船只上能使舰船无风自动,安在马车上更是连牲畜都不用了,那车子竟能昼夜不停的跑起来。” 杨嗣昌赞叹道,“若真如此,发明此物的匠人真是巧夺天工呐,据说伪夏的一些坊.厂就用上了蒸汽机,产量大大增加。” “哦?竟有此事。”朱由检听罢略感兴趣的问询起来,但也只是略感兴趣,毕竟他现在还不能理解更深层的东西,毕竟大明有这么多人,那蒸汽机能干的,人也一样能干啊。 这晚的交流之后,崇祯皇帝虽然没有下造反的决定,但却通过那些摘抄下来的文章大开眼界,他意识到,时代真的变了,大明已经落后了。 朱由检现在很信任杨嗣昌,遂恢复了他兵部尚书的头衔,并将新京营全权交予此人负责,这个举动则预示着周延儒即将倒台了,因此这新军的事原本是这个首辅操办的。 杨嗣昌千里返京.十日之内便大权在握,顿时沦为奇谈,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真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而就在不久之后,内地的各方人马终于逐渐在山东会师,一场大战即将打响。 第500章 索贿 临清州,大夏克虏将军孟信及副将雷豹率众抵达此处时,明廷的人早已在此等待许久。 “孟将军,幸会了。” 来者正是关宁总监高起潜,此人虽为太监出身但却生的身材高大.面白少须,腆着个蛤蟆肚满脑肥肠,脸上时刻挂着笑眯眯的神情。 “高大人。” 孟信朝对方抱了个拳,两人寒暄片刻后,最终将话题引到了粮草上,按照规定,明廷需负担三万夏军的一半粮草,但却总是拖拖拉拉,难以给齐。 “这个嘛...咱家会向朝廷催一催的。”高起潜打了个哈哈,接着表示贵部连日行军甚是疲累,不如暂且原地休整一番,自己已备了一桌酒宴。 “不必了。”孟信淡淡道,“还是趁早赶到山海关吧,我家大王还等着前线的捷报呢。” 闻言,高起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这回来其实是想借催促粮草之名从夏军这里要点好处的,顺便与之熟悉一下,给将来留个机会,但对方好像不怎么给面子。 “既如此,那就罢了。”高起潜皮笑肉不笑的道,“粮草的事咱家会帮忙催促的,不过啥时候能拨下来可就说不准了,朝廷的效率你们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孟信哈哈大笑,他又不傻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呢,紧接着此人语气平静的回道: “不要紧,若是贵方的粮草无法给齐,皆时我们会自己去拿的。” “你!” 高起潜的笑容瞬间僵硬,这席话可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眼神变幻不定的寻思了片刻,感觉这伪夏的贼兵还真有可能干抢粮的事,万一如此,自己可担不起责任啊,算了!还是想法给人家赶紧补齐吧,这回就少倒卖点物资,权当倒霉了! 接下来的路上,明军与夏军结伴而行,前者为八百多名关宁铁骑以及两千步军,正是高总监带来的,主要目的是起到监视和震慑的作用,防止夏军在山东境内乱来。 不过他们想多了,夏军的军纪很好,根本不会做那些纵兵抢掠百姓的事情。 经过年前的鞑子破坏,山东境内已是遍地疮痍,到处都能看到被焚毁的田宅和荒冢枯骨,一望无际的田野间,两支洪流正在朝东北方向稳步前进。 “妈的,这些南兵真他娘的有钱,看人家那装备,都快赶上咱们了。” 此时,关宁军中议论纷纷,众人投向夏军的目光中有好奇.羡慕,也有嫉妒和不服。 把总陈大龙骑着一匹乌黑的战马,身披精甲.腰挎佩刀,背上则是一把大弓和插满箭矢的箭囊,马鞍上甚至还斜放着一柄很长的三眼火铳,而其余的关宁骑兵也大多如此,称得上是全副武装了。 事实上,他们这回的任务说白了只是接引夏军而已,根本不用这么打扮,但总监高起潜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为了在夏军面前秀一下肌肉,让对方看看,大明的边军可不是内地那些杂兵能比的,都是实打实的精锐! 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七八个夏军骑兵从大部中分开,跑到前边去了,瞧这架势肯定是去干哨骑的活儿了,于是陈大龙心思一动,便向上级请命后也跟了上去,他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些骑兵。 “兄弟,你们这马不错,搁哪弄来的。” 陈大龙率几个弟兄很快追了上来,此人脸盘子大.嗓门也大,两里地外便能听的清清楚楚。 大夏骑兵司统梁满屯回头一看,见是明军来了便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打量了一番来人,又仔细的看了看对方胯下的战马,称赞道:“你们的马也很好,这是辽东的女真马吧。” 