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女子奇案组》 村长枉死案(1):村长是皇上杀的 我将做好的一叶小船放入面前的小河里,开始跟着小船往下走,计算这条小河的流速。 几个月前,我穿到这具女孩的身体里。 醒来的时候,头上裹着纱布,身体虚如狗。 照顾我的村花小梅说,我是被村长从这条小河里捞上来的。 当时我头上有个大口子,背后插了一支箭,能活也是奇迹。 我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根据小梅所说,我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我身上的衣服是这里普通百姓穿不起的丝裙,身上还有贵重的玉佩和首饰。 这个村的乡亲淳朴老实,全给我留着,一样没拿! 所以,我决定找出自己的身份。 原主的经历很可疑,村长他们说,我应该是遭了水匪的难。 而我,却在第一刻排除了水匪。 因为我看过这副身子的长相,肤白貌美大长腿,温婉娴静小碧玉。 全身的贵重物品都在,一看就是进门杀。 什么样的水匪既不劫色,又不劫财?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仇家想把这次的刺杀嫁祸给水匪。 如果是被仇家追杀,我要弄清楚仇家是谁。 不为了原主,也是为自己。 别到时候站在仇家面前我都不知道,然后莫名其妙又死了。 好不容易活过来,我也想活下去。 小船飘到我做记号的位置是十米,期间我眨了四次眼睛,一次一秒。 也就是,这条小河的流速是2.5米每秒左右。 这条小河的温度并不高,手感偏低,十度以下,零度以上。 几个月前更是冬天,在这样的水温里,不受伤情况下,人昏迷后能存活的时间不会超过六到十二个小时。 重伤的情况下,要加上血液的流速,但这个温度正好减缓了血液的流速。 村长他们发现我是清晨。 干这种事儿的,一般是在晚上。 这样一算,我大概在河里漂流了六到十个小时。 不过这条小河是青龙河的一条小小分支,流入我们这偏僻的小山村里,这里没有船只经过。 我的落水点,应该是在那条青龙河上。 有水匪出没的,同样也是那条青龙河。 早上我已经测过青龙河的水速,我将两组数据相加,推算出坠河的大致范围。 我拿出了地图,在青龙河的一片范围上做了标记。 所以,我到底是谁? 和我一起坐船的还有谁? 他们是不是也遇难了? 最关键的,是要查出,谁要杀我! “狄姑娘——狄姑娘——”忽地,我身后传来李大娘的喊声。 救我的村子拢共四十多人,听了几个月,大家的声音我都记住了。 我站在河边转身,却看见李大娘急匆匆朝我跑来,手里是个包袱,一角丝裙漏出了包袱,看上去这个包袱她收拾地很匆忙。 但那件露出来的丝裙正是我的,我一时疑惑,这是……要赶我走? 而且,还是急着赶我走。 这可不太像本村作风。 李大娘跑到我面前匆匆将包袱塞进我怀里,神色惊慌:“闺女你快跑!村里遭了难啦~~~” 她还没说完就哭了出来。 我也急了,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大娘拍起了大腿:“虎子,虎子闯祸了~~啊~~他爹死了~~得罪了皇上~~官兵都来了~~要杀我们啊~~” 李大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腿软地坐在了地上,说得更是不清不楚。 村长怎么就突然死了? 虎子哥怎么就闯祸了? 皇上怎么就突然来我们这个小破村了? “李大娘,别急,别哭,慢慢说。”我努力安抚她。 她却赶紧推我:“你不是我们村的,快跑吧~来不及说了,官兵现在到处抓人呢~”李大娘更急了。 正说着,果然前面出现了官兵的长枪。 李大娘看见,赶紧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被她直接推在地上。 而李大娘爬起来就朝另一个方向跑:“饶命啊——不要抓我——” 她的大喊一下子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官兵立刻朝她的方向就追。 李大娘吓得说话都不利索,还想着救我,我被深深感动到了。 这么好的村子,这么好的人,我又怎能独自跑路? 不行,我得回去,就算能力有限,也要想办法救大家。 我背上包袱苟在了高高的荆棘丛里,看着官兵抓到了李大娘。 李大娘吓到瘫软,一路哭嚎。 她是被官兵给拖走的,整件事变得很不对劲。 因为我们的山村太偏远了,而且还是在山沟沟里。 住在万里之外,高高在上的皇上,怎么会突然来我们的小山村? 靠着对村子的熟悉,和地理位置的优势,我苟到了村长家的后墙。 他们家后墙连着山,所以爬上小山坡,就能从上往下把村长家看个清清楚楚。 此刻,村长家门口全是人。 乡亲们都跪着,吓得魂不附体,哭哭啼啼。 跪在最前面的,正是虎子。 官兵围着所有乡亲,真的是一个都别想跑。 而村长破篱笆外的一个大石墩墩上,用一条锦衣铺着。 大石墩上面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的大叔。 大叔穿的是便衣,但材质上流。 大叔更是气度非凡,绝非常人。 李大娘那些破碎的话语里提到了皇上。 如今所有人不是跪着就是站着,只有他一人坐着。 所以,他就是皇上! 奇怪了,皇上怎么会在这儿? 便衣皇上右侧站着一个同样身穿便衣,容貌可爱的十六七岁小书童。 但这个小书童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但直觉感很强的太监味。 现在确定大叔是皇上,那他就肯定是小太监了。 皇上大叔气呼呼的,黑着个脸:“都抓来了吗!” 立刻,一个身穿青衣,腰悬长剑的男子站出:“都抓来了,皇上。” 男子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英气逼人。 身上的青衣并非外衣,所以现在皇帝屁股下面坐的那件锦衣是他的。 他身姿修挺,手执长剑,多半就是皇帝大叔的侍卫。 他们三人都是便衣,难道,这是在玩微服私访? 皇帝大叔沉着脸点头,手里摇着折扇,一脸凶巴巴地看向虎子:“你放心!今天朕一定把杀你爹的凶手给揪出来!” 虎子是救我的村长的独子,人平时真的又憨又虎。 就像现在,他还不服气地用虎目瞪着人家皇帝大叔,一脸强权欺人的不甘模样。 他是真不怕死啊! 村长枉死案(2):皇上说冤枉 看虎子的表情,他好像怀疑他爹是皇帝大叔杀的。 但看这皇帝大叔,也在生气,可他并没因虎子冤枉他而下令斩了虎子。 冤枉皇上! 欺君犯上之罪,可以直接诛九族! 但皇帝大叔虽然生气,却并未追究虎子冤枉他,反而亲自坐镇,要查出真凶,自证清白! 仅仅是这几点,就能看出这位皇帝大叔,是一个明君。 知道这皇帝大叔人好,我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我又偷偷探头往村长院子里看,村长到底怎么死的? 村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不会放过杀村长的人! 忽地,一抹银光晃了我的眼,是院中一个男子银冠的反光。 他身穿素色锦衣,清淡墨竹为纹,翩翩君子之清俊容貌,沙场少将之沉稳气度。 眼神深邃沉稳如鹰,神情认真不视旁骛。 他正蹲着身子细细查看下方,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的,正是村长的尸体。 我心中一揪,闭上了眼睛。 真的是我那和蔼可亲的村长大叔。 我深深呼吸着,强行压下心里的悲痛。 我需要冷静才能看清真相。 村长大叔,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为您悲伤。 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整个村子真的有可能会搭上! “秦昭!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没!”皇帝大叔沉沉追问。 我深深呼吸,重新睁开眼睛,努力平静地去看村长大叔的尸体。 院子里,村长大叔头朝下趴在自家门前,脚跟离茅屋门槛不远,不过一步。 他致死的原因是被鹰嘴镐砸中,具体位置我需要下去才能看清。 现在我能看到的,是他的脸正下方有一片血迹,而且,肉眼可见的血迹已干。 我仰脸看看太阳,现在快要正午,今天是个大晴天,又是初夏,四五点已经日出,血迹已干,说明村长大叔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虎子一般是五点半左右去田地里干农活,五点半是卯时之后,所以村长应该死于那段时间。 我再仔细看整个院子。 村长家的院子我很熟悉,院子很小,一眼既能看清。 凶案现场保护地很好,没有过多凌乱的脚印,盲猜皇帝大叔是第一发现人,并保护了现场。 如果是虎子或是乡亲是第一发现人,这里多半已经被人踩乱。 这样,就能看出院子里是否有打斗的痕迹,除了村长的尸体和脚印,剩下的,只有他们家的大黄狗,和一只大公鸡。 那个叫秦昭的男子也正在打量院子里的地面,多半也是在确认是否还有他人来过。 村里的地都是泥地,如果有人想掩盖自己的脚印,只会越掩越清楚。 不是我小看咱们村的人。 就咱村乡亲的这份朴实,就没人还能想到会去掩盖脚印这么缜密的事。 “事关朕的清白!查不出朕让你爹交出侯位,送他去边关流放!”皇帝大叔已经在骄阳下变得不耐烦。 酷暑的正午,热得人本就烦躁。 但皇帝大叔也奇特,这个秦昭查案,却让他爹受罚。 我看向秦昭,皇帝大叔说要拿他爹的侯位。 那么说,这个秦昭还是小侯爷! 秦昭听到皇帝大叔的威胁,只是微微皱眉,神情依然平静,似乎对皇帝大叔这任性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 他站起身,向篱笆外的皇帝大叔一礼:“皇上,这位大伯是自己摔死的。” “啊?村长是摔死的?” “谁会摔在锄头上。” “哎哟~你们就别说话了,都不想要脑袋啦!” 乡亲们惊惶惶地缩起脖子,又耐不住好奇,想往里面看。 “胡说!俺爹怎么会自己摔死!你们!你们这些做官的,就是欺负我们老百姓!”虎子眼里含着愤怒的泪,想要起来,被官兵摁住。 虎子这“不畏强权”的性格,吓得老叔公他们落泪,一个个趴地求饶。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皇帝大叔边上的小太监站出来了,一脸恃宠而骄的高傲:“皇上可是明君!他若是想要治你们的罪,早治你们了!你们这些刁民,别不知好歹!” 皇帝大叔一皱眉,厉喝:“回来!就你话多!” 小太监憋着红嘟嘟的小嘴,委屈的像个小宫女。 这明显是被宠坏的。 这反而证明皇上,是真好皇上。 皇帝大叔折扇一收,指向秦昭:“秦昭!这位老农怎会好端端的自己摔死?还如此巧,摔在那锄头上,你若是道不出个缘由,给不了老农儿子交代,朕让李治砍你的头!” 旁边的青衣侍卫一拧眉,不敢露出郁闷的神情。他就是李治无疑了。 秦昭垂脸轻轻一叹,静了片刻,忽然掀袍直接跪地:“臣能力有限,无力逆天,天命致此,臣也无法窥测天命如何而为。” 皇帝大叔一下子僵硬了,拿着折扇开始眨巴眼睛。 这话说出去了,不好收。 乡亲们又迷惑起来。 “他说的什么意思啊?天命什么的……” “听不懂啊。”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摇头。 秦昭的话的意思是,造成意外的是老天,他管不了,也识不破。 “我一人犯错一人当!”忽地,虎子靠蛮力犟了起来,昂首挺胸,泪目圆睁,“是我冤枉了皇上,是我这个草莽匹夫的错!我不想连累公子,皇上要砍就砍我的头!” 虎子虽然这么说,但那一脸愤怒不甘的模样,显然还是认定皇上就是凶手,他是在欺压百姓! 皇帝大叔眯起了眸子,盯着虎子看。 他又开始摸下巴,皇帝大叔骚动作还挺多。 “村长是摔死的。”我开了口。 立刻,全村人和官兵都开始找我这个人。 我从山坡爬上了村长家的屋顶,高高站在炽热的阳光下,俯看下方所有人。 跪在院中的秦昭仰起了头,看向我,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上方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放肆!皇上在此,还不下来!”小公公立刻厉喝。 我从屋顶跳落,大家终于看清了我。 老叔公和李大娘他们惊讶了,看着我着急。 虎子撑圆眼睛不可置信,他一下子气哭:“狄姑娘,我爹救了你,你怎能恩将仇报——啊——” 他愤怒到跺脚。 我在虎子伤心欲绝的哭声中,站到小侯爷秦昭身旁。 我狄芸准备,查案。 村长枉死案(3):提审皇上 我对皇帝大叔一礼:“皇上,您是一位明君,若您想治虎子的罪,虎子岂能活到现在?而您非但没治虎子冤枉您之罪,还在此命人查清村长大叔的死,给虎子一个交代。” 皇帝大叔半眯眸光,开始细细打量我。 他点了点头,打开折扇又悠闲的扇了起来:“这村子里,总算有个明白人。” 我再次一礼:“民女斗胆,想接这个案子。” 皇帝大叔又眯起了眼睛:“黑丫头,你可知此案之重?” 黑丫头? 啊,对。 我痊愈后没好意思让乡亲们白养着,我白天也会去地里干农活帮忙。 现在我也晒成了一个黑丫头。 “民女明白,此案关乎皇上的清白,乃重案之重!” 查不明白,轻则一颗脑袋,重则一村脑袋! 跪在我身旁的秦昭微微一怔,扬起脸,略带一分惊讶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深邃莫测。 皇帝大叔的神情变得严肃,他沉沉盯视我:“查不清楚,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并未犹豫,淡淡出口:“查不清楚,民女领罪!还请皇上放过他人。” 立刻,传来声声抽气声。 就连愤怒的虎子,也不哭了。 “好!小小村女,竟有此胆,此案朕准你查了!查清楚了,朕赐你黄金十两!”皇帝大叔放出豪言。 我微微拧眉,垂首嘀咕:“皇上的清白,只值黄金十两吗?” “好一个村丫头!还敢跟皇上讨价还价!你不想活了啊!”那小公公倒是耳尖,在哪儿狐假虎威地叉腰。 皇帝大叔却是又将他推开,眯着眼睛摇扇看我:“行!查清了,你想要什么,朕自会看着办。查不清,就留下你的头!” “是!”我暂时先收下皇帝大叔的这个饼。 皇帝大叔看看跪在烈日下的乡亲,大手一挥:“你们也别跪着了,都坐下,一起听你们村这个小黑丫头查案。” 乡亲们一下子激动盖过了惊吓,齐齐跪谢:“谢皇上——” 大家原地坐下,顶着火辣辣的日头紧张地看向这个院子。 我蹲下身,细细查看村长大叔的尸体。 秦昭抬起了膝盖,由跪改为半蹲在我身边。 他看我一眼,轻轻开口:“姑娘,查案不易……” “院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人的足迹,清扫的痕迹,所以排除了他杀是吧。”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看向他,“因为你排除了第二人在场的可能性。” 他深邃的黑眸里溢出了惊讶。 我继续看着他,说:“村里都是这样的泥地,如果有人想掩盖脚印只能打扫,但这一打扫,笤帚又会留下痕迹,只会更加证明有凶手的存在……” 他怔怔注视我一会儿,眼神恢复平静,认真点头:“是,皇上是第一发现人,所以把现场保护地很好。” 我点点头,看向篱笆外的皇帝大叔:“皇上,为了查清此案,还皇上一个清白,给虎子一个交代,民女斗胆提审皇上,无论民女问什么,说什么,都请免民女死罪。” 小公公立刻生气鼓脸,指着我:“你你你,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皇帝大叔却是点点头。龙颜认真起来,倒是变得威严:“免你死罪,你问吧。” 我开始了:“皇上,请问您为何来到我村?” 皇上摇着折扇答:“朕微服私访至嘉禾县,闻附近青龙山有日出绝景,朕特意早起,来青龙山观日出,在山顶朕看见山凹处有一小小村庄,想来要碗水喝,谁知到这农户家门前,朕看到了这农户的尸体,正巧农夫之子回转,便揪住朕硬说朕是凶手!” 皇上越说越气,脸又气鼓鼓起来。 “我爹死了,就你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凶手不是你是谁!”虎子含着泪,虎虎地喊了出来。 全村就他最不怕死,敢跟皇上对峙。 但乡亲们慌死,吓到哭。 我看向虎子:“虎子,你先冷静一下,你真的看到皇上杀害你爹了吗?” 虎子擦擦眼泪,实诚摇头:“没看到。” 皇帝大叔气郁摇头,似是也不想跟虎子这样的草野村夫一般见识。 我再次看向皇上,目光已沉:“皇上,您撒谎。” 顿时,全场人目露惊惧,那小公公更是撑圆了眼睛。 名叫李治的侍卫原本是休闲的抱剑姿态,当听到我这句话时,立刻身体紧绷,放下双手,垂首恭敬朝向皇帝大叔。 皇帝大叔慢摇折扇,眯眸沉沉盯视我。 我身旁的秦昭倒是并不惊慌,只是垂下脸,拧眉抿唇。 全场因为我而静得窒息。 没有人,敢说皇帝撒谎。 说了,就是死罪! “你怎知?”皇帝大叔开口。 我不疾不徐说了起来:“青龙山离嘉禾县很远,山路崎岖,皇上您若是想看日出,还需赶半日的日程,青龙山上无寺无庙,更无官邸民宅,皇上乃是金贵之躯,岂能在山上露营?” 我看向皇上的双脚和袍子:“昨夜山上有雨,山路更加泥泞,皇上鞋面干净,衣摆不沾泥,皇上,您没有上山。所以,皇上,您为何突然来了我们这偏僻小村?” “啪!”皇帝大叔折扇收起,他脸上已无最初那亲和微笑。 若非我最初讨了免死,只怕我现在,已经被噶了! 皇帝大叔闭上眼睛,用折扇狠狠戳了小公公一下:“你说。” 皇帝大叔是不想自己说了。 小公公噘了噘嘴,三分嫌弃七分委屈:“皇上微服私访,今早是坐船到了附近,赏玩青龙河……” 这句话,我信了。 青龙河两岸山连山,猿声不止,诸多文人墨客,常会乘舟一游。 只是青龙河并不经过我们村,中间应该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皇上忽然看见岸边有一白衣神秘美人~~”小公公一个白眼。 我微微惊讶,因为,他口中这个神秘白衣美人,我,见过! 就在早上测青龙河流速的时候。 我突然瞟到林间有一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她脚尖一点,飞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所以那美人是武林高手。 “皇上追着人家,人家钻了林子,然后就迷了路……” 小公公说到此处时,李治侍卫也是侧开脸偷偷叹气。 显然皇上被美女吸引已不是一次两次。 村长枉死案(4):案件重演 保护皇上是侍卫的职责,但遇到这么一个到处乱逛无畏的皇帝,他也很心塞。 这位皇上,大叔的年纪,心里却还是个风流少年。 如果我和皇上大叔看见的是同一个神秘女子,那么皇上被那女子摆脱迷路,就变得合情合理。 因为那神秘女子是武林高手。 而皇上大叔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深入密林之后,便容易迷路。 “然后就看到你们村子,皇上累了,就想来喝口水,吃口饭,结果就发生了这件事。”小公公说完,没好气地看着我,眼神里,更有秋后算账的味道。 我点点头:“那这官兵……” “是我带来的。”小侯爷秦昭在我身旁解释,“皇上下船后久久未归,我便担心是皇上……迷路了……” 说到这里,皇帝大叔突然怒目圆睁,那神情,像是在气他身边所有人都当他孩子。 秦昭赶紧低下脸,开始陈述:“我和皇上的船其实是一前一后,兵在我的船上,这样既不打扰皇上微服私访,也在需要之时可及时保护,我们沿途寻找之时,遇上了小六子公公,所以我带兵速速来救驾。” 我看向小六子公公:“所以你们和皇上一直一起?” “是,哦,不是,皇上被冤枉时,让我回去找小侯爷了,由李侍卫保护。” “你们是何时看到村长大叔的尸体的?” 小六子公公认真计算:“应该是辰时左右,我当时就让皇上快走,别多管闲事,但皇上就是不听啊。” 小六子公公嘴都快噘成公鸡。 皇帝大叔脸一沉:“出了命案,朕岂能坐视不理!这可是朕的百姓,朕不管,谁管!” 皇帝大叔此话一出,让虎子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乡亲们也感动地纷纷竖起大拇指,激动到哭。 我也有点感动,这皇帝大叔看着贪玩,但其实心里清明地很,是一个大智若愚的狠角色。 我已经问清了原委,接下去就要证明村长是如何摔死的。 我轻轻走到村长头部,趴下再次细看村长的伤口。 外面传来乡亲们的声声惊呼,似是不敢相信我一个小姑娘敢这么近距离去看一个死人。 杀死村长大叔的是一把鹤嘴镐锄,一边尖,一边扁,除草挖地很好用。 整个鹤嘴镐的杆子被村长压在身下,尖的那头正好从村长右眼穿刺进入。 就我看的这功夫,村长大叔的脸又往下掉了半寸,因为他头移动了一下,吓得外面的乡亲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最终,他的头因为眼窟窿卡死了鹤嘴镐,没有再往下掉,而这掉的片刻,已经再无血流出。 说明真的死了很久。 “村长应该是意外踩在这鹤嘴镐的把柄上,没站稳往前扑倒,摔在了这鹤嘴镐上。”秦昭一边说,一边用手做出大致的动作。 “这是一个意外,我无法证明如何形成。”他无奈轻叹。 意外常有,很难说清意外如何发生。 “你看过杆子了吗?”我已经看向整根木杆,一直看到木杆的末端。 “看过,上面只是有一些鸡的抓痕……”他一下子顿住了话音。 我也正看着那几条明显的抓痕,抓痕里,还有一丝细微不可见的新鲜血迹。 忽然间,秦昭似是想通了什么,扭头就看向院子里大公鸡,惊讶:“会有那么巧?” 我对他点头:“就是有那么巧。” 秦昭立刻到我身边,再次看那些抓痕,指向里面的血迹:“但这血迹怎么解释?我检查过村长的身体,只要是外露的地方,都没有其它任何伤痕,这血迹不是村长的,是谁的?” 他忽然语速变快起来,眼神飞速闪烁,宛如有无数的可能性在他脑中形成,又被他不断推翻。 他又开始看地面,显然,他在怀疑自己之前的所有推论。 虽然地面没有他人脚印,但现在,却出现了不属于死者的血迹! 这,就指向有凶手存在的可能性。 “我知道血迹是谁的。”我见他陷入头脑风暴,立刻说。 他的目光立刻定落在我的脸上。 我对他镇定点头。 他也在我平静的目光中,迅速恢复冷静。 我再次开口:“你的推断没有错,但是,我们还要让虎子,和外面看着的乡亲信服,证明没有凶手。” “这如何证明?”他问。 “案件重演。”我沉沉注视他。 秦昭怔怔看我片刻,目光里多了分深思。 他看向村长房门口,门边就摆放平日要用的农具,现在也是东倒西歪。 他取来另一把鹤嘴镐,我站在了他的面前,看向篱笆外的乡亲们:“我和村长差不多高,现在,我和小侯爷演示一下,如果是有人袭击村长,会是怎样的情况。” 说完,我对秦昭点点头。 他深邃的眼睛里目光忽然收紧,抡起鹤嘴镐就狠狠朝我正面抡来! “喔!”乡亲们立刻发出了惊呼。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和他一起捏住了锄头。 我再次看向大家:“大家看,如果是正面攻击,人第一刻反应是反抗,就像这样,会抓住鹤嘴镐,我们会发生打斗,地上就会留下我们打斗的脚印,但现在,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虎子和乡亲们也一起伸长脖子看地面。 村长家地面干干净净的。 因为虎子是一个很勤快的人,他早起就会扫一遍院子。 “但若是熟人,村长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呢?”忽然,有人大胆地问。 其他人也一起点头。 “对对对,年纪大的老人家是没有那么快的反应的。” 秦昭收起鹤嘴镐静静看着我。 我对他点点头。 他的目光也再次专注,又一次朝我抡来。 这次,我没有反抗,没有躲。 鹤嘴镐的尖嘴落在了我的头上。 “啊!”有人被吓得惊叫。 我在鹤嘴镐下镇定转头,看向乡亲们:“大家看到了吗,如果凶手从我正面攻击,鹤嘴镐其实高于凶手的头部。”我指向秦昭手里的鹤嘴镐。 一般情况下,人抓握鹤嘴镐的位置是在鹤嘴镐的手柄木杆上。 抡起来时,鹤嘴镐的头部,只会高于拿鹤嘴镐之人的头部。 村长枉死案(5):凶手不是人 “所以鹤嘴镐头部也会高于我……”我指向高出我的鹤嘴镐,“镐头落点会是在我头顶,如果要让这镐头正好砸中我的眼睛,那么凶手的身高,应该是……” 我转回脸看秦昭。该你表演了。 他已经配合地掀袍,双腿站开,开始努力下蹲。 但是他个儿太高了,他下蹲,下蹲,又下蹲后,差点要横叉,鹤嘴镐抡起来的镐头才勉强凑到我的眼睛位置。 “喔——”乡亲们发出了惊呼。 皇帝大叔优哉游哉摇扇点头,宛如此刻,他也像是个台下观众。 秦昭将鹤嘴镐竖着放落在地,这鹤嘴镐倒是与我同高了。 他也顺便撑着杆子,不然他真的要控制不住横叉了。 他靠着撑在地面的鹤嘴镐才站起来,认真地看向外面乡亲:“而且当锄头凿入人的眼睛时,血液会飞溅开来,村长当时如果是和这位姑娘一样站着,血液也会顺他的脸往下流……” 秦昭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自己脸上,身上演示血液流过的地方,用最直白的表演,让村里没读过书的乡亲们去想象画面。 “他的脸上,脖子上,衣领上,甚至身上都会有血迹,然后才会落在地上。但现在,村长的脸上,脖子,身上,他的脚原来站的地方都很干净,所以证明他当时并不是站在那里被人袭击的。” 秦昭耐心地解释完时,却是看向我。 他澈黑的大眼睛里忽然带出了一分呆萌和乖巧,像是在询问我他是否解释清楚了。 我对他点点头,他才松了口气。 “哦~原来是这样的……” 乡亲们纷纷发出感叹。 “那,那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虎子哽咽地问,他现在终于平静下来。 看着他哀伤的脸,我很难过地拿过秦昭手里的鹤嘴镐,平放在了地上。 在我想做演示时,秦昭立刻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看向他,目光相触时,一直镇定的他,却出现了一丝羞涩的闪避。 他匆匆收回抓住我胳膊的手。 我明白了,他是觉得男女有别,对我有所唐突。 这个办案时缜密严谨的小侯爷,却也有这样的一面。 “这件事很危险,让我来。”说完,他站到了鹤嘴镐后面一点的位置。 在演示前,他还是很认真地解释:“因为下面的演示比较危险,由我来,但我的身高高于村长,所以还请大家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当时村长走出来,踩到了这根掉落在地上的鹤嘴镐,然后就不小心往前扑倒……” 秦昭作势踩到鹤嘴镐的杆子,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扑了下去,看得我也是心中一紧。 鹤嘴镐那尖利的嘴可是向上,只要稍有不慎,或是手打滑,就会撞上那尖嘴,又要酿成一场惨剧。 我本来是想慢慢趴下去的,没想到秦昭就这么真“摔”下去了。 他为了让大家明白这场意外,努力重演当时情况,让我心里佩服。 秦昭双手稳稳撑于地面,那鹤嘴镐尖嘴的部分,就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 空气像是凝固一般,变得安静。 宛如没有一个人,敢在此刻呼吸。 大家都被他这勇敢的举动所惊。 即便情形危险,秦昭却依然还在镇定解释:“大家看到了吗,因为村长是这样摔倒下去的,所以从他眼睛里流出来血只流在他面门之下的地面上,并没飞溅开来。” 他继续用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演示血液从眼睛流出,沿着镐头流在地面。 这个小侯爷,对案子,真的好认真! 我赶紧上前扶起他,秦昭拍了拍沾满黄泥的手,抱歉地看向虎子:“虎子,所以这是一场意外,我很抱歉。” 听到秦昭对虎子说抱歉,我对这个小侯爷好感更多一分。 村长的意外不是他造成的,他更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 但他的身上,却毫无身为小侯爷权贵的架子,谦和待人。 虎子看秦昭一会儿,已经相信了秦昭的话,他低下头一下子嚎了出来。 “诶——不对不对。”忽然,皇帝大叔又开口了,“我看这些农具都好端端放在门口,怎么就这根掉地上了?” 秦昭垂脸,居然是偷偷叹气。 我看看嘴角挂着几分得意的皇帝大叔,皇帝大叔该不会是真想把秦昭父亲发配到边疆吧! 这种事,我等小民,不敢猜,不敢想。 不过皇帝大叔想要的真相,在我这儿。 既然是真相,就要说出来。 “凶手是鸡。”我直接说。 立刻,皇帝大叔的龙目圆睁,感觉他想骂我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真叫他要保持他皇帝的形象。 小六子公公,李侍卫,乡亲们,甚至是不苟言笑的官兵们,也都发愣地朝我看来。 我指向一直趴在院子角落里,委屈呜咽的大黄狗:“大黄乡亲们都认识吧,它是村长家的狗,平日很精神,上蹿下跳,追鸡赶鸭,闹个不停,但今天,它被村长家的大公鸡,给教训了。大黄!” 我喊了声,招呼大黄过来。 大黄认识我,看见我招,它也就过来了,更像是受欺负后,想找人撒个娇。 “呜~呜~”它贴到我腿边就开始蹭。 我蹲下安抚地抱抱它,抬起它的脸,它的脸上,正是三条血痕! 我抬脸,叫秦昭:“秦昭,你要的血迹。” 秦昭下意识看过来,在看到大黄脸上的血痕时,他的眼中,豁然开朗。 他一直找不到的,鹤嘴镐把柄处血迹的主人,在这儿。 就是:大黄!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是因为他是小侯爷,他没有在这种乡村的生活经历。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鸡飞狗跳,大鹅才是真村霸。 他可能很了解人,但是,他不了解鸡犬的习性。 我再指向院子另一角的大公鸡。 村长家大公鸡正昂首挺胸站在鸡舍上,目光凶狠地瞪着大黄。 “村长家的大公鸡,也是远近闻名地凶,他们家鸡犬打架也是乡亲们时常看见的……” 乡亲们在我的话音中纷纷点头。 “所以,我推测今天整个过程是这样的。” 我站了起来,站到村长家房门口,进行最后的,推演! 村长枉死案结案:凶手炖汤 “今天早上,大黄又追小母鸡,大公鸡生气了,就抓了大黄……”我抬起大黄的脸,将它那张被鸡爪抓破的脸给大家看。 “大黄就咬大公鸡,狗跳鸡飞,大公鸡跳到了村长摆放农具的鹤嘴镐上,并在上面留下犯罪证据,大公鸡的爪痕……” 我指向一边散乱的农具:“鹤嘴镐掉落,其它农具也变得凌乱,大家也能看到,虽然院中没有打斗的痕迹,但院子周围,能看到很多鸡犬的脚印,包括我所站的地方,村长出来想呵斥,只看鸡犬没看地,一脚踩在了这把鹤嘴镐上,才酿成了这起悲剧……” 我悲痛地看向虎子,内心也充满了抱歉。 虎子已经泣不成声。 从秦昭演示的时候开始,虎子其实就已经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但是结案,就需要证据。 我看向皇帝大叔:“现在只要抓到大公鸡,看它的鸡爪上是否有大黄的血迹,就能结案!” 秦昭一直看着我,直到我说完。 我转脸看向他:“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他忽然脸红起来,又有点羞涩的垂落目光,对我摇摇头。 