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将军引》 第一章 打架遇绑架 “退课!” 先生喊一声。他转动乌龟一样的脖子,举起鸡爪似的手,捋一把山羊般的胡须,先生实在太老了。看他脸上沉醉的模样,这拉长的声音在二十年前,必是雄浑高亢的在这土房子里回荡;而现在却抖抖索索的,就像从破旧烟囱里挤出来的一缕青烟。孩子呼啦涌出大门,嗡嗡的如一群野蜂。空旷的大院沸腾起来。跳绳,斗机,嬉笑呼叫,奔跑追逐,孩子们把院子里的阳光撞的浪花四溅。 院边的树下立两个女孩,一个着一身淡粉红一个著一身嫩鹅黄。在灰不溜秋黑不拉几的糙小子中间显得炫目亮眼,如两朵花儿在一片土疙瘩之中摇曳闪烁。 “左一个,右一个”女孩一边击掌一边抛耍锦兜。白纱布裹着锦兜儿,缀着艳丽的野鸡毛,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来回飞翔。 “嗨。”一个混小子半空里腾跃过来,扬手截去锦兜。 “光宗,你干嘛?讨厌!给我来!”粉色丫头跺脚。 “就不!”小子却朝鹅黄的丫头,“芸儿,你做什么这两天不理人呐?” “你骗先生,木板上的乌龟你画的,你不承认不想理你。”芸儿细声慢语道。 “啊噻,和先生闹闹玩玩嘛,没什么大事。又不伤到先生一个指头一根头发,什末打紧?” “学生应该尊重师长。”丫头转过头去,任男孩说道便懒得再理。 “嗨,芸儿,咱俩可是定亲的,你以后要嫁我的。” “我不嫁你。” “嘿,那可是你娘和我娘约好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可赖不掉!” “父母之命,是末?我爹可没同意!”说着又转身。 “你娘都订了,指定和你爹商计好的事。” “我爹说了,父母之命不错,也得我自个儿乐意才行。” “对对对,光宗,芸儿说的对,婚姻大事得自个乐意才行。叔叔那么心疼芸儿,当然不能逼芸儿不是?芸儿说不嫁你,当然就不能作数。”粉衣的少女凑过来。 “嘿,婉儿,不管你事吧?芸儿,你不理我,我就把锦兜摔到房顶上!” “你敢!人家不理你,你还老凑着,真是烦!”红婉瞪圆凤眼。 “有什么不敢?说说看,本少爷有什么不敢!” “那,我告先生!” “去告,去告,快去,快去。”光宗夹起眼崛起嘴,一脸不耐烦。双手连着甩动,似要把她推到先生面前去。 “耶,我,我,告你爹!”婉儿见先生镇不住他,立马搬出唐大伯。 “告我爹,也不怕!”光宗嘴硬,眼色却晃了几晃泄露一点心虚。不过哪能在丫头这里输面子,遂昂起头声音越发宏亮。 “不怕?嘻嘻。”丫头戏谑起来,绕着光宗踱了个圈摇头晃脑,“上个月里,不晓得哪个奥,被唐大伯用马鞭子打屁股,打的杀猪一样叫?奥呀,叫的个惨相阿。” “你?你才杀猪。”光宗被揭开伤疤小脸挂不住,两道漂亮的剑眉腾的冲起,“红婉,你再乱唧舌头,我立马摔你的锦兜!” “哈,被唐大伯摁在板凳上打,哎呀,哎呀。要不是尚大叔救你,你的屁股怕成豆腐渣了。”红婉学光宗当日叫的凄惨模样,引得一群孩子一阵哄笑。 光宗恼羞成怒右手一扬,嗖的一声,锦兜飞上房顶。 “耶,你还我,还我!” 孩子们拢来吵吵闹闹面面相觑,终究不能将锦兜取下。 范中英此时正赶着几头牛,慢悠悠幌过学堂院子门口。瞧着热闹,哧溜滑下牛背来到院里。他退后几步,瞄一眼锦兜的位置,搬出一张桌子,夹出两张椅子。 “来,鸿铭,帮我扶下。”说着将两张椅子小心叠在长桌上。中英爬上椅子顶轻舒双手,猴似的攀住屋檐伸出的两根粗大木椽,身体一卷轻灵的翻上屋顶,从瓦缝中取到锦兜。 “芸儿,接住!” “谢谢你,中英哥!小心,别摔到。”丫头接着锦兜,一边露出笑意一边盯着屋顶,眼神格外加了几分关切。光宗无名邪火轰隆冒起,双手扒开人群,一脚踹翻桌子。此刻中英刚下到椅子上,吧唧一声砸在地上,掀起一蓬尘土。 “你干嘛?你坏蛋!”红婉指着光宗斥责。 “还小心,别摔到。摔不死你!少爷的事用得了你管!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你,干嘛给他扶凳子!”说着一拳杵在鸿铭胸口,鸿铭趔趄两步诺诺不敢吱声。 中英爬起来揉揉屁股皱起眉头,“我说三少爷,欺负芸小姐和红婉,一个男子汉,要不要脸?” “嗨,关你什么事?你个放牛的,来这干嘛?要脸?脸?你爹是个偷鱼贼,你跟我讲脸?你就是个贼崽子,你跟我讲什末要脸?”光宗一声冷笑。 “你,你,你!”中英脸色倏变,急火上涌卡住喉头,竟变成了结巴,你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什么你?你个屁!偷鱼贼,贼崽子!”光宗洋洋自得,随手从兜里摸出个苹果,噶吱嘎吱啃起来,一副鄙夷模样。中英冲过去,一巴掌扇落苹果,恶狠狠的瞪向光宗。苹果咕噜噜滚远,粘起一圈灰尘。光宗不干了,一巴掌扇在中英的脸上。“你知道这是什么?苹果!苹果!你给我捡起来,捡起来!” “不捡,什么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我爹省城带回来的,就你家,穷的叮当响,见都没见过,一辈子吃不起!两辈子吃不起!” “抖什么抖?不就是靠老爹有钱!” “呀呵,不服气,我老爹就有钱,怎么了?叫你老爹也有钱!噻!” “我靠自己,你有本事,靠自己。” “就你?哈!”光宗癫着脚,绕他转了一圈。“就你?靠自己?凭什么?哈!老的是偷鱼贼,小的是贼崽子?哈!” “你,你放屁!”中英脑袋嗡地一声,血箭上涌。他最怕别人提这事。这事确实恼羞无地自容。 “嗨,骂人?骂人有啥嘛用?你爹偷莲花塘的鱼,全镇的人哪个不晓得。你们讲,是吧?怕人讲?怕讲不偷啊?我还就讲,偷鱼贼!贼崽子!” 光宗嘴唇翻滚,如庖厨之刀,中英如案板鱼肉。 “你打我,我忍你,我家种你家的地,放你家的牛。你就不能骂我爹偷鱼贼,不能骂我贼崽子!”他嘶吼一声弹起,青蛙一般扑向光宗。双方厮打在一起。先是站着干,后来滚在地上,四条胳膊四条腿麻花一般扭成一团。 此际,三匹快马正冲出群山,由山间小道飞驰而来。几点黑影遥望如豆,渐渐越来越大。接着传来隐隐的马蹄声,眨眼间马蹄赫赫如雷,院门轰然撞开。几匹马在院子中间打着旋,稀溜溜一片长鸣。马上客皆背雪亮的大刀。孩子们唬怕,退到墙边挤成一团。唯有地上两个,不顾马蹄纷乱,兀自翻滚打斗。一人大吼:“兔崽子,住手!”。大汉扳鞍离蹬,甩腿下马,抡起马鞭刷刷两鞭。两人吃痛方才松手,嗷嗷怪叫着跳起来。 “汝等何人?为何殴打孩童?”。胡先生闻声而出,颤颤巍巍,张开麻秆般的双臂,将孩子护在身后。 “何人?老夫子,青云峰的。你讲何人?” “啊,土匪!”老先生猝然失色,“你们意欲何为?” “何为?青云峰的,你讲意欲何为?”土匪仰天大笑。 “哪个唐家少爷,哪个尚家少爷,给老子站出来。听好,老子要钱不要命。不要唬怕。你们两个乖乖跟我们回山寨做客。我们保准,好酒好肉好款待。等你们家送钱过来取票,包你们回来,一根头发都不少。” “你们,甚是勿讲道理,要钱,找唐老爷,尚老爷去谈,何必以大欺小为难孩子?孔子曰,盗也有道。”老先生身形枯萎,胆气尚壮。 “孔你奶奶个屁!曰你奶奶个头!讲什末鸟道理!”土匪翻起白眼,一把揪住老先生衣衫,胳膊一轮。老先生鸡仔似的飞去,仆倒在地,嘴角兹血,头晕目眩,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讲,谁是唐家少爷?”土匪一把揪出鸿铭,将刀背拍在脸上。鸿铭的脸皮被钢片子映得煞白,眼神飘向光宗。嘴唇瑟缩。兀自一声不吭。 “讲不讲?嗯!”土匪摁摁刀柄,寒气透入肌肤。 “他是!”光宗料鸿铭熬不住,马上就会指认自己,情急之下,手指一点中英。 土匪过来上下打量中英。“他是唐家少爷?当老子招子瞎啊?”抬手给光宗一巴掌,“少爷都穿这样?你小子这身,嗯,上等府绸,嘿嘿,你才是唐家少爷?”土匪用手指捻捻他的衣裳,抹掉光宗脸上的灰土。狞笑道,“果然是,兔崽子。” “好汉英明。他就是唐家三少爷!”中英怒怼光宗,幸灾乐祸。土匪绑了光宗手脚,扔到马背上。 “贼崽子,你出卖我!” “哪个是尚家少爷,滚出来!” “他今天没来。生病了。”鸿铭抖抖索索的说。土匪走进人群,扒拉一番回道:“大哥,尚家少爷真不在。” “看仔细了?他娘的巴子!漏票了?” “看仔细了,大哥。不过尚家小姐在,带她回去也成。” “女娃子,不值那个斤两。” “大哥有所不知,小弟踩过盘子。尚家三房给尚家添了三个带把的,直到最后才有了这个丫头。那是尚郎中的宝贝疙瘩,比那个小少爷值钱。保票儿,一个子儿少不掉。” 说着,上前拽芸儿。 “别动手,我自个跟你们走。”芸儿寻思此劫难逃。与其被土匪拉扯不干不净,不如主动出来免受欺辱。 土匪老大掏出封信砸在地上:“老夫子,得罪了,请转告唐尚二位老爷,兄弟在青云峰恭候!”说罢跨上马鞍。 “不行,你们放下芸小姐!”中英忽冲上去,飞身一跃将土匪老大扑下马来。匪首大怒。爬起来抡起马鞭欻欻两下,中英脸上杠起两道血痕。 中英不顾,迎着鞭子前冲。一把抱住匪首的大腿,“快,你们快跑,报尚明大哥!” 孩子们轰然四散,眨眼不见踪影。 “大哥,快走,夜长梦多!” 匪首拳打脚踢,中英死不松手,一口咬向匪首大腿。“呀哈,呀呀!这个小畜生!”匪首吃痛,一拳擂晕中英,扔上马背,嘬声呼哨。三匹马带着三个孩子,奔群山绝尘而去。 第二章 身陷虎狼窝 中英睁开眼睛感到脑袋微微眩晕,被匪首一拳擂的余劲犹在。脸被马鞭子抽脸颊也火辣辣的灼痛。 “好了,好了,他醒了。吓死我。” 芸儿和光宗坐在他两侧。“我们在哪儿?” “我们被土匪抓到青云峰了,醒醒吧。”光宗道。 “奥。” “明晓得打不过土匪,你冲上去干什么。”芸儿说到。 “我想拖住他,等尚明哥带人来救你。” “笨不笨,就你能拖的住他们?白挨打,还把自己也搭拉进来。真笨蛋!不过,活该,叫你出卖我!” “光宗,你别讲了。我们三个都落入虎穴狼窝了。你还骂他有用?你不是最聪明嘛?想点有用的法子啊?” “好吧。芸儿,现在呢,最好的法子就是等,静观其变!” “也是。”芸儿微叹一声。 正说着门吱扭开了,一个土匪歪斜着晃进来,把两个大碗吧唧笃在木桌上,话都懒的说转身欲走。 “哎哎,大哥,你甭走。这,这,这是什么呀?”光宗用手指头一点大碗。 “不认识呀,奥,大少爷!山芋,窝头!”青年土匪喷出一嘴酒气,带着踉跄晃出门去,咣当关上门,咯达一声落栓。 两个大碗三个山芋六个窝头。 一天的折腾颠簸确实饿了,中英的肚子早咕咕叫唤。对他来说,这顿饭跟他家平常的饭没啥两样。左手窝头右手山芋,连皮带肉呱唧呱唧瞬间消灭了自己的那份。芸儿拿着一个山芋慢慢撕开山芋皮,一点点送进嘴里缓缓的咀嚼。 “吃啊。不吃会饿的,冷了就不好吃了。”中英鼓着腮帮子劝芸儿,芸儿好歹咽下去大半个山芋。 光宗咬了一口嚼了两嘴,“呸!”的一声吐到地上,“什么东西,那是人吃的!”生气的一推碗不由得叹气。想起自己家的红木桌子,此时应该铺上鱼肉佳肴。中英看他们不吃了,过去把两个碗倒扣在一起,退下外套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一团。 天色渐暗转眼就黑。三人坐在地上,没有床,地上铺一层厚厚的茅草,虽然吱吱啦啦倒也软和。 “不知道阿爹啥时候来赎我们。”芸儿轻轻说道。 “芸儿,不用急。”光宗躺在草席上。 “你不急?” “这有什么好急的?反正土匪要钱,阿爹会来赎我们。一点不急,我觉得这儿还蛮好的。” “饿昏了吧,这儿好?” “是啊,你看,你不但理我,还和我说这么多话,我觉得好。刺激,有意思。” “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 “真这么想的。我不恨土匪,一点不。不就倒霉点钱财末。” “那明儿你和土匪头子讲,你留下来当土匪算了。” “你当不当?” “不当。” “那我也不当。” “哎呀,肚子叫了几回了,看来小爷我今天就落魄了。中英,藏得那个山芋呢?” 中英爬起来,打开包袱取出山芋。 “嗯,挺香得。还热乎呢。”光宗吧唧吧唧吃着,“以前,没吃过这么香得山芋。芸儿,你也吃。”乘着窗户洒进来的一方月光,俩个人吃完了山芋。“还有末?” “没有了,还有窝头。” “呸!窝头太难吃。”光宗肚子里有食就又嫌弃窝窝头了。 “你们不吃窝头?” “不吃。” 中英风卷残云把剩下的窝头,塞进嘴里。 “噻,瞧你吃相!你爹那儿,土匪敲不出一个子儿,你好,一顿吃掉土匪一个山芋六个窝头。土匪抓你可亏血本了。” “我又不想来。亏本是他的事,他抓我来的。” “就你话多。土匪勒索我们两家不知道多少银子,还在乎几个山芋,几个窝头?”芸儿对向光宗。 “奥,那敢情窝头和山芋还是咱们家的银子买的啊?” “就算是,中英陪我们在这山窝里说说话,吃你几个窝头山芋也不算什末。再说中英是救我才被抓来得。你还讲这话,多没的良心。” “那猴似的小身板,能救你?那叫以卵击石,那叫猪头猪脑。” “你有头脑,懒得理你。” 三个人第一次在外面过夜,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更何况是在这深山野岭土匪窝里。芸儿躺在中间,中英和光宗一左一右隔着两臂开外。东一句西一句中絮叨累了沉沉睡去,外面月华如水,喧哗的土匪也渐渐没了声息。万籁俱寂,忽而虫鸣四起,忽而树叶沙沙,风声呜呜。多少年以后,芸儿,中英和光宗,回想起这样的一个夜晚恍如梦里:大自然不管是不是土匪窝子,一样给与最干净的月光和清风。 第三章 南唐和北尚 土匪策马而去,几个孩子从地上急忙扶起先生,一路踉踉跄跄冲进尚家大院哭喊。“郎中,郎中!” 尚郎中赶紧将老先生让座下来,望着老先生发丝散乱,尘土扑面,惊道:“哎呀,胡先生,这是怎么了?!” “郎中啊,老朽无恙。青云峰的土匪,把小姐绑票了,还有唐家少爷也绑了。”说着抖嚯嚯递上土匪通函。 尚郎中脑袋嗡的一声解开涵签。 “唐,尚二位老爷亲启:鄙人青云峰寨主郭江龙。初扎山寨于此,窘于资乏,无奈行此下策。还请二位地方豪绅慷慨解囊,以助济困局。他日若时来运转,飞高腾远,必相回报。暂且请阁下明珠美玉山中盘桓数日。七日后,即十八日正午,请二位各携十万银票于庙山寺路口义海亭相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逾期恕不恭候。” 三位夫人得了消息,跌跌撞撞赶来大堂。 “老爷,老爷,你救芸儿,快救芸儿啊。”三夫人大哭,几近晕厥。 “三,不哭。土匪要钱不要命。芸儿不会有事。”郎中朝女人摆下土匪信函。 “给他们,赶快给他们啊。老爷,快把芸儿赎回来。时间长了,要是,要是,芸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么活啊。”女人呜啊啊嚎哭开来。 “老爷,土匪要多少赎金?”大夫人问道 “十万。” 大夫人二夫人同时惊呼。“我们家又不是皇亲国戚,绑个女娃开口要十万!一个女娃值十万银子?哪朝那代有这个价钱?这土匪真信口开河,漫天要价!”二夫人嚷道。 “啊,二姐,你这是什么话!女娃怎么了?不是老爷的骨肉?芸儿又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说的这样稀松。你现在还计较银子!芸儿要是,要是那个,留银子有什么用?你还这样说!土匪本来要绑的是松少爷。松少爷今儿没去学堂。芸儿才顶了缸被土匪抓了去。是芸儿替你的松儿顶了这浩劫。你还这样说,要是被抓走的是松儿,你还这样说?”三夫人嘶吼,状如野狗。 “哎,三妹!你这么急棒子乱打人。芸儿也喊我二妈。我没说不救芸儿。我这是提醒老爷,土匪狮子大张口,老爷留个心,不要吃亏。” “那你什么意思,我的芸儿,一个女孩儿,在土匪窝里受罪,你却要老爷和土匪讲价钱?要是土匪恼了,害了芸儿怎么办,怎么办?!” 郎中一拍桌子,“都住口!现在什么时候,你们还在这吵闹!老二,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三,不用担心,我尚家就芸儿一个宝贝嘎达女娃,芸儿是我郎中的心头肉,我一定尽早赎芸儿出来。只是十万银子不是小数目,不是说拿就拿的出的。我马上去筹措。老大,你带他们两个回内里。我们要商量筹钱赎人的事。在这儿反而碍事!” “老爷,快点儿,快啊!”三夫人哭哭啼啼被老大老二搀扶下去。 “哎呀,郎中,郎中啊。”三位夫人前脚走,唐老爷得了信息后脚奔上堂来。 二位乡绅在屋子里商量不提,整个莲花塘镇瞬间炸开了锅。 唐尚两家世代居住于此,一个河南一个河北,是莲花塘唯二的大户。至于谁家第一谁家第二众说纷纭。反正镇上人称南唐北尚。 这一转群山绵延重重叠叠。唯有此地豁然开阔成一块圆盘似的平野。莲花河从西边的群山万壑中辗转而来,贯穿这块平野,贪念这块世外桃源,在平野的中间旋几个转儿,拳打脚踢,逗留出一方数亩大小的湖泊。皮够了,又一头扎进东边的山峦。若像飞鸟在高空俯视,这平野酷似一朵莲花盘子。中间的湖泊,就像嵌着的碧玉般的莲蓬,四周的山峦或仰或俯酷似片片花瓣儿。 唐家祖上是猎户世代承载。渐渐的唐家就把持大部分各种山货的经营。尚家自古行医,凭祖传精湛的医术,把握各种药材的生意。群山肥沃,滋养无数山珍和药材。由此,唐家的山货尚家的药材远近闻名。唐尚两家也生意兴隆,称一方显赫名声远播。 说起芸儿和光宗,这两孩子堪称传奇。 尚家多子。郎中娶了两个老婆,一口气给他弄出三个带把的。郎中巴望个闺女,说来奇怪两个夫人的肚子再无反应。任凭郎中给老婆怎样用名贵的药材调理,任凭郎中夜里怎样不辞辛劳都如泥牛入海。一年郎中外出送药材,一去半载,带回来一个唱戏的女子纳了三姨太。 唐家多女。三个老婆生三个闺女。唐老爷天天烧香拜佛,保佑他老唐家子嗣绵延不可断根。唐家大宅整日香烟缭绕,可三位夫人的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不得不信命。自从尚家三夫人来后,尚家三夫人和唐家二夫人先后有喜。唐尚两家喜上眉梢,同时心里也忐忑不安。唐家要儿尚家盼女,这要是不来的巧,也是天不随人愿。这年三月三,唐尚二位夫人,皆到庙山寺上香祈愿:求观世音菩萨保佑。 二个人抚摸肚子,并排跪在菩萨坐下。 “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唐家,如愿得子,绵延后嗣。” “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尚家,如愿得女,滋润门庭。” 二个人礼毕,走出佛门。落座与白果树下,互相摸摸肚子。 “你这一定是个男宝宝” “你这一定是个女宝宝” “要是天如人愿,不如就做个娃娃亲吧。” “果真如此,倒也是美事呢。” 女人聊得投机,心中虽然喜悦也各自惴惴不安。到了六月六这天,漫天喜鹊围着莲花塘嘎嘎欢叫,真是喜如所愿喜上眉梢。唐家生下一子,就是光宗,尚家诞下一女,起名芸儿。这下乐坏了这唐尚两家,莲花塘的村民无不啧啧称奇。 唐尚两家一乐,整个莲花塘镇就开了花。眨眼孩子满月。不要说莲花塘的人,不要说周边村落的人,县城的赶来喝喜酒的人,就连四方的乞丐盲流,都闻风云集莲花塘。提起唐尚两家的满月酒,至今尚被人津津乐道。亲朋好友,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收到请帖。那麻烦来了,这到底去唐家还是尚家?有人出来说话,要不两家里哪家提前一天?若是平常,由于什么特殊原因,提前一天或者几天做生日,倒也是不稀奇。但是唐老爷一句:“郎中家千斤正日子,要我家小子提前,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唐家?”尚家也如此。弄得出来说话的反倒灰头土脸左右不是。 搁着脊骨眼上两家还飙上劲了,谁这个时候让档,显见得掉价丢面子。有人说,那要不唐家中午席,尚家晚饭席。两家干脆一口回绝。一个说,我老唐家,三个闺女后喜得贵子。一个说,我郎中,日日上香才摊上这个千金。总之满月酒绝不能半吊子马虎。最后,这事居然到了县官老爷那。县官老爷拿着两份请帖也是为难。最后县官朱老爷出了主意,不如两家合办,破天荒的办个遐迩闻名人尽皆知。 这两家合办,虽请的是同一批客,那钱可是实打实一个子不少花。 从早上第一波客人到,一直到夜里最后一批客人走,莲花塘像下了一天暴雨,鞭炮声劈里啪啦不绝。从中午到晚上,两家各请一套戏班子,轮流登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争奇斗艳各显神通,生怕叫对方盖了自己的风头。整个莲花塘到处张灯结彩,比个过年还热闹。 最绝的是宴席。两家围着莲花塘,搭起顶棚,八仙桌绕着莲花塘足足排成两圈,从中午一直吃到夜里。无论是携着请帖的嘉宾,还是镇上帮忙的邻居,无论是逗留在此的生意人,或是偶遇的失意过客,或者刻意赶来混饭蹭酒的乞丐流氓,都人人有座有桌,个个酒足饭饱。唐家少爷,尚家小姐这个满月酒搞得四方八邻家喻户晓。 尚家二夫人嫉妒的眼红气粗,竖起小拇指:“松儿的满月酒,连一半的排场,一半的一半都不如,老爷呃,争争的,真真的偏心呢。”无论何地人们唠叨起来,依旧滔滔不绝意犹未尽。多少年后,一个老乞丐坐在路边,对着几个小乞丐炫耀:看到没那是唐将军,那个骑大马的,老头子我,吃过他的满月酒呐。 第四章 四同纯血引 土匪推开房门。 “门不锁了。大当家的关照,不锁你们,随便走动。不过甭瞎跑,道上全是寨子里的哨卡。要是想跑,抓回来,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抓不回来,那死的更惨。这林子里老虎,野狼,熊瞎子,花古蛇,海了去。啃你们的胳膊,咬你们的头骷髅。”他恶狠狠说,把山芋和窝头礅在桌上。 “这山芋没昨晚的好吃。”光宗叹气。 “等饿就好吃了,我给你们先包起来。” 三个孩子关了几天,颇正憋闷,便踅摸着出门去。此处是山中一块平地,适合安营扎寨。他们四处转悠,土匪不在意几个娃,倒也懒得阻拦。营寨颇具规模,中间矗立一座高大的聚义厅。四周散布稍矮的石屋草房,是土匪的栖息地,还有草木搭就的马棚若干。其后一块敞亮空地,有土匪骑马射箭。 三人晃荡一圈。 “看出点什么没?”光宗问道。 “我看这些个土匪,有的年龄蛮老的怪可怜的。这大岁数,还得落草为寇。年轻的也不太凶。这些土匪应该不是太坏的土匪,这是不幸中的大幸。”芸儿细声细语。 “芸儿,你太好心。土匪就是土匪,杀人越货你没见到。不是他们面善,是你眼善心善,看什么人都好。” “我看过,前面是下山正道。门口土匪把着。下面应该还有哨卡。后面是主峰。陡峭的狠,爬不上去。左右两边都有小道通向树林。左边的一条,全是草,像荒道。右边的一条,应该是条通路,人走马踩的滑溜。你们看!”中英用手一指山下,“那一条亮亮的白线,就是大路。如果能跑上大路。顺着路朝那边走,就能回去。” “个贼小子,不赖。会看地形,有心眼。”这时候,贼小子几个字在中英听来也不那么刺耳,“你这是想跑啊?” “嗯呐。要是没人来救,就得自己跑。” “你能跑,芸儿能跑?” “我两个带芸儿跑。” “算了吧。我家她家一定会来赎的。” “光宗,你看出什么?” “我数了。他们总共十五间石屋草房。一间住4到8人,人数在60到120人之间。马棚里加操场有40匹马。在操场上训练的,加上不在训练的有50个人。如加上外出放哨的,约有7,8十人。这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土匪帮子,在本地算大的了。他们有枪,但不多,大部分只有刀箭。训练有点模样,说来不算纯粹的乌合之众。有点架势的。” “光宗,你就是精!” “哎呀,肚子饿了。到饭点了。回去吧吃饭。” “山芋也这么香。没想到,我唐光宗,光靠山芋窝头也能活,做梦真想不到!” “是阿,咱也能过苦日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咱两多了活下去的本事。”芸儿浅笑。反正来之安之,三人倒也不再紧张焦躁。 “哎,几天没沾荤了。想到肉,这嘴巴子,滋溜溜淌口水。这会儿,要是谁能端一盘肉来,下山后,我还他一头猪。” “真得?假的?” “哪个有劲逗你玩。要是你能,我加倍,送你两头猪。哎,别拿我的窝窝头。还不够吃呐。”光宗一巴掌拍开中英的手背。 中英拍下筷子抬起屁股朝外跑去。 “嗨,你干嘛?” “弄肉去!” 中英撒腿直闯聚义厅。 “嗨,兔崽子,干嘛呢?恰鸡狗跑,这地能随便进?”把门的土匪一把揪住中英的耳朵拽出来。 “我找大当家的有事。” “滚一边去,你还配!找大当家的!有事?!” “小子,什么事?”吵闹声中,过江龙独步到门口。酒足饭饱后,正闲得无聊,有意拿这娃儿骚个痒逗个乐子。 “我送大当家一件东西。” “奥,拿来瞧瞧。” “大当家的在学堂带走唐家少爷,尚家小姐的时候,曾响当当的拍胸脯子,要钱不要命,好酒好菜款待。可有?” “奥,有!” “绿林好汉,讲究一诺千金!请大当家的给我一碗肉,一壶酒,我送大当家的东西就两个字:信义。” “哈哈,哈哈!小子,嘴馋了。”过江龙一愣,咧嘴大笑。“哎呀,小子人穷,理不穷。馋得有道理,给了。给他们酒肉。” “不过,这酒和肉是给肉票的。你个穷光蛋,不算肉票,没你的份。”郭江龙戏虐。 “行。我不吃。”中英爽快的应承。 “穷小子,你咬老子一口,我抓你上山,供你吃喝,一个子的赎金都捞不到。这是赔本的买卖。你就留下入伙,咋样?回你那个穷窝,吃的是猪食狗粮,不如我这山寨,看到没,天天有酒有肉。” “不干。入伙做土匪,就是做一辈子土匪。我是穷,我宁愿穷一辈子,也不做一辈子土匪。再说,大当家的,现在我穷,谁能说,就要包准穷一辈子?” 过江龙抬手给他一巴掌,妈个屁张口土匪闭口土匪,拱的他火冒三丈:滚!过江龙回到大厅,坐在虎皮太师椅中,心里莫名堵的慌。做一辈子土匪有什么出息,宁愿穷一辈子也不做土匪。穷小子的话像蚂蚁在心中里头爬来爬去。 “妈的,不舒坦!个穷光蛋,小兔崽子也敢在老子头上撒野。” “爹!”正郁闷时,一个小姑娘来到身边。 “奥,花儿。”过江龙笑了,“你娘今天如何?” “爹,娘的身体还是那样。” “奥。” “哎,爹,听说你抓回三个人票,和我一般大小的,其中还有一个丫头?” “嗯” “爹,我和他们玩玩行吧。这山上全是大人。没人玩,闷死了都。” “行。你去吧。哎,带一大碗肉,一壶酒。爹答应他们的。” 中英摸摸发热的腮帮子往回走,碰见迎面赶来的芸儿和光宗。 “怎么,没要到肉?”光宗讥诮的眯起眼。 “你干吗和土匪去要肉?”芸儿朵起嘴,一脸不高兴。 “我不是去要肉的,我是去换肉的。” “换肉?用什么换?” “信义。大当家的绑你们来的时候说的,好酒好肉款待你们。江湖好汉,就像瓦岗寨,梁山泊最讲信义两个字。我就对大当家的说他得讲信义,他爽快的答应了。” “那他干嘛打你一巴掌?” “他要我干土匪,我不干。” 正说着,一个和他们一般大小的姑娘,提个篮子走进他们的房间。这姑娘水绿的裤子上套一双枣红的半长靴。一身红上衣压着碎百花。腰束一根闪亮的黄牛皮带,上面别一把小巧的牛耳尖刀。一头短发拢在耳后,黑亮亮的显得俊俏利落。 “嗨,我给你们送饭了。”她大大方方的把篮子放在桌子上。 “哇,肉!嗯嗯额,香香。”光宗耸耸鼻子。篮子上的白布还未掀开,肉香就透过竹篮的间隙飘满屋子。 姑娘取出肉和酒。 “来,吃,吃。芸儿,吃。” “哎,中英,怎么不吃肉,光吃山芋?你也来块肉!”说着夹快大肉,轻轻放在中英的碗里。 “我不吃,这肉是给你两个的。”他把肉夹回到大碗里。 “谁说的,你吃!” “真的,大当家的说的。你们两是他的票,我不是。我天天吃的饱,又不干活,比我在家还好。酒肉你两吃就行。” “那,现在,这酒肉是我们两的。你看。这块是我的,我送给你吃!”说着芸儿把肉放他碗里。 “吃吧!我们三个也算患难与共。吃块肉算什么,吃!我就不给你夹,回去送你一头猪。” “哎,不对。两头。你讲的。” “呵,你小子不吃亏啊。好,两头。” “不行,这肉是给你们的,大当家说没我的,我绝不能吃。”说着又夹回去。 旁边的姑娘嗖的拔出牛耳小刀,插起一块大肉捅到中英嘴边,大声喝道,“吃!” 三个人都大吃一惊。心里寻思,这姑娘小小年纪,花蕾一般却这么凶悍。中英慌忙接过小刀,就着刀刃小心的吃肉。 “嗨,这就对了。你这小哥!婆婆妈妈!吃肉就吃肉,喝酒就喝酒,这么多废话!患难兄弟,苦同吃,肉同吃,难同当,酒同喝。”那丫头朗声道。 “好吃吧?” “好吃,真香!” “说的,青云峰的猪,有仙气,嘎么香。” 那姑娘看着他们的吃相又格格的笑出来。一屁股坐在芸儿身边。“你叫芸儿?我叫格花。” “你也是抓来的票?” “不是”她又格格的笑,像一朵秋天的菊花,“我爹是大当家的。” “啊,你是土匪的女儿?”中英蹦出来一句。 “不是,是绿林好汉的女儿。” 格花格格的笑着也不介意。芸儿曾想,是她笑声格格,笑颜如花,故名格花吧。格花生在山寨长在山寨。偶尔下过山,看见过外面的乡村城镇。因是土匪,看山下的世界,只是像看风景,看画儿似的走马观花,从来没有机会和外面的世界真正接触过,哪怕和外面的人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三个外面的,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孩子,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格花面容姣好,一双兔眼,略略斜飞,眸子里晶莹透明,没有一丝云翳,清朗朗的亮闪闪的像夏夜晴空。 此后几日,格花天天来玩,每顿送来酒肉。格花和光宗,中英一起喝酒豪爽的像个男娃,芸儿不喝酒笑嘻嘻的看着。格花的心地爽朗坦荡,心中不存半点藩篱。 格花拉着芸儿去自己的房子玩,见了她的娘。这是间颇大的屋子,中间是一阔大的客厅,两边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的是格花爹娘的,小的是格花的。从外看,除了大点和其他的屋子没有不同,里面的装饰却舒适豪华。年轻的时候,格花娘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但眼下脸形消瘦,铺着病恹恹的蜡黄色。她拉着芸儿问长问短,非常的喜欢芸儿。 “芸儿,你一个姑娘家的,和两个小子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不如和格花住吧。她一个人,嫌冷清。” “好哎,好哎,芸儿,咱两住吧.”格花雀跃。 “夫人,这怕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好着了,芸儿。” “是了,芸儿,我看着你呢,有股子喜欢,有缘分呢。甭叫我夫人,什末夫人不夫人,叫我大娘就好。” 格花欢欢喜喜,拽着芸儿到自己的闺房去。 格花娘的病加重了,夜间竟辗转吐出一口血来。过江龙惊的一夜没敢合眼。这女人虽然是他抢来的压寨夫人,但这十多年来,女人死心塌地随自己,彼山头此山头漂流辗转如在浪中。郭江龙在外面虽花天酒地,唯这女人算是真正的家,是过江龙的根。 古军师来了。古军师少年时偶遇一道士,学过几年医术。亦道亦医,颇有些本事,后因犯事流落江湖,在山寨里做老五,目下是山寨不可缺少得2号人物。 把脉望相。待夫人沉沉睡下,两人掩了房门,客厅落座。“大哥。大嫂这身子越发的虚弱了。昨夜出血,如不能及时不救,恐难久留啊。” “老五,这可咋好。你想想法子。”过江龙噌得站起来提高了嗓门。 “大哥,你知道,大嫂这是老病了。这些年,走南闯北,每到一处,都访名医,始终不见成效。年轻的时候,和我师傅也遇到一个官人之妇,症状如大嫂一辄。师傅开了一副猛药,妇人果然治愈。” “嘿,老五,你不早说!早说,你大嫂不早治了?你你,你,哎。”过江龙一拍巴掌,指着老五差点大骂。“大哥莫怪,且听我说。不是小弟故意隐埋。只是此药方太过狠毒。师傅和我从此发誓再也不用。” “哎呀,救你大嫂要紧,发不发誓,算个屁!什么药方,快说!快说!” “大哥,你救过我命,今天逢大嫂危机关头,也顾不得师傅的遗誓。其他药才不难,就是我开给大嫂寻常喝的。只一味叫四同纯血,极难得。需童男童女,采新血各半升。搅拌匀和,和药材一起文火慢煨一个时辰。” “嗨,童男童女的血,这什末难?我这就叫人下山抓去。”“大哥,且慢,难就难在这童男童女,不是寻常童男童女。必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出生。男童血纯阳,女童血纯阴。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的纯阳纯阴之血,相濡相融,配合其它药材,产生天地间一种神力,号四同纯血。或能够医好大嫂的病根。” “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火烧眉毛了,哪里去找这样的童男女?哎呀,我的老五,这可咋办?” “大哥不急。小弟之所以今天才说这药方,也是机缘巧合,或是天意。大嫂恰好今日病发,咱山寨恰好有这么一对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的童男童女。” 老大一愣,“奥,难道那三个小孩是?” “是了,大哥有所不知。撸票前,我派人踩过唐尚两家,你抓回的这三个小孩中,唐家少爷和尚家小姐恰好就是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出生。” “奥呀,这么巧,真是老天有眼啊,可怜我过江龙。这下你大嫂有救了。但当大嫂痊愈之日,一定得大摆酒宴祭天,谢苍天好生之德。” “大哥,只是这方子,要孩子的半升之血。取血过程十分凶险。弄不好,那两个孩子小命不保。” “那管不了。茫茫世界,四处漂流,你我兄弟,落草为寇。官府追剿,同类互残。谁又能顾得了谁。我等流落草莽,虽被所迫,未泯灭天良,不滥杀无辜,肆意伤天害理。但在这个脊骨眼,要么自家人死,要么别人死,当然要保自家人。人人都叫我们土匪,我们不是菩萨!” “好,大哥,取血时刻,就在今夜子时。”老五掐指一算。 “老五,本来明天午时定好得赎票。老五,想得周全些,最好保住孩子的命换得银票。另外此事,不要声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要让夫人知道,否则,她心软未必肯的。” “老大,要是孩子死了,赎金就不要了?” “夫人要救,山寨的弟兄也得活命。无论怎样,银票都得要。” 叙谈多时,老五和过江龙相继出门。房门掩着,夫人又病的昏沉,过江龙和老五的谈话料是不知。巧的是隔壁房间里,芸儿听得真真切切。芸儿此时吓的魂不附体体如筛糠,大气也不敢出。格花出去未归,过江龙以为房内无人,不料全都落到芸儿的耳朵里。待到过江龙脚步渐远,芸儿蹑手蹑脚摸出房间。惊弓之鸟一般逃回小屋子。关上门,把来龙去脉急急慌慌地一说,三个小孩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中英率先缓过神来。“芸儿,不能放血,会死的。眼下这有一个法子:逃。” “怎么逃,这山高林茂的,到处是土匪,怎么逃?”光宗大脑门上蹦出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滚。 “不急啊!” “你当然不急,要放血的是我和芸儿!不是你!” 芸儿止住光宗。小屋子安静下来。 “从现在到夜间子时,我们还有时间。你们看,白天我们逃不掉,他们轻车熟路,人多马多。只有等天黑了逃。走正面大路肯定不中,他们一定有不少岗哨。我们就走右边的小路跑,一直向前跑,就能上大路。” “右边的小道口子上也有一个岗哨的,怎么过去?” “天黑了,瞅机会。没机会,我和光宗,就一人找个棍子,摸上去砸昏岗哨。没办法,就这样子搞。” “记得,要装做不知道,不要露出马脚。待会儿,送饭来,我们照常吃。不然露出破绽,他们要把我们看起来,捆起来,就一点没得机会了。” 午饭来的有些迟,三个人捱着时间如坐针毡。肚子里装满害怕和担心,饥饿无影无踪。 “嗨,吃饭了,你们三个,怎么没出来动动,闷不闷?”格花还没进门,脆蹦蹦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芸儿,来接下勒。我娘来了。” “大娘!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不舒适的,就别跑动了。”芸儿慌忙迎上去。 “没事,活动下,气血好。老呆在房里闷的慌。来,吃饭,就是这两个小子了?”说着用手指着光宗和中英。两个人诺诺应承。大娘从篮子里拿出饭菜。两大碗肉,大白馒头,丰盛了许多。光宗心中戈登一下:这么丰盛,莫不是送行饭末?抓着馒头,愣愣的愈加咽不下去。中英也心不在焉的嚼着,芸儿小嘴抿着,细细的咀嚼。 “吃啊,不吃,待会儿怎么有劲跑?”大娘轻轻道。 三个孩子抬起头惊恐的看着她。光宗脑子活络,明白过来,一头跪在地上:“夫人,你大慈大悲,放过我们!”中英和芸儿见此,也齐刷刷跪倒在地。“大娘,你救救我们!” 夫人叹口气站起来。“来,芸儿起来,都起来吧。你们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多啰嗦。我不要你们的血,更不要你们的命,我是来放你们的。”三个孩子面面相觑缓缓站起来。 “芸儿,我活了这么大了。怎么会要你们,这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的血来换我的命。生死在天,能活多大就多大,不可强求。否则到菩萨哪里,菩萨也不会饶我,死了也会被阎王爷下地狱的。大当家的,他舍不得我,他想要我活着,他为我能活,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说着她轻轻的笑了。 “是的,他干的是土匪活,也是被逼的,但人不算坏,至少对我还好。他一定要你们的血救我的命。我不和他说,说了也没用。等天擦黑,我支开小路的看守,让格花送你们一程。这个口袋里有一些馒头。路上用。大路走不了,只能走小路。要当心林子里的野兽虫豸。你们两个小伙子要带好芸儿。我提前来,就是怕你们三个娃干傻事。告诉你们一声,我先回去。你们好好吃饭。天黑前,我和格花再过来。”说完,安慰他们几句就和格花回去了。 “她的话,我们能信吗?她不会骗我们,稳住我们吧?”中英嘀咕。 “我信,大娘是个好人,她也是苦命人,是被过江龙抢来的。”芸儿道。 “芸儿,你看谁都好人!他们要我们的血,要我们的命,这地是土匪窝,有什么好人!” “不管,我们只有信她。她和格花知道了,没有告密。她是来救我们的。她要是坏人,直接让土匪把我们绑起来锁起来不就得了。”光宗道。 熬到红日西沉。天幕由红变黄变白变灰,最后黯淡下去变成黑色。格花和大娘推门进来。 “准备妥了。” “妥了。” “好了,格花,你去哨卡,把岗哨请过来。” 岗哨跟着格花进来。夫人说到“麻烦你,我客厅大桌子上有个蓝色的包袱,刚忘了拿,有点重,花儿拿不动,你帮我取过来。”“夫人,那岗哨,大当家的家规严着呢。” “放心吧,有人问,我帮你兜着。去去就回。” “是,夫人!” 喽啰转身离去。 “格花,带他们速走!” “谢谢夫人,救命之恩,永世不忘。”三个孩子齐齐跪下。 “快走,耽误不得,岗哨马上回来,快走!” 四个孩子闪出房门越过岗哨。格花打着火舍子沿着小路飞奔。俄顷,来到一岔路口,格花停下脚步。“芸儿,火舌子给你一个。沿着右边这条路走,一直走,最终能上大路。不错的话,白天要小半天,夜间时间更长。到天亮,应该差不多了。小心!我得回头照看我娘了。” 三个孩子辞别格花,如漏网之鱼一头扎进树林去。 第五章 丛林历险记 中英手举火舌前面开路,光宗断后芸儿居中,三个孩子小心翼翼摸索下山。林子里黑不隆冬,静的可怕,芸儿只听得心儿噗通噗通敲打胸膛。远处传来嗷嗷的喧哗声,芸儿回头望去。山上一串火把奔着这个方向逶迤而下。“不好,土匪追我们来了!快走!”眼看着火把越追越近。 “看他们在前面!”土匪高呼声已清晰可闻。 中英脚头一畔啪的摔倒,火舌子扑灭了,不知滚到哪个草丛去了。 “你怎么搞的!”光宗大叫。 “也好。没火亮,他们找不到我们。” “光宗,不能顺路走,他们会追上的,我们进林子吧。” “好,先进林子躲躲,他们找不到我们的。等他们走了,我们再找回路上来。芸儿,你小心点。” 三个人离开道路折进树林,也不知道冲出去多远。身后没了声音,树丛挡住了火把的灯光。三个人在林中一片小空地上停下脚步呼呼喘着粗气。 哎呀,背包呢?“不好,馒头的包跑掉了”中英大呼。 “啊,你个笨蛋!包啥时候掉的!不知道啊?你怎么不把头跑掉了!” “光宗,甭吵了,掉了也找不回来了。咱现在就在这好好休息,等天亮再说。如果明天能回到路上,跑到山下的大路上,馒头丢了,也不打紧。” 三个人找着一棵腰围粗的大树。中英提刀清干净四周杂草,脱下外褂子叠一个坐垫儿铺在地上。“芸儿,你坐这。” “不行,我坐地上就好了。” “芸儿,林子里虫子多,地上不干净,还是坐我衣服上好。” 芸儿最怕虫子,道,“那你光膀子虫子也咬你呀。” “不打紧,我光膀子惯了,皮厚,不怕虫咬。”中英又给云儿衣服垫子下加一块石头。三个孩子靠着树干围坐,努力瞪大眼睛。 夜黑似浓墨。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好像一切都刹那消失,四周空空荡荡;忽而远处传来呼呼呜呜的声音,好像有巨翅正穿过树林;忽而近处传来习习索索的声音,似有尖爪在不停划拉草皮。 中英哥,什么声音?芸儿害怕。 不怕。芸儿。就是风吹树叶。松鼠和小鹿找东西吃呐。 它们晚上也出来找东西? 嗯呐。动物饿了,就起来吃东西。 中英竖着耳朵。他担心熊和狼或者蛇。说松鼠和小鹿,是因为他们是森林里最讨人喜爱的小家伙。光宗才不会紧张,芸儿才不会恐惧。 黑夜的刷子沾着劳累,一次一次在脑袋里涂抹。最后三人还是撑不住疲倦迷迷糊糊睡去。 哎呀哎呀,中英和光宗被芸儿的尖叫惊醒。“怎么了,芸儿!” “啊啊”芸儿惊恐大叫,“蛇,蛇,它咬了我腿。”芸儿吓得脸色惨白,摸着自己右边的小腿。 中英抬眼望到一条花红的蛇游过草丛,正翻到牙石的后面去。他抓起一块石头砸过去。蛇头开了花,扭动几下身躯,趴在石头上死了。 “芸儿,你快躺下。”中英撕开芸儿的裤脚,“光宗,你掐住腿上面”。 芸儿的伤口周围青黑一片,烟熏似的缓缓扩大。中英趴在地上,嘴巴压着伤口,使劲吮吸毒血。吃一口吐一口。青黑的伤口缓缓缩小,半个小时后,青黑色痕迹完全消失。中英翻到在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光宗抬起酸麻手臂,扶起芸儿。中英捡起花蛇,走到溪流边,破开蛇肚子,清洗干净。支起干树枝,摸出火舌子,点燃树叶,把蛇挂在树枝上烤起来。火苗吱吱啦啦,肉香四散。 来,吃早饭了。中英用树叶包着蛇肉。 嗯,好香!光宗管不得了。芸儿说什么也不敢吃。 两个人风卷残云灭了一条蛇。 休息片刻,中英穿起外褂子。“走吧,咱们得走出林子,下山找到大路上去。” “往哪走啊?这全是树。没路哇。”“你看,光宗,顺着这条小溪走,一直向下。小溪一定会流到莲花河,找到莲花河就找到了路。”沿着小溪走约莫两个时辰。 “中英哥,光宗哥,我腿有点疼,有点累。” “我看看,”说着中英蹲下来查看了下伤口。“没事,芸儿,有点小红肿。毒不多了。你脚啥时候来扭了?咋不早说,都肿个包了,你走不了。我和光宗背你走。” “你小子跑惯山窝子,有脚劲,我又累又饿的,先休息会儿吧。” “你们就在这石头上休息会。”说着走进旁边的林子。“你干嘛去?” “找点果子去。”过了半个时辰,中英跑回来。抖开包袱,一包绿茵茵的野梨子滚落出来。中英跳到河边,“给我,我洗洗。” “来芸儿,你吃。”三个人各吃了几个酸酸的野梨子。 “我来背,芸儿,不羞。没啥的。”说着光宗背起芸儿。芸儿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总不能困死在这。走了五十多步,光宗的腿就左右打晃。“来芸儿,哎,休息一下。” “来,我来背。” “哎,不用,歇会儿,还我背。” “光宗哥,你一个人背不了,路不知道多长,你两轮流背吧。” “他,他,身上臭死了,你别让他背。” “啥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我不在乎的。” “我在乎!臭死了!” “嗯,我臭,你在乎,看你有多大劲!你要是个老虎还是个熊?看你背多远。” 从小到大光宗被人背是常事,背人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不过,背芸儿他乐意。但乐意归乐意喜欢归喜欢,两趟下来,坐在那里腰酸腿痛动弹不得,嘴巴也不死鸭子一样硬气。 “你到水里洗洗擦擦,不要臭烘烘的。咱轮流背。” 中英哼一身,转身跳到水边洗刷去了。 轮流背着芸儿,中英一百米,光宗只能五十米。一路前行,溪流左右拐弯,绕过一堆石头,摔下一段悬崖,前面无路可去,中英傻眼了。光宗指着中英的鼻子大骂,“你个笨蛋!,带的什么路!” 他们跟着溪水在林中打转时,郎中带着大儿子尚明,唐老爷带着一个伙计,四骑马已近快到庙山寺的路口。 “爹,后面有人吊着。” “嗯,不妨,该是青云峰的。从我们出莲花塘就吊了,他们中途换人。青云峰做事还是相当的谨慎。不是莽夫粗汉,难怪县府衙门几次绞杀,不能得手。” 四人来到路口凉亭,上有匾额名义海,已斑驳。刚一落座。几匹快马从山湾里呼啸而至。匪徒背着长枪大刀跳下马来,为首一人抱拳:“有劳二位乡绅,鄙人过江龙。不说废话,银票带来没有?” “当家的,银票带来,我们的孩儿在哪里?”唐老爷不见孩子,心中自是不安。 “有请二位老爷带银票随我上山,孩子自会还你。” “那不妥吧。道上混,最讲信义。说好的,在此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大当家的为何临时变卦?”尚明道。 过江龙眯起双眼。“小兄弟说的好。我过江龙在道上混这么多年,不是不守信用的人。今天事出有因。尚老爷,直说了。我山中有人身体不适,听闻尚老爷家传医术高明,想劳驾山上看看。其他人可以不去,银票尚老爷带着就行。” “好,我跟你上山。” “爹!” “别说了!孩子在他们手上。唐老爷,你就带着他们等在这。把银票给我,我去!” “郎中!” “别说了。没用。” 郎中走上去,把银票直接递上:“这总共二十万银票。你过目。” “哈哈,”过江龙接过银票揣在怀中,“郎中爽气,不用数了,请!” 山路九曲回环,待来带山顶,取下眼罩,聚义厅中落下座来。“来,看茶!” “谢谢。大当家的不便烦冗,我要先见孩子。” “嗯,你先用茶。然后带你去瞧瞧病人。孩子待会儿自然会来。”过江龙越推诿,郎中心中疑云越重。 “谁病了?” “奥,是我夫人。老毛病,怎么就瞧不好。” “当家的,钱我给了。夫人我也看,但我须先见到孩子。” “先看看我夫人。” “大当家的,你没把孩子怎样吧?”郎中呼的站起来。 “郎中是爽快之人。这样,我虽是绿林人物,也不是险恶小人。”于是过江龙不隐埋,就来龙去脉实情相告。 “哎呀,三个孩子昨晚就进了山林?这林中虎豹虫豸遍布,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郎中急得团团乱转。 “我一早就派人寻找,现在还没下落。郎中,先请你去瞧瞧,我夫人,她危在旦夕。” “大当家的,请你马上派出所有的人搜救。我就去看夫人。” “好。老五!哎!把山上所有的人去找孩子。能动的都去。” “是勒!” 郎中记挂女儿,心乱如麻。强打精神随二位当家的来到夫人病榻前。面对病人,郎中方才汇拢神智,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又要来老五开的药方,盯着药方思量斟酌,微蹙眉头,冥想半天。过江龙心内焦灼,此刻也不敢打断郎中的思路。少顷,郎中取过笔墨。 “郎中,我夫人可有性命之忧?”过江龙粗莽,见郎中开方,当着夫人面急问。“夫人之恙,是陈年老疾,最近恶化。老夫开个方子。”“性命可保?”过江龙紧催。 “龙哥,郎中先生也是尽力而为。我这身子看过多少郎中,吃过多少偏方,熬到今天,已是满足。人活在世,生死由天,不能强求。”夫人淡淡说道。 “呵呵,”郎中咧嘴一笑。“夫人,寨主,你们多虑了,没有那么糟糕。夫人虽然病情恶化,并无性命之忧。按老夫的方子,按时服药即可。” “若能保的性命,郎中,我过江龙欠你这个人情,以后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郎中没心思搭理过江龙。转向夫人。“夫人,我这药七天一副。每过七天,我来探望一次。根据夫人恢复状况,增减药量。届时寨主派人在山下路口凉亭接我上山即可。” “哎,郎中,这哪成。我派人用轿子,到莲花镇府上迎接。” “寨主,那多多不便。山下接就可。” 过江龙还想说话。夫人拦住话头。“龙哥,主随客便,听郎中安排,郎中合适就好。如此麻烦郎中,小妇人心中万分感激。”心说,龙哥真粗人,咱是土匪,大摇大摆到镇上去,你敢去轿子接,人家可不敢上轿子坐。 “奥,这药方里,有一味人参。不知山上可有?” “有,有,山上尚有几支。” “取来我看。” 下人奉上人参。郎中一一检视。“寨主,这人参,最长的不过五十年。统统没用。这药方里的人参必须是百年的老参。” “这,这如何是好。我立马让弟兄们下山去找!”过江龙皱起眉头。 “不必了。我郎中家行医做药多年。家里有几支存货。百年的可药病末,保的夫人性命。我家还有三百年的祖传宝贝,等先去了病末,再用它徐徐去根,不能造次。希望夫人能早日康复如初。” “多谢郎中!若是保的小命,救命之恩大如天。想我一草莽妇人,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劳烦郎中如此山仁地厚的倾心对付。何况,我家的还绑了千斤,勒索巨额银两,更为贱妇之病,险些害了千金小姐。如今不知芸儿他们现下可安全。郎中以德报怨,贱妇真是既感激又羞愧!”说着挣扎着起来就要下拜。 “哎,使不得,使不得。”郎中赶忙拦住。“若非夫人仁义,我郎中的女儿,早或性命不保。夫人宁不救自己,放走小女,令郎中感佩。夫人放小女一条生路,与我就是救命之恩。夫人之恙,郎中敢不尽力?”旁边的过江龙,赫然尴尬。一时哑然无措。 山上妥当后,天色向晚。郎中心急如焚,在过江龙的亲送下飞驰下山。 第六章 偶遇革命党 “那边,那边矮一点,可以下去。” 中英指向左边三十米开外。三人来到近前。探头看去,这段约有四米来高,虽陡峭,绝壁上巉牙突兀,勉强可以落脚。中英褪下上衣,撕成布条,结为绳索。然后望向光宗“你的。” 光宗拔下长褂扔给中英。“可惜了,这么好的绸缎。”中英嘟囔,撕开长衫。连成长绳,一头捆扎崖边树干。中英顺绳滑下。于崖底接住芸儿,待光宗滑下,他复返身攀援而上。 “你干嘛?”芸儿嚷道。中英不理,猴行而上,解开树干,将衣服扔下。自己裸手赤脚沿崖壁攀援而下。底下两个吓得大气不出。待到中英双脚落地。芸儿才大嚷。“你疯了,多险呢!” “出,你穷疯了,为这撕烂的布条,看你摔死咋办!”光宗不客气,上去几巴掌拍在中英后背。 “没事,没事,不没事末?”中英道,“走吧,快走,要黑了。” 暮色像薄纱笼罩山野。三人坐在一堆低矮的石头下。天上星星开始闪烁。光宗裹着一块块破布条取暖。 “怎么还没出去?应该到山脚了。天有光的时候,我爬到树梢看过,我们位置低,看不远了。等天亮,咱准能出去。” “中英,还有吃的?饿死了。” 中英递过去一个野梨子。自己也啃一个。“最后一个馒头,芸儿,给你!吃点,睡一觉,明天准保出去。” 芸儿把馒头搉两半,“你两一人一半。你们背我,耗力气。我吃野梨子。” “不用,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抗一抗,一夜就过去了。” “不行,你们不吃,我也不吃。” 最后三个人分着吃了馒头和野梨子。风吹过,林子发出轻柔的呼呼的声音,夹杂着一些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人类也或是野兽迷迷糊糊的呓语。芸儿不再害怕。 啪啪啪啪,中英做梦听到有人放鞭炮。啪啪啪啪,越来越响亮,似乎在耳边炸响。中英猛地惊醒。头顶的天才麻麻亮。林子里还黑乎乎的。黎明模模糊糊地渗透进来丝丝的微光,软软细细的,像细鸭仔的绒毛一般。 啪啪啪,仿佛是小鞭炸响,还有人的呼喊声。中英确信不是做梦,推醒二人,藏到乱石后面的树丛里。一人踉跄着撞开树丛奔将过来,一身鲜血,噗倒在牙石下,一动不动,昏死过去。 “抓乱党,抓乱党。砍下脑袋去领赏!抓乱党啊!砍下脑袋去领赏!”嘈杂声夹着枪声越来越近。 “救他吧,他们说要砍脑袋。”芸儿急道。 “不能救,万一把我们一起抓了。他是乱党,听到了?那我们就是里通乱党,会倒霉的。上次县太爷跟我爹说过,那是大罪,杀头!”光宗道。 “救他吧,他们会砍他的头。”芸儿急的掉下泪珠儿。 中英呼地冲出去。拖起双臂,想背起地上的人。那人死重,中英反而自己摔倒在地。 “快去帮忙啊。”芸儿推光宗。 光宗双拳砸在地上。“哎!这小子,要害死人哪。” 两人将那人抬到乱石后面,用树丛茅草将将埋好。一群当兵的冲将过来,个个左手火把,右手大刀长枪。左顾右盼,不见乱党去向。一个军官爬上牙石,腰间赫然挂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他啪啪朝树林里乱放两枪。三人屏气凝神,大气不出。头颅的血洒落在草叶,流到他们的脸上。“没有,追!”军官大叫一声,这群人向前追去。天渐渐放亮,过一会,那群追兵又闹哄哄的回来了。 “娘得,找不到了。” “这小子吃了老子几粒枪子,这林子里,活不出去,到了还是喂了野狼野狗。”那军官骂道。 “可惜,少一颗人头,少赚十辆银子。倒是便宜了畜生。” “这次,大获全胜,全歼了这伙乱党。回去庆功,县老爷定有赏赐!” “走,喝酒,庆功!”待人乱哄哄的走远,三个人才缓缓抬起头来。 “妈呀,吓死我了!”光宗呼出一口气,冲着中英一顿老拳。“你他妈要害死我们啊,谁让你救他的。要是发现了,我们死定了!” 中英跳起来还击。 “别打了,你两个快停!他醒了。”三个人围住受伤的人。 “小兄弟,救我!”说完,那人头一歪,又昏死过去。那人看上去和尚明哥差不多大。血沾满衣裳,长脸浓眉。尽管面色因失血煞白,仍掩不住一点英气。 芸儿是医药世家,颇学得一点医药本事。她迅速的用布条子扎紧伤口,阻止流血过多。 “看,大路!”光宗站在牙石上眺望,“大路,我看到大路了。快过来!”三个人忘记疲惫,看着飘在树梢上带子一样的白色路面,忍不住雀跃起来。 “走吧!” “这个人,咋办?” “你救的,你自己看着弄,芸儿,我们走!” “不行,把他丢在这,他会死的。” “芸儿啊,这人是乱党是麻烦,你救他,会害我们的。” “这人可不是我一个人救的,你也有分。是我们两个把他抬进来的。” “嗨,贼崽子,赖上我了,要不是你出去,我怎么会出去?” “哎呀,别吵了。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娘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已经做了,救人救到底。不能半道撒手不管,看他在这里喂了野狼野狗吧。” 中英砍三根竹子,割藤条扎紧,结出一个担架。将那人抬上竹子,又将他捆上,不至于翻滚。两个人抬着担架,芸儿一瘸一拐跟着。光宗一会儿抬前面,嫌累,又换到后面。走出一里许,就吧唧摔倒在地扭了脚踝。光宗和芸儿互相搀扶着,只得中英一个人背着革命党了。 光宗回头:你快点塞。叫你摔了他,不摔个累赘。累死你,活该! 三个人费劲气力,终于走出林子。把革命党藏在身后的树丛里,筋疲力尽瘫坐在路边喘气。中英浑身汗透,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搜寻他们,莲花塘镇除老弱妇孺看家,其余倾巢出动。所以出现在大路上不到半个时辰,郎中就找到了他们。芸儿平日如掌上明珠一般光鲜亮丽,如今衣服散乱,发丝纷披,一瘸一拐,满面尘土,比叫花子也不如。郎中心中一痛,眼窝子潮热。 第七章 兔腿和子弹 芸儿把郎中拉到旁边,附着郎中的耳朵上,将乱党的事一五一十说与郎中。郎中脸色微变,让其他人等着,跟着三个孩子入到树林里。看着草丛上的人,血迹斑斑昏迷不醒,郎中蹙起眉峰面色凝重,沉默半晌。转身对三个孩子道。 “你们记着,就说这个人是肉票,是山上一起逃下来的,千万不要说他是乱党。对谁都不要说,就我们四个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光宗,中英,你俩个记住,回去对你爹娘都不要说。说了他们反而担心,容易泄露出去。私藏乱党是要抄家杀头的大罪,你们三个千万管住嘴,切记,切记!” 在树林里,郎中对三个孩子叮嘱再三。才吩咐人过来,郎中一说,大家也不怀疑,抬了受伤的革命党一起回到莲花塘。 看着孩子狼狈不堪,经此大难,唐尚两家皆心有余悸。但终究劫后余生,毫发不损,两家自是对菩萨上香叩拜,千恩万谢。 郎中屏退他人,带着尚明,马上进入医疗间,给青年疗伤。 郎中检查,背上3颗,胳膊上一颗,腿上一颗,共5颗子弹。尚明捣碎草药,喂他喝下。 我要给你剜子弹。草药能止疼,还是会很疼。 青年点头。 尚明用皮带扎井他脚踝,手腕。又在腹部横拉两条皮带绑牢。 5颗子弹。我一颗一颗剜。剜一颗,你要受不了,就摇头。我就停。你要受的了,就点头,我就剜下一颗。 火烧过刀片。 张嘴!尚明塞一个腊兔腿入青年口中,咬紧! 青年点头。 刀锋插入,血涌出;刀片旋转,肉脱落。青年挣扎,青筋暴起,汗水喷涌。胳膊上的子弹跌入盘中。 尚明包扎胳膊。 郎中盯着青年:剜吗? 青年点头。 张口,闭口!尚明拔出老兔腿,塞入新兔腿。 大腿上子弹钻的深,幸好未入骨头。郎中花了一倍时间剜出第二颗子弹。 年轻人,剩下三颗,明天吧。 青年摇头。汗水湿透床单,巴巴打在地上。眼神毅然,呜呜有声。 还剜? 青年点头。胸脯,肚子,喉头起伏如海浪。 不要硬撑。撑不住,就摇头。 郎中没有看到青年摇头。 5颗子弹,5个兔腿。 郎中气喘如牛。青年吐出兔腿。 谢谢。谢谢郎中。 尚明复看5只兔腿。牙咬处,皆深如刀切,直至骨头。 青年问:为什么用兔腿? 尚明说:猪腿太大,鸡腿太小。 为什么用腊兔腿? 腊兔腿,烟熏火燎过,劲道。味道如何? 好极了。有烟得味道,火得味道,刀得味道,肉得味道。 青年用尽气力,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 “明儿,看到了。这人算条好汉!看着兔腿,全是血,愣是没叫一声。” “爹。明儿钦佩的很。连挖五颗子弹,五个血坑。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真硬气,铁打的汉子!” “如今世道太乱。像这等人物,一定是官府缉拿的要犯。医者仁心,咱救他一命,但也不能趟浑水把自个搭进去。他昏死过去,让他修养一天,估计到明日中午才会醒。醒了,还是把他送回山去。” “那青云峰的会饶他?” “带着人参。我用家传宝贝,救他妇人一命。他只是一个肉票,这点面子青云峰会给的。” “爹,那是祖传的老参?干嘛救她?他们绑了妹妹,敲我家十万大洋,差点害死妹妹。” “明儿,乱世之秋,钱财宝贝都是身外之物,保家保命才是重要。青云峰的土匪,我在山上见识过。有刀有枪,有实力。这个世道,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再说,这帮土匪还不算穷凶极恶之徒。世道变化,将来何去何从,不好预料。还好,你妹妹总算菩萨保佑,吉人天相,平安回家了。” “爹,她是什么病,非得用家传的老参治?” “嗯,说到这儿,还真巧了。她的病和你三妈以前的病有几分相似。病入肝肺。没有老人参不去根。哎,这个以后细说。走,看看芸儿去。咱回来,一直忙这个受伤的土匪。赶快看看宝贝嘎达。丫头这次吃大苦了。” 第二天。见郎中到来,年轻人挣扎着要起来。郎中双手当胸按将下去:“年轻人,躺下,别动。听话,我是郎中,你伤重着呐。” “谢谢,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郎中笑着看他片刻。“小伙子,是条汉子。昨天挖弹子,咬牙堪比关公刮骨疗毒。老朽算见识了,了不起!” “老先生谬赞。那三个孩子送我到先生这里?” “是的。我是女孩子爹。小伙子,现在世道不太平,你能告诉老朽,你是干什么的吗?” “老先生活命之恩,哪敢不实情相告。在下,是县城学校的先生。姓白,叫白树新。” “官府的人在追杀你?” “是。在下,早年在东洋留学。加入了孙先生的同盟会。立志追随先生,推翻腐败落后的清王朝,还我汉人朗朗天下。革新政府,改革社会,建立繁荣富强的共和之中国。归国后,在县城教书。前日,我们准备袭击县府衙门,不料事情泄露。我们出手时,落入衙门的埋伏。兄弟大都战死。我们几个兄弟突围,逃出县城。衙门士兵一路追杀,估计兄弟们都已牺牲成仁。我最后逃入山林,侥幸遇到三个孩子。后来昏死过去,不知道了。” “衙门里的人,都认的你末?” “认得。我在县学堂教书。很多人认得我。我在你这,不能久留。否则会节外生枝连累到老先生。” “小伙子,倒坦荡。嗯,眼下世道动荡。我们这个偏僻小镇也不得安宁,县里衙门的公差也常巡逻到此。这里不妥当,你有什么去处没?” “我的同志,上级可能都牺牲了。我和他们断了联系。短期内,找不到我的组织。等伤好后,再做打算。养伤这段时间,不方便呆在这里。不安全不打紧,怕连累老先生一家,那就罪该万死。去哪里,目前想来还没有个眉目。” “小伙子,我有个想法,你看中不中。” “先生,请指教!” “此处不远,有座青云峰。山上有一伙土匪。山高势险,官府剿过几次,楞拿他没办法。寨主有位夫人,前日身体不适,请我去瞧过病。若是你暂无地方藏身,我可以引荐你到青云峰,那里官府管不着。保险。” 小伙子低首沉吟。 郎中道,“青云峰,我去过,那里的土匪,也是形势所逼,非本质凶残。小伙子,你留学东洋,智勇兼备,上山去,或许有用武之地。再不济,至少暂且安身立命,然后再做他图,未尝不可。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是保命要紧。” “老先生言之有理。老先生那就多有麻烦。多谢,多谢。” 来日天未亮,薄雾笼罩,莲花塘睡意沉沉还没苏醒。尚明就带着三个人,抬着白树新悄悄地出发。揣着郎中书信和一支老人参,将他悄悄地送上青云峰。 过江龙看罢郎中的书信。二话不说,命手下的喽啰将白树新收留下来,好生休养。过江龙绑了郎中的票,勒索了银子,人家郎中以德报怨拿出祖传的人参,全力救治自己的妇人。虽然是土匪,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心中觉得亏欠着郎中。这点小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再说,收留一个革命党,在山下是砍脑袋的事,在山上,啥都不算。这帮兄弟不都是天天做着砍脑袋的差事?还有,敢跟官府衙门斗的,在我过江龙眼里,都是英雄好汉。来一个我要一个,招还招不到这样的人物。收留白树新只赚不赔。 第八章 两猪三亩地 学堂散学,光宗和芸儿,红婉,尚松,鸿铭涌出学校,跑到一片水田旁。中英正卷着裤管,撅着屁股在田里拉草。见他们过来,爬上田埂,抄几把水,抹掉腿上的泥巴。光宗拽着他跑到自家的一排猪圈前。 “说好的,吃了你的猪肉,送你两头猪。看看。自己挑。” “你爹能同意?”中英不相信。 “同意了。我和爹说过了。” “真的?不耍我?” “中英哥,你放心吧。我听到的,伯父亲口答应的。挑吧。” “乖乖!赚到了。不过,也是奥,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奥?” “挑吧,你!那么多废话!” “我来瞅瞅。那头黑的,那头花的。就这两个,壮。” “好,等会儿赶你家的圈里。这,我爹送你两套新衣裳,瞧你,褂子都没有,穿个啥,叫花子似的。”说着从包里掏了出来。 “哎,衣裳不要。不能无辜的拿唐老爷的衣裳。” “拿着吧!给你的!” “不要,这么新崭崭的。不好要。” “你傻是咋的?白给的,不要?” “不要。” “就你这脑袋瓜子,装着一脑袋穷根。有好东西,不要,这么蠢,活该你穷一辈子。” “中英,在山里撕了你衣服,做绳索。就当光宗爹陪你的。” “赔不了这么新崭崭的。赔我个旧的。我的衣裳是旧的。” “我的天哪,穷人家的,脑袋瓜都长这样?!”光宗摇头,“新的不要,要旧的。明儿带你。你这新的真不要?” “不要。” “受不了你,那归我了。我去找养猪的老张头,你们等着。” 大家帮着老张头,把那头黑猪和花猪,从圈里赶出来。 出了臭烘烘的猪圈,自由的猪是可爱的动物。两头猪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是兴奋异常。刚下坡,就冲开芸儿和红碗的阻拦,跳入旁边的水田,一边吭哧秧苗一边撒欢。孩子们脱了鞋袜,卷起裤管追赶。水田里浪花四溅。急得老张在田埂上大喊大叫:哎吆喂,我滴个祖宗哎,这秧苗子踩烂了!踩烂了! 孩子们和猪可不管,只顾快活的撒野,光宗脚下一滑扑倒在水田,粘的一身泥水,众人大笑。好不容易,把猪撵上田埂,准备从背街的土路插倒中英家去。猪不管,一转身奔入大街横冲直撞。撞翻了老太的鸡笼,老张的肉铺子,老李的菜坛子。惹得一条街鸡飞狗跳,男呼女叫。猪玩累了,不屑的鄙视孩子们的树枝,踱步入老范家的猪圈。孩子们戏得满脸放光,老张头扶着猪圈呼哧呼哧的喘气,活像一条夏天的老狗。 “嗨,嗨,老张,你这是干什么?” “老范,这两头猪,两头猪,唐老爷赏的。好嘛,好嘛,老范,你小子运气来了,两头大肥猪,啧啧!”老张头刚喘匀气,就艳羡的咂嘴,两条口水蜿蜒而出。 “啊,为啥子嘛?没给唐老爷做什么事,干嘛赏两头大肥猪?”老范头一脸疑惑,眼睛却亮堂起来。 “喂,就你?不是看不起你,阿,你能做什么大事?不是赏你,是老爷赏你家小子。上次尚家小姐和三少爷,被青云峰的土匪绑票,你家小子陪了一趟票,得,沾光了。三少爷逃出来,不少一根毫毛,老爷谢天谢地,谢菩萨。这好,连你家小子一起谢了。老爷大方,两头大肥猪,啧啧!”老张头口水越多,咂得越发吧唧响亮。 “奥,奥,那的谢谢,唐老爷,唐老爷真是大善人勒。谢谢三少爷!”范老爹高兴起来。两头大肥猪,对一贫如洗的范家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自从老婆去世后,范家越发的窘迫,一年到头遇不到几回鱼肉荤腥,连锅碗瓢盆都,苦的面黄肌瘦,馋的要得相思病。 “范老伯,我爹也请你和中英去趟家里勒。”尚松道。 “松少爷,你说尚老爷请我?”范老爹点自己的鼻头,撑大眼睛,不敢相信耳朵。 “是叻。说让我放学后,请中英和范老伯去我家一趟。” “嘿嘿,老张,你说我老范今天儿,这是什么黄道吉日,哪门子的狗屎运。唐老爷赏猪,两头过百斤的大肥猪!尚老爷,他请我,请我!我范某穷贱,活几十年,没遇过一个请字。还是尚老爷的请,呵呵哈,呵呵哈。” “真真狗屎运!”老张头撇撇嘴,“奶奶得,就你这怂样,也配。” 范家父子跟着芸儿松儿去尚家。尚家大院四面高墙包围,大门巍峨飞檐翘角,甚为豪阔。范老爹不陌生,和管家交接租子,借款等杂沓事项,一年要来几回。基本上每次都心事重重愁眉苦脸。这次不同!走进大门的时候,他昂首打量了下尚宅大门,仿佛那门面的光彩也映射到了自己的脸上。当他跨进大堂,看到尚郎中和夫人坐在太师椅上,那光彩顷刻间小鸟一样飞去无踪,腰也习惯性的瑟缩弯曲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范家父子从这个豪阔的大门返出来。走出大门,拐入巷子,避开人眼,范老爹就一把揪住中英耳朵,压抑的怒气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你个讨债鬼干嘛?作死嘛?我说要,你干嘛不要?呆头啊?” 看着中英立在原地默不作声,忍无可忍,老头一巴掌抡在中英脑袋上“干嘛?说啊?” 中英捂起头,怒瞪着老爹:“我不要,就不要!” “三亩地!我滴个乖乖!三亩地啊?三亩地,不要。要上学堂!三亩地,养活你和你妹妹。小狗日的气死老子,真不争气!我这么养你这个蠢货!”说完又是一巴掌。 “你没骨气!你想要尚家的地,你没本事!我看不起你!我长大了,要靠自己,凭本事。我养妹妹。不要你养!我就要上学堂!” “嗨,狗日的嘴犟!你有骨气!那你小子怎么要唐老爷家的猪勒?” “那是在青云峰和光宗说好的。谁给他一碗肉,他就给两头猪!我替他争来肉,他给我猪,没什么丢人!我就不要芸儿家的地!丢人!”说完捂着脸,撒腿就跑了。 范老头杵在地上,一脚跺起一蓬尘土,摇头生闷气,口中叽里咕噜。背后忽传来女子的声音。“范家的,和倔儿子置气呢?”老范一转脖子立即配上满脸笑容,“嘿呀,是大夫人,二夫人呢!没呢!没呢!” “嗨,老范头,没什么好遮掩的,我们都听着了。是的唠,天上掉下来三亩肥田不要,要我也生气!我们呐,来给老爷传个话。你家穷,老婆走的早,一个光棍汉拖两个孩子,难!你家那个犟种,死活不领老爷的面儿,白给三亩地,愣是不要!啧啧!好歹呢,这次芸儿有惊无险,你家小子也算有恩于尚家。老爷发话了,地不要不打紧,我们不强人所难。租子就不用交了。”二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吐出两片瓜子壳。 “哎呀,二位夫人真是活菩萨,活菩萨啊,老汉怎么报答啊。” “报什么答啊,你也没什么东西好报答的。”二夫人讥诮道。 大夫人推她胳膊一下,示意她言语不要这么刻薄。 “范老爹,老爷说,你家小子犟点,但小子不错。回去不要甩脸子给他,更不要打他了。” “哎,夫人,说的是呢。夫人,那明年的租子,还是照交吧?” “耶,老范头,精的嘛?得寸进尺嘛?”二夫人的眼神斜砍过来。 “啊,二夫人,没,没,老汉我笨,瞎问问,明年的理应交的,要交的。” “二妹,别拿他开玩笑了。范老头。老爷说了,这三亩地的租子,以后都不用交了。不管你种多少年。” “哎呀,真的!” “那我还诓你?” “哎呀,怪我老汉小人小鸡肠,夫人哪会诓人?”说着咣当一声跪在地上,磕下头去,“多谢夫人,多谢老爷,你们真是大善人呢,好人定有好报!” 大夫人扶起灰头土脸的范老头,再四叮嘱,不要让中英知道,小子犟种,免得他闹腾,节外生枝。 第九章 入伙青云峰 白树新中了几粒子弹,所幸落处不在要害,除了失血稍多,并无大碍。也算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在荒山野岭碰到芸儿及时止了血,郎中及时剜出子弹。在青云峰上,老五每日悉心换药,加上好吃好喝的照料,小青年如同山中树苗长的很快。一个礼拜就下地四处溜达,不到一个月,小伙子又活蹦乱跳龙精虎猛。 这日,老五给夫人服药。过江龙道:“老五。看夫人今日气色比前日又好了一些。” “是的,大哥。夫人真是命大福大,我每天是见着夫人渐渐好转,心中也甚是高兴。目前看来,夫人性命笃定无忧。” “嗯,老天有眼呐。” “尚郎中不愧是医药世家。老五佩服呢。得空,一定得向他讨教。嫂子这是陈年老疾,郎中轻轻松松的就妙手回春,可算神医扁鹊在世,也不过如此,小弟仰慕的很。” “哎,看过多少郎中都没用,得亏这回尚郎中。”过江龙甚为欣慰。“哎,老五,那个革命党咋样了?” “那个革命党,小伙子好的快的很。我正要和你说呢,那个小子,是郎中给咱送了个人物,文武双全,青年才俊,大哥,你得留着勒。哎,你看,他在那边。” 两人边走边聊,径直走到校兵场,就看到白树新背靠一颗大树,立在操场边上,眯起眼睛,斜睨场上正在比划的一帮弟兄。见过江龙他们过来,忙抱拳欠身:“大当家,五当家!” “白老弟,怎么样?这些日子把我的场子看了遍?有何高见?” “大当家的,小弟我负伤在身,闲极无聊,只四处晃晃,哪有什么高见?” “哎,白老弟不要客气。听说老弟在东洋读的军事?” “奥,在下在日本陆军军官学校学过两年。不过,没毕业。因为身体出了问题,中途退学了。” “那也不得了。走,咱们也去活动活动胳膊腿。奥,你好透没?能动不?” “能啊,你们照顾周全,好透了。”说着一拍胸脯咚咚作响。过江龙一招手,有人牵过两匹马。两个人扳鞍认蹬上了马。过江龙腰间斜插双枪。老五抛给白树新一把驳壳枪。 “跟我来!”过江龙一甩马鞭飞身冲了出去,白树新催动坐骑紧跟而上。两个人在操场上纵马扬鞭四蹄翻飞。 “看,那边的罐子,那是我的靶子,老弟露一手!” 在约莫五十米开外,立着一排十个草人,头顶各置放一个土罐。白树新一抬手,啪啪啪啪,十颗子弹奔向十个草人。两个土罐瞬间炸裂,水花四溅。两人调转马头,过江龙双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剩下的土罐纷纷炸裂。引得观望的一众土匪呐喊喝彩,过江龙在马上仰天大笑。 “哇,大当家的枪法,出神入化!”白树新翘起大拇指。 “矮,干这行,就弄枪舞刀会这粗甩子活。走白老弟,喝酒去!” 三个人三个酒罐三个碗一桌山珍野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弟,底下怎么打算?”过江龙眯眼问道。 “大当家的。我白树新,父母早逝。孤身一人,四海为家。东洋留学期间,接触了一帮热血人士,立志追随孙先生。要革命蒙昧羸弱之中国,创建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崭新的共和之中国。古城首战,即告折戟。故交同仁,尽数牺牲。在下侥幸蒙郎中相救,大当家收留,算捡回条小命。古城是回不去了,我想南下广东。广州那边,有一些东洋的同事,我去寻他们继续干我的革命。” “来,干一个!”过江龙抓起酒罐咕咚一大口,“兄弟,我过江龙是土匪,是粗人,我只晓得要活命,你的什么革老子命,我不懂。话说回来,冲着老弟年纪轻轻,敢和大清朝皇帝老儿对着干。不要命的干,这回差点丢了小命,还要干,我敬你,是条汉子!” 三个人你来我往,这顿酒从下午一直喝到晚上月明星稀。 次日,老五送白树新下山。老五日日给白树新换药,两个人这一个月的相处,颇谈得来。老五着实想留他入伙,奈何白树新主意已定,执意南下广东,便不好强行挽留。 两个人来到古城,老远就见着城门口,兵丁把持甚严。老五让白树新折进树林里躲着,自己混在人群里晃悠到城墙下。城门口的上方,挂着几个铁笼,里面赫然是几颗人头,血迹已干,头发纷披。墙两边贴着床席大的告示,黑字红批。 老五挤到人堆里抬头张眼一瞭。布告上书:兹有乱党,犯逆朝廷,密谋造反,欲发暴乱。扰乱民心,罪不容赦。现斩杀xxxxx等五名头目,以儆效尤。另有乱党贼头白树新,黄一挺逃脱,有发现踪迹,举报有功者,各赏大洋500。知情不报,或窝藏,资助乱党者,与乱党同罪,立杀无赦。旁边还有两张影像,第一个正是白树新,第二个料想就是那个黄一挺。 再看门口的兵丁,一个一个检查的很是仔细。老五看罢,侧耳听旁边人等的七嘴八舌,然后悄悄折身回到小树林。跟白树新仔仔细细的一说。 “哎呀!”白树新的目眦尽裂,“哎呀,痛死我了,那都是我的同志,师长,战友。真是痛恨!” 转而抹掉泪珠,咬牙切齿,“这朱老儿,有一天,定要叫他血债血偿!” 老五待他发泄愤恨罢,略作安慰,又道:“白老弟,我看现在风头紧,想要混进古城,到码头走水路南下,危险太大。咱俩也算投缘,不想老弟万一落入官府之手,小命不保。不如返回青云峰,待到风势过去,老弟再作别的计较。” 白树新掂量再三,无法,也只有随老五策马回山。过江龙见二人返回,甚是喜悦。自此,隔三岔五的,过江龙若是闲的,就过来和老五三个人喝酒聊天。 这一天,三个人又喝的满面赭醺。乘着酒劲,老五道:“白老弟,你是光杆一个,无有牵挂,不如就入了伙吧。你看,这寨子里百十号人,也不小。我们本来兄弟五人,这么多年来,领着一帮兄弟和官府打,和其他土匪打,其它三人陆续死于非命。现在这寨子主要是大哥一个人扛,我呢,本是一郎中,只负责寨子人的疾病伤痛。只算逼的无奈,帮着大哥分担一些。老弟你文武全才,若是能在这里给大哥参谋,真是如梁山泊得及时雨一般。” 过江龙也放下酒筷,满脸求贤若渴的模样,盯着白树新:“哪怕日后,有好前程,兄弟再走,我们绝不阻拦。” “二位大哥,这些日子,我也琢磨过了。也下山看过几回。南下的路不好走。在山上,二位与我不仅由救命之恩,待小弟也甚厚。也罢,我就暂且留下。” “来,来,好兄弟,干一个!”三个人举罐畅饮,哈哈大乐。 “来,白老弟,你在青云峰一晃两个月了,也晃荡了个遍,看了个遍,老弟说说看,对青云峰有什么想法?” “大哥,指哪些个?” “哪都行!什么都成!” “那我就畅所欲言,言无不尽了。说的不好的,二位哥哥不要在意,还请见谅!” “嗨,老弟,要我说,你们读书人就是个麻烦。哪那么多客套,说,说,只管说!我过江龙,大老粗,再糙的话也不过我皮子糙!” “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难道一辈子啸聚山林?” “嗯。这个,老子想过。不能一辈子这个过营生。我们抢别人,官府剿我们。刀上来,枪里走,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我动过念头,散了这帮兄弟,带着老婆孩子,带了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下半辈子。一家子安安心心多好?可是,我这百十号兄弟怎么办?哪里有他们的安身之地?他们不就是无处可去,才跟着我落草做了土匪?哎,兄弟,我是只能顾着眼皮底下,过一日算一日,看不到头。白兄弟,你留洋读书,墨水多,帮我琢磨琢磨。” “大哥”,接着酒劲,白树新大声道,“当今世道,动乱之秋。西方列国豺狼环伺,东洋倭寇虎视眈眈。百姓疲困,盗贼蜂起。大清朝乱象丛生,摇摇欲坠。大哥不必气短,这真是英雄豪杰用武之地。虽然,目下官府百姓视我们土匪流寇,咱们青云峰有百十号人马,日后宁不能做一回英雄豪杰之事?” 这过江龙多年以来,只听过别人骂他土匪,第一次听到自己和英雄豪杰四个字扯到一块,不禁醉眼放光,胸怀大畅。“兄弟,有啥嘛高招,说!” “第一个,大哥。我们得解决我们的给养。按老话说叫粮草。我们必须得能活下去!” “这个倒没问题。这里方圆百里有的是大家大户,官府粮仓,没了就去打劫,养活这帮兄弟,不在话下。” “那这样的话,大哥不是一直要做土匪?” “哎!这个。”过江龙一杯酒卡在喉咙里。 “得不靠抢劫,养活兄弟,保证粮草。这才能脱了这身匪皮。” “这个,我要有这个本事,还做什么土匪?兄弟,你教我!” 长话短说,三个人这顿酒一直喝到次日拂晓。曙光透过东方云层照亮青云峰的山头。 过江龙茅塞顿开,顿时心头敞亮。命人宰了一只五色锦鸡。三个人歃血为誓,结为兄弟。过江龙喜出望外,自从老二老三老四相继死于非命,他一直和老五勉力支撑,如今青云峰添了新老六,年轻力壮,文韬武略。经过昨夜彻夜长谈,过江龙只觉得老六的话不同凡响,简直就像在自己头上挂了盏指路明灯。以前一抹黑的前程忽然明朗起来,有了这个老六兄弟,青云峰不禁如虎添翼! 接下来的日子,过江龙和老五整天被白树新的计划推动的陀螺般旋转,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连坐下来喝顿痛快酒的功夫都没有。 白树新第一件事是摸清青云峰的家底。总共120号弟兄,50匹马。刀剑不计,长枪短枪加起来30多只。金银钱粮都分类入账点检清楚。点清楚之后,心中寻思,青云峰物力人力都是一只不错的力量,只要调理得当,将来定会有所作为。自己留下来看来是对了。 “大哥,你看,这账本都在这儿,我看交给五哥保管。五哥仔细,就是咱们的粮草官。接下来,咱们得对咱的队伍进行整训。打铁要自身硬,我们得训练一支有素的队伍,机会来的时候,要拉的出去,打的了硬仗。光是乱哄哄的,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不行。” 白树新做事有板有眼,有理有据。此时的过江龙和老五,对白树新那是言听计从。依着新老六的意思,将这120个人25人一组分成4个小队。每个小队按照本事和威望遴选出正副队长各一人。武器马匹也均匀发到各小队。另外剩下的年老年少或者体弱有病的20人另编一对,负责后勤支援。由过江龙总管,白树新具体负责人员训练,老五负责协助白树新和后勤管理。白树新是日本武官学校的学生。日本武官学校是现代化的军事学校,白树新在里面受到过最严格的军事训练,训练一帮土匪乌合之众自是不在话下。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过江龙再上眼一看,青云峰以前这帮兄弟的面貌那是焕然一新。晨曦刚洒到操场,四个小队走着齐整的步调气宇轩昂的走过来,过江龙也不经胸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气,对这个新老六心中暗自生出钦佩。 过江龙的支持功也不可没。毕竟白树信年轻,初来乍到,要想指挥这帮刺头老油条,并非易事。过江龙对新老六的支持是没条件的。郭效受不了起早晨练,带着小队消极拖拉。过江龙绑了郭效,当众上皮鞭。郭效是跟了过江龙十五年的老兄弟,替过江龙挡过刀的兄弟。过江龙对新老六的支持甚至是没底线的。一个叫李耳红的土匪训练时不寄腰带扎袖口,被白树信训斥。李耳红不服:你算老几,才来几天,老子活三十五年,都这么着,一样耍刀子弄枪。过江龙知道后,当面让李耳红帮自己脱袜子洗脚。洗完后,让他跪到门口,赏他十个耳光,再把一盆洗脚水,当头浇下。过江龙把李耳红派给白树信作侍卫。”老六,就这样,罚他一个月。“ 白树新不喜欢过江龙的做法。但过江龙明摆着替自己立威,自己不能不顺杆子上爬、一个月,李耳红吃了3百个耳光,30盆洗脚水。不仅自己的衣服收拾的干净利落,白树信的吩咐那是一个字不敢漏过。 白树新自然知晓,这帮人毕竟多年为匪,离一支真正的部队,还差十万八千里,也不急于求成。这支队伍成分复杂。有丢了活计的长工,破产的小作坊主,闹了灾荒的农民,有游手好闲的混子,偷鸡摸狗的小贼,负着人命的大犯,要把这帮九流三教的人搓成一股绳,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酗酒打架,偷奸耍滑等恶习不时也沉渣泛起,白树新有超出他年龄的耐心。 第十章 我要上学堂 一天一天,当中英赶着水牛走过学堂门口的矮墙,听着里面传来抑扬顿挫的念书声,或者看到那些孩子在院子里奔跑吵闹,他都垂下鞭子。让牛慢下脚步,坐在牛背上朝里面张望,心里空落落的。父亲老弱多病,靠租种唐尚两家的土地为生,不仅供不起他上学堂,还得指着他打理田间活计屋子家务。田里忙就下田,不忙,就跟着去山里打猎。买不起猪肉牛肉,凭着打来得野兔野鸡,一家三口也偶尔尝到肉的滋味。大的野货是要卖来换钱得舍不得吃,猎到好的皮子就送到唐家铺子换些钱补贴家里。买些日用杂货必需品,偶尔买段头绳或者几颗麦片糖哄小妹开心。 当光宗在黑板上给胡先生画乌龟的时候,中英正扬鞭扶犁翻着冬去春来依旧僵硬的土地;当芸儿和红婉抛掷锦兜时,他正挑着两桶大粪给新出的麦苗浇肥;然后是弯腰埋头在金色的麦浪里收割,扎起一捆捆麦杆堆成麦垛,再捡起一粒粒散落的麦穗,洒下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接续又是耕耘,播种,施肥,收割,一直到北风吹雪花飘。田里的活计他了如指掌。就像他的朋友黑水牛一样,他熟捻这块土地的边边角角,春夏秋冬。 中英心死了,他知道他越不过那堵泥巴矮墙。他骑在牛背上,在呜呜呀呀的吵闹声里总能听到芸儿细嫩的声音,就像在山林里透过密密麻麻的的树叶总能看到溪流的白色光亮。她和红婉在说笑,回答胡先生的考问,或者和光宗在嗔怒。 他觉得女孩长成芸儿那样才叫标致。脸像水洗过的鹅蛋,光滑白净。眼睛大儿亮,像星星忽闪忽闪的。眉毛细长带点弯,像春天迎风的柳叶儿。嘴巴老对着粉粉的鼻子浅浅的笑,露出月牙般一圈银白的牙齿。想到芸儿,他的心里有一种安安静静的甜蜜感觉。就像夏日午后,累倒在树荫下的他,品尝风送过来雪白的槐树花的气息。 不过,青云峰的那两天和以前不同,无论白天黑夜,迷迷糊糊的芸儿伏在他的背上。她的呼吸微弱轻柔却能透过脊背,像一个冬天的小火炉,闪射红黄的火焰,把他的脊背烤的滚烫,直透胸膛。他的心儿剧烈的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向他的身体和双腿输送强健的血液让他不知疲倦。这时候中英才醒悟他的心一直没死,或许是在冬眠,一刹那就被春风唤醒。他不想从早到晚埋头在麦子草科和水牛犁铧的中间。他那么的想走进那个土墙围起的学堂,和芸儿一起听胡先生教读诗书。 一直到死,中英都惊诧于青云峰林子里的记忆是那么清晰。那时候脸皮衰老,皱巴巴的象一团废纸。脑子里依旧记得他是如何将嘴附在芸儿的腿上,记得芸儿中毒的血液传到他舌头上,那腥中带苦的新鲜味道。从此后,每当他路过学堂,他的心就跳起来敲打胸膛,仿佛一个调皮的小孩咚咚的擂门打窗,吵着闹着非要奔将出去。 当那一天,尚老爷要给他三亩地,他一口回绝。他背芸儿逃跑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是多么纯洁多么美好的记忆。他绝不让它受到玷污,哪怕是他老爹巴望了一辈子的三亩地。尚老爷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脑子动都没动。是他的心,伸出一只调皮的小手,穿过喉咙抬起他的舌头,撑开他的嘴巴,说:“我要上学堂。” “傻小子,有三亩肥地,一辈子吃喝不愁,上学堂有什么用?”尚夫人见老范头急的火烧眉毛,出语规劝。 “不,我要上学堂!”中英斩钉截铁。 第一天走进学堂的时候,妹妹牵着哥哥的手一直跟到学堂门口。芸儿和红婉早准备好桌椅,连光宗也乐呵呵的,没有叫他一次贼儿子。中英没上过学堂,一个字也不认识和其他的孩子差的老远。胡先生就单独的教他。第一天,要他诵读诗经开篇关雎的第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你先把这个记住,记住字这么写这么念。自己用笔试着写。我要先教他们。” 课间休息时,胡先生又把中英单独留着,教了他一整段的关雎,道:“范中英,你什么都不会,他们都学几年了,你要多花时间,勤奋刻苦,才能赶上来。” “今天呐,不教多,就这一小段关雎,。诗经是万诗之祖。你要好好诵读。今天教的学我明天都要考问,你虽是新来,概莫能外,记住了?” “再者,在我这上学,课下活泼调皮不打紧,然,警告你,课业第一要事。完不成课业是要领罚的!莫怪先生无情!” 中英恭谨站立,唯有不停的诺诺有声。 次日早晨,先生坐在椅子上,手拿戒尺,孩子们轮流去诵书。有的熟练,先生就一直闭着眼睛,碰到磕巴的,先生就抬起一只眼皮,微微张嘴提示一个字,再不行的就拖出第二个字。光宗背着双手,站在先生前面,昂首挺胸,倒背如流。先生一直争着眼睛笑眯眯的,彷佛在欣赏一个极好的作品,等到背完了又即兴考了几个问题,光宗皆脱口而出。 “嗯嗯,聪明,勤奋,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先生如此喜欢光宗,就算知道他画自己一个小乌龟也并不在意。 最后一个轮到中英,“关关咕咕” “错!”先生翻开眼皮瞪了一眼随即闭上,“关关,关关。。。” “关关雎鸠”胡先生提示。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在河之洲,洲。。。” “窈”胡先生提示二,已略显烦躁, “妖怪,妖怪。。。”胡先生再不能忍受,骨瘦如柴的身体乍然耸立起来,螳螂一般,扬起戒尺啪的一声,落在中英的脑袋瓜上。 “你才妖怪!回家温书了末?” “没,没有。”胡先生命中英伸平手心,“啪啪”的打下去。 “就四句,这么简单都不会!回家不温习!” 中英前几天的课堂就是在先生的斥责和训打中渡过。这天,上午刚挨过骂的中英,下午居然在课堂上呼呼睡着了,呼声如雷,先生大怒。苦瘦的身体气的颤抖。 “你如不想读书,就回去吧。又笨又懒,老朽教不了。” “先生,求求你,我要读书!” 当天退课,芸儿和红婉悄悄的跟着中英。中英去向田地,扔下书包,跳进水田帮着他爸种地到天黑。回到家里,直到芸儿红婉躲在外面土墙后面看困回去了,中英一直在忙忙碌碌。第二天中午,芸儿看见中英又去忙着干活,衣服上沾满水田里的泥巴,根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谈不上温书了。 “这个不行,他累死了,哪有时间温书?怎么办呐?”芸儿道。 “问光宗哥吧,他聪明,准能有办法。”红婉应道。 两个人拖着光宗说了中英的状况,光宗眨巴两下眼睛稍加考虑,就满口答应说没问题交给他就行。芸儿尚有些怀疑:“应承的这么爽快,想好了莫?” 红婉道,“光宗哥多聪明,他说行就肯定行的。” 下学后,三个人一同来到田间,中英和他爹正撅着屁股趴在稻子里。“范大叔,你上来哈。” “呀,姑奶奶,你们少爷小姐的跑这苦哈的地方干嘛?”芸儿和红婉抱着秀儿,坐在田埂上。芸儿捡出几个碧油油的小枣放到小秀儿的手掌心里。 “大叔,和你商量个事。中英上学堂了,他没读过书,我们都读过不少年了。他要花时间才能跟的住。你看,你能少种点地,多给他点时间不?” “三少爷,中英央求你们来说的?” “倒不是。这个中英不知道。你也别和他说,你那儿子犟种一个。你不知道吧,在学堂里他完不成先生的功课,天天挨训受罚。打手心,打屁股,先生可狠了,屁股打的红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你不心疼啊?我们看的都难过。” “啊,这小子倒没吭声。叫他自己非要上学!不是那个料!活遭罪。哎,少爷,咱家是个穷家,你们晓得。种六亩地,我老汉一个人顾不过来。不如让他退了学!” “范老叔,那不成。范叔,你们先前种六亩,现在可以少种点。尚大伯不收租,三亩地就等于六亩的收成了。” “咦,你咋晓得,不告诉他。”说着用烟袋点点撅着屁股干活的中英。 “嗯。只种尚老爷家的三亩,收成也就相当于以前的六亩,只够糊口。孩子大了,总得留点活泛,以后不少事了,总得用钱。” “老叔,话说是不错。你再想哈,你留多点结余,中英学堂荒了;还是中英学堂成了,你少点结余,两个嘛哪个划算?”老范头沉默半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光宗见他犹豫,知道自己的算计起来效用,继续道:“这样,老叔,我和我爸说了,我家那三亩地,也不收你租子。” “真的?奥呀,三少爷,那老儿谢谢你,谢谢你了。可还不是要种六亩地?要中英有时间温书,你家的地得还给你家,有什么用啊。”回过神来,老汉看着光宗狐疑。 “老叔,干嘛还呐?现在好多外乡人流落来我们莲花塘,还找不到地种。我家的三亩,按照行价五五开,包给别人种,你不用种,白赚五层。这样的话,少种一半的地,中英就有大把的时间来温书呐。” 老范头眼珠子骨碌碌好几转,终于弄转明白光宗的意思。眼睛放光,忽又摇头叹气,“少爷,这样做,你爹会不会生气,说我不厚道。他好心给我种,不收租子,我却倒手给旁人,从中收租。” 光宗笑笑摇头,心里想穷人是有穷的道理。 “老叔,你想多了。我爹他乐意不收你租子,你咋样做和他有什么关系?那哪谈得上什么厚道不厚道,放心,没问题!我保证。” 第十一章 家业和学业 少种了一半地,范老头自己也觉得快活许多。地里的活计减一半,一下子让他松了口气。再不用起早贪黑过那苦的发馊的日子。中英也不用退学就脚不沾地的往田里头奔。中午可以休息,下午就不会在课上打瞌冲。放学后,有时候帮老爹干些活,但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温习课业。这样中英基本能够完成胡先生教的功课,手心和屁股也就不用天天吃板子吃的红彤彤的了。但和同学的差距还是很大。别人认得字他不认,别人会得课他不会,毕竟少读几年书,差距不会一朝一夕填平。放学后中英找光宗教他,光宗总说没空,要赶回家帮老爹打理生意。唐老爷的山货生意大,就光宗一个儿子,他要把生意传给光宗。与其说是要光宗回去帮忙,不如是教光宗做生意,将来偌大的家业要光宗顶起来的。 “皮货里这种是好,毛软的毛密的毛细的。这个得多看多摸。”说着从货架上取出两张皮子交给光宗。 “这个舒服,这个糙手。” “嗯,这两张一个是上等的一个是下等的。你好好摸摸。中间还有好多皮子,要仔细区分开才能做活生意。” “嗯。除去摸,就是看品相颜色。上等皮货品相要完好,不能通了破了残了污了。” “嗯。爹。颜色不是也重要?我看那条白狐皮,知县老爷的太太给了五十两呐。” “白狐皮难得,一年不过一两条,有时一条也收不到。那是朱夫人,五十两是半价。半卖半送的。皮子里寻常的是灰色棕色黑色。其它颜色就难得就贵了。人呢和皮子还得配。那雪白的狐皮子在咱这地界,只有朱夫人这样的富贵太太才配。你要是一个随便人穿,那不配。穿上龙袍那也不是太子。” 在光宗的一生里,关于皮货,有一次父亲的谈话让他无法忘记,向刀子刻在他的骨头上。那一次唐老爷把他带到老爷房间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这是一间神秘的房子。除了老爷和大夫人,甭说是家中的用人,就是两位如夫人和孩子们都不能进去。门外蹲着两只石头打的怪兽吐着獠牙,看着就骇人。房间里面除了靠门的这面三面都排着一人高的红木柜子。 “孩啊,你也不小了。你是唐家独苗。该让你知道唐家的老本。”打开柜子,告诉光宗哪里是账本,银票,地契,还有一些上等的皮子。唐老爷和光宗一起挪开东边的柜子,数到第八快墙砖,用力一推,墙砖旋转开来,露出一个旋钮。用手一转,整堵墙豁然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室。 “这里面是一些更大额银票,一些金条珠宝,不到紧急时,不能用它。”把东边的柜子回复后,唐老爷又来到门边上,顺着门边向里数到第八块地砖,扒开地砖,里面同样一个旋钮。打开机关,墙角哗啦啦裂开一个楼梯口。提着灯,走下楼梯来到一个密室打开一个箱子。 “这个箱子里是唐家祖传的传家宝,里面是一本族谱,几件宝贝。不是给你用的。要你传给你的孩子,我唐家好世代相传。”唐老爷抚摸着里面的宝贝,“这串珠子是你曾祖母留下得,这把宝剑传说是李世民的御用佩剑,是你的祖宗留下的。这些都是家族的永久流传,不到生死关头,千万别动!” “嗯,孩儿知道了!”说着他打开另外一个箱子,里面是几张虎子皮。“虎皮是王者之皮,非常的贵重。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镇不住威气,反而为威气所害。咱这县里,包括知县老爷在内,没一个配得上虎皮。我收藏了几张。我们唐家也算殷富,可惜没出过什么人物。要是哪一天,我唐家的后代也有人出人头地,用得上这虎皮。我就是在地底下也会笑醒的。” 说话的时候,他盯着光宗。在昏黄的马灯下,他的眼睛像黑夜的狗眼一样闪光。唐老爷拿着一张虎皮出的密室,来到院中,铺在石头桌子上。金色的虎皮厚实柔软,太阳一照闪闪发光。浓黑的条纹爬满周身,在老虎的额头上是一个王字威风凛凛赫然欲出。呀!真是一张好虎皮!唐老爷抚摸片刻,抱起虎皮来到光宗的房间,将虎皮仔细的铺在床上,上面覆盖上一层床单。告诫道:“记得,对谁也不能说!”。 那一夜,光宗躺在垫着老虎皮的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穿着铠甲骑着大马挥舞着祖宗的宝剑,在敌群里砍瓜切菜一半厮杀。霎那间胯下的大马变成了一头斑斓猛虎。敌人吓得魂不附体都匍匐在他面前磕头求饶。他只手提起一个女人拉到虎背上,搂在怀里。虎皮柔软又舒服,骑在虎背上,骑在女人身上,把女人直接按进自己的身体。老虎嗷嗷的嚎叫,又飞了起来,光宗梦见自己也飞了,最后自己底下像火山岩浆一样喷涌。他低头一看,那女人的忽然变成了芸儿,他骇然惊醒。头上和屁股下都湿透了一片。 光宗不肯教,中英也没办法。有一次中英问芸儿橞这个字怎么念。 芸儿说:“光宗没空,以后我教你。” 下课后,芸儿跟着中英就来到田边。芸儿坐在草地上打开书自己看。中英先下地要帮他爹收豆子。忙活了好一阵,中英才爬上田埂坐在她身边,汗珠子还啪嗒啪嗒往下落。“擦擦汗吧!”芸儿递过手帕。 “奥,不了,弄脏的。”说着掀起衣角抹把脸。芸儿等他汗消了,气喘匀称了,就教着他念今天先生教他的诗经:“南方有乔木”。田野广阔,风爽朗的吹过来。芸儿闻到了蒸发出来豆叶的味道,泥巴的味道,还有中英身上浓烈的汗的味道。在芸儿的柔声细语里,中英很快背住了今天的整篇诗歌。 南方有乔木,不可休斯,汉有游女,不可求斯,汉之广也,不可泳思,江之永也,不可方思。 芸儿很高兴:“不笨呀!来休息下,吃枣子!”说着放下书,夹出一个绣花小布袋。从里面抓起几颗枣子放在中英的衣襟上,自己捏一颗轻轻的咬着。 “哎呀,你吃吧,我不吃。”说着抓起来又放进芸儿的布袋。 “吃!你这人真是,婆婆妈妈!”说着又把枣子放到他衣襟上,然后忍不住咯咯浅笑不停。中英抓一颗枣子刚咬了一口,被芸儿笑得一脸尴尬,“我吃的样子很好笑?” “这,不是,我想起了,在青云峰,格花,她,她拿刀,逼你吃肉,你拿刀吃肉,真是,那样子真好笑,咯咯。” “嗨,那个啊,那是,谁拿刀吃肉?弄不好,割了嘴线子。”中英笑了。两个人边吃边聊,吃完了一小袋枣儿。 “枣核儿给我。” “干嘛?” 芸儿收走枣核,在田头上划出一条小坑。“过来帮我,把枣核埋着,来,你埋一些,我埋一些。看他们会不会发芽,长出枣子树。” 中英帮忙种好后,又给枣核儿灌上水。 “嗯。我以后再给浇上粪,要是长出树,长满枣子,你就坐在树下,我采给你。”中英知道芸儿喜欢吃枣,经常和红婉两个人吱吱嘎嘎的咬。这红红绿绿的小枣脆蹦蹦的,把中英的舌头搅合的甜丝丝的。 “看运气吧,我在家后院的花坛子里种过枣核,都没见他们出芽。” “说不定,这个能,这儿土肥,水足,太阳好。回家吧,不早了。” “来,芸儿,你骑牛背上,我们从田里穿过去。近多了。” “那会踩坏秧苗子的。” “没那么娇气,不打紧的。踩歪了,倒了不打紧。会长回来的。” 中英托着芸儿爬上牛背。这是芸儿第一次坐在牛背上。中英牵着一根牛绳引路,老牛晃晃悠悠的穿行在一片平展展的水田里。水刚刚漫过稻田。稻田明亮亮的像一面镜子。细细的秧苗稀稀拉拉的刚伸出柔嫩的手臂,远看去一片浅浅的绿色。晚霞把西天烧得通红,又把余辉洒落到水田里,水田一片一缕的像染了胭脂。几只白鹭在田里散步啄食。他们雪白的身体此刻看过去成几片黑色的剪影。 水田对岸传来秀儿稚嫩的呼喊:“哥哥,回家了!” “回家喽!”中英一只手窝在嘴边,大声应道。洪亮的声音在水田上回荡。几缕薄薄的炊烟缭绕在秀儿身后的草屋之上。在秀儿的记忆里,那是哥哥和云姐姐在一起最好看的画面。两张青春洋溢的脸,披着满天彩霞。哥哥,芸姐姐结婚时,穿着盛装也比不过那一刻光彩照人。 中英现在能站在胡先生面前朗朗背诵了,胡先生却迅速的衰老下去。学生背对了功课,他只微微的点头表示满意,唯有光宗答课时,他的眼中才聚了光彩,嗫喏着干瘪的嘴:嗯,好好练,你准能中秀才!大概是被青云峰的土匪惊吓伤了神气,加上年纪确实也大了。胡先生就像一堵陈年泥巴墙,好天气还能安稳的站在阳光里,一阵风雨就加速的剥落下去。上午,他还有精力给孩子上课,下午大部分时间,就在躺椅上昏昏沉沉打盹。 第十二章 下山当先生 莲花塘镇的管事人物都聚到唐家议事,包括尚郎中,县驻镇罗署长,另外还有十来个各行各业的翘楚名流。经过知县朱大人的委任,唐老爷一直兼任莲花塘的镇长,而尚郎中本专于药医,心无旁骛,奈何德高名盛,推辞不掉当了副镇长。罗署长负责税银的征缴,还有十个兵丁负责镇子的治安。平素里,莲花塘镇山高皇帝远,各业兴旺,百姓安居乐业,犹如世外桃源。唐镇长除去逢年过节,编排一些喜庆活动,红白喜事出个场面,其他时候,这个镇长好像并不存在。 罗署长负责征缴税银。百姓商户俱按章认缴,不带抵赖拖欠,一切都顺利平安。那些兵丁每天到街上巡逻两转,来往的商旅到陌生的地儿见到他们,心里觉得踏实,腰间的佩刀几年都没拔出过鞘。但今天坐到大堂上,罗署长却眉头锁紧,愁云笼罩。 “列位,当下的情况,大家也清楚。前一阵子,青云峰来了一帮土匪,绑了我家光儿和郎中家小姐,勒索巨款。郎中上山解决的好。至今没来祸害莲花塘。但前天夜里,又一帮吐噶山的土匪,居然劫了驻镇署。这个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的税银都敢劫,还顺便打劫了驻镇署旁边的梅家布行和胡家米铺。今天请各位来此,看看有什么好办法,好保护莲花塘一方平安?” “唐老爷,罗署长。这个我们有什么办法,扛得过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还得请知县朱大人多派兵丁守卫才是。” “这个,哎。青云峰的土匪绑票那次,我和罗署长拜访过朱大人。前天夜里劫案发生,一早我们就到县府禀报此事,要求增派兵丁。哎,朱大人。实在派不出人手。城里革命党闹得比匪患还凶。朱老爷也是爱莫能助,让咱们自己想法子。” “这个,这个。罗署长,我们都是缴纳税银的。朝廷应该剿灭土匪,保一方平安呐!老百姓赤手空拳,自己能有什么办法,敌得了有刀有枪得土匪噻?” “理是这个理。可是朱大人,他派不出人。这么说吧,大家也看到了,最近流落到我们莲花塘的外来人,明显多了吧?外面比莲花塘还乱。我们这还算稳当的!当下朝廷疲弱,内忧外患。洋人欺负我们,革命党煽风点火,四处起乱。再加上饥荒泛滥,灾民四处流窜,致使盗贼蜂起。朝廷已是无力照顾周全。就拿我们古县来说。革命党上次闹事未果,现在隐隐的又要闹事,朱大人不得不全力戒备。其他的镇上,比较起来,还不如我们莲花塘。个个镇子都要求派兵哪,朱大人确实也是捉襟见肘,应付不暇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聒噪半天,终究不得办法,就暂且叹气散了。罗署长还得料理前夜死伤的兵丁的善后事宜。回到家中,尚明陪着两个人在堂前说话。见郎中回来,二人忙站起来抱拳相迎。 “两位是?” “尚郎中,不认识在下了?” “奥,奥。你是五当家的。”遂命尚明门外望风。“这位是?” “感谢郎中救命之恩!在下白树新。郎中不认得了?5颗子弹,5个兔腿?” “奥,奥,你啊,回复的这么好!小伙子,老朽眼拙,完全不认得了。” “是的,在下留了长发和胡子,改变模样,可以混人耳目。” 二人从山上带来两大袋子药材赠与郎中,里面有十几种中药。郎中非常的高兴。“现在,药材缺货,你们帮了大忙,可谓雪中送碳呐。世道不好,得病的人比往年多不少,对药材的需求本来就多。再加上许多山头被占了。采药的不敢去采,药材少了,价钱涨,还供不上。这药真救急了。老朽谢谢五当家的。” “郎中以德报怨,治好了我家大嫂,我大哥和我都感激不尽。区区药材,何足挂齿。” 此时,何管家匆匆跑进来,声色慌张:“老爷!不好了。” 郎中止住仓惶的管家。“不好。罗署长带兵跑回县城了!” 郎中楞在当场咂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蹙起眉头。 “郎中,如果有什么急难,我青云峰当鼎力相助。”五当家的抱拳。 郎中迟疑片刻。忽然问起他们,对附近一些占山的可有知晓。老五倒是不太明了。白树新插话道:“尚老爷,这个在下有所了解。” “就我知道,在莲花塘周围过山的,总共有五拨。除去青云峰,吐噶山,还有植高山,麻姑山,落凤山三股。落凤山势力稍大,其他三股都人马不多。由灾民和一些游手好闲的痞子流氓组成。这五拨中当算青云峰势力最大。” “哎!”郎中叹口气,就把前夜驻镇署遭劫的事情原原本本一说,“哎,现在驻镇所罗署长跑走了,官府管不了,占山为王的土匪不知有多少。莲花塘这样,今天来个吐噶山的,明天来个什么山的,这日子没法过。” “你们山头之间,可曾来往?” “那到没有。道上规矩,各做各票,井水不犯河水。” 郎中思索片刻,欲言又止。“罢了,明天和唐老弟再去一趟县府了。” 老五和郎中聊了一会医药的闲科。 “郎中,此次拜访,还有一事相求。我们要这些东西,想请郎中代为买了,莲花塘不齐,就到县上买,费用一并算。”说着递上一张纸条。 “你们要这些东西?”郎中捧着纸条,见上面全部是镰刀,镢头,种子,犁耙等农用器具物资,顿觉大为惊奇。 “呵呵,尚老爷,不瞒您说。上次打扰唐尚两家,大当家的深感愧疚。大当家的不想做一辈子打劫营生。我们想自己种粮养活山寨。不用祸害一方百姓。”白树新道。 听此言语,郎中楞了半天。“那真是天大的奇事,奇事,好事呐!老朽活这久,第一次听说土匪种地!俗话说浪子回头还金不换。何况青云峰众多好汉。乱世之秋,不寻常事。不同寻常啊。” “谁想一辈子做土匪,遭人唾骂。好男儿,乱世之秋,当有一番作为。”白树新道。 “好事好事,郭大当家能有如此气魄见识,真真令老朽钦佩!乱世之秋,郭大当家的必成英雄豪杰!”郎中转向老五翘起大拇指。 “哈哈!郎中这么盛赞。我倒要代大当家的再次谢谢尚老爷。”说着起身一揖到底。 “艾,不敢,不敢当!这是怎么说?”郎中慌忙扶起。 “你把白兄弟送到青云峰,现在他在我们青云峰,可赛过汉高祖的韩信张良。这些谋划全靠我白兄弟!”。 “奥,了不起,了不起!白贤侄,记得你留过洋?” “是。在日本帝国军事学校学过两年。” “这样的。我看白贤侄青年才俊,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在县里学堂,做过先生。你看,你现在回复如初,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贤侄可愿意?” “尚老爷与我救命之恩,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莲花塘学堂胡先生,年老体弱,多次请辞。没有合适的先生,就请他一直勉力而为。白贤侄如果愿意来莲花塘做先生,教导一下莲花塘的后生,倒是非常感激。” 尚郎中想一是现在官府自顾不下,也不会顾及莲花塘,白树新在莲花塘,安全无忧,也不会给莲花塘带来麻烦。二是,白树新一个好好的小伙子可能也不甘做土匪。三是,现在世道纷乱,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来教一教莲花塘的孩子,真算的一件幸事。但是郎中不知道,白树新现在已是郭江龙的结拜兄弟,是青云峰的新老六。 “尚老爷,现在,我在青云峰暂且帮忙。青云峰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您的盛情再下心领了。我回去后和大当家的商量过,再回复您如何?” 茶过三巡,两个人告辞出门。压低帽檐,在莲花塘的大街小巷转悠一圈。白树新买了一筐橘子,一大块猪肉,打听着找到老范头家的破房子。秀儿带着他们来到田里时,芸儿正坐在草地上教中英温课。 甭说老五,现在过江龙打死也不会放走白树新。过江龙心里明白,青云峰只有跟着这个新老六走才会有奔头。自己虽是老大,没有老六的见识和本事。老六要一套有一套,这个小老弟才是青云峰的指望,我过江龙心服口服。这不,才多长时间,我这支软塌塌的乌合之众,被新老六带的精钢钢得有模有样。 一日,白树新和过江龙商量一件事:开荒种地。 种地? 对啊,你不想靠抢劫过活吧,干一辈子做土匪? 不想! 郎中采购的农具物资悄悄的送到青云峰。在沿着山溪的坡地上,过江龙带领大家一茬一茬平整土地,辛辛苦苦干了两个月,平出一片梯田。这些土匪,大都是穷苦出身,不会赚钱做买卖谁还不会种地?格花娘对过江龙说:“一部分种粮,一部分种菜。这块地能养活山寨。在山寨后面,再弄个牲口大棚,养猪喂鸡,自己养活自己,就不用干伤天害理,打家劫舍的事呐。” 那天从莲花塘回来的路上,白树新说:“五哥,我们还得种一样东西。” “什么?新老六,你说种咱就种呗。” “草药。” “种他干嘛?我带人采就是啦。” “郎中说药材缺,价格长,咱们种草药可以换银子。五哥,这个你在行。其他的药材,种多少怎么种你合计着办。有一条,治外伤,什么刀伤枪伤的药,你得多种,不嫌多,越多越好。” 老五也不多问,老六说咋样就咋样。回到山上说干就干,点检人手翻山越岭,在周围的山群里寻找好的药材和种子,寻找适合不同药材生长的山坡洼地。 过江龙听说白树新应去莲花塘做教书先生,头摇的像拨浪鼓。“那不成。新老六你可不能离开青云峰。” “哎,大哥,你当初可答应我,暂时留下,有好去处一准不拦我?” “哎,这?”见过江龙语塞情急,白树新一笑说出自己的计划。原来白树新人还留在青云峰,只隔三岔五的抽半天时间去学堂教教孩子。一是尚郎中是青云峰的恩人,既然张口了不能不给脸面。二是经常下去可以多了解一下山下的状况。过江龙一拍大腿。“新老六哎,你早说,急死哥哥了。不走就行,其他的,你比我能耐,你自己看着办。” 白树新站在莲花塘学堂的教室时,闻到熟悉的纸墨的味道,浑身舒畅,回想在县城小学当先生的岁月。那些生机勃勃的学生和是同志又是师长的新校长。然而王校长在那次起义失败后,被官府抓住割去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侥幸逃生的自己如今又来到了另一个学堂。尽管这个学堂有点小,只有一排砖房和一圈土墙,他却觉得一样舒坦亲切。 谁也没想到白树新的到来,这个群山中与世隔绝的小学堂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英第一次看到这位年轻的老师时,就觉得血在血管里冲撞,好像一头关在笼子里不安的小野兽。原来是他! 那天在田头,芸儿走了之后,他和自己说了许多外面的他从未见过的世界。他和暮气沉沉的胡先生完全不同。四书五经这些东西还是胡先生的课,白树新教他们一些从来没听过的东西,新鲜奇异。白树新把他在日本学到的现代的算数,物理,天文,地理交给他们。教他们日本军事学校的军事素养包括体能,格斗技巧,军事训练,纪律,射击。男孩子们都被这位全能新先生迷住了。可是白先生不是天天来,来的时候,总骑一匹马从山群里奔驰过来,孩子们老远的就眺望,高喊“白先生,白先生!” 白先生不来的日子,孩子们总觉得浑身无力总觉得缺了什么。心情,就像雨天被弄得泥泞不堪的烂泥地。偶尔不经意间会叹口气:“先生今天又不来!”但先生也是特别的严厉,尤其在军事训练时,经常对着做的不好,或者想偷懒的孩子厉声呵斥,甚至尺打鞭罚。 先生是尚郎中请来的,一脸的胡子掩盖了大半的面庞。光宗觉得这先生似曾相识,想不起来他就是山林中那个奄奄一息的革命党。他一点也不怕这个先生,尽管严厉,他总觉得严厉的眼神背后总隐藏着一种温和。再说,光宗本身就是莲花塘最拽的土少爷,天不怕地不怕。 第十三章 接管莲花塘 半夜,莲花塘南边的几家商户又被一股土匪抢劫。损失钱财不说,连带还害了两条无辜的性命。土匪刚走,几家人就砸开了唐镇长的家门,呼天抢地的哭嚎,把镇长从美梦里惊醒。天一亮,唐镇长就和尚郎中又去了县里。虽然朱大人是唐老爷的亲家,但朱知县告诉这二位,最近七天,县里拢共发生了四起土匪抢劫案,除了财物不算,光人就死了十来号。比莲花塘更惨更糟的是米埠。他现在只能保住县城,底下的乡镇他实在是鞭长莫及。 “二位要么自己想办法自保,要么就干脆携家带口躲到县里来避一避。朝廷疲弱,世道混乱。又是革命党又是土匪。希望吾皇尽快重整龙威,把这些乱党乱匪速速斩尽杀绝,还黎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两位镇长无奈回到莲花塘,好言安抚遭难的商户,又送走了一批惶恐的乡镇名流,坐在唐家大堂上四目对视,双双长叹。 “这可咋办呐!眼下匪患猖獗,莲花塘人心惶惶。已经有人开始跑路了。莲花塘要遭殃了。”唐老爷忧心忡忡。 “别人跑路,咱不能跑。唐尚两家,世代扎根莲花塘,百年基业岂能毁于你我?” “那咋办呐!” “不仅不跑,你我是镇长副镇长,还得保护好莲花塘的民众。莲花塘不仅要有唐尚两家,还要有他们大家,才能兴旺发达。” “是这个理哎,可眼下咋办呐!” “唐家的,眼下逢着乱世,看着样子以后的世道只会越乱,要保住我们两家的基业,要保住莲花塘镇,你我二人需同气连枝,同仇敌忾。县太爷说要我们想办法自保,那我们就想办法自保。我有一个法子,你看如何?” 两个人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偶尔朗声大笑,偶尔低声细语。到了饭点,唐老爷叫夫人安排酒菜,两个人直吃到深夜。次日黎明,两骑快马飞奔进了青云峰。 两天后的凌晨,东方微白。过江龙留下养猪看草料的二十几个人守着山寨,其他人倾巢出动直取莲花塘。赶到时正当早市,街上人群络绎不绝。一群人人喊马嘶,瞬间莲花塘惊炸了锅。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声音一阵风似的刮过,把纷繁杂乱的人员落叶般卷走,瞬间消逝在一扇扇门板的后面。偌大的街面上顷刻变得空空荡荡,偶尔几支母鸡度着方步咯咯的叫着从容不迫。门后的人吓的魂不附体,把耳朵竖的尖尖的,紧紧贴在门板上窃听街上的动静。 过了很久,街面上没有传出土匪砸门破店的猛烈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倒霉遭难人的惊叫声哭嚎声,还是几只母鸡咯咯的嬉闹鸣叫之声。这时候大家稍微淡定神智,把眼睛贴到门缝里偷窥。有的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面,有的看到来回走动的土匪,背着刀枪,还说着话。 几个土匪径直来到尚郎中家,梆梆梆梆的敲门,里面寂静无声。“尚郎中,请开门!”连喊数次,依然寂静无声。 “再不开,放火烧房子了!” 这时候门吱呀从里面开来。尚郎中领着一家人站在院子里。 “把尚郎中绑了!其他人不要伤害!”两个土匪上来,抹肩头拢二臂,将尚郎中捆了起来。 “爹!”尚明冲了上来,被过江龙一把揪住。 “回去!本寨主不会伤害郎中,借他有用!” “明儿,别动!照顾好全家,我不会有事!” 这时候另一帮土匪押着五花大绑的唐镇长也赶了过来。镇民从门缝里看着二位镇长被土匪押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骑马扛枪凶神恶煞般的土匪。二位镇长带着土匪依次敲开乡绅名流的大门,不到一个时辰,莲花塘十位乡镇名流,都被土匪捆到驻镇署的大院内。 过江龙骑在马上冲着他们大喊:“要钱还是要命?” 底下的人吓得两股战战,低着头互相瞟一瞟,无人敢言语。过江龙跳下马背,来到最近得人面前,噌得从背后拔出雪亮得片子刀,“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那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大爷,饶命。要命,要命!” 大家都吓得大汗淋漓,唐镇长向前一步,大声说道:“好汉,老夫是莲花镇得镇长。我们要命!您看,要什么数,您开口。只要付得起我们出。还望好汉留我们活路!” 过江龙哈哈大笑,“好,镇长发话了,你们呐?”说着眼光扫过。 “我们出!镇长说了算,我们出!”底下人个个说道。 “好,松绑!”一帮土匪上来,哗哗用刀片子隔断绳子,不小心割破了两个人的皮,血哗得流出来,两个人嗷嗷的叫着急忙捂住伤口。与其说是痛的不如说是吓的。 “多少数目吗?”过江龙来回走着嘴里咕噜着。大家都屏气凝神紧张得盯着他看。“老五,你说多少?”忽然他昂首对着旁边大叫。大家又急忙转过去盯着那个叫老五的土匪。 “大哥,这个你说了算!”过江龙一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个银元。“这样,人头各位一人五万,花背我一个子不要!看运气如何!谁来抛?” 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个敢接这个烫手的银元。过江龙哈哈大笑,一昂首银元抛向空中落到地上,居然站立着溜溜的滚动开来。大家都伸直了脖颈,眼睛骨碌碌跟着银元转动。人头!几个人都泄气的瘫坐在地上,五万元呐! “哈哈,诸位乡绅,二位镇长,在场的每位五万银元,过江龙我可以分文不要。有个法子交换。这个驻镇署,官府的跑了,以后就归我青云峰。你们莲花塘的税银归我青云峰。你们向官府交多少,就给我交多少。不!只交九成!我过江龙保证莲花塘的安全,不受其他山头的抢劫。你们可以合计一下,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过江龙把十位乡绅请到大堂内落座。 尚郎中发话,“大当家,我们合计过。交给官府也是交,交给青云峰也是交,对我们莲花塘没什么两样。而且大当家的仁义,只收九成。我们就交你们。” “好,你就一言为定。” “嗯,大当家的。现下匪患四起,官府的人都跑了。不是不信赖青云峰的好汉,我们有一点不踏实,就是青云峰什么办法保护莲花塘周全?” “老五,这个你给他们说说!” “诸位。在附近这么多的山头上,我们青云峰的势力最大。这个想必大家有所耳闻。其他土匪听说我们占了莲花塘,必都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另外也不能光靠这个,我们在驻镇署会长期驻扎一部兄弟。奥,这个请大家放心。驻扎的兄弟,只负责税银的收缴和莲花塘的保护。绝对不会进犯镇民。如有违反,将会严惩不贷。这个还不够。在莲花塘连接古城和来县的出入道路口的紧要出处,就是往古城的梯子山口和往来县的梧桐口,这两个咽喉要处,我们将设立营寨。派驻兄弟牢牢扼守。这样可以保障莲花塘的安全,也可以为往来莲花塘的商户旅客提供保护。你们看看怎么样?” 众人听了老五的方案之后,心中仔细掂量后,都暗自生成一丝欢喜。现在官府自顾不暇也无力保护莲花塘,青云峰愿意保护莲花塘,莲花塘不损失什么,反而少交了一层的税银。而且青云峰的保护看起来比官府的更牢靠。官府就派了十个人驻守收税,刚才院里院外,青云峰的不仅人多势众,兵强马壮,而且队伍齐整规矩严密,没有烧杀抢掠一丝一毫,和其他土匪似乎并不一样。 “这个,青云峰的驻在镇上,怕乡人总有些害怕。”唐老爷道出一丝担忧。 “这样,唐老爷,诸位,你们学堂的那个白先生,都认识?曾有恩于在下,我们请白先生出来做这个署长,我们的人通归白先生管。这怎么样?” “就这样,这样好。请白先生管,没有还好的法子了。” 十位乡绅听完这番安排,面面相觑叽叽喳喳后,爽快的答应了青云峰的要求。出的门后,牛马行的老李掌柜悄悄拉唐镇长道,“这个,日后官府会怪我们和土匪一起,怎么办?这通匪可是大罪!” “哎,我们又不是愿意和土匪一起。人家刀架脖子上了,我们就一草民百姓,手无寸铁,能这样?再说,我们都到县里求救两次了。是朱大人不管我们,不是我们不跟着朝廷。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嘛!这个和通匪是两回事。大伙儿说是不是?”尚郎中道。 “是呐。被逼的,被逼的。要不,谁乐意和土匪搅一起呐。等官军打过来,我们自然还是靠朝廷的。”众人嗡嗡附和。 说干就干,过江龙次日就在梧桐口和梯子口各派出四十人,亲自寻找合适地形,建营盘盖马厩,又安排好两地和青云峰的联络通道。一月后,关卡建好,两处均扼莲花塘的咽喉要道,过江龙在此勒驻,设立关卡,盘查往来行人,军事基地由青云峰转到莲花镇。过江龙乘此正式接管了莲花塘。 初始,莲花塘的人均惴惴不安,对镇公署的这一帮土匪还都非常害怕。情愿多穿条巷子也绕着镇公署走,看到迎面而来的土匪,都避之不及。万一碰着也低着头不敢拿正眼瞅。过了一个月,莲花塘平安无事,没有土匪来骚扰,公署的土匪,均如从前的官兵,大白天在街上巡逻转悠,平常还和店家行人又说又笑。 这晚月黑风高。郭效在梧桐口关卡里巡查。已近半夜,各个岗位检视完毕,坐在卡哨里和两个当值的手下聊天。 正聊着,忽然前面路上传来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个人出来哨卡,看不清人员,只见十来个火把明晃晃的霎那间到了跟前。大刀片子朝着郭效他们三个露头砍来。“给爷闪开!” 郭效他们赶快躲开,几匹马呼啸而过。一个守卫赶快掏出牛角呜呜的吹响。郭效从地上爬起来,掏出腰间短枪啪啪的两枪朝着那群人射过去。啐口吐沫,站在原地,也不急着追。 “狗日的,吆喝,横啊!还真有不怕死的。就这几个鸟人还敢闯青云峰的场子,找死!兄弟们,守了不少天,今天终于夹着畜生了,哈哈!该咱们在当家的面前漏脸了!” 那几匹快马冲过关卡,不到一百米,忽然马腿一软,扑通扑通都掉进了坑里。“走,瞧瞧去!”郭效领人,举着火把来到陷马坑前。只见坑里六个人六匹马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见有人来,仰头叫道:“快拉我们出去,我们是落凤山的。你们敢陷害老子,等我出来,老子杀了你!” “吆喝,都他嘛的快成死肉了,还这么横!”郭效抓起一块石头照着那说话人的脑袋砸下去。 “哎吆,你敢砸我!看我出去扒你的皮!”话没说完,石头如雨而下,底下顿时一片哀嚎,再也不敢嚣张。郭效他们围着献马坑,逗蛐蛐一般,玩痛快了,用铁钩把六个落凤山的土匪捞上来。杀猪似的手脚扎个结结实实,嘴巴塞上裹腿布,拖到营地,连夜派人到青云峰报告。 次早,过江龙在莲花镇菜市口街上立六根松柱,缚上土匪当街示众,镇公署的人立于两侧。莲花塘的百姓胆小不敢近观,在远处指指戳戳。那土匪被拔去上衣,依旧凶悍冥顽。一个胡子拉茶的土匪冲着人群大骂:“看看,再看,老子宰了你。”吓得围观的人刷地朝后退了两步。 站在后面的镇公署的人抡起马鞭,照着那土匪劈头盖脸一顿暴揍。土匪嗷嗷的叫唤,连头带身体都像个血葫芦一般。至此六个土匪都不敢出声,任由莲花塘的人观赏奚落。一个人朝他们打石块,接着,石块,牛粪,菜叶就雨点般的飞来。百姓们方始嬉笑怒骂,出了口对土匪的恶气,爽快淋漓。 白树新在学堂教学,边忙着镇公署的事情,还要顾着梧桐口和梯子山的哨卡。忙前忙后,也不必掩饰,莲花镇的人几乎都晓得学堂的白先生原是青云峰的六当家。 初,有人嘀咕嘀咕白先生是胡子土匪,用心险恶,早就伏在莲花塘卧底。后来外面的镇子不时有匪患传来,那些心存抱怨或者觉得受了欺骗的人,暗自庆幸起来。称好歹白先生是青云峰的人,要不然哪来莲花镇的太平。方圆百里,就莲花塘稳稳当当的,当官的不来作威作福,胡子不来烧杀抢虐,税也少纳了,真是不敢相信的好日子,倒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久下去。 白树新兼任镇公署的署长,负责莲花塘的治安和税收。底下的十个土匪大字不认一个,只能负责治安巡逻。月底收税的时候,白树新就让中英,松子,光宗,鸿铭他们帮忙。两个人负责记账两个人负责收款,芸儿和红婉也常过来凑热闹,顺手也能帮个忙。 青云峰赚了莲花塘的税收,同时青云峰一百来号人的吃喝拉撒也给莲花塘带来不小的生意。白树新找出他在日本士官学校的一张军装照片,稍加改动,让红婉家按照模样制作统一的服装。又制作统一的鞋帽。当镇公署和青云峰的人换上新式的制服,匪气尽去,面貌焕然一新。 白树新让鸿铭家负责牲口和草料的供给。至于粮食蔬菜肉食等都交给光宗的老爹去解决。而无论做衣服,买牲口草料,还是粮食的供给,三家人都得雇佣不少的人力,给莲花镇许多人提供了养家糊口的营生。这些后勤的事情青云峰有老五负责和镇公署对接,要什么要多少都罗列好,给到白树新,白树新就交给三家,然后就有光宗,红婉,鸿铭负责各自一块,按时汇报进度,到期交货。 白树新看中了这几个孩子,几年之后或是青年才俊,必定青云峰的人耍刀弄枪可以,除了老五,其他人豆大的字不识一个,耍笔杆子的事干瞪眼帮不上忙。 在外头一片混乱之际,莲花塘就像激流中的一方孤岛。许多穿行的商旅为安全计,宁愿绕路也选择走莲花塘息莲花塘。同时外地不少难民也慕名蜂拥而来。唐镇长暗自满意和郎中的布局。不仅保住莲花塘无恙,自己还多出了生意,比之以前,莲花塘更加的繁荣。 第十四章 呦呦鹿之鸣 芸儿帮中英温习完胡先生的功课,就跟中英到地里摘蔬菜。中英告诉她,那片碧绿的是空心菜,那片紫红的是苋菜。爬在竹架上垂丝一般的是豆角,挂在小树上鹅蛋一样的是茄子。芸儿平常娇惯,饭来张口从未涉农事。芸儿初试,左右采之,穿梭豆荚菜藤之间,如翩然蝴蝶。天色向晚,中英牵着水牛,扛着犁耙,芸儿提着菜篮,满载而归。走进院子,看到秀儿蹲在土墙旮旯。 “哥,爹抓回来一头小鹿。” 木头笼子里,跪窝着一只小鹿,一条腿血淋淋的,大概是被夹子夹伤。由于害怕和疼痛,小鹿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秀儿用草喂它,它不仅不吃,还不停的躲闪。 “多可怜,它是个小鹿崽子。腿流血了,不知道骨头断了没?”芸儿打开笼栓,轻轻的抚摸小鹿的头。一边不停的喃喃道“别怕,小鹿儿,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鹿渐渐的平静下来。芸儿慢慢试探摸到它的身体,再缓缓的摸到它的腿。当摸到小鹿的伤口,小鹿发出呦呦的鸣叫。“奥,乖,不动,痛吧?我轻轻的啊。” “姐姐,小鹿儿听你的话,它不动了,它好乖!” 中英觉得是芸儿的嗓音好听。好听的声音是天然的,就像林间的松涛和流水,哪怕是鹿儿也喜欢。芸儿松了口气,小鹿儿只是皮肉夹伤,骨头受到挤压但并没有骨折。 中英抱着小鹿跟着芸儿来到郎中的医馆。取了外伤药和纱布。“你抱紧了,我给小鹿儿上药。” 芸儿用盐水洗干净小鹿的伤口,小鹿儿疼的拼命挣扎。中英尽力摁住小鹿的伤腿,搞得满头大汗。芸儿细细的给伤口图上药膏,小鹿儿渐渐的不动了,知道芸儿的药膏是在给自己疗伤。芸儿敷上纱布,用细线绑扎妥当。鹿儿轻轻的鸣叫,轻轻的舔舐芸儿的手掌。“它多可爱,多懂事呐!” “它当然要谢谢你了,你治它伤呐。” 自从有这头小鹿,芸儿每天都会带了膏药上学。等到放学了都去到中英的院子,给小鹿儿换药。小鹿儿在芸儿的照料下回复的很快。七天后芸儿拆了纱布,小鹿儿的伤口已经回复好了。小鹿儿见到芸儿来,在笼子里哟吆的叫,摇头摆尾很是高兴,仿佛知道芸儿是它的救命恩人。 这天芸儿跟着中英还没到中英家,远远的见秀儿歪歪斜斜的跑来。 “哥哥,姐姐,不好了,爹说要杀了小鹿儿过节!” 啊,芸儿一声惊呼,就跑了出去。大伙赶快跟了上去。范老伯不在家。芸儿见小鹿儿还在笼子里,才舒了一口气。 “中英,吓死我了。小鹿儿,你好好的!” 中英打开笼栓,抱起小鹿。“走吧!” “去哪里?” “走吧,放了它,我知道爹在哪儿夹住它的。” 来到山脚下一片树林边。“让我抱抱她!”芸儿接过小鹿儿,从头到脚抚摸着,轻轻的吻着小鹿儿的头颅,眼里含着泪花。 “小鹿儿,你得走了,去找自己的妈妈去吧。啊,去找妈妈吧!”说着把小鹿儿放到地上,小鹿儿闻着草地和山林的味道,看着他们,竟凑过来蹭蹭芸儿的小腿,不肯走开。芸儿俯身抚摸着她依依不舍。 “嘿,芸儿,走了,它有它的家。” 大家慢慢的走开,趴在一道沟里,探出脑袋看着小鹿儿。芸儿不放心,要看到小鹿儿被妈妈带走才肯离开。 时间点点流逝。小鹿儿站在哪里,时而低头吃草,时而呦呦鸣叫。她无知无畏,一点也不知道危险。 “鹿儿妈妈,怎么还不来找她呀?”芸儿焦急的问中英。“不着急,鹿儿妈妈不知道她今天回家。我们再等等。”太阳挂在山头,余辉洒满大地。 “我们走吧,芸儿,不早了。” “不行啊,红婉,我得看到小鹿儿找到妈妈。小鹿儿找不到妈妈,会被野狼吃掉,被别的人抓走。” “要是天黑了,她还没找到鹿儿妈妈呐?” “那我就抱她回家。明天再来放她。”太阳落在山后了,天空拉上帷幕,大地剩下冥冥微光。树林里传来高亢的呦呦鹿鸣。小鹿儿举头回应,树林里传来一片呦呦的叫声。小鹿奔向树林,又站定不动,回头朝着芸儿他们俯卧的沟壑呦呦鸣叫,甚是念念不舍。 “走啊,小鹿儿,走啊,别回头。”芸儿冲着小鹿儿喊道。小鹿儿听懂了芸儿地话,呦呦地叫两声,扎进树林去了。 “小鹿儿找到家了,找到自己的父母了。小鹿儿走了。小鹿儿走了。”芸儿一路上不停的对着中英说道。一会儿掉眼泪一会儿又笑着。 “芸儿,你对小鹿都这么好。” “小鹿儿那么可爱!”芸儿这晚上梦里全是小鹿儿,还有抱着小鹿的中英。 中英跨进家门,范老头一把刀插在桌子上。 “嘿。你两个死哪去了,天都黑了。不晓得做饭?老子累一天。你不晓得啊。”中英答应一声,就朝厨房去。“哎,那个笼子的小鹿弄哪去了?” “爹,鹿啊,我放了!” “什么!你小子放了,杀了过节的!谁叫你放的,你小子败家子。” “那鹿太小,没什么肉。” “没什么肉,那可是几斤肉,我们多长才吃一次肉!”说着怒火上冲,抄起一支鸡毛掸子啪啪的打去。 “爹,你别打哥哥,别打哥哥!我不要吃肉,不吃肉!”范老头一把推开秀儿,啪啪的打在中英的屁股上脊背上。中英抱着头一声不吭,秀儿跌倒在地上,哇哇的哭着。 中英爬起来做饭去了。范老头坐在凳子上冲秀儿一甩头:嚎什么嚎? 秀秀旁边洒落几块硬币。范老头眼睛一亮,屁股弹起来,摞起三块银元。 “丫头,这哪来的?” “芸姐姐放我袋袋里的,说给你的,放了小鹿儿她陪你的。” “嗨,你这丫头不说呐。”范老头捏着银元吹一吹听一听,嘎嘣脆。心里想,一头小鹿崽子一个银元足够了,还多赚两个。嗨,刚才光顾心疼那几斤肉,范老头看着鸡毛掸子上的鸡毛,在风中得意的抖动,开始心疼自己的儿子。他把银元塞进兜里,走进厨房,瞟一眼儿子。 “鹿是尚家小姐放的?” “不,我放的。” 范老头揭开锅,稀饭在锅里咕噜咕噜打滚。一股水汽淹没了老范的头颅,像陡然间长出一捧巨大的白胡子。他摇摇头,轻轻叹口气:尽做梦,尽做梦啊。 第十五章 追随白先生 整个一下午,他们四个都在镇公署帮忙。白树新的镇公署就十个手下,还有一半在镇上巡逻。剩下几个负责维持现场秩序,搬运收到的税银。比起一个人弯腰在地里孤独的割麦子,或者踩着滑溜溜的泥巴,追着牛屁股耕田,除了听见自己的呼扯呼扯的喘气,便是田埂上虫子唧唧和青蛙瓜瓜之声。没人注意到他在劳作,更没人愿意看他劳作,或者有人不在意的瞟他一眼,或者有人轻蔑的扫他一眼,他并不知道。在镇公署里,他不一样。他忙碌,大家看着他,排队等着他,大部分人平静的看着他,甚至有人带着赞许和羡慕的目光。等到下午收工,光宗腰酸背痛,但中英不觉得,一点不觉得。他喜欢做事,比起农活,镇公署的这点活算的轻巧,譬如松松筋骨。 到了晚饭点,芸儿,红婉,松子,光宗都回家去了。 “中英,你就别回去,你帮我整理这些东西。陪我吃饭。老一个人吃饭无聊。”白树新道。 李耳红弄上几个菜一壶酒,两人对坐。铺好桌椅酒盅,李耳红方到隔壁和几个兵丁一起吃饭。白树信在日本军校受训,养成严格的上下等级观念。每日独自一人饮食,不和李耳红等一起吃饭喧哗。 “来,中英,你少喝点。” “先生,我不喝酒。” “少喝点,都男子汉了,该来点。” 这是中英第一次喝酒。多少年后,当他跪在白树新的坟墓前,他还清新记得他人生的第一口酒。酒像一条炽热的小蛇从嘴巴穿过喉,一边游走一边用牙啮咬途中的一切,直窜到胃子里滚烫的打转。 晚上,他赖着不回去。他问白树新许多莲花塘外面的事情,古城外面的事情,东洋的事情,革命党的事情。白树新在床头讲,中英听的入迷。他不知道莲花塘的群山外面有这么大的世界,他不知道人的命可以像白先生那样过。 白先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仿佛比自己大了几辈子。他不管白先生是革命党或者是青云峰的土匪,他觉得白先生的事情反正比三亩地,一头牛有意思,有意思的多。他不想一辈子苦哈哈种着别人家的三亩地。 是夜他们海阔天空闲聊,革命党在古城沐浴一场血雨腥风。 白树新决定和老五去一趟古城。 “我想和你一起去!”中英跟在后面,白树新没有反对。三个人三匹马,直奔古城。 古城已经回复正常。街道上人来人往,巡逻的官兵来往穿梭,商户正常开张。有人在嘀嘀咕咕切切查查嚼吧着昨晚的事情。三个人径直来到老码头。这里是古城人和外界联络的窗口。来往古城的人大多从这儿搭船出入,带出古城群山环抱的土货,贩来外面的新奇玩意,同时捎来无数奇闻趣事。 要了解古城的事,就去茶馆。古城人爱喝茶,摆龙门阵。要打探古城的事,外面的事最好去老渡口的山城茶馆。 白树新上二楼,茶馆里坐下不少人,或准备远行或从远处刚刚回来,旁边放着杂乱的行李。白树新找临窗的位置坐下来,现在不是饭点,他点一壶茶,一盒点心,一个干果盘。 三个人坐下来子,边喝茶边吃,竖着耳朵听其他茶客聊天。隔壁的桌子正在聊着昨天夜里革命党闹事。中英半懂不懂听了个大概:革命党昨夜去打知县府,寡不敌众,反被早有防备的朱知县一举击溃。 “革命党总是亡命之徒,要末打死了,要末活捉了。活捉的全被砍了脑瓜。一群乌合之众,异想天开,倒想推翻大清皇帝,那朱知县也不是吃干饭的,啧啧!伤心的了,啧啧,好像三十几个人呐,活生生的人呢。真伤心,啧啧!乱,乱的很呐!”一个中年人甩着油光的大辫子,绘声绘色的描述,不停的咂舌,咂的响亮迫切,仿佛舌头被虫咬一般。 “那也不能说死了。外面现在乱的更凶呐,比咱们古城乱多了。呵呵,古城算安稳的了。我们就是从外面回来的。啊呦,外面呦,又闹洋鬼子,又闹革命党的。今个不晓得看得到明儿的太阳不。真真乱的狠呐。”一个人插进来。 午饭时间,恰逢一班船出发,茶楼里的人提着行李走的空空荡荡。茶馆这时难得安静下来。白树新叫来店小二。点了几个菜,一壶酒。“客官,你们不搭这班船?”这回上来的是柜台里面的老板。老板是个年逾六旬的老头。 “不呢,掌柜的。你这茶馆来往的人多,新闻故事多。我们以前在古县呆过一阵子,很久不来古县。今天只是到处逛逛。看看古县有什么变化。掌柜的生意可好?” “生意呐倒还过得去。这码头市口好,人来客往的。”老掌柜的说道叹口气。 “这是比以前差了一些。哎,世道不太平。你几个刚刚也听说了?这馆子里人人都知道,昨天夜里,闹革命党。知县大人折腾的够呛。这样胡闹下去,终归不好的。哎!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 “奥,我家乡是苏州府。” “哎呀,怪不得,听口音就熟悉,搭着苏州的味道。老朽也是啊。真巧了,异地偶遇乡音,难得难得!”老掌柜一拍桌子,瞪大眼睛。 “哎呀,我听掌柜的也有一点故乡口音,没想到果然是,幸会,幸会。来来,请坐下叙叙。” 掌柜的转手把单子交给伙计吩咐下去,多加两个菜一壶酒,自己坐下来。 自叙姓黄离家三十载,辗转到此。随着年岁渐长,对家乡思念日切。白树新把自己知道的家乡的事情细细道来。老头听着听着,几杯热酒下肚,竟然搅动心肠,眼角挂起泪珠。 “哎,老朽年逾六十,人生在世,料无多日,我想把这茶馆盘出去,带着老婆孩子回去故里。人老了,终得落叶归根。可是现在世道凌乱,也盘不出个好价钱了。” 黄老头见闻广博,又和他们聊了许多外界的事情,说起广东那边闹得最凶,这三个也听的津津有味。忽而听到招呼,起身去招待楼下的新客。 “五哥,我们把这茶馆接下来吧?” “六弟,你说接就接。” 黄掌柜的听说这个老乡要接他的馆子,非常的高兴。“小老乡,我这个馆子经营三十年。算我的一辈子心血。市口好,生意好。盘给别人我老汉还有点不舍得。好像割去了我老汉的心肝宝贝。盘给你,家乡人,就好像还在自己的手上,哪天你回到苏州,见着你,就像还能见到我的茶馆。这样,我盘给别人要价一百两。盘给你,我只要七十两。哎,听到家乡口音,就像自己回到家乡了。” 经过一番推托,白树新终究是给了黄老汉一百两银子,盘下来这家茶馆。老五想我这六弟是读书人出身,也漂流他乡,黄掌柜的是他老乡,或勾起了我这六弟的思乡心思了,我这六弟终究不是一辈子做胡子混草莽的料。 三个人又去古城最热闹的大街。去了趟尚家药铺所拜访。老尚家在县城的药铺,是尚家药材的周转地,由尚家老二尚亮打理,也给人治病。尚亮也知道目前莲花塘的局势,不敢怠慢。尚家对面就是唐家的山货铺子,两家铺子无论开到哪里都双胞子一般如影随形。 靠近黄昏,三个人离开尚家药铺,溜达到县府衙门。前面兵丁把守,街面上也时常由巡逻游动。衙门左侧就是标营。县衙的官队马队就在里面,随时能保护县衙。对面一溜沿街商铺中有大小几家酒馆,有的阔气,有的狭小。时常有标营的军官,兵丁进进出出。还有来县衙公差的差人。 三个人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馆子吃了一顿。一顿饭之后白树新又买下了这家酒馆。掌柜的本没有卖的意思,白树新出了市价多一倍,掌柜的心想这么好的价钱,过了这村没那店,没有理由不卖,另寻别的店面重开一家就是了。 老五这时候才发现老六买茶馆不仅仅是念及故乡。回去的路上。“老六,你买铺子上瘾了。” “嗨,五哥,不瞒你。买铺子不是赚钱的,是赚消息的。” “奥,老六精明着,需要我做什么?”老五点点头。 “五哥,铺子买了。经营你得负责了。找一些人负责茶馆和酒馆的日常经营。这些人最好是开过茶馆和酒馆的,还要机灵可靠。山寨里有这样的兄弟吧?” “有的是,咱山寨,三教九流行行有,我回去安排。”然后老五奔青云峰,中英跟着白树新直奔莲花镇。天色已黑,两匹马一路飞奔刹那间来带哨卡,两个人勒驻马匹。举着火把的哨卡走上前来,大吼道,停下!下马!。 待走进一看,呦!六当家的,是您呐,回来了。这时候郭效也从哨楼里跑出来。 “吆,六当家的。请到营子里休息休息。” 白树新和中英两个人来到郭效的队长室里。询问了一下郭效的人马管理情况,郭效说道:“六当家的,您放心,我这按照您的交代,白天除了设哨卡,您交代的训练一天也没拉下。您瞧瞧,这是记录每天训练的账本。”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账册递给白树新。 白树新接过账册没着急看。叫郭效带路,到营房里转了一圈。查看了器械库,马棚,粮仓,最后到兄弟们住宿的地方转转,和兄弟们打打招呼。回到镇公署,中英这一夜又和白树新彻夜长谈。 “先生,青云峰的土匪现在都变了。” “奥,怎么变了?” “他们变得好了,不抢东西不打人。还有他们不是散乱一团的乌合之众了,我刚刚看郭队长的人,比上次在青云峰看到的好多了,他们变得训练有素。” “呵呵。长眼力了。我们现在有严格的规章约束。不抢东西,不打人是最基本的。谁犯了都会受到严厉处罚,譬如鞭打,甚至砍头。我按照以前军校里的,制定了一些训练计划和方法,交给郭队长他们。他们以前完全没有章法,完全是耍狠斗勇,遇到真正的军队,那就是你说的乌合之众,一盘散沙不堪一击。现在呐,比以前稍好一些,但离你说的训练有素差的十万八千里。我在东洋日本的军事学校学习,见识过日本的军队训练,那才是真正的训练有素!要是和他们交手,他们只要五十个人,定打的青云峰的这近两百号人落花流水。” “先生,你在那里学过,他们有这么厉害?他们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给我讲讲吧。”中英从床上侧过身子望着对面的白树新热切的询问。 白树新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乌黑发亮的眼睛,想起了当年自己也是这般的年纪,这样的热烈,就跟着自己的大哥飘扬过海。 白树新讲了日本军队的军事理想,军事素养,军事器械,讲了自己在日本学校的学习和生活经历。 末了,中英神往道:“学那拗口的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只是百无一用。世道纷乱,古人说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对我讲,是宁为百夫长,不做一农耕。我不像光宗聪明,什么书都背的下,是连书生也做不成的,只能种地,还是别人家的地。哎!我要是能去那样的军校学习就好了。”说罢一声长叹! “也艾!范中英,你真值风华少年,不必唉声叹气。今天你随我到古城也看到听到许多。只要自己努力有志气,当今时局风起云涌,总有一展宏图的机会。” “像我这样的人,也行吗?” “当然行了,有什么不行?你们几个就和十年前的我差不多一样。” “真的?先生?我要跟着你干,你干什么我都跟着你干。” “你愿意加入革命党,干革命嘛?” “我跟着你干革命。我想做你一样的人。”尽管中英还不太清楚什么是革命,但白先生干的事情一定不会错。 “好小伙子!我没看错你。眼下,莲花镇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先生是青云峰的六大家,是土匪胡子。知道我是革命党的人不多,大家也不太知道革命党不革命党。我呐也和革命党失去了联系。莲花镇的革命党目前就咱们两个人,就我们两个人,你发誓,对谁也不能说。” “嗯!我发誓!对谁也不说!”中英感到无比兴奋,只有他和先生两个人是一起的。他成了白先生最亲密最信赖的人了。 “革命一事暂且不提。现在是卧薪尝胆做好眼前事。目前,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好发展好青云峰这支人马。有人马才有力量。这支人马还存在太多的问题,但又不能一蹴而就。现在我这里太缺人手。” “先生,你看,我可以帮什么,我愿意做的。” 白树新沉吟片刻,“你知道今天我们为什么买下老渡口的茶馆和衙门街上的酒馆?” “您和五当家的说是赚消息不赚钱。” “不错,长耳朵了。为什么赚消息。” “嗯,”中英想了一会儿,“您上次教我们孙子兵法里,有一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不是这个?” 这一夜,师生二人直聊到东方发白雄鸡报晓。 第十六章 成立保安团 白树新悄悄去了趟古城,临行只和镇公署小队队长李耳红交代了。李耳红属野狗,暴烈一根筋。被白树信耳光和洗脚水驯服后,就跟准了白树信,异常忠诚。白树信发话,他执行,绝无二话。 午后时分打马回头,刚到郭效的哨卡。就见李耳红心急火燎的跑上来,“禀告六当家,不好了,出事了。” 白树新跳下马:“不急,慢慢说,什么事?”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他抢了个丫头!” 自从青云峰实际上收了莲花镇,过江龙下山过来也是家常便饭。一是要查看两处哨卡,看着两处的兄弟。毕竟两处驻扎着青云峰的主力,另外也经常和白树新商量一下青云峰的大小事宜。二是比较青云峰的深山老林得孤寂,莲花镇毕竟是方圆几十里头号繁华的大镇子,虽比不得古城,却也灯红酒绿酒肆飘摇。 后街僻静处还有一处妓院名梨花苑,里面颇有几个有姿色的姑娘。过江龙闲来无事就会带着几个兄弟到酒楼喝酒,酒后就去梨花苑消遣,一来二去,镇上的人都认识了这位青云峰的大当家。起初镇上人颇害怕,私下说来毕竟是个大土匪头子!他喝酒吃肉,逛窑子泡妞都照价给钱,还多给赏钱。次数多了,大伙就渐渐的习以为常了,都称呼他大当家的。白树新偶尔也劝这位大哥别逛窑子别酗酒。过江龙口头应承,但多年的匪气和野性已近根深蒂固,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哎,兄弟,你老哥逛窑子酗酒这么多年了。放心,啊,不惹是生非。各道各道的规矩,逛窑子喝酒咱按他们的规矩来就是。” 白树新没法,心下合计,这大哥作了半辈子土匪,已经收敛了好多,自己也不能强迫他们一下子变成正规部队,那也不可能。只要不到古城去,在莲花镇总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 冥冥之中就有定数,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这天过江龙在郭效那里练完兵丁,带着郭效和几个属下一起来到镇上最大的酒馆叫翠山楼,包了房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哎呀,大当家的,今天叫个爽气,多长没这样爽快过了,在营里头,六当家的严令,除了休息天不准喝酒。休息天喝酒吧,只准每人半斤,只准在营里喝。我这嘴巴子都淡出鸟来了。来,大当家的,我敬你一碗!”郭效站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一碗。 “六当家的也是为青云峰的兄弟想着。咱不能一辈子做胡子。你们看,现在,咱有粮田,药材圆子,还有整个莲花镇,不打不杀,也有大堆的金银。这都是六当家的功劳。我这兄弟眼光长,按着老六的路走不会错。不过,今天例外,你们算休息,不在营子里,陪我多喝几碗,咱不闹事就行!” 几个人一听今天例外,那可求之不得,眼睛放光,来了精神,你一碗我一碗,频频举杯给过江龙敬酒。过江龙最近也是憋的慌,一开始还想着山寨新立的规矩,等肚子酒一多,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肚子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几个人吃得是痛快淋漓。 正这当儿,门帘一挑,走进来一对父女,“各位大爷!万福,可要听个小曲助助兴?” “听,听,听。”过江龙手一挥,“唱,唱个开心的。” 老头六十开外,弓腰驼背,拖个方凳坐下来,就咿咿呀呀拉起琴弦。小姑娘就亮开嗓子唱上了。过江龙听得舒服咪着眼睛看着小姑娘。二十不到的样子,虽然穿的土灰布衣裳,但身材苗条,脸蛋细嫩,头发乌黑发亮,一条大辫子微微晃荡。晃得过江龙心里直痒痒,嘴巴不停地吧唧。郭效跟着过江龙不下十年,太了解大当家的脾胃。 一曲唱罢,郭效掏出一块银子扔到老头的碗里。 “不错,在给我大哥唱一个,来,到我大哥边儿来唱。”说着一指过江龙。老头一看一块银子,吓了一跳,再一看这几个人满脸的酒气,觉得不对劲,“大爷,那儿没地,就这儿唱。我们唱高点。” “嗨,这么啰嗦,叫你过来,就过来,钱不少你。”几个手下,上来就把两个人推到过江龙的身前。郭效手一挥,把老头推到后面,把那姑娘推到前面。 “唱!”老头磕磕巴巴的拉起琴弦,那姑娘吓得浑身哆嗦,一开口,就跑了调。过江龙是哈哈大笑,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这时的过江龙酒迷心窍,完全不知道还有白树新这个人,完全不知道,要褪掉贼皮,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这么回事。匪性好似出笼的猛虎,一发不可收。 任凭老头哀求,任凭姑娘挣扎,过江龙充耳不闻,他一把抱起姑娘扛在肩上,出来酒楼不远,直接奔入镇公署。这一路上,老头追着跌打滚爬哀求,行人纷纷惊骇侧目,指指点点。看是过江龙带着几个土匪谁也不敢阻拦。郭效命手下人和镇公署的人守着大门,自己伺候着过江龙,抱着丫头进了里屋。听着窝里的打闹哭叫之声,不由得浑身燥热,自己转身出了镇公署直奔梨花苑,找个妓女销魂蚀骨去了。 李耳红一直跟着白树新维持莲花镇的秩序,晓得白树新对部下管教严厉,不允许骚扰百姓,更何况这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之事! 白树新听他说了个大概,暗呼事情不好,策马直奔镇公署。来到门前,只见大门被围观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个个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白树新拨开人群,只见一个老头瘫坐地下呼天抢地。白树新让手下驱散人群,扶起老头带到一个房间里叫人看着,自己咣当一脚踹开过江龙的房门。 过江龙一身浓烈的酒气,在床上呼呼大睡,墙角蹲着一个姑娘,披头散发,衣服不整呜呜的啼哭。白树新扯过床单裹住姑娘,叫人带她去老头的房间,父女两人抱头痛哭。 白树新端起一桶水哗啦倒在过江龙身上。过江龙被冷水冲醒,“呀呀,怎么回事?”他爬起来只见自己浑身是水,白树新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 “大哥!你这干了什么?!”白树新又跺脚,又咬牙切齿,脸都变形了。 “嗷嗷,”过江龙一拍脑袋,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啪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哎呀!我都干了什么!” 这时候,唐尚两位镇长也闻讯赶来。莲花镇有史以来可没出现过这么丑陋的事情。白树新在大厅接待二位,只见两位的脸乌黑发青。白树新请二位把受害的妇女二人接走照顾,并保证明天给二位及莲花塘的父老乡亲一个交代,如果不能给二位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白树新力薄人微,将离开青云峰,离开莲花镇。唐尚二人安顿好妇女二人,四目相对忧心忡忡。 “土匪终究是土匪。咱们是引狼入室。”唐镇长路上一声长叹。 “哎。冰冻三尺非一日寒,何况要改这多年匪气。若是白先生离开,恐将更加不妙。”郎中叹道。 那边,酒醒后的过江龙召集了老五,郭效,及几个得力干将商讨对策。待大家坐定。 白树新道:“今天的事情,这个不说了。大当家的,你看怎么办?” “嗯,偶,嗯呐。”过江龙微微低头颇为尴尬,嗯嗯哈哈无法启齿。 “我说六当家的,干什么小题大做,一惊一乍!我大哥,堂堂青云峰的大当家,纵横江湖二十年,这一带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喝点酒,抢了个女人。这算个球事!别个山头的,天天有这事!咱以前也不少干这事,算个球!陪点银子!算客气啦。兄弟们,是不是?”郭队长大着嗓门嚎叫。 底下几个人纷纷扯脖子附和。白树新不理郭效,双眼直勾勾盯着过江龙,待大家安静下来。 “大当家,你怎么办?” “老六,你说,怎么办?”过江龙无奈反问。 “好吧。我来说。青云峰对我有救命之恩。有些话我不说对不起青云峰。” 白树新站起来对着诸位环环抱拳。 “大家要是破罐子破摔,一辈子干胡子这行,一辈子不想褪下这身匪皮,不想走下山做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哪怕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想着活一天算一天,活两天快活一天赚一天,那么郭队长说的没错,喝酒,吃肉,分金银,抢女人。反过来,如果你们还想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有家有业,有儿有女,甚至有朝一日能够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那今天郭队长就大错特错。我们已经走下山,我们走出第一步,不容易。我们占了莲花镇,以后我们还会扩大,占据别的镇,甚至古城,来县。你们现在要退回去,退到山里?前功尽弃毁于一旦?只满足于做个山贼胡子!?” “话说的不错,以后呐,那要多久?我们现在不能吃肉喝酒,分金分银,你能保证我们能占古城,来县,能娶老婆,能飞黄腾达?”郭队长叫道。 “这个,我不能保证多久能到,甚至不能保证每个人能活到这一天,包括我自个。但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一定有人看到。要是我们不做,就永远不可能到,就一辈子是胡子!” “六弟,你别说了。我定了,自从下青云峰的那一天就定了。我过江龙,青云峰的人不做一辈子胡子。你说怎么办?” “大哥,我们在莲花镇干的不错。但这次,大哥你酒后糊涂,我们不仅前功尽弃而且影响非常坏。当前要做的是挽回这恶劣的影响,竖起青云峰的样子。” “你说,要怎么挽回怎么竖,我做!”过江龙一拍桌子,大家哑然无语。 天刚亮,伙计才刚刚卸下门板。卖菜的还没来得及铺开菜摊。镇公署的人就敲响铜锣:“哎,大家听好喽,大家到大街场上去喽!” 走街串巷,边走边喊。当中英,芸儿,红婉,光宗他们跑过来时,发现广场上搭起来一个一人高的平台。台下青云峰的人马整齐的列队。旁边围满看热闹的人群,高台上站着二位镇长,过江龙,白树新和老五,中间立着几根木柱。 几个人挤到台下。看看人群够多,过江龙上前一步:“诸位乡亲,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过江龙酒后,坐下糊涂事,犯下大错,今天青云峰就给莲花镇的乡亲,给受害的张老汉家里一个交代。” 说着朝白树新道,“兄弟,动手!” 他站到木柱旁,褪去长衫裸露上身。白树新和郭效取过麻绳,把过江龙在柱子上绑了个结实。 白树新捧着一根马鞭走到张老汉面前:“老汉,你来打,使劲打,打到你满意,打死不怪你!” 那老汉哪敢呐,诺诺的后退,不肯接鞭子。“唐镇长,既然老汉不肯,您作为莲花塘的镇长,您来替莲花镇执行公道!”白树新又把鞭子捧到唐老爷面前。 “六当家的,我干不了这事。”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啰嗦,痛快点儿!”过江龙大叫。 “这样,既然你们不动手,我们来,你们看着,你们不喊停,我们就不停!”说着一转身,“郭队长!你打!” “啊,我?”郭效哭丧着脸。 “大当家的犯下大错。你陪大当家的喝的酒,你的错也不小。就你打!” “郭效,再不动手,回去,我拔你的皮!”过江龙怒目圆睁。 郭效心里一个激灵,抡起鞭子啪啪两下抽下。过江龙胸口杠起两条血红的印子。台上台下的人像丢了舌头一样鸦雀无声。只听到啪啪啪啪,鞭子抽打在身体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在人群的头顶回荡。 “你他妈的巴子,没吃饭呐,给我挠痒痒啊?使劲!不会抽鞭子,今天回去,我教你!”郭效一边抽一边大叫;“大哥,对不住啊,大哥,怪我!我不是人!” 几十鞭子下去,过江龙咬住牙一声不吭。整个人变仿佛成了一个血葫芦。鞭子带着血沫子飞溅,甩到旁边人的衣服上脸上。唐镇长一看,这样打下去非打死不可,要是过江龙有个三长两短,那青云峰会放过莲花镇?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坡滚驴下吧。 “哎,行了,行了,不能打了,六当家的。” “打,继续打!”过江龙挺起脖子。 “哎呀!”芸儿转过身体不敢再看。“红婉,我们走吧。” “这过江龙事做的禽兽,不过还算的汉子!”中英思忖着。 唐镇长一看不行,扶起坐在地上的张老汉,“老汉,不能打了,再打,会死人得!快说,不能打!” “不打,不打了,行了!够了!”张老汉这时才缓过神来。 郭效扔下鞭子,解开过江龙,和老五一左一右扶着血肉模糊得过江龙走到台前。 “给我一碗酒”。过江龙低低吼道,白树新递上一碗酒,过江龙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双臂一张推开老五,郭效,晃了两晃,血塔似的站住,胸口的血小河般奔涌。 “我过江龙自从下的青云峰,就铁了心不做土匪。没想道昨日酒后坐下大错。今天是罪有应得。同时,青云峰的每一个兄弟,看好喽,谁敢再做土匪的事,我过江龙就是你们的榜样!唐镇长,尚镇长,莲花镇的父老兄弟,你们也听着,我过江龙有错就罚,有错就改,保证以后绝不在做如此土匪的勾当,力保莲花镇的安全!请莲花镇的老少爷们放心!” 说完之后,过江龙眼前金星乱冒扑通一声砸在台上。 张老汉正对着哭泣的女儿愁眉苦脸。忽听道得得得敲门声,忙起身去打开门,一个中年夫人走了进来。 “大爹,我是大当家的内人。他前日犯下大错,我是来赔罪!”说着跪了下去。 老汉赶快扶起。夫人说了几句安慰得话。问道:“老爹,你们今后做何打算?” “哎,本来,家中遭灾,又闹匪患,逃难来此,靠卖唱糊口已是十分难过。没想到又,又,哎!我老朽一把年纪,快入土了,怎么都行,可怜我苦命的闺女,她以后咋办哪。”说着用干枯的手摸下眼泪。 “哎。真是该杀得。老爹,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五百两银子,看看能不能到什么地方做个小行当什么。这算给你们的赔偿,赎点大当家的罪过。”说着递过一踏银票。 “哎,银子可以糊口,可是我年纪大了,哪天就过去了。我闺女她怎么过呀,怎么找人家呀?哎,我死了怎么放心啊。” “嗯,老爹,我还有个法子,不知道当讲不?” “夫人,你说。” “你看,我呢,也是苦命人。以前是唱戏班的。不瞒您说。我是被大当家的抢来的。在山上我几次寻死来着。但是大当家的他虽是土匪,他对我是真的好。渐渐的,我也觉得他人其实不错。我们还有了个女儿。现在呐,就更有奔头了,他不想做胡子。如果你们愿意,我愿意和姑娘做个姐妹。你们跟我到青云峰住段时间,你们自己看,看看青云峰到底怎么样,看看大当家的到底怎么样。如果愿意,就跟了大当家的。如果不愿意,你们来去随便,想走就走,我保证绝不阻拦。如何?” 张老汉和女儿思量一夜,第二天跟着格花娘上了青云峰。张老汉有地种了,帮着山里种粮食,种草药。他觉得浑身舒坦,那地儿就像软呵呵的床,自己就像个光屁股的孩子在上面打滚撒泼。地,就是老汉的命。他做梦就想着要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是一辈子也没有,他死心了,觉得这辈子他没这个命了。现在他有了。那姑娘叫棉铃儿,跟着格花娘,有忙不完的事。一个月后,格花娘问棉铃儿时。棉铃低个头云红了脸说一句:“山上蛮好,不走了。”转身跑回了房间。也没办喜事,胡子不讲究,晚上过江龙推开了房门,房门上贴了双喜字。棉铃摸着过江龙满身刚结疤的鞭子痕迹,像麻绳一样。“疼啊?” “不疼,快好了,就是痒。想抓。” “别抓,抓破了。我给你揉揉。” “嗯,真他妈的舒服,做土匪,他妈的不赖。那天要不土匪一下,今天老子哪儿这么舒坦!” 这个风波过后,白树新和过江龙老五合计,既然不做土匪,我们的队伍得有个名号,于是买了锦缎,做了数十面大旗,上书青云峰保安团,插在了营寨,镇公署等显要位置,张贴告示,晓瑜莲花镇。青云峰的人从此个个不敢在莲花镇界面上撒野。吃饭给钱,喝酒买单,逛窑子也是按照梨花苑的规矩。莲花镇的人从唐镇长到普通买菜的渐渐也不怕他们了。就好像他们是莲花镇新搬来的居民。过江龙走在莲花镇,那老百姓虽还怕着,此时也多了一份敬重。 这一个月里,又有几波土匪,想打莲花镇的主意。莲花镇富庶繁荣,在这方圆百里,就是一块冒着油光,兹拉着香气的肥肉。外面的土匪流寇如饿狼野犬,都想扑上来咬上一口,被青云峰的兄弟一一干了回去。数仗下来,青云峰也损失了十来个兄弟。莲花镇的人看在眼里,既庆幸又感激。当时衙门的人打土匪可没这么卖力,衙门的人如同摆设,土匪来了,百姓一样遭殃,他们自己都吓的屁滚尿流的跑了。 第十七章 懵懂少年情 不过世道是越来越乱,就算没有出去,莲花镇的人也能感觉到。来往于古城和来县两地,在莲花镇休息打尖的商人旅客带来的两地纷乱的消息,还有更远处一些耸人听闻的事情。而且莲花镇外来逃难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甚至在大街开阔的空地上每天聚集了外来找活做的人。有别的镇子的也有外县甚至外省的。有的逃匪患,有的逃饥荒,有的逃债逃命案,各色人等龙蛇混杂。今天二夫人和李妈上街,又看到几个找不到活,沿街乞讨的异乡人,煞是可怜。 回到家里,见几位夫人坐在院子里说话。 “二奶奶,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商量事呐,你来的正好。”唐家大夫人拉着她坐下来。“你瞧,就差你。我们正在讲芸儿和宗儿的事呐。” “哎呀,好事。是呐。转眼他们就大了!” “是呐,现在,外面乱七八糟的。不少人家的孩子都乘早结婚了,免得节外生枝,夜长梦多。宗儿和芸儿也到岁数了。” “那不是前世的姻缘嘛,那有什么说的,挑个好日子先把婚定了呗!” “二姐,你有所不知。宗儿这孩子,长的好,聪明,我们都满意。可是我问芸儿,这丫头总是推推拖拖,不给个明白话。我觉得吧,这话里头好像芸儿不愿意。” 正说着,红婉走进来找芸儿戏耍。见芸儿不在家,就欲去别处寻,听到芸儿娘的话,她停下了脚步说道;“婶娘,你没问清楚啊?芸儿她喜欢别人,她不想嫁给光宗。” 几个人都抬头诧异看着红婉。三夫人拉住红婉坐下,“来来来,红婉,你和芸儿最好。告诉婶娘,芸儿和你说了,她不嫁给光宗?” “嗯!” “她喜欢谁?” “哎呀,婶娘,你自己问她。我不好说。” “哎,红婉,快告诉婶娘。婶娘都急白头了,问了几次,她不说。人唐家都催过不下十回了。” “啊,十回了?那可不行。”红婉显得惊诧,眼珠一转,“芸儿哪这婆婆妈妈的,直接了当说不得了。她喜欢中英。”说完撒腿跑了。 芸儿说不清楚光宗哪里不好,当娘摊开来问她的时候。确实,光宗哪里不好呐。挺拔的身材,方大的脸盘,白皙的皮肤。一对圆润的大眼睛似清潭,两道飞扬的剑眉如卧峰,俊美又英气。 他是学堂里最聪明的学生,背书习字他总是第一名。再加光宗又是唐家独子,将来继承唐家偌大的家业,那花婆子早早的踏破唐家的门槛了。 真的,光宗看上去哪里都好,可是好和喜欢是两码子事,光宗始终没有走进自己的心里。在她心里摇来晃去的是中英。她不知道中英为什么会走进自己的心里。 和光宗比较,他算不得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中等身材,比光宗矮一头,显得略瘦。他的头略长上宽下乍,算不得富态,眼皮覆盖上眼睛,似要掩藏光华。随着眼皮伸缩,双眼有时成狭长一线,有时弯成三角模样。皮肤覆盖着泥巴被太阳烘烤,染成黝黑发亮的颜色。 可是芸儿就喜欢上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辛苦的劳作和贫乏的食物不会让他长胖,但他不瘦弱,胳膊和腿满是力气。他像牛一样犁地,像猴子一样爬树。他笑起来,脸上露出几圈纹路,就像湖水漾起涟漪。嘴唇咧开来,两排牙齿白的耀眼。他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她曾坐在铺满杂草的田埂上凝视。太阳一照,他的皮肤会透出高粱穗子一样的暗红色,闪烁隐约的光泽。他回头看她时,那并不俊美的眼睛会射出一点星光。 她不知道中英什么时候跑到她心里去的。或许是在他抱住土匪大腿撕咬的时候;或许是在青云峰的密林里,在他的背上昏睡,感受到他的体温?或许是在学堂里一起上学时候;或是在稻田边蛙声里一起读书的时候?或是一起帮着先生在镇公署收税忙碌的时候?芸儿不确定。反正,现在中英的声音无论在哪里传来,都会像清风一般拨动她心底的琴弦,令她随之颤动,发出令人陶醉的鸟鸣一般的,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符。 红婉的话像颗炸弹。 三位夫人听说芸儿这丫头居然有这么古怪的想法可急坏了。不要说他们,恐怕整个莲花镇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种想法。芸丫头着什么魔了?任三位夫人好说歹说,芸儿就一句话,他不要嫁给光宗。 大夫人没办法逮住尚郎中一顿埋怨。“就你惯的?这下好,成什么样了?还去上学堂,哪有女孩子和小子们混在一起上学堂的,开天辟地也没有。就你依着。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嗨,你倒好,要丫头自己愿意才行。你瞧瞧,瞧瞧好。光宗白白净净,高高大大,又门当户对,天佐之合,她都不肯。反过来说要嫁老范头家的小子。老范头家。嗨,嗨,不把全镇的人笑掉大牙。你去和老范头做亲家,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尚郎中也是非常生气,来到芸儿的房间。 “芸儿,你怎么看上老范头家的小子?” “爹,你说过,我嫁人要我自己同意的!”芸儿经过三位妈妈的轮番轰炸,又委屈又疲惫。 “是说过。可是你也不能找范老头家的小子。爹惯着你。可你怎么着也得嫁一个体面的,配得上的人家。就算不嫁唐家,好人家这三乡五里多了去,你说,干嘛要嫁他家?嫁老范头家,你爹我,你娘他们脸往哪儿搁?那叫有辱门楣。这个爹不会答应。” “爹,我就是喜欢中英哥。”芸儿哭了。 “芸儿,你还小,这个你不懂。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再说我堂堂尚家名声不能辱,这个爹不能由着你。” “爹!” 从小到大,他从没做一件让女儿不开心的事。尚郎中听到芸儿的哭泣,心也软了一秒。但这件事不能让步,女儿小不懂事。女怕嫁错郎,走错一步,就一辈子后悔。 莲花镇地小风大。什么事情都传的飞快。第二天,光宗她娘就登门了。 尚郎中赶紧的宽慰:“孩子小,不懂事。我们不可能和老范头攀亲。这不笑话末。光宗那孩子我们都喜欢。等芸儿转过弯来,我们就把这门亲定下来。你回去和老唐说,请他放宽心!” “是呢。吓死我了。芸儿怎么会这么糊涂想法,定是一时迷糊了。尚老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甭说,花婆子三天两头的来我家,那王家镇的,杨家荡的好几个闺女,都赶着要嫁到唐家呐。还有老远的喽,米埠,孙昌的。哎呦呦。我也和我家小子开玩笑,好赖看一看,相一相。亥,他不吱声,问急了,那天他回一句话:你们不是给我定娃娃亲嘛!你们大人说话不算话啊。嗨,感情啊,我家小子心里就想着你家的芸儿呐。” “是呐,这世道不太平,早点定下来安心。况且芸儿和光宗本来就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大夫人道。 “啧啧,瞧她那得瑟样!唐家好像皇亲国戚样。人人都巴着往她家贴!”待唐夫人走后,二夫人撇嘴。 次日芸儿没来学堂。中英问红婉。红婉笑嘻嘻的说:“还不是因为你。”正说着,光宗一把把中英拽带外面的院子里。“中英,你个混蛋,怎么回事?” “干嘛?什么怎么回事?” “嗨,你还装,你怎么芸儿了?你晓得我和芸儿从小有娃娃亲。你干什么?”说着,一拳擂在中英的胸口。中英也不示弱,两个人又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红婉尖叫。 “打得好,我看他对芸儿,就不怀好意的。小眼睛咪咪的乱瞟。”松子在旁边袖手旁观。所有的人都在旁边起哄,大家都想着,人家光宗和芸儿门当户对,你中英算哪根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和芸儿好,不撒跑尿照照,怎么排队也轮不到你。直到吵醒了打着呼噜的胡先生,举着拐杖把两个人打开。 “哎呀。流血了。快擦擦,捂住。”红婉拿出手帕递给光宗。 中英脸上挂了花,鼻青脸肿。晚上躺在破板床上难以入眠。不是受伤疼,和老爹的棍棒比,那几下子拳脚算毛毛雨。也不是大伙儿对他的不屑和嘲笑,他不在乎那个。对一个穷小子来说,从小到大,不屑和嘲笑就是家常便饭,就和山芋窝头一样是他肉体里不可缺少的养料。 他翻来覆去,血管里有不守规矩的一群小鹿在乱蹦,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他觉得兴奋,难以自抑。芸儿敢说喜欢他,要嫁给他!她敢对父母说,而且大家全知道了。他觉得此刻他是这个莲花镇最幸福的人,因为在他的眼里,芸儿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看的女子。不仅好看而且心好。她对病人好,她对秀儿好,她也喜欢小鹿,她甚至不希望看到做了坏事的过江龙被鞭子抽打的那么惨烈。 她的声音那么好听,在林子里没有一种鸟的叫声有芸儿的声音好听。他记得她在身边读书时那温暖的呼吸。他永远记得在林子里面驮着她,他的背象春天般缓和,似乎开出一朵花来。他也清楚他家是个怎样的穷光蛋景象,他不可能娶到芸儿,他根本没指望过芸儿会喜欢他。那怎末可能?! 她和光宗定了娃娃亲。而且说实在的,就算光宗和他一样穷,单论长相,论聪明,光宗也比他强多了。更何况,光宗家很有钱呐。可是大家都知道了,芸儿说喜欢他,要嫁给他! 这是做梦不曾想到的。一转眼,他又怀疑起来,准是大家听错了,传错了,芸儿怎么可能这样说?这太离奇了。他瞪大的眼睛看着破窗户外发出的微光,左右睡不着,坐了起来:“天什么时候亮呐?” 一连数天,光宗和松子他们都不太理他,芸儿也都没来学堂,也没去白先生那儿帮忙干活。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他和芸儿的事情,终于让他确信芸儿是真的这么说的。为此他什么都不在意,自个自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等他从喜悦中醒来,他去问红婉,芸儿什么时候能回来。红婉对他似乎很生气:“尚伯伯不让芸儿上学,都是你!你下手这么重,看把光宗打的!” “嗨,红婉,他也打我了,他下手不轻。” “他能和你比?他哪经得起打?” “奥,我就经得起打?” “你皮糙肉厚的,从小被你爹打惯了。人家家里可是一个指头都没碰过的。” “红婉,你偏心!” “嫌我偏心,芸儿的事别问我,有本事自己问去!” 半夜。外面丝丝拉拉下着小雨,扰的中英睡不着,摸索着爬起来,立在窗前发呆。过一会儿,他爬回床板上翻来覆去,又爬起来,床板上似有虫子。折腾好几回,他一擂床板,跳起来,穿上蓑衣,带上斗笠,悄无声息的出门。 大街小巷没有一个人影,连狗都缩在简陋温暖的草窝里,满世界都是墨黑夜色和淅淅沥沥的雨。摸到尚家的院子后面,沿一棵树攀上围墙,翻到院内,蹑手蹑脚潜到芸儿的房前。除了雨丝打在树叶上的莎莎的声音,四下没有一丝声响。他把手笼在嘴边:“波接咕,波及咕”。 他学波的鸟发出有节奏的轻轻的鸣叫。波的鸟在莲花河畔筑巢,他自小太熟悉它们,在牛背上田野里学会了它们的鸣叫。有时候,芸儿和他到莲花塘边温书。他学这波的鸟的鸣叫,远处芦苇里就会有时断时续的“波接咕,波及咕”的回鸣,偶尔会看到它们在芦苇上追逐飞行。芸儿有一次顺嘴念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波的鸟是不是关雎啊。中英道:这个哪个知道呐。然后他们静静坐一会,看到落日的余辉把莲花河染的绚烂通红。 中英轻轻的叫几声,不知道芸儿是不是睡着了。一边四处踅摸着,害怕惊醒了别人。“波接咕,波及咕”房间里没有起灯,门吱呀一声开了,芸儿伸手把他轻轻地拖进去,随即掩了房门。 “你,中英哥。你这么晚,怎么来的?” “嗯,芸儿,是我。”中英不搭芸儿的话茬,单刀直入。“芸儿,他们说你,说你喜欢我,要嫁我?”中英迫不及待的问。他脑子里没有别的,只有这一个问题一直在他脑袋里旋转。今夜他必须问个清楚,否则他彻夜难眠。夜色遮住了芸儿羞红的脸。 “嗯,是的。中英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过。”芸儿受够了这几天的禁锢,和心里的折磨,她再也不想遮遮掩掩。“你呐,你愿意嘛?要是不愿意,也不打紧。” “嗨,芸儿,你讲的!我哪会不愿意。我想都不敢想,你会愿意嫁给我这个样的。你不晓得我多喜欢你,我不敢讲。我高兴得要疯了。”两个人敞亮心扉。院子里草丛里,静默的虫子,听房内嘀嘀咕咕的鸣响,直到黑色变淡,天欲破晓。 “只要你肯,我死也娶你。” “只要你肯,我死都嫁你。” 中英得到这般山盟海誓,心中刮起幸福的狂风,似要将他的身体象风筝一样放上天去。他滑出门来,燕子一样越墙而去。 光宗这阵子看着中英就想干架。那小子虽然不声不响,看着就是不怀好意,甚至一扬眉毛一咧嘴都露出一种叫人犯嫌的沾沾自喜。 光宗怎么看着怎么扎眼。可也不能冲上去无赖头的就干。他对中英四处找茬。走路好好的,就用肩膀猛扛一下中英,可是中英并不在意。或者见中英在后面就硬堵住路,奈何中英见他绕道走。硬拳头撞到软棉花,有劲使不出,有火没处发,他憋屈又烧心。 松子安慰他:“哎,兄弟,干嘛呐,这个婚姻是父母之命。我爹娘都说了,不可能的。芸儿她一个小女娃,哪能由她乱来。你就放心吧,别介天的像个喷火的小野猪似的乱拱,好不?” “那不能这么说,松子哥。白先生不是说过,人个别的国家,怎么嫁都是两个人自己做主的,叫婚姻自由。大地方的现在也兴这个,未必都是父母之命。现在社会变了,我们这儿就不能变变?我觉得就是婚姻自由好,自己的婚姻就得自己满意。自己喜欢哪个,就是哪个。结婚嘛,就要自由!”红婉道。 “拉到吧,你。白先生说的是西洋景。跟我们莲花镇有啥关系,出妖怪了,甭听她的。光宗,放心!” “哎,你说这事,就是你爹娘应承,芸儿自己要是不乐意,那也是不好,芸儿心里可犟。” “哎,结婚这事,结了就好了,小丫头晓得什么噻,有什么犟不犟的。” “咦,就你晓得多,芸儿不乐意的话,强扭的瓜不甜,光宗你也是,人家都说了不嫁你,干嘛老盯着,好人家的多的是,凭你光宗,说句话,花婆还不挤破大门?” “说媒的倒是多,可我就要芸儿,咱们定了娃娃亲。” “哎,还娃娃亲?什末年代的事情?你把眼睛从芸儿身上挪开,好不好?别一棵树吊死。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哪里有芳草?奥,你不会说你吧?”松子说着呵呵笑起来。 “我怎么了,我哪不好了,光宗哥,你说,我哪不好了,我喜欢你,芸儿不嫁你,我嫁!” “去去去,你就不瞎参和热闹了,我都烦死了。” “哼!”红婉一扭腰,气呼呼的走了。 “现在的丫头都怎么了,动不动嫁人不嫁人的挂在嘴上,一点也不害臊,世道真是变啦?”松子望着红婉的背影,这疯丫头,她不会当真的吧。 第十八章 初战梯子口 朱赞和胡德这一年来内忧外患,左支右拙焦头烂额。县城里的革命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不尽剿不绝。大的一次,小的四次,作乱前仆后继。城外匪患似野兔滋生,一窝接一窝。有心去剿匪,派的人多了,土匪一溜烟逃进山里,散在树林里。官军白白的在山里乱扒拉,耗费人力物力。人去少了,它冷不丁蹦出来咬你一口,咬死咬伤两三个,就如黄鼠狼拖鸡,几个圈子下来,官军反倒被土匪越拖越稀。这日,朱赞和胡德坐在县府衙门商议日趋猖獗的匪事。 “朱大人,这土匪真是犯恶!比革命党还犯恶。革命党好歹敢跳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地干,我们就干了他。这土匪活像他妈的蚊子。你要打他,他没影子。你不理他,他又飞出来,嗡嗡的骚拨你。叮你一口肉,吸你一口血,奶奶的!抓还抓不住。糟心。” “青云峰的过江龙占了咱们的莲花镇,占了几个月了。嚣张的很。居然堂而皇之,打出青云峰保安团的旗号藐视朝廷,影响殊为恶劣。何况莲花镇乃我古城名镇,财税颇丰厚。加上我亲家还是莲花镇镇长,于公于私,我岂能拱手让与贼寇?胡把总,咱们商议商议如何灭了它。” “大人。青云峰是几股土匪中势力最大的。估摸着有两百人,都是老土匪油子,个个又滑又横。但于我们训练有素的军队来比,譬如卵石。他们躲在山里,过禽兽生活,我们拿不住他。他敢得寸进尺,出窝子,抢占我官军的地盘,那他是送上门来,自己找死!” “怎么打,把握多大?” “大人,您看好吧。青云峰的人在两个哨卡,我摸过,各有四五十人,满打满算不过一百号人,二三十条破枪。只要朱大人您下令,我带上两百兄弟,分分秒秒踏平他们,掐死他们这帮狗日的畜生。砍下狗日的脑袋,给您老当尿壶。” “胡把总,虽然我们人力武器占优势,但不能轻敌。梯子口是要隘,两边夹山,易守难攻。你做好充分的准备,做到有备无患!” 这边,朱知县和自己的师爷秘密制定攻打青云峰的计划。而胡把总回到军营,加紧了对部队的训练,随时准备拿下莲花镇。没过多久,对面的之泉酒楼就从吃酒的军官醉后乱哄哄的划拳里,得知了这一消息。白树新立刻停下训练,召集主要人员商讨对策。连续几天的消息都印证古城官军攻打梯子口是迫在眉睫的事,唯一不知道的事是到底哪一天。白树新过江龙呆在梯子口加紧训练,厉兵秣马。大家竖起耳朵枕戈待旦,准备打一场硬仗。 两天后下午,胡德带着官军黑压压的顺着大路大摇大摆过来。这帮官军平日里嚣张惯了,向来都是他们撵兔子追着土匪打。土匪势力不济就只能偶尔偷袭,从来没有土匪敢当面锣对面鼓的和官军拉开来干仗。所以他们平常走路都是螃蟹似的横着走,何曾把区区土匪山贼放在眼里。 官军一出城门,暗探快马报告莲花塘。那边加紧部署迎敌,此刻胡德骑在马上嘴里一边哼着花曲,一边咂摸昨夜小牡丹鲜嫩的脸蛋。快到梯子口,胡德方勒住战马,命令一个小队长。 “徐克,你带领第一队冲过去,试探一下。” 徐克答应一声,一声号令三十匹人马如箭一般冲向梯子口。离梯子口不到三百米,埋伏在道路左右的人乱箭齐发。徐克他们挥动盾牌挡住,迅速掉转马头退回。“启禀把总,前面两侧有小股埋伏,箭射的不是很多,估计贼人埋伏不多。他们没有枪,火力有限。” “黄灿,你带步兵,沿道路两侧推过去,把树林的兔子轰出来。徐克,你的马队随后,只要黄灿赶出兔子,你就带人冲过去把兔子碾碎,我带着第二梯队押后。” 两个人领命而去。黄灿的人都带着弓箭腰刀,一半的配有新式步枪。黄灿靠近埋伏,躲过对方的第一排冷箭,步枪手啪啪一排子弹发出去。郭效眼看抵挡不住,大呼:“官军火枪狠,兄弟们,快散!” 一帮兄弟稀里哗啦,大呼小叫的跳出草丛,顺着大路往回跑。官军哈哈大笑:“狗日的,就这本事,还敢下山!” 徐克一看大吼一声,“兄弟门,给我追!”说着,双脚点蹬,催动战马带领马队,一阵风般卷过去,刹那间越过黄灿的步兵冲了出去。徐克看看迫近土匪,抬手拍拍两枪,两个土匪扑倒在地。马队的兄弟也放箭的放箭,放枪的放枪,土匪又扑到几个。 徐克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的土匪,忽然坐下的黑葡萄朝下一沉,他大叫一声:不好!陷马坑。话音未落,扑通一声连人带马掉进了大坑里。后面的一看,急忙猛拽缰绳,哪里勒的住?只听的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人的惨叫,马的嘶鸣混作一团。霎那间,徐克的一个骑兵队三十人马全部落入一个巨大的陷马坑中。人砸人,马压马,摔得是鼻青脸肿,有得还摔断了胳膊大腿。 好家伙,这陷马坑,有二十米长,二十米宽。足有四五米高,下有积水,徐克叫三个官兵人叠人,下面站个壮汉,上面站小个头,身体轻的,踩着肩膀缓缓站起来。三个人叠罗汉才够得着陷坑得上沿,小个子刚一漏头,一片白花花得钢刀片子呼的一声直奔他的脖子就来,小个子算是机灵,侧身一躲,这刀还好看在肩膀上,他哎呀一声摔下去,鲜血直流,嗷嗷直叫。徐克赶忙撕下他的一片衣服,裹住伤口。叫大家坐在地上,只能静观其变。 胡德带着大队,紧跟着徐克,见徐克的人马掉入陷坑都纷纷勒驻战马,队伍瞬间出现一丝骚乱。此时,只听到一声炮响,两侧高地埋伏的土匪,枪箭如雨点齐发。 “不好,有埋伏!撤退!”胡德在马上高喊。官兵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一时大乱。过江龙大吼一声,“兄弟们,冲!打死狗日的!”青云峰的马队追了出去。过江龙杀的兴起,追出去有两里路。前面是个直角大拐弯,忽然路边的树林里啪啪枪声暴起,过江龙的胳膊噗地一颤动,血花子冒了出来,旁边几个一些兄弟扑通扑通掉下马去。 原来,朱知县担心胡德鲁莽骄纵,青云峰的土匪不是好惹的,特意在此暗埋伏兵,以备万一。胡德见过江龙受挫想跑,立即调转马头追了反杀过去,毕竟官兵还是人多势众,刚才只是被过江龙一时打蒙了。过江龙他们穿过陷马坑旁边的小路,才勒马站定。胡德也不敢再追,怕重蹈覆辙,遭了土匪的暗算。 官兵火力太猛,青云峰的人也不敢贸然攻击,双方就这样远远的僵持。过江龙回到寨子,清点人马,折损了二十个人。甚是恼火。白树新暗自生气,心想战前计划好,不可恋战,不可硬拼,大哥你却抛到九霄云外,结果落得损兵折将。但看到过江龙恼火又沮丧的模样,便忍住话锋。此时多嘴,有害无益。 走,逗蛐蛐去!郭效带几个兄弟,来到献马坑边。他抓起一块石头瞄准一个脑瓜子砸下去。中! 其他人互相较劲,拿着地下的脑瓜子当靶子,看谁打的准以此取乐,譬如斗蛐蛐一般。郭效给献马坑该了名字叫蛐蛐盆。 “抓了多少狗官兵?”过江龙大吼着。郭效应一声,把落到陷阱里的官兵带上来。连受伤的一共三十个,统统五花大绑,跪在大院里。 “统统宰了!” 郭效拽出腰刀就要砍人。那些官兵连连求饶:“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 “我的兄弟,落在官府手里,也是死!今天,你们就替他们偿命!砍,砍!” 院子里求饶声凄惨一片。 “慢着!大哥!”白树新把过江龙拉到大厅里,让中英给过江龙端了杯茶。 “大哥,我们落下的这二十个人,有的死了,有的一定没死,是受伤被官府的捉了。我们用他们去换,一命换一命,你看这样可好?” “老六,你不知道。官府的人不和我们做交易,他们逮住我们就砍头!” “大哥,是无定数,此一时彼一时。试一下,没什么害处。我来去!” 白树新带着两骑喽啰,绑着小队长徐克来到阵前,李耳红大声呼喊说明来意。过一会儿,那边也奔出几匹战马,胡德保护朱知县来到前面。双方隔着百米站定。白树新一抱拳朗声道:“朱知县,在下青云峰六当家。咱们一命换一命,交换俘虏,不知意下如何?” “哈哈!六当家的?笑话!我堂堂大清官兵,怎能和你等匪寇交易?” “朱知县,难道就不怜惜手下性命?” “朱大人!救我们!”徐克在马前大喊。 “住嘴!”朱知县喝住徐克,“我堂堂官兵,打仗剿匪,乃是分内职责所在,即便是战死,也是报效朝廷,效忠皇恩!本大人,断不能因为苟且性命,而和你等土匪交易!毁损我堂堂官兵的威风。我劝你们,最好缴械投降,本官可以饶你们不死。若不然,等我官兵攻陷梯子口,到那时,哼,定杀的尔等鸡犬不留!” “哈哈!”白树新纵声大笑,“朱知县,青云峰不是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吓破胆尿裤子的孬种。不是我老六说大话,就你这点人马,拿不下我梯子口。另外,我也奉劝你一句,大清朝现在四面楚歌。你也擦亮狗眼,看看形势,别天天皇帝长皇恩厚的了。这些都是题外话,我来,只是为了救落在你手上,我的弟兄的性命,你要不要救你的部下的性命?救,我们就换人!不救,我们就散!” “呸!本堂堂知县怎么会和你这个下三滥土匪交易?”说着,调转马头傲然而去! “朱大人,救我们!”徐克凄厉的呼号。 “呀呵!真他妈的狠心!” “嚎你娘个鬼!”李耳红一鞭子甩在徐克的脸上,封住了徐克的嘴巴。徐克知道这下必死无疑,脸上一片惨然。 一则无法攻打梯子口,害怕路上诸多陷阱。二则受了伤的官兵需要治疗,死了的官兵,也需要安葬善后。天色向晚,朱知县带着胡德缓缓退去。回到城里,关闭城门。请了尚亮等郎中医疗伤员。梯子口这边则是尚郎中,老五带着尚明,芸儿,红婉一帮人,帮忙处理伤员,安葬死掉的人。整个营区,一片忙忙碌碌。 主厅里,过江龙,白树新和几个队长聚在一起商量。 “可惜了,我这二十个弟兄!都怪我,好战心切!”过江龙此时才明白过来。 “大哥,不如我们明天去劫台子。”郭效凑上来。官府抓了要犯土匪一般都是在城中鼓楼的高台上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是,大哥,总不能让我们二十个兄弟白白死了。” 过江龙一拍桌子,“对,劫台子!自家兄弟,绝不能坐视不管!否则,哪有我青云峰的江湖道义!老六,你说,是不是?” “大哥,救要救,得有个法子。朱知县狡猾,万一,他在鼓楼台布下口袋,我们救人不成,反而落入虎口。” “老六讲的对。古城是老朱头的地盘。我们得商量好计策。来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几个人围着桌子,七嘴八舌。乱糟糟过了半晌,也没个头绪。中英忽然站起来说道。 “大当家的,白先生。我们有个办法,你们听听看好不好。” 第十九章 不是瘌蛤蟆 过江龙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后面的中英和光宗,原来光宗和中英一直坐在后面。“嗨,老六,你的徒弟们要给咱们出主意。来说说看,明天,怎末个劫是个办法?” “明天劫鼓楼台,应该是朱知县预料之中,他们定早有防备。我们跑过去,等于自投罗网,正中对方下怀。死多活少,差不多有去无回。他们今天不换人,八九是下的这招棋。所以明天,不能劫!”光宗道。 “嗨,小家伙,搞半天,你说不劫!我们非要救兄弟,见死不救,不是我青云峰的所为。就算有陷阱,也要救兄弟!” “劫!当然要劫!不是明天劫,今夜劫。孙子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今天,一场恶战,双方都精疲力竭。那边准备好了明天的,决料不到今夜去劫!”中英道。 过江龙迟疑片刻:“说来听听!” 光宗侃侃而谈一通,过江龙听罢哈哈大笑,对着白树新挑起大拇指;“老六,名师出高徒!英雄出少年,不错,好主意!” 一群俘虏被绑着,缩在墙角。听到徐克带来的消息,大家觉得今天小命不保,都抖抖霍霍的吓破了胆。看到过江龙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赶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徐克道:“好汉爷,饶命啊。我等当差,也是混口饭吃!求好汉爷饶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穿这身官皮,再也不敢和好汉爷作对!” “去你的!”过江龙一脚把徐克踹翻,“你他妈的官府,抓了我兄弟,也是砍头,你们落在我手里,也砍头,这不天经地义吗!” “哎吆,好汉爷,官府砍头,那是大人要砍,不是我们呐。我们也不想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啊!好汉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有老有小的啊。”说着三十个人哭嚎一片。 “砍了!废什么话!” “哎,等等。”说着白树新附在过江龙的耳朵边叽叽咕咕一阵。然后白树新走到这帮人面前。 白树新把徐克带到里头,徐克跪在白树新的椅子前面,“好汉爷,您救命啊!” 白树新坐在椅子上,“救不救命,看你自己了。我有一条路,看你走不走?” “走,走,好汉爷,您说!” “我们今晚去救我们的兄弟,你要帮忙。如果能救出,就放了你。救不出,我们的弟兄死了,你们就得死,给我死去的兄弟陪葬!救我们的兄弟,等于救你自己,今晚你和我们一起去!” 午夜。过江龙和白树新挑了十几个精干的人,扒下俘虏的衣服换上,带着徐克直奔古城。光宗和鸿铭他们都留在寨子里帮忙,中英死活跟着白树新。过江龙说主意是他出的,带上他吧。他们把马藏在离古城不远的树林里,然后裹挟着徐克来到城门下。 守城的队长是徐克的熟人。徐克喊话,赚开城门:老吉,我们乘着土匪睡死了,才逃出来的。老吉打开城门,放这帮人进去,看着他们满脸的血迹污泥:哎呀,老徐,这真是死里逃生,赶快回去吧,压压惊,好好休息。 万籁俱尽。过江龙在徐克背后,手里转着手枪。徐克不敢造次,轻车熟路,带着他们穿街过巷直奔兵营的后门。兵丁们打了一天仗,回来后处理完善后,吃喝一通,又累又困,都打着呼噜呼呼大睡。徐克带着过江龙和另外两个兄弟走到门口前,迷糊的岗哨才发现,“谁?干什么呢?” “我!” “吆,徐队长,您哪,哎,你们不是”,话没说完,一把枪直接顶在他胸前,“兄弟,别动!别动就没事,动一动,小命送!”说着两个人利索的把哨兵捆了。“白天,抓了青云峰的人关哪儿了。” 那岗哨吓坏了,“都关在这一排破房子里。挨着马厩。” 原来土匪都不和普通的犯人一起关押在牢狱。他们不需要审判,都直接关在兵营里,到时候,知县一声令下,拖到鼓楼台直接砍了,省的来回折腾。 这帮人轻手轻脚,直接卸下木门,打亮火舌子,只见兄弟们被绑在一根根柱子上。“别吵吵,大当家的来救你们。”能走的自己走,不能走的一人背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来。过江龙想顺手去捎回几杆枪,被白树新制止了,救人要紧。 一行人急匆匆来到城门口,躲在拐角处。过江龙跟着徐克去骗出老吉。老吉纳闷,:奥,老徐,你怎么又回来了?话没说完,徐克一拳将他打昏在地:老哥,对不住了。摸出钥匙,打开城门。大伙见状,旋风般越过城门,奔到树林,跨上快马,逃之夭夭。 这次救人,活干得干净利落,从进城到出城不到一个时辰。来无影去无踪,整个古城,连一条狗都没吵醒。天麻麻亮,换岗的兵丁发现老吉昏倒在地,弄醒了一问才知道来龙去脉。守城的队长带着老吉赶忙跑去标营汇报。 胡德此刻刚刚起床,也觉得纳闷:什么?徐克夜里回来过?还带来一帮兄弟?又出去了?正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兵丁来报,不好了,后院关押的土匪俘虏全被救走!胡德这才从睡梦里醒过来,给老吉两个巴掌,急急慌慌报告朱知县。 胡德气急败坏,拔刀要砍了老吉。朱赞赶忙制止,让老吉和那个队长屁滚尿流的跑了。朱赞来回踱步:“胡把总,这次咱们碰上硬茬子了。青云峰保安团,保安团,不比寻常的土匪。寻常土匪,只是凶悍豪横,单论打仗全无章法。这次青云峰,排兵布阵就一丝不漏,我们攻不进去。深夜劫人,干的神鬼不知。看来青云峰,这贼窝里面有能人,不可小觑。” 天明,徐克他们一群俘虏被带到堂前。过江龙双眼一蹬,凶神恶煞一般,吓得他们纷纷跪地求饶。 白树新站起来“你们听着,我大哥说了,这事交给我了。胡德那个把总,还有那个朱知县猪狗不如。他们不肯换你们,拿你们的命不当命。官府凶,要砍我们兄弟的脑袋,我们砍你们的脑袋,这个一颗脑袋换一颗脑袋,本天经地义。昨天徐克徐队长,立了一功。帮助我们救出被抓的兄弟。徐队长可以放,你们其他人,没道理放。你们在衙门虽是混口饭吃,也杀我们的人,杀革命党人,平日里干了不少坏事!杀了也是活该!但是,今天的青云峰不再是以往的青云峰,不再是胡子土匪。今天我们是青云峰保安团!听好了,我们绝不再做土匪胡子的交易。不抢劫也不滥杀。今天我大哥放了你们,但你们不能再与我们为敌。如果再去,下次抓住了,定杀不饶。另外,我们保安团也要人。如果各位,有想加入的,或者没地方去的,我们都收。” 徐克心想,昨天夜里的事都干了,自己哪有退路,回去朱县长还不宰了我喂狗。就领着手下一帮人留在了青云峰。赶紧的告了假,把自己的老娘和妹子接到莲花镇。后来他妹子嫁给了老五。 这次梯子口之战,青云峰损失细微,打死打伤官军四五十人,俘获二十余人,枪二十五条。这不仅是保安团成立来的处女战,也是这帮土匪落寇二十年来首次面都面和官军交战。此次告捷,人心振奋。 大爷,我敬你。郭效举起酒碗,老子今个儿,这心里头,第一回没他娘土匪的感觉。这个敞亮,这个方正!他娘的,第一回,有了官军的感觉!干!郭效仰脖子一饮而尽。 过江龙大畅。在营盘里摆酒祝捷。 芸儿和家里挑明了自己就要嫁给中英,郎中就不准她走出后院,每日里读书习字,绣花缝衣。那一夜,她和中英海誓山盟,心里就踏踏实实地有了定海神针。任凭自己的母亲,大妈二妈过来软磨硬泡,她也不急也不闹,只是不松口,铁了心不肯嫁给光宗。 这一次打仗,由于受伤的人多,郎中才叫让芸儿来帮忙。芸儿也很高兴,不仅可以出来做事,还可以见到中英。 仗一打起来,不停的有伤员送过。起先的时候,看到这么多枪伤,箭伤,芸儿还有些害怕,后来就一个劲忙的脚不点地,没工夫害怕,把自己当一个真正的郎中。 天亮了。伤员们大都经过处理。芸儿松口气,走出满是血腥和药物味的病房,呼吸一口清晨凉爽的空气。远远的看见中英向他招手,她跑过去,两个人迎着晨曦坐在高坡的草地上。 “中英哥,你跟他们去古城了?” “嗯。十几天没看见你了。” “那危险呐。你不该去的。” “没事,一点危险都没有,神不知鬼不觉。没开一枪。衙门的人没发现,我们撤退的时候,他们还在做大梦。” “嗨,瞧你说的轻巧。中英哥,那些死掉的人,好生生的命没了。受伤的人,断胳膊瘸腿,痛的叫的好揪心,好可怜。你说,人活好好的,干嘛要打打杀杀的?” “我也不知道,这个白先生懂,抽空问问白先生。不过,这次是官府杀过来的。白先生指挥的,官府的没打赢退回去了。” “中英哥,听红婉说,你老粘着白先生。你想跟他们干末?” “嗯。白先生有本事,有见识。跟着他干,有劲气,有出息。” “白先生是革命党。爹说,他将来会闹出大事。但是很危险的。被朝廷抓去杀头都说不准。你别干了。” “可是,芸儿,我不想一辈子就放几头牛,种那几亩地。我想过白先生那样的生活。” “放牛,种地,不蛮好的。我陪你啊。我让爹多给点牛和地,我们自己种,自己吃。那样子打打杀杀,多可怕。” “打打杀杀是可怕。我不想要你爹的东西。我想要有自己的地,要不然憋屈死了。就算有自己的地,我还是想跟着白先生干。我不想一辈子种地,我要做白先生那样的人!芸儿,你不想跟着白先生去闯荡一下?我们一起去。” “嗨,莲花镇的笼子看来是关不住你的。我觉得莲花镇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吃的饱,穿的暖,和家人,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日子,就够了就最好。太多的东西,有呢固然好,没有就没有。打打杀杀,争来抢去,要多余的东西有什么用?还弄得流血受伤,丢了性命。那是不值的。” “哎,芸儿,你爹娘那边咋样了?” “爹娘还是不同意我和你好。不过,我同意就行。慢慢磨吧。” “你看看,光吃饱肚子不行。你爹娘就不同意我这个只能喂饱肚子的穷小子和你好。” “爹娘是爹娘,我是我,只要你和我好,我就和你好。” 郎中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心中恼怒。回到家里,就朝着几个婆娘发火。大夫人一句:芸儿都是你惯出来的。噎的郎中干瞪眼说不出一句话。 下午二夫人带着管家,来到范老汉的院子里。范老汉忙扔下手中的活计,手足无措。“吆,二奶奶,何管家,你们怎么来了,我这穷窝子。”见他们不肯进窝子,就搬两张凳子,甩袖口掸干净板凳面儿,请他们坐在院子里。 中英在营寨里待到晚上才回家。坐在桌面上吃饭,范老汉说道:“不要和尚郎中家的小姐来往。” 中英忙了一天一夜,更为见到芸儿而高兴。“咋了,爹,芸儿哪不好了?” “好,人家好,是你不好。” “我咋地了?” 范老汉放下碗筷,“尚家和唐家早就定下娃娃亲,两家都乐意着。不要死乞白赖的挤进去,插进去。” “爹,怎么这么说话?不是我死乞白赖,是芸儿她愿意跟我。她不愿意和光宗。我就是稀罕芸儿,但我晓得我们家不配。芸儿说她不在乎她乐意。她要是嫌弃我嫌弃我们家,她要是愿意和光宗,一句话,我转身就走。” “这个婚姻大事,是她一个小女娃子说了算?!人家父母都中意光宗!” “芸儿不中意!” “你!哎,英娃子,你这么不懂事!我种的地都是尚家,唐家的。尚家不收租子,一粒米不要。唐家减我们家的租子。尚家送你上学堂。这么大的恩,我们拿什么去报?你去和光宗去争!虽然我范家穷,知恩图报还是懂得。你倒好,让尚家,唐家都尴尬地难办。你,这不白眼狼吗?” 中英望着父亲,咬咬牙关,半晌说道“爹,尚家,唐家的恩,我将来一定报。这个不行。只要芸儿不离开我,我就不离开芸儿,我发过誓的。爹!如果答应了尚老爷和唐老爷,就骗了芸儿。” “你,甭拿芸儿说事!你就是想着自个!” “爹,不是!杀了我都行,但不能伤着芸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才癞蛤蟆,你是,我不是!我不是癞蛤蟆!” 第二十章 厉兵细秣马 “先生,革命党在武昌暴乱了。”中英拿着一叠古城送来的消息,赶紧的报告。 “什末?!”白树新跳起来。飞速的看过。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看,革命党人武昌起义,占领武昌。规模这么大,占领了武昌!不得了,了不起!黎元洪出任临时总统。武昌,武昌!” 白树新拉着中英光宗还有过江龙老五,在梯子口营寨摆下一桌酒席庆祝武昌起义胜利。遥想自己古城起事失败,同志大多已归黄泉,自己也差点落入虎口,到如今革命党人终于在武昌扬眉吐气,顿时白树新心怀大畅豪情万丈,和过江龙,老五推杯换盏,神采飞扬。 中英和光宗在旁边听的也是热血澎湃。末了,白树新说道:“大哥,五哥,兄弟我,决定要走了,我要去武昌,投革命党参加革命去!” “哎呀,这个不行!”过江龙急眼了,“你不能走。” 白树新道,当时说好的,我只是暂时留在这里,有机会的话,大哥你就放我走的,绝不阻拦。 老五道,有这么一说,但六弟,此一时彼一时。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在山上。那时候,你六弟,只是我青云峰的客人,没有搅和我青云峰的事情。说走随时拔脚走人。现在不同。现在我们下山了,我们不做胡子土匪,现在叫青云峰保安团。谁的主意?你的。怎么训练,怎么赚钱,怎么扩军,谁在谋划?是你,老六!虽说大哥和我搞了青云峰,但现在青云峰是围绕着你转,你走了,青云峰保安团谁来领头,我和大哥没这个本事。所以,现在,你走不了! 老五这么一说,过江龙也频频点头。是呀,老六,所有的事都是你出的主意,你要撂挑子,甩膀子走人,那我们只能回青云峰做土匪。 这,这,白树新一口酒在嘴里打转。望着两位大哥一本正经的耍无赖,一时也无话可说。确实,自己的心已经飞到武昌,但自己走了这个保安团怎么办,难不成真让他们当回土匪?哎!白树新郁闷,咕咚吞下一口酒。 哎,兄弟,别一个人喝闷酒噻。来,这个中英,光宗你两个陪你先生喝。老五咱也陪着兄弟喝。 白树新一面紧密关注武昌的形势,一面每天关注古城消息和全国的形势。武昌起义后,朝廷调兵遣将,阴昌率大军南下镇压。另外一面全国各地风起云涌声援武昌。兵连祸结加上天灾,莲花镇又涌进不少避灾躲难的人。 青云峰保安团一边抓紧训练,一边扩充人马。很快,就扩充到三百人。战乱频繁,药材的生意特别的好,老五通过郎中的药材渠道,把山里种的药材送到古城,再由古城上船运到省城至全国,为青云峰赚取了许多白花花的银两。 白树新和过江龙组织了一个小规模的训练班。挑选了十个头脑灵活,打仗勇敢的作为骨干培养。训练的时候,几乎按照日本士官学校的标准。中英光宗鸿铭松子四个人也跟着一起,一共十四个人。队伍要迅速扩大,没人带不行。 白树新和过江龙一合计,就有白树新短期内主要训练这十四个人。其他团里的事由郭效辅助过江龙去干。这些人虽然是青云峰挑出来的,算是好的,但是和日本士官学校的标准来比较,那可差着十万八千里。他们毕竟土匪出身,散漫惯了。做土匪时,那是想伸胳膊就伸胳膊,想翘大腿就翘大腿,想怎么咋呼就这么咋呼。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吃没吃相,穿没穿相。总之,想咋样就咋样,怎末舒服怎么来。进入训练班,这可不同了。 第一天,白树新就让他们脱下兵丁的制服,换上全新的新军制服,扎上腰带,一人一支枪插在腰间。往地上一戳个个精神抖擞神气活现。 一天下来,新军装和手枪带来的骄傲荡然无存。个个累的舌头挂在外面,活像一条条六月心里的狗,只盼着瘫坐在草地上喘气。天不亮,起床。一直练到乌漆抹黑。晚上,白树新还给他们讲军事理论知识和军队管理。这一天到晚军装湿透五六回,粘嗒嗒拧干了再穿。晚上扑到床上就睡着了,累的连梦都不做。好像才睡着又被白树新叫醒,新的一天开始,周而复始。白树新完全效仿日本军校极严厉,做的不好不到位的,轻者呵斥,重者吃皮带。白树新手中时刻提着一条腰带,铁带头闪着蛇信子一样的光芒,令人胆寒。 五天下来,那十个人抽个空,合伙跑到过江龙那边去:“大当家的,您行行好。劝劝六当家的。这不要人命吗?我们跟着您是混饭吃的。六当家的,把咱当牲口练,三个不来,张口就骂,抬手就抽,您瞧,这背上,瞧,皮带抽的。要不,我们不干了。这个队官我们不要了。您换别人吧。” 过江龙牛眼一扽胡子一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你们这帮小子,烂泥扶不上墙。亏你们是老子挑出来的我青云峰的好汉!六当家的,你们晓得,是喝过洋墨水的,东洋学过,骨子里就瞧不上我们这种绿林打出来的。我过江龙就还不服气,不服我这小老弟。要他见识我青云峰的也不怂。结果,麻辣隔壁!就这两下子,就叫人家整趴下了!真他妈的给老子丢人,丢青云峰的脸!给我滚回去,练出个样来。谁在唧唧,吃不消,丢我青云峰的脸,老子对他不客气!”说着啪的一声,把枪拍在桌面上。 几个人一看:丫丫,这比六当家的还狠,唬得灰溜溜得跑回去了。私下里,过江龙问白树新:日本人的训练这么狠? 白树新说:大哥,我这训练,只有士官学校的六成水平。真的?不骗你。 难怪大清国打不过小日本。过江龙啧啧咂嘴,够狠的。 大哥,世道混乱,要想生存,就要自己强大。队伍要强大,长官要过的硬。你那边整个训练,也要抓紧。这世道!说不定朱赞老狗又在憋什末坏水呢。 中英和鸿铭两个人还扛得住。平常就吃苦耐劳,再加上正当少年,精力旺盛,累了倒头睡个半个时辰,立马就又满血复活。松子和光宗娇生惯养,有点吃不起苦。这天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红婉跑过来看他们。光宗把他拉到旁边嘀嘀咕咕。 “怎么样了?” “嗨,你爹不肯。教你老实在这儿练着,想不练,做梦!” “不会吧,这真是我爹说的?我爹以前不这样啊?” “那我爹呐?”松子问。 “一样。别做梦!” “哎呀,红婉,这咋办,白教官,太狠了,简直是阎王!我受不了,一天也不想再训练了。要不,撒个慌,先出去再说!” “红婉,你就说,我娘生病了,特别想我,让我回去看看。只要出去了。我死活不回来。” “光宗,别乱来。白教官说过。只要欺骗教官都会收到严厉体罚的。” “松子,你胆小。说白了,我们四个是来练练的。临时的,我们又不是青云峰保安团的人。他是吓唬我们的。你干不干?” “白教官那么厉害,不像吓唬吓唬。我看,还是算了。” “那我不管你了。你要受罪,我一定得走。红婉,走,就这么说。” “光宗哥,你说干就干。”红婉热切的看着光宗。 三个人来到白树新那儿。“白先生!” “红婉,你来了?” “嗯,白先生,光宗哥她娘病了。唐大伯要我来说下,要光宗告个假期,回去一趟。” “奥。”白树新目光扫过来,松子眼睛瞟着远处营寨里养的一群花公鸡。光宗稳稳地迎着白树新的目光,微微的一笑。 “你爹让你回去,你速去速回。” “哎!”光宗答应一声。松子回头来看着他,嫉妒死,这莫容易,早知道自己也撒个慌。松子砸吧一下嘴巴悔死了。 “回来,我再重申纪律。纪律,你们记得?不能欺骗教官,否则在日本士官学校会收到纪律严惩。”白树新看着光宗要走,把他们叫回来,铁板着脸。 “嗯。知道,教官。”光宗从容回答,转身拉着红婉就走。 “等等,我送你们出去,没有我允许,特训队的人,出不了大门。”白树新把他们三个送到门口,“松子,你走不走?” “教官,我没请假。”松子顿时觉得不妙,突然想一把拉住光宗。光宗和红婉已经迈出了大门。白树新对岗哨说,把他抓住,送到特训营。然后转身就走了。 光宗被捆在柱子上,扒光了上身。白树新让特训队列队站好。抡起腰带,啪啪二十下。光宗嗷嗷直叫,上身红彤彤一片血印。红婉冲过去张开双臂,白树新一下没收住,皮带甩在红婉的胳膊上。两个人急忙跑过来拽着红婉,红婉哭叫:白先生,不要打光宗哥。是我出的主意,是我欺骗您的。 “红婉,别闹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你没关系。” 教训了,白树新对着队伍说,这是第一次,如果下次谁在犯,不是二十腰带。是二十马鞭。在日本就是马鞭,只怪我太仁慈。说罢系上腰带而去。 “唐少爷,知道皮带的滋味了?”中英咧嘴乐了。 “死走!偷鱼贼!” “死走!”红婉冲过来,解开光宗身上的绳子。 “幺幺呵呵,瞧这丫头心疼的。唐少爷,你这皮带抽的值!”几个人过来围观。 “滚开!”红婉吼他们。 “奥吆要,这丫头,这莫凶呐,给我我都不敢要喽!” “嘛的,老子喜欢,泼的有劲道。” “立正!”白树新返回来,照着两张臭嘴啪啪两嘴巴。 “嘴欠!” 光宗从小到大,在蜜水里泡着,没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多年以后,当他肩膀上将星闪闪的时候,他将回忆起白树新的皮带。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整个身体如被针刺,如被火灼的那种既疼痛又灼烫的感觉。从来没有一刻,他如此真真切切的感觉他的皮和肉的存在。 三个月后,这帮人渐渐适应特训队。尤其对发的枪爱不释手。保安团可不是人人都能有枪的。这是老五的药材在上海偷偷换来的。这年头,药和枪是上海滩最紧俏的奇货。冲着枪,四个少年都要加入保安团。光宗,松子和鸿铭的老爹没有同意,但同意他们经常来保安团。结果就是,中英穿上军装正式加入保安团。其他三个也整天混在一起,只不过不领兵饷,随来随去。白树新对他们四个人特别关照,实际上当着自己的弟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其他人皆擢升为小队官,升官加响,对六当家的既敬且畏。 第二十一章 家贫爱不易 秀儿生病了,躺在床上,嘴里巴拉胡话。一会儿牛儿,糖儿,芸儿,鹿儿模糊不清。中英把手背靠在她额头上,滚烫的像出炉的山芋。老爹说:好几天了,尚家老大给开了药,熬汤吃,就是不见好,愁急死人撒。 几天了? 六七天。 哎呀,爹啊!你这么不顾秀儿!中英瞪大眼睛,一跺脚,用破被单裹住秀儿,直奔尚家药房。 尚郎中细摸着秀儿的脉搏,看看上次的药方。 老范家的,这丫头从小得过病,体弱。这次来的凶,又拖好几天,这次不能舍不得,丫头需用点好药调理,方能去除老病根。不是我唬你,烧坏身子,害丫头一辈子,你悔不及的。 尚老伯,要是能治好秀儿,去病根,什么药都用。中英冲口而出。 老范头却暗自摇头。 用还是不用?尚郎中追问。 用! 上次的药方里就缺一味灵芝,加入灵芝,熬汤喝一个月,丫头的老病根至少能去之大半。然后再调理,丫头应该能恢复。 灵芝?这得多少银子?老范头张大干瘦的嘴。 我有珍藏的大噶山灵芝,有奇效。不过,贵。每天切一小片和在药方里煎熬。一两银子一天。一个月三十两。熬过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啊,三十两?范老爹几乎跌坐在地上。尚老爷,我就是卖了几间破房子也凑不上三十两。能少点儿吧? 嘿!你这老范头。我这灵芝是留着救命的药,今天是用来救丫头的命的,不是赚钱的。但尚家治病救人,有祖传的讲究。不做往外赔的事,不吉利。这灵芝,五十年的大噶山灵芝。我十年前买下的,买来就是三十两。若是付得起的人家,连药带医,至少得要一百两。中英,你读过书的。今天,我给你用,不赚钱,是救丫头的命,连利息都没算。 这,这,可我出不起啊,老范头摊开双手,一张老脸皱起来像个松鼠果。 尚老伯,您老是大善人。我求您。我妹子一定救,这灵芝一定用。我给你写个欠条。一百两,我出个欠条。我发誓一定还!连本带息的还。 奥呀,还?你用什么还?什么时候还?十年,二十年?小把戏不晓天高地厚,说话轻巧的是! 松儿他娘刚好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片瓜子壳从嘴里飞出来,吧嗒拽出一句俏皮话。 娘,鹿儿,小鹿儿,秀儿还在说胡话。 中英心急如焚,他噗嗤咬破中指,哗啦撕下一片衣袖。写下一篇血字欠条,指头血干了,就再咬一口,边写边咬。 尚郎中接过布条,血迹兀自未干。 小子,楞!写个字据就好,这是做什么!说着转给松子娘,老二家,你收好,这个可不是说说的轻巧! 哎呀哎,血胡里拉的唬死个人。二夫人烫手似的甩给管家,抬屁股飞也似的逃走。 老爷,您把老灵芝给了,拿个这个有什末子用?老范头,他八辈子也还不起。待中英一家离开,管家抖抖那张血字布条。 嗯。不指望他还。老子是孬,儿子倒是有种。扔灶膛里烧了。 回到家里。中英掏出钱放在桌上。 爹这是发的饷。 也,听说二十个钱,你怎么四十个。 白先生提拔我做备习队长,比当兵的高。 哈,小年纪,做队长那。范老汉愁苦的脸堆出笑来。 不是正式的,备习的。 那也是队长。我老范家没出做官的呐。老范头的脸北熬药的炉火点亮。 中英喂秀秀喝完药,就往军营赶。中英不爱和老范头啰嗦。他嫌他没用,常恨他做的事丢人。不过,秀儿不一样。娘走的时候,他抱着不会走路的妹妹坐在床前,他没有哭,像个大人一样对娘说:放心,娘,我一定照顾好妹妹。他娘听着这话,含笑闭眼。 秀儿是那柔嫩的果,他愿意是最粗糙的壳,坚硬的带刺的壳围着她保护她。他愿意为妹妹吃任何的苦。那一年,范老头犯忌讳,夜里偷莲花塘的鱼。莲花塘是莲花镇的圣湖。祖训任何人不得在莲花塘捕鱼。老范头被抓到大街上,捆在柱子上示众。旁边竖着木牌:偷鱼者戒!从此他成了偷鱼崽子。中英的脸被泼了大粪一样,他恨死老爹,他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端起鱼汤,对老头无比厌恶:我不要做偷鱼崽子,我不吃这该死的鱼!他举起鱼汤,要砸到地上。 哥哥,你吃啊,鱼真好吃的。好香啊。哥哥。 你吃吧,哥哥不喜欢吃鱼。来,你吃吧。中英放下碗,把刺一根根去掉,夹起来递给秀儿。 秀儿的小嘴巴真嫩呐,像春天树间巢里的雏鸟。那是多么惨的一年,他们家半年没见荤腥。每当光宗或是谁叫他贼崽子时,他愤怒,耻辱,青筋里的血,就像山崖间的莲花河奔腾咆哮。但想起秀儿,乳燕一样的小嘴吧嗒喝着鱼汤,干瘦的小脸上绽开笑容,他觉得咽下这愤怒和耻辱都是值得。 转过莲花塘,他撞到尚老爷。 “哎,中英,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中英有点忐忑,跟着他坐到莲花塘边的石头上。 “中英,入保安团了?” “嗯。入了。” 中英,老伯我有点话想给你说。 尚伯伯,你说。 我不拐弯抹角了。是你和芸儿的事。我郎中有三个儿子,只有芸儿一个丫头。芸儿就是我郎中的心肝宝贝。我哪,一直惯着他。我知道你喜欢芸儿,芸儿也说要嫁给你。你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你不适合芸儿。你们在一起,日子不会好过。 大伯,我喜欢芸儿,芸儿喜欢我,这不好么。 中英,人呐,有的时候得实在点。你既然喜欢芸儿,就得替芸儿想想。过日子,不是光光互相喜欢就行。喜欢是你们年轻人的冲动。我问你。你娶芸儿,让芸儿住哪里?吃什么?穿什么?你家就你一个壮丁,家里又不好,还有秀儿,和老爹要养。芸儿从小娇生惯养,你要芸儿到你们家去吃一辈子苦?就算丫头昏了头,她愿意。你舍得?舍得让她吃苦?我舍不得呐。 大伯,我将来一定会让芸儿过好日子的。 将来?一定?尚郎中盯着中英。 中英低下头不敢接郎中的目光。他知道,他不能保证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更不能保证这个将来在猴年马月。 孩子,你若能让芸儿过好日子,我不阻拦你们。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尚郎中长叹一声。 你现在又当了兵。世道乱,当兵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上次不就死了十来个?芸儿这丫头,善良纯正。她绝不可能主动和你分开的。你若为芸儿好,就主动和芸儿分开吧。别怪大伯心狠。分开痛的一时,不分,害她一生一世。你好好想想。 郎中拍拍中英的肩膀走了,留下中英楞在河边,独自心乱如麻。 他脑袋里满是芸儿的笑脸。一会儿是芸儿在自己家黑洞的破房子里。扫地,搽桌子,劈柴,洗衣服,晚上就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上覆几床滥棉破絮。一会儿是芸儿随自己弓着腰,在烈日下的农田里汗流浃背。满身的好闻清香气息变成了和自己一样浓郁的汗臭。白皙的脸蛋开始变得发黑发暗,渐渐蜷缩成一条条蚯蚓似的皱纹,最后变得竟像他记忆中的娘,老态龙钟衣裳褴褛。 他举起一块大石头,扔到莲花塘里。扑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石头沉入水底。他仰天长啸,发出野狼一样的嚎叫。五月的野草疯狂的生长,浩荡的风卷着阳光旋转。旁边的芦苇丛中惊起一对波及鸟,异怪的瞥他一眼,鸣叫着飞向空中。 第二十二章 分手如断手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过的。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自己就是个空壳幽灵。睁开眼是早晨,一愣神到中午,再眨眼已是一天的碎星。 红婉野,总是到军营玩。他让红婉带信给芸儿到河边来。 那个黄昏。 后来无论在春风得意的晚上,还是在漫天飞雪的绝谷,他都无数次的想起。每一次的重要时刻,那个黄昏都站在远处,像一幅背景。鸡蛋黄一样的夕阳映在水里,把清澈的莲花塘染成一块硕大的橘红的宝石,晶莹又柔软的宝石。 “芸儿,我们不要在一起。” 他竭力吮吸夕阳抹在脸上的余温,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我家穷,我没办法,我有老爹,有小妹要养。我照顾不了你。”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张的口,嘴巴此刻好像是别人的。芸儿是那么安静,只是脸上的光彩不再流动飞扬。尽管夕阳慈祥,像奶奶心疼自己的孙女,在她脸上不停的涂抹辉煌的色彩。 “我不在乎这些。我不怕吃苦,不要你养。我可以下地,做事,我们一起养秀儿和你爹。” 我在乎!芸儿,在我那破烂家里,吃糠腌菜,一天可以,一辈子你做不到。 我做得到! 我做不到!我不要你那样! 中英站起来大吼。 那天夜里,对着月老,说的话,发的誓,你不认了?等他的吼声消失,芸儿缓缓道。 是!我太小了,太笨,什么话都敢说。我爹说的对。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莲花塘的水从山尖尖的云端流来,又不知去向哪里的天边。中英喝着它的水涨大,他的身体里每一寸肌肤,都有着莲花塘水,滋润他,哺育他,组成他。此刻他心中的迷茫,就像这莲花塘的水,莫名其妙的涌动,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躁乱的旋转起伏。那天他和芸儿海誓山盟时,月老不在,躲在云层的后面。 梯子口操场上。中英对阵光宗五战五败,败得很惨。中英被光宗像沙包一样摔在沙坑里。身体撞击泥土,心,肺,肚肠剧烈的震颤。他以为他们死了,他们还活着。他们一齐尖叫!疼痛让他感到畅快。 你这么回事? 光宗开始还得意洋洋,后来有点奇怪,最后看着就生气。 再来! 滚!一点劲没有!死猪样子。 平常二人摔跤都是难分难解,今天中英搞得像个稻草人似的。懒得陪他玩。光宗扔下中英和鸿铭松子练枪去了。 白树新看着闷声瘪气的中英:你过来,这几天蔫头耷脑,怎么回事末? 中英不语。忽抬头问:白先生,你结婚了吗? 嗯?没有。 白树新听完后乐了:嗯,小伙子长大了,开始儿女情长了。中英,实际点看,你和芸儿家庭差距确实太大。老人们的意见是对的。婚姻这个,讲究个门当户对。一天两天你们可以过。时间长,柴米油盐,芸儿过不了。不过,有一种法子,你插门尚家,尚家有的是钱。 我不要!我要自己养自己的家! 白树新转脸又严肃起来。中英,你现在是不是革命党? 是! 我是不是你的上级。 是! 我要批评你。革命是什么?是要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很可能要流血,牺牲的。就像我的那些同志,师长。你看到的,他们的头颅被挂在城楼上。而你,小小年纪却在儿女情长意志消沉。这不是一个革命者的姿态。 革命者,就不能结婚娶老婆? 当然不是,要不然,我们都死了,革命者岂不是要断了根绝了种?我是说,在我们,尤其在你这个年纪,面对这个黑暗的时代,有太多本领要学,有太多的事要做。没有天下太平,何以家为? 那非等我们天下太平,才能娶老婆? 不是,边革命,只要条件允许也可以娶老婆。只是因人而论。譬如你,目前和芸儿就不合适。第一,你太小,现在成亲,影响你革命。你是顾家还是顾革命?第二,芸儿不是一个革命者,她只会拖累你。第三,革命是有大风险的。你现在成家,你和对方都准备好了没有?有一天,或许谁就会牺牲生命? 中英默然。 小伙子,你和芸儿,我的意见是目前不合适。来日方长,革命者当纵横天下,扫荡世间污秽,如果我们有幸活着,大丈夫将来何患无妻!你说呢? 嗯。白先生。我明白了。 中英在梦中见到芸儿。醒来时不由得羞愧。不过他终究明白白树新的话,起床后就不再纠结,跟着白树新日练体魄,夜读兵书。 芸儿茶不思饭不想,总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中英哥不要她了!她不知不觉走到田埂边,坐下来,看着地里干活的人。轻轻的抚摸着他们埋下枣核的土地。来年到了春天他们会发芽吗?她静静的坐。秀儿高兴的跑过来,和芸儿嬉戏,她比前两天强健多了。做个小丫头多好,无忧无虑。芸儿想。老范头扛着犁耙,一身泥水的爬上来。 吆,大小姐,你一个人跑地头来干末?撂下肩,坐下来吧嗒吧嗒抽一代旱烟。 范伯伯,芸儿两滴泪珠儿滚下来。 哎,大小姐不哭,娃儿跟我说了。 老汉道:我娃能娶你该多好。人好心又善。可我老范家哪修这个福分!你和娃儿不是一路人哪。 范伯伯,你也这么说。 范老头在土疙瘩上磕磕烟袋,长叹一声。 大小姐你看。 旁边的地里,三个女人在菜地上忙碌。范老汉大喊一声:张家的,忙着呐。 一个老太婆佝偻着背抬起头,头发散乱,脸像个揉皱的纸球。她冲着范老汉咿咿呀呀叫唤。旁边两个是她的两个媳妇。黑黢黢的脸,挂着油滋滋的汗末,正挥锄头吭哧吭哧啄木鸟一样的啄地。 大小姐,你要是进我家的破门,不要两年,你就是张家媳妇的样子,到你娘的岁数,诺,你就是张老太的模样。多丑!是吧?不犯傻劲了,回去吧,嫁给唐家少爷,你们本是莲花塘天生一对儿。 芸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芸儿爱干净呐!一天要洗三遍脸,不管穿什么衣服,粉红,鹅黄,雪白,那都是一尘不染的,就连鞋子也是时时弯腰擦拭的。要是像张家老太,和两个媳妇,脏兮兮的衣服,手,脸,皱巴巴的皮,乱蓬蓬的头发,如果是那样子,那怎么过呢。 爹,娘,范伯伯,包括街上的每个人,尽管他们没有说,但是芸儿知道,没有一个人不讲芸儿和光宗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自从喝过那场惊天动地的满月酒,他们都热切的期盼着一场盛大的婚礼。 可是她在想这些事的时候,中英为什么总是站在那里?到处都有中英的影子。有那么一时片刻,中英像和自己躲猫猫不见了,她就觉得心慌兮兮得不对劲,砰砰地跳的急切。 门吱呀一声开了。 呀,丫头,都黑了。 娘走进来。帮她点亮油灯。然后剧烈得咳嗽几声,咳得弯曲了腰。待她直起背,坐在芸儿旁边,怎么了,傻坐着?呀,芸儿,乖乖,你怎么了? 只见芸儿木木地坐着,两眼一动不动像个泥塑。眼泪哗哗得流,不知流了多久,胸前的衣服湿透一片。她娘剧烈得咳嗽,扶着芸儿的肩头摇晃,芸儿才如梦初醒。 娘,娘! 扑在娘怀里芸儿放声大哭。 娘,中英,不和,我好了。她哽咽抽泣。 她搂着自己的女儿,听她在怀里哭得起伏。有点心疼然后又有点笑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她笑是因为她想起芸儿小时候伏在她怀里的样子,肉乎乎的软绵绵的香喷喷的。等芸儿止住哭声,妇人帮女儿擦干脸庞。 哭过就好了。娘给你讲讲娘的故事。 娘自小家里穷,五岁就卖给了戏班子。跟着学唱戏跟着戏班子到处颠沛流离,那叫个苦。天不亮地不亮,就爬起来练功做事不顾严寒酷暑。练的不好师傅打,做的不好管事骂。不知人世间呢,有多少种苦,反正你娘,是尝够千百种。 十五岁就登台唱戏挣钱。还好戏班子里有两个人一直对娘很好。让娘觉得这人间还值得活下去。一个是我的姐姐。她大我三岁。我们吃一起,睡一起,一起练习,一起登台,我们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比亲姊妹还要亲。哎,可惜,在我十八岁那年,姐姐二十一岁,有一次路上遭遇土匪。戏班子冲散了。姐姐拉着我跑,眼看着要被土匪追上,姐姐让我躲在一条沟的草丛中,自己引开土匪。我趴在草丛中,眼看着姐姐被土匪搂上马背,跑进了山里。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姐姐。我苦命的姐姐。每次给菩萨烧香磕头,都在心里求菩萨保佑姐姐活着,保佑姐姐活得好好的。求菩萨保佑我此生能和姐姐再见一面。 还有一个人,是一个伙计。在我十岁那年,他来到戏班子,他大我两岁。班子的人叫他清伢子,我叫他清哥。他不会唱戏,他在班子里做杂活。清哥对我好,一开始我小,不知道。当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登台唱戏,我慌死了。我在台上,他在台下看我。 我看到他站在台下,站在边上,靠着墙。台下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可是只有一双眼睛像火一样明亮温暖。是清哥的眼睛。我不再惶惶不安。我定下惶惶的心来,然后就欢快有力的跳动。那是我第一次登台,下来后,掌声喝彩声像潮水一样,我都浑然不觉。我只沉浸在我的舞台中,我的舞台被清哥的眼光笼罩。 后来,清哥对我说,你太出彩了,没有人比我唱的好。从这一晚上开始,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这样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度过了快乐的五年。那一年我二十岁。他得了老家的消息,他爹让他回家,说家中一个做官的远方亲戚,帮他谋了事做,让他回去。走之前,他找我。我们面面相对,我们没有法子。掌班的不可能让我走,我是班里的台柱子,一个班子都依赖我呢,我也不可能走。他不可能不走,那边有爹娘等着养老呢。我们喝了一壶酒,就这样含泪告别。有什么办法?活下去就很好了,还能奢望多少别的呢? 后来,有一次一个老爷的儿子,想要霸占我,被班主带着伙计打跑了。结果那个小子是县太爷的儿子,带着一帮人砸了班子,打死了班主。班子也从此散了。这世道,到哪里说理去!我一个人从此到处流浪,靠卖唱为生。一个姑娘家此中多少险恶和不堪,哎!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你爹。他喜欢我的唱戏也可怜我孤苦。我就跟着他来到莲花塘。 娘,你怎么没对我说过呀。你的命真苦!芸儿想着娘的苦难,眼泪再次奔流。 嗨,傻丫头。都过去了,还哭!对你爹,我没有对清哥那样的感情。那个感情,我晓得。再没有一个人像清哥那样了。但是我还是很满足,是天可怜见我一辈子苦难,才给我后半辈子平安富足的日子。 尤其谢谢菩萨,还给我一个女儿。真是大恩大德,我天天烧香拜佛,感谢菩萨的保佑。芸儿,真的,娘不能和清哥在一起,是一辈子遗憾,但娘知足,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我一个穷困人,从小没爹没娘,上天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娘有你呐,娘知足。哎,就是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上姐姐和清哥一面。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 娘,好人有好报。菩萨会看见的。 妇人摩挲着女儿的长发。 是啊。菩萨大慈大悲。娘知道你心里最中意范家小子。但你若是跟了他,幸福或许一个月,辛苦却是一辈子。他家的破败样子在那儿摆着呐。你若是和光宗,或许没有那一个月的刻骨铭心,却有一辈子的平安美满。一个月的刻骨铭心换一辈子的平安美满。人呐,就是这么回事,不能要求太多。说鱼和熊掌多要,要刻骨铭心,又要天长地久。那不是比神仙还好?娘知道,天下没那样的事儿。要的太多就是贪痴,菩萨就不答应了。孩子,能和光宗这样的孩子好,娘很满意。就算有一天,娘不在了,也放心的很。说着又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芸儿拍付着妇人的背:“娘,你,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说这个呢?多不吉利!你自个得注意着,爹开的药得好好熬吃,怎么咳嗽还是这么厉害。” 第二十三章 野丫头红婉 “红婉,你慢点儿吆!哎呀吆,瞧这姑娘家家的,风风火火的!什末个样子呢,真是!”松子娘喊道。红婉风一样旋过,踢翻了椅子边放的一个小桶,水哗啦啦洒了一地,几条鲫鱼在地上乱蹦。两只公鸡惊得扑棱棱飞起来。松子娘的话音还在前院响起。芸儿就看到,房门忽然张开,咣当撞到墙上,又疼了似的弹回去。红婉气喘吁吁的立在她面前。 “哎呦,瞧你,干嘛?卖烧饼的花狗追你了?”芸儿看着她好笑,给她倒了杯水。 红婉一屁股垛在椅子上,椅子嘎吱嘎吱的响起来。“芸儿,你,你咋不和中英好了?” “嗯。是中英不和我好了。他提的。” “你们怎么这样呐?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干嘛这样呐?” “哎,好多事,人拗不过命。除我自己,人人都觉得我和光宗最好。” “你们不能光听别人!啥脚配啥鞋,自己才清楚。别人知道个什么嘛!” “可是,我爹娘的话,他们的话也有道理。或许是我们年轻,不懂事。” “什么道理嘛?这要什么道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喜欢就是喜欢,这事根本不要什么道理。你甭听他们的。” “哎,婉儿,你这么着急?”芸儿从自己的淡淡幽怨中醒来。 “哎呀。芸儿。憋死了。不管了,我说了。你们这个样子,我怎么办?我喜欢光宗的,就喜欢光宗!这样子,你要给了光宗,我怎么办呐?”红婉急得跺脚。 “奥呦,是的,光烦我自个,把你这个倒忘记的。”芸儿笑起来。“这样,婉儿,我答应你。只要光宗和你好,愿意娶你,我一定不嫁他。其实,光宗是不错得,但我不是非要嫁光宗。” “你说真得?好!不许反悔,我这就去问。”红婉起身又旋风一般而去。惊得松子娘和大公鸡又一阵嚷嚷。 “哎,丫头!自个问?”芸儿冲着红婉的背影喊。觉得红婉实在唐突,又羡慕她的大胆。“我要像她就好了,啥都不顾。” 红婉站在枪管前时,光宗正在趴在地上练习射击瞄准。红婉双眼瞪得光宗都莫名其妙。“光宗哥,你起来,我问你个事!” 