两人都是爱马之人,围绕着这个话题边走边聊,而其余的骑兵们此刻也是互相打量,脾性外向点的就主动搭起了话。 梁满屯骑的是一匹马瓦里马,也就是印度卷儿马,肩高要比女真马高不少,块头也要大很多,这让陈大龙这个关宁骑兵很是羡慕,他原以为南方根本不会有良马,却没想到人家竟能从海外搞来良马。 两人聊了会马,又扯到了盔甲上面,关宁骑兵的铁甲质量属于明军里的顶尖水准,像陈大龙身上这副扎甲的做工就非常精良,若是临战之时,还要再穿一层绵甲。关宁铁骑精锐  不过夏军骑兵身上那个怪模怪样的胸甲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陈大龙此前并未见过这种模样的甲,对方身上除了这个防护面积很有限的胸甲外,仅在小腿上装备有胫甲,至于两者的头盔却没有太大差别。 “你可别小瞧这东西,管用着呢!”梁满屯咧嘴一笑,又扬起拳头捶了捶胸膛,那宏顶结构的甲顿时发出闷响,仔细一瞧,上头还有几个“补丁”。 “这玩意救了我好几次。”他指着上面几个疤痕状的补丁表示,这是前几个月在战场上被火枪打了个坑.险些击穿,后来是靠军中的补甲匠才将其修好,这补甲说白了就跟补锅差不多。 陈大龙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站在他的角度上并不是很信任这种防护面积有限的胸甲,接着此人又打量了对方的其余装备,比如腰里别着的手铳.以及佩刀等物,最终得出了个“平平无奇”的结论。 看起来,这夏军的骑兵除了马好一些之外,应该是打不过关宁军的,反倒是那些步军看上去更难对付一些。 大夏征虏军步兵皆穿着到膝盖那么长的呢绒大衣,头上戴着暖和的雷锋帽,腰间的武装带上挂着刺刀.弹囊.水囊等物,燧发枪则用枪带跨在背上,士兵们脚上皆穿着厚实的棉鞋,军官则是一双靴子,这套冬装的御寒能力极强,足以杀到西伯利亚境内。 此时的山东还是很冷的,山上.田野中尚有未融化的积雪,呜呜呜的风刮过之后,若是呼吸的大口一些,凉气就像刀子一样扎进肺里,那些关宁骑兵明显装备更好,在这严寒下虽然一个个冻的脸通红但还顶得住。 不过大部分步卒仅穿着鸳鸯战袄,衣着很单薄.脚下大多都是草鞋.麻鞋,还有些光脚片子的,一个个冻的脸发青.脚趾头发肿,这些兵基本都是辽东汉人出身,要比其他区域的人耐寒很多,但即便如此,大伙也不禁嘬着牙花子,对夏军那一身冬装艳羡不已。 第501章 得加钱 “草!都他妈的是当兵,为啥人家就冻不着?” 在这种差距面前不少明军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抱怨起来,不过大伙议论的声音都很小,若是让上官听到可是要治罪的。 一路上,双方也逐渐混熟了,当一些关宁军打听到夏军的军饷足足有他妈三元,也就是折合四两多银子,还他妈管三顿饱饭,甚至还有肉吃,顿时让他们目瞪口呆.呼吸也急促起来。 正常来讲,一名关宁步兵的月饷大约在一两四钱左右.外加半石糙米,骑兵的待遇要更好,大约在一两六钱.再加一石大米,至于家丁级别的兵员基本都在二两以上。 边镇地区并不产粮,所需的粮食都是从外面运来的,近些年大灾频发,内地本来粮价就一路飙升,到了边区就更贵了,像宣府.大同的一石大米市价已飙升到四两银子之巨,简直骇人听闻,其他边镇也差不多。 因此,理论上来讲一名关宁骑兵如果能按时领到全饷全粮的话,若将那一石大米换成银子的话,便已接近六两的收入了,但这只是理论,一方面这个粮食.饷银很难按时发放,拖欠是常有的事,再一个若是把粮食卖了吃啥去?不还得在市场上买吗,而且很多时候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这么一对比之下,两者在待遇上的差距显而易见,先不提那按时发放的饷银,就夏军那每天三顿饱饭,就已经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了。 这一刻,许多关宁军甚至想扔下武器,直接投奔大夏算了! “那越王真是个大善人呐,竟给手下的弟兄吃的这么好.发这么多银子。” 几个关宁小兵吞了吞口水,窃窃私语的讨论起来:“老子算是明白了,为啥内地的那些官军打不过南边了,这他妈搁谁谁也没招啊!人家用银子砸都能把你砸死。” “唉,这南夏咋就那么富呢,按理说岭南那疙瘩不是也挺穷的吗?”一小兵歪着头,狠狠的咬了口冻得梆硬的干粮,险些将牙崩掉。 “你懂个屁。”有人反驳道:“听说人家把安南都打下来了,那边粮食产量很高的,这年头是越来越冷的,咱们北边的粮食年年减产,可南方好像没受太大影响。” 