皇帝大叔的扇子已经指向李治侍卫:“还不速速去缉拿凶手!” 李治侍卫在原地僵硬呆滞了三秒,才领命:“是!” 他纵身一跃,跃过篱笆,直冲鸡舍。 但村长家的鸡,那也不是普通的鸡啊! 它真的是鸡中高手,能跟我们村霸大鹅过招的狠角色。 看见有人带着杀意而来,它早就飞起,飞上房檐还不忘嘲笑人家侍卫一声。 李侍卫一下子愣在原地。 皇帝大叔已经一脸嫌弃:“啧,还御前侍卫,连只鸡都抓不到,李治,你是怎么考上武状元的?朕要回去好好查查。” 李治的神情,居然和先前的秦昭一样,又是无奈又是郁闷。 他忽然眸光收紧,显然认真了。 他猛地甩手,寒光掠过院子,“啪!”一声,大公鸡应声从房梁上掉落,掉在了秦昭的身边。 意外的,秦昭这个小侯爷竟是不敢抓,躲到我身后去了,还轻轻抓着我的袖子。 还是得我来。 我一把抓了大公鸡,拿起了它的两只脚爪。 大公鸡两只脚都是上好的金色,其中右脚爪上,血迹清晰可见! “凶手脚爪上,果然有血迹!”我将有血迹的脚爪朝向大家。 乡亲们纷纷惊呼。 小六子公公也看呆在皇帝大叔身边。 皇帝大叔满意点头。 秦昭此刻又从我身后走出,认真看鸡爪,宛如他的眼睛是放大镜,鸡爪里藏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无法逃脱他那双眼睛。 他似是看到了什么,从一只鸡爪里如同抽丝剥茧般取出了一小根几乎不可见的木刺! “有木刺!”他变得有些欣喜,像是找到了关键证据! 我也佩服他的眼睛,我都没看到。 秦昭夹着那根细细的木刺回到村长身下的鹤嘴镐的把处开始比照。 他抬脸认真看我:“木刺能对上一截抓痕!” 我看着他,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我跪在院中,抓起大公鸡向皇上行礼:“皇上,此案,已结!” “好!哈哈哈——”皇帝大叔很高兴,忽然大手一挥,龙目圆睁,“李治,斩!” 我顿时吓呆在原地。 不是说好不斩的吗! “住手!”秦昭一声惊呼朝我立刻跃来。 但他哪里有人家御前侍卫快。 只见衣摆在我身边落下之时,一道寒光也掠过我的眼前! “噗!” 哦……斩,斩的是鸡啊…… 我全身僵硬举着没头的鸡,鸡血从脖子里喷溅而出,滋了我一脸鸡血。 秦昭也跪在我身边大大松了口气。 “小小村女,几番犯上!”皇帝大叔的厉喝忽然响起。 果然,他是杀鸡给我看! 他沉下脸,折扇指向我:“朕赐你黄金十两,你却贪得无厌,朕判你斩立决!” “皇上!”秦昭赶紧行礼,“她查案前,已经向皇上讨了免死。” “她跟朕讨价还价是在查案之前!朕免的,是她查案中的犯上之罪!” 我低下脸,皇帝你个小鸡心眼子!哼! 秦昭一时语塞,但他并未放弃:“皇上,她查案有功,还您清白更是大功,皇上应她赏赐在先,不如听她想要什么,再斩不迟。” “恩……好,小黑丫头,你想要什么?”皇帝大叔忽然又心情好地问我。 问我要什么? 命啊! 我算是明白这皇帝的套路了。 妥妥的戏精! 秦昭见我不说话,也急了,偷偷扯我衣袖,欲言又止,像是想给我提示。 我老老实实下拜:“民女请皇上饶命——” “准!”皇帝大叔都不带犹豫的。 这都是他算好的对白吧。 我偷偷看皇帝大叔,他果然嘴角挂着小得意。 我憋着火,只能谢赏:“谢皇上不杀之恩,皇上真乃盛世明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恩,此案办得不错,朕也是赏罚分明,朕答应给你的十两黄金不会少,你安抚家属,厚葬了这位可怜老伯吧。”皇帝大叔起身,转身带着官兵浩浩荡荡离去。 小六子公公走到我面前,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放在我面前:“十两黄金,真不少了~相当于这普通农户十年的收入~” 我伸手接下了这锭金子,这村子里很多人,只怕这辈子都没见过金子。 我站起身,感谢地看向秦昭:“谢谢你。” 秦昭却不再像他破案时的果决精明,深邃的眼中,眼神又闪烁起来。 他腼腆地低下脸,他目光落在别处,玉面竟是开始微微发红:“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看着他,他却睫毛不听轻颤,脸红地看向我,神情里又露出那份呆萌与乖巧。 “狄芸。”我说。 “恩。”他抿唇笑了,看到我脸上的血,他又变得认真。 他取出了丝帕,下意识要来给我擦时他又顿住了手。 他垂落目光,有些羞窘地将丝帕塞入我的手中,转身朝皇帝大叔他们远去的队伍追去。 “爹啊——爹——”官兵散去,阿虎悲痛地跑了进来,扑倒在村长的身边。 大家也是哀叹惋惜地围了上来。 这是一场谁也不想的,由无数巧合生成的悲剧。 如果一定要抓个凶手,我想,那就是永远站在我们看不见之处的,手握我们生死的:死神大人。 我捡起了大公鸡,行了,今晚就煮了供给村长,剩下的鸡汤给我自己压压惊。 丫鬟上吊案(1):人又是皇上杀的 一大早,我和李大娘踏着晨雾出了村,去给村长买一副好棺木。 村子幽僻,我们得去嘉禾县买。 嘉禾县离我们村子很远,好在能搭上顺风船。 一到青龙河边,来来往往的船就多了起来。 到嘉禾县的时候,日头已高。 嘉禾县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县城,甚至比一些城都要繁华。 因为它三面环水,江河交汇,成了一个热闹的港口县城。 嘉禾县有三多,河多,桥多,妓多。 县内河道两旁都是楼台,楼台上的妙龄女子或是抚琴,或是摇帕,招揽客人。 到全县城最好的棺材铺前时,李大娘不让我进去。 说我是个黄花大姑娘,进去不吉利。 但我知道,李大娘是在帮我。 别看是挑选棺材,我这一进去,一选,回去就成虎子名义上的媳妇了。 昨天给村长设了灵堂后,叔公大姨他们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我耳旁吹风。 “村长真可怜啊……没看到虎子娶媳妇儿……” “哎……虎子以后一个人了,也没人暖床……” 我知道虎子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 我也知道是村长救了我,恩情大如天,但我不想做虎子媳妇来回报。 而且他们在我旁边一叨叨,村花小梅就哭得更厉害了,哭得让她爹娘脸都白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梅爹娘死了。 小梅喜欢虎子,瞎子都看出来了。 最后,李大娘看不过去了,站到我身边脸一沉:“村里大鹅,能跟那凤凰配吗?小梅,你去陪着守灵的虎子。” 小梅感激涕零地走了。 所以最后,为了感谢村长救我,我来县里给他买棺材。 “昨天叔公他们的话,你就听过算了,别放心上,村长救你,从没想过让你做他儿媳妇作回报的。如果村长还活着,他也会觉得虎子配不上你。”李大娘说得难过,但还在安慰我。 我心里又难过,又感动,还生出莫名的负罪感来。 村长是真好人,所以这十两金,我已经决定全给虎子哥。 但他这人憨憨的,不会理财,我得想想怎么用。 “诶!诶!你这乡下大娘看清楚我们店招牌了吗?”掌柜的看见李大娘要进店,直接来拦,“这里的棺材你们买不起,去西边,那儿有便宜的。” 李大娘一听便宜,还谢谢人家掌柜的:“谢谢掌柜的。” 我看掌柜那副势利的嘴脸,我怎么会爽? 我直接掏出皇上赏我的那锭大金子,掌柜的眼睛都直了。 我金子拿到左边,掌柜直勾勾的视线就到左边。 我金子拿到右边,掌柜的视线就到右边:“请!里面请!我们这儿有最好的棺材!” 我刚想说不买了,忽然人群骚乱起来。 紧跟着,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杀人啦——同福酒楼杀人啦——” 我们立刻都看向外面街道,同福酒楼?杀人? “这光天化日的,谁敢在同福酒楼行凶?”掌柜的脖子伸得老长,好像大鹅一样。 “杀人了——” “抓到凶手了——” “大家都去看——” 一瞬间,这人群就跟煮沸的开水一样,汹涌起来。 大家都朝着喊声的方向跑,就跟看明星演唱会抢票一样,深怕去晚了,看不到这热闹。 忽然一姑娘被人群挤了过来,和我撞在了一起,她跌坐进棺材铺内。 她身后背着一个药篓,篓子里的药材也因为她跌倒而洒满一地。 一下子,棺材铺弥漫着清清淡淡的药香。 她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工具箱,不知放了什么。 我赶紧扶起她:“没事吧。” 她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开始捡散落在地上的药材。 李大娘也帮着一起捡。 “哟!这不是林丫头嘛。”掌柜的倒是认识这姑娘,而且还色眯眯的,“怎么,那边刚死人,你要去帮忙洗尸?” 掌柜的蹲到这林姑娘身边,去捡药材,但却是想去摸林姑娘的手。 我眯眼,直接一脚踩住。 “啊!”掌柜的痛得哇哇叫。 “哦,对不起,掌柜的,我眼神儿不好。” 掌柜的刚想发飙,我又开始抛我那十两金子。 掌柜的哪里还有脾气,那真是趴着都对我笑。 林姑娘这才抬脸看我。 她一抬脸,我明白掌柜的为什么会色眯眯了。 这林姑娘虽然一身粗布麻衣,头裹布巾,但却完全盖不住她那清丽的荷花之容和出尘的幽兰气质。 “谢谢。”她对我淡淡一笑,背着药篓匆匆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她是做什么的?” “洗尸的。”掌柜揉着手,“叫林岚,她爹是我们县里的葬仪师林公,二皮匠,谁家男人死了,他爹负责收拾,女人死了,她来收拾,有时候县衙里那种尸体不全的,他们也负责缝尸,啐!低贱玩意儿,都没男人敢要,还摆什么脸色。” 李大娘听完就生气了,甩脸就走:“走!我们去别家!” “恩!” 我们刚出门,就看见一队官兵匆匆而来。 看见领队的人时,李大娘惊得伸长手臂:“那不是!” 她指的,正是小侯爷,秦昭! 我也有点吃惊,看他匆匆而去的方向,不正是人群去的方向? 我脑中一串电光,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该不会……又是皇上“杀人”吧! 我匆匆将金子塞给李大娘,让她去买棺材,我跟了上去。 紧随官兵到了同福酒楼,果然,就看见几个捕快正押着皇上过来! 捕快看见官兵,也有点惊讶。 但奇怪的是,皇上并未跟秦昭相认,只是给了他一个眼色。 秦昭上前,拿出了一块令牌。 看到那块令牌,捕快们吃惊下跪。 “同福酒楼由本侯接管封楼,你们带凶手去县衙。”秦昭郎朗的声音,让同福酒楼内的人都面露惊慌。 “是!小侯爷!”捕快起身时,官兵迅速围住同福酒楼,里面的人不可出,外面的人不可进。 秦昭与皇帝大叔对视一眼,昂首进入酒楼之内。 捕快押着皇帝大叔就走,在皇帝大叔身后不远处,我又看到了一个熟人:小六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忍不住问前面看热闹的。 “那人在同福酒楼里把一小姑娘杀了!喏,凶手就是他,看着就不是好人!” 说话的人还指向被押走的皇上。 我往后一缩脖子,我感觉你快要死! 丫鬟上吊案(2):皇上又说冤枉 周围的人已经对皇上指指点点。 皇帝大叔忽然戏精上身,开始挣扎大喊:“放开我!你们冤枉我!人不是我杀的!冤枉!” 皇帝大叔没有说朕,又没跟秦昭相认,说明他现在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呆立在人群里,虽然皇上在喊冤,但感觉他玩得真的很开心! 昨日皇帝大叔被冤枉成凶手。 今日,他怎么又被冤枉成凶手了? 皇上,您是被柯南附体了吗! 您去的地方,怎么总有凶案发生! 忽然,皇帝大叔看见了我,我瞬间僵硬了。 他看着我居然还笑了,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让我脖子里冒寒气。 我已经来不及假装没看见,躲也躲不了。 他还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跟上。 我头皮一阵发麻,默默钻出人群,跟在了同样鬼鬼祟祟跟着队伍的小六子。 这情形,看着很明显了。 秦昭和李侍卫多半又在保护现场。 而皇帝大叔……该不会……是在“玩”吧! 我扯扯前面小六子的袖子,他不耐烦回头:“别乱碰!” 他一看是我,愣住了。 我指指前面:“你家爷让我跟着。” 小六子看我两眼,傲娇地翘嘴:“那你跟着我。”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边跟,一边问。 小六子还没说话,先白眼:“哎……我家主子啊,又玩上了~~” 果然! 皇帝大叔在玩! 但这种被人冤枉成凶手的玩法,也只有他敢了吧! 感觉嘉禾府的县太爷,今天要死! 嘉禾县府衙跟同福酒楼离地不远,只隔一条街,眨眼就到。 长得圆滚滚的县太爷已经高坐,惊堂木一拍:“看见本官,还不下跪!” 皇上大叔怎么可能会跪?他拿着折扇站那儿已经像个看戏的摇了起来。 县太爷刚要再拍惊堂木,小六子当即闯内:“放肆!你也敢叫我家爷下跪!你知道我家爷是谁吗!” 皇帝大叔已经嘴角微扬。 县太爷举起肥嘟嘟的手,鼠目圆睁:“你才放肆!本官审案,你擅闯公堂,给我打!” “你们谁敢!”小六子忽然亮出了一块大金牌,在阳光下晃瞎县太爷的眼。 县太爷眯起眼睛细细看,看清时吓得原地站起:“御,御令!” 顿时,县太爷旁边的师爷吓得笔都掉了。 小六子退到皇帝大叔身侧,高喊:“既见圣上,还不下跪!” 县太爷的脸直接吓白,“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原先抓捕皇上的几个捕快,吓得直接原地腿软瘫倒在地。 所有人都从惊讶,到惊吓,从惊吓,到下跪。 “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郎朗乾坤之下,我看到了皇帝大叔嘴角的笑意。 我忽然悟了。 皇帝大叔,就爱看自己爆出身份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吓尿的表情。 我身边的人都已经下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金鸡独立。 忽然间,有点尴尬。 被小六子看到时,我一个抖机灵,赶紧跑到县太爷身边,指向他原来坐的太师椅:“皇上,请上座。” 皇帝大叔大模大样摇着折扇登堂入室坐下,所有人只敢跪在他的脚下。 县太爷更是在他旁边吓得瑟瑟发抖,那体型,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猪。 皇上拿起桌上的惊堂木把玩了一下,一拍:“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大家纷纷站起。 皇帝大叔却出脚踹在了县太爷那肥硕的大屁股上:“让你起来了吗!” 县太爷吓到全身发抖,这是真起不来了。 皇上用惊堂木指指我:“你这小黑丫头,跟朕倒是有缘,来,证明一下,朕是被冤枉的。” 我愣住,我这前后不接的,我怎么知道? 但我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他身上穿的,正是同福酒楼的衣服。 此刻,他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全身发抖。 冤枉皇上,不是一个人掉脑袋的事,而是,九族掉脑袋! 我上前,开始问:“你把经过说说清楚。” “是,是是是。”他已经吓哭,“这位贵客……不是不是,是皇上,皇上今早退的房,然后一个时辰后,皇上又回来,说有东西落在房里了,因为皇上住的是我们酒楼最好的天字号客房,是顶级的贵客,小人也不敢得罪,就带皇上回了客房,哪知一进门,一,一姑娘死在客房里……我就#@¥%¥#@……” 他一下子哭嚎起来,后面的话,完全说不清。 虽然他说不清,但我也已经有了理由。 我看向门外看热闹的百姓:“皇上今早退的房,一个时辰回来拿落下的东西,请问各位,哪有凶手杀了人,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亲自推开门,让别人看到他杀了人的?大家说,天下有那么蠢的人吗?” “恩——?”皇帝大叔在我身后发出了不悦的闷哼。 但是门外的百姓,纷纷点头。 “没错没错。” “这阿福平日看着挺机灵,怎么这个时候犯这个蠢。” “这么一说……凶手另有他人啊!” 我转身对皇帝大叔一礼:“皇上,民女已证明皇上是被冤枉的。” 皇帝大叔点点头,伸脚又踹在县太爷的屁股上:“还不快起来审案!捉拿凶手!” “是是是。”县太爷慌忙爬起,坐在旁边原先师爷坐的位置,指向阿福,“你敢冤枉皇上!我看这姑娘就是你杀的!”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阿福吓得全身都是汗,脸色发白,连哭带嚎,“我进去的时候,那姑娘脖子里挂着腰带,她,她,她是上吊掉下来的!” 县太爷一听,赶紧向皇上行礼:“皇上,你受冤了,原来是这姑娘在您住过的客房里上吊,真是冤枉皇上了,下官立刻结案,为皇上设宴,去去这晦气。” 县太爷一脸小聪明,但全身却是汗湿透。 我看他这样子,多半是想匆匆结案,好尽快送走皇上这座“瘟神”。 皇帝大叔端坐在那里不言,只摇折扇。 我在一旁轻语:“大人,是不是该先验个尸啊。” 县太爷看着我眼里冒火:“公堂之上,岂有你这女人说话的地方?此案已经明显,就是那女子在皇上退的房中上吊自尽!” “啪!”皇帝大叔忽然一拍惊堂木,县太爷像是本能反应一样,直接跪。 我站在县太爷身边,冷冷看着他汗湿的后背。 这县太爷不了解皇上就乱拍马屁,结果拍人家逆鳞上了。 皇上任由人冤枉他,是在意你那两顿佳肴吗? 他是想看戏啊!白痴! 丫鬟上吊案(3):仵作吓晕了,谁来验尸? 皇帝大叔惊堂木忽然指向我:“你来审。” “啊?我?”我指向自己。 县太爷还有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惊了,像是由女人来审案,天都要塌了。 我立刻行礼:“民女先讨个免死。” 昨天吃的亏,得记着。 “哼!”没想到,皇帝大叔一声冷哼,“朕命你审案,你敢不审,就是死罪!” 我赶紧改口:“民女领命!”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还有!命你今日破案,否则,砍了你的头!”皇帝大叔瞪圆眼睛的那一刻,我僵立在原地。 这大叔,是真小鸡心眼子啊! 我沉了沉脸,转身锐利地看向众人,我狄芸,今日又要:审案! 我看看旁边那张原先师爷用的小案子。 原本县太爷乖乖坐在那里,但现在,他吓跪了,和师爷跪在一起。 我抓住小桌子开始往公堂桌案面前挪。 公堂上,原本县官坐的地方会比地面高一些,既显得威严,又能让县官视野高阔,审案时可以看清每个人的神情,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效果等同于教室里老师站的地方。 谁在下面搞小动作,其实老师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皇上在那儿上坐,我不能坐那里。 我一个人拖动那张小桌,没想到小桌还是梨花木做的,贼沉。 整个安静的公堂上只有桌子拖动的声音。 “滋——” 皇帝大叔不耐烦的目光也跟着我移动,感觉他又要骂人。 我把小桌挪到皇帝大叔的正前方,再搬来一张小椅子,往椅子上一坐,全场目光惊惧。 没错,今天我就要让大家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狐假虎威。 我先朝捕快看去:“死者的尸身呢?” 那几个捕快还没有缓过神来,又惊又怕得低着头,全身还在哆哆嗦嗦。 他们居然敢押着皇上,真是不想活过今天了。 “啪!”我用力一拍桌面,厉喝,“死者的尸体呢!” “啪!”皇帝大叔在我身后拍惊堂木了,又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你们都给朕听着!”皇帝大叔威严厉喝,“朕命这位狄芸姑娘审案,问话不回者,论欺君犯上定罪!” “扑通扑通。”捕快们全跪了,一个个哭得涕泪横流。 肥头猪耳的官,养的也是一群酒肉狗腿的捕快。 威武的捕快居然一吓就哭,我都替他们丢人。 “皇上饶命啊——饶命——” “尸体呢!”我再问一次。 “回,回狄姑娘的话,那姑娘的尸身已经送入后堂……” “仵作呢!” “仵仵仵作晕了……” 啊? 捕快们跪着让开,就见他们身后果真躺着一个老头。 老头年纪不小了,头发已经全白,真的晕死在了他们身后。 这是被皇上给活活吓“死”的。 我转身看皇帝大叔,果然,他已经嫌弃拧眉。 站在他身边的小六子小公公已经白眼:“切,一个堂堂的县衙,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皇上,仵作没了。”我说。 皇帝大叔给我脸色看:“是你审案,又不是朕。” 我只有转回身,准备自己去查看死者的尸体。 这个案子没有昨天村长意外那么简单,我不是专业的法医,所以我不专业。 面对死者,面对真相,我岂能不专业地去验这个尸? 这是对死者,对真相的不敬不重。 我看向外面的人群,可以找个大夫来验尸。 忽的,我看到了林岚。 棺材铺老板说,林岚是个葬仪师,洗尸匠,缝尸匠,那么,也就是入殓师。 为什么一个入殓师会采那么多草药? 难道是这里的一种防腐技术? 还是……她其实也懂医术? 我郎朗开口:“你们当中,可有大夫,来验这个尸?还这死者一个真相!”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面面相觑。 “我来。”忽地,不轻不重,沉稳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一只手指纤长干净的手,也从人头中举起。 人群开始散开,似乎很多人都认出了她,变得惊讶。 正是林岚,从人群中走出。 她的神情平静又镇定,有着比周围无数男人更处变不惊的冷静。 她面对皇上,同样也是不卑不亢。 她步入公堂,站到我的面前,下跪行礼:“民女林岚,是本县的洗尸人,这县衙里许多尸体,也是由我与爹爹来收拾,与仵作徐工也学了些验尸的方法。” “胡,胡闹!”跪着的县太爷怒了,“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验尸!” 我冷笑沉语:“皇上命我查案,现在这公堂上,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县太爷跪在那里对着我眯紧小眼睛,像是眼睛里长了一根刺。 他跪在案桌下,知道皇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嘴角已经扬起等着看我死的笑。 因为今天结不了案,我就是死! 我认真看向林岚:“林姑娘,你可知这尸验不好的后果?” 我对着林岚偷偷指向身后。 林岚那双平静的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民女知道,验不出死因,民女愿领死罪。” 我转身看看皇帝大叔,却发现皇帝大叔一直瞅着人家姑娘的脸。 我看向小六子,小六子已经白眼朝天,长长叹气。 行了,感觉这林姑娘,皇帝大叔会舍不得杀。 我放心了不少,转回身:“林姑娘,皇上命你速速去后堂验尸!” “是。”林岚站起来,还真是熟门熟路地走向后堂。 我也重新站起,看向皇帝大叔:“皇上,我要去看一下现场。” 皇帝大叔对我挥挥手,悠然摇扇。 我看看日头,已经中午,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幸好同福酒楼离县衙不远,我一路小跑到了酒楼。 酒楼被秦昭带来的官兵围住,如果凶手还在酒楼内,就绝对逃不了! 我刚想进入,被官兵拦住:“现在这里只进不出!” “是你?”有官兵认出了我,“放她进去,小侯爷认识她。” 守门的官兵就放我进入。 一路上,都有官兵守路,他们守在哪里我就往哪里走。 果然,顺着官兵,我上了楼,找到了那间重兵把守的房间:天字一号! 我站在门口,往里面一看,心中已惊,脚印凌乱,有明显打斗痕迹! 丫鬟上吊案(4)房里有打斗痕迹 皇上早上退的房,一个时辰后又回来了。 这短短一个时辰,两个小时,竟然就多了一具尸体,成了一桩命案。 在这两个小时里,房间里不止一人,那其他人呢? 皇上被抓,秦昭就来了,封锁了整座酒楼,凶手应该跑不远。 我站在门口,看着房内的脚印。 只见红色的地板上,脚印凌乱,从门口开始,有一串女性的脚印清晰可辨。 大的,小的,男人的,女人的。 门口附近,还有一些叠加的凌乱脚印,显然现场一部分已经被破坏。 但房内,有些脚印还很清晰,还被人用记号标出,做事如此缜密,一定是…… 我看向房内,那一刻,他也朝我看来,怔立在了原地。 秦昭,我们又见面了。 “狄姑娘?”他惊呼了一声,小心绕过那些他标记好的脚印走到我的面前,“你怎么来了?你该不会……” 他的眼神紧绷起来。 我无奈点头:“皇上命我来查案。” 他又是一时呆立,他眸光一紧,担心看我:“你可向皇上要了免死?” 我叹气:“皇上说了,他命我查我不查,也是死罪,而且,今日必须结案,否则,还是死罪。” 秦昭清俊的脸庞因为我的话而变得凝重,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目光坚定,认真看我:“我陪你。” 三个字,让我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 他已经看向屋内,说了起来:“嘉禾县衙的捕快办案非常随意,他们非但没有很好地保护现场,还直接进入,他们的脚印破坏了现场的一部分脚印……” 秦昭利落加快的语速,像是在为我节约每一点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指出从门口到屋内的一连串凌乱叠盖的脚印。 “我来的时候死者的尸身已经被带走,据说连仵作都没来过!”秦昭说到这里,已经有些生气。 不怪他生气,现场何其重要? 发现尸体的第一刻,仵作就要到现场,由专人记录现场每一个痕迹。 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没做过任何现场勘查。 不勘查,怎么办案? 嘉禾县以往的那些凶案,莫不都是糊弄结案? 我跟随秦昭小心入内。 天字号房间是一个套房。 外室可会客,内室为安寝。 秦昭开始一一向我指出:“屋内有明显打斗痕迹,床上凌乱,桌布也被人拉扯,一个凳子也被人撞翻……” 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到内室床上床单被褥已乱,床边也有一男一女的脚印。 外室圆桌上的桌布被拉扯,桌布上摆放的茶盘也移了位,桌边一个圆凳也翻倒在地上,周围有明显的,凌乱交叠的脚印。 现场很乱,显然这场可能的凶案发生的很突然,很意外。 “我问过酒楼的店小二,在皇上离开后,他们就打扫了整个房间,所以这些痕迹,可以证明是新的。” “死者呢?”我问。 秦昭带我来到外室,一根梁下摆着一张椅子。 “我来的时候死者已经被搬走,所以我也没到当时的情况,但李侍卫看到了,我让他去勘察四周,现在应该快回来了。”秦昭看向房门口。 正巧,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 这屋内屋外都是木头结构,屋外就是走廊,如果不刻意放轻脚步或是动静,屋内能听到。 同样,若是屋内发生点大动静,外面也能听到。 门口,匆匆走入了李治。 他进门时一眼看到了我,也是一愣。 “周围有没有什么发现?”秦昭立刻问。 李治摇摇头,走了进来,神情肃然:“我看过了,酒楼四周都是小巷,房顶我也去过了,暂时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秦昭听完,点点头:“狄姑娘来了,皇上又命她查案。” “啊?”李治嘴都张大了。 秦昭看他的样子,有点生气,沉脸时,还摆出了他小侯爷的威严来:“别发愣了,狄姑娘时间紧迫,皇上说,她今日查不到凶手,就会砍她的头。” 李治一听,神情也立刻认真起来。 “你快跟狄姑娘说说,尸体的位置和你们当时大致情况。”秦昭催促李治。 李治也神色收紧,认真回忆:“当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位姑娘,脖子上套着腰带,像是自缢掉下来的,就像这样。” 李治话不多说,直接呈现。 他倒在了椅子旁,指着自己脖子:“这里就是腰带。” 我在脑中将现场缺失的尸体用此刻的李治填补,女尸倒落在椅旁,没有其它特别迹象。 李治演完重新站起:“所以看起来像是自缢时,腰带松落,掉了下来。” 看起来是…… 我看向椅子,椅面上没有脚印。 “若是自缢,这姑娘应该会踩在这椅子上,但椅子上却无脚印……”秦昭果然也看出来了,他立刻看向李治,“女尸脚上可有鞋子?” “有。”李治回答地很干脆,说明他当时看得很清楚。 秦昭沉思片刻,再问:“李治,你为武者,是不是知道人如何而死?比如验尸?” 李治的神情也认真起来:“我可作大致判断,但验尸,却还有更多门道。” “那你当时可曾看过那女尸,她是如何而死?”秦昭追问。 李治却目露郁闷:“当时那老板娘喊来了自家打手,将我们围堵去报官,我只能以护驾为先,至于那女尸……”李治抱歉摇头,“未曾查验。” “老板娘?”我立刻反问。 秦昭疑惑看我:“老板娘怎么了?” 我立刻问李治:“这老板娘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治,你把早上的情形再好好跟我说一下,包括这老板娘一直在哪儿。” 李治再次陷入回忆:“我们回同福酒楼的时候,是那个叫阿福的店小二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回天字号房间,就在前面的楼梯上,我们遇到了老板娘,老板娘也认识我们,知道我们要回去,她立刻去给我们打开房间……” “所以老板娘才是第一个进入这个房间的人?” “是。然后,就传来老板娘的尖叫声,我们和阿福才跑到房门口看,发现里面的女尸。” 我将李治的话,和阿福的供词,以及小六子说的那些开始在脑中结合。 后两者的话里,都缺了这个老板娘! 丫鬟上吊案(5):到底有没有上吊 阿福因为惊吓过度,说不齐全,没提到老板娘,人之常情。 小六子公公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答地随便,漏了人物,也有可能。 所以,这个案子,还有两个关键人物没有到场。 一个,就是秦昭口中来收拾房间的人。 另一个,就是现在李治口中的老板娘。 还得抓,还得审! 在提审这两个人之前,我要搞清楚这房间里,这一个时辰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向秦昭,对他挑眉:“案件重演下?” 秦昭微微发愣,又变得有点呆萌:“现在?但口供和线索都不齐全……” 我指指房间满地的脚印:“看看这房里的人到底干了什么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想推房内的事,这房内已经留下了足够的线索。 秦昭看了看满地的脚印,抬眸看向我时,微微抿唇,带着一个乖巧的笑对我点头。 但随即,他的神情又认真起来,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乖巧大男孩,又荡然无存。 