哥三个继续趴着,看着红婉和光宗走到树底下去。鸿铭斜着眼瞄到光宗。光宗一脸茫然,惊讶。然后摊开手,不住的摇头。两个人叽叽喳喳,声音越发越高。红婉忽然哇啦拉大哭起来。光宗伸手去扶她,被她一手甩开,转身踉踉跄跄跑开。脚下一畔,摔个大跟头。红婉爬起来,又跑了。一边跑一边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大哭。那哭声像婴儿的哭声巨大又嘹亮,整个营房都被震惊了。鸿铭跳起来追上红婉。红婉谁也不理,奔出梯子口。鸿铭翻身拽住光宗。 你怎么回事?欺负红婉?! 没有! 你说,什么事? 没事! 没事,红婉那样哭?! 哎呀,说不清楚! 唐老爷来了,带来山后面王家屯的王老爷。王老爷见过过江龙,寒暄罢,咳嗽一声:“大当家的,小老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烦唐老爷引荐,就是想请大当家的,出人马保护我王家屯。最近土匪猖獗,我王家屯深受其害。一个月来了三波土匪,抢钱抢人,无恶不作。哎,官府无能,不能保护一方百姓。我苦不堪言。早有耳闻,莲花镇在大当家的保护下,平安无事。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恳请大当家的念及我王家屯父老性命。出手相助!” 过江龙招待王老爷在营寨住了两天,陪着王老爷在莲花镇,营寨四处转悠个遍,王老爷很是羡慕。第三天就迫不及待,拉过江龙和白树新带着几个人去了王家屯。回来后,两个人和老五商量后,任命郭效为队长中英为副队长,带领五十个兄弟驻扎王家屯。 第二十四章 试剑王家屯 驻地在村东头西头各一个。郭效带30人驻扎东头,中英带20人住在西头。王老爷带领王家屯的乡绅,中午设下阔绰的接风宴席。 中英悄悄和郭效说:少喝酒防止土匪来袭。 郭效嘴一撇:小兄弟,你忒小心了,大白天的,怕啥。好不容易脱离白树信得羁肃,郭晓放飞自我。 中英无奈,暗自嘱咐手下20人不能多喝。自己推脱身体不适,滴酒不沾。下午带着人把村里村外,转个遍。又骑马跑出去十里开外,把周围的地形画了下来。晚上还喝酒,中英干脆找个由头不去。王老爷就叫人把酒菜送到西头。 中英命人把酒存起来,吃饭菜不准喝酒。王老爷略微不悦,酒桌上对着郭效:郭队长,范付队长他。 哎,甭管他,队长在就成。他小孩子呐,不懂事。不是我酒多了话多。我们老江湖的兄弟,跟着大当家的多了去。范老弟是六当家的徒弟。要不然,他当这个副队长得再混十头八年吧。 来,来,郭队长,不说这个,喝酒,喝酒! 吃饱喝足,中英抓紧时间,带领兄弟学着莲花塘,布置下陷马坑,盘马索,安排好岗哨。手下几个青云峰的老弟兄暗自埋怨:怎末个生瓜蛋子,吓破胆个怂样。跟着郭哥多好,酒喝叫个爽快。保安嘛,队长说了,从明天开始,那在乎这一天。想着那帮兄弟,划拳喝令得热闹,自个挖坑埋索,苦哈哈一身臭汗,心中老大不畅快。 布置完毕,中英带于久来到东头,不禁皱起眉头。东头毫无防备,郭效喝的酩酊大醉,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底下一半人喝得歪歪倒倒。剩下有战斗力的不到十个人。就这,个人战斗力也不到平时的三成。 其中一姓庞的老山头,不好酒,保持十足的清醒。中英安排好东头的岗哨,让庞老头负责,嘱咐他一定今夜警惕,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鸣枪报警。安排妥当后,叮嘱再三,中英方骑马返回西头。 庞老头冲着他的背影冷笑:嫩娃子,吓碎胆。几个老兵醉不隆冬附和道:哪巧土匪今个就来。要不是六当家的罩着,他个奶娃子给老子提尿壶还不够!还副队长!呸! 于久从河东逃难来到莲花塘,入了保安团。他比中英略小,就一直跟着中英。 副队长,你说落凤山的土匪会打我们? 你要是季老魁,咽的下这口气? 那咽不下。这里是季老魁得场子。哪能稀松让给别人,那以后在道上还混个啥? 嗯。我要是季老魁,晚干不如早干,就今晚干。夜长梦多。 回到西头,中英看看时间叫醒队员。睡了一个时辰的队员恢复了精力。中英给每个人发了一块肉。夜渐渐深了,路上早断行人,夜猫子偶尔嚎叫。中英在陷马坑旁边树丛里安排四个人,搭个小草棚守着。陷马坑外面每隔五十米一条盘马索,设立三条盘马索。手下的人都守在盘马索旁边吃肉。中英带着于久来回巡逻见机行事。 落凤坡的季老魁,得了消息勃然大怒:过江龙啊过江龙,你也太不守道上的规矩。咱们一向进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你抢了莲花塘这块大肥肉也就算了,连块骨头不给我留!王家屯一向是我季老魁的场子,你他娘的狗爪子伸得太长了。 是啊,大哥!这个不可忍,他得寸进尺,跑到咱头上拉屎拉尿,干他娘的!黑旋风声如打雷。 大家别吵。让小瓠子说说情况。 大当家的,我打听了。他们来了五十个人,三十条枪。领头的是青云峰的郭效。分在屯东头和西头。 对,大哥,明天就带兄弟们去拔了他。 大当家的。说干就干,不等明天,今夜就干。郭效一定想不到,毫无防备。把这颗钉子拔了,料不费吹灰之力。也好叫过江龙知难而退。军事顾半仙道。 季老魁背手,转了两圈。嗯,就照军师说的,干! 午夜,季老魁派老二黑旋风一路袭击东头,老三鬼见愁一路袭击西头。两队人马在路口分手。 黑二哥,你小心,东头的姓郭的小子在青云峰是老江湖。 放心!料这小子想不到我们头天晚上劫他。走了。你也小心! 嘿,我那边据说是个十来岁的娃娃,杀鸡用牛刀,比他妈的逛个窑子还轻松。完了,来帮你!说完两人分道扬镳。 鬼见愁一行,策马扬鞭。一路马不裹蹄,人不掩口,一路大呼小叫飞奔向西头。鬼见愁一马当先冲在前头。前哨老远听到人喊马嘶,大家伏在两边的树丛屏声静气。只见扑通一声,鬼见愁率先落入陷马坑,后面又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又下去几个,哎吆哎呀之声不绝于耳。后面的稀溜溜勒驻马匹。 中英大呼一声,啪啪的枪声四起。那几个一看不好,调转马头飞奔回去。就听得哎吆哎吆几声呼叫,全部栽倒在盘马索下。伏兵冲出去抓甲鱼摁王八一个个五花大绑。不出一刻钟,西头的土匪全军覆没,被中英的人捆成了粽子。 黑旋风刚到村头,就听到西头枪声乍起,又迅速的熄灭。大呼道: 嘿,兄弟们,老三已干了西头。咱们也利索点儿。莫叫老三笑话。 两个值岗哨头还晕晕乎乎的半睡半醒。互相莫名其妙地问:哪儿打枪?做梦吧,哪来的打枪?好像听到。 呸,做梦的。 忽然脖子上就搁上了明晃晃的尖刀。黑旋风一挥手,二十个落凤坡的土匪紧紧涌入。押着两个岗哨,来到宿舍三下五除二,将所有人全部绑上。大伙还在做梦呐,就被堵上嘴成了俘虏。 黑旋风仰头大笑,果然不出军师神机妙算。娘的,不费吹灰之力。岗哨领着黑旋风来到郭效的房间。黑旋风搬张凳子坐下来,枪别到腰上。点一袋烟,悠然吐两口,用手吧唧吧唧拍拍郭效的腮帮子:嗨嗨,醒醒,起来撒水了,撒水了。嘘嘘,嘘嘘。 嗯嗯哼哼,郭效吐出满嘴酒气,眼皮开了一下:滚!滚!弄老子睡觉!宰了你。又耷拉眼皮鼾声如雷。 “呀呵喝,这狗日的。罐了几斤马尿!”黑旋风戏弄不成。跨到床上,骑在郭效肚子上,搬正郭效的脑袋,抡起巴掌,啪啪啪啪,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大嘴巴子,这才把郭效揍醒。 郭效睁开醉眼,几个大汉端着明晃晃的大刀,立在窗前狞笑,自己身上骑一个大汉,顿时惊醒一半,奈何浑身无力。 呜,狗日的,醒了。鬼见愁轻轻拍拍郭效的脸。 你们,什么人?郭效酒太多,舌头还在打卷。 鬼见愁抡起胳膊又是几个大嘴巴,扇的郭效晕头转向。把烟袋戳到郭效的胸口。郭效惨叫。 老子不是人,是你爷! 黑旋风带着缴获的枪支,把郭效捆了,扔到马背上,呼哨一声,奔回落凤坡。此刻从落凤坡远眺,东方既白。 过江龙赶到王家屯。白树新并没来。他昨天得到消息武昌危急,心中甚至着急。刚好老五为药材的生意要去省城。白树新就和老五搭伴去了。没有了老五和白树新,过江龙除了火爆脾气,把东头的队伍集合起来大骂一通,拿不出什么大主意。 大当家的。落凤坡季老魁这老家伙不识好歹,敢惹青云峰,太岁头上动土,咱灭了他!一个队长跳起来嚷嚷。 老子迟早灭了这狗娘养的。不过,来硬的,强攻山头,不划算!你们有什么好计策? 要打要嚷个个鱼跃,要计要策大家王八盯绿豆,大眼瞪小眼。 妈拉个巴子,饭桶!过江龙赶走他们,留下中英和光宗。光宗昨夜住在梯子口,今天一早就跟着过江龙过来。 两位小兄弟,你们是我白老弟的高徒。白老弟不在,你们给出谋划策。昨晚一战,郭效惨败被俘,而中英大获全胜,不得不令过江龙对白树新的徒弟刮目相看。 大当家的,不必生气,咱没吃什末亏。光宗看着余怒未消的过江龙。 奥? 刚刚大当家处理军务时,我和中英兄弟了解过。昨夜,我们被俘虏郭队长和二十条枪。中英兄弟也俘虏了落凤坡十五匹人马六条枪,包括落凤坡三当家的。 我损失二十条枪加郭队长,赚了六条枪和一群废物,还是他嘛的不划算? 哎,大当家的,帐也可以换一种算法。 奥? 你看,中英兄弟连夜审问过俘虏。得到了落凤坡所有的情报。中英兄弟,你说说看。 中英道:其一:落凤坡三个当家的,大当家季老魁,二当家黑旋风,三当家就是这个鬼见愁外加一个顾军师。落凤坡总共四十人不到。 其二:落凤坡主要靠打劫附近的村庄。由于战火连连,附近的村庄也不富裕,所以落凤坡家底不厚实。每隔十天半月必会有所活动。他们以附近的大户人家为主要目标。 嗯,那又怎么样? 光宗呵呵一乐。大当家的。你看帐这么算。你的保安团有三百人,两百条枪。丢了一个人二十条枪,那是九牛一毛。而且咱们,生意兴隆,随时可以补上。但落凤坡拢共四十人,折了十五个,如四肢断其一臂外加一脚,落凤坡岂不痛哉?他们岂肯轻易善罢甘休? 奥,那倒是。那底下该咋办? 好办。看大当家的怎末定。落凤坡带走郭队长,没有杀其他俘虏,是他们对青云峰破忌惮,不把事做绝,日后江湖好相见。主动权全在我们手上。第一种:换。以鬼见愁和俘虏换郭队长。第二种,以鬼见愁为诱饵,设陷阱等落凤坡来救,一举铲平落凤坡。 嗯。过江龙把眼光落倒中英头上。 依我看,就铲掉落凤坡。上次三位当家的说道,我们目前有实力走出莲花塘,应该外扩。王家屯是外扩第一站。这第一站必须扩的漂亮,树立青云峰保安团的威风,才能威震四方。 哈哈,白老弟厉害,连徒弟都能耐。好,白老弟不在,你们做我的军事。我们好好谋划,就拿季老魁祭旗,擦亮我青云峰保安团的名号! 过江龙任命中英为队长。东头的人被落凤坡俘虏,既羞且丑,灰溜溜的夹起尾巴。见到中英恭恭敬敬尊称队长。中英发话,再没人敢回半个不字。西头的人这一仗打的干劲利落,得了奖赏,个个扬眉吐气,自然极力拥戴。中英毕竟年轻,涉世不深,过江龙命徐克任副队长辅助中英。徐克做过官军小队长,待人遇事极圆滑活络。 第二十五章 铲平落凤坡 你是季老魁,你会怎么做? 光宗问中英。 光宗和中英关在房间里呆到下午,设想每一个细节。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落日才和过江龙赶回莲花塘。王屯长送走他们后,晚上邀请中英和徐克吃饭。中英干净的回绝。领着人围着村头村尾,四处查看地形。王屯长既尴尬,心里又不踏实。徐克打圆场,陪王屯长喝了几杯酒,安抚一下惴惴不安的王屯长,也请他安抚王家屯村民。王屯长不敢多喝,前车之鉴就在昨日。 在光宗模仿季老魁和中英角力时,真的季老魁正在聚义堂和黑旋风,顾军师商议。探子一早报来,老三那一拨被通通活捉。大意失荆州,万没想到栽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里,季老魁长叹。黑旋风暴烈,跳起来提了枪就要拉人马去抢人。军师把他摁在凳子上。 目前,青云峰人多势众,我们劣势。硬来,伤亡大,未必能抢出老三。当下,我们派人盯着王家屯,静观其变。 第三天,探子带来消息。王家屯贴了安民告示,三天后午时,将在十字街当众处决土匪鬼见愁,以安民心。季老魁急急请来军师。顾军师贼眉一挑,呵呵一笑。 青云峰不声不响来这一招。这叫埋好铁夹待虎豹,洒下香饵钓金鳌。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是啊,军师,这明摆狗日的是个套。 不急,大当家的,我派人探过,目前青云峰的老五老六都不在。这两个足智多谋,尤其那个老六是个青年人物,曾留学东洋,阴险狡诈。既然他们不在,过江龙不过是个草包饭桶。也就想出这么一个小儿科的伎俩。想算计我们,我们就将计就计。 说着凑到季老魁耳边叽叽咕咕。季老魁听罢,茅塞顿开。抚掌大笑,好!军师,就这么干!今天让兄弟们好好歇着。 徐克安排人敲锣打鼓贴完告示,回到营盘。 范队长,你看,这个,咱能换个不?你守东头,我守西头看着那土匪。 徐克吞吞吐吐。 哎,你看,你是队长,那边三十人,这边二十,队长理应带大部队。徐克凑上来。 中英一笑置之。 哎,这次你小小年纪,一战扬名。大当家的都另眼相看。再有机会让给咱兄弟吧。徐克讨好地笑着。 行。你守西头,你不能把人守没了。记住,夜间的安排,必须严格遵守。 放心,队长。保证守住鱼饵,钓条大鱼。 中夜。东头和西头同时传来枪声,西头枪声更密。徐克一振鱼跃而起:哈,兄弟们,大鱼来了。立即呼喝人员防御。双方啪啪啪啪交火,对方始终没法子攻打到面前。东头中英仔细听着对方的枪声和断断续续地呼叫。他叫过老兵庞特,让他带走一半人,绕道后面去,断了对方的后路。 季老魁在听到枪声的一霎那,带着十个人从中间的小路悄悄的摸到王屯长的院墙后。四下踅摸无人,摸出虎牢勾,甩倒墙上。一个个顺绳抹上院墙,猫腰跳入园中。季老魁脚一落地,一排火把瞬间亮起,院落里火光通明。 季老魁一看不妙。拔枪就打,手下人也纷纷拔枪。光宗喊一声打。房顶上的伏兵居高而下,乱枪齐发。季老魁摸不清对方火力点,和瞎子无异。立在火光里如同活靶子,瞬间被子弹打成筛子。一个俘虏指认,腰扎一根阔牛皮袋,一脸络腮胡子得就是季老魁。一代匪首,曾惊八方,如今伏于地上,如同一条野狗。 王老爷家枪声爆起时,中英和黑旋风霎时间都停下射击。双方都在倾听那里的枪声。东头刹那间奇怪的寂静。 光宗解决了季老魁,带着人马赶到中英处。两军会合,中英心里石头落地,扬声大喊:落凤坡的兄弟听着,季老魁偷袭失败,已经死翘翘了。你们完蛋了,投降吧。兄弟们,冲上去!寂静中声音传出去好远。 黑旋风大惊大怒,拔枪就射,但底下的十来个兄弟,已经惶惶不安,听到对面枪声雨点一样射来,索性拔脚就跑。黑旋风无奈,只能跟着撤。刚跑不到百米,忽然迎头一排子弹扫过来,黑旋风中弹倒地,一命呜呼,剩下不到四五个人举手跪地投降。中英急忙带人穿过村子,支援西头。一时西头火力大增。边打边喊,季老魁死了,黑旋风死了,你们投降吧。 顾军师一看,中间和东边相对枪声熄灭,这边对方火力大增,感觉大事不妙。 兄弟们顶住,甭听他们胡扯乱喊。骗人的!他大喊,自己却跳上马飞奔而去。兄弟们一看,也四散逃命。 顾军师原打算后天若强攻法场,或者夜间强打军营,直接要救鬼见愁,论双方实力相较,都是羊入虎口不可取。索性虚打两处军营,以造成营救鬼见愁的假象,咬住两处守军。季老魁从中间小路神不知鬼不觉直插王家屯中心,掳走王老爷或其家人,然后再以人换人。郭效卑微不足道,有了王老爷就迥然不同,落凤坡的筹码就足足有余。不怕青云峰不就范。落凤坡上下都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最后却在别人彀中。落入圈套一败涂地,自己侥幸逃脱。 两天后,过江龙将鬼见愁在十字街头枭首,并季老魁,黑旋风,三颗人头挂于十字路口示众,王家屯饱受落凤坡之苦,人人欢呼雀跃。青云峰保安团灭了落凤坡威震四方,其他土匪避之不及,皆闻风丧胆。郭江龙得意忘形和王老爷开怀畅饮。旋即,带着郭效徐克,悄悄潜到万紫千红,逍遥快活去了。 十天许。白树新回到莲花镇。过江龙把落凤坡被削平一事和老五老六一说。对白树新的几个徒弟夸奖有加,说的眉飞色舞唾沫四溅,赞他们是四小金刚。稍晚,白树新把保安团的重要人物都召集起来,介绍这趟省城见闻以及天下形势。大意是,目前武昌革命军受挫,但孙先生海外归来,革命军在南京上海取得了胜利。已经建立了民国政府。天下革命洪流浩浩荡荡,不可阻挡。各省政府均相继宣布独立。 眼下我省尚未宣布独立,但随时会独立。我们目前要做的事有两个。一是扩充实力扩大地盘。二是加紧队伍训练。革命的风雨随时会吹到古城,吹到莲花塘,也随时会把我们卷进去。如果我们自己不硬,没本事,那就会被吃掉,被吞掉。散会后,白树新又和过江龙,老五仔细地叙述外面的情况和保安团的出路。 四个小孩在操场上练枪。白树新仔细地询问了他们诱杀季老魁的战斗。中英口笨,光宗说话井井有条。他说道,站在季老魁的角度首先鬼见愁必救,救的方法有几种可能: 一是强攻。二是智取,就是抓人换人。实力悬殊,强攻不可取。抓人有两个可能。一是抓王家屯的要人,二是更出其不意,偷袭莲花塘抓人。我带人埋伏在王老爷家,松子带人埋伏在尚家,鸿铭埋伏在唐家。所以我们给他下了三个套,随他钻哪个都是死路一条。 好小子,这就是三个季老魁,也叫你们灭了!。 白树新快意,觉得这几个学生孺子可教有打仗的天赋。中英和光宗这两个小子为芸儿的事明争暗斗,到了战斗的节骨眼倒能同心戮力,同仇敌忾。盖女人归女人,英雄归英雄。 青云峰保安团一战,横行十几年的季老魁身首异处,落凤坡被一夜抹平,过江龙的保安团威震四方。周边一带土匪要末俯首归顺,要末敬而远之。其他村子也受够了土匪的苦,争相效仿王家屯,不出几个月,青云峰保安团的地盘迅速扩张到四乡八邻,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古城乡村。 同时,白树新参照新军的方法严格训练。所有人等,从过江龙始,一律剪掉辫子,换上新式军装。自此保安团上下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第一次有了新军的模样。红婉在自家的被服厂,忙的陀螺转,日夜赶制这批新式军服。 第二十六章 联手图古城 莲花塘风起云涌,朱知县和胡德大伤脑筋。上次剿匪不成反被土匪咬了一口。如今匪势如野火乘风,轰轰烈烈。这古城县内革命党人又暗中波涛汹涌也是蠢蠢欲动。仅靠一己之力,恐怕力不从心,遂向上求援。现在革命党闹得全国上下一片乱七八糟,北京上海,还有邻省赣鄂,四面风雨,巡抚汤大人顾及不暇。 这天莲花塘来了两位长衫客,谢先生和郑先生。二位开门见山,坦陈是古城革命党的负责人。白树新高兴,多年后终于再次回到组织的怀抱。相叙后,领他见过过江龙和老五。 “郭团长,白老弟。现在革命形势大好,到处轰轰烈烈。兄弟十余省份已经宣布退离朝廷独立。湖南却踟蹰不前。汤大人首鼠两端犹豫不决,我们要打他一下,推他一把。目的是促进巡抚汤大人早日独立。为此上级命令我们,联络你们保安团,攻打古城。革命党人在古城内部发动起义策应。同时命令兄弟城市的革命党人,以及相关的武装力量同时起义。展示群众的呼声和革命的力量,给汤大人施加压力,迫使他早日独立。” “古城传来的消息是,朱赞和胡德招兵买马,队伍扩大,加强防御。朱赞有谋,胡德有勇,古城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是块难啃的骨头。强攻古城,凭现在我们的实力,至多和对方旗鼓相当,这恐怕需细斟酌。”白树新道。 “哎,白兄,不必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区区古城,老朽朱赞,莽夫胡德,只要我们内外呼应不怕打不下来!”郑某慨然道。 “郑兄,打倒是打的下。在下的意思是,不能小觑朱胡。朱胡绝不是平庸糊涂之辈。上次我们革命党人发动古城起义,在下亲历,失败之痛,牺牲之多,历历在目。这次当汲取经验,思虑周全,避免不需要之牺牲。” “哎,白兄脱离革命军太久了,壮志雄心略显消磨。想我革命党人这些年,在全国起义,前仆后继,屡仆屡起,为了大义,谁计较牺牲者?自从发誓追随孙先生,当以天下为己任,不惜此身!难不成,诸位怕了不成?”谢先生见郑生言辞剧烈,忙以目止。 “郑兄豪气干云,可佩可敬。饭菜备好,咱们稍后再议,先吃饭。”白树新见过江龙怒睁双目一脸不快,忙岔开话题。 兄弟四个在大堂伺候茶水。光宗道:“这个姓郑的,傲娇的很,不把保安团放在眼里。什么人噻,不是来请保安团打古城吗?有这么请人的?” “倒也是。我以为革命党人都如白先生那么智勇双全。今日一见。谢先生倒算得沉稳,那个人无谋匹夫。强攻古城,得不偿失。”松子道。 “好像就他能视死如归!” 次日黎明,一人跌跌撞撞仓皇来找谢郑。昨夜古城革命党地址布料为朱胡破获,人物等悉数被官府擒拿。谢郑闻讯大惊,追问细由。原来革命党住址有一邻居,家有亲戚在官队差役。偶听说隔壁有群人出入颇神秘。就禀告朱胡。朱胡派人跟踪细探,行为慎密,革命党人竟浑不察觉。至昨夜被一网打尽,此人因闹肚子上茅厕侥幸逃逸。革命党人当场反击,寡不敌众,悉数毙命或被生擒。 谢郑二人大痛。郑嚎叫发誓报仇雪恨,要取朱胡狗命。 “昨天说过,朱胡不是吃素的。不是家狗,是豺狼!是吃肉得。”过江龙慢道,言辞中略带讥诮。 谢先生道:“郭兄,白兄,现下如何是好?起义乃多县同举,关乎大局,不可废弃。” “谢兄,血海深仇,自然要报。眼下,关键是起义大局。两日后的起义铁定不动。光坐而论道不知其何。不如我们去古城探探。”白树新道。 “好,听俺六弟的。”郭江龙道。 几匹马迅速驰到古城。城门口官兵云集如蚁,盘查出入,颇为严格。城楼上军士严密,刀枪耀目。城墙一排挂出几十颗人头,血迹未干。 观察久,白树新忽然说,我有一个朋友,咱去拜访拜访。大家策马奔向东南。四十里许。一大镇曰米埠乃古城要镇,地处平野,多产稻米。水网纵横,土地肥沃。素有米埠熟古城足之誉。参差几百户人家,几个人牵马进去,寻大茶馆坐下。和老板叙话良久,茶馆宾客络绎。此老板和古城渡口茶馆老板原是故交。渡口老板回乡前,曾宴请作别,并引荐给白树新认识。告辞后,几人又闲逛多时,方策马而回。 过江龙道,去这等时候! 安排好酒席,边吃边聊。 我说老白,你带我们兜了一圈。到底做何打算,急死我了,后天就起义了。 郑兄弟,稍安勿躁。吃菜。想是白兄胸有成竹。 哎呀,二位,急死我,吃不下。 瞧你,稍安勿躁。哎,郭团长,这几位小兄弟是? 奥,过江龙一乐。这是我白兄弟的学生,四大高徒!这四个小家伙,是我半个军师喽。有话都好说,不是外人。 奥,白兄的高徒,郭团长的小军师。 谢先生一抹嘴。以小军师之见,今日之事当如何?谢指东打西,明问四人,实问白树新。 中英谦虚道:且听先生教诲。 切!郑某茨一声,眼光扫过,甚为不屑。四个毛头孩子! 光宗见状昂然起立:此为避实就虚,攻其所必救! 松子道:引蛇出洞。击其立足未稳。 鸿铭接到:先败其兵,然后图城。兵败城虚,唾手可得。 四个人在路上,互相揣摩,就把白树新的想法猜了个八九。 谢先生听罢,略略细思。俄顷大笑,俯拍郑背:老郑呐,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雏凤清于老凤声。革命者后继有人呐。来,四大高徒,老朽敬你们一杯! 第二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 虽多事之秋,婚礼必风风光光。有岁数的人还记得唐尚两家的那场争奇斗艳的满月宴。一双娃娃彼时金童玉女此刻佳偶天成。不过比之满月宴的浩盛,婚宴场面逊色不少。时乱岁艰,达官显贵无法捧场。保安团加强戒备,以防官军或土匪来袭,也不能甩开膀子不醉不归。 芸儿娘盛装打扮,这是她最幸福的又一天。另外一天是芸儿出生的那天。这些日子,她越发觉的身子不对劲,有的时候甚至犯迷糊。小时候的人和事时时浮现在眼前。任郎中灵芝人参百般调理,这身子骨便如雨打的秋树,日渐凋零。 就是死也满足了。若是还有想法,就是想看丫头好好嫁了。 哎,不说不吉利的话。好着呐。不过芸儿的婚事办了,冲冲喜也好。郎中道。 老唐家早就想了,一听尚家开口,正中下怀。 芸儿踽踽到田头坐下。她的脑袋一片迷雾,任双脚载着她走动。她只想理一下心事,就算说再见。她没想到自己会哭。当她起身欲走,诧异脸上恰如水漫金山,地上彷佛一夜春雨,浇透埋着枣核的泥土。 乱世连绵莲花塘久已忘记狂欢的滋味。今天人们终于置外面的混乱,眼前的窘迫不顾,痛痛快快的放纵一番。莲花塘挂满红花红灯笼映照乐呵呵的笑脸。酒肉的气息盘旋于山洼平野,鸟雀成群结队飞来觅食。野兽潜伏村边的树林里耸着鼻孔摇头张望。 红烛把洞房烧的通红。光宗笑哈哈的看着芸儿。芸儿说:你知道的,我心里最在意中英。 嗯呐,我晓得。 我,可能要蛮长时间才会。 不要紧。不急。 那夜床上铺的是唐老爷藏的虎皮。光宗觉得就像那个梦,他喝的微醉。芸儿躺在老虎背上,他跨着芸儿骑着老虎。老虎长出翅膀飞升。芸儿觉得有点冷,慢慢的暖和起来,她脑袋里浮现中英,慢慢的变成光宗,最后融化了容颜,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格花来了。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婚礼,兴奋异常。围着芸儿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像早春枝头得一只黄鹂。 来,丫头,过来婶儿看看。芸儿娘见着格花,眼睛莫名的一亮,格外喜欢,拉着手问长问短。末了,送她一个漂亮的小荷包包,上面绣两个漂亮雀儿。两只小雀儿并立枝头,翅膀相搭,五彩斑斓。 谢谢婶婶。好漂亮。这个是芸儿姐,这个是我,我们拉拉手是好姊妹! 芸儿娘笑了。是啊,好姐妹,多遥远多亲切的记忆。 第二天晚上,夜色如泼墨。芸儿娘独自依在床上,想着芸儿又想着光宗这个新姑爷,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是的,这辈子,有什末不满意的呢,多好的姑爷。她被门外传来的喧哗惊醒。纷沓的脚步声霎那间到了门前,接着是咚咚的擂门声。 婶娘,开门,我是格花! 女人打开门,格花后面站着一个妇人,手中紧握那个小荷包。烛光摇曳,她脑袋刹那模糊,仿佛在梦中飞翔。那妇人尖叫一声扑上来:梨源!妹妹!是你!真的是你! 芸儿娘如梦初醒,一声惊叫:姐姐!昏黄的走廊里,相逢唯恐在梦中。女人抱头大哭。是夜两人并卧,细数十余载光阴,说尽世间沧桑。 一个月后,芸儿娘走了,她走的安静平和。郎中,格花娘,芸儿光宗环绕。走之前一周,她翻出衣柜盛装打扮敷脂抹粉,从头到脚一派梨园春色。在院子里搭台献艺,和格花娘重演一出姊妹花。虽不如青春时轻灵曼妙,姊妹两个,人在剧中,剧似伊人。水秀轻飘,歌喉婉转。台下的看客无不暗自凄然。妇人们个个泪透绢肖。 那是难忘的一天。 中英独自坐在房间里郁闷。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阳光洒在王家屯的房顶的瓦片上亮闪闪的。长长的街巷空无一人。这时于久领着红婉进来。中英诧异。 光宗哥和芸儿明天结婚了。 是的。 中英的手中捏着光宗差人送来的大红请帖。 喝酒去吧。 中英要于久跟徐克打个招呼,带着红婉来到街面上一家酒馆。酒馆的人均识得这位少年队长,给安排好一个包间。 喝酒吧! 喝! 祝光宗哥幸福美满 也祝芸儿幸福美满 喝! 酒壶起落,肝肠空阔,催发无数愁云烦绪,胭红红婉脸庞。 中英哥,这人呐,到底咋回子事呐?我喜欢光宗哥,从小喜欢,一直喜欢。他在我的心里,就像莲花塘的泉水摇啊摇。让我觉得实在,让我觉得滋润,甜蜜。为了他,我不顾姑娘家的脸面,当面去问他,问他要不要娶我?呵呵,他说,他从没想过,从没想过要娶我,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从没想过。呵呵,中英哥,我喜欢他那么久,那么深,他却从没想过我。我是痴心向明月,奈何他是明月无心照山川。哎! 说着又是一碗酒下肚。 别干喝,吃点菜。 中英心中乱哄哄的,有一千只蜜蜂在飞。 我喜欢光宗,光宗喜欢芸儿,芸儿喜欢你,老天爷啊,就是这样子作弄人!给满心喜欢人的,都是硬邦邦的背影。给热火火心的人都是冷冰冰的屁股! 中英喝得像个傻子。喝下去的酒,就像倒在沙地上的水,霎那间无影无踪。他的心里还是空落落干涩涩的。什么也填不住,酒不能肉也不能。红婉的话就像沙地上刮起一阵风,刮走了蜜蜂,却一片空旷寂寥。 那是光宗这小子没福气,不懂稀罕你的好。 中英安慰红婉,话一出口,味同嚼蜡,俗不可耐。同是失意人,谁又能安慰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呵呵,中英哥。我不怪,不恨光宗哥。我要嫁,他不娶,我嫁不得,难过。他不要娶我,要是非娶了我,他娶的不乐意,他会难过。手心手背都是难过。不知道,哪种难过,更戳肠刮肚! 来,喝酒。 酒淡似水,痛却如刀。 哎!这世上,有些事,就是命! 中英咕咚一口酒,吧嗒一口肉。 干!是,我和光宗,算是命。你和芸儿不是。你喜欢芸儿,芸儿喜欢你。这月老下海誓过山盟过。你不娶芸儿,干什么?红婉忽一拍桌子,怒睁双眼。 你不懂。 我不懂。你说我不懂。你甭怪我,说的直说得透。不就是你家穷?你怕了? 不是怕,我得养老爹,养秀儿。 你爹,秀儿,那芸儿呐?芸儿,你不顾芸儿? 秀儿,除了我这个哥,没人靠。芸儿没的我,还有家,有娘,有爹,有哥哥。 呵呵,中英哥,那不一样。你说的,自己不信吧?你还是怕了。呵呵。有手有脚,男子汉大丈夫,你怕什么?中英哥,这个脊骨眼,你做了逃兵,做了懦夫。芸儿家有钱。就算眼底下穷,成家了,就是一家人,用芸儿家的钱怎么了?只要不白用,辛苦操劳,难道不能做出个模样,不能有朝一日扛起大梁?不就是为你们男人的脸末?脸有多重要?为了你们男人的脸皮,你丢下了芸儿。若是我,我绝不会。光宗哥若是喜欢我,我什么都不顾,我愿意随他去天涯海角,去刀山火海! 中英无言。 我只是痛。我追过,尽力了,谈不上后悔。你们不一样。你们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是多么难得,是前世的缘分。中英哥,你记得,你不仅是痛,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肠子悔青悔断。后悔的滋味比痛难受。痛如刀割,但畅快。后悔像蚂蚁啃虫子咬,不痛,却难受得想死。 红婉,别喝了,太多了。 喝吧,中英哥。酒似海,人如舟,一醉飘飘谢千愁。 好吧。我陪你喝。 酒店伙计把于久找来。两人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于久找两个兵,问王老爷家借了顶轿子和女佣。把两个人塞进去抬回来。两个嫂子扶着轿子乐哈哈:这个娃娃,把他两塞一起,这是成双成对上花轿勒。大家哈哈大乐。 别瞎咀蛆,队长知道了,糗你们!嗨。 哎?让队长上花轿,婉小姐上花轿,是你干的,要糗也是你! 于久把中英弄到床上。女人把红婉扶到隔壁房间,安顿好方散去。半夜,中英出门起夜。头重脚轻摔了两跟头。他趴在地上呆了好久,才爬起来歪歪斜斜摸到床上:哎,光宗,朝里面滚滚! 次晨,日上三竿。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芸儿那个了。嗨,臭不要脸的。他骂一声,自嘲地摇头。他眨巴眼睛,那梦这么真呐,周身每个细胞都沉浸在喜悦的余音之中。出门碰到于久。 “嗨,于久,你过来,哎呀,我这个头啊,从没醉成这样。你把我弄回来的?” “是啊,队长,昨天你喝的像根木头。”于久笑了。 “哎,红婉呐?”中英莫名紧张起来。 “她昨天睡你旁边房间。王老爷让两个妈妈服侍她的。队长,真有你们两个的。孤男寡女的喝成这样。” “你混说什么呐。”中英朝隔壁探探脑袋。 “别瞅了。我一起来,红婉姑娘就不见了。一早走了,许是怕家里人着急。一个大姑娘家的,家里能不急?” 中英踢走于久。回房间坐到床上。到处看看又抽抽鼻子。他觉得昨晚自己是和芸儿一起的。他拍拍脑袋! 红婉立在窗子前。酒醒了,醒的清清楚楚。作为一个女人她知道。她昨夜和光宗哥如愿以偿,一早却发现身边是中英!她慌乱至极,趁着中英没醒,赶紧收拾干净逃之夭夭。 女人常弱于男子,偶尔也比男子坚强。红婉打扮好自己去了芸儿家。今天是芸儿大喜的日子。光宗和芸儿再也不是以前,同样自己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生命在此狠狠的一刀两断。中英骑上马,来到村口,踟蹰良久。他听到鞭炮声,喇叭声。他旋马爬上高山,看见莲花塘裹在红红的绣球里。他坐了一天,没敢进村,山上的风呼啦啦刮到落日。他转回王家屯阅读兵书。沉浸其中,才找到安静平和,甚至忘记一切。忘记芸儿吧,他叹口气。爱不一定是结婚,结婚不等于爱,这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第二十八章 跃马克古城 是夜,保安团各以白带缠臂。一队以过江龙率领埋伏在米埠驻军处,目标是佯攻。一部是谢郑率领,埋伏在离米埠五里处,准备打出洞之蛇。一部由白树新率领,埋伏在城外密林里,准备乘虚而入。一小部由老五率领,负责接应联络。四兄弟各入一部。光宗跟过江龙,中英跟谢郑,鸿铭跟白树新,松子跟老五。 黄昏时候,松子和鸿铭来到红婉家。格花也在,忙着被服鞋袜。两少年过于兴奋,不小心说起了夜间行动。红婉只是嘱咐他们小心,格花那就不同了,死活要松子带上她。松子哪肯带个姑娘家打仗。格花拔出牛儿尖刀夹在松子的脖颈子上,其泼辣凌厉让松子只能举手投降。三个人告别红婉,直奔光宗家。刚走到墙根下,就见光宗趴在窗户口,压着嗓门叫唤。 咋末了? 我爹不让我去,锁了我! 那你咋办? 算了,你们去吧。来日方长。本来演一出四兄弟大破古城。这下,只能干瞪眼看着了。 嗨,你加把劲儿噻,不有个孙子,唐大叔天天到黑不让你出门!鸿铭嘟哝。 去你的!光宗抓一块馒头砸到鸿铭头上。 三个人转身去到军营。 怎么回事?你们怎末带格花来?中英道。 郑某大怒:你们两个,怎末带个外人来?有纪律没?泄露军机,要杀头的!还是个小丫头!你们这保安团,要整顿纪律,这样子哪像个军队! 你!吵什么吵?你们打仗,我就不能打仗? 格花拨开松子,大咧咧走到郑某面前。 嗨,你个小丫头,还打仗?甭胡闹了,快回去! 格花噌的从衣服底下拔出一把短枪。 你甭多啰嗦,咱两比比枪。你要胜我,我走人。你要输了,带我去! 这哪来的野丫头!郑吓一跳。 奥,郑先生,这是我的丫头,您别见笑。过江龙走过来。 啊?郑一看,过江龙没有制止的意思。“好,说好了,输了你回去。” 格花操起两个罐子,走到五十米开外,放在土墙上。走回来道:“一人一个,你先打。”郑某,抬起右手,举起枪,闭着左眼瞄准。风吹过,右手微颤,出左手扶之。右手食指缓缓扣动扳机。格花轻蔑一笑,一抬手啪啪两枪,土罐应声炸裂,水花四射。郑先生的子弹还在路上飞。 “好好。虎父龙女。女公子巾帼不让须眉!”谢先生鼓掌喝彩。郑某笑的颇尴尬。格花突然射击,他举枪的胳膊为之一颤。“姑娘,好枪法,在下输了,无话可话。” “哇塞,格花,你神还是你的枪神?”松子凑过来吹一下格花的枪管。“去你的!”格花一个毛栗子叮在松子的额头上。 夜深人静。保安团各队悄悄各就其位。东方曙色刚开,米埠尚未苏醒。一声号响划破长空,草丛里竖起青云峰保安团的大旗。过江龙带领一百人马迅速的杀过去。米埠的驻军睡眼惺忪一片慌乱,怎末会有人袭击驻军?这可是从来未有。杜队官慌忙套上衣裤,集合东奔西突的部队仓促迎战。 过江龙一阵猛轰,迅速的将这一堆人打残。一百人估摸着去了一半。过江龙迅速的扔掉旗帜,衣服和一些枪支,装作败军残部,后撤半里地开外,和驻军对峙互射。杜队官一看,自己的弟兄死伤大半。侥幸贼人被打退,可贼寇死战不走,时间一长,自己恐怕小命不保。连忙叫来副官,草草修书,遣他快马速至古城求援。 马副官一路突破弹雨,飞奔到朱胡处。朱胡闻讯大惊。青云峰现在势头愈大,居然想吃掉米埠。米埠历来为古城粮仓,岂能有失。急启书信,细询详情。 “妈个巴子。在山里搞不住他们,敢到平野里来撒野。这不是找死。大人,刚好乘机灭了他。”胡德兽眼放光。 “你带四百精锐,务必一举干掉贼人。勿叫他猛虎归山,蛟龙入海。我留一百人守城就足以。” 胡德答应一声,急冲冲点检人马,和马副官杀出城门。这边老五探得消息,派人飞报各部。过江龙闻之哈哈大笑。“老六啊老六,真神机妙算,孔明在世不过如此。” 胡德报仇心切,一路飞奔,来到坡口。谢郑一声枪响,两边枪箭齐射。胡德翻身下马,情知中了埋伏,依旧镇定下来,命令就地卧倒反击。小小山贼,何足惧哉。胡德必定身经百战,勇猛豪横。 过江龙一听,破口干上了。鱼已上钩,留饵何用?命令手下,一个冲锋,攻下米埠。杜队长带着三五残兵落荒而逃,至破口方和胡德汇合。胡德一个耳光扇过去,大骂:妈个巴子个饭桶。过江龙的追兵也紧跟杀到,加入战斗。 谢郑在草丛暗处,胡德在明处吃亏不小。眼看着身边有人陆续倒下。谢郑也没料到胡德这么难啃。必定二百打四百,虽然我方出其不意,毕竟对手是正规军古城精锐,火力凶猛。中英带着于久爬上高坡仔细观察。一颗子弹噗地一声钉入中英的肩膀,血兹拉喷涌而出。于久赶紧过来,撕开衣服裹扎停当:队长,这地太扎眼,走! 中英跑到谢郑处。战事焦灼,谢郑此时焦虑烦躁。过江龙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米埠。破口却卡住了脖子,再说白树新在后面埋伏着呐。若自己久攻不下,夜长梦多,恐将有变。 “冲吧。吹冲锋号,和他们拼了。“郑某有勇无谋,用枪顶一下帽子咆哮。 “不行,这样死伤太大。”中英镇定反驳。 “大哥!打仗还怕死人!” “我到高坡上看过。我们在路两边夹住,郭团长迎头打。胡德的部队,人多武器好,井然不乱,成扇形铺开互相呼应。唯一的弱点在背后。我们应该立刻改变计划。请白先生的攻城队过来支援,从背后打击,胡德必败! “不能变。白先生负责攻城,攻城计划不能变!”郑某大叫。 “攻城不变,只要我们击溃胡德。故意放其逃入城。我们紧随其后,可以入城。” “嗯。不能再拖。中英你速去通报。请求支援。”老谢见自己久攻不下,胡德鱼不死,自己的网堪堪要破。 白树新见到中英,迅即杀来援助。胡德正三面苦苦支撑,忽然背后遭遇突袭,顿时大乱,损失惨重。他赶紧收拢部队,部队陷入重围,情知不妙。命令部队虚挡三面,集中火力打通后路突围。白树新在后面猛咬胡德屁股一口后,立即令大部撤退到大路两侧,正面留少量火力,且战且退。 胡德看到身边弟兄死的死,伤的伤,逃得逃,惨不忍睹。待杀出重围,突到城下时,只剩下五十几人。急呼城上打开城门,落荒而入。白树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早已预备好的五十快马,箭一般射出,顶着胡德的屁股杀进古城。抢夺城门,大部队蜂拥而入。 追到中街狭窄处,忽然两边枪响。前锋部队被硬生生堵了回来。朱赞闻之前方不妙,在这儿留了后手。街衢逼仄,久攻不下,等到从侧面迂回拿下县衙,但见空空如也,秩序井然,朱胡已从西门从容遁去。 米埠大捷,革命军攻克古城,战报飞驰至省城。汤巡抚大骇。紧接着来县起义,竹马县告急,举壁求援,电报雪片般纷至沓来。一众从属纷纷建言,赶快通电起义,机不可失,否则危以晚以。 纠结一宿,次日汤巡抚通电独立,称都督。并致电南京革命政府洽谈合作事宜。南京民国政府,也电令起义结束,枪声哗然而起,又戛然而止。 第二十九章 恩仇一壶酒 多年如野兽混迹山林,茹毛饮血。乍入华堂,过江龙端坐县府上,巍然蔚然,感觉如脱胎换骨,再世重生。 然而不久,朱胡堂而皇之回来了,大摇大摆,重新坐到县府衙门的太师椅上。这次换了名头,叫朱县长。也换了行头。朱赞没了长辫子,着笔挺的黑色中山装,头发抹得油光铮亮。胡德一身新式武装,肩膀扛着上校团长的肩牌,跨剑配枪耀武扬威。 世事变幻,苍狗白云,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甭说过江龙,就是谢华也觉仓促不知所措。先是皇帝退位,大清国正式寿终正寝,中华民国新生伊始。那是举国欢腾,锣鼓喧天。接着是孙先生谦退,袁世凯继任民国大总统。尤其是孙先生退出,颇让革命党人失落彷徨。 接着,汤都督正式任命朱赞为古城县县长,谢华为副县长,胡德为古城独立一团团长,旗下军官均是胡德任用。郭江龙为独立二团团长。旗下军官由过江龙任用。则老五为副团长,白树新为参谋长。二团人马战时均受汤都督节制,平时受县府管辖。也就是说,过江龙和胡德平级成了同僚,而朱赞则成了保安团的顶头上级。昨天还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今天就同朝共事,同桌喝酒称兄道弟。 这一桌酒席吃的,万般滋味在心头。 朱赞居中。左边依次是谢华郑吉,郭江龙白树新老五。右边是主任毛金,朱密,胡德,副团长周巨,参谋长印格。 大家坐定片刻,朱赞才度着方步进来,大家起立相迎。 酒过三巡后,大家渐渐面酣耳热,心胸开阔起来。 哎,诸位!生逢乱世,风云变幻。我等昨日各为其主,舍命相博,今日,又捐弃前嫌,携手并肩主事古城。望大家精诚合作,共担重任,共度时艰。来,干! 为袁大总统,为汤都督干!胡德起身大喊。 谢华起身,也为中华民国,为四万万同胞,干!大家一饮而尽。 数杯酒下肚。胡德端起酒杯,脚步微飘,来到郭江龙面前,左手一拍郭江龙肩头。“郭大当家,奥,不,郭团长,妈个巴子,你个土匪,想当年老子还真瞧不上眼。”郭江龙噌的起来,一拳冲到胡德脸上。“老子是土匪,让你尝尝土匪的滋味。”双方呼地站起来,剑拔弩张。胡德爬起来,伸出舌头左右一转,舔掉嘴角的血迹。 “停停,停!坐下。我话没完了。郭团长,没想到,捄了两架。老子实力不输却连败两场。第一回被你狗日的咬了一口,第二回,被你揍了个落花流水,差点丢了我这条狗命!妈的个巴子。你狠。老子佩服!过去各为其主,今天阴错阳差,我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肉喝酒。你看看,这就是命!来,郭团长,咱们两个团长,撞一个!”说着一屁股挤开老五,坐到郭江龙旁边。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番酒后吐真言,糙是糙,但听得郭江龙五脏六腑倍儿舒坦,一肚子火气烟消云散。反而为刚刚甩手一拳觉得颇抱歉。“嗯,胡团长,谬赞。那是你不小心着了道。兄弟这下手重了,对不住。来,咱们粗人,用碗喝。”说着提酒壶冲了两大碗酒。 “哎,一拳算什么妈了巴子。咱皮糙肉厚,动刀,玩枪!对头,喝酒,用碗才对,大碗!”胡德甩了酒杯,端起酒碗。牛饮而尽。啪地笃在桌上。“来,咱们玩枪的都换碗!” 场面上渐渐热闹起来。 “胡团长!” “哎,到!” 朱赞发话。“我看这样,你们这两边坐的,还像对手似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不如这样,胡团长你就和郭团长坐一起,好好唠唠。咱们也学他们,你们副团和副团坐一起,参谋长和参谋长坐一起,大家近乎近乎,今天好好唠唠,杯酒释前嫌。大家换换座位,谢兄,你意下如何?” “嗯。朱县长发话,自然是好。”于是大家重新落座,重新安置酒菜,直到深更半夜,才有从兵扶着,个个饱醉而归。 中英取出了肩膀和手臂上的子弹,就和松子鸿铭回莲花塘休养。回家之前,谢华秘密召开了古城革命党第一次正式会议。 “同志们,我们古城同盟会今天成立。有我担任会长,白树新任副会长,郑吉任理事。目前只有你们三位新会员。前面,古城两次起事,均告失败,同志牺牲殆尽。目前,我们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服从革命大局,和朱胡合作做好古城工作。” “谢先生,我不懂。朱胡杀了我们同志。前些时候,人头还挂在城墙上。我们打败了他们,怎末还要和仇人合作?还让他当县长!我们的同志,徐晓华,禾丰,俊彦还有那么多同志,他们头白断,血白流了!?血海深仇不报了?”郑吉愤愤不平。 “是啊,谢先生,咱们怎末要和他们合作?”鸿铭道。 “同志们呐,我也问了上面同样的问题。莫先生说什么呐。他说。如果单论古城,朱胡二人沾满我们同志的鲜血,我们一定报仇雪恨。但革命,不是古城一地的革命。我们要放眼全省,甚至全国。我们这次起义目的是促成全省独立。进而促使清朝灭亡。我们是牺牲了不少优秀同志,但我们成功了。汤都督独立了,大清朝灭亡了。独立的下一步就是合作。这正是我们的计划。” “不过,我感觉,他们不是一路人。” “对。莫先生也提醒我们时刻保持警惕。提醒我们与狼共舞。要有勇气也要有智慧。要合作共进,也要防止被狼咬。做两手准备。第二个问题是发展。古城革命党已殆尽,我等需发展同僚,壮大队伍,以期后来。在发展队伍的同时,要严格把关,宁缺毋滥。” 部队进行了整编。由于资金局限,每个团都是限定五百人。下辖四个分队,每个分队一百人出头。二团四个队长是郭效,徐克,陈永刚,中英。郭江龙,白树新淘汰了掉年老体弱者,发给资费。少部分自谋出路,大部分本无出路,就地安置在莲花塘及其附近村庄。郭江龙购置一些田地,助其安家。然后又安置其种植草药和粮食。郭效,陈永刚都是郭江龙的人,徐克有正规的行伍的资历,并且是老五的舅大爷,唯中英最年少。中英的队伍里,多是年轻的新兵。白树新和谢华欲将中英的四队做成革命党的拳头。 一日。谢华私下找白树新。 “哎,老白,你看郭团长和五团副,就是你的那二位结拜大哥,你看,他们能发展吗?他们要是能加入,对我们将来是巨大的帮助。” “嗯,我也这么想过。后来一想,现在虽然革命暂时成功。但是形势依旧复杂。革命党人和他们的合作到底怎样,前途未卜。甚至风险很大。目前,他们身居要位,握有一团之众。各方的眼睛都盯着。现在不加入,或者更好。” “老白。你考虑得也是。但,你看,朱胡显见得也在下功夫。我是怕他们跑远了,跑偏了。要不,秘密加入,就你我知道,这可是一支重要的力量。我们吃过太多没有武装的亏。”谢华渴望掌握一支自己的武装, “这样。我们不放松我们得工作。目前为止,还不适合。我那两个结拜兄弟,知道我的身份,救过我的命。他们完全知道我们是干什末的。他们要加入,自己会找我。他们允许我们革命党人在他的部队。并且,和我们共同战斗,证明他们对我们革命党人有好感,有期待。没有找我,说明他们啊,没有做好这个思想准备。我们不要急,欲速则不达。” “好吧。这也是。你们在二团做的工作,他都看在眼里。他都清楚,中英那个分队,是他派给你的自留地。但他不说。你看他,别看是土匪出身,心中明白的很。” “张飞绣花,这大哥也有细得时候。” 第三十章 心有千千结 中英肩膀和左腿都吃了枪子。取出后,反正做不来事,回莲花塘休养。第一天去唐家换药就看见芸儿了。芸儿还是老样子,似乎略胖了一点。芸儿心疼他受伤,但也庆幸伤不及要害,口中念叨感谢菩萨。她不热衷于光宗家的山货生意,天天还是跟在郎中后面开药治病,搞得光宗也时时往尚家跑。光宗娘不乐意私下怨怼:“哎,你看,这在咱家吃的顿数,比他们家还少。咱可是娶媳妇,又不是倒插门。” “嗨,瞧你这个老婆子说的。”逗着鸟的唐老爷白她一眼。 “你乐还,儿子都跑别人家。” “嗨,天天晚上不都归巢么,归巢就行了,老婆子家的,小气吧啦!” 红婉爹接下了两个团所有的一批新军装。鸿铭天天来帮手,起早贪黑,比谁都卖力。 “哎,鸿铭,你没个事?怎么整天的泡在我这被服记。” “没事。上次打古城,那事真叫个险惊呐。” “甭讲了,讲过几遍了。我不好听那个。你们男的天天打打杀杀的。” “你以前不是老泡在军营,对打仗老有劲的。” “现在,不。现在,我只对被服记的活有劲。” “忙个衣服,有什么意思?那个打仗,我滴个怪。” “去去,没意思,你走,找你有意思的去。我整天都忙死了,别在这儿,帮倒忙!” “不是。你这也有意思。有意思。来,给我,怎么叫帮倒忙,不做着事嘛。” 格花和松子走了进来,说是光宗喊我们去他们家吃饭呢。 还有中英和秀儿,一桌子围圆。唐老爷,唐家三个娘乐哈哈的,下厨弄菜。不豪奢,但极新鲜。鱼刚出水,鸡刚出笼。豆子先采,菜蔬先摘,滂滂满桌。 吃吃喝喝罢。 光宗道:“今天请大家来,有个天大消息。” “什么消息。别卖关子了。要不然,我们白吃走人了。” “来,芸儿。”光宗轻轻拉起芸儿。“告诉大家,我们有娃娃了,我要当爹了。”光宗兴奋的大叫。 格花尖叫跳起来。“啊,芸儿姐,有娃娃了,太好了。”跑过去,轻抚摸着芸儿,芸儿脸色红云一片。三个女孩子到房间说悄悄话去了。 “哎,你是不是,可以和我们一起了?” “这下子,我爹该放我走了,他会有孙子了。听你们讲的,我的心这个气,你们都干过仗了,就我没有。” 光宗错了。老唐还是不同意。老唐说:“第一芸儿有娃了,还需要人照顾。第二,虽然,这中华民国成立了。但好像袁大总统和这革命党还整天闹哄哄的,这天下未必太平。你看这中英才去了几天,这胳膊腿都挨了枪子了。偏一点,打到身上,可能就小命不保。现在加入,可不放心。芸儿,你同意他走不,就是加入白树新,白先生那里?” “爹。光宗。我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整天的你打我我打你。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干嘛搞的死的死伤的伤,不值当,我也不喜欢。要我说,就留家哪不去。” “哎,芸儿和娃娃,勾着我。但是那边末,也勾着我。”光宗对着松子,拽下一个树枝嘎嘣搉断。 格花摸着芸儿的小肚子,“姐,有娃娃,什么样?” “等你有了,就知道,我现在就是不想吃东西,有的时候有点呕心,想吐。”我爹把的脉,喜脉。 “姐,她动不?” “啥丫头,还早呐。才刚有。” 红婉在旁边嬉笑。忽然间笑容凝固,似乎若有所思。但迅速又恢复了,仍然说笑。不过有东西沉到笑容下面,笑得好累,仿佛笑容底下系着一块大石头。 走在回去路上,红婉终于收起笑容,默默不语。鸿铭被喜酒冲昏了头脑巴拉不停。走到莲花塘边,觉得红婉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一点不舒服。” “奥,准累了。这几天,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忙成什么了。” “别说了!鸿铭,你回家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会儿。” “没事吧?我陪你!” “不要了。我想静静哈。” “我不说话,就坐这。” “不行。你烦死了。走。我一个人坐!”红婉忽然大叫起来。 “好,好,我走,发嘎么火噻。”鸿铭嗫嚅着挪开脚步。 不想吃东西。吃东西想吐。芸儿的话雷鸣一般在红婉耳边哄哄作响。难道?难道?她不敢想。 当黑夜如波浪拍打着她,她才惊醒起身回家。第二天她赶走一早过来的鸿铭。等鸿铭走远,她和爹妈说,要去趟古城看些布匹,一个人跨上马去了。 暮色四合,鸿铭一匹快马飞进古城。街上灯光初上。鸿铭来到尚记药铺跳下马。逛逛的擂开门板。尚亮打开门板:“关门了。明天来吧。” “我,二哥。鸿铭。” 没等屁股落稳。“二哥,告诉我红婉出什么事?” 尚亮诧异,“哎,红婉?出什么事?” “二哥,你不瞒我。” “嗯,红婉。我多久没见这丫头了。” “二哥。不瞒我。今天早晨。红婉不对劲。宋爹让我在意点。今早,我一直悄悄跟着红婉。我跟了她一天,一直我看着她回家。然后,我马上又回你这。红婉什么都不说。宋爹爹急死了。” “啊?”尚亮愕然。看着一头大汗的鸿铭。“宋爹让你来的?” “二哥,她从你这出门,到酒馆坐了两小时,到古城河边呆了两个小时。要不是害怕她出事,盯着她,我早就来问你了。你说啊,甭搞出事来!” “她,她,哎,这丫头!愁死人!” “说啊,二哥,急死人!” “她,有了,有娃娃了。你瞧,这什么事嘛。挺好的一个丫头,咋回事嘛!” 鸿铭的脑袋嗡地一声,眼前金星四散。这一夜,鸿铭辗转不眠。 不眠的还有红婉。坐在古城河边她曾独自嚎啕大哭。泪水淌完了,现在是想办法的时候了。是的,事情总要解决,她可不是个只会淌眼泪的弱丫头。她解开从尚亮那里抓回来的药。用热水冲了一碗,端起来送到嘴边又放下。 红婉没去布匹行,独自跑到古城二团找到中英。两个人坐到酒馆里。上次的醉酒,让中英隐隐心有余悸。似乎红婉也没有多喝的意思,中英略微宽心。 “中英哥,这个芸儿都有了,你有什么打算?” “嗨,不提了。过一天算一天。你看,我现在伤没好利索,保不准哪天就嗝儿屁了。不想那么多。” “你乱讲八头蛆!什么嗝儿不嗝儿的。一对新婚人,两个失意虫。要不,咱两凑合凑合?”红婉半认真半戏虐的盯着中英。 “这叫什么,以毒攻毒啊?”中英只当红婉玩笑。 “哎,你看着我。看有没有过,哪怕一丁点这个想法?” “什么?” “咱两啊?”红婉直起身子。 中英直摇头,腮帮子鼓嘟嘟的。“呜乌,没有。” 红婉身子缩回去。“哎。” “红婉,你发什么神经?哎,我看,鸿铭这小子喜欢你。整天屁颠颠的往你那儿串。要嫁人,找他包成。” 红婉骑在马上,心事重重。为了腹中肉,哪怕中英有一点意思她就嫁了。虽不如光宗英俊,中英也是一个好人,过日子总是不错,关键是中英是孩子的亲爹。可是中英真的没一点这个意思。在这前,红婉从来也没想过中英,即便那晚酒后乱性。不能这样把两个人生生的捆在一起一辈子吧? 晚上对着那碗药。红婉实在喝不下去,她悄悄地抚摸着肚子,泪珠儿滚下来。以后,我还会遇到光宗哥那样的人嘛?还会有谁比自己的腹中肉更亲近的人?想到这,端起药碗从窗口泼出去。一晚又一晚,一碗又一碗。泼出最后一碗,她认了。一个黄花闺女忽然有了身孕,这个对她意味什么,对她父母意味什么,红婉知道。她认了。为了腹中肉,天塌下来,我宋红婉顶。 第二天,她喊鸿铭不要忙活了。推着他来到莲花塘边。莲花塘是莲花塘人的血脉,也是莲花塘人的神仙。每个人有心事的时候都会悄悄找她诉说。 两个人坐在石头上。红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她昂起头说道:“鸿铭,咱两自小邻居。自从光宗芸儿结婚后,你老往我家跑。我晓得你的心思。今天,挑明了说,你别来了,咱们不合适。你再找吧。比我好的人多的是。” 鸿铭憨憨一笑,过了会儿。“红婉。问你个事,我想去白先生那儿,和中英一起当兵,跟白先生他们干,你看成不成?” “你爹娘同意就成。问我做末?不相干的。” “相干的。我想娶你做媳妇。” “不行的。” “行的。我打小就喜欢你。我们一起玩,上学,下学,青梅竹马。那时,你是最漂亮的女孩。我想长大后就娶你,一辈子在一起。可是你说要嫁光宗。我急死了,没办法,我没得办法,只好算了。现在光宗娶了芸儿。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我可私下高兴了。我觉得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莲花河的保佑。我要娶你。” “鸿铭。你人好,会有好女子来配你。甭找我。” “我哪个都不要,就想娶你。你就是最好的女子。” “鸿铭。光宗芸儿结婚那阵子,我魂不守舍,整天空落落的,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我本也想着只要你求婚,你愿意,我就嫁了。现在不行了。”红婉抹掉眼角溢出的两滴热泪。 “行的。十多年,我一直都想着娶你。除了我们自己,没东西挡得住。过去不能,现在不能,将来也不能。” 红婉楞住,任莲花塘的风像祖母的手温柔的抚摸,她想起她的奶奶,和很多很多温暖的东西。 “鸿铭。直说了罢。让你死了心。你不要说出去。我怀了孩子。” “嗯。晓得了。” “啊?晓得?你听到了我说的?”红婉诧异他的平静。 “尚二哥关照过我,如果掉了第一个孩子,就可能一辈子怀不上。如果吃药不要这个孩子,我可能不会再有孩子。我,不能一辈子没孩子。” “额,晓得。” “你听清楚了吗?”红婉转过头来盯着鸿铭。 “额。清楚。” “你去古城那天,尚亮哥那里。你魂不守舍,没注意到,我跟了你一天。你去哪里,我跟到哪里。我都晓得。” 起始,鸿铭总是不停的逼问:如何这样,如何这样?我怎么办,怎么办?然而,这几个晚上,睁眼,闭眼都是这样的画面:人群熙熙来往,红婉独自枯坐在酒馆;古城河水流淌喧哗,红婉哭喊无助凄惶。他身如蚁附,终无法安卧。穿衣蹑行至红婉窗下,静听虫鸣人泣。至一碗药汤淋在头上,窗口灯光熄灭,才一人岌岌而回。那阵子,他娘老是奇怪,鸿铭身上总是一股子药味。 “我当孩子的爹。就当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没什么。我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红婉,我娶你。” 红婉哇哇的哭了。哭声激烈和水声宁静总是相得益彰就如那天古城河畔:“不行。我不连累你。” “嗨,不是连累,我喜欢你。” 第三十一章 变幻大王旗 朱赞久等胡德不来,正郁闷间。见胡德跟着一士兵仓促入厅。胡德忙作揖道:大人恕罪来迟。 朱赞问:不在军营干什末? 胡德答对:“和郭团长几个围牌,累了,到西街万紫千红松松皮骨,快活快活。大人晓得,咱武夫都好个吃喝嫖赌。” “奥。二团的人如何?” “哈,朱大人晓得,我胡德是粗人,好个吃喝嫖赌。那郭团长,那燥性甭提了。万紫千红妓院,哪道门,哪道坎,哪个姑娘老道,哪个姑娘水嫩,他娘的比我都在行。只是那个白树新参谋长和谢副县长是革命党一派,不是同类,从不参与。” 朱赞举人出身,崇礼仪,盖不涉勾栏妓院平康贱里。至于胡德之行径,虽不同好,倒也从世如流。 “嗯,郭江龙喜好就好,能合得来就很好。革命党都是异类别群,不指望他们同舟共济。别忘记了,咱们可杀过革命党!” “嗯,这个大人教诲,属下谨记得。据我看,革命党在二团有所发展,但力量不算大。主要是白树新和郭江龙是结拜兄弟,白树新留学东洋讲武堂。确实有两把刷子,帮着郭江龙壮大不小,上次吃亏,他娘的主要也是他的出谋划策。虽然不曾说出口,瞧郭江龙在万紫千红的德行,和我是他妈个巴子一类货色,裤裆离不了女人!”胡德嘎嘎干笑。 “那就好。好好的天下,革命党偏要为奸作祟。虽然现在共和了。从目前的事态看,什么国会议员,革命党处处掣肘,袁大总统似乎颇怨恨。虽然明面称呼合作,各种摩擦,龌龊不断。最近革命党魁首宋教仁上海遇刺,革命党人暗指袁大总统唆使。袁大总统向友邦筹措款项,他们又闹腾的沸沸扬扬。嗤!大总统的事,他们也配!我看这种貌合神离的文章做不久,袁大总统估摸不会忍他们胡闹太久。你要多和他们交往,注意他们的动态,尤其是革命党的动态。世事难料啊。” “晓得。大人,急急找在下为这事?” “汤大人派人传来书信,我找你正商量。”说罢压低嗓门叽叽咕咕良久。 自始,不时有风声吹进古城,南北双方时而台上握手,时而台下踢脚,时而酒席称兄道弟,时而沙场兵戎相见。 白树新拿着古城送来的简报,不由得蹙起眉头。他匆匆出军营赶往县府找到谢华。说道:“谢兄,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你看,这外面风云变幻,袁大总统,撤销了南方三都督,皆是我革命党人。看来他们下手了。这边孙先生倡议抵袁。大战迫在眉睫,我们要早做打算,以免措手不及。” “哎,外面确实波谲云诡。不过,未曾如是悲观。你的消息来自茶馆酒肆,未必十分准确。我以为,推翻满清和千年帝制殊为不易。无数人等断颈项抛头颅,艰苦卓绝。虽袁大总统有私心,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逆潮流而动。何况,这今天之功业也是袁大总统和孙先生携手鼎力而制,想必也万分珍惜。若说撕破脸皮,互相为敌,从道理推测,在下觉得实属夸大其词,耸人耳目。” “老谢!你是古城的头,你可小心哪。这可不是市场买菜三瓜两枣的事。搞不好,就脑袋搬家,组织倾巢覆卵。不要低估他们的凶残暴烈,古城头上,挂过我们同志的头颅都是血证。” “哎,老白。那是敌对时期,现在是合作时期。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外面是比较紧张。但古城还是比较祥和的。朱,胡对我们也是如故,并无敌意。” “哎,老谢。不能光看古城。古城弹丸之地。只要汤大人那边一动作,朱胡立马就能变脸。我们得做好准备。我们一而再,不能第三次倒在血泊之中了。不能轻敌,一旦如此,酿成恶果,你我就是革命罪人!” “嗨,老白,你言重了。我们怎么就是罪人?前两次失败,能怪你我?我们怎么就是罪人?难道古城不是你我合作打下来的?革命党人献身革命从不言功,但也不能轻轻然枉置罪名。你我倒无所谓,传出去,不是伤害古城同志的心末?” “老谢,误会了。我不是说前两次。我是说防着眼下,防止第三次!” “你甭说了。第三次,一定会发生?我看未必。” “老谢!” “嗯。不争了。你说的也有部分道理。这样,你我还是正常开展工作。私下里,你搞一个应急防御计划,咋样?” “可行。这个我去搞。要不要开个全体同志会议讨论?” “这个就不必了罢。你我是负责人,掌握的情报又最多。咱两决定就好。人多嘴杂,反而多出事端。” 白树新回到办公室,心中越发惴惴不安。他招来中英,松子和鸿铭,仔细研究最近古城送来的情报,忧心忡忡。 月余,虽外面消息纷纷扰扰,但也无大动静,古城开市如旧。唯白树新日夕训练二团,不敢懈怠,尤其是革命党居多的四队。 是夜。朱赞睡梦里被侍从唤醒,有汤大人信使惫夜驰至。想是有事十万火急,才不辞昼夜。朱赞急披衣出见,是师部蔡副官携一随从至。接信使朱封密件,上有绝密字样。忙拆视:云南方数省,党人叛乱。袁大总统以派兵讨逆。吾已接到密令出兵助战。以免后患,令各县立即清除革命党人,整饬军队,以备调用。接信后,即刻执行,不得片刻延误,以至错失良机。上有汤达人印鉴。 朱赞一边命下人上酒食,略解蔡副官饥饿疲劳。一边急令人去军营传胡德。胡德不在,朱赞大恼,急命人去万紫千红妓院,果然揪的胡德归。 当着蔡副官的面,赏胡德一个嘴巴子。你这德行,差点耽误我军机大事!然后三人至后室密议良久。 “郭团长还在万紫千红妓院。”胡德道。 “奥,那正好。把他请来。” 胡德带几个人出门。不久邀请郭江龙至。郭江龙一路上骂骂咧咧,骂胡德不讲雅客道儿,扰他的温柔香梦。 来到县衙。朱赞直来直去,告知郭江龙前后缘由。郭江龙大急,但悔之晚矣,现在人为刀殂,身为鱼肉。蔡副官用枪顶着郭江龙的脑袋:“郭团长,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天下,乃共和天下,袁大总统,顺天人意,执掌全国。革命党人偏来捣乱。螳臂当车,自取灭亡。你今晚,要末和我们一起干,那你还是团长,享你的荣华富贵。要不干,我没法子,一枪崩了你。” 郭江龙一撇嘴:“来啊,怕死老子是怂包!妈个巴子。” “别,别。自家兄弟,自家兄弟。”胡德赶紧出来打圆场,摁下蔡副官的枪。把郭江龙拉到旁边。 “老郭。现在的形势是两边你得选一边。袁大总统和革命党。袁大总统如日中天,那放前面就是皇上。皇上啊!革命党那是个什么东西。古城革命党,几个鸟人几条鸟枪?说白了,不就靠你青云峰的枪支人马,才有今天?没有你,那前次,革命党不被朱大人斩杀的片甲不存?你跟他们有啥嘛好混的?再说了,咱靠这身皮,箍个皮带,挂个枪匣子,吆五喝六,不就是给自个过个好日子。有权,有钱,有女人。想逛万紫千红就逛万紫千红,想要几个姑娘就要几个。在古城,咱兄弟两,上校团长,大路横着走,哪个狗日的敢吱个不字?你说你,好不容易脱了贼皮,做了官家,这日子爽得要死,你跟他们混,你何苦?图什末?” 郭江龙摁下枪不语。胡德的话击中要害。以前做土匪,虽说也不缺女人,但总是穿长褂,压着帽檐,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现在自己大大不同。骑高头大马,跨剑配枪,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到了万紫千红,那女人四下围着如花团锦簇,要谁是谁,想怎样就怎样,那个爽劲让他如醉如幻。沾上就成瘾是决计不会舍弃的了,可就是对不住跟我混的革命党人。尤其是白树新兄弟。 朱赞看出他的心思。“郭团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时候,不要计较那几个革命党了。我们去杀了革命党,你还是团长,你的大部分兄弟都是青云峰的,本就和那些乱党,没什么瓜葛。大丈夫当断则断。” 郭江龙叹口气,今天看着形势,硬抗是走不出县衙。好汉不吃眼前亏,说道:“各位,白树新虽是革命党,但必定和郭某人是八拜之交。你们奉命清除革命党,我可以不管,但有个条件。放了白树新,让他一条命,让他远走高飞。他是我兄弟。” “好。郭团长,果然重情义重道义。就凭这点,郭团长,我交你这个朋友,以后咱们共同效力袁大总统和汤大人,共享太平盛世荣华富贵!”说罢,将郭江龙和郭效软禁在房间里,好酒好肉款待。朱赞又叫人在酒中下了蒙汗药,索性将二人放倒,以免节外生枝。 这边,兵分两路。胡德和蔡副官率一团兄弟,乘着众人熟睡,包围二团,缴械控制。揪出革命党人,二话不说就地正法,以免夜长梦多。朱赞带一队人捉拿县部的谢华,郑吉为首的府内党人。拿住后,同样杀无赦,绝不拖泥带水。 谢华,郑吉毫无防备,几个兵丁冲进房内,从被窝里将他们揪出来,五花大绑,押到朱赞面前。两个人稀里糊涂,衣衫不整,质问朱赞到底怎么回事。朱赞道:“谢副县长,革命党叛乱造反,汤大人奉北京袁大总统命令,命我等缉拿乱党分子。你若识时务,情愿脱离乱党,效忠袁大总统,我即刻放你,谢兄还是副县长。也不枉咱们合作一回,如若不成,上面命令,乱党分子,就地正法。兄弟我也爱莫能助。” 谢华这才惊醒,悔当初不听白树新的警告。 “你们这是破坏合作,破坏共和。袁世凯野心勃勃,想做独夫民贼。我谢华矢志革命,岂料今日落到你们这帮奸诈人手中。自我加入革命党,早就不惜此身。想我抛弃革命,加入独夫民贼之流,遭千夫所指万人詈骂,那是痴心妄想。来吧!要头拿去!”谢华昂然不屈。 朱赞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 说罢一挥手。旁边军士摁到二人,挥刀砍下谢郑两颗人头,血花四溅。队官扯下一片衣裳擦干刀上血迹,然后,裹住人头,系在腰带上。朱赞在谢华房间搜出诸多革命党的文件,其中就有党人名录。朱赞大喜,按图索骥,依次砸门拿人,一路干得顺风顺水。可怜好多革命党人,前一刻还在香甜梦里,后一刻就去了黄泉罗府。 这次的朱赞的行动毫无征兆,白树新的情报网没有丝毫预警。胡德杀了二团一个猝不及防。再加上郭江龙盘桓妓院,二团群龙无首,枪声炸响,一团乱麻。 胡德率领人马冲入后,边打边令人高声喊话:各位二团弟兄,今天奉汤都督,朱县长命令,缉拿革命党人,于其他兄弟无关。其他兄弟放下武器,概不追究!郭团长已近在县衙喝酒,诸位兄弟放下武器!郭队长也在县衙喝酒,诸位放下武器,缉拿革命党! 二团大部分都在睡梦里惊醒,本来就懵懵懂懂被打了个晕头转向。听到胡德的喧哗,顿时溃不成军。中英的四队在军营的最后面,他正在看孙子兵法。听到外面枪声,震惊间,于久冲进来。“不好,一团杀来了,说要捉拿革命党人!”中英的四队,是白树新苦心经营的。里面有不少进步人士,也发展了一批革命党人。中英迅捷跃起,组织队伍。队伍刚刚就绪,胡德就杀了过来。双方啪啪啪啪互相射杀。这时白树新带着人也退到四队驻地。 “兄弟们,革命党头子谢华已经伏法,人头在此,放下武器,过来吧,别跟着革命党玩命!”胡德命人用长杆高高挑着谢华的人头。 “先生,得快撤。他们人越来越多,被断了后路,就走不掉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要亮了。快走!”中英急呼。 哎,白树新长叹一声。“老谢啊!哎!只能如此了。兄弟们,愿意随我走的。上马随我突围。不愿意的不勉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们,好自为之!” 说完跨上马,飞奔而去。算上中英于久,总共十五人,都是革命党同志。胡德带人如蛆付骨紧追不舍。 第三十二章 碧血洒千秋 天光放亮。白树新一行人朝着山里飞奔。后面枪声不断。来到山脚,滚鞍下马钻入树林。清点人数只剩下八人而已。胡德追过来,指挥人马搜山,誓言活捉匪首白树新。一颗子弹钻进了白树新的小腿,白树新扑到在地,手指间鲜血长流。 “嗨,看来,我这条命今天就算献给革命了。你们几个快跑,我在这挡一阵。” “不行!”中英和其他人轮流背着白树新,李耳红带三个人断后。 胡德越追越近。“白树新!投降吧!跑不掉了。” 他们听到了胡德嚣张得意的叫喊。李耳红抬手一枪,子弹擦着胡德的耳朵边儿乌的一声飞过。胡德一摸血红了一脸。 “吆喝,还他娘的!打!”噼噼啪啪,一阵密集德弹雨穿过树枝扫过来。又两个兄弟负伤倒下去。六个人趴在一个高坡上向下回击。 “中英,我们三个伤了,走不掉了。我命令你们三个快走,我们断后。” “先生!” “中英,你想叫我们死不瞑目?我命令你们,快走!” “先生!” “走哇,记得革命的誓言!革命一定会成功!走!” 中英于久张可页三个人忍痛而去,朝着山顶飞奔。耳边枪声渐渐稀疏。他们爬上山顶,顿时目瞪口呆。眼前居然是一片悬崖峭壁,前面无路可去。探头看去,底下深约百丈,碧水如带,喷翠吐玉,奔腾咆哮,声震山谷。中英三个急忙砍藤拓树,编绳接索。 这时枪声又起,追兵已至。三人伏在山顶朝下射击,官兵一时攻不上来,停止了射击,只在底下呐喊。 “投降吧,白树新已经伏法,你们还跑什么,往哪跑?!” 中英含着热泪。乘着间隙,抓紧做绳。忽然两侧飞上来两颗手雷,轰然爆炸。张可页瞬间被炸飞,尸骨不存。中英和于久也挨了弹片。中英看着血染的于久。官兵渐渐围上来:“兄弟,今天看天意了。” “队长,我这条命贱,不值钱。咱早就够本了。死就死吧,二十年后,咱还在一起干!” “好兄弟!” 两个人退到悬崖边。胡德攀上山顶。 “哈哈,兔崽子,真能跑!说着把枪朝腰间一插,双手叉腰。听着!小娃娃,给老子跪下,大喊三声,革命党是乱匪,袁大总统万岁。本团长就饶你们不死!” “革命党万岁,袁世凯该死!”中英高喊一声。两个人向后一步跳下悬崖。 中英醒来时,天一片乌黑。他摇摇脑袋,发现自己趴在一片浅滩上。双腿还搁在水里。他向前爬几步,浑身到处都发出剧烈的疼痛。他奥呀呀哼了几声,咬住牙关,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双脚一使劲,疼的他大叫一声,啪的摔倒在地。许是骨头折了。他想。 他爬着上到河岸,靠在一块石头上喘息。河岸不高也不长,但中英不知道爬了多久。他只能一寸一寸挪动。一只小乌龟看着这个笨拙的庞然大物,晃晃脑袋,爬到前面地草丛下蛋去了。歇息片刻,他感觉到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抬头大喊几声:于久,于久。四周死寂无声。 衣服潮湿黏糊糊的,肚子空落落的,开始咕咕叫。他又饿又冷,浑身疼痛。摸索着,腰间的枪还在,其他都被河水洗刷一空。他掏出枪,里面只有最后一粒子弹。那是他原本留给自己的。 环顾一圈,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树林,只有前面是开阔的河道,夜色里河面闪着黑宝石般的微光,低低的呜咽。河对面隐约的山峰耸立,似无形的怪物。闭上眼睛休息,他太累太虚弱了。朦朦胧胧里,他听到虫子的鸣叫,野鸟在树上翻动树叶,听到黑熊踩踏树枝发出闷响。他猛的张开眼睛,四下环顾。没什么,四周暗黑如故。忽然在左边几十米外,有两点绿茵茵的悠光浮在半空里,微微的晃荡。他顿时紧张起来。他竖起耳朵提起鼻子。空气里暗暗潜伏着稀薄的骚臭气,有微弱的嚎呜,是狼! 尽管疲累之极,中英不敢睡觉。天渐渐亮了,他用眼睛在四周的树林里搜寻,没有发现狼的踪迹。他找了根树棍支撑着,勉强站起来,在周围转一圈,采点草药,在嘴里嚼烂,抹到伤口上。搜寻到一丁点野果子充饥,趴到河边喝了点水,然后又回到石头边上靠着休息。此处荒山野岭,凭他现在的体力,乱冲乱撞只能死的更快。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精力,希望自己坚持的久一点。 太阳出来了,他觉得身上暖烘烘的。他太困了,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中英闻到一股浓烈的狼骚气,他的猛地睁开眼,在他前面三十米,赫然立着一匹灰褐色的狼! 这是头母狼,已过壮年,但还没老去。皮毛光滑,四肢矫健。白肚皮灰褐背,白尾巴,静静的伫立。天已黄昏,中英打个冷战。他抓起枪,瞄准母狼。母狼盯着枪管,偶尔张开嘴巴。中英放下枪,他只有一粒子弹,得留到最紧要处。 他操起树棍挥舞,赫赫的发出呼喊。老狼不急不慢转过身去,迈着狐步从容的走进树林。它知道前面的人没有威胁,它所等的就是一个恰当的机会,一跃撕破它的喉咙。老狼有阅历,就跟老猎人一样饱经岁月。或者说,现在倒过来了,老狼才是真正的涉猎者,中英成了猎物。 入夜,中英盯着那两点漂浮的荧光不敢睡觉。脑袋沉沉的就像,一个沾满泥土的西瓜缓缓地沉向河底,他勉强托到水面,西瓜又下沉,周而复始。他逼迫自己想最刺骨的东西以保持清醒:想炸碎了的士兵的残骸,在空中四散;想白先生和李耳红的的人头,血淋淋的在胡德的腰带上摇晃。 第二天,周围的野果子变得稀少,他不得不走的远些。白天昏昏沉沉的睡觉。睁开眼,发现老狼离他不过二十米。中英用枪指着它。如果能打死它,靠着狼肉狼血至少可以支撑几天。中英抬起手,抖抖索索毫无力气,这样子可打不到这头狼,这是最后一粒子弹。再近点,等他再近点吧。中英放下枪,也不用树棍赶它,只静静看着它。来吧,老家伙,你再走近点。老狼不知咋想,也一屁股坐着。两个动物四只眼睛默默对视,各自盘算如何饕餮眼前的美味佳肴,暗自咽下口水。 呆到第三天,太阳升到树梢时,中英觉得要输了。他将成为老狼的腹中餐。他浑身发热,额头滚烫似火。伤口红肿,冷热交加和饥饿焦躁,让他极度虚弱,要不是这头灰狼虎视眈眈,刺激他调动身体里每一点精力,他早就一头栽倒了。 这一刻,还是来了。他费力的睁开眼睛,老狼离他只有十米了。他费力举起枪,胳膊就坍塌下来。他接连试了三次,胳膊再抬不起来。完蛋了,连枪都举不动。今天难不成要葬身狼腹!老狼盯着他,优雅地抬起头仰天长啸,嘴里的骚臭气像一张渔网,扑面而来罩住中英。 中英用最后的力气咳嗽几声。在他低头蜷腹时,在眼角的余光里,老狼的屁股似弹簧暴起,四肢拉开,跃在空中,整个身体如一道灰白色的弧线,前面的尖锐的獠牙似雪白的刀刃,插向自己的喉咙。 中英忽然想起芸儿想起秀儿。一个像芽儿一般柔嫩,一个像花儿一般美丽。临死的时候想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人。他抬起头笑了,尖锐的狼牙抵住自己的喉咙。忽然一声闷响,灰色弧线的中央哗然绽开一朵艳红的花朵,然后飘飘坠落。不远处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闪动,中英闭上眼睛,眼皮沉重如铅,再也撑不开。 第三十三章 雨暴山花黄 老五和松子从省城忙完药材的生意,匆匆回到古城,骇然古城已经翻天覆地。 古城的城墙成了一片竖起的西瓜地,革命党的人头密密麻麻。革命党的名字贴在雪白的布告上,每个名字都背了殷红的两道马叉。蔡副官取代白树新做了参谋长。郭江龙说到白树新有一丝愧疚,有一丝无奈。好在当时他被麻翻却也无能为力。 松子遥望白树新的人头,伏在地上,叩头三响。回到莲花塘,田头多了一座中英的新坟。 鸿铭和红婉新婚燕尔,一直没去军营,躲过一劫。 “松子不去了。我也不去了。白先生死了,中英死了。再去二团没什么意思。”鸿铭道。 “嗯。世道太乱。革命党这次赔个精光。不过,这乱世,我看朱赞他们站不长。看看白先生,谢副县长这些人!最终这天下还得是革命党的!”光宗道。 “哎,你们说,按道理,中英是队官,城墙上竟没有挂他的头,比他不显的人头都有。那就是他们肯定没得到中英的人头,你们讲,中英可能没死不?” “我特地问过郭团长。他打听过。胡德说,中英受枪伤,跳下悬崖,落进黑虎江。悬崖那么高,摔下去哪有不死?就算摔不死,江水那么急,也淹死了。哪有不死的。胡德派人特地下去找过,想割了头领赏。连个尸体都没找到,肯定死了。这么多天了没个音信。胡德索性就算他死了,多了一个功劳。” 格花听着拔出尖刀,噗着插入桌子:“总有一天,杀了胡德这畜生,替白先生和中英报仇!” 红婉轻轻抚摸肚子,此刻无言垂泪:孩子,你还没出生,你亲爹就死了。 芸儿忽道:“光宗讲的对。没人见到中英的尸体,那中英就有可能活着。” “芸儿,我也希望他不死。可是就算摔不死,淹不死,深山老林的,这么多天也被狼啊熊的吃了。活得可能性太小。”松子道。 芸儿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群山。 “光宗,中英自小在山中打猎。他在山里如鱼得水。你还记得那次,我们被土匪绑架,三个人在青云峰的树林里?再密的林子,凭感觉他都能走出来。他就像山的孩子,山神会保佑他的。” 小哥几个在说道的时候,中英正躺在竹林旁一间茅草屋子里。腿上胳膊上背上绑满了纱布带。山娟子一勺一勺的往他嘴里送着白米汤。 黑虎江把他送到了一百公里开外的来县。山娟子老爹一枪毙了老狼,把他驮回山村。在他昏迷中,老爹扒掉他的破烂军装,扔到灶膛里烧了。又用火浴了刀片,挖出他身上的弹片。这都是山娟子后来告诉他的。 你可能睡,睡了四天四夜。山娟子低声嘟哝。 城头变幻大王旗,外面的世道越发混乱。可这片子村躲在深山里,就像世外桃源。伤筋动骨一百二十天,中英从山崖上摔下来,左腿骨折,右肋骨骨折,到处是伤,直到冬天一场大雪覆盖了远山近树,中英才能下床走路。下的床来,中英跪在老爹面前,谢过救命之恩。 中英道,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相报。 老爹撸把胡子哈哈一乐。“活过来,就好。小子,你命大,黑虎崖跳下来都不死,黑虎江送你一百里都不死。我不要你报什末。既然你命是我救的。你就娶了山娟子吧,我家丫头相中你了。” “啊,这?”中英略有迟疑。山娟子眼泪都要掉下来。 老爹绷起脸:“这么,你不乐意?小子,老汉我打死一头狼,救你命不算什么。我家丫头,一个黄花大闺女,伺候你几个月,端茶喂饭,端屎端尿。洗衣服换药,连你的身子都是丫头擦的。可是啥都干了。这个,你得知恩图报!” “老爹,您误会了。我命是你救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是一个,山娟子妹妹跟我不好,怕日后牵累她。” “怎么不好?” “你们没问过我。我不敢说假。我大名叫范继白,是古城二团当兵的。还是革命党。上次被官府追杀,落下山崖,差点丢了小命,被老爹碰巧搭救。干这个,在刀头打滚,以后还不定咋地。老爹,山娟子妹妹,你看,还是找个踏实人家的过日子好。” 当他醒来的那一刻,他就改了名字。继白,永远铭记恩师白树新。 老爹吸口烟喷出来:“嗯,倒是。丫头,听到了?你铁心跟他?我还劝你再想想。” 躲在老汉背后的山娟子用手戳戳老汉的背轻声道:“爹,说好的末。” “得!小子,我家丫头铁了心了!” 白皑皑的大雪让整个世界焕然一新,哪怕这个世界有多少贫穷和苦难,不堪和罪恶。 墙上门上贴满了喜字,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红艳。小小草屋子里蒸腾着酒气和肉香,飘荡着欢声笑语。当喝喜酒的邻居都散去,外面大雪纷飞屋内炭火如春。 他享受着那种感觉,就想一条滚烫的蛇在血管里急速的钻来钻去,直到冲破血管飞上天空。山娟子温柔的躺在自己的怀里,继白活这么大第一次品尝到家的舒心生之沉醉。 是啊,他生而贫穷,尝惯辛苦。有了女人的小伙子才成为真正的男人。他把粗大的手掌搁在新娘子柔嫩的肌肤。那种快活的感觉似曾相识。他有瞬间的走神,就像一片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温暖的浴池,细刀子一般抹过他的皮肤。 今夜他想起芸儿,但那感觉肯定不是来自芸儿,完全不同。想起芸儿,他总是如沐春风,二月之春风,一切都是温柔美好,一切都在后头。今夜之味道美好又火辣,就像把一罐子的陈年老酒直接倒进了血管里,让血变得汹涌滚烫。他摇摇头,摆脱那奇怪的念头。今夜没有中英和芸儿,只有继白和山娟,只有新郎和新娘。 新娘子散发的热烈的气息把他紧紧包围。他把嘴巴凑上去,新娘子又朝他怀里挤的更近些似乎还嫌不够紧。继白两只胳膊圈过去像一根皮带箍着新娘子的身体,使点劲就像把新娘子扎在自己的腰带上,扎进自己的身体里。 今年雪特别多,前一场还没融化,后一场又纷纷扬扬的下。大地山川一切都怀孕似的鼓胀起来,而山娟子就在雪的覆盖下怀上了继白的种。当雪被终于在暖和的太阳下消失殆尽,继白已经跟着老丈人种地和打猎,这些他都在行。 虽然世道不好,一家人勉强也能凑合,侍弄几亩薄地,不时到山里打些野货,直到秋天稻子熟儿子降临。 第三十四章 又逢同道人 这天,继白和山娟带着皮货到来城。卖掉货,见三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站在十字街头的高台上演讲,他就站在台下津津有味的听着,这让他想到了白先生澎湃的略略年轻的模样,台上台下时时响起掌声和喝彩声。 忽闻号子哔哔的急促响起。一队黑皮警察冲过来,挥舞警棍驱散台下看客,冲上台区和学生扭打在一起。那三个学生哪里敌的了十来个如狼似虎的警察。瞬间被掀翻在地,用麻绳反捆了双手,脸上也被拳脚招呼得鼻青嘴肿。警察队长歪带帽子,挥舞警棍驱散看热闹的人群。派两个警察押着三个青年回警察局关押。自己领着其他人奔向东门大街。东门大街也有学生在站台演讲。 继白让山娟躲在皮货行里,转身续着那两个警察和学生。那两个黑皮警察抽着烟,说说笑笑,时不时骂骂咧咧,踹上两脚三个学生:“快走,妈得!不好好念书,吃饱了撑的,出来瞎闹个神马屁东西!” 继白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得随着他们。拐进一条长巷子,前后无人。继白小跑几步追上去,一拍左边警察肩膀。那警察刚回头,继白一掌猛砍在他颈上。警察没来的及哼一声,就瘫倒在地昏死过去。另一个警察叫一声,呀哈!继白迅速扑上去勒住他的脖子,一把摞下他肩头的长枪。 “不动!啊?”黑洞洞得枪口顶着他得胸膛。那警察吓得面如土色,举起双手。 “不动,肯定不动。你手拿稳了,不要碰那个,哎,那个钩子扳机。” 继白掏出尖刀,割断学生手上的绳子。抓起另一把枪,背在肩上。 “你们快走,听着,在这儿,看着你的人。等我们走过巷子口,我把枪放地上。自己盯着枪,数到一百,再过来拿枪。要是不听话,追过来,吃枪子。命可就一条,啊!” “哎哎,你们走吧。我不追,我看着他。” 那瘦警察只盼着继白赶快挪开枪管,几个煽动的学生,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杀人要犯,跑就跑了算个屁,要是枪走火,那自个儿小命就呜呼哀哉了。看着三个学生跑过巷子口。继白再跑过去,把枪放下。只见那三个学生在那里站着。 “哎,怎么还不跑!” 其中一个长圆的脸膛,就是在台上演讲得那个青年,笑笑:“兄弟,谢谢你。我们等你呐。走,一起走!”说着拉着继白飞奔。四个人转街末巷来到一坐房子,进的房内。 那青年笑道:“谢谢兄弟相救。我叫陈长江,就是来县城里的。你贵姓呐。” “嗨,我姓范,叫范继白。是山里片子村的猎户。” “啊,范老弟,猎户啊,身手矫健,胆魄过人呐。” “奥,我听你在台上讲得好。看警察捉住你们。就跟过来,乘机放了你们。不费事,那两警察没啥用。” “奥,你对我们讲得感兴趣?” “范老弟谈吐不俗嘛,读过书吧?”长江抬头问道。 “稍稍读过。” 双方聊的甚是投机。 “范老弟,现在全国革命风起云涌。革命的中心在广州。中山先生要在广州开办军校。我等几个要去投考。不知道范老弟去不去。”说着递过一张揉的皱巴巴得报纸。这报纸不知几经辗转才落到这青年手中。继白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招生启事。读完后说道:“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好吧。范老弟。此去山高水远,关系重大,商量一下是应该。不过时间紧迫。我们后天下午三点的船去省城,然后从省城赶广州。你若有志同去,定赶来同往。记得后天下午三点!” 怕山娟等的心焦,继白告辞后匆匆而去。 “长江兄,为何对山间一猎户如此竭诚相邀?军校招生,不是谁都能考的。” “哎,你们噻!范老弟,虽为山野猎户,但瞧他敢打倒警察,颇有侠肝义胆。救我们,勇气过人,出手干劲利落。令人佩服。若是能相交,共投军校,才是人生快事。” “军校招生是要考学问的。要考文章,算术好几科。光有身手胆气恐怕不够。” “嗯。这倒是担心的。看他英气俊朗,谈吐不俗,能读报,应该是上过功课。他既是取走报纸,自然是有兴趣,而且谈到革命一事。我见他也是热情汹涌,颇似同道中人。来与不来,他自会据己衡量。我倒是很希望他来呐。” 山娟在皮货行外的十字路口打转,拧紧眉头四处张望,心急火燎不住的埋怨:这冤家哎这冤家,管哪门子闲事,和警察作对!这,这。 望见继白出现,才长吐一口气,脸方舒展开来。继白小跑着来到跟前,脸膛上铺着一层细细的汗珠,再加上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睛,整个人显的光彩熠熠,继白似乎十分高兴。山娟子闷在心里的一肚子责怪,瞬间蒸发的无影无踪。她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很高兴,她也不由得打心眼里生出高兴,只伸手抹去他头上的汗珠子,连一句埋怨的话都舍不得说出口。 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范继白一边和她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出了城,继白把山娟抱上马背,自己牵着走在前面。他越说越兴奋,回身望着山娟:“娟子,我想去广州,投考军校。”山娟在马上默默无语。 片子村的姐妹时不时流露羡慕。说她找了多好一个男人。虽不十分高大魁梧,却结结实实,挺拔俊朗。尤其两道眉毛虽细却浓黑似画,下面一双窄眼睛,棱角分明,看起来刚毅锐利。手脚勤快,地里的活比得上多年的老把式件件在行。林子里枪法准的像半百老猎人,每次进山,废别人一半的火药,准扛回来别人一倍的山货。 赛黄金的是这男人脾气好,对山娟好着呐。从来不像他们村的男人喝红了脸,打牌输了钱冲女人撒气。不得了的是人家还会识文断字。片子村能看的懂官家告示的大男人,只有前头的蒋老秀才。他胡子长肚子里最有诗书,连他也曾说,山娟家的蛮有学问!满有学问奥! 早晨,在水边浣衣洗菜。大嫂子小媳妇三五成群叽叽嘎嘎。此时水塘边像栖了三五百只鸭子,热闹非凡:“山娟子,你家的男人,天上掉下来的吧!”总有一个女人拿继白说笑。男人在一起聊漂亮的女人,女人在一起自然也会谈梦想的男人。 山娟起初还不好意思:“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爹在山里捡回来的。”微红了脸。 “我爹怎么不给我捡一个回来噻,瞧我家得,那德行,哎!” 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她们的嘴里的羡慕和心底里的嫉妒搅合在一起,让山娟子心里面晃荡着甜丝丝的涟漪。是的,继白就是好呐,我山娟子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村子的小媳妇们,没一个有我嫁的好呐。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人太好不长久,日子太美也害怕。有的时候,夜里醒来,她会犯一会傻。觉得日子不能太好,这世界怎么会有长久这么好的日子?娘小时候常叹气,说人生下来就哭,就是来吃苦的。 她想,太好的日子一定是哪儿不对劲,哪儿潜伏着不详的祸害。这日子不能这么好,总该来点害处才对。什么害处呐?继白是当家的劳力,他可不能出什么事!想着,她就转头看着酣睡的老公,伸出细末指轻轻的刮下的他的鼻子。他睡得正沉呢。宝宝更不能有事,他白白软软的,像刚出水的豆腐,碰都不能碰的。她又亲亲宝贝的脸蛋。 就我吧,摔个跟头,或者生个病,感冒咳嗽。或者大一点,嗯大一点的毛病,也行。只要宝宝和继白好好的,还有爹爹,好好的。她默默的祈祷,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们全家,有灾有病就应在我身上吧,求求你。 可是该来的还就是来。她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的丈夫,然后抬起头望着苍天:“菩萨啊,你怎么不让我生病啊?” 继白莫名其妙,傻瞪着她:“好好的,胡说啥子嘛。” “你上来吧。” 继白突然来到他家,山娟担心他也会有一天突然离开。 继白爬上马背。山娟坐在后面紧紧搂着丈夫的腰,把脸贴在丈夫的背上。两个人随着马背颠婆,山娟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继白宽阔的脊背随着健硕的呼吸上下起伏。 “你非得要去末?” “嗯,娟子,我要去。不晓嘛也就不晓的。现在晓得了。孙先生在广州要开军校,晓道了不去是不能得。我会憋闷死的。” “嗯。” “在家里,我就跟南门口那堆草一样的,只有出去了,才有机会长出山里的大树呐。不出去,就一辈子,老了和爹一样是个老猎户,种田,打猎,过紧巴巴的日子。我想做更多的事。” “那你去吧。我在家带孩子。记得一定要回来。我不在乎你是草还是树。草有草得好,树有树得好。千万记得保重,事情嘛做得成就做,做不成就不做,不要难为自己,命最重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好好的回来,我和宝宝在家等你。” “你说的。我还没走呐。” “答应我,要回来!” “好好,答应,答应,要回来。” “南门口那不是草,是一堆菊花。秋天霜一打开的黄乎乎的。好看呢。” 继白觉得背心里湿漉漉的温热热的。女人在他的背上流泪了。 “不成!想都甭想!”老爹一听立马翻脸。“小子哎,你的命是我救来的。我叫你做啥你做啥。现在我女儿给你了,孙子都有了。你要脚底抹油跑了,他们怎么办?我年纪大了,老骨头了,不能管他们一辈子。要你管的!” 好说歹说,眼看两天过去了,谢老爹死活不松口。范继白捏着报纸闷闷不乐,耙拉两口晚饭,回到里屋。山娟看着蔫头耷脑的丈夫,霜打茄子似的萎靡。把娃娃推到他手里。 老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抽旱烟。 “爹,让他去吧。他想去呐。” “嘿,丫头,这事你不要犯糊涂。就惯着你男人。这种事怎么能惯!” “爹。我不犯糊涂。他要去,你不让,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呐。你看他往日那精神,再看现在这迷糊样。” “不行。丫头。人走了,苦的是你!龙配龙,虫配虫。小子哪来嘎多痴心妄想?再说了,丫头,你傻啊?当兵打仗,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娘儿俩怎么办?!就算命好他发达了,发达了他不变心?!这年头,那个当官的不抬几个老婆!不要说了,直不晓得轻重!惯坏了你男人!”说完起身出了院子。 这一夜,继白想着长江,想着军校,广东,孙先生,还有牺牲掉的白先生,辗转不眠。夜色沉沉。他悄悄下的床来,来回独步,见一窗月光似雪。山娟悄悄的起身,点起一支红烛。拿起一个箱子。 “你的衣服,热天的冷天的,都收拾好了。一个人在外面,多看好自己。” “娟子,这?” “留不住你的心。你想去就去吧。乘爹熟睡了,你骑马去吧。还来得及赶上船。” “那,爹?” “甭管了。我男人想做的事,我得帮。钱在爹那,我只有几块零花钱,给你零用。说着打开一个花布包。里面一对玲珑剔透的翡翠镯子。这是我娘祖传的。你拿着到城里兑了。做盘缠够了,剩下的留着花。记得,一个人在外面,对自己好点。不行,就赶紧着回家。我可不稀罕你做树做草。我只要你这个人。”女人流泪。 “娟子,这怎么好呐?” “你想不想去?” “想。” “那还说什么。多说了。我男人要做什么,做女人的就要帮的。快走,迟了,爹醒了,就走不掉了。” 两人蹑手蹑脚出的门来,牵过黑马出的村子。万籁无声月明如霜。 山娟退下继白的肩头衣衫,狠狠的咬一口。继白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又在另一个肩头深深咬下去,咬的娟子一嘴鲜血。 “记住我们娘儿两!” 继白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嗯,记住了。”策马扬鞭而去。 老爹吧嗒吧嗒抽旱烟。蹲在高坡上,看着继白疾驰而去。老爹老了,到这个年纪,只想着一家人聚在一起,有饭吃有衣穿安安稳稳的就好。谁都曾年轻,但年老的人再不记得年轻时的做派。年轻人更不知道,有一天年老体衰时会有什末想法。 人就是这样子。说是同一个人,一个名字,年轻的和年老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岁月的隔阂无法消弭。就像这大山里头,花开不知有落,草枯不知有荣。各走各的季节,不会妥协。 几天后几月后几年后,片仔村的大嫂子小媳妇们,又在河边说笑。“哎,山娟,捡来的男人又丢了,好福气没得消受不起。” 娟子笑笑,高兴就搭两句。毕竟太好的福气常人就是消受不起。自己好歹消受过了,丢了又怎样?再说,他也未必丢了呐。 自己夜夜在心中盘弄着呐,继白在广州也一定在惦记我们娘两呐。这种惦记虽然辛苦,也有说不出的劲头。这力量,就像渴了泉水给她的力量,饿了野猪肉给她的力量一样强大。 第三十五章 热血赴黄埔 继白第一次出远门,路上疙疙瘩瘩不必细说。待他赶到长沙火车站时,火车头已近冒烟,车轮咕咕的开始转动。他提着箱子撒脚飞奔追赶。 “嗨,范老弟,范老弟!”长江站在车厢门口冲他挥手。继白把箱子抛向长江,然后一个箭步跨上火车台阶。长江伸手捉住继白的手,使劲的一拉,把继白拽上火车,两个人摔倒在地板上,喘着粗气哈哈大笑。二人均未想到,这是二人人生中第一次携手和相拥。 “我终于赶上了。” “你终于来了。” 火车上,四个人聊的开心。较之年龄,长江最大,继白次之,然后是蔡华宏和曹康。 经上海再转轮船愈月余始到广州。海上颠簸陆上辗转,虽然辛苦,但一路风光,旖旎壮丽。年轻人天生乐观,神往着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心情愉悦激动。沿途山川,时时引得他们喝彩赞叹。晚上,继白和长江,蔡华宏,曹康畅谈至深夜。继白从他们那儿第一次看到一本杂志叫新青年,崭新的观点犀利文字令他眼界大开爱不释手。从长江嘴里他还第一次听说一个组织叫红党。 船到广州。几个年轻人雀跃下船,在码头站了半个时辰,军校竟无人接应。兴致渐冷渐阑珊,眼看天黑,便附近踅摸,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暂且住下。次日清晨,四人问道陆军本部,急急的找过去打听情况。一个军官告诉他们,军校招生考试大约在三月初,让他们回去等讯。四人回到旅馆有点沮丧。大家翻遍口袋底,把钱凑在一块,算上房钱和饭钱,至多能撑半个月。 怎么办?三月初考试,四月初发榜,也就是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呐。这军校怎么搞啊?这山高水远无亲无故的!让我们回去等信息,回哪里去?曹康皱起眉头埋怨。四人颇觉沮丧。 长江忽一拍巴掌:莫要急噻,大活人还能叫尿尿逼死?咱四个大男人哈怕饿死自己噻?说罢眉毛挑起,眼睛瞪得圆鼓鼓得,像条鱼。他的嘴巴弯弯得,像青蛙的嘴上翘,似乎总在微笑。没啥子大不了嘛。没啥子。他夸张的表情,逗得继白也笑出来。 对头。长江说得好。怕啥子。我们将来是要上战场的。真刀真枪的干。这么点小麻烦,就地解决。今天累了,休息哈。明天,我们分头出去找工做。 广州乃南国第一大都市。时局纷乱,街头各色人等混杂。随处可见,扛着枪的兵士,提着警棍的警察,推着独轮车的小商小贩,背井离乡的卖唱女,流离失所的乞讨者。偶尔,见到有人挥着棍棒疾跑,也听到过零零碎碎的枪声。广州虽大,但兵荒马乱。生人生路找个活计殊为不易。幸好,四个人都是精刚的好劳力,三天后,他们在码头仓库觅到装卸货物的活计。重体力活,好在年轻,能糊过这两个月就好。码头的活干满十天结账,按件数论。第一天四个人想多扛,干的猛,脚步如飞。旁边的赵老汉笑着说:“小娃,第一次干这活?血气方刚,悠着点奥。” 晚上回到旅馆懈下来,个个始觉腰酸背痛。满身灰土,也懒得打理,趴在地铺上起不来。 “哎吆吆,我的腿,腰啊,这是何苦,跑到这来受罪!早晓得不来了。”曹康沉不住气抱怨,“这什么军校,讲的好,这么不靠谱!你三个说呢?” 华宏哼唧叹气。“都来了,能咋地嘛。” “是不太顺。不过,我信孙先生。到处军阀混战,孙先生的三民主义才是国家的希望。咱就冲孙先生办的军校来的,吃点小苦嘛,不算啥子嘛,算啥子嘛。芝麻粒大的小苦噻。” “来来来,大家洗洗脸,吃点东西。”长江从门外打了一盆水,提一代馒头和窝头进来。“来,曹康,闻闻,香不香。”说着拿一个馒头在曹康的鼻孔前来回晃悠。 “哎,你们两不蔫头耷脑的。我说啊,这算个啥?军校的训练比这个还辛苦。军校不是还没招嘛,咱们就当已经考上了。这就当这是军校的体能训练,你瞧,我们是在训练。”说着昂首挺胸,“敬礼!” 长江把三个人逗乐了。四个人窝头配着馒头就着咸菜狼吞虎咽。 “军校训练没钱,我们这训练还有训练费!以后,我们进了军校,我就给教官出主意。体能训练就到码头扛麻袋。一举两得,又训练又赚钱!”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陈兄,小心教官责罚你,出这馊点子。”喂饱肚子,曹康来了精神。 “这有什么好罚的。这么好的事情,他要不分成给我,我还不告诉他喽。” 继白道:“看来和陈兄在一起,咱们总不吃亏。他从教官拿分成,总也得分给我们三个。” “那是,你们也是我金点子的共同创造者,理应分的。再说,和范老弟在一起,我们也不吃亏,今天就是你扛得最多,起码比我们多一半。范老弟给我的是实在的窝头,我给范老弟的是一张画饼奥。” 说完又是一阵哄笑。就像风吹去枝头浮尘,笑的震颤抖落了伏在他们骨肉上的疲劳。和长江在一起笑声总是此起彼落。后来,无论是谁,一想到长江,总是想到他独一无二的风趣和乐观。这让他的才华也甘拜下风退居其次。 一千热血青年云集广州,正为黄埔何时开考焦躁不安时候,蒋介石正独立奉化老家的屋檐下,看着眼前湿漉漉的青山和笼罩其上薄薄的雾霭。他手中捏着廖仲恺的第三封电报,孙先生同意任命蒋介石为黄埔军校校长,急电催促速归。 张静江指着火炉上的茶说:“喝吧老弟,火候到了,再煮就老了。” “来,喝茶,上好的四明山雪茶。好茶,真实好茶!” 第三十六章 报考之波折 俟蒋介石回到广州,廖仲恺终于如释重负,立即张贴招考通知。翘首以盼的八方学子,闻讯蜂拥到军部报名处。这天正好码头结算工钱,继白自告奋勇去码头结账,长江带着曹康,华宏一早去了报名处打探。 继白点清工钱,揣在怀里。老赵拉住他努努嘴:“怎末你一个人?看好你的钱,小心墙角那个小子。” 墙脚的小子尖嘴猴腮,瘦不拉几。继白不以为意,答应一声,急急出门。拐过弯,穿过十字路的中间,一辆黄包车急速过来,把继白撞翻在地。车上下来个人,西装革履穿着体面,俯身一手扶起继白。 “小兄弟,你没事吧?”一手迅捷的掏出继白怀里的工钱。 继白一把捉住钱袋:“你干嘛?” 此人露出满脸横肉,一巴掌把继白打翻在地,大声嚷嚷:“你个小畜生,故意撞老子的车,偷我的钱。” 继白翻身跳起来,一把揪住那人。“这是我的钱,你还我!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这时哔哔哨子响,两个警察跑了过来,把两个人分开。 恶汉道:“警官,这小子偷我的钱。” 继白道:“他抢我的钱。钱是我的。” 警察点着杀威棒,阴阳怪气的说道:“一个说他偷,一个说他抢,我信谁啊?” “老总,是他偷。我看的真真的。”那个瘦不拉几的小子钻出来。 “我也看见他偷!他故意撞翻我的车。这位先生好心扶他,他反偷这位先生的钱袋。”车夫道。 “这么多人看到你偷?你说他抢,你有证人?有人看见他抢?”警察问。 继白瞬间明白了这是个局。“老总,这钱是我发的工钱,刚领的。我在那边码头干活的。不信,你可以过去问。” “你要我过去问?你他妈的是个什么狗屁!一看就是个外地佬,穷疯了,做小偷!赶快滚,老子心情好,要不然,抓你坐牢。” “说着把钱袋子扔给了恶汉,转身就走。” “哎,老总,你不能这样。那钱真是我的。”继白上前拽住警察。旁边的警察上来一警棍打落继白的手。继白感觉骨头碎了,疼的蹲在地上,捏着手龇牙咧嘴。 继白忍住疼痛,跳起来追上去,那可是弟兄四个起早贪黑汗流浃背换来的钱!警察举起警棍照着继白的脑袋就要砸下来。这时一双手抱住继白的腰,把他拽到路边。只见那恶汉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钱塞到警察的口袋里:谢谢老总,谢谢老总主持公道。坐上黄包车扬长而去。 抱住继白的是老赵:“刚才在那儿,没敢和你细说,他们是一伙的。” “老赵,你干嘛抱我?” “我不抱你,你脑袋瓜子被打开花了。” “不行,我要去警察局报案。” “警察和他们也是穿一条裤子的,你没看到哇?专门坑外地人。” “啊,警察这么黑,这广州没王法?” “广州乱着呐。越军,桂军,滇军还有洋人,商团,黑社会,地痞流氓,要饭的,逃荒的,乱着呐,哪个是王法啊。他们弄死个外地人,跟踩死个蚂蚁一样。” “嗯!”继白咬牙。 “白娃,来,你没吃饭吧。我领了两块钱,给你一块。” “不,老赵。我们钱还够。哪能要你的钱。”看着老赵的手里,捏着一块银元。银元亮闪闪的显得老赵的手越发的乌黑八七。“老赵,相信不,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要打碎这肮脏的世界,绝不要这样过做牛做马的生活。” 继白怒目圆睁,一拳砸在墙上,血兹拉一下冲出来。 “奥吆,看你这娃子。这血性气!” 告别老赵,继白心中虽愤愤不平,但还是急急的往报名处去。 路过一座高大的院墙,里面伸出几颗高高的树枝。这个季节里,还有五六颗红实的果子挂在枝头。继白肚子立刻咕咕的叫起来。那果子在树的顶端,人估计是采不到的,迟早被鸟雀吃掉。 在山里,果子是他的朋友。他捡起一块石头眯眼一瞄,随手甩出,树枝折断,几个果子落下来。这是忍饥挨饿的穷小子打小在莲花塘的山林里练就的本事。他捡起果子,在衣裳上擦擦,吃下后肚子饱了,人有了力气。 继白正准备离开,几个当兵的冲过来,不由分说扭住他的双臂推到大院子里去。 一个军官,过来照着继白就两个大嘴巴子。“狗日的,也不看看谁的院子,就他妈的砸果子。”继白一看这架势,心想糟糕,这是撞到哪家显贵豪门家了,都有军官看门的。 “长官,在下一时饿昏了头,砸了几个果子。你们人也打了。笼统几个果子。实不,我赔你钱就是。” “几个果子?几个果子,老子揍你不累手?你个狗崽子,石头砸破了大小姐的头,你闯大祸了。看你邋跨相,不是个好东西。赔?你能有几个钱?来啊,给我搜搜,看看他有几个钱。” 上来个士兵,一个铜子没摸到,在腰带里搜出了继白藏着的一个玉镯。山娟给他的一对,他舍不得都当,就留了一个。那个上尉对着光看了半天水色。“小子,偷的吧?” “不是。家里的。” “就你家,有这个?”说着放进口袋。 “长官,这个真是家传的,你不能这样。” “我先保管,待会儿报警察,查清楚了是你的自然给你。是偷来的,抓你坐牢。” “长官,这样,玉镯子先放你这儿,你先放我走。我有急事。” “呵呵,想跑?没门。” “不。长官,我是湖南的,来广州投考黄埔军校。今天军校报名。你再不放我,就赶不上报名了。” “就你,还投考军校。来,大伙看看。这德行。”说着转身出去。此时的继白确实不中看。衣裳褴褛,头发凌乱,又被打的灰头土脸,嘴角泛着青紫,还挂着血迹。 范继白一个人关在一个小屋里,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急如焚。 他大声呼唤:“来人哪,来人,我要尿尿!” 一个兵士打开门:“臭小子,事情多!” 话音未落,继白一拳冲在他肚子上,瞬间跑出小屋,直奔大门口。那兵士追出来大呼。门口三个兵士闻讯一起扑过来。继白急于出去,拳脚齐飞,三个人挨了几下哎吆怪叫,居然一时拿他不下。门外刚好回来五个兵士,一看,吆喝,谁在这儿撒野。一拥而上扑翻继白。继白楞的拼命挣脱。兵士找来绳索腿脚捆了个结实。 这小子,还真野气!兵士把他扔到小屋,任他喊破嗓子也无人理睬。千里迢迢,历尽辛苦来到广州投靠军校,结果阴错阳差关在这个小屋里,真是造化弄人。眼看着窗外天色向晚,继白心如死灰,仰天长叹。 正在此时,有士兵进来,松开他脚上绳子,把他带到前面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只见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个个头不高,一身干净的白色西服,头发整洁,显得绅士又洋气。另一个着一身军装,魁伟高大,朴实但威严。那个上尉站在他们身后。 白色西装男子很诧异,继白居然被绑着,叫士兵赶快松了绑:“听说你砸破了小女的头?”一个年轻的女子头上缠着白纱布坐在旁边。 错过了报名时间,继白沮丧之极无精打采。他抬起头来礼貌道:“对不住先生,对不起小姐,在下一时之错。在此赔罪。在下理应赔偿损失。” “这玉镯归还你。对不住,年轻人,扣押你这么久。” 范继白神色暗淡:“说什么也没用。错过报名时间了。” “你真是来报考黄埔军校的?” “嗯。我千里迢迢湖南来,在广州码头扛活一个月,就是来考黄埔军校。没想到几个果子,哎!错过了。这就是命?”说罢,狠狠一拍脑壳。 “年轻人。哈哈。命。嗯,是命。今天你闯到这儿,就是命。只要你符合报名条件,我保证给你一张报名表格,如何?” “真的?”继白低垂的头昂起,竖直了萎顿的身体。 “真的。”他指着旁边的军官:“看见没,他就负责招生,他那皮包里就有报名表格。这样。我们饿了。顾队长,带他洗个脸。我们一起吃个便饭,边吃边聊,看你符不符合报名条件。” 回到餐桌上,白衣人举目一看,范继白焕然一新。挺拔的身躯,整齐的短发,洁净的脸庞在灯下闪着青年人的青春光彩。 “嗯,严教官。你看看这小伙子身体怎样?” 穿军装的教官上下打量几眼:“身体够了,顾队长说,刚刚一个敢打八个。” “报告长官,我当过兵!”继白挺起胸膛,朗声答道。 “奥,不错,有当兵的样子。”那军官点点头。 “来,坐下来,先吃饭。” 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刚还如霜打的茄子,现在恰如雨洗的春笋。范继白真的饿坏了,一天就吃了几个果子。这些饭粒儿都似长了腿,刚一入口,就撒开脚丫子,越过喉头,奔向肚子里去。这个月苦坏了。很久没见过白米饭了,还谈什么荤菜蔬菜。 “不急,小伙子,你慢点吃。”白衣人乐了。 继白不客气,既是富人之家,不在乎几碗米饭。他也不吃菜,三碗饭先倒到肚子里,填平一天来肚子的里凹下去的窟窿。在第四碗时,才跟着二位的节奏慢慢的吃菜下饭。仿佛这才开始吃饭。 “年轻人,你倒是不客气啊?” 奥,继白笑笑,略微的不好意思:“这种小事,恕在下不客气。” “奥,小事?何为大事?” “考入黄埔军校,矢志从军。跟随孙先生,拼杀疆场,扫荡各路军阀,扫荡旧中国的种种污秽,造就一个朗朗的新中国。” 第三十七章 兄弟聚黄埔 继白回到小旅馆,其他三个人遍寻他不着却快疯了。继白简单的把一天的事情说了说。最后说:“抱歉,把各位辛苦十天的钱弄丢了。” “嗨,不打紧,不打紧,破财消灾,我们的钱够花。要紧得是你没卯了报名。我们等的急死了,等不到你,也找不到你。以为你完蛋了报不上。没想到,你小子吉人天相。要不然,我们几个来广州考军校,你老弟到广州,呼吸几口广州的空气,扛一顿沙包,吃了几个果子,奥,还吃了一顿老拳,就回去,太说不过去。哈哈。好好休息,明天考试噻。”长江笑了。 “据说,有一千多人考。要是考不上咋办。”曹康有点忐忑。 长江道:“哎,你瞧你,还没考,就胆小。来,我有个妙法。来一起跟我念。”说着竖起手掌,一幅虔诚信徒模样。“菩萨保佑我,一定会考上。孙先生保佑我,一定会考上。”大家闭着眼默默嘟哝几遍,然后皆睁眼放声大笑。紧张待定心绪一扫而空。 继白所在考场在陆军总部。放眼观之,屋舍俨然,士兵俨然。这就是孙先生之组织之军队?自己的理想和人生?继白遐想。考场窗明几净。带试卷发下,继白无暇他想。乃执笔疾书。白树信的一言一行,胡先生板子打出来的文采,均贯注笔端奔涌而来。 考试毕,四人又扛了一个月的沙包。四月二十六号,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黄埔军校今天发榜。四个人一早来到陆军本部大门口。 空地上人头攒动,考生们翘首以盼。太阳越过树梢,人头涌动起来,大门里走出来几位军官,手擎大红的榜单,贴在门口的白墙上。散乱的人群呼啦尾随过去,挤成一团。 透过脑袋的缝隙扫到红榜,继白一下子震惊,第一个名字赫然写着唐光宗!是光宗?!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他下意识的四下巡视,人头攒动,如奔涌的浪花,嘈杂不堪,时时有人兴奋高呼:中了中了。落榜者把榜单阅读再三,暗自摇头叹息而去。哪里去找光宗? 陈长江高居第三。在密密麻麻的人名中,继白找到自己的名字,长出了一口气,拉长的脖颈方松弛下来。接着他又慢慢扫视,尚松和宋鸿铭均在列。那就对了,这三个兄弟定是从莲花塘出来联袂投考黄埔。时光匆匆,想到兄弟又重逢,四个人并肩作战,继白忍不住内心澎湃。 继白挤出人群,坐在榕树下等长江,两个人击掌祝贺。 考上了!入黄埔了,成战友了! “喂,陈兄,你看到榜单上的唐光宗嘛?” “啊,看到了,我第三,他第一嘛。第一嘛那个看不到塞。” “他是我故友。数年不见,没想到他也考黄埔。今天榜单上见到,太意外了。不过,人太多,我划拉了一圈,没找见人。” “哎,这个人麻麻多。找人不能光靠眼睛看。你在这个地等我,我帮你找。我倒急着看看这个状元郎啥样子勒。” “唐光宗!唐光宗!”长江挤到人群里不见了影子,但老远能听到他高亢的喊声,好似卖货郎穿行于街巷。继白莞尔,自己还真有点喊不出口。 长江把一只手窝在嘴边作喇叭呐喊。人群都向他投来诧异又友好的目光,毕竟喊的唐光宗是第一名。光宗他们三个因为高中正兴高采烈,忽闻有人不停的呼叫,颇觉意外。寻声过去,见一个陌生人扯着脖子喊,颇莫名其妙。 “仁兄,别喊了。小弟就是唐光宗。仁兄,认识我末?” 长江打量这小伙子,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笑了。 “本来不认识,这下认识了,你就是第一名末,唐光宗!嗯,这仪表,配得上第一名。来,认识一下,我叫陈长江。” 光宗见眼前人长圆的脸庞,弧线的嘴角长长的,弯弯的上翘,似乎一直在微笑。颇可亲可爱,让人联想起呱呱的青蛙,忍不住咧开嘴。 继白一眼认出,长江后面跟着的三个人。跑过去热烈的拥抱。三个人看清楚扑上来的继白又惊又喜,忍不住哇哇乱叫乱跳。 长江口中所谓的故友范继白,原是中英!中英还活着,活的欢蹦乱跳的。大家唏嘘不已。兄弟四个找了个酒楼,畅叙旧情。三年不见,以为阴阳相隔,再次相逢,恍如隔世,却又在这风云激荡,热火朝天的广州城,令人振奋。 松子激动的一拍继白的肩膀道:“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就芸儿说你不会死。你果然大难不死。还是芸儿了解你。”忽扭头看着光宗,略显尴尬。 松子索性道:“奥,不过,你小子没有光宗福气好。芸儿跟了光宗。” “嗨,是。我福气也不差,我成家了,有了老婆,还有一个儿子。” “奥,啧啧!”大家交口称奇,惊诧且喜悦。 “你改了名字了?” “嗯,一是怕古城那边发通缉官府追我,去掉麻烦。二是,改名继白,就是想继承白先生的遗志,走先生未尽之路。白先生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恩师。恩重如山。” 说起白先生,大家想起那夜的惨烈,略略黯然。 “哎,大家不必难过。今天我们齐聚广州,而且都考上了黄埔军校。这是孙先生办的军校,是革命者的军校。这不是白先生的意愿嘛?先生在天有灵,看到我们四个正继承他的志向,走在他的道路上,去做他未尽的事业,应该十分高兴才是。” “是,是。来,先生逝者安息,我们来者可追。来喝一杯,为先生,为我们齐聚黄埔!”说罢兄弟四个举杯一饮而尽。 “哎,你们几个怎么也出来广州投考黄埔?” “那场动乱后,我们后来转到古城县城读书。黄埔招生的消息也传到了古城。世道混乱,我琢磨,唯有从军方能自保,方能成就一番事业。我爹呐,现在有了孙子,我这儿子不吃香了。我们回家一闹腾,坚持要来,我爹都同意了。尚叔叔没得说,家中三个儿子呐。鸿铭这小子,可是偷偷跑出来的,他爹死活不同意的。”光宗说完用手指点着鸿铭。 “红婉同意了,红婉帮我逃出来的。”鸿铭憨憨的笑笑。继白想起了山娟,那个夜晚在自己的肩膀上咬出两道血印。 尚郎中有朋友在广州开医馆。松子他们三个暂住那里。