这番有理有据的话让众人恍然大悟,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大伙在军营里时常侃大山,对内地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比如像湖广原本是大明的重要产粮区,可连年天灾人祸对农业的破坏很大,现如今整个北方的收成都很差,京师包括边镇都靠江南漕运输血,粮价也一路飙升。 小兵们心思各异,而关宁军的那些军官们更是说不出的滋味,他们现在只希望这夏军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与此同时,闯.献.左这几支人马也在不紧不慢的赶路,不过他们的行军速度都很慢,尤其是左良玉的人匪性未泯,一路上吃吃逛逛.甚至忍不住动手抢了几把,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而明廷也拿这些骄兵悍将没有办法。 大明方面,负责指挥此次征辽战事的乃是洪承畴,此人现为兵部尚书兼四省总理,又提出了合纵伐清之策,朱由检对其很是信任,也下定决心要在这一战中彻底灭掉辽东鞑子。 洪承畴领命后迅速对各方进行协调,在这几支人马中他最看重的就是夏军,在此人看来,除了关宁军之外,也唯有夏军可正面力敌清兵,至于闯.献二人毕竟是流寇出身.无甚底蕴,战斗力是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的,而左军,仅能起到壮声势的作用,是指望不上的。 与此同时,清帝黄台吉派出的使者已赴往江西南昌,正与对张献忠进行游说。 “西王,圣上对您可是仰慕已久呐。” 清使吴玉藩笑道,“你我两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西王又何必大动干戈,平白损耗兵力呢。” “大明无德.崇祯昏庸,天下宜共讨之才是。” 张献忠闻言露出冷笑,接着往虎皮椅子上一坐道:“老子爱打谁打谁.爱打哪打哪,轮得到鞑子指手画脚。” 紧接着他不屑的暼了对方一眼:“你这汉贼竟敢来我大西,就不怕本王将你砍了?” 闻言,吴玉藩则表示自己既然敢来,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阁下当然可以杀了我,也可以继续攻打辽东,但你的大西国早就危机四伏,再凭空招惹强敌,便离灭亡不远了。 “哦?本王倒是想听听,大西国怎么个危机四伏法,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今天就别想走了。” “呵呵...这还不明显吗。”吴玉藩道,江西这个位置本来就很尴尬,南边.西南是大夏控制的福建.广东,夏军随时可以从水陆二路杀进来,西北方向的湖广北部,则是左良玉的势力范围,左军可随时可以杀入江西。 往北,则是南直隶,明军在此仍保有可观的兵力,在多方强敌环绕下,江西实属四战之地,如果不向外扩张的话,早晚是死路一条。 张献忠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这一点,谋士王志贤此前就说过同样的话,大西国无甚战略纵深,想站稳必须朝湖广或浙江.南直隶方向进击。 见对方沉默不语,吴玉藩则眼珠子一转,连忙补充道,眼下明军及各路人马的注意力都在辽东边镇,若大西国趁此时机攻打浙江的话,定会杀明廷一个措手不及,拿下此地后实力又将大增,南直隶便也是囊中之物。 张献忠有些意动,其实他心里也有这个计划,只是担心没打下来反而遭来多方敌视,故拿不定主意,而见他并非答话,吴玉藩又连忙表示,大清可以助西军一臂之力,比如支援一批饷银。 “多少?” “三十万两。” 闻言,张献忠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三十万两够干什么的,连一个月的军饷都不够发,沉默片刻后他淡淡道: “老子如今可是朝廷册封的西王,圣上待我不薄呐...” “得加钱。” 第502章 东方上帝 岭南,越王徐晋正在面见一位特别的降将,此人正是郑芝龙的心腹爱将施琅。 自打郑氏父子从倭国虾夷岛启航,打算一路向南逃亡之时,其水师残部便一片哗然,大多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连夜跑路了,除非是那种无牵无挂.习惯漂泊又对郑家十分忠贞的家伙,其余人根本接受不了。 那些逃跑的船主中,一部分直接就地干起了老本行,打算在倭国海域附近当海盗,这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不失为一条生计,这些家伙往往桀骜不驯.不服管束,他们之所以不打算返乡,是因为知道大夏海域是不允许出现海盗的。 还有一部分则准备隐姓埋名,就这样在虾夷岛生存下去,不过更多的则是在各头领的号召下,决定向夏军投降。 