因为办案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案子,眼里,只有线索。 我和他一起走到内室保留地比较完好的区域,那里,一男一女,两排脚印非常清楚。 从两排脚印的走向可以看出,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床。 我和秦昭一人站在女脚印旁,一人站在男脚印旁,走到了床前。 两排脚印不凌乱,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说明这一男一女没有纠缠或打斗,是正常的走路。 床前还有台阶,台阶上又留下两人的脚印,这是鞋都没脱就急着上床。 “这两人上床上得很急。”秦昭蹲在床前认真看脚印,下意识脱口而出。 “恩。” 等我回应时,他才像是后之后觉得猛地脸红起来。 “咳。”他侧脸干咳,耳根发红,“所以……他们会不会是情人?” “他们住店了吗?” “没有。”秦昭答。 “你怎么知道?” 秦昭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个本子:“我拿了酒楼的住店记录。” 我郁闷了,这一半人证物证都在秦昭这儿,这案子怎么查? 也就说明这案子,皇帝大叔本来是给秦昭安排的,又想难难他。 结果,被我给“截胡”了。 我真是给自己无语住了,掉脑袋的事,我截来干嘛。 他一下子翻到一页,放到我面前给我看:“看,今日天字号房还没有新客入住。” 我看着开房记录,天字一号房入住记录停留在贵宾一位。 “小六子公公和李治住哪儿?”我随口问。 “我不睡的。”李治在一旁直接答。 我看向他,他也是一本正经:“小六子睡隔壁,如果有事我叫他,我整晚都守在皇上房内。” 我再细细看他,守了一夜,精气神还是那么好,李治必然是个高手。 小六子公公睡隔壁,也就是天字二号房。 开房记录上,也有二号房的记录,跟一号房的入住时间,离店时间是一致的。 我刚刚一路走来,没有住客的房间门都会从外面锁上,小六子的天字二号也是如此。 根据阿福惊吓后的供词,也能推断出皇上走后,就没人来过。 他算是前台,需要登记入住,如果有人入住了,皇上回来找东西,他一定还会说明,需要通知现在住店的客人。 “那这个房间的钥匙谁会有?”我指向门口。 “老板娘。”李治说,“她给我们开的门。” “还有就是负责打扫房间的大娘,她也有一把。”秦昭补充,“我已经问过她,今早皇上离开后,她打扫完毕就关窗锁门。” 我看向房内唯一的,在外室的窗。 窗从里面扣着,说明不能从外面进来,也说明没人从那里出去。 那这房间里的一男一女,是怎么进来,又怎么消失的呢? “秦昭。”我看向秦昭,他也正看着那窗深思,他听见我叫他,立刻看向我。 我问:“我们先假设这一男一女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在这里偷情,那后面发生了什么?女尸又是怎么来的?” 秦昭的黑眸立刻锐利起来,眸光闪闪:“我有几种猜想,一是这一男一女不是偷情,而是男的强迫了女子,但脚印,和床上的迹象却不像……” 秦昭看向床。 床上床单和被褥的确凌乱,但并没有很乱。 若是强迫,女方定然会用力挣扎,这床单有可能移位更加严重,而不是像现在还好好的,只是像是躺过人那样有皱褶,被褥被挤到一边。 “我先假设这种情况成立,所以女孩儿最后选择了自尽。”秦昭又看向外面的房梁。 虽然他作出了自己的推测,但神情里,却满是怀疑。 因为现场的诸多痕迹,与他的推断违背,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推测正确。 “还有一种情况,是他们偷情时,女子并不是强迫,而结束后,男子不知何故,想杀了女子,再伪装成女子上吊。”秦昭的目光,又定落在那根房梁上。 我看他老是看房梁,应该是心中有结:“是不是自杀,你上去看看呗。” 他一怔,立刻朝我看来。 我也仰着脖子看那根房梁:“房梁那种地方,少有人打扫,常年积灰,如果上吊,衣带甩上去,必会留下痕……” 我还没说完,秦昭就已经站起。 他脚步利落却又精准地避开了他自己做出的满地记号,然后到椅前,掀袍抬脚,脚尖点落椅子时,他已经高高跃起,伸手就抓住了横梁。 秦昭居然,也会点功夫! 他用一只手,将自己拉了上去,细细扫过整条横梁后,他目光变得清朗,再无疑惑。 他跃落地面,对我确定地一点头:“没上吊。” 李治在旁边看我们看得一直发愣。 秦昭像是心中一个问题已经解答,眼神里透出一分轻松,像是学霸终于解开了困扰他一节课的难题。 他回到我对面,再次蹲下,继续看地上的脚印:“没上吊,人却死了,脖子里还有腰带,想做出上吊掉落的样子,这男子,绝对有凶手的嫌疑!” “那他是怎么离开的呢?”我问。 秦昭的眉又拧起来了,显然,这也是一个困扰他的问题。 门窗都紧闭,男人怎么离开? 丫鬟上吊案(6):凶手消失了 秦昭深思片刻,锐光在他的黑眸中闪烁,他立刻看向房门:“李治,你躲门后试试。” 李治呆了一会儿,听话地躲到一扇门后。 看到秦昭让李治躲门后,我已经知道秦昭在做什么推测。 他推测凶手一直躲在门后,当老板娘开门时,等待时机趁乱离开。 比如捕快进入的那阵就很乱。 但当李治躲到门后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知道推断,错误。 因为房门很窄,虽然门后有一定空间,却不足以藏个人。 李治躲在门后,露出小半个身体,就算老板娘瞎,没看见,但李治当时也在呢。 他可是一个武林高手,怎么会看不到门后这小半个人? “凶手……是怎么离开的呢?”秦昭喃喃自语,再次沉思。 宛如他的脑中又开始不断重建,不断推翻。 “还有,你怎么确定,房内只有两人?”我再次看认真思考的秦昭。 他看向我,目光里却是一抹不确定:“其实……我无法确定。” 我愣了一下。 他已起身,指着满地地面:“从脚印上看,像是一男一女两人,因为他们的脚印区别很大,脚印会因为脚型,脚的大小,人的体型,重量,以及走路的姿势,习惯,鞋底的款式,各有不同……” 我也站起,看向那些他标记出来,比较明显的脚印,确实只有两种脚印对比明显。 但,这不能代表房里,只有两人。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存在脚码大小差不多,体形又差不多,穿同款鞋底的第三人,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 “是个女人。”我和他异口同声。 他一怔,看向我。 我继续说了下去:“因为现场女人的脚印,比男人留下的多了许多,尤其是这里……” 我指向桌边那堆混乱的脚印,明显女人的脚印更多。 秦昭也立刻说了起来:“所以我的第三种推测,是房内还有第三个女子,而这第三个女子,就是那具尸体。”他沉沉回眸,看向椅边。 他的眼神里,似是豁然开朗,语速也开始加快:“我推断这房里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先是这一男一女进入偷情……” 他沿着那些脚印再次看入内室。 我的眼前宛如出现一对打情骂俏的男女,进入内室,迫不及待地想要宽衣解带,床上逍遥。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在秦昭的话音中,我看向房门,有人来了,是个女子。 “他们其中一人去开门,门外是死者,死者闯入……” 那女子看到房内的景象,立刻闯入。 “双方都认识,有人迅速制住了女子!” 屋内的男女认出死者,立刻将她拽入屋内,捂住了她的嘴。 因为这里隔音并不好,若是吵闹必然会被其他人发现。 男子力大,应是他抓住了死者! 而女子赶紧关门,以防被人撞见。 “死者开始挣扎,抓到了桌布,撞翻了凳子!”秦昭越说越激动,像是他此刻就站在案发之时,目睹了一切! “最终她被凶手杀死,佯装自缢。”秦昭的目光,最终,又落在那张伪装成上吊的椅子上。 “那凶手呢?”我又问了。 理清一切的秦昭,被我这一问,又陷入了深深的郁结之中。 显然,这是他一直困扰的事情。 找不出凶手离开的方法,这番推断始终缺了一块重要的碎片,无法完整。 我见房内的事大致推得差不多,我走出了房门,看着门前那条长长的走廊。 阿福说,他进门看到了女尸。 小六子说,他们和阿福一起看到了女尸。 秦昭说,负责打扫房间的大娘锁了门窗。 李治说,是老板娘开的门。 但凶案,却在这样一间密室里发生。 而凶手,也在这样一间密室里消失。 如果死者是第三人,那么凶手,还是两人。 两个大活人,没人看见进来,也没人看见出去。 门窗又都关闭,他们,是鬼吗? 不,他们不可能是鬼。 所以,这四人的供词,不完整! 我看向李治:“李治,陪我重演一下。” “啊,哦。”李治从门后站出,他今天这个工具人做得很听话。 “你想让我怎样。”他很认真。 我也很感谢他的配合,毕竟他可是个御前侍卫。 我指向走廊尽头:“重演今天早上你们回来后每一个细节。” “好。”李治二话不说,就开始重演。 李治是御前侍卫,有极强的洞察力,他陪在皇上身边,会观察身周所有动静,否则,刺客靠近了,他都不知。 正是因为这份超强洞察力,秦昭才让他去调查四周,甚至是房顶。 因此,李治就相当于皇帝大叔身边的,随行摄像头! 秦昭也立刻跟我走出,我们一起跟着李治。 李治跑回酒楼门口,被扣留的酒楼人员也都坐在大堂里看热闹。 李治站定,转身,开始一边走,一边述说:“我们当时回到酒楼,阿福看见我们,就迎了上来……” 我的脑中,开始嵌入阿福。 皇帝大叔三人回到了这里,阿福一眼认出,热情上前招呼:“哟,这位爷,您又回来了?” “我们说明了来意,阿福在前面带路。”李治开始往前。 我仿佛看见阿福热情地在前面带路,周围一切平常,李治并未察觉有可疑之人。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老板娘……” “等等!”我立刻让李治站定,自己跑到老板娘的站位。 “老板娘说去给我们开门……” 我化身成老板娘,从秦昭锐利的视线前匆匆走过,所以,我是先于阿福和皇帝大叔一行人的。 我一边假装拿钥匙,一边跑向天字号,开门时,我看一眼李治的位置,他还在天字二号房那里。 我开门,大叫:“啊——杀人了——” “不对不对。”李治却突然叫停,他跑过来对我摆手,“老板娘不是在门口叫的,是在里面叫的。” “在里面?”我看向李治。 李治非常确定地点头:“我是习武之人,可听声辨位,就算人群里,有人放暗器,我都能听见,所以,老板娘不是在门口叫,而是在里面。” “在哪个位置?”我立刻追问。 李治开始后退,后退,退到的位置,正是天字一号房木墙之外。 丫鬟上吊案(7):林岚的尸检报告 李治指向身旁的木墙:“这里,我听见她在这里叫的,而且,离我还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是叫,啊——杀人了——” 李治忽然夹子音,把我和秦昭都吓一愣,但李治还是一脸严肃,继续用夹子音喊:“而是,啊——啊——” 我和秦昭从李治的夹子音中一时没有回神。 半刻后,我们才一起探头看入房内,去掉中间相隔的木墙,以李治所站的地方为中心点,横轴上,正好有房内的窗! 我立刻进入,站在李治指的方向横轴上,大喊:“啊——是这里吗?” 我看向门口的秦昭,秦昭正看着外面的李治。 然后,秦昭对我挥挥手,示意我再往外走,和李治距离拉远。 李治的听声辨位那么强吗! 我看过最强大脑,里面有个孩子能听声辨别东西是从几楼掉下来的。 所以,李治有绝对音感! “啊——这里?”我用同一分贝喊,好方便李治辨别。 秦昭又挥手。 我看看那扇紧闭的窗,直接走到窗边。 “啊——这里?” 秦昭看一眼外面的李治后,也目露惊讶。 他立刻快步到我身边,看看关紧的窗。 他忽然一下子挑开栓子,打开窗,那一刻,风瞬间吹入这个幽闭的房间,扬起了我和他的发丝。 我们一起看向窗外,窗外是一条巷子,没有什么人迹,但窗离地面,却并不高。 秦昭恍然,惊讶看我:“你想到了吗?” 我也看向他:“你想通了?” 他惊讶抽气:“又这么巧?” 我对他抿唇点点头:“就是这么巧。” 我们,知道这房内到底发生什么了。 但这只是我们的推断与猜测,未必是真相。 这个世界,知道凶案真相的,只有两个人。 一,是凶手。 二,就是,死者。 现在,就需要林岚的尸检,来替死者说出一切! 我和秦昭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我所需要的证物,一起回府衙,正式:开审! 回到府衙时,都已过晌午。 还有老百姓在门口摆上面摊了! 正吃面的老百姓看见我还赶紧“刺溜刺溜”嗦面,怕错过我的审案。 看他们着急,我赶紧说:“你们慢慢吃,还没开审。” “嗯嗯,好咧。” “麻烦开审说一声啊……” 他们含着面说。 秦昭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还有点发愣。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他一怔,被我直接拉进衙门。 我正饥肠辘辘,皇上倒是已经吃吃喝喝完毕,旁边小六子公公正在收拾,另一边县太爷也忙着给皇上倒茶。 我和秦昭停在院中,我看向他:“我先去看看仵作那边,你给皇上汇报一下。” “好。”秦昭朝皇上快步走去。 我顺着先前林岚走的方向走出边门。 县衙的结构不复杂,院子并不多,我大致找了找就找到一个僻静又独立的小院。 小院内只有一间房,房门边挂着一块小牌子,上书:验尸所。 我立刻上前,推门进入,却传来一声清清淡淡,不悦的话音:“验尸所闲人勿入,应对死者尊重。” 我停在门口,戴着手套和自制面罩的林岚朝我看来。 她见是我,目光柔和了不少:“是你。” 我带一分尊敬地看向她:“你好,我是狄芸。” 她对我点点头。 我走到女尸旁边,她已经将白布盖在女尸身上:“很少有女孩儿不怕尸体的。” 她看着尸体的目光,却很温柔,宛如眼前的尸体是她的老友,她只是在为老友送行。 林岚看上去相当专业,身上穿着围裙,手上有自制的布手套,头上也戴着面罩,若非这些东西在古代就有,我会以为林岚也是穿越而来。 她取下手套,见我看她手套,她淡淡解释:“以前收拾的尸体很多都已腐烂,有腐毒,所以需要手套。这个,也是防臭用的。” 林岚又指了指脸上的面罩,然后一一取下,叠好,放入一旁水盆中。 她在清洗时,我看向女尸,是一个花一样年纪的姑娘,脖子里有一条明显的红痕。 “你查案查得很及时,尸体还是柔软的,痕迹也都很明显。”林岚给自己的双手细致得涂抹香膏,“不像那个狗官,很多案子都是能糊弄就糊弄,很多尸体放僵了,才想起验尸。” 听她这句话,我感觉她好像经常验尸。 “你经常验尸?”我问。 她平静地对我点点头:“徐工老了,其实前两年他眼睛就看不清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我爹爹验的,女尸就由我来验,徐工怕狗官知道被责罚,少了工钱,所以让我们也帮他保密,其实,狗官也不关心谁验的尸。” 林岚轻笑着。 我想了想,认真看她:“女子不能验尸,过会儿必有男人质疑你,你准备好了吗?” 林岚的目光忽然认真起来,竟是有了几分临危不惧的英气。 “恩,我准备好了。” 我对她感谢一笑,和她一起看落躺在我们面前的花季少女,我沉沉开口:“我们一起还她一个公道!” “好!” 县衙门口,人又多了起来。 我坐回原位,林岚口中的狗官又偷摸摸瞪着我。 不好意思,我这人,也小心眼子。 狗官瞪我,我就记在小本本上。 别给我逮到机会,我会让你头上官帽落地,还嘉禾县那一桩桩糊涂案一个交代! 我的小桌上,已经摆放了一块惊堂木,是皇上赐给我的。 我转身看向皇上,皇上对我一点头,秦昭也对我抿唇一笑。 我转回身,拿起沉甸甸的惊堂木,一拍而下。 “啪!” 拍出公堂的威严。 拍出审案的公正严明。 拍出一个水落石出,还死者公道真相。 “传本案仵作,林岚!” 我郎朗喊出口时,林岚已经跪在了大堂上。 “民女林岚,为今日本案仵作。” “林岚,禀上你的验尸结果。” “是。”林岚取出随身的一个本子,认真念了起来,“死者为女,十七岁左右,死者身上穿的,是丫鬟常服……” 原来这里丫鬟的服侍也有讲究。 “死者脖颈喉下有勒痕,索沟平,未呈向上八字,颈后有交痕,为他缢……” 他缢两个字一出,惊呼四起。 他缢,他人勒死。 丫鬟上吊案(8):自缢与他缢的区别 “死者舌未吐,颈骨未断,脖两侧有数道抓痕,甲中有血迹皮屑,乃挣扎所致,下身未破,乃处子完好之身,全身未见其它伤痕……” 死者脖子上有抓痕,正好与她指甲里有血迹吻合,就不知道死者有没有抓到凶手。 而且,林岚的本子上记录地更加详细,包括伤痕长短,形状,她甚至绘了出来。 林岚现在只是挑重点来报,简洁又精准。 “此外,死者甲中还有一些锦线,或是死者生前挣扎时抓到了什么布料,到底是何布料,是否从凶手身上而来,民女无法判断……” 林岚说到这里,死者的死因已经非常明确。 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此外,民女还绘了死者容貌,供人辨识。”说着,林岚呈上了一张人像图。 看到她所画的图,我心里也是一阵惊叹,画得极为细致,可谓栩栩如生。 我想让人去拿,结果发现身边一个捕快都没有,都还在院里跪着呢,招呼起来不方便。 他们都跪了大半天,估计也腿麻起不来。 倒是秦昭取了,站到院中,将画像展示在众人面前:“可有人认识这画上女子?” “这不是李家小丫头?” 看热闹的嘉禾县老百姓里,还真有不少认了出来。 秦昭上前仔细询问,已经确定画上少女为嘉禾县乡绅李家大小姐贴身小丫鬟小菊。 县衙里的捕快是用不上了,还得是秦昭带的官兵。 在官兵去请李家人来认尸时,我让林岚起身:“林岚,辛苦了。” “女人验尸,岂能作数?”忽然,狗官的师爷跳出来了。 他应该是替狗官跳的。 他指着林岚就说荒唐:“你懂验尸吗?一个女人,也懂验尸?荒谬至极!” 果然,有男人跳出来不服。 他们其实是想说我这个女人审案荒谬,但他们不敢。 林岚气定神闲:“若是师爷不服,可请徐工复验。” “徐工醒了吗!”师爷朝外面喊。 捕快赶紧让开,徐工醒了。 老人家,不经吓,醒了听见师爷喊他,差点又要晕。 “徐工你先别晕!”我一声厉喝,又把徐工给吓醒了。 他哆哆嗦嗦就爬了过来,跪在堂前:“皇皇皇皇上……” 徐工的手都在抖,像是惊吓,又像是真的年纪大了,控制不住自己手抖。 我放柔语气:“徐工别怕,我问几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便可回家休息。” 徐工一听能回家,当即朝我下拜:“谢,谢这位女大人——” 我看着徐工:“这两年府衙的尸体,是你验的,还是……林岚父女验的?” 徐工又开始哆嗦了,慌慌张张地看向自家县太爷。 我沉下脸,不再客客气气:“徐工,平日说谎没人管,今日,皇上在此!你只要说半句谎话,就是欺君!” 我威吓出口,吓得徐工又开始叩拜:“小,小老二无能……前两年这双眼睛,就已经渐渐模糊不清,所以这几年的尸体,一直都是林工与他女儿林岚所验!” “哇……” 顿时,全场哗然。 狗官和师爷,也都愣在原地。 “男尸,由林岚的爹爹林工来验,女尸,就由林岚验,验尸之法,皆由小老儿亲传,今日公堂上,小老儿听了林岚所报,小老儿深感欣慰,这林丫头啊,出师了……” 徐工说到最后,脸上也露出几分欣慰的神情,这是真的承认了林岚这个徒弟。 林岚看着徐工,眼中多了分意外与感激。 似是她也没想到徐工会在大庭广众下,肯定了她验尸的能力。 秦昭听完,也面朝皇帝大叔:“女尸由仵作之妻来验,也是本朝常有之事,所以,女子会验尸,无可非议。” 秦昭的肯定,让师爷和一旁的狗官闭上了嘴。 我看着说出一切的徐工,他倒是放松了许多。 “徐工,你回家吧。” “谢大人——”徐工都哭了。 林岚立刻上前,搀扶起颤颤巍巍的徐工,扶他走出了衙门。 我看向众人:“本案仵作林岚所说之言,大家可还有疑问?” 老百姓中有人举手:“大人,有些我们听不懂啊。” “对啊对啊,这上吊,和被别人勒死,到底有什么不同啊。” 我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秦昭身前,看看他,再看看他的腰带,今天他正好有腰带。 然后,我再抬起脸,朝他眨巴眼睛。 你懂吧。 老规矩。 秦昭竟是脸红了一下,似是对我无奈,低下头开始乖乖解自己腰带。 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还以为要干嘛呢,一个个捂住脸,嘴里哟哟啧啧,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看。 我背对秦昭站立:“现在,请大家想象我身后这位秦昭公子是树,如果是自缢,是这样的。” 我面前已经落下秦昭的腰带,秦昭一米八的大高个,手再一提,足够高。 我对着绳套,把自己挂了上去。 “喔……”看热闹的老百姓才明白我们要做什么,一个个好奇地看。 “大家看见了吗?这腰带是向上的,所以自缢之人脖子上留下的痕迹,是向上的,为八字形,颈后是没有相交的痕迹的。” 我指向自己颈后的缺口。 秦昭提着腰带,和我一起转圈,他努力和我的后背保持一定距离,不与我相帖。 我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供人观看腰带在脖子上的位置。 看得林岚呆立在一旁。 而那狗官和师爷,也是一脸新鲜。 看来他们就从来没案件重演过。 上吊的人,大多绳子往上面一甩,就把自己给挂了。 少有还精致地给自己打个绳套。 而且那绳套很有讲究,寻常人还不会,让我打,我也打不来,这绳套打不好,反是容易松脱。 所以自缢者,颈后没有勒痕。 我和秦昭停下,腰带还在我脖子上:“而被人勒死,是这样的。” 秦昭的手忽然环过我面前,用腰带在我脖子围了一圈,在我脖子后面作勒紧的样子。 我指着自己脖子里一圈腰带:“看,这样留在脖子上的勒痕就是一圈,这就是与自缢的痕迹在位置上,痕迹上,最为明显的区别。” “哦~~”大家看完纷纷点头。 秦昭立刻松开,把腰带从我脖子上小心绕走,举手投足之间,慎礼矜持,不碰触我半分。 丫鬟上吊案(9):对口供 我转身向他点头一礼。 他脸红地退到一旁,避开他人目光赶紧系好自己腰带。 像是我今天在光天化日调戏了他一样。 正巧,门口李治进来了。 他对我也是一点头,说明该带到的人,都带到了。 我立刻坐回,解释完自缢和他缢的区别,该上正菜了! 我惊堂木一拍:“带阿福!” 现在,我要为大家重理时,间,线! 阿福再次被带了上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这是真吓得不清。 我也用对付徐工的方法,先放柔了声音:“阿福,别怕,你是证人,只要说出你看到的,就可以休息了。” “是,是是是。”阿福听到能休息,精神立马好了。 我让他再复述一遍早上发生的事。 “早上……然后我就看到房里的尸体……” “等等。”我打断了阿福的话,“阿福,你们的房间在客人退房后会做什么?” “会,会打扫!”他睁大眼睛,像是用全力回答我的话。 就像是一个天资并不高的学生,绞尽脑汁地努力回答老师的问题。 “打扫之后锁门吗?” “锁,锁!” “那你说你看到了尸体,谁给你开的门?” 阿福眼一睁,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老板娘啊!” 我沉下脸:“你上午在说的时候,为何不说老板娘为你开门?” 阿福抓耳挠腮,急哭:“我,我当时很害怕,很乱,就,就一时没想到。” “好,那你现在冷静一下,慢慢回想,再将早上遇到的人说一遍。”我放柔语气。 阿福不敢看我身后,低着头开始努力回忆。 “啧!这都说清楚了你还让他说一遍!”我身后的某位急性子大叔不耐烦了。 我转身想怼的时候,秦昭却已经行礼:“皇上,审案是这样的,需要通过一遍又一遍口供,来确保证人的证词无误,像这供词有出入的,更需反复确认,也是为让大家信服,请皇上稍安勿躁。” 皇帝大叔忽然挑眉,趴在高高的公案上看看秦昭,又看看我,嘴角忽然坏坏扬起。 不好!皇帝大叔又要冒坏水! 他又开始悠然摇扇,笑呵呵看秦昭:“朕不急,朕是担心时间不够,这小丫头可是掉脑袋的,秦昭,你现在这算是与她一起审案吧,那就是同罪!今日审不出此案,你陪她一起掉脑袋!” 皇帝大叔突然厉喝! 秦昭又拧眉了。 我一惊,立刻起身要领罪,秦昭却已经抱拳,沉下脸:“臣领罪!” 那一刻,所有人都惊了。 就连神情一直平淡,像是不爱关注活人的林岚,也惊讶地看着我和秦昭,目光中,竟是透出了一丝不解。 宛如她无法理解,为何我与秦昭,会为一个陌生人的生死与清白,献上自己的脑袋。 秦昭说完,拂袖走到我身旁,背对皇上,他是真的生气了。 皇帝大叔眯眸看着秦昭发沉的背影,嘴角扬扬。 我敢打包票,这位皇帝大叔年轻的时候不仅玩的花,还很“坏”。 呵呵,城里人本来就会玩,更别说这只京中大王……吧。 我转回脸,也有点生气地看秦昭,压低声音:“你干什么呢!找什么死?” “你审案吧,我自愿的。”秦昭也压低声音,神情里带着一分固执,“而且,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看落我,深邃的黑眸里是对我们的自信。 我沉沉点头,坐回原位,他的神情也忽然深沉起来,沉沉注视前方。 阿福低着头哆哆嗦嗦:“我,我冷静了。” “好,再说一遍。” 阿福这次很仔细地说了一遍。 这次,他的供词里清清楚楚有了老板娘,而且,与李治之前说的,看到老板娘的时刻相符。 我转身看向皇帝大叔,皇帝大叔摇着扇子龙目圆睁。 我转而看向小六子:“小六子公公,阿福说,是老板娘开的门,请问,你可看到……” “看到了看到了。”小六子现在比皇帝大叔还不耐烦。 我努力保持微笑:“那你早上的供词里为何没有?” “忘了。”小六子给我一个白眼。 我当即沉脸:“你这一会儿说看到,一会儿说没看到,你的供词,如何让大家信服!” 小六子在我厉喝中怔住了神情。 皇帝大叔拧眉。 他心里清楚,我骂小六子,其实就是在骂他这个主子。 这供词,本来应该皇上来说的。 小六子仗着皇上对他的宠爱,对我有所敷衍,是对这案子的不敬,更是对死者的不尊! 我当即惊堂木拍桌:“大家会认为你这是在作伪证!” 我一喝,小六子吓到了,立马缩回自己主人身后求安慰。 “你大胆!”狗官又跳出来了,小胖手指着我,“你放肆!小六子公公岂会说谎!” “你放肆!”皇帝大叔也厉喝了。 “扑通。”狗官又跪了。 一下子,把外面的老百姓给逗乐了,大笑起来。 皇帝大叔沉脸看小六子,但眼里还是有一分对自己爱奴的宠爱:“啧,你快说说清楚,怎么回事。” 小六子老老实实站出,低着头,有点婴儿肥的脸委屈巴巴:“奴,奴才也是第一次说供词,没想那么仔细……” 皇帝大叔又看向我:“行了,常人一般都想不仔细,你继续审你的。” 我不敢白皇帝大叔,只能保持微笑转身,转回身的那一刻,我面沉如阎王:“下面传唤的人听着!都给我想仔细了!” 外面等着候审的人都一哆嗦。 我拿出林岚的画卷,甩到前方,看阿福:“阿福,你一直在店内前台,今日可看到这姑娘?” 阿福细细辨认,像是猛地想起:“啊~~有,有!这姑娘说来酒楼找人,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因为我们酒楼不仅住店,还有吃饭喝茶的,订了桌子客人还未全到的,所以常有人会来寻。” “何时见到这位姑娘?” 阿福又细细回想一番:“大概是在……巳时一刻左右……” “她去哪儿你看见了吗?” 阿福老实摇头,或许是因为一直在说话,他此刻倒是自然放松了许多。 “当时店内忙碌,我要迎客,所以并未留意。” “那你可曾见她离去?” 阿福继续摇头,阿福没有留意很正常,他只是一个店小二。 他不像李治那样,拥有高警觉度的侍卫。 丫鬟上吊案(10):整理时间线 “没有,对了,巳时四刻左右的时候,皇上他们就回来了。”阿福赶紧补充时间,他这是真的在努力回忆了。 我点点头,再次指向画上少女:“阿福,你可知她就是死者,但你今日是见过死者的,你为何方才没有认出?” 阿福一听我给他看的画像是死者,他又害怕了,那是常人对死人一种晦气的害怕。 他连连摇头:“当,当当时,我在门口看到死了人,我就吓傻了,哪里还敢进去?大人,不瞒您说,我我我我当时都把眼闭上了!” 他是真的害怕了,说话又开始结巴。 我点点头,回头看小六子一沉脸。 小六子看我沉脸,忽然竟是有点怕怕地后缩。 我黑着我的黑脸,沉沉开口:“小六子公公,你与皇上几时离开,几时回来,能否再说说清楚?” 小六子公公变得老实起来,也认真思索:“皇上是辰时四刻左右退的房,巳时四刻左右回来的。” 终于,小六子和阿福的供词,在内容与时间上,都对上了。 我转回头再传:“传同福酒楼负责打扫的赵大娘!” 李治便将赵大娘带入。 因为有皇上,今天被带上来的人,都惶恐不已。 赵大娘像是腿软地跪下,也是全身哆嗦:“民,民,民妇赵玉娟,拜拜拜拜见皇上,民妇在同福酒楼负责打扫房间。” “赵大娘,你是何时打扫房间的?” 赵大娘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就就就在皇上离开不久后,老板娘遣我去打扫……我当时正在打扫别的房间,所以大致一刻后,我去了天字一号房……” “几时离开?” “我我我一般打扫一个房间一刻左右……皇皇皇上他们,是是是两间房,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 一刻是十五分钟,所以赵大娘在两间房内总共停留了半小时左右。 “赵大娘,你在打扫期间,可看见他人进房?” 赵大娘摇头:“没有看到。” “你离开时,可曾锁门?” “锁了,都锁了!” 我将阿福,小六子和赵大娘所说的时间用二十四小时转换,一条时间线,已经初步形成。 早上八点,皇上退房离开。 八点十五,赵大娘来打扫天字一号房,打扫时间为一刻钟。 八点半,赵大娘将天字一号房上锁,打扫天字二号房,时间还是一刻钟。 八点四十五,赵大娘打扫完毕,离开这一楼层,没有见过其他人。 九点十五,阿福见到丫鬟小菊来找人,然后不见其人离开。 十点,皇上回到同福酒楼,阿福领路上楼,发现小菊的尸体。 所以,凶手作案的时间,已经清晰可见。 小菊就死于九点十五与十点之间,这短短的四十五分钟内。 小菊来的突然,凶手也行凶慌乱,才留下了一个凌乱的现场。 不,他们本来是想好的,准备布置一个小菊自缢的现场。 可是,偏偏在这时,皇上,突然回来了! 这就是秦昭惊讶之处,这就是今日之巧合。 就是,那么巧。 宛若天公安排,让这凶手来不及布置,让他今日,无法逃脱这恢恢天网! 我再次提起惊堂木,重重落下,沉沉传令:“传!同福酒楼,老板娘!” 同福酒楼的老板娘,可不得了。 她是一个寡妇,而且,还是一个八面玲珑,风韵犹存的寡妇。 她与嘉禾县官商黑白两道的大佬们,都有交情。 所以,在出了人命后,她到县衙一喊,狗官就立刻命人去酒楼。 不是为了办案,而是为了去抬尸。 只因老板娘觉得尸体留在酒楼里晦气。 这才有了捕快们毁坏现场,匆忙抬尸之事。 这些,是在酒楼里,我们先了解到的。 而且,在开审后,老板娘不到场,反而回房休息压惊去了。 似是笃定今日这案子会以小菊自缢来结。 直到后来她知道抓错了皇上,才吓得都不敢出房门。 不然,今天她或许就真的安安稳稳躺过去了。 此刻,这位每个人供词都有,但还要请来的老板娘,才战战兢兢跪在了公堂上。 她第一刻就看向狗官。 但今天皇上在,狗官也不敢跟她眉来眼去,只能装看不见。 “啪!”我一拍惊堂木。 她吓一哆嗦,匆匆下拜:“妾,妾身林秀梅,是同福酒楼掌柜,拜拜见皇上。” 我直接问:“林秀梅,在皇上回来时,看到你在天字一号房楼层里,你在做什么?” 林秀梅低着头赶紧答:“妾身在巡查,检查房间是否打扫干净。” 