晚上继白去那里和他们厮混了一宿,第二天才回到小旅馆。 第三十八章 艰苦训练地 五月四号,兄弟四人与陈,曹二人结伴奔向黄埔。是日,珠江碧潮澎湃,天空湛蓝如洗,热情拥抱这群生龙活虎的后生。多少年后,每一个黄埔人蓦然回首,无论以后怎样的飞黄腾达,怎样的叱诧风云,1924年五月的这一天,因心中最茁壮的希望,才是人生最盎然的一天。尽管他们稚嫩生涩,有的甚至窘迫褴褛,江风哗哗激荡他们的衣衫,仿佛胸中的火焰在呼啦啦燃烧。 跃下渡船,跨上黄埔岛,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码头前的空地上矗立黄埔的蓝色大旗,像灯塔照亮未来;周围遍插彩旗,似手掌鼓动欢迎。大家都围到大旗下看布告。布告把学员分成四个队,继白,光宗,长江分在二队,曹和松子,鸿铭也分到二队。大家都为这感到高兴,有些事就是天意。每个队一名军官,领着一个举着牌子的士兵迎接学员。等大家到齐了。军官喊口令,让大家列队整齐,阔步迈进黄埔军校。 继白抬头,扫过校门上的对联:贪生怕死莫进此门,升官发财请往他处,横批:革命者来! 四个队伍在大院里集合。 一个军官站在队伍前:首先,我代表黄埔军校,欢迎各位学员的到来。下面先分配宿舍,大家先安顿下来。一队第二栋一楼。三队,第二栋二楼,四队,第三栋二楼!各队军官领命,带领队伍而去。第二队,新宿舍! 二队的同学正在焦急,为什么三四队都走了,单单落下咱们?一听是新宿舍,心又喜悦起来。一路上,大家目不暇接,意气风发。这所军校确实与众不同,处处透着新鲜和蓬勃。 学校的院墙刷的雪白,随处书写各色标语。吾汗吾血,浇灌中华。努力学习,报效国家。碧血千秋,主义长存。智勇深沉,勤奋耐劳。各处插满彩旗,迎风招展。 走到一排低矮的房子前。军官喝住队伍:“同学们,这是我们队的宿舍。由于宿舍不够,临时搭建。每个门上,每张铺上都有名字,大家自己寻。解散!” 大家一看愣住了,这就是我们的宿舍?用木柱支撑,四周以蒲苇围挡,顶上茅草覆盖,及其简陋。里面,沿墙三面一顺大通铺,有二十个床位。 “哎,我说兄弟们,这就一大草棚,这也叫新宿舍?”光宗没好气道。 “是的,你说这也怪了,134队都住砖瓦房子,单单夹在中间的二队住草棚。这到底有什末讲究噻?大家说说看!”曹也鼓噪。 “有什末讲究?你是第一名,最聪明,光宗,你来说说看。”长江一边整理物品一边打趣。 “要我说,要末就是分宿舍的长官,掷色子掷出来个2,要末就是我们的队长抓阄抓了2。不是队长背,就是我们背,反正就是这个2队太背!” “瞧你们,瞧你们。这好歹是个新草棚。冬暖夏凉,透光透气。瞧,窗户外,一马平川,视野开阔,前面就是珠江。晚上睡觉,珠江拍岸,就像清唱摇篮曲,多么风雅,南阳诸葛庐,纵也不如。你等知足吧!”长江爽朗的哈哈。 大家被他的笑声感染。这是长江标志性的笑声第一次回荡在黄埔岛。 “不错,长江兄说得好。我等前来革命的,将来战场风里来雨里去,幕长天而席大地。跟以后比比,现在就是豪宅阔墅了。诸位享受需及时,莫待他日空后悔。”继白乐道。 “我看呐,我们这宿舍,光宗第一,长江第三。可是藏龙卧虎,精华荟萃。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么一说,我们这草棚,可是蓬荜灿烂,远胜他们的青砖阔瓦。”曹道。 “我看呐,对。第二也在咱2队在隔壁宿舍。我看是长官看重你们,有意安排艰苦给你们。庄子曰,磨其筋骨,饿其肌肤,然后成就大任。”鸿铭插嘴。 “奥,这倒是,”松子道。“糟糕,这样的话,今天只是开始,恐怕,以后2队就一直是最苦最倒霉了。苍天呐,我犯了什末错,怎么和前三甲沦为一队?要接受这样的磨炼?”松子假装仰天长叹。 继白道:“有便宜我们的时候。我们算是同舟人,他们出类拔萃,我辈也感到荣光。” “嗨,继白这个说的好。今天我们度过珠江,半分不假,确实实实在在的同舟共济人。今天我们有缘同在一个草棚下。以后,我们会面对军阀,面临枪林弹雨。我们要荣辱与共,风雨同舟!”长江道。 “来!”长江率先向继白伸出右手,继白伸出右手:“好,长江兄,荣辱与共,风雨同舟!” 光宗,松子,鸿铭,曹,也走过来。宿舍的年轻人围成一圈,年轻的手,紧紧的叠在一起,鼓起一座饱满的船。年轻的胳膊就是有力的绳索:123,长江起头,大家齐声喊: “荣辱与共,风雨同舟!” 凌晨五点,起床号破空响起。五分钟不到,二队列队完毕。军官道:“简单介绍下,我姓刘,是二队副队长。这位是二队队长严教官,立正,敬礼!” 继白一看,这严教官就是那天在公馆里给自己报名表的那个军人。严教官高大魁梧,戴上军帽,扎起腰带,军姿挺拔,威武干练。 “同学们,我和刘队长负责你们二队。黄埔军校从今天开始了。刘队长,开始!”严教官是个简单的人,不说半句多余的废话。 “是!立正!”刘队长忽然迈步来到光宗面前。光宗穿一双黑帮布鞋,在并列的一溜草鞋里特别扎眼。军校伊始,许多工作没有到位。尚未来得及配发制式布鞋。光宗生下来就是大少爷,哪里穿得草鞋这种粗陋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唐光宗!” “回答长官的问话要先喊报告,再回答!”刘队长大吼。 “是!报告!唐光宗!” “出列!” “把鞋,脱了!” 刘队长接过布鞋,塞在光宗的腰带上。 “再说一遍!军校的任何规定,长官的任何命令,学生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记住没有!” “记住了!” “大声点!” “记住了!” “大声点!” “记住了!” “大声点!” “记住了!” “入列!” “向右转,跑步走!” 早跑是环岛跑。路面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光宗的脚板被戳的生疼。还没到一半,光宗就觉得难以忍受,渐渐慢下来。刘队长盯着他大吼:“快!“ 过一会儿,他又落下一段距离。刘队长,索性解下腰带,毫不客气的轮到光宗的身上, “快!” 光宗脚下一扭,奥呀一声跌倒。 后面的继白赶快刹住,差点一脚踏到光宗的身上。 “看什么看,继续跑!范继白,你留下照料他!真废物!”刘队长冲着停下来的队员一挥手。 光宗捂着左脚。在指缝里流出血来。继白扒开光宗的手,左脚划开一个大裂口。继白撕开自己的衣服,帮他包扎起来,把自己的草鞋脱下来给他穿上。 “这也叫鞋?” “草鞋也是鞋。你得改改少爷脾气了,这是军校,不是莲花塘了。” 继白扶着他朝前走。刘队长折跑回来大怒:“你们两个是猪猡!慢吞吞!第一天就拖全队后腿!” “报告,他脚划破了。” “这是军校,不是少爷学校!破点皮,算个屁!打仗了,这点,啥都不是!快跑!” “哎,站住!你把草鞋给他穿的?我让你这么干的?” “报告,没有。是我自己给他的。他脚破了。我脚没破!” “混蛋!脱了!” “脱就脱!”光宗脾气上来,一脚踹飞两只滥草鞋。 刘教官把草鞋掖进继白的腰带。“快跑!追上队伍!”说着在后面挥舞腰带驱赶着他们。 继白倒无所谓,从小赤脚跑惯了山路,磨得脚板皮糙肉厚,不怕这黄泥土路。光宗受罪老了,他是生平第一次光脚板子跑路。环岛路就好像一条长虫,凸出许多牙齿,啃咬着光宗的脚巴心。 愤怒是一剂良药,使得光宗忘却了疼痛。他咬牙跟着继白,追上了队伍,心里骂着教官无数遍野兽虫豸。 第三十九章 怒潮澎湃天 汗湿透衣裳,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光宗在想着,要能洗个澡才好。用毛巾擦一下身子也行,否则一会儿汗冷了干了,变成一张黏糊糊的壳,不难受死了?他实在是想多了。这一天里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筋疲力尽无暇去数总共出了几升汗。站在草场上,有的学生脸色煞白,此刻摇摇欲坠。蒋校长率领一众官长,来到队伍前,目光锐利,军姿整肃。大家又抖擞精神,努力挺直腰板。 “立正!请校长训话!” “同学们,今天是军校正式开课的第一天,我站在这里。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站在这里。我们的军校是什末军校,不是军阀的学校,是要救国家,救民众于水火的军校。是要赶走国外列强,打倒军阀的军校。这不禁要你们,每个学生的努力,也要每位教官,主任,党代表,和我校长本人的共同努力。今天,你们才开始训练,还不算一个真正的革命军人。还差的远!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才一天不到就狼狈不堪!不过,我不气馁,你们也不要气馁。第一天,十公里的路,能全部跑下来,就算成功了。但这是第一步。你们还有很多本事要学,很多难处还在前头。国内形势混乱危机,国外列强虎步狼行。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计划是学一年,但形势逼人,说不定半年,甚至三个月,一个月你们就会上战场!所以,你们要争分夺秒,一刻不能浪费。” “在这,我提几个要求。” “第一:要时刻记住,你们是抱着这样的信仰,不远万里奔来黄埔。就是追随孙先生的三民主义,救国救民的志愿。 第二:军人,就是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必须严格服从长官的命令。只有服从命令,才能团结在长官的周围,捏成一个有力的拳头。 第三:要尽快学好本事。其中一个重要的是射击,格斗。学好实战本事,才能让你成为一个好学生,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另一个重要的是指挥。我们军校,虽然从合格的学生起步,但我们的目标是你们成为尉官,校官直到将军。” “记住,今天做好学生,明天做好将军!” 校长一口细碎的浙江话,还有一些吐字不清,但继白和光宗都被深深的感染和鼓舞,随着同学热烈鼓掌。当校长巡视到二队时,目光落到四只醒目的光脚上,又看到继白破烂的衣衫,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报告校长,”刘队长出列敬礼,“他们违反学校和教官的命令,正在接受惩罚!他们今天一天不准穿鞋!” 嗯!校长点头,严厉的目光扫过来。继白觉得一股力量扑面而来,似乎要把自己推倒。他扎紧脚板,挺起胸膛。 “叫什么名字?“ “报告校长:范继白。” “报告校长:唐光宗!” 两个人声音洪亮,笔直如松。两个人和大部分人不同,他们都在白树新的部队里熏陶过。继白当过队长真刀真枪干过仗,虽然赤脚,屏气凝神站在那里,骨子中透露出一股军人训练有素的特有气质,从容和坚定。 校长最讲究军人军容,最容不得军容颓废。看到队伍里四只白鱼般的光脚本来十分不快,再看两人和队伍里其他人比较,并不显得邋遢散漫,拧起的眉毛也就舒展开来。 “嗯!唐光宗。我记得这个学生。考试第一名,面试的时候,我在场,人长得一身正气,很有才华。范继白,嗯。也不错!”他看了两个人一眼,带着众人走过去。 刘队长刚松了口气,耳边又想起一个声音:“刘队长,餐后,安排那个脚上有伤的,到卫生队处理一下。一天下来,防备感染。” “是!党代表!”刘队长赶忙立正敬礼。 继白觉得这声音颇为熟悉。用余光看过去,那个军官尽然是官邸里那为白色西装的先生。他就是廖先生!廖先生平常穿西装,只是今天这样的场合才着一身戎装。难怪那天他们能给我报名表格。继白想到,这算是一段奇遇了。 校长巡视毕,各队带回宿舍,十分钟洗漱叠被,然后列队到饭堂吃饭。学生坐定,值日队官喊一声开动,学生必须如狼似虎,吃饭只给五分钟。值日队官喊一声停,所有人必须放下筷子,坐直等待。继白三分钟,就风卷残云,把最后小半个馒头塞进了嘴里。对一个经常忍饥挨饿的穷小子来说,比谁吃的快,一定不会输。 “你,快点,我说少爷!”他猛烈摆动下颌咀嚼,还有时间催促旁边的光宗。 四分钟不到,他已经结束战斗,光宗连一半还没吃完。当列队离开餐桌,随着胳膊摆动,继白一把将光宗剩下的一个馒头抓到手心里。事前一秒钟,继白没想到自己会做这种事,这完全是一个未过大脑的下意识的动作。这是穷人的穷习惯,舍不得一个大馒头白白的浪费。做完了之后,自己都吓出一层冷汗,这要是被长官看到,准得受罚。他悄悄的捏扁了馒头,放在口袋里。 列队进入教室,稍微休息十分钟是战术课程。继白扶着光宗去卫生队。 走进门里,两个穿着灰军装的人抬起头来,居然是两个年轻的姑娘。 “来,坐着。脚破了,干嘛还光脚?” “奥,”两人哼哼哈哈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 说着,两个姑娘打来一盆水:“你们自己洗洗,然后帮你们处理。” 洗完脚,两个姑娘拿出药罐子棉签等。 “请问姑娘,你们这有男卫生官嘛?”继白憋出一句。 “有啊,我们队长。” “啊,队长啊?能请他帮我处理嘛?” “嗨,军人,还这么封建啊,医生护士女的多了去。我告诉你啊,这种小伤口的处理,都是我们做,我们队长做手术的,不干这种小儿科的事。就你事!老实点坐好吧。” 说着把光宗和继白的脚摁在小凳子上。除了自己的老婆,光宗和继白从来没让别的女人摸过自己的脚,又奇异又觉得紧张,大气不出,脸都憋得微红。包好后,拔脚就跑。 “站住!” “你们两个,把鞋子穿好!” 两个人面面相觑:“长官罚我们,不让穿。”光宗涨红脸诺诺道。 “奥,原来,你们是受罚,犯错的。”姑娘一撇嘴露出揶揄的神色。你们是哪个教官? “刘教官严教官。” “奥。不过,你们长官怎么罚,我不管。外面他们说了算。这儿哪,是我们说了算。我们替你们好好处理了脚。你转眼就光脚下地跑。你不爱护你的脚不打紧,不能糟蹋我们的工作。不行,穿上鞋!” “哎呀,长官不让。”两个人还在磨磨唧唧。 “穿!”姑娘忽然大喝一声。 “奥,穿,穿。”光宗被这炸雷般得银铃声吓一跳。赶紧从腰带上卸下鞋子套上。 那姑娘走到继白面前,上下打量了继白几眼,看的继白心里毛毛的。 “干什末?我穿。” “你,不认得我了?” “不认得。” “看,”姑娘直指脑袋。“你就是那个砸果子,砸破我头的,对吧?” “奥奥,是你啊。你是党代表家的小姐。真不好意思,头好了吧?” “早好了。你这么能吃,吃光了我家一锅饭。”说完,咯咯的响亮的笑起来。 “早知道,是党代表家的饭,打死我也不敢吃的。” 继白有点不好意思。心想,你大小姐没饿过,不知道饿的滋味。 “你什末饭不敢吃,土匪的饭你都敢吃。”光宗在旁边道。 “啊,土匪的饭你吃过,看不出来,说来听听。”姑娘扬起眉毛,露出浓厚的兴趣。 “不行了,赶快走,要迟到了。”说着两人拔脚就跑。跑出门,两人赶快弯腰脱了鞋,别在腰间。那个姑娘在后面大喊:“喂!你们!鞋子!” 俩个人一溜烟的跑了。 第四十章 做梦苦亦乐 上午的战术课是严教官的。严教官威风凛凛,博学中露出些许儒雅。继白酷爱军事,听的入迷。下课铃声响起,继白诧然:都下课了嘛?仿佛前一秒课才刚刚开始,时间过的没有一丝知觉。长江喊口令,大家立正敬礼。严教官站在讲台上回礼。这一刻,继白盯着严教官想,我要做严教官一样的军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刚走出教室,紧接着又是操练,不得片刻闲暇。操练的内容是列队,走路,操枪,敬礼等军人的基本动作。刘教官个头不大,声音却异常宏大。由于大部分人都没有部队经历,时时听到他训斥的咆哮声。 “军人,首先要有军人的样子。你们才来,穿了军衣。自己看看,哪一点像个军人。你,弓腰,霍背,大马虾啊!站直了。你,头抬起来!你手指挺直!你,腿站稳!你,腰带扎正!”刘教官一路巡视队伍,一路用教棍劈里啪啦敲打。彷佛是一个暴躁的牧马人不停的在挥舞着鞭子抽打着不听话的马驹。 “你,这个军装!怎么才发的衣服就搞破了!” “报告教官。我撕破了包扎伤口!”继白道。 “军装怎么滥撕,回去补好。明天不要让我看见!” “是!” “嗯,站的还不错!”他看着笔直的继白点点头。 教官大概都是一个种,会咆哮的种。他们的咆哮在操场上就没消停过。再加上学生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整个操场,显得热火朝天,生机勃勃。太阳热烈地烘烤,绑腿紧紧裹在腿上。继白感到小腿像两个热乎乎的山芋,涨的像要爆裂开来。光宗的汗水第二次洗遍全身。 上课,吃饭,午休,所有的时间都安排的密不透风。下午上课到三点。三点后的操练强度比上午大多了,衣衫不曾干过。然而下午的训练以操枪为主,学生大多没碰过枪,兴趣顿时盎然起来。刘队长教授了持枪格斗和瞄准练习。真正的实弹射击是一周以后的事了。然后又是一个五公里长跑。回到操场后,已到了晚饭时间。晚饭后,又列队走向操场。 “同学们,本来,晚饭后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但是,今天取消了。今天用这个时间,交给你们个任务,就是学唱一首歌。这首歌是戴主任所写。是为我们黄埔军人写的。是我们的校歌。听我口令,立正,坐下!大家,跟我唱!” 旁边隔壁的队伍已经传来歌声。 刘队长仰首唱到:莘莘学子,亲爱精诚。他唱一句,同学们跟一句。三民主义,是我革命先声。。。。。以血洒花,以校为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我中华!刘队长训练起来,身手矫健,不过唱歌,这喉咙却不听使唤,完全不着调儿。这第二遍教的和第一遍不同,第三遍又和第二遍不同。那姿势和神态也让大家暗自发笑。总之,刘队长属河边的鸭子,完全不是一个会唱歌的动物。眼见着隔壁的一队,唱的连贯起来有模有样。而这边还是一句也唱不齐整。 “瞧瞧你们,唱的啥玩意?听听人一队!刘队长冒火,嗓子吼得冒烟,眼睛瞪得似铜铃。教半天,一句也学不会!笨死了,一点艺术细胞没有。真个一群公鸭仔!” 扑哧!听到艺术细胞几个字从刘队长嘴里吐出来,长江实在憋不住,脖子一低笑出声来。 “陈长江!” “到!”长江赶快起立。 “就这熊包样,还好意思笑!” “报告队长,您每一句,每一遍教得都不一样。我们,太难学了。”长江小心谨慎地提醒。 “奥,这回事?嗯!”刘队长晓得自己唱歌是什末德行。每次都是混在队伍里滥竽充数,这次要教学生唱确实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 正在刘队长抓耳挠腮,不知所措之际,忽听到背后一声脆生生的报告声。刘队长一回头乐了。只见两个女军官立在那儿。 “吆,廖医生,陈医生,你们怎么来了?奥呀,真是及时雨,及时雨。” “刘队长,严队长让我们,过来帮你。严队长在办公室那儿等你。” “这就拜托二位。谢谢。陈长江,这儿交给你负责。学完后,队伍带回宿舍。七点钟,准时带到自习室。” “是!”长江是今天的值日。 光宗胳膊肘一捅继白,“是她们呐,医生。” 刘队长一走,队伍立刻活跃起来。虽然还是坐在原地,身体不敢少动,但是疲沓的脸上,肌肉重新活跃起来,甚至有人切切私语。凭空冒出两个漂亮的姑娘来教唱歌。同学们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热情昂扬。疲惫怠惰一扫而空。 姑娘们的歌声破空响起,连隔壁的一队学生都忍不住侧耳倾听,操场上片刻安静下来。两位姑娘想来都学过音乐,歌声悦耳流畅,和刘队长破铜烂铁,磕磕畔畔的嗓音一比,自是云泥之别。小伙子们学的倍儿有劲,没过多久,二队已经能够连贯的唱完整首歌曲。歌声雄壮,气势磅礴。其他队的学生啧啧赞叹和羡慕。暗道:若是我们也有这样的姑娘来教,准不比他们唱的孬。 夕阳笼罩的草场,像一个金色溶溶的光之湖。两个姑娘披着迷人的光芒歌唱。大家一起跟着唱。对于二队的学生来说,这是一天里意料不到的愉快时光。甚至多年以后,当这些学员历经血与火的洗礼,经过阴谋和阳谋的跌宕,经过名和利的翻滚,依然记得这一刻如晨露温柔而纯洁。 时间赶着人跑。唱完歌,大家回到宿舍。长江刚喊解散,光宗第一个冲进洗浴间。反复推掉几层汗脂污垢,譬如脱掉几件肮脏衣服,每个毛孔从窒息中醒过来,浑身舒畅。胡金鸿等在外面,数次擂门,光宗才从里面走出来。 “毛病,搞这么长!别人不洗了!”胡金鸿叽叽歪歪。 七点钟坐在自习室里。曾胡治兵语录,步兵操典,战术教程这些书籍,让继白沉浸其中如饥似渴,直到下课号吹响,才蓦然惊醒。抬起头来,整理好桌面,回到宿舍,迅速的躺倒床上睡觉。 灯熄灭,黄埔军校的第一天在他们的睡梦里安然过去。好多人都是这样子的,疲惫把他们牢牢的摁在床板上。光宗没有睡着,当浑身都惬意的放松下来时,脚巴心里的口子开始刀割般作疼。他眼前浮现出刘教官凶横的面目。 麻的!他嘟哝一句,肚子开始叽叽咕咕的叫唤。一日三餐,都是一碗饭,一个馒头,菜里没什么油水,更不要说见到荤腥。饭菜难以下咽,更何况必须五分钟内狼吞虎咽!所以,一天下来,他肚子里实际上没有什么米食。他翻身,把咕咕叫唤的肚子压在床板上,恨恨得嘟哝:这军校太穷了。这么穷,有什末实力可以站稳,有什末能力去打倒军阀?想当年,过江龙的土匪窝,朱赞胡德的部队里,可比这儿阔气的多。若是喂这猪狗不吃的伙食,还被练的像牛马一般,那人呆的多久?人来这儿啥子呐?光宗不觉沮丧。 继白没睡。他伸手把压扁的馒头悄悄递给光宗。他想起当年青云峰上,他把山芋递给光宗。对于他来说,今天的苦和累屁都不是,比这苦比这累,他经历得太多,他是在苦和累里长大。他抑制不住兴奋,觉得这是极不平常的一天,开天辟地的一天。他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一天是这样度过的。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朋友在一起:长江,光宗,鸿铭,松子,严教官,刘教官,还有两位女医生。还有令人尊敬的校长,党代表!每一分钟都紧张,都努力,都拼搏,都收获。没有一分钟是白白浪费的,没有用的。这一天是饱满的,丰实的。他的每一根肌肉都在颤动。他想到了白先生。是的,先生,我这是在追随你的脚步,走和你一样的道路。明天会怎样呐? 黄埔岛像一个巨大的飞盘,在珠江中高速的旋转,一刻不停,甩起浪花奔涌。 “训练要刻苦,战场猛如虎。”在梦里,继白听到刘教官破锣般冲他吼叫。他立刻浑身绷紧,双腿啪的一并蹬的笔直。两只大脚结结实实踹在松子的小腹上。 松子抱着着肚子龇牙咧嘴:中英,你个王八蛋,老子还没结婚,你要叫我断子绝孙呐! 实在对不住,我做梦呐。见谅见谅!没踹到要命处吧?还好还好! 还好?!待会儿,我做梦,杀了你! 哪个在嘈嘈?!不睡觉?出来跑十圈?!门外传来值班军官的斥责。 第四十一章 吃肉吃顿揍 一个礼拜后。早起床三分钟,早跑步环岛十公里,上午学习,下午训练,黄昏五公里。吃饭五分钟,连走路都不带闲,不是喊着口号就是唱校歌:亲爱精诚,以血洒花。 两周后,终于迎来第一个休假日。队伍列队报数,只有一半的人可以出去。刘队长抛出一块铜板,头是单数,字是双数,结果是头,单数。 光宗是双数,跺脚,很是沮丧。在岛上天天往死了练,还吃不饱,人都瘦一圈,本来雪白的圆胖的脸庞都变成倒三角了。这苦他受够了,他一定要出去,好好的补充一下放松一下。他瞄向左侧的继白。 “一只烧鸡加一壶酒,咋样?外出名额给我?”散了队伍,光宗拉住继白。 “学生校内不给喝酒,两只烧鸡。” 反正继白没想着出校。口袋没钱,外面没有熟人,出去也是干晃荡,不如在学校温习兵书。名额给他也是浪费。换光宗两只烧鸡,再好不过。 “爽快!明儿个。我出去,没时间,你帮我把衣服洗了吧?”说着从床底拽出一盆衣服推给继白。 “干什么?我换名额又不出卖劳力。不洗,怪不得这房子里老是有馊味,这么多臭衣衫。你都革命军人了,不是少爷!自个洗!” “话咋说这么见外?啥叫出卖劳力?我们都是革命军人,是同志。还是一个镇子的老乡。那不应该互相帮助?洗衣服,你在行,我都累死了。明儿我不和松子他们出去,不得空嘛。革命同志,这个忙,必须得帮。”光宗耍赖。 “吆呵,甭给我扯没用得。互相帮助是吧。可以。再加两斤牛肉!” “敲诈我?” “干不干?” “卖鱼贼,穷脑瓜子有进步啊。干,干。” 光宗哥三换了便装,一溜烟的滑过学校大门,跑到码头,跳下渡船,一头扎进广州城里。先跑到药房铺子取银子,逛到街上左顾右看,好好潇洒一番。 广州乃南国第一都城。比起古城和莲花塘不可同日而语,商铺八方绵延,人流如织如涌。兄弟三个憋闷坏了,看啥啥舒服,流连忘返。中午时分肚子叫了,走进醉仙阁,找了个临窗的包间。 “这个月是苦溲的了,咱得大吃一顿犒劳肚子,来,点菜,点菜!” 醉仙阁算附近有名的饭馆,晚上不来早是没有席位的,即便中午,也是热闹的很。哥三个大鱼大肉,敞开肚子饕餮,酒是不敢多喝。若是带了酒气回学校,刘教官非得让你把吃的都吐出来不可。 “哎,吃吃,馋死了。没想到,军校这么穷,咱吃的简直猪狗不如!我快受不了了。”光宗恶狠狠的咬着一块大肉,双眼发光。 “穷是真穷,连饭也吃不饱,鞋也没得穿。”松子抱着一根大骨头。 “喂,可是你们两,死闹着要来的。”鸿铭鼓着腮帮子。 “这么苦,有什末奔头,奥乌,我不想,干了。” “不如,我们回去吧。” “真的?继白还在那儿呐。我们得喊他一起。” “他?他又不怕苦。他不会走,他家比军校穷。” “真的?光宗,你真的要走?你走我也走。” “妈妈的,走吧。”光宗咽下一块肉。 “要走,还有点记挂。继白,长江。校长,教官,其实就是苦点,还是蛮好的。”松子道。 “搞革命,还是蛮有劲的,其实。”鸿铭道。 “嗯。是有点舍不得,”光宗狠心道“但,还是走吧。太苦了。热闹归热闹,没多大奔头。” 正说着,一颤巍巍的老汉,拄着拐杖,领一丫头,转到他们房间里。什末也不说,老汉拉琴,丫头就咿咿呀呀的唱了一曲。兄弟三个有点诧异,都抬眼瞪着他们。姑娘的衣服补丁摞补丁,约莫十四五岁,曲子唱的真算不上好听,抖抖索索的。这样的曲儿估计唱不出什末赏头。老头一瞥满桌的鱼肉,不禁吞了吞口水。 “你们吃饭没有?”松子问道。 “回小爷,我们祖孙两天没得吃了。这年头城里兵荒马乱的。哎,得不到赏钱,糊不上嘴。”说着眼珠又在桌子上的鱼肉轮了一圈。 “我们吃饱了。你要不嫌弃,就吃吧。” “哎呀。谢谢几位小爷。来,茵茵,来。”真是饿极了,爷孙俩顾不得许多,坐下来狼吞虎咽。 光宗想,这是饿了几天了?比我们在军校还惨。临了又给他们一块银元,算是唱曲的赏头,祖孙两个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走了。 三个人出的醉仙阁。前面的老头带着孙女回头又向他们抱拳。一队士兵骑着马疾驰而来,街上行人纷纷闪避。老头腿脚迟缓,霎那被撞到在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小姑娘扑在爷爷身上大哭。 为首一军官甩鞍下马。摸了摸老头的鼻息,已是一命呜呼。“嘛的,晦气!嗝儿屁了!”一身的酒气,想是在哪儿刚吃饱喝足。 他一把揪起哭的死去活来的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 “爷爷!”丫头既惊又怕。 “你们卖唱的?他看见老头抱着的二胡。”姑娘点点头。 “你家还有什么人?” “没人了。我就和爷爷。爷爷,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咋办?” “这老头不长眼,撞了本团长的马。他死了,你不怕,老子负责,老子管你。”说完一把拽起小姑娘。 “不,你放开!”丫头泪蒙的眼睛漫是惶恐瞟向光宗哥几个。 “住手!你,一个当官的,当街撞死人,又公然欺负女子,真是丧尽天良!”鸿铭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把推开那军官。那军官,吃多了酒,脚步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光宗和松子赶快冲过去,要拉出鸿铭。已经晚了,士兵呼啦一下围住三人。 那团长爬起来,“呀呵,哪来的杂种,给我他妈得打!” 一群当兵的,蜂拥而上,把三个人摁到在地,一顿拳打脚踢。在腿和脚的缝隙里,光宗看着那团长,胳膊一轮,譬如恶狼捉住一只鸡仔,夹着小姑娘骑上马而去。 这什末世道!什末世道!旁观的人围拢来,拉起兄弟三个,瞧着死去的老头,纷纷摇头叹息。“这是桂军的,看军装就知道。”有见识的人插嘴道。 “哎,什末桂军,滇军,都是些土匪部队,受苦的总是我们老百姓,什末世道阿。” 过一会儿,见有警察过来,把老头草席一裹,野狗一般,扔到板车上拖到郊外,扔到乱坟岗去了。兄弟三个,脸上都挂了彩,气炸肝肺。 三个人回到药铺子。 呀呀,这怎么了。掌柜的叫唤着,给他们上了跌打损伤药。 “还走莫?” “不走了,回军校。一个破团长,这么嚣张跋扈,老子非当个将军,毙了那个杂碎!”光宗咬牙切齿。 “嗯,回军校。苦就苦点,旁人吃得下,不信我就不能吃。这个世道太乱,只有当兵,有枪才是王道!有枪腰杆子才硬。” “哎呀呀,这脸,惨了。” 光宗照照镜子,“我说鸿铭,你傻不傻,人家一帮人,有刀有枪,我们三个,手无寸铁,这不送死嘛?” “阿,怪我,害你们挨打。不过,那丫头,哎,看着真可怜。” “挨打不怪你。怪你,有勇无谋。以后做事,咱得记着,看清楚形势,见机而动,能动就动,不能动就不动。这世道这么乱,不小心,就吃大亏。像今个,明摆着送菜给人家,算运气好了,要是他们喂我们枪子,就完蛋了。哎,只可怜那个小姑娘。狗日的,什末世道!” “继续革命吧。” 既决定回去,愈发留念广州的繁华。踩着回校的点,三个人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军校。 “你的!” 光宗把一个袋子推给继白。继白打开袋子,肉的香气冒出来,像跳跃的精灵,立刻弥漫整个草棚。这房间里的人,太久没闻到这么浓烈的肉香。长江甩下书,跳过来,一把夺过袋子。 “嗯,烧鸡,牛肉!哇,哇奥,继白老弟,大家是同学,是战友,理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是吧?来,来,我成全你啊。大家都来啊。革命,革命,一共先革了这烧鸡牛肉的命奥!” 用不着他招呼,一群人狼崽子般嗷嗷的扑过来。 “哎,不急,革命同志,革命也要有点素养,来,这个当然是继白同学先革,来继白”说着撕下一个鸡腿给继白。 “算你有良心。”继白啃一口 瞬间,伸过来十几只手,你撕一块鸡肉,他抓一块牛肉,袋子被一扫而空。从手掌到嘴里,再到肚子里不过一两分钟的事,战斗已近结束。 长江手里只剩下一只鸡爪子。他站在当地笑道:“你们这帮人,不是革命同志,简直是活土匪!”他捧着一袋子肉,却一块也没吃到嘴里,啃着瘦骨嶙峋的爪子,砸吧砸吧味道。“活土匪!” “哈哈,长江同学,你这个不行啊。学校吃了两个礼拜,还没练出来。出击如猛虎,快如闪电!”宋同学抹抹嘴。“谢谢光宗同学得烧鸡。” “是啊,这样的话,每个礼拜,谁都可以不出去,光宗同学必须出去!” “赞成,赞成!” 第四十二章 苹果和馒头 继白到自习室读书去了。光宗拉他不动,出门碰上长江。 “长江兄陪我走一趟。我买了一袋水果,要送给两位医生,感谢她们照顾我的脚伤。”长江爽快的答应了。 “呀,你这脸,发生什么事了?被校长的猫抓了?” 廖医生看到光宗的三花脸又银铃似地笑起来。 这姑娘这么好笑,破点脸有什么好笑。光宗嘀咕。 “我们是来”,话没说完,廖医生叫道,“燕儿,快来,给这位赤脚将军处理一下handsomeface。”说着一把将光宗摁到椅子上。 “二位beautifulgirls.这袋水果,是光宗同学感谢二位医生照顾他的脚爪子的。同时,我借花献佛,非常感谢二位音乐老师对我们二队的支持!敬礼!” “吆,陈队长真会说话。不仅国语说的漂亮,还会英语呐,厉害哪。” “见笑了,英语就会一丁点。国语,不是我说的漂亮。是两位医生做的漂亮。”他哈哈。 “陈队长,唐光宗,听说北京烤鸭有一鸭二吃。你这水果也是一果两送啊。” “哎,这个苹果,只代表我自己,不代表陈长江。” “嗨,光宗,臭小子,不厚道!我陪你松苹果,你不能送个面子给我?” “他有两个钱 显摆。我穷的叮当响。二位见谅。等到我做了将军,哎,那时候,补你们一份苹果!” 燕儿道:“别开玩笑了。当将军还稀罕这一袋苹果。” ”那,你们说,稀罕什么?等我当了将军,我送你们!“ 燕儿突然脸红。“哎,对了,你们校歌唱的怎样?” “名师出高徒哇!那没得说!” “可不能输给那三个队。” “立军令状,绝不会输!” “那就是对老师最好的礼物,绝不会输!来一人奖励一个苹果。” “哎,那是给你们的。”光宗道。 “是,来,我们请你们吃。吃。” “哎,有道理。大有道理。”长江不客气,接过苹果,衣服上蹭两下就啃。“好吃,好吃。谢谢,二位。比鸡爪子好吃。” “看你,不洗洗就吃。” 苹果脆生生甜丝丝的。 进来一个伤员,姑娘们去忙了。两人出来坐在珠江边,看滔滔流水东去。 “来,这帮小子,狼心狗肺,吃了你的肉。没人关心一下你这脸怎么都花了?”长江道。 “难不成,你们去偷烧鸡被人揍了吧?” “偷你个大头。你这不是关心,是八卦吧。”光宗笑笑,朝江中远远投去一个石块。 “哎,长江,问你,你为什么要来黄埔?” “为革命的理想。为打倒军阀,为驱赶帝国主义,为建设一个自立自强的新中国。” 阳光照在江面,反射到长江的脸上。长江的脸明亮而欢快。这些大道理大口号,在胡金鸿嘴里说出来一本正经的听着就假。长江没用什末力气,就随口一说,他的表情也不那么的严肃正经,光宗听来觉得真实,就像眼前板板实实的这条路,和背后墩墩厚厚的那座山一样摸得到看的着。 “哎,我倒问你喽。你一个富家少爷,不愁吃不吃穿的,还是独子,怎么跑来黄埔?” “说起来话长。以前我们有个先生是一个革命者。你大概听继白讲过。他是我们关于革命,最早的启蒙老师。他讲给我们许多新鲜事情和许多道理。我们都崇拜他,都想追随他的踪迹,追随孙先生,三民主义,作一番事情,不能就在小山村中庸庸碌碌耗尽一生。长江兄,是信仰三民主义的吧?” “嗯,三民主义孙先生重新解释之后,非常符合我国现状。我非常赞同,并愿意为之拼搏。但若论信仰。我的信仰是红色主义。” “红色主义?”光宗第一次听说。他们聊了许久。 “哎,长江兄,我有一个问题。你不要和别人说。” “光宗兄信我,我自然守诺言。”长江爽朗的笑声又响起来。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这是黄埔的对联。如果,我说,我从军的初衷,是立志做大官,做一个将军,算不算错?” “嗨,这有啥嘛?我虽然不惧为革命牺牲,我也想做一个将军。校长,党代表,他们也都是大官,做大官没错嘛。孙先生是总理,大元帅是最大的官。官做的越大,为这个国家做的事越多,贡献越大嘛。” “奥,你也想做将军!哈,这就对了。我嗨不好意思说呐。” “嗨,这有什末?下次,不好意思的就找我说。当官的自然会比我们有钱。升官了钱自然会多。比如校长,他官大,他薪金高,住的房子也好,但只要他是为大众服务的,这些都是他应得待遇。没人反对。你看,升官发财请往别处,关键是你升官的目的是什末?如果你升官就是想鱼肉百姓损公肥私,那就不对了。那样子,就像今天的军阀,老百姓就要打倒你。得看你想做一个什末样的将军?” “我想做一个既造福大众,又光宗耀祖的将军。” “那有什末错啊?小子!我也想!”长江一拍光宗的肩膀。 “你是我们队里脑袋瓜子绝顶聪明的,只要你有这个心思,我看你能成!” “没事,找我聊。出去,给我单独带个鸡腿。那帮家伙太土匪!” “聊个话,就要鸡腿。你也土匪的狠。” 日复一日的锻炼,学生每天都要流七八遍汗,大量消耗体力,可是军校的伙食却越来越少越来越糟。稀饭越来越水灵,馒头越来越瘦小,连光宗都能三口两嘴干个精光。一连几日没有吃饱的感觉,没到饭点,肚子就咕噜的吵闹。要命的是,教官的喊叫声斥骂声,从不因为肚子的啼叫而稍有减弱。他们的伙食比学员多,是不饿肚子的。光宗嘟哝。 黄昏休息间歇,其他三个队的学生队长,在操场上找到长江和继白。长江和继白由于当过兵,军政素质出众,被大家举为二队的正副队长,协助教官工作。 一队的王劲松说道:“今天的晚饭,又没吃饱。这馒头太小了,卵子样的。这几天都是一样。学生训练这么苦,没有什末油水就罢了,食堂连肚子都不能吃饱。大家决定明天的早餐,集体抗议!” “对嘛,这哪个行,我们队,今天到最后,因为饿,体力不支,摔倒了三个!” “定是管食堂的,从中克扣了呐。” 长江道:“嗯,伙食最近确实每况愈下。麻麻的,说的肚子,你们听,我的肚子又在哇哇闹。”说着他伸出双手,啪啪拍两下肚皮,“别闹了,别闹了,个饿死鬼奥。”大家呵呵一笑。 “校长管理极为严格,大家看到卢教官,因为迟到,昨天罚跪了一天。说有人敢刮削学生伙食,我倒不信。或是有其他缘由。” 说道昨天卢教官因为昨天迟到,被校长罚跪一天的事。继白心中依旧一阵凛然。校长个头不算高,身体不算魁梧,甚至有点清瘦,但是只要他在操场一站,在一众军官的前面,就觉得披着光芒,让人感觉不怒而威。他在队列的前面,命令卢教官跪下的那一刻,锐利的眼光,无人敢逼视。跪着的卢教官,只是一具灰色的躯体,可是在所有人的眼里,却如一盏耀眼的明灯,闪烁着蒋校长的威严。校长如此严苛,继白相信食堂不敢搞鬼。 “什末缘由?什末缘由说出来啊。我们有权利晓得。” “大伙公举我们作队长,我们理应反应大伙的呼声,为大伙争取权利!” 继白道:“大家本来黄埔,都是来革命的。这点困难,还是克服一下为好。” “哎,你们二队怎么回事?我们都在为同学呼吁,你们那个畏畏缩缩的,怕事啊?连我们方教官都支持我们。” “奥,这倒不。”长江笑道。“现在是商量。既然商量,就允许有不同的意见。不过,如果你们三个队都同意抗议,我们二队就算保留意见,但肯定参加。这叫民主集中嘛。” 第四十三章 肚子要造反 次早,跑完环岛操,队伍回到食堂。眼前的一碗稀饭明镜似雪亮,旁边一只馒头核桃般小巧。待到长官就坐,值日官高喊开动,学生们却纹丝不动。 蒋校长低头吃了几口,发现不对,和廖仲恺四目相对。他缓缓站起来,走到前面,眼光缓缓扫过全场。“怎么回事?” “报告,学生认为伙食太差,抗议不吃!”卢教官是值日教官。 “奥,好,奥,好。”校长微微点头。“你们谁起得头,可以和我说!”底下鸦雀无声。 “军人,革命军人要敢作敢当!”蒋校长一拍桌子。 “报告!”王劲松站起来。 “说!” “报告。这几天,学生都吃不饱,不到饭点,早就饿了。不能保证正常的训练。甚至由同学出现体力不支,训练中摔倒昏厥。同学们公推四个队的学生队长为代表,征得大家同意,对食堂表示抗议!” “抗议?谁批准你们抗议?你们这是大逆不道!你们来黄埔干什末的?你们来革命的。你们是革命军人。革命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未经长官同意,居然敢采取这种犯上的行为。不管什末理由,都是不能容忍!伙食不好,是困难。革命军人,这点困难都不能克服嘛?你们以后是要上战场的,拼杀的。会碰到各种困难。有的时候甚至落在敌后,几天都吃不上一粒米。你们追随孙先生,追随三民主义的革命军,将来就是革命的火种,是菁华。这点困难都战胜不了,怎么担当革命的重任!娘希匹!” 说着,他在前面快速的来回独步。一边暴怒:“娘希匹!这是犯上!犯上!”蒋校长的素来细弱的声音,变得高亢,撞在四壁上,嗡嗡回荡。 “卢教官!” “到!” “我看,这些学生,太娇生惯养了。要加强这个训练。” “是!” “就从今天开始。今天就进行肌饿训练。今天一天照常训练,只准喝水,不允许吃东西。队伍,带走!” “是!” 当学生都带走后,蒋校长对廖先生摊开双手:“老兄,没办法了,我这里没米下锅了。再这样下去,我看,这军校要关门了。” “兄不必急,我今天再去找许司令。” 说完饭也不吃,急急去了。第二天方教官就被开除了。知情不报,纵容学生闹事,这种行为,是蒋校长坚决不能容忍的。 对学生来说,今天是难熬的一天,到九点左右,大家已是饥肠辘辘。 刘队长一边训练一边骂:“出息啊,一帮混蛋!还抗议,丢人现眼!” 到了十一点午饭时间,大家的肚子像一群池塘的青蛙呱呱乱叫。直到眼冒金星时,教官才喊休息。倒不是刘队长仁慈,是他要去吃饭了。他倒是恨,因为这次事件免不了被上头责骂教官们管教失职。 学生们各找地方坐下来休息。长江咕咕的喝口水。看到光宗松子鸿铭三个人围在树荫下,他走过去坐下来。要保存点体力才好,下午还要训练。松子,鸿铭见他坐下,马上起身跑开了。 光宗也想跑。长江一把拽住他腰带。 “跑啥跑?我臭啊?你们一样臭!出这么多汗,哪个不臭!哎呀。饿死我了,这水,哄不了肚子,你听,肚子不认,咕咕咕的抗议,直往外推。叫他滚滚滚!” “呜呜嗯嗯”光宗抿嘴不说话,嘴巴微微不自然的蠕动。 “哎,你小子,嘴里吃什末东西?” “奥,我老感冒,感冒片,廖医生那儿给开的。” “哎,药也能当饭吃!?嘛吃出毛病来。赶紧的吐出来。” 长江捉住光宗的下巴。一丝味道,细细的,但极其清晰从光宗的嘴巴里飘过来。 长江嗅几下鼻子。嗯,嗯,什末味道?他睁大眼睛,一把揪住光宗的衣领,拽近来闻了几下。咧嘴道:“你小子,吃的什末感冒药,给我一个看看?” 光宗想耍赖,奈何赖不过长江。就从口袋里抓出一粒,握在手心里,让长江张开嘴,塞到他嘴里。 “抿嘴吃,别让人看见。”光宗悄声关照。 一股牛肉的香气在嘴巴里野蛮激荡,唤醒嘴里每一个味蕾。每个细胞都像一个疯狂的蚂蚁,一拥而上,刹那间将肉粒撕咬的尸骨无存。舒服。长江闭着眼回味着刚才嘴巴里的战斗。 “这个感冒药不错,再给一粒。”长江伸出手。 光宗无奈:“服你了!” 这次是猪肉的味道。长江努力压住肚子的呐喊,喉咙的跃动。让那点肉末在嘴巴里多留一会儿。他得满足舌头牙齿的欲望。 “难怪!这几天,大家都饿的蔫头耷脑的。你小子倒是精神刚刚的。教官夸你进步大。原来是靠感冒药。”长江坏笑。 “嘘,保密”。 光宗无法忍受学校糟糕的伙食。几个人每次假日出去广州城里,都买一些干牛肉猪肉,切成细小的肉粒偷偷带回来。每天塞一些在口袋里,饿了,就塞一粒在嘴里。悄悄的磨碎吃掉,人不知鬼不觉。 “难怪!鸿铭松子见我来就跑。臭小子,原来在分赃。哎,不够意思。也不给点,喂喂我肚子离的青蛙,还同甘共苦!“ “不是不给你。你嘴巴大,怕你泄露了。教官知道,就惨了。” ”你,才大嘴巴!继白也饿的不行,还老乡,不给他治个感冒?” “嗨。大哥,你这冤枉我。他脑袋一根经。给他,他不要。说校长的命令,军人必须执行。别人不吃,他也不吃。坚决不吃。” “我不信。来,你给我两粒。我逼他吃。” “没了,就一粒了。带多了,危险。那帮小子的鼻子尖着呢。” 长江从他口袋里揪出最后一粒。塞进嘴里。 “呀,你不是给继白的嘛?” “你说的对。他脑袋一根经,他不会吃的。我吃。” “你!骗子!” “哎。明天。我还要感冒药。” “行。千万保密!” 继白确实扛得住。穷人的肚子如同穷人家的狗,忍饥挨饿没什么大不了。他想起黑虎崖,盘龙江水边。三天时间,饿,伤,那头母狼。那次测试了他身体的极限,在活和死的分界线上。比起来,今天算小儿科,不就饿一天。他勒紧一些裤腰带闭上眼睛。中午很快过去,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肚子也闹累了,暂时安静下来。 广州临海天气怪。刚刚还烈日炎炎,晒得披披的冒汗,吱吱的冒油。眨眼间,一阵风从海上刮来漫天黑云,哗啦就是一场瓢泼大雨。瞬时帽子,衣服下摆,袖口,下巴,所有突出得地方都挂了长长得雨丝。大家成了落汤鸡,长了亮晶晶雨做的毛。教官不看天。雨哗啦啦的,在他们眼中好像不存在。该让你跑还是跑,卧倒还是卧倒。和不下雨没有不同。 “老天也听校长的命令了。校长上一盘菜,老天添油加醋!”严教官道。毛教官和金教官也附和。他们和学生一起日晒雨淋。 学生在操场奔跑,口号声盖过风雨声。操场上雨水淤积,队伍行进,踏出片片水花。半个小时后,鬼使神差一般,珠江上倏忽云开日出。雨后的天空纤尘不染,阳光如无数金针从蓝往往的天空洒下。天是美的不留一点风雨的痕迹。衣服,裤子,鞋子湿漉漉的,裹在身上,脚上。光宗觉得黏糊糊的难受。不过很快他就每这种感觉了。刘教官让他们六人一组,扛着一根大木头奔跑。说是练体能。这根大木头,得在老林子里长了一百年吧,比他的腰还粗。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对付木头。挺住肩膀,甩开双腿,呼喊口号:训练就要苦,打仗猛如虎! 课间休息的片刻。教官让学生队长组织唱歌。身体和脑筋休息,喉咙开始锻炼。虽然只有几颗肉粒子,但几颗肉粒的能量,确实起了作用。长江的肚子还是瘪哈哈的,但浑身不再软塌塌的。其他同学就不同了。一旦刘队长的吼叫停息,一旦坐下来休息,强拢的精神瞬间如皮球泄气,瘫在地上萎顿不堪。当然光宗他们除外。 “你们这群废物,怂包样!好好唱。校长说了,唱歌,不仅练喉咙,是练军人的精气神!陈长江,你来指挥!”说完去教官室喝茶了。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预备唱!长江站在队伍前双手一扬。歌声起来了,软不拉几。就像蚯蚓软若无骨,在地上匍匐爬行。 用点劲,弟兄们! 长江也是无奈,好在旁边的几队也彼此,瘸子不笑瘫子。长江灵机一动:同学们,稍等会儿。说着撒腿跑到医务室。廖晨晨和陈燕儿跟在他的后面来了。 两位姑娘朝队前一站,2队的队员顿时个个昂首挺胸,彷佛人人吃了一碗红烧肉。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预备唱!廖晨大眼睛一轮,左手一扬,歌声乍起。那歌声由虫化龙,腾空而起,宛转游动,气势磅礴。坐在旁边休息的四队教官吓了一跳,扭头来看。其他三队,都停了歌唱,纷纷侧目。 蒋校长立在窗户里,击掌赞赏。即刻来到操场,给二队口头表扬:“在饿了一天的情况下,还能唱的气壮山河。这正是训练的效果,是我黄埔的精神,军队的气魄,民族的希望。” 刘教官在校长后面,对长江竖起大拇指。 第四十四章 校场初拭枪 继白觉得彷佛是第二天,实际上入黄埔已是第二个月。下午,当四个队正在操场训练时,蒋校长廖先生带着一队军官走过来。值日官连忙喊立正。 蒋校长站在队伍前面。“同学们,现在是你们入学两个月。现在我决定,底下,对你们的训练进行考核。下面由邓总训长宣布考核项目。” 邓总训长走到队伍前。 “今天的考核的科目是射击。射击是一个军人最重要的科目。今天的考核分两部分。整队考核和优秀个人考核。每名学生射击5发子弹。以整队的总成绩论高低。优秀个人考核,是由各队教官指派5名优秀学生参赛。每人10发子弹,决出本期最出色的射击学生。这5名学生,将先环岛跑十公里,然后比赛。下面给3分钟时间,各队教官选出5名学生。开始!” 各队长一怔,校长考核搞突然袭击。严队长和刘队长一碰头,迅速决定五个人员:陈长江,范继白,唐光宗,杜铁,宋濂。四个队二十名迅速集合完毕。其他大部队,由队长立马带到射击场考核。这二十个人跑向珠江旁边的环岛路。 虽然十公里的环岛跑,并不比赛谁快谁慢。但四个队,选出的优秀学生,自然不会甘心落于人后。比赛从跑步就已经开始。胡金鸿率领的三队迅速的冲在最前面。二十个人一上来,就缠在一起,争先恐后。 二队在队尾。不急!长江道:“十公里呐,早着呐,要分好体力。光宗,尤其你,你跑环岛耐力差点。让胡金鸿冲,看谁笑道最后。” “是啊,陈队长,看谁笑到最后,射击场上见高低。”一队王队长在前面叫道。 跑到大榕树下,就是一半的路程。继白道,“我们要上了吧。” 长江道:“再跟一段,不急。到前面岔路口。” 这二十个人的队伍,可比平常跑操快了许多。到了岔路口,就剩下三公里,大家气喘吁吁,似乎力竭。光宗摸出两颗肉粒塞进嘴里。又塞给继白。继白和长江都拒绝了。他犹豫了两下没有塞给杜铁和宋濂。 既然继白和长江都不要,他可不想让偷吃肉粒的事件搞得人尽皆知。继白一如既往的拒绝,他恪守纪律,更重要的是相信自己。长江平常嘻嘻哈哈,关键的比赛,他可不想占别人什末便宜,输赢都得硬气。光宗不管,有优势就得利用,打仗,赢才是硬道理。 上!长江喊一声。 继白的体力最好。瞬间左切右钻,泥鳅似地从人缝里挤过去,冲到了最前面。光宗吃了牛肉粒,也脚下发力,跟着杜铁和宋濂向前超越跑进了第一集团。长江看着他们跑上去了,也跟着前穿。穿过王劲松和胡金鸿的缝隙,碰到了胡金鸿的肩膀,胡金鸿很火爆,用手一推,长江脚下踩到一个凹坑,扭了脚踝摔倒在地。胡金鸿收不住脚,踏在长江的扭伤的脚上。长江疼的钻心一声大叫,抱着脚在路上滚了两圈。 继白从前面折回来,二队的人围着长江。“不管我了,你们跑吧。我跑不了。”眼看着其他人从身边超越,长江急着说:“你们四个有好成绩就够了。” “我们四个轮流背着你跑,不碍事。” “不行,这个慢。反正这是个人比。你们跑。抢四个好成绩回来就够了。” “好!”光宗道,说着就要跑。 “不成,”继白道,“我们一个队的,是革命战友。说过同舟共济,风雨同舟的。那能放下长江不管。”不由分说,他背起长江就跑。 待到脚步稍有迟滞,立马换上光宗,就这样四个人轮流。继白想起了青云峰。他和光宗两个人也是轮流背着芸儿奔跑,不觉笑了。命运就是这个,有的事总会重复,是提醒你不该忘记。不过这次长江比芸儿重多了,还臭烘烘的。不打紧,现在的自己和光宗壮实多了,何况还有两个队友帮助。 毕竟驮着个一百斤多的大活人,二队渐渐的和其他人员拉开了距离。当其他三个队冲进射击场时,团队的射击考核已经完成。四个队中一队以总成绩领先二队六环的微弱优势夺冠。三队四队落后了五十环开外。蒋校长拿着成绩单道:“二个月,打的都不错。对于一个队一百来号人来说,这四队的成绩可以说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嗯,”邓说:“水平确实相当。你看一队比二队只多六环,谁排名靠前,看的运气喽。” “是呢,就六环,后面还有五个优秀的没算,正是不分上下。”廖道。 严教官大度的走过去。“恭喜金兄,祝贺一队,拔得头筹!” 金教官一手握着优胜红旗道:“严兄,谢谢,侥幸侥幸。”掩饰不住笑意,客气道。“底下还有优胜学生奖,严教官的高徒定有不俗表现。” “哎,这个都是射击优秀的,谁拿到前五的红旗,都有可能。我们拭目以待。” 大家都对着操场入口,翘首以盼。刘队长对六环落败颇感遗憾。 “个人赛,应该能拿回来。”他对严教官道。 “奥,你对他们几个有信心?” “嗯,有!”刘教官心中有数,这五个人的射击水平,至少两个可以杀进前五。好的话,三个四个也有可能。而且这五个各项素质都很出色,蒋校长别出心裁,增加难度,对我们只会更加有利。 他思忖。跑完十公里,十发子弹,跑五个靶位。平常没这么练过,这不仅考研射击准度,还考验体力,在体力消耗巨大的情况下的射击准度。论体力,他们都很出色。他引脖子张望,第一个出现的笃定是范继白,他想,然后该是陈长江。 出乎意料,第一个发出欢呼的居然是一队,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是一队的王劲松。王劲松接过枪,冲向射击点。接着三队发出呼喊,胡金鸿也冲进操场。 刘队长蹙起眉头。三个,四个,五个十个居然没有一个二队的。严教官看了看刘队长,刘队长不禁冒出汗来。二队的人都在嘀咕,怎么回事?这五个平日里很能跑的,今天出什末妖怪? 十五个人全部打完了。二队的人居然还没出现。这次连蒋校长也投过诧异不满的目光。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大家焦急等待,操场上鸦雀无声,很是怪异。蒋校长每一次抬起手腕看表,严刘教官的心都猛的提起。就像那手表上有一根线扯在他们的心上。 终于他们出现了。没有欢呼,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继白放下长江,五个人跑到教官处领了枪。 “长江,你打嘛?” “当然打喽。你们先来。” “好,快!继白,你第一个!” “好。” 范继白一个箭步,突到第一个射击点。单手提枪变双手举枪,眼睛一扫靶子,啪啪两声,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奔向二号把位。如此起伏跳跃,矫如脱兔,迅如猿猴。瞬间打完五个靶子,十发子弹。 “娘希匹!娘希匹!”校长骂道,“这个学生是谁?哪个教他这样乱打,浪费子弹,我要处分他。哪个教官教他这样打枪?瞄都不瞄,娘希匹!” 大家都看着严刘教官,刘教官冷汗涔涔。接着是光宗杜宋三个人轮流上场。三人都稳扎稳打,伏在射击位置,标准的射击动作,射出十发子弹。最后是长江。他忍者巨疼,几乎是跌倒在每个射击点上,一瘸一拐完成射击。完成后,只能躺在那儿动弹不得。继白过去把他背回来。 射击成绩单传到蒋校长手中。刘教官屏气凝神盯着校长,担心自己的学员不要出丑,再次惹怒了校长。 “娘希匹!”蒋校长轻声嘟哝,不过这次并没有怒意。新送过来的五名队员的成绩非常好,他脸上不漏表情,心里面很满意。 经过邓总长核算,最终排名是,二队表现出色,范继白获得第一,杜铁第三,唐光宗第五,宋濂第八,陈长江第十。第二是胡金鸿,第四是王劲松。这样前五中二队占得3席,陈长江在脚踝严重受伤的情况下,踉踉跄跄打出第十名,若是正常,恐怕冲进前五不在话下。第一名范继白,那个速度快到被蒋校长痛骂乱打的家伙,以98环咬咬领先。第二名胡金鸿只有89环。蒋校长暗自满意,这个小子是个神枪手!同样是娘希匹,前面的娘希匹和后面的娘希匹是截然不同的娘希匹。 邓总长刚要起身宣布结果。蒋校长拦住他,用笔把二队的五人全部划掉。他亲自走到台前。“下面,我宣布“获得本月优秀射击学生。第一名胡金鸿89环,第二名王劲松88环,第三名黄桂86环,第四名李石85环,第五名陈光83环。” 底下响起5波掌声。刘队长脸涨成了猪肝,冲着范继白就是一脚:“看,把你能的,打那么快,赶急着去死啊。”继白纳闷,自己的枪自己有数。只要瞄一眼靶子,闭着眼睛也不会掉到80以下。五个人大眼瞪小眼,一脸的疑惑。 五个获奖学员容光焕发走到台上。蒋校长亲自为他们戴上红花。 “我对诸位教官和同学的表现,总的表示满意,不过大家仍需努力,中国目下形势逼人,时不我待。今天,我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二队五名队员的表现。”二队的教官和学生心里都咯噔一下,压上一块石头。刘教官的心微微的颤抖,手心里捏下鸡蛋大的汗珠。 “他们迟到了30分钟。30分钟,要是打仗,仗都打完了。战场都打扫干净了。军人要以任务为首要。为了任务不怕付出代价。照顾负伤的同志,固然重要,但任务才是第一重要的!” “他们的枪打的不错,原本可以有机会站在这里,戴上红花,成为优秀学生,为本队征得荣誉。但今天他们犯了错误,让他们打完比赛,已经是宽宏大度,实际上今天他们就没有打枪的资格。所以,就是枪打的最好,今天也不配优秀学生,因为他们不懂的军人的责任,希望大家牢牢吸取教训。军人就是责任!” 第四十五章 长江栖燕子 继白把长江背到医务室。 “嗨,咱们二队这次栽了,颗粒无收。我看着刘教官的脸都青了,心里直发毛。”宋濂道,“不晓得,待会儿到操场上,他这么骂我们整我们呐,这下子死定了。” “对奥,一队拿了团体锦旗,个人第一。三队四队各两个优秀。咱们抱个大鸭蛋,二位教官颜面扫地。” “哎,你们就知道锦旗不锦旗,长江的腿受伤了也不管。”廖医生道。 正说着,严教官陪着廖代表走了进来。大家立正敬礼。长江欲起,被廖医生一把摁下。 廖代表不常在黄埔,常着西装。周旋于广州党政军商各界,为黄埔筹集银元和大米。银元买枪炮,大米喂肚子。廖代表被尊称为黄埔之母,当之无愧。 “嗯,伤的挺重。”廖代表俯身看看长江。 “是啊,爹,二队的几个人,在受伤的情况下,互相帮助,体现黄埔的精诚亲爱。不仅取消成绩,反而被批评,你们当长官的太有失公道。” “奥,我这闺女替你们抱不平了。哈哈。” “报告党代表,他这腿,这几日应该修养,每天定时换药。操练不能参加。”燕子道。 “嗯,又一个替你说话的。好,批准了。陈长江,你这几日就好好养伤。养好了,再训练!” “是!谢谢长官。” “哎,丫头,今天你娘生日,我来是告诉你,甭忘记了,晚上回家。你,没良心的。” “奥,记着呐。爹。” “好,我有事,先走了。” 走到门口,严教官回过头来。“告诉你们几个,不准翘尾巴。党代表在路上表扬你们了。说你们团结精诚。你们五个统统打进前十名,三个前五。范继白第一98环,唯一的超过90的。党代表夸你,快准狠,神枪手。陈长江,带伤跑完全成,射击第十,党代表夸你,坚韧不拔,将来有望成大器。实际上,真正的赢家是我们二队呐!他们拿的是虚荣,咱们争得是实力!”说着笑眯眯的走了。 “耶!”弟兄几个击掌相庆。 “看胡景鸿,第一名。那个傲的。89环,我们继白98,比趴下他!” “是的,说是要请客呐。就差装个花尾巴,扯脖子,冒充大公鸡打鸣了。” “要是胡景鸿他们知道继白98环,会什么心情?” “心情嘛?就是喝了一杯美酒下肚,正在滋润呐,一打眼,酒瓶里,一只死苍蝇。”哈哈。 你说,继白是只死苍蝇?几个人大笑。 “这下子。刘教官该高兴了。不会整死我们了。” “难说,本来他该拿的锦旗,他该在校长哪儿露脸的。现在都归金教官了。还是差了劲。” 刘教官从门外探入脑袋:不许骄傲!党代表的话,自己肚子里骨碌就行了。不要乱说,不要显摆!陈长江留下治疗,你们几个滚回操场训练。 是! 廖医生拿出两个苹果,切开来,一人一块。“来,恭喜你们,不稀罕他们的红花。” “对!有你们的苹果,谁稀罕他们的红花。”宋濂欢呼。吃完苹果,廖晨回家了,其他人滚回操场。只有长江留下来,接受腿部处理。 燕子退下长江的布袜,卷起裤管。呀!从脚踝到小腿肿胀发紫,粗如象腿,十分吓人。燕子为他用药水清洗,一边掉下泪来。“陈大哥,你傻,都这样了,干嘛逞能,比个射击,有那么重要莫。” “呵呵,没什么的。扭个脚,肿个腿,没什么的。” “还没什么?你腿不要了?” “哎,陈医生,哭什末嘛,这有什么,几天就好。”看到丫头这么关心自己,长江心里涌起一丝久违的暖意。自从少年离家,没人为自己流过泪。“哎,陈医生,你这可不适合作军医。这个就掉泪花子,那战场上,血肉横飞的,你不要哭的稀里哗啦,得像两条珠江水喽。” 燕子笑了:“瞧你。陈大哥。腿都这样子。还嘻嘻哈哈的乐呐。” 陈医生没再掉泪,仔细地用手沾着药膏涂抹在在长江伤处。长江觉得药膏凉丝丝的,手指抹处,既舒服有觉得紧张。第一次有姑娘接触自己的肌肤。 “陈医生,我自己抹吧,我够的来。” “别动!你哪会?这是我们医护干的。” “陈大哥,你是队长,应该是二队最棒的吧。” “哎,可不能这么子讲。大家举我作这个队长,大概是看我年龄大点,又当过兵。” “那倒不一定。年纪大的也有。” “我们队里,各种人物都有。学东西最快的是光宗,那小子脑袋瓜子这个叫灵光。人个学几遍,他一遍就会,还比人个好。实操最好的是继白。各种操典样样标准模范,最最要服气的是射击。他打枪有天才估计全校第一。蒋校长在台上宣布胡金鸿89环第一。我压根就不信。别人的成绩或许上上下下有好有坏,继白平常趴着打就是满环。这次虽然是跑操后,但我看着继白打的。跑,打,动作一气呵成,体力充沛。不会有什么意外。嗨,你看不是,果然第一!不过没想到,那样跑着打,能打98环。乖乖太厉害了。” “哎,陈哥,你家里都有什么人,给我讲讲呗。” 长江不知怎么的成了话痨。反正没事,就和燕子滔滔不绝的讲起。这些事,自从年少离家投军,上学,工作,又投军,从没人感兴趣过,他也从没讲过。譬如一堆陈芝麻烂谷子,堆在仓库的角落里发霉。今天有机会搬出来晒晒太阳,心里倍儿亮堂干爽。 长江一直讲到广州,考取黄埔。燕子静静的听。 “嗨,没啥子呐。很多人都一样的。最早是穷呗没日子过,到处闯荡。现在是跟着孙先生闹革命,要自己解放,还要天下受苦的人都有好日子过,都解放。” “陈大哥,你真不容易。也了不起。年纪不大,都真刀真枪打过仗了。” “跟那些很多死去的人比,我运气好。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并排冲锋,左右两个兄弟全倒下了,就我毫发不伤。我命大,阎王爷不收我呐。” “老天保佑你呐,一直命大。”燕子轻轻的说,“军人嘛,总会面临危险。不过,陈大哥,你还是要学会珍重。” 暮色四合,笼罩珠江。珠江水面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似蜿蜒的巨大的冰块反射出淡淡的寒光。水光连同天光一起投到黄埔军校的操场和校舍。外面传来嘹亮的校歌。不顾天色渐晚,这歌声依旧雄浑,直冲云霄,欲掀开这浓郁的暮色之幕。 医务室里一片宁静。长江看着燕子,微光均匀的涂在她圆圆的脸上,在暗淡的房间反衬下显得格外明亮。年轻稚嫩又多出一些圣洁,长江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流变周身。彷佛躯体里破天荒的多出一股泉眼,汩汩的冒出清泉流遍全身,片刻间竟慌乱不知所措。 这一夜,燕子值班睡在里面,长江睡在隔壁房间的病床,医务室里就他们二人。他竟然难眠,小心翼翼的辗转反侧。脑子里老是浮现燕子的脸,或宁静或浅笑。一席长谈,小姑娘在长江心中扎根,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感觉。 南方。无论植物还是动物都茂盛而繁多。窗户外,高大的树木上无数的树叶随风间或飒飒作响;草丛间,昆虫像一支庞大的交响乐队,彻夜的鸣叫。他们如此欢畅,人世间的苦难与悲伤,追求与渴望都与它们毫不相干。 第四十六章 秋叶半红黄 继白是第一次来到蒋校长的办公室。这是一栋老式的小楼,石砖青瓦干净古朴。他在门口立定,整理军容,深吸口气,压制一下跳跃的心脏,沉着有力的喊一声:报告! 进来! 离办公桌三米开外,他啪的一磕脚后跟,笔直敬礼:“报告校长,二队学生范继白,奉命前来报到!”嗯。蒋校长正埋头在一叠文件上书写。几分钟后,才搁下笔,抬起头来,打量一番范继白。 “嗯,范继白。哪里人氏?” “报告,湖南来县。” “湖南。真是出兵家之地。曾胡,蔡公都是湖南人。是兵家楷模。曾胡语录读完了?” “报告。读完。仍在反复研读。圣贤之书,非一时能熟透。” 问答之间,继白军姿始终挺拔如松,稳如盘石,语气恭敬,从容有力。给蒋校长留下来不错的印象。 “你枪打的不错。跟哪个学的?” “报告。学生自小,常打猎,眼神准。当过兵。打过枪,常练习,就打的准。” “有没有听过红色党和红色主义的演讲?”蒋校长和他说了一顿三民主义之类的,忽然转过话题。 “报告。听过。” “你们都加入了国民党,都是孙总理的信徒,信仰三民主义。国民党和红色党的关系,你怎么看法?” 继白心中一愣,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报告。学生是追随三民主义来到黄埔。红色主义听过几回,没有升入了解。对于这方面,就是听过,没有什末想法,也没太去想这个。学生目前,重点学习军事。学好本事,做一个好的军人,追随孙先生和校长的旗帜,扫荡各路反动军阀,造一个新中国。” “奥,做一个好军人。说说看,怎样才是一个好军人?” “报告。我的想法是:第一枪打的好,现在做一个好士兵。第二,军事学的好,将来做一个好的将领。” “嗯。讲的好,脚踏实地。嗯。不过,你是一个党员。三民主义的理论也不能落下。要好好学,学的好。要不然,做不成一个好将军的。” “是!” 南方的阳光明亮而毒辣,雨水又隔三岔五的来袭。无论是教官还是学生,个个都晒的要末赭红,要末黧黑,要末麦黄,反正与白不搭。 光宗是个例外,虽然,他实际不如以前在家白了。但这群学员晒得太黑,黑不溜秋的,比起来光宗愈发的白,宛若丑小鸭堆里的一只白天鹅。难怪严教官屡次询问刘教官,疑心光宗实操训练偷奸耍滑,躲在树荫下。再加上一对星目,两道剑眉,光宗,无论站在哪里,总让人眼睛一亮,即便面前是不苟言笑,总是面若冷霜的蒋校长。 “唐光宗,你考进来是第一,我有印象的。现在还是第一末?” “报告,不是。” “那退步了。不够努力?” “报告。不是。” “那为什么?” “进来考试考的是笔墨理论。若论现在的军事理论学习,学生虽不敢说第一,但在第一流还是有信心。若论实操和射击,学生本就不是最好的,但学生一直在努力。” “奥,理论第一流?很有自信嘛。”校长抬起头,随口较之以曾胡语录及其它军事理论。光宗果然对答如流。 “唐光宗,唐光宗,这名字看起来像唐朝皇帝,保守。来到黄埔是革命的地方。嗯,不如,我替你改了,把宗改成中华的中,黄埔的革命军人,不仅要光宗耀祖,更要光耀中华。如何啊?” “是!谢谢校长该名。学生当铭记在心,以光耀中华为志向。” “嗯,最近,舟主任他们作了不少关于红色主义,红色党的演讲,你听过吧?” “报告,听过。” “你。一个国民党员,对此有什末想法阿?” “长官们宏图大略,见闻广博。学生虚心倾听和学习。” “虚心倾听!学习!哼。你们马上要结束学业了。要从学生到军官。应该要有自己的思想。不要怕,大胆说说看。” “报告,校长。学生愚见。现在,我们面对众多军阀,外国势力,我们还很弱小。应该捏成一个拳头,才能凝聚力量,打败敌人,壮大自己。所以,在下愚见,黄埔出现两个党,会分散力量,实属不利。”光宗揣摩着校长的心思。 “嗯,嗯。校长频频点头。如果让你选,你想跟哪个党。” “报告校长,”光宗挺直身躯,昂首道,“我是国民党员,誓死追随孙先生和三民主义。现在身为军人,当披肝沥胆追随校长。” “嗯,好样的,我黄埔需要你这样勇敢和忠诚的革命军人。” 走出小楼。 继白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哎,长江呐?到舟主任那边去了,他们好像有什么活动呐。” 一片硕大树叶落在光宗的头上,他伸手抓住。叶子一半红一半黄,他微微皱起眉头。 广州的秋天来的有点早。 第四十七章 黄埔的青春 晴朗的周日。廖晨和燕子,还有医务室的几个女孩,一早就出现在草地上,露珠还在草叶上闪光。一是一期生就要毕业了,为他们庆祝,以后就分到部队,从此面对不可知残酷的战场。还有,今天是燕子18岁的生日。燕子老家福建,孤身一人,投入黄埔。廖晨想着替她好好庆祝一下,邀请了几位熟悉的学生。一个女孩18岁的生日,没有像样的男孩子捧场,那是不风光的,不配将来回忆的。 清晨的阳光穿过林梢。树枝树叶把阳光分成片片块块,丝丝缕缕。刚把一块大白布铺在树叶和草地上,学员就齐刷刷的到齐了:长江,光宗,继白,松子,鸿铭,刘金鸿,王劲松,宋濂,霍含,邓闻,李子洲,杜铁。 “哈,你们来这么早,我们还没弄好呢。” “嗨,反正没事呐。学校不让睡懒觉。收到你们的邀请,我们都兴奋的睡不好觉来。早点来帮忙噻。一起弄。” 巨大的洁白的布,软软的铺在草地上,十个小伙子围压在布的边缘一圈。五个女孩子坐在白布的中间。光宗记得,有一刻,他抬头看树梢和蓝天遐想。若是小鸟在上面看,我们像个大花朵。学员是花瓣,五个女孩是花蕊。 她们褪去了灰布的军装,穿着各色的花裙子,拉着咿咿呀呀的手风琴,唱着在年轻人欢快的歌。今天,他们不是军人,不是护士,她们是学生,是女孩,是妹妹,是朋友。 “来,小伙子们,别干坐,来,长江,光宗,金鸿,上来吧,我们跳舞吧。”一个女孩奏出欢快的旋律。 “嗨,我们哪里会这个奥。我们天天就舞枪弄剑。”他们哈哈的笑着。 “不会,没关系,我们带你们。”燕子拉起长江,带着他在草地上跳起来。大家又鼓掌又喊叫。 “来啊,兄弟们,敢笑我?你们敢来试试。我和你们讲,要毕业了。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以后想跳,没有了噻。” “来吧。”廖晨邀请继白,继白铁陀一样埵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光宗跳起来解围,“瞧你!”然后跟着廖晨翩翩起舞。光宗就是聪明,几个来回就能踏准音乐的节奏。长江还是笨拙的像企鹅的时候,光宗已经像狐狸一样滑步了。 王劲松感慨:“论聪明,谁都不比唐光宗。” 受到长江和光宗的鼓舞,金鸿和霍含也和另外两个姑娘跳起舞来。霍含想,光宗这小子能,我不比他差。金鸿想,我总不至于比长江还笨。 坐着的人指指点点,笑成一团。一曲方罢,另外一曲又起。大家踊跃而起,只有继白铁罗汉一般不动。 他们都光棍汉,我不同。我结婚,有老婆儿子呐。 光宗有芸儿。臭小子还起哄。想想他少爷脾气,爱玩乐,和晨晨他们跳舞也没什么。臭小子,闲不住! 树叶在微风里摇晃,阳光的斑点在草地上,人身上跳跃。小树林离操场和教室都有一段距离,相对清净。可是他们低估了这些大男孩的破坏力和敏锐性。 歌声,欢呼声,美食的香味,姑娘们的笑声,任何一种都足以像米粒吸引昆虫一样把他们吸引过来。两个,三个,最后是两圈,三圈,一个小时后,趴体的外面围满了学生,发出各种闹哄哄的声音。 “不好阿。”继白四下望望。“恐要惹麻烦。” 果然,当继白的味蕾在细细的享受姑娘们准备的美食时,带着白袖章的宪兵队出现了。几个人统统被送进禁闭室。 “散散,散散了。”宪兵驱散人群。“再不走,一起关禁闭!” 姑娘们意犹未尽。“嗨,被宪兵搅黄了。干嘛呐?周末嘛,怎么了,正是的。”气愤里略带沮丧。 “没什么。蛮好的。这是一个特别的结尾。” “对,一个没有结束的趴体。在高潮里戛然而止,回味无穷。20岁的生日会永生难忘。”廖晨像在舞台上念着台词,声情并茂。 “去你的。”燕子笑了,阳光泼洒到她的脸上,灿烂明亮。 “还有你们,还不走!”一个带头的军官用手一指几个姑娘,高声叫道。 “凶什末凶?周末,丰富一下校园生活,不行呐?”廖晨胆子大,她经常出入校长室,可不惧怕什末宪兵。 “校长说不行就不行!” “哼!校长厉害,瞧,下次你到咱医务室,看我收拾你们!” 姑娘们回到医务室。 “哎,燕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长江?”坐在办公室里,廖晨用手捅捅燕子。 “哎呀,晨姐,你说什么吖?” “哎呀,你看,小脸都红了,心都乱跳兔了。我看你,和长江跳舞的时候,那是脸若桃花,春风荡漾阿。来,告诉姐,是不是?” “哎吆,姐,说什么呐。姐,你喜欢谁?” “嗯,他们呐,我们选的人当然都不错了。个个优秀。唐光宗帅气聪明还透着儒雅,范继白坚定专一有意志有毅力。胡金鸿豪放有英雄气,王劲松严谨干练,那陈长江嘛?不用说了,你来说吧?” “那,你倒是喜欢哪个嘛?” “我喜欢陈长江!” “阿?你。”燕子顿时错愕而焦急,不自觉地站起来。 “哈,开玩笑的,看你,急了吧,还不认!哼。” “哎吆,姐,你咋个这样子,”说着捶向廖晨。 “姐,我是有点喜欢长江哥。这是不是特别不好?现在快打仗了。人人都在为打仗忙活。我像这个,是不是自私卑鄙阿?” “嗨,傻丫头,什末吖,自私卑鄙。小脑瓜壳子怎么想的你。男婚女嫁再正当不过的事。记得一句诗:再贫瘠的土地也有迎春花开放,再苦难的生活爱情也要炽烈的绽放!大胆去爱吧,我亲爱的燕子妹妹。”她一挥胳膊,热力地朗诵。 “咯咯咯咯,”医务室地姐妹们小鸟一样闹做一团。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我砸烂你的臭嘴!”长江冲着光宗一挥拳头。此时,彷佛心有灵犀,禁闭的几个人也在说着姑娘们。 “好,不说,不说。不过陈大哥,我最后说一句,你要是将来和燕子姑娘好,你自己砸烂自个的嘴。” “你!” “不说了。哎。舟主任那,有什么新消息和我们说说呗。” “舟主任讲了俄国的革命经验。真是激动人心。我只想到俄国去看看。看他们是如何推翻沙皇皇帝,成功建立一个崭新的布尔什维克国家。” “嗨嗨。陈长江,别在这里宣传红色主义。我们可不听那套破理论。”胡金鸿叫道。 “哎,管你什么事?你不听闭上耳朵一边呆着去,又不是说给你听的。”不等长江说话,王劲松冲着胡金鸿吼一嗓子。 “嗨,王劲松,你狗拿耗子,怎么了?那就是个套,不着实际的破理论,三民主义,才是真正的好理论,适合中国的理论。红色主义在中国就是空中楼阁,别再胡扯单。” “你才胡扯单!” 第四十八章 禁闭的波澜 两个人扯着嗓子吵的脸红脖子粗。禁闭室里十个人分成两拨。长江王劲松四个,胡金鸿霍含四个,吵的不过瘾,索性扭成一团干了起来。 门外的卫兵抬起枪托咣咣砸门。“吵什末?还打,有劲阿,中午和晚上都没饭吃。省点力气吧!坐禁闭还不老实!” 光宗坐在一边看着他们闹腾,直后悔自己无赖的挑了长江的话头。 “继白,你看好哪个主义?怎么一说到主义,他们就爆劲,跟斗鸡似的斗来斗去的。” “搞不懂。什末主义不都是为打倒军阀?现在,我就学点本事。管不来。哪一次谈到主义,他们不都这样。” 说着,干脆转过身躯,面对墙壁,闭上眼睛,想时间漫长无聊,不如想着刘教官昨天的战术课。 中午一碗水。到了黄昏,晚饭号响起,肚子听到召唤,齐刷刷咕噜噜地叫起来。大家再没有气力互相殴打,都吞咽口水,努力镇压想要跳出来造反的肠胃。 卫兵又送过来一些水,大家都萎顿在地上,懒得起身去取。长江戏虐道:“架要吵,汤要喝。桥归桥,路归路。来,同志们,禁闭汤来喽。” 熬过晚饭时间,肚子知道没什么指望,停止了啼叫。大家从饥饿的折磨里恢复过来。长江摸着肚子回想起早晨的趴体。 碧绿的草地,细碎的阳光,洁白的野餐布。姑娘穿着各色的裙子,唱歌跳舞,美丽极了。那是长江从未尝过的滋味,充满他的心房。回想起来,那感觉依然在心中像一池春水,软软地暖暖地摇荡。 那一刻,他忘记了黄埔是一所艰苦的军校。忘记了他身上的军装头上的帽子。忘记了长官,校长,也忘记了什末主义和革命。他彷佛回到学生年代,从未涉世,不知道什末是苦难什末是艰险,充满热情和希冀。 手风琴的欢鸣在空气里绵延跳跃,一个个音符就像一只只蝴蝶翩翩翻飞。姑娘们唱歌,清风掀动裙摆就如仙子,飘飘欲飞。燕子和他跳舞。脚步轻盈地追着音乐蝴蝶,而他的两只脚,水牛似的笨拙,磕磕碰碰跟着燕子的脚步。 扑哧,笨呐。他想到自己的熊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嗨,还笑!胡金鸿气恼,用胳膊肘捣在长江肚子上。 长江说起今天的趴体,大家都热烈起来。比起白天的趴体,这顿禁闭实在不算什末。他们倒希望每月管一次禁闭,只要能换一次这样的趴体。等到大家都停下来,窗外已经一片乌黑。 这时肚子又叽里咕噜的叫起来。草棚后面的窗户外,响起嘟嘟的敲打声。之后传来廖晨的轻轻的呼喊:“陈长江,开开窗。” 长江走过去,打开窗户。黑暗里站着廖晨和燕子。廖晨递进来一个大口袋,燕子塞给他一个纸包。 “饿死了吧?馒头和榨菜头,我们下午到外面村里买的。” “阿。这莫好!谢谢你们。这真是雪中送炭奥。”长江惊喜。 “快吃吧。我们得走了。不要给前面宪兵发现。”说着关上窗户走了。 一人两个馒头,几个人轮流肯一个榨菜头。瞬间消灭干净。 “我说,你们打陈炯明时,得有今天干馒头的劲才行。”长江笑道。 “那绝对比这个狠。不是用牙,用枪用刀。”胡金鸿吞下最后一口馒头。 嘟嘟,窗户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打声。长江打开窗户。 “不好了,长江,燕子掉河里了!” 长江迅捷的翻窗而出,继白跟着翻了出去。跟着廖晨沿着河岸疾走。 长江看到水里扑腾的燕子,跃入水中。继白刚要下去,又站定。心想这个机会还是留给长江好,自己做个总接应就行。廖晨看着长江抱着燕子吃力的往岸上走,夜色里也不知道长江行不行。看到继白站在旁边,抱着膀子作壁上观,情急之下,一把把他推了下去:“下去,救人呐!” 长江抱着人趟上来,把燕子平放地上。廖晨迅速的挤压燕子胸口。燕子吐出两口水,剧烈咳嗽几下,缓过劲来。继白这时才从水里爬到岸上。 “你们小心点。我们得赶紧回去。被发现违反禁闭规定,就惨了。” 两个人爬窗跳进房间,房间一片漆黑。“这么早,关灯了,你们搞啥子嘛?”长江操着浓郁的家乡话,抑扬顿挫的吧啦。 灯像是长江声控的,刷得亮了。只见八位同学笔直的立在墙边。 “奥吆,搞什末鬼?吓人阿?”长江笑道。八个人连眼皮都未眨动。两人顿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啪得立正!衣服上,头上的水吧嗒吧嗒得往下落。心里只剩一个字:惨! 蒋校长和党代表如两尊凶神立在门口。 蒋校长没有废话,命宪兵队退下他们得裤子,趴在长凳上,噼噼啪啪一顿板子。看到屁股开花,然后哼一声走了。大家都围过来看他们热闹。 长江,继白,得,你们两个就漏着白花花得屁股趴着吧。 你们这帮损友。吃了人家的馒头,不救人也就算了。还对救人的人落进下石! 哎,长江,我们笑你两的屁股,和两位姑娘没关系。 继白咬住牙齿,怒视着长江。 “哎,怎么这样子看我,我没喊你出去撒。” “你值这顿板子。我为啥子嘛。” 长江英雄救美,屁股开花心里依旧美滋滋的。再说这屁股不能沾床,不得多往医务室跑嘛。“哎,老弟,谢谢你。咱们患难与共,兄弟情重嘛。哈哈。” 夜深了,席地而卧。两个屁股开花的人因为疼痛趴在地上无法入睡。多少年后,当长江回首往事,在黄埔军校的日子,一直是他最值得留念,最向往的日子。 如果一定要选他一生最珍惜的某一天,那就是今天。当他抱着燕子的时候,燕子水淋淋的,但却像一团火灼烫自己的肌肤。他的心怦怦的擂鼓似的跳跃,既紧张又愉悦,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青年男女这样的抱在一起! 必须是这个日子,青春第一次遇到爱情,还有第一次苏醒的懵懂的欲望。尽管以后,历尽风云,有无数骄傲和辉煌,有无数苦难和惊险,但总不如今天让人刻骨难忘。就像无边土地上的白雪,总不如高山之巅的那一抹圣洁,就像无数后来的万紫千红,都不如早春的第一朵黄花动人。 而继白此刻,无来由的想起了山娟和芸儿。想到片子村山娟温柔的躺在自己怀里,想到青云峰,芸儿伏在自己的背上。每一次想到山娟总会跳出芸儿,他心底里暗自觉得有点喜悦又有点羞愧。 第四十九章 碧苇发江畔 蒋校长在办公室里。廖仲恺走了进来。卫兵敬礼送上两杯热茶。 ”校长,这麽晚还在操劳阿。“ ”你这个党代表也还没回去嘛。一个军校,几百个人。大小事务多。“ “行了。甭忙了。该休息了。我去问了下,早晨的趴体,是小女为一个护士庆祝18岁生日办的。那个女孩不容易,孤身一人来到广州,向往革命,卫校毕业,投了黄埔。你瞧,闹得动静大的。这些个孩子!” “呵呵。女孩子嘛。不要紧得。学生嘛,十八九岁,正值好年华阿,闹闹正常嘛。但学员要求是严格的,违反军纪,聚众喧哗,处分是必须的。” “奥,那两个的屁股,可给你拍烂了。宪兵下手够重的,打的啪啪的开花。” “不碍事的,皮肉伤,年轻人,血气方刚的,长的快,过两天就好了。” “这帮孩子。不过。年轻就是好阿。我们的年纪,恐怕没有在草地上跳舞的机会喽。” “哎,虎父无犬女。”蒋校长笑笑。 “阿,这怎么说的。” “晨晨,眼光好的。看他请的学生。十个人,哪个不是优秀的。都是学员里一等一的拔尖的。我看呢,这里头,保不准有你未来的女婿的。” “奥,奥,哈哈。那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都是英气勃勃,青年才俊。” “哎,这么晚还不睡,跑到我这儿来,有事莫?” “没事。睡不着。看你这灯亮着,过来看看。” “是睡不着阿。看东江呐,看陈炯明。你看。”将走到地图前,划拉哥圈。 第二天,长江和继白被光宗他们架到医务室。常医生忙着一个病号,让燕子和廖晨给两个人处理伤口。医务室目前就常医生负责,外带几个女护士。长江倒是大方露出屁股,让燕子清理抹药水。继白不肯脱裤子,任大家好说歹说。红着脸,抱紧腰带,趴在床上,死活不让廖晨处理,非等常医生不可。 “你这人啥毛病。你看人长江。真是死封建,还革命军人!哼!”气的廖晨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拍下一巴掌。继白杀猪般,奥的闷哼一声,咬紧牙齿。 “对,廖护士,这个死封建,就是欠打。你再拍几下,他就不犯贱了。”长江幸灾乐祸。 “见色忘友,色欲熏心。”继白冲着长江咬牙切齿。 “死封建,还胡说八道!”廖晨不客气,又是一巴掌。 ”大小姐,我可每惹你?“ ”你妨碍我工作,还不是惹我?!“ 病号饭的分量多,菜里还能翻出一丁点肉末星子。早上一个鸡蛋晚上一个鸡蛋倒是实在可爱。鸡蛋不是学校配的,学校还穷的很。是燕子用自己的薪水,到校外找村民买回来,偷偷的加在里边的。 “鸡蛋,燕子,你大方!承认罢,喜欢人家?姐帮你!” 燕子脸色微红,咬着嘴唇点头。 “姐,买鸡蛋,你还不是出钱的?是不是,你喜欢范继白?” “瞎说。姐是帮你。难不成,看你个小丫头花光薪水,喝西北风?” 在护士的调理下,两个人恢复的很快。那两个屁股彷佛也隐隐听到了蒋校长在吹响东征的号角,伤口迅速的合拢收痂。 晚霞铺满西天。燕子和长江在江边散步。长江甚至怪异自己的屁股咋个好的这么快。再也没有鸡蛋,没有肉末了,想想那味道,真是令人留念。 “燕子,谢谢你。这几天,麻烦你照顾。” “不用谢。你是病号,我是护士,这是我的工作。” “是工作,可是做的太认真,太负责了。” 燕子低头抿嘴轻笑:“嗯,我乐意。” “你真好。” “嗯,长江哥。问你个事。“燕子欲说还休, :什么事,说来塞。“长江催促。 ”你,,你有媳妇嘛?” “阿?” “问你有没有说下媳妇。” “阿,有。” 燕子一愣,眼睛暗淡下去。默默无语,腿脚灌铅似的重,一步也走不下去,便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前面珠江里的一片沙洲,上面长着一大片绿油油的芦苇。 长江坐在她边上:“那是我十五岁那年,家里给定的。为了逃婚,我翻窗,一个人跑了,入了湘军。” “阿?你逃婚?”燕子睁大眼睛,声音又跳跃起来。 “后来,我写信回家,让父母退婚。我不回家,他们也没得法子,最后,就退了。” “十五岁,你多当这么多年的兵了?” “阿!当了三年,家里退婚,我才回去。” 燕子的腿顿时轻盈起来,彷佛变成小鸟的双翅。如果愿意,她现在似乎就能飞起来,飞到那片沙洲的芦苇里,立在芦苇的枝头,就和那啾啾追逐的江鸟一样。不过她现在并不打算起来。她忽闪着大眼睛:“长江哥,你看,那片芦苇。我们刚来的时候,还黄黄的一片,只发出短短的小苗,像穿了绿袜子,然后呐,绿色长到腰高,像穿了裙子,现在,满片的绿色,啥也不是了,像个大埔团了。” “哈哈,你们,姑娘家的,看看这个芦苇,有啥子好看。我们整天,教官练的像狗,就希望碗里能扒拉出个小肉块,哪稀罕这个勒,不嫩吃不能喝的。” “长江哥,咱两好吧?”燕子转过头来,眼睛紧盯着长江。 “阿?” “我不配你?” “不是。” “你不喜欢我。” “也不是。燕子。马上要打仗了。我是当兵的。要打仗的。子弹不长眼,一仗下来,什末事都会有的。” “只要你喜欢我,愿意娶我,我不在乎这个。”燕子热烈的说道。 “燕子,冷静阿。你看,这个事,不能一时冲动的。要好好想清楚的。” “我很冷静。我想清楚了。你是革命军人,我也是革命护士,革命军人就不能谈婚论嫁末?马上要东征,你去,我也会去。或许你会牺牲,或许我也会。我都有这个思想准备。既然来革命,就有这个准备。那又怎样?我们革命军人的生命,有可能很短暂,更应该注重,珍视这短暂的年华。只要我们彼此喜欢,我想好了。就大胆喜欢吧。更何况,我们说不定命大福大,活到革命成功,活到三十,四十,五十,甚至到老。那时候,你做老头子我做老太婆也好的。” 两个年轻人四目相遇,晚霞在眼睛里涂抹上彩虹和火焰。 “长江哥,你喜欢我嘛?” “嗯,喜欢。很喜欢。哪能不喜欢呐。” 燕子依偎在长江的怀中里,“我也喜欢你,长江哥。” “燕子,你真的?” “真的,长江哥。我要嫁给你。你娶我吧。” “娶!” 两人走进芦苇丛,感情好睡稻草。没有锦绣华堂。生命本身够醉人,不需要多余的装饰。 燕子。你真好。 大哥,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晚霞羞怯的隐匿去,夜色暖暖的围拢来拉起帷幕。芦苇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到处弥漫,江水有节奏的拍打着堤岸奏起柔和的音乐。 人活一世,就是一曲生命之歌。有的人永远听不到,他们的耳朵不为此而生,终日在琐碎和纷乱里翻滚。有的人就算在贫瘠中磨难里,也能欣赏它美妙的旋律。他们的心里藏有一支琴弦,时时为之鸣奏。 宿舍。光宗十分气恼,遍寻长江报仇不见。这小子在训练时朝他挤眉弄眼,做古怪的鬼脸,弄得他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刘队长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龇牙咧嘴,军人没有军人地模样。马上就打仗了。还这副熊样。你看看人家陈长江,阿,屁股还没好透,看看人家这军姿!多干脆利索!” 光宗站的笔直,迎面喷来一阵刘队长的唾沫星子雨。心里甭提多恨长江。 “瞪什末瞪?!”刘队长反手又是一巴掌。他惹事,自己挨揍,他还被夸?!光宗心里这个窝火:这个死长江!害人不浅。 ”是的,这个陈长江,上次偷偷弄散我的被单,刘教官,臭骂我内务凌乱,罚我跑十圈。这个害人精!要找他算账!“杜铁附和。 “算了,长江许去舟主任那里罢。马上打仗了,你们甭想对付长江了,想着对付陈炯明罢。”继白扭头。这个老大哥噻,就爱捉弄小兄弟。这宿舍里没人没吃过他的苦头。说着把头埋到兵书里。 “继白,老看书,啥好看的,看傻了都。” 第五十章 东征鸣号角 扎着红布条,国民军挥师东征。力克淡水,海陆丰,兵锋直指林虎的老巢潮汕。林虎在五华指挥部,在地图前焦躁地来回踱步。 参谋进来:“报告,总指挥,杨,刘二部已经同意计划。这是刚收到的密电。” 林虎看后,大喜:“好,好。周参谋,这步棋好,这叫釜底抽薪。革命军这下玩完了。我就说,那杨刘不是二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和革命军搅胡在一起,他早晚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他老蒋,吃了豹子胆,敢孤军突进。哼哼。以为我林虎是不长牙的病猫!哼!” ”我们干掉老蒋,他们渔翁得利。他们求之不得。事成之后,杨刘承诺,平分广东,共享荣华。“ 他走到地图旁,啪的一拳狠狠砸在地图上。“好。老子叫你死在这里,死无葬身之地!” “总指挥,只要杨刘不动,左路没有威胁。我们有两万人,足可以吞掉许蒋的右路军。” “来人!传令,兵分两路,一路,我亲自率领,迅速插到打工山。刘付总,你率一路,走里湖。我们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另外,派人联系潮汕的洪指挥,请他速速派兵过来增援。”林虎一面在地图上比划,一边调兵遣将。“我们三路夹击,撕碎许蒋的右路军!” “是!” 林虎军星夜疾驰,插到右路军的后面,占领高地山坡截断其退路。蒋得报后大惊,团团打转:“林虎这招,断我归路,想闷杀我,想闷杀我。” 早晨,长江是先锋,带着一排在前面开路。尚松忽然道:“隐蔽,大家隐蔽!长江,你看!” 趴在草丛里,长江放眼望去。前面就是林虎的军队的工事,黑洞洞的枪管露在外面密密麻麻。 八点钟左右,一营大部队赶到,敌军的炮火呼啸而来。刘营长指挥部队反击。势力悬殊,敌人的子弹雨点一般洒向一营阵地。刘营长死守不退,单立足未稳,伤亡严重。长江顶在最前面,眼见着自己的一排,倒下了一半,敌人又黑乎乎压了上来。 “大家,别急着打,隐蔽好!把手榴弹,准备好。等近了,我喊123,大家,一起扔。”长江命令。 前沿阵地霎那安静下来。刘营长一惊,“小毛,快去一排看看,怎么回事?”他担心一排报销了。正在忐忑之际,一排方向,手榴弹连片的响起。“嗯,陈长江,这小子,你得给老子守住了。”刘营长松口气。 长江他们一群手榴弹,在敌群里开花,敌人嚎叫着撤退。松子连发数枪,蒙头栽倒在长江旁边。长江大惊,抱起松子。一颗子弹直接打入腹中,军装立刻被血染红。 “救护员!救护员!”长江大叫。 “排长,救护员死了!” 长江急忙扒开松子衣服。 “我来!”燕子出现了。蹲下来,打开医药箱给松子包扎。 “燕子,你不是在营部?怎么跑到这块来!太危险,快下去!” “不要吵,我在包扎。” ”太危险了。包好,马上下去!“ ”你闭嘴!“ 燕子高声吼着长江。麻利干练地包好后,命人把松子抬下去,又四处忙碌。阵地上伤员累累。 “大哥,你们浴血打仗,你不怕死,我为什么要怕死?”长江第一次看到燕子这样斩钉截铁。那个见了伤口会掉眼泪的弱女子变得这么刚毅。 敌人再次迫近一营阵地,和团长一声令下,三营猛虎似的冲出去,一下子把敌人压了回去,缓解了一营的压力。可是林虎的部队却也英勇。凭着人多势众,喘息之后,林虎强令部队再次猛攻一团。二营已经在后面与敌军曲毅的部队干上,无暇分兵力支援三营和一营。整个一团被林虎的部队包围。 四面枪声。 ”大哥,我们被包围了。“鸿铭冲长江大吼。 ”听枪声。是的。不怕。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大不了这一百来斤今天撂这儿了。“ 整个师被林虎困在里湖。生死存亡,形式险恶。师长举着望远镜异常冷峻。 ”传令,炮兵连,集中火力,攻击!“ 炮火再敌群中连篇开花。稍微阻滞林虎的攻击。棉湖像一台巨大的绞肉机血花四溅,日月无光。中午,7旅终于赶到,杀入战团。 林虎接报并不慌张。“来的好,放他进去,我一锅烩了。命令各部,一起进攻。谁第一个拿下阵地,赏大洋五千,谁抓住他。赏大洋一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林军如追逐羊羔的狼群蜂拥而上,突破长江的阵地。 “同志们,刺刀上枪,人总会死,和他们拼了!”革命军随着长江冲入敌阵,双方展开肉搏。长江正和一个军官搏斗,侧面一个敌人,抬手照着长江就是一枪。燕子躲在石头后,箭一般冲到长江的背后。长江一枪刺倒对手,一回头,燕子替自己挡了子弹,倒在血泊里。长江撕心裂肺,狂吼一声,把手中的枪,甩出去,箭一般直接飞向敌人的胸膛。 敌人退下去了。长江抱着燕子。 “长江哥,我要走了。”燕子溢着血花微笑。 “不会,燕子,燕子,不会有事的。” “长江哥,你听我说。”燕子断断续续的说,“我多想做你的妻子。穿着红红,红红的衣裳。” “嗯,燕子,你就是我的妻子。珠江作证,你就是我的妻子。你甭怕,你会好的。你要做我的妻子。” ”长江哥。我爱你。你要好好的活着。“ ”不。燕子。说好了。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能挺住的。“ ”嗯。一辈子。“燕子含笑闭上了眼睛。 长江没有眼泪。他所有可以流动的体液,都化作了血花狂涌。他大叫了几声。后来战友说,那几声叫的凄厉。他们一辈子忘不了,他们素来只听到长江的笑。他们第一次听到长江的叫,像一头野狼。 这时候,蒋在指挥部,浑身直冒冷汗:“他要闷杀我,他要闷杀我!”加仑将军道:“蒋,不要急。关键是,二团,你的二团在哪里?” “娘希匹!王波令!娘希匹,联系上没有?”蒋冲着副官怒吼。 ”报告,二团还是没有回音。“ ”娘希匹!王波令!蠢货!贻误军机,贻误军机,我要军法从事!“ 就在他不停的大骂王波令的时候,王波令带着二团终于转出山地。顺着炮声,他们急速赶到战场的边缘。 “一营原地,二营向右,三营向左,进入阵地。王参谋,派人赶快和指挥部联系。营长副营长开会!” 继白和光宗在帐篷外面等待营长。两个人心急如焚,转个不停。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搓手,一会儿爬上高坡瞭望,一会儿跳下来撑着脖子,往帐篷里望。 “还开什么会?哎呦,快点塞,那边都火烧眉毛了。你说团长,还开什么会噻。” “可是,咱就是一个小排长。有什末办法。”那边的枪炮声更激烈了。 “你们两个,在这儿蹦来跳去,干什末?”廖晨走了过来。 “哎吆,你看哪,那边都命悬一线了。再不打,就完了。长官还在开会。急死个人!”继白的眉毛扭成一个巨大的疙瘩。 “你们两沉住气,长官自有长官的考虑。说着也朝里面看。”正看着,营长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走,上马回营。” 回到一营。戴营长立刻把连排长招来。 “营长,怎么还不打?光宗是营长的副官,”立马问道。 营长把茶杯一把摔在地上。“哎!王团长!要等消息,等指挥部的命令。哎!” ”那,指挥部,怎莫说?“ ”联系不上!“ ”那还等什么?打呀!“ “不能等了,指挥部被包在里面,联系不上我们。营长。来不及了。战机稍纵即逝。现在,里面一团压力太大,随时都会崩溃。校长,党代表都在里面。我们处在敌后。刚好打他个出其不意。营长,不能等了,再等,我们就是革命的罪人!”继白叫道。 “对,营长,下命令吧!打,打!”连排长一条声的喊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 就在长江在阵地上野狼一样带着兄弟和林军肉搏时,二团一营在背后开始攻击。继白和光宗的两个排,像两把尖刀,在林虎军的背后划开两道裂口。 “报告团长,一营已经打起来了。” “他妈的,戴环开敢违抗命令,擅自出击。我要军法处置他!”王波令震怒。 “哎,团长,既然一营已经出动,我团就已暴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军法处置是后事,现在,二营,三营,应该立即出动!”犁副团长道。 “嗯!好,传我命令,二营三营,全力出击!”王波令一咬牙。 林军腹背受敌顿时大乱。一处乱处处乱,一处溃处处溃。将听到外围的枪声,顿时脸色稍霁,长出一口气:“这个王波令,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好,来的好!来了就是功臣。”罪人秒变功臣,做事全靠时机。 “光宗,我二排正面打,你一排迂回侧面打。”继白吼道。 “好。” 两个排互相配合。顺着林军的环状包围圈一路打过去。继白命手下人佯攻,分散敌人注意。光宗出其不意,从侧面跃出打劫。敌人一旦慌乱,继白则带人迅速攻击。这样效果极佳。打的敌人摸不着头脑,而且自己伤亡极小。廖晨跟着他们一路小跑,鲜有救护人物,就像在黄埔的山坡上似的,轻松愉快。 “光宗,你看!”翻过一个小山坡,大家趴在草丛里,继白一指坡下的一队阔大的帐篷。 “奥,乖乖,这应该是林军的指挥所吧。” “很可能。打掉他,林军就完蛋。”继白的眼中闪烁着光彩。 两个人举手击掌,似乎又回到从前,跟着白先生打胡德。“这次换换,我正面,你带着二排沿着树林插到背后,打他屁股。” “好的,没问题!”继白不多说,带着二排悄悄隐没在树林里。 光宗估摸时间,带着一排摸到附近,跳起来就是一轮扫射。林虎大惊:“怎么回事?哪来的枪声!” “报告总指挥。有革命军打来了。” “顶住!” “不好,后面又有革命军打过来。我们被夹攻了。总指挥,快撤吧!” 林虎一惊,带着随从,骑上快马狼狈逃串。林军失去指挥,各自为战,迅速奔溃。一团二团里应外合,革命军以区区三千人,打败林军二万之众。 虽然革命军也有牺牲,尤其一团最为惨烈。但和一场扬眉吐气的大胜相比,这些牺牲又不值一提。将此刻坐在林虎舒适的帐篷里,和众人谈笑风生,显得镇定自若,一派大将风度。 加仑感慨:“这一战,以少胜多,不仅中国少见,就放眼世界,也会名留史册。” 将侃侃道:“这多亏,各位同仁同心协力,也亏我将士抛血捐躯,视死如归。区区林虎,也想闷杀我革命军。正是痴人说梦!自不量力,痴人说梦!” 此刻,外面歌声响起: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以血洒花,亲爱精诚-----起先略显沉郁,渐渐高昂,而雄壮。 廖仲恺视察部队,见满地忠烈,不禁眼含泪花,欣慰道:“这一仗,我们牺牲了不少同志,烈士之血,主义之花。可幸的是,我们的心血,我们的党军,终于显出光彩了。” 是夜。“报告,广州急电!” “杨刘叛乱了。他们占据广州,屠杀革命党人。”他啪的把电报拍在桌子上。 “此次东征,他们就心怀异志。在淡水后就徘徊不前,致使我军陷入孤军奋战。幸好,我军英勇顽强,打退林军。”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诸位应该早就看出,杨刘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广州是革命的大本营,是革命军的根据地,必须立即挥师广州,扫除杨刘,夺回广州是第一要务,陈炯明就让他再喘息一会。” 革命军马不停蹄,直取广州。 第五十一章 回马平刘杨 长江和继白换上一套学生装,寻到偏远处雇一条小船过江,悄悄潜入广州。到处都是穿着桂军和滇军军装的士兵,横冲直撞,盘查来往之人。长江俯身捡起一捆花花绿绿的纸张,是叛军宣传单,蛊惑赶走革命党人。 “你拿着这玩意干啥呐。污蔑谩骂咱革命军的。” “有用,护身符,来给你一半。” 两个人边溜达,边用心踅摸叛军的部署。碰到兵士,长江就随他们喊着:“赶走革命党,赶走孙文!”然后塞张传单到路人手里。 “呸,长江,亏你喊得出口。” “笨哪,叫你参加我们剧社你不干。演戏呐。要是你一个人,木头木脑的,这趟早被人捉走,削掉脑壳了。” 这一点,继白对长江不得不服。在黄埔学生剧社,长江演好人像好人,演坏人像坏人。甚至有一次演一个女人,有模有样,逗得同学笑得前仰后附。 两个人转悠半天。摸到江边敌人布防地带,站在不远的街上朝河滩阵地瞭望。背后的街角忽然拐来一群滇军,两个人触不及防,躲之不及。 “站住,你们两个,过来,干什末的?”为首的是一个连长,警惕的喝住他们。 “我们是散传单的。” “散传单?传单呐?” “嗯,散完了,刚散完。” “散完了?我看你们是军校的学生!” “不是,不是,我们是广东高专的学生,不是军校的。”长江点头哈腰。 “高专的?”那个军官上下打量他们。看到继白站的笔直,隐隐有一股军人气质。 “你当过兵?” “没有。” “你们两个,带他们到高专问问。要是撒谎,就是奸细,给老子就地毙了,扔到珠江喂王八。” 两个人暗自冒出冷汗,被士兵压着来到高专门口。高专的大门紧闭,侧门房里坐着两个看门得老人。 “嗨,嗨,”兵士用枪托咣咣的拍门。两个老汉慌不迭的跑出来招呼。“吆,老总,老总!咋回事呐?” “抓到两个可疑的家伙,像奸细。胡扯是你们高专的学生。老头,好好认认,是不是冒牌的。” 两个人面不改色,心可跑到嗓子眼。 “哎,赵大爷,是我们呐?”继白喊道。 后面的老头笑了:“奥,是小范小陈呐。长官,误会,误会,他们的确是高专的学生娃。你们两个,这么乱,还乱跑什末?” “帮着散传单呐。”长江道。 老赵啪的啄他一个脑壳,“叫你们能得!惹麻烦!兵总,他们确实我们高专的学生娃。” “麻麻得,个学生娃就不要乱跑。散传单到热闹的地方去塞,不要到阵地那去。”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转身,拐进对面的一家小酒馆,想是乘着这档儿,喝酒爽快去了。 这老头竟是一起在码头扛货的老赵。扛不动了,寻着人,在高专谋了个门房差事。 长江笑笑:“老赵,咱们有缘分呐。” “你这娃,还笑的出来,不要命了。这时候怎么乱转,到处都在抓革命党和军校学生呐。那杀人不眨眼呐。瞧瞧,险大乎的!” “老赵,不怕。很快,我们就打过来,赶跑他们。” “哎,年轻人的事,我不懂。兵荒马乱的,出来闹什末呐,多危险,差点脑壳不保。赶紧的回去,爹娘多操心。” 两个人坐在门房和老赵聊天。半晌功夫,瞄见那两个兵士歪歪斜斜的从酒馆出来。两个人遂辞别老赵,追了上去。等到僻静处,猛扑上去,把两个脚步蹒跚的兵士打昏在地,拖到小树林里,用布条堵了嘴捆在树上。扒下衣服换上,两个人背着枪,大摇大摆,在敌军的沿江阵地来回转悠,把火力布防暗自牢记在心。直到黄昏时,才找到小船,退了军装,偷偷渡过江去。 蒋介石得到长江的情报,大手一挥,革命军挥师过江。杨刘叛军,不堪一击。黄埔军摧枯拉朽,杨刘抱头鼠窜,残部伏地而降。 休整半年。革命军二次东征。 刘团长带着部下,站在山坡上瞭望七洲城。这七洲城垣高达雄阔。三面环水,一面背山。号称东江锁钥,粤东第一雄关,自建成来,从未被破。刘团长仔细看罢,不仅倒吸一口冷气,锁紧眉头。 “诸位连长,怎么看?来来,有什么意见,放胆说,各抒己见。” 胡金鸿道:“团长,指挥部把主攻任务交给我们,我们都倍感荣光。这南门虽然牢固,我们不怕,一定拿下。我二连要第一个上。” “哎,胡子,你又抢。”王劲松道,“第一个上的当然是一连。要不,咱咋叫一连?” 七洲巍峨坚不可摧,但丝毫不影响大家群情高昂,你争我抢的献计献策。 “范继白,你有什么想法。”刘团长见八连长一直不说话。 “嗯,团长。” “哎,看你,当兵的,有啥说啥,不磨蹭。”团长一挥手。 “团长,我想可以不打七洲。革命军此番二次东征,一路势如破竹,扫清潮汕陈军,清除七洲周边敌人,也是很快的事。那时七洲七洲孤立,敌军军心魂散,七洲不打自破。这样不战可屈强敌。我们第一次东征就这么打的。如果现在强攻,四面围住,七洲破城也是迟早。但我军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从目前我们所见,第一,七洲堪称雄关,加地势险要,防御固若金汤。第二,对于敌人的火力布置,不知情。要靠战场打出来摸出来。强攻的话,伤亡不好估测。” 胡金鸿道:“范连长,上头命令都下来,马上要攻城。你这么说这个话,什末意思?动摇军心?怕死!怕死就不做革命军。”胡金鸿叉其腰,一副拼命三郎的猛劲。 继白霍的站起来怒瞪着胡金鸿:“胡连长,你甭胡放屁!你才怕死。团长,八连坚决请战,若攻城,八连第一个上!” “你白放屁!第一个轮不到你八连!才当几天连长,没指挥过连队打仗。这轮不到你!八连做接应合适!” “你说了不算!打仗不是靠当连长时间长短。不是靠脾气大。时间长,就打仗强?脾气大就会打仗?那不瞎扯蛋!” 两个人伸长脖子互掐,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哎,哎,干嘛?斗鸡阿。坐下,坐下!” “八连长说的也在理。这样,我向上面反映一下。打还是不打,总指挥总有考虑。有自己的意思,允许。但命令一旦下来,必须不折不扣服从。现在是打,先按照打来部署。” 第五十二章 铁血煮硝烟 夜色苍茫。一团团部内灯火通明。刘团长正盯着地图。 蒋介石带着一众人等,巡视到一团的指挥部。 “立正!”眼尖的光宗高喊口令。 老蒋挥手:“坐下,都坐下。刘团长,说说明天南门怎么打?” “报告校长。明天拂晓。在炮兵的掩护下,123,三个连率先第一波攻击。456第二波,789第三梯队。保证拿下七洲。” “这次攻城,面对面进攻。没有太多技巧,靠的是勇气,是不怕牺牲的精神。你们怕嘛?” 全体起立,高喊:“不怕苦,不怕死!不要钱,不要命,为国家,为百姓!” “好好,好好,”蒋校长微笑着,让他们坐下。 “校长,这次我一团,作为冲锋团,军长十分支持,给我配了九个最好的连长。我们有信心拿下七洲州城!” 蒋介石目光巡视一圈:“不错,你们都是我黄埔的好学生,黄埔的精英。”忽然,他声音低下去,不错,都是最好的连长,他再看过去:陈长江,唐光宗,王劲松,胡金鸿,范继白,宋濂,贺华,杜铁,李志强。 “舟主任,你看,我需要一个侍从参谋,指挥部要两个保卫队长。嗯,一团长,怪不得,我找不到合适的人。合适的人都跑你这来了。打七洲重要,指挥部也重要。你给我三个,他们的职位由副连长补上。” “阿?”刘团长摸不这头脑,疑惑地望着校长。 舟主任微微一愣,本来是来给一团打气的,这临阵换将不是兵家大忌?他看一眼蒋,忽而明白蒋的心思。 “刘团长,这攻南门,有你坐镇指挥,副连长顶上也是一样。” “是。”刘团长虽不解,但也不必细问,作为军人,服从命令就是。 “你们谁愿意到指挥部来?” 九个连长都立正在原地默不作声。 “都不愿意?都想打七洲?真是忠勇可嘉,我很欣慰。不过指挥部也需要你们。那我就点将了。” “唐光宗!出列!” “到!” “你来做我的侍从参谋。” “阿?” “怎么,委屈你?” “不。学生坚决服从校长命令。” “陈长江,范继白!出列!你们来做护卫正副队长。” “报告校长!”继白洪亮的声音响起。 “说!” “护卫指挥部很重要,但学生请求攻打七洲!” “学生也请求攻打七洲!”长江大声道。 蒋介石盯着他们二人,冷峻的目光里竟参杂了片刻柔和。 “仗,有的打,有的打。不急。” “报告校长,学生请求攻打七洲。”范继白上前一步,双脚一并,啪的立正。 “嗯?”老蒋看着继白这个犟种,略显诧异,甚至有些微怒。他讲话在黄埔军校素来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没有人敢不服从,甚至提出半点异议。光宗站在蒋的后面,数次递眼色给继白。 “报告校长。明天七洲,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我们已写下血书。誓死效忠校长,不要命也要拿下七洲。”长江忙上前一步。 听到誓死效忠校长几个字,校长的颜色缓和下来。极为轻微的嘘口气。“算了,你们两个就留下打七洲。”然后眼神又变得一如既往的刀锋般冷峻。 “军人,服从是天职。下面我点到谁,必须服从命令,再敢推说,军法从事。刘团长,服从命令都做不到,你这个团长失职。”刘团长后背心出了一层冷汗。胡金鸿心里直打鼓,害怕被校长抓走。校长军令已经放在前面,若再点到自己,自己没胆子像继白长江他们那样请求,遂移步躲在王劲松背后。 “贺华,王劲松,就你们两个。” 王劲松脑袋嗡地一声炸响,身体似乎被劈柴两半。胡金鸿长出一口气,顿觉一身轻松。 校长又说了几句打气的话,转身而去。刘团长送出去拉住舟主任的衣角。“主任,您看这,这?” “刘团长,打七洲固然重要。你舍不得这三个连长,蒋校长也舍不得。以后还要北伐打吴佩孚打全国。仗多着喽。校长是不想把鸡蛋都放你这一个篮子里。校长也要保留一些革命火种啊。革命的道路很漫长的。”拍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七洲城晓露未晞,大炮率先轰鸣。杨坤如在掩体里惊醒,下令士兵留少量观察哨,其余的到掩体躲避。待一阵炮火过后,杨赶忙电话询问翁腾辉那边的情况。 “大哥放心,城墙毁了一些,正在补救。人员,火力点损失不大。狗胆包天,真敢攻城,老子的机枪饿着,正等着吃人,哼哼。”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狞笑。 何军长看到炮火一遍遍在城墙上开花。令旗一挥,命令冲锋团发动攻击。一团九个连队,在炮火的掩护下迅速向前突进。离城门一公里处,刘团长命令停止前进。他稍作观察。待一阵炮火在城墙上炸出尘土和浓烟。他命令出击! 1连曹康向左,2连胡金鸿居中,3连宋濂居右向前散开跃进。杨坤如举着望远镜,估摸着距离,“8,7,6,5百,命令,上层火力点,打。”话音一落,子弹丝丝拉拉洒向1,2,3连。 “4百,3百,中层,打。”1,2,3连战士陆续倒下,胡金鸿命令战士卧倒趴在地上回击。陈队长举着望远镜,命令炮火覆盖城墙上暴露的火力点。同时命令炮兵集中火力打一个点,力争轰开一处缺口。 敌军的子弹稍微松懈,胡金鸿就向前跃进。到2百米,敌人底层的火力点开火,子弹像暴雨一般从上中下三个角度扑来。胡金鸿的腹部中弹栽到在地。身边的人也纷纷倒地,1,2,3连伤亡惨重。 “对准底部的火力点,打。”陈队大吼。炮弹掀起一排尘土碎石封住了底部火力。456连迅速扑上,替下123连。曹康胸部中弹阵亡,胡金鸿,宋濂均受重伤,被抬到廖晨的卫生队急救。借着炮火掀起一片尘土,456迅速的跃进。蒋介石看到部队冲到了城下,竖起云梯搭在了破损的城墙上攀登。忽然,杨坤如命令隐藏的火力点,全部开火。革命军如麦子被收割,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狗日的,蒋贼,来多少,我收多少。过瘾,正他妈的过瘾!” “大哥,他们又上来了!”翁骇然道。“狗日的,杀不完了,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杨坤如皱起眉头。刘团长看着自己的士兵从云梯上沙包一样纷纷坠落,死伤无数,不禁怒目喷火,口角崩血。789连在后面,对着火力点猛打。炮兵的炮火也如影随形追着火力点打。一排炮火再次淹没城墙。 “兄弟们,跟我冲。” 刘团长从腰间拉出驳壳枪,举过头顶,怒目狂睁,一马当先冲出去。长江左路,杜铁右路,继白紧跟着团长居中,如三股铁流奔涌。子弹在身边飕飕的划出风声。 接近城墙,刘团长轰然栽倒。继白低头一看,团长头部中弹。“团长,团长!”继白目眦尽裂。刘团长英勇捐躯,一个字都没留下。继白大痛,命令一个士兵,背回团长的尸体。自己捡起军旗,旋风一般扑向城墙。 同时长江也扑到城墙底下。两个人各擎一面军旗,齐头并进爬上云梯。一个弹片从城墙上弹回,扑哧钻进长江的左边小腿。长江腿一软栽下。 长江,你中枪了。趴下,别动!杜铁过来摁住他。 娘的,不行!长江掀开杜铁。 他不顾流血如注,一个箭步又爬上云梯。杜铁爬到一半,胸部中弹,掉下云梯。这一枪,让杜铁在后方躺了三个月,才闯过鬼门关。敌方的子弹在耳边飞,我军的炮火在墙上开花。继白和长江全然不顾。旁边十几架云梯竖起来,战士们纷纷上涌。守军一个个推到云梯,战士们又再竖起。只要有气尚存,就蜂拥攀登。 继白左手大旗,右手驳壳枪,腰间一圈手榴弹,率先爬到顶端。右手把枪插在腰间,解开一捆手榴弹甩了过去,轰隆隆炸过,继白纵身跳上城墙,闯入一片硝烟里。拔出枪对着几个残敌一阵点射。双手高举青天白日旗,立在七洲城头上下挥舞。 一个残兵摸到一支枪对准继白的后背。爬上来的长江眼捷手快一枪将他撂倒。又把一圈手榴弹甩到下面的敌人火力点里。阳光透过浓密的乌云和硝烟,照在继白和他高擎的旗帜上,犹如天神一般。人如铁,旗如血。 革命军见同志英勇若斯,个个士气大振,杨坤如军则魂飞魄散。蒋介石举着望眼镜:“成了,成了。范继白,陈长江,不错,不错。成了,成了。”光宗站在蒋的身后替继白,鸿铭他们暗自握一把汗。七洲破城,杨坤如翁腾辉率残兵败将落荒而逃。 七洲既克,叛军亦如强弩之末风中残烛。革命军趁势追击,犹如风卷残云。然也有曲折。尤其以第三师谭部孤军深入,惨遭败仗。蒋校长也轻敌,孤身冒险督师。若非长江光宗合力冒死相救,总指挥几葬身战场。若如此,东征将功亏一篑。 第五十三章 情义世最稀 广东统一,改天换地。革命政府举办了盛大的庆功祝捷大会。因七洲之战,第一个攻上城楼,高举大旗,振奋军心,范继白荣获最高的奖赏:一等勋章。成为最大得英雄,登上了报纸,名动广州,风头之劲,在黄埔一期学生中,一时无二。光宗和长江因为救老蒋有功,且战场表现英勇获得二等勋章,胡金鸿松子杜铁等获得三等勋章。阳光灿烂,凯歌飞扬,英雄们昂首挺胸,正步走上高台。 血沃的大地,今朝越发妩媚。 何女士和宋小姐也在观礼的嘉宾之列。两个人也兴高采烈窃窃私语。 “妹妹,我和晨晨谈过,这丫头,上了回战场,懂事多了。愿意找人了。” “姐姐,只要晨晨愿意找,这革命军中,有的是出众男儿。我去和校长说。” “你说,自然好了。”她知道蒋校长正在狂热追求宋小姐。 “哎,你看,那上面一列英雄,你看中哪个?”刚好轮到列队颁奖,宋小姐指着台上笑问。 最中间的继白佩戴着最高勋章高举着大旗,气宇非凡。 “那个一等英雄怎么样?他这几天都上了报纸的大版。听晨晨说起来,好像他们还蛮熟悉的。话里话外,很有好感。奥,对了。晨晨说,考黄埔前,那个范继白在院墙外面用石头砸我们家树上的果子,砸破了院内晨晨的头呐,还吃光了我家一整锅的饭。” “奥,真的?那天上掉下得缘分呐。” 第二天,宋何二位和蒋校长说起此事。校长笑道,“这个是好事,晨晨和他们都熟悉。我同意。在我革命军里,晨晨找哪个我都高兴。” 蒋随即叫入唐光宗,命他速传范继白。 范继白立正站在三个人面前。两个女人不动声色的近距离打量着这位东征英雄。范继白不魁梧,中等个,不特别英俊,但一身军装让他浑身上下透着股精气神。脸皮子略黑,透着微红,就像秋天地里的七成熟的高粱穗子,闪着薄光。 “范继白” “到!” “你和医疗队晨晨认识吧?” “阿?认识”。 “这位女士是晨晨的母亲。我和宋小姐,保个媒人,你们两个人定个亲,怎么样?”蒋校长作为军人,保媒也像拼刺刀,直来直去。 “阿?”范继白一时呆在当场。他从没想到,校长传他来,居然是这个事情。站在旁边的光宗也愕然。 “报告校长。学生已经结过婚,还有一子。” “阿,你才二十二岁,这么小都成家了?”何女士颇感失望。 “她是怎样的女子,读过书吗?” “报告。她是猎户家的。山里人,不识字”。 继白走后。宋何摇头叹息。 “我试问过晨晨,她好像挺喜欢这个大英雄的。只可惜,这么早就成家了。哎,怪可惜的。”何女士叠声遗憾。 “姐姐,像范继白这样的青年才俊,迟早会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乡下的老婆,大多是父母包办。未必有什末感情,将来事业上,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如果他肯离婚,姐姐介意把晨晨嫁给他吗?” “这小伙子勇敢,有才华。看着稳重坚定。到十分中我意。如他肯离婚娶晨晨,我不反对。” “姐姐。这个放心。现在的革命军人,多的是这样的情况。蒋校长也是呐。人的一生,当然要和志同道合的一起过。想范继白,是蒋校长的学生,又是这一辈中的翘楚,应该懂得这道理。” 回到家里,何女士和晨晨说起此事。晨晨也颇诧异。先前看到燕子和长江卿卿我我,还以为所有的学生,都如长江没有成家呐。况且,继白比长江还小。 过来几天,继白又被传到蒋校长哪里。只有宋小姐一个人在。 “小范,还是上次那个事。晨晨母亲很欣赏你。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可能,和老家的分手?如果那样,她很支持你和晨晨交往。” “宋小姐。我不和她分手。在下谢谢何夫人的美意。” “嗯。小范。你以后带兵打仗,和老家联系会很少。老家的妻子,又不识字,以后事业上很难帮村你。