施琅便是如此,郑家虽对他有知遇之恩,但这几年自己每战皆身先士卒.那一身伤疤早已将这份恩情给报了,经过与大夏的数次战役,此人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这郑芝龙是个目光短浅的庸主,跟着他混是没有前途的。 于是,施琅便凭借自己在军中积累的威信,收拢了一千来号残军与正在倭国的大夏舰队取得联系,表示愿意向对方投降,郑元秋闻讯后颇感意外,欣喜之余便在南宁号上与之会面,将这些郑军的武器收缴后,用返乡的运输船载回岭南。 此时,徐晋正凝神打量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施琅,此人个头矮壮,生着大圆脸.狮子鼻,表情严肃话不多,但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你是说,郑氏父子朝南逃去了?” “回殿下的话,的确如此。” “嗯...”徐晋闻言俯首,盯着桌案上的地图陷入沉思,从海图上来看,郑芝龙从虾夷岛一路向南的话,沿途会有许多中小型的岛屿倒是能为其补给,再往南,海图上是一片空白,因为从来没有人去过那里。 但他知道,那里正是澳洲大陆的所在地。 这条路线根本无人走过,洋流.风向也一无所知,无疑是非常凶险的,徐晋认为这郑氏父子八成会迷失在海上,或是葬身鱼腹,但也有很小的可能抵达那座大陆,毕竟有哥伦布这个例子在前,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罢了,无论如何等日后大夏舰队开赴澳洲之时,一切便可揭晓。 不过让徐晋奇怪的是,在历史上郑芝龙此人可没这么大的心气啊,否则也不会降清,按理来说这家伙心灰意冷之下应该向大夏投降才是。 面对越王殿下的这个疑问,施琅老老实实的说道,起先郑芝龙确实有这个打算,但其子郑森却一意孤行不愿降夏,两人为此争执了好几日,最终这个当父亲的还是没拗过儿子。 “原来如此。”听到是郑森的想法,徐晋倒也能够理解,少年嘛,心高气傲是很正常的,在历史上,国姓爷也是一个极为倔强的人。 “你能弃暗投明,携众归降我大夏,本王深感欣慰。” “便暂且任参谋顾问一职罢,这段时间正好在讲武堂进修一番,熟悉我大夏的军情。” 通常被夏军俘虏的人员,都要先打往战俘营进行思想改造,不过对于主动投降的人员,这方面就比较灵活了,施琅这回带一千多号人主动投诚是有功的,再让人家去劳改肯定不合适,因此先从虚职做起,顺便可以考察一下此人的能力和态度。 片刻后,内统局总务凌棠报告,原来是人资办接收到了一名叫做“维维亚尼”的夷人,这家伙正是伽利略的弟子,在收到恩师寄来的信件后,维维亚尼不禁对神秘的东方心生向往,便带上妻子一同登上了船,在看望恩师的同时顺便旅行。 同时,维维亚尼没有忘记伽利略的叮嘱,专门为对方带了一箱的比萨通心粉。 徐晋闻讯颇感意外,这么久了,他差点都忘了此事,没想到这二人果真是师徒情深,无论如何,大夏是欢迎人才的。 数日后,大匠伽利略带着一名卷毛年轻夷人来到了王府。 “尊敬的越王殿下,这是我的学生.维维亚尼。”伽利略如今的汉语非常不错,气色红润精神状态也很好,徐晋见状暗自点头,看来此人应该可以多活几年了,能为建设大夏出更多的力。 他微微点头,接着打量了一番维维亚尼,这家伙个子挺高,留着时髦的卷发,长相就是正常的夷人长相,高鼻深目嘴唇极薄。 徐晋对此人的事迹并不是很熟悉,于是便干脆询问起来,比如阁下在意大利是做什么工作.搞什么研究。 充当翻译的伽利略与之交流了片刻后答道,维维亚尼在自己走后,继任了托斯卡纳河流总监一职,是一位出色的工程师,并且在数学.物理.几何上很有造诣。 伽利略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自豪,看的出来这二人的感情很不一般,比起师徒来说更像是父子。 徐晋听的暗暗点头,心道此人是个当大学教授的好料子,而紧接着,维维亚尼叽里哇啦说了一串什么,经过伽利略的翻译,原来是这家伙说自己正在尝试制造气压计,图纸已经画的差不多了,不过意大利当局并不重视这个,所以他希望殿下能调配一些资源来做实验。 “这个好说。” 听到这话徐晋高兴的合不拢嘴,会搞发明的人都是优质人才,属于大夏的宝贝,甭管从哪来的,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好好在岭南效力吧。 离开王府后,伽利略兴致勃勃给维维亚尼分享了一些全新的知识,比如力学三大定律和相对论,后者先是惊愕,但听懂后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哦!老师,这些物理定律实在太伟大.太了不起了,您究竟是如何发现上帝的秘密?。” “不,我的孩子。” 伽利略露出慈祥的微笑:“这些东西都是那位越王殿下告诉我的。” “在这里,他就是上帝。” 