林秀梅这个供词,目前看,合情合理。 因为秦昭先前在酒楼里,也已经做过一些调查。 每日林秀梅作为同福酒楼老板娘会四处巡查,大堂,后厨,客房,乃至茅房,都是她巡查之处,是一个要求严格的老板娘。 因为同福酒楼里招呼的客人是非富即贵,所以她在酒楼的经营管理上,非常严格。 正因为她每天都要巡查,所以也就没人太过在意她来的时间。 比如哪天她没有去后厨检查,若问厨房她今日是否来过,后厨或许依然会习惯性地认为她来过。 这,就是日复一日,同一个行为,给大脑形成的惯性思维。 对于目前没有人证去证明林秀梅在天字一号房内逗留过,我决定:用诈! 借今日皇上在场所带来的威慑,能让凶手与帮凶更加心慌心虚,正是用“诈”的最好时机! 我当即重重拍落惊堂木。 “啪!”一声,果然吓得林秀梅一哆嗦。 我大声怒喝:“林秀梅!你还不把你与奸夫谋害李氏丫鬟小菊之事从实招来!” 林秀梅当即就吓傻了。 周围的人也无不惊讶。 林秀梅吓了半天才抬起脸喊冤:“冤枉啊——大人!我,我没有杀小菊啊!” 我冷冷一笑:“林秀梅,平日你后招,至多打几下板子,但今日,皇上在此,你还敢不招?那可就是死罪!” 林秀梅当即眼神闪烁起来。 但她牙一咬,趴在地:“妾身真的冤枉啊!” “好好好,那我可说了,你若在我说出事实后再招,可就晚了。” 林秀梅不敢抬头,但也不说话,这是在和初见我的男人们一样,笃定我这个女人,不懂审案。 丫鬟上吊案(11):审讯之诈术 “那你快说啊!”后面那位又又催了。 我就感觉像是一把无形的大斧子,“呜”一声抡在我脖子上,逼我赶紧招供。 秦昭垂脸又叹气了。 我站起身,不仅要说,还要说得有鼻有眼,跟林秀梅今天所做的,几乎吻合,才能,吓住她! 此为审讯谲术中的,诈术! 我站到公堂中央,徐徐道来:“今日林秀梅见皇上退房,立刻叫赵大娘去打扫房间,为的,就是跟奸夫会面……” “不,不是的!”林秀梅赶紧反驳。 “住嘴!”秦昭沉沉厉喝,“公堂之上,大人未叫你开口,你不得多言!” 林秀梅在秦昭的厉喝中,又吓得低头,心虚之色已露。 我继续:“赵大娘打扫完毕后,巳时左右,你的奸夫,来了吧……” 我看向林秀梅,她全身一紧,紧张地像是失了神,一时无法反应。 我看向秦昭,他的唇角也是一抹冷笑。 这是,说对了。 我看向众人:“巳时一刻,小菊进店,看见他们上楼,便一路尾随,小菊一直追到天字一号房,知道他们在里面,小菊急急敲门,想证实自己的猜想,于是,林秀梅来开门,一眼见是小菊,当即就很慌张,是不是?林秀梅?” 林秀梅此时已经全身都在哆嗦了。 无论公堂内,还是公堂外的所有人,都听得全神贯注。 “小菊冲进了房间,看到了奸夫,奸夫也认出了小菊,你们在小菊呼喊前,捂住了她的嘴,林秀梅,是你关上的房门,是不是?你关上之前,应该还探头确定这一层楼没人来吧。” 忽然,林秀梅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我看向林岚:“林仵作,嫌犯晕倒了,劳烦你来看看。” 林岚立刻上前,开始给林秀梅检查。 “你继续说你的!别管那老板娘了!”皇帝大叔又又有催了。 我瘪瘪嘴,终于明白秦昭为何在皇上身边总是叹气。 此刻,我也忍不住:“哎……” 我转身,向皇上一礼:“皇上,我已经说了一半了,不如后面这一半,让林秀梅自己来招供,若我全说了,让她签字画押,改日她又不承认这是她说的,说是我以威吓画押,该如何是好?” 秦昭在我身旁赞同点头。 皇帝大叔眯了眯眸子,虽然眼里是急着想听结局的不耐烦,但他还是忍住了。 可他随即用扇子指向林岚:“你,快把这老板娘弄醒!” 林岚也吓一跳,面对皇上,她也失了冷静。 我看向秦昭,秦昭又是叹气垂眸。 在这个公堂上,最干扰审案的人,就是皇上! 最应该丢出去的人,也是皇上! 做皇上真好,别人再不爽他,也不能拿他怎样。 我见林岚检查林秀梅变得有些紧张,决定缓和一下气氛,好让林岚放松下来。 我看向众人:“趁林仵作医治林秀梅,大家不如来猜猜这个奸夫是谁。” “好!”老百姓一下子群情高涨,急急参与破案。 猜奸夫这种事最高兴了。 “会不会是那个那个……” “不不不,我看更像那个那个……”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我的身上,林岚松了口气,再次恢复冷静。 我拿起小菊的画像:“这奸夫必然是小菊认识的人,而且,一旦被小菊知道他与林秀梅的事,还会带来巨大的影响,这才需要除掉小菊!” 门口的百姓连连点头。 “恩……”我想了想,“方才林秀梅一上公堂,就对着我们的县太爷,眉来眼去的,我们嘉禾县的老百姓,哪个不认识县太爷?这县太爷若是与林秀梅发生奸情……” “他夫人会把他打成猪头的——” “哈哈哈哈——” 老百姓在外面哄堂大笑。 我立刻转身,看着肥脸不爽的县太爷:“县太爷,林秀梅的奸夫……该不会是你吧!” “你大胆!”县太爷又跳起来了,脸张成了猪肝色,“你居然敢污蔑本官!皇上!下官冤枉啊——” 县太爷在那儿喊冤了。 秦昭看得已经满眼嫌弃。 皇上倒是心情又变得不错。 我这段中场小插曲,给他打发了些许无聊。 就在这时,林秀梅出了声。 林岚向皇上行礼:“皇上,林秀梅醒了。” 林岚退到一旁,林秀梅醒了过来,看向周围时,满目的绝望,宛如此刻的一切,都是她的噩梦。 “林秀梅!”我厉喝。 她一个激灵,低着头惶恐地全身颤抖。 “你还不招吗!” 林秀梅用力摇头:“妾,妾身真的冤枉啊——冤枉——” 她嚎啕哭了起来,她像是想起什么,指向一旁的阿福:“阿福看见我的时候,我正要去检查天字号房间,他是亲眼看到我开门的啊,那门可是锁着的啊——” 这是还不肯招。 没关系,慢慢来。 我坐回原位,看向阿福:“阿福,你看到林秀梅开门了吗?” 阿福哆嗦地点头:“看,看到了……” 林秀梅看阿福点头了,低下头抹眼泪。 “阿福,你这么远,能看清?你是看到林秀梅真在开锁,还是……看到林秀梅开锁的样子?” 阿福愣住了,努力回忆:“我……看到的是老板娘开锁的样子,因为老板娘的手被袖子挡着,所以看不到她是不是真在开锁。” 林秀梅的身体又僵硬了,脖子像是尸僵一样,无法扭动地看向阿福。 秦昭沉沉盯视她冷笑。 站在一旁听审的李治愣了愣,也开始看自己的双手,在那里悄悄做样子。 因为,李治也是当时的一个目击者。 “不错!”我看向外面百姓,“今日,我在同福酒楼案件重演,我没有钥匙开门,所以,我也佯装开锁,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凶手,是怎么逃走的,林秀梅,是如何帮她的奸夫逃走的!” 我抓起从同福酒楼拿来的锁和钥匙,高举:“这就是天字一号房间的锁,和钥匙。” 我再指向一旁的秦昭:“这是门。” 秦昭身体一僵,林岚也愣在了原地。 外面的老百姓又一个个伸长脖子。 我看向秦昭,秦昭有点无奈地伸出双手,手指弯曲成扣,假装是门环。 我拿住锁和钥匙,用袖子挡住秦昭装成门环的手,也挡住了我的手。 然后,我做出了上锁的动作。 丫鬟上吊案(12):丫鬟是他杀 我做完动作并未移开,手指与秦昭弯曲的手指在袍袖的遮盖中微微相触。 秦昭转开了脸,看着地面发呆。 我看向了阿福:“阿福,你看我这锁,是上,还是没上呢?” 阿福此刻倒不紧张了:“没上!” “上了!” “没上!” 群众也一起积极参与。 我移开了我的袍袖,秦昭装成门环的手上,空空如也。 “我猜对了!”阿福还有点激动地握拳,然后惊讶地看向林秀梅。 林秀梅已经僵硬地一动不动。 我知道,离她破防,不远了。 因为我们的推断,太接近真相! 我将锁放回案桌,坐回:“大家看到了,我刚才假装上锁,其实没上锁,林秀梅也是如此,她当时看到皇上他们回来,就惊慌跑回,假装开门,其实没开门,因为,那门,就没锁!” 林秀梅的身体一惊,又开始哆嗦起来。 “然后,她匆匆跑入房间,提醒奸夫,奸夫就从房间的窗户跃出逃离,而林秀梅,在那时就赶紧拴上了窗户,掩护奸夫逃离,来制造小菊在房内自缢的场面,我们的人到时,小菊掉在地上,并不是自缢时腰带松脱掉落,而是,奸夫还来不及把她放上去!是不是!林秀梅!” 我大声厉喝。 “啊——”林秀梅一下子哭了出来。 嫌犯,终于破防了。 “林秀梅,你现在招供,还来得及。”秦昭沉沉开口,“你是从犯,不是死罪,还是,你想替你的奸夫,顶下这个死罪!” 秦昭的声音变得严厉威吓,完全没有他在皇上身边谦逊乖巧的模样。 林秀梅哭得趴地不起:“贱妾认罪——认罪——是吴雄杀的啊——是他杀的啊——” “吴大官人?!”老百姓们惊呼起来。 看来这吴雄,他们也认识。 果然群众是最强的情报网。 “好你个贱人!居然与吴雄私通!”县太爷又跳出来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谋害无辜少女!简直是我嘉禾县之耻!” 我看向县太爷,轻语:“县太爷~知道奸夫不是你啦~你也别那么激动啦~” 县太爷涨得面红耳赤,骂骂咧咧回到原位继续跪着。 我坐回原位:“林秀梅!还不把你与吴雄谋害小菊如实招来!” “是……是……” 在林秀梅哭哭啼啼的招供中,我们看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今天,是林秀梅跟奸夫约好相会的日子,他们一般都是在天字号的上房内幽会。 一般也是上午的时候,房间会空出来。 酒楼人多人杂,没有太多人会留意老板娘的动向,只有老板娘来查他们有没有好好做事。 就跟我们这些牛马一样,老板不来,才是最好的。 奸夫吴雄来的时候,也非常低调,折扇遮脸。 正如阿福说的,酒楼还有早茶,所以早上就很热闹。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店小二也都只看衣裳不看人。 衣着奢华的客人,他们通常不敢上前多问。 阿福会留意小菊,也是因为小菊是少女,身上穿的是丫鬟的常服。 其他的男人,穿着打扮相似,阿福并不会太过留意。 除非是来他这里登记住店的。 吴雄和林秀梅就前后上了楼。 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小菊居然偷偷跟来了。 他们正要上床打个火热,小菊就在外面拍门。 吴雄还不知是小菊,让林秀梅去开门打发。 林秀梅一开门,认出了小菊。 小菊直接闯进房里,看到了吴雄。 吴雄也很惊讶,小菊是他妻子李氏的贴身丫鬟,而他,却是个赘婿。 如果让李氏知道,李氏可以直接休夫,将他扫地出门! 李氏家里殷实,更是嘉禾县有名的乡绅,吴雄这辈子,都能吃穿无忧。 这一慌张,大脑就失去了理智。 小菊要骂,吴雄都没多想就先捂住了她的嘴。 林秀梅也慌了,赶紧关门。 小菊越挣扎,吴雄就越慌,越慌,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吴雄抓起腰带,直接勒住了小菊。 吴雄会些功夫,而小菊是孱弱少女,吴雄都没怎么用力,小菊就已经被勒死。 林秀梅慌了,失去了方寸。 酒楼人多眼杂,就算想搬走尸体,也不方便。 吴雄倒是冷静下来,想出了这个小菊在此自缢的方法。 虽然酒楼有人自缢晦气,但好过搬尸运尸被人发现。 到时做场法事,酒楼里的人不说,这南来北往的客人一般住一日就走,也不会知道。 于是,两人敲定计划,吴雄在房内放小菊上悬梁。 林秀梅就出去通知阿福先不要把天字一号租出去,以防阿福领客人上楼。 没想到,林秀梅才到楼梯口,就看见阿福领着昨日的客人回来了! 这一问,知道是要回房找东西,林秀梅赶紧跑回去通知吴雄快走。 吴雄是个练家子,从窗户直接逃离,后面是条小巷,没有人来。 林秀梅则是赶紧拴上窗户,开始尖叫。 听完林秀梅的口供,阳光已成橘色。 我沉沉看着林秀梅:“你们就不怕县太爷怀疑小菊的自缢吗?” 林秀梅哭哭啼啼,偷偷摸摸看县太爷一眼:“大,大人他,他不会怀疑的……他,他会帮我快快结案……” “整个嘉禾县,都知道县太爷是个糊涂官——”忽然,老百姓里有人大喊起来。 县太爷跳起来了:“谁!谁敢污蔑本官!” “放肆!让你起来了吗!”皇上厉喝。 县太爷又老老实实下跪。 我沉沉看着林秀梅:“为什么县太爷一定会帮你?” 林秀梅哆哆嗦嗦看县太爷。 县太爷目光已经阴冷,沉语:“林秀梅,你可要小心说话。” 我转脸冷冷看着县太爷:“县太爷,你这是在威胁我的嫌犯吗?你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威胁?你胆好大啊!” 我大声厉喝,吓得县太爷都缩起了脖子。 他身后的师爷早就不敢吭声,努力将自己缩在角落。 我转回脸,沉脸看林秀梅:“说!多说可以免你的刑!” 林秀梅眸子睁了睁,犹豫了一会儿就豁出去一样说了出来:“县太爷也是我姘夫,我平日还给了他不少好处!他若不帮我,我就说出去!” “喔——” 全场,哗然。 丫鬟上吊案结案:凶手斩立决 “难怪同福酒楼的老板娘,能在我们嘉禾县一手遮天,原来背后是县太爷啊……” “你好像现在才知道一样,切……” 县太爷已经双目无神,瘫软在了地上。 虽然今天的命案查不了他。 但是这受贿,通奸,已经是:板上钉钉! “哼!”皇上怒了,已经面沉似铁,犹如阎王,他怒斥县太爷,“身为一方父母官,是为看顾这一方百姓!而你!却把自己养得脑满肠肥,是谁让你这头猪在这里做官,还不如让这小黑丫头来做!” 我一听,当即转身下跪:“民女谢皇上赐官!” 顿时,全场安静。 秦昭也睁大眼睛惊讶看我。 小六子,李治在第一刻,直接下跪! 林岚和外面百姓见状,也赶忙纷纷跪下。 一时间,公堂内,鸦雀无声。 上方,是阴沉的气压,如同一块巨石,朝我慢慢压下。 寒气落在我的脖子上,也仿佛有一把断头刀,正架在我的脖子上。 整个大堂,没有人敢呼吸。 忽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回报:“回禀皇上!李氏一家已带到!” 上面依然没有半丝声音。 秦昭匆匆掀袍在我身下又跪下了:“皇上,狄芸还未审完,不如等他审完,皇上再降她的罪。” “啪!” 我听到了熟悉的,折扇打开的声音。 “狄芸,把案子审完。”皇上的声音已经低沉,不再亲切地叫我小黑丫头。 “是!”我领命起身,其他人也随我一起起身。 我看向一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县太爷,在全场安静中大步上前,伸手,摘了他的官帽。 我说过,我也小鸡心眼子。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身上有太多雷点。 可以,给我爆! 我手捧官帽,在众人静静的目光中,恭敬地放落在我的桌上。 这顶官帽,不是一个装饰,而是,一份看顾一方的责任! 我看到了李氏一家中的一个样貌英俊又和精壮的青年男子,他看到真有皇上,已经目露心慌。 我当即大喝:“林秀梅!还不指出杀害小菊的凶手,你的奸夫!吴!雄!” 那男人听见,顿时一惊。 而李氏一家人,也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吴雄。 倒是吴雄身边的柔美妇人,却是神情平静,眼里却是痛苦与恨。 林秀梅转身,哆哆嗦嗦指向了吴雄。 吴雄并没有听到审问,所以敢一起跟来。 现在,却被林秀梅直指,他一下子惊慌起来,转身就跑。 “李治!捉拿凶手!”我霸气喝出。 李治飞身上前,跃落吴雄身前。 哪知这吴雄还真是个会功夫的,和李治还真打了起来。 但李治可是御前侍卫,在几个回合后,李治一个飞踢,接一掌,直接将吴雄打入大堂,趴在地上直吐血! 李氏突然冲了进来,狠狠就给吴雄一个巴掌,泪流满面:“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你做这种事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杀小菊——啊——小菊……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跟踪这畜生……是我害死了你啊——” 李氏忽然身体一软,一下子哭晕在公堂上。 林岚赶紧上前,把脉,眉已经拧紧:“李氏身怀有孕,是动了胎气,需要赶紧扶下去休息。” 吴雄听见,惊慌之中,又是惊呆。 李氏家人也是又惊又喜,看样子他们都还不知道李氏有喜,就连李氏自己都不知道。 在我允许中,他们匆匆进入公堂扶起李氏离开。 我站起身,看着外面的夕阳,时间,刚好。 我看向吴雄:“吴雄!林秀梅已经全数招供,你认不认罪!” 吴雄发狠起来,眼睛都充血发红:“我没有杀人!是这臭婆娘冤枉我!” “吴雄!你真是个畜生啊!”林秀梅也急了,“你杀小菊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我惊堂木重重拍落:“吴雄!在小菊的指甲里,有你衣服的棉线!你还想抵赖吗!” 林岚一愣,朝我看来。 吴雄忽然惊慌大喊:“不可能!小菊就没抓到我衣服!” 他喊完的那一刻,就已经愣在了原地。 我冷冷一笑,起身,向皇上行礼:“皇上,吴雄刚才已经招供了,此案:已结!凶手吴雄,上交刑部!” 吴雄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声音。 “上交什么刑部。”皇上忽然冷哼,“朕都在这儿了,李治!将凶手,斩立决!” 我一愣。 大家也都愣住了。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李治就已经跃落吴雄身边,利剑划破夕阳暖光,吴雄都来不及惊讶,就血溅林秀梅的脸,人头“咕噜噜”滚落我的脚边。 我张大眼睛看着吴雄那双同样瞪大的眼睛。 他大张眼睛,正凶狠不甘地直勾勾瞪着我! 夕阳落下之时,阴阳交界之刻。 皇上,居然,在这个时候,砍人! “啊——”林秀梅在一声尖叫后昏倒原地。 其他人也都看得无不脸色发白,全身发抖。 我脑子也“嗡”地一声,彻底空白。 “狄芸!”秦昭担心地大步到我身旁,而我的耳中,只剩下一片嗡鸣。 皇上,这头,又是砍给我看的! 因为,我这个女人,借着他的口误,强行要了个官! 这是在利用皇上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漏洞,逼皇上给了我这官。 他不爽,想砍我。 但今天,他没理由砍我。 所以,他砍了吴雄解气,让他的脑袋,滚到我的脚下。 他在告诉我,我的脑袋,现在已经,在他的手上了!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 秦昭拽着我下跪。 “狄芸,今日这官,朕赐的,所以,你,是朕选的。往后每个案子!”皇上的声音越来越高,如同一把把利剑,狠狠插在我的身上,“都关乎,朕的颜面!你若是判错了,朕,直接砍了你的脑袋!无论那案子,是大,还是小!” 在最后一个字重重落下时,皇上从我面前拂袖而过,扫起一阵血腥的气味。 在夕阳落下之前,我结了案。 看似我保住了自己的人头。 却是皇上将我的人头寄存的开始。 但我只知道一件事,要查我自己的案子,这官,我一定要要。 只有做了官,才有查询资料的权力。 所以这个机会,我就算得罪皇上,也要死死,抓住! 我狄芸,要做这个官! 大朝女官(1):今晚你能不能陪我 很长一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好像是秦昭把我扶回座位。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呆呆地看着有人捡走了凶狠瞪视我的吴雄的人头。 理应等吴雄招供画押,再论罪。 而皇上,直接就这么砍了。 他还是在警告我,他是皇上,想砍人,无须什么供词,什么证据。 他对我,是有容忍限度的。 我不能越过雷池半步! 恍惚间,阳光变得阴暗,空气也开始变冷。 我愣愣抬起头,整个大堂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荡的。 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脚! 我低头看,竟是一具无头尸! “贱女人——我要你死——”嘶吼从我面前传来。 我再抬起脸,赫然吴雄的人头朝我飞来。 忽然,一阵诡异的热风扬起,拍在我的脸上,像是水烧开的热浪。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火烧起来。 地面,廊柱,墙壁,都布满了火星,被烧得斑驳焦黑。 一个巨大的牛头人,光着膀子,露着全身壮硕的肌肉走进了公堂。 他一手抓住吴雄的人头,一手拖起吴雄的身体。 我呆滞地看向他。 他双目血红地看着我,从他的鼻孔里喷吐出炽热的气息。 “谢,谢谢……”我不知怎的,脑子一抽给他道谢。 他也有点意外,对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他的下身,还是牛蹄子。 “哎呀……怎么在这个时辰砍人啊……这要是厉鬼不走,缠上我们小芸可怎么办啊……” 恍惚间,我听到了有人在我耳边碎碎念。 声音很遥远,还带着回声。 “看把她吓的,林姑娘啊,你好像医术挺厉害的,快来看看……” 我忽然闻到了好闻的花香,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像是冬天的雪,消融在了我的心肺里。 我闭上了眼睛,深深嗅闻,然后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又都恢复成了原样。 我刚才…… 不会是做了个睁眼梦吧! “醒了醒了!吓死我了,还以为她的魂被厉鬼抓走了!” 我听出了是李大娘的声音。 我呆滞地转头,果然看到了李大娘忧心忡忡的脸。 她见我有了反应,赶紧捧住我的脸:“没事吧,小芸。” 我摇摇头,再看向周围,都收拾干净了。 狗官,师爷,他的捕快们,林秀梅,吴雄的尸体,都已经不在了。 大堂上正有官兵在忙着打扫。 我的鼻前,正是林岚拿着的一个小香瓶。 林岚也目露安心,将那香瓶塞入我手中:“这个可以凝神静气,还能安神助眠,晚上放床头,你就能睡个好觉了。” 我感谢地看着她,她看向外面:“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背起自己的药箱独自离去。 我这才发现,居然已经月上柳稍,门口挂灯。 “哎呀,这么晚,船都不好找了。”李大娘担心地看着外面。 “我有船。”忽地,传来秦昭的话音。 我看向他,他看着我的深邃的眸子里,是深深的忧虑。 多亏秦昭,我和李大娘有了船回村。 回去还有段时间,秦昭的船上居然还有大厨子。 他给我们安排了晚餐,李大娘感激得不知所措,她还从未吃过那么多,那么好的菜。 这艘船是秦昭这位小侯爷,陪同皇上的。 所以厨子,也相当于是御厨的水准了。 原来李大娘在订好棺材后不放心我,就也来了县衙。 但皇上给咱们村子带来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她没敢看。 可是因为身上又携带了巨款,那十两金子。 所以,她就一直缩在一个角落,饭也不敢吃,就这样一直等到皇上离开。 看着满桌子佳肴,我却没胃口。 看尸体无畏平静,是因为我脑中加了滤镜和一些自我催眠。 告诉自己那尸体是假的,是特效,是npc,血是番茄酱。 但今天,看到活人现杀,这冲击力,对我真是不小。 我看向李大娘:“李大娘,今晚我不想回村子了。” 李大娘看看我,又看看我身边的秦昭,居然暧昧地笑了。 她脸上那真是毫不掩藏的表情,把秦昭看得一下子脸红局促起来。 “好好好,村里也在办丧事,阴气重,这里男人多,阳气重,大娘懂。”李大娘摸着我的手,对我挤眉弄眼。 不,李大娘,你是真没懂! 我看向已经脸红的秦昭:“小侯爷,我现在没有胃口,你能陪我出去一下吗。” 秦昭垂脸轻咳:“咳,好。” 我和秦昭就在李大娘那暧昧的注视中离开,我能感觉到秦昭如同芒刺在背一样不自在。 来到船头,青龙河的河风让我少许舒适了一些。 我转向秦昭,认真地看着他:“小侯爷,你今晚能陪我一下吗?” “啊?”秦昭完全愣在我面前,如星的眼睛圆睁,神情呆滞,脸却越来越红,甚至,红透了耳根。 他眨眨眼,猛地回神,又变成乖巧大男孩羞臊的模样。 他匆匆低脸,嘴角却抿着笑:“这,这不妥吧……当然,我不是不愿陪你……”他抬脸看着我的眼睛,急急解释,“若是你不介意,我,我可以在门外陪着你……我只是担心我会影响姑娘清誉……” “你误会了,我是想让你带我去这个地方。”我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地图,指出我画圈的位置。 他再次呆住,脸更红了! 我看着他的模样,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他看见我笑,神情倒是放松下来,红透的脸,也在河风中渐渐恢复常色,也低下脸羞涩地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没跟着皇上?”我问。 听到皇上,他一下子收起笑容,再次沉脸,转身看着前方星月:“不想陪了,烦。” “哈哈哈——你可真敢说,不怕被砍头了。” “随便吧。”他几乎是叹出,拧紧了眉,“我父亲说,皇上是太子那会儿就喜欢到处微服私访寻访美人,还有就是找茬审案子,让各地的地方官员都措手不及,也给各地带去不少乱子……” 我一愣,微服私访挺好的爱好,从秦昭嘴里,已经成了“不良癖好”。 微服私访,主持公道,是大大的好事。 但这两次我“陪同”下来,也只有两个字:心累。 大朝女官(2):去一下案犯地 “皇上今天回京了,我跟皇上说,你这里需要有人帮忙善后,所以我留下了。”秦昭转身看我时,脸上是一分正色,“你胆子太大了,我朝女子不得为官,是写在律令里的,你今日是在逼皇上改令。” “我朝女子不能为官还是律令!”我惊讶了,难怪皇上今天那么生气。 “是。”秦昭认真点头,目露疑惑,“女子不得干政,女子不得入公堂,女子不得为官等等,都为明令,你不是我朝人吗?狄姑娘,恕我直言,你不像是村里乡野村姑,普通村姑见到皇上,只会惊吓惶恐,而你,却有普通女子没有的胆识,还会查案……你……” 他也没再说下去,似是知道分寸,不再追问。 原本我可以随便糊弄,他通情达理,知道我有难言之隐。 但我却没犹豫地转身扒开了头发:“我被人害了,所以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狄芸这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 我转回身时,秦昭已经惊立在风中。 我再次拿起地图:“我大致猜测是在这个范围被害的,所以今日正好借你的船,想去看看,那里,就是我的案发地!” 我不再说话,沉沉盯视前方无尽的黑夜。 虽然,时隔已久,我去那里未必会有什么收获。 但是,不去看一眼,我的心里,始终会惦记。 秦昭在我身旁震惊地怔立许久。 我感谢地看向他:“谢谢你愿意陪我。” 他回过神,眼神中竟也带着一分感谢:“狄姑娘,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能得你之信,我必将助你寻出真相!” 秦昭也看向我们前进的方向,目光渐渐深沉。 若秦昭是我的仇家,他在看见我的第一刻,就会认出。 若秦昭是我的仇家,他不会三番两次陪我一起犯险,保住我的命。 虽然我只见他两日。 却已经确定,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 而有些人,就算认识了一辈子,也依然要心中防备。 送走李大娘后,我们继续上行。 我们坐回船中,秦昭还是希望我多少能吃点。 青龙河两岸山林连绵不绝,在黑夜中,如同两条卧龙伏于岸边,隐于黑夜之下。 忽的,山上隐隐有火光闪现。 我知道,那是山贼。 我立刻看地图,还没到我落水之处。 秦昭见我又展开地图,也坐到我身旁与我一起查看。 他看得很认真,用手指丈量,似乎也在计算什么。 “青龙山上盘踞山贼,朝廷为何不管?”我问他。 他已皱眉:“出兵要地方官上报,青龙山关联两州,若州官不报,皇上不知,若州官不管,便不会发兵,就像现在,你与我说了,我才知青龙山上有山贼。” 我张着嘴,这便是所谓的,知情不报吧。 秦昭指着地图:“尤其这种在两地交界处的,此州推彼州,彼州推此州,一州一州又是皇家封地,归属王侯,就像我父亲是侯爷,即便他想管这件事,也不可以,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封地。” 我明了地点点头,所以这些山贼水匪也是利用交界地无人管的漏洞,才会盘踞起来。 秦昭看向窗外,黑夜之中,那闪烁的火光就更为明显。 他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里居然盘踞了那么多山贼。” “不止山贼,还有水匪呢。”我看他一眼。 他更加愕然。 渐渐地,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却是没了。 但此刻尚未夜深,说明从这里开始,就没了山贼。 两座山又恢复黑暗,离案发地越近,我竟是也变得紧张起来。 一路上都没有山贼的迹象,但不能证明就没有水匪。 船渐渐停下,这是,到了。 我走出船舱时,秦昭递给了我一条斗篷,眼神乖巧又羞涩。 “晚上……凉。”他说完,匆匆塞入我手中,跑向甲板。 我笑了,办案时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小侯爷,在私下里,就是一个普通大男孩。 他跑到甲板上,命船员点亮火把,好让我看清周围情况。 我深吸一口气,沿着船边开始走。 围立在船周围的官兵也为我照亮了周围的情况。 黑漆漆的青龙河,乌压压的青龙山。 岸边无路,是浅滩,像秦昭这样的大型官船还无法靠岸。 大半夜我跑这儿来干什么呢? 排除我在岸边遇难。 青龙山马车能行的车道不在龙山这一侧,而是在另一侧。 想要跑到青龙河,还要翻山。 但我的裙子并不残破,所以…… 排除我是坐马车遇难。 我再看向上方,也不见有山崖。 再排除我在青龙山里被人追杀跳崖落河。 青龙河两岸是浅滩,所以跳下来不会直接落在河里,而是摔成肉饼。 另一侧河岸,无法看清,青龙河太宽了,火光不能及。 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后,证实了我最初的猜想,我是坐船遇难的。 而且从我全身的装束与打扮可以判断出。 那船不是我们自家的,就是租的上等商船。 这样的商船很贵,很有名,不会很多,也会有记录。 立刻,我的眼前仿佛有一艘灯火明亮的漂亮商船,从我们的船旁边缓缓行驶而过。 匪徒忽然出现…… 慢着,舟行河上,匪徒如何出现? 我看到了站在我们船上的官兵。 所以,匪徒也是坐船而来。 他们跃上了那艘精致的商船,开始追杀船上每一个人。 我立刻跑到船边,看着“那艘船”。 船上的人开始跳水。 匪徒拿起弓箭开始频频射击! 有人中箭从水中浮起,那是一个女子。 鲜血染红了这片水域,那女子也在水中漂流而下…… 我继续看着。 匪徒回到船内,开始离开。 那么,船上的尸体去哪儿了? 不,匪徒没有马上回船,而是开始搬运尸体…… 不行不行,这里是青龙河,是商道,做这种事要快准狠,稍有迟缓,就会被往来商船看到。 所以,没那么多时间搬尸体。 扔,是扔! 绑上一些之前就准备好的大石,全都扔到河里! 尸体都处理完,我看着匪徒又回到船里,迅速离开。 我愣愣看着原处,那里,停留着那艘精致的商船! 是啊,那么大的船怎么处理呢? 大朝女官(3):男人都罢工 时间再一次倒流。 匪徒要处理所有罪证。 烧,是烧! 他们开始给船浇油,这样就连尸体也不用扔了。 一把火点燃,船开始熊熊燃烧。 匪徒们再次撤离。 船在黑夜下烧了很久,浓烟滚滚。 那段时间还得巧妙,确保没有其它商船经过。 