在革命队伍里,有很多的这样例子。他们放弃了老家的父母包办的婚姻。这些婚姻大多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然后选择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一起生活一起革命,这样过,生命才有意义。你们蒋校长就是一个。据我所知,你的好兄弟,陈长江也是这样的。虽然,很遗憾,也很伤心。燕子牺牲了。但以后的日子,他还要好好过。有一天,悲伤过去,陈长江会重新找到自己的革命伴侣。你和你的妻子,有多少共同语言呐?你,不愿意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和山娟子的结婚,本不是自己的意愿。只不过自己的命是老爹救的。没有老爹,自己已经喂狼了。命都是人家的,人家要你做女婿,你还敢说什末乐意不乐意?起先,就是这样。但是两口子睡一个被窝,时间长了,就是石头,也给捂软了。山娟子百依百顺伺候自己的爷们,然后又有了儿子。自己渐渐的也觉得这就是个家。山娟子在床上是老婆,下来地是亲人。她烧茶给他喝,煮饭给他吃。她就像茶和饭不知不觉融进了他得躯体和血脉。他看到长江和燕子在一起说笑,谈革命,谈理想,他暗自羡慕。但他想,个人有个人的日子。不是谁都会有那样的日子。 “宋小姐,上次,光宗传话过来。我想过了。我不离婚。谢谢您的厚爱,在下受宠若惊。实在对不起。” 宋小姐默默无语。过了几分钟,她道:“小范。这样,你再好好想想。不必马上回答我。我,何夫人,还有蒋校长,其实都看好你们两个。蒋校长非常器重你。嗯,你现在不必说话。不必马上回绝我。回去好好想想。” 她制止了继白。继白立正,敬礼,然后转身走了。 蒋校长从里面走出来。“唔,宋大小姐,也失手了。” 宋小姐叹口气:“正是个朴实,耿直的好小伙子。重情重义。那个女子,正是好福气。能嫁给这样的小伙子,过一辈子,踏实知足。” “那你是在说,我不踏实,不好喽。” “嗨,达令。”宋小姐斜他一眼。“人和人不同。你就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只能是一个出众的普通人。我要嫁的是一个,是大英雄豪杰。大英雄豪杰要干惊天动地的事,青史留名。这种儿女情长,固然令人羡慕。但和这丰功伟业相比,又不值得一提了。” “嗯,达令。你也是巾帼英雄。”说着蒋介石搂着宋小姐,“还是你懂我。要不然,我怎末会离婚,也要追你。”他抱着宋小姐回到里屋去,抬起马靴,脚跟磕上房门。 光宗奉宋小姐之命找到继白。 “继白,宋小姐,就是未来的校长夫人。宋小姐的意思,其实是蒋校长的意思。晨晨又是个上过大学堂的好姑娘,是党代表的女儿。不如,你就答应吧。” “光宗,你说什末?他们不知道,你知道!山娟子他爹救我命,山娟子给我养了儿子。这样抛弃他们母子,我还是人嘛?这不遭报应末?” “你小声点。什末报应不报应的。你要和晨晨好了,和宋小姐蒋校长关系近,将来对你前途有莫大的好处。这种好事,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你傻?看王劲松,胡金鸿整天追着晨晨,还追不上呐。宋小姐亲自出面,三番五次的保媒,你要是拒了,那可不给宋小姐和校长的脸面。惹的校长不高兴,你不自讨苦吃。” “将来咋样,我靠本事。才混了个营长,就要休妻,就当陈世美?你报告校长和宋小姐,这事绝不成。就算得罪了校长和宋小姐,我也不当陈世美。” “嗨,这个穷脑瓜子,死脑筋!出来革命时间也长了,怎末一点不变?靠本事不错,单靠本事不行。这革命军中有本事的人多了去。除了有过硬的翅膀,还得有好风。好风,你懂不懂?没有好风,你飞的上青云?” 继白沉默片刻:“你讲的是道理。反正,我不休妻。我这条命是人家救的。要靠休妻上青云,无情无义。能怎样就怎样吧。这事就这么定了。不提了。哎,咱快去吧,长江喊咱们去舟主任到那儿。听说舟主任他们要走,叫上鸿铭和松子。” 第五十四章 漫漫路修远 “欸?”早苗看着自己的拳头不知为何突然打穿了地面,顿时有些茫然。 “是我呀!”那人声音有些熟悉,等他缓缓摘下帽子,露出脸来。我一颗心才又安稳地落回胸腔里。 现在可以说是稳压自己一头了,要是一般的寒门士子还好,凭借自己阳翟郭氏的名头,无论对方立多大的功劳,自己始终能够稳压对方一头,庙堂的话语权比他重,在众多士大夫同僚的心中地位比他重。 花璇玑根本已经忘了疼是什么,也在无所谓了,一心想着,往前一点,往前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能抓住烨华的手。只要一点点。 从实习期算起来,王诺也才工作了四个月左右,但现在他已经是个必定要成为分析师的从业者了,再想一想当初为开户、卖保险做的职业规划,心里面难免就有点感叹。 “比较适合确定下来的变量,应该是……”所有的数据和信息在脑海中交集,王诺把目光放在了蓝天基金针对全泰科技的持仓上面。 现在的他不仅要和别的王朝勾心斗角,还要忙着修炼,实在是忙不过来。 显然,猎豹傀儡的核心‘傀儡心’也在与那黑狼‘武神烙印’的争斗、厮杀中受创了。 旁边立刻有协助的筑基修士,取出玉简,将龙玲珑的成绩记录下来,然后递给龙玲珑。 白夜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催动''昆仑镜''法禁,手上缠绕起空间之力,探手在阴阳泉中就是一搅。 蔡斌大哥收到了学校的通知立刻赶到了医院,树大爹也把手头的活交给了别人打理,两人都心疼二狗子。 萧瑟的寒风吹过雷谷城,孽族大军仅仅只损失的五万余人,而其中两万,还是三个杀狂的孽将误杀的。 战俘队伍里的斯坦特和博拉尼也在拼了命式的跑,他们在中途就下了车,把位置让给了跑不动的战俘,此刻身先士卒连跑带宣传鼓动。 她狠狠的抹去眼角的泪痕,告诉自己,曾经的苏樱早已死去,如今的苏蔓,不会对慕容澈有任何的牵挂和情感。 两个月后,曹操把冀州四面的山石和林木给移平了,守城的士卒和袁绍和田丰也在观察曹军的动向,根本不知道曹操到底在做什么。 萧月夜接过,去头去尾,“刷刷”几刀,就按照尹采菊的要求做好。这刀功,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羞愧的找个地缝钻进去。 尸体趴在地上,如同龙头的巨大头颅却面对着不远处的山峰,它的眼神空洞,可是在这空洞的眼神里有一丝浓烈的怨毒和不甘。 慕容倾冉更加诧异,她环视营帐内,空无一人,硕大的营帐内,单人简易床铺整齐的排列,床褥也叠的纸纷整齐,这明显是将士们的营帐。 疑心这东西,一旦产生是很难被排除的,哪怕明明知道可能是误会也一样。 程可佳却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她很会注意的避开木氏处理家事的时间点。 “噗通”,一声清脆的击水声引起了陈锐的注意力。他抬头朝瀑布看去,一切还是那样。陈锐边退边看,突然脚下一绊,他顺势闪身一跳才避免了摔倒的尴尬。 慕容倾冉与齐玉没说两句话,齐玉便开始面露疲倦,不得已,只好着人送他回房。 就像普通运动员练短跑,专业训练几年下来,跑进11秒不是难事。 洛杉矶目前确定是因地震灾害死亡的人数,也就三十七人,旧金山则是七十六人。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她进步,霍竞可不想又把她拖回自我怀疑的境地。 果然和他猜测的也差不多,反正就是先笼络人心,和人家交好,才肯把东西拿出去叫人家替他办事儿,又不怕人家会带着东西跑了。 但陆恪说要出去巡逻散心,赛琳娜当然选择帮助自己的搭档,反正罗伯特不可能拿陆恪怎么样。 此时的慕容婉儿有一个烦恼,那就是自己很想和唐飞出去吃排挡,但是又担心被别人认出来,内心非常矛盾。 确认了这件事后通天教主也就不再去管多宝的事情了,毕竟现在的多宝已然投身佛门,与他到底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关系,现在的他反倒是更加的关心吕岳的情况一点。 石头猛然暴喝一声好!他明白我这一拳的实力,也是唯一对我过去有那么一点了解的人,他知道这寸拳讲究的就是寸劲,近距离攻击,一般人根本躲不了,而且这一拳打出去完全是拼了全力。 此时韩明默默念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念罢,韩明忽然感觉环境一边。双眼无力的睁开后,看到的不再是梦境,而是旁边的慕容婉。 树上,还有水珠在滚落,滴滴答答个不停,我抬头望向一旁的大树,大树的叶片上恰好正有以前水珠滚落,在阳光的照射下直接向着地面坠落,在剔透的水珠中,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第五十五章 生活如潮涌 这些日子继白折腾得够呛。革命军组织了英雄讲演团到商界学校做汇报。目的是宣传革命同时扩军和募资。讲演团里最忙碌最受欢迎的就是范继白和何虎军长。何军长棉湖一战以少胜多,从容不迫,运筹帷幄,威震广东,人称棉湖之花。继白惠州一战,名扬天下被树为惠州旗帜。 来到广东卫生医校是为招募医护人员。北伐箭在弦上急需大量补充医疗人员。演讲结束,刚走下演讲台,两个人就被学生呼啦围住。女学生们纷纷要求签名留念。围过来问这问那。走了一群复一群,好一阵子,人群散尽,两个人才解脱。 何虎松口气道:“这个女娃娃之围比棉湖之围还难解哦。”说着匆匆上车走了。他作为一军之长,军务繁杂,若不是蒋校长严令,他早就溜之大吉。 范继白敬礼。绷紧一天的身子松弛下来。嘘口气,刚转身,一个女学生立在他身后吓他一惊。“哎吆,你这女娃子,干嘛?不声不响的。” 女学生见状,捧着书本笑弯了腰。笑得继白莫名其妙。 “你一个大英雄,也这么胆小。” “你是?”城里女子就是奇怪,这和胆大胆小有什么关系。哈有,动不动喜欢咯咯咯咯地笑,有什么好笑地呐?山娟还有芸儿从不这样地笑。芸儿爱笑,浅露出牙齿和酒窝。笑得轻悄悄得像春风。山娟不笑。偶尔也笑。一掠而过,就像草叶上闪过的光芒。 “范营长。请帮我签个名。”说着递上本子,粉红的皮面,精美小巧。 继白打开。“嗯,这不签过了?” “不是,那是上次在广东师范的。这次是广东卫校的。” “不一样末,要这么多签名干嘛。”继白道。 “你不记得我了?再看看?我要参加革命军!上次,师范学校,记不记得?” “嗷嗷,记起来了。是你!”说着焕然大悟,咧嘴道:“我们不招女兵,真的。” “知道,但你们招女医护。你看!”说着用手直指自己胸口的校徽。 继白眯起眼睛,看到她胸口卫校的校徽。 “嗯,怎么回事?” “我转学了。转到卫校培训班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月华。 “我叫” “嗨,你就不用介绍了,谁不知道你,大名鼎鼎的惠州旗帜,范营长!” 一个女伴在远处唤她,她答应着拿着签名本鹿一样跑了。扭头摇手,喊道:“范营长,革命军中再见!” 晚上司令部举办舞会。光宗护卫蒋校长前往。 舞会上,军界政界商界名流云集,流连在斑斓的灯光里。蒋校长陪着宋小姐和名媛跳,一曲一曲一刻不闲。光宗坐在边上呆着没什么事,盯着舞池。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掌。 “唐光宗!”一个女孩子坐到他的旁边。光宗一看原来是廖晨晨。 “你怎么来的?” “我和妈妈,宋小姨来的。好久没见到你们几个了?也不到我们卫生队来。”廖晨褪去了军装,一身白色的曳地长裙。 “奥,现在都忙着。没得空。你瞧,这身体,现在棒的很,也不得个毛病啥的。没机会去你们那儿奥。”光宗笑道。 “去!不得毛病就没时间?我可不相信。哎,和这帮人跳舞,无聊死了。” “晨晨,这儿可都是大人物,非富即贵。你妈带你来,是有意的吧?” “是阿。哈,她想把我嫁出去。什末大人物,本姑娘看,没什么好的。要么是老大叔,要么公子哥,统统俗!俗不可耐。” “嗨,你这眼光!你要上天!” 说着一个上校过来礼貌的邀请晨晨。晨晨谢绝了。年轻的上校也算倜傥,瞟了一眼挂着少校军衔的光宗,耸了耸肩离开。 “不如,我们跳吧,我看你也干坐。” “那不行,我是侍卫校长,在公务,可木有的时间陪你跳。” “哎呀,校长忙的,不要你侍卫。你呆坐的,傻不傻?”说着拽起光宗的手,拖着就走向舞池。光宗不好强行挣脱,道:“我不会,我不会!” “哎呀,你个当兵的,这么婆婆妈妈。不会,我教你。简单的,保你会。听我的。” 光宗天资极为聪明,学什么都是过眼就会。若是他有兴趣的,那是学得既快又好。一曲未了,他便可以伶俐的踏着节奏,自如的跟着晨晨旋舞。 晨晨大赞:“光宗,你学的真快,难怪,长江,继白都说你是黄埔第一聪明,绝对!” “嗨,听他们胡说。你跳的好,会教。记得吧,上次学校的草地趴体你教过我一次。” “奥。对头。我在国外学的正宗的交际舞。在我们学校,那是舞林第一高手。想起那次趴体,真令人怀恋啊。” 光宗的军徽,斜挎的枪带,铜纽扣,还有黑眼睛在跃动的灯光下闪着光芒。晨晨一只手搭在他宽厚有力的肩上,一只手放在他热力四射的掌心。 汗珠子从光宗的脑门子,手掌里沁出来。除了芸儿,他是第二次握着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手,温软柔滑。他也是第二次和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对面的如此切近。他能感到晨晨说话,浅笑时的柔和的热气扑打他的脸上。音乐鼓点鹏鹏的敲着,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砸下去又浮上来。 一曲终了,光宗赶紧甩开晨晨,快步回到座位上,如释重负,又好像丢了什末。蒋校长和宋小姐,何夫人他们已经在聊天。偷偷瞥一眼校长,见无怪罪的意思,光宗又恭敬地站在蒋校长的身后。晨晨则坐到宋小姐旁边,和宋小姐聊天了。 舞曲又起。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走过来,彬彬有礼鞠躬:“蒋叔叔好,宋小姐,何阿姨好。我能请廖小姐跳支舞?” “奥,詹少爷,当然可以。”何夫人笑着。 “奥,詹少爷,不好意思。这曲已经有人约了。你来晚了。” “奥,约了?”詹少爷怀疑道,“不知哪一位来的比我快,曲子一响,我可就飞奔而来了。” “诺,就是他了,”说着晨晨站起来,一把拽出唐光宗。 “奥,奥。”詹少爷,瞥一眼武装齐整的光宗,隐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道:“好的,遗憾,廖小姐。”风度翩翩的转身而去。一秒后,就和别的淑女在舞池旋转了。 “嗨,晨晨,甭闹了,我公务呐。”说着光宗就想走回到椅子后面去。 “唐光宗!” “到!” “这里现在不需要你侍卫,你去跳吧。” “阿?” “这是命令!” “是!” 晨晨一袭雪衣在舞池里似穿花蛱蝶。光宗稳健不失轻盈,如影随形。 晚上,光宗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的床板吱嘎作响。想着灯光红红绿绿的在晨晨白色的长裙上划过。想着晨晨柔软的手和热乎乎的腰肢。呸!那不就是跳舞嘛?晨晨这丫头贪玩不拘小节罢了。 他又想起芸儿来,有些遥远。彷佛躲着他一般,他使劲的想把芸儿拉近,可是她却一直在远处。年少的时候,他觉得,在莲花塘,就芸儿最好,他一定要娶芸儿,没有芸儿,他不会娶别的人,不会活下去。娶了芸儿后,生了娃娃,他慢慢的发现,不知哪一天起,芸儿也就是芸儿罢。所以,他舍得离开莲花塘,为了唐老爷那个梦,为了唐家的光荣。 一眨眼,他都离开芸儿,离开莲花塘两年了。他惊诧于时间如白驹过隙。两年时间过去了,他尽然没怎末想起过芸儿和莲花塘!也难怪!两年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一个接一个,每一天都有新鲜的,紧张的,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让人应接不暇,陀罗般旋转。莲花塘是舒缓的,散漫的,一成不变的。 广州的两年比在莲花塘二十年发生的事还要多。认识了不少新同学,在一起训练,吃饭,上课,打架,打仗,然后他们又散去四面八方。有的死了,有的分开了,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接着又来一批新的年轻人!两年前,他和鸿铭,松子还是山村小镇上的无知无邪的少年。现在呐,他已经历尽血火,是堂堂的蒋校长的侍从少校,稳重干练的男子汉。 这一切彷佛眨眼之间发生的。两年不见芸儿,她活得好好的,并没什么不同。没有芸儿,他也活得好好的,活得紧张充实,充满激情和热望。跟着蒋校长,跟着革命军,日子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向前涌,来不及歇脚停一停想一想。 今夜,他忽然停下来胡思乱想。他还能回到莲花塘,还能见到芸儿嘛?不知道呐。谁又知道?曹康,魏大勋,金布霞,陈燕子,很多的同学,他们死了,葬在山后的陵园,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见不到他们的父母亲人,成了一块块花岗岩的墓碑。 第五十六章 缘来看缘去 过了一周,光宗淡忘和晨晨跳舞的事。晚上睡觉不再辗转乱想。宋小姐来了,办公室里和蒋说话。光宗本来侍奉在左右,这时候知趣的关好房门出来。挥手让两个卫兵退到远处警戒,自己立在门外待命。透过走廊的窗户,窗外的树木枝叶繁盛。风翻动着树叶。他竖起耳朵,时刻聆听里面校长的召唤。蒋校长奉化人,平时唤人的嗓门并不大。 阳光明亮亮的在树叶上跳动,像一条条扭动的金色的鲤鱼,又把细碎的影子投射到他的皮靴上,摇来摇去。他听到了蒋校长的呼唤,他刚想应答,细辨却不是唤他的。知鸟哗哗的在窗外长吟。一群知鸟发出的声音像一条悠长宽阔的河流。蒋校长的声音间或从河底冒出来,就像鲤鱼翻出水面打个卷。不对,校长该是龙,说鲤鱼就是不敬。光宗感到浑身燥热,夏天到了,军装还是春秋的,厚的不透气。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光宗抬手一个耳光挥过去,压低嗓门吼道:不懂规矩,这么大声,干什末?又一脚踹过去:什么事? “报告,队长,”士兵长官如此暴躁,立正站在那里,吓得结结巴巴,委屈又胆怯:“马市长,顾军长求见。” 嗯,光宗哼一声,来到接待室。啪的一个军礼,“马市长,顾军长好!” 两位起身道:“唐队长辛苦。我们有要事,求见蒋总司令,麻烦通报一声。” “二位长官,嗯。蒋总司令昨夜劳苦,刚刚睡着。如特等紧要,我当叫醒司令。如若可以稍等,让总司令好好休息片刻,那是最好,总司令凌晨方睡。” 两位听得光宗一说,只好就地等待,光宗又回到校长门外伺候。听到里面的声音,他想起的居然不是芸儿。是晨晨!晨晨迎着他的脸,吐出来软绵绵的热乎乎的气息。麻麻的!他咬牙骂一句:“鬼知道还回得去!造!”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光宗真真切切的听到了校长在唤自己。顿顿军装推门进去。待到马市长和顾军长离开,又伺候蒋校长宋小姐用过晚餐。 宋小姐对光宗道:“唐队长,你别忙了。有件事,我和你说。” 唐光宗立正站好。 “我堂姐,何夫人的小女晨晨。你们都熟悉的?“ ”是的。“ ”这丫头任性率真。人家女孩在美国都学语言,社会管理,她偏要学个医护。我们给她找了最好的医院上班,她不干,偏跑到你们军队卫生队。我们给她介绍了许多对象。有名望的家族子弟,她都看不上。问她呐,总是不点头。女孩大了,我们为她的事操碎了心。那天司令部的舞会,晨晨和你跳舞,你们跳的很好,珠联璧合。我们看到,晨晨和你也谈得来,谈笑融洽。你是校长的得意门生,将来很有前途。何夫人也喜欢你。私下就问了晨晨。哎,怪!这丫头竟然点头了。你是军人,是校长的卫队长,我就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现在呐,我作为晨晨的小姨,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们晨晨好?” 阿?光宗脑袋嗡地一声。虽然这几天,他时常想起晨晨和那晚的舞会。刚才还浮想联翩,但只是自己偷偷的想想罢了,他还真没想过晨晨会有想法,宋小姐会这么直截了当问他。他转头瞥一眼校长。校长正看着他。刚才爱河沐浴让长官容光焕发,神清气爽,威严中有一点慈祥。他赶紧移开目光,道:“宋小姐,谢谢您的美意关照,您不知道,在下已有妻儿。” “嗯。这个,我知道,你们校长和我们说过。在这个革命风起云涌的年代,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足为奇。我们不在乎你结过婚,我们看中是你这个小伙子。现在关键是你自己。你愿不愿意。放弃以前的旧婚姻,开始一段崭新的革命的,志同道合的婚姻?” 光宗默然。 “嗯,小唐,我来问你,若你没结婚,喜不喜欢晨晨,愿不愿意娶晨晨?” “报告宋小姐。若我未婚,我喜欢晨晨,一定娶晨晨。但,这不是我结过婚了。” “好。这就好。” 光宗一时诺诺无语。又回头看着蒋校长。 “看我,干什末?你自己做主。都是少校卫队长了,这个事情自己还不能做主?!”蒋校长严厉道,“年轻人要胸怀大志,不要为了儿女情长,耽搁自己的前途。你也知道晨晨是个好姑娘。哪方面都好。出生名门,难得是还热心革命,喜欢我们革命军的小伙子。将来于你,是有大帮助的。你也知道的,上次范继白,哼!哼!真是鼠目寸光,因小失大!这点分寸都弄不清,将来怎么作大事?怎末有大出息。” 蒋校长鼻孔里弹出的两声哼哼,像两支利剑射过来。 “你跟我多时,应该比他聪明,识大局。嗯,婚姻的事,还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勉强你,更不逼迫你。上次我就没逼迫范继白。你回去好好考虑。明天给宋小姐答复,去吧!” 是! 和晨晨在一起,光宗发现这世界是另外一副模样。他长这么大所交往过的女人,就莲花塘几个。他们都是乡下的女人,说话都小声小气,从来不会像晨晨这样,想说什末就大声的说。笑起来是放声大笑,张大嘴露出牙齿,笑得浑身发颤,就像大风中摇曳得花枝。莲花塘的女人笑的时候,就用手帕子或衣袖捂住嘴鼻。 莲花塘的女人穿着打扮就老样子,像他们母亲,甚至祖母年轻时得打扮,只是穷的是粗布的灰衣服,有钱的是一些绫罗绸缎,一律的宽大蓬松,看不见体段。晨晨平常穿军装,扎腰带,戴帽子,飒爽利落。假日去广州街面上去,她常穿西式长裙,婀娜的体态尽显无疑。 芸儿是莲花塘最好看的女人了。可是和她一起所作的事,就是家务和侍奉公婆。还有与别的女人不同的是,她跟着老丈人配药治病。时间长了未免乏味。和晨晨一起就有做不完的新鲜事。今天郊外草地上骑马,明天公园里划船,后天城里看戏,再去古浪街喝咖啡,听老江湖说书,甚至,有一次到山里打猎。 晨晨拉着他的手,挽着他的胳膊。看见熟人,他赶紧撒开手,晨晨没什么在乎的,只是咯咯的笑笑。尤其喜欢骑马。一次两个人骑一匹马。晨晨在前,他双手挽着缰绳,把晨晨揽在怀里。随着马的飞驰,晨晨在他怀里颤动,弄的他激情迸发,策马飞奔。待勒驻马,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晨晨转头一口亲在他的脸上。亲得他浑身一惊,电一样麻酥酥的。 随着儿子的出生,和芸儿的一切都变得平淡。就像他的爹妈,祖父母,那样过日子。只是晚上在床上,他还能找到一刻忘我的愉快。芸儿和儿子是一份遥远的牵挂。然而这种牵挂,在那片树林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马上下来,和晨晨走入树林里。马不知道去那里了。他和晨晨躺在厚厚的草地上。他第一次感到一种傲人的征服感。这种征服就像一场搏斗,来的艰难,胜利才那么舒畅。他有时是将军,有时是奴隶,征服和被征服,像一幕幕英雄剧,轮番在他的血管里激荡。相比之下,芸儿的柔顺是多么平淡乏味! 晚上,他独自躺在木板上回想草地的甜蜜。他想到再好的女人,在男人那里或许终究会慢慢乏味。当初他是多么喜欢芸儿,非芸儿不娶。可现在呐,他满脑子是晨晨的影子,满身子都是晨晨的味道。芸儿在他脑海里,就像挂在墙上的一张瘪哈哈的年画。他颇感自责,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太没良心。但没办法,他骗不了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真真切切。 辗转难眠。 算了,信都寄出去了,也收不回来。在邮局,他犹豫再三,但终究把信投入邮筒,毕竟自己没有退路。在信滑入邮筒的刹那,内心数周的煎熬卸去。跨出邮局,他抬头望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分外轻松。和旧日子一刀两断,新生活开始了。 第五十七章 不打不兄弟 继白已经嗅到北伐的气息。他在营里加紧每天的训练,从天亮睁眼到晚上合眼,厉兵秣马。卫兵跑过来。 “长官,你的家书。”烽火岁月,家书抵万金。 他跳下马撕开信。儿子想爹了,儿子抓鱼了,儿子长高了。他笑了。 读着读着他的笑容僵化了:“娘的!唐光宗,你个狗日的!”他一把将家书揣入口袋。跳上马背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马莫名吃痛长嘶一声风一般彪出军营。 至司令部大门前,那马直接撞到卫兵身上,他才顿住缰绳跳下马,压住火气。金队长道:“吆,范营长,这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奥,金队长,麻烦你,我找唐队长。” “奥,他不在。” “阿?我急找他。” “嗨。你去卫生队找找看。”金队长眨眨眼笑笑,知道他是光宗的同乡好友,并不遮掩。 继白冲到卫生队,见光宗和晨晨在一起说笑,一把揪住他胳膊。“你出来!” “哎呀,你干末!”在门外光宗甩脱继白的爪子。 “你跟我走!”继白怒吼。 “你发疯!我干末走?” “不走?” “不走!” “好。在这儿,我也不怕。“说着一拳冲向光宗的腮帮子。光宗不及反应,就咣当砸倒在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继白冲过去,又一拳打在他的小肚子上。光宗直起腰扑上去,和继白扭打在一起。卫生队的女护士都随着晨晨跑出来围观,男人挥拳女人尖叫,一时卫生队门口热闹非凡。继白骑在光宗身上,啪啪的来两个脆亮的耳光。光宗一翻身又把继白掀翻,啪啪还他两个耳光。两个人不说话,都心知肚明,憋着狠劲厮打。常队长闻讯跑出来,想拉开二人,反被两个人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江月华刚报到。正暗夸晨晨姐眼光好,找唐队长这么英武又不失儒雅的极品男友,没想到就目击了这动人的一幕。先是惊愕,看清楚是范继白,不由得暗自欢喜:第一天来,就遇到他,莫非是传说中的缘分? “晨晨姐,你去拉阿?“ “嗨,华妹,打吧。男人打架,这算什么?战场上都真刀真枪,这个算友谊。” “哇塞,七洲旗帜,范大英雄,还有这一面阿。”江月华连连咂舌。 宪兵队闻讯赶过来,几个人才将两个人分开。两个人整理好军服,戴正军帽。不过脸却整理不好了。青紫相间,披红挂彩,狼狈不堪的被带走了。 关在一个房间里,宪兵怕两个人打起来。队长命令将两个人关在隔壁两个房间。这房间也是临时搭的,就像大号的关囚犯的木笼子,或者说像马厩。 “对不住了,唐队长,范营长!”宪兵识得二位。 待到宪兵走开,继白扒着木头骂道:“唐光宗,你个混蛋,王八蛋!你这么对芸儿,你的心烂了,叫狗吃了?!” 光宗坐在远端的地上不睬他。他现在就是一个赤赤冒烟的炮仗。 “你答应过的,要对芸儿好,一辈子对她好的?你说话是放屁!放屁!你个烂狗屎!陈世美!你个人面兽心!”继白搜罗着肚子里所有邋遢话砸向光宗。“烂狗屎!陈世美!你个人面兽心!禽兽不如!” “我是说过,不是放屁。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娶芸儿,对芸儿好一辈子。可是,现在环境变了。我也变了。我不知道人是会变得。我和晨晨好了,难道你要我骗芸儿?”待继白稍微安静下来,光宗道。 “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要变!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人会变得。是总司令作的媒。你说怎么办?我们这一辈就跟着总司令走了。总司令的媒,你说咋办?” “你不答应,不成阿?我就没答应,他也没枪毙我吧?是你小子自己变了心,拿总司令当挡箭牌,你个,你个混蛋,陈世美!禽兽!” “你吧,改不了偷鱼贼的穷根!总司令战场上调你下来,是保护你,你不干。把晨晨介绍你,是提携你,你不要。你傻,你楞,你这人苦水里泡大的,就不识好歹不识时务。我不傻,不楞。咱两各有各的路走。不过,这乱世路长的很。我们是一个村子来的,是朋友。是老乡是朋友,忠告你一句,走的好,走的正,不要傻不拉几,有勇无谋。” “谁跟你朋友?你,姓唐的,我告诉你,赶快的回了晨晨,和芸儿好好过。要末,从今往后,咱们割袍断义,狗屁不是!” “休书都发一个多月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你,我晓得,看中人家家里,要攀高枝,走近路?” “你非要盯着这个讲,我也不辩,反正你不信。和晨晨好,事实上攀了高枝,对我大有好处。这对。我也真的喜欢晨晨,要和晨晨好,也是事实。既是喜欢的人,又攀了高枝,这不更好?我们来广州拼命为了什末?好,是为了革命,为了中国,为了百姓,不也是为了自己末?连孙先生也说过,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对不?你,不也是?我们要打军阀,打江山,也要自己好。现在我们是少校,我们要做中校,上校,我们还要作将军!” “好好好。姓唐的。作你的狗屁中校,作你的狗屎将军!我和你绝交!你给我滚!”说着抬腿脱下一只靴子砸过去。光宗没在意,又一只靴子飞过来,咣当砸到脑袋上。 “嗨!你个臭小子! 我倒是想滚,你有本事让宪兵放我出去!”抓起靴子,又回砸过去。 “白眼狼,陈世美!” “愣头青,偷鱼贼!” 继白在栏杆边,光宗在墙角,两个人捡着两只靴子乒乒乓乓来回砸。边砸边骂,什末难听骂什末。 刘团长和金付队长来宪兵队领人。刘团长虎着脸骂继白。 “看看,哪有一点军人的样子。你是营长,不是小兵癞子,更不是二流子地痞!把靴子穿上,整理军容!” 转脸对着光宗陪笑道:“唐队长,你看,范营长,就这臭德行。幸好你们是老朋友,你比我清楚。您不要计较,多多海涵。” 光宗没说话。旁边的金付队长拿着腔调道:“吆喝,刘团长。你看,你们团都敢跑到总司令部来打人,连总司令的卫队长都敢打,估计这全军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待会儿总司令见到我们队长脸上花成这样问起来,我可没得胆子撒谎。” 第五十八章 覆水随云去 青岭关外枪声如雨,号角如雷。 鸿铭的3营的任务是拿下城外左侧的一个山头。那是城外的一个重要制高点。拿下它,可以扫清攻城的障碍,而且反客为主居高攻击城内。敌军也知道此高地险要,故派一营固守。双方一个强攻,一个死守,打了一天,杀的天昏地暗,尸首累累。 电话里传来团长的嘶吼:“三营长,还没拿下!不惜代价,要给我拿下!” 鸿铭放下电话。叫来两个连长,清点人数,准备组织一次进攻。前两次,都无功而返,牺牲惨重。一连主攻牺牲殆尽,连长副连长以下,几乎全部阵亡,只剩下十来个人,编入二连和三连。二连也牺牲三分之一,只有殿后的三连相对完整,算一个整编连。 “营长,怎么办?” “今天,就是我们为革命捐躯的时候。我做敢死队长,大家随我冲!” “不,营长,你指挥。我作敢死队长。三连长站起来。” “不行,这是命令!说着,鸿铭手一挥,吹号!” “慢着!”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大喊。 鸿铭回头一看:“咦,继白,你怎末来这儿?” “鸿铭,你先让兄弟们休息十分钟。来。你看。你们营,在正面猛攻。效果不佳。我从左侧过来。我用望远镜仔细看过,那边有个宽水沟。只要游过水沟,上面是树林,穿过树林,从侧背面打。这样才行。正面打,打不下来。” “过去,要过水,走林子。野林子,没路。成不成?” “你这样打,是送死,肯定不成。” “他妈的操蛋!团长命令这样打,不打违抗军令。” “你们团长在后面,不了解前面情况,打赢才是要紧的。你正面佯攻。记住,佯攻。不要作没用的牺牲。给我二十个人,带砍刀和绳索。泅水,我熟悉。树林子就是我家。相信我!我来去!” 鸿铭命人佯攻。枪声不减,火力不减。人员却不要忙冲。偶尔派几个轮流上冲,冲一下赶快缩回来。半个小时过去了,敌人的阵地如旧。鸿铭心急火燎。 “为什么还不冲锋?为什么还不冲锋?”团长的电话接连催促。 “报告团长,时机不好,再等等。我派了小分队,从左后侧翼偷袭。等他们得手,再打!” “宋鸿铭!谁让你自作主张。我们战前仔细研究过。侧翼没路可走!那是不可能得。你再不服从命令,再不冲锋,贻误战机,我撤了你,你等着军法处置!听到没有!我最后一次命令你:马上组织冲锋!马上!” “是!我马上组织冲锋!” 鸿铭挂了电话。他咬咬牙。 “我带敢死队突前,三连长,你带三连第二梯队,在我后面。二连长,你固守。看到我们得手,或者,看到范营长的侧翼得手,你就火速攻击。如果没有得手,你们就不准出击!” “不行!你是营长!” “这是命令。违抗命令,军法从事。” 鸿铭瞭望了一眼青岭的左侧,高呼一声“敢死队,跟我上!”说着跃出战壕。三连长不等命令,带着三连跟着鸿铭发起攻击。 十分钟,就十分钟。二连长看到兄弟们一寸寸向前,一个个倒下。十分钟后,山头的左侧翼手榴弹成片得炸响,山头火光冲天。范营长得手了!二连长跃出战壕,兄弟们冲啊!山头终于拿下,破碎的军旗在山头飘扬。 继白搂着鸿铭:“鸿铭,鸿铭!”鸿铭胸口和腹部鲜血汩汩而出,军医也止不住血,呜呜的哭:“营长!” “鸿铭,不要紧。不要紧。” “继白,继白。不要紧,牺牲了那么多战友,我为什么不能牺牲?不要哭。我爹娘有兄弟照顾。你和光宗,要照顾红婉和我的两个孩子。” “嗯,你放心。你放心。” “你把耳朵贴过来。” 继白把耳朵凑过去,血染红了鸿铭的嘴唇。 “我口袋里有两封信。一封给红婉。一封给长江。我是红色党员。没人知道,只有长江知道。”说完再无声息。 “鸿铭,鸿铭!” 光宗紧紧地搂着鸿铭,他没有嚎叫。泪水洗刷掉腮帮子上得硝烟。他背着鸿铭回到战旗下。 “谁让你们冲得?!谁?!”继白冲着二连长怒吼。 “范营长,团长接连打电话,下了死命令。我们营长扛不住,就冲了。” 电话响了。二连长接过电话:“报告团长,3营拿下山头高地。营长,副营长阵亡,一连长阵亡,三连长重伤!全营只剩下一百五十人!” “好样得!拿下就好,我要给你们请功受奖!” 继白一把夺下电话:“金大中,你个蠢货!你个蠢货!再晚个十分钟,十分钟,鸿铭就不会牺牲,一百多个兄弟就不会白白地牺牲!你是混蛋!你是罪人!混蛋,罪人!” “你是哪个!敢这么目无长官,辱骂长官!我把你军法从事!” “该军法从事的是你!一将无能,害死三军!你个混蛋!蠢货!” “大胆!你是哪个?!哪个!” “范继白!” 光宗来到晨晨的医疗室,江月华也在。 “怎么办呐,唐大哥?” “嗯。这次继白的篓子捅得大,”他话语沉重。不是因为继白而是想到鸿铭。继白的篓子再大,不过是降职丢官,可是鸿铭兄弟再也回不来了。 “继白嘛,只是有点麻烦。可能有两宗罪:其一:违反军纪,战时擅离职守。第二条,辱骂长官,目无尊长。这第一条可轻可重,重了可判死罪。这第二条,乍看问题不大。其实最是军中忌讳。总司令也最不能容忍这种人。” “那咋办?唐大哥”江月华焦急。 “第一条可轻可重。可轻就有办法。晨晨求小姨,该无大碍。况且,继白虽擅离职守,也确实立下大功,这个二团二连多人作了书证。关键是第二条。即使总司令饶了继白,此次,继白怕在总司令那儿落下不好的影响。总司令最忌讳目无尊长的下属。前面几次,刘团长就在总司令面前告过状,说继白居功自傲,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不听指挥。这次彻底坐实了。” 晨晨道:“只要无大碍,就好。在总司令那落下坏影响。慢慢消除吧。这个总是小事。” “你们女人不懂。这事不小,可不小。” 半个月禁闭,继白放了出来。营长降为连长。一营长由黄副营长代理。二团3营的二连长已经提拔为营长。特意抽空过来看他,提着两瓶酒。 “立正,敬礼。” “嗨,哪有营长给连长敬礼的。”继白赶快还礼。 “范营长,若不是你,我王某人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营长。朱连长升任副营长,还没出院,让我代转敬意。您和我们老营长是铁杆兄弟。他是我们的长官,您就是我们的长官。” 两个人喝了酒惺惺作别。相逢当一醉,当兵的有酒就不吝豪情。明天再会不知是在哪片战场或是黄泉路上。继白还沉浸在失去鸿铭的悲痛中。兄弟四人原本如马之四足,失去一支,何其痛哉! 灯光下,他拿出鸿铭给长江的信,摆弄半天。若不是尊重逝去的故友,继白早就好奇撕开了。沉默寡言的鸿铭居然是红色党?红色党有什么魔力?兄弟四个连命都可以互相交付,这事他居然瞒得三个人,不漏一丝痕迹?他拧着眉头,眼里泛起一层迷雾。 黄副营长走进来抢先啪的立正敬礼。他不让继白给他敬礼,可继白却严格恪守军规,每次相见,总要敬礼。这让他想出来这一招,继白几乎同时还礼。 “范营长,看看,看看,你又上报了。又成英雄了。”他举着报纸眉飞色舞,大声朗读。 “星夜走单骑,英勇似云长。飞虎过敌阵,何惧弹如雨。 七洲旗尤在,青岭烟又起。敌胆破似泥,豪气剑如虹 看看,七洲旗帜,青岭狼烟,这文章帅得!最后,还赋诗一首,啧啧!” 黄副营长啪的把报纸拍在继白的面前,看看! 蒋介石此刻也双手捧着这份军地战报。“娘希匹!哪个让他写的?这个范继白,骄气纵横,敢在前线辱骂长官,你们三个,是怎末管理,教育属下的!” 前面一溜立着一军长一师长和一团长,见总司令发火,不敢吱声。待雷霆稍息,光宗送上一杯热茶,蒋介石抿了两口,神色稍霁。 “校长,属下失察。范继白,打仗确是一把好手,不如让他到前面去,发挥所长。”一军长道。 “不。司令部的保卫不能动。” “校长,那范继白怎末安排?这报纸一宣扬,社会各界,还有部队里,都把他当作大英雄。他本来就是七洲旗帜。现在被降职,外面怕颇有烦言。” “嗯,这个范继白。虽然莽撞,桀骜不驯。但宣传也是好的,有正面作用。令我革命军威风大振,士气高昂。提他为一团副团长,兼一营长,少校升中校。” “是!” “刘团长,你要严加管束!不要,再出什末事情!”蒋校长突然提高声调。 “是!不过。范营长,捧得高,他就越傲气,不好管呐。” “什末?”蒋一啪桌子,在场得人个个一惊:“下属都管不好,你这个团长,能干什末?”眼神似一股寒光扫过来。 “是!卑职遵命!”刘团长吓得冷汗瞬间淌出来,腿肚子哆嗦两下。 刘团长回到部队,对继白心里越发的不待见,底下的人也都看出来。不过这团长和副团长的面和心不和,团里人哪敢插嘴,避之不及。按理说一个副团长别说敢开罪团长,那必须得恭恭敬敬,否则分分秒秒遭罪。 可范继白不同。这小子虽是个新升的副团,但他在军中名气胜过一个师长,团长也不好拿他怎样。这不?昨天还降职,今天又升官。还有,刘团长敞亮,那唐队长是继白的老乡,关系贼铁。要是他在总司令那里捣鼓谗言,自己没的好果子吃。自己这个中校,跟人家的中校比可天壤之别。 第五十九章 风吹莲花塘 山娟子在继白考上黄埔后,就抱着娃娃来到了莲花塘,住到了老范家。老范头譬如做梦,喜极而泣,儿子不仅没死,天上还掉下来了个媳妇和孙子。又磕头又烧香,谢天谢地谢菩萨。提个锄头把中英的坟头平了。几十米外,是胡先生的坟墓。山娟叩头烧香。范老头说,胡先生是笑死的。那天光宗他们的家书到了。光宗头名考中黄埔。胡先生大叫着状元状元,大笑而死。 山娟子就在红婉的被服点帮忙做工。山娟的儿子叫骏儿,整天追着红婉的女儿晴儿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喊,闹腾的特别热乎。 “红婉姐,瞧着两个小牙子,这么好,青梅竹马的,长大不如就结婚了!” 红婉在心中暗想,毕竟有血脉呐。 “嗨,是的,好的跟一家人似的。不过,现在可不作兴娃娃亲喽。看缘分吧,长大后看他们是夫妻的缘分,还是姐弟的缘分。还是随缘好。” 芸儿有时也带着瑞儿过来,和红婉,山娟一起带娃做事。没人的时候,悄悄的谈在广州的那几个男人,又紧张又担心。每逢这事,芸儿总是摇头:“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跑大老远打仗。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呐,不是死就是伤,不如劝他们早回来。” “劝不动。男人的事真是没办法。” “哎,劝不动就算了。他想干什末就干吧。”山娟道。 “男人呢,就和我们不同。我们女人,只要好好过日子,有吃有喝,一家人一起就最好。他们呐,哎,搭上性命不顾,闹什么革命。” 山娟子,格花和红婉听说光宗的事,都赶过来。 红婉道:“怎末这样?不可能的。光宗哥不是那种人哪。搞错了没有?” 格花呼地拔出尖刀:“哼,你还替他说话。白纸黑字的!没想到光宗,竟干出这样的事。不要让我碰到他,我都想砍他!芸儿姐,要不,我陪你杀到广州,找他算账去!” 两个月后,唐老爷收到广州回信。大意说马上就要北伐,大战在即,儿军装在身,身不由己。自古忠孝不两全,望父亲见谅,希望老人家保重身体。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告知家中,自己在广州已经和廖晨晨结婚。并附一张两人的结婚照。望家中妥善善后芸儿的事情。芸儿的要求尽量答应,毕竟自己亏欠芸儿。 唐老爷展开信骂:这个小畜生够狠,写着老子病危,都不回来。要是老子真死了,那是送终的人恐怕都没有。 嘴上骂一句,嘴角却不由得展开笑意。光宗在莲花塘是出了名的帅气,一身军装,更显得俊才飞扬。旁边那个女子婉儿轻笑,一袭新式白色婚纱裙,端庄大气,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就是新儿媳了。他不由得用粗糙的手指摸索着儿子的脸庞,还记得小时候摸着光宗红扑扑肉嘟嘟的小脸蛋,心中仿佛有条蜜淌的河流过。如今身处他乡战场,还不知道今生是否重逢。他不由得鼻子一酸,可是终究又笑了。儿子是多么的有出息呐。儿啊,儿媳妇,他喃喃。 芸儿拆开光宗捎给他的信。 芸儿:都是我不好,事已至此,随你怎么看我都不过分。大军马上北伐,我将随部队重赴战场。此去历经几多恶战,尚未可知。但,我军必将打败各路军阀,获得胜利。然军虽必胜,牺牲必也惨重。譬如前次东征,虽扫清叛军,一统广东,但身边之同学,纷披倾覆不起者十之二三。此次北伐,艰难险恶,远胜东征。是否能有幸看到胜利之日,活到几时,全在天命。此革命者之巨大危险也。 明日或扑倒他乡战场,无缘再回莲花塘。自参加革命军,注定此生枪林弹雨。廖小姐虽大家闺秀,曾留学西洋,然也志在革命,愿随我共浴炮火,互相依靠。我们携手立下志愿,为革命之中国,纵明日我抛头颅她洒热血,也坦坦荡荡,乐如家归。 芸儿,我不会再回到莲花塘的生活,你也不会随我疆场厮杀。至忍心提出和你分开,你当我是负心汉或当我已经战死沙场也罢了。总之,事已至此,再多唧唧也无法弥补。深乞原谅并自珍重。 芸儿把信举到蜡烛上,看着黄纸和黑字徐徐卷曲化作一缕青烟。她走出房间,郎中和大娘二娘和唐家老爷奶奶都在堂前等着。 “爹,娘,光宗的来信我看了,他已经结婚,马上要打仗去,回不来。我想好了,既然已成事实,分就分了吧。” 郎中指着唐老爷的鼻子又是一顿臭骂,唐老爷理亏只能作缩头乌龟,任郎中左右埋汰。 “爹,算了。我和光宗缘分已尽。他马上又要打仗去了。子弹不长眼,他也不容易,有个人照顾他,体贴他也是好的。” “丫头,你还替那个臭小子说话,嗨。” “只不过,我要瑞儿。” “丫头,分就分了。可别犯傻。瑞儿是唐家的孙子。你可不能替他们家白照看。再说了,带个瑞儿,将来你咋办?”大娘道。 “是啊。咱还得为将来考虑。瑞儿咱不要,唐老爷,你得陪个十万,替你唐家生养了个大头孙子,可不是白生。”二娘道。 “好好,钱我们给,应该的。瑞儿,就算了吧。对芸儿也是个累赘。不好呐。” “瑞儿是唐家的孙子,不错。可也是我的骨血。他才三岁。那么小,我不能丢下他。芸儿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将来的事是将来的事。现在,我不能丢下瑞儿。公公婆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叫你们公公婆婆了。你们放心。我好好带瑞儿。我是瑞儿娘,光宗是瑞儿爹。不管光宗怎末对我,是大人的事。你们放心,我不会在瑞儿面前搬弄什末是非。你们想见瑞儿随时来,也可以把瑞儿接去玩。都行。” “光宗说了,是他害了芸儿。芸儿的条件我们都答应。” 晚上,瑞儿伏在芸儿的膝盖上:“娘,爹不要我们了吗?” “不是。爹要瑞儿的。只是爹和娘要分开了过。” “可是爹娘要分开,我怎么办呐?我又想跟爹又想跟娘,我又没有两个,那怎么办呐?娘,你们不分开,好吗?” 芸儿抱起瑞儿。眼泪流了出来。“瑞儿,反正现在爹不回来,爹在外面打仗,很辛苦的。你和娘过,就和以前一样的。等你爹回来时,瑞儿就长大了。瑞儿是男儿郎。男儿郎长大了要怎样?” “男儿郎,长大后顶天立地啥都不怕!” “对阿,瑞儿,长大了,什末都不怕。来,乖,我们睡觉吧。” 第六十章 北伐军如龙 刘团长心中一惊,越发赔出笑脸:“二位队长,范营长一时冲动,纯属糊涂。也怪刘某治军不严,回去一定汲取教训,从严治军。如若总司令问起来,还望二位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担待?是什么就是什末。敢作不敢当?” “嗨,唐光宗,你干什末一声不吭的!金队长,我和唐光宗的事,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打了就打了。想拿总司令来压我,丢不丢人!” “你瞧,你看!”金队长跳起来。 “你给我闭嘴!”团长上去给继白一巴掌。 “哎,算了。刘团长。我和他私下的事。你知道的,我们是老乡,一个镇子的。从小打架,打惯了,不打不舒服,闹着玩呐。这种小事,哪里赶骚扰总司令。没事的。金队长,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刘团长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回头瞪着继白。举起马鞭:“我想抽你几鞭子。你谁阿?一个营长到司令部闹事?就是咱们师长,军长也不敢呐。要是他们到总司令那边叽歪你,上头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我兜着走。您一个团长,干嘛低声下气的对他们?就他两那臭德行!灭自己威风,叫咱团的人,怎末抬头做人。”继白一翻白眼。 “嘿,还嫌弃我给你丢脸了?你知不知到好歹!”说完踢他屁股一脚,“回去收拾你。”跨上马回去了。 在卫生队,晨晨给光宗的伤口涂上紫药水,口子上贴上消毒纱布。 “范营长够狠的。对自己兄弟下手不轻阿。你吃亏了看来。” “没有,他的脸花的比我凶。” “得了,还斗气呐。他人呐,怎末不来处理下三花脸?” “矗在那儿,他团长熊他的。” “嗯?熊他?” “该熊!一个小少校营长跑这儿打架,那还了得?不翻天了?要不是我们是兄弟,就算他是七洲旗帜,是英雄,那也是不得了的事。” 江月华悄悄地退出去,背着医疗箱,一路跑到宪兵队门口。“范营长!等等。” 继白正从小张手中接过缰绳,准备上马回去。 “怎末?小江阿。”继白晓得自己的样子此刻不能看,略显窘迫的歪过头去。 “来,我帮你处理下伤口。”说着打开药箱子。 “嗨,这点皮子伤!”说着带着小张打马而去。 “嗨。你!等等!”月华跺脚撅起嘴。 快到军营。继白心烦,不想这么早回去。拨马拐到旁边的小街上。小街不大,却也人来人往颇有烟火气。这让他想起莲花塘。莲花塘可比它大多了去。南来北往的客商熙熙攘攘。他停在路边一个买水果的摊子前。南方的水果种类繁多,这小摊子上也有六七种。 苹果?臭小子!他想起来光宗的苹果滚在泥尘里的样子。 枣子,青枣。青里泛黄,黄里透红。他抓起一个,衣服上擦一下,放在嘴里咬一口,嘎嘣脆,饶舌甜。那时候和芸儿一起,沐浴在田埂的夕阳下。辛劳过后,芸儿递过来的一粒枣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阿婆,两斤苹果,两斤枣子。”小张喊道。跟着营长这么长,从不见营长闲逛,今天许时不痛快,破天荒了。 “苹果不要,只要枣子。”继白道。 “好嘞。阿婆,苹果不要。枣子全要了。”张鹏道。 看滔滔的珠江水滚滚而过,继白一个人坐在岸边,摸着口袋里的枣子慢慢咀嚼:芸儿,怎么办?这个混蛋光宗,居然抛弃了芸儿! 他又悔恨万分,抬手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把小张吓了一跳。当初,若不是自己轻易放弃,又何至于此。光宗是混蛋,自己不是更混蛋!光宗抛弃芸儿,自己不是先抛弃了芸儿一回?我有什末资格骂光宗?!混蛋! 尚郎中怒火直冲房顶。带着两个儿子两个老婆跺着大街杀到唐家。尚明一脚踹开大门,一行人横冲堂前。 “哎哎,郎中,郎中,咋回事?”唐老爷追着屁股直打招呼。尚郎中脸黑似墨,一屁股砸在堂上:“咋回事?你还有脸问?你家那个逆子,干出这种事,你还有脸问!” “哎哟哟,郎中,你消消气,消消气。我也是刚听说,刚听说,那个逆子,哎!逆子阿。要在这儿,我非打死他!” “你不要来这一套。你说罢,那个逆子,怎么弄?” “郎中,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个,听说是他们的总司令保的,光宗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阿”。 “什末?你,你还在护犊子!迫不得已?牛不喝水,能强按它低头?我告诉你,芸儿是我郎中的心肝,你老唐家要是敢这么对芸儿,哼!”郎中一拳砸在桌子上。 “哎啊,郎中,郎中,有话好说,好说!” “说什末说?赶快,写信,叫你那逆子回来!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 “这,这,光宗现在是总司令的卫队长。干系大的呐。不是咱小老百姓,哪能抬脚就走。” “屁!什末总司令,什末卫队长。我不管。欺负芸儿就不行。不管你,什末啥法子,把他弄回来!必须写!” “这,这,我写信,让他回来,他不定听哪。” “写!不回来?就说,你快死了,让他回来奔丧!” “阿,郎中,你这不咒我?” “咒你?你家逆子要不悔改,我就真让他回来奔丧!” “好好,我写,我写。” 压着唐老爷写完家书,看着让人送走,郎中起身道:“老唐家的,要欺负芸儿,我和你拼命!”说着拿起茶杯摔在地上,瓷片散了一地。尚明,尚亮挥起棒子稀里哗啦,把堂上的物件一顿乱捶,顿时狼藉纷纷。 “哎哎,哎哎,你们,怎么还打砸,哎呀,我的花瓶,我的字画,哎吆吆!你们土匪阿,我,我要报官,你们都得赔偿!”唐家大奶奶,二奶奶,心疼的大叫。 “报官!赔偿!”尚家二奶奶可不饶人,“你们家逆子这么对芸儿,你还有脸报官,去阿,去阿。再拿个大喇叭到大街上喊。你家逆子,本事大,都能做陈世美了。”说完,抓起一个茶壶优雅地抛在空中,未等落地,扬长而去。唐老爷自知对不住郎中,任他打砸一声不吭。 芸儿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尚郎中此刻后悔不已。当年自己棒打鸳鸯,不同意中英和芸儿好。非得让芸儿嫁给光宗,如今确是这样的结果。看着宝贝女儿受此侮辱,简直痛心疾首在堂上恨得原地打转。 “老爷,你看,这事,光宗他能回来吗?”大奶奶问道。 尚郎中叹口气。 “老爷,你写信让松儿回来吧。那边枪林弹雨地,我整天心惊肉跳的作噩梦。再说,那边真不是啥正经地。看,光宗这孩子,挺好的一孩子,才出息点,就作陈世美。” 尚郎中道:嗯。孩子大了,飞了。这个家里,郎中第一次感到无力。人老了。 第六十一章 浴血青岭关 范继白,屈及初,杨北听说一军充当北伐的箭头,一团又是一军的箭头,那是箭头上得尖锋,兴奋地摩拳擦掌。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跑到团部来,一边对着地图讨论战略,一边等着团长开会回来。刘与民听到师长宣布的命令颇为诧异,然军人服从为天职,他也没有多说什末,接了命令回到团部。刚进指挥部,就被手下三个营长嗷嗷围住。 “团长,什末任务?团长,什末时候干?” 刘退下手套,走到坐位上。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纸。扫视一眼这三个跃跃欲试的家伙。 “现在宣布上级命令。”三个人兴奋地笔直地立正。“命令:现命令一团刘与民部,改任总司令部警卫团,由总司令部直接指挥管辖。立即开拔,到总司令部报到”。 三个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团长,这什么意思?”继白立马升起不详的预感。。 “不明白?立即后撤,到司令部报道。任务,保卫司令部。” “阿?我们本来在最前面,现在到最尾巴上去?这哪行?您怎末答应了?” “范继白,这是我说答应不答应的事?这是上级命令!” “那您得争取阿,团长。”杨北道。“别的团不调,单把咱们弄到尾巴上。前面打的热火朝天,我们在后面干耗着,看热闹。” “杨北,你怎末也和范继白一样莽?什末叫干耗?保卫司令部叫干耗?服从命令,准备后撤!” 三个人刚还似爆血的斗鸡,现在如淋雨的落汤鸡,垂头丧气地走出团部,郁闷之极。继白一脚踹在拴马桩上,疼的摸着皮靴龇牙咧嘴。枣红马看着主人摇摇脑袋不以为然。 糟心。这才开始。 一连数月,一军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大军所至,如闪亮地铁犁,在土地里猛龙般穿行。敌军似僵硬的土地泛起浪花,纷纷披靡而粉碎。一团的三个营长,天天扯着脖子北望,看着战报唉声叹气。 在尾巴上,也不是完全没仗打。主力向前猛打,侧翼有些小的县城,乡镇,他们来不及打,或者是懒得打,就交给一团料理了。这些地方大多数没什么硬骨头,也就是猛龙摆摆尾巴就解决的事。多是一些保安团,最多一个团的正规军。由于主力溃败,他们早军心涣散,一触即溃,甚至主动跑来投降。 那次刘团长耀武扬威的开进派卡县城,还弄了几个什末记者,拍照片搞采访,准备在报纸上宣扬。继白一点也不羡慕,甚至心底有些汗颜。这是哪门子的仗呐,主力吃大席,他们是服务员,收桌子捡点残羹而已。几个记者围着刘团长采访了一刻钟,却堵住继白围了一个小时不让走。七洲旗帜,在报界可是如雷贯耳。如今在这里逮到,当然不能放过。这一来,搞得刘与民略显尴尬,甚是不悦。倒是继白抢了他的风头,喧宾夺主。以后再有这事,刘与民索性留下继白守卫,带其他两个营,如秋风扫落叶去。继白也不计较。一军是铁犁翻地,一团呢,就在后面,掐几根狗尾巴草。不就是狗尾巴草?继白毫无兴致毫无胃口。 他正呆在营部浑身蚂蚁爬似地不自在。江月华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晨晨和光宗。他正要冲着光宗大骂,看到晨晨,又觉得不妥,把滚到舌头尖的一堆粗话硬生生卷回去。头扭过去,当作没看见他们。 “哎,营长。你不是想到前面去?让他们帮帮你。”江月华走过来,小声道。 “奥。光宗,这个,上次的事,只要你帮我一件事,我就算了。不和你计较。”听说前线两个字,继白回过头来。 “哈,什末事,说来听听。” “你们。能帮我求个情,让我回到前面去不?” “切,切!你什末脑袋。我就说过,小时候,穷根塞地,什末事都搞不清。你觉得,这个事,我们说说能行?” “试试呗,死马当活马医。” “试个屁。你的脑袋比死马脑袋还不如。还有你,月华,你个小丫头,吓闹个啥?把我们骗过来,就为这个?你们也不想想,校长为什么调你们?” “为什么?” “嗨。就知道打打打。一军是最好的军,一团是最好的团,团长是黄埔教官,三个营长都是一期翘楚。前面,照着架势,谁去打,都是赢定了。牺牲大小而已。两次东征,一期已牺牲十之有三。北伐打下去,一期同学不知最后存有几个。总司令点名要一团,是要保留一期的血脉,黄埔的薪火。这个谁说都没用。” “嗯。你讲的对。一团的干部都是黄埔的。调我一个走,不关系一团的大局。再换一个黄埔的来么。你去讲下末。” “继白,你这人,怎末这莫扭。”晨晨笑道。“一团,谁都可以换走,就你不能。哪怕刘团长换,你都走不掉。你是七洲旗帜,黄埔榜样。要不是我托小姨,你就留在黄埔当教官了,北伐都来不成。” “晨晨,上次谢谢你。你再托托宋小姐。” “不是不肯。而是没用。宋小姐也不会答应。”光宗道。“哎,继白,你个臭小子,为了那事,你和我打了个半死。现在,为了自己上前线,就打算一笔勾销。看来,你也不是什末好东西!” 说完,轻蔑的鼻子里扔出个哼,拉着晨晨走了。 “不好意思阿,范营长,没办成”。月华略显抱歉。 “奥,不要紧,麻烦你。怎么样?到一营的卫生队,干的还行吧?” “行。没什么事。我们这,不打大仗,我都闲得慌,没事就到处转。” “哎,不要一个人乱转。毕竟都是生地。有危险的。要转,让张鹏陪你转。” “营长,那哪成。我的责任是保护您,哪能陪个小丫头闲逛。” “嗨,你还说我小丫头,你个小屁孩!” 半夜。继白起身拍醒外面的张鹏。两个人收拾停当。骑上马出了营。 “营长,我们到哪去?”张鹏以为营长郁闷,睡不着出来散心。眼见着营长策马飞奔,朝北越来越远,不由得担心起来。 “张鹏,枪带好了?” “带了” “好。明天凌晨,二团要打青岭关。我实在忍不住了,青岭关是块难啃的骨头。我去瞧瞧。你怕不怕?” “阿?营长,我不怕。您到哪儿,我跟您去!” “好!驾,驾!” 月色下,两人两骑哒哒疾驰。 第六十二章 故土迎故人 北伐军箭头一路北上。拿下长沙,直扑湖北。总司令部也迅速尾随跟进逼近长沙。司令部命令警卫团扫清两侧古县,来县,华资等县残部。老规矩,刘与民留一营保卫,带着2,3营四处出击。攻城拔寨,三日一小镇,七日一县城,功勋累累,威风凛凛。不日,只剩来县,古县两城,拒不投降。 “团副,打回你老家了。不过,我们团是全军的尾巴,咱一营是尾巴的尾巴,尾巴尖儿。”黄副营长笑道。 “嗯,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两个人并辔高坡眺望。 山风掠过,继白胸中层云翻滚。这里的每一片山峦,他都曾经了如指掌,他耸耸鼻子,嗅着熟悉得气味。远处的青云峰,青云峰的背后就是莲花塘。他的心都要飞回去了。不过中间还隔着古城。朱赞,胡德盘踞古城,与来县互为犄角,这是块大骨头。 他太了解他们。胡德勇悍,朱赞多谋,再加上郭江龙的土匪经验,蔡参谋的科班学问,这个骨头不好啃,弄不好吃肉不成反而磕掉大牙。 团部开会,他站起来,主动提出要打古城一仗。遇到劲敌,令他兴奋。何况仇人相见,更叫人血脉喷张。 “哎,范团副,老规矩。2,3两营已经熟门熟路,你守家也熟门熟路,换着麻烦。两座小城,小菜一碟,你是七洲旗帜,青岭狼烟,功名赫赫。这点残羹冷炙,就让给其他兄弟吧。阿?哈哈。” 刘与民拔茅草,捏软柿子习惯了。如果掉以轻心,怕是不妙。继白暗想。 “团长。我是古城人,熟悉对方。古城的守将朱赞狡黠多机,心狠手辣,是个角色,硬骨头。不好对付。” “也。范团副。我们一团一路打来,势如破竹。一个古城弹丸之地。瞬间保管踏平。你不要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是吧,兄弟们。” “是啊。”2,3营长附和。“范营长,你是干过打仗,硬仗的。这种地方软脚蟹,不便老您大驾。交给我们兄弟,保准没事。” “嗨,还就怕他不硬。妈个巴子,没硬仗打,尽他娘虾兵蟹将乌合之众。来块硬骨头,正好磨磨牙,过过瘾。弟兄们的牙都痒了!”大家又一阵哄堂大笑。 继白摇头:如此轻敌,我军必败。 是夜,继白拍醒张鹏。两个人换上便装星夜兼程来到古城外,把马拴在树林里,天才麻麻亮。张鹏掏出馒头递给继白。两个人闭眼养神,直到古城城门进出的人多了起来,才出树林来。把马托付给路边茶馆,两个人混入人群晃到城门口。 古城盘查很严,尤其对年轻力壮的男子。继白微微皱起眉头。 继白倒不怕,一口地道的古城话带莲花塘的土音,应对自如,士兵上下搜身放过去。轮到张鹏,一嘴外地口音,士兵不放:“长官命令,外地人,年轻的,男的,非常时期,一律不准进城。” 继白忙道:“老总,他是我老表。家里人生病,我带他到尚家药铺抓药呐。” “什末病呐?” “腿摔了,折了筋骨。尚家的外伤膏药最好。” 那倒是说的不错,尚家的外伤膏药附近一带县市远近驰名。 “你去拿。外地人不准进。” 兵士看的严,继白撰两块银元握住士兵的手。士兵也不收,油盐不进:“兄弟,不是告钱过不去,这钱没命花。县长严令,违反军令,坎脑袋。对不住。你,靠后站!” “咋回事嘛?阿?”正纠缠间,一个头目走过来。 继白一打眼,心中噗通一跳。这人面熟,急切间竟想不起来。那人乍见继白,眼睛一愣,迷糊一刻,霎那间闪亮:“范大哥!哎,你,滚开,查别人去,这是我范大哥。” 那人挥挥手,领着二人穿过城门,一直送两人到拐角处。继白心里发毛,搜肠刮肚想不起来此人是谁。那人环顾四下无人,一把捉住继白的手:“范队长,你活着,活着!你不记得我啦,我于久阿。黑虎山,于久!” 继白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一把抱住于久。想当年黑虎山跳崖,都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老天有眼,不仅活着,还教今日相见。此处不便说话,约好于久中午下岗,到尚家药铺对面的同福酒楼见面。 古城,我回来了。继白深深的吸口气。他压低帽檐,带着张鹏穿街走巷。来到县衙门,见士兵持枪鹄立,戒备森严。看看日到中午,两个人旋转上了同福酒楼,要了个包间雅座,刚点了酒菜,于久提个包袱走上来。 谈到黑虎崖死里逃生,唏嘘不已。原来,于久侥幸活下来,走投无路就又投了军。两人边吃边聊,继白仔细询问古城的兵力部署。 于久做了仔细地介绍。古城现有一个师的部队。朱赞兼任师长。胡德的一团,郭江龙的2团,蔡谋的三团,朱鼓的四团。其中朱鼓是朱赞的侄子,带4团驻军来县。其他三团固守古城。朱赞治军严厉,这四团平日操练不息,也算颇有战斗力。最近南方革命军一路打来,朱赞更是日夜防备。修了不少新的工事。古城城墙上遍布明的暗的射击点。要打古城,不太容易。 继白点头。他一上午的溜达所见,也增加了心中的担忧。忽道:“哎,于久,你晓得我的来意了?” “嗨,大哥,那时我都跟着您的。您和白先生是干什末的,我还不知道?我们被追杀到黑虎崖,不就是为这个?这个脊骨眼,您冒出来,问的是古城的防备,十有八九,大哥是从南边来。” 说着,起身从包袱里掏出两套士兵的服装,让二人换上。 继白笑道:“我改名了,现在叫范继白。你还是机灵的很塞。” “大哥,我想跟你走。” “嗯。革命军势如破竹,前锋已经直指湖北。古城虽然防守严密,但是,弹丸孤城,迟早必破。等我们拿下古城,你就过来。” 吃罢饭。于久携酒带着二人到个个部队转。于久熟人多,只说,这两个是自己的队里新来的兄弟。转悠了一下午,继白把各种火力点,一一牢记在心。 眼看日头西斜。继白告别于久,两个人出城,策马回奔。 入夜,古城县衙的大厅灯火通明。朱赞召集各团长开会。 “诸位,大战在即。我派出的人带回来重要的消息。李副官,嗯。” 李副官站起来:“诸位,奉师长命令,这两天,在下乔装去了南边。得到的消息是:革命军主力,不顾两侧,一股脑的北上。他们将在湖北遇到大帅的迎头痛击。现在我们面临的对手是叛贼殿后的统帅部,和保护统帅部的一个独立团。他们不日将对古城一带发起进攻。” 胡德霍的起身:“这革命军他娘的是天兵天将,当我们是什么了?区区一个独立团,就敢来打我们一个师。哈哈,笑话,当我们是酒囊饭袋?我叫他们怎末死!” “只要他敢来,就是送上门的肥鸡,咱三个团撕吧撕吧下酒。”郭江龙道。 蔡谋道:“师长,不如,我们主动出击,以我们的力量,足可以硬吃他一个团。” 朱赞思忖片刻道:“硬吃他,不容易,弄不好,磕掉牙。而且打他司令部,必引的主力过来,这样,古城就危险了。不如示之以弱。说着走到沙盘前。叛军此来,一路凯歌。军士骄纵。让他过来吃我,我在一口口反吃掉他。自古骄兵必败。” 朱赞一通部署之后,大家方散去。 刘与民要研究部署古城战斗,却一天不见范继白,气的他直接到蒋校长那里告状。蒋校长勃然大怒。等到继白和张鹏一到军营,等待得宪兵直接把他们关了禁闭。 一连两天。继白大急,告诉宪兵,他要求见总司令,又紧急军情汇报。 宪兵到:“长官,早就给你报告了,没有回信。” 张鹏嘟哝:“长官,这次真恼了总司令。” 继白急得来回踱步,古城的情况得让他们知道,贸然行动会倒霉得。 “哎,兄弟,兄弟,来,宪兵兄弟,你过来,再麻烦你个事。” “长官,给你报了五次了。没用。” “不不,这次,我不见总司令。能帮我传个话,给唐队长。就说,我要见他。” 黄昏的时候,光宗来了。 “你怎末才来!急死我了。” “你找我干嘛?你不是和我割袍断义,绝交了末?” “哎!你这个人,这莫点鸡肠子。找你有急事。我这儿有古城的情报。说着掏出几张纸。上面有详细的敌军部署和配置。你转给刘与民。叫他向校长汇报。不要冒失。你还不晓得,朱赞贼奸,小心吃亏!” 光宗扫扫几页纸。“你前天跑去古城搞这个了?” “是!” 看完,又啪的拍到继白手掌上。 “咋了?” “晚了。今天早晨,刘团长带着人马就去打古城了。” “啊?那你快去追啊。” “追什么追。他已经回来了。” “啊?” “被朱赞狠咬了一口,血淋淋的。在校长那儿挨骂呐。” “啊,这么快。哎!” “我听了一耳朵。他连古城的门都没看见。半路被打了个埋伏,吃了血亏了。”光宗竟然破幸灾乐祸。“看把他小子能得。活该。” 第六十三章 饭桶碰铁桶 刘与民低首肃立,站的板直,被总司令骂了不止十次蠢材。回到团部,灰头土脸郁闷至极。嘛嘛得,阴沟里翻船,被个地方的侉子部队,居然干了个埋伏!奇耻大辱,前所未有。他向总司令保证:五天之内,拿下古城。 “五天之内,拿下古城?”继白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刘与民这么干是狗急跳墙,孤注一掷。是让兄弟们送死。光宗你得劝说总司令,不能让他蛮干。” “那个刘团长,没多大本事。这是资历老点,傲娇的狠,动辄跑到校长那儿乱爵舌头根。他吃苦就吃苦,活该他受的。这种人,真帮不了他。你要帮他,他嫌你碍事。” “光宗,那不能看着兄弟们遭殃。” “你以为,他刘团长一个人干的成?若不是校长同意,他能干?劝不成的。” “难不成,干看着?” “干看着。有些事,就这样。你就无能为力。就譬如,你最熟悉古城,该用你打古城。你好心去侦探,反被关着。嗯?” 三天后,独立团终于费劲力气来到古城下。刘与民又被总司令一顿臭骂:“娘希匹,对个杂牌军,废了那么大劲,花了3天才看见城门。真是,真是饭桶!饭桶!”。现在总司令没空理会这个芝麻县城。他在地图前盯着武昌。回头看到刘团长还矗在那里。“滚,饭桶!” 上次是蠢材,这次连个材都不是,只配当个饭桶。刘与民听到滚字,如释重负。脸色已经吓得乌青,双腿在裤管里发抖。 不仅是因为今天这顿训斥,而是,3天的交手,他掂量出对手不是兔子,是鬣狗。还剩两天,他拿的下古城吗?毫无把握。他心尖儿只打颤,他立了军令状,军中无戏言。 第五天的黄昏,残阳如血。刘与民疯了。命令各营轮番冲锋,古城的城墙上喷出无数的火舌。士兵一个个栽倒。 “团长,不能冲了,再冲,就全没了。屈营长已经阵亡了。”杨北哀求道。 “冲,谁敢不服从命令,军法从事!”拿不下古城,他的脑袋首先搬家。 古城城高墙厚,坚如铁桶。 蔡参谋站在城头。冷笑:“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我古城撒野,找死。” 朱赞叹道:“革命军一路势如破竹,我道是天兵天将。今日一见,不过饭桶草包尔。” 蒋介石举着望远镜,脸寒似铁:“娘希匹,娘希匹!唐光宗,去,传令刘与民,撤退。” 刘与民来到司令部,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总司令抬起马靴,不分脑袋屁股连踹数脚:“废物,废物!” 这次连饭桶都不如了。又命令他站起来,啪啪几个嘴巴。一顿拳打脚踢,把刘与民当成了沙袋。直打到精疲力竭气喘吁吁,蒋校长怒气散尽。刘团长鼻青脸肿,被校长得皮靴踩断两根肋骨。不过,刘团长忍住疼痛,心里却舒坦下来。不是他贱,享受被蒋校长虐待,而是知道,校长打的越凶,自己越安全,好歹小命保住了。 刘玉民为独立一团团长,身负护卫司令部的重任,堪称党国栋梁。古城之役。一战从栋梁到蠢材,二战,从蠢材到饭桶,三战,从饭桶到废物。节节败退,从此失宠。 第二天.蒋命令唐光宗兼任独立一团团长,刘与民调回一师上前线。划出范继白的一营,成立独立二团,由范继白任团长。指挥部不能滞留,带领独立一团紧随主力大踏步北上。独立二团负责留下来巩固占领区,并伺机解决古城和其他地区残部。二团目前只有一个营,命令其就地发展相机扩充部队。 命令宣布完毕,指挥部就丢下二团北上追大部队去了,古城只是细枝末节,武汉才是宏图大业。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滚滚的烟尘里,黄营长忧心忡忡:“团长,就咱一个营,这咋办奥,一个团都打不下古城。咋办啊?” “哈,咋办,凉拌!没事的。”说着范继白拍拍黄营长肩背上的尘土。“走,叫各连长,开会!” 看着大家蔫头耷脑,若有所失的样子,范继白敲敲桌子,“哎,哎。”大家软绵绵的抬起眼皮。 范继白蹭的冒火,霍地站起来大吼:“起立,立正!稍息,立正!稍息!立正!瞅你们一个个熊样!怎末了?不跟大部队,怎么了?有什么不好?你们说,说出来,别憋在肚子里烂肠子!” 大家都不作声。 “都哑巴了!这副德行。吉连长,你说!” “是!团长。咱一个营的兵力,对付不了古城的一个师。2,3两个营都没讨到便宜,刘团长还给调走了。还有,他们走了,把咱们扔下了,咱们不成没娘要的孩子。这什末事嘛!” “都这么想的?没出息!我来说。打古城,吃亏是他们,那个法子打古城,本身就不对,吃亏是注定的!我决不硬攻古城,不干蠢事就不会吃亏。”继白眼光巡视。 “啊?不打?那上头的任务,这么交差?” “说你们笨!上头交待的任务是维护后方,解决古城叛军。只要达到目的,就算完成任务,至于方式嘛,就不必拘泥。” “啊,团长,那怎么打?”大家诧异盯着继白。 “解决古城的关键在哪里?来,你们说说。” “在他们人多,火力猛,城墙高大。进攻,我们完全没有优势,伤亡会很大。也攻不下来。” “嗯,局部是这样。所以不能打,打必吃亏。眼睛睁大点。难道古城只靠打?” 啊,大家面面相觑。 “动动脑子!古城的关键在前面。不在我们这里。前面只要打赢了。古城就是无根残部。莫要说我一个营,就是一个连,一个排,他朱赞整一个师,也得乖乖的给我举手投降。若是前面打不赢,输了,就是他朱赞把古城拱手相让,我呆的住嘛?那我也得逃命!那前面我们打的赢吧?那一定赢!一定赢还废什末枪炮子弹?牺牲我弟兄的命干嘛?脱裤子放屁自找麻烦!对付朱赞,小打打可以,不正面碰撞。等到前面赢了,朱赞一定来投降。其实,古城早就是我们的盘中餐,囊中物。我们在这里,就坐下来,等!等就行!坐享其成。多便宜的事!瞧你们,搞不清的熊包样!” 众人听他这么一拆,脸色都亮堂起来。 “对啊,团长,说的对。就是,就是。” 黄营长道:“你们看看。我们团长什么人?惠州旗帜,青岭狼烟。放眼全军,哪个团长又这个本事?来,你们说说!跟着团长干,什末时候吃过亏?前面是刘团长,故意整我们一营来着。现在好了,我们独立成团。跟着团长干,就没错!” “团长就是团长,这叫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高明!” “佩服!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继白道:“行了,别胡扯这些没用的。古城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一个。你们认为我们成没娘的孩子了,被抛弃了?” “哎,团长,脱离司令部,有这莫个感觉。” “有不好的,也有好的。作为军人,要乐观,凡是朝好的看。本来我们是一营,现在呐,大啦,成独二团了。不离开司令部,我们能变成一个团?现在我宣布命令:黄营长为二团副团长,一连长为一营长,2连长2营长,3连长3营长。所有军官,全部官升一级!” 大家热烈鼓掌,兴高采烈。继白伸开双手,把掌声压下去。 “高兴归高兴。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两个:一个防范朱赞。朱赞我最了解,是狐狸和狼得杂交畜生,凶残又狡猾。千万不能大意,大意就会血淋淋得被咬。二个,你们赶快行动起来,招兵买马,把我三个连迅速扩充到三个营!你们不能做光杆营长不是。记住,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扩大。三个营是最少。十个营不嫌多。总之,等到,前面胜利了,我们二团要雄赳赳地进古城,接收朱赞的投降!校长给我们二团一个空架子,我们要还校长一个团的钢铁之师!”继白手一挥,气吞山河。 散会后,张鹏跟在继白屁股后面:“团长,您今天真像个将军。他们都服帖您的。您准能做个大将军。” “奥?甭扯不靠谱的东西。”继白拧着眉头思考。 张鹏摸出几粒青黄的大枣递过去。张鹏发现,对于吃的,团长从不讲究。随部队的伙食,不抽烟喝酒,对什末点心果儿零食没有兴趣。唯有这青枣,团长似乎情有独钟。无论何时塞给他,他都嘎嘣咬的香。就算不高兴时,也来者不拒。咬着咬着,长官的眉头就松开了。所以每到一地,见到枣子,张鹏必会买来揣兜里,枣子就是长官的开心果。 第六十四章 烽火女人心 此刻的莲花塘虽未披战火,却也人心惶惶,大家都在切切渣渣议论打仗的事情。 格花和山娟,红婉坐在小院子里正为这事搅得心绪不宁。 格花道:“我去我爹那儿探过,就是南方的革命军,千真万确的事。就是乱哄哄的,成千上万的人啊马的,不知道他们几个来没来,在哪里。” “你爹不知道吧?” “我没说过。有一次,他问松子去哪里?我说去南方搞药才生意。自从入了官,他整日里花天酒地,不管我们娘俩了。他不管我的事,没多问。” “哎,我说,山娟,敢不敢和我到那边去找找?” “啊,过古城,还老远的。这兵荒马乱的,太吓人,你们两个可别瞎闹。” “这怕什末,本姑娘,就是胡子窝长大,天天见那些当兵的,不怕舞刀弄枪。娟子,去不去?” “这个军装,被服忙的坨坨转,我是脱不开,要不然,真就陪你闯一趟。”红婉道。 “嗨,老忙的接生意,赚钱,什末意思呐?你呐,山娟,你和我去,敢不? “说什么呐,闹腾的。”芸儿走进来。 三个人都闭上嘴。没什么,瞎唠唠呗。 “我都听到了。老瞒着我。满大街的人都在说,我长耳朵的。你们不要冒险去找。他们方便的化,应该回来看的。我和光宗,分就分开了,没什么大不了,不需要躲躲闪闪的。过去了。人活一辈子随缘的。” 四个女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女人没有大的野心,总是容易快乐。一件小事,一个小东西,都会引出她们的笑声,笑得合不拢嘴,笑得弯了腰。 第二天一早,格花和山娟骑上马就出发了。先到古城,不能告诉郭江龙,两个人穿城而过出来南门。于久认得格花,道:“格花姑娘,你们不要走远,南边有革命军,乱的呐。” 到中午,俩个人来到了华资县城。两个人下马进城,见城边的兵士军装不同于古城的,想就是革命军了。两个边走边看,找了个酒馆坐下。 格花一边点菜一边问伙计:“小哥,打听下,那些当兵的是不是都是革命军?” “两位,外地的?是的呐,都是革命军。”见两位年轻女人颇好奇,“两位投亲还是访友?” “奥,我们有亲戚,南下作了革命军,过来找找,不知道在哪里。” “你们可知道,他在那个队伍?” “不知道。前几年跑到广东投了军。我们来找找看。” “那不是大海捞针了。这队伍海了,一波波的,来了走走了来。多了去。现在,大部分都走了,朝北边去打仗了。留在这儿的就一小波了。” “啊。大部分都走了?” “是的呐。” 两人听完有点沮丧。既然来了总还是要去问问。或许碰巧有什么消息也好。 “奥,要问的话。吃完饭,出门左边走不远有块空地。这些日子,革命军天天在哪儿,大喇叭喊,招人当兵,又唱又跳的,热闹的呐。” 两个人草草吃罢,照伙计的指点,不费事的找到地儿。只见前面搭了个台子,旁边插一些彩旗。一个姑娘穿着军装,举个喇叭在喊话。 格花大咧咧拦下一个兵士问道:“老总。”嗯,那人停下来奇怪的打量着两个女人:“你们两个要参军?” “奥,不是。向您问个事。” “嗯?” “前两年,我个亲戚到广东投军,我来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消息。” “说说看,他哪个部队?” “嗯,不知道呢。他叫尚松。”格花想了想,报出一个名字。 “不认识。革命军,十几万人呐,这样乱找,怎么找?”说着不耐烦的走掉。 “格花,你问那个姑娘,她看上去像好人。” 那个在台上高声喊话的姑娘正提着喇叭朝这边过来。格花走过去,拦住她。 “妹子,向你打听个人。”那姑娘笑盈盈的站在她们面前。格花简单的说明来意,然后道:“我个亲戚叫尚松。姑娘摇摇头。山娟站在后面道:“那有个叫范继白,认识不?”姑娘眼睛瞬间一亮,“范继白,哪个范继白?” “他老家就古城,莲花塘的,中等个,眼睛细细长长的。黄埔军校的。” “奥,这个范继白。认识。”姑娘笑了。“这里没人不认识。” “啊,真的呀?!” “真的,你们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她是他媳妇。” “媳妇?”那姑娘上下打量着山娟,看的山娟都有点不好意思。 “好吧,跟我走。我带你们找他去。” 月华走进去:“报告!” “嗨,唬我一跳,咋呼呼的。找我有事?” “哎,真有事。我给你送礼物。” “送礼物?”继白扔下笔,看着这个活泼机灵的丫头。“甭闹了。我可忙着。” “哼!那我走了。”月华出门说道,“姐姐,进去吧。” “这丫头,就胡闹。”继白正嘀咕,一抬头,见两个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山娟,格花,顿时呆在现场。 山娟还是那个山娟,三年时间,在年轻的山娟脸上没有留下什末痕迹。如果要说变换,那就是反而多了一丝成熟的风韵。但继白就不是那个三年前的继白了。他壮实,稳健,一身军装,像大山一样厚实。躺在他怀里,山娟一刻不想离开。继白也是。三年了,一个男人风霜雨雪的枪林弹雨的,今天又重新泡在一池温水里了,紧绷的肌肉和神经第一次松垮下来。 此刻,月华一个人坐在空旷的草地上,举头望着一轮圆月。 几年前,她不信命,不认命。父母要把她嫁给山后村的人。那人据说不错,可是她没见过,她不愿意嫁给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结婚前一天晚上,她从家中逃出来,来到广州。是的,别人不能摆弄自己的命运,就算父母也不该。 她在广州上学,现在又加入革命的队伍。她对自己选的生活充满渴望也充满信心。但是今天她却动摇了。别人摆弄自己的命运,她勇敢的抗争,她决不答应。可是老天摆弄自己的命运,她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是那么无助。 她的心里全是他。他站在惠州城头高举着旗帜样子,他立在高台上讲话的样子,他骑在马上的样子,他严肃的样子,他微笑的样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嘴巴,额头。可是老天早有安排,把他给了别的女人,他不会娶她。苍天,为什么,为什么先遇到他的女人不是自己?她是如此爱他,她愿意为他做一切的事情。 以前,她甚至暗暗的想:老婆离他那么远,分开那么久。或许他们会分开,或许他会喜欢她,娶她。她是有希望的。他们能分开三年,为什么不能分开三十年?她怀着这样隐蔽而羞愧的希望,待在这里,革命战斗,救护宣传,心中充满力量。 可是今天,他的老婆来了,打碎了她心中的万花筒。她是一个不算漂亮,但朴实善良的女人。看着就舒服,就像清晨园子里的一颗白菜,不高贵不艳丽,但淳朴自然。如果不是团长的老婆,她会满怀热忱的喊她姐姐。可是她知道,现在她喊山娟姐姐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难受。 她不识字,是个山村的女人,也没有自己漂亮,有见识。可是,这不是比不比的事啊。她先遇到了团长,还救过继白,他们结婚,生孩子,这都是命啊!老天的安排呐,凡人,谁能反抗的了?又如何反抗呐? 哎!她抹一下湿润润的眼角。老天啊,为什莫不让我先遇到他啊?命啊! 第六十五章 百转绕指柔 张鹏干咳两声来到旁边坐下。“来,吃两个大枣。” 月华收好心情说:“咦,这不给团长准备的?” “嗯,嫂子来了,我解放了。这个便宜你吃了。哎,就知道你不高兴。” “咋了?“ “别装了,累不累。我还不知道!团部的人,哪个不知道你的心思。这下好了。嫂子来了,你没指望了喽。” “啊?不会吧,我没做什么。怎末,大家都知道什末呀?” “哎呀,我滴个丫头哎。这还用说。瞎子看不出奥,你的心早在团长那儿”。 “哎呀”月华忘记了失落,变得羞愧起来,幸好是晚上,要不然,那脸红的像贴了布告似的。“你们这么都瞎说八道的,哪有的事!范团长不会也跟你们一样乱猜吧?” “你当团长是傻子奥。” “哎呀。糟糕。算了。知道又怎样。我就是喜欢团长。不过,喜欢又怎样。现在得,彻底玩完了。嫂子来了。结束了。难道,除了你们团长,我江月华还嫁不掉不成呐?” “是的哇。你这么好的,怎末可能嫁不出。只要你想嫁,肯嫁奥!抢都来不及了。” “就是。来吃个枣子。不说我了。鹏哥,说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老婆了,说说看,想什末样子的?” “我抹,这个样子,怎末抬老婆噻。以后,好抬了,就抬你这个样子的。” “奥,怎末不好抬,我在医护队帮你介绍一个吧。” “算了,你们医护官,哪会看的了我这种小兵辣子呐。没文化,有没得前途。” “嗨!”月华一掌拍在张鹏的背上。“鹏哥,这么灭自己威风。我看你就不错。聪明,勤快,人,长的也不赖。就是没文化。没文化,没关系,我教你啊。你跟着团长,肯定有前途,只要你努力,就不会老当小兵辣子。” “真的?” “真的。你不笨,我聪明。保准行!来,说到做到。”说着撇一根细树枝,画下张鹏两个字。 “看。这个是你的名字张鹏。这个张,左边是一个弓,弓箭的弓,右边是一个长,长短的长,把弓拉长了,就是张,弓就张开来了。好记吧?” “嗯,好记呐。” “那你就认识三个字了。哪三个字?” “弓长,合起来张!” “聪明!” “鹏,左边是两个月亮的月,做成一个字,就是朋友的朋。” “两个月亮就是朋友。这个月就是月华你的月?是吧?” “是喽。右边是个鸟。你这个鹏是古时候北海的一种大鸟。很了不起。他的翅膀像天上的云,他能飞九万尺高。” 山娟终究还是要走的。继白忙着打仗,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红婉和芸儿她们也一定七上八下的惦记。呆了三天,张鹏把格花和山娟一直送到古城外,前面就是朱赞的防线,才打马回头。 朱赞背着手看着地图。胡德道:“师长,干吧。他们主力都走了,区区一个营,捏死他!砍下几百个脑袋球,挂在古城头围上一圈,那他娘的才牛气!” “对,他娘的,被他围打了几天。该咱们出去活动活动腿脚。一个团照样被我们揍得丢盔弃甲。何况只剩一个营。”蔡参谋附和。朱赞不语。他想得不是打的过打不过得问题,打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革命军不顾清扫两侧,大踏步得北上,攻打吴大帅的主力,自己到底该不该打才是问题。半晌道:“好,咱就干他一下。咱们兵力占优,又在家门口,地势熟悉。抽他两鞭子,给他们点滋味尝尝。” 胡德乐了,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他得一个团出城。郭江龙送到城门外:“胡子,兄弟,老子就等你揪着革命军的人头回来给你庆功!朱大人偏心呢,叫你吃独食。咱兄弟搭手多酣畅!” “龙哥!就一个营,杀鸡焉用牛刀!在万紫千红,等我,把最新鲜得留着等我。你可不能不仗义。”说着色迷迷得眨眨眼,马鞭一挥哈哈大笑而去。 “那还得说,咱哥们是万紫千红的双雄嘛!”郭江龙喊道。郭江龙再见胡德时,胡德皮带上没有挂着革命军的人头,而是捂着血淋淋得胳膊狼狈不堪。 离华资不到十公里处,在开日口。胡德正在马背上想着小桃红雪白的大腿。两侧的树林里忽然乱枪齐发。胡德大叫:“不好,有埋伏!”慌乱中回撤,被敌军一阵穷追猛打。 途中,在集运村,再次遭到伏击,二度惊魂,伤亡惨重。若不是革命军兵力薄弱,伏击力度稍逊,恐怕胡德此次回不了古城,更别惦记万紫千红的姑娘了。 朱赞恼怒之余,更加震惊。指着胡德的鼻子一顿臭骂。 “堂堂一个整编团,打不过一个破败营?”走到地图前,仔细看看开日口,集运村。朱赞默然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胡德,你输的不冤。” 啊?大家都抬头看着朱赞。 “诸位,你们过来,看。南方独二团放你过集运,诱到开日口再打。回头你仓皇逃串,集运村二打落水狗。指挥的收放自如,从容不迫。开日口和集运村的地形,这两个地点左右山峦,中间狭长,皆是伏击绝佳地方,任你人多也白搭。还有这两地皆我古城腹地,南方军有胆略深入,这招出乎意料!且做到无影无形无声无息,这要对本地地形极为熟悉。革命军不是死守待你来攻。而是以弱势之旅,主动向前出击,打了个出其不意。我也不曾料到!这个家伙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副官,派人探探,探细了,这个新团长什么底细。这个家伙比先前,冒失攻城的那个滥竽充数的货色厉害多了。没想到哇,手下败将之中有这等人物!厉害,厉害!” 郭江龙和胡德下马走进万紫千红。 “吆,两位总爷。来了。”老鸨周妈笑盈盈的扭着腰迎上来。胡德扭一把周妈保养不错的,细致的腰肢。 “奥吆,胡爷,你个死鬼啊,和老娘还毛手毛脚的,今天什末胃口,新鲜菜,还是招牌菜。”这周妈,虽伴娘徐老,却风韵犹存,且与众不同的是,她琴棋书画,件件拿得起放得下。在大上海混过十里洋场,人又出趟活络,把个万紫千红打理的红红火火。整个古城,要说最威风当数县府衙门,要论最知名最热火的,当属这万紫千红。男人个个流口水,女人个个啐吐沫。 “新鲜菜,水灵菜!” “哎,胡子,你这腿,这胳膊,伤着,血胡里拉的。成不成?” “哎,龙王,没事没得事。这点伤不碍事,痛点才够味。” 房间里,两个人怀里各抱着一个才来的新雏儿。两个姑娘花枝招展,一对粉手在两个人身上到处摩挲。 “龙王,这点算个屁,挨师长两巴掌不打紧。这一口我少不了。这美人一摸,骨头发酥,浑身舒坦。我这人,就好两样。第一个是美人,还一个是宰敌人。割了敌人的脑袋球,挂在腰带上,血淋淋的刺激,再来和美人,真他娘的过瘾!娘的,老子披着官皮,骨子里就是天生的土匪。” “嘿嘿,胡子,我干过土匪。你土匪都不靠,你他奶奶的浑就一禽兽。” “哈哈。禽兽,嗯呜,作禽兽,也他娘的快活。挨,龙王,不废话了。来吧。” “来吧!啰嗦的球。” 伤口迸裂,胡德不觉。淋漓后呼哧道:“和美人,真乃人生大快事。你说这革命军不让上花苑,那还当个官,有鸟用!” “听说这样。不过,说不定唬人的。我看是咋呼作个样子。要末,就是苦的时候这样子,等有机会发达了,还是一样。提着脑袋拼命,图个啥子。我他娘的,也不信!” “也不准。龙王,咱师长就不上花苑。” “也是。不过,几个像师长呐。革命军那么多人,我不相信。天下男人,几个不稀罕女人。是猫就放不下腥。他娘的,这荣华富贵的好日子,都舒坦。狗日的,革个什末劳什子命末。” 第六十六章兔起惊鹘落 格花和山娟穿过古城,马不停蹄回到莲花塘,直奔红婉的被服铺子。 继白的脑袋乱了许久,终究没敢把鸿铭阵亡的消息直通通说出来,他把鸿铭给红婉的信让格花带回去。看到张鹏回来了。 “报告团长,安全送到古城了”。 “奥,算算时间,你回来,她们应该回到莲花塘了。” 张鹏见他不太高兴的样子,想许是嫂子走了,团长有点舍不得。就摸出两颗枣子递给他。他放在嘴里咬着,忽然大叫一声,噗噗的吐到地上。奇怪!他脑壳里突然划过一声撕心裂肺的疼痛,像一道闪电灼烧他的神经。那是红婉的鸣叫。 张鹏唬一跳:“怎么了,团长。这枣子?” 他揉揉太阳穴:“头疼。” 打仗哪天不死人?他见惯了。他的同学,他的士兵,他的战友,时时刻刻都有人牺牲。有悲痛,有伤怀,但很快就过去了。毕竟革命就是流血牺牲。可是红婉的悲伤让他心里灌了铅般的格外沉重。她就是一个小女人呐。她又没闹革命,她没有什末过高的期望,什末宏大的理想,她却要承担这样的苦痛和重压。 探子从华资回来,呈给朱赞一张旧报纸。一个军人站立城头,烽火硝烟缭绕。旁边题字:青岭狼烟。探子回报:“独二团团长叫范继白,就咱来城人。” 朱赞惊诧之余,摇头苦笑:“原来是你。莱城人。不是冤家不聚头!范中英,范继白。好,好,好。” 胡德道:“是这个小鬼!这小子属猫的。几条命?悬崖上跳下去,都不死!好,好。我胡德,打仗,就喜欢硬茬子。” “郭团长,你可要站稳脚跟,你死鬼把兄弟的徒弟回来了。” “唉,师长,胡子,白树新是我把兄弟,那是机缘巧合,不是一路人。国民党那一套规矩,我受不了。都过去了。胡子,咱们,奶奶的,才是一路人。我郭江龙,现在唯师长马首是瞻,师长宏图大略,怎末说,咱就怎末干。” 副官道:“师长。他老婆孩子,老头子还在莲花塘。不如抓了他的老婆孩子,逼他就范。” “嗯。那是个棋子。现在用不着。咱实力数倍于他,比枪杆子说话就行。光明正大的干掉他,犯不上那下三滥的招数。” 朱赞从来城调来半个团防守古城。古城的3个团倾巢出动。左路3团,右路郭江龙的2团,中路朱赞亲率胡德的1团杀向华资。 独二团得到消息,向总司令部汇报。收到回电只有四个字:见机行事。主战场战事方酣,自是无暇顾及华资一隅。刚从伏击胜利的喜悦中平静下来的一团顿是面临巨大的压力,大家聚在团部忧心忡忡。 黄团副道:“团长,这朱赞狠呐,3个团哪,这是要一口吃掉我们。” 继白盯着地图,一会陷入沉思,一会勾勾画画。大家见团长聚精会神心无旁骛,都停止议论,静静的看着他。等继白转过身来。 “奥,大家看看,有什么想法,办法说出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初次独立单干,就首尝胜果,几个营长对团长是异常信任。 “团长,敌军3个整编团,战斗力又强。我们一个团,将将的才扩充到位,很多生瓜蛋子,没上过战场。实力悬殊太大。这个仗怎么打?您说怎么办?”1营长道。 “是啊,硬拼不行。我看,不如放弃华资,北上找大部队去。”2营长道。 “团长那,您来说,反正,跟着团长,不会错。” “呵呵。这阵子部队训练的怎么样?”继白忽然问 “好的很。” “夜间能拉得动不?” “能。我们招的都是年轻的,脚力好,眼神好。” “好。听着。你们说的对,硬拼不行。北上要司令部命令。司令部没有命令,我们只能在华资古城来城一带固守,并伺机发展。再说了,我独一团新立之初。碰到一点困难,就畏怯后缩,那不是我独一团的风格!” “我命令,黄团副和1营留守华资。2营即可出城向左固守来辉。3营向右进驻鸡公镇。我暂且留在华资,迷惑敌人。待到时机来了,我再赶到鸡公”。 “团长,我们本来就少。还要分兵不是愈发的弱。这是什么的打法,您得交代清楚。” “嗯,我是要交待清楚。这次行动,难度大。要三个营密切配合。每个环节都不能错,才能获胜。” 听到获胜两个字,3个营长踊跃起来。 “团长,你说,只要能获胜,我们一定照办。” “我们兵分三路,是吸引敌军三个团分头攻击。朱赞狡猾谨慎,一定会得到消息。他一个团打我们一个营应该有这个自信。” “是的。团长,我们一个营还是打不过他一个团。” “这里是重点。听好。” 营长们都凑过脑袋竖起耳朵。 “如果他们白天赶到打,你们就跑,躲,切记不正面交火。熬到夜里。等到夜里,1,2两营迅速的放弃阵地。急速行军,和3营汇合。在天亮前,迅速打击敌人左路的3团,赶在拂晓前解决战斗。敌人料不到我一个营的兵力变成一个团,必会麻痹大意。敌3团是敌军中相对弱的一环。一个团打一个团,狠狠的揍他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哎呀,团长,真神。黄某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家也茅塞顿开,原来团长分兵是为了诱使敌人分兵。仿佛混沌中劈开一道曙光,阴云密布得脸上漏出笑容。 “难怪,团长老命令我们练习夜间急行军。来辉和鸡公,我们晚上来回跑了好几趟。士兵都背后骂我们什么?长官吃饱了撑的!神经病呐!原来团长,这是料事如神,早就算到会有今天!在下敬佩。” “挨,团长,还有一个事。那我们就放弃华资了?” “舍不得?”黄副团长笑道,“放心,咱团长不做亏本买卖。华资,古城和来城,他朱赞吃不下三个大肉团子。” “尤其是2营,从来辉跑到鸡公,有小20公里,2营长,生死攸关,你营绝不能出纰漏。” “报告团长,您压着我们跑过三回了。保证按时赶到。” “好!行动!” “是!” 朱赞得报后,果然哈哈一笑:“也算聪明,拿得起,放得下,分兵这是想跑,保存实力。传令,2,3团,稳扎稳打,进逼来辉,鸡公。1团进逼华资!” 翌日中午时分,中路逼近华资。朱赞命令士兵佯攻试探。他没打算强攻,打算等左右解决了,再合并一处,那时的华资不就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第六十七章 游刃似游龙 黄昏时分士兵来报,左右两翼已经在来辉和鸡公和叛军接上火了。 “嗯,好,来,胡团长,咱们喝两杯,等待他们的消息。” 两个人推杯换盏,一派胸有成竹,恰是看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般从容。来辉和鸡公乃两个小镇,无高墙深沟的屏障。以他们两个团的火力,打革命军临时拼凑的两个营,那是三个指头掐田螺笃定的事情。 3团长蔡一也信心满满,但他谨慎小心,记得胡德前些日子,刚刚中过对方埋伏。命令三个营,成扇形逼向鸡公。浦一交火,叛军不堪一击,枪炮齐鸣,不出一个时辰,叛军便崩溃而逃。3团攻占鸡公镇,夕阳还挂在西边山头上,吃饭尚嫌早。 3团长对部下道:“胡团长,这是怎么了,这简直就是乌合之众。尽然栽在他们手中,是万紫千红去多了,精气耗尽了。”说完狂笑不止。部下都附和大笑。向师部汇报:“我部成功打下鸡公!今晚喝一顿,兄弟们乐乐!” 朱赞连续接到两侧攻克敌人的消息。也在意料之中。命令部队好好休息。明天白天挥师围攻华资。 天黑。3团还在喝酒划拳。忽闻左侧枪声大作,士兵来报:“有叛军袭击!” 团长赶快摔掉酒杯,上马迎战。等他赶到左侧,指挥打退敌人。忽闻右侧又有枪声响起。他又赶到右侧。等把右侧打退。他才回到团部休息。躺下不久,将睡未睡迷迷糊糊之际,枪声又再次响起。妈拉个巴子,这叛军左一枪右一枪,虽没什么杀伤力。但像蚊子似的,问问问问围着打转,却也烦死恼人。直闹腾到午夜方才安神。手下几个营长也给折腾得够呛,嘴里骂个不停。狗日得,叛军属蚊子老鼠的,有本事出来干!草他奶奶个熊! 枪声平息。夜已深。蔡团长疲惫之极,卸去武装,倒头大睡。 镇外树林里。继白命令余营长:“差不多了,让大家就地休息,抓紧时间休息。1,2两营现在应该在路上了。再过两个小时该到了。”遂派出哨兵分头接应。 继白也和衣而卧。张鹏持枪守卫。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黄团副带着1营首先赶到。接着2营也赶到,个个虽汗透衣裳,但精神抖擞,目光炯炯。 继白起床,从容洗把脸。走到地图前。 “命令:1营1连在通往华资的这个路口,三查,伏击。敌人颓败,必tui向华资方向找朱赞。你部在此伏击,痛打落水狗!立即出发!” “是!” “命令:1营2,3连,打左侧,2营打右侧,3营打中间。大家准备!” “是!” 三点整。漆黑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颗闪亮的烟花。继白举枪朝天鸣号:“兄弟们,给我打!” 顿时,宁静的夜晚子弹像暴雨般鸣响。3团长被士兵摇醒。赶紧起身召集部下抵抗。 妈得,这狗日的革命军不睡觉,又来闹腾!传令各营给我好好招呼,打痛他。不要心疼炮弹!说着端起一杯酒咕噜一口吞下去,妈拉个白仔! “团长,不大对劲,我那快挡不住了。这兵力绝不止一个营!”一营长冲进来,气急败坏。 “报告,西边2营被打通了。”士兵慌慌张张来报。 “什末?!”蔡团长才从迷糊中吓醒。竖起耳朵一听,吓得心惊肉跳。到处都是密集得枪声和呼喊声。从枪声的密度,起马得一个团,或者不止。他妈得。谁说来辉只有一个营!叛军奸诈的狠。 3营长也冲进来:“团长,撤吧,3营守不住了,大家还没睡醒,叛军就进来了,打蒙了都。” “罢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你们各自组织部队合在一块,冲出缺口,朝团部方向撤退。” 3团丢下所有辎重,勉强冲出鸡公。团长方才舒口气,惶惶然朝古城而去。刚过旗岗,忽然两边枪声大作,一连长方国涛一声怒吼,吓得敌人浑身一激灵,如惊弓之鸟,丢下一堆枪支和几十具尸体,落荒而去。 天亮时分,3团才狼狈逃到华资外。点检人马,损失近半。军需物资抛弃殆尽。朱赞大怒,狂扇3团长十几个大嘴巴子。 “你个蠢货!蠢货。一个整编团,装备精良,被一个营打的落花流水,蠢货!” 把这个3团长,被扇的是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嘴角滋血,双颊红肿,差点一头扑到在地。哪有机会辩解。等朱赞打累了,气出的差不多了,摸着打痛的手掌喘气。 胡德赶紧上前:“师长,您老息怒。这到底咋回事?不应当啊!哎,蔡团长,说说看。咋回事?” “嗯,奥,嗯。”被打晕的蔡团长哼哈了一阵,才缓过神来。哭诉道:“师长,那不止一个营,起码一两个团呐。不信,您问我手下。” “放你娘的狗屁!革命军总共一个团,哪来两个团?一个破烂团,华资一个营,来辉一个营,哪来的一个团?你他娘的蠢货,还来框我!” “师长明鉴,鸡公真的远远不止一个营。他要一个营,我再窝囊,也不至于这样。” 这时副官过来报告:“师长,华资城门洞开,好像完全无人防守。” “嗯?奇怪,”朱赞诧异。众人爬到高坡观望。朱赞道:“派人过去查看。” 片刻有人回报:华资果然无兵防守! 不一会儿,郭江龙也带2团赶到华资。来辉的革命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赞小心谨慎的率众入城。站在城楼上,朱赞瞭望远方。 朱赞一拍3团长的肩膀。3团长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啪得跪下来。 “起来,没出息!” 3团长抖抖霍霍得爬起来,一脸的委屈,跟个小媳妇似的。 “算了。输了就输了。不止你输了。我也输了。换成我是革命军,在这样的实力悬殊下,我想不出什末破解之策。但是范中英想到了,而且他做到了。不愧是七洲旗帜,青岭狼烟。配得起。咱们,收兵,回去!” 胡德道:“师长,咱好歹兵不血刃,占领华资,干嘛急着回去?不便宜了他? “必须回。外面革命军一个团,刚打败了3团,士气高昂。我们在华资,古城咋办?老巢不要了。” “奥。对的。他娘得,他占了我们便宜,有仇不报非君子。咱们回去也行。咱们血洗了华资,捞够本再回去!” “哎,不成。咱部队,三乡五里的本乡本土,顾及名声!怎末干这种事!撤!” 胡德和朱赞并辔而行。“师长,咱还有两个半团,干嘛就打道回府,可以干他们的。泥鳅再滑,总有被掐住的时候。” 朱赞道:“这一仗,显出来范中英的本事。干得实在漂亮!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范中英经过黄埔得历练,羽翼丰满,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你们三个团长加起来,不够他一个。我们吃不掉他,他也奈何不了咱们。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回去修生养息,以待来日。” “哎呀,师长,”胡德皱起眉头道,“我就想干硬茬,你又不让,你看,这,哎!” “打有打的好处,不打有不打的好处。蛮干不行,上次吃了亏,不长记性?!”朱赞眼一翻。 第六十八章 谈笑定古城 连克强敌,二团再回到华资,士气高昂。募兵处,四面八方的年轻人排成了长龙。不出1个月,每个营三个连就扩充到9个连。名义上是一个团。实际上有了3个团的人。继白命令部队加强训练。 北方的消息陆续传来。革命军一路凯歌,快打到武昌了。继白盯着地图,直摇脑袋。 “团长,你这摇头是什末意思。战局大好呀?”黄团知道继白心意,逗他。 继白长叹一声:“局势大好,唯我不好。” “哈哈,团长,你这是馋的慌,想打仗喽!你要实在馋,咱们去打朱赞呗。现在咱们二团可是兵强马壮。” “我再馋,也不会啃自个的手指头。” “啊,什么意思。团长。” 两人唠嗑。张鹏进来报告:“古城朱赞派副官送信来了。” “呶,人来了。” 来人呈上书信。继白看罢转给黄团副。大意是说,朱赞的一师和古城,来城,愿意倒戈,加入革命军。约明日中午,到古城详谈。 黄团副看罢,看了一下继白,对送信人道:“李副官,你回去转告朱师长。来信收到,内容知悉。如有诚意弃暗投明,明天请朱师长来华资面谈。我们范团长在此恭候!” 待来人走后。黄团副道:“团长神算,果然来了。” “革命形势如此,这是迟早的。” “朱赞虽不情愿,但为局势所迫。要不然,鸡公被我们揍了一顿,他就打道回府了。他也是在等局势明朗。他奸猾的狠。” “嗯,是呐。要不然,他占住华资,秋毫无犯。我还道这个朱赞倒是治军严明,心中好歹记挂百姓呐。莫不是给自个留条后路。” “他是个厉害角色。有眼光,有狠劲。得小心应对。” “在你手下当副团,是我黄某有幸。” “哎,哎,咱两黄埔同窗,生死搭档。你说这个,我起鸡皮疙瘩。” 月华和张鹏走进来,奉上两杯茶。月华可不像张鹏守着尊卑规矩,大大咧咧道:“两位团长官,聊什么来,这么开心,难得见你们笑的这么的灿烂。军事机密就不要说。” “哈哈,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不要紧。朱赞要来投降了。” “真的?哇塞,还是二位长官厉害,不费一枪一弹,拿下两座城池,一个整编师。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厉害,厉害,恭喜二位长官。” “哈,这丫头。不忙啊,跑我这儿来溜达。” “不忙,又不打仗,我们卫生队,主要是培训新人。有空,过来教张鹏学字。” “奥,是要学。不识字不行。张鹏,你要跟着月华好好学,这儿没什么事就去学。不识字,将来没出息。” “是!”说着两个人出去了。 “真的。团长。我说的心底话。要不是您,换个人,朱赞上次就一口吞了。那老家伙,够狠属狼的,血盆大口,不带吐骨头的。他是被咱二团打服了,才夹着尾巴回去的。这家伙,还摆个普,让团长登他的门。谁投靠谁啊?万一,他搞个鸿门宴出来。” “鸿门宴倒不会。他心里亮着呐。这老狐狸,是试探我一下,看看,我还是那个毛头小伙子不?你做的对,谁靠谁,这个不含糊。” 第二天中午,敌我终于面对面坐到一张桌子上。这边是继白,黄团副,月华。那边坐着朱赞,郭江龙和副官。月华和副官负责各自记录。看着对面朱赞,想到牺牲的白先生和其他革命党人,继白压下扑腾的怒火。 在朱赞的印象里,继白是一个毛头小子。跟在白树新的屁股后面,青涩温和略带腼腆。如今再打眼,一身校官服笔挺,历经战火锤炼,像一块钢铁,从容不迫,隐隐大将之风。正是古城子弟,后辈才俊,朱赞暗叹,俊彩星驰,憾不同道耳。 “范团长,鸡公镇一战,用兵如神,虽是敌手,老朽佩服!” “朱师长过奖。朱师长手下留情,才有今日相聚。若是决意死磕,一师对一团,后果不言而喻。” 朱赞一笑:“好,后生可畏!有勇有谋,咱们言归正传。北边革命军胜利已成定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朱赞也不是冥顽不化之徒。这一师人马也要有个出路。所以,此来目的,就是希望范团长代为上传。古城一师愿意弃暗投明加入革命军。” “好。英雄不问出处,革命军欢迎各方豪杰。朱师长快人快语。我也不拐弯抹角。一师兵强马壮有来县古城两块地盘。实力不俗。朱师长,此番移帜,有什末要求,尽管提出来。我只是一个小小团长,不能做主。但我将即刻上报,以待回复。” “好!我有几条请求,请代为转达: 1:关于财物:希望保留古城,来县所有居民财产现状。勿强行征用。 2:关于官府:所有管制权移交革命军。现政府官员,留任与否,由革命军全权裁夺。 3:关于一师:保留一师的部队编制不变,保留原来官兵。一师整体加入革命军,听从革命军总司令部调遣。” 初步接触,要待上面回复,所以谈判很快结束,朱赞打马回程。期间,郭江龙对白树新的死略感愧疚,几次想和继白讲话,但没瞅着机会,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自己的背叛,直接导致白树新的牺牲。也就罢了。 送走朱赞,黄团副道:“团长,您够绝的。饭点到了,都不留顿饭。以后还是革命同志喽。” 继白呸一口:“要是我自个,我留他一个枪子。为了革命军大业,我就忍了。留他吃饭,那门都没有。” “好吧。团长,你看这几条如何?” “1,2两条没问题。关键是第三条。他作白日梦呐。他一师要过来,就得乖乖接受改编,听革命军的。由不得他。要我说,他第一个得滚蛋。” “啊,那他要是不同意呐。” “哼!形势迫人,他不傻。不同意,更坏的果子等他。” 第六十九章 变脸如变天 继白梦见白树新。他喊先生,白树新不理。他发力追,却追不上。追到码头的古城茶馆,白树新忽然伸出翅膀飞走了。他急得大喊大叫从梦中惊醒。 天亮,他叫来于久。让他把茶馆,酒馆,等以前,白树新布置的情报网运转起来。他觉得这是白先生梦中提醒他的事情。于久是一起跳崖的生死之交值得信赖。一进古城,他就把于久留在总部,从士兵提为少尉。山高皇帝远,前方火热,校长没工夫搭理古城这个偏僻脚落。光宗又信任他,什么事都让他自己处理。自黄副师长以下,几个团长,皆尊他如战神,恭敬有加。和以前不同,他不再仰着刘团长的鼻息做事,现在的新二师,就他师长一个人说了算,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政府和老百姓的事一股脑儿推给丁专员。继白轻松了许多,一家子人难得的享受天伦之乐。还有空和黄付师长带着张鹏,于久去山中打猎。这是自小熟悉的群山,在山中他自由自在就像一头野兽。 岁月就像是湖里的一条船。刚稳当了没片刻,风一吹,便剧烈的摇晃起来。光宗发来命令:上峰指令,清剿辖内红色党,格杀勿论。他颇为疑惑。然古城偏僻小城,据于久的情报,或有小股红党暗流,但不成气候,他也懒得理睬。过了两天,光宗再发密电:上海全面捕杀红色党。捏着密电,继白背手踱步,想起长江和鸿铭:如果是长江和鸿铭,他下得了手吗?他心中一阵迷惘。 南京国民政府成立。民国初肇,全国一派喜气洋洋。古城也不例外,张灯结彩,庆祝民国诞生。嘉奖传到古城:范继白师长,东征七州,血战青岭,功劳卓著。再以安定古城,和平五县,成绩斐然,特擢升少将军衔。 一群团长营长不敢到继白处胡闹,相约到黄付师长那里捣鼓:师长荣升将军,这是师长的喜事,也是新二师的喜事。咱当兵打仗,难得清闲,更难有喜事,这大喜事,不闹腾闹腾可说不过去。 众军官围着黄贵啜多。数年征战不易,黄贵允诺由他操办,但要求下属保密,免得师长节外生枝。 日落时分,月华和张鹏把继白拽出来道:“师长也要休息吧。” 月华嘴甜,连哄带骗将继白带到街上散步,引到同福楼。一上二楼,只见满屋高朋满座,红幅纷披:祝贺范师长荣升将军。 继白明白过来,脸一耷拉要朝黄付师长发火。没等他发作,众人皆起立,鼓掌如雷。 “师长,这么多宾客在,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吧。丁专员,朱县长,各界名流都在呐。”月华在旁边小声提醒。 继白一看这阵势,上了台子只得唱戏。拉起耷拉下的一脸乌云。朝大家笑着,抱拳朗声道谢。 “咦。师长变脸也快的嘛。” 继白瞪她一眼。 月华对着张鹏作个鬼脸。毕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肩膀上将星闪烁,继白渐渐的也喝的畅快起来。席间和丁专员,黄付师长他们推杯换盏,眉飞色舞。团长营长们,都一个接一个,端着酒杯,过来敬酒祝贺。席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月华看着道:“张鹏,我还以为师长整天就会唬者脸。看看,他。还这样的,满脸的光彩。” “你别说,师长,笑起来,眉毛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好玩的来,蛮和气。” 继白从军养成自律习惯,喝到微醺处作罢。回到住处,张鹏打来热水,退了皮靴和袜子,帮他泡泡脚。继白脸上泛出酒红,嘴里竟几里哇啦,轻轻哼着什末小曲。 “师长,您今个,您真高兴。没见您这么高兴的。” “哎。说的是,想想也是。说不太在乎这个将军。看大家这么高兴,我也就高兴的。我做将军了。哈。张鹏,你也升一级,明天起,就是上尉。” “哎,谢谢师长。您看,我听说,别的长官,好多都有好几个太太的。”张鹏忽然没头脑的冒出一句。 “什么话?你要给我再讨老婆啊?说说看”。 看着师长微醉,张鹏仗着胆子道: “师长。您看。月华,怎么样,我看她就在意您。今个一晚上,她都在看您喝酒。她准乐意。” “你把头抬起来。” 张鹏正低头帮他搓脚。刚抬起头,啪啪,继白给他两个嘴巴子。一脚踹翻水盆,站起来,提着张鹏的耳朵拽起来。 “是她说的?“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我自己说的。” 继白瞪圆的眼睛缩了回去:“记住,不要瞎扯淡。” 继白喝完酒,下手没了轻重,张鹏的嘴角流下血丝,捂着耳朵龇牙咧嘴。 张鹏知道不该自己说的。不过看着月华那么辛苦的喜欢师长,心疼那丫头苦,乘着师长酒兴拼一拼说了。挨打不要紧,师长没叫他滚蛋就行。只是没说成,他替月华那丫头难过。 武汉传来消息,接着是长沙,都在抓捕红色党。 “看来,国共两党是不共戴天了。”继白颇抑郁。 “是,据说长沙。许团长发了狠,红党血流成河。”黄付师长叹口气,“师长念及黄埔合作之情。我已经命令各团,私下清查红色党,暗中礼送出境。” “我只醉心军事,素来不想参与党派之争。可是避之不掉。人在江湖,无奈身不由己。” 继白翻看于久送来的情报。于久每天都会把昨天的消息放到早餐旁:警察局又抓了八个红党嫌犯,丁专员审问后都枪毙了。武汉长沙的血雨腥风吹到了古城。 “这几天,怎末抓捕的红党天天有,还多了。古城哪来这么多红党分子?” “师长,据情报,武汉长沙抓捕的厉害,许多红党分子出逃。有一些逃到我们辖区一带,相对偏僻。有一些,想南逃,大路盘查严,就转道古城。丁专员收到上峰命令,加强堵截,胡局长,又厉害。有一些操外地口音的红党,漏出马脚落网,还有一些是胡局长乱抓充数,冒领功劳的。” “胡局长?” “奥,就是胡德。他被丁专员任命为警察局长。” “什末?娘的!这狗屎当了局长,这个丁专员!胡搞!” “哎,师长,消消气。那不是您不管政府的事嘛。全部甩给丁专员在管。朱县长和丁专员是旧相识。奥,老码头是取道南方的必经之路。红党在那儿被抓最多。警察局每天在那儿蹲着重点查,等鱼上网。” “老码头。” 继白自言自语。站起来,看着地图,武汉,长沙,古城,南下,他顺着地图朝南看,眼睛落到南昌。他叫于久先忙去。自己忙完公务,接近中午,带着张鹏,换上便装,压低帽檐,来到老码头茶馆。 在二楼,找了个包间坐下。透过窗户码头一览无遗,人来货往,热闹繁杂。警察不少,盘查严厉,也有一师的士兵负责协助,不过,士兵只是负责协助,以防万一有什么暴徒暴动之类,并不直接参与盘查,这是继白交待的。军队是打仗的,继白不屑干这种事。 于久正和店掌柜说话,见到继白和张鹏,欲支起身子,被继白用眼光止住。这是午饭时分,茶馆也是格外热闹。