第503章 天朝见闻录 倭国。 于岛根一战中,十六万幕府大军面对三万夏军束手无策,那些足轻们的士气都很低迷,对方虽然人马不多,但火力确呈碾压状,而且近战能力极强。 在战场上,要杀死一名挂上刺刀的夏军步兵,需要三名长枪足轻合力才能做到,除了军事素养和训练量的差别外,与双方的身高也有很大关系。 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提倡全民食素,再加上岛国环境等客观因素,这时代,倭国平民的身高换算成后世单位的话,基本处于一米四至一米五区间,也就是水浒传里头那武大郎的水平。 当然,正史中的武大郎可不是什么三寸丁.谷树皮,人家是身高一米八的汉子。 在倭军里头,身高能达到一米六的绝对是鹤立鸡群,属于吕布级别的人物,但凡这类兵卒,基本都是营养充足的高级武士阶级出身,那是真能傲视群雄。 再一对比夏军,双方的士兵在个头上的差距就非常显着。 岭南的成年男丁身高都在一米六以上,这在整个大明范围算偏低的,北方要更高一些,不过大夏征兵向来择优而选,挑的都是那些最强壮的兵员,因此夏军步兵的个头普遍都在一米六五左右,军营里一米七的汉子也并不罕见,个别军官能达到一米八以上。 于是,在岛根战场上,当倭军好不容易突破火力封锁,打算与敌方短柄交接之时,却发现跟这群家伙近战根本没得玩,那场面简直就是一群吕布围剿哥布林,双方个头的差距立刻转变成近战能力的差距。 当然,这也给夏军的步兵们带来了一些困扰,由于居高临下,原本那些需要端平枪身.刺向对手胸膛的刺刀技,不得不临时改为弓着腰朝斜下方刺,乍一看就像叉鱼一样。 数次交手之后倭国联军折损许多人马,德川家光麾下的一些大名开始阳奉阴违了,毕竟谁也不想把身家全搭进去,因此,对抗夏军的主力一直都是幕府的直辖军队,但现在的问题是根本拿对方没办法,再加上仓促进军,粮草补给准备不足,无奈,倭军只能先退出岛根.撤回兵库。 “再去与他们谈谈吧,看看能不能休战。” 心力交瘁的德川家光回到江户后,立刻招来了家臣中村敬斋: “只要夏国肯退兵,撤出岛根.长崎诸地,幕府...将奉其为宗主,并年年朝贡,岁岁觐见。” 说完这些话,德川家光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之前他虽然在国书里也谈到了奉大夏为宗主国的事,不过那会仅是说说而已,给对面个台阶下,但现在,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经此一战后,此人清晰的认识到了夏军的战斗力,作为最高统治者,德川家光非常清楚,以日本国的财力.物力.兵力,是绝对不可能跟大夏较量的。 这一次,对方仅出动三万兵马而已,幕府在倾巢而出的情况下都只能退败,若人家再往倭国投放个数万兵力呢? 这事若放在明国身上,德川家光是不怎么担心的,但这个大夏如今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海权霸主,以对方的强大舰队及运载能力,再输送几万兵马完全有可能做到。 “嗨。”就在中村静斋正欲离去之时,德川家光又叫住了他,沉默片刻后让对方不要空手去,多带些金银.美姬一同上路,届时上供给那位越王,如此才好彰显幕府的诚意。 “你去过夏国,那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面对将军的疑问,中村敬斋思索片刻后叹息道,“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比明国,甚至曾经的蒙古人更可怕。” 中村敬斋是熟读汉学的,汉语自然也非常不错,他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为将军简短的讲述了自己的见闻。 在北部湾上,海面上那密密麻麻的运煤船.渔船.捕鲸船.以及大大小小的港口给此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地的造船业之鼎盛,由此可见一斑。 “与传统的中原王朝不同,夏国兴于西南沿海.以海贸发家,其对海洋.对向外扩张有极强的兴趣,甚至称得上疯狂。” 见德川家光紧皱眉头听的仔细,中村敬斋接着讲道,由于时间仓促,自己仅经过了南宁.柳州数府,这些地方都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厂子.作坊,据说各行各业都有,当地的百姓的精神面貌都很不错,府城里宽阔.洁净,商业活动极为频繁。 中村静斋与德川家光二人限于时代,还无法理解“工业化”国家是怎样的存在,但通过这些信息他们能察觉到夏国的经济潜力。 道理很简单,那么多工厂就能生产许许多多的物资,那么这些商品卖出去又会带来许多财政收入,大夏专横霸道,谁敢不买他们的东西? “哦对了。”