船被烧散了架,尸体和船因为在水中,无法完全烧尽,会有较大的残骸,它们开始顺流……而下…… 没有。 没有听说过有人在青龙河岸看到烧焦的船体和尸体! 所以…… 匪徒大概率,没有烧船! 尸体依然是扔下船的。 匪徒依然是直接离开了。 那如果匪徒没有处理这艘商船。 这艘船,去哪儿了? 我忽然意识到,凶手,有可能给我留下了一个,最大的证据! 我长舒一口气,心底冷笑。 现在,我只要找到这艘船。 它,就是整个案子的线头! 只要找出它,就能一点,一点拽出真相! “狄姑娘,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秦昭似是看出了我有了结果,轻轻问我,之前他一直安静地陪在我的身旁。 我看向他,对他点点头。 他也露出一抹轻松的神色,为我高兴。 现在,我可以放松睡觉了。 我转身,忽然,一阵阴风扫过我的脚下。 我心底哆嗦了一下。 算了,今晚还是别睡了吧。 第二天清晨,秦昭陪我回了村子。 我收拾完行李,在晨雾中再看一眼自己的小屋。 李大娘哭了,虎子居然也哭了。 他披麻戴孝地对着我哭,搞得像是我死了。 “虎子哥,李大娘,我是去嘉禾县上任,又不是去送死……你们可以随时来看我,有什么事,我也会随时回来的。”我皱着脸对他们说着。 李大娘抹着眼泪对我点头。 虎子哥上前一步,哭着擦眼泪,神情里是他的憨:“我娘说过,城里的男人都很坏,也都很好色,尤其是那种官家少爷,还喜欢强抢民女……” 虎子虽然没点名,但站在旁边的小侯爷秦昭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微露尴尬,李大娘也只有在旁边赔笑。 虎子哥还没说完呢,他虎虎地抹抹眼泪,忽然直奔秦昭去了。 李大娘惊了,赶紧去拉。 但李大娘怎么拽得住虎子,虎子虎虎地指着秦昭:“如果你欺负小芸,就算你是小侯爷,我也一样会揍你!” 秦昭一时呆立在原地,来送我的叔公他们看见,也赶紧起来拉虎子。 我也尴尬地站在原地,才一个晚上,你们是不是乱说我和人家小侯爷的八卦了! 一大早,全村人送我离开,虎子哥哭得嗷嗷的,像是死了爹后又死了媳妇。 “噗嗤。”走出老远,秦昭忽然笑了出来。 我奇怪看他。 他也呆呆萌萌的,傻乎乎地说:“我觉得虎子这人怪可爱的。” 秦昭居然说虎子可爱? 小心虎子削他! 晨雾四起,铺盖青龙河面。 一艘艘商船安静地从我们船边而过。 在这晨雾里,看不见人影,幽静中透着一种诡异。 宛如那艘存在在我脑海里,没有人的船。 青龙河始终是航道,会有商船时不时经过。 那艘船,一定会有其他船看到。 只是因为晚上,交错而过,所以对方也不会留意那艘船上是否有人。 忽然间,周围热闹起来,两岸也开始有了路,有路就有牛车,马车。 我们的正前方,嘉禾县的码头喧闹如同府城。 看着那一艘艘南来北往的商船,货船和船上盯着我们好奇看的船员。 这里,不就是一个情报汇集点!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 他们,就是我的摄像头,我的记录仪! 我这个官,果然要对了。 我可以让捕快们来这里帮我调查,这样就能大大提高效率! 但是,我高兴地太早了。 当我踏进府衙时,里面,空无一人。 一卷风吹过落叶,不见半个捕快。 昨天县太爷抓了。 与他关系密切的县丞也抓了。 他们不在很正常,其他人呢? 秦昭的脸也阴了,眼中已有了怒意。 我走回公堂上,这里还有着昨天打扫的痕迹。 那顶我收缴的官帽,被放在堂上的公案上。 但惊堂木还在我昨天审案的小桌上。 所以这里今日并未有人来整理打扫。 门外来了人,竟是林岚。 林岚依然背着她的工具箱,进门时打量整个空荡荡的县衙大院,直到我的面前:“怎么没人?” 正说着,人来了! 却见一个山羊胡子的男人领着一众捕快来了。 他和那些捕快到我面前就给我摆起脸色。 他走到我面前,轻蔑冷笑:“我乃嘉禾县九品主簿,堂堂的秀才!岂能做一个女人的主簿?被其他县知道了,丢尽我这文人的面子,简直奇耻大辱!” 我继续看着他,他和捕快们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 而且,他们好像并不知道秦昭的身份。 他们敢在我面前狂,是因为他们眼里看不起女人。 但他们不敢在秦昭面前狂,因为,秦昭是小侯爷! 秦昭脸沉了,要上前帮我摆平。 我微微扬手阻止他。 现在,我是这县官了。 我不想以后总被人说,我是靠秦昭才能让这些人留下来为我做事。 秦昭没有再上前,他微微抿笑,准备看戏。 林岚也在一旁冷冷淡淡地看着,她的眼中,对活人总有那么一分冷漠。 “所以呢?你们打算做什么?”我问。 主簿冷冷一哼:“要么你辞了这官,要么我们都辞去这个公职,总之,让我们为你做事,想都别想!” “好!你们走吧。”我很干脆。 勉强留这些人,他们的心也不向着我,我还要时防备他们给我穿小鞋。 这个损,必须止。 主簿和捕快们一下子愣住了。 我指指他们身上衣服:“把衣服脱了,这个月就不用来领工钱了。” 面前这一排大男人,当即呆立在原地,被我将了个猝不及防。 “还不脱!”我厉喝! 他们回过神,倒还是捕快们更像爷们儿,一个个开始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和林岚两个女人面前,干脆地脱他们的捕快服! 大朝女官(4):重新招人 “哼!” 他们一个个把衣服丢在地上,直接转身。 “我们走!她坚持不了多久。” “走走走,咱们喝酒去,没我们男人,她一个女人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哈哈哈……我们就等着新大人上任~” 他们背对我明着嘲讽我。 秦昭沉着脸,气鼓鼓地看着,想上前教训,又被我给拦住。 相对于秦昭,林岚格外平静。 似乎在这个时代,男人嘲笑女人,让我们女人已经习以为常。 林岚看着那几个捕快的背影,平静的,就像是看着一具具尸体。 但林岚这目光,该说不说,怪慎人的。 有种被她盯上都活不久的感觉。 最后,就主簿还站在我面前。 “主簿?”我提醒他。 他咬咬牙,也开始脱衣服,这话都说出来了,他男人的面子,文人的面子,秀才的面子,不能丢在这儿。 他紧紧抓着脱下的主簿服,指着我:“女子上堂,成何体统!” 我去拿他的官服,他抓得紧,继续骂我:“你有辱我嘉禾县!你会成为我们嘉禾县的笑柄!” 拿来吧你! 我是用力,才扯回他的主簿服。 他呀,就根本舍不得。 九品官,也是官呐。 就我抢走他这主簿服,他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呢。 林岚帮我捡起地上所有的衣服,这时候,还得靠咱集美。 林岚和我才结实一天,除了秦昭,就她在帮我这个“陌生人”。 我看向她:“林岚,要不要来做仵作?” 她收拾衣裳的手顿住了。 她惊讶地看向我,一直看着我。 我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丝火热,可是很快,她的目光又变得平静,垂眸轻嘲般地说:“我是女人,可以吗?” 我立刻指向自己:“我也是女人,我现在不是做官了?” 她再次怔住,抬起脸看向我。 我相信地看着她:“刚才那些男人都笑我坚持不了一天,你能来帮我,和我一起坚持下去吗?” 林岚张了张红唇,神情陷入犹豫,似乎还有很多杂思在干扰着她。 “狄姑娘是皇上任命的七品县官,她有权任命仵作,所以林姑娘无须多虑。”秦昭也帮我说话了。 现在我们这里对大朝律令最熟悉的,莫过于他。 我想做好这个官,我还有很多东西要跟秦昭请教。 秦昭的话,并未让林岚马上做出决定,她似乎还有着其它的顾虑。 就在这时,门外“呼啦啦”进来了一堆人! 他们身上都穿着衙役的服装,有人埋着脸,有人小心观望。 有人低着头将自己衙役的衣服丢入就转身匆匆离开。 我连脸都没看清。 而有的站在旁边,低着脸,却在偷偷看。 等有人把衣服丢得差不多了,再无人辞职,那些人才围了过来,朝我齐齐行礼:“拜见狄大人。” 他们喊得很轻,像是做贼一样,还有点窘迫地面红耳赤。 我看出了他们的不情愿,也看出了他们为何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辞去职务,而留在这里“委曲求全”。 剩下的,都是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做的又是普通差事。 一旦从我这里辞退,未必能挤进别的县衙。 无论哪个时代,公务员这铁饭碗,不是谁都能有。 同样,也不是谁都能这样舍弃。 我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县衙,居然有那么多人! 加上之前辞职的,差不多快跟李大娘他们村的人一样多了。 一个县衙,真的需要那么多人吗? 他们,真的都在做事吗? “都去做事吧。”我也没跟他们多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尴尬。 他们一个个窘迫地离开,从公堂两侧的门鱼贯而入,眨眼就消失不见。 像是这小小的衙门里,装了个无底洞。 “你要小心。”林岚平静提醒我,“他们当中应该还有主簿留下的眼线,就等着揪你小辫子呢。” “哼。”秦昭冷笑。 我想了想,拿起公堂上的纸笔:“他们还想着等我坚持不下去离开,我现在就让他们死了这条心,也让还想拿这份工钱的人老实!” 林岚变得疑惑:“你打算怎么做?” 我冷冷一笑,毛笔沾墨,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聘”字。 秦昭和林岚都站到我身旁,看我写什么。 然后,秦昭变得忍俊不禁,林岚那张冰霜的脸,也难得浮出一丝笑意。 “啪!” 我将纸贴到了衙门外的公告板上,这就相当于本大人发的第一份公告了。 聘: 主簿一名,男女不限,秀才优先。 捕快若干,男女不限,武者优先。 其他衙役若干,男女不限,诚者优先! 一张招聘贴出,惊了衙门口看热闹的人。 对门茶摊上,居然还坐着主簿。 他远远看见也惊掉了下巴。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招新的主簿。 既然你离了这个坑,我就把这个坑填满,你别想再回来! 我对他远远冷笑,拂袖转身。 从此,你们就只配看本大人的背影,别想再踏进这个衙门,拿回这,铁饭碗! “男女不限!居然男女不限!” “县衙招人,男女不限——” 马上有人把这公告给喊了出去。 这边告示一贴,衙门里就有人老老实实提着水桶出来,开始打扫衙门了。 我准备跟秦昭,林岚熟悉一下这个衙门,我这边连行李都还没放好呢,门口就又来人了。 人没到,声先到。 “快让你们县太爷出门迎接我家二奶奶!” 谁呀,好大的架子,还要我去迎? 我们三人都看向大门,一个悍妇跨了进来,趾高气扬地环视衙门大院:“你们县官呢?” 我站出:“我在。” 那悍妇看我两眼,挥手里的帕子:“别闹,你个小丫鬟,快去把你家大人叫来,迎接我家二奶奶!” 林岚的眼神,又开始冰冷了,她静静拿起公案上的官帽,到我身旁郑重地递给了我。 我看看她,她的眼神竟是炯然起来,里面宛如有火焰在燃烧。 她希望我现在就戴上这顶官帽,让所有人瞧瞧,这个世界,女人,同样能做到男人能做的事! 我的心也因为她的目光而热,从她手中也郑重接过了这顶肥大的官帽。 我狄芸,又要审案了! 民事纠纷(1):市长小妾打人 “她就是嘉禾县新上任的县令,狄芸,狄大人!”忽然,秦昭郎朗的声音响起,在这公堂上回荡。 似是因为这句话是男人说的,让这悍妇,顿时惊呆了目光。 她呆立在我面前,久久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门口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扶着一位大叔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大叔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大叔脸上有伤,是很清晰的指甲的抓上,脸上还有红印子,大叔是被人抽了嘴巴子。 而且,抽地非常凶狠。 大叔头发凌乱,像是被人抓住了头部,强行掌掴。 小姑娘的头发也乱了,也像是被人扯乱。 她看起来明显是受到了惊吓,哭哭啼啼地跟在大叔伸手,手紧紧拉着大叔的衣服。 看到那悍妇的嚣张凶悍样,即便这些人没说话,我也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我开始生气,生气的不是因为我武断地就觉得是悍妇欺人。 我生气的点是,他们还欺负了只有八岁的小女孩儿。 我再看那书生,那书生清瘦苍白。 神情畏畏缩缩,不敢看周围的人。 他身上穿着普通的书生蓝衫,衣摆上还有一块补丁。 这书生显然过得很清贫,但却很干净。 布衫上没有污渍和褶皱,蓝巾包裹的长发也是一丝不苟。 他虽然畏缩,但并不像是在害怕什么。 因为他并未躲在大叔的身后,而是一直扶着他。 他扶大叔到院子后,还匆匆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低着头跑到我们三人面前。 他像是看着我们的鞋子分辨出了我们男女,然后将手里叠得整齐的纸递给了秦昭。 秦昭看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张纸,他又匆匆跑回扶着大叔,缩着脖子。 秦昭打开看,竟是一张状纸。 状纸上的字隽秀清晰,字字笔锋利落。 “是状纸。”秦昭看向我。 我手捧官帽,冷笑大喝:“升堂!” 听到我命令的,打扫的衙役们,纷纷退到了一旁,但并未离去,这是想偷偷看个热闹。 “狄大人升堂了——”忽然,外面又不知谁喊了一声。 “呼啦啦”,老百姓又围上来了。 这阵势,看呆了那位大叔。 那位大叔虽然一瘸一拐,脸上有伤,但双目却分外炯然,有着一种武将的精气神。 大叔看看外面,又分外不解地看着我坐到了公堂之上! 秦昭昂首立在我身侧,像是我的新县丞。 而林岚也已经退到一旁,拿起了她的药箱。 我甩开状纸看,那书生也缩着脖子偷偷地,惊讶地看我。 他见我打量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匆匆又低下头。 但那刹那间的眼神碰触,让我察觉到他眼中的一分清明与敏慧。 他的害怕……好像是装的。 但是,为什么? 或许,他有他的秘密。 我不再多看他,因为今天的主角,不是他。 而且,他还是个局外人。 在状纸里,他已有自述。 他是路边摆摊的书生,成为整个事件的见证人。 是他帮这位大叔,写了这张状纸,来帮讨回公道! 那悍妇还呆立在公堂上。 就在我看状纸的时候,门口又开始有人呼呼喝喝。 “都闪开!让我家二奶奶进去!” 门外百姓让开。 我抬脸,看见一妇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身后是两个壮丁。 其中一个也是一瘸一拐,捂着小肚子,由另一个扶着。 那妇人一身珠光宝气,进来就先看那悍妇:“你什么情况?叫你先来找朱大人,你怎么半天没回来?还要我亲自来找?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朱大人就是前任那个狗官。 这妇人的语气像是朱大人是她的狗一样。 那悍妇才回神,赶紧退到那妇人身边,鬼鬼祟祟地指向我:“回禀二奶奶,这嘉禾县换人了,不是朱大人了,是个女人了!” “什么!”那妇人立刻朝我看来。 我已看完状纸,拿起惊堂木一拍。 “啪!” “都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书生扶着大叔跪下了,小姑娘也匆匆跪下。 但另一边,没一个人跪! 这是何等的嚣张! “草民丁桂全,这是草民的女儿丁晓慧。” 我看看旁边原本应该是师爷坐的位置,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秦昭似是看出我的心思,拿起了纸笔:“我来记录吧。” 我扬手拦住他,看看状纸上隽秀的字。 我指向跪着的书生:“你,来做一下临时的师爷,帮本官记录。” 书生低着头愣住了。 但是他并没犹豫多久,就低着头起身,快步到一旁坐下。 秦昭将笔墨纸砚递给他。 他同样低着头小声感谢:“谢,谢谢。” 然后,他拿起了笔,神情却变得镇定。 宛如只要拿着笔,看着纸,他的心,就不慌了,还会,变得踏实。 他开始写了起来。 我看向那妇人:“你怎么不跪?” “哼,你刚才聋啊,没听见我跟你说我家二奶奶是谁?我家二奶奶可是河西府知府大人——”悍妇拔高了声音,“二夫人~” 悍妇说完,还白我一眼。 河西府知府,就相当于市长。 二奶奶,就是小妾。 这女人,就是市长的小老婆! 我冷笑:“行,你不跪是吧,这个我不讲究,那你们也不用跪了。” 我看向大叔他们。 大叔愣住了。 我看向林岚:“林岚,给大叔一个座,顺便给他验个伤。” “是。” 林岚拿起一个椅子到大叔身旁,扶起了他坐下。 大叔再次愣愣看我,似乎我的公堂有太多让他难以理解的事。 悍妇看见,也要去拿椅子。 我惊堂木一拍。 “啪!” “准你拿了吗!” 悍妇仗着主人依然嚣张:“你敢不给我家二奶奶赐座?” 我直接沉脸:“我的公堂,我说了算!你家二奶奶上堂不跪,是藐视公堂,对本官呼呼喝喝,是对本官不敬,本该杖刑……” 杖刑多少? 我还没给秦昭眼色。 秦昭就已经沉沉接口:“二十!” 我直接抽了令桶里的签:“来呀,这悍妇屡屡藐视公堂,拖下去打!” 我将令签直直丢在了那悍妇的脚下。 那悍妇这下怕了。 民事纠纷(2):她打了他几个巴掌 我看向两边本来只是打扫的衙役。 他们见我看他们眼神立刻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做今天这捕快。 但哪知悍妇是真的悍。 中年男人是真的虚。 两个男人居然压不住她。 她一下子就挣脱了,跑向自家主人:“二奶奶!他们居然敢打我?打我就是打你的脸啊!” 市长小妾直接白眼过来,凶狠蛮横:“我的人,你们谁敢打!回去我就告诉老爷!他可是河西府的知府大人!你个小小知县,还是个女人!敢在本夫人面前狂!今天回去就让我老爷罢了你的官!” 我一听这话,我脾气就上来了。 同为女人,我都没拿你妾的身份说话,你倒还压到我头上了。 “哼。”秦昭在我身旁冷笑,“河西知府,可罢不了她的官,她乃是……” 我立刻握住秦昭的手腕,他一下子就僵立在我身边。 这妇人有多嚣张,就知道原嘉禾县狗官朱大人有多狗腿。 我放开秦昭的手腕站起,对付这种仗势欺人的小妾,还不需要搬皇上出来。 不然,显得我无能。 我当即朝门口百姓大喝:“有谁敢打这知府二奶奶和悍妇,今日就是我嘉禾县总捕头!无论!男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敢打这嚣张妇人的人,就是不畏她身后强权的人! 这种人,才配做捕头! 才能和我,一起勇往直前! “我!”忽然一个虎虎的声音响起,从百姓间,竟是走出了一个魁梧的女孩儿! 她一身江湖人打败,手腕绑着粗粗的腕带,腰间一般大刀,虎目圆睁,如同一头母老虎下山,谁也不可挡! 她大步走出,脚步带风,向我一抱拳:“大人,民女是走镖的镖师楚依依,想做这嘉禾县的总捕头,为嘉禾县的百姓惩奸除恶!这悍妇,我来打!” 她一步上前,一脚就踹在了悍妇夯实的后腰上。 那两个男人都制不住的悍妇,此刻“啊!”一声竟是被直接踹趴在了地上。 楚依依转身用脚勾起了一旁的廷杖,廷杖飞起,她伸手牢牢握住,看向我。 我直接任命:“本官任命楚依依为我嘉禾县总捕头!给我打!” “是!大人!”楚依依手中的廷杖直接挥过知府大人小妾的脸,带起的风扬起了小妾的刘海,吓得她当时就脸色发白! 下一刻,那粗大的廷杖就狠狠拍在了悍妇硕大的臀部上。 “啪!” “啊——” “啪啪啪啪!!” “啊——啊——别打了……大人求求你……别打了——啊——奶奶救我……奴婢要被打死了——” 打得那悍妇从痛喊到哭嚎。 从哭嚎到哼哼唧唧出不了声。 看得大叔和书生都呆住了神情。 知府大人的小妾一个踉跄,直接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这就叫:打狗给主人看。 “啪啪啪啪。” 二十大板,一板不多,一板不少。 楚依依收起板子叉腰昂首挺胸,虎虎生威。 “回禀大人,二十大板已经打完!”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带回声。 “好!”这一声,不是我喊的,是外面看戏的老百姓喊的。 堂内的男人们,一个个都看傻了。 听到叫好,楚依依忽然咧开嘴笑了,回头就朝大家拱手感谢,还有点小嘚瑟起来。 我随即抽签:“再打知府二奶奶!” “不要!”那小妾当即尖叫起来,全身哆嗦地趴好,“贱妾知错了,贱妾,贱妾怀有身孕!求大人饶贱妾这顿板子!” 她慌慌张张又心虚又害怕地看着我。 怀孕是吧,我们有大夫。 “林岚。”我只是喊了声,林岚就已经走向知府小妾。 那小妾慌了,害怕地看着林岚:“你,你不要碰我。” “她是个大夫,能验你是否有孕,若你说谎……”我目光立刻阴沉,那小妾看得脸色当即发白,我竖起手中的令签,“板子翻倍!” 小妾全身吓一哆嗦。 看,嚣张的人,打了她的狗就老实了。 林岚上前给小妾把脉,小妾眼神心虚,像是在赌什么事情。 林岚起身,面无表情看我:“大人,知府大人的二奶奶并未怀孕。” 小妾惊了,张大眼睛看着林岚,宛如无法相信,一个女人,居然还能看病了。 “怎么?赌输了?”我笑了,准备将令签扔出。 那小妾又急得跳起:“我不告官还不行吗!我们走!” 她手一挥,两个壮丁要去扶被打的悍妇。 “放肆!”我当即怒喝,“这公堂,岂是你想来就来,你想走就能走的!更何况,现在不是你告官,而是丁桂全告你无故殴人!本官收了状纸,这案子,就要查到底!” 楚依依当即拿着板子横在了知府小妾的面前。 知府小妾全身僵硬,双手开始颤抖。 她带来的两个壮丁看见这阵仗,吓得当即就跪。 “大人,小人赵铁柱……” “小人吴金根……” “我们是知府大人的车夫和轿夫。” 两个壮丁老实了。 知府小妾在楚依依虎目的盯视中,哆哆嗦嗦转身,老老实实下跪:“妾身是……知府大人小妾,王慧萍……” 我放下了令签,不是不打,是这四十大板下去我怕王慧萍晕死过去,这案子就审不利索了。 我再次拿起状纸:“状纸上说,王慧萍你殴打丁桂全,你可认?” 王慧萍脸色发白,点点头,又变得不服气:“我,我的确是打了他,不过就是扇他几个巴掌,但他的驴踢伤了我家车夫怎么说?” 说着,她家车夫就哀嚎起来。 我再次看向林岚。 林岚会意,上前开始给车夫验伤。 在林岚验伤这功夫,我看向丁桂全:“丁桂全,你可承认是你的驴,踢伤了王慧萍的车夫?” 丁桂全站起身,老老实实行礼:“大人,小人承认,确实是我的驴,踢伤了这位夫人的车夫。” 我看看状纸,这书生写得还真详细。 我再看向书生:“这位书生,也请你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那书生又变得畏畏缩缩起来,埋着头变得慌慌张张。 “狄大人——别逼苏公子啦——”外面的百姓,又有认识这书生的。 老百姓在“情报”收集上,还真是强。 民事纠纷(3):她嫌他驴车挡道 “他被鬼吓过,不敢说话的。”门口的百姓都开始帮这书生介绍。 “他叫苏慕白,在南街口摆摊卖字画,帮我们写书信的。” “苏先生胆子很小的,大人你别吓着他。” 大家还宝贝起苏慕白起来。 我看向苏慕白,他依然低着头,不敢开口。 被鬼吓得不敢说话? 我不信。 但今天,他依然不是主角。 既然有人介绍了,我就不再多问,也让苏慕白很不自在。 林岚已经验伤完毕起身:“回禀大人,吴金根胸口一根肋骨骨折,上有驴踢印子,确为驴踢伤的。” “看见没看见没,大人,我只是打了他几个巴掌,他伤着了么?”王慧萍又嚣张起来,“但我这车夫,可是真真正正伤了,大人,你可得公平公正,让他赔钱!” 王慧萍凶悍地指向丁桂全。 丁桂全无奈低头,脸上透着老实人的焦急。 “爹……”小姑娘害怕地握紧丁桂全那只粗糙的大手。 整件事,看起来像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互殴”。 因为,互殴的参与者还有一头驴。 而且,这不是一场公平的“互殴”。 王慧萍仗着自己市长小妾的身份嚣张跋扈。 而丁桂全才是那个受欺负的老实人。 他的驴踢伤人是事实,而且他还当堂承认了。 如果罚市长小妾掌掴丁桂全,也要罚丁桂全的驴踢伤他人。 小妾仗势欺人在先,难道就因为她只是打了几巴掌,没酿成轻伤重伤这事儿就完了? 这些巴掌确实伤不了命。 但伤的,却是老百姓的尊严。 市长小妾是将普通老百姓的尊严,任意踩在了她的脚下! 这让人怎么能忍? 至少,我忍不了。 我得弄她。 我想了想,看向外面:“有人看到此次事件了吗?” “有啊,我们都看到了。” “我们可是赶过来看的,就想看看大人怎么判。” 外面的反应说明看到的人真不少。 我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门口的老百姓们也变得有些好奇。 我看着他们:“有谁愿意案件重演一下?” “案件重演?”大家面面相觑。 “就是把当时的事再演一遍,演给没看到的人看。” 老百姓们眨眨眼,纷纷退缩,眼里还是对权贵的一分害怕。 我看到外面有个摊子卖面具,我指向那个摊位:“那边有面具,想帮丁桂全讨个公道的,可以戴上面具来演,钱我出……” 大家纷纷看向那个面具摊。 我继续诚恳地说:“丁桂全就是你们寻常老百姓的一员,你们真的愿意一直被像王慧萍那样的人欺负吗?” 大家一个个神情拎起了,眼里有什么燃烧起来,那燃烧的火瞬间烧掉了他们眼中的畏惧,一个个变得愤愤不平。 “那摊子是我的!只要谁愿意演,这面具钱我不要了!”忽然,一位大叔怒气冲冲地说,但双手却紧张地捏成了拳头,脸也涨红。 大家看了看彼此,明明是陌生人,却在眼神交流中,有了难以言喻的默契。 我放心地转身走回。 门口的百姓立刻围起,形成一堵墙。 这次,他们不是为了占头排看戏。 而是,为了挡住后面愿意案件重演的百姓志士。 别小看这只是指正王慧萍殴打丁桂全。 在小老百姓这里,这就是对抗权贵,他们需要,很大的勇气! 王慧萍跪在地上变得不耐烦,眼巴巴看着丁桂全能坐着就目露恨意。 但现在,她已经不敢嚣张,因为她怕我打她。 我坐回原位后,秦昭好奇地压低声音:“你去干什么了?” 林岚也好奇着,一旁的苏慕白也偷偷看着门口。 我扬唇一笑:“你们就等着看戏吧。” 说话间,门口的老百姓让出了一条路,几个戴面具的百姓排队进入。 一下子,公堂内所有人又看愣了神。 倒是丁桂全的女儿看得忘记了害怕,好奇地从丁桂全身后走出。 那些人里有人戴着老头老太的面具,有人戴着美女的面具,有人戴着小孩的面具。 似乎面具款式不多,剩下两个戴着猪狗的面具。 他们对我一礼,我对他们点点头:“请开始你们的案件重演。” “是!” 他们分开。 前面一个老头拉着小姑娘:“我是丁桂全,这是我丫头,我们今天架着驴车到了南街口,南街口人多,我们一时无法进入,就在街口停了下来。” 这一老一小站在那里,表演有点僵硬,但大家都能看懂。 丁桂全愣住了,王慧萍和她的车夫们也都愣住了。 站在边上的衙役全部看呆,秦昭和林岚的表情还变得同步,都是目瞪口呆。 而那个总是畏畏缩缩的苏慕白,也拿着笔,看得僵硬。 整个公堂弥漫着一种威严与尴尬融合的古怪气氛。 随后,戴着老太面具和女人面具的几人上来了。 “我是知府大人的二奶奶。” “我是她的老奴婢。” “我是车夫赵铁柱。” “我是车夫吴金根。” 原来猪狗面具是两个车夫。 一下子,外面的人全都笑了。 连丁桂全家小姑娘也笑了出来:“哈哈哈——爹爹,他们在干什么呀。” 小姑娘的声音甜甜的。 丁桂全赶紧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 演悍妇的人开始说:“我们今天架着马车也到了南街口,就见前面有辆驴车挡路,哎呀~~我们可是知府大人的官车,岂能被这臭驴车挡路?” 这位大妈演技超群,还自己发挥了。 “于是老奴就上去让他们滚远点,快滚开!你们挡了我们家二奶奶的路了!”悍妇果然嚣张。 但她演的,就是事实! 因为,在苏慕白的状纸上,他写得很清楚,悍妇上前辱骂丁桂全。 那悍妇一骂,丁桂全原本也想让路,但南街口实在人多,他无法让开。 “你快让开!你个死瘸子!你瘸你的驴又没瘸!”悍妇骂的极为伤人自尊。 即便如此,那丁桂全也是好言解释:“此处人多,真让不开,能不能让你加奶奶的车往后退些,我好让路。” “什么!你个死瘸子还敢让我家二奶奶让路?你真是皮痒痒想找打!让你的驴快走!”悍妇骂骂咧咧就要抢丁桂全手里的缰绳。 民事纠纷(4):公车私用一年徒刑 丁桂全急了:“不可不可!此处人多,若是驴惊了,伤着人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王慧萍下车了,怒气冲冲,冲过来就直接扇丁桂全巴掌:“你个死穷鬼!让路你听不懂啊!听不懂啊!你聋啊!死穷鬼!没用的东西!活该做穷鬼!贱东西!就得打!” 王慧萍一边抽,一边打,连扇丁桂全十几个嘴巴,根本不是她说的,只是几个。 悍妇看见躲在丁桂全身后惊恐的女儿,一把扯住小姑娘的辫子:“死丫头!小贱货!” 看见悍妇抓女儿,丁桂全立刻推开悍妇。 悍妇眼一睁:“你个死瘸子还敢打我!” 悍妇一撸袖子就上。 丁桂全赶紧护住自己女儿。 悍妇就扯住丁桂全的头发,好让王慧萍继续打他的脸! 王慧萍打累了,尖声厉喝:“还不上来把他的破驴子弄走!” 吴金根拿着鞭子就跳下马车,一鞭子狠狠抽在驴子的屁股上。 “啪!” 大院里,扮演吴金根的年轻人拍在了一张条凳上。 因为演悍妇的大妈认真又入戏,让大家的演技也急速飙升,大家演得都非常认真卖力。 “啊!”演吴金根的青年倒地,捂着胸口,指着条凳:“它,它踹我!啊!痛死我了……” 门口的百姓已经看得气愤不已。 “这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就因为我们是小老百姓所以好欺负!” “大人!如果要赔知府大人医药费,我们愿意帮丁桂全一起赔了!” “我也愿意!” “我们小老百姓不帮小老百姓,还有谁能帮我们!” “哼,果然父母官~~需要我们来孝顺~~” 外面群情激奋,原本已经从昏迷中苏醒的王慧萍的老奴看见这情势,又默默地装死过去。 我让大家退下:“辛苦各位了,稍后请留下,本大人有赏。” “谢谢,谢谢大人!” 他们激动地退到了一边,脸上还戴着各自的面具。 县衙内外再次安静下来。 王慧萍看完冷笑:“大人,这戏也演完了,你想治我什么罪呢?我就打了他几个巴掌,他的驴车,挡了我官车的道,就是不敬!” “官车里坐了知府大人了吗?”我问。 王慧萍一时语结。 我看向秦昭:“我朝……官车可以私用吗?比如让这小妾坐。” “当然不可!”秦昭几乎厉喝,他是真生气了,“公车私用者,革职!杖六十!徒刑一年!知者与用者同罪!” 我微微张开嘴,怎么忽然觉得大朝的律法让人乳腺,前列腺,各种腺都很通畅呢! 我好想拍手,但现在不行。 看到秦昭面沉似铁,就知道这公车给小妾用了,后果有多大。 我转身当即厉喝:“来人!捉拿知府大人归案!” 老百姓惊了。 一件小事,居然搞大了。 “不要!”王慧萍又尖叫了,“不要——那不是公车!不是的!真不是的!” 王慧萍急了,慌了,吓到了,脸色发白,眼神都有点呆滞了。 她连连摆手:“那马车是大人自家买的,绝对不是公车!是妾身口误,是妾身说错了,说错了!” 她此刻已经额头冒汗,眼神漂移。 现在,她才是真的怕了。 我微微扬唇,冷冷一笑:“好,既然是私车,就没有驴车挡道不敬之罪。” “是是是。”王慧萍现在只会点头。 丁桂全呆滞地看着我,完全成了个木雕。 