一艘客船刚刚抛下锚链,人员排着长队缓缓下船。想起和白先生多年前,买茶馆,建立情报站,依旧历历在目。如今这里,重又启动,都归于久管辖。 茶叶喷着香冒出一团雾气,继白沉浸在回忆中,被码头上的一阵喧哗惊醒。举头望去,见有三个人,被一队警察扭送着,推向边上的一排房子里。那三个人挣扎着反抗,大声呼叫,赢得许多旅客围着看热闹。 于久进来低声汇报:“师长,胡德抓了三个红党嫌犯!其中一个人,高喊要见您,说认识您。” 第七十章 闲马入故园 光宗将独二团的报告,递给老蒋。老蒋看后颇为赞赏。“嗯,这个范继白,搞军事带队伍,还是有一套的。给他一个营,他给我带出9个营。还不要我一分钱,自给自足。现在,又搞定两个县,一个师。不愧是黄埔的优秀学生。有才干,要嘉奖!” “那如何回复电报?” 光宗等一会儿,见老将没有答复,问道。 “奥。你这个独一团,现在多少人?” “差不多也有一个师了。” “好,好,都是很好。我看这样。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武汉南昌指日可下。然后,我将挥师上海,南京。形势大好,大好。”老蒋的心情喜悦。 “这样,你们两个团升级,成立独一师,独二师。两个师合编一个军,归总司令部辖制。你来当这个军长,兼任一师长!” “是!感谢总司令栽培!”光宗双脚响亮的一磕,喜上眉梢。 “升任范继白为二师长!二师就驻扎古城一带。全权负责那边的军事,拱卫长沙,将来可以支持武昌,南昌。地方政府,调派专员管辖。由专员权宜安排。” “是!” “范继白由中校擢升为上校。那个易帜的部队,由他全权接收,改造。要改造成有战斗力的革命军。不是地方军阀土匪的乌合之众。” “是!” “你是军长,上校低了,升为少将罢。” “是!感谢校长栽培!”光宗立正敬礼。 接到总部的命令,二团将士皆纷纷雀跃,举杯相庆。唯继白阴沉的脸,乌云压顶。他打电话给光宗,写了请战书,请光宗转交蒋校长,要求北上作战。光宗挂了电话,撕了请战书,团成球,投向废纸篓。纸球在篓筐上弹跳几下,不甘心的跌落进去。 “师长,你看。虽然北伐军,马上占领上海,南京。但北方,西北,西南,大片的国土,依旧军阀割据,天下不太平,仗有的打,多的是。我还怕你两条胳膊两条腿不够用,打不过来呐。何必急于一时。” “老黄啊,话是不错,可我,瞧,憋得难受,你看看胡景鸿,杜铁他们,这心里面,百抓挠心得。” “师长。这个啊,就是机缘,不必强求。你说,你老盯着杜铁,胡金鸿。咱那么多黄埔的同学战友,都已经浴血沙场,捐躯革命。想想他们。而你我,还有大把的机会为国效力。和他们比,心,不就平了?” “哎,对呐。这么一说,我瞬间平了。想想,那些战友,同学,还计较什么阿?老黄,不愧是我的好搭档。” “这就对了。再说,几年枪林弹雨的,不在家。现在出人头地了,把嫂子孩子,接过来享享天伦之乐。把老伯接过来,孝顺孝顺,多好。难得的太平。保不准,一声令下,我们又不知调到哪里。” “好。张鹏!” “到!搞几个菜,我和黄副喝两杯。” “是!”张鹏见师长高兴,屁颠颠的下去安排,师长酒量不大,也不好酒。 “哎,张鹏,跟月华学字还学吧?” “学的。学了不少字了。” “我桌上一张纸,看看认识吧?念念我听听。”张鹏拿起来纸:命令:x任命张鹏为师部中x护卫队长。兹和尉两个字张鹏抓耳挠腮认不出。 黄副吧唧一口酒,笑道:“认不出,去问你的老师,让老师用板子打你手心。哈哈。是的呐。师长,您看,您都师长了,伺候您的哪能还是个大头兵。” “是的呐。这几年,这小子跟着我,冒了不少险,立了不少功劳。现在稍微安定了。他也该进步进步了。去,问你老师去吧。” “谢谢师长!”张鹏明白了怎么回事。笑眯眯的跑出去了。 接下来,继白组建独二师。把自己原来的9个营扩建成两个团。每个团都超过一般团的规模一半。把朱赞的人马,愿意留下来的压缩成一个大团,不愿意的和不合适的也给个出路。一是遣散。一是组成古城地方保安团。郭江龙任3团长,一营长调过去任特派员掌控大局,在各营中都安插革命军的军官。朱赞免去军职,保留县长的地方职务。胡德也免去军职,只在地方政府跟着朱赞做事。新调来的丁专员也到达,由继白协助,掌控周边几个县的行政事宜。古城地处要冲,在周边几个县中也最大最繁华。继白把师部和专员府一起移到古城。 古城大体安定。继白分身带着张鹏准备回一趟莲花塘。数年没回去了,战事一停,想家的心思忽然喷涌。 “哎,这干啥?” “黄副师长的交待,现在乱,一定保证师长的安全。” “回个家,弄这么多人跟着,不难受啊?撤了。” “那不行,”黄师长转出来:“师长,这是我的安排。您可是我独二师的顶梁柱。现在古城刚平定,外面还有不少土匪,散兵游勇。您的安全是头等大事。小张,听着,卫队必须带。而且,我安排好了。今天晚上住宿,也委屈师长,不能住家里,必须住镇公署,和卫队住一起,听到没?” “是!” “这,你,老黄,你过了吧。我回家看老婆,和他们住一起?” “不过!师长,您放心。既要保证你的安全,又保证你有足够的私人空间。你带着嫂子住在镇公署。卫队住旁边只保护,不打搅。”黄贵咧嘴坏笑。 继白无奈,卫队护送回到莲花塘。这几年历经枪林弹雨,如今回到鸡犬相闻,尽然有恍恍惚惚之感,譬如隔世一般。在村口学堂,他下马示意卫队停下。自己一个人走上去,立在门口,聆听里面朗朗书声。稚嫩童音犹如莲花河水叮咚,缓缓流过他早已变得坚硬的心田。稍许,才转身走进莲花塘。河水依旧,树木依旧,房屋依旧,街道依旧。莲花塘还是那个莲花塘,像一个不老的少女。他觉得有点从未有的陌生。他四顾莲花塘,发现再不能融化在莲花塘里。这是外出游子的宿命。当你离开了,你就再回不到从前,和她水濡相融亲密无间。因为你失了一段形影不离的时光,因为你参着一些属于异域的东西。当然,这是他多少年后,才想透的道理。 他命卫队先去镇公署,自己携张鹏来到老家。 院子里,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娃娃玩耍。 “秀儿!” 女娃一抬头,看着两个当兵的,唬了一跳。再一细看:“哥哥?哥哥!”。秀儿蝴蝶一样扑过来。 房子还是土墙草盖。有山娟在,收拾的比他印象中的老屋整洁许多。继白一会儿抱起儿子亲,一会儿抱着秀儿转。张鹏见师长的脸一向铁一般威严,今天笑得开花一样灿烂。他取出包里的点心,果子分给孩子。继白一手抱一个,来到田头。 “爹!爹!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老远的,秀儿尖声高喊。山娟子听到喊声,直起腰看过来,立马呼喊还弯着腰的老范头。俩个人,踏着水花,从田里跌跌撞撞的跑上来。老范头满是泥水,抱着儿子,孩子般淌泪。一身泥巴全印在继白的军装上。继白凝望皱巴巴的老爹,瞥见偷偷抹眼睛的媳妇,看到田头的一片枣子树,一人多高,茂密繁盛。 一家人再回到院子,院子里已经挤满了邻居。 唐镇长,尚郎中领头:“嗨,都说范师长,范师长,原来是你啊!是我们莲花塘飞出去的凤凰咯。”两老者满怀喜悦。 “唐伯,尚伯,还是叫我中英。你们叫我中英,我听的习惯,听的热乎。” “那哪成。虽然你是莲花塘的子弟,但现在是五县三团的师长呐。走走,我们在醉花楼摆下酒席了。哎,高兴呐,没想到,是你,是我们莲花塘的才俊奥。真叫老夫骄傲!” 酒席上,非得让继白坐上席。继白坚决不肯。 “二位伯伯,听我安排,你们两个坐上面没的错。您二老德高望重,光宗,松子,你们的儿子在北方浴血奋战,您二老理应作上座!” “对呀,中英,光宗和松子怎样了?”两个人早就想问。 “松子现在是中校团长,在前线打仗呐。不过尚大伯,现在,基本结束了,他很快到上海了。光宗嘛,唐伯,他可厉害呐。他现在是少将军长。” “啊,真的啊,是将军呐。”唐伯的脸,灯一样霍地点亮。 “是的来,唐伯。我和你说,在这里,我喊光宗,光宗,在部队上,我可不敢喊,见着他要立正敬礼嘞。” “奥,哈哈。看你说的,你们一起玩大的,同乡共井,有什末不好喊得。” 席间莲花塘的名流作陪。老五也在。他痴迷医术,无心军事。去了军职和郎中一起开医馆,作医药生意,这个继白也听郭江龙说过。大家喝到兴尽方散。继白不胜酒力,一觉醒来,日头偏西。 张鹏伺候他起来道:“师长,外面有个女人要见你。” 是红婉,旁边还站着两个毛孩子,心忽地下沉。 “红婉,这,这,坐,坐!”他一时呐呐无语。 “哎,不提了,中英哥,都过去了。难不成鸿铭走了,我不活了,要记一辈子。”红婉爽朗一笑,“你回来就好。”红婉知道他为什么尴尬无语。 “这是鸿铭的孩子吧,来来,过来。叫伯伯看看,多好的孩子。” 小男孩羞涩的钻入红婉的怀里。大点的小女孩,小鸟一样扑进继白张开的双臂。继白一把抱起来坐在腿上。一口亲在粉嘟嘟的小腮帮上。“嗯,真乖!小弟弟,怎末不过来。过来!” “中英,我找你有件事,看能帮忙不。” “奥,说说看。” “我的被服铺子,以前是格花的父亲介绍的,作部队的服装,被子。现在呐,他说,他说了不算了不归他管了。让我找你,看行不。” “这个行。不过,这个是后勤的事,我都不问。军需这块都是黄付师长管。这样,明天,你跟山娟一起,回古城,我带你找黄付师长。没问题的。” “不行,大伯。我们不和骏宝弟弟去。你是骏宝的爸爸。我和清儿要等我们的爸爸呐。” 一句结结巴巴的话,就如一场淅淅沥沥的雨,酥软了心田。 “来,吃个苹果。”继白抓起桌子上碟子里的苹果,擦一擦放到囡囡手中。 “来清儿,你也要一个。”清儿,怯怯地望着,跑过来,松鼠一般,双手捧着苹果又逃到红婉的怀中。 “哎,乖!红婉,瞧你这名儿起的。一个晴儿一个清儿,容易混呐。” 小女孩坐在继白的腿上,撒了一泡尿,热乎乎的。 “啊,啊,你个小东细,撒尿要说的,怎末撒在大伯的腿上。哈哈。”继白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子。 “师长,待会儿,我帮你洗下,烤烤就干。”张鹏晓得,师长对军容整洁特别讲究。也不是师长一个,黄付师长说,这是黄埔的习惯。在黄埔,军装污浊,帽子不正都会受到上级惩罚。 “奥呀,囡囡,快过来,洒在伯伯腿上,真是的,还笑呐,小坏蛋。”说着对中英道:“你没带裤子换吧?” “没事,没事。不换没关系。这算什么,当兵的,不讲究。再说,新娃娃的尿尿嘛金贵嘞,嗯,来,宝宝,说着亲一口。” 囡囡用小手使劲推着继白粗糙的腮帮子。红婉看着,眼中泛起一层雾霭:对面这个穿着浅灰军装的男人,一会儿变成鸿铭,一会儿变成光宗。这三个男人,曾今都在她身边,像莲花河一样流淌,她曾梦想自己象一片小舟,躺在他们的胸怀里,轻柔的随波逐流,斜眼轻睨波光云影,随它去天涯海角。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却变成了一条河流,这三个男人,却是三只船,任性的扬帆远航。自己空有一江长水,却长不出一只锚,能够锁他们驻留。 晚上继白碾压着床板辗转。明天就要离开莲花塘了。就剩芸儿没见到。她是不在家?不知道我来?不可能。芸儿没别的地方去,她就喜欢呆在莲花塘的。尚老伯不可能不告诉他自己回来了。再说,这莲花塘早就该传遍了,她是躲着自己喽。她怕尴尬吧,或者怕我尴尬,怕山娟尴尬?想见却又不敢见?他问红婉芸儿的事情,欣慰芸儿已从光宗的抛弃中走出来。可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这底下怎末会过的好呢。他让红婉转达几句安慰的话,可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末说的出口的话。就像当年少年的时候,肚子饿了,翻遍口袋,也找不到一颗玉米粒一片馒头皮。现在自己衣锦还乡,可又一次感到无比的贫瘠。是啊,又能说什么?说什么有什么用?是自己背叛誓言。他现在想来,在莲花塘畔,自己冲芸儿说的话,是软弱的,可笑的,甚至是卑劣的。他踱步到院子里,外屋张鹏立马惊醒,穿好衣服悄悄跟出来。夜色已深,群山之上,一轮明月孤悬蓝天。 出了镇公署,走到莲花塘的大街上。此刻静静无人,不知不觉,他竟来到尚家。像走在梦幻里,还是那个少年。前面有一串银色的脚印,在月光下就如在雪地上清晰,引领着他前行。六年了,这脚印竟然留在这里清清爽爽的。寻着脚印,来到尚家后面的院墙。那棵树还站在那里变得越发粗壮和枝繁叶茂。那一夜,他和芸儿的盟誓还在,挂在雨后月亮边那片薄薄的彩云上。他立在树下忘记一切,忘记了山娟。他着了魔怔。一纵身攀住树枝,骑上墙头。他想偷偷的看看芸儿是否在,是否睡了,房间还是否亮着灯光?就看一眼,明天就走。 谁?院子里立着一个人影,是芸儿!他的心刚刚散步在月光下,瞬间又兔子一般钻进躯体的窝。慌乱中,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到树根下。 “师长!”张鹏串出来,赶忙扶起继白,帮他揉揉屁股。师长,“摔哪里了,没事吧?” “哎吆,没事!”继白痛的咧着嘴,“哎,你怎末在这里,谁让你跟着的?”说着一把揪住张鹏的耳朵。 “哎呀,师长,痛痛,痛呐!我保护您啊。师长,您,哎哎!”张鹏龇牙咧嘴。 回到镇公署,张鹏打了热水,帮他擦拭跌的青紫的屁股。继白觉得有点对不住山娟,怎末自己就去了呐,还鬼使神差上了墙。这多少不妥而且丢人。关键是这个,还让张鹏看见了。一个堂堂师长,真是! “张鹏,你听着,明天回到古城,你就给我收拾铺盖,滚到一团去当兵!” 张鹏一听继白要赶他走,噗通一声就跪下来。“师长,我错了。您打我骂我都行,别捋我走!”张鹏跪着一边帮他擦拭,一边哀求他。“师长,我跟着您三年了。您到哪,我都跟着,您做什么我都跟着。我只想着要保护师长安全,没想到别的。” “嗯,好了。好了。今晚的事,谁都不许说。记住。” “是,师长!” 离开莲花塘。继白的口袋里塞了二十万银票。独一军少将军长唐光宗,上校师长范中英均是莲花塘人。乡土荣光故梓骄傲。支援家乡军队,莲花塘人倾力相助,唐家独捐十万。唐镇长复亲自主持,扒掉范家草屋,重建宅院。数月后,范宅耸立,其恢宏阔大,比肩唐尚。 第七十一章 好风故人来 继白一愣:“见我!”起身望去。警察推着三人,关进了码头警察局的小房子里。 “认识我?于久,你去找胡德交涉下,看看,那几个人怎么回事。” 过一会儿,于久回来:“师长,打探过了,那几个人长沙来的,说是南下路过,不是红党,咬定警察乱抓人。不过,依我看,年轻轻的,像。问他们怎末认识您。他们嘴紧,只说烦请转告,想见您。我想带他们出来到师部去。胡德,狗日的,横的很,不放人。” “认识我?想见我?”继白略作沉吟起身,“好吧,走,去会会。” 继白把帽檐压得更低,别人看不到自己的脸。跟着于久张鹏来到警察局的房子里。胡德见到于久和张鹏:吆,于科长,吆,张队长,您也来了。大驾光临,坐,坐!请坐!“ 张鹏道:“胡局长,让其他人先出去!“ “哎,好,好!“ 关上门。两个人闪开,继白方才退下帽子。 “呀,呀!吆,吆。范师长,您怎末大驾光临,来,来,您坐这儿。”说着赶紧的让出自己的坐位,让继白坐下,自己立在一边。 继白见到胡德,就想一枪干了他。 “那个叫着要见我的,带来,我看看是什末人。” 胡德哪敢不从。出去不久,推着一个人进来。 “你们都出去!” “啊?” 张鹏一推胡德:“出去!啊什末啊?出去,胡局长,麻烦到码头去忙。”说着和于久两人把他送出去老远。 这是一个二十冒头的青年。继白看着他,他也正打量着继白。 你是红党? 不是 你哪里来? 长沙。 去哪里? 萍乡。 干嘛去? 走亲戚。 走亲戚。三个人一起大老远的走亲戚?都去萍乡?这个理由不太好。你认识范师长? 认识。 继白笑了。 小伙子。不说实话,落到警察手里。怕你出不了古城。 朗朗乾坤,你们警察也不能乱抓百姓,乱杀无辜。乱说我是红党,有什么凭证? 呵呵,世道这么乱,还什末朗朗乾坤。小伙子,我告诉你啊,这世道,警察杀三个外地人,扣上红党帽子去领赏,跟杀三个鸡仔没什末区别。 小伙子一愣:你们警察正是滥。你要乱来,我到范师长那里告你。 哈哈。你误会了。我不是警察,我就是你认识的范师长。 你?小伙子一脸迟疑。眼前人,虽比自己大,也不过三十出头,从容稳重。 真的? 嗯。不像?如假包换。 他心里犹豫。但至少他比那个胡局长官大。在古城比警察局长大的,没几个。他就算不是范师长,也该认识范师长。他看上去和蔼,是个不错的人。自己深陷虎穴,目前没得选择。 你要是范师长,我就说了。 说实话,能保命。 是不是实话,您要是真的范师长,一听就知道。我不认识您,但我的大哥认识您。他说,他和您在广州码头,一起扛过沙包。他和您,屁股一起挨过板子。 继白一愣,继而笑了。 继白让张鹏叫胡德进来。告诉他这三个人,他要带走。胡德急道:那不行,范师长。缉拿红党,归警察局管,听命于专员。你们军队一向不管这个的。 张鹏上去啪啪轮他两个耳光子:狗日的,跟谁说话呐。在古城,师长的命令,你他娘的敢说不行。再说一个字,老子崩了你! 望着他们的背影,胡德捂着腮帮子,一口血水吐到地上:呸!马格拉逼!当初,老子手软,没弄死你。 朱赞指着胡德的鼻子骂:蠢呐,枪在他手中,他现在是古城的老大。咱犯得着和他作对?多个红党,少个红党于咱们有什末屁关系!谁是皇帝,咱替谁卖命。现在咱们跟着丁专员是不错,也不能摸他的老虎屁股。他才是古城的土皇帝!再说了,有什么事,让丁专员去交涉,天塌下来,官大的去顶! 继白回到家中:山捐,山娟呐,我那两瓶好酒呐? 哪个啊? 就上次,在青岭,蒋校长赏的广百岁。拿出来。 山娟把酒放在桌子上:今天什末高兴事?说着就要帮他打开酒瓶盖,自个家的男人高兴,山娟子就喜上眉梢。 哎哎,哎哎。不开,不开。我看看。嗯,高兴事,军事机密。这酒该留不住喽!手里抓着酒瓶子摩梭来去。 嗨,张鹏,你师长今天咋个了,又不好个酒,摸着酒瓶过瘾,憨笑的像酒鬼。 不知道呐,太太。 说了,甭叫我太太。叫我嫂子。 哎。张鹏也就是嘴上答应。 继白闻闻酒瓶子。 师长,盖子没开,您能闻出酒的味道啊?师长高兴,张鹏凑热闹。 嗯,嗯,继白耸耸鼻子:闻得到啊,好酒,多年不见喽,老朋友的味道。 一连几天。值班的警察队长,见张鹏一到中午,客船靠岸,就带两士兵,守着码头,心中奇怪但不敢问。见过张鹏轮胡德的耳光,自己一个小队长,连正眼不敢多看张鹏一眼,怕惹毛这位军爷,赏两个大嘴巴,那不自戳霉头。遂搬了椅子,请张鹏坐着,捧上好茶伺候。胡德得了朱赞的教训,见张鹏到码头,跟丁专员打个报告,自己不沾码头的边。 长江混在人群中下船。见到出口站不少军警,心中略微担忧。来到跟前,警察命令他打开箱子检查。一边盘问,一边随手抓起里面一本书翻看。长江带着外地口音,是警察重点盘查的对象。 长江心中一紧,他的命可以丢,那本书可不能丢,里面藏着组织重大情报。正在暗自焦急,忽然一个上尉扒开人群走到面前。啪的立正敬礼,大声道:长官好,卑职奉范师长之命在此恭候。 “闪开,师长的客人也查?”两个卫兵过来,一把推开那个盘查的警察,合上长江的皮箱。警察队长赶忙跟过来,弯着腰打招呼:“奥,长官,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您请走好,您走好!” 长江笑了。一巴掌拍在张鹏的肩膀身上:“张鹏!好嘛,上尉了。后面还有我两个兄弟。来来,过来。”他朝后面招手。两个年轻人鱼一样从人群中游过来。 张鹏交待一个士兵安排那两个年轻人到旅店住下。转对另外一个士兵:“你,骑快马,快去禀报师长,说客人到了。” “陈长官,您来古城也不给个信。师长让我天天码头等您,候你十来天了都。来,请上马。师长这阵子天天念叨你。” 两个人并辔而行,一路小跑,来到继白府上。长江在黄埔是赫赫有名,一师多黄埔人,认识他的人多,怕扎眼,继白直接把他接到家里。马到院子里,长江刚甩蹬离鞍,人还悬在半空中,继白一把把他撸下来:“哎吆,我的陈大哥,陈大哥哎!你可想死小弟了。” “嗨嗨,继白,你这干嘛嘛?”长江站稳了,两个人热烈相拥。 “过古城,知道我的防区。还不给信。这真不够意思。要不我让张鹏天天到码头拦你。你准备就滑过去,不来看我?” “怕给你出麻烦塞。你知道的,我从武汉,转长沙,那是落荒而逃,灰头土脸。前有堵截,后面还有追的勒。” “你说的。别的地方我不管,在我的辖区,谁要动你,我揪下的脑袋壳子来做球踢。” 山娟子铺下一桌子好菜。 “来,陈大哥,这是校长奖励我的酒,咱们把他消灭。” “校长的酒,那定是好酒,我还没得福气喝过。沾你的光喽。” “来,张鹏,你也坐下,今天一起陪陪我陈大哥。”继白素来酒量不行,拉着张鹏陪长江喝酒。一别经年,世界变化之大,犹如沧海桑田。兄弟二人颇多感慨。张鹏在边上频频斟酒,殷勤添菜。 想当年,国共一家,东征北伐。如今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大哥,此番南下有何打算?” “老弟,对你不说假话。” “奥。”继白侧耳倾听。 “那是我党的秘密,不能说。”长江一本正经。 继白哈哈大笑:“张鹏,你看,陈大哥还是那么幽默。” “陈长官幽默,那是黄埔有名的。来。陈长官,我敬你一杯!”张鹏也笑。 “大哥,对你我也不说假话。你可能去这里。”说着,走到墙边,他用食指一点地图上的南昌。“对不?” 长江道:“老弟,抛去党派纷争,我们情同手足。这一辈子,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有一天,咱两在战场上面对面奥。” “我也是。在黄埔,论脑瓜聪明,光宗第一,论德才兼备,我最佩服大哥,论私交旧谊,我最想和大哥,并肩战斗。若有一天,真和大哥对阵,我宁愿解甲归田。” “只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大哥,有一点,我不太明白。现在你们处境极为困难。大哥为什么还一意孤行,一条路跑到嘿?” 长江倒一杯酒灌入喉咙。 “老弟,东征北伐,你最清楚。我们多少党人抛头颅洒热血?蒋校长却背信弃义,对我们党人举起屠刀,多少好同学血流成河。目前处境是比较困难。我跟着我们党干,就以为我们党做事,我认为对。只有作的对,才符合道义,符合道义,才能救百姓,救中国。还有啊,我们党虽被蒋校长捅了一刀,损失惨重,但不会绝望,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老弟哎,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今天你保护我,说不准,三年后,我要保护你喽。”说罢爽朗大笑。 “大哥。我最佩服你,和你在一起,刀架脖子上都能笑。大哥,今晚就睡这。咱们就像广州一样,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那弟妹得怪我喽。” 山娟子道:“瞧大哥您说的。您是继白的大哥。看他今天高兴的。我可没见他这么高兴过。你们好好唠嗑,唠几夜多好。” 次日早饭刚罢,二人在院子里聊天。电话丁丁想起来。继白拿起电话。 “范继白!”电话里传来他熟悉的浙东腔。 范继白啪的立正:“校长好!校长早!”长江一愣,也竖起耳朵。 “你为什么不在司令部?” “报告,校长,今天在家,招待朋友。” “朋友,什末朋友?陈长江吧?” 继白诧异:“是!” “他在你旁边吧,叫他听电话”。 “是!” 长江接过电话:“校长好。学生陈长江。” “哼哼。陈长江!你玩够了没有?疯够了没有?该回来了吧?” “报告校长。长江立志追随我的理想。我不会回头。” “陈长江!你还执迷不悟!你是黄埔的精英。前面的荒唐,我只当你年少轻狂,不和你计较。你救过我的命,只要你过来,我虚位以待。范继白是少将师长。只要你回来。你也是少将师长,而且,我中央军,任何一个师,只要你回来,随你挑,随你选。看中哪个师,我立刻给你!” 长江道:对不起。我志向已决,绝不回头。 “你决定了?!” “是!” “你怎末这么死犟!把电话给范继白”! “范继白!” “到!” “我命令,扣押陈长江!” “是!” “我命令,你劝说他迷途知返”! “校长,您都劝不成,我哪行?” “闭嘴!这是命令!” “是!” 那边电话啪的挂了。继白看着长江,摇摇头:“校长这么快就知道你在这里?” “看来,我一路都被盯上了。” 继白嘿嘿乐起来。 “你傻笑什末子?” “陈大哥。校长对你的行踪既了如指掌,有不抓你。我就不用担心你的安全。既然这样,你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了。张鹏,给陈大哥,换上我的军装,大大方方到我师里逛逛去!” “你的将军服,我可不敢穿的。” “校长说了,你也是少将师长。穿的。” 长江一拳捅在继白的肚子上。“给我下药是吧。去就去的,你的军装我不敢穿,穿了变成你们的人了。” 半天不到,陈长江到来的消息传遍一师。只要是黄埔出身的军官,很多不认识陈长江的,但没有不曾听闻这位学长大名的。皆仰慕久,遂借各种由头,纷至沓来一睹风采。继白约束部下严厉,平常部下没事都躲着他。不过,此番冲着黄埔名将陈长江的名头,大家都拥至师部。难得的是,师长和副师长这次亲切随和,来者不拒,均笑脸相迎。 三天后,长江道:“老弟,你的扣押任务,完成了吧,我该走了。” 继白不舍,送了一程又一城。从古城到华资,直到出了自己的辖区。 “老弟,送君千里,还是一别。大哥最后送你几句话。” “大哥请讲。” “老弟,始终记着白先生遗愿,效忠孙先生,效忠国民党。但现在的国民党,已经不是孙先生的国民党,不是白先生时候的国民党。鸿铭和你一样也是白先生的弟子,可惜,他英勇捐躯。我想,若是白先生地下有知,也会痛恨蒋校长现在的所为。你要好好想象,现在哪个才是真正在为中国好,哪个是独夫民贼。你照着自己的良心做事,而不是死忠于一个诺言。这才是,真的实行白先生的遗愿。” 望着长江一行淹没在地平线的晚霞里,继白久久伫立,才怅然拨马回头。 第七十二章 南昌点星火 数周,到吃饭时间,继白便端着酒杯在手里转圈。张鹏知道,师长一直惦记着陈长官。直到这一天,于久疾步闯入:报告师长,南昌暴动了。继白瞿然起身,扑到沙盘前。不久黄付师也匆匆赶来。 两个人对着地图研究半天,相视摇头。 师长,你看,他们能守多久? 尽管他们名将云集。从实力对比看,只要武汉,九江,长沙的军队赶到,他们肯定守不住。实力悬殊太大,恐怕以卵击石,几无胜算。说着眼光朝南昌周围搜寻。 师长,如果不行,他们会往哪里撤退?退路在哪里? 继白沉默不语。半晌功夫:黄师长,你看呢? 黄师长摇头:若是我,我没这个本事逃。东西南北,围困重重,插翅难飞。 我也没这个本事。除非? 怎样? 继白手指滑向湘赣边界的茫茫群山。除非,他们钻到山里作野兽。我看不出别的生路。 第二天,继白接到光宗命令,开拔支持南昌。等到他们来到南昌,起义军已放弃南昌,南下而去。 他们这是要奔广东?黄付师长指着地图道。 嗯,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前路处处艰险。舟主任和陈大哥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在哪里。 这样南走,九死一生,凶多吉少。生死有命,希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 继白扫视地图,矗起眉峰。 果不其然。不久后,战报传来,暴动部队在广东一带彻底被打散。继白急忙询问细节。据报,起义将领均杳无音讯。 陈大哥应该没事吧?继白看黄桂。 应该没事。若是战死或被俘,他是黄埔名将,一定有消息。黄桂宽慰。 继白带回二师驻防古城。 一晃三年。 罗霄山脉,绵延百里。继白对着地图沉思。 数次剿灭,国军都损兵折将,没招到半点便宜,反而红军红区越发壮大。 陈长官这次调我们协同剿灭,师长,你怎么看。黄贵问道。 说实话呀,不好办。他们这次,真是钻到山里和野兽为伍了。有魄力。 嗯,师长,您上次说过,只有进山作野兽,才是他们的唯一活路。他们果然进山作野兽,果然活下来。看来,您和红军,英雄所见略同。 呵呵,他们落草。我研究过前面的剿灭战况。他们躲在山里,山高林密。我们人多枪多,施展不开也枉然。他们逮住机会,冲着局部咬一口就跑,我们一点办法没有。红军精于此种战术。他们称之为游击战。不好打,不好打。 那怎么办? 有效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只有引出来,我们才有优势打。如果他们死不出来,我们只有密集封锁,力求困死他们。 报告!陈长官电话。 范师长!你师怎末还不前进。朱余师和秦亮师已经出动了! 报告陈长官,卑职以为,不可冒进。前方到红军防区,山峦起伏。没有开阔地带。不适合我军大部队铺开,反而非常有利于红军军伏击。 范师长!红军就几杆破枪,你是不是胆怯了? 不是,长官!那几杆破枪可活捉了张师长!打败了鲁长官。红军都是用兵高手,在下不敢轻敌! 鲁长官,哼!他没打过几次仗。张辉瓒,那就是个酒囊饭袋。不要多说了,我命令,你部迅速从北边逼近,策应东西两部!军令如山,否则军法从事! 继白还要说话,那边已经挂了电话。继白不放心,又给那两位师长打去电话,提醒他们千万不可轻敌。朱余和秦亮一心争功,虚与委蛇,挂了电话,一边嗤之以鼻,一边你争我抢鲁莽突进。 一天后,电讯科送来兄弟二师的位置。继白大骇:凸这莫深!这不是赶集看戏,这冒进是要送命的。 命令,一团,立即到东边接应朱师长;二团,到西边,立即接应秦师长。三团,随师部向前。前面派出侦察部队,小心。一团,二团,注意,前进的时候,时刻保持战斗队形,要有纵深保护。安全第一。 是!三个团长领命而去。 师长,我们自己人干嘛分了去帮他们?黄师长颇不解。 在山地作战,大部队挤在一起,没用,反而是活靶子。分开反而好,互相接应。另外,朱,秦两个师,恐怕不听我的警告,莽撞突进实在是危险。红军绝非等闲之辈。 第七十三章 郁郁离战场 中午,秦师在山里转的精疲力竭,欲埋锅造饭。两边树林里忽然枪声如雨,子弹如蝗。秦师看不清红军,只用枪炮朝林中乱射。眼见着国军纷纷倒下,却都不见红军的身影。士兵惶恐,秦师长看不妙,急命令后撤。山路崎岖狭窄,士兵拥堵纷杂。此时红军忽喊杀震天,纷纷从树丛里跃出,恰如围猎收割。秦师披靡,损失惨重。 仓皇退到山谷口,杀出一支友军截住红军。一顿猛烈的子弹,把红军堵住。红军见状,并不恋战,见好就收,撤退而去。秦师长在马上惊魂未定。命副官一打听,是独二师的兄弟,才长出一口气。清点人马,损失五分之一。 回到司令部,才知道自己不是最惨的。朱师长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马,肩膀还挂了花,差点葬身野谷。陈长官暴跳如雷时,秦师长暗舒一口气,忐忑之心稍息。朱师长成了垫脚石头,要打要骂也是他最倒霉。 晚间,秦师长正在郁闷,朱师长前来拜访。两人今朝难兄难弟,喝上一杯酒,互相詈骂红党狡猾。忽然,朱师长道:秦兄,你说,咱两个,冲在前头,为党国披枪淋弹的,老子还差点丢了命。你说,他范师长不正面进攻,为我们分担。却让部队躲在咱们屁股后面。秦师长,我想不明白,这是什末意思? 哎,对啊,我们得到命令,是三师齐头并进,他这不是违抗军令?结果,让出阵地。让共军得空,集中兵力袭击我们。这不厚道啊。 对啊。你说,咱两损兵折将,也就算了。这陈长官,吃了败仗,怎末向总司令交待。 两个人越喝越觉得范继白难逃其咎,携手跑到陈长官那儿,添油加醋打了报告。 第二天.陈长官就把继白和黄师长叫到总部。 范师长,黄师长,昨天,你部为什么不执行我的命令,没有全力进攻,反而,让你的两个团,躲在朱,秦两个师的后面? 报告长官,我们率领3团也向前压。但我认为,这种山区地形,不适合大部队集中。所以就分开了1,2团。12团也不是躲在他们后面。是我看朱秦二师过于深入,恐遭伏击。派我12团接应他们于危急。 不要解释!就是说,你违抗军令?! 黄师长心中戈登一下。 报告,长官!我师怕二路友军吃亏,故派1,2,团接应。我3团,执行命令,全力前进。路上,侦察到红军的埋伏圈套。范师长派一个连作诱饵,红军狡猾,咬了一口,待我炮火覆盖,他们转身就跑,没有上钩。 黄师长,不要解释。就是说,你们违抗军令!自作主张!陈长官黑脸质问。 长官。这是我的命令,和黄师长无关! 好。范师长,敢作敢当。我会向总司令如实汇报。出去! 两人郁闷而回。 看陈长官的意思,这次失利,要拿独二师抗命顶缸。黄贵忧心忡忡提醒继白。 长官自有长官意思。我自坦荡无愧。说完策马飞奔。 两天后,二师接到总司令部命令:黄付师长代理二师长之职位。免去范继白一师长职务,调独一军任主任参谋。 二师自黄师长以下都义愤填膺。此役二师虽无胜利,但至少和红军遭遇,半斤八两,没有吃亏,队伍辎重完好无损,且挽救兄弟部队有功。比之其他两师,损兵折将,狼狈不堪,功劳不给也就罢了,若说有过,真是叫人气结不平,难以服众。范继白郁闷而失落。他拦住部下,委屈和部下说不着。离开二师,带着张鹏和家属直奔南昌。 一到南昌,安排好住宿。主任参谋是个闲置,没到军部报到,继白带着家人来到光宗的私宅。 月华扑到廖晨怀里。久别重逢,姐妹二人格外亲热。月华把山娟介绍给廖晨,三人坐在花园里聊天。女人在一起,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光宗道:怎么样?就知道,你这穷酸根,臭脾气,迟早吃亏。反正我说了,你也不听。吃亏的是你自个儿。 得。我是到你这工作的。你是军长,不是莲花塘的小少爷。不要落井下石。别人冤枉我,你不能啊。其他两个师,被共军打的落花流水。我部完好无损,还救了他们的命,结果他们都没事,倒霉的是我。早知道,不救他们,让他们做共军的刀下鬼! 你就眼光窄。你要是个连长团长,没问题。打仗是好手。你是少将师长了,拜托!师长光打仗不行,还要懂政治。你是完好无损,有什么用?你的长官吃了败仗!长官挨骂了,能不找人撒气?背黑锅?关键是,你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受人以柄。你啊,自作自受,送你两个字:活该! 哎,哎,你不帮我,发过来这样糗我? 糗!说着端起一杯水直接冲到继白的脸上。继白的军装上溅满水花。 你干嘛?!犯什末少爷脾气! 帮你啊,帮你醒醒!还犟!一个高级军官,战场不遵守命令,不尊重长官,不讲尊卑!你犯了总司令的大忌,懂吗?大忌!战场上打仗,胜败是常事,损失点兵力,吃点亏,国军亏得起!总司令不会太在意,但,军官不服从命令,这是动摇军队的纪律,他绝不容忍的。就算你打胜仗,也不行。况且,这次,你也没打个胜仗! 继白啪的一杯水反手冲到光宗脸上:还你!叽里呱啦噼噼啪啪。烦不烦! 光宗的副官看着一愣,赶紧取毛巾过来擦拭。心想:这范长官,咋回事,长官泼你一杯水,那算什么?你敢泼长官,那还得来?没军纪王法了。张鹏见怪不怪,这二位长官见面不掐不打反倒奇怪。 “这是老爷子的家书。来南昌前,我回了趟莲花塘。”继白抹干净脸,掏出书信。 此后数月,继白就在南昌赋闲。 黄昏,光宗来看他。山娟说继白在操场跑步,天天跑步。他来到操场,看继白跑二十圈。体型正常的一般不跑步,跑步的不是太胖就是太瘦。继白不胖也不瘦。脑壳正常的也不跑步,跑步的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脑壳里长头驴。想追或者想逃。继白汗如雨下。他想起黄埔的操场。那时候,跑的每一步他都确信在追什么。今天他明确晓得他不是在追。他在逃,逃什么呐?鬼知道。他一圈一圈跑,最后啥也不能想,只顾着张大嘴,拼命呼哧喘气。 “自虐!找罪受,活该!”光宗撇嘴。 “你,你,你!”继白用手指点着光宗,呼哧呼哧干瞪眼。 第七十四章 血沃映山红 光宗带着继白来到总司令部。 蒋校长站在沙盘旁沉思。 问了光宗几句。蒋问继白:范继白,你现在干的怎么样? 报告校长。谢谢校长关爱。属下现在修生养息,优哉游哉。 修生养息,优哉游哉。好,你下一步,有什么想法子? 现在日本人,入侵我东北。属下请求校长派我去东北打日本鬼子。 攘外必须安内。这次我调50万大军,要一举歼灭苏区红军。你看看,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听光宗说,你对这一带还是满熟悉的,你打仗也有本事的。 校长英明。继白跟着校长走到沙盘前。 说说看,怎么打? 校长,不如,我来假设我是红军? 嗯,好! 国军兵力6倍与我,武器火力远胜与我。总体实力或10倍与我。硬碰硬,我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山体,密林,地势,不停的运动。不能停下来被国军逮住,不能硬碰硬打阵地战。在运动中,寻找局部优势机会,个个打击。这样我才有机会获胜。前面红军正是利用这个策略,数次挫败国军围剿。 说的不错。说说看,如何破解敌人的运动战,逼他与我正面交锋? 校长明鉴。就得要逼他正面交锋,国军才能发挥军力优势。 怎末逼? 兵书云,以利诱致,以弱示之。先前红军神出鬼没,计谋多端。据情报,现在苏区是博古和德国人李德在指挥。这就好办多了。情报称,他们主张规模战,阵地战,注重地盘。如果真如此,我军胜利在望。如果不是。我们派部队骚扰他,假装失败,引诱他,骄纵他,甚至可以放弃城池送给他。只要喂的肉够肥,不信他不出来。只要他出来,我们就有机会歼灭他。 嗯。说的好。不愧是我黄埔精英。唐军长极力保荐,黄师长也上书请求,大战在即。你还是回去当师长去吧。记住,仗要打好。上次的教训要记好!改掉傲慢自大,不尊重长官的毛病。作为军人,服从是天职! 是!谢谢校长。继白明明有功,却被处理,心中自然憋屈。校长同意自己回二师,这点委屈算不得什末,大丈夫能屈能伸。虽不能直上东北抗击日寇,回到一线部队,总胜过在后方赋闲。 彼时二师已经开赴江西前线和共军交上了火,继白马不停蹄赶到二师。黄师长和几位团长,得到消息策马在半路上迎接。 你终于回来了,大战打响,战神不在,二师少了主心骨啊。你一回来,二师群情振奋,士气高涨啊。黄贵笑道。 继白和他们简单寒暄,直奔师部作战室。听取了黄师长的汇报,殊为诧异。 红军主动大兵团出击?红军主动打我们?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被我们挡回去了。我们左边的27师,右边的32师,也遭到红军的主力攻击。 他们攻击的兵力多少。 据报,差不多一个师。 继白抱着胳膊,看着沙盘沉思。 一个师打一个师?主动到苏区外面打阵地战?保卫他们的地盘? 你们怎么看? 师长,我们目前是守住阵地,没有主动出击。等你回来定夺。但以属下看,共军正面硬碰硬,打不过我们。我们的火力比他们猛的多。一团长道。 继白沉思一会儿道:黄师长,对面指挥作战的是李德博古? 是! 继白笑了。自毁长城。红军前几次用兵入神,占尽便宜。他们弃之不用。居然打阵地战正规战。这是天赐良机。 我们前面对手是谁? 师长,红n师,咱们的老同学王兄劲松。黄师长苦笑。 奥。哎。王兄啊。手足相残。我最不想碰两个人。除了陈大哥,就是劲松兄。知道陈大哥在哪里?虽然是敌人,继白还是习惯上叫陈大哥,王兄。 知道师长关心陈将军。特意询问了兄弟部队。陈将军在西边。对手是友军64师,顾信华师。 幸好,幸好不是我。继白吐出一口气。64师。顾信华。他打不过陈大哥。 大家见师长成竹在胸,都七嘴八舌活跃起来。 拂晓,战斗再次打响。红军拼命来攻。继白在望远镜里看着:命令一团和二团的一营顶住进攻;二团的2,3营绕道右侧,从侧面打。3团绕道左侧,打击左侧。 国军的火力明显的高出自己一大截,王劲松看着三个团向前艰难推进。挪动一米,都有成片的战士倒下,血流成河。他火气喷涌烧裂了嗓子眼。他并不知道范继白已回。知道对面是黄贵,仍然可以冒险一战。几番进攻,均不能得手。 他娘的,他抓起电话,李总,这样硬打不行,不行!对方的火力太强了。我请求撤退!撤退! 他娘的,不行。这是命令。命令我们进攻!你说执行不执行! 政委许记克道:这怎么办?对方火力太猛,这是白白牺牲战士的生命?红n师危在旦夕! 王劲松笑得有点惨:怎么办,老许。撤吧,违抗军令,是逃兵,得枪毙。不撤吧。哎!操蛋!这样打,也是死。好歹算烈士。 报告,师长,左右两侧遭到敌人打击。他也听到了两边的枪炮声。 命令两侧,坚持顶住! 国军的火力远胜红军,独二师又训练有素。两侧迅速被打穿,左右的国军,像两把锋利的刀子插进红军腹部,把红n师一切两半。自己的师部,现在和前面的部队被包围,遭到国军前后夹击。后面的一段,被国军挡住勉强自保。 师长,国军的火力太猛了! 此刻,继白命令二师所有的火力,不计代价砸向红n师。红n师的阵地上一片火海。 继白抓起电话:命令,3团,向2团靠拢,集中兵力从东面攻击! 师长,我团向2团靠拢,势必南面出现缝隙。3团长道。 南面是高山密林,天然屏障。你不用管,执行命令。 是! 经过四个小时的激战。红n师后端尾巴无奈退去。前半段被包了饺子,但战斗到最后一人一枪。走到阵地上,隔着皮靴,继白都感到土地被炮火烧的滚烫。到处都是红军的尸体和枪支,沟壑里血流殷殷。继白抱起王劲松的尸体,遥想黄埔岛同窗情谊,不禁虎目蕴泪。 “劲松兄!劲松兄!” 叫手下找一副上好的棺木,安葬老同学。树一块碑,写什么呐?红军师长王劲松之墓,那肯定不行。虽这是老同学想要的墓碑,但国军师长不能为红军师长立碑。这要让宵小之人得知,保不准在上峰那儿放一通坏水。光写王劲松之墓太过草率,对不起浴血战斗的老同学。罢了,最后他提笔写上黄埔一期王劲松之墓。继白在墓前撒酒祭拜而归。 晚上。继白和黄桂对坐。举着酒杯郁郁不言。 “行了,师长。不必过于自责。军人吗,总免不了战死沙场。” “是啊,军人战死沙场是军人的命。劲松兄,不该死于你我之手阿。我们曾今发誓,同舟共济,风雨同舟。” “世事变幻,谁能料到。再说,以劲松兄的才干,应该可以看到,南面有条缝隙的。他宁愿战死不退。” “南面是高山密林,没出路的。” “师长。这就我们两人。生死这么多年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老婆还多。你还不相信我?你不忍心劲松兄。你让3团留了一条缝。” “老黄。我的命都是你在护着。我敢不信你?!哎。劲松兄,他为什么不走阿?!我这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是阿。他为什么不走。钻进林子就行。我们是同学,我也愧疚阿。” 来年春天,继白和黄桂再次凭吊旧战场。映山红开遍山岗,像火像血。多年以后,当后人寻着继白的描述再去寻觅,王劲松的墓早已湮灭。生于土地,谁不最终又返回土地?有没有一撮坟茔,一块石碑没那么重要,不过给后人凭吊罢了。 顾信华知道对面是黄埔赫赫有名的学长陈长江。最初有点犹豫和担心。长江接到进攻的命令,只是命令先头部队象征性佯攻,只要敌人炮火猛烈,就迅速撤退。他可不管上头的命令,但是表面上他也不违抗军令。打胜仗才是硬道理。人都死光光了,遵守这样的命令有个什么用。 这是什末打法,我可不想让战士去喂枪子。他想到。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顾见红军胆怯,渐渐胆大起来。又听报继白的2师已经打散红n师。其他部队也捷报频传,红军全线撤退。时不我待,此时不建功立业,更待何时。再说,若是打败黄埔名将陈长江,那可是名震天下的功勋。若能打死甚至生擒陈长江,甭说上峰,就是蒋总司令说不定都要接见嘉奖呐。顾一霎想入非非,浑身轻飘,于是军旗一挥,命令部下出击。红军迅捷退去。顾见寸功未建,不依不饶乃策马穷追。想那共军已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 长江正为大局的失利而恼火。见顾穷追。好吧,你要撞枪口,就拿你消消气,命1,2团左右埋伏,3团继续后撤,扔掉一些枪支弹药和给养,假装仓皇,吸引顾军,布成一个大口袋。 顾军一个团立功心切率先钻进口袋。 长江一声令下,枪声隆隆,口袋扎进。乘着顾的大部队没到。冲出树林,扑上去,三下五除二,把一个团啃个精光。等到顾赶到,只见一地国军尸体,惨不忍睹。长江的红军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顾唯有望山长叹,捶胸顿足。 三个月后,红军顺利突出重围。主力安全撤离瑞金,一路向西,开始永垂青史的万里长征。 第七十五章 游击群山间 长江和巫俊带着一部人马游击在湘赣闽浙的群山里。他们奉命留下来于敌人周旋,牵制敌人,掩护主力从容西撤。连月来遭受各地国军的轮番围剿,人员减损的厉害。倒也不怕国军来抓,辗转在丛山中,敌人来,他们就走。当敌人疲惫时,他们反而咬他一口,顺便补充点给养,因粮于敌。 敌人渐渐狡猾,不怎么追打。军事上,基本处于一种你不打我,我不打你的状态。谁也不会大规模的主动出击。国军严格封锁个个交通要道,卡死红军的补给线,想要饿死他们。要末逼他们出来寻食,然后伺机歼灭。食物,盐巴,衣服,药品,这些生活必需品越来越稀缺,这让长江他们的生存变得日趋艰苦严峻。 巫俊皱眉对长江道:队长,山上严重缺药。护士队报告,昨天一个伤员熬不住,牺牲了。另外还有十来个,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伤口感染扩散,有生命危险。另外,粮食也快见底了。 长江道:那不行。大活人,咋能让尿逼死。今夜下山。 后半夜。尚郎中在睡梦中被推醒。睁开眼见几个人围着自己:起来,尚郎中,不好意思,深更半夜,打搅了。 尚郎中惊恐:你们是土匪? 嗯,不。不是。我们是山里的游击队。那人笑嘻嘻道:不用怕。红军的部队,红军。不抢钱不抢粮食。半夜造访,是因为我们有伤员,得不到医治会死。来请郎中救命。伤员来了,就在院子里。 尚郎中行医数十年,见多识广。见到此人一脸和气,惊恐之余迅速恢复镇定。唤醒芸儿,明儿和老管家。四个人忙着给伤员清洗伤口,敷药。 长江站在芸儿旁边,给他打下手。 肉都烂了,不早点处理。再晚点,骨头烂了,这腿就保不住了,你们这些个当官的,咋心忍的。芸儿头不抬,手不停,语气安静声音柔和。芸儿总是这样,哪怕在危急的时刻,她也像莲花塘的一朵出水的莲花安安静静。 奥。谢谢你。救他一条腿喽。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敢轻易下来。 哎。看看你们。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命多要没了。 长江笑笑不说话。尚郎中和尚明还在处理手头最后一个伤员。芸儿忙完了。对着长江道:你过来。她一点也不怕,就好像对着一个普通的病人。把衣服脱下来,你这背后伤口处理的不好,血都映出来了。 没事,我就弹片咬了一口。 不行。巫俊道:你得让郎中处理下。你不能出差错。郎中谢谢你。说着动手拔下长江的上衣,把他反摁到桌子上。芸儿一边处理,一边道:发炎了。敷点药。像你这样,再不处理,不出三天就烂肉。有你受苦得。 没事,哪有那么惨。长江一边穿好衣服,一边笑嘻嘻的。谢谢你了。芸儿。 嗯?你知道我?芸儿扬起眉毛。 奥,不。长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忙道:你们尚家的伤药有名。尚郎中有名气。尚家的事我们都知道个大概。 黎明前。长江带走郎中家的大米,药,盐巴,留下钱,悄无声息的离开莲花塘,隐没在山林。 第二天,尚明和芸儿来到继白府上。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又见到芸儿。和他脑袋里的完全没有两样。他一时楞神。 啊,啊,你来了。他啊,啊的嘴巴还没合拢。山娟冲进来:芸儿姐,明哥,你们来了,拉着芸儿的手聊个不停。拽着芸儿到厨房。芸儿,你可不许走,一起做饭,一起吃饭。 尚明把昨晚的事情告诉继白。 我爹觉得这事不易声张,但要告诉你。 尚大伯说的对。大哥,不要声张。红军游击队串到莲花塘一带了。他暗自皱眉。 吃完饭。继白要去部队,尚明回莲花塘。芸儿要去尚亮那里待几天。继白回部队刚好先送芸儿。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古城风和日丽,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朵朵,彷佛陪他们散步,绕着二人前后打转。 芸儿,你还好吧。 嗯,挺好的。 一阵默默无语。听着风吹过芸儿又吹到自己身上。 哎,中英哥! 继白一愣。多么熟悉的声音又多么遥远。 中英哥! 嗯! 有件事奇怪的狠。 啊,什么事? 昨天那个游击队的头目,认得我。 啊?怎么回事? 芸儿简单说了经过。最后道:就算我尚家医术有名,他们知道。但是他不可能脱口叫我芸儿!只有熟悉的人才会这么叫我。 那个队长?他长什末样子?继白眼睛一亮。 中等个,不胖不瘦。脸长圆脸,单皮眼。看人挺有神。 他笑不笑? 对!他老笑。嘴巴弯弯的,满和气的。所以,不怕人。 笑得样子像青蛙不? 嘻嘻。你这么说,是有点像。 轮到继白笑了。啊,没事,芸儿,他啊。是我们几个广州的老同学,关系好的像兄弟一般。我们在黄埔经常谈起你。他知道你的。 啊。怪不到。同学加兄弟,可惜,你们现在怎末成仇敌了?打的你死我活。 哎,芸儿,这个你不懂。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还有,让你爹多存点米,盐,肉,什末的在家里。下次再来,还卖给他们,不过,要谨慎隐蔽,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嗯。中英哥,你不会要设局抓他吧。她眼前浮现出那张脸:虽说由于营养不良,有点面黄肌瘦,但笑起来,还是有一种大哥般的亲切。 哪能。国共两军的胜负关键,在外面主战场。我们这儿,兄弟相残,没有意义。他是我们的大哥,我哪能害他?我是怕他困在山里饿死。很久没有他的音讯,我一直担心这个大哥,还怕他上次战场上没命了。好了,现在知道他活的好好的,放心了。你一见面,就给我带来这么个好消息。芸儿,你真是我命里的福星呐。 继白一回头,芸儿已经进了尚亮的店里去了。 也怪。这些想法,他谁都不会说。包括患难与共的黄师长,他嘴上都留个把门的。可见到芸儿,就像小时候一样,什末都会说。他回头看看张鹏,张鹏赶紧转过头。 张鹏!到!有枣儿不?有! 张鹏看到太阳撒在师长肩膀上的金豆上熠熠生辉。师长今个高兴,张鹏感觉的到:嫂子第一次来部队,也不比今个儿高兴呐。这兴奋劲儿从心底里冒出来,涌出来。滋润的眼睛闪闪放光,滋润的脸庞都生生的放出光彩。那光彩散出来,甚至连他周围的东西都跟着亮堂起来,张鹏自己不由得也高兴,脚步都轻快起来。 次日一早,继白叫来于久和郭江龙。 据报,红军有一部躲在青云峰周围的大山里。郭团长,那可是你的老窝。你找十个人,咱们去探探。 行啊。范师长。那是我的老窝。闭着眼睛我都能横冲直撞。想不到他们居然躲在我的老窝里,嘿嘿。我得招待招待。师长,不如直接派我们团剿了他。我作了这么多年山大王,在山里还弄不死他? 先不剿。咱也不干傻事。上头不催,不要白白损伤自家实力。 奥,奥,明白。听您的。郭江龙嘎嘎的笑笑。 师长,探情况是我情报科的职责。您和郭团长公务繁忙,这事就交给我。于久道。 那不成。我从小在那山里浑的。不怕。 于久苦劝不住。也没辙。官大嘴大。 十来个人换上便装,骑上快马,直奔青云峰。青云峰还有一批人,年纪稍大,不愿意再打打杀杀,就负责给老五种植药才。郭江龙询问他们,关于游击队的蛛丝马迹。把马匹托付给他们料理,带着大家一头钻进大山。 几百人的话,他们要落脚的话,大概有两个地方,最合适。郭江龙道。郭江龙对这一带了如指掌。 两个小时多的山路爬上一座山头。郭江龙用手一点山下的凹地。大家伏在草丛中向下望去。果然见树林中隐约有许多身影。 趴下!郭江龙喊一声。只见不远处,有一队红军巡逻队走过来。 什么人?那边听到动静,一排侦察子弹招呼过来。继白的左臂一抖,血涌出来。张鹏和于久大惊,立刻把继白压在身下。郭江龙一挥手,底下人一排子弹回过去。红军见对方火力凶猛,边迅速褪去,边鸣枪还击。 继白奋力掀开两人:做什么?!压死我了。郭团长,不要打,快撤。一行人在郭江龙的带领下,轻车熟路迅速消失在树林里。 长江赶到现场。哨兵报告:可能是一帮土匪,他们非常熟悉地形。火力不弱。追不上。继白趴在树梢上,远远的看到长江,慢慢的滑下来,心落到肚子里。一行人随即离开青云峰。 回到师部。黄师长脸色铁黑,把张鹏杵在那儿骂个狗血喷头:好你个张鹏!你是干什末的?啊,卫队长!卫队长,是干什末的?啊。居然干出这种蠢事!蠢货!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师长安全。你倒好,带着一个堂堂师长,去钻林子,搞侦察!这种蠢事都干的出来!我们二师战无不胜,全靠师长指挥。还好子弹只咬了胳膊,算你命大,要是师长出什末大事,我非一枪崩了你!从明天起,你少校降到上尉! 继白坐在旁边,装聋作哑,不闻不见。 行了,老黄,都骂半天了。我头都给你骂臭了。老大一会儿,继白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手指头轻轻从背后拽拽老黄的腰带。 老黄头一回,一口吐沫飞来:我骂张鹏,哪敢骂你! 老黄,这谁还听不出来,你指桑骂槐。给点面子,传出去,我这师长脸面往哪搁。 你还要面子,命都不要,要什末面子!说着气哼哼甩袖子出了师部。 哎,老黄!哎,这事!行了,你也甭杵这儿了。黄师长就这烂脾气牛脾气,你甭在意!继白对张鹏挥挥手。 哎,这回,黄师长骂的对!骂的好。我就是蠢,就是笨,就该使劲的骂!张鹏对继白的任性也是一肚子火气。 耶?你小子,你还长脾气了,你也敢指桑骂槐?反了你?说着扬手要打,张鹏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月华扎好继白的伤口埋怨:一个大师长,跟个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黄师长骂的对,骂的好。 也,我成孤家寡人了。我得罪谁了?继白嘟哝。 第七十六章 抗日举烽火 日军横扫华北,连克淞沪,南京,武汉,逼近长沙,中国危在旦夕。 古城潮水般涌动宣传抗日的集会,旗帜和标语。 月华按照继白的要求组织了一批妇女加入了医护救助队。一旦打起来,对医护的需求是十分巨大。如果长沙城破,日军将直扑穆关。古城坐落在穆关左前方,首当其冲。 嫂子,你来了。来,看看,我们在培训,清洗,包扎,护理。山娟子来到医护队。 月华妹子,你真能干。 嗨,嫂子,抗日救亡,人人有责。你看,这些人,有学生,有普通妇女,她们都来了。 哎,月华,你看,我行不行?我也要参加救护队。 行啊,太行了,嫂子。你是师长夫人。如果你参加,一定就有更多的妇女参加进来。你就是救护队的旗帜。 山娟一边跟着月华学护理技术,一边组织募捐,购买药品。忙的不亦乐乎,疲惫不堪,却有一种从未有的充实快乐。 过了几天。张鹏把月华拖到外面。 月华啊,你怎末把嫂子弄到你那里去了? 嗨,什么叫我把嫂子弄来的?嫂子要为抗日作贡献,我也不好阻拦啊? 那谁来照顾师长?你不懂事。嫂子照顾好师长,就是为抗日作大贡献。师长照顾不好,这不是帮倒忙末。你们女人就爱瞎弄! 呃,师长不高兴了? 倒没有。他没说。是我自己觉得不好。 耶嗨,张鹏。你现在牛气了嘛。师长没意见。你个卫队长脾气倒大的。跑到我卫生队来指手画脚。说着一巴掌拍在他肩膀。我看你这是死封建。瞧不起我们女人哪。行啊,当了少校了,尾巴翘了。到我这儿来耍威风?拽了,是吧?说着又扬起巴掌。 张鹏赶快躲开,你是队长,我也是队长。动手就打,一个姑娘家,这么凶,看你怎末嫁人。看着月华竖起眉毛,张鹏落荒逃去。 从城门进来,继白带着黄师长,在每个街口路旁,只要有合适的建筑,都设立了适当的火力点。把这个古城变成了一个堡垒。 光宗打来电话:长沙失手。日军直扑穆关。上级命令我们坚守穆关至少两周,阻滞日军,为大部队争取时间。我带两个师守穆关。你师坚守古城。作为穆关屏障,牵制日军。同时和穆关主力,护卫犄角,互相支持! 是!保证完成任务,坚持至少两周。 继白,现在国军连续兵败。我等此番奉命坚守,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困难重重,凶险万分。 是!军长放心。我二师,上下一心,誓死阻击日寇。我五千将士,抱定必死之决心。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放下电话。继白面对一众军官。 命令都传达下去了? 黄师长道:传达了。所有将士都写好遗书了。 嗯!诸位。自二师成立以来,几乎无败绩,全仗诸位同心戮力。但此番之战不同。此番日寇来势汹汹。古城,包括穆关之战,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死守至少两周。以孤旅扛虎狼之师,这两周我二师将面临血雨腥风,面对巨大的损失。如果不是为了大局,我范继白绝不会以卵击石,和强敌面对面的打。在下都是二师的梁柱。在这里,明说了。党国面临危难。我们独一军,今朝要挺身而出。大家做好牺牲的准备没有?! 誓死保卫古城!誓死保卫古城!大家齐声高呼。 我命令郭团长,带领3团固守城外的狮子岭。居高临下,阻击敌人。1,2,团死守古城。 是! 日军的炮火如雨点,向古城和狮子岭同时倾泄。日军吉田俊夫大佐举着望远镜对左右道:川端将军要我们三天拿下古城。古城弹丸之地,要用一天时间撕碎它然后去穆关支援川端将军。 是的,大佐阁下。古城不过是一枚鸡蛋。皇军的铁拳会把它砸的粉碎。 嗯,哈哈。来,坐下。 说着手下端上红酒,放在桌子上。桌子上铺雪白的餐布。 嗯,这,让人想起在富士山下的野餐郊游。啊,美丽的富士山。说着举起酒杯,泯了一口。嗯,好酒。 炮火覆盖后,吉田命令部队,双拳出击。一拳砸向狮子岭,一拳砸向古城。 两个小时过去,狮子岭和古城枪炮声不见疏松,中国军队依然在激烈抵抗。吉田抬手看看手表,放下酒杯,漏出一丝怪异。 报告,大佐阁下,槟涉中队进攻狮子岭,受阻。中国军队依托工事,居高临下,火力凶猛。龟田和裕泰中队,攻击古城,不能得手。三个中队都有不小伤亡! 巴格!吉田啪的摔掉酒杯。举起望远镜。本来他以为,在长沙击溃了中国的精锐主力部队,驻扎古城一隅的不过是鱼腩杂牌军。再加上大势已去,古城守不守,对战局来说,没有太大意义。中国军队必定军心涣散,不攻自破,拿下古城,必易如反掌。 古城的火力点向毒蛇一样向外喷吐着火焰。日军冲上去一波,倒下一波,寸步难行。狮子岭方向,槟涉中队,被压制在半山腰,连头都抬不起来。 命令部队,停止攻击! 顶住日军第一轮疯狂进攻。继白松了口气。带领左右到城头巡视。一团长道:师长,您怎么上来了?小鬼子的炮火猛呐。 你们在上面浴血奋战,我怎末就不能上来看看大家。情况怎么样。 小鬼子炮火厉害。我们的掩体修的很厚。有一些还是被炸穿。牺牲了不少士兵。不过,师长,据我观察,小鬼子死的比我们多。我们的士兵没白牺牲,我们是赚的。 小鬼子又不是鬼,不是神。不用怕。我们还是赚便宜的嘛。乘着间隙,赶紧整顿工事。小鬼子,很快,就会有第二波。 救护队忙着把伤员和尸体往后方运。月华忙着指挥,见继白来了。道:报告师长,救护队在全力抢救! 怎么样,救护队,够用吧? 师长,现在够用。不过,才一上午,就又不少伤员和牺牲,后面恐怕要危险。 自己多想办法解决。有困难,找黄师长。 是! 下午一点。鬼子的火炮率先响起。在炮火的掩护下,鬼子一个突击队,直插到离城门不足50米处。然后所有的火炮转向对着城门一个点,狂轰。把城门左侧,砸出一个大豁口。鬼子见状,跃起直扑缺口。一团长急命一连堵住缺口。鬼子的火力洒向缺口,缺口内迅速倒下一片尸体。国军坚决不退,缺口外倒下一片鬼子尸体。双方死伤惨重,直到鬼子突击队全部阵亡,一连也几乎报废。缺口争夺才告一段落。 第七十七章 寸寸山河血 从早到晚双方来回厮杀,天昏地暗。城外日军尸横遍野,城内国军血流成河。暮色四合,晚霞出来,把西天烧的亮堂堂的,远山和战场都成了黑色的剪影。黄贵和继白伫立城头,大风呼呼,身边军旗猎猎。那天的晚霞特别大,越来越大好像大地在喷火。死去的战士,所有的血流入土地。无数泊血顺着土地的筋脉,奔向地平线,爬上天空染透云彩,布满西天又向南天和北天涌动,半个天空都绚烂无比。不同的红,不同的黄,不同的紫,不同的蓝,独立成片或搅在一起,像斑斓的幡旗,召唤雄壮的魂魄。 黄贵命人取来纸笔。挥毫泼墨: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炮声漫天古城里,山上胭脂凝暮紫。红旗倾覆又高举,气尽力截枪不起。一万头颅一万血,直扑敌酋为国死。黄贵长书法,好笔走龙蛇。这是黄贵一生最得意之作,见之者,无不击节赞叹其笔力遒劲,气势如虹。他后来曾经数十次临摹,悬于堂上。请书法名家童骢鉴赏。童巡视毕,立于原本前赞曰:赫赫然丹心气质,巍巍然汗青风采。黄将军,此必古城原本。黄贵信然,必当年古城弑杀日寇不顾身的浩然正气,惯于笔端而常流于墨香。 多年后,黄贵将这幅字捐给古城抗战纪念馆,范继白留下一粒系着红线的弹头。弹头是日本人留在他身体里的,挖出来后月华用红线串起来,挂在他胸口。黄桂和继白重回古城,那一日,时光不老,将军百战已白发,古城无心正春风。 黄桂泼墨时,吉田正恼羞成怒,对着三个中队长,一边咆哮,一边扇耳光。这时电话响起。他抓起电话,俯首立正:哈衣,哈衣,将军阁下。报告将军阁下,吉田无能,还没拿下古城! 吉田。不是你无能。我们低估这支支那军队了。这边攻击穆关,今天也不成功。从今天的战斗看,穆关的支那军,是我在支那碰到的劲敌。战斗力完全超过长沙的支那部队。吉田君,你要分外小心! 哈衣!将军阁下,我当尽快拿下古城,挥师支援穆关! 不要急躁。从实力和形势来看,他们失败是迟早的事。只是,我们要付出多大代价的问题。要聪明,不能蛮干。原本三天拿下得,现在看来是不行。不过,我们有时间。七天拿下就行。 哈衣! 晚上十二点。继白和衣休息。这时山娟走进来。 啊,你怎末回来了?你没走? 我让爹带着儿子和芸儿,红婉他们回莲花塘了。 你怎么不走?这炮弹横飞的。危险的。 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瞎胡闹!张鹏,明早快送夫人走。继白瞪起眼睛发火。 山娟对自己的男人百依百顺。继白说什末她从来不会违拗。但这次,她绝不。 不。我不走。张鹏,你出去吧。继白哥,这次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你们都留了遗书。我知道的,在黄师长那里。如果要死,我要和你一起。我不能想着,你为国去死的时候,一个人孤单单的上路。 不行。听话,走!听到没有?!杀敌报国是男人的事! 不。我是一个小女人,谈不上报国不报国。我只知道,你是我男人。你干什末我都依你。你是我男人,我不能离开你。月华妹子可以在战场。我也可以。我没有和其他百姓撤退。我在救护队里干了一整天。救护队太需要人了。继白哥,不多说了。睡吧,明天还有更多的事。 山娟子伏在继白的怀里,一刻也不要离开。她让他离开的太久了。现在她绝不让他再走。她知道这次或许继白会战死古城,她就更不能离开。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图个啥?她要和自己的男人活在一块死在一块。继白抱着山娟,身体像火炙热。他痛痛快快的爱着,生命或许明天就终结,年轻的身体像火燃烧。 最后,继白轻吻着山娟的嘴:明天你还是走。我要你活着。 山娟对着继白的嘴唇:不,别说了。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一天还是一辈子。 你得照顾儿子呐。 儿子有儿子的命。 你这么倔。像老家的那头驴。 嗯。你才是驴。今晚你在我肚子里,又放了一头小驴子。 嗯,我摸摸。 就在上午的时候,芸儿拉住她:妹子,你不能回去。打来打去,死很多人,不值得。 要是,我回不来。我们的娃,求姐姐就帮我照顾点。说着她脱开芸儿的手,扭头就跑。她男人在那里,像磁铁吸着她。 月华见到她大惊:嫂子,你怎末回来? 我是救护队的,又是师长的夫人,这个时候,我怎末能走。她第一次自己称自己师长夫人,自然而然没有一点腼腆,好像她已经这样说过千百遍。 月华见劝不了。就安排她作救护医院的后方队长,只能在后方指挥安排救护工作。坚决不同意她去前线救助,否则就要报告师长,连救护队也不同意她呆。山娟答应了。伤员不停的抬进来,受伤的要救治,牺牲的要掩埋。一天下来,她忙的脚不点地马不停蹄。大家见师长太太在,都主动过来打招呼,心也踏实了。山娟从未感到自己是这样一个有力量的人。她的微笑能让大家充满信心。她打心坎里感到骄傲。 这一点,她刚刚向她的师长丈夫悄悄地说出来:“这一天,我才觉地,我配得上你,配得上师长太太。以前有人这样喊我,我都不好意思答应。我就一个山里的女人,字也不识,啥都不会,哪配得上你,配得上师长太太呐?可是今天,我很高兴他们这样喊我。我满足的很,我能帮你做事,帮你分忧,能和你站在一排。我觉得肩上扛着好大的任务呐。那么多伤员,要救治。那么多战死的士兵,都要善后。多可怜。他们都还是大娃娃呐。继白哥,我要和你一起战斗。” 就像雪球在慢慢融化,继白和光宗的师团人员在慢慢减少。光宗那边更难,遭到川端少将两个主力师团的猛烈打击。穆关从天一亮,一直到晚上十点都沐浴在日军的炮火中。 古城的城墙数度被打穿,甚至有日军爬上了断壁残垣,但都被二师给顶了回去。 战斗打到第六天。吉田再也不能气定神闲,坐在雪白的桌布旁风雅地品尝红酒。常常气的暴跳如雷。 大佐阁下。古城的守将是范继白师长。我们打听明白。他是支那名将。号称惠州旗帜,青岭狼烟。打仗很有一套,有勇有谋。翻译道。 吆西。原来是他。好的。对手越厉害,味道越好。吉田伸出舌头,舔嗜长着茨须的嘴唇。就像一头狼爬出洞穴,品尝猎物的鲜血。不过,得讲究点策略。这样的对手,值得尊重,值得珍惜。日本人有句俗话,一个武士的一生,要碰到一个真正得对手,才是完美的一生。 第七十八章 血尽城何在 命令。所有的中队,停止攻击古城,集中火力炮轰狮子岭。 狮子岭的山头顿时陷入一片火海。远远看去,成了一只巨大的火炬。日军在炮火得掩护下,缓缓上移。 报告师长,我是郭江龙。我团损失惨重。现在还剩一半不到。怎么办?我请求支援,请求支援!电话里传来郭江龙嘶哑得吼叫,被炮火的呼啸撕扯的断断续续。 继白举起望远镜。 狗日的,学聪明了,想个个击破。郭团长,我不能出城。听着,已经守了7天。命令你部放弃狮子岭阵地。到山里去。 是! 郭江龙命令士兵扔出所有的手榴弹。乘着烟幕撤到山里。到了山林里,对郭江龙来说,那就是鱼入大海,狼入丛林。 到林子里,郭江龙盘点部队。郭效阵亡,徐克阵亡,此仗惨烈是他平生仅有,让他痛心不已罢,仍惊心动魄。 听着!郭团长。你把人分成两队。一队白天,一队晚上。从侧后方,不间断的骚扰鬼子。记住,你的任务就是骚扰。咬一口就跑。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要叫鬼子逮住。目的是叫鬼子不能休息,不得安生。 好叻! 山林作战,是郭江龙的老本行。郭江龙明白过来,为么范继白让自己守狮子岭。当初手下的军官,还好多非议,觉得师长瞧不上3团。附近的山峦就是郭江龙的老窝,1,2团哪有自己的手下熟悉这片山这片林子?范继白这小子,就是又一个白树新,他早就埋伏这步棋。 吉田终于吐出一口恶气。拿下狮子岭,第八天开始,全力攻击古城。虽然过了7天期限,好在川端将军也没拿下穆关,所以,也没有怪罪自己。 不过,他的喜悦也就持续不到一天。当中午,他的手下打的正酣时,眼看着古城将破。忽然后面枪炮齐鸣,郭江龙从背后偷袭过来。 他大惊,急忙撤下第三中队,回打郭江龙。郭江龙和第三中队一碰即退。这只是开始,以后几天,无论白天和黑夜。郭江龙的部队,就像一群苍蝇,时时骚扰。大大延缓了他对古城的攻击。 两周,十四天,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双方都全神贯注以命相搏,时间似乎凝固,只是身边兄弟越发的稀少。 军长,守了十四天。上峰怎么说? 继白,上头命令,再坚持一周! 什末?还坚持?再坚持,我的二师,就彻底打光了! 我也没办法!这是命令。光宗说的有点凄惨。他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独1军将与城池同归于尽。 嗨!这是什末命令!你和他们说,我们到极限了。不可能再守7天。我外面一个团,还剩一个营。里面2个团,还剩两个营了,军长! 继白。我没想到,你还有三个营。很好了。我这边两个师,现在只剩一个团和1千5百名躺着的伤员。我最多再守两天,穆关必破。彼时,我只好杀身成仁。 继白听到这,不再吼电话。这一刻虽炮声隆隆。又似乎万籁俱尽。军长不再是军长,他是光宗,那个莲花塘的英俊少年。 光宗,不行!绝对不行!打不了就撤!不能死守!死守一定全军覆没!必须撤,你夜间突围!城破和撤退都是丢掉城池,没有区别!死守除了增加牺牲,没有任何意义!战况瞬息万变,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定要突围!听清楚了?光宗,一定要撤!赶紧撤! 嗯。你也见机行事,好自为之。说着挂断电话。 两天后。城墙在鬼子的炮火中轰然倒塌。继白对军官道:换种打法。放鬼子进来,命令士兵进入个个沿街的火力点。 两军近距离肉搏,鬼子的大炮哑火了。鬼子入城后,地形不熟,到处乱撞。国军躲在暗处,每个火力点都成一个碉堡。国军严格执行军令。打一枪挪一个地方,神出鬼没,鬼子成了肉靶子。进城半天,牺牲巨大,却寸步难行。吉田急得哇哇乱叫。 穆关。川端将军用装甲车开路,已经扫清所有障碍,包围了军部。 光宗看着身边的十来个随从军官。这就是他所有的人了。诸位,各位随意。我先走一步。说着拔出配枪对准太阳穴。副官冯为一把抱住他哭喊:军长!我们尽力了啊。一个军打的还剩下十几个,还不够吗! 滚开! 这时,外面传来大喇叭声音:唐将军!川端将军敬重您是条好汉。愿意与将军会面。如果将军愿意,请走出来,我们绝对保重将军和里面人的安全。如果将军自裁身亡,里面的人一个也活不了。皇军还将处决被俘虏的贵军1500名伤员,为唐将军殉葬。请唐将军三思! 什末?狗日的,鬼子! 副军长道:军长,我常某身为党国军人,愿随军长一起杀身成仁,报效国家。但现在事关1500名将士的生命。他们已经为党国流血成河。 不行。如果我出去。怎末对得住党国,对得住牺牲的一军英烈! 军长!我一军弹尽粮绝。人员伤亡殆尽,如此悲壮,完成了19天的任务,苍天有眼,我一军对得起党国。对于死难的一军将士,如果他们底下有知,也看得见我们已肝脑涂地。他们也希望一军能留下一点血脉吧?他们也不希望,伤残的兄弟被杀戮殆尽吧?! 军长,你看看外面! 光宗走到窗前。只见黑压压的伤员,被押在前面。 光宗目眦尽裂,咬碎钢牙。 罢了!诸位,摘下领章军徽!副军长命令。 他拿起电话:继白,我要做历史的罪人了。 怎么回事?军长!你们还没撤?!快撤!快撤! 光宗说不出话,默默无语。继白的声音在电话里回荡。 副军长拿过电话:范师长,来不及了。我们只剩十几个人,军部被包围。军长本要率领我们杀身成仁。但鬼子把1500名伤员压在门外。如若军长自杀成仁,鬼子就杀掉我一军1500名伤员陪葬。鬼子要活的军长。 你们为什么不早撤退!为什么?我跟你说过,一定要撤退!继白冲着电话狂吼,又陷入无声。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如果自己处于光宗的境地,自己又如何?说实在的,他不知道。他害怕面对这个问题。他放下电话,呆坐在椅子上。光宗的问题光宗自己解决去吧。他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事是,坚决不要在古城出现这种无解的局面。 第七十九章 国仇无私义 川端外表儒雅,内心狠辣。据说是皇族外亲有皇族血统。在东京帝国大学主修东方历史文化,又入日本日本陆军军官学校三年。骨子里有军人的铁血和凶悍,但眼睛里和脸上常披着文明和文化的光彩。 唐将军,请!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下。手下端上酒菜。 “战斗已经结束。来,唐将军,是时候,干一杯!” 光宗举杯一饮而尽。此刻,还有什末担心的嘞。张口喝酒举箸啖肉。人生到此,不过人头一粒。 “川端将军,这一仗,你赢了。” “哎,哎,不,不。我敬你一杯。唐将军不必耿耿于怀。就两军的实力对比,如果换个位置,我打不出你这样的成绩,孤军坚守穆关十九天!十九天!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您如此年轻,打的不仅铁血而且智慧,真是了不起的将军。自淞沪大战以来,是我在国军中见到的第一位!” 真正的仇敌,也必惺惺相惜。 光宗黯然,败了就是败了。 川端的话只配胜利者以貌似谦逊的姿态侃侃而谈。 川端道:唐将军,看到您,让我想起一个人。是我大日本陆军学校的同学。他是中国人。当时的我们年轻。我住上铺,他下铺。我们是同学,他是最好的中国朋友。他聪明有才华。是我佩服的第一个中国人。而你是我佩服的第二个中国军人。看到你,不由得让我想起他。真怀念年轻的岁月呐。 将军,回忆是美好的。现实残酷。如果你现在碰到他,你们必定也是死敌了。 嗯。是的,个人友谊总比不过国家恩仇。自打到中国来,我多方打听他。可是杳无音讯。真是遗憾。就算是仇敌,也希望再见一面。真正的朋友珍贵,真正的敌人同样珍贵。既是朋友又是仇敌那就双倍的珍贵。 光宗纠结于眼下困境,对他的中国朋友毫无兴趣。 唐将军,中国有句古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唐将军是真正的军人,或许您听说过我的朋友? 奥。将军的朋友尊姓大名?他随口应付。 他叫,白桑,白-树-新。 光宗嘴巴骤然停住,抬头瞪着川端。 您认识我的朋友?白树新! 不。光宗恢复常态,继续用力咀嚼着一口大肉。他不想让先生在地下感到羞愧。 这瞒不过川端。送走光宗。川端来到后院。 香子,我有树新君的消息了。 阿。哥哥。真的嘛?真的有树新君的消息了。他在哪里? 香子。你先别着急。我刚刚和唐将军谈话。他一定知道树新君。但是他矢口否认。但是,他的表情变化逃不过我的眼睛。 哥哥。我找了他几年。你一定帮我找到树新君,拜托了。 香子。你放心。树新君是你的恋人,也是哥哥的朋友。我一定会找到他。 香子立在一树梨花下。梨花是雪白,总比不上富士山的樱花,白的耀眼,白的轻盈。 哥哥。记得吗?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你,树新君,美优子在樱花下,我们喝酒,吟诗,多美好的日子多么令人向往。哥哥,找到树新君,我一刻也等不了。香子比起眼睛,遥想自己依偎在树新的怀里,看樱花随风飘舞。 次日。 川端请来副军长常鑫。 寒暄几句后。川端语气不硬,但自有一股狠劲。常将军,我不是一个啰嗦的人。军人讲究直截了当。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是和我们合作,共同治理这个国家。国民党丢了北平,上海,南京,武汉,长沙,躲在西南,不成气候,大势已去。皇军打下全国指日可待。第二条路,是一个字,死! 常鑫无语。 川端继续道:我们需要您这样的人才。 常鑫缓缓道:你不用以死威胁我。我们是军人,在城破之日,我们就该死。若不是你以伤员要挟,我常某就饮弹自尽了。我只听命于唐军长。军长生,我们生,军长死,我们死!死又何惧! 川端点点头。 幺西。能血战我川端联队的军队。长官不是懦夫。请坐! 请教阁下一个问题:在日本军校,我有一个好同学。你们中国人,他叫白树新。您听说过他吧? 啊,白先生怎么是您的同学? 是!好同学,好朋友。就像兄弟。 白先生已经死了。 啊!川端大骇。 香子闻言大哭:不。不。常君,您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您说阿? 香子小姐。非常抱歉。您和白先生? 不。树新君!树新君!香子扑在川端的怀中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美优子。麻烦您送香子进去吧。 香子悲痛欲绝,几乎不能走动。美优子搀扶她进去后院。 嗨!树新君,没想到,军校一别,竟成永诀。川端举起酒杯,对天遥拜! 待他从悲痛中回来,川端道:常将军能说说树新君的往事嘛?我很想听听故友故事。 奥,这个我不清楚。我没见过白先生。您得问唐将军。他是唐将军的恩师。 奥,奥,吆西,吆西!川端眼睛一亮:难怪,难怪。唐将军如此年青才俊,原来是故人门生。故人阴阳相隔,却叫我遇见他的学生,天意如此。 光宗在家中,卫兵来报:川端来了。 光宗讶异。川端从不到他这边,有事总是叫他去日军司令部。川端后面跟着一个女人。 唐将军,这是我的妹妹:香子。 女人深深鞠躬:唐将军好。 待宾主落座。香子未言,已经泪水涟涟。 “唐将军。我是树新君的未婚妻。我们曽发誓生死相依。我跟随哥哥来到中国,目的只有一个,寻找树新君,嫁给树新君,未料想树新君,树新君,竟然,竟。。。。”说着泣不成声。 光宗五味杂陈。香子可怜。她竟然是白先生的恋人。可是她又是日本人,是川端的妹妹。是仇敌的妹妹。说不清是该尊敬她,还是恨她。 “唐将军,您能给我讲讲树新君吗?球球您,拜托了!”说着起身再次深深鞠躬。 虽然是仇敌,但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 光宗把树林里,救出白树新,一直讲到他牺牲。他说,白树信牺牲是被子弹打中胸膛。他撒谎了。他隐藏了白先生牺牲的惨烈。香子不是军人,她失去了爱人,她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她不想让一个女人承担太多的苦痛。 哥哥,唐将军,我会离开中国,回日本。这里太伤感了。在我离开之前。我有个愿望。去树新君的坟前祭拜。 香子,城外不安全。还是不去了。 不。哥哥。不去,我一辈子会不安的。 光宗陪着香子去的。她拒绝了川端安排日本小队的保护。“哥哥,树新君是中国人,我不想引起中国人的反感。” 白树信的坟是兄弟四个造的。他们花钱,央求过江龙取回白树信的身体和人头,葬在莲花塘外的高岗上。香子哭的惊天动地。光宗想到白先生,还有鸿铭,不由得倍添伤感。 战争,最受伤的其实是女人。男人一死了之,女人承担痛苦。 军长,要回家吗?冯副官问。 光宗没进莲花塘。他看了一眼,叹口气。“回古城。” 他没脸去莲花塘。 第八十章 捐躯赴国难 前方胶着,吉田恼羞成怒。命令火炮猛烈覆盖。 古城一片火海。医护队驻地火光冲天。山娟连忙命令转移伤员。医护队员在炮火中抬着担架穿梭。一发炮弹炸开一片火花。两个人抬着担架扑到在地。山娟连忙跑过去,和队员抬起担架就跑。又一颗炮弹落下。月华在远处回头。她永远都记得那朵怒放的花。尘土硝烟织成的花,迅速的绽放。尘土是黑色的叶子,火光是血红的花蕊。黑的红的,人世间最邪恶最妖艳的花朵。 嫂子! 月华抱起山娟冲到一个房子里,鲜血咕咕染红了衣裳。 嫂子!月华大哭! 妹子,别哭。听我说。我,我不行了。 不,嫂子。你会好的。常医生赶快处理伤口。月华望着医生。常医生痛苦的摇头,包扎好伤口出去:叫人,赶快报告师长。 妹子。我知道。我不行了。人都会死。这样死,我值得。妹子,就继白,我放不下。妹子,妹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你们师长?说啊? 月华含泪点头。 山娟笑了。我放心了,我看得出。答应我,我死后,你照顾继白,行吗?行吗? 月华唯有点头。 山娟子!继白跳下马,冲进来,抱起山娟。 抱紧我,继白哥,抱紧我,继白哥。 男儿有泪不轻弹。继白不记得多少年没有流过泪。潜伏的泪水澎拜而出。这个抱着老婆的军人,铺满泪水的沧桑而俊毅的脸,刻在了月华的心中。 师长夫人牺牲的消息传遍古城。每一个窗口,每一个屋顶,每一堵矮墙,都喷射出复仇的火舌。鬼子像砖头似的闷声倒地。 张鹏找来一副好棺材,一块好地,把山娟埋葬。没有时间悲伤,继白返回部队。准备趁着夜色立即突围。 夜。 继白和黄师长来到卫生队。火光熊熊。 他站在高台上:弟兄们,古城我们守了22天,完成了党国的任务。二师牺牲了大部分兄弟。二师是好样的。党国会永远记得牺牲的兄弟。穆关已经陷落,死守古城已经没有意义,为了二师,今夜,我们准备突围。我们将带着你们一起突围,不丢下一个兄弟。轻伤的兄弟,拿起武器归队,和我们一起打出去。重伤的,我们会背着你们,抬着你们冲出去! 安排妥当后,继白看到一堆人吵吵嚷嚷的不动。 怎么回事? 月华到:报告师长,一团长他们不肯走! 吉团长! 到! 什么时候了?还不服从命令! 师长!吉团长道:我们是重伤员。不连累大家。带着我们,你们突不出去,跑不过鬼子。我们三十几个重伤员,说好了,不走了。再护送你们一会。帮你们阻击鬼子。你们走吧! 吉全定!上担架,这是命令! 师长,这是我老吉唯一一次抗命。您是我心中的战神。跟着您,能和鬼子干这一仗,当兵的,我,吉全定,还有弟兄们,值了。您知道,带我们这群废人,得牺牲多少好兄弟,也不一定出的去。您愿意牺牲他们,我们不愿意。师长,求您了,让我们留下来。让我们再杀一批鬼子,挡一阵。我们就去追我们死去的弟兄。 不行。我二师,就是全部战死,也不丢下一个弟兄!吉全定,我命令你,立刻上担架!敢违抗军令,我一枪毙了你!继白举枪对着老吉。 吉全定挣扎着跪在地上:师长,您省一颗子弹,留给鬼子。留着我老吉这条破命,去赚鬼子的子弹,换鬼子的命! 众多伤员也翻滚下担架,跪在地上:我们留下!我们留下! 这是一群缺胳膊少腿的军人,这是一群头上,背上,腰间缠满带血的绷带的军人。这是一群连走路,站立都困难的军人。继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的军官也噗通跪下。 继白举起右手敬礼久久不放下,眼中有泪也有火:弟兄们,你们视死如归,如此英烈。我范继白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好弟兄,是我三生有幸! 火把猎猎。映照着继白脸上,红通通的,像沸腾的熔岩在迸流。 张鹏,搬酒来! 三十几个伤员左手一杆枪,右手一碗酒。 继白高举酒碗:敬民族的英雄!敬我的兄弟! 吉团长打头高呼:敬师长!敬国家! 酒碗堂堂,枪炮隆隆。 师长,快走!记得我们。要活着,冲出去,保留二师的火种,赶走日寇,这才不负我等赴死的弟兄。二师火种,代代相传!师长,快走哇!吉全定奋力推走继白。 三十年后,古城抗战纪念馆。 对着吉全定的照片,继白敬礼:敬民族的英雄!敬我的兄弟! 敬师长!敬国家!声音破空而来。继白诧然,四顾无人,纪念馆格外宁静。继白一时恍惚。 我们都鬓发苍苍,老态龙钟,他们永远年轻阿。黄桂感慨。 黄桂再回首,医护所那里,成群的手榴弹像调皮的孩子一样,一个接一个蹦起来,滚起火球,腾起浓烟,发出哄哄的闷响。 入夜,继白率部突北门。吉田有预料,派两个中队迎头挡住,双方杀成一团。郭江龙从背后冷箭杀出。吉田部被冲出一条血路。南门的日军迅速增援,紧追不舍。继白带着一些伤员跑不快,边打边撤,日军渐渐迫近。 黄师长,郭团长,你两带着伤员,赶快进山。天要亮了。天亮了就麻烦了。我带人阻击! 这不成,你是部队的主心骨,二师绝不能没有你。郭团长熟悉山地。他带着你们撤。我来阻击! 走啊!这是命令,违者军令处罚!继白瞪起眼珠吼! 过江龙带着黄贵和伤员钻进了山林。 天亮了,鬼子越来越多。继白边打边撤。吉田如影随形,愣是甩不掉。日本鬼子战斗力不是浪得虚名。 退至一处小山丘,继白一看:要攀上山丘,才有退路。但要爬山丘,没有足够的火力压制,就完全暴露,成了活靶子。这片山丘光秃秃的毫无屏障。这么办?大家都盯着他。不爬肯定死,爬过,至少有活的。 活一个算一个!弟兄们,上! 日军的机枪同时扫射,山丘的石头被子弹打的火花四溅,士兵扑通扑通鸟一样被击落,伤亡惨重。继白红了眼,捋起袖管亲自上。张鹏一把拽下他,把他挡在身后。子弹扑哧钻入张鹏的胸口。 张鹏! 师长!甭管我了。 于久,照管张鹏! 是! 千钧一发。四面忽一片枪响,打了吉田一个措手不及。吉田暂时松下继白,掉头组织反击。对手是生力军火力不弱,吉田的部队,趴在地上,全力迎战。 吉田打了一阵,看讨不到什末便宜,怕人生地不熟,贸然突进中了埋伏。再回看,继白他们已经翻过山丘。对手且战且退,从容不迫,遂下令退去古城。 继白赶上大部队,月华给继白扎伤口。 张鹏这么样? 好险。子弹离心脏一巴掌远。常大夫在给他手术。 我去看看。 您就别去干扰常大夫了。常大夫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于久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人。继白抬头一看:奥呀呀,是你啊。我道是哪路大神从天而降,救我一命。赶忙站起来,走过去和来人热烈拥抱。 哎哎,你这脸上,黑不溜秋,全是黑灰黄土,拿我的衣服当擦脸布了。 陈大哥,谢谢你。来的真及时! 还和我客气啥子。论公,现在我们是一家人喽,国共又合作了。联合抗日。论私,更没得说了,一起扛麻袋,一起打屁股的嘛。长江呵呵乐了。哎,兄弟,伤的怎么样?我看看噻。 不碍事,子弹咬了胳膊而已。继白吱吱牙,和以前打七洲时中枪的位置一模一样。 奥,那不一样呐。七洲的子弹咬的是个小排长。鬼子的子弹咬的可是国军的少将奥! 两人聊天,继白沉重的心情,变得慢慢轻松起来。就像当年在黄埔,长江的笑声总是有股感染力,能够吹散淤积和沉闷,带来信心和快乐。 第八十一章 忍辱负耻日 青云峰的黎明。清冽的空气中暗浮野花的香甜。 继白和郭江龙立于在山头眺望,天边晨曦初露。 还记得你抓我们上山作人质的事吧? 记得哟。那可不能忘得了。那是我郭江龙作土匪这么多年,干的最豪最阔的一票嘞,绝对的大手笔。在胡子的江湖,值得吹嘘一辈子。 奥?怎么说? 嗨,给你数勒。一票,干三个。一个是国军中将军长,一个是国军少将师长。一个女娃是军长夫人。你说这一票可得了? 呵呵。继白回想那次绑架,历历在目。 张鹏,尚老爷子请来了? 请来了。天不亮,就请来了。在给伤员敷药呢。 几人来到医护队。 芸儿,你也过来? 芸儿见到继白。微笑道:中英哥,我过来帮忙。说这次伤的多,缺人手。来,差不多了。你快坐下,我帮你的胳膊也上点药。 继白坐下来,芸儿解开继白的绷带,擦洗干净伤口,用手蘸着尚家独门的膏药,均匀的涂抹,再细致的重新包扎。 真没想到,我还能再来青云峰。芸儿笑了。 是的呐。继白道,没想到。 “每天都要换的。看看,中了三颗子弹,多险!”芸儿细声嘱咐。 嗯。不险。子弹长眼睛了。幸亏尚家的膏药好。伤员用了,好的快。麻烦你和尚伯了。 跟我们还客气。险大呼,还乐乎。 你就是芸儿?我是月华,江月华,护士队长!早就听说过你。月华走过来。 奥,芸儿,这是我们的护理队长。这丫头和我们都熟得很。继白指着月华。 忙碌一天,晚风习习。月华独自坐在卫生所外一块大石头上,托着腮帮子冲着晚霞发呆。 嗨,小丫头,不吃饭,干什么呢?张鹏走过来坐在旁边。 你带伤呐,怎么瞎跑? 没事,没打到要害。 还没事?差点,你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不是差点嘛。 要不是张鹏奋不顾身,挡住两枪,估计继白这次凶多吉少。黄贵来卫生所视察。抬手撕下张鹏的右边领口的上尉领章。 报告长官,卑职失职,卑职没有保护好师长,请长官处罚!张鹏立正。 黄贵又撕下他左边的领章。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少校领章,贴在张鹏领口。 这次护卫,表现很好。回复少校军衔。保护师长,就得像这次一样!说完一巴掌拍在张鹏肩头。 是! 张鹏咬住伤疼,啪的敬礼。待黄贵离开,他随月华而出。 月华忽问:张鹏,你觉得芸姐姐怎么样? 蛮好的吆。 以前啊我想,芸儿姐,就是一个山里的女子。山里的女子嘛,就像我老家,都那样,没文化,不识字,老实本分,有点傻,有点土。唐将军和她离婚,娶了晨晨姐,再正常不过。是人以群分,志同者道合。可是今儿,我和芸儿姐忙了一天,说了许多话。我发现我错了。她有文化,又漂亮,清新,自然。不土气,也不傻气,是一个秀外惠中的女人。她和晨晨姐不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美,美的安静美的和平。唐将军娶了晨晨姐固然不错,但却实在对不住芸儿姐了。 喂,长官的家事,你不要管那么的多。 对你是长官,对我不是,他是我姐夫!月华视晨晨如姐姐。 吆,高攀嘞。 嗯,还有。她给范师长涂膏药,范师长好像蛮乐意的。可是我给师长洗伤口他却不肯,非要你洗。范师长对她比对我还好。月华说着,声音渐渐暗淡喑哑。 哎,哎,别瞎胡思乱想。师长和芸儿姐,唐军长,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没那么多讲究。 嗯,是吧。我瞎想什末呢。师长夫人才牺牲不久。想这些,真不应该!来,吃饭去。 光宗也在吃饭。他的饭是美酒佳肴,却食之无味难以下咽,对面坐着川端和吉田。 将军阁下,我再次请求对我的士兵进行治疗,这是人道主义。 他和常鑫白天视察战俘所,士兵的眼神令他不忍。1千多名伤员得不到任何治疗,伤口在感染腐烂。每天都有自己的士兵死去,因疼痛哀嚎者遍地。他是他们的长官,他心如刀剿。 唐将军,我答应你,不杀战俘。但没有承诺,治疗他们。你知道的,医药和医护人员,都非常紧缺,我们帝国也有,许多伤员挈带医疗救治。我不会,自己的士兵不治,去治疗你的士兵。这个,你滴,应该明白。 如果,我部接受阁下的提议。光宗咬牙挤出这句话。 川端严峻的脸上晕开一丝不易察觉的和气:那当别论。如果唐将军愿意,和大日本皇军合作,这些人就是友军是朋友。 好!我接受。但我有条件。 唐将军,请讲。 第一:我的军队和皇军的合作,但只负责防卫。不打中国的任何部队。 第二:本人只出任部队长官,不担任古城最高军政长官。 八嘎!你滴,没有资格和将军阁下谈条件!你滴,败将,乖乖听从将军阁下的命令!否则,你滴,你们滴,统统滴斯拉斯拉滴!吉田霍的站起来,拔出指挥刀,顶着光宗的鼻尖。 八嘎!川端冲着吉田大吼:收起你的军刀,你太无礼了! 哈衣!吉田立马插入军刀,立正鞠躬,乖乖的坐下。 川端转脸对着光宗:唐将军,请不要见怪,吉田武夫,暴躁鲁莽。关于第一点,我滴问一句,你部不打国军可以理解。贵军曾打过共军,命令你们协助皇军,打共产党游击队,应该不是问题吧? 不行。那和以前不同。中国军队,我部一律不打。 川端捻着小胡子思忖。 好!第一条,答应唐将军。但第二条不行。最高军政长官,必须是您唐将军。 治理几个县城,愿意和皇军合作的,趋之若鹜。将军阁下何必盯着区区在下? 哎,虽是区区几个县,我大日本皇军,要把古城一带,治理大东亚模范共荣区。这滴任关系重大,不能小觑。至于能人,谁能比的上你唐将军,青年英才?这是于公。于私,你是白桑的学生,我是白桑的好友,用中国话说,这叫缘分。我欣赏你,你当这个军政长官,最合适!唐将军,请过来。 说着一挥手,侍从递过一本相册:看,唐将军,这是我和白桑,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合影。哎,真是想念白桑。没想到已成永诀。 这是白先生日本留学的照片。英姿勃发。睹物思人,不尽慨然长叹。 唐将军,白桑,是你的老师。他能穿我们大日本军装,你为什么不能? 将军阁下。那完全不同。先生那是在日本军校学习,穿学校军装理所当然。 唐将军,你们中国,是汉人之邦。历史悠久,文化璀璨。但也曾经数度遭遇打击。历史会重演,将军不必耿耿于怀。川端精通中国历史。 将军阁下也看得到,无论怎样波折,泱泱汉族,千年华夏都屹立不倒,绵延不息。 幺西。强者生存,这是法则。唐将军这样的才俊就应该,顺应天时,在强者一边。来,为合作,我们滴,再干一杯! 酒是好酒,却苦若毒药。 将军阁下!我部接受将军的提议。希望将军马上派人医治我的伤员。 幺西!决不食言。吉田君! 哈衣! 立即安排医治中国伤员! 哈衣! 挺立旁边的吉田转身出去。 回到住处,光宗解下腰带扔到桌子上。这一步迈出,以后风雨如磐,怕难无回头之日,心中楞楞,不禁恍然黯然。 军长。别难为自个了。咱也尽力了。独一军拼光所有的人,为党国也算肝脑涂地。就剩下这些伤员,难道非得让他们死不成?他们这点人再牺牲毫无意义,党国就不能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拼到这个程度,被逼合作难道不能谅解?难道眼睁睁看着伤员通通死掉!那些党国要员,坐高堂,食肥鲜。有几个能像我们独一军这样拼?谁能,我给他下跪!常鑫慨然道。 军长,我们同意改编称皇协军,也是权宜之计。关云长能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们未尝不可。只要我们掌握尺度,不做卖国害民的事情。卧薪尝胆,来日方长。谢参谋长道。 川端傲气,但他说得理不错。强者生存,谁叫我们自己不强大?!至今日,诸位与我唐某忍辱负耻!光宗一拳砸在桌子上。 吉田回来:请教阁下,为什么,对支那将军那么忍让?他数次冒犯将军,冒犯我们大日本帝国! 你滴,愚蠢!我大日本帝国横扫支那。打下那么多地方,如果不能治理,又有什么用?现在最迫切的事,除了前方的打仗,还有就是后方的治理。要把古城一带建立成治理模范区,光靠我们是不行的。必须依靠中国人。唐光宗,真是我们需要的人。他年轻,有才干,更重要的是,他聪明识时务。虽然,目前,他对帝国不那么忠心。我相信,那是他,还不确信帝国的实力。他最看重的是实力。没错!这个世界上实力才是王道。只要他确信,我们大日本帝国终将打败蒋介石,是实力最强大者,终将统治这块土地。他一定会忠心耿耿的效忠天皇。 哈衣!不过,属下提醒将军。支那人不可信。 嗯。我自有方寸。我问你,古城一战,那个支那将军,范继白打的怎样? 报告将军阁下,那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大大的狡猾的勇敢的家伙,一个令人尊敬,又令人兴奋的对手,他逃到大山里去了。 据我所知,他是唐将军的师弟。他们都是白桑的学生。川端遥望远处,白桑,今生我们无缘较量,难道是你的学生替你和我较量? 吆西。范继白,我一定要抓住你! 一个月后,于久递给继白一份报纸,继白看罢,啪的拍在桌子上:唐光宗!你怎末能这么干?!这不成汉奸,卖国贼! 黄付师长拿过报纸一看也目瞪口呆。只见上面刊登了川端和光宗的大幅合影照片。配有中日友善,共建和乐家园的文章,意思是皇军要实行大东亚共荣计划。 拍桌子骂娘的还有蒋委员长。远在西南,他把报纸撕的稀巴烂砸在地板上,在重庆指着湖南大骂:娘希匹!耻辱!耻辱!娘希匹!黄埔的耻辱,党国的耻辱!骂的唾沫四溅,暴跳如雷,几个侍从吓得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好吧。川端合上相册。我希望,唐将军,抛开民族之见,和我们合作。只有,一个目的,把古城,穆关一带治理好。让这里的人,过的比以前更好,让这里的社会,比以前更加的,繁荣。来,干一杯!唐将军,你们打仗是不是也是这个目的? 是! 那唐将军,又何必,在意是为谁打仗和谁合作,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那不同。难道将军阁下,不在乎民族和国家大义?若是我们打到日本,对将军同样说教,将军阁下作何感想?光宗反击。 八嘎!你们支那,吉田跳起来,刚想骂脏话,被川端一个嘴巴扇过去。哈衣!吉田赶快立正。 川端坐下:若是我们大和民族,弱到如此不堪,倒不如被强大者同化。川端盯着光宗,光宗傲然相对,不再多话。 堂堂中国,自有精神。弱的一时,不会弱的永久。咋能数典忘祖,背叛家国?此刻寄人屋檐下,不必骋口舌之长。 第八十二章 莲镇沦陷时 莲花塘镇公署院子里插上日本膏药旗,随诸镇沦陷。 镇上的人,尽管明面上尊敬唐镇长一如既往。甚至有人更加的尊敬,比如镇公署的翟署长。往常照面,叫声唐镇长好,就算打招呼了。现在碰到,不仅叫:唐镇长!还带老爷子!并啪地打个立正,恭恭敬敬地举手敬礼。 叫声唐镇长是对镇长的尊重,叫老爷子,那就是对他儿子的孝敬了。他儿子可是这一带最高的军政长官,红透穆关古城,除了日本人,他就是个天说啥是啥。据说日本最大的太君都极其看重唐家大少爷,视若左膀右臂。若是他哪天回莲花塘,心气不畅,鼻子哼一声就能扒了他这身警皮。要是看他翟署长不顺眼,嘴稍微撇撇,取了自己的小命还不等于捏死一只蚂蚱。 儿子的出息,让唐老爷子觉得倍儿荣光,阔步在莲花塘地界面上,脚下像踏着五彩祥云。可是得瑟没几天,唐老爷咂摸出不是个味,总好像听见有人在背后切切查查,就譬如晚上虫子在草棵下叽叽嘎嘎的叫,听得见声辨不出音。时间一长,唐老爷子竟也低下头闷闷不乐。 这日来到镇公署,翟署长点头哈腰迎进去,叫人铺上酒菜。左一杯右一杯殷勤伺候。三杯酒下肚,老爷子道出心中苦闷。 哎吆,老爷子。您跟那帮小人上什么心哪?不值当!您是谁啊?莲花塘堂堂镇长。您儿子谁啊?唐长官!唐长官到莲花塘来跺跺脚,这帮贱人草民得趴在地上铺条路让唐长官踩过去。甭说他们,就是我,署长,得跪地上舔唐长官靴子。您儿子,谁啊?古城军政的天!老爷子,甭不乐意了,您就享受着吧,那帮贱人眼红的冒血来,喝酒! 哎。 得,甭叹气噻,老爷子,您告诉我,哪个不要命的乱娇舌头,我帮您出气,狗日的割下他口条来喂狗! 出来镇公署,伴着酒劲,唐老爷摇晃到尚家。 哎,尚郎中啊,你说我这心里,说不出是个什末滋味塞。 说不出啊,问你个儿子去。 那不是木滴法子。难不成让他死?我唐家就单传一根苗。 你不有孙子? 那也不成。有孙子就不要儿子?哈!你个郎中说的嘎轻巧塞。再说了。光宗和日本人做事,报纸上说了,是为救手下的兵。日本人要杀掉伤员和俘虏,得亏我家光宗,他们才有命活不是?一千多个呐!一千多个呐!要是你家小子在那里面,你怎么想? 是,他是就了伤员。你敢保证,你家那小子,没有伤兵,他就不投降? 嗨,郎中!别人白活白活舌头根子,作践我家小子就罢了。你怎末这样讲,落井下石!亏他的儿子是你的亲外孙子。 亏你说得出来。他害苦了我的芸儿!那是家仇。他干伪军司令!那可是国恨!他活该,你也活该! 哎,怎么说这个,那就算跟日本人做事,也没做什末伤天害理的事吧?他杀人没?放火没?反而作了不少好事,对吧?你看到了。所有的租子今年减半,明年按八成交,以后都九成交。我儿子干的,不好末?不是好事末?奥,得了好处都暗地偷着拿着,反过来明着就埋汰我家光宗?!埋汰我老唐家!? 得,得,得,别这儿得不得。反正替日本人做事,悬!日本人给点小甜头骨头就没了?那叫收买人心。你又知道小日本葫芦里卖什末药?今天这个样子,明天呐?后天呐?谁知道小日本耍什么花招!要是我们中国人的军队都不起来反抗,谁晓得日本人不拿我们当猪狗牛马? 哎,郎中,你就存心埋汰我儿子!我老唐家!。 你,走,走。你家儿子上天了,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走!我告诉你,老唐,你是老糊涂了?这是外族侵略,是民族大义。这都分不清。你,走! 是的呢,郎中。我这不,心里总哪儿老不踏实,虚晃晃的,找你唠唠末。你说,我老唐家怎么了,对不住国家嘛?光宗浴血奋战到最后,我老唐家,捐光了家底,为穆关将士买枪买炮买米买药。到头来,落这个下场。唐老爷闷闷立在原地。 当然,唐老爷只捐了一半。他不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做事不留后路。 不踏实的还有晨晨母女,他们一听说光宗的事就找到宋小姐。 这可咋办呢,妹妹。 姐姐,当断则断,离了吧。 晨晨坐在旁边,呜呜哭开了。 小姨,你有别的办法的!光宗,他肯定是被逼无奈的。他孤军守穆关,据说,打的非常英勇惨烈。 晨晨,听小姨说。光宗守穆关守的英勇不错。他投降日本人,肯定是被逼无奈也不错。但是,此时正是抗战最难的时候,不管什末原因,投降,上了报纸,被日本人拿来大肆宣传,影响全国,非常恶劣。委员长是不会原谅的,也不能原谅。 那,难道只能让他死,带着一军的兄弟一起死才行?小姨,这不公平。 她默默的点点头:在这时代的洪流里。总会有人牺牲。是不公平,但没有办法。轮到谁,谁就得牺牲。只不过这次是光宗。如果他殉国,就是中华民族的英雄。而现在,做了汉奸,只能被唾弃。晨晨,你也是军人,战争有残酷的时候。你要看的清。现在,只有离,没的选。 第八十三章 月华罩高山 月华提着一篮衣服来到小溪边上。风清草软,泉水叮咚,逗得月华轻声吟唱。 吆,张少校,您个卫队长还亲自洗衣服?看张鹏过来,月华拿张鹏打趣。 嗨,月华,你也是堂堂队长,不也自己洗? 咱女兵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爱干净,都自个洗。 我这个,不敢让手下洗。糙手糙脚的,这是师长的衣服。师长爱干净。 奥,师长的。月华挪过来,一把端过张鹏的篮子。 你就不糙手糙脚?瞧你这身上邋遢的,看就洗不干净,我来洗吧。 张鹏笑眯眯的蹲在旁边看。 哎,月华,喜欢师长吧? 月华挑一捧水甩到张鹏脸上。 哎,喜欢啊,喜欢有什么用?师长,好像对我不热心。 哪能呢。嫂子去世了。师长年纪轻轻,总不可能不找夫人。要找人的话,谁还有你好? 是吗?可是他连换药都不让我换。专门让常医生换。 师长是一师之长,那不得马虎,黄师长下得命令。让常队长亲自检查亲自换也是应当的。 但那天,芸儿姐不是给他换了。他连推都没推。 张鹏一愣:嗨,你这个小心眼,瞎琢磨啥。他们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的,没什么禁忌。 哎,张鹏,你还记得末,几年前,在黄埔,师长和军长在医护队,司令部,打架?就是为了军长和芸姐离婚。军长休了芸姐,师长那么生气,和军长又打架又绝交,师长不会是喜欢芸姐吧? 嗨,长官的事,谁知道呐,不要瞎说八道。你什末脑瓜子,尽记得这些乱七八杂的事。 哎,月华轻叹一声,默默的洗着继白的衣服。眼神里竟少有的一些悲伤。张鹏暗自砰然心痛。他喜欢月华呐,但他知道自己不配。 乘月华洗衣,张鹏顺着溪谷采满一大束野花。月华捧着花儿,张鹏左手一个篮子右手一个篮子,跟在旁边。女人总是爱花的,无论什末时候。月华黯然的脸色又被红红黄黄的花儿映亮。女人哪,总是容易满足。有喜欢的男人,有花花草草,就够了。这个世界若是只有女人,就不会有战争。当然,这个世界必需有男人。没了男人,一切对女人都没了意义。 继白的房间就在师部旁边。一个人住也简单,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当月华背着药箱走进继白的房间,继白颇感诧异。 “师长,常医生有个伤员急着要手术,走不开。命令我来给师长换药。” 啊,那不行。张鹏,张鹏! 没有回答,继白恼火。他已经习惯他一扯嗓子,张鹏就立即出现在眼前。 甭喊了,他又不会换药。我看他去医护队了。来,把上衣脱了。 继白无奈褪去上衣坐在凳子上。月华过来弯下腰,用夹子捏着药球,在他胸前的伤口处细细的涂抹擦拭。 哎呀,险大乎,再偏下一点,打入胸腔,你就危险了。 继白一时不敢说话。两个人第一次靠的如此挨近,月华的额头差点碰到继白的额头。月华细软的头发,随她的胳膊摆动,甩过来飘过来摩擦他脸颊,像调皮的小兔子,跳来蹦去,弄得他痒习习的。她玲珑鼻子里,微红的嘴里的跑出来的气息,扑到自己的脸上扩散开来,热乎乎的带着香气,逗弄着自己的嘴巴,钻进鼻孔,挠动自己的喉头。他感到喉头干涩,想咽口水又忍住,心扑通扑通撞着胸膛,哪儿哪儿都想动。 别动!他刚一挪屁股,月华就发出命令。 月华自己的心也跳的厉害。她闻到了继白脸上和裸露的胸膛喷出的男人浓烈的气息。她从来没和一个男子靠的如此切近,况且,这个英武的男子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她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敢看这个人的眼睛。这双眼睛是海一样深邃!她怕自己一下子掉进去,再也爬不出来。 她清洗干净伤口,涂好尚家的膏药,然后用纱布一圈圈缠好。她看到他的结实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继白拼命控制自己的呼吸,让心不要跳的厉害。他的脸憋得红彤彤的,额头渗出黄豆般的汗珠子。 多少次,在梦里,她看见他举着旗帜,昂首挺立在惠州城头,像一副油画。她看见他咧开嘴朝她笑,漫是硝烟的下巴里牙齿雪白的的发亮。或许前世就是他!为了他,她央求晨晨,把她走后门调去了他的队伍。为了他,他的部队打倒哪里,她跟到哪里。因为他,她什末都不怕。苦累伤病,枪林弹雨,她都乐在其中。无论走到哪里,多么困难,多么窘迫,多么贫瘠,多么危险,她的周围都明亮灿烂,他是她的太阳。 她不想再等,她告诫自己该勇敢!就像当年逃出家庭那样勇敢。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盯着她的眼睛。她片刻的眩晕,他的眼睛像火把一样明亮!天哪!他的眼睛这么火热!她稳一稳站住脚跟。继白的手心正在冒汗,冷不丁的碰到月华的两只灯笼一样的大眼睛也唬了一跳。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那么的深,像深不见底的两眼清泉,两眼有着魔力的清泉。月华一下子被这魔力卷进去。她感觉自己一直下落,泉水扑打着她的身体。她用尽浑身的力气颤抖说道: 师长。我不想再躲着藏着。乘着这个机会,死就死了,不管了。我喜欢你,我爱你。她感到嘴唇的颤动。 嗨!不许胡说!我把你当妹子待!继白严厉道。 月华眼睛里的泪水越来越厚,源源不断地漫出眼眶。见她哭了,继白慌了神,收起脸色,柔和道:哎,不哭,哭什么呢。这大的丫头!哭什么末? 月华此刻再也控制不住。一个女子在外漂泊的艰辛,一个女子对心上人的苦苦渴求,此刻化作泪水,迸流而出,哭的稀里哗啦,花枝乱颤。 呀呀,这怎末了?继白站起来掏出裤兜里的手帕,给她擦拭。月华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在她扑到自己胸口的霎那,继白的身体一下子僵硬的像块铁。此刻他的脑袋瞬间都被炽热的洪流淹没,成了一片汹涌的海。 继白清醒的时候,发现月华成了他的女人,静静的趴在自己的怀里。窗户渐渐暗淡下来,月华出去,已是黄昏,晚霞像胭脂涂在她的脸上。群山有辉万木葱茏。 第八十四章 山惜清溪流 继白坐在床沿上,他从晕乎乎中苏醒过来,空落落的心里就像一片光秃秃的土地。过一会儿,一丝丝毛草扭动着往外钻,痒痒的怪难受的。他忽然感到失落,非常的失落。 他懊恼的想到芸儿,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一拳砸在床绑子上。狗日的!就像打了个败仗,沮丧又郁闷。自从扛上枪,自己在战场上从没这么憋气。哪怕是丢了古城,除了悲痛,惨烈,他也不窝囊。那是形势使然,自己对得住自己。可是今天,在一个弱女子面前,他不禁垂头丧气,他吃了败仗。 哎!芸儿,芸儿!在他心中始终有个最隐秘的花园,里面住着芸儿。娶了山娟,那是被老爹逼的。人家救了你命,你能不娶?没人家你命都没了,还什末中意谁娶谁?再说了,那时候芸儿也给了光宗,自己根本也没有指望。 山娟不识字,但是个好媳妇。顺着自己,伺候自己,只要自己要做的事,从没有半个不字。自己一个人跑到广州去从军,生死难说,上有老,下有小,把一个家甩给她,她未曾说出半点怨恨。这么个好媳妇,他再不好好待,那得天打雷劈。他就想好好待她,和她厮守一辈子。可是,老天作弄,日本人打来了,山娟子死了,死在自己的臂弯里。乱哄哄的日子,谁又知道明天怎样?他也听说了,山娟临终,把自己托给月华妹子。 哎,多好的媳妇,自己要去了不顾,还惦记着自己男人将来没人照应,安顿好了才肯闭眼。把自己的男人顶在头上当个天,又揣在心窝子里,当个婴孩子。她是个山里的女儿,老实,并不存着什末机巧。她到死也不知道他心中还有一个隐秘的花园。不知道也好,她死在他的臂弯里时,毫无遗憾,就像一个夏日的夜晚,劳累之后躺在他的臂弯里,看着一天繁星香甜的睡去。 等他从山娟乍然离去的悲伤里走出来,芸儿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是的,这不需要太多时间,战争让人经不起太久的留念和磨蹭。她随着郎中不时到部队来处理伤员。只要郎中一来,他呆在师部就心思不宁,她和以前的芸儿没什么两样。 他拆除了心中花园的藩篱,芸儿就充满了他的心。山娟走了,他没必要还守着那藩篱。等过些日子,等局势安定了,他就对郎中说,他要娶芸儿。可是月华这丫头咋办?想到月华,他不免烦恼,是个傻子都看得出她的心思。况且,山娟子明的让月华嫁给他,官兵上下也都传遍了。去世的老婆的遗愿,自己一下子就不认,这个对不住山娟。再等等吧。 但,他心中只有芸儿。可,现在有什末好说的,月华妹子,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自己占了人家的身子了。还那么的那么的个熊样,哎!想到刚刚的事,他啪啪恨不能拍断大腿。这次怨不得别人,怨不得老天,恨自己糊涂,恨自己不争气。 这么就!哎!畜生!芸儿!哎,原本以为永远失去的,又真真切切的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现在恐怕再一次看得见却再也摸不着了。他懊悔的肠子都要从肚脐眼冒出来。 张鹏!到! 月华走后,张鹏就在门外候着。走进房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师长的脸色铁黑,头发,衣服,床上,一片散乱。这可不是师长的样子,师长是个极爱整洁的人。他赶紧的收拾好床铺,帮师长扣好衣扣,抹直军装,系好武装带。然后站在旁边,见继白阴森森的不说话,原本愉快和得意的心情烟消云散,反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中午,继白和黄贵坐在一起吃饭,看到常医生从旁过。 常医生,你昨天下午这么没来换药? 报告师长。张副官送来一个伤员要马上手术。耽搁了,江护理长去您那。江护士长护理技术是最好的。 嗯。那个伤员重不? 不算重。张副官不懂以为很重,急吼吼的拽我去。 常队长,我们独二师能突出古城,全靠师长指挥有方。师长的伤一直你亲自料理的,一点不能马虎。江护理长虽也好,但终究不能和你这个医生比,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你必须每天亲自来。让师长早日好起来。 是! 这个张鹏,怎末了,平日里他最会照顾师长!黄副师长嘟哝一句。 两个人吃着饭。继白冷不丁的一拍桌子,筷子扑腾腾震掉到地上。饭也不吃,扣上帽子,站起来就走。 哎哎!哎!老范,吃!哎,这干什么?又犯什么牛脾气。 回到师部,他把张鹏叫到自己的住处。 张鹏!你昨天下午干什末去了?!继白爆喝一声。张鹏的心脏扑腾一哆嗦。 报告长官,手下一个兵伤势恶化,我送到医护队做手术去了。 月华昨天来换药是你弄的? 继白两只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一倍,一字一字咬出来。张鹏唬得张口结舌,说话都不利索了,再也不敢撒谎:我看月华妹子喜欢你的要死,怪可怜的。反正,嫂子不是也要月华妹子伺候你,全师都知道的。你迟早要娶了月华妹子的。 继白气的双眼红的冒火。好啊,你!是吧?啊,这个事你也敢弄?吃了豹子胆了?!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做我的长官了! 张鹏见继白气成这样,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上衣扒喽! 张鹏不敢违抗。 继白解下腰间皮带,霹雳巴拉一顿抽打。张鹏咬着牙跪在地上不敢吭声。几分钟不到背上肿起一片红杠,皮带带着血丝翻飞。 哎,哎,师长!这怎么了?怎么了。黄贵见继白不对劲,丢下碗筷,就追过来。 张鹏,你怎末做卫队长的?!叫师长发这么大的火!黄贵抱住继白的胳膊,让张鹏走。张鹏跪在地上,没有继白发话,他动也不敢动。 继白看着血淋淋的张鹏,忍住怒气。也不好意思对黄贵说什末,自己干的事,哪说得出口。 嗯,黄师长,让他下部队。让于久换他。这个臭小子,翻天了,我不要看见他。 张鹏可怜兮兮的看着继白,不敢吱,跟着黄师长出去了。 继白郁闷至极,一个人出门,坐在岩石上,看溪水奔流。 第八十五章 虎穴饮美酒 一个月后,日伪军的封锁日渐严密,山中物资日益困乏。继白和黄贵正在苦恼,于久押着一个人进来。 报告师长,这个人鬼鬼祟祟在山中转悠。兄弟们怀疑是鬼子的汉奸特务,抓过来送到师部。 于久解开绑绳,撤下此人的头套,拽掉堵在嘴里的布条。 说,你干什末的? 那人眨巴两下眼睛,见大厅高悬青天白日旗,面前的人都穿着国军军服。踅摸一圈,眼睛落到继白身上,他笑了。双腿一夹,脚后跟一并:报告范师长。在下国民党古城情报站站长肖汉,受重庆指令,特来寻找范师长! 黄贵命吹集合号。部队全部列队迎接委员长命令。 来人索来剪刀,从衣服夹层里,抽出密令高声朗读: 委员长令:欣闻独二师浴血奋战,突出重围。当此沧海横流,国难深重之日,二师将士赤胆忠心,智勇兼具,为独一军保存一星火种,为党国立下殊功。特予以嘉奖。二师师长范继白授青天白日一等勋章,副师长黄贵授青天白日二等勋章。以下将士待范师长上报另行嘉奖。令又:保留独一军的番号。望范师长有朝一日,再造独一军,重现辉煌。 继白领头振臂高呼:不怕牺牲,报效党国! 底下士兵举臂如林纵声高呼,顿时山鸣谷映。 