这时,中村敬斋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他曾与随行的夏国官员闲聊中得知,大夏似乎正在安南那边修筑一条铁路,由于“铁路”这个词太过陌生,于是前者疑惑之下便多问了几句。 “李桑,何为铁路?” “铁路就是铁做的路啊。”那外事司官吏姓李.年纪挺大,他闻言笑了笑,露出看乡巴佬一样的眼神: “简单来说,就是往地上铺两层铁轨,这样的话车子跑在上头就如履平地,轻快的很!” 见对方还是听不懂,他又好心的拾起两根树枝往地上摆成平行线,开始比划起来,而这一下,中村敬斋终于听懂了,他尴尬一笑后不禁询问道,这条所谓的铁路究竟有多长。 “大概几百里吧。“ “什么!几百...里?” 这个吓人的数字让中村敬斋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铁料那是多珍贵的东西啊,几百里长的铁轨得造多少把刀.多少条枪,夏国竟然奢侈到拿珍贵的铁来铺路,这简直就是暴敛天物。 “嗨...阁下少见多怪了。”那李姓官吏不以为然的笑道,“我们大夏有的是铁,安南和云南好几个大矿呢.开采量很足,矿工也多的是.海运效率又高,铁这玩意已经没过去那么金贵了,现在谁家没几口铁锅呀。” “铁路算什么,你是没见过用纯铁做的马车,啧啧...那玩意甚至不用牲口拉,往炉子里加点煤就能自己跑,一天一夜都不会停。” 这些信息给了中村敬斋极大的震撼,他连忙咽了口唾沫露出讨好的讪笑,想让对方带自己见识一下那所谓的铁马车 不过后者却摆了摆手,道:“此物过于先进.不便展示。” 况且咱也没这个权限。 第504章 倭国维持会 德川家光无法理解所谓的铁路,倭国资源匮乏.铁料一直都是极为珍贵的战略物资,要知道就连许多杂兵手里拎着的都是竹矛,大夏奢侈到用铁来修路,可见其钢铁产量之巨,仅此一事,便给了他难以言表的震撼。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真是令人感到绝望啊。 另一头,幕府大军退走之后,夏军便顺理成章的将与岛根接壤的广岛.山口二地占领,此外,九州岛的长崎.福冈.佐贺亦在控制之中,这些藩国的面积其实就跟大明的一个县差不多,总而言之,如今夏军已占领了倭国约四分之一的领土。 这期间,九州岛的几个藩国见事不妙,当地大名便主动派人前来乞降,没办法,连幕府十六万大军都被赶跑了,自己这三瓜两枣如何经得起折腾,只怕一个照面就没了。 夏军在倭国的人数有限,考虑到各种原因,郑元秋在与步军将官商量后,决定接受这些家伙的投降,并将其召为仆从军,九州的诸大名对此定然不满,但却敢怒不敢言,对于这些人来说,要么站在幕府一方,要么投靠大夏,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 想中立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本身的地理位置很是尴尬,也只能向夏军投诚。 如今,在岛根.长崎.佐贺这些夏军控制的地盘中,都各设有一个“维持会”,该机构主要是为大夏太君们从辖内征集粮草的,毕竟一味的靠本土海运不是个事,唯有以战养战才能在这里站稳,另外还有搜集民间反抗势力信息,及监视当地大名的职责。 这个在倭国民间臭名昭着的维持会中,清一色全是精夏份子,大多都声泪俱下的表示自己是纯正的汉裔血脉,甚至把族谱都带来了,倭人本就慕强,这些家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为了给王师办事,给太君效力,皆化身为最狠毒的恶犬。 有时候,这些倭奸对待同胞的手段太狠辣,就连夏军都有些看不过去。 此时,佐贺藩。 大别村里泥泞一片,地上布满了人的脚印和牲口的蹄痕,这会,村里两百多号丁口皆已被集中在那块较为开阔的大场,这里是平日打谷子.晒谷子的地方,周围还能见到几个碾子和石磨。 小野四郎骑着一头白嘴毛驴,笑眯眯的在人群中那一张张面孔上扫来扫去,丝毫没有往日怯懦的模样,此人与夏军接触的比较早,运气好便当了佐贺维持会中的一名小队长,手底下管着七八号狗腿子。 自打为大夏太君效力后,小野四郎无比的厌恶自己倭人身份,他从旁人那里得到灵感,连忙回家翻起了快要腐朽的族谱,这一翻不得了,自己的祖上貌似真与中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反正是据三十代以前的某位先祖记录,小野家是从某某家的分支,然后这个某某家又是谁家的旁系。 总之,七扯八扯,总算是与先秦移民搭上关系了,这顿时小野四郎欣喜若狂,原来自己身上也流淌着高贵的华夏血脉,尽管这血脉已经稀薄到只有几百分之一的程度,但那也跟旁人有天壤之别。 