我继续开口:“此案还牵扯到丁桂全家的驴子,来人,把他家驴子牵来。” “是!”这回,站着的衙役们倒是积极起来。 我朝林岚招招手。 林岚立刻到我身边,我对她耳语,她一愣,但随即转身离开,去了后堂。 在衙役去牵驴子,我看向丁桂全:“丁桂全,你这腿,是怎么瘸的?” 丁桂全要起身,我示意他坐着就行。 她感激又感动地看着我:“回禀大人,小人这腿,是在战场上伤的。” “你可与这苏慕白认识?”我指向苏慕白。 丁桂全摇摇头:“小人虽然不认识苏先生,但苏先生的字小人是认识的,在小人征战时,小人的妻子常请苏先生写家书给小人,我最近才返乡,所以今日也想去见见苏先生,当面感谢他这些年为我们夫妻传信。” 我看向苏慕白:“苏先生,是这样吗?” 苏慕白缩着脖子点头。 “是这样的~”丁晓慧甜甜地说了起来,胆子比先前大了许多,“我娘每次去找苏哥哥摊上写信都会带着我,让我把想跟爹爹说的话告诉苏哥哥,苏哥哥还会教我认字,我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啦~” 丁桂全看着自家的丫头,骄傲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我再看丁桂全:“丁桂全,苏先生在状纸上写你是个伍长,是吗?” 丁桂全又是一脸老实:“是的,小人原本在梁将军麾下任伍长之职!” “梁将军?可是当朝骠骑大将军梁文成梁将军!”秦昭有些激动,神情里难掩他这个小粉丝的崇拜。 丁桂全当即起身,也是满脸恭敬:“正是梁大将军!” 我看向外面的百姓:“大家听见了,这丁桂全乃是军中伍长,他的腿,是为保护我朝百姓而瘸的!我们能有安定日子,是靠像丁桂全这样的勇士为我们抵御外敌!” 老百姓们纷纷点头,群情激动起来。 “丁桂全守护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他的腿,是为我们而瘸!他应当受到尊重!” 丁桂全泪湿起来,垂脸默默擦起了眼泪。 这就是老实人,明明有功在身,却依然谦卑谨慎,不与人争,不与人抢。 他是有足够的实力揍王慧萍的,但是,他还是没有将杀敌的拳头,用在妇孺身上。 就像那悍妇抓他丫头,他有力量将这悍妇推开,但他依然选择用身体保护女儿,而非拳脚相对。 因为他这一拳出来,释放了心中那头杀敌的野兽,这民事纠纷,就有可能成为刑事凶杀。 丁桂全在努力将事态化小,控制在他这样的寻常百姓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是他的隐忍,让王慧萍和这悍妇活了下来。 民事纠纷(5):损坏他人财物杖四十 “王慧萍!”我一声厉喝。 王慧萍惊惶朝我看来。 “别说你!就算你背后的知府大人,也要感谢丁桂全让你们能用上锦衣玉食,出门有车!而你,却辱骂殴打守卫我们的战士!你这是在践踏战士的尊严!” 王慧萍眼神闪烁地看丁桂全一眼,低下头咬牙切齿,依然心怀怨恨。 但她这牙,是对我咬的。 这怨恨,也是对我生的。 我知道,像王慧萍这种人,根本不会低头认错。 因为,她在强权的庇护下,已经嚣张跋扈习惯。 她回去只会向知府大人诉苦,狠狠告我一状,来报复我。 哼,最好他们不要有什么轻举妄动。 因为,我小鸡心眼子。 一旦让我找到雷点,我就会毫不客气地引爆。 收下知府大人这顶官帽! 门口衙役牵进了一头灰驴。 林岚也拿来了几根胡萝卜。 老百姓们又好奇探头,想看我到底想干什么。 秦昭也疑惑地看着,似乎不理解我把驴叫来干什么。 我看向丁桂全:“丁桂全,这头驴是不是你家的驴?” “是。” “叫什么名字?” “大灰!”小姑娘开心地大声答。 我很高兴我的公堂让小朋友不再害怕。 我拿出一根胡萝卜,对着大灰一边说一边点:“大灰,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本官的问题,本官就赏你胡萝卜吃。” 大灰看见了我的胡萝卜,径直走上公堂,朝我张嘴,我将一根小胡萝卜塞入它口中。 它“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我看到了大灰屁股后面的伤:“林岚,给我们大灰验伤。” 林岚美眸圆睁地看向我,我示意她帮忙,她眨眨眼,还是有点懵地走向大灰。 “姑娘小心!”丁桂全急急提醒,“人站在驴屁股后面会被踢伤!” 林岚有点紧张了。 楚依依跑了进来,站到林岚身边,虎声虎气:“林仵作,我保护你!” 楚依依虎虎的,莫名有点可爱。 忽然我明白秦昭觉得虎子哥可爱的点了。 林岚僵硬地点点头,走向大灰身后。 大灰也目露戒备,有点紧张起来,鼻孔开始张大,似乎先前有什么刺激了它,让它现在很戒备走到它身后的人。 我拿出了胡萝卜:“大灰,她是帮你验伤的,你别怕。” 大灰的目光又在我胡萝卜上了,然后张开嘴开始吃,不再看身后。 林岚站到了大灰的身侧,看了一下伤口,她也不敢贸然去碰。 我继续喂大灰胡萝卜:“看,我们大灰比人还懂事,知道林姑娘是好人,所以就不会踢她。” 林岚细细看完,向我行礼:“回大人,大灰是被鞭子打伤的。” “好。大灰,打伤你的人是否在堂上?你能否指认?” 当我这句话问出口后,外面的老百姓都笑了。 剩下的,要么僵硬,要么忍俊不禁。 我拿起胡萝卜,走到大灰前方,用胡萝卜指向丁桂全:“是不是他?” 大灰盯着我的胡萝卜看,要凑上来。 我立刻指向吴金根:“是不是他!” 大灰看到吴金根一下子叫了起来:“昂——昂——” 一下子笑的人不笑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嘶!这畜生成精了啊!” “是啊是啊,这是通了人性,会认人了。” “我就说狄大人审案有点看头。” 大灰驴眼圆睁,往我身后躲。 丁桂全女儿立刻跑上来,抱住大灰抚摸它的身体:“大灰不怕,不怕。” 我也将胡萝卜给小姑娘,让她把大灰牵到一边。 我坐回我的太师椅,秦昭在我身旁低着头,抿着唇,偷偷憋笑,乖巧的目光又偷偷看我一眼,赶紧侧看继续偷笑。 我一拍惊堂木:“吴金根!” 吴金根吓一哆嗦。 “你用皮鞭殴打大灰在先,大灰踢你属于正当防卫!” “正,正当防卫?”吴金根整个人都傻了。 更多的,是听不懂。 外面的百姓也交头接耳起来,也不明白正当防卫是什么。 我看向秦昭,秦昭也在细细思索,像是在检索脑中所有律令,寻找“正当防卫”这个词。 我扯扯他的袍子,他才从人机中回神,看向我。 我向他招手,他俯身到我面前。 我压低声音问:“在别人要杀你时……” 秦昭的耳朵开始发红,眨巴着眼睛,又开始羞涩。 我继续说:“你进行防卫,把人打伤了,犯罪吗?” 秦昭对着我的半侧脸虽然发红,但他的神情却在我的话中越来越认真,越来越专注。 他深邃的眼中眸光倏然收紧,他微微惊叹:“原来这是正当防卫,这个词不错,可用在律令里。” 说罢,他站起身,肃然目视前方:“正当防卫,就是我朝律令中,若他人欲伤害你,你可进行反抗,在本案中,吴金根对大灰伤害在先,大灰反抗在后,便是正当防卫,大灰无过错,亦无罪!” “哦——”老百姓们听懂了。 吴金根彻底呆在原地。 别说吴金根,丁桂全也傻眼了。 王慧萍一下子跳起:“那是头驴!是头畜生!” “你明知它是头畜生,你还打它,它自然会反抗!” “所以畜生的主人应该来管啊!” “畜生的主人那时不是正在被你打吗!” 王慧萍当即呆立在原地。 我看着王慧萍继续追问:“王慧萍,本官问你,那头驴是你家的吗!” 王慧萍回过神,不服气地白眼:“当然不是!” 看来时间久了,王慧萍忘了害怕,又开始嚣张。 “不是就对了!大灰是丁桂全的!属于丁桂全的财物!你殴打大灰经过丁桂全的同意了吗!没有就是损坏他人财物!秦昭!你告诉他们损坏他人财物怎么判!” 秦昭一脸正经:“杖四十,或是赔偿钱财。” 一听到杖四十,吴金根眼神就颤抖了。 我拿出令签,还没丢吴金根就开始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小人已被踢伤,这四十板子下去,小,小人就死啦——小人愿意赔偿!小人赔!” 吴金根拼命掏衣兜,拿出了一包碎银子。 王慧萍恨得咬牙切齿,指着我:“好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是想针对我是不是!你等着!” “等着什么?”我冷笑,冷冷盯视王慧萍。 她在我阴沉的目光中,眼神开始发慌。 民事纠纷结案:驴是正当防卫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王慧萍真以为我刚才不打她,是因为她是知府小妾,我不敢! 我抽出了令签:“王慧萍屡次藐视公堂,对本官不敬,继续杖四十!” 王慧萍惊得脸色瞬间发白,满脸的粉被汗水冲刷了不少。 “本官念你是个女人,可以杖十,剩下的杖三十,一板子一两赎刑,你愿是不愿!” 王慧萍惊慌跪地:“愿!妾身愿意用银子赎刑。” 我偷偷看秦昭,秦昭已经自觉弯腰俯身。 “可以吧,用钱赎刑……”我心虚地问。 他又抿唇笑了,对我点点头。 我放心了。 楚依依提着板子就笑嘻嘻上去了,她似乎对打屁股这件事很喜欢。 因为在她打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光。 打板子很有讲究。 刚才楚依依二十板子就把那彪形悍妇给直接打晕了。 我估计她四十板子真能把一个男人接打死。 所以,虽然我给王慧萍减到十板,她还是被楚依依打晕了过去。 等她晕了,那悍妇倒是重新起来了,忍着痛扶王慧萍离开。 他们是在百姓的起哄中迅速“逃离”的,深怕慢了半步又被我抓回去再打一顿。 案子审完,论功行赏。 我暂时没钱,我让秦昭帮我赏赐那些卖力的群演和提供面具的大叔。 等我领了工资我再还他。 丁桂全对我感激,却目露忧虑。 他应该是在担心我被知府打击报复。 从王慧萍的嚣张劲,就能推测出这个知府大致是怎样的人。 但我不怕。 说实话,我还希望这个知府主动过来送。 看丁桂全的伤腿,我问秦昭大朝对丁桂全这样的伤疾老兵有什么福利。 秦昭说,对丁桂全这般有伤疾的,且原为伍长的返乡士兵,县衙需出资给丁桂全建一庐舍,供粮,并赐十亩良田,免去赋税。 我惊讶了,大朝对老兵的待遇真的不错! 等于给房,给地,供他一人一辈子口粮,还免了一辈子的税。 我立刻问丁桂全:“这些你知道吗?可来领去?” 丁桂全又露出了老实人的无奈:“我已向前任知县朱大人申领,但……他尚未批复。” 他这么一说,该懂的都懂了。 我立刻向他保证:“等我熟悉县衙事务后,我第一个就批你的申请。” 丁桂全激动地看向我,竟是热泪盈眶,但他的眼中,依然是对我的担忧。 “大人……”他哽咽起来,“今日你帮我,便得罪了知府大人,您可万万要小心啊……我,我看到大人招捕快,若是大人不嫌弃我是个瘸子,我愿为大人捕快,护大人安全!” 丁桂全说完,激动地到一旁拿起廷杖舞了起来。 虽然他有点瘸,但他努力证明他在战场学来的本事并未丢! 他在院中将板子舞地虎虎生风,扫起了地上的尘。 我仿佛看到那曾经在战场上,从未退却畏敌的英雄战士! “好!”楚依依一身侠气地竖起大拇指。 “爹爹好棒!”小姑娘骄傲地拍手。 林岚正帮她重新梳起漂亮的小辫。 看着神情炯然的丁桂全,虎目可爱的楚依依,耐心细心的林岚。 我笑了,看,这不是团队又拉起来了? 以前这个县衙满是蛀虫。 他们主动离开,简直是好事一件! 我放鞭炮都来不及。 人不在多,在于有一颗精忠为民之心。 对了,还有个主簿。 我立刻看准备离开的苏慕白:“苏先生,我们县衙还招主簿兼个师爷,你有没有兴趣啊。” 苏慕白脚一顿。 我们都看向他缩紧的背影。 “苏先生,留下吧。”丁桂全也忍不住说。 苏慕白缩紧身体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县衙。 丁桂全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 “大人,我现在要做什么?”楚依依来劲了,似乎今天的板子她还没打爽。 我让她先在这里守着,如果有案子通知我,我先去后院熟悉一下衙门。 林岚也默默去了尸房,昨天的案子因为皇上在结得快,其实还有一些物证她还来不及比对。 我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她想当这仵作,只是不知是什么让她顾虑。 “你跟我来。”忽然,秦昭一改他平日的乖巧,拉起我的胳膊就直奔后院。 他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他拉着我一直走,整个县衙在我面前像是走马观灯。 从规模上来看,这个县衙绝对已经超了一个县衙的规模。 一路过去有偏厅,议事厅,迎宾厅,甚至还有花园! 一整个院子里面门对门整整八间房,我都没看清八间房都是干什么的,就看见里面是有人在忙碌的。 这样规模的县衙证明了嘉禾县的富庶。 但平日朱大人并不住这宿舍,而是住在他在城南购置的大宅里。 小小县官,却能购置大宅,这朱大人身上能挖出不少油来。 秦昭一边走也在一边找,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院子,拉着我进入。 院子里也是门对门一排房屋,上面写:卷库。 秦昭推开一扇门,立刻一股阴潮的霉味扑面而来,说明这里的房子很少有人来。 房内是一排又一排架子,架子上是一卷卷卷宗和一本本册子。 秦昭挥了挥面前的霉味,将我拉入,然后把我按坐在里面的书桌后。 我往书桌一看,桌面的灰尘能画画。 秦昭匆匆打开窗散味,让阳光也射入驱散里面的潮气。 接着,秦昭就在那些架子后穿梭,翻找。 然后,他拿着一本本书卷放到我面前。 “啪,啪,啪,啪。”拍出一堆灰尘。 然后,他往我身边一座,“哗啦”展开今日苏慕白记录的供词,一脸严肃看我:“你今天有很多出错的地方,首先,你是县官,就算知府犯案,你也无权捉拿提审,你需要先上报,上级允许后,你才能提审,你应该先好好看看我朝律令。” 秦昭的手,拍落那一叠厚厚的书卷。 然后他就像抠题一样,在这间满是霉味的房里,开始给我一点点细抠我这两天每一个出错的地方。 我看着他像是备战高考的严肃神情,我就知道,今天,他不会放过我了。 县官琐事多(1):人事调整 小小衙门事儿贼多。 审案一时爽,公文写到麻。 幸好,秦昭还在我身边,帮我写了那些需要上报的公文。 原知县朱大人涉及贪污受贿,我审不了,得上报。 衙门内也一直在做人事调整。 经过这几天熟悉,我大致搞清楚了县衙的配置。 简单说就是我们原来的公安局,财税局,教育局,什么杂七杂八的局都在我们县衙内。 县衙就是统一的办公大楼,由我,县丞和主簿各自分管。 具体事务,再由下面的人分摊去做。 但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我发现现在留在县衙里的人,居然,够,用! 这说明,原来额外多出来的那些人,是真没在做事啊。 几天八卦下来,知道了那些跟着主簿一起罢工的人里,很多都是这个那个的亲戚,通过贿赂朱大人进来的。 公职,铁饭碗,哪个时代都香。 没职位,还创造一个职位来塞人。 搞得一个小小县衙,有六十多个人。 六十多个人里,还只有三分之一在做事。 剩下的三分之二,吃空饷。 这样一算,县衙还省了一大笔开支。 而朱大人贪污的钱,还不一定是入我们县衙的县库。 像我这种只进不出的抠门性格,我全身都不舒服。 秦昭能够确定的,是朱大人的宅子,归我们县衙没收。 而且在朱大人的管理下,税收这一块也是一笔糊涂账。 所以我现在最缺的,还是县丞和主簿。 因为我和秦昭,都不太擅长算账。 那账本,看得我俩就头疼。 这几天,除了熟悉县衙事务,还要重新做我和楚依依的官服和捕头服。 原来朱大人留下的官帽我也戴不了。 那官帽太大,可不适合我~ 小小嘉禾县,大案不多,小案真不少。 真的都是些他家偷了我家的鸡,他家的墙修到我家的地这种民事纠纷。 这天清晨,林秀梅流放。 在衙门里已经有二十年工龄的老郑头告诉我,趁清晨大家还没起来赶紧送走,不然…… 不然怎样他没说下去。 我天没亮就起了,批了令,和楚依依一起监督解差将林秀梅从大牢里押出。 只是几天,这位风韵犹存的少妇,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妪一样,精神萎靡,面黄肌瘦,双目无神,头发花白。 她被押出来,看见我,“呸”一口口水吐在我的脚下。 楚依依生气了,握刀上前:“大胆犯妇,不准对我们大人不敬!” 林秀梅看看我,又看看楚依依,讥讽地笑:“你这是要开青楼吗?全是女的,哈哈哈——” 楚依依脾气爆,虎目已经瞪起。 我拉住她,这丫头现在和我一起住在县衙里。 “老实点!”解差将林秀梅推上了囚车。 然后,他们一人竟是给我送来一把油纸伞:“大人,拿着。” 楚依依接过,疑惑:“这又不下雨,拿伞干什么?” 解差满脸愁容:“防患于未然吧。” 总觉得这两个解差话里有话,跟老郑头一样神神秘秘。 本来这种事,我不用跟着,但我没经历过这些,我也好奇。 囚车开始在晨雾笼罩的清晨缓缓前行,宁静昏暗的早晨只有囚车车轱辘的声音。 楚依依也好奇地跟着。 这些天我对这丫头也有了很多了解。 别看她在公堂上彪悍,其实那是她的人设。 私底下,她就是一个大吃货。 不干事的时候,就爱往后厨跑,找给我们做饭的王大娘要吃的。 楚依依说自己是河西府最大镖局路路通镖局的女镖师。 那天是她正好刚押完镖回来,路过我衙门口,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又看到了女人在审案,她分外惊奇。 当我在公堂里喊谁来打这悍妇时,她想都没想,头脑一热就冲上来了!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说自己打了王慧萍太爽了。 她早就想揍她了。 因为她也住在河西府,王慧萍在河西府仗着是知府张大人的宠妾,到处欺压百姓。 难怪她那天打的时候,眼里直放光。 镖局那边,她已经让伙伴们回去辞职了。 现在,她就想留在这里做我的捕头,保护一方百姓,让她觉得很爽,像个女英雄一样。 别看楚依依看起来有点粗枝大条,她其实也在担心我被张大人打击报复。 但我和秦昭分析过这件事。 这个知府张大人,绝对不敢明着来。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最大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我背靠皇上。 大朝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官,这件事一定传得很快。 那些喜欢溜须拍马,靠闻风上爬的官员,一定早就对我进行了调查,知道我是皇上任命的。 所以,这个张知府就算对我怀恨在心,也不敢明着动我。 另一个原因,即使没有皇上这张牌,他还是不会贸然动我。 就是,知府对知县,没有直接的罢免权。 他,管不了我。 他可以监督检查我的工作,却无权直接摘我的官帽。 这也导致,一些知县成了一方之霸。 知府也难管知县这条地头蛇。 知县甚至可以强悍到,不给知府面子。 所以,我们现在要防的,是他的暗箭。 我知道我这人的脾性,这官当得越久,只怕得罪的官会越多。 我得想个招,掐断他们向皇上打小报告,在折子里乱写冤枉我。 “那个荡妇来了——”忽然,一声如同鸡啼一般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只见解差迅速撑伞。 下一刻,什么臭鸡蛋烂菜叶就从晨雾中猛然而出! 楚依依几乎本能地撑开了伞,挡在我们的面前。 我恍然明白,老郑头和解差神秘兮兮说的,原来是这件事。 楚依依都傻眼了:“哇!好险,差点就被暗器打中了。” “啪!” “啪!” 囚车上已经被扔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叶。 林秀梅的脸也被臭鸡蛋砸中了。 “死女人——勾引我们老公——” “贱人——” “荡妇——” “滚出我们嘉禾县——” 林秀梅也开始回骂:“我¥@%b的!是你们一个个人老珠黄,你们男人才跑我床上来的,哈哈哈——呸!呸!呸!” 林秀梅疯狂地朝着两边的女人大笑,吐口水。 那些女人更怒了,疯狂扔鸡蛋。 县官琐事多(2)送人流放 “啪!”一个臭鸡蛋直接扔在了林秀梅的口中。 林秀梅直接呕了出来。 我拧眉,拿过伞,挡在了林秀梅的面前。 她怔住了,看向我。 我复杂地看着她。 林秀梅有罪,但在我这里,无疑是没有阻止姘夫吴雄杀害小菊的罪更重。 而就单单通奸这件事来说,我从来不认为只有女人一方的错。 但这个世界,赋予了男人各种各样的特权。 他们对权力,是执迷的。 即便他们在外面没能力,他们在这小家里,也要做一个大老爷,去奴役自己家里的所有成员。 “狄大人你怎么还挡着这个淫妇啊!”女人们生气了。 但她们似乎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再扔。 楚依依变得紧张,站到我身边,像是严防“暗器”袭击。 我看向晨雾中特地起早赶来丢林秀梅的女人们:“林秀梅确实可恶,但男人们找上她,真的是她一个人的错吗?” 女人们一个个眼神闪烁,恨得咬牙。 “林秀梅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那些曾经调戏她,胁迫她,言语骚扰她,让她最终走上这条路的男人,却无从定罪!” 林秀梅怔怔地看着我,像是疑惑我怎么会知道她曾经那些不堪的往事。 我看向那些女人:“林秀梅真的勾引你们老公了吗?” 那些女人一个个怒目圆睁。 “当然!我们老公亲口说的!说这个骚货总是在勾引他们!” 我看向林秀梅:“林秀梅,你勾引了吗?” 林秀梅擦了擦眼睛里的鸡蛋液,开始发癫:“哼哼,哈哈哈——” 我见她发癫,立刻说:“我知道你现在无所谓了,但你这句话实话,将会帮助那些被男人还在污蔑的女孩!” 林秀梅一怔,满是鸡蛋黄的脸看向了我。 我对她真诚地点点头。 她的脸又抽搐地笑了起来:“哼……你们的男人,老娘还看不上呢!他们是有钱,还是有权?老娘为什么要服侍那头浑身是油的猪?就因为被你们男人骚扰烦了!你们应该看好自己的男人!有色心,早晚也会跟别的娘们通奸的!” 女人们惊了,呆了,满目的失望。 她们心里其实清楚自家男人是怎样的男人。 我拉住囚车的栏杆站上了囚车,在散开的晨雾中,看着那些眼中悲苦的女人:“姐妹们!这就是我狄芸为什么要做这个官!以后,哪个混蛋男人,敢动手骚扰,言语调戏,出言污蔑,四处传播有损你们清誉的话!甚至打你们的男人,你们,都可以来我的衙门!告他们!我来给你们,主持公道!” 手提菜篮的女人们都怔怔地朝我看来。 我示意解差继续前行。 囚车在女人们或是吃惊,或是犹豫,或是发愣的目光中,开始再次往前。 让这里的女人反抗她们男人对她们的欺凌与奴役,就像普通老百姓反抗强权一样,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我希望,能有一天,看到一个女人走进我的衙门,大声说出她所遭受的不公对待。 清晨一下子又恢复安静,晨光洒落这条街道,前方的城门缓缓打开。 囚车里的林秀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大人,我们走了。”两个解差坐上囚车,准备离开我们嘉禾县。 嘉禾县属江南,算比较有钱了,还有囚车坐。 其它地方流放的,都是步行。 这囚车其实也不是为了服务于犯人,而是让押解流放犯人的解差,这一路上可以舒服点。 “狄姑娘……”忽地,林秀梅喃喃开口。 我看向她。 她呆滞地坐在囚车里,双目无光:“我本也是个良家妇女,夫君死后,整座同福酒楼就归我打理,我一个寡妇……甚至连店里的伙计,都敢来摸我!” 林秀梅恨得咬牙切齿。 “嘉禾县的权贵老爷们更是贪我姿色,骚扰欺凌,那朱大人,若是我不从,他天天让那些捕头来我店里查账,说我店里私藏江洋大盗,不让我开门,这店里,老老小小,全指望着我发工钱……” 我和楚依依一起变得沉默,静静看着,听着。 “狄大人,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同情我,可怜我,我知道我真的有罪,眼睁睁看着小菊被活活勒死,我当时像是中邪了一样,就想着不能让大家知道小菊死在我店里……啊——” 林秀梅嚎啕大哭起来,今天,她却是充满了悔恨。 城门外,静地只有林秀梅一人的嚎啕声。 “但我能怎么办……那时的我能怎么办——大人……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不早点出现啊——我或许就还能做个好女人——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不会被他们推下深渊——啊——” 她捂脸痛哭。 我示意解差离开。 在宁静的小道上,那辆囚车在林秀梅悔恨的哭泣中远去。 “真气人!”楚依依双手环胸,“寡妇门前是非多,但真的都是寡妇的错吗?我不是在说这个林秀梅,是说那些没做错事的寡妇,拼什么那些满嘴喷粪的男人可以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个世道对我们女人真不公平。” 我拍拍她的肩膀,往回走。 “狄芸姐,我做镖师的时候也被那些男镖师看不起,还有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什么山贼水贼的,上来就说老娘只能做做压寨夫人,呸!” “那后来呢?”我问。 楚依依握住腰间的大刀:“当然是狠狠揍他们一顿啦!” 我一听,就大笑:“哈哈哈哈——” 楚依依摸摸自己肚子:“我都气饿了。” 太阳一上,晨雾就散,整条街就热闹起来。 这里是嘉禾县最热闹的一条街,叫南门头。 各种各样的早饭摊,热气腾腾,用它们的色香味开启了嘉禾县新的一天。 坐在一个小馄饨摊上,我一边吃小馄饨一边问楚依依:“我让你帮忙办的事怎样了?” 楚依依一抹嘴,面露愁容:“狄芸姐,你这船说得也太笼统了,什么样子,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到底是货船还是客船都不知道。” “没事儿,就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的船。” 楚依依是镖师,她告诉我他们行镖也会走水路,这条航道上的人,她多少也认识点。 她这个镖师的身份真好,什么样的人都能认识点,像个情报头子。 县官琐事多(3):安抚员工家属 楚依依想了想:“我这几天问了,有一个货船的船员说,小半年前,他们看到过一艘鬼船。” “鬼船?是在青龙河上吗?”我立刻追问。 “是,但是是在上游,和你说的方向正好相反。” 我愣了愣,开始细思。 我认为我的船被弃后,会顺流而下,因为没人行驶,船自然会往下。 “那船员说,那天雾很大,一艘鬼船在雾中若隐若现,往青龙河上游上行。”楚依依一边说,还一边哆嗦,“行船有行船的规矩,看见鬼船,不看,不听,不靠近,假装看不见,怕被上面的鬼缠上,拉着做替死鬼。” “怎么判断那是一艘鬼船?”我好奇问。 楚依依摸了摸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就是没人呗,静得可怕。” 没!人! 从这个船员所说的鬼船出现的时间,跟我出事的时间能够大致对上。 而最关键的,就是这艘船:没人。 可是,没人如何上行? 我仿佛又回到青龙河上。 浓雾弥漫世界,盖住了青龙河。 在那浓雾之中,一艘静谧诡异的船,无人上行…… 难道,真的是大家枉死后的亡魂留在了那艘船上,开着船继续前行? 我猛地一个哆嗦,从幻想中回到现实,就看见楚依依已经将碗叠起。 好,能,吃! “不行不行,说到鬼船我全身都发冷,我得多吃点暖暖身子,狄芸姐,你也多吃两碗。”楚依依还好心地再给我放上一碗。 我看着漂浮在汤碗中那一个个小馄饨,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船。 鬼船,我是不信的。 只要这艘鬼船的特征和我想要找的船特征相符,就得继续查。 “依依,这鬼船的事,你得帮我查下去。”我再次拜托楚依依。 “啊!”楚依依的眼睛都惊惧地睁大了,为难地摸摸手臂,“好,好吧……”她尴尬了一下,赶紧解释,“狄芸姐,鬼船这种事提起来比较忌讳,大家都会膈应,所以不愿多说,你可能要等等。” 我知道这件事有点为难我们家楚妹子,等查清之后,我一定请她吃好吃的! “狄姑娘——狄姑娘——”忽然间,人群中急急跑来一大娘。 在外面,我让大家用不着叫我大人,“大人”叫起来生分。 大娘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狄姑娘,呼呼呼,你快去看看吧,林家丫头和她爹吵起来了。” 我和依依听见立刻对视一眼,丢了碗就跟着大娘走。 林岚他们家住得很偏远。 丧葬是人们逃不开的事,但又偏偏觉得晦气。 所以从事葬仪洗尸的林岚他们家住在义庄里。 这个义庄属于嘉禾县县衙,专门停放那些无人认领的荒野尸体。 义庄内也有宅院,也需要有人看管打理。 将那些尸体在确定无人认领后,下葬。 林家就接下了这个活,也就住在了义庄,省了租房子的金。 而且,也没人愿意做他们邻居。 义庄后面就是一座小山,常有人砍柴。 看见林岚和她爹吵架的是砍柴的人。 砍柴的下山又跟山下凉茶摊的大娘说了。 大娘是个热心肠,就跑来告诉我。 我和楚依依赶到义庄,楚依依又变得有点怕怕。 楚依依不怕山贼土匪,杀人可以不眨眼,却偏偏怕“鬼”。 她不敢进义庄,因为义庄大堂就是停尸用的。 我们就围着义庄绕,整个义庄安静地就像义庄。 正担心是不是因为林岚住得偏远,我们跑来已经吵完了,就听见一声怒喝:“你要是再去县衙,就别再回来!” 我和楚依依对视一眼,一起爬墙探头看。 墙后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三房看得清清楚楚。 院子里都是晒药的药匾,整整齐齐放在架子上。 我细细看那些药材。 林岚懂医术,会验尸,辨药材,她这一身本事都是跟她爹学的。 所以,真正会这些的,是林工。 为何一个会医术,懂药材的人,愿意做最被人看不起的洗尸,缝尸,埋尸的工作? 这份工作在这个时代,是最低贱的工作。 我正疑惑,就看见林岚背着一个药箱从房间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来。 “你滚!以后没我这个爹!”一个头发已经花白,满面沧桑的大叔也跟了出来,愤怒地指着林岚的后背怒喝。 林岚顿住了脚步,咬了咬唇,眼中含着泪,她怒然转身质问:“我做仵作怎么了!怎么了!皇上都任命狄姑娘为我嘉禾县的县官!我做这个仵作怎么了!” 我恍然明白林岚这些天的犹豫,是因为她爹不准。 “怎么了?”林工指着林岚的手都因为愤怒而颤抖,“我告诉你怎么了!那狄姑娘,有皇上做靠山!没人敢指指点点她,但你,没有靠山!你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我们原来没被人指指点点够吗!” 林工一时语塞。 林岚一抹眼泪:“爹,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们明明可以过得更好的!你精通医术,你甚至比这嘉禾县上的那些大夫都好,你……” “住口!”林工忽然颤抖地再次怒喝,他连连摆手,“你不懂,你不懂,皇上高兴了封一个女人为官,皇上若是哪天不高兴了,他就砍那狄姑娘的脑袋……” 楚依依听见,张大眼睛朝我看来,她一脸紧绷,像是比我还怕我丢了脑袋。 “爹是怕你被牵连——”林工吼出了自己真正担忧的事。 我看着这个林工,林岚的爹绝不简单。 寻常的洗尸人,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而这林工,却有着比嘉禾县大夫还要精湛的医术。 