继白仔细询问肖汉古城目前状况。肖汉道:上峰命令我们从物质和情报上,支援范师长。说着从包里取出20条黄鱼。继白敲敲金条:那太好。肖站长真是雪中送碳啊。这阵子,鬼子封锁的厉害。我军未完全恢复,正缺的狠呐。忽然又道:肖站长,你能出来,就能回去,对吧? 肖汉道:我有通道。伪军里有我们的人。 带我进去。明天。 那不成。你又瞎来!黄贵跳起来:你可肩负我整个二师的重任。 肖汉笑笑:其他人成。范师长,您不行。您是国军英雄,威名赫赫,照片多次上过报纸。卑职一眼认出您,胡德的侦缉队像猎狗一样。就您一出去,一亮脸就得暴露。 第二天,黄贵命于久送肖汉出山。旁边还有一个精干的年轻人,都穿便装。另外有两个年老的山民,头发灰白。 肖站长。这两个是郭团长药才线上的,要去古城药房一趟,你们结伴去。于久,岳阳和你入古城。路上千万小心! 黄师长放心,肖某定协助于副官在古城行动。保证把于副官安全送出古城。肖汉瞟了几眼两位大叔,腰背略弯,想是种药爬山的。他们不说话,他也不便问。一行人下山奔向古城。 古城门口站着黑皮的警察和侦缉队。肖汉带着几个人,走到城门口。一个黑皮队长见着肖汉,跑过来亲自检查,放了过去。肖汉悄悄对于久道:古城外松内紧。日军搞亲善,对普通人不管。对反日分子,抓的狠。抓住了,就公开处决。街上很多便衣,你们要小心。青石街上8号的茶叶店,记住。有事那儿找我。暗号是:要红茶一斤白茶2斤。伙计说:我们只有绿茶和黑茶。你们回:绿茶,黑茶各一半,红茶,白茶明年要。记住没? 记住了。说着肖汉和四个人分道扬镳。于久对古城街道熟悉的就如自己的衣服口袋,带着三个人转过拐角。肖汉看着两个老者,微矗起眉头,他在空中一挥手。像鬼影一般,冒出来一个当地年轻人:站长! 盯着那四个人。注意,那两个年长的没有?多排人手,保护他们安全,不得有任何闪失。还有,悄悄的,不要让他们察觉。 是!那年轻人又鬼影般消失在路人中。 肖汉是情报站长,具有狐狸一样的警惕和细致。一路上两个老者一句话不说,他就顿生疑心。他们一直在他的余光之内。虽然两老者跟在后面,于久和岳阳也不和他们讲话。但他能感觉道,于久和岳阳有时和自己说话,但至少一半的注意力放在身后。走出去不到半里路,肖汉就识破了。假装身体微弯,要长时间保持同一个角度是不可能的。普通人不会在意,但这细节逃不过老情报的眼睛。 离开肖汉,长江道:憋死我了,哎,去哪? 继白道:这曾是我的地盘,你跟我走。继白带着他穿街走巷。边逛边斜睨着军事部署。于久和岳阳隔着十来米,不紧不松跟着。不时的有日军,皇协军地巡逻擦肩而过,于久和岳阳暗自焦急。 中午时分,肚子咕咕的叫唤。继白带着长江走进同福楼。 到二楼,继白找了个靠窗的雅间。 陈大哥,这儿我以前常来。这里的菜好,保准你叫好。这些日子在山里,你肚子里肯定没油水。继白像主人招待嘉宾, 好喽,来之安之。好好补补。 于久急得一跺脚:我的老子哎,这是古城最大的酒楼,人来客往,古城名流络绎不绝。太危险了。这二位大人还悠哉的,跟逛风景似的。没办法,只得和岳阳跟着上楼。 继白点了酒菜。 小二道:吆,四位客官,行家啊,以前来过?要的都是本店的招牌啊。 嗯,来过。再来一瓶古城老烧,二十年的。 好嘞。贵客您等好嘞。 你们两个,哎,放松,放松。不要直挺挺个身子。给你两个任务,今天要装的不像个兵,像个普通人。长江一眨巴嘴道。那个岳阳,你就是个打铁的,于久,你以前作什么的? 长官,我老家渡口划船的。 那你现在就是个划船的。啊。 大家轻轻笑了。 酒菜上来。继白你不喝酒的? 嗯,不喝。和你在一起,这不难得。喝一口。 今天深入虎穴,咱兄弟得小心点,别大意喽,让老虎把咱两抓了下酒。 没事的。人生畅快事百里无一。哎。想当年并肩战斗,咱两在广州渡江侦察。想想那时候,真有劲。不想今天故事重演。今个儿,咱就虎穴饮美酒,重温当年事。 呀呀!于久心中干着急,见这二位兴致盎然,不好阻拦,只好暗自提高警惕。 报告,楼下来了两辆车。有日本人,皇协军进来了。 窗边的岳阳道,拔出枪躲到窗边。于久迅速拉下包间的珠帘。躲在门后。 接着传来一串沉重的皮靴踏着楼板吱吱嘎嘎的声音。店老板亲自迎着几个军官上楼,进了隔壁的雅座。太君请,长官请!连串的殷勤招待声不绝于耳。 小二挑门帘进来上菜。伙计,隔壁来了什么人? 小二张大眼睛压低嗓子:嘘!是皇军最大的太君,还有大长官,胡队长他们。掌柜的亲自伺候呐。 奥,日本人也下中国馆子? 日本太君常来,老夸我们菜了。要不我们同福楼呢,那是百年老店呐。客官好用。说着小二颇得意地转身出去。 岳阳和于久大惊。 这下好了。老弟,老虎真来了。还喝啊? 继白一笑:好吗。不是冤家不聚首。来,继续喝。干一杯。这古城老烧,二十年的,可是大大的有名呐。 第八十六章 将军醉沙场 正吃喝间,吧嗒门帘一挑,胡德带着两个警察走进来。 胡德自日本人占领古城,就投靠日本人做了警察和侦缉队的队长。 吉田问朱赞:朱县长,你的,投降不投降? 朱赞:不降。 吉田大怒,一刀将他劈成两半。血溅满屋,胡德骇然。继白听于久说到此事,不禁慨然。虽朱赞乃杀死白先生之仇敌,但为人却自有风骨,只是道不同不相为盟。凭他宁死不屈外酋,足叫人钦佩。 诸位,打搅。例行检查。良民证!胡德的眼珠朝桌子上一轮。 吆赫赫,识货啊,花江清水鱼,竹笋卤猪蹄,荷叶捆宝鸡,蘑菇烘野兔,都是同福楼的绝活勒。 于久和岳阳手摸到枪上。长江站起来一抱拳:长官,我们的证件落在住处,没带在身上。 什末?没带!那可不中。带走,带走,拿来再放你们。胡德朝继白扫了几眼,觉得哪儿见过面熟:你,住哪儿? 继白嚼着一块兔肉不敢说话,怕自己的声音暴露。正在紧张之际。肖汉大步进来。哎,胡队长,长官。这几位是在下的客人,他们的证件拉在我家里。说着掏出几本良民证。胡德打开证件,里面夹着一团钞票。 奥,肖老板。以后让你的朋友出门带好证件,世道乱。隔壁太君吃饭。小弟得保障安全。吃完了,快走吧。 哎哎,谢谢胡队长。胡队长端起一个酒杯,嗞溜倒进喉咙:嗯,好酒,古城老烧! 把钱揣兜里,转身走了。 肖汉得到线报,情之不妙,揣着证件急忙赶到同福楼,解了燃眉之急。仓促之中就搞妥四人证件,倒见做事手段。送走胡德,见几位又坐下去端起酒杯,压着喉咙道: 我说,长官。此处危险至极,隔壁就是日本人,甭喝了,走吧。 不急。你也坐下,喝一杯。继白道。 肖汉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所以。 一条白色的小狗从门帘下钻了进来,直接跳到继白的怀里,摇头晃脑,盯着他手中的骨头,旺旺的叫着。继白诧异,见惯了乡村的土狗,没见过这么可爱玲珑的小狗,雪球一般,毛茸茸的,两只眼睛盯着人,水汪汪的,似懂人语。继白丢掉骨头夹起一块肉放到它嘴里。 球球!球球。这时候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四十多岁,挂少将军衔,后面跟一个大佐,旁边赫然站着光宗。那球球迅速的从继白膝盖上跳下,蹦到少将的怀里。 少将抚摸着小狗。对继白微笑道:打搅诸位,请慢用。继白微笑颔首。光宗看着一桌酒菜,眼睛扫过五人。目光在继白和长江身上打转。 日本少将出去了,众人相随。落在最后的光宗忽然转过身来,对着继白和长江:二位,哪里人? 只要一说话,那铁定露馅。长江和继白对望一眼,晓得唬光宗不过。长江一笑做了个鬼脸。光宗记得这个鬼脸。黄埔的时候,这个鬼脸害自己挨了刘教官一记耳光。 果然是他们,不用说话,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四只眼睛光宗再熟悉不过,再说,这几人身上有浓重的兵味。桌上却是同福楼最好最地道的菜肴。 光宗心头电转。抓住这二人,那可是奇功一件,解决了川端的心头之患。光宗盯着继白和长江,心中不由黯然。从此恐怕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虽处同一天地,却势如天涯相隔,再不能携手并肩。抓谁也不能抓这两个兄弟。光宗走过去,于久和岳阳紧张之极。光宗倒满二杯酒,递给二人,自己默默端起一杯。举起来,一饮而尽,看着他们喝掉,然后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去了隔壁。肖汉和岳阳于久手掌心里皆撰了一拳冷汗。 怎么办?肖汉道。 继续喝呗。继白看着光宗离开,有点伤感也有点愤怒。奈何隔壁就是日本人,要不然他非拖着光宗走。长江酒量大,继白酒量不行。几个人酒足饭饱,走到城门口,继白酒劲开始发作,脚下飘忽,于久架着他。 胡德站在城门口。吆!这老弟醉这样! 酒楼里拿过大把的钱,胡德胡乱翻了下证件,摆手放他们出城。出来门,有人牵过马。继白是上不来马了。于久无奈抱起继白跨上马放在自己前面。正要离开。继白忽然睁开眼,甩头冲着后面大喊:日本鬼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拔出枪来,朝着城门,乒的一枪。几人大惊,策马狂奔。胡德领着日军伪军一起追过来。子弹嗖嗖的飞。 于久带着继白飞奔,长江和岳阳断后。跑着跑着,逛荡一声,继白从马上摔下去。于久勒驻马匹,跳下马抱起继白,横担在马背上,自己骑上马继续飞奔。不顾坐骑疾驰颠簸,继白居然打起呼噜,他睡着了。于久哭笑不得。 这一耽搁,眼看着胡德就要追上来。前面路口,两岸夹着高丘。他们三匹马飞奔而过。左右两边高丘上,劈里啪啦,火力全开,子弹洒向胡德他们。胡德他们跳下马,和对面接上火。于久让马卧倒,摇晃继白肩膀:师长,师长,你醒醒!醒醒! 继白只管打着呼噜,没心没肺的酣睡。 我的爷哎,我服了您。于久苦笑,把继白放在马肚子下,转身加入战团。打了半个时辰,胡德见讨不到便宜,怕中了埋伏,带人撤退了。 主官出入虎穴,黄贵和巫俊都甚是担心,就商量各派人马在此接应。长江岳阳跟着他们的人走了。张鹏过去一看,继白躺在马肚子下,脸上不少血,大骇,急喊于久。两个人蹲下一看,这爷竟还在呼呼大睡。用手擦拭血迹,到处察看,并无中弹痕迹,只有额头侧,头发里,有个豁口在冒血。应该是马上摔下的磕碰所致。两人这才松口气,撕下布条裹住伤口。张鹏怕马背颠婆,索性背起继白往回走。山路起伏,人背着晃晃悠悠,继白吐了张鹏一身邋遢。 等继白张开眼睛已是第二天。 醉卧沙场范将军的故事已经传遍青云峰。士兵都觉得平日里威严的师长,变得亲和起来。第一次,师长身上生出孩子般喜乐气氛。说着就忍不住笑,一个少将师长,指挥千军万马的常胜将军,尽敌不过三杯古烧。笑过了又挑起大拇哥:咱们的师长,醉卧马背沙场,酣睡枪林弹雨,有万丈豪侠气。嗯,哪个师长比得了咱们的师长! 哎,你这次出大名了。将士们都把你当书说了。黄贵道。 不仅如此,多少年后,醉卧沙场范将军的名头甚至盖过了七州旗帜青岭狼烟。连郑老师接见时都直呼:奥,大名鼎鼎阿,醉卧沙场范将军。 第八十七章 天见有情人 光宗和常鑫两个人对坐花园喝酒。 哎,咱两个,被党国骂成汉奸卖国贼了。 要末,和兄弟们一起死,要末就是汉奸,你我没有他路。 拼命打成这样,委员长,就不能给我们一条生路?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先干着吧。看这形势,日本人就算吃不下整个中国,吃个一大半估计是没什末问题。都打到武汉了,直逼宜昌,重庆了。 是啊。看来这日本人还真厉害。嗯,听说嫂子她。。。。。。 嗯,是啊。离就离吧。众叛亲离!她一个名门之后,怎容得下我这个汉奸国贼的污名。不怪她!她没得选。 您也想开些。军长,别人呢唾沫星子喷,咱不能再自个作贱咱自个。 想的开。我们这帮兄弟,死了多少?能活着,就是不易,还奢求别的什末?我们本来就应该殉国了。 士兵来报一个女子求见。走进来一看竟然是红婉。常鑫先行退去。光宗高兴:吆喝,红婉哪! 自从他来到古城,心中郁闷也无颜回莲花塘。除了父母和姐姐,这是第一个来看他的莲花塘的人。 对于红婉,她固执地不信光宗哥是那样的人!女人就是这样,她们笃定没有什末比得上自己的直觉可信。尽管格花对光宗曾今痛斥,芸儿对光宗也叹息;尽管所有的人对光宗都切切啧啧,她始终不信。光宗哥怎末可能是那样的人呐。不可能!她一直坚信,自己才是最了解光宗的人。有谁比自己更了解他?从十岁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光宗,她佩服他的聪明。先生的问题,他总是第一个回答。她痴迷他的英俊。莲花塘没一个人有光宗哥好看。即便她来到古城,偌大的古城,街上也找不出哪怕一个有光宗哥相貌神采的人。 光宗娶芸儿,她知道他没错。莲花塘谁不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呐。光宗娶了城里的一个大小姐,她虽恨他抛弃芸儿,但光宗总有他的理由的。天天打仗,子弹无情,谁知道明天的死活?娶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享受或许是短暂的幸福,不可以理解嘛?反正,她能理解。 他浴血守穆关,有幸子弹长眼,没要了他的命。他弹尽粮绝,为了救一千多个伤员的命,不得已和日本人合作,难道人就不能宽容一点?非得让他无为的死掉,让他的一千多个伤员死掉,才叫精忠报国?就算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她红婉也敢站出来说不。呸!那才笨!一千五百个命才要紧。 唐老伯从城里回来郁闷不乐。红婉左右询问,才得知城里的那个大小姐已经抛弃了光宗---她正在苦难之中煎熬的丈夫!天!那个女人怎末可以这么绝情?冲这一点,她根本配不上光宗哥。 她从不缺乏勇气,是生活没有给她机会。听到唐老伯说完,她二话不说打马来到古城。 眼前的光宗哥和莲花塘的光宗哥已经截然不同。莲花塘那个长袍马褂,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只留在她的梦里。眼前的光宗哥,一身军装,威武雄壮。白皙如玉的脸庞,被时光风尘和炮火硝烟,打磨的透出一片浅亮棕色,像罩着一层极薄的铠甲,俊美中透出刚毅硬朗。光宗哥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子汉了。眼睛还是大而亮,只不过现在,里面正飘着一层浓郁的氤氲,略显沉重而疲惫。下巴上的胡子参差不齐,爬到腮帮子上,悄悄摸到耳朵根,杂乱而野性。只有那两道剑眉一如既往的斜飞入鬓。 红婉,你怎么来了。他显然有些吃惊,但是明显的他是高兴的。 嗯,我来了。来看看你。看你,一个将军了,这胡子拉拉的,不修修。 这一夜,红婉如愿以偿。这一夜,她了却一生所愿。 她要和光宗在一起。她不管什末打仗,谁和谁打,国军,共军,日军,皇协军,这和她有多大关系?谁赢谁输,她都是做衣服,洗米煮饭,带孩子过日子,她是一个女人。不想抢别人什么东西,争别人什末东西,只想和自己念想的人在一起,用自己的手干活过日子。这世道,如果有错,不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人,难道是她这样一个女人的错? 是的,这一刻,她知道她多么爱这个男人。十多年来,这个人像一坛米酒在自己的心房里晃荡酝酿,今夜坛子终于启封,味道是这么浓烈醉人。这世界,就算所有的人都说这个人这个那个不好,就算连山,河,风,雨统统都嫌弃这个男人,她红婉永远不会。 光宗搂着红婉,这个曾经大胆追着自己而被自己当作可笑的女孩,如今成了自己的女人,岁月用十几年时间兜了个圈。芸儿像朵花,在他最美的初春之际,像童话绽放;而晨晨则是一匹野性的母马。让他品尝生命颠簸奔腾的所有刺激。带着金鞍玉蹬,带他奔向远大天地;而红婉呐,则是一束柴禾,在他觉得日子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在他感觉身体要散架,要快萎靡堕地分崩离析的时候,她点燃火焰,熊熊燃烧。把自己烤暖和,烤苏醒,烤的重新热血滚滚。 光宗哥,你作什末,我都跟你。 唔。我现在做了皇协军。名声不好。 我不怕。不过,嗯。别作坏事。 唔。 红婉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古城光宗那儿去。 格花对着红婉大嚷:你真要到光宗那儿去?!甭怪我没拦你。跟日本人,不会有好下场。你不能去! 你不说了,我愿意的。 芸儿姐,她这么犟!她会受连累的! 芸儿姐,我跟光宗你不会怪我吧? 说什末呐。我和光宗早过去了。人的命,天注定。芸儿轻轻道:红婉,你要真铁了心,就去吧。女人呐,活一辈子,和想的人在一起最好,别留遗憾。 红婉打算请两家人自己坐下来吃个饭,大家见个面,做个见证就算结婚了。历经曲折,红婉不在乎什末形式,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带着两个孩子,再给光宗生一个,那一定要的。她暗自想。 可是川端不同意。他坚持要大办特办,按照中国的传统,热热闹闹。 “唐桑!你是古城的最高行政长官,结婚大事,哪能不声不响。再说,战争总让城市满目疮痍。乘着你结婚,官兵放松放松。让整个古城热闹红火起来。我们是军人,军人也是热爱生活的。” 吉田! 哈衣! 包下整个同福楼。八月八。这个日子好,好极了。但是安全至关重要。唐将军大喜,反日分子多半会来捣乱。我和唐将军的合作是中日友好的典范。反日分子绞尽脑汁都要极力破坏。你要24小时完全保护唐将军的周全。尤其是大喜的日子。 哈衣。让他们来,在下就怕他不来,来一个我抓一个,捏死他们。说着,吉田恶狠狠的抓起拳头,咬牙切齿的狞笑。 第八十八章 婚礼成葬礼 八月八,暑热还没有完全退去,秋风送来间或的凉爽。同福楼披红挂彩,像一个巨大的绣球,在蓝天下粲然夺目。门口,周围布满日军,皇协军和警察。每个人不同往日的是除了配枪,今天都披着红绸带。临近中午,宾客开始络绎不绝涌向同福楼。唐将军的大喜,川端将军亲自主持,古城军政要人物,商界名流自然悉数到场。古城之盛,一时无二。 肖汉弄来一套警服穿着,混到同福楼对面的尚家药店。 伙计,尚老板勒? 吆,警爷,老板到对面吃喜酒了,唐长官大喜嘛。 奥,老板也弄个到请帖?这请帖不好弄哇。 那当然了。唐长官的大喜,不是有头脸的,哪可能有请帖!咱老板和唐长官关系那不一般。打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警爷,不是吹啊,这个,全城的老板没请帖也少不了我们老板的一份。我亲眼看到,唐长官叫我们掌柜的二哥呐! 你们尚老板倍儿有面子。 那是。这不是吹的。伙计得意洋洋。 伙计,这个来付膏药,我这腰昨天扭伤了。 吆,警爷,您坐着,喝杯茶。我给你看看。 肖汉坐着闲聊几句,瞄着对面,回到茶叶店。 上峰命令我们破坏这次婚礼,破坏鬼子的宣传。打击汉奸唐光宗,最好除掉他。以威慑那些汉奸卖国贼。我刚去探了一下,同福楼防备严的很,有大批的日伪军警,没有请帖,进不去。进去也不会有机会。 站长,你说,那咋办? 肖汉来回独步。这么办。白天,你们好好休息。同福楼,让他们蹦跶去。唐光宗,晚上总得回去吧。在同福楼到唐光宗的司令部之间。我们找个点干他! 同福楼内歌舞升平,宛如太平盛世。这洞房花烛,公推人生三大快事,光宗就算这阵子历经磨难,今天,军装上披上红绸带,戴上碗大的红花,在亲友,同僚中周旋也如穿花蛱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这顿大酒一直喝到日落西山。 好喽,诸位,今天,唐将军大喜,时间不早,良辰即到。咱们该放新郎新娘回府了。你们中国古话,春宵一刻值千金。川端说罢,起身告辞。吉田带着日军保护回营。 军士抬着新娘的大红轿子。光宗骑着高头大马相随。晚风拂过醉醺醺的脸庞,清凌凌分外舒爽。在警卫队的簇拥下走向司令部。胡德带着警察前方护送到半路。 呸!妈得,他结婚快活,老子守了一天,嘛的,哪有什末人敢捣乱。脱裤子放屁,自个找麻烦。 让副手带着队伍。朝马屁股摔一鞭子,自己奔向万紫千红。和吉田约好了,万紫千红见的。吉田这家伙,就是一个禽兽。只要是个母的,他都要。万紫千红的姑娘被他蹂躏个遍。连妈咪他都不放过。不过这个胡德倒是呸一口该应。她娘的,装个什末球,这老娘们连老子都看不上。万紫千红初开时,老板娘三十左右,似熟透的果子风姿欲滴。胡德巴巴的围着打转,老板娘却软硬不吃,百般拒绝。如今,被吉田造的连个屁不敢放。胡德不敢当面呸妈咪。以前不同,他和郭江龙是万紫千红的最大的爷,说一不二,姑娘都扭着细腰,往自己怀里钻。现在不同,吉田是老大。吉田玩女人粗野像禽兽,对手下也残暴。胡德亲眼看到,他扒光一个中佐的上衣,轮着皮鞭打的皮开肉绽。对伪军更胜。他颇怀念和郭江龙在万紫千红呼风唤雨的日子。世道转了。现在,他就是吉田的一条狼狗。吉田戴着白手套,指头一勾,嘴里喝一声,吆西,他得立马屁颠颠得跑过去,点头哈腰得喊:哈衣,太君!伺候得少不满意,嘴巴上就得吃块大烧饼。得幸亏川端少将为建设中日友善的王道乐土,对部下管束严厉,吉田才有所收敛。否则,这古城,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糟蹋在他的魔爪中。不过,他也的靠着吉田。要不是吉田这个靠山,那唐光宗还拿自己当个人待?连狗都不如,还不一脚踢开,警察局长的位置想都甭想。胡德来到万紫千红,和吉田两个人带着两个新来的姑娘:吆西,胡桑,唐将军入洞房,咱们也入洞房。 吆西吆西。胡德媚笑附和。 光宗一行,快到司令部门口,近卫队松了口气。士兵们都收起刀枪,准备休息。忽然街道对面,枪声暴起。光宗跳下马,抱出红婉,躲在马后面。卧倒!卧倒。光宗的警卫队,那都是经过穆关血战的老兵。瞬间各自找好位置。迅速组织火力网反击过去。老人他们不懂,楞在当场,没有反应。瞬间中弹扑到。光宗跳出来扑倒她娘:趴着!然后扑过去,抱起他爹,冲进大院。几个卫兵,也扑出来,拖走呆若木鸡的几个姨娘。 司令部的人闻声冲出来。这些人的武器比肖汉的精良,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肖汉见一击不成,形势不妙,命令迅速撤退。天未黑,想全身而退,可不容易,警卫队个个矫健,穷追不舍。 唐老爷的胸部中弹,血摁不住。军医扎住伤口,但轻轻摇头。爹,爹!血不停的生出来,染透光宗的衣服。老爷,老爷,几个女人杂乱的大叫。 宗儿。唐老爷伸出手,抖抖索索的摸光宗的脸。红婉,不哭。我高兴你。我有儿子,有孙子。我死不要紧。再给我添个孙子,啊? 嗯!红婉哭着点头。 大喜之日瞬间变成大悲之日。老爷子老太太双双命归黄泉。 警卫队逮住两个中枪的。拖到堂前。 常鑫审问:你们什么人? 那两个浑身是血,自知必死无疑,大声道:汉奸卖国贼,我们是军统的人,奉命要尔等狗命。你们不得好死。今天侥幸逃得狗命,明天还是得死! 士兵用枪托猛砸,那两个人鲜血迸溅,兀自咒骂不已。光宗怒火冲头,悲愤交加。拔出枪,顶着脑袋,砰砰两枪,毙了两人。 继白听到于久的汇报,一拳砸在桌子上:肖汉怎末干这个蠢事!这不逼死个人! 老爷子老夫人都死了? 报告,都死了。 嗨!继白长叹。 黄贵挥手让于久出去。哎,肖汉只是枪,上头动了杀机。 有些事非一己之力可以挽回,继白郁闷,走出房间,俯视群山暮霭。动乱年代,谁不似这暮霭被风吹来吹去?谁又能像这群山,岿然不动?继白忽生感慨怅然若失。 丧事后月余。川端邀请光宗来到日军司令部。 士兵奉上酒肉。日本艺妓袅袅起舞。 唐将军,上次的不幸事件,我深表遗憾!目前看来,你的安全得不到很好的保障。国民政府对你还会不利。我有个建议,派一个帝国中队,住到你的兵营,保护你。你看如何? 不用。光宗淡然推脱。父母皆双亡,悲痛过去,世界轻了不少。 唐将军。你,是白桑的学生,也算我的晚辈。恕我直言,你和我们的合作,一直处于谨慎和犹豫之中。但,这次刺杀事件,说明一切。你,是聪明人,是下决心的时候了。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当断不断,反遭其乱。川端看着光宗。 第八十九章 蛰伏敌酋中 川端派一队日军进驻皇协军,保卫光宗安全。光宗没有选择,他无路可走。党国对他发出格杀令。这场变故,让他心冷如冰。 槟涉中队入驻后一周,光宗带着骨干军官到日军驻了两天。跟着士兵同训练,从起床到熄灯。他要了解日军为什么如此强悍,自己的独一军可是国军精锐,出道以来战无不胜,穆关血战,却全军覆没。 日军训练强度之大,让他想起黄埔岛上的魔鬼训练。日军军官对待下属的严厉程度让黄埔的教官望尘莫及。军官对下属具有绝对的权力。士兵做的不到位,轻者扇耳光,重者抽马鞭,与对待牲口无异。对他们几个,应该是槟涉私下交待过,倒没有动手。巴格牙鲁,支那蠢猪的脏话和口水星子每天喷一脸,和他妈的汗臭搅和在一起。 开始,几个人被骂的非常恼火,恨不能一拳打过去。两天下来后,腰酸背疼骨头快散架了。没力气恨了,剩下的只有叹气,打不过鬼子,不仅是武器的问题,日军的军事素质是练出来的。 这天,光宗走在路上脑袋里正转着事情。两个日本少佐迎面撞到他身上。卫兵赶紧扶住他。两个日本少佐嘴里喷着稍许酒气,光宗冲着他们喊:干什末?不长眼啊?违反军纪,大白天谁让你们喝酒! 那两个少佐挑衅的狂笑:支那蠢货!你敢对大日本皇军军官无礼!蠢猪!支那蠢猪! 说着抡起胳膊,一巴掌扇到光宗的脸上。 卫兵冲过来就要打,被光宗拦住。光宗摸着腮帮子:去,把槟涉中佐找来。 槟涉跑过来时,两个少佐还在几里哇啦的怪叫。槟涉一人一个大嘴巴,就好像摁下开关,两个人瞬间矗在那里,像两根木头不敢少动一动。 对不起,唐将军,属下管教不严,请责罚! 军营人来人往,光宗不想惹麻烦,示意三个人跟自己来到房间里。 槟涉恭谨地立在光宗面前。等卫兵关了门出去。光宗不客气,抡起胳膊,啪啪还给槟涉几个耳光。后面的两个少佐互相看看目瞪口呆:从没见过,支那人敢打大日本皇军的军官。也没见过大日本皇军的军官被打的如此服帖。 槟涉来之前,川端严令槟涉:尊重唐将军,服从唐将军。 两个人来不及想明白怎么回事。槟涉转过来,啪啪一顿狂揍,把光宗给的耳光,加倍洒在他们脸上。 槟涉中佐,管好你的部下。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我请川端将军换人。 哈衣。阁下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明天,皇军就要训练皇协军。再给你提个醒。可以打,可以骂,和你们自己训练一个样,骂巴格牙鲁,骂蠢货,蠢猪都行。但是,记住了。不允许带支那两个字!川端将军派你到这里来,是建立两军亲善,不是制造仇恨! 哈衣。唐将军,在下谨记。 光宗走过去,盯着两个少佐:中佐。在我这里,如果他们犯错,就是你犯错。他们没记住就是你没记住。 蠢货!像唐将军保证。 将军阁下。我们保证,记住了! 光宗用一根指头轻轻挑起少佐的下巴。刚刚疯狂的像野狼一样的少佐,立在地上,此刻像头温顺的狼狗。 日军的训练严厉和残酷。不少人一开始根本受不住。责骂可以随他去,但皮带抽在身上不是闹着玩的。当感到自己累到在地,实在爬不起来时,只有日本军官的皮带抽打,带来尖锐的疼痛,才能战胜疲劳。让他们继续跑,跳,刺杀,射击。 一天下来,听光宗训话时,士兵的腿都在晃悠,勉强站在脚板立住。 兄弟们,你们今天的训练,我都看到了。我们几个也尝试了两天日军的训练。苦不苦?非常苦。累不累?累到死。日军教官还随便打随便骂,气不气?气!火不火?火!但是,你看看旁边的日本人,他们和你们是一样的训练。一样的挨打挨骂!他们能忍受的,我们怎末就不能?我们比日本人差?现在知道,我们一军为什么打不过日军了?那是我们练的不如他们苦,不如他们狠。大家不用心里骂我,请日本人来训你们。不如他们,就要挨打,不想挨打,就拿出血性,超过他们!光宗训士兵,士兵服帖。若不是将军委曲求全,他们早就成为日本人的刀下之鬼。 直到吃过饭,士兵的精力才缓缓恢复。光宗命令,必须每个士兵的碗里要有一大块肉,饭管够。一个月后,光宗的部队战斗力有了不俗的提高,士兵也壮实了。 日军司令部。川端道:诸位,昨天,大山里的范部,陈部又偷袭我们的两个据点。叫人头疼。你们看,如何对付他们? 吉田道:将军阁下,我愿带人,剿灭他们。 胡德道:大佐,山里大,他们野狗一样到处钻。逮不到,不好剿灭。 唐将军,你的,黄埔高材生,又是二人的好同学,你的意见是什末。 嗯。将军阁下,诸位,我说说,不周到的,请勿见笑。范陈在山中游击,山大,我们地形不熟,出大军围剿,基本是老虎咬天,无从下嘴。反而,他们飘忽不定,逮住机会,跳出来反咬一口。这个不太好。我们的优势是武器好,部队战斗力强。适合和他们正面打。但是,这一点,范陈同样一清二楚。他们绝不会和我们硬碰硬。所以,我们的策略主要是,想办法逼他们出来打。如果没有好办法做这个。现在我们能做的是,收拢分散的小据点。只保留,加强大的据点。小据点,不好防守,易于被攻击。范陈2部加起来约600多人不到。而且还是国共两派各300人左右。我们的火力大概是他们的3倍,只要我们的据点人数达到100,加上坚固的碉堡,工事,足可以抵挡他们一方的攻击。他走到沙盘前。古城周围一圈,以我们的兵力可以建立不下30个这种大据点。以大据点为中心控制周围一带的村落。小的村落不用派军队和警察,只要委派村长,镇长自治就行。大据点之间,形成一个环形,可以互相支持。这样,我们占据大的镇子,控制小的村落。严密封堵各种主要物资。包括粮食,盐,药,枪支等。王八趴在水底还要出水换气,老鼠也要出洞找吃的。他们总要出来弄物资给养。那时候,他们会主动找我们打。 大家围着沙盘。川端吆西吆西,非常赞赏光宗的观点。自那以后,日军坚壁清野,修筑堡垒,隔断交通。山中的日子变得日趋艰难。 回到司令部。谢参谋长道:军长,您这真帮日本人? 这就对了。你都怀疑,那川端应该相信我了。虽然我父母被杀,那是家恨。家恨不比国仇。我分的清。 您给日本人出的招,可够狠够辣。他们够喝一壶的。够呛! 放心吧。老谢。山里是谁啊?老范和老陈。二人都是常胜将军。我能想到的,他们也会想到。这种雕虫小技困不死他们的。况且,范师长,你晓得的,从小在山里长大,山就是他的家。再加上一个过江龙。青云峰的土匪头子。这三个人联手,躲在大山里,我看呐,没人灭的了他们。 第九十章 一路云和月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要不要冒充商会的人挑动点事情出来?然后看看复苏会的首脑会在什么地方,咱们直接把头干掉如何?”太岁提议道。 基地的南面是一栋三层的宿舍楼,卫风手中提着一个袋子朝着界舍楼上走去,他已经打听到孟虎住在三楼的强号房间。 黄绢今天穿看一套极其得体大方的衣服,看来不但美丽──而且高贵,但是又绝不掩盖她全身洋溢看的那股逼人而来的青春气息。 第一个亮点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第二个亮点雪衣了。咱们从最开始详细说一下雪衣出名的经过。 “我这里有一份二零九三年的游览指示图,屏蔽器开着,现在不能传给你,只能画出来。”段天星直接在雪地上用手绘画。 鲨鱼城是位于三八城附近的‘新兴’城镇,由于三八城的毁灭,在它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虽说人类的数量已经下降到一个相比于地球上其它生物可以忽略的数字,不过人类的创造能力并没有因为数量减少而削弱。 落地的双脚僵了一下,少顷,才又放平,她挪动一下身子坐着面向他,刚睁开的眼睛有些不太适应地眯着看他。 什么时候自己也变的不拿人命当回事了?王平看着一地的尸体,呆住了。 鉴于当今面临失控的形势,张翔、叶枫等人不得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并且以媒体作为平台,表一份特别声明,告戒全国球迷一定要冷静对待此事,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也不知道是不是郡主脑过于谨慎了多罗现在都还没有等到将自己召唤回无尽深渊的征兆。 刚刚飞过来的舍脂忍不住向那铜钱看去,只见被萧晗祭出之后,这落宝金钱左右忽然生出一对飞翅,铜钱的方口处炫光闪烁,将那金色的绳子收入其中,跟着就又飞回了萧晗的手里,忍不住惊的张口了嘴巴。 安红知道这砗磲怕不是有万年寿命甚至更高不知多少,有心用渔民的办法,把它完整撬开,但是试了几下,也知道自己的工具不行,便只能交给李柏天处理。 这局棋才入中盘,不过敖广颓势已现,正有些苦恼的拈着一枚白子举棋不定。 想到这,李鸿的心里有些烦躁,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之前还没有熟悉精神力的那段时间以外,这还是李鸿第一次遇到在力量上有所不足的情况。 李柏天现在是分外庆幸自己学会了神行百爬,感情自己这一路探险过来,用爬的姿势是最多的。 思考一下,主持人说了句“稍等”,然后离开,估计是去找今晚的负责人了。 “黄姐!我们回去吧!毕竟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面对的。”张毅进去之后,发现此时黄熙茹的脸色有些惨白,很明显她还是在为等一下的事情担心。 然而,李柏天还不知道这一切,他还在等着雨停,同时品味着这铃铛的韵律,属不属于九州风。 随后罗伊贝拉给李鸿解释了这两样东西的用处:“骨王陛下,这块令牌是进入精灵族的关键,靠近精灵族后您会遇到一个无形的屏障,屏障会把没有令牌的人传送到其他海域,只有拥有令牌的人才能进去精灵族的内海。 四人在山洞深处,发现李自成有死志,心中对这位闯王虽然又是佩服又是恨,佩服其面对压迫的勇敢反抗之意,恨其诛杀十八名无辜担夫,但是终究不想他死在清军手里,所以在游戏中,便做了一次先知,提醒其归宿。 这些日子,姐姐开朗多了,不仅仅是回到从前的模样,那天秋景宣进宫后,她变得比从前更高兴。虽然母亲的身体还不容乐观,她却终日乐呵呵的,扬起的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遇见欢喜的事。 楚昊然明白上条绫子的意思,她是觉得自己是来监视楚昊然的,还要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有点不太好。 在这个地方工作不是被上司骂死,就是被另一个上司整死,所以温婉还是很明智的选择不干了。 粗略估计,膺浩封金决的等级,已经突破了天品,至少是星品下阶。 “父皇、母后……皇兄。”项润一一见过礼,看起来本是回来找母亲或是姐姐问话的,乍然见父亲和哥哥们都在,他就开不了口了。 在萤说完的时候,千羽看了她一眼——她在说出了这些大道理之后,自己也微微低下了头,情绪显得并不高。 右手一伸,面前的排骨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刘凤已经一把抓住那把随着排骨在跳着舞的沙鹰,一把夺过,打开保险,搬开击锤,子弹上膛,直直的对着排骨的脑门。 他急急忙忙点齐人手就要冲过去阻止董卓,然而这个时候,董卓却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那厮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而已。 第九十一章 夜袭莲花塘 继白醒来时,发现月华钻在自己的怀里,扑闪着大眼珠子盯着自己。他唬一跳。瞬间醒悟过来。他和月华成亲了。今天他是新郎月华是新娘。他忽然想起昨晚的梦,他抱着芸儿和芸儿痛快着呐。奥,原来是月华!他不由得微微咧开嘴,似乎笑了。人就是怪,笑并不代表就是心底真的就爽快。继白一笑,月华也笑了。她靠近,紧紧抱住继白。她几乎一夜没睡,她舍不得睡。这个夜晚她渴望了太久,她一分钟也不能让它在熟睡中溜走。她想:永远这样,多好。 他爬起来。走到客厅,张鹏赶快过来伺候他洗刷。于久的情报那块子事太多,他只得要回张鹏。若论作副官,再也没有比张鹏更适合的。忠心耿耿,勤快又细致。就算黄贵把他从少校直接降到少尉。他也毫无怨言,只要能回来伺候师长,他不在乎肩膀上多一颗还是少一颗豆豆。 鬼子的堡垒加链式封锁越来越严厉。 师长,您得想办法了。黄贵道:山上的粮食,医药越来越空。不够半个月的了。兄弟们好些日子见不到油花子,闻不到荤腥了。 于久,你说说山下的状况。 师长。目前,鬼子封锁了大的镇子。我们能买到物资的地方,现在都不行。空身人可以混进去,但要带大量的粮食,出不来。每个镇子都有七八十个鬼子,外加七八十个伪军。四面有碉堡和正面有机枪小炮把守,火力不弱。 继白围着地图看看道,指着莲花塘左边的王村道:我们打它。 过了午夜。继白率领人,摸到王村外面。 吉田睡梦里被叫醒,急令相邻的莲花塘和胡家凹支援王村。 避开最强的正面火力,郭江龙虚打后面。继白带人攻击两侧。鬼子死守碉堡不出动。若要硬冲,即便打下来,损耗太大。继白打了半个小时,见机会不大。命令队伍撤回青云峰。折腾一夜,毫无收获,官兵都有点气馁。 第二天,继白饭也不吃,一个人坐在沙盘前沉思。这回他乖了。得到黄贵的批准,带着张鹏和两个卫兵下山。在王村和莲花塘,王村和胡家凹之间走了两个来回。张鹏知道,师长在考察地形,那是要打仗呐。 于久和郭江龙此刻,混进古城。于久要去秘密情报站收集情报,郭江龙去肖汉那了解情况。从肖汉的茶庄出来,郭江龙在古城转悠。路过同福楼,酒肉香气弥漫满街。他不敢进去,里面的伙计老板,谁不认得他郭江龙?急寻个偏僻的小酒馆。郭江龙要来一壶酒,一只烧鸡,一斤牛肉。青云峰这些天太苦了,有时连饭都吃不到饱,连土匪都不如和叫花子等同。郭江龙连酒带肉,吃了个风卷残云。萎靡的肠胃经过老酒一浇渐渐舒开过来,就像干瘪多日的树叶碰到一场甘霖饱绽开来。郭江龙拍着肚子打个饱嗝:嗯,真他娘的舒坦。饱暖思淫欲。想到刚刚路过的万紫千红,他犹豫再三,实在馋不住拔脚而去。压低帽檐走进万紫千红。熟悉的脂粉味道钻进鼻孔,像无数小虫儿瞬间钻进全身每个毛孔,弄得浑身瘙痒难挡。 走进房间当郭江龙掀起帽子。妈咪大吃了一吓:吆,郭爷,咋的是您?! 嘘!不吱声! 妈咪笑道:万紫千红是作生意的。我不管你们是东南西北哪路的神,来的都是客。郭爷,这冒着险,也要来照顾我万紫千红。只见得,是我万紫千红的本事呐。 哈哈。这么多天,想死我了。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叫天翠过来。 好嘞。郭爷,你等好。 郭江龙正和天翠玩的兴致盎然。忽然,门被推开。胡德走进来,搂着个女人,来到床前撩开蚊帐。 老郭,哈哈,果然是你。我说,妈得,看背后就像你。妈的,老搭档。快活来,不打个招呼,一起啊。 郭江龙一惊。翻身摸出手枪。 哎,哎。老郭。咱是爷们。这是爷们快活的地方,甭紧张。打归打,玩归玩,道士是道上规矩,花苑是花苑的规矩。 郭江龙放下枪。胡子,这才是兄弟。咱两,狗日的,要不叫亲呐,怎末都撞到一起。来吧,怎么玩? 老规矩,看他娘的谁先出怂! 窝子里一片男女狼藉。 哎,老郭,你他娘的狠。在山里憋坏了吧。你赢了,老子认栽买帐。 说着两个人穿好衣服。郭江龙打开门朝外走,被吉田用枪指着脑袋顶到椅子上。 郭团长,你滴好。久闻大名。你的,他用手一指女人,出去,门口的日军士兵关起门。郭团长,玩痛快了?咱们好好聊聊。嗯,他下巴朝着胡德一点。胡桑,你滴说! 胡德道:老郭,敞开来讲。你一走进万紫千红的大门,就被我们发现了。哥们,咱们是一路人。吉田太君,希望你到我们这边来。你别急,听我说完,你再说。我劝你过来。为你好。你想想,游击队的日子是你过的。吃糙的喝稀的,连个母猪都没得搞。这是你郭江龙过的日子?这个邋遢日子,你过得长?打死我不信!还不如你当土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所谓识时务为俊杰。当初你脱了匪皮,入了官军,不就是图个安安稳稳,吃香喝辣?得,现在,是皇军得天下。就凭山里那几百个人,几条破枪,要啥没啥,翻得了身? 郭江龙盯着二人,没有说话。胡德继续道:过来吧,唐将军都跟着皇军干,你一个上校团长,怕什末?你过来,要在皇协军干,保你还是上校团长的官。但我劝你和我一起。咱两搭档。没事了,咱两就搭档来这儿,风流快活。独好!人活着图个啥?不是有金有银,吃喝睡女人? 郭江龙看看吉田。我保证他说的。吉田点点头。 还有,你的老婆孩子住在百合巷。还在古城。吉田道。 你!郭江龙瞪着胡德。甭瞪我。这个所有的人,皇军都调查的清清楚楚。要杀他们,皇军不费吹灰之力,早就杀了。还有不少你这样的。川端将军,要建造中日亲善不让干。只要服从皇军,对皇军无害的人,一律不杀害,也不胁迫。 好吧。胡子,你狗日的禽兽就是我肚子的蛔虫,我和他们不一路。我不回去了。加入你们。想着天翠酥软的身子,郭江龙投降了。不投降,吉田的枪子估计今天逃不脱。 吆西,吉田竖起大拇指,把枪插到腰里。来郭团长,我们干一杯,欢迎你加入大日本皇军! 三个人一饮而尽。 不过,郭团长。暂时,你的还得回去! 啊? 你的回去,帮助皇军,灭了范继白的游击队。我保你,作皇协军的副司令。除了唐光宗将军,就是阁下。 继白带着张鹏去找长江。 师长,给! 继白抓过来,放在嘴里啃着。哪来的枣子? 上次到莲花塘买的,给你存着呐。走累了,歇会儿啊,师长。 长江爬上山头。嗨,继白! 两个人坐在岩石上,岳阳和张鹏到远处警戒。 陈大哥你看。单独打,我们都试过,占不到鬼子便宜。我们联合打,怎样? 要不,咱们是兄弟,扛过一个沙包,打过一顿屁股。长江笑着,想一块儿了。 继白抾下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长江仔细听着:好!哎,老弟,打仗这么多年了,你最怕的是什末? 啊?继白一愣,这么多年,枪林弹雨的,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个,还没好好想过呐,都阎王店闯过几回,我不信你还有怕的。 有啊。 真有? 奥,你怕什么? 我最怕,哪一天和你打勒。 奥,你不说我不怕。你一提,我也怕呀。不如,你过来吧。委员长可是惦记你的紧。你知道的。你要过来,胡金鸿他们准得靠边站。 哈哈。当年我出走黄埔,因为我只信仰共产主义。到今天我还信仰共产主义。兄弟,我是不会改的了。你倒是,有没有想过到这边来?我们党也非常欢迎你这位东征旗帜,抗日英雄勒。 继白笑了。大哥,恕小弟直言。以贵党的实力,目前看不到成功。 哈哈,老弟,你不了解。黄埔的时候,叫你来听听,你不来,只研究军事。相信大哥,中国,只有我们党行,国民党看着大,实际上水肿虚胖。中看不中用。 好。陈大哥。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等你回来。 嗨,嗨,还飙上勒。好,今天,咱兄弟就打个赌。我,也在这边等你哈。说完两个人击掌为誓,爽朗的笑声震得山鸣谷应。 夜色沉沉。长江的人率先对最近的王村发起猛烈攻击。莲花塘的日军少佐龟田命令副手井上少佐带40个日军守住老家。自己跨上马,带着人驰援王村。莲花塘,继白再熟悉不过。队伍在曲折的小路上行进,长蛇一样无声无息滑入莲花塘。蜷在树林里,看着龟田出来莲花塘,估算着龟田赶了一半的路。继白一声令下,三百人饿虎扑食一阵狂攻。瞬间灭了鬼子,炸了碉堡,抢空鬼子的粮库,弹药库。买了尚家的膏药,唐家的大米。芸儿匆忙中塞了一个包裹给中英。里面是一大包牛肉。中英掏出军刀割一块塞嘴里,大口的咀嚼。“好吃,好吃!”朝着芸儿酣笑,然后带人潮水般退去。龟田未到王村,就接到老家被突袭的报告,迅速后撤回援。半路遭到继白一波的伏击,损失不小。听到莲花塘方向枪声平息,长江立马撤退。这一仗干净漂亮。夜色迷离笼罩大地,如此的安静,彷佛刚才什末也没发生。 第二天,继白邀请长江过来。操场上堆着昨天的战利品:缴获的日本小队的枪支弹药,买来的各种物资,药才和大米,白面和盐巴。 哇,继白,你发财了!长江东摸西看。大丰收奥。 陈大哥,没你的配合,我搞不来这些。分了,我们一人一半。 啊,这么大方。这样,虽是兄弟,但不能占你便宜。战利品可以对半分。你花钱买的东西,我不能白拿你的。我出钱买。 继白凑到长江耳朵边:你有钱吗?你一个月官饷几块钱?我一个月,委员长给我的是你几年的。甭和我客气。你是我的大哥,穷大哥奥。 好。眼下我们却是穷。那我就不客气了。人穷志不断,总有一天,穷大哥还你! 长江大手一挥,把东西拖走。望着他们远去,黄贵对继白道:师长,您大方,我没话说,您是师长嘛。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了。这么几年,咱俩可是一个锅子吃饭,一个窝子睡觉,患难与共。别忘喽,陈大哥和我们是两个党。 哎,这不国共合作,一起抗日嘛。要不是合作,哪来昨晚的胜利。 嗯,这倒是。师长,你和陈队长清楚的很,当年是怎末合的怎末分的。 哎!继白长叹一口气。黄贵说的都对。怎末合的怎末分的?手足相残,血流成河。先打掉日本人再说吧。打不走日本人,后面的事嘛,就没有以后了。有些事,不是一个小师长能考虑的了。 想到这个脑仁疼,不想了。明天的放到明天吧。 第九十二章 恶龙掀波澜 吉田大怒,连夜来到莲花塘,给部下劈里啪啦一顿嘴巴子,然后抓了尚郎中和米店盐店的老板。上午川端亲自赶到莲花塘。环形岛链式防御,是川端颇为得意的作品,在日军总司令部也是做过示范演讲。第一次遭到游击队有效打击,令川端颇为震惊,必须要找出原因和策略。 川端仔细听取了龟田少佐的第一手报告。叫吉田把羁押的商人带上来。几个人战战兢兢躲在郎中的后面,郎中也算见过世面。川端询问他们游击队买走多少物资。 吉田叫道:将军阁下,这些人私通游击队,要杀了他们,震慑中国人!为死去的皇军报仇!几个人一听,吓得瘫软在地,朝着光宗喊叫:唐少爷,你得救我们呐! 将军!你不能杀我们!郎中对川端道。 为什么?你是药房的尚老板? 是。将军。你们讲究亲善,不能滥杀无辜。我们只是商人。你们双方军队打仗,我们老百姓没有能力阻止任何一方。你们买药,我卖,你们的人受伤,我也治。游击队的人来,买药,带着枪,我敢不卖嘛?他们来治,我敢不治嘛?你们有本事,就挡住他们,不让他们来买药,他们有本事,就不让你们来买药。这是你们双方军队的事。你们昨天吃了亏,应该自己解决,你们打不回去,是你们没本事。怎末能一定归罪我一个郎中和几个卖米卖盐的老百姓? 八嘎!吉田大吼。 嗯,川端摆摆手;你是付镇长。你滴说的对。你的好好干。你讲的有道理。只要不反抗皇军,皇军讲亲善,讲道理。你们的回去,好好作生意吧。 说着一摆手,把他们都放掉。 川端围着沙盘仔细研究昨天的战斗,琢磨着看上去完满的古城铁链,为什么会被敌人轻松攻破。 将军阁下,游击队狡猾滴。我看,我们只有调集所有的人和炮,轰平青云峰! 吉田大佐,你看,从进山到青云峰有十几里的山路。转来转去,高低起伏。其中有峡谷,和悬崖。有好多地方可以打伏击。我们到不了青云峰,就会被打的焦头烂额。就算你到了,轰平它。游击队早跑了。你走了,他又回来。 唐桑,你怎么看?你的链式防御圈被你的老同学打破了。 将军阁下,链式防御本身问题不大。但所有的防御都会有缺点。陈,范二人是打仗的高手。他们抓住我们稍纵即逝的弱点。就是,据点间在互相支援时,支援点变得薄弱,支援的人马在路上,落入他们准备好的伏击圈,也变得薄弱。他们创造这个机会,逮住这个机会。所以打败了我们。 吉田道:那我们怎末对付他们? 将军阁下,你们看,他们虚打王村,实打莲花塘。我们出动莲花塘和龟田回援莲花塘,这一切都完全在对方的算计内,时间点都掐的准准的。而我们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被他们牵着鼻子,所以必败无疑。我琢磨着,胜败关键在情报。如果我们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做好准备,我们的武器精良,那他们定难逃失败。 吆西,唐桑!陈长江,范继白!一招声东击西,一招调虎离山!打破了我们的链式防线。你这两位老同学,厉害大大滴! 将军阁下,他们二位,在黄埔就赫赫有名。驰骋沙场多年皆国共名将! 唐桑!你也不愧黄埔的杰出人才。嗯,你滴分析很好!双方都厉害,关键是谁能得到对方的动向情报。中国兵家古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嗯。川端摸着小胡子,皱起眉头。 太君!有机会。我们抓住了他们的人,郭江龙!胡德讨好道。 奥!吆西,大大滴吆西。郭江龙?他在哪里? 青云峰。 幺西。川端展开眉头。 青云峰出事了。 早晨,郭江龙被叫到师部。郭江龙见鲁清站在那里哭哭啼啼,就瞪眼珠子砸吧起嘴:你怎末这儿,麻烦黄师长?这么不懂事? 我怎末不懂事?!你答应我的,要离了,娶我的。我人都给了你。你却拖后不离。还,还让我做小的。我死也不会答应! 两个人吵吵嚷嚷的。 别吵了!黄贵啪的一拍桌子。这是师部! 鲁清,情况我清楚了,你先回去等消息。我们来和郭团长谈。 鲁清甩头洒下两片泪花子跑出去了。 郭江龙!黄贵大吼一声站起来。郭江龙唬一跳。你干的好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败坏我二师的名誉!败坏我二师的形象!你说,你怎么解决! 郭江龙离不开女人。女人,枪和酒是郭江龙三大嗜好。格花娘去世后,他还有一个小老婆,就是在莲花塘被他酒后强奸,被白树新逼迫娶的老婆棉铃。棉铃有几分姿色,却是穷人家的丫头,占着年轻却不解风情。新鲜劲一过,郭江龙颇觉乏味。不过,她好歹替郭江龙养个儿子。看在这个大功劳,郭江龙对她算过的去。钱不少给,一个月也回去次把次,主要是看看儿子。大部分时间都和胡德两个在万紫千红厮混。兜里有钱,腰里有枪,肩膀上扛着中校团长的衔,在万紫千红他那是人模狗样说一不二。万紫千红是个灯红酒绿的戏台子,那这二位就是台柱子也是主角儿。姑娘们都戏称之为红楼双煞,二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常夸口人前人后。新来的姑娘,多是他和胡德先尝鲜,夜夜新郎爽得赛过神仙皇帝。 被日军赶到山里来的这些时日,他浑身憋屈百爪挠心。要酒没酒,要女人没女人。卫生队有几个女医生护士,衣着灰不溜秋破烂烂的,眼不涂膏,嘴不敷脂,和万紫千红姑娘的光鲜亮丽,千娇百媚比起来,他咂摸着就是干菜和鱼肉之别。一开始的时候,这几个姑娘他都懒得过眼。架不住长夜漫漫难熬,天光久了母猪赛貂蝉,他眼睛开始围着女医护打转,动不动借口去看伤员和女医护套近乎。古城一战,当官的牺牲十之八九,除去两位师长,就他郭江龙这个团长贵为三号人物。范师长只管打仗,其他的事不闻不问都通由黄贵管辖。黄贵也是黄埔军官,对下属管理非常严厉。说什么就是什末,他发火时候下属没人不心中抖嚯。郭江龙瞄上了鲁清这个丫头。但慑于师长的威严,虽然馋的慌也不敢冒然下嘴。 后来范师长娶了月华,黄师长和一个叫韩月儿的护士好上了,双栖双宿。马格巴自该轮到老子了,他即刻向鲁清发起攻击。郭江龙呼哧过的女人比鲁清搭过腔的男人多。三下五除二,这丫头就中了郭江龙的招和郭江龙上了床。 师长!郭江龙讪笑着。你们不也和卫生队的丫头好了嘛。你们挑落下的。咱也好一个呗!这山上,要不都逼死个人。 什末?!你说的是人话?你可是堂堂党国上校军官!我和师长,那是正儿八经的和人家好。师长娶了月华,我也准备娶韩月儿。你这算什末?你是有老婆得。 我也娶,娶。可她诹的狠,闹来闹去,还闹到您这! 那你答应她,离婚的事怎么说? 师长。那是酒话。酒话。我老婆帮我郭江龙养了儿子。我咋个离呐!离了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她要跟我就跟,作小二子,什末不好,不跟算求! 什末?鲁清,一个党国军人,医护官,做你的二房?亏你说得出!她怎末肯!那不是丢她的脸,也丢党国的脸! 哎,师长。这算哪门子丢脸?党国那么多长官,甭说二房,抬三房四房的多了去。没啥子大不了。 继白坐在旁边一言不发。这种事他都懒得搭理全交给黄贵,他鼎力支持黄贵。有了他得绝对支持,黄贵在二师有绝对的权威。听黄贵说道这,他心里轻轻一抖。那天晚上在莲花塘,自己不是和芸儿说过这样的话?看黄贵咬牙切齿的样子,他暗自庆幸:还好,这事幸亏黄贵不晓得,要不然,看他今天骂郭江龙这架势,自己估摸没有好果子吃。 你干么答应鲁清离婚?啊? 师长,那是酒话。怎么办吧?难不成,你逼我休老婆?要休,师长,你帮我去休。 什末?我逼你?我帮你休?我想一枪毙了你!滚! 赶走郭江龙,黄贵叹口气:嘛个球!土匪就是土匪!见继白气定神闲的在摆弄军事沙盘。 哎!哎!你好歹是当家的,这么棘手的事,你也不拿个主意。一句话没有,你就一个甩手掌柜?黄桂来气。 哎,这个你不要赖我。说好的,打仗归我,其它统统归你。 你!你! 月华拉着鲁清的手:妹子,你太单纯了。作事前咋也不问问姐。 鲁清只是一个劲的某眼泪,自语:姐,他保证过的,保证过的。他是团长,一个团长,怎末能骗人。 妹子。看着我。你醒醒。前面的事,不谈了。谈了没啥子用。这个事到这个地步总要个了断。我说啊,有两种做法。第一,郭团长,抛弃他的妻儿,娶你。这个,我去问了,郭团长明确给话了,不干!师长,也不好说什末?难道要命令他抛弃妻儿?这不可能的。你被骗了,是受害者。他老婆不也是受害者?他老婆,我见过得。是一个穷苦家的女人,抢来的。拖个孩子,怪可怜得。郭江龙除了给钱,啥事不管她们。你晓得他是有老婆孩子,还轻易答应他,你是不是有不妥的?妹子。第二,只有第二个做法。一刀两断。妹子,你放开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就当自己瞎了眼,栽了跟头。你才二十,以后的路长的了。没什么大不了。离了他,谁还不能过日子?咱们可是国民革命军人。 可是,月华姐。怎末没什么大不了?我的清白给了他,这叫没什么大不了?他一个团长,怎末能这样?怎末能这样?鲁清不听任何劝说,兀自絮絮叨叨不可自拔。 月华安慰她半天,这丫头就是呜呜的哭。算了,让时间慢慢抹平创伤吧,月华只能这样想:记着,妹子,咱们是革命军人,什末困难都扛得住。有姐呐!有啥事就来找姐。说着让姐妹照顾鲁清,自己暂且回去。 第二天,大家在山崖底下找到了鲁清的尸体。 月华扶着尸体哭到:妹子,你这么糊涂,这么傻!枪林弹雨都过来,还怕这个! 这件事不仅激起卫生队的愤怒,全师都暗流涌动,对着郭江龙背地里指指戳戳。 黄贵命令郭江龙写检讨。郭江龙说:师长,我不会写字。 人都死了,你说不会写字?!你说,你的副官写。黄贵拍桌子,人都死了! 在军官会议上,黄贵命令郭江龙朗读检讨。他不识字,副官念一句他跟着念一句。念完后宣布,郭江龙连降两级,由上校降到少校。 好歹黄贵还没作绝。虽然军衔连将两级但职务不变,还是团长。郭江龙极愤懑,这泼娘皮自己跳崖,又不是我推她,把老子害的!老子本来就是青云峰的老大!混个上校也算将就,现在成了少校,这不混个球锤子! 在郭江龙眼里。男人女人睡,或者女人做小老婆,都是芝麻粒大的屁事。为这跳崖,不是泼妇就是神经。 不过这个风口浪尖的,郭江龙暂且隐忍了。为这小娘皮,不值当,跟万紫千红的姑娘比起来,实在不值得。 第九十三章 喋血胡家凹 光宗回到家里跳下马。两个孩子扑过来:爹爹,爹爹回来了。光宗一手抱一个放到马背上。哎吆,来,乖。哎,还有一个,小家伙,来,你也上来,小家伙。 清儿和晴儿都笑。弟弟,不准告诉爹爹。爹爹,你猜猜。他是谁。 嗯,白白嫩嫩的。漂亮的小家伙,你是哪个家的宝宝? 你都猜不出来。小家伙笑了。 妞儿吃吃地笑:瑞儿,不许说!笨的奥。 瑞儿?光宗一把抱下他,你是瑞儿。小家伙笑了。光宗用胡子蹭蹭他的小脸。小家伙直往后躲。 芸儿,把他送过来,让你看看。说孩子也要认认爹的。红婉说道,吃饭了。 芸儿哪? 还有脸问。她在亮二哥的店里呐。靠晚,我把瑞儿送回去。 身边绕着三个孩子。一霎那,光宗忽然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军人而只是一个父亲。 小家伙,今天在家玩什末哪?告诉爹爹。 爹爹,最小的清儿挤到他两腿之间:爹爹,我们三个人,用土豆,拼了个纸,给你写字。 欧,在土豆上写字? 不对。是用土豆皮拼的。瑞儿抢着说:土豆皮又薄又亮,拼起来,给爹爹写字,我讲,比纸好呐。 我讲的就是,土豆,皮!清儿不高兴冲着瑞儿喊。 哈哈,好,好。清儿,瑞尔讲的多对。待会儿爹爹去看你们的土豆皮纸。哈哈! 红婉忽然道:哎,光宗哥,要不,咱回莲花塘吧。不干这提心吊胆的活了。多折腾人的。 嗯。不说这个,来瑞儿一个,妞儿一个,清儿一个。一人一个肉圆子。 红婉看着妞儿,忽然想到,光宗是她爹,中英也是她爹。这两个爹要是打起来,这让妞儿怎么办呐。 妞儿此刻嘴里咬着肉圆子咯咯笑呐。 川端看着胡德送来的密报:吆西。吆西。这是郭江龙传来的? 是滴。太君。 游击队这次的目标是胡家凹。他们准备故技重拾。一队打蔡村,吸引左右两侧的王村和胡家凹的守军。在胡家凹和蔡村之间的松鼠破设伏打援,同时潜入胡家凹打击剩下的守军。如果胡家凹和王村的守军不出动,就调松鼠破的军队,一起打击蔡村。事先潜入蔡村的人趁势作乱,里应外合。时间是后天凌晨两点。 老鼠又饿了,终于又要出洞觅食。川端哈哈:不过,这个计划大大滴不错。范继白,陈长江,吆西,优秀的军人。真是令人尊敬的对手!白桑,你的两个学生都是青年才俊! 唐桑,你的老同学和你较量较量。拿出你的方案。 是夜间两点,长江按计划对蔡村发动猛攻。半个小时过去了。胡家凹和王村的守军没有出动,继白思忖:难道上次吃了亏,这次不敢动? 怎末办?是继续设伏,还是过去打蔡村? 等等! 过了二十分钟。报告,胡家凹和王村出动了! 好!等到胡家凹的援兵,在眼皮底下过了松鼠坡。 继白率领人马扑入胡家凹。夜深人静,胡家凹空荡荡的。待他们接近鬼子碉堡,忽然灯火通明,四处火力全开。 不好!有埋伏!打! 不对!师长,鬼子火力这么太猛!我们中埋伏了。 原来,鬼子之前,调了莲花塘的驻军潜伏在胡家凹附近。一旦胡家凹的援兵走了,他们就迅速补充,人数比之前的还多。 命令!松鼠坡,郭团长过来支援。通知长江赶紧撤退! 报告,不好。郭团长率部叛变了,正围攻长江部! 什末?继白大惊。奥,原来他出卖了我们。我说呐!兄弟们,跟我突出去! 乘着夜色掩护。继白率残部血战突出包围。 这一仗,吉田扬眉吐气。据战报打死打伤四分之一游击队。被俘虏的游击队伤员,统统被吉田拉到古城大街上游行示众,最后在高台上当众枪毙。游击队暂时不再有反攻的实力。日军司令部喜气洋洋,川端嘉奖吉田,喝过庆功酒,离开古城,带着一肚子愉悦赶赴长沙上任。 这是二师自古城后遭受的最大打击,人员只剩下200不到。两年后,当继白重新举起独一军的大旗,这200人就是独一军的顶梁柱。没有在古城血战过,没有在胡家凹惨败过的,很难在独一军打出一片天地了。这是一股生死凝聚的力量。不过,现在,继白哪里料得到两年以后的事情,面对眼前的惨败,除了喝水他两天不下一粒米一根面。月华劝他,他也不回去。张鹏端着米饭,跪在床前求他吃,他就像没听见。求多了,他一巴掌打翻在地,张鹏唬得不敢啰嗦。 长江那边的损失要小一些,也是相当得惨重。巫俊在干部会议上,对队长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说他过分相信国民党的军队,没有保持好共产党人的独立和警惕。长江默默无语。是的,牺牲这么多兄弟,有什么好辩解的?自己作为最高军事主官,责无旁贷。确实自己低估了合作的风险。国民党军队内部的复杂性,自己缺乏足够的了解,郭江龙的叛变导致部队巨大的损失。这自己完全没有估计到,对自己的疏漏深感痛心。 不过有的人天生就是快乐的。长江很快就搬开了压在心中的石头,以火苗一样的热情和活跃重新投入到战斗和工作中来。 继白不同。他的脸迅速凹陷下去,胡子却猛涨上来,愤怒和痛苦是胡茬最好的养料。黄贵看着干着急,三天后他安命令张鹏,你找陈长官来罢。 长江端着碗来到床前。一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啪啪两巴掌重重的拍在继白的屁股上。 哈,老弟,这是要绝食自杀啊?我们黄埔的军人有一百种死法,你这是创造了黄埔军人的101种死法。我给你起个名字,叫范式最丢人黄埔牺牲大法,让你再次名扬黄埔勒。 继白转过身体,望着长江笑嘻嘻的脸。眼睛有点酸涩,他爬起来。 哎,这就是勒。还七州旗帜,青岭狼烟呐。失一次手,这打击怕什末呐。人勾践国家亡了,卧薪尝胆,还反败为胜。你有床睡,有香喷喷的饭吃。比勾践强多了。当年南昌起义失败,我,孤家寡人一个,从汕头,到香港,到上海。破庙窝过,货舱躲过,那个惨,你想一下。不也过来了?吃个败仗就赖床,瞧你这熊样!快吃!快吃,要不然,我揪住鼻子,灌你嘴里。 继白不好意思咧咧嘴,端起碗吃了。他想起黄埔的时候,哪个同学卧病在床,也是长江坐在床头嘘寒问暖。有长江在,这世界就会多一份光。 大哥,我吃。 以后怎么办?和木板床战斗?长江问。 这两天不吃饭,脑袋可没停止转。我要打回去杀了吉田,郭江龙,为死难的兄弟报仇。 现在? 现在不行。 哎,你想过没?问题出哪了?咱两联手,第一次输奥。 我们的安排没问题。问题出在郭江龙。 这是面子上的问题。我跟你说,骨子里出在你。你的军队,成分复杂。缺少有力的思想教育工作。才会出现郭江龙这样左右摇摆的叛徒。底下,你要扩充军队,如果不做好这个,难保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郭江龙。 大哥说的对,计划的再好,军队不管用,也不行。 这不是你一个部队的问题。国民党的军队普遍存在这个问题。你的部队算好的了。这是我不看好你们国民党的一个原因。你别看,你们有多少中央军,到最后看,打不过我们。劝你,吃完饭,就到我们这边来,算了。 继白从碗里抬起头:这次是我的错,随你说。我这就过去。 嗨,真的?这末听话?我可不相信。长江奇怪的看着他。 我过去取经。学你们共产党的军队怎末作思想工作。怎末管部队。欢迎不? 当然欢迎。好东西,就得显摆显摆给你看。 看着继白生龙活虎的走出来,大家都奇怪,又佩服长江。 继白和黄贵跟着长江去了。 郭江龙这回立下头功。皇军给他升官发财,风光无限,和胡德到万紫千红尽情逍遥了三天三夜。 最贫瘠得土地小草也会发芽。这两年,山里游击队在物资平困和鬼子军事双重打击下,依然顽强的生长。而且越长越茁壮。冬天总会过去,只待一缕春风。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参战了。肖汉第一时间把消息送进山,继白立即带着张鹏找到长江。 真的哇?长江的眉毛和嘴巴都飞起来,那小日本的日子长不了。没酒,要不和你喝一杯,庆祝一下。两个人坐在山头上,迎着从松林枝头传来的劲爽的风。那松林沉郁刚劲,就像一支严整的部队,发出威武的赫赫之声。 晓得你穷。教你过来,你不肯。张鹏! 到!张鹏递过一个包。 继白拿着包送到长江的鼻子尖。 哇,鸡!隔着帆布包,长江的眼神发亮,还有酒! 你成精了,鸡闻闻就算了。酒没开坛都闻得着? 我憨呐,那个圆滚滚硬邦邦的,不是酒坛子,是地雷奥? 来,甭说了。打开,咱兄弟,庆祝一下。 两兄弟坐在大山绝顶,幕天席地,邀清风白云喝到酣畅淋漓,心胸激荡,仿佛回到珠江畔的黄埔。 哎,那时候,多好啊。我宁愿不要这个少将师长,也要回去做个学员。 是啊。老弟。黄埔的日子多好啊。多少好的日子。 哎,不光喝酒,找你有事。 奥。 现在抗日形势大好。咱们干一干。 有什末点子? 干了郭江龙这个叛徒。 干! 第九十四章 英雄自风流 光宗到长沙拜访川端将军。 川端道:唐桑,对眼下时局怎么看? 恕我直言。大日本帝国虽然强大。但四处开战,兵力分散难以为继。在下以为,应该稳扎稳打。贪大嚼不烂吃不透。 哎,川端长叹一口气,唐桑聪明有眼光,军部的那帮蠢货!这样下去,会把帝国拖下泥潭。怎末会对美利坚开展?一帮蠢货,妄自尊大! 将军如何打算。在下以为,这样下去,日军恐必败! 八嘎! 川端痛苦的痉挛。往日从容而有风度的面孔,突然扭曲起来。然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我们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这点,唐桑放心。帝国命令我们撤就撤,打就打,这个由不得我们。 我的妻子怀孕了,我想把她们留在长沙安心生孩子。 这个,可以。你是日本军人。你的妻子孩子也是大日本帝国的子民。我会照顾他们,和其他日本家属一视同仁。万一战局吃紧,我会把他们和日本侨民一起撤走。 多谢将军。这样,我就放心了。光宗知道,日军溃败,党国是不会原谅他了。他知道军统的手段。自己反正一条命不要了。红婉和孩子也会遭殃。不如远遁日本。 郭江龙管不着外面什末样子,美国参战的事就算晓得他也不懂。他只知道现在古城一带是日本人的天下。只要不摸吉田和光宗的老虎屁股,他郭江龙和胡德,就又是古城头两号杠把子了。到了万紫千红,女人就像鲜嫩的花瓣围着他们。 胡德道:咱就是那花心子。 不,我是钢蜂,吃花心的。两个人哈哈大笑。 肖汉盯郭江龙好几天,自从上头下达对郭江龙和胡德的暗杀令。虽这2人出入都有不少卫兵保护,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杀了他们如何全身而退。要命的是范师长亲自出任暗杀组组长,他要手刃叛徒,替死难的二师兄弟报仇。这固然痛快也令人鼓舞。可范师长的安全保护又是一个大问题。郭江龙一条滥命可敌不过范师长的命矜贵。保护范师长的任务比暗杀过江龙更加严峻,所以他强烈反对范师长参与进来,不过上头的命令终归是命令。他有权利提出意见,没权力决定结果。哎!这个范师长,诹起来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他们必须制定好2套方案,一套暗杀方案,一套保护方案。任务多出一倍,他和于久大为头疼。 肖汉成了万紫千红的新客。挥金如土又谈吐幽默不粗鲁,顿时成了姑娘们的宠儿。有白花花的银子开路,郭江龙的消息癖好自然滚滚而来。 这天肖汉领着化装的继白走入万紫千红。 妈咪,这位是我的贵客白老板。听说你这儿来了个新儿。我要了,伺候我的贵客。 吆!肖老板您是我的贵客,您的贵客就更是我们的大贵客了。我这万紫千红几十个姑娘,那可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我唤几个最好的过来,保准伺候的二位舒舒服服。 哎,妈咪。白老板就喜欢新鲜的。 啊。妈咪略显为难。肖老板。不说诳话。那个新来的雏儿,被郭大爷郭团长今晚包了初夜。 妈咪,白老板是我的贵客。我出2倍如何?我这贵客也好个新鲜。妈咪,你懂的。郭团长也是在下的好朋友。他来了我来商量。 哎呀,你说这个叫我为难。我们做生意的,平常要靠郭大爷罩着的。他不发话我哪敢呢。 3倍,4倍!肖汉啪的把一根黄灿灿的小金鱼拍在桌子上。 妈咪为难的脸色瞬间金光灿烂。弹出鸡爪一般的手指,叼起黄鱼,掂一掂,弹一弹,揣入口袋。奥吆,肖老板,嘎么的爽气!妈咪我难就难一次。贵客等着喽。 过一会儿,妈咪亲自送一个姑娘进来。 好好伺候着,这个是贵客呐。冲着2位媚笑着关门退了出去。肖汉叫那姑娘陪酒伺候着,让姑娘给白老板捶背捏肩。 夜色深了,郭江龙还没出现。 此刻的郭江龙终于松口气,吉田终于散会了。胡德走不开,他独自带着四五个卫兵直奔万紫千红,说好的有个新鲜货在等他。 妈咪一看是郭江龙,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吆,郭大爷,这么晚了。我以为您袢住了不来了呐。 哎,不来,我睡得着嘛。有新鲜货,我都馋死了。来,带我去。 哎,哎。郭大爷。您等等。今晚,新鲜货被人包了。我叫燕红伺候您。 什末?!郭江龙大叫。妈个巴子,谁敢抢老子的菜? 哎,郭大爷,您别急。来的都是客,再说我以为您不来了。那个客,也是个豪强的,我也得罪不起。 郭江龙怒火腾的冒起:什末,古城,还有豪强的!?敢抢我郭江龙的食儿?他推开妈咪,带着人来到房门前。 就这个?妈咪点点头。 咣当,抬脚踹开门。郭江龙带着人横着进去。旁边两侧的门里的客人忽然涌进来关上门:妈咪,你下去吧。没事的。郭团长和肖老板都是好朋友。让他们自个闹着玩儿。 妈咪桑闻言正好溜开,竖耳听到里面郭江龙恶狠狠的声音,颇为肖老板担心。管他呐,就算把房间砸了也不过末。毕竟一条黄鱼,郭江龙他玩了一年也给不到这个货。想到这,妈妈桑畅快的转身下楼去了。 之前等久,闲极无聊。肖汉道:范师长,既然来了,您何不玩一把,做局就做真的。黄鱼也花了,姑娘也来了。事情您放心,兄弟们都支棱着耳朵呐。 继白不胜酒力,酒酣胸开,迷迷糊糊上了床。肖汉把姑娘送上了床,拉起床帘。此刻浅红的蚊帐后面,烛光里露出来两个黑色的人影。郭江龙见此,怒火升起,啪的把枪拍到桌子上。 我草,你他娘的哪来的。敢夺老子的鲜儿。找死啊。给老子滚出来。 哈哈,郭团长,等你好久了。放下枪,不许出声,出声就宰了你们。身后传来低沉的喝声。 郭江龙一回头一根枪管抵着自己的脑壳。自己的四个卫兵被人用匕首抵着喉咙。下了枪,堵上嘴,摁到在地,套上麻绳,捆了个四脚朝天,猪一样被人扔到侧房去了。 兄弟,哪条路上的?有话好说。好说,不就一个妞儿。归你了。我撤!见势不妙,郭江龙说着就想后退。那枪管顶到他脑门子上。一条麻绳利落的抹肩头拢二臂捆了个结实。 别急。郭团长。 兄弟,有话讲个敞亮。甭这样。都是来寻快活的,不是。 我老板找你。等等。 肖汉嘴巴朝后一挪。郭江龙一瞅,那床上一对人正兀自玩到热闹处,好像外面没人没事一般。 待到床上安静下来,继白才出来塔拉个拖鞋坐定。郭江龙转来看过去,只觉得身形哪儿眼熟。继白转过身躯,郭江龙大骇:呀。范师长! 范师长在古城的时候,从不光顾万紫千红。他压根想不到,刚刚床上浪客居然是他!他永远都是军装严整,一脸严肃正经的样子。郭江龙噗嗤乐了:范师长,您也好这一口。哈哈。 娘的,这个地方,男人不能来。为了你,老子破了例。你郭江龙欠了我那么多兄弟的命,今天得还了!说着拿起一把牛耳尖刀,用餐布擦拭的雪亮。 啊!郭江龙从女色中醒过来:他们不是来玩的,是来捕我的。噗通跪倒在地:师长,我也是不得已。吉田拿着我的老婆孩子要挟我!我不干,日本人就杀了他们。 你的老婆孩子是命。二师一百多个兄弟就不是命?你贪图荣华富贵,贪图女人。投靠日本人,出卖兄弟。今天,我要亲手宰了你,为二师的兄弟报仇雪恨! 范师长。你师傅是我的6弟,论说,我也算你师伯,再有,咱共事多年,古城血战,出生入死,也算情分,你饶了我! 是,我们一起血战古城,纵横群山。我们也算有缘分有情分。而且不浅。但是,郭江龙,你有困难,可以找我商量,万不该出卖这个情分和缘分。只是你们的情分缘分倒也罢了。郭江龙,一百多个兄弟的命啊。一百多个兄弟的冤魂在看着我。没办法,我得对他们有个交代。说着提着刀走到郭江龙面前。 郭江龙忽然大叫:来人哪!杀人了!话喊出一半,后面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巴。继白一刀捅进他的胸膛,血噗地喷涌出来。郭江龙瞪大牛一般的眼珠瘫倒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师长,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走吧。肖汉试探郭江龙的鼻息后,把郭江龙得尸体塞到床底下。 城门不开,离开这儿也出不去城。天不亮的走,反而动静大,惹人奇怪。哪有客人天不亮,就离了万紫千红的热被窝子。休息一会,等到天亮,城门开了再走。说完,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你别出声,我们不会杀你。出声了,我们就杀了你。那女人唬得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坐在床头,看着继白倒头睡去。 肖汉干着急,拿这位师长没办法。这位听说上次战场上兀自呼呼大睡呐。他干出什末事来原不足为奇。不过,虽然任性,这次却是有道理。命令手下人加了十分的警惕。自己看着表,竖着耳朵盯着窗外。万籁俱寂,未几,床上传来继白响亮的呼噜声。他摇头苦笑:这位将军爷,真睡得着,胆大包天,这心脏真比天大。 东方微现麻麻曙色。肖汉算好开城时间,推醒床上的将军爷。大家出了万紫千红,直奔城门口。 光宗总有点莫名不安。昨天靠晚,他打马路过万紫千红,瞥见一人夹在几人中走进去,背影姿态颇像继白。他略略迟疑,那人已经消失在大门里。他知道继白一向不去这勾栏贱里,在加上现在查的紧,继白不可能出现在古城,他疑自己眼花也就算了。夜里躺在床上,那背影再次浮现脑海,怎末回想那人该就是继白。继白的身影,他太熟悉。 早上卫兵来报郭江龙在万紫千红被人杀了,吉田暴跳如雷,正在命令全城搜捕。嗨,果然是他!原来冲着郭江龙来的,难怪他去那个唵瓒地方。看看手表,此刻他该早出城了,少不了几个倒霉蛋,要被吉田和胡德杀了拿来泄愤。正喝茶间,副官进来报告,说有人给您一封信,凌晨送到警卫室的。 他拆开,信很短。 鬼子气数将尽,望立刻痛改前非,尚有一丝回环生路。再不悬崖勒马,将是万劫不灰。偷鱼贼。 光宗楞了半晌,点着火柴烧了信。看着袅袅的青烟,暗自思忖。 第九十五章 反攻灭井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消息传播,人类对消息的喜好就像空气一样不可缺少。消息也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哪怕在二师这样藏没在深山的部队里。郭江龙被锄的消息,随着继白他们回到山里,大家早就知晓。郭江龙被杀,一解大家心头之恨。人之生死对历经枪雨的人来讲,并不激起多长久多热烈的兴趣。打仗的日子每天都有人死,这太平常不过。可是,郭江龙的死却越发被大家津津乐道,不是由于郭江龙被杀的结果,而是被杀的过程。这大约是于久的情报队从古城带来的一份小报纸引起的。那题目就分外夺目:师长锄奸上花楼,本是英雄尽风流。那作者定是花了重金采访了当日伺候继白的那个女子。作者再添油加醋,无中生有,万紫千红里锄奸的那段故事写的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剑白血红,明眸皓齿,满纸古往今来豪侠气,通篇英雄美人风流事。 月华拿着报纸发呆,她没法理的清自己心中的滋味。郭江龙这个混蛋,害死鲁清,害死那么多弟兄,算死有余辜。自己的丈夫,入虎穴智取仇敌,孤胆豪侠。这就是少女梦中情人该有的样子。当继白高擎大旗,立在七州城头,她就不可救药的痴迷。可是她是一个自由,革命的女子,那个虎胆英雄是自己的丈夫!那个姑娘描述她和范师长的床底之欢,细致入微露骨炫耀。这让她觉得羞耻,又泛起失落。一股浓雾从心底生出,越聚愈多,淹没了自己的心。 继白走进房间,看到月华拿着报纸,一阵尴尬。 嗯,月华,那个报纸尽胡说! 胡说?你斩杀郭江龙?你和那个妓女?嗯?哪个是胡说。 继白哑然无语。 你利用那个妓女钓出郭江龙。没错,犯得着真和妓女那个?看看报纸上写的,把你写成什末了?这?你!? 继白干咳两声:当时,酒多了。不在意,就。男人嘛,那场合逢场作戏,你甭当回事。小报纸,瞎写的,没那许多花里胡哨。 什末?不当回事?你心里想过我的感受?山上,古城,到处都在传送你的英雄风流事。把它当作美谈趣事。可曾想过我的感受?要是芸儿是你的老婆,你就不会这么作! 啊,继白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珠子:胡扯什末!和芸儿有什末干系? 说对了是吧?啊?你心里一直想着芸儿,是吧? 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吵架的时候没道理可讲。吵一件事瞬间就会扯出别的一件,然后又扯出另外一件。时间吵长了,扯来扯去一团乱麻。除了脑袋嗡嗡乱响,不记得开始为什么吵架了。两个人从继白嫖妓,吵到芸儿,从万紫千红吵到莲花塘。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大吵一架。 继白出得门来,头兀自晕乎乎的头疼脑胀,睡到师部了。他把于久叫来,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叫他滚。于久这个憋屈:本想拿回报纸,到官兵里吹一下师长的英明神武。哪成想,搞得师长在夫人面前狼狈不堪。 张鹏打来热水帮他热热脚。继白寻思着月华怎末会扯到芸儿。他提起脚踹翻张鹏:芸儿的事,你乱说的? 张鹏唬了一跳,屁股坐在地上一脸委屈:师长,我哪敢瞎说。 继白瞪着张鹏:那她怎末晓得? 我不知道啊。 老范。好消息。委员长来电了。给了我们大力资助。命令我们下山重建二师。黄师长拿着电报,满面春风。 夜。继白就迫不及待带着于久和张鹏下山了。 韩月儿坐在桌子对面,对月华说:队长,你还和师长别着劲? 哎,是的。是有点堵的慌。瞧那报纸上,我都成全师的笑话。 嗨。什末笑话不笑话。你胡想。我就不笑话。范师长英雄了得。你啊,不要这么小心眼。黄师长可和我说了,你把师长赶到师部睡了。这叫冷暴力! 嗨。月儿,你是哪边的?咱们姐妹,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啊。 嗨,这么说的,我好像高攀不起的样子啊? 姐,不是了。你如花似玉,美人配英雄。你看。师长平常去那种地方不?不去,对吧。师长酗酒抽烟不?不,对吧?师长,那战功赫赫。那是全军最最出名的师长。这末多的出众优点你都视而不见?哎,自私和贪婪蒙蔽了你清澈的双眼!我的姐!再说回来,这次,师长逛了万紫千红,起因也是设计杀掉郭江龙,为死难的弟兄报仇,为鲁清妹妹报仇不是?而且报仇成功,大快人心,不是?就算师长顺带出了那事,师长是男人嘛。你不要太计较。人无完人。我问你,你知道的这些师长,军长,那些高官,哪个不家里三妻四妾,外面还加寻花问柳?有哪个比得上咱师长本事大,人品正? 嗨,丫头。是的,你说的是啊。哎,你这么替他说话?落到你头上,看你还这么大度! 嗯。不瞒您讲,姐。师长这么个英雄好汉,哪个女儿不痴心?我们卫生队,哪个姐妹不想他?他也是小女子我滴梦中情人呐。要不是,我们知道姐早就喜欢,我也豁出去追了。 哈,你这丫头。还没成家,不羞的。他那么好,你喜欢,你追吧。 真的?姐,你不要后悔奥。到时候不要哭天抢地,拿刀砍我? 去! 哎,讲真的。黄师长说了。这几天,部队有动作。师长可费心了。你不要让他烦神,添麻烦奥?师长可担着我们整个二师的命运呐,重任在肩。 嗨,还用你说。大事小事我分的清。哎,你黄师长什末关系?一口一口黄师长的。老实交待! 嗨,这还交待。不就是,你横刀夺爱,抢了范师长。我只好,泪水涟涟,退而求其次,答应黄师长喽。黄师长交待的任务,让我作说客。不准你虐待范师长奥。要不,你就成全师公敌了。 啊呦,这丫头!不得了。那以后,我没得活了。只能屈着作他的小媳妇? 我可警告你。你这小媳妇,想做的人大把排成长队。别不知足。哎,姐,让我摸摸。小家伙几个月了。说着把手放在月华肚子上。 姐妹两个说笑间,继白摸进了莲花塘。 井上以为莲花塘严密如网。在继白的眼里到处都是窟窿眼,他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他和野兔子黄鼠狼一样熟悉,每一片草丛和树林都有他踩出来的痕迹。 郎中听到叩门,赶紧把他们带到里面。房间里坐着一个伪军队长。见继白进来,站起来敬礼。这个队长是协助井上守莲花塘的杨笃。光宗密令杨笃协助继白。两个人密谋许久。出来郎中的大门,继白三人往山里退去。走的时候,继白的心像条狗,腿向前迈,狗却拽着绳子屁股朝后赖。他忍不住回头瞭望,不觉哎的一声长叹,他听到芸儿在后面那间房子里和孩子说话的声音。 次日,夜里12点。继白命令向莲花塘发起攻击。井上在睡梦里惊醒,套起衣服反击。他抓起电话喂喂半天没回应。电话已经被杨笃派人切断。正狼狈间,手下来报,杨笃叛变了,放弃阵地和支那军一起,反戈一击。井上腹背受敌顿时危极。 八嘎,支那军靠不住!此地不能久守,向前,是范继白的主力,突围只能向后。他果断命令部队向后打,冲开杨笃的阻击。继白哪能让井上走了。好火细工备下一桌子菜,就要吃光喝尽,一粒不留,一滴不剩。亲自带领人迅速绕到后面堵住井上。井上被两面夹击,堵在郎中家前面的巷子里。井上无奈,率人撞开大门,返身堵住。命人爬上屋顶,占领高点,用两挺机枪交叉,火力封锁住巷子口。井上困在屋子里,困兽犹斗。 杨笃调来几个炸药包,想直接轰掉火力点。继白不同意。里面还有芸儿,孩子和尚家的人,这家伙轰下去,不得玉石俱焚?郎中跑过来对继白道:后院有条秘密通道。 继白命于久带着人随郎中顺着地道潜入后院。于久命人朝着两个机枪火力点甩出两梭子弹。日军猝不及防,房顶的火力点顿时哑火。院子里的鬼子瞬间被于久的人打成了筛子。 于久包围了井上的屋子。屋子里却静悄悄的。于久和郎中面面相觑。郎中高喊:井上少佐,你被包围了,投降吧。 尚郎中,你的进来。不许其他人的进来。你的夫人在我的手中。里面传来井上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郎中犹豫片刻,心中惦记家人,不顾于久阻拦,起身走过去,推门进去。井上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几位夫人还有管家都蹲在地上。旁边两个日本兵端着长枪。 井上少佐,你投降吧,你出不去,外面全是中国兵。 哈哈。井上纵声大笑,郎中,大日本帝国的士兵,没有投降,只有玉碎。郎中,从我驻防莲花塘,你我素来关系不错。皇军对莲花塘的人不错,收租比以前少,你滴,为什么要帮他们?你说过,你滴,老百姓不参与打仗,只要日子过的好。 少佐。你我私交算不错。皇军对待百姓,也没有比以前不好。但是,你们是日本军队,来侵犯中国。这是国恨。国恨大于天。这一点,我郎中分得清。我当时那么说,只是被逼无奈权宜之际。试想,若是中国军队,打倒你们日本,你会作何感想? 哈哈。井上笑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支那人,还想打到我大日本?痴心妄想!郎中,若是真有人有本事打到我大日本帝国,那证明他们优秀,我们甘愿臣服。大日本帝国只服从强者。至于你们支那人,东亚病夫,猪狗不如!居然还痴心妄想打到我大日本帝国,哈哈哈哈。井上纵声狂笑。 呸!井上,你都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妄! 我们大日本军人从不贪生怕死。死算什末?那是我们效忠天皇的机会。说着一挥手。啪啪!两个鬼子开枪了,三位夫人和管家倒在血泊中。 夫人!井上,你,干什末,你,禽兽! 你们支那人,不讲信用!你的,背叛了你的承诺,你们才是畜生!你滴,明白,背叛必须付出代价!可惜,你这么好的中国医生,你的,不该食言,参与打仗!抬手一枪打中郎中的额头。 于久冲进来时,房间内已经没有活人。日本兵都举枪自杀了。 芸儿带着孩子从暗室里爬出来,看到惨状昏厥过去。当她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继白坐在床头。她看着他半天不说话。继白说什么她只是默默流泪。继白无奈,不停擦拭芸儿的眼泪。芸儿,你说句话啊?看着芸儿如此,继白急的心如刀绞。 最后芸儿叹口气:中英哥,我不明白,你们打来打去,为什么?谁坐天下,我爹爹都开药铺子交税钱。这天下和我们有什末关系?现在爹爹妈妈都死了。都死了。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你一天多没吃了,先喝了这碗汤。你喝了,我就出去。 芸儿拗不过,坐起来,喝掉汤。继白这才关门出来。 打下莲花塘,继白和长江合作又趁势打下周边的几个集镇。 第九十六章 相随永不弃 不久,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原本就不平静的院外瞬间便如巨石砸入水中,水花炸裂,喧闹不已。 “子玉说得不错,唯有壮大自身才能图谋天下,将来荆州定有一场大战。”诸葛亮附和道。 而苏白身后的苏玄,却对几人的说笑没有在意,而是一直警惕地盯着周围,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柄长刀,上面闪烁着璀璨的星光,星辰之力从天而落,将之照耀的仿若星河。 罗胜武带着盾牌兵打前锋,江画卿身穿铠甲,手握长枪,指挥着火箭队和弓箭手,跟在盾兵后面,不停地向申国士兵中间发身着炮弹,炸得他们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 “主人,这水车足以灌溉上万亩的土地,有了这水车,鲜血旷野的净化速度至少提升了60%”佛朗西斯说道。 能够随岩龙大公一起前来,看样子,这三人应该是岩龙公国二十五岁以内最顶尖的存在。 “德珪昨日染风寒卧床,所以不能挂帅出征,新野离安陆相去不远,加上张武、陈孙只有三四千人,所以主公就想起了刘使君。”伊籍说道。 她想追皇上,可有嬷嬷进来按着她,扒了她的华服首饰。门外有众多侍卫,将所有门窗给钉死,她绝望地跪坐在地上。 舒缓的音乐响起,配合着董力轻柔又穿透人心的声音,让车上的人都有种春风拂面的舒适感。 两人在擂台打斗了几分钟,振兴抓到机会,烈火剑气朝着对方后背砍去,对方反应过来运行寒冰剑气抵挡。 现在需要劳御史干的就是给范篱出一个主意,利用自己的见识、经验,给范篱指条道:怎样才能不靠背景、不靠钱,打动这个穆尚智。 不是说了吗?范明是过继出去的,过继就是因为他这叔父没儿子,过继来后不到40岁又给干死了,又没了,老来丧子是多难受的一件事情。 灭绝师太皱眉道:“鄱阳帮来干什么?贵派邀了他们么?”言中颇有不悦之意。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对各帮会向来不大瞧得起,灭绝师太不愿跟他们混在一起。 破绝心里惊奇,不知道对方为何能知道他,不过想想,破绝猜到对方肯定是有他的画像。 鸿飞一刀劈到剑气后,刀气直接被剑气切成两半,烈火剑气没有停下,直接打中鸿飞心脏穿透过去。 听技术人员说,从三星球获得的种子,在沙漠地耕种,产量可能要成倍的增加。 乐怡将军维持着着自己的领域,抵挡着陆晨星的刀之世界压迫与攻击,庇护着所有人。她的消耗极大,相信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便会支持不住。 月浅心呆愣在原地,无意间惊鸿一瞥,又是一阵炫目,不过这次动人心魄的不是金屋荣华,而是美人绝色,只一眼,就足以颠倒众生。 “该死!撑住!”破绝运行过程中非常痛苦,冷汗从额头留下,最终,破绝终于把灵气压缩在丹田内,原本比正常人大四倍的丹田现在又变大一些。 听到轩辕不破开口,这些人眼中的杀光才渐渐隐去。或许他们不惧杨右,但若是轩辕不破发起疯来,他们不得不重视。 “太子刘承筠,他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与这几名太监如此说话,难道他不想活了吗。”钟剑鸿眼里露出饶有兴致般的目光,他看到刘承筠向那几名太监发起责问,不禁的疑惑向自己的祖父问道。 怎么现在一个转身,又变成道士了?还骂我傻?骗子我见的多了,像你这么不靠谱,不用一点脑子的我倒是第一次——厄,好吧,我错了,第二次见。 可惜王熙的话,他们显然是不会相信,毕竟太古尊尸这旷世机缘的吸引力,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了。 就在我们一行人等边聊边走的功夫里,机场外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起。 还是先去德尔城吧,在那里也许能问到些什么。石惊天走出酒馆回到了客栈。 枯木剑法与萤火剑法一样,同样有十三剑,只不过修炼起来更为困难。 当时和少云也是这样,忘年交!嘿嘿,现在和他儿子也成了这关系,哎!我还不老嘛!靳山的心情好了不少。 进去的刹那,林云立刻就陷落在无边逆流中,他看见了几道模糊的身影。隐约能分辨出来,是江离尘等人,目光一扫就定在了洛花身上。 “饿?那也要忍着,你不是还想着吃完酒店的早餐再离开吧!”顾萌微挑了下眉,问着汪子涵。 “他们是我们天毁联盟的人,罗保同,你别欺负人家!”说话的人,是个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修为也不差,合体后期的修为,在这上百号人里,也算是个好手。 他拉着大牛走向灵官殿,大牛不时回头,他心里很尊敬寂然子。当他知道寂然子的遗愿是希望他能去除魔根时,更是不希望他死。此时吴一物已经走到寂然子身前,望着手里匕首,看样子随时会刺向寂然子。 整个修道院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猩红色的旋风笼罩了整个后山,而瓦莱汀则是在着旋风的正中央的位置。 第九十七章 相逢须一醉 是夜,上峰命令即传达至古城。 命令: 1:范继白擢升为新一军军长,黄贵为副军长。命令迅速扩军至一个军。驻防古城待命。 2:命令陈长江的部队退出古城,择地驻防。 3:命令范继白主管古城地区一切军政事宜。 4:命令范继白即刻收编投诚的皇协军。原皇协军长官唐光宗和常鑫,协助管理古城,不再参与军务。具体事宜由范将军酌情任命。 恭喜,恭喜,师长荣升军长! 哎,你也高升了嘛。嗯嗯。最高兴的是,委员长终于恢复了我们新一军的番号。你抓紧时间把人马招起来,把新一军的大旗树起来。 没问题。明天我就铺开来干。黄贵道。 凭同福楼的花雕窗格向外看去,古城街头依旧熙熙攘攘,无论时局变化,百姓的日子总是要过的。这街道就像河。无论你朝里面抛什末杂物,它都不停流淌,迎来送往。继白,长江,光宗三个人又坐到同一张桌子上。时间好像倒流至数年前,在黄埔岛上的日子。不同的是,那时候多年轻啊有血有力无忧无虑。 来,来,我们老同学,老舍友再次聚首,多不容易。今天要好好喝一杯。不准装熊啊。长江笑嘻嘻的说道。 是啊,不容易。几年一弹指,多少同学同志,都血洒疆场灰飞烟灭。我们活着,十存一二,就是幸运。还能聚首就更是大幸,来,干一杯。 世事如轮旋转,如今时过位移,光宗本来颇觉难堪,听继白这么一说,看长江这么一笑,心中纠结顿觉释然:是的,多少同学,人都没了,何谈虚名。想到这,他举起酒杯。三支臂膀伸出,三只酒杯碰到一起,发出嘎嘣清脆的响声。年轻的岁月,那些风和日丽的日子,那些暴风骤雨的日子,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瞬间呼啸而来。那时候多好啊,回看自己曲折起伏的路,谁敌得过命运的安排?光宗暗想。 是的,那时候好。即便今天的自己挂着金灿灿的中将军衔,继白还是更怀念黄埔的青葱岁月。那时候只管学习和训练,每个人都清澈和活泼的像珠江水。现在呐。三兄弟酒杯撞在一起,手却不能紧握在一起。不能敞开肚子说话了。委员长的密令就不能对长江说,也要想着怎样安排光宗的事。岁月之河流已经把他们冲向不同的方向了。随着美国和苏联的加入远东战局,日本人是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这是令他高兴的事。可是他又明显的觉得他的战友和朋友,大哥陈长江正在离他慢慢的远去。他从上面的命令里敏锐的看到了国共两党的间隙又在迅速滋生。 不管这些了!一生大笑能几回,相逢斗酒须醉倒。长江酒量最大,光宗次之,继白最菜。然今天是古城光复,胜利之日,能不开怀畅饮。三兄弟推杯换盏,三个副官在下手陪着。副官都熟络长官的酒量,斟酒时长江的饱满,光宗的微满,继白的欠满,欠满,最后只剩半杯。 哎,你们三个小子。就照顾范长官,想整我不是?我这酒杯,每次都像个蒙古包,范长官的像个水哇哇,不伸出脑袋探望,都看不到酒面子。 你一杯我一杯,硬碰硬,继白还是第一个醉倒。继白红着脸膛,石头开始打结。 张鹏端着酒杯,站起来:陈长官。我们哪敢整您呐。我们是尊敬您。长官海量。我们军长,他本事大,酒量小。不给他少倒点,我怕他陪您陪不到这个时候。我们是想你们这,酒像刘关张三结义,你们三兄弟热闹的时间长一点,我们三个也好多喝几杯,沾光不是。来,长官,我敬您一杯。 好小子,张鹏。这嘴巴比以前进步多了。会照顾人呐。比岳阳强,这小子,就知道,拿枪练百步穿杨。 岳阳不乐意。张鹏,首长们喝酒,你烂掺和。你要敬我首长,我就敬你长官。 得,得。别闹了。长江知道继白得酒量。这样,张鹏,你可以给你长官倒半杯。你得认罚。你长官每喝一个半杯,你得陪着罚一杯。长江高兴,拿张鹏开胃。 成,长官说了算。 倒下得还是继白。 张鹏把他背回去放到床上。 这么,喝醉了?月华挺着肚子蹒跚走来。哎呀,啧啧,这酒气,这人都喝成一酒罐子了。张鹏,干嘛不拦着点,他没酒量喝这么多! 嗨,嫂子,我敢拦嘛?今个儿古城光复大家高兴。军长和陈长官,唐长官一起喝的。军长和其他人不乱喝,他们三个你知道的,好的像兄弟。您别动,我来伺候就行。说着帮继白脱去靴子解带宽衣。继白一抬头哇一口吐在枕边,发出浓烈的味道。月华拿毛巾过来帮她轻轻的擦拭:哎,喝这么多干嘛?两个人忙活半天。 喝太高了,烈酒烧的继白糊里糊涂哼哼唧唧。他忽然睁开眼,眼睛遍布红红的血丝,他捉住月华的手喃喃唠叨:干什末?你来了,我想你呐。 张鹏在忙,月华脸红一下:说什么呐。酒喝这么多!我知道呢。不由得心里生出喜悦。不烂醉成这样,她恐怕永远听不到继白嘴里吐出这末甜蜜的话。作为长官,继白永远是钢铁般威严,永远不苟言笑,不懂浪漫和风情。她甚至开始喜欢他喝醉的这副样子。他这样的絮絮叨叨的样子,才是个情迷老公的样子。她偷瞄一眼张鹏,张鹏背对着,只管撅着屁股干活,仿佛没带耳朵。她崛起嘴巴亲他一口:我知道了。别说了,你不丑呐,还堂堂军长呐。又轻轻刮一下他的鼻子。 芸儿,芸儿!继白呼道。 月华呆若木鸡。瞬间掉进冰窟窿,浑身冰冷颤抖。她举起手中的毛巾砸在继白的脸上。啪的一声,毛巾上的芜秽洒在继白脸上,四溅到周围的床单上。月华又啪啪给继白两个巴掌。 该听到的就会听到,张鹏赶紧转过来。 哎呀,嫂子,怎末打军长啊。他喝醉了不晓得勒。赶紧拿块新毛巾把继白的脸擦干净。乘势捂住继白还在继续哼哼唧唧的嘴巴。 月华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稀里哗啦的哭。刚才感觉多幸福,现在就感觉多痛苦。天堂和地狱就像一张双面扑克眨眼翻来覆去。 好一会儿,待她哭泣稍减。张鹏才说:嫂子,你可不要怪军长,他醉了胡滥话的。 月华泪眼婆娑,瞪着张鹏:张鹏,他是胡滥话嘛? 张鹏不敢看她,他心里好难受。没有人比他更喜欢月华。看到她哭,他好难受,他比谁清楚军长心中一直有芸儿姐。事情怎末就这么烦人呐,像环环绕似的难缠。自己可命的喜欢月华,月华从未觉察;月华可命的喜欢军长,军长却不甚稀罕;军长可命的喜欢芸儿姐,芸儿姐也是可命的喜欢军长的吧?张鹏估摸。可是芸儿姐结过婚有个孩子。她以前嫁的还是唐长官!芸儿姐虽然人好,可是命不好,据说是唐长官抛弃了她。一个这样的女人到哪里去说,再好也是配不上咱军长的。月华配军长,美女嫁英雄,全军上下哪个不说是郎才女貌天经地义的。可,军长偏偏,哎! 他嘴笨:嫂子,军长,他没做什末。你相信他。军长是好人。哪个大官有军长好呐。他喝醉了瞎说。他醒了,不是对你多好呐。 张鹏,你别说了。他是好人。不然,我怎末不顾一切的嫁了他。他醒了是对我好,很好。他也喜欢我,爱我。可是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他不说,但他爱的更深。张鹏你不是外人。以前我们如兄妹。现在呐,你叫我嫂子。他醉的时候,会喊芸儿,做梦的时候也喊,不是今天一次。我忍在心里,这怎末对外人说?!多丢人哪。你说,我多么爱他。我多想,他也这样的喊我一次,在梦里,或者喝醉了。哪怕一次!我也喜欢。一次也没有! 月华泪水小河般流淌。 你说,我难受的。有时候,我甚至想,算了。不如离婚,算了,离了吧。成全了他和芸儿罢。 继白是个火炉。她渴望他炉膛里得火,他却只给她炉膛外的温暖的热气。 哎,嫂子。可千万不要这么想。你可不能抛下军长。还有肚子里的娃娃呐。 嗯。我也是啊舍不得。她摸着滚圆的肚子。娃儿就要出来了,她怎么可以没有爹爹。舍不得,娃儿怎末能不要这么了不起的爹。我也舍不得。我是多喜欢他呐。我也舍不得呐,张鹏! 对呐嘛,嫂子。军长他也喜欢你的喽。这就好了。军长就算也喜欢别的女人,呐,哪个大官不喜欢女人。人家长官抬几个小老婆了。军长没有,他还是对你好勒。他喝醉了,想想,你就放大量,给他想想呗,就是想想罢,又不做什么。他是一军之长,烦大事多了,你不要分他精神呐。不要和他吵吵,别人晓得了,他个大军长,黑他面子,打他脸勒。 张鹏,你这么向着他?你就是个叛徒。 嗯,这个世上,你和军长就是我最亲的人。你打军长,我不行。你哭吧,其实我也难受。你说,他平常吆五喝六的,霸道的狠。可现在他躺那儿,酒烧的他,难受的像个娃子。你不要再打他。 我就打他!月华举起一个杯子装作要砸过去。 哎哎,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砸烂军长呐。张鹏一个箭步,抓住月华的手。 松开啊。 张鹏一时发愣。他第一次抓住月华的手,两只手紧握在一起时,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呆在当场。就像一条小蛇从手掌里钻进去顺着脉络游遍全身。 啊,他拿下茶杯,尴尬的坐下。 张鹏,你也不小了。哎,看上哪个姑娘,我给你做媒? 奥,不不。这个天天打仗的。哪忙这个。 这条小蛇在张鹏的身体里闹腾了一夜让他辗转难眠。他想到第一次看见月华时的样子,往后的一次次竟历历在目。是他使了聪明安排月华进了军长的房间的,现在她是军长太太,自己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啪啪扇了两个耳光到天亮才迷糊过去。 这时候继白渐渐醒来。他抱着月华,弯腰亲亲她的肚子:来宝贝,让爹爹亲一口!和昨天醉倒无助的模样天壤之别,威严中带着铁色的微笑。月华最迷他这个样子,抱着他,两颗脑袋贴在一起。继白不晓得自己的醉话,他压根不晓得昨晚发生的事。 是的,这么爱他,就忘了吧,哪有一百个好呐。月华暗想。他不晓得好,裂了的镜子永远会有伤疤。她不想他有任何伤疤。 常鑫和几个军官在等着光宗。个个带着怨气带着怒气。 军长,上面要是不要你干,兄弟们都不干!您是为了我们所有幸存的兄弟的性命才忍辱偷生,背上汉奸的骂名。一个军官唬得站起来。 是的,军长,我们都不干!群情激愤。 光宗站起来摆摆手。 兄弟们,都坐下。听我说。我们拼过命,流过血,扒下衣裳,哪个不带几块伤疤?!我们对得起委员长,对得起党国!我们是跟了日本人,不是为了受伤的兄弟的性命嘛?!难道一定要他们死?!我们没有做过残害百姓的事,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我们是被逼无奈!我们问心无愧! 但是,这个事总有人要担责任,我们担就够了。你们本来就是一军的兄弟,现在回到一军是好事。我新一军终于又重树大旗!将军本就是我一军的英雄师长,也是我的同乡,我的莫逆之交,你们去帮助他,听他调遣,须尽心尽力,为一军重振雄风,一洗此前耻辱。 至于我个人,做县长已满意。委员长不杀我,已经非常宽宏大量,我们要感激才是!未来的路很长,中国的革命还长的很,兄弟们不要气馁。我唐某人也不会自暴自弃,来日方长,只要党国需要,我唐某还会提着脑袋冲上战场和诸位并肩作战。想想死在穆关的战友兄弟,我们还活着,是赚了。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来,为死难的兄弟,干一碗! 干! 晚上红婉看着因劳碌烦神,腮帮子凹陷下去的光宗道:光宗哥。听说委员长差点要抓你杀你头,吓死我呐。不干了吧。尽日的心里抖霍霍的。想想爹娘的死,哎!有手有脚的,咱回莲花塘过自己的日子。 奥。放心吧,没事的。 哎。你做你家的皮货山货生意。我养三个娃。回去吧,不干了。 红婉,那会闷死我。我爹也不希望我做那个。 光宗已经跃入这翻滚激荡的时代洪流。做一只小虾米卷着身体躲进一个小水池,安静的戏弄几片水草,偶尔瞄一眼天光云影,过怡然自得的小日子?不,不可能,莲花塘的狭小宁静的日子对他来说一去不返。 哎。红婉轻轻舒口气:随你。 第九十八章 树静风不止 军长,他们打起来了。张鹏进来报告。 有委员长的黄金和武器的支援,黄贵这几天加大了力度,给部属下了命令迅速征兵。要重建一军,部队缺员严重。所以古城到处热闹的地方都设置了征兵点。长江的部队乘着间隙,也要补充兵员,两方都要补充,难免就产生摩擦。 在同福楼旁边最热闹的广场上,双方挨着一早摆开了桌子,打上了旗帜标语,敲锣打鼓。只要青壮年路过,都热情的拉过来,甩开嘴巴子劝说他们入伍。国军这边是周连长,红军这边是伍连长。开始的时候,都知道双方合作打鬼子是友军,还保持相对的克制。你拉东边头来的,我拉西边头来的。不过,那人家见有两家招兵的,总会去了这家看看自然又到这家问问。就好比买双鞋,还得到两家店比照比照,何况当兵这么大的事。双方都急着抢人,四五个人一来回比划,双方说话就越来越冲,针尖对麦芒,隐隐的冒出火药味。 这边,周连长一身光鲜的新军装,铮亮的皮靴腰带。颇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举着喇叭叫着冲着人群喊:当兵的每月一块大洋。声音不高不低,淡定从容,足够能传到对面去。他知道声音不需要高,有内容就好。对面的,三个月才一块大洋。这年头,哪个当兵,不是家里穷的叮当响,就冲着两个钱来混口饭吃。 人群都被周连长吸引过去。伍队长一看这样不行。举起喇叭喊:乡亲们。我党的军队是为咱老百姓,为穷人打天下的。我们是穷人的部队。我们没有好多钱。你看,我们穿的都不如他们好。正因为,我们穷,我们才要革命。为什么有的人有那么多田,我们就什末都没有?我们要革命,打下天下,把土地分给所有的穷人。不要只看到现在这个每月的当兵的块把大洋。乡亲们,参加我们党的部队,打天下,为父母兄弟姐妹争土地! 周连长斜看伍队长:白花花的大洋不争,画张大饼谁要?哈哈哈哈。 周连长,你招你的,我招我的,你不要诋毁我们。伍队长这两天眼看着那边呼呼的上人,这边却稀稀拉拉,正在着急上火。 哎,伍队长,什末叫诋毁?三个月给一块,是不是真的?你这是雇牛租马呐,这么贱呐。争田地,哈哈嚯嚯。周连长表演一般的笑弯了腰,等他直起腰,他看到伍队长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瞪着双眼。 你瞪成牛眼又怎样,分土地?我笑掉大牙! 伍队长一拳打在他腮帮子上:我让你掉大牙! 周连长一个踉跄摔倒,爬起来,抹掉嘴巴的血丝,扑过来,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两边的士兵一看,长官打上来,也呼啦冲上去,拳来脚往打成一团。 等到黄贵和巫俊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看到双方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狼狈相,勃然大怒,各自领回家教训。 巫俊找到长江:老陈,你说,老蒋什么意思,命令我们退出古城。一起打的仗,果子全归他?给范将军又是钱,又是枪,我们呢,后娘养的,一粒米都不给,妈妈的! 长江正喝一口茶,看到巫俊咬牙切齿的样子,噗地喷出来,咳嗽几声后,直起腰哈哈地笑起来。 老陈,你,你,还笑的出来,便宜都被你那个老同学占了,我对你有意见! 奥,那好呐。我们讲民主,有意见,说出来。说的好,我接受批评。 你,你公私不分。你和范将军的交往过密,在实际问题上退让太多,我认为,损害了我军的利益。巫俊气呼呼的说。 奥,这个。我注意。一定注意不损害我们的利益。政委,我检讨,有些事和你说的少了。范将军,和我是黄埔同学,相互了解深。舟主任当过黄埔的主任,也了解熟悉他。他和别的国军军官不同。舟主任电话里特意嘱咐我,尽量争取他。希望他有一天能到我们这边,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所以呐我和他于私于公交往都多。最近我们合作战斗,打的都不错嘛。 打的不错,不错,打完了赶我们走。过河拆桥。 嗨。舟主任说了。这个老蒋的做法,我们太熟悉了。在意料之中。撤出城外就撤出。我们党人有这个胸怀。同志哎,在农村这么多年,感触不深嘛?农村才是真正养育我们穷人军队的地方。到农村我们更能如鱼得水呐。 那您答应他们撤了? 答应了。撤到白马,杨荡,米埠三个镇。 什末?那边黄贵叫起来,军长,那三个镇可是古城粮仓呐。物阜民丰。你可大方,肥滋滋的地方拱手相让。 舍不得?那你去问他们要回来。 嗨。拿我开玩笑。你个当家的都给了我能去要。 是嘛。我们都占了古城了。该给人家的得给人家。我们占便宜了。我们和陈大哥合作几年,人家是出力的,不是白拿。哎! 叹啥气噻,军长,你说给就给,形势大好,高兴才是。 是啊。形势大好。可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我和长江兄又要分道扬镳了。说着扔下笔,深深叹口气。 哈。你们两个,一个信国民党,一个信红色党。你拉我,我拉你,谁也拉不住谁。是兄弟情深,又是冤家路窄。你们两个活脱脱好一出戏呐。 嗯,是啊,人生如戏啊。 随着部队的迅速扩大,部队的训练,干部的训练,选任,工作量骤然增加,继白整天泡在军营里,从早到晚无暇他顾。 这天,他站在操场上巡视。光宗把他急匆匆拉到旁边。 继白,和你聊个事。 光宗,我忙死了。军事的事找我,其他的事找黄贵。 这个不是军队的事。长江的事。走吧。我们聊聊。训练嘛交给下面。说着把继白拽到办公室。 事情是这样。前几天。长江他们把辖区的三个镇的大户的土地全部没收。三镇的乡绅都跑到我这来哭诉,要求我这个县长主持公道。我就到长江那里跑了一趟,调查一下。这一看,乖乖,你知道长江怎么搞? 咋搞? 他们没收所有的土地,按照人头,平均分给所有的人。 啊? 嗯。人家到我这个县长来告状。你说,我怎么办? 嗯,这样子。继白沉默不语。 另外,好家伙,我看到了什末?你猜猜。 哎,不卖关子了!说吧。 人家招兵的地方,人潮汹涌。分到土地的穷人,踊跃当兵。家里有兄弟的必出一个,有的出两个三个,那个现场是锣鼓喧天,是热火朝天。 奥? 继白。我们都明白,日本人不行了。我们又要兄弟阋墙,一战难免。本来,我以为,凭国军现有的军队,装备实力,又有美国的支援。不出三年必然击败他们。现在,细想一下。啧啧!光宗直晃脑袋。 怎样?继白追问。 现在,我看不见得了。甭说三年,连鹿死谁手都未可知了。 奥,光宗兄,你是不是过于悲观。就去了一趟长江那儿,看过他们的武器装备,我和你打赌,三年必打败他们。 甭光看武器,还看人。如果,都是你这样的军长。都是咱新一军这样的部队,有希望。可惜,我在校长身边太久,看的多。我和你赌,以我的判断,三年内打败不了他们。还是那句话,赢不赢还两说呐,还得看时局发展。 奥。继白沉思。光宗兄,我只对打仗感兴趣。其他的不感兴趣。你最聪明,以你看日本人为什莫输? 嗨,现在都明了。日本太贪。若不是美苏加入。日本只集中精力吃一个国家。或者可以。但他满地开花撑死了。 你又怎末认为他们有赢的机会? 第一:你想想,天下有多少没地的穷人?若是红党全搞长江那一套,天下有多少穷人为了得到土地自然会加入他们?这个太厉害。不得了,一呼百应,山呼海啸。 第二:现在国军实力,地盘明显占据上风。你再想想,前几年,围剿苏区,追击红军,那时候国共两军实力差距是不是更大,优势是不是更加压倒性的?那时候都不能全胜,现在的那些优势,就能赢? 光宗兄,那你怎么处理这个事? 没办法。长江他们有枪有人。相当于自治。我虽是名义县长也管不到他的三镇。长江和巫俊根本不理这个茬。他的地盘他做主。 继白摸摸脑袋:这个是有点麻烦。 烦人的事并没有持续多久。日本投降了。长江的军队被调离古城,奔赴西北。继白的新一军也大踏步北上奔赴东北而去。 第九十九章 血战武安城 不久,国民党撕毁和平协定,掀翻桌子彻底翻脸,全国各地打成一锅粥烽火连天。东北的国军凭借优势武器,压制民主联军。联军退到最北边的山窝子去了。继白欲北上追击,却被上峰勒令停止,这让他恼火。军机白白延误。军令如山,他也不能越雷池,只得奉命率部驻守武安。 时局变化如云聚云散。在华东,中原国军屡战屡被,被解放军鲸吞蚕食节节败退。一年过后,在东北,昨日败将凌天像变戏法似的,弄来几十万大军卷土重来,一路过关斩将,摧枯拉朽,犹如天兵天将直逼武安。 听得于久报告,继白大惊:联军哪来这么多部队? 黄贵答:据情报,联军在东北搞土改。把土地抢过来,都分给了穷人。穷人的孩子都踊跃当联军。 奥。陈大哥在古城也搞过这个。看来,这个是联军的法宝。管用。继白想起当年光宗的分析,如今细丝,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军长,现在雄集28军和文定的14军被联军击溃。我们失去左右臂膀。孤军面对联军,危急啊。 继白悚然。28军,14军这么快就垮了。联军实力强大,出乎意料。武安乃要冲,联军势在必得。我已致电委员长和长春的杜长官求援。我新一军面临一场恶仗。这是古城,穆关以来的第二场恶仗,关系新一军的生死存亡,关乎你我的身家性命啊。 接下来黄贵揽下所有的后勤事宜。继白一头扑到防御工事的构建。集合所有的警察,铁路员工,工厂工人全部编入战斗序列,加紧训练,扩充部队。总之,能抓来的壮丁二话不说全部抓来。这样守城军队,从不到2万,扩长到四万多人。 他吸取古城防御战的经验,带着下属视察每一条街道,布置铁丝网,沙袋,栅栏,陷坑等阻击障碍。将每一座关键位置的住房,构造立体火力点,配备人员,改造成一座座堡垒。 此刻,包九霄正举起望远镜遥望暮色中的武安。 武安,武安,我们又回来了。 哈哈,总指挥。我们十万大军围攻武安。范继白不投降,坐困兽斗。我看不出三天,我们就拿下武安。丁付司令道。 嗯。范继白堪称国军名将。但是实力悬殊,范继白妄想螳臂当车。雄集和文定我们用了三天。敌28军和14军是整编军呐。新一军只有不足两万人残部,充其量算半个整编军。我东北联军,兵强马壮,往多了算,三天够了。若敌军长春,吉林来援,就荤的素的,连肉带汤一锅端。那就丰盛了。哈哈,怕他不来。他范继白区区2万残兵也敢守武安,我倒佩服他勇气可嘉。遥想一年前秋风落叶般溃走,如今排山倒海般杀回,包九霄意气风发。然十几天后,当他目睹范继白的武安堡垒,不禁头皮嗖嗖发麻。 夜色降临。三颗红色信号弹尖叫着划破寂静的长空。包九霄大手一挥,万炮轰鸣震耳欲聋。新一军的城外的三道阵地遭遇暴雨般的火力覆盖。从城楼的堡垒中看去,只见无数颗炮弹,拖着闪亮的弧线尾巴,如无数条彩带,照亮夜空,巍巍壮观。炮弹落在城前的阵地上,炸开绚丽的火花,整个武安城都被这样的火花包围,雷声轰鸣,地动山摇。 继白大为震撼。他戎马倥偬,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大的炮火。黄贵近在咫尺,扯着脖子朝他喊话,竟被炮声淹没不闻一字。于久躲在战壕里。周围的土地都震得瑟瑟发抖。透过门板的缝隙,他看到炮弹的火花,像闪电一样照亮大地。偶尔,炮弹直接落到战壕里,耳朵瞬间被振的嗡嗡作响,掀起的泥土像暴雨一样洒下,拍打着厚实的门板。中间夹杂着弹片钻入木板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于久已经是少将师长。他庆幸军长那天检查阵地,不给一点面子,骂他个狗血蓬头。命令他们把战壕挖深,并要求每个士兵在战壕一侧挖出另外的单兵掩体坑。老百姓的木板门厚实,都拆来铺在战壕。军长说,联军必首先炮火覆盖。炮火覆盖时,躲进掩体拉起门板防御。于久的师部,是在坑道里直接挖出一个地下大厅,两间房子大小。 若非军长明智,如此猛烈的炮火覆盖,自己的一个师至少没了一半。妈的,联军给我们放礼花了。他对副师长姚凯嘟哝。 炮火覆盖一个小时后,联军开始大举进攻。靠近防线时,于久一声令下。士兵推开门板,跳入战壕,一阵猛烈的扫射,把攻击部队压趴在地上。一个小时过后,双方在阵地上犬牙交错,打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异常惨烈。双方伤亡骤增。死伤人员源源不断送来,常院长忙的焦头烂额。 月华,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就是护理队长。这个时候我怎末能不来。 哎呀,你现在是军长夫人。你回去吧。这儿危险。再忙也不缺你一个人呐。 院长。多一个好一个。这伤员这么多。 不行,你得马上回去!常院长想到山娟子心有余悸。 没时间说话,又有一批伤员抬进来。月华套上白大褂就干。 伤亡太大,包九霄命令撤下主攻部队。战场刹那间安静下来。 报告,军长。打退联军第一轮攻击。 嗯。不错。干的漂亮。赶快清点伤亡,补充弹药补给。于久在坑道忙着。看到继白远远走过来。赶忙敬礼:军长,您怎末来了,危险呐。 嗨,都停了,有什么危险。怎么样? 报告军长。据估计,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他们的伤亡少算了也是我们的一倍。感谢军长,要不是您命令我们挖掩体。我们就惨了。狗日的,联军的炮火这么凶猛。 连打两天。两天居然没拿下国军的第一道防线,而且牺牲巨大。相比于前面的顺风顺水,包九霄和丁强脑门子像大炮嗤嗤冒火。 第三天,武安城外的阵地,就是一堆绞肉机。