于是,他凭此进入了维持会,甚至专门借钱买了一套明制衣物换上,并刻苦学习汉语.汉礼,发誓要做一个纯正的中国人! 其实大夏根本不在乎这些家伙是不是所谓的汉裔血脉,要的只是一个态度.一个立场而已,这些倭奸说自己是汉裔,便代表着与本地土着划清界限,身份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万一夏军走了,那这些所谓的“汉裔”是绝对会遭到德川幕府清算的,这点倭奸们都很清楚。 今日来这大别村,小野四郎的任务是来征粮的,然后将粮食再运到城下町交给此地的后勤官太君,这种活儿他已经干了好几次了,算是轻车熟路。 “按人头算,每人交两斗米!” 村民们听见这话后不禁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两年收成本就不好,前段时间打仗领主老爷又征了一次粮,再加上杂七杂八税,家里口粮十分紧张,有些人米缸都见底了。 小野四郎可不管这些,见众人不为所动便骂骂咧咧起来,言称你们这些刁民不交粮,难道让老子交? “哦...我明白了。” “你们不愿意给大夏太君交粮,那肯定是准备给幕府交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时,那些狗腿子已经拎着棒子缓缓向前,盯着刁民们的眼神极为不善,在他们的恐吓下,那些村民只得不情不愿的交够粮食,不过在心里头,早就把这群倭奸骂的狗血淋头了,有几个想反抗的,也立马被旁人赶紧拉住了。 眼见任务顺利完成,小野四郎乐呵呵的村民喊话,所有交够三次粮食的人可以到城下町领一张“良民证”,没有此物便属于“刁民”,在外头寸步难行,甚至会被抓进大狱! 紧接着,他无视了村民们愤恨的眼神,而是又眯着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半晌后,小野四郎眼前一亮,他还真找到了几个姿色不错的花姑娘。 “你!你!还有你...” “跟我们走!” 这几个女子中有人妇亦有少女,此时皆吓得浑身颤抖.花容失色,村长见情况不对连忙凑上来陪笑道,粮食不是给了嘛,怎么还抓人呢,说着,此人递上半吊钱,希望老爷能通融通融。 “老东西,你懂什么?” 小野四郎熟练的接过半吊铜钱,接着表示,这些花姑娘是自己用来孝敬太君的,这是天大的福分,只要把太君伺候好了,说不定整个大别村都能沾光。 再他妈废话,连你这个老东西也带走! 就这样,从村里强征了数十名民夫,小野四郎一行人志得意满的押着那一车车粮食上路,期间手下的狗腿子淫心大起,竟忍不住想要对那几名倭女下手,却被他给狠狠的骂了一顿。 到达城下町之后,夏军的后勤官见到这些粮食非常满意,并拍了拍小野四郎的肩膀赞道: “吆西!你滴非常滴不错。” 后者闻言受宠若惊,又是一阵点头哈腰,接着凑到对方耳边悄声道,自己搞来了几个良家民女,希望太君笑纳。 “荒唐!赶紧给我把人送回去!” 方才还满面笑容的后勤官顿时脸色大变,大夏的军队可是严禁乱搞男女关系的,对兵员的作风有很高要求,强抢民女这种事哪怕是在异国都不行,这若是被宣慰使或纠察兵发现,自己的军伍生涯可就到头了,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第505章 新式教派 岛根的藩城中,一队大夏步兵背着火铳.列着整齐的队伍从町场经过,这是当地的集市,因此倭民的数量很多,当这群身材高大.个头魁梧的天兵经过时,众人顿时报之以注目礼,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即羡慕又害怕,还有一些胆小的倭民,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说话。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群大兵中间却混着几个手持浮尘的道士,这场面极为怪异。 街上亦有不少倭国女子,有的是在町场兜售瓜果蔬菜的,有的则是来买些酱醋盐巴,不过这些大姑娘小媳妇此刻都低着头,偷偷打量着那些威武夏国大兵,偶能见到三五成群的女子正在叽叽喳喳的议论。 “唉,我家太郎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了,可跟人家一比却跟个小鸡崽子似的。”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我就多等几年了,这么强壮的的男人,在床上应该会很厉害吧...” “唔...有些担心承受不住呢。” 起初,夏军刚至岛根时,本地的倭民一片恐慌,尤其是那些妇女,纷纷藏在家里不敢出门,不过大家很快发现,这些太君对自己根本没有兴趣,也不像正常军队那样烧杀抢掠,这让众人常舒一口气的同时,也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当地的社会秩序基本恢复如常。 