这是林岚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他有这精湛的医术却不治活人,只看死人。 我不由又想起林岚看着尸体的眼神,平静,温柔,像是看着一位家人。 林岚对尸体,远远比对活人好。 她明明是我临时拉来的仵作。 可是小菊案,她却异常认真负责。 她说出了小菊指甲里有棉线这样的细节,虽然她无法确定是那里来的,但就是靠这点棉线,我成功诈了吴雄。 即便后面案结了,她依然在认真比对证物,想找出小菊指甲里的棉线,到底从何而来。 最终,经过比对,她确定小菊指甲里的棉线,是天字号房间里的桌布。 县官琐事多(4):招贤纳新 像林岚这样的社会精英,我怎能放手? 我费力地爬上墙头,骑在墙头上,看着恼怒的林工:“林工!你放心!若是我脑袋保不住了,我绝对会一人承担!” 院子里的这对父女都惊讶了,朝我看来。 那一刻,我看到林工眼中的一丝慌张。 那是一种怕自己说错话,说漏嘴的慌张。 他匆匆低头,宛若在努力回忆,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里,是否有所暴露。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这林工的心里,一定有一个非常大的秘密。 大到他甚至会担心林岚做这个仵作,会惹来杀身之祸。 “狄芸?你,你怎么来了?”楚依依跑到我脚下。 我身边的楚依依也爬上来了:“林岚姐,我也来了。” 林岚彻底愣住,鹅蛋的脸仰着,看着我们,那双看活人如同行尸走肉的眼睛里,终于多了分暖意。 “我们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你。”楚依依看一眼院子,叹口气,“我理解你,这年头,没多少爹觉得我们女儿能成事,林伯,林岚姐真的很厉害,让大家看到我们女人也能做男人做的事,有什么不好?” 林工甩袖背转身,像一颗顽固不化的臭石头:“你们不懂!大朝的规矩,是男人订的!你们根本不懂!连男人都在里面如履薄冰,你们几个女孩儿又岂能在里面游刃有余?” 我微微眯眸:“林工,所以……你也曾在里面?” 林工苍老的背影瞬间僵硬。 静静的院子里,是停尸房般的阴风。 林岚有点惊讶和惊疑地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 “我没有!”林工大喝,但并未转身,“我这个年纪,只是看得多了!” 林岚垂下脸,攥紧自己的工具箱。 骑在我对面的楚依依拼命给我使眼色,让我再劝两句。 我看向林工:“林工,林岚做了仵作,可以帮助更多人讨回公道!我们真的很需要林岚,我可以向您保证……” “你这个女人能保证什么!”林工怒然拂袖转身,急得脸通红,“你什么都保证不了!我们林家,现在只想过平静的,不被人打扰的日子!我是不会同意林岚做这个仵作的!” “我不需要同意!”林岚转身扑通跪地。 林工怔立在原地,似是已经知道了林岚的决定,眼神都开始气愤到颤抖。 “爹,女儿不甘!女儿不服!您知道女儿每次上街,那些男人看女儿的目光吗!您还记得那些女孩儿的尸体,朱大人都草草结案吗!现在,女儿终于能为她们做点事了,无论您同不同意,这个仵作,女儿都做定了!您就当女儿不孝吧!” 林岚“咚”一声,狠狠给林工磕了一个头。 她起身转向我们,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们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 我和楚依依朝她伸出手,她牢牢握住,我们把她一把拽了上来,和我们一起翻出了这道,阻碍一个女人,去做一个仵作的墙。 我们一起跳落,一阵风推着我们的后背,忽然感觉身体也比平日轻盈了一些。 林岚站到地面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翻墙?我可以走门啊。” 我们三人相视一眼,一起大笑。 回到衙门丁叔又迎了出来,一脸喜气。 虽然我只做了几天的县官,但这县衙里,真没什么好事。 丁叔开心地跑向我:“大人,我们有主簿了!” “真的!”我高兴地跑进县衙,看见的,却是也是低着头有点局促的苏慕白。 秦昭就站在苏慕白身边,像是给他勇气。 我大步走向苏慕白,苏慕白又有点紧张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苏先生,你愿意来做我们的主簿了?”我问。 他缩着脖子点点头。 我一喜,赶紧追问:“苏先生可会看账本?” 苏慕白低着的头,点了点头。 我看向秦昭,秦昭也暗暗松了口气。 “太好了!苏先生,这边请。”我迫不急大地想让苏慕白去查账。 谁让我是个抠门儿呢,这县衙里到底有多少钱被亏空了,被朱大人吞了,一天不拿回来,我一天不爽。 “狄芸,我去一下尸房。”林岚又去尸房了,那里是她的舒适区,虽然最近没尸体,但里面有不少嘉禾县以前的尸检记录。 楚依依好奇地看苏慕白两眼,拉起丁叔开始出去巡逻。 我和秦昭就带苏慕白直接去了库房。 库房和之前放卷宗的房间就完全不同,这里没有潮湿味儿,一看就经常有人来。 我们将自朱大人上任以来的账本,税收记录放到苏慕白面前,高高的一叠,放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像是抓了个牛马,让他赶紧干活。 苏慕白也傻眼了,他随手拿了一本翻开,眼神却专注又镇定起来。 他只看着账本,手摸上算盘就开始打了起来。 “噼里啪啦”,完全是盲打算盘。 他的目光像是扫描仪一样快,“唰!”就是一排,他的手指也立刻跟上。 我和秦昭惊叹地相视一眼,默默退出了这个房间,不想打扰苏先生帮我们算这笔烂账。 “没想到苏慕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秦昭略带佩服地说。 我感激地看着他:“这几天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对这县衙还一时无从下手,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这次一定要让我请!” 他却是一时怔住了目光。 我继续看着他。 他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专注,久久看着我。 他抿了抿唇,向我像是情不自禁地走近一步,异常认真地注视我:“狄姑娘,我想和你在一起。” “啊?”我挑眉眯眸,“这……么快?” 他的眼睛睁了睁,恍然意识到什么,脸腾地就红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和你一起查案……” “和别人一起就不能查案吗?” “没我们之间那么有默契……”他越说越脸红,有点委屈地垂眸,还气郁地噘了噘嘴,“你就别欺负我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噗嗤。”我垂脸一笑,从怀里拿出了他曾经给我的手绢,“我哪儿知道啊,你一会儿送我手绢的,一会儿又说要和我在一起的……” “狄芸!”他脸彻底红了,有些发急地咬着嘴唇,又像是我在调戏他。 他乖巧地鼓起脸,双手环胸:“你就别调侃我了,我真觉得和你一起办案子很舒服,大家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林姑娘,楚姑娘,丁叔,还有现在的苏慕白,和大家在一起,我从没有那么舒服过。” 我忍住笑,将手绢还给他:“那以后你可要乖乖听本大人的命了。” 他拿着我洗干净的手绢看一会儿,又塞回我手里:“你都没一块像样的手绢,这个给你了,算是……我贿赂你,在你这儿要个县丞做。” 他咧开嘴笑着,笑得纯净真诚,像个乖巧的大男孩。 我看了看这上好的,或许在这个时代属于贡品的手绢,笑了:“行。” 有人,等着看我的好戏。 但他们没想到,我的队伍里,全是精英,个个以一敌十! 县官琐事多(5):团队组建 一大早,大家开始准点上班。 尸房里,林岚开始了整理与打扫。 大堂上,楚依依和丁叔在摆放廷杖。 他们的衣服也到了,换上捕头服的楚依依插着腰在大院里,让阳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晒她新衣服。 门口,又低着头匆匆进入苏慕白。 苏慕白的样子就像是上课迟到的学渣,不想被老师看见,贴着墙走。 楚依依看见像一只小猫一样偷偷跟在苏慕白身后,然后突然如猛虎扑食一样扑了过去:“哇呜!” 苏慕白被吓一跳,头也不回地跑了,还绊了一跤。 丁叔看着乐,宠在眼里。 我立刻说:“依依,苏先生胆子小,你别欺负她。” 楚依依却圆睁她的虎目,一脸无辜:“可是我爹说,胆子小,多吓吓就好了。” 这教育方式……只能说很合适他们家。 秦昭也愣在那里,眨巴眼睛,一脸的乖巧与好玩。 能看出,他真的很喜欢这里的每个人。 楚依依想了一会儿,有点担心,看丁叔:“丁叔,苏先生不会生气吧。” 丁叔笑得和蔼可亲:“放心,苏先生也是和你们一样的年轻人,不会介意的。” 楚依依放心地笑了,大眼珠转了转,还是不放心:“不行,我得去跟苏先生解释解释,我不想让他误会我是在欺负他,我真的是想给他练胆子。” 说完,她一握拳,就往后院跑了。 看那样子,更像是要去揍苏慕白。 “丁叔,捕快招地怎样了?”我问。 一个衙门,两个捕快当然不够用,所以我把选捕快的事全权交给了丁叔。 因为丁叔原来带过兵。 而我现在想要的,就是能守护嘉禾县百姓的兵,而不是一群该溜子。 丁叔认真起来,丁叔一认真,身上就有了他作为伍长的威严。 “狄姑娘,我想给曾经的捕快们说个情。”他向我抱拳。 我有点讶异,看秦昭,秦昭也对我悄悄摇头。 是的,我和他,都不信任那些人。 丁叔再次变得和蔼:“狄姑娘,那些捕快里很多都是年轻人,他们年轻气盛,不服狄姑娘为大人,听从主簿挑唆离开衙门,是人之常情,但他们当中有些人心地并不坏,又有捕快的经验,一旦他们看到狄姑娘为官的能力,是真的在为嘉禾县百姓做事,他们会回来的……” 我听着,心里还是在迟疑。 “那时,他们就是好兵!狄姑娘,您就信我,我带过的兵啊,可比这几个刺头小子还厉害着呢。”丁叔笑了起来,眼神里却有几分老谋深算。 我不信那些人,但我信丁叔,我更信任他带出来的捕快,一定,都是好兵。 丁叔打扫完,又出去巡逻了。 他媳妇儿手巧,知道他做捕快了,给他做了个特殊的鞋垫,让他不会瘸脚。 所以现在丁叔走路,只是稍微有点轻重脚,其它基本和常人无异。 我又看向秦昭,今天他换上了县丞的衣服,明明长了一张乖巧的奶狗脸,却能自带德牧的威严。 他看我打量他,也开始看自己身上县丞的衣服,满意地笑。 我笑他:“堂堂小侯爷,却在这里做我的县丞。” 他却是认真:“就因为能在你这里做县丞,我才想留下。” 我看着他,他有些害羞地侧开了目光。 他侧着脸轻轻一叹:“我父亲爱听说书,小时候常带我去茶馆听书,我爱听那些破案的,后来就迷上了查案破案,遇到真的案子时,才知道跟说书里的,相差太远,于是我就常常跑去州府衙门,知州认识我,虽然明面上不敢拦我,但背地里,却去跟我爹告状了……” 啊? 哈哈哈…… 我努力憋住,不在他面前笑出来。 但看他的样子,是真郁闷。 忽地,苏慕白又低着头匆匆走了过来,又是将一张叠地整整齐齐的纸塞入秦昭手中,扭头又赶紧跑。 我们已经习惯苏慕白这个样子。 秦昭打开纸看,惊讶地睁圆眼睛。 我看一眼,也惊了。 那么多账本,苏慕白居然算完了! 但苏慕白是真的很认真负责。 我没有要求他加班,他昨晚却还在库房里继续算。 只见白纸上赫然写着:五十六万八千两不知所踪…… “五十六万两……好像也不多啊……”我随口说。 秦昭撑着闪亮亮的大眼睛直愣愣看我。 “怎么了?” “你做县官,一年的俸禄也只有四十五两。”他说。 我张着嘴,哦……对了,五十多万两在我脑中只关注五十多万这个数字,我惯性地想成了五十多万人民币。 这和我们那时的贪九千亿的贪官比,我都觉得小儿科。 我开始在脑中换算这五十六万白银。 当算完时,我真的惊了! 五十六万白银,相当于四亿多人民币! 年俸才四十五两的县官,是怎么能贪到五十六万的? “苏慕白竟有此才能。”秦昭的感叹将我从震惊中拉回。 我看向秦昭,他正看着苏慕白写的纸,那双深邃的黑眸却越来越深沉。 我看懂了他眼中在深思的事:“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苏慕白身上有秘密?” 他点点头,平静地看向我:“你为什么信任他?” 我淡淡微笑:“有两点,一是他敢为丁叔写状纸,说明他敢对抗强权,二是他隐忍了那么久,装了那么久,身上藏的,一定是大事,而且这大事,他不敢让贪官知道。” 秦昭微微拧眉,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是想给他机会?” “不,我感觉,是他在给我机会。”我抬眸沉沉看着秦昭,他略带一丝惊讶地看着我的眼睛。 可是很快,他的眸子也深沉下来。 “你为什么信任他?”我反问秦昭。 秦昭却是垂眸一笑:“他字好看。” “啊?” 秦昭再次看苏慕白的字:“字能识人,他的字里藏着他的不甘,他的倔强,和一股浩然正气。” 我也仔细看苏慕白的字,除了隽秀好看,我却是完全看不出秦昭所说的那些东西。 看来秦昭能成苏慕白的知己。 就在这时,县衙门口传来了丁叔的声音:“你们要找的狄大人就在里面,来。” 我和秦昭看向门口,只见丁叔领着两个孩子进了衙门。 丁叔朝我目露严肃:“大人,这两个孩子,要报官。” 我一听,立刻回到堂内。 升堂,查案! 茶山尸案(1):失踪十天的少女 丁叔带来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儿只有七八岁,女孩儿倒是有了十二三岁。 两个孩子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上的衣服有补丁,头发也有点乱。 但两个孩子脸上倒是干净,只是有点消瘦。 一看我这里要升堂,门口又开始围上了百姓。 最近连说书的先生,也爱往我这儿跑,说我审案适合说书。 因为一听审驴子,老百姓就会觉得很新奇,爱听。 两个孩子也是老老实实,战战兢兢。 尤其那个七岁的小男孩始终害怕紧张地抓着姐姐的衣服,躲在她的身后。 姐姐胆子少许大点,但也还是跟着丁叔,不敢抬头看我。 听到升堂,楚依依第一个蹿了回来,虎目一瞪,撑起了我们整个衙门的威严。 林岚和苏慕白也一起走出,苏慕白缩着脖子让林岚先行。 林岚对他也是微微一礼,她看了苏慕白几眼后,不再多看,神情平静地站在一旁。 苏慕白拿着纸墨笔砚匆匆坐在师爷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纸,他一下子平和下来,不再畏畏缩缩。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公堂静地让两个孩子也分外紧张,都不敢喘大气。 丁叔放柔声音:“孩子,有什么冤屈尽管跟大人说。” 姐姐咬着嘴唇点点头,蜡黄的脸不敢抬起,拉着弟弟一起跪下。 “大,大人,我们是隔壁香桐县人……我叫张阿囡,这,这是我弟弟张长生……” 姐姐说话如同蚊蝇,几乎听不清。 我也放柔声音:“妹妹,姐姐的公堂不用跪,你先扶弟弟起来说话。” 听见我说话,那姐姐有点惊讶地抬脸。 我对她扬起了温柔的笑。 她一下子呆滞了,像是完全没想到这里的大人会是个大姐姐! 我想了想,走下高高的公堂,把跪着的姐弟扶起,笑看他们:“叫我姐姐就行,你们早饭吃了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看着还有点委屈想哭。 我看向楚依依。 楚依依立刻从怀里取出了两个饼。 我就知道楚依依身上准有吃的。 这姐弟若是下午来,没准楚依依还能从怀里掏出半斤牛肉来吃。 “给。”楚依依把两个饼给姐弟,姐弟两个看见饼就像饿狼看见鲜活的兔子一样,抢过去就狼吞虎咽起来。 林岚看着微微拧眉,又给他们拿来了水,怕他们噎着。 丁叔在旁边看着我们,就像老父亲看着自家有出息的娃一样欣慰点头。 然后,他转头却看向外面。 我顺着目光往外面看一眼,果然有几个眼熟的年轻人也正看着这里。 秦昭给我搬来了椅子,我坐下看着面前这两个吃得狼吞虎咽的孩子:“你们是香桐县的人,为什么跑我这里来报官?” 姐姐擦擦嘴:“因为那里的县官大人不信我们说的话,我们去了还要打我们……” “你们说了什么?”我继续问。 姐姐看着弟弟:“我弟弟做梦,梦见阿姐回来了,然后就带着他老是去一座山……” “做梦?”楚依依好奇了,“你们阿姐……” 姐姐难过地低下头:“已经快有十天没回家了……阿姐托梦,村里老人说,一定是阿姐死了……” 姐姐说着,就哭了起来:“阿姐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家里米也吃完了……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我们一起看着这对可怜的姐弟,可是,她说的话,真不怪人家香桐县大人不信。 小儿之梦,岂能当真? 但人家阿姐失踪,不可不查! 香桐县县官非但不管不顾,还要驱打,我记下了。 我看看秦昭,秦昭拧着眉,显然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我看向林岚,你跟死人接触得多,你怎么看。 林岚的目光依然平静地像是看着死人,她蹲到姐弟身边,淡淡问:“弟弟这个梦做了多久了?” 林岚信了! 我也看着姐弟。 “十,十天了……”姐姐一边哭,一边说,“从家姐没回家那天晚上就开始了……” 立刻,我们所有人,都惊了。 冷不丁,忽然一阵阴风就吹了进来,掀起了我们所有人的衣摆。 楚依依第一刻就摸自己手臂。 一连十天,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我猛然间就想起审吴雄案时,我做得那个睁眼梦。 我开始有点信了。 人家阿姐,或许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自己的妹妹和弟弟。 “你们是怎么想到找这位姐姐报案的?”秦昭问了起来。 姐姐擦擦眼泪:“我们每天都会去找县官大人,昨天去找的时候,有个更大的官来了,他们说是知府大人,我们想试试,就找知府大人报案,县官大人本来想打我们的,但知府大人说,既然我们家姐带我们去的地方属于嘉禾县,就应该来找嘉禾县的狄大人报案……” “知府大人!”楚依依已经鼓起脸,手握刀把。 我们所有人对视一眼,这显然送来的不是案子。 而是,小鞋。 楚依依的生气让姐弟又紧张起来。 我再次放柔神情:“你们去过那座山了?” “恩。”姐姐点点头,“阿姐带着弟弟一连走了好几天,弟弟就认路了,然后他带着我去了,那座山是一座茶山的后山,属于嘉禾县。” 我站起,看向众人。 大家也一起围了上来。 “狄芸姐你真要去吗?”楚依依面色紧绷了,她最怕鬼。 林岚睨她一眼:“公堂上要叫大人。” “哦……” 秦昭略带怀疑地看那弟弟:“小弟弟,你以前去过那座山吗?” 弟弟连连摇头,又有点害怕地躲到姐姐身后。 姐姐急了,拉住我的衣摆,哭了起来:“姐姐你相信我们吧——求求你了——姐姐一定是想告诉我们那里有什么——我们从来没出过香桐县——我们真的从来没见过那座山——” 我赶紧抱住姐姐:“不哭不哭,我们去。” 我看向众人:“去看看,如果挖不出什么,也好让这两个孩子安心。” 大家赞同点头。 虽然,知府给我送来了一双小鞋。 但是,我决定,穿了。 茶山尸案(2):这地里有尸 我们一行人跟着这对姐弟去那座茶山,热心群众也一起跟着。 丁叔想赶也赶不走,大家就远远跟着想看热闹。 亡魂托梦这种事,确实玄乎。 如果只是一晚上梦见,可能只是大脑对弟弟想念大姐而做出的反馈。 但一连十天,这事儿就超乎科学,近乎玄学了。 当然,有没有一种可能,大脑会重复做同一个梦? 总之,去挖一下,挖不出,也能解开弟弟的“心结”,能让他睡个安稳觉,也没有什么损失。 而这对姐弟的阿姐失踪,是一定查的。 一个人平白无故失踪了,而且还是个少女,我一定要管! 我和林岚陪着这对姐弟坐在马车里。 秦昭和楚依依就骑着马在外面。 姐弟俩第一次坐马车满是新奇,趴在窗边外外看,看样子心情好了许多。 “你们家姐叫什么?”我开始问。 姐姐转回头,又变得难过:“姐姐叫张阿福。” 林岚静静看我一会儿,从她的工具箱里拿出了纸笔记录起来。 “姐姐那天为什么离开?” “姐姐要去上工。” “去哪里上工?” “嘉禾县。” 我开始深思。 香桐县和嘉禾县同属河西府,两个地方还是邻居,所以经济情况是近乎一样的,整体都很富庶。 有什么工作是嘉禾县才有,而香桐县没有的? 让这张阿福要起早贪黑,跨越两个县来做这份工作? 我继续问:“姐姐为什么要来嘉禾县上工?” “因为嘉禾县的工钱多。”张阿囡说。 “是做什么工呢?” “姐姐说洗衣服。” “晚上回来吗?” 张阿囡乖巧点头:“恩,回来,每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姐姐就会回来。” 张阿福以洗衣为生,工钱又不少,说明这量也不少。 一般是大户人家或是酒楼。 这样,张阿福打工的地方就缩小了范围。 但还是那个问题,香桐县大户人家和酒楼也不少,她为什么不在香桐县洗衣,要来我们嘉禾县洗? 不管如何,先要确定张阿福到底在哪户人家打工。 两点连一线,我们就能在张阿福的家和工作地点之间,找到张阿福失踪的线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可能是我最希望的。 就是,张阿福只是没有准时回家…… “就是那座茶山!”弟弟大喊。 我们往窗外一看,茶山上茶树整齐油绿,一侧小溪从茶山上涓涓流下。 这茶山真好,有山上清泉灌溉。 茶圃间,正有采茶女在那里忙碌。 “从这儿绕过去就到了!”弟弟焦急起来,“快,姐姐在等我们!” 他后半句一出口,这车厢内冷不丁就起了一阵阴风。 那阴风像是从茶山上下来的,莫名的,刚刚还是艳阳天,忽然间就阴云密布。 我们的马车开始绕着那座茶山,走到了背面。 意外的,原本跟着我们看热闹的老百姓竟是不跟着了。 像是这座茶山不一般,他们不敢跟了。 我们绕到了这座山的背面,山的背面崎岖背阴,不适合种茶,没有开垦出来。 所以,上面树木荆棘遍布,是普通的,我们平日看到的那种小山。 我们下了马车,丁叔带着两个衙役扛起了锄头。 弟弟激动地跳下马车,指着山上:“就这里!这里!姐姐!姐姐——” 他哭着跑了上去。 山路崎岖,我们赶紧跟着。 一路上山,阴风阵阵。 我以前也爬山,山上的风很清凉,吹在人身上,很舒服,很凉爽。 但今天这山的风,就是怪怪的。 大夏的天,能吹得你一哆嗦。 弟弟在前面跑,方向很明确,从没在半路停下去辨别方向。 姐弟俩说过,他们从未出过香桐县,更没来过这座山。 也是在张阿福托梦带路后,才来过一次,也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座山。 山上都是树,很难辨别方向。 但弟弟却很坚定地跑到一个坡地上,指着那里:“就这里,姐姐指的就是这里,姐姐!姐姐我们来了——” 弟弟在他指的地方哭喊。 一阵阴风起,吹得周围的树乱颤,发出“哗哗”的声音。 几只乌鸦飞过头顶,阴云遮阳。 “姐姐——姐姐——”张阿囡也哭喊起来。 楚依依抱住姐弟俩开始安抚,她的方法就是拿出她的好吃的。 我和秦昭上前,发现在弟弟指的地方上的草,比周围的格外鲜绿,但又分布不均匀。 通常林子的杂草无人打理,野蛮生长后,会长得比较均匀。 如果是新挖的坑,填土后不会那么快长草。 但考虑到张阿福已经失踪十天。 如果这下面真埋着张阿福,她的尸体已经腐烂,那么,这里的草就会长成这样。 不管下面有没有尸体,这块地方,明显被人动过。 林岚也蹲了下来,伸手,折下一根油绿冒光的野草细细看,闻了闻,又尝了尝,薄薄的唇冷冷淡淡吐出:“这里有尸。” 楚依依听见又一阵哆嗦,摸了摸手臂将两个孩子带远。 听见林岚的话,我们几人的心已沉。 我看向秦昭,秦昭点点头。 我立刻挥手,丁叔带着人就要来挖。 “你们干什么呢!”忽然,有人在我们身后厉喝。 我们起身,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队壮丁正朝我们走来。 管家见我们带了铁锹就趾高气扬:“你们知道这里是谁家的山吗!你们就敢在这里乱挖?” 我最烦这种开局就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之类的话。 “那请问……这是谁家的呢?”我问。 管家“哼”了一声,鄙夷地看着我们,他还特地看了两眼楚依依和丁叔身上的捕快服。 他冷笑一声,看向我:“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在我们嘉禾县兴风作浪的女大人狄芸吧~” 什么叫我“兴,风,作,浪?” 一个女人当官,居然被说成兴风作浪。 呵呵。 林岚的目光一下子就冰冷了。 楚依依板起脸,虎目里明显有了杀气。 秦昭一步上前,沉沉看着那狗眼看人低的管家:“县衙办案,闲人闪开!” 管家轻鄙地看两眼秦昭身上县丞的制服,笑:“你可知以前那个县丞,还要喊我一声爷呢~” 秦昭的脸,瞬间阴沉了。 我感觉这管家,今天是要埋这里! 茶山尸案(3)挖出了一具女尸 就算秦昭已经露出怒容,那管家也不带怕的:“县衙办案?办什么案?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我家爷的宝山!要是你们挖坏了风水,你们赔得起吗!” 秦昭带着比这里的阴风还要阴沉的杀气要上前,被我拦住了。 今天,不能再多桩命案。 我看向管家沉脸开口:“我们要办的,是凶!案!” 顿时,那管家惊了。 我更是上前一步:“要挖的,是尸体!” 管家惊慌起来。 “怎么?不敢让我们挖?是你们家爷,真的在这里,埋了很多人?”我扬起了阴森的笑。 那管家居然还真心虚了。 不过那心虚的眼神不像是真知道这里埋了尸体,而是在不确定他口中的爷,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脏事。 “给我挖!”我厉喝。 “你们敢!”管家立刻回神,朝我尖叫。 “挖!” 我一挥手,丁叔带着人开挖。 “上!” 管家一挥手,壮丁就挽起袖子朝我而来。 这是真猖狂,又是一条仗势欺人的狗! 秦昭第一刻就跃了出去,一掀衣摆抬脚就踹! 楚依依也是左一拳右一拳,把壮丁打得叫成了猴子。 管家带来的壮丁虽然壮,但只是四肢发达,没有什么武术功底。 被看似书生的秦昭,和身形远远比壮丁小巧的楚依依给全部打了回去。 管家见状也慌了,在那儿嚎:“我们爷的山你们不通知一声就敢挖!他可是皇亲国戚!” 秦昭怒然一脚踹翻了管家,从怀中甩出了一张搜查令,厉喝:“重大案件,任何人不得妨碍公务!” 凡是涉及重大案件,搜查前,别说通知,就连自己人都要严加保密。 就怕有人通风报信给罪犯,让他们好有机会销毁证据。 难怪那些老百姓后来不跟了,原来这座茶山的主人是皇亲国戚。 这里正对峙,就闻着空气里有了一股难以言喻,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大人!挖到了!”丁叔和衙役们立刻停手,深怕再往下挖坏了尸体。 大家都惊了,真的挖到了! 我们一起看去,只见松软的泥中,正是一只已经腐烂的女人的手! 那手上还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可爱! “呕!”楚依依第一个吐了。 只是挖出了一只手,居然就臭成了这样。 “呕!” 管家和壮丁们也都吐了。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只有一人,逆行而上。 就是:林岚。 “封锁现场!”我立刻下令。 对不起,林岚,这次就只能靠你了,满眼的小可爱我是真不敢靠近。 我看向秦昭,发现他果然也不行。 他不忍直视,哀叹垂脸。 两个孩子要靠近,他一把拦住捂住了他们的眼睛,和他们一起转身远离。 他看到那管家立刻愤怒:“现在,你可以通知你的爷了!” 管家也已经惊慌失措,心慌害怕地看那露出土的手。 秦昭的目光更加阴沉,沉沉厉喝:“告诉他,别想跑!现在,他可是嫌犯了!” 管家惊得张大嘴,趔趄地往后几步,让壮丁们在这里看着,自己扭头就跑。 那些壮丁被揍了也是七倒八歪,看到尸体更是不敢靠近,一个个都爬得远远的,躲在树后。 林岚开始戴上口罩,手套,拿出一把刷子轻轻刷着盖住手的泥,一点一点让这具尸体重见天日。 一堆堆小可爱从那女尸的手臂上刷落,在泥中和其它的虫一起扭动。 我看得头皮发麻,时不时快速看一眼,确定是一具女尸,而且,她生前有可能遭受过凌辱。 因为她身体袒露,肚兜不见。 我一愣,肚兜……不见! 男人们已经自觉退避,背对。 丁叔让两个衙役下山去拿搬尸的担架来。 我转脸只看林岚:“林岚,那女尸有肚兜吗?” “没有。”林岚答地很干脆。 “烂完了?” “不是,烂的衣服在这儿。”林岚用一个镊子提起一条烂掉的碎衣,上面也爬满小可爱。 她抬脸看向两个孩子的方向,显然接下去的话,她不想让两个孩子听见。 秦昭已经将两个孩子交给楚依依,让她带远,而他已经开始勘察周围。 林岚确定两个孩子听不见,才看向我:“而且她身前被人虐待过。” “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憋住,看向坑内。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触目惊心! 江南本就潮湿,再加上又是夏天,又是雨又是高温,埋在土里腐烂地很快。 女尸的头骨几乎已经全部露出,只剩一双眼球还依稀可见。 全身发黑发红,像是鼓胀的气球,表面还带着腐烂的光泽,目及之处都是白色的小可爱覆盖,如同给她穿上了一层白衣。 双腿向外张开,无法正常合拢,腐烂的胸口里也有虫子在爬进爬出。 像是我们挖开了它们豪宅的天花板,惊扰了它们。 林岚平静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怜惜。 她用镊子指向女尸的头骨:“她的面骨上有多处刀痕,说明凶手曾经将她的脸划花……” 我的心一下子就堵住了,难受的紧。 “身上还没完全腐烂的地方也有多处刀伤,刀伤太多,暂时无法判断哪一处是致命伤,但这么多的刀伤……” 也一样活不了…… 我难受地头开始发胀,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要这样虐待一个女孩儿。 “她的裤子被丢在一边,衣服被扯开,肚兜失踪,这女孩儿生前有可能还被奸污过,还需要进一步尸检才能确定……” “所以这变态带走了这女孩儿的肚兜?”我努力压住胸口的怒火。 林岚继续细细看着,用她那把刷子轻轻刷掉女尸身上的小可爱。 然后,她拿出本子,开始做初步的记录。 她似是看到了什么,微微歪下头,看向女尸的下方:“那里好像有东西。” 我到她身边一起看,有一截黑乎乎的木头。 她伸手,将那东西慢慢抽了出来,竟是一个已经腐烂的刀把! 有了刀把,那说明,刀在女尸身下! 凶手把凶器,留下了! 一具女尸,非但没有解开亡魂托梦的谜团,反而是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谜语盒。 凶手是谁? 他跟死者认识吗? 他和死者为什么来了这里? 他是嘉禾县人,还是香桐县人? 他为什么要带走死者的肚兜? 茶山尸案(4):又挖出一具尸骨 带走肚兜很像是变态杀人狂在收集战利品。 