纵横的坑道,就像怪物的嘴巴,喷射的子弹,就像它吐出的獠牙。尸体如山,血流成河。 联军的炮火向后开始延伸。一颗炮弹落在在继白的指挥所附近,轰隆一声把指挥所炸个大窟窿。张鹏把继白扑倒在身下。 军长,撤下去吧。这儿太险。 继白拍拍身上的泥土,举起望远镜盯着底下,城下杀成一锅粥。炮火在头顶呼啸,时时在城里炸开礼花。城墙到处炸开了豁口。 军长,张鹏上前还要说什么。继白一脚把他踹倒。张鹏爬起来委屈地跑到黄贵那里。副军长!你看他? 黄贵来到继白身边,继白看他一眼。 命令,东城部队,做好准备,联军要进来了。各部队守好各自的阵地。擅自后退者,即刻枪毙! 是! 命令,于久的一师,保存力量,且战且退,撤回城里! 包九霄,看着部队缓缓地越过城墙缺口。才放下望远镜舒了口气:终于打进去了。 范继白是个硬茬。比28,14军难啃多了。丁道。 电话响起来:报告总指挥。我是一纵许大深,我们打进城了。 好,好样地。 不过,总指挥。城内不好打。国军沿途的楼房里到处布置了火力点。我们推进很慢,伤亡巨大。 好。二纵也进去了。我立刻派三纵支援。 丁强举着望远镜,面色依然凝重。 每一批战士冲进缺口,都有不少战士倒下。那缺口简直就是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 命令!入城部队,迅速扫清缺口附近的敌人!包九霄举着望远镜,红着眼对着参谋怒吼。 齐团长带着人小心翼翼地超前摸索,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每一个窗口,多有可能哗啦啦地吐出一串子弹,像蛇信子一样舔过来又迅速缩回去,带走几个战友的生命。进城后一个小时,他们还没有打过这一条街。 居连长冲在前面。转两个弯,就搞不清方向。街道似乎都一模一样,白色的墙,刷着坚守武安的红字。敌人又从后面冒出来,猛咬自己的尾巴,自己断后的几个人背后挨枪扑地牺牲。 敌军的巷战,堡垒战,让他们连损失惨重。 到了天黑。敌军熟悉地形,时时过来骚扰。搞得他们一头火,无处发泄。在每条巷子,每座楼房又纠缠了两天,才终于打到敌人的军部前面。 敌人的军部是日本人造的一座长方体的红色大楼,二层高都是大石头堆垒,上面是厚实的红砖切成。非常的牢固。手榴弹炸过只留下一个小缺口,子弹打过去,就像给它挠痒痒。左右还有两座小一点的副楼,像两只翅膀护佑主楼。 敌人在副楼,主楼,布置了重机枪火力点。高低错落,无死角封死前面的道路,每个窗口还有步枪火力点。 居连长组织两拨冲锋,都倒在敌人交织的火力网里。最后他背上炸药包,自己带领三个战士,匍匐前进。后面火力交叉保护。爬到红楼前,环顾左右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把炸药包放在墙角,点燃引线,轰地一声,只炸开一个小小的缺口。他站起来,猫着腰回撤,一串子弹打进他的后背。居连长不知道,他的战友,整整一个连,最后和他一起全部牺牲在武安,一个不剩。 齐团长杀红眼,集中所有的火力扑向红楼。红楼依旧岿然不动。许大深暴怒。4天了,连半个武安还打下。主力牺牲惨重,拿着电话对着齐团长一顿臭骂:你行不行?不行我换人!一个大楼打了一天拿不下!齐团长回头一看,一个团,只剩下一个排。又急又怒,口吐鲜血,大叫一身,昏死过去。 丁付司令换了李团长上。李团长两处中弹,依然不能前进半步。丁最后调来工兵,乘夜色掘地道,来到红楼底下,运过去一卡车的炸药。把红楼直接炸成两半。冲天的火光十分壮观,映红了武安的夜空。里面的敌人和火光一起飞上了天。 继白早已率领军部撤离红楼,越过大桥,撤到武安西城。看着红楼冲起来的巨大的火球,像烽火台熊熊燃烧。继白仰天长叹,联军火力之强大,不畏牺牲之勇猛,令他心惊胆寒。 第一百章 炮乱月华喑 老黄,给委员长发电。援兵再不到,我范继白只能率新一军舍身成仁了。 报告,杜长官的部队,已经在路上。空军已经起飞。只要我们再坚守三天,两边的援军,就会赶到。 三天!继白,啪的一声,掏出腰间手枪,拍在桌子上。娘的。三天!联军如此凶悍,我守得住三天?! 武安城被依九河一分为二。东城和西城之间,只有一条大桥连接。要想打西城,必须翻过大桥。依九河就成为一道天然屏障,大桥就是咽喉。继白精心在大桥两侧构筑了工事,做最后一搏。 国军的空军终于来了,对东城一顿狂轰乱炸。继白看着空中的飞机,紧缩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他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战斗部署。这一夜,在空军的支援下。新一军久旱逢甘霖,在西城难得片刻修整残喘。 继白和黄贵站在地图前。要是杜长官的部队不能及时赶到,我们最多守几天,继白心中实在没底。他以为固若金汤的东城防线不是被联军突破了? “联军的火力和兵力太强大。今非昔比。”他像是对黄贵说,又像对地图说。 “军长,我们行吗?”黄贵问道。 “什末叫行?如果援军不到,我们两个就只好杀身成仁。战死疆场,这是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联军10万大军围攻我们,我们能撑到今天,已经是三军用命。而且,联军的伤亡至少2倍于我。无论如何,凌天这一仗都算不上赢,我范继白都算不得输。这正是一场硬仗,是我范继白生平仅见。能打这一仗,就算死了,对一个将军来说,纵死无憾呐。包九霄想打下西城,没那么容易。”说到此。两只眼睛在胡子拉碴的脸上放出光彩,就好像猎人遇到了危险而又诱人的猎物。 “你们几个怕不怕?”他转眼对着立在后面的师长团长。 “不怕。生跟军长,死跟军长!” “好!” 第二天天一亮。一阵排炮响起,西城到处绽开巨大的火花。联军开始进攻。 常院长乘着炮火间隙,做了一夜的手术。当炮声隆隆响起,他和月华正在给最后一个病人手术。“院长,夫人,敌人打炮了,赶快进防空洞!” “不行,手术停了,伤员会死。夫人,你快走!” “院长,我是护士也是战士。手术没结束,你不走,我怎么可能走!院长,不要说话,集中精力手术!” 轰烈烈的炮声包围了医院。常院长置若罔闻。当常院长终于放下手术刀,示意护士推走伤员。一颗炮弹击中手术室。当尘埃落定,常院长不管满是鲜血:夫人!月华! 他抱起月华。“快去报告军长!” 继白抱着月华。月华躺在他的怀里。 “继白哥,我好喜欢你。从第一眼,在报纸,看到你的照片。我就对自己说,我要嫁给这个人。” “我晓得,晓得滴。” “继白哥,你喜欢过我嘛?不许--撒谎。” “喜欢的,嗯,喜欢的。”继白流泪点头。 “你大声说出来。大声。” “我范继白喜欢月华,喜欢月华。月华是我范继白的老婆!”继白大声吼叫。 月华笑着。 “我多知足啊。继白哥,别哭。我嫁给了最爱的人,死在最爱的人的怀里。这世界几人,能够?” “继白哥,我死后,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娶芸儿姐。不许撒谎,你喜欢,芸儿姐对吧?” 继白点点头:“月华,我不骗你,我打小就喜欢芸儿。可是我们没缘分。” “傻瓜。我喜欢你。我要你,得到,你喜欢的。我知道你喜欢芸儿。不是张鹏告诉我的,是你自己。你做梦的时候,喊过,芸儿姐,喝醉的时候,喊过芸儿姐。我不嫉妒。你喜欢芸儿,你也喜欢我,我就满足了。你,一定活着,照顾好儿子。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 继白把月华放进棺材。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就放在指挥部门口。 黄贵站在台阶上道:“各位,在古城,一位师长夫人为国捐躯,今天在武安,又一位军长夫人为国捐躯,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为国而战,为国捐躯!”他振臂高呼。底下官佐无不感动落泪,个个振臂呼应,盖过隆隆炮声荡气回肠。 炮声铺停。国军从掩体里各就各位,联军的进攻开始了。李团长请命夺桥。他命令一营率先上桥。一个排的战士猫着腰,贴着两侧栏杆上桥。待到桥中间,对面的机枪蝗虫般飞来子弹。战士们冒着弹雨前进。一个排的战士瞬间全部倒在桥上,连桥的中间都没过。一营长一看命令两个排一起冲。前面的战士都做了后面的人体盾牌。一部分人冲到桥尾巴。忽然头顶哗啦啦洒下无数大豆铺满桥面和下桥的斜坡。战士们啪啪的摔跟头,站立不稳,更甭提开枪还击。摇摇摆摆的成了活靶子。五连长看了哈哈大笑:军长,高明!给我打!枪声四起,联军如人肉庄稼被机枪哗啦啦收割。前赴后继,李团长差点自己上,被强行换下。一个团的人几乎全部喂了这座铁桥。一天,居然愣是没有跨过铁桥,桥下的依久河滚滚而去带走躯体和热血。 包九霄火冒三丈。命令部队后撤。 “范继白,好个范继白,够狠!” “老包,不急,他撑不了多久,跑不掉的。” “正是虎将。他坚持的时间太长了。我们的代价太大了。” 第二天,排炮如雨点落在对面的阵地。连续轰击半天。把阵地炸了个底朝天。这次持续轰击破坏了工事,杀伤了一半以上的士兵,直接打瘸了五连。继白直接换六连,七连顶上。用重机枪封锁桥面。 那边毛团长顶上。桥不再滑脚,不是没有黄豆了,而是黄豆都被尸体覆盖。他们是踩着战友的尸体进攻。每前进一米,都要丢下几具尸体。六,七连打完了,对面的毛团长一个团也耗尽了。 一座桥,双方打了两天两夜。桥身体上遍布蜂窝状的弹孔。灰色的铁桥被血染成暗紫色,血腥味直冲云霄。第三天林团长换下毛团,才打过铁桥。联军后续部队才得以蜂拥而过。过去之后并不轻松,又要面临和东城一样的巷战。 双方在每一座房子里激战。白天联军打下的地盘,晚上,国军利用熟悉地形之力,又往往给夺了回来。又是两天的激战。武安就像一个磨盘,人如米豆,被旋转的磨盘碾成齑粉。 继白的腮帮子凹陷下去,胡子茬爬山虎般爬满半张脸。 “杜长官,胡长官的部队到那里?” “报告,杜长官,胡长官的先锋部队,已经和联军的部队交手,后续部队将陆续赶到!” “陆续赶到!娘的!陆续,陆续到什么时候?” 入夜四面枪声炽烈,越来约逼近指挥所了。继白掏出手枪,子弹推上膛。难道我新一军要覆灭于武安? “张鹏,到!刮刮胡子!是!” 张鹏轻轻的帮他刮胡子。自从战役打响,继白就忘了刮胡子。 “张鹏,我平常对你暴躁,打啊骂的,你怪我吧?” “军长!您千万甭这样说。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要敢怨恨您,天打雷劈。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要是过不去这个坎,我到阴曹地府也伺候您。” 刮完胡子,继白走到外面:“诸位,拿起枪,今夜就是报效党国,取义成仁之日!”枪声越来越近,依稀就在百米开外,有子弹偶尔嗖嗖的穿过头顶发际。 夜深了,枪声渐渐稀疏,最后完全停息下来。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在狂怒后忽然的宁静。安静的如同掉入了夜的深渊。继白能听到自己的心蹦蹦蹦的跳动的声音。大家面面相觑,整个指挥所就只剩下一片心跳的声音。 “联军搞什么鬼?要等到天亮再绝战?” “来,喝酒!” 这该死的难熬的寂静。张鹏拿过酒来。继白和黄贵,几个参谋坐下来。 “来,死也要死痛快!我死了,和夫人埋在一起!” “军长,军长,联军撤了,撤退了!”忽而卫兵冲进来报告。 张鹏帮他扣好扣子整理好军装。他来到外面,看着东方的天空。这是继白人生最姗姗来迟的一道曙光,也是新一军活着的兄弟看到的最新鲜美妙的曙光。大家雀跃,挥舞双臂,几欲抱起天边的曙光亲一口啃一口。 “给委员长,杜长官,胡长官发报:联军撤退,武安仍在!” 继白巡视武安,死里逃生的激动被武安的惨烈所淹没。武安,没有一座建筑是完整的,没有一条街道不尸体累累。每一个坑洼都凝聚着血水,每一块木头都冒着黑烟。 第一百一章 百战勋章裂 两军征战伤亡在所难免,而且纵观这段时间的经历自己早已抱了死志。 苏樱无力的坐在电脑前,对于设计稿的丢失,心情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 “来来,咱们进屋聊!刘国良和雷浩被热情的老班长带进去。许阳跟在后面,几人一起来到一间办公室,刚坐好,勤卫兵倒上热水。 雷电从天空中劈了下来,沃玛战士的身上浮现出两道伤害值,紧接着就是两面火墙丢到了地上。炙热的气息席卷四方,头顶上的血条也在逐渐减少。 菲拉多喷了火,这会又开始大肆发起寒冰攻击。平台大片地方,瞬间遭到了冰冻。人走在上面,滑得厉害。 如今自己在拿着一块内有乾坤的砖砚,就算别人不怀疑自己都感觉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貌似那样自己就有些太过出头!一件两件的还可以,这所有的好东西都往自己的怀里蹦,说没有猫腻,不用问别人,自己都不信。 说完欧阳洛便挂掉了电话,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其实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级别的晶核,根本就不是普通势力能够掌控的。 可问题是,不管他们凶狠与否,杨帆都不可能让他们有什么好结果。 至于天策府,便交给高志远、赵二狗以及归来之后的陈策坐镇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炸桥,只要桥断了,它们也过不来。”我从桥上看了看下面波涛汹涌奔流不息的地下河,刚好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江易这一番血腥整顿,参与的家族之多,涉及到的人,数不胜数,简直就是史无前例。 眼前的煜城笑的格外的悲凉,伸出手冲我一弹手指,只见一束白光直刺我的心脏,眼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我可不是来喝酒的!”紫云缘眉头又一次皱起了,有些不悦的说道。 这番手段,一气呵成,简直比人的手段还要凌厉得多,只怕超凡入圣第四重潜渊缩地的强者都难以招架。 因此近卫开始找寻彭家先祖的陵墓,却发现就连彭家后人也不知道陵墓的所在,但彭家传闻,先祖是被埋葬于龙脊之地。 没爬出多远,身子被一双大手揽起,人被瞬间从地面脱离,带到一个满是清香的怀抱。 朦胧的月色下,方木这一支队伍似乎又多了什么,除了这支队伍的信仰之外,好像是多了一个,随时随地都在为这支队伍谋划的大脑。 黄飞几乎是不喝酒的,所以对酒的了解知之甚少,看着这些种类繁多的酒,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了。 因为江易能够考中状元,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令她震惊无比,直到现在她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我总觉得你怎么都感觉不到,我的痛。”莫修远说,一字一句的说,声音很冷很冷。 姐夫还是轻言细语说,还是把刘妑接来我们照护,你也不用在外受累,我也回家有热茶热水的。 “是么?若萧童能永远如此拥有皇上那该多好”清漪轻声叹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钻进了御昊轩的怀中,言语之间的真假仿若再不重要,因为,心累了。 “呵呵,没想到我张恒一世英名,如今竟被人骗去了上千年的时光……唉。”张恒长叹一声,以手掩面作悲痛状。 “这家伙,有没有搞错,不就是比我厉害那么一点嘛,装什么装?”莫云尘看不惯风凌河的态度,但也不好在他面前直说,因而风范他离开之后才是不满意的抱怨起来。 我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那一刻却被他苍白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三哥,像这种衣食上面的事情,你直接跟青‘玉’去说就行了。”另外一边的青尧是头也不抬给出了一个建议。 就比如现在,她才走了个神,那男人竟突然扭了身,“真想倒夜香?”话才说完,竟冷不防地伸出大手扣住她的头顶,硬生生地将她的头摁入水中。 再者轩辕流火现才跟了萧鱼淼不过几个月而已,其修为的精进那简直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叶麟被这样的一个家族轻视,就像玉天龙被轻视了一样,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被容忍的,所以他肯定要讨个说法。 她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打开魔法门的魔咒,全试了一遍。 此前叶乘龙虽说也不凡,可在这些大人物看来,跟轩辕炎黄、澹台凌天还是有所差距,此次闭关圣地后出来,这种差距几乎已经没有,或者说微乎其微了。 这张地图自己还是第一次匹配到,但并不会太陌生,因为现实中也有差不多的地方。 云火背后的巨人,单手一垂,火焰在手心翻滚,最终化成了一柄长剑。 与此同时,玄奈也感觉到,从主人身上散播出来的魔法等级,正在急剧提高。原本那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空间,此刻更加深邃。甚至只是单纯的进行‘观测’都会让玄奈感到害怕,恐惧与寒冷。 苏湘湘本来还有点怀疑他出现的真正目的,谁知他回答的这样直白,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悄悄的侧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夏瑾柒腹诽:她早该想到的,阎君向来豪气,包场也不奇怪。 恐怖攻击将最强大的两人牵扯住,朱彦顿时更加疯狂起来,那滚滚气势不断奔腾,疯狂的攻击轰出、向着那几名天骄轰去。 自从季薇去交流之后,寒瑾之就更冷漠了,学生会里基本上没人敢惹他,听说有几个学生会干部还被寒瑾之狠狠的打压了几次。 “可是……”林妈妈还想说什么,又被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爸爸打断了。 第一百二章 花好月正圆 他画画,最能感觉到人的内心,他看人,也不是靠长相,而是靠眼睛。 “那些都是我做的,我的意思就是,东海现在将由我主宰!”秦轩接着说。 果然像侍卫猜测的一样,王五在听到初阳身亡时,身子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很明显是被这条消息震惊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方铮看着被低温弄得有些难受的这个家伙问道。 王寿不敢反驳更不敢反抗,只顾着对初阳扣头表明自己说的绝无虚假。 有些人骂了一会儿觉得累了,蒙上被子开始睡觉,但却被那些声音扰的心烦,一咬牙一跺脚,不让老子睡觉?那老子能受这委屈? “犯啥事儿了?”许安好奇问到,这么一个老实的人居然还坐过牢? “在方大人伤到僵尸的一瞬间,它力道也突然大了起来,我就固定不住了。”子丹被扶起来之后,喘着粗气说道。 第一!墨清花瞪大了眼睛,面前坐在自己旁边的是外市的初选第一名,并且马上就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好东西?自己在那边什么东西没吃过,天上飞到,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甚至连魔兽肉都吃过,这灵气稀薄的地球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好吃的。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身影,但吴尘细细看去,却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身影,又好像只是一个背影,那般苍茫而落寞。 虽还不至于民不聊生,但在半藏的刻意引导下,雨之国上下无一不愤恨着往雨之国边境驻军的三大国,上至贵族,下至黎民,都在谴责火、风、土三大国家。 然而雷天辰已是紫薇宫最擅摄魂之人,如今他已落三级修为,再无人能借助苍龙阵对抱一境的府尊施法。 主神对于一件物品价值的评判标准和普通人的评判标准完全不同,比如其中最简单的一条:杀伤性武器远比生活用品有价值高,一把自制猎枪要胜过纯手工打造的名表----这是价值观上的差别。 “我错了,洪老大我错了。”董国豪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连连跪地求饶。 一波是十头,另一波是五头,就算是后面那波五头九级基因怪兽,按时间算也早该赶到澳洲基地了。 就在她变招之时,苏荃却突然欺身而上,如一道红色虹光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只见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出现在了一众参与者可以触及的上空,瞬间木桩上面乱成一团,相互挤拥之间,已有七八位落入了池中,砸出了一片水花。 旗木临也此时也因为担心误伤同伴,放弃了继续使用扭曲之魔眼。 这时,忍狼骤然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一道巨大的风刃喷射而出。 因为到了濠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所以他们就找了一家酒店,订了三间大套房住了下来。 而叶峰刚刚说完之后,忽见白帝城方向,远处的天边上灵光闪动,如一片巨大的移动灵云,向这边缓缓飘来。 “好吧,我们上车回家吧。”慕少琛打开车门,把慕陵西抱了进去。 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听了好友的讲述而改变了对卫修的看法,其本来略带几分莽夫张飞色彩的卫修,最终多了几分侠义的光芒。 他一直将空调定在26度,房间里有点冷。她将空调调高了2度,以免太凉对他的病情不利。 “光明磊落?屁!他简直就是最大的阴谋家!!!”鲍里斯大声喊道,眼神深处却闪过一抹恐惧。 李砚等服务人员出去之后,拿出默西的那张俱乐部的卡,在保险柜的磁条上刷了一下。 那情形,活脱脱一种被压迫人民彻底解放的解脱感,这让他的心情彻底沉了下来。 原来徐欣馨去卫生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被一名醉汉给堵住了。按照那男生的话,那醉汉根本就是装醉,瞧着徐欣馨漂亮,趁机调戏占便宜。 “娘,你真的答应了?”张氏惊喜不已的看着安氏,还以为分家的事会再折腾几天,没有想到这么容易的就让婆母安氏答应了。 焰还收集了不少士兵们偷偷录制的影像,毕竟这种东西知道的多一点,就能够更加了解敌人,到时候就多一分保命的希望。 张氏从屋里出来,正打算拿着镰刀下地,就看见了从院子中出去的顾衍,顾衍的腰间系了一个水壶,背上则是背了他以前上山打猎常用的弓箭。 隔离在外的蝗虫是想钻,钻不进去。想走,又似乎不舍的。就这么一直盘踞在空中,眼巴巴的看着到嘴的食物就这么没了。 “那就让我的眼神一直有问题吧!”周石环抱着着李莹,两人沉默的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虽然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焰直接伸出手,按在比伯的头上,大恶魔的灵魂强制奴役一个普通人类还是轻而易举的,即使只是一丝的灵魂。 “严密个毛!”周石恨恨的想,还以为他不知道斯诺登一样。额,不过周石现在确实不知道斯诺登这个挑起世界大变的理想主义者。当然他也没有真的发泄不满,胡乱说话。 “果然没错,和我想的一样”此时的周建国是无比的高兴,这块铁疙瘩和他猜测的一样,是块氧化了的银铤。 第一百三章 东山再起时 张鹏习惯随时听命,不离继白左右。继白嫌他碍事,托韩月儿帮他在卫生院找了个护士,命令他结婚。张鹏和康护士懵在当场,才见面就结婚?不过,战争年代,这也不稀奇,再说,这个长官,什末奇怪事做不出来呐? 想到张鹏结婚后有家小,不能随叫随到伺候左右,他也是一个上校了,该享享福,继白就任命他当一个团长。让黄贵帮自己新招个副官。哪知张鹏死活不干,直接把新来的副官撵走。扬言如果撤了他的副官,他就不结婚。 继白朝他吹胡子瞪眼珠。他低头不吱声,打死随便,就是不干。继白只好作罢。“那,你有点数。”继白拍一次他脑袋,低声道:“你军长,我,结婚了,有夫人呐。机灵点,该走开的时候,离我远点!” 张鹏嘟哝:“我晓得分寸,您又不是第一次结婚。” “什末?!”继白翻眼睛。 张鹏唬得溜之大吉。 红婉和芸儿天天聚在一起,两家过的和一家似的。六个孩子闹腾哭喊,两个女人叽叽喳喳,院子里就像一个蜜蜂窝整日的热闹非凡。 继白和光宗却高兴不起来。 东北丢掉,徐州丢掉,平津丢掉。举首北望,黑云压城。 哎,老兄,你说说看。我不懂,这仗怎么打得。实力优于共军,怎么个就输得一塌糊涂。被人家揍得摧枯拉朽一般。 关起门来说啊,兵败如山倒,国军这气势衰微。徐州一丢,南京门户大开。校长已经做好南撤准备了。据说,要边打边撤。 怕什么,长江天堑,就算现在,论实力依旧可以一拼。 哎。继白。牌面看起来这样,实际差得太远。国军各派,你争我夺,共军则是团结一致。我们是十个指头,共军是2个拳头。如果都像你这样的虎将,或可一战。但国军中,多少草包,奉承阿谀之徒占据高位。想想武安,新一军以不整之师能守,而陈长官兵强马壮,却一戳击溃。呵呵,我看不妙。 哎,想当年,黄埔岛上,我们人不多,多么生气勃勃,意气风发。可现在?泱泱百万之众,却老态龙钟,暮气沉沉。 今非昔比啊。要是那时的国民党,何惧他们?哎,今朝不是往昔了。 松子在徐州被俘了。 奥,真的?也不算最坏。人活着就好。杜长官都被俘了。战死的同仁也不少。 哎,可惜。还有多少黄埔校友,历经东征北伐,沥血抗日,辉煌一世,最后毁于一旦! 来,喝酒吧! 平津傅长官起义了。据说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现在就连古城这一带,据情报,红党和中统,军统,都斗的很凶。你要小心。 这个,我也有风声。我只管打仗,那些事我不问。 树欲静风不止啊。你是古城的中心,暴风眼。 兵败如山倒。 南京丢了,上海杭州也失守,共军直逼南昌长沙。 蒋介石时而垂头丧气,时而大发雷霆。 对着地图,若要防守长沙,必须在古城,穆关,华资,来县等一带构筑一条环形防线,否则,单靠长沙,孤城难保。杨长官道。 说的不错。谁来守这条防线? 环顾四周,一众将官禁入寒蝉鸦雀无声。 难道偌大国军,就没有一个虎将和共军一搏? 哎!蒋仰天叹息。 杨道:总裁,有人足可以一搏,您用看不用? 嗯,党国危难,正是用人之秋,快说! 总裁,您忘记了末?惠州旗帜,武安猛虎?青岭狼烟,醉卧沙场,范继白将军啊,他就在长沙不远的古城。 蒋介石眼睛一亮,挥手让大家退下。 杨道:范将军曾以2万不整之师顶住共军10万大军。凌天可是共军名将。能在他那里讨到便宜的唯范将军一人。武安血战,战损比是1对2,范将军堪称善战。其二,范将军杀了那么多共军,血海深仇,共军应该不会容他。范将军应该不会像傅作义那样出卖党国。 傅作义这个叛徒!背信弃义的家伙!哼! 另外,古城还有一员虎将唐光宗将军。虽然他曾投靠日军,但也情有可原。穆关血战,打到全军覆没,足令日本人胆寒。没有本事的蠢材,日本人也不会要。他可是您的学生,赫赫有名的黄埔名将。 唐光宗!还有那个陈长江!哼,我的好学生! 校长,消消气。您看,如果总裁启用二人,唐光宗以为,总裁不记前过,定感恩不尽。范继白这个人,痴迷军事,不汲汲个人得失,忠于党国。以其武安之战的血性和才能,在下以为,足可以一战。 蒋介石面色稍霁:他二人皆黄埔悍将。穆关和武安之战,不是一般庸才可以打的。军事上,这二人可以重用。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世事变化,人心难测。还是要留心的,掌控还是必须得。 光宗。看看,怎么看。继白回到家里递给光宗一卷纸。 委任状1:委任范继白为华中剿灭总司令。统领新一军,外加25师,12师共10万人马防守古城,穆关一带,拱卫长沙。 委任状2:委任唐光宗为华中剿灭参谋长,授少将军衔。辅助范将军,共守华中。 哈哈。唐光宗立在地上,举起委任状仰天大笑:感谢委员长,感谢委员长。没想到,我唐光宗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哎哎,你没事吧?至于嘛,这是多事之秋,烫手的山芋。 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当然值得高兴呐。也替你高兴。这可不是烫手得山芋,大权在握,古城木管一线10万大军,尽归麾下。有枪就是英雄胆,混乱年头靠实力说话。什末时候送来的? 前天,总裁特别委派杨长官亲自送来的。哎,这得用命拼哪,用人的时候想到咱哥俩了。 还有10根金条,一把漂亮的勃朗宁手枪和一颗子弹,这是蒋校长赠与范继白的私人物品。继白完全晓得金条,手枪和子弹的意义。这个他不便告诉光宗。 大好事,大好事。来,喝一杯,好好庆祝一下! 两天前,杨长官秘密造访古城。此行只有继白和黄贵知道。 宣布完委员长的命令。秦副官道:恭喜范将军,黄将军荣升,长沙一带,从此二位生杀予夺。将军前次惹恼委员长。这次,杨长官可是力排众议,不惧风险,竭力举荐呐。 继白站起来,再次敬礼:多谢杨长官。杨长官抬举,恩深意重,我范某感激不尽。从此我华中剿总唯杨长官马首是瞻,宁愿肝脑涂地! 哎。哪里话。哪里话。唯委员长马首是瞻才对。杨长官摇头笑道。 两个人闲聊一阵。继白就目前的南昌保卫战,提出自己的建议。南昌的守卫他觉得问题不小,建议新一军派人支援南昌。否则洪将军恐难久守。 继白,从军事战略的角度说,不错。但这个,要委员长才能决定。我也无权过问。 请杨长官一定代为转达。 杨长官喝茶不语。 秦副官道:南昌洪服剑的7军,乃陈长官的嫡系。兵强马壮,陈长官自会考虑。他在委员长那儿那么得宠,咱就不用替他操这份闲心。范将军,您武安大捷,本该擢升重用,却发配来古城,也拜陈长官所赐,对吧? 见杨长官无语,继白心中愕然。黄贵朝他递个眼色,他猛然醒悟:杨长官和陈长官素有罅隙。 黄贵道:秦副官说的有道理。去南昌,赢了是别人的功劳。输了,损的是自己兵将,不划算。上头没有调我们的意思,我们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杨长官笑道:黄将军,英雄所见略同。略同哇。哎,不谈这些。范将军,听说,古城有一个风雅地,叫万紫千红。据说名气大的很,大的很呐。既然来了,不如见识见识去。 秦副官附和:听说,范将军曾在哪里锄奸,英雄风流传为美谈哪。 继白陪笑道:杨长官,市井之传,多添油加醋。那一次是为除掉叛徒。古城这种小地方,哪比的了南京上海洋洋世界。 继白和黄贵都不涉足万紫千红。虽不命令禁止,部下见长官不热衷,自然有所顾忌不敢多去,当然也有常去的,譬如于久。一是于久在以前朱赞的部队时就去逛。二是,万紫千红的姑娘嘴里,常有重要的情报消息。 黄贵知道继白耿直。娶了新夫人那是倍加呵护,估计是不肯去那地方,引得夫人不悦。毕竟上次锄奸,闹得沸沸扬扬。谁逼他也不成,甭说杨长官,当年蒋夫人要给他做媒,他都敢不答应。 杨长官。万紫千红在这一方倒是小有名气。既有雅兴,晚上我陪你们去。范将军就算了,我带他告假。您不知道哇,我们的范将军,打仗是出名,怕老婆那是比打仗还要出名。全军上下人尽皆知啊。他要是去一趟万紫千红,回去非得把搓衣板跪断不可。黄贵夸张的神情把杨长官逗乐了。 奥,没想到,我们的虎将,也英雄气短处。在夫人面前成虎皮猫了。哈哈。 老黄,让于师长好好安排下,他比较熟悉。一定让杨长官满意。 哎。不要。不要特意安排。我们脱了军装去。玩儿嘛。我喜欢尝个原汁原味。 杨长官,好风雅,好风雅。 背后,继白一拳杵在黄贵肚子上:跪搓衣板!你这样作贱我! 黄贵捂着肚子:军长,你就在部队狠,在夫人面前,我怕你更贱。 你! 黄贵和于久带着杨长官他们去了万紫千红。 继白回到军部,一个人呆坐着生闷气。杨长官要去万紫千红倒无伤大雅。达官贵人好这一口倒也无奇,只要不误国事,所谓小疵不碍大器。让他不悦的是,杨长官官居要职,居然这个时候,还心存派系之利。看来,杨长官是要看着南昌丢掉,看着陈长官难看。南昌一丢,共军会长驱直入,长沙东南门洞开。唇亡齿寒,这个时候高级将领还不团结一致,国军还有希望?他觉得后背一阵呲呲发凉。 两天后,华中剿总在古城成立。继白召开高级军官会议,立刻开始布置防御防线。此后,天天耗在司令部,准备迎战强敌。 第一百四章 后浪推前浪 这天秀儿撅着小嘴来到军部找到黄贵。黄大哥,您是党代表。我要告我大哥! 哈,你告你大哥,奥,说来听听。黄贵停下手中的事,笑嘻嘻看着秀儿。 您是党主任,得管管他。他滥用权力,把关排长关押起来了。 秀儿在南京学校学习时,和军校的一名叫关毅雄的军校学生两情相悦。继白不同意,命令关毅雄不准追秀儿。可这对小年轻根本不管,悄悄和继白打地下战。关毅雄毕业后居然追到了古城。继白知晓后大为光火,命令张鹏直接把关毅雄抓起来关了禁闭。 黄贵听明白后笑笑:秀儿,你别急。你哥是司令,他是霸王,霸道的狠,这点你讨厌,我也讨厌,底下的师长,团长,人人都讨厌。可是,你哥打仗厉害啊,哪个都服他。他处理个排长,谁敢管呐?他就是枪毙一个排长,也是没人敢管。 啊,哪能这样?那怎么办?秀儿听到枪毙两个字哭了。他干涉我的自由,他还有理了。呜呜。我写信到委员长那儿告他! 哎,秀儿,别哭,别哭。我可见不得你哭。我们秀儿够厉害,不比你哥差!敢到委员长那告状!嗯,听我说,这事有办法。 嗯?她止住眼泪珠儿。 这事你找错人了。不用找我这个党主任啊。有个人比委员长还管用。你想想,你哥最听谁的话?黄贵压低嗓门。 嗯?奥!瞧我!秀儿破涕为笑,谢谢黄大哥。转身跑了。 继白视察一圈工事,回到家已是半夜。几天没回家了,实在惦记芸儿还是回来了。 哎呀,小别胜新婚呐。继白胡子拉碴一身臭汗,搞的芸儿直躲:你这么臭,臭鸡蛋样的,也不洗洗就回来,去洗澡。臭鸡蛋就臭鸡蛋,喜不喜欢吃。我是臭鸡蛋,就喜欢你。你是丑波及。继白和芸儿在一起,就有使不完的劲儿,日子过的异样的蓬勃。 第二天黄昏。秀儿带着一个年轻的军官走进来。 嫂子,一师3团2营3连一排长关毅雄向您报到! 那是个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芸儿看着就喜欢。 嫂子,谢谢你。支持我和秀儿。 毅雄,你不要怪他霸道,秀儿从小没娘,他护着秀儿可紧了。从小就护着。秀儿那时小,不记得了。我都看着呐。 嫂子。我哪敢怪司令。司令是我们心目中的大英雄。是我的偶像。我可崇拜了。你不知道,武安保卫战,他到陆军学院做报告。同学们听完后,都要求派到他的部队去。我是开了后门,费老大劲才来的。 啊,真的?还开后门? 是啊,嫂子。您可不知道,范司令,那是大名鼎鼎。 你不是为秀儿开的后门?芸儿乐哈哈着开玩笑。 他才不为我。他和我哥一样,就一天到晚想着打仗。秀儿道。 呵呵。他憨憨的一笑。嫂子说的对呐。 他呐,还没我哥浪漫呐。就是打仗啊,训练啊,枪啊,炮啊。 瞧你说的秀儿,你们年轻人都好呐。我们那时候都老套,啥都没有。 嗨,嫂子。不能那么说。我小,可记得,映像可深。有一次,我记得是黄昏的时候,天边全是晚霞。你斜骑在牛背上,我哥牵着水牛,卷着裤管。踩着一片白亮亮的水田走过来。晚霞裹着你们俩。好漂亮奥。那时我想,你们就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呐。我哥调回来。你们历经阴差阳错,终于在一起。我可高兴了。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天有眼不负有心人呐。 毅雄笑道:那范将军调回来,也算官场失意,情场得意。失之东阳,得之桑榆。 哪像秀儿说的呐。 真的呢。毅雄,我哥那时是个地道的穷小子,喜欢芸儿姐,对芸儿姐可巴结的好,屁颠颠的! 胡说什么呐?!继白走进来。关毅雄的嘻哈瞬间消失,立正敬礼:报告长官,一师3团2营3连一排长少尉关毅雄向您报到! 他是谁?他问芸儿。 芸儿笑笑:你说呐?都没见过。就棒打鸳鸯。 奥,这小子。他上下扫视笔直的关毅雄。 部队忙,瞎乱跑。立刻跑步归队! 是!关毅雄瞄一眼芸儿和秀儿。一个后转,跑步出去。 哎!哥哥!嫂子,你看哥哥! 屋子只有他们三个人。芸儿拍一下继白的背:你干什末呀?打仗就不找人,不过日子呀?打仗就更该珍惜好时光。我爹当年棒打鸳鸯,你不够是吧?学我爹啊。 不是,芸儿。一个排长,老朝我这儿跑不好。 呀。你当个司令看不起人呐。 不是。 不是什末?一个排长,一个排长,他是秀儿的朋友。再说谁老往你这儿跑?人家第一次上门。我不管。我饭可做好了,你把人赶走的,你得给我叫回来。 不行,我这个司令朝令夕改,都没威信! 你得叫。芸儿逼上去。你不叫,你没饭吃! 是,哥,你还滥用权力,关了毅雄禁闭! 啊。好好好。我服你。张鹏! 到!张鹏闻声走进来。 去,把那个,刚那个少尉,叫回来! 关毅雄刚跑到军营门口,哨兵敬礼:关排长,连长命令你跑步,原路返回! 啊? 关义雄坐在饭桌上,满头大汗层层纷披。一是刚刚一通疾跑,二是对面坐着范司令,提着筷子也不敢下嘴。他抹了几遍,汗珠子还是一个拽一个出来,劈里啪啦的往下掉。桌子上的气氛也颇显沉闷。 不好了,这吃什末饭。你吃好了?先走吧。芸儿见继白吃完两碗,夺下他的空碗。 我没喝汤呐! 走吧。走吧。 继白扫了他们一眼。哼一声起身去了书房。 反了。汤不给我喝!我一个司令不如一个少尉!他嘟哝一句。张鹏给他端来一碗汤。 没胃口。你喝了。 是,好喝。夫人熬的汤真好喝! 奥。继白笑起来。张鹏知道将军不高兴时,就递给他枣子准没错。现在知道,将军不高兴时,如果适宜地夸夸夫人,那可比枣子有效。 关义雄的汗终于干了。站起来,啪的敬礼。嫂子,我真佩服你。你知道,司令在一军就是个神。说一不二。今天,我觉得嫂子才是个神呐。 嗨,你的嘴巴活了,刚刚怎末不说话,现在神气活现的?!秀儿拍他。你得多孝敬嫂子,要不然,你还关着呐。 没有了大司令的压力,桌子上又恢复了活泼泼的热闹。芸儿看着他们,就想到那时的中英,时间多快,一浪一浪推着走,连秀儿看着就要成家了,多有福气,不像自己,曲曲折折。嗯,多醉人的年龄!看着秀儿义雄,芸儿松松鼻子,似乎都能闻到岁月的芬芳。 第一百五章 格花寻松子 这些天。继白除了新一军的三个师,25师,12师,加强训练和军事构筑,忙的不分白天黑夜。他知道南昌的防御漏洞极大,如不加强,撑不了多久。自己须和时间赛跑。 此刻,包九霄和丁强的已经目光越过南昌,盯着古城和长沙。 老包,想会老朋友了? 是啊。想当年武安之战,心头之痛啊。多少将士血洒武安。 我们后来不是打下了。 是拿下了,可惜不是范继白。不过快见面了。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一拳砸在古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武安之战不仅是你我,也是凌总心中之痛啊。大家听说要打范继白,个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嗷嗷乱叫的要抢先锋官。 不过,范可是劲敌。可不是洪这种软柿子。 平生仅见,国民党之悍将。那才够劲! 报告!总部急电! 包九霄接过电报:南昌已在囊中,你部缓攻南昌。总部决定实施第二计划,预策反古城守军。请你部对南昌围而不歼,围城打援。配合总部实施策反计划。 包九霄一拳砸在桌子上。哎呀,手划出血来。 他抓起电话打给凌总。 凌总,干嘛要费巴拉劲策反?打就是了,交给我,我立军令状。一定拿下古城!拿不下,你撤掉我,我回家种红薯! 九霄,这个是中央的决定,我不能改变。 凌总,您是前线总指挥,可以向上面汇报我们战斗的决心,帮我们争取打这一仗。武安之仇,我包九霄做梦都想报! 我也想报。再说一遍,执行命令。电话里依旧是冷静的声音。 凌总!我想不通! 想不通?想不通也要执行!你一个高级指挥员就这思想?!对方提高了嗓门。打,打,打,范继白是省油的灯?没错,我们一定能倒掉他。但是,你要牺牲多少将士?!就为你,包九霄出口恶气?你的一肚子恶气值多少同志的命?说完,啪!电话挂了。 他抓着电话目瞪口呆。 丁在旁边听的清楚:凌总发火了。老包,凌总也一肚子恶气呢。甭想不通了,上面的命令是对的。不战屈人之兵。武安嘛,咱们不吃亏。后面不是打回来了嘛。 哎,难得的对手,难得的硬仗。可惜,可惜,可惜!现在好了,只能打打洪这个草包。没劲!警卫员,备马,打猎去! 哈哈。你啊。 芸儿和红婉正在药店里做药膏。芸儿不喜欢打仗,也不参与丈夫的事,但也晓得恶战降临,会有大量的伤亡。她见不得那些伤病的人遭罪,变卖了金条和首饰,换成草药,和红婉赶制尚家创伤药膏,越多越好。 格花回来了。忽然站在他们面前。三个女人激动的又哭又笑。 自从郭江龙抛了土匪作了团长,整天里花天酒地和胡德泡在万紫千红,就像要把前半辈子东逃西串,狼狈不堪的日子加倍的补回来。把格花娘和棉铃抛到九霄云外。一个月回家不到一次,弄得两个女人暗自叹气垂泪。 哎,没想到,说是走上了正道,却还不如在青云峰做土匪的日子稳当。好歹那时候他记挂我们,相依为命的。现在倒好,不闻不问的。格花娘对棉铃儿道。 这都是命吧。他富贵了,就忘掉我们姐妹了,这不,好歹还有他的一对儿女呐。 终日愁眉苦脸,心中淤积,格花娘难挡旧病复发,不日竟然撒手而去。格花大哭一场,格花娘死去的当日,郭江龙竟然还在万紫千红逍遥。安葬完老娘,举目古城,百般凄凉,格花万念俱灰。她打马出的古城,再也没有回头。漫游几日彷徨无故,她忽然想起松子。心里就像荒原上吹过一缕暖风。她喜欢松子,她要嫁给松子,虽然松子没有说过要娶她。但是松子和她在一起时,眼睛是活泼而清亮的。她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自己就是个野丫头,用松子的话来说。她喜欢锤他的脊背,揪他的耳朵,如果他让她生气或者让她假装生气。这时候,松子会吃疼怪叫然而仍是笑嘻嘻的。若是说格花的心中装过男人,那就是松子。若不是松子和鸿铭他们去投了黄埔,若是松子循规蹈矩的在莲花塘,她应该是嫁给他了,就像芸儿嫁给光宗,红婉嫁给鸿铭,那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可是一夜之间松子走了。 听芸儿说过,松子的部队驻扎徐州。徐州很远,若心不觉得远路就不远。一路打听,一个月后她风尘仆仆走进徐州。此刻大战在即,满街都是来往匆匆的军人。她在旅社安顿下来,向老板打听九十五师。老板告诉她:到处都是兵,搞不清,她应该找当兵的打听。 九十五师在哪里,尚松,尚师长晓得不?她见到当兵的就打听。第二天恰逢一个校官,告诉她九十五师在徐州北十公里驻扎。 松子不敢相信,格华居然能找到这里!格花笑了,她不信自己找不到松子。然而第二天格花离开了,她找到的松子已不是原来的松子。松子已成松球,已近是结婚的松子。那女人叫什么她记不得了,当松子把女人叫出来后,她的耳朵一直嗡嗡作响,不记得松子说什么。只记得她蛮漂亮的,穿一身旗袍。怀里还有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是他的儿子。 她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纠缠不清的女子。不顾松子的挽留,第二天她走了。一个月走过千山万水,绕过千回百转她不觉得累,但此刻她觉得累了。这些劳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灌满她的身躯和双腿,甚至她的马。她失魂落魄走入一个小镇子,找了个酒馆。要了一盘肉一壶酒,她喝一口酒对着窗口外发愣。 呀,姑娘,一个人喝酒都闷呐,哥陪你一起喝!两个军官酒气烘烘的一屁股坐在格花旁边,把手中的酒瓶笃在桌子上。格花这才回过神来,四下一踅摸。酒馆里颇热闹,坐了好几桌子人,不少都是军人。她很诧异,刚才自己尽浑然不觉,彷佛这酒馆空空荡荡,就自己一个人似的。眼前一个中尉一个少尉,中尉的胳膊上还挂了点彩,正色迷迷的盯着自己。 用不着!格花冷冷的回道。 哎,用的着。来嘛。说着朝格花的碗里倒酒。格花啪的打开中尉的手:我说不用。你们哪来哪去! 吆喝,丫头。野的来,哥哥我喜欢。中尉不怒反笑,站起来,索性坐到格花身边。抬起手又往格花碗里倒酒,格花挡住他的手腕。 丫头,你使劲推,哥哥高兴给你推!军官哈哈大笑。 格花端起酒碗,一碗酒扑倒中尉脸上。 中尉抹干净脸,啪把枪拍在桌子上。丫头,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老子打仗,活得了今天,不一定活得了明天。你不陪老子喝快活,老子崩了你! 哎哎,这位长官,这位长官,消消气,何必和一个丫头计较。旁边一个男子走过来劝道。 滚开!中尉抓起枪顶着那人的脑门。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喝你得吃你的去! 那人推开枪:作为党国军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可不算本事,有本事,用在战场上。 嘿。老子用的着你教训! 那人的同伙,见双方剑拔弩张,赶紧过来拉开,凑在他耳边嘀咕:咱有事,忍忍。那人才愤愤退回自己的桌子上去。 那军官抖抖肩膀,就像获胜的斗鸡一般,得意得转过来对着格花:丫头,陪老子喝! 格花站起来:各位,既然这两位军爷,一定要本姑娘喝酒。那好。大家做个见证。酒馆里的人听得这姑娘这么说,都停下酒筷巴望过来,没准有好戏上演。 二位,两位军爷,大男人,喝酒不要怂。说吧,怎么喝? 吆喝。中尉一看,这野丫头有劲啊。 少尉道:丫头,我喝一碗,你陪我喝一碗。 哎呀喂!你就这德性,人家丫头一碗,你个大男人一碗,燥不燥得慌!大伙们说,是不是?旁边的那个男子站起来拱火。大家也唏嘘起哄。 丫头,这样,你喝一碗,爷们喝两碗!中尉不信这个小丫头能接得住满满一碗酒。见格花沉默不语,以为格花胆怯色迷迷的嚣张起来:叫我一声哥哥,喝一半。再叫一声亲哥哥,亲哥哥我替你喝。 格花不急不怒,轻轻道:你说的。我一碗,你们两碗。酒家,倒酒吧。 五碗酒。大家都离开桌子围过来看热闹。 格花慢慢喝下半碗,咳嗽几声,彷佛被酒辣了喉咙,撑红了小脸。 中尉哈哈大笑,一口气干了两碗。格花又慢慢喝下半碗。 好!再来!中尉抹干嘴巴,大呼。 又五碗铺到桌子上。周围的人都替姑娘捏把汗。 那俩个军官左一碗右一碗,用袖口抹掉嘴角挂得酒线,舌头有点发直:丫头,你来! 格花把酒端到嘴边,大家都皱起眉头,一个小丫头接的下这两大碗酒?格花缓缓喝完酒,淡定得把碗放在桌子上。大家都舒了一口气。这丫头,女中豪杰! 再来! 又俩碗下肚,中尉脚下摇晃眼睛赤红:丫头,你,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左右摆动。 格花端起碗送到嘴边一口气喝下,不带停留:军爷,再来,喝酒,不能怂。说完自己动手铺满五碗酒。 这次,我先干。说完一仰脖子干净利落喝了个底朝天。 众人见状,齐声喝彩:丫头,好酒量! 那个少尉已经趴在桌子上站不起来。中尉端起第七碗,摇摇晃晃,一半倒入嘴里,一半倒在腮帮子上。第八碗直接全部倒在脸上,连嘴都没找到。酒碗砸在脚下碎了一地,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喘着粗气叽里咕噜,手脚却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众人散去,旁边的两个年轻人道:姑娘,是非之地,赶快走吧。 谢谢二位。格花却不罢休,掏出两个人的配枪,扬手扔到窗户外边的河里。哼,要你欺负我。踹了上尉一脚才悠哉离去。 格花在青云峰从小跟着土匪喝酒。酒量奇大。莫说1比2,就算一对一,也未必会喝不过他们。只不过,孤身在外保险一点总是稳妥。当那中尉敢说一对二时,她已经看到他趴倒在地的模样了。 第一百六章 故友问故约 在小镇盘桓两日。倒不是格花喜欢这小镇,也不是眷念松子,当然她也会想到松子。只是她确实不知道该向那里去。第三天,她想人总得有个去处,她决定回古城。出了小镇路上人烟稀落。她跑了一会儿,又从马上下来,牵着马慢慢向前走,她并不着急赶路。忽然前面传来啪啪的枪声。她举目望去。只见一队国军,约莫十个人,正在追赶两个人。两个人边跑边反击。眼见着无路可逃。两个人钻进路边一段废弃的房屋。依托断壁残垣和国军对射。格花爬上侧面的高坡观望,就像看两拨小孩在玩游戏。那指挥的军官一回头,赫然竟是前几天调戏自己的上尉。 格花火腾的冒起。反正自己没事干也没地方去,孤身一人,死或活都无足轻重。哼!臭军官不是什么好人,不如我帮帮对方,戏弄戏弄他们。 格花悄悄绕到国军背后。掏出手枪啪啪连发,枪枪直奔对方的右臂。瞬间包括中尉在内一半的国军右臂挂花。中尉回头,见一丫头。忙命人反击。格花大腿中弹,扑倒在地。她卧倒在地,一扬手又是一梭子子弹。十个国军右手全部中弹。格花在青云峰天天玩枪,那是百发百中。不过她从没上过战场,要她杀人,没有深仇大恨,总是于心不忍。破屋里的二人,见来了援兵也奋力还击。中尉见腹背受敌,而且自己的人个个挂彩,失去战斗力,只能率部仓皇逃去。回去后,中尉仔细查看,见个个伤在右臂,才倒吸一口凉气,惊叹对方枪法神准,同时也暗中感激对方不杀之恩。 破屋里的人确定对方撤走,才跑出扶起格花。 呀,小丫头,是你? 啊,是你们两个。原来是前日酒馆里,坐在临桌,欲帮他出头的那两个年轻人。 丫头,人呢? 什么人? 帮我们的人啊? 奥,诺。格花指指自己。 你?就你?一个人?二人甚为诧异。 啊。就我。一个人。格花晃晃手中的枪。 这两个人,一个是乔瑜一个就是林海。他们奉命来侦察敌军部署,行踪暴露被敌人追杀到此。 乔瑜道:丫头,好本事。你甭不好意思。你大腿中弹。我们要包扎。要不流血太多,会死的。 好的。谢谢你们。来吧。格花爽快道。 林海,你干。 林海,你背着她走。 乔参谋,为什么都是我的事? 他把他拉到旁边,对着他耳朵:我有对象,背一大姑娘,传出去,这不好。 什末?你有对象,传出去不好。我没对象,传出去,不是更不好,我还找不找对象? 林海,废什么话,我命令你背! 格花趴在林海的背上,起起伏伏。这一天,格花好像睡在摇篮里,睡在床上,睡在家里。直到另外一个镇,找到地下党组织,帮忙找郎中取出弹头。格花无处去,索性跟着二人投了他们的部队。 乔瑜拿他开玩笑:林海,看你,男女授受不亲,你可不清了整整一天,一天啊。不如,就娶了格花姑娘。格花姑娘,那了不得,酒量大,枪法准。女中豪杰。 哎,乔参谋,甭瞎开玩笑。人家听到了,多不好,人家格花是大姑娘。 转过身躯,格花的模样在林海心中荡漾。她喝酒的样子,打枪的样子,伏在自己背上的样子。哎,肮脏!不就背了人家一天,想什么呐。他一拍自己的额头,肮脏!有什么了不起,人家还救过你命呐,真是!可是,要是能光明正大的娶她,有什么不好呐?她一定不肯! 就是这样,林海这些天脑海里这样翻来倒去。老是想去看看格花。到了卫生队看到了格花,又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半个月后,林海找到乔瑜。 乔参谋,我,我,我。 我什末,舌头被虫子咬了? 我,我,想请你问问,问问。 问什么? 格花姑娘。 奥,我明白。乔瑜笑了。你小子。 乔瑜找到格花。闲聊几句,未待乔瑜说出正题,格花忽然道:乔大哥,我有一件事求您帮忙? 奥,说来听听。什么事? 我喜欢林海。你帮我问问,他要是乐意,我就嫁给他,要是不乐意,也不要紧。格花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乔瑜大大方方的道。 奥呀。啧啧。啧啧。 怎么了?大哥,为难嘛? 不,不,不为难,不为难。好事,太好了。你瞧你瞧。我们格花都爽气,敢说敢做。瞧林海那小子,还大男人呐孬像。敢想不敢说。哈哈,好事。乐意,乐意。那小子乐意的很。 格花终于回来了。外面烽火连天匪盗肆虐,一个姑娘家的,一直是芸儿和红婉心里悬着的小瓶似的晃晃悠悠。这回这个瓶子安然落地。叽叽嘎嘎很久,芸儿才见门外还站个男人。 姐姐,奥,他,我家的。魏大山。过来啊,我成家了。 啊,真好,真好。格花。姐姐真高兴。 在芸儿眼里,这是个沉稳的男人,安静而从容。格花是活泼的妹妹,就像一个皮球蹦蹦跳跳,一刻也停不下来。这男人就是一根粗壮的木桩扎在地上。仿佛有一根细绳子,一头栓住木桩,一头拴住了格花,格花从此有了沉稳的骨子。 说起飘荡的日子令两个姐姐几度眼圈红润。我去看了姨娘和小弟。我爹给她置办了几间房子。我们先落那儿。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混不下去,就走。 嗨。妹子,说的傻话。不能走。这么多年,你一个人飘荡在外,我两个甭提多担心。哪有混不下去的。药店正在请人做药膏子。刚好,你来,我们三个一块干。就像当年做衣服铺子那样。在一起多热闹。魏大哥嘛,要是愿意,也帮我们采购,运输,打理草药。要是呢,魏大哥,还愿意到部队干的话,那更容易,和你中英哥光宗哥说下就行。哪有混不下去的。再不准走了。今个到我家吃晚饭。一起的。 聚会大多在红婉家。继白是总司令太忙,不便打搅他,还有就是来往的人太多,扎眼不自在。大家正聚在一起吃的热闹,继白来了。 回到家,冷锅冷灶,都跑这热闹了。说着一把把晴儿抱到腿上亲一口。 嗨,嗨,你就知道疼妞妞啊。芸儿道。 就妞妞值钱。看你们两个,整那么多小子出来,五个,不值钱。来,妞妞,亲叔叔一个,哎,乖! 吆。你不提前说一声,我们等你了。红婉道。光宗哥没回来? 饭后,女人在院子里织衣聊天,孩子们跑着打闹玩耍。 魏大山说自己是中央军校毕业的。在南京部队打散了,就跟格花回来了。继白心中略微诧异。军务过于繁忙,就先回去了。悄悄嘱咐芸儿早点回家。待芸儿推门进房间,继白跳起来,就把她抱到床上去了。 怎末这么迟!叫你早点回来。 别闹。有事呢。格花给个东西给你。说着拿出个细细的布条卷。继白接过来扔到桌子上。 管他呐,难得回来早,你回来这么迟。继白拽了灯。 芸儿伏在继白的胸脯上。用手指戳着他的腮帮子。这么大年纪了,这么还毛手毛脚的,像个愣小子! 嗯,愣小子,愣小子才好呐。你就是小姑娘,我就愣小子。就这样,一辈子,多美气。 今天回来这么早? 回来,想报答你啊。 去! 真的。芸儿,报答你。你捐给25师12师的鞋子,给我争了脸。25师戴师长要过来亲自谢谢你呐。被我拒绝了。 啊,我卖了家当,还不值个谢? 不是。我总司令的老婆,哪能谁想看就给看的。我老婆这么好。又捐鞋子,有捐药膏子。黄贵今天在会议上,特意说这事呐。感谢总司令夫人,说你了不起,疏财抒国难,巾帼女英雄呐。我沾你光,听着脸上亮堂呐。 芸儿道:中英哥。什末光不光,还提什末巾帼英雄。人家拼死拼活跟你一个司令干。你哪能让别人鞋子都没得穿?我是你老婆,我自然得帮你。人家要是受伤,你哪能不敷药,看着人家受罪死掉?我家世代为医。救死扶伤,哪能吝惜财物。以后叫黄司令别拿这说了,这都是应该做的。 要不说呐。别的长官夫人,哪有我家芸儿这气魄! 哎,芸儿忽然翻身拿起桌上的布卷。甭说没用得。你看看。格花特意给我的。叫一定不让别人看到,怪神秘的。 奥。继白随手取过布卷。布卷如半截笔杆,卷的细致小巧。他打开来。里面卷一张纸片,寥寥几笔:扛沙包的,扛不住了?哈哈。记得我们的赌约。 继白一激灵,像听到起床号似的一骨碌爬起来。对着灯光左看右看。这语气,内容和笔迹他再熟悉不过。 他来古城? 怎末,魏大哥有事?芸儿看他聚精会神,猜到八九分。 嗯。这事,我来弄,芸儿你不要参和进来。另外,格花没事,天天和你们在一起不要紧,他男人,你告诉格花,没有我通知,不要到红碗家去。 嗯。你们打仗的事我不管。中英哥。答应我,不伤害格花和魏大哥。你杀了格花的爹,我一直亏欠着格花。 芸儿是聪明的。中英笑了:遵命,夫人。我绝不会伤害格花妹子。黄贵说了,现在夫人是长官的长官。老婆的话就是圣旨。 去。还有个司令相。还有,你得护好自己,我担心呐。 唔。继白熄灯,钻进被窝。老婆,放心,我一个总司令,没事的。一个警卫排保护我呢。明天晚上,你让格花和他男人到红婉家吃饭。 光宗去25师了。张鹏见长官一天老是来回踱步,咬着枣子也心不在焉。到了晚饭点就直奔光宗家了。 继白仔细打量魏大山。这是一个精干的年轻人。 你到底什么人? 陈队长司令部的作战参谋林海。 继白点点头。 你和格花? 真夫妻。偶然的机会。在徐州会战时,我们便衣侦察,被蒋军追打。她出手相助。她受了枪伤,无处去,就加入了我们。后来,我们就结婚了。林海简单的介绍。 你来的目的? 将军。他从衣兜夹缝里拔出一封信。陈队长给您的信,信中说了。 继白握着长江的信,思绪万千。 老弟,记得打的赌。你输了。过来吧。 第一:南昌已在我们掌中,不打,就是等你这边,给你时间。 第二:国军败局一定。古城,长沙,局部可以一战。但国军必败。武安一战,出乎意料,你把凌总打的没脾气,却是厉害,为黄埔一期争光啊。今非昔比,国军大势已去,古城一定守不住,不过是双方死伤多少罢了。 第三:古城,长沙,乃老弟故土。战事一起。以你的堡垒战术,治军之道,长沙,古城必成焦土。面对乡梓故亲,情何以堪? 上头给我7天时间。7天内,给我回音,我就上报中央,配合你。7天没有回信,我军即拿下南昌,直逼古城防线,进取长沙。 老弟,一定过来!仍赌服输,不许抵赖。切盼,切盼! 另:来人林海是我部参谋,可留在军中做联络。 自幸逢白先生初试革命,后偶遇长江奔向黄埔。追随孙总理蒋校长,铭记三民主义,多年来九死一生,浴血奋战。黄埔梦想,七州荣光,激励他奉献自己的青春年华。自己也从一个穷小子放牛娃,变成了国军中将兵团司令。若要他抛弃这一切,官位权力,荣誉理想,和年轻时洒下汗水和热血,确实难以割舍。可是如何呐?自己空有一腔抱负,累累战功,却得不到重用。一期的同学,胡金鸿杜铁等早已飞黄腾达,自己却徘徊不前,从来不是主力嫡系,甚至屡遭排挤。忠心耿耿有谁赏识?山娟死了,月华死了,多少手下,均成白骨累累!就算再打下去,打几个局部胜仗又怎样?徒然让手下牺牲罢了,委员长会对这支非嫡系军团另眼相看?不会!杨长官也不过是把自己当作他的私人武装,紧紧攥在手中,支撑自己的腰杆子罢了。 总理已逝,校长变了。派系林立,你争我斗。到了党国生死存亡的时刻,陈长官,杨长官依然不顾大局你争我夺。如滔滔江水东流,国民党大势已去。继白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几多不舍也几多心寒。 可是,他们能容得下我范继白?武安之战,双方将士尸骸如山,血流成河。我身上背负着他们累累血债,他们会诚心容我?陈大哥行,别人能行?不行。 思前想后,继白睡不着。芸儿在他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他怕扰着芸儿。轻轻起身,来到前院。唤醒张鹏,来到司令部。乘着灯光铺纸挥毫笔走游龙。 张鹏到天快亮见继白熄灯,自己方和衣倒在床上。 第一百七章 古城暗流涌 于久来了推醒张鹏。 司令昨天凌晨才睡,没醒呐。两个人嘀嘀咕咕时,里面传来动静。两人推门进去,伺候继白穿衣起床。继白出来,晃晃脑袋,头晕乎乎的。 继白一边吃饭,于久一边汇报。 什末?!继白把筷子拍在桌面上。带上人,走! 出了司令部大门,街对面是一排商铺。卖什么的多有。日杂,布匹,纸张,茶叶,酒楼。于久带路,引着继白走进一家叫清风的茶店。时光还早,茶店稀稀拉拉没几个茶客。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见继白一行进来,脸色一闪,又恢复如初。 呀呀,长官!贵客光临,贵客光临。楼上包间请,包间请。 于久道:老板,上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 哎,好嘞。马上到,请稍后,马上到。 须臾,端上的是青山烟雨茶,配上精致茶食糕点。 继白命人请黄副司令。 黄贵走上来瞄了瞄:哈,范司令,今天这么大雅兴,一早请客喝茶。酒楼门口,包间门口,都安了荷枪实弹的岗哨。 来,吃,早饭要吃的。于久,张鹏,你们两也吃,老板上了这么多,我们吃不了,端出去,给哨兵一起吃。 一会儿,点心吃完。再上!继白道。 老板尴尬笑笑抱拳道:好,长官稍等。片刻,又是一桌茶点。黄贵看着继白:这老板是得罪你了,我看出来了。在古城敢得罪我们范大司令,这老板算倒霉了。 继白一笑喝着茶:这可是古城最好的茶了。老黄,喝啊。 老黄拍拍肚子:吃不下了。 奥,张鹏,都给哨兵吃。 桌子空了。老板再上! 老板哭丧脸:长官,您饶了我吧。小子哪里得罪长官。还请长官示下。我赔罪赔罪! 这么?开店怕大肚汉?怕我不给钱? 不,不,不!哪敢,哪敢? 算了,没时间折腾。你叫肖老板过来。 掌柜的一愣,脸色僵在当场。 张鹏上去一个巴掌:听不懂总司令的话?! 正在这时,门帘一挑。肖汉走进来,冲着继白黄贵敬礼:范司令好,黄司令好。 张鹏于久退到门外,让卫兵到楼下去。房间里就剩下三个人。继白看着他示意他坐下喝茶。 肖站长。我们是老朋友,我都监视,尽责。不为难你。明天如果,我还看到这个茶楼,我叫张鹏砸了它,茶不错。继白喝一口,笑了。 范司令。请体谅在下。我们中统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不妨碍你们的工作。 是嘛? 张鹏进来伏在继白的耳边嘀咕几句。 好吧,走! 继白抓起电话:杨长官! 嗯,范司令。那个中统开在你门口的站,你不用插手。 这不欺负人末? 那倒不是。米局长和我打过招呼。现在非常之秋。中统有他们的非常手段,经过总裁批准的。对你对我都一样,对事不对人。如果,我们没问题。随他看随他跟就是了,要有胸怀。你一个大司令就不用和一个小站长较劲,砸人家的店了。 是!继白放下电话,对着于久,张鹏:个娘的!找到靠山了。娘的,我不好动手,知道怎么做了? 是! 黄贵关照:哎,你们两个,点到为止就可以,别做过头。 之后,中统那几个地下站门口,时常闹出幺蛾子。隔三岔五的有成群结队的士兵来找茬。肖汉命令手下忍者。暗自好笑:这个范司令真愣头青,跟小朋友闹别扭般,睚眦必报。一边也暗自佩服:自己暗藏的窝点子,别人亦了如指掌。 老黄,这是不放心咱呐。 委员长放心谁呐。傅作义带五十万人叛变了。杨长官说的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夕阳撒一把余晖在江面上,像一匹金黄的起伏的缎子。码头上,一艘船正在靠岸,慢慢压到缎子上,搅成无数碎片,像一群鱼儿欢蹦乱跳。肖汉的出现引起于久的注意。肖汉接走两个带着帽子的人,于久让关毅雄带人尾随。自从秀儿把关义雄带回家,继白让张鹏把他调到于久的手下。 肖汉把二人带到明凹楼的一处房子里。 诸位同仁,给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特派员周堃。以后大家就在周特派员的领导下工作。大家欢迎。一窝子人立正欢迎鼓掌。 下面请特派员训话。 两个人摘下礼帽和墨镜。旁边一个人居然是胡德!肖汉暗自吃惊。 诸位同仁。古城的工作在肖站长和诸位的努力下,素来出色。这次周某人前来,只是时局之需。大家知道,南昌危急。共军继而必攻长沙。而古城防线首当其冲。大战在即,红党势力在古城活动频繁。我们中统任务重大:就是打击红党地下组织!防止他们搞破坏,防止他们对我们的渗透!尤其是对军队的渗透。保护军队长官的安全,铲除企图卖国叛党的分子!希望和大家同心同德,报效党国! 同心同德报效党国!众人同声呼应。 队伍解散后,周堃给肖汉介绍胡德。 肖汉苦笑:不用介绍。我们老熟人。 周堃道:胡副官,地道的古城人,熟悉古城,是米长官钦点的。希望2位摒弃前嫌,共同为党国战斗! 肖汉道:胡副官,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古城认识你的人还是多。你活动要小心。 没事。我这脸上还多了两道刀疤。妈个巴子,和以前比不一样了。 好,下面宣布命令。 1:严密监视范长官黄长官,以及师长等高级长官本人及接触他们的人。防止地下党的渗透赤化。 2:严密监视古城地下党的活动。挖出并打击之。 总之,一句话,要保证古城之战的顺利进行。 此刻,魏大山穿上军装,做了光宗的作战参谋。 花,参谋部有眼睛盯着我。我这边得格外小心。你明天去接头,把范将军的回信交给地下交通站。记住,分外小心,一定不能出岔子。 膏药坊就在尚家药铺的后面。中午时分,芸儿走不开,格花拉着红婉到街上去。逛街是最好的休息,对女人来说千年不变。胭脂铺子,糕点铺子,盐杂铺子,花布行,首饰行两个人一路进进出出。转了个圈,回到尚家药铺,旁边就是李家布行。格花拽着红婉跨进去,要给小弟买套衣服料。 吆,唐太太。李掌柜笑嘻嘻的招呼。 李掌柜。隔壁邻居,大家都熟悉。这是我格花妹子,她才回古城,看看布料。 奥,这边请。李掌柜引着她们看挂着的各种布匹。 掌柜的,有天蓝的棉布嘛? 干什末的? 男孩的。衣服,裤子,还做一顶帽子。 湖蓝的行不行? 湖蓝的不行。要不土黄的。 李掌柜挑了一块布料。 太太,您看这个怎样?土黄。送您一块帽子料。 嗯。格花摸摸,比划一下:姐,不错吧。 蛮洋气。好的。 红婉逛累了,坐那儿喝茶。 暗号明确无误。格花掏出钱包。夹一个细布卷,放柜台,捏一张纸币盖住。李掌柜捋到手心里。格花走后,李掌柜来到后院,把布卷递给一个中年男子:鲁书记。 布卷的表面,画三道红色斜杠,十万火急! 三天后。 魏大山交给继白两份密封的电报。一封是陈大哥的就几个字:时迫不多待,酒香故人来。 一封竟然是许先生亲自恢复: 范将军鉴: 时局发展,不可逆转。我人民解放军,横扫蒋家王朝指日可待。望将军深明大义,免三湘百姓于战火荼毒,高举义旗,回归正流。我代表我党和个人,表示热烈欢迎。 武安之战,将军不必耿耿于怀。两军对垒,各为其主。堂堂阵阵,一决雌雄。虽牺牲惨烈,自古如是,兵家常事焉。我党我军胸怀广大,岂为此小肚鸡肠,记恨于将军?反之,将军以2万不整之师,力拒我10万强将精兵,令人刮目,实乃虎将。战史彪炳,声震华夏。 将军回归,功莫大焉。所属将士仍暂归将军统辖,职位不变。至于将军本人,七州旗帜,武安猛虎,三湘才俊,故梓荣光。我特欣赏之,亦代表我党承诺:人尽其才,军衔如故。翘首以盼。 竟然得到许先生的亲笔回信,继白大出所料。即回复长江,同意起义,才酣然入睡。这一觉睡得真踏实,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数拨人来见,都被张鹏挡回去了。黄桂过来一看:睡得像头猪! 第一百八章 兄弟再携手 继白和光宗巡视部队的防御工事。大战在即,这阵子两个人几乎扑在前线,一个师一个团的巡视。今天两个人巡视到25师一团,继白随机挑选了三连阵地。战壕的深度,侧面的士兵掩体,碉堡的密度,牢固度,继白都大为不满。继白毫不留情,当众冲着戴师长一顿训斥。继白不驯团长,连长。团长和连长的大腿在裤管里发抖。 戴师长,你给我造这种豆腐渣工事,其它部队,好不到哪里去。包九霄一顿炮火,你们都得飞上天,连骨头渣都不剩。给你半个月时间,我再来巡视,还这个熊样子,我来替你当这个师长!说罢甩脸就走。 戴师长转身冲着团长连长吼:听到了,按照总司令的要求,都给我重修。修不好,你们都给我滚蛋! 是! 哎,司令,参谋长。 你别跟着我们,你亲自去监督修筑工事。 是!戴师长转身而去。 光宗道:我说,你这臭脾气。发这么大火。当着他手下,你不给老戴留点面子,说话那么难听! 今天要面子。明天就没命! 两个人说着,爬上一座山坡,两人坐下休息,俯视着脚下壕沟纵横暗堡林立。继白挥挥手,张鹏带着警卫退出几十米开外。 光宗和你说个事? 啥子嘛?你家的小子又被我家的打了? 差不多。继白笑笑。这几个兔崽子,天天在你家大闹天宫呢。 嗯? 长江大哥来人劝我们过去。 光宗半躺着没动。唔,就那个魏参谋? 说你是黄埔最聪明。鬼精。你要是做军统中统,我完蛋了。我漏了多少破绽? 没漏。我们太熟了。不用眼睛看,用鼻子闻都闻出来你的心思。这一阵子,唯一的外来人就是格花和魏大山。格花还是那个直爽爽的格花,但变了,稳重了。魏大山在我身边,我有数他是什么人。格花,红婉,芸儿,情同姐妹。魏大山是格花的丈夫,再普通不过。你要帮他谋个差事,也不会您总司令亲自出马,部队的这些事都是黄司令管是吧?还特意安排做我的参谋,又方便你接触,又和你不相干。这几天,派我视察25师,12师,是怕我碍事呐。没见你跑我家那么勤快的。真是! 嗨。甭小心眼,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说,你怎么看。 先说说,那边的条件。两个人啃着枣子,彷佛嘻嘻哈哈的聊天。 所有人职务不变,暂时部队不动,仍归我们管辖。是许先生亲自署名的电文。 许先生署名的。光宗思索一会,噗的吐出枣核。许先生得分量足够了。 一种情况,你跟着委员长,不过去。败局已定。我们的壕沟,碉堡布置的相当不错。能抵挡一阵或者打几个漂亮仗。如果坏的话,就像松子,杜长官,李长官他们做了别人的阶下囚。好的话,最好的话,是,估计是有机会撤到琼海或者台湾,凭海割据。你不是委员长的亲信嫡系,以后也就如此。 二一种情况。你投了红党弃暗投明,随了陈大哥他们。许先生亲自署名的电文,城意十足。你呐,毕竟手握十万雄兵,而且勇猛善战。将来应该会有用武之地。我看,国军时风雨飘摇,败局已定。就是咱是起义过去的,毕竟有点惴惴不安。这么说吧,心里面总归不太踏实,人家会不会区别对待。怎么选,看你得命吧。 哎,什末我的命啊什末的,你自己呐,你怎么想? 我不重要。你是中将司令官。 扑哧继白捅他一拳。什么人?咱两还闹这个,说,你想不想过去? 我呐。命就这样了。从利弊来看,差不多。你就不一样,还有奔头。我随你吧。红婉和芸儿那么好。你还养着我的儿子。这辈子,不想和你们分开了。 咣当,继白给他一击重拳:嗨,你个卖皮毛的。那是我的儿子,你再敢乱说! 哇,你够狠的。偷鱼贼,你就仗着总司令凶是吧。光宗捂着肚子。 嗨,继白甩掉军装。废这个话?来。 好哇。光宗跳起来,甩膀子扒掉军装,有种!偷鱼贼!单挑!他就是我儿子,怎么样?不服气? 嗨,来啊,我怕你?我的儿子,你甭想抢! 两个人扑打起来。 张鹏老远一看不对劲。立马跑过来。哎,司令,参谋长,你们干什末? 走开!站远点。继白喝一声。张鹏不敢靠近,只好远远看着。 张鹏无奈,这个总司令有的时候就是一个愣头青,像个孩子。和参谋长是欢喜冤家,在黄埔的时候,就敢在蒋校长眼皮底下干架。刚刚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这说变就变,眨眼又顶牛干起来。 十来个警卫闻声朝这边张望。诧异又不敢笑。 看什么看!立正!向后转!张鹏命令。 自己不放心,又走过来,看两个人在草地上你一拳我一腿的干架。然后又扑抱在一起摔倒,顺着山坡咕噜咕噜滚到山洼里。 你下决心了。还有谁知道? 你是第一个。 好,一起干。下面,首先你得说服新一军的骨干。黄司令和3个师长还有付师长。 这个容易一些。我和黄贵风雨同舟这么多年。几个师长都是我们提拔出来的。就是25师和12师那边的工作,恐怕麻烦一些。 不过,两手准备,无论新一军还是25师,12师,不可靠的,武力控制。但要格外小心。自从傅作义起义,中统,军统,无处不在。 25师戴师长和我有交情。工作我和芸儿红婉去做。 嗯?继白瞪着他。怎末扯上她们两个? 瞧你这松鼠眼,再怎末瞪也成不了牛魔王。这叫夫人外胶。你懂不懂。戴师长和宋师长的夫人和芸儿红婉关系好着呐。芸儿给她们调理的中药方子,她们用的效果好。每次师长来开会。她们都在我那儿泡几天。 你,这枕边风,歪门邪道,行不行啊? 哎吆吆。枕边风,歪门邪道?跟着鄙夷的斜睨他:新一军上至黄贵,下至士兵,哪个不知道总司令惧内?要说歪门邪道,就你上梁不正下梁歪!告诉你,你那位夫人,芸儿,可名声在外。上次,一个团长打老婆,那女人直接跑你那夫人那告状,你是不是用皮带抽了那个团长屁股? 欧,有这回事。 瞧瞧你,这德行。你那夫人还搞了个什末妇女会。搞得现在,新一军的女人,个个在家气焰嚣张。军官们对你很不满啊。 说说的?没人和我讲啊? 就你,那副瘟神脸,惧内得威名远扬,谁敢呐? 你别跟黄桂学,丑我!芸儿做的没错啊,那团长该打。那女人跟着芸儿红婉她们天天做鞋子,弄膏药,那对军队有贡献的。就因为回家没伺候好他,一点芝麻小事,就动手打女人。那怎么行? 吆,吆,瞧你那软骨头样。 哎。我的军官,谁敢乱打女人,就是不行。要末别在我这混! 啧啧,难怪人前喊你总司令,背后喊你总惧内。 张鹏提着两人衣服急急跑下来,见他们说说笑笑,喘着粗气哭笑不得。我的娘哎,都当总司令,参谋长呐?还这样玩,得汇报夫人才行。二人脸上都磨破点皮,见没有大碍,舒了口气。把衣服递给两个人穿上。 哎,你看,那时候在黄埔,吃的是稀啦啦的粥,穿土不拉几的灰布褂子军装。整天起早摸黑的训练,劲大的狠,不觉得啥。心中像有盆火一样。现在,你看,中将,少将,军装一穿,军衔一挂,光亮亮的,这心里有的时候,啧,空落落的。 你老了。 你不老? 都老了。争来争去,争什么,都争不来年轻的岁月。 是的,年轻时候,多好。 第一百九章 特务伸魔爪 报告特派员。昨天破获的那个红党联络站。那个抓来的布店老板,嘴死硬。兄弟们上家伙,狠了点,那小子吃不消,咬舌头,死翘翘了! 什马?混账!好容易找到个活口,你给我弄死了?!周堃恼羞成怒,上去给了特务左右开弓几个大嘴巴子:妈得,废物!谁他娘的,给老子弄死了! 滚!滚!周堃平息下心中火气。他妈的,都是饭桶。 他问旁边的一个军官:康参谋,军队里有什末情况? 特派员,目前看起来没什么事。范司令日以继夜扑在防守工事和部队的训练上。起早摸黑,十分勤勉。和外界没有可疑交集。 嗯。不能只看表面,要看透点。不光用眼睛,还要用脑子。除了范司令本人,要特别注意他身边的人。尤其是新来的人,特别的注意。这阵子司令部有没有新来的人? 特派员。您这莫一说,我倒想起来。前段时间,有一个新来的参谋,姓魏,不知道什末来路。不过他不在范司令那里,在唐参谋长参谋部任职。 奥,周堃沉吟片刻,眼珠一转:肖站长,范司令和唐参谋长是不是特别铁杆兄弟? 是,特派员。资料显示他们出自同一个村,就是古城莲花塘镇。同时考入黄埔军校一期。两位夫人也如同姐妹,现在每天在为国军募捐筹款,做尚家膏药。很得大家尊重。两家人关系非常亲密,常走动,聚在一起吃饭。 嗯,这样子。周堃满意的点头。康参谋,肖站长的情报,你明白了吧? 康参谋道:明白! 肖汉继续:还有一个重要情报。在二位夫人旁边出现了一个女人叫格花。就是康参谋说的那位魏参谋的夫人。他们夫妻二人前段时间联袂回到古城。据调查,这个女人和二位夫人也是姐妹。天天和二位夫人混在一起。并且,格花和魏参谋夫妇,经常参与他们的家庭聚会。 很好。肖站长。 胡副官道:我的人秘密跟踪了格花。这个女人大部分时间和两位夫人一起做伤药膏子,做一些募捐活动,还有就是女人们,在一起逛街,买东西。格花和魏参谋住在她的姨娘家。在百合巷子。格花这个女人是前国军团长郭江龙的女儿。魏参谋本人除了和格花到唐参谋长家聚会,就是到军队例行上班。没有什么特殊的可疑马脚。 好。诸位的情报非常重要。辛苦了。 肖站长,您怎么看? 这条线是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条线。我们捋一捋。假设,我说的是假设。假设范司令有投共意愿或者嫌疑,这是一条可行和安全的消息通道。诸位,看。格花夫妇在这敏感时刻回到古城。司令部上层又给他安排了参谋部参谋的职位。这都是有价值的可疑点。其次,在唐参谋长的家里,他们有足够的机会交流。交流之后,按胡副官的跟踪,假设魏参谋是红党,他有两条渠道把情报传递走。一条,他在军队内部有潜伏的同伙,通过同伙传递情报。请问康参谋,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在军队活动的蛛丝马迹? 据我的人报告,没有。魏参谋为人谨慎,工作循规蹈矩,没有发现可疑的交往人物。 那,极有可能走第二条渠道。通过其夫人格花。格花行动自由,接触面广泛。又常和夫人作伴,客观上是最好的掩护。如果,范司令有意不忠,当然我是假设。这条线路,是一条很好的线。 胡德道:前天抓的红党,就是一个布行,这个布行,就在尚家药铺旁边。格花和夫人做药膏就在尚家药铺后面。这个布行,不是才开,开了好多年。开在尚家旁边应该是巧合。格花这个女人逛过的店太多,古城什末店都去过。我们不能靠的太近,没有什末证据,不敢惊动两位夫人。所以不能肯定哪些店有嫌疑。有一点,格花和夫人肯定去过红党的布行。 周堃沉默良久:红党的这个联络站,就在尚家药铺边上,女人进去看看布料也很平常。没有证据前,不要打草惊蛇。胡德,盯紧这个女人。 是! 康参谋,你订金盯紧那个姓魏的。 是! 肖站长,你的人给我挖他们的地下交通站。 是! 格华。关照你家大山。还有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中铜站长肖汉是个厉害的人。我和他合作过。最近上面特意派了一个特派员。目标就是监视部队。我是首要目标。 格华看着肖汉走进布店。她来不及发出警报。她不敢进去。这时候进去,就是一只鸡送入狐狸的嘴里。骗不了肖汉,暴露自己。十分钟一群特务冲入布店。 格花挤在人群里,看着李掌柜的被特务抓走。整个下午,女人们受到惊吓格外激动,一边做药一边议论纷纷。都咂嘴摇头,谁都没想到笑眯眯,弥勒佛一样的李掌柜,居然是吓人的红党,神秘的红党居然就是李掌柜这样面团一般和气的人。格花打起勇气,在叽叽喳喳的议论里,撑到黄昏。当有女人不时朝她发表惊诧和表示受到惊吓时,她还得强颜欢笑,向对方表示自己的共鸣。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充气的气球,表面光光的鼓鼓的充满弹性,内心却是空空荡荡的,只需一根针轻轻一碰就会马上炸裂瘫软下去。 你没事吧?格花妹子,我瞧你脸色不好?芸儿说。 昨天受点良,我看着死人,不舒服。头有点昏。 那你回去休息吧。 好吧。我回去睡下就好了。格华实在撑不下去。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就是一个泄气的皮球,软塌塌的浑身无力,进门依旧惚惚慌慌。布行里死了好几个自己的同志,血流满地。李掌柜被抓,自己的线断了。 继白听芸儿和红婉谈论此事,微微皱起眉头。一天后,于久来报告。肖汉抓去的红党死了,是咬舌头自尽。万紫千红的小蔷薇在床上说的。千真万确,是胡德亲口说的。继白放下心来,背心里冒出几颗汗珠。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 他命人把老黄请到自己的房间里。 张鹏端来两杯茶,退到门外,屏退卫兵。 老黄,红军已经打下南昌。下一步包九霄部直指古城一线。大战将至。给我出出注意,这仗该怎么打? 打仗,你可是我们的战神。都是你运筹帷幄。黄贵奇怪的望着继白:这个,你从来都不问我的。我管文你管武,你做矛我当盾,泾渭分明。 当局者迷。你说说你的看法。这次我压力巨大,不同于任何一次。哪怕在武安,我都没这么大紧张。 黄贵盯着他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这是多年来合作第一次这样的意味深长。 那,我说了? 咱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么多年,患难与共,还做什么开场白。你个老黄真是! 司令。你是我们新一军的战神,打仗的事您看的清楚。如今,红军南下打徐蚌,攻南京势如破竹。古城一线螳臂当车。纵使偶取得局部胜利,古城一线乃至长沙,终将不保。主要看您怎么个丢法?丢完后,又撤向哪里?说白了,我个人看法,丢的漂亮,对您就是胜利。何况,红军实力今非昔比。黄贵咂嘴。 打一次丢一个师,打5次5个师就光了。大概是这个结局。如果有幸能随委员长撤退琼崖和台湾,是最好的结局。其中,我们还要命好,不被打死,不被俘虏。继白笑道。 黄贵点点头,磨蹭一下。我表个态,八个字,患难与共,生死同舟。无论您怎么做,我黄贵都支持你。 无论怎样? 黄贵开玩笑道:我相信您。哪怕您说投共,我都跟了。 继白笑道:好吧,你说的。就这么办。 黄贵看他嬉皮笑脸的:真的假的? 真的。 次日,继白召开高级军官绝密会议,只有五个师长外加黄贵和光宗。外面张鹏带着士兵荷枪实弹把守。 这是古城战线防御具体地图。大家看仔细,旗帜插的是防御点。连起来的红线是防御线。五个师的位置在这,这儿,他指着。蓝色的箭头是对方的部队和兵力部署。张牙舞爪,来势汹汹啊,大家看看。底下的仗怎么打,你们五个师说说你们的想法。 几个人围在地图前。直摇头,不好打。 哎呀,司令,您是我们的战神,您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哈哈,继白大笑一声:我研究过了好多天。大家都竖起耳朵仔细听。我们可以杀伤大批对手,就战损比,我有信心赢。我们死100个,他们至少陪进来200个。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付得起,我们付不起。所以最终,古城防线守不住。大家瞠目结舌,古城守不住,大家心知肚明,没想到司令说的如此爽快。 那怎么办?戴师长问,司令,您得拿个主意,大军兵临防线了。 我决定:为了三湘黎民百姓不受炮火涂炭,为了你们5个师的官兵兄弟,不白白送了性命。我范继白,黄贵,唐光宗将率部起义! 啊?!5个师长,你看我,我看你,愣在当场。新一军的王余师长,于久师长,季星师长都是跟着继白,打过青云峰,打过日本人,打过胡家凹,打过武安城过来的。马上明白过来,立即高呼:跟总司令干! 戴,宋,两位一看:总司令,您这是当真的? 继白稳稳地点头:我范某人不强迫。愿意干的跟我干。不愿意的,把部队留下,我礼送出境。我考虑很久了,除此外,我们没有出路。 戴师长道:我是跟唐参谋长干出来的。若不是唐参谋长忍辱负重,我就死在穆关了。没得说,我25师干了。 宋师长一看,自己师的位置,前有包九霄的大军阻挡,后有新一军的三个师拦截。就算自己不乐意,也无路可去。要末自己挂印而去,要末跟着干,就两个选择。再说房子外面,那荷枪实弹的士兵不是做样子的,若不干,范司令能放过自己?现在只有华山一条路,宋师长一咬牙:干! 第一百十章 冒险入古城 这节骨眼,魏大山却联系不上长江,这让继白暗自焦急。这种事情不能熬。夜长梦多,纸里包不住火。魏大山和格花虽心急如焚也没办法,只能等待组织联系他们。 古城静默失联,这让长江坐立不安。岳队长报告古城三个联络点均被破坏。继白部起义迫在眉睫,长江决定干脆自己去一趟。巫俊跳起来:什末,老陈,你,你又来,不行!等我请示中央如何处理! 请示?来不及啊。放心,侦察,我的老本行。再说。到范继白的地盘,他会保护我安全。 不行!巫俊斩钉截铁。 好吧。老巫,你咋地江湖越走越胆小。 放你一个老总,去干一个侦察兵的活。我真没那个肥胆。 第二天。长江留下一张纸条,竟带着岳队长不辞而别。 巫俊咬牙切齿,把警卫员痛骂一顿。不敢报告中央,他命令韩起带一个班,化装百姓追过去。追的回来,就追回来。不肯回来,就绑回来。 啊?韩起张大嘴,心想,我敢绑老总? 啊个屁!追不回来,就保护。记住,暗中保护,不要暴露。不能出半点闪失。这个老总。咋这么叫人费神呐。他拍着脑袋壳。 是! 他们是2个人。你们10个人也分成2人一组。这样目标小。也可以混淆迷惑敌人。这一路上,要路过敌占区。 首长。可以提前通知路上的地下同志拦截。韩起提醒。 老总不知道那些具体的联络点。敌人破坏了古城的地下组织,说明敌人的情报很狡猾危险,要是他们得到老总单枪匹马的消息,那就糟了。哎!巫俊一拳砸在墙上。你们迅速出发! 岳阳跟在长江屁股后面一路叽叽咕咕抱怨。 哎,你腿被兔子咬了,一个年轻人走不过我老人家? 首长,您又犯牛脾气,犯纪律,还威胁我,这算绑架。 吆喝,吆喝。长江用竹子轻敲他脑袋:绑架?那你回去。 岳阳不吱声,心想:我敢嘛。 第二天傍晚他们赶到戈封,找店家落下脚。明天中午,就可以到古城了。戈封是一个大镇子。长江闲不住,要出去逛镇子,顺便犒劳肚子。岳阳无奈,只好跟着。黄昏时分,清风徐来,暑热散去,是镇子一天的热闹时分。买菜卖菜的提着大篮子小篮子;各色店铺,纷纷忙活起来,吆喝着招徕客户,赶路的也放慢脚步,两边望着寻找地儿打尖落脚。不宽大的土街上,人来人往尘土飞扬。警察提着警棍,溜达着左顾右盼。也有国军的士兵军官,别着枪摇头摆尾的晃荡,估计是地方保安团的。再乱的年代,日子总是要过的。长江饶有兴趣地把两条街逛了个来回,一股浓烈的羊肉汤的香味像一根绳子牵着长江鼻子,把他拖进一家羊肉店。他要了烧饼羊肉,吧唧吧唧地大口朵颐起来。 岳阳心中生闷气:保护老总,比看个三五岁的孩子还累人。嘴上不敢言语,双目故作悠闲,却警惕地四处踅摸,不落下任何角落。 客官,口味如何?店家见长江吧唧地响亮笑着问道。 嗯,老板,好吃。香!地道! 我这羊肉烧饼,可是戈封一绝呐。远近驰名勒。 嗯,老板,再来一盆!放松点,吃肉。长江桌子底下踹他一脚,没事。 长江独自出发,不通知沿途地下联络站,有他的考虑。他认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泄露的可能就降到最低。当然有利有弊,这样的话,他也得不到沿途同志的保护。两相比较。长江觉得这样好。两个普通赶路人,没人晓得,谁会来抓呐? 可是,也有出乎他意料的。 在他夸赞老板的羊肉烧饼地道好吃时,周堃接到一封破译的共军暗报:二人路过。护卫特级。周堃肖汉琢磨半晌。肖汉道:特派员,您看。这分电报八个字从南昌方向发往古城方向。我们沿途的情报站都破获。那共军的联络点也收到。证明有人从南昌方向来向古城。特级护卫,在共军地下党那里,应该是一条大鱼。 大鱼来古城,古城要起浪了。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奔着剿总十万大军。一;立即上报协查。二:立刻命令沿途站点,严密注意来往的人,尤其注意两个人一起的。立刻行动,不得延误。丧失军机者,严厉处罚。三:密切注意范司令周围人等。哈哈,来的好,特级护卫!我们好久没开荤了。周堃咬着牙,眼睛放出光来,像野猫闻到了老鼠的气息。 饱餐后的长江,拍着肚皮,悠闲走在路中央,就好像在老家逛集似的惬意。长江有这天性,到哪里都能入乡随俗安之若素。事情明显不对,岳阳提醒他。他撇撇嘴。街上多出来许多军警,盘查来往行人,还到客栈盘查住店旅客。 是冲着他们来的?长江脑中电转,直觉到不妙。自己出来,只有巫俊知道,哪里会出问题?容不得多想,他和岳阳穿过小巷子回到旅社。 不多久传来当当的砸门声。警察打开门,看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留着花白胡须。 查房,哪里来的?警察打量他一下。 上海来的。 上海?警察颇诧异的听着老头说一口古里古怪的上海话。来干什末? 到莲花塘。我那地方长大的。回去看亲戚。 亲戚?叫什么? 莲花塘唐家。做皮毛生意的。有名着呐。 警察看他颤巍巍的,把证件甩给他:这么大年纪还乱跑。兵荒马乱的,死了骨头都回不了家,好好待家不好,真是。 警察砸开隔壁房门。一个精神的老者打开门。 韩起马不停蹄,太阳挂山时分追到戈封。他看到长江和岳阳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绑不回首长,一直悄悄地尾随。待警察和兵士满街盘查,心知有变。急忙掉头跑到街头的赵记铁匠铺。这里是秘密的联络点。他对上暗号,把情况和赵铁匠一说,情况万分危急。这时候一个警察冲进来,韩起惊惧。 没事,自己人。我儿子。戈封的警察队长。 爹。我们是不是有两位首长,要去古城。赶快上报,情报被截获。现在沿线都在搜捕。据说,是两位大首长。上面特别重视,严密拘捕,情况十万火急。 啊。韩起大惊。 幸亏长江机灵。他们两个人分开来住的旅店,不至于被一网打尽。他正在庆幸。可是岳阳这小子毕竟能武不能文,笨嘴笨舌,被警察盘问的驴头不对马嘴。长江焦急无奈,只得走过去:老总,老总,他是我朋友,他要去做皮货生意的,我们同路的。 那他讲话怎末和你不同?我看你们两个有问题,带回去! 几个警察上来,押着两个人往前走。长江大声的喊冤。 正在吵吵嚷嚷之际,楼梯急急跑上来三个警察。 嗨,怎末回事,怎末回事? 吆,赵队长!您来了。这两个讲不清楚,带回去审问。 那赵队长略略询问,道:你们赶快去查对面的互济客栈,这儿的吴老板是我朋友。特别注意年纪青壮年的,这两个,老头子,交给我处理吧。 是!一帮警察杂沓下楼而去。 赵队长对身边的人道:你们两个去那边查房,注意查仔细,抓住红党的大官,就发大财了。 然后对着长江呵斥道:你们,两个老头,干末的,到处乱跑,怕死的不够早啊?进来。说着自己大摇大摆的走进房间。 老总,刚才查过。我们就是来探友做生意的。长江操着上海话。 赵队长关上门,压低声音:我是戈封地下党。明早六点路口我值班。这是两张通行证,以防万一。今晚,不要轻举妄动。安心休息。会有人暗中保护。你们只管睡觉。记住,明早六点一定要走!敌人已经破获电报,有两位首长去向古城。 话不多说,他把通行证塞到长江手里,敬个礼转身出门。 岳阳看到长江脑袋摇来摇去,像个拨浪鼓。最后一怕大腿:明白了。一定是巫政委给情报部门消息。情报部门传递时,被国民党破译,造成我们行踪暴露。哎呀呀,这个老巫噻,画蛇添足。我说呐,我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可能暴露嘛! 岳阳低低的咕噜:还神不知鬼不觉,差点儿就被。。。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拿着通行证过了关卡顺利出的镇子,走过一片树林。树林里转出两个警察,牵着两匹马。长江一惊,再一看是昨天的那个警察队长。他跑过来:首长。骑马走,不到中午就到古城。 长江笑了:我化装也逃不过你们,不换装也逃不过你们。看来,我们的情报部门的同志比国民党的特务厉害多了。说着策马扬鞭,中午时分,二人来到古城脚下。 两个人下马分头入了古城。长江哧溜耸耸鼻孔,嗯,古城的味道,古城,老朋友又回来了。 第一一一章 藏身千红楼 于久报告:司令,最近情报,中统那帮人和胡德的警察局在严密盘查,特别是两个人,青壮年同行的。好像在抓什么人。 这是这么回事?范继白沉吟。 魏大山道:司令,是不是我方派人过来了。 继白道:或许是。应该是走漏风声了。于久,你的人动起来。不能让周堃他们抢在前头。 是! 此时长江和岳阳两个人在城里溜达闲逛。两个人一前一后,若即若离。长江来到尚家药铺门口,找到尚亮,就能搭上继白。快到尚家药铺,他眼睛余光一瞥,没有停留。街对面有特务盯着呐。肖汉他们知道尚家唐家的关系。 住旅馆风险太大,警察局查的紧。天欲黑无处落脚,长江踌躇片刻漏出笑容,拔脚直奔万紫千红。国民党知道我们得人是不会去这种地方的。 跟着人群,长江大摇大摆晃进去,吆喝人找来妈妈桑。 二位爷,相中我们哪为姑娘?妈妈桑略带风骚却也颇得风韵。 妈妈。我们长沙来的。万紫千红名气大的很。说说,哪个姑娘好。 吆,爷。大地方来的,也晓得我这个万紫千红的呀。识货啊。妈妈桑不无骄傲,扭动腰肢。好姑娘大把,看爷要什末价码的? 姑娘要好,价儿不论。 吆,爷,爽气硬气。好。给您数数。万紫千红第一朵,牡丹仙子。琴棋书画样样通,人长得更没的说,绝对牡丹中的仙子,仙子里的牡丹。那是人见人爱。如何? 奥,听起来不错,要见识见识。 那第二朵:大有来头,名曰将军红。 奥。长江来了兴趣。缘何叫个将军红呐。 范将军晓得吧? 那古城谁不晓得范将军噻。 这姑娘,就是范将军给开的包。所以人送娇名,将军红吆。 啊?范将军也和我等俗人一样,好一口这男儿风流?长江来了兴致,眉飞色舞。 哎,妈妈桑一抖手帕:恰恰相反。范将军和其他达官贵人不同。不来光顾。只来过一次,是为了抓郭江龙郭大爷。在咱这万紫千红演出了一场龙虎争斗,风流故事。贵客远道来,不晓得吧。那一次还是日本人在的时候,范将军深入虎穴,从山里乔装打扮,来到我们万紫千红。就为独一次,才格外的稀罕。所有的姑娘都羡慕嫉妒恨。来玩儿的爷们也都仰慕这段传遍古城的风流韵事。竞相效仿,都争着点那福如东海的姑娘呐。姑娘因而得名将军红。咱这万紫千红,因这范将军,蓬荜生辉,平添一段传奇。 哈哈。有趣,有趣的很。那就要这二位姑娘。 妈妈桑笑道:爷大气,识货。若点晚了,恐还要错过呐这可是古城的头等紧俏货。 妈妈桑笑着去,岳阳急急道:首长,待会儿她们来了这么搞?咱们的部队有纪律得,不允许的。 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长江故意逗他:你想怎么搞? 哎呀,首长!我,我,没想怎末搞,我那想怎么搞末。你干嘛住这儿,找个墙角树根猫一宿不就行了。 那不行。这儿最安全。 我们没钱呐! 这你甭管,我会变钱。 耶! 两位浓妆艳抹的姑娘款款的进来:奥呀,奥呀,爷,我们来伺候了。嗓音酥嗲,岳阳浑身发抖。 哎,二位姑娘仙子,先坐下。听我说。我是做生意的。南来北往,有个癖好的。到一个地方。都要找本地最最最最漂亮的姑娘来打牌。打牌呐,是试试我在此地的才气。灵验的狠呐。要是,姑娘们能赢我,我就太高兴了。 爷,这怎么说呐?我们赢,就是你输,何谈高兴来着? 哎,这叫赌场失意,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商场得意。哈哈。 啊呦喂,爷,真是个有趣人。我就喜欢伺候有趣人呢。那我们就先打牌奥。 来奥,宝贝。 将军红袅袅的坐到长江旁边:爷,我靠你了。 牡丹仙子坐到岳阳旁边,身体故意蹭到岳阳。岳阳紧张的额头冒汗。 爷,你这兄弟怎么了,嫌我不漂亮? 哈哈。牡丹仙子还不漂亮。我兄弟,第一次和我出来跑生意,不懂这些。他就一头牛,只吃过草,没见过牡丹花呐。你教教他,让他长长见识牡丹的滋味奥。 啊,那女人捏一把岳阳的胳膊。岳阳通电一般。心里直叫苦:我的首长,你拿我开什么玩笑奥。 奥吆。爷,你真的好精壮,好勇武呐。 长江一边打牌一边和他们打情骂俏。岳阳佩服的五体投地,惊为天人。实在不晓得,平常的首长有时严肃,有时幽默,朴实无华,和蔼可亲,这肚子里会有别一番这些乌七八糟的花花肠子呐。 雀牌交错,娇语盈盈。热闹间,门口有几个军官搂着两个姑娘走过,吵吵闹闹的。 是于长官。奥,他今天来迟了。牡丹姐姐,他错过你了。 嗯。今天,我不管什么长官,什末于久了。伺候多了,他不腻味,我也腻味。今天我伺候这位小爷。这爷,龙精虎猛的。嘻嘻,我稀罕。说着轻轻拍一下岳阳的手。 岳阳是长江的卫队长。自幼习武,体魄健壮,看的牡丹仙子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于久?哪个于久? 嗨。爷你外地客。不晓得。他是万紫千红的常客。是个师长,大官勒。 哎,仙子。我好像和这个于长官有一面之缘。你帮我请他过来。在古城做生意,我想靠靠他。 哎,你们男人,真是!玩的好好的,就又想着生意。 耶,宝贝,我们生意好,才能来捧仙子的场呐。 仙子袅袅起身,不一会儿。一个酒气勃发,军装散乱的军官一手搂着仙子,一手端着酒杯走进来。 哪个要见我?哪个? 于长官,请坐。我想和长官谈一会儿生意。 岳阳带着两个女人到隔壁于久的房间去。 长江关起门,坐在于久对面。 什么事?你哪一个,快点,老兄,到这快活地儿,还谈什末生意!还神叨叨的。 长江脱下帽子,缓缓卸下胡子,笑着看着于久:老相识,不认识?于久揉揉醉醺醺的眼睛,凑过来瞪着长江。 你,你,陈? 嘘!长江点头。 于久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个激灵,倏然清醒。 站起来。啪的一个敬礼。陈长官! 哎哎。坐坐。都是师长了呐。 哎,承蒙范司令栽培提拔。哎,陈长官,您何时到古城,这么会在这里? 范司令能在这里风流,我就不行? 奥。于久一拍脑门子。晓得,晓得了。中统遍地撒网要逮的大鱼,就是您啊?您就是那边派过来见范将军的! 长江点点头:于久,时间不多。我这么想。范司令旁边耳目众多是吧? 是。 这样。我现在肯定不能直接接触范司令。明天早上。你找两套军装。把我们安排到你那里。做个什末都行。一定要普通不引人注目。通过你来接触范将军。 我现在就把您接走。您这儿太危险。要是被范司令知道,我把您老留这地儿不管,他得把我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不用,这样反而引人怀疑。明天一早,天不亮,早点走就好。 第二天大早于久带着长江回到师里。参谋报告,司令部通知他立即开会。于久叫来关义雄把长江两个交给他,让他给安排到师部食堂。 是我远方的两个老表哥。做过厨子,照顾着,先安排到食堂端盘子上菜吧。 说完,就跳上马走了。 我是关义雄。你们是师长的表哥。叫我义雄就行。 我姓陈,他姓岳。麻烦你啊。 不麻烦。你们都是湖南本地人吧?我是中央陆军学校毕业到这儿的。老家广州的。他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小伙子。 长江听着他一口浓郁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不由得想起在黄埔的岁月,兴致盎然起来相聊生欢。 陈表哥。你有意思啊,能聊。找你喝酒啊。你特别像一个前辈。 奥?什末前辈。 军校的前辈。我在军校时,教官讲战例时。经常讲到我们黄埔的前辈。还给我们看一些图片。你长得像那个著名的陈长江将军。就是,嗯,老了点儿。你也姓陈,说不定呢是你亲戚。 奥?长江和岳阳大惊。再看看义雄,没什么特殊。一脸崇拜,满目仰望。 可惜,我晚出生,要是能见到倒是荣幸啊。 长江想,以后还得做点化装。这军队军校出来的多,黄埔的多,小心为好。 第一一二章 高举起义旗 上面来人了是秦副官。继白陪着他巡视阵地,一众师长作陪,介绍各自的防御工事。秦副官军校出生也是内行,对继白的整体防御和作战设想颇为赞叹。心想:如此悍将,居然不被重用,难怪党国不振。 晚上吃完饭大家散去。秦副官单独留下继白。 范司令。杨长官对你如何? 那还用说。我范继白被别人弃之如敝屣,是杨长官抬举在下。杨长官对我有知遇之恩,譬如再造伯乐。我范谋肝脑涂地,难报大恩。 好。这是杨长官给你的。说着打开一个盒子,里面一堆珠宝金条灿烂有光。 秦副官,这是什么意思? 最近,红党地下组织活动异常,有向古城渗透的迹象。国难之时,希望范长官,坚定信念,效忠党国。 秦副官,难道杨长官不相信范某? 哎,这倒不是。将军依马枕戈,分外辛苦。这是杨长官犒劳您的。我看过您的防御,那在党国将领之中,是我之仅见。将军名不虚传哪。佩服! 第二天,继白送秦副官离开古城。包一份珠宝金条塞到秦副官的皮包里。包了三分之一,不敢多包,怕适得其反。 秦副官刚走,于久进来了。凑到面前,低声道:司令,那边的那两个人,我接到了。 奥?好小子。 您今天再去巡视1,2,3师。先巡视1,2师,下午巡视我3师,刚好,在我那晚餐。您身边耳目多,小心为上。 继白对防御工事要求极高,哪怕一点做的马虎,就连带跟随的长官一顿训斥。等到天色向晚。打发走别人,于久和继白,张鹏三个人坐在师部的包间里。士兵铺满一桌子好菜和好酒。 继白拿起酒瓶闻闻:明月出,美人来。于久,这是要招待贵宾呐,这酒好。我来这么多次,你都没拿出来这好酒。 司令。您视察阵地,谁敢喝酒。我要拿酒出来招待您,您不用马鞭招呼我?我这是招待那边得贵客得。 人呢?请出来吧。 于久笑笑站起来:哎,你别走,过来。他指着旁边,一个一把胡子,端着上菜盘子的老兵。 来,过来。他走过来,把老兵拖来,摁在继白旁边的凳子上。 继白和张鹏都莫名其妙,诧异的看着这个围着白色围裙的老兵。 一瞥,继白迅即被他帽子下的那双眸子吸引。怂怂鼻子,因疑惑而绷紧的脸慢慢笑开来。眼睛笑成一条线。转身一巴掌扇在于久脑袋上:你小子,敢瞒我?这都敢满我?! 哎呀哎呀,司令,司令,您甭打,这不给您一个惊喜嘛! 叫他端盘子?!吧唧又是一巴掌。 然后扭身,一把揪下长江的假胡子。 啊呀呀。你轻点。痛死我。长江叫道。 嗨,痛啊,让你蒙我。哎大哥,你怎末自己来?这末危险。 我不来不行。千钧一发,时不我待啊。担心老弟十字路口走错方向。 和炊事班的士兵挤在一起吃喝拉撒,继白怕苦了陈大哥,要带长江回他那去。长江道:嗨,老弟,有床睡,炊事班吃的最好,我是于师长的二表哥,士兵都抢着照顾我呐。这待遇比我们在山里游击的时候强上天喽。还苦什末吆。 于久道:司令,您那儿太扎眼,多出一只蚂蚁都有人盯着。为陈长官的安全,防着特务,就这儿委屈两天。 三天后,继白安排黄贵,光宗将起义所有事宜准备就绪,通知所有的团级军官明天到司令部开会。 师级干部都暗地里做好了工作。团级的大都第一次到司令部开会,有点兴奋。看到会议室外密布的荷枪实弹的警卫连,看看长官脸色,心里莫名忐忑。 黄贵做了简短的开场白。继白站起来道:诸位,大战一戳即发,形势万分危急。个师个团的部署已经到位。今天召集团以上军官到此,分析一下目前的形势。我古城防线,就局部战役来说,我有信心率将士和共军一战。可以阻滞共军南下。但仅仅是阻滞。诸位是团级军官,相信能够判断出,古城防线挡不住共军。只不过是双方伤亡多少,我们怎末后撤问题。 再看目前时局,我军三大主力,毁于东北,毁于徐蚌,毁于南京。我古城十万守军,相较于三者,不可比例。我军的前景是古城一战,死伤部分,后撤;然后再建下一个防线,死伤部分,后撤。就是这样反复。在下诸位,运气特好的,或许能撤到台湾,背井离乡,败军之末将,又会怎样?运气不好的,战场上就丧命,或者被共军俘虏。东北,徐州,阵亡的你们的同仁,俘虏的你们的同乡同学,比比皆是。 说道这里,坐在底下的军官,都咂出味道不对,互相瞅瞅茫然且迷惑:总司令说的没错,他们也在肚子里盘算过,但哪个敢说呐?总司令,这是什末意思? 继白巡视四下。 怎么做,诸位,都不会有好果子。所以为了弟兄们不再做无为的炮灰,为了我十万兄弟的性命前途。本人华中剿总司令,协同副司令,参谋长,以及五位师长,今日通电全国,率部脱离国民党,加入他们,即刻宣布起义! 大家一片骚乱。继白掏出手枪:啪啪,朝天鸣枪,嗡嗡之声戛然而止。 于久站起来大声道:我新一军的1,2,3师。从打日本,到青云山,到武安血战,跟着范司令黄司令出生入死。除了范司令黄司令,上面的人,谁在乎我们的死活,谁在乎我们的前途?我们这么多年,牺牲这么多兄弟,上面是怎末对我们新一军的。我们血战武安,最后居然处罚军长,调离我们!我们替他们白白卖命嘛?兄弟们,不能了!我们三个师,坚决跟着范司令。他到哪我们就跟到哪! 宋师长接过话筒:我12师,别无选择,坚决跟随范司令。 戴师长道:打下去,就是独木桥,我们必输。我表态,25师赞同起义,学习北平的傅长官,带领兄弟走康庄大道。 师长们都表态了,底下变得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地下都有声音。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听自己的心蹦蹦敲打胸口。 继白的声音此刻显得特别响亮:我范某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局势如此,党国如此,我和各位都身不由己。另外,诸位,都是团级军官,脑袋别在跨腰带上,走到今天都不容易。去和留,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范某不强求。跟我走的,我欢迎,不愿意的,我礼送出境。但有一个,只能个人和家属走,枪械和士兵不允许带走!团级以下,没这个机会,必须服从命令,不服从的就地正法! 正法两个字震的大家耳膜嗡嗡作响。 现在,大家有什末疑问,可以提,时间不多,抓紧。光宗道。 一个胆大的起立问道:请教长官,我们起义,共军那边会怎末对我们? 继白道:问的好,你不问,我也要给大家交待。请对方代表陈将军来说。陈将军,请! 继白和光宗的中间,站起来一个人,他退下墨镜。 简单介绍一下,陈长江将军,黄埔前辈。诸位,在座的几乎没有人没听过他的大名。甚至有不少人还认识陈将军。 底下一片嗡嗡骚动之声。戴师长一听是陈长江,立即跑过来毕恭毕敬敬礼:陈将军好,学弟四期戴光远!没想到,竟是陈将军大驾光临。将军乃我等前辈楷模,今日得见,戴某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长江笑着回礼。诸位。你们很多是黄埔的,中央陆军学院的,说出来,咱们都是同学了。虽然各自立场不同,但今天有机会走到一起非常荣幸。想当年在黄埔,和你们许多长官都是同学,那时候年纪轻轻,都是一腔热血,壮志凌云。包括范司令,唐参谋长,那可是睡一个草房,上下铺的。每次打仗,和黄埔的老同学兵戎相见,我都难过,都是兄弟,手心手背的都是肉。打哪都痛。今天我是特别的开心。终于有老同学可以走到一起,可以一同为中国的前途,为老百姓的未来战斗。正是人生的一大快活事呐。 长江说的热情洋溢,底下的凝重的空气,渐渐融化,熟软,流动起来。 奥,回答问题。刚刚,那个小学弟问的。我们党怎末对待你们。我呢,还不够资格回答勒。我们许先生,特别重视你们兵团的起义。特地发电报给范将军。做出如下承诺: 起义后:兵团加入我们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遵守解放军纪律,服从解放军指挥。单独编队,不打散。队伍仍有范将军领导。所有的军官位置军衔不变。如果要变,只高不低。以前两军交战的历史,只是历史。不会追究,不会依此迁罪范将军及诸位。那场武安血战,许先生的评价,我念给诸位听听:武安之战,将军不必耿耿于怀。两军对垒,各为其主。堂堂阵阵,一决雌雄。虽牺牲惨烈,自古如是,兵家常事焉。我党我军胸怀广大,岂为此小肚鸡肠,记恨于将军?反之,将军以2万不整之师,力拒我10万强将精兵,令人刮目,实乃虎将。战史彪炳,声震华夏。 众人听罢,群情振奋。 戴师长振臂道:弟兄们。陈将军是黄埔名将,一直是光远所仰慕。今日,由陈将军亲自来到古城安抚,光远感到格外有幸。25师的兄弟,我信陈将军! 25师的几个团长跟着师长高呼:信陈将军!信陈将军! 好!继白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现在,我正式命令:通电全国,古城起义! 电波飞向四面八方。 蒋介石撕碎电文,摔倒杨长官的鼻子上大骂:范继白,他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李天华接到电报:哎!一声叹息。 丁盛回头:嗯,不舒坦?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手了。 一个好敌手比一个好朋友更带劲!可惜,可惜!太可惜。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敌手。丁盛看着他哈哈大笑:别闹了,饭凉了伤胃,吃吧。 此时光宗家可是觥筹交错。继白一家,黄贵一家,长江,魏大山,欢声笑语济济一堂。 来,陈大哥,这是秀儿和义雄。 嗯,秀儿大姑娘了。义雄嘛,我认识,我是他二表哥。 啊,继白一愣。 义雄不好意思的笑笑:陈长官。您装个厨房的,还像。没一个人看出来,您是赫赫有名的陈将军。 那是,能不像?你问你大哥,我可是黄埔话剧团的头号演员。主角!嗨,瞧瞧,秀儿,还大红脸了。可不是大哥末。 张鹏过来道:有电话,找陈长官,是解放军那边来的。 长江擦手接过电话:老陈,你过瘾了? 哈哈。巫政委。消息快的,这么快,电话都追到这里来,我正喝酒吃肉,你快点,不要耽搁我。 你还喝酒吃肉?你回来等着吃处分吧。首长生气了,要严肃处理你。说,你就是个小学生,得用鞭子抽。上头有大任务给我们,首长命令你,明天即刻回来报到!越快越好! 嗨。快活两天也不行。好吧。明天回来。给你带只烤鸡。 你皮吧。等首长来整你! 第一一三章 格华黄灿灿 长江带着岳阳,魏大山,格花打马出城。继白不放心。命令关义雄带一个排的人护送。 听说有大任务,长江归心似箭,一路上快马加鞭。绕过前面的山峦,前面就是戈封镇。 长江马鞭一指:岳阳,到戈封弄点羊肉烧饼吃了再走。他没想起来时的惊险一刻,倒想起了羊肉烧饼。岳阳暗自嘀咕。 啪啪!忽然,两边山坡的树林里枪声四起。 下马!下马!保护首长!魏大山大叫。 周堃举着望远镜:果然是陈长江!兄弟们,陈长江是共和党的大官,委员长的要犯。拿下他,不仅能将功折罪,而且大大的奖赏,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兄弟们,给我上! 原来周堃和肖汉听到范将军起义,陈长江潜入古城,自知失职,恐难逃上峰惩罚。两个人率部众逃出古城一商量:暂且不能回。回去必死。陈长江必回去。在路上伏击他。若拿到他的人头,那可是大功一件。两个人遂来到戈封,联络戈封保安团,埋伏在他们必经之路。这地打伏击好。两边是高坡树林丛生,中间狭长的一条凹地。 保安团加周堃的人有两百来号夹住高坡,长江只有四十来号人马,处在洼地,顿时显得被动。 周堃居高临下,不到20分钟,关义雄的人倒下一半。 岳阳和魏大山大急。 格花,我们掩护你。你冲出去,通知范司令。搬救兵。大山大叫。 格花答应一声,跳上一匹马,不顾耳边子弹呼啸,箭一般冲出去。周堃道:不用管她,我们要的是陈长江。遂放过格花。把火力集中打向这边。 两边高坡的敌人,越逼越近。岳阳把长江按在一块石头后面。岳阳在左,魏大山在右边,不顾长江的反对,两个人把长江牢牢夹在中间。 一颗子弹飞来,魏大山一头栽倒。 关义雄一看,飞身过来,顶住长江的右边。 渐渐的,这边只剩下他们三个,两个人护着长江躲在一块高地的石头后。 哈哈。陈将军。投降吧。打死了,就没得玩了。您是委员长的得意弟子。投降吧,您哪,到了这边,还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呸!狗日的!岳阳吼一声,甩手一枪。 吆喝,上!他们没几个人,没几颗子弹,抓活的! 三个人,岳阳轻伤,义雄重伤。看着他们越来越近,岳阳正要举枪射击。长江一看不禁苦笑:难道今天,我又要做了校长的俘虏!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后面一排枪响。 韩起带着铁匠和警察队冲过来,把他们打了回去。 双方各据山头,你来我往,噼噼啪啪,互相射击。一时之间谁也打不过去。 韩起见三个人满身是血,不知道长江的伤势轻重,大骇。派两个人保护着,让他们赶快往戈封撤退。自己带人和警察队阻击。 周堃见一时拿不下,大急,举起喇叭大喊:对面的警察兄弟,那是个红党,是个大官,拿下他,享不尽得荣华富贵! 韩起见他冒头,一枪打爆他的脑袋。韩起是岳阳挑出来的神枪手,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众人一见,长官都一命呜呼,哗啦啦作鸟兽散。韩起也不追,惦记着首长的安危,率队迅速的回撤。 长江跪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义雄。 长官,陈长官。你是我的英雄。死在你身边,死得其所。义雄的血汩汩从弹孔里冒出。 义雄,挺住,没事得。没事得。 长官。我不行了。秀儿,秀儿,帮我照顾----秀儿。你要是可能,照顾---秀儿。 放心,放心。义雄。我答应你。 这个时候,格花也死在芸儿的怀里。血流得太吓人了,芸儿竭尽全力,挽不回格花的生命。个花花吆,个花花吆,开在那山岗上吆;个花花吆,个花花吆,叶儿绿莹莹哎,花儿,哪个黄灿灿哎!彷佛看到格花站在青云峰上大声唱歌,芸儿和红婉忍不住嚎啕大哭。 继白胯下的白马,是一匹宝马良驹,极为灵性,从来没挨过主人这么多皮鞭。四蹄腾空,像飞一般。张鹏,于久带的马队紧跟其后。 来到山洼处,只见尸体纵横一片寂静,继白大骇。一队警察在打扫战场。继白询问过后,得知长江活着才长舒口气,命令于久:给我追,把那些王八羔子统统干了。自己上马飞奔戈封警察局。 大哥,怪我,怪我考虑不周哇! 哎,不怪你。怪我鲁莽。 旁晚时分,于久马后面牵着两个人带回来。一个是胡德一个是肖汉。 范司令,饶。胡德跪在地上,话没说完,继白一枪爆头送他上西天:妈拉个狗日的,让你活得太久了。 肖汉跪在地上,一声不吭。闭起双眼等着一枪。 肖站长,你不求饶? 范司令。干我们这一行,死的人多了。我敬重您的为人,也不骂你是什末叛徒。你和陈长官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只不过人各有志,道不相同。我呐也没什么好求饶的,一条不值钱的贱命罢了。范司令,您给个干脆! 继白收起枪,啪的插入枪套:你走吧。 曾经并肩作战患难与共,继白敬他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