町场这一队夏军里,领头的名叫李征,此人曾为大明的百户,如今已靠战功升到了协统的位置,麾下统领足足数百人,他淡淡的扫了一眼街上的倭民,又很快收回目光,显然对这些家伙讨论的事情根本不关心,也听不懂。 李征眼下正在护送几位从岭南过来的道士进城,而后者之所以穿越茫茫大海来到倭国,倒也不是来闲逛的,而是身怀重要任务。 不久前,大夏礼部向越王徐晋提交了一份折子,主要内容是关于宗教改革与文化传播的,众所周知,大夏对于海外殖民地是一套策略的,可以概括为将反抗的杀了.不听话的抓了,至于其余的顺民,则抹除他们的文化传承,禁止学习.流通本族的文字.书籍,包括各种奇俗陋习等等。 一个民族很难从肉体上彻底消灭,而且会引来残余势力的不断反抗,可若是消灭他们的文化,使其逐渐汉化,那么统治成本和难度就要低得多,尽管这个过程可能要经历三四代人之久,但从长远来看是值得的。 像这点,在安南就执行的很不错,当地本就有一定的汉文化传承,因此在搞这一套的时候效果显着,而缅甸见效就要慢一些,主要是原本的汉化程度就远不及安南,再加上本土的释教文化作祟。 强国的“强”字不单单体现在军事实力上,其制度以及风俗.传承都是极为强势的文化,这种外来文化本身就对弱小的邦国有天然吸引力,因为世人都是慕强的嘛,没有人会去向弱者学习。 长期以来,越王徐晋的目标就是让大夏在军事.经济.文化.科技这四大领域做全球之最,对于那些不服管束的异族外邦,光实行军事打击还不够,同时要配合文化入侵。 而宗教文化也是这个环节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礼部表示,应将我华夏本土的道教物尽其用,对之进行拉拢和改革,使道士们能像西方的传教士一样将本土宗教传到四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宗教在传播的过程中,本就会顺带将民族文化也传过去。 越王徐晋认为这个想法不错,跟自己以前的念头差不多,于是便将这事全权交予礼部旗下的“宗务司”搞,后者通过官方力量,很快从两广及川.滇.等地召集了一百多号道士,当然大夏境内远不止这点道士,只不过这帮人清心寡欲惯了,大多不愿意下山。 宗务司认为,本土的传统道教存在几个问题,首先是派别众多.组织松散,信奉的神只系统又很混乱,道士们喜好清净,一心只想练气养丹之术,对传播教义没有太大兴趣,因此若是要将该教向外推广的话,那么许多东西就要改改了。 这也没什么,教义这东西就是修修补补.不断完善的,放在任何宗教上都一样。 宗务司的意思是先确定一个至高神,将传统的三清放在下面,另外还要搞一套简单明了.便于理解的教义,道教本就分支众多.教义混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信徒一看头都要炸了了。 只有对其进行系统化的修补.删减,才容易让外人接受,也更利于打造品牌。 “如此,这创出来的还算是道教吗...” 当宗务司的官员阐明态度后,众道士不禁面面相觑,有些人干脆一挥拂尘气呼呼的走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念叨着“胡闹”两个字。 “怎么就不算道教了,咱们认为它是,那它就是。” 见众道士脸色铁青.沉默不语,显然都不太高兴,宗务司的人笑了笑后淡淡道: “诸位,难道你们就不想做海外的张道陵吗?” “这可是千古流芳.万户传颂的美事呐,也是你们关乎尔等道门能否崛起的关键时刻。” 人生在世不过名和利,修道者自然能将这些东西看淡,但眼下能坐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活神仙,这些家伙还没有修炼到那种程度,如果仅仅是银子和官爵,可能还有不少人嗤之以鼻,但当听到“海外张道陵”这几个关键词后,道士们不禁呼吸急促起来。 张天师那是什么人,是开宗立派.供万世传颂的先贤,要真照对方说的那样,这教化蛮夷的苦差也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桀桀!道爷我也要当天师! 于是,这场决定了道门命运的会议最终圆满结束,经过激烈的讨论,这新派的道教的至高神被命名为“天帝”,全名为昊天上帝,三清则被描述为天帝的三个分身形象,另外教义也进行了精简,可以概括为,只要你一心向道.努力修炼,那么即使百年后便能褪去肉壳去那仙界。 在新教中,外丹一途是不提倡的,最主要的是修心,原因也很简单,因此吃那些铅汞丸子真容易吃死人,这会让信徒们对天帝产生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