如果是变态杀人狂,那尸体,绝对不会只有一具。 “狄芸!”秦昭忽然叫我。 我看向他,他正蹲在一棵树下,大树粗大茂盛,将他的身形都几乎遮住,只看见他的衣摆。 忽然,树“长”出了一只手,朝我招了招。 我到他身边,蹲下,他依然盯着树下看:“你看这里。” 我顺着他的手指,竟是看到一根暴突在地表的树根里,长了一根细细的,像是骨头一样的东西。 这不是树根里长出“骨头”,应该是树根在生长时,意外地将它卷了进去。 但是不是人骨,还要专业的人来看。 我立刻朝林岚小声喊:“林岚,过来。” 林岚也过来了,蹲着跟我们一起看。 “是什么骨头?”我问。 林岚细细看:“看着像人的指骨……” 说着,她拿出小刀,翘开紧紧缠绕的树根,将那根短短的骨头抽了出来。 这样一小截骨头,被缠绕在树根里,又因为泥污,已经变得和树根差不多颜色,能被秦昭发现,秦昭的眼睛,真是放大镜。 林岚拿着骨头细细看,眼神变冷。 看到她这个眼神,我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挖吧。”林岚很干脆地说。 我和秦昭起身,又鬼鬼祟祟招呼丁叔:“丁叔。” 丁叔也走了过来,还有点狐疑,在奇怪我们干嘛都鬼鬼祟祟的。 林岚指出一片面积:“挖这里,小心点,这具尸体应该只剩下一点骨头。” 丁叔眼睛都睁圆了,惊呼:“又找出一具!” 他二话不说,拿起铁锹在林岚的指导中开始小心翼翼挖。 “前方办案!闲人莫入!”忽地,楚依依的厉喝传来。 我和秦昭立刻走出,正是管家带着他家爷,这座山的主人来了。 这片茶山其实很大,我们只是在其中一小座里。 可见他家主人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地方豪绅。 管家领来了他主人,又嚣张跋扈起来,指向我们:“爷!就是他们!乱挖我们的山!” 从管家身后,不疾不徐走出了一个锦衣公子。 公子年轻俊朗,气度不凡,一双眼睛带着商人的精明,唇角含笑,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身穿一件深褐色的锦缎长衫,外面披着青黑色的罩纱。 这公子品味极佳,一身行头奢华,却显得低调。 我和秦昭上前,他的目光就落在秦昭身上,一直盯着瞧。 秦昭冷着脸,沉沉看他。 “你是不是……姓秦?”他微微指着秦昭,似是眼熟。 秦昭面无表情:“是。” “嘶……”他更加细细端瞧,“你是不是廊州的……小侯爷?” 管家听到自家爷称呼秦昭为小侯爷,顿时腿一软,眼神开始放空。 “不是。”却没想到秦昭直接否认,脸不红,气不喘,看不出半点撒谎的迹象。 秦昭也不再显露他小侯爷的身份,县衙里大家都把他当普通人对待,让他很舒服。 管家又立马支棱起来了,眼神开始嚣张。 他家爷倒是眯眸神秘莫测地笑了,而是对秦昭一礼:“在下是这座茶山的主人,松鹤颜。” “我们主人可是国舅爷!”管家跳了出来。 松鹤颜拧眉,带笑的容颜沉下,冷厉地横睨自家管家。 管家察觉到主人色变,立刻老实退后。 松鹤颜转回脸,又是露出商人的笑脸,只看着秦昭:“对不起,是在下管教无方了,在下也是个低调之人,不爱将国舅爷这个身份摆出来。” “呵。”我直接笑出口。 我这一笑,国舅老爷松鹤颜才朝我看来。 可是很快,他的目光又被我身后什么吸引了去,他露出惊为天人的神情,目光开始发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正是林岚缓缓取下了自己的口罩,朝我走来。 冰清的美人,素衣也盖不住她清丽绝世的容颜。 松鹤颜一直盯着林岚,就像被鬼附身一样,一动不动。 林岚走到我身旁,神情冷淡,语气冷淡:“我这边都结束了。” 正说着,从山下又匆匆跑回衙役,他们身边,竟还跟着两个年轻人。 那两个年轻人我有点印象,是辞去捕快里的两个,刚才他们也一直跟着人群。 他们两个看我一眼就面红耳赤,面露窘迫。 他们匆匆低下脸,提着担架从我身边像是开溜一样,跑向丁叔。 “丁叔,今天案子大,我们来帮忙。”两人说完,就利落地搬尸。 丁叔欣慰地拍了拍他们两人肩膀,和他们一起整理现场。 林岚和我说完,也直接返回看着他们搬尸。 两个年轻人也是一边干呕一边搬。 毕竟满地的小可爱却是画面不太美好。 我伸手,在松鹤颜面前挥,他才回神。 他看向我,又带上了商人的笑:“您就是我们嘉禾县新上任的女县令狄大人吧,真是久仰久仰,前段日子我不在嘉禾县,但您的事迹,却已经如雷贯耳了。” “不是……兴风作浪吗?”我也带着礼貌的微笑。 松鹤颜微微一愣,又是横睨管家一眼。 管家低下头,彻底不敢支声。 我继续微笑说:“我也没想到我们小小嘉禾县居然住着一位大大的国舅爷,不好意思,因为案件重大,所以没有提前知会国舅爷。” 松鹤颜的笑容有点尴尬:“那……挖到了吗?” 我指向身后:“这不正搬着么?” 松鹤颜这才看到大家正忙着搬尸,脸一下子就白了。 哼,这小子只顾着看林岚了。 我直接沉脸:“来人!带国舅爷回衙门受审!” “是!”楚依依虎目一瞪,就架住了松鹤颜。 管家也彻底傻眼了。 看见尸体的松鹤颜,脸上也没了他商人的笑,裹上白布的尸体从他面前而过,还一路掉着小可爱,尸臭也随即而来。 松鹤颜当即眼一翻,竟是晕死了过去。 我冷冷一笑,晕了?晕了也抬走! 我公堂上,又不是没人晕过。 一只冰凉的手,拉上了我的手,我以为是张阿囡,低头看时,看见的却是沾满泥的裙摆。 我顿时全身一麻,眨眼间,那裙摆消失,张阿囡抓住了我另一只手。 茶山尸案(5):山是国舅家的 我看向张阿囡,她的身后还有她弟弟。 两个孩子都是哭哭啼啼地看着我。 “姐姐……是我们姐姐吗……” 我一时难言,摸了摸他们的头:“你们的姐姐是在帮别人喊冤,她是好样的!” “啊——”两个孩子都哭了起来,抱住了我的身体。 秦昭也怜惜地看着他们,竟是也双目微微湿润。 虽然他不是猛男,但也为两个孩子落泪。 我转头看向那棵埋了另一副尸骨的树,张阿福,谢谢你,让另一副尸骨,也能重见天日。 谢谢你们能信任我。 大堂上,相关人员带到。 尸体尸骨带去尸房。 苏慕白坐回师爷的小案桌,开始认真摆放纸笔。 国舅爷松鹤颜是被抬来的,在骄椅上像是晕车一样,脸色还没恢复。 我小声问秦昭:“你认识吗?” 秦昭摇摇头:“没印象,但他好像认识我,国舅爷的身份应该不会有错,皇上办中秋宴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允许宠妃的家人来参加。” “皇上最近宠哪个?” “我不关心。”秦昭心烦,口气都有点冲。 提到皇上,像是翻开了他脑中最让他心烦的部分。 宛如除了不得不尽君臣义务,其它时间,他都不想再想起那个磨人的皇上。 可以理解,就像我们牛马不想在外面嗨的时候提老板一样。 狗腿的管家给他们家国舅爷闻了闻鼻烟壶,松鹤颜才缓了过来。 管家现在也老实了许多,看向我:“我们少爷可是国舅爷,不需要跪的。” “准他坐在他的轿椅里。”我看松鹤颜也站不起来了。 松鹤颜在轿椅里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失礼了,大人。” 楚依依拉着张阿囡姐弟进入。 从通往尸房的院门里匆匆走出了个衙役,手里端着托盘。 托盘里是一些碎衣和物品,已经被林岚清洗过。 “妹妹,你看看这些衣物可是你家姐的?”我柔声问。 张阿囡拉着弟弟走上前,看了一眼托盘里的衣物就哭了出来,抽泣着说:“是,是的,家姐那天就穿这身衣服出去的……还有这簪子……这耳环……啊——姐姐——” 两个孩子哭着抱在一起,见者伤心,闻着流泪。 到此刻,正式确定第一具女尸,为张阿福。 虽然,这是大家心中已经知道的事。 但在两个孩子认人前,大家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希望他们的家姐,还好好活着。 我看向丁叔:“丁叔,你带两个孩子下去休息一下。” 丁叔点点头,温柔地拉起两个孩子离开。 我看向松鹤颜:“国舅爷,请问十天前,您在何处?” 松鹤颜倒是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依然还是忍不住看秦昭一眼:“十天前,我在回嘉禾县的路上,月初的时候,采了一批新茶,送去了上京,我也是三天前才回来,此事我的茶庄,船员,上京的友人,都能为我作证。” 松鹤颜语气镇定平缓,看见尸体时,他晕地也很自然,不像有假。 “你可认识死者张阿福?” 松鹤颜细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认识。” “你茶山平日可有人巡逻?”我再问。 松鹤颜气郁地看向管家。 那管家也是擅长察言观色,立刻跪下:“大人,小人是茶庄的管家李成,平日却有人巡逻茶山,但也主要是在茶山那里,防止有人来偷茶,我家爷的茶山广阔,这后山确实平日很少会去巡逻,爷!我是真不知道有人会那么大胆子,敢在我们茶山埋尸啊!” 管家说到后面急了,这是怕主人责怪的急。 松鹤颜拧拧眉,看向我:“大人,或许正因为无人敢私闯我的茶山,才有人敢将尸体埋于我家茶山。” 这松鹤颜还是精明的。 平民对权贵的顺从与敬畏几乎快刻进骨子里去。 即便松鹤颜的茶山没有围起来,这里的老百姓也不敢随意靠近。 就像他们后来不再跟着我们靠近茶山一样。 我点点头,看李管家:“李成,你可认识死者张阿福?” 李成慌了,是正常人害怕凶案上身的慌,赶紧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小人真不认识这个叫张阿福的,就从没见过!” 李成还特意强调。 我想了想,再问:“国舅爷……” “不敢不敢,大人直呼我名即可。”松鹤颜此刻变得格外谦礼。 “松鹤颜,你家洗衣女可有兼工?” 松鹤颜想了想,摇摇头:“此事在下并不清楚,可问庄子管家。” 松鹤颜沉脸严厉看李成:“李管家,国舅府里洗衣女可有兼工?” “没有没有,没有兼工!”李管家又是立刻摆手,“国舅府怎么能用兼工呢?兼工不安全,我们国舅府里都是老奴了,洗衣房那里,都是从小看您长起来的大娘,不会有兼工的。” 松鹤颜转回身看着我,态度谦和。 暂时来看,整件事与这松鹤颜无关。 十天前,他不在嘉禾县内,三天前他才到嘉禾县。 据他所说,他也从来不认识这张阿福。 张阿福是洗衣妹,或许在松家做兼工。 但李管家明确表示,国舅府不会用兼工。 这在松鹤颜身上也是合理,因为他们家是皇亲国戚,身份特殊,不会让随随便便的人入内工作。 “国舅爷好谦逊啊。”我笑着说,你客气,我也客气。 松鹤颜微微一笑:“因为家父对我姐弟管教严厉,家父常说人心险恶,做事需谨慎小心,对人要谦和有礼,才会少穿小鞋……” 这位国丈大人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尤其是在家姐成为皇上宠妃之后,家父更严令我不可仗着皇上对姐姐的宠爱,在外面仗势欺人……” 左一句皇上的宠妃,右一句皇上对他姐姐的宠爱。 这是深怕我们不知道他姐姐现在在皇上身边的分量。 我保持微笑,秦昭已经在走神,在想自己的心思,这是都懒得听松鹤颜在这里废话。 我起身:“多谢国舅爷的配合,国舅爷您可回去了。” 松鹤颜含笑一礼,看一眼秦昭后,又忍不住看旁边通往尸房的方向,这是还在惦记林岚呢。 茶山尸案(6)现场有两种凶器 松鹤颜走后,百姓还不愿走。 案子到这里,线索其实暂时断了。 而且,这是命案,在老百姓面前审得越多,凶手越难捉。 发现尸体的时候就藏不住。 这是古往今来一直难以避免的难题,就是:热心群众。 但往往破案,也需要热心群众。 这个时代也没有摄像头,凶手在十天前行凶。 若是路人冲动型作案,这十天,真就不知道逃哪儿去了。 这也是有许多悬案的直接原因。 所以现在所有的调查,必须由明转暗。 但我可以放出迷雾,比如做出查不出的样子,好让凶手放松警惕。 这里面,有赌的成分。 赌凶手没逃。 赌凶手认为我们查不出。 毕竟,这案子目前来看,真的很难追查。 门口的热心群众也都在热议。 “凶手铁定抓不住了,都十天了,这哪儿抓去。” “是啊,我们嘉禾县那么多人呢,怎么查。” “我看是悬罗……” 老百姓的反应,正是我想要的。 他们认为越不可能,凶手就越安心。 我则是和秦昭,楚依依,丁叔,还有叫上了苏慕白一起去案情分析室。 这是我单独设立的一个房间,独门独院。 “这是我设的重案室。”我推开房门,“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讨论案情。” 大家好奇跟我进入,苏慕白还是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和小心。 重案室里是两张方桌拼成的长桌,用大大的桌布覆盖。 一旁的大白墙正好当作白板。 苏慕白缩着头谨慎小心地看了一圈,坐在了最尾端的位置。 “大家请坐。” 秦昭,楚依依和丁叔一一落座。 丁叔还有点拘谨:“我……要不还是去看着外面吧,案子这种事我也不太懂,帮不上忙。” 我立刻拦住:“不,丁叔,您坐,这重案室要的就是集思广益,您也有您的看法与经验。” 丁叔还有点猛男害羞。 “狄芸姐,你快开始吧,告诉我们该干什么。”楚依依已经亟不可待地想要帮忙,但她却从怀里掏出了瓜子…… 秦昭也好奇地看向我。 我拿出炭笔,在白墙上写:“已知,死者是张阿福,虽然现场我们还挖出了一副骸骨,但对于那副骸骨已知的线索更少,也无法判定是否与张阿福这个案子有关,所以我们现在,就以张阿福案为主。” 大家纷纷点头,全神贯注。 “据张阿囡说,张阿福十天前卯时离开香桐县三桥村,赶往嘉禾县上工,香桐县的三桥村离我们嘉禾县很近,只隔一条小河,过桥就是嘉禾县,到达雇主家大约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然后,她就失踪了……” 我在白墙上一一写出人物关系和已知线索。 “张长生说,他的梦是十天前晚上开始的,也就是他们家姐没回来的那个晚上,所以我们先假设,张阿福是在那天被害的,我们要查的,就是十天前张阿福的一天!” 我看向众人,丁叔已经拧眉,面露难色。 楚依依一边看我的墙,一边嗑瓜子:“这个交给我,只要画像一出,我就去问。” 我点头,相信依依的办事能力。 随即,我看向秦昭:“秦昭,你看了现场,有没有要补充的线索?” 秦昭站起,我将炭笔递给他,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站到白墙边,细细看了一下,开始说:“十天内,已经下了几场雨,就连案发当晚也下过雨,所以现场已经被雨冲刷地很干净……” 我听到这里,已经拧眉。 “但被踩断的荆棘无法复原,现场有多处荆棘被人踩断,通常,人在正常走的时候,会避开荆棘,但一路上都有荆棘被踩断,所以我推断当时张阿福很慌乱,她是在被凶手追杀!” 我们纷纷点头,赞同秦昭目前的推断。 “而且我在一根树枝上,发现了一处刀痕……”他看向一边,居然画了起来。 他画出了一棵树,一人多高的树枝上,是一道刀痕。 刀痕像是刀插进了树枝里,留下一个很深的口子。 秦昭画完又细细看了一会儿,从自己怀里取出了一把随身的匕首。 他拔出匕首,开始在画前挥来挥去,像是在确定位置。 他忽然看向我,我立刻读懂他乖巧眼神里的请求。 一直以来,都是我要他帮我还原案发现场。 今天,他来要求我,我怎能不帮? 我当即站到了他的身前,他又开始拿着匕首在我头上挥来挥去,看得楚依依嗑瓜子的速度都变快了,一双虎目圆瞪,紧张不已。 丁叔倒是越看越认真,就连总是低着头,缩着脖子的苏慕白,也僵滞地拿着笔,呆呆看着我们两个演。 秦昭很快确认,看向众人:“我怀疑是凶手是想刺杀张阿福,结果正好被这根树枝挡住,就像这样……” 一切宛如回到那个雨夜…… 张阿福在前面慌乱地跑。 凶手紧跟在张阿福身后,他见距离张阿福近了,赶紧拿起手中的匕首,刺落! 可是他没想到,一根高过他的树枝正好挡住了他的刀! 他的刀插入树枝之内,他用力拔出,给了张阿福继续逃离的时间! 所以凶手握匕首的姿势是刀刃在下。 “当时凶手应该也很慌乱,才没留意到上方的树枝。”秦昭做出了推断。 我站在他的画边,如果凶手很慌乱,那么就排除凶手是经验老道的连环杀人狂。 变态杀人狂是老手的话,他杀的人越多,经验也就越多,他不会如此慌张。 “而且,我还在离凶案比较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棵树上有数道刻痕,根据两棵树木的恢复状况,可以判断两处刀痕是同一个时间段留下的……”秦昭又画了起来。 他的眼力和记忆力就像相机一样,将现场那些细微的痕迹,重现我们面前。 那是一棵普通的树,但树干上,却有无数道划痕,很深,很乱,像是带着恨。 但是这些划痕,却让我立刻想到了死者身上那无数道划痕,无数道伤! “两种刀一样吗?”我立刻问。 秦昭却是摇摇头:“不一样,前者是匕首,很明显,但后者……很细,很窄,我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刀……” “是……拆信刀……”忽然,传来了轻微的,男声。 我们无不惊讶地看向同一个方向,竟是,坐在最末端的苏慕白! 茶山尸案(7):凶手带走了肚兜 苏慕白低着头,从随身他的文具包里取出了一把细细的小刀,畏畏缩缩地放到了桌上。 我们所有人,都因为他突然开口而无法回神。 他也变得局促,低着头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纷纷回神,离他最近的丁叔拿过刀传了上来。 我拿起看,这是一把细细的,小小的,水果刀一般大小的小刀。 这把拆信刀还是玉制的! 玉把手雕刻精美,刀鞘同样是玉,同样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这样的拆信刀,可价值不菲。 但玉已起油光,说明有点年份了,没准是苏慕白祖上流传下来的。 谁家每个家传宝呢。 我看秦昭,果然,秦昭也正看着我,他的目光在告诉我,他也觉得苏慕白一定不是普通的书生,普通的穷秀才。 但是,今天主角依然不是他。 “你看看是吗?”我将拆信刀递给秦昭。 他拔开刀鞘,里面的小刀闪现寒光,锋利异常。 “好刀!”秦昭还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随即点头,“没错,这样看,就是拆信刀,这是文玩,通常文人会有一把,因为也要用来裁纸,文房四宝里,也是必不可缺,所以凶手可能是个文人!” 秦昭的眼中,立刻慧光闪烁。 可是,他又陷入了迷惑,看向另一棵树的刀痕:“但这棵树的刀痕很深,普通书生没有这个力度……难道凶手……文武双全?身上带两把刀?” “两把刀?文武双全?我们嘉禾县有这样的人?”楚依依好奇看看丁叔,又看向苏慕白,“苏先生,你长居嘉禾县,你清楚不?你刚才都说话了,多说两句呗。” 苏慕白低着头直摇头。 “呵……我倒也算是文武双全,但我没有这拆信刀。”丁叔憨厚地说,“这种是文人的雅趣,我们粗人不带。” 丁叔倒是提供了一个视角。 我立刻说:“对!就是这样,大家说出自己的角度,这样我们就能缩小凶手的范围!” 楚依依立刻举手,瞪着一双虎目:“我也来说个,像我们这种会功夫的,很少会在打斗中还临时换刀的,是不是啊,丁叔?” 丁叔也立刻点头:“不错,换刀很麻烦,秦县丞也说了,当时凶手很慌乱,慌乱中又怎么会换刀呢?” 我看向墙壁上的两幅画,在两个刀痕上来回看,忽然,我有了个想法。 “秦昭,你觉得这两个刀痕会是同一个人吗?”我问。 秦昭眸光一深:“不,我不觉得是同一个人。” 我和他立刻陷入对视,他深邃的黑眸不停闪烁。 我们同时再看向墙壁,所以,现场有三个人! 但这依然不是真相,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断。 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留下这些刀痕的主人,就是凶手。 不排除有人无聊插树。 也不排除有人拿树泄愤。 所以,想证明这些刀痕与死者有关,就需要——林岚的尸检报告! 在等林岚的尸检报告前,我指向本案一个最大的疑点:“你们猜,凶手为什么要带走张阿福的肚兜?” 一时间,丁叔和苏慕白都有点尴尬脸红。 只有秦昭全神贯注地深思。 当他陷入案情中,他认真的像个高考的大男孩,眼中只有题目,没有性别。 “在发现张阿福的现场,张阿福的钱袋都在,唯独丢了肚兜,凶手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大家在我的话中一起深思。 丁叔连连摇头。 楚依依嗑瓜子的速度更快了,仿佛嗑瓜子的速度和她头脑的转速同步。 丁叔啧啧摇头:“会不会……是凶手哪里受伤了?随手拿了女孩儿的肚兜包扎?” 我立刻在白墙上写上“受伤包扎”。 “有病吧,这男人。”楚依依生气地吐掉瓜子,“偷女人肚兜。” 我写上“有病”。 楚依依愣住了,赶紧摆手:“我瞎说的,我生气骂人呢,狄芸姐你怎么写上了……” “不。”我认真了,“还真有男人有这种病,爱偷女人内衣。” 楚依依呆滞。 丁叔拧眉摇头。 苏慕白也嫌恶地侧开脸,难得他现在在我们面前也会露出真实的表情。 “会不会是收集战利品?”秦昭说出了我原本的猜测,“我们州上以前出过一个案子,是一个连环凶杀案,凶手就喜欢从人的身上割下点东西作为战利品来收藏。” “咦——”楚依依摸自己手臂,“这个更有病了!” 丁叔叹口气,看楚依依:“楚姑娘啊,你最好尽快适应,虽然江湖上腥风血雨不少见,但江湖人都是快意恩仇,这里的凶手,有时候,是恶魔!” 丁叔眼睛大张,眼底藏不住一丝惊惧,宛如他在战场上见过真正的恶魔,让他现在都不敢去回想。 我和秦昭继续看着墙面,秦昭目光扫过每一个线索。 这个案子和我们之前遇到的,可以说,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发现尸体的时间过长,整整十天。 凶案现场彻底被破坏,一直下雨。 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少,没有脚印,没有任何东西。 那几道刻痕都无法证明是凶手留下的。 当中还相隔了十天时间,别说十天,一天就跑出嘉禾县了。 这个时代无法提取指纹和dna,更没有资料库进行比对。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找个凶手,简直海底捞针。 我也忍不住抓了一把楚依依的瓜子,开始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墙。 现在,我们急需林岚的尸检报告。 门,被推开了。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那个人。 这时候,她手中的托盘就像是线索的饕餮盛宴一样! 林岚被我们如狼似虎的目光给惊到了。 幸好她是一个镇定的人,她看我们像是看死人一样平静下来。 “就等你的尸检报告了!”我急急说。 她也看到了那面白墙,愣了一会儿走到我们桌前,放落那个托盘。 托盘上,正是她写尸检报告的小本本,和一把已经快烂掉的,凶!器! 林岚拿起本子,平静翻开,转身看向白墙。 我将炭笔递给她,她也画了起来。 但她画的,是尸体! 茶山尸案(8):锁定凶器 就这样,苍白被前后的金光屏障像打皮球似的弹了两三个来回之后。 客厅那边,传来谢清舟打电话的声音,江南隐约能听到在说什么。 裴潜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么短的时间,沐风是如何知晓的。他转身准备跑回主舰进行作战。 例如,夫君上次来信有讲到天水一切顺利,切勿挂念。想来夫君对于都城也并未有所挂念。 周天霸虽然贵为结丹强者,但在那准灵脉的霸道之力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直接就被轰的吐血倒飞了出去。 因为苏香儿身上有容清的孢子残留,且没了任何阻碍,容清便能一时间用移花接木之术瞬移到苏香儿身边。 陈雪和路浩楠的事情了结了,但私塾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路曼曼去忙。 “又是须弥的功法!”萧凡生眉眼一蹙,感觉须弥草国好像对岩国有着巨大的阴谋。 然而此刻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咒骂萧尘了,因为万千道雷劫已经杀过来,他不得不全身心渡劫。 “炼个屁,我的焚风一点效果都没有!”对于炼器师来说,连炼化材料这最基础的阶段都完成不了,更不要说炼制法宝。 “放肆!”水月将手里的杯子重重一掷,身上气势奔腾,脚下的地板居然出现了裂纹。 众人统一了意见后,便拿着各自的兵器往森林的深处走去,而那个老农也紧跟其后,只不过他把耕牛留在了老妪家。 而林羽,唐紫寒重新看向林羽,却发现林羽完全没有注意她这里,心猛的一颤。 白零一直在戒备地观察周围,只见到一阵黑影闪过,也没有细看。只是被不远处关在柜台里的丧尸吸引了目光。 说完之后林羽便感觉一阵晕眩,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原先和虎妖交战的地方。 因为,她看到铠甲男子另一边的拳面上,也浮现出一道赤色的仙阵。 唐紫寒一愣,旋即有些失落,没想到自己给林羽造成了如此大的阴影,自己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再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蛮横无理了,唐紫寒也知道自己错了,若不是林羽的复灵丹,唐紫寒现在应该还昏迷不醒的。 白农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魔界的第几代神之子?”老头以为自己在内域隐居的岁月里,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很有可能连神之子都量产了,不过泽金的回答终于还是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但两秒之后,白依便立刻反应了过来,慌忙眨了眨眼,将目光移向了一边。 顿时间,这位海蛟一族强者脸色狂变,心中惊疑,难道眼前之人也是魔兽一族?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拿陈浩这个例子,来激励往后几届的龙高考生们。 浓郁的花香飘来,嗅在鼻口中,让得白发修炼者眼中光芒猛地璀璨,贪婪的心狂跳起来。 让他更为心急的是,飞机被炸掉了可以重新找美国人买,但机场这里呆着的那些飞行员要是完蛋了,那要培养出来这些飞行员,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的事情的。 由于古代的武将,身上都穿着厚重的盔甲,一般的弓箭是没有办法射死他们的,但是内功又不是人人都会的,那怎么办呢?所以一些箭术的高手,便发明出来了九星连珠箭,用来杀死那些身穿盔甲的兵丁和将士。 三神奶奶一阵阴笑之后,忽然伸手向萧飞虚空一抓。顿时一股黑色的气息弥漫开来,整个房间变得阴冷起来,就犹如开了空调一样。 “朱雀神君,青龙神君,一定知道黄龙领域的特点的,可惜他们没有告诉我们。”石头说道。 “轰!”一声巨响,掌风一虐,飞沙走石,刮人耳目,整个现场顿时失控,两位假扮的隋朝太监也是不能幸免,被掌风击中,跌落在了一丈开外。 苏武把节杖递给身后的张根儿,吩咐张胜带着大家原地休息,自己和常会骑马后退两丈多远挡在道上,胡图黎也立即上马过来挡在他们前面。 飞机上,陆皓逸只好作罢,却始终抓着钟汉妮的手,不曾松开,眼睛彼此都是对方。 那人突然贴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又低又哑,很是沧桑,她认识的人中根本没有这种音色的人。 于是乎,远洲鼠就舔一舔干涸的嘴唇,专心致志地给机械姬的胸前画上一朵美丽的鸢尾花。 狱至鬼君、泉屹兽皇甚至血阎魔帝,他们也皆看向这一刻神界大阵的黯然,眼中流露出不同的惊骇与讶异,妖族大军亦是哗然,只要是宇宙生灵,就不存在能对眼前场面冷静面对着。 十六级大阵的神奇,让所有人怦然心动,一时间,无数强者的脸上,悄然浮上了满脸的炽热之色,半晌后,已经狠狠欺负了端木齐天一顿的地瓜,终于舍得收起大阵了,入眼而来的场景,又让所有人的贪婪之心变得更为浓烈。 茶山尸案(9):从社会关系和凶器入手 “我们先从张阿福和凶器两条线入手,现在,我开始分工。依依,你负责调查张阿福在嘉禾县的活动,她到底在哪儿做工,认识什么人,十天前她到底做了什么,去了哪儿,我都要知道!”我将画像甩给楚依依。 楚依依一把接住,扔掉瓜子:“收到!” 楚依依当即就走,雷厉风行。 现在我们也明白楚依依嗑瓜子不是因为不尊重案子和死者,而是过于紧张。 我看向丁叔:“丁叔,你派两个人乔装一下,去香桐县调查张阿福的情况。” 丁叔愣了一下:“我派人?” 我也愣愣看他:“你手下不是有人吗?那两个抬尸的?” 丁叔回过神,恍然:“哦,啊……好,我知道了。” 我继续交代任务:“茶刀和拆信刀属于君子文玩,常人不会有,丁叔你去相关的店铺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白。”丁叔也起身就走。 我将拆信刀轻轻放回苏慕白面前:“谢谢你,苏先生。” 苏慕白依然低着头,匆匆将自己的小刀放回文具包内。 我正准备转身走回,却听后面传来蚊蝇般的声音:“茶刀一般作为雅贿……” 我顿住脚步,林岚都惊了,那神情像是看见一个死人突然说话了。 我扭头看,苏慕白又匆匆低下头,在记录册子上描绘林岚画的尸体。 知道他不自在,我就转回头自然走回,看秦昭:“茶刀是雅贿?” 秦昭想了想:“有这种情况,因为茶叶属于雅贿,好的茶叶一两茶一两金,茶刀也会随茶饼一起送出,茶刀做工会非常精美,金银玉骨皆有,甚至有些还镶嵌宝石,价值不菲。” 我双手还胸,谁说男人不爱花哨的? 爱美是本性,文玩也同样玩得花。 好的砚台同样精雕细琢,能雕出一个须弥来。 所以,苏慕白又帮我们缩小了凶手的范围。 说明凶手,还不是普通身份的文人。 嘉禾县,香桐县富庶,但财富往往高度集中在权贵手中。 所以真正的富人,在两县也就那么几个。 既然有身份,有地位,他就不会轻易逃离。 “这两个刀痕也相符。”林岚的话音拉回我的深思。 只见她和秦昭正站在秦昭画的树前。 秦昭拿着那把腐坏的匕首正在比对:“所以可以证明这两处刀痕与死者都有关系……” 林岚认真地点了点头。 秦昭看着两种刀痕再次陷入深思。 确定现场树上的两种刀痕与死者身上的刀伤相符。 但依然无法确定现场到底是两个凶手,还是一个。 如果是两个,是一同作案,还是先后作案? 这案子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林岚走到我写的关系图前,也开始看肚兜遗失那一条。 我走到她身边,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岚平静地看着墙:“你知道恋尸者吗?” 我拧眉:“恩。” 秦昭听见我们的讨论也走了过来,站到我身旁,轻轻问:“恋尸者是什么?” “是喜爱尸体,会对尸体做出亲密举动。”林岚平静地说着。 秦昭已经露出惊悚的神色。 显然他真的是听的故事多,看的现实还少。 “我和爹爹一直住在义庄,我们遇到过的很多事,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林岚的目光又平静如同看死尸,“还有一种人,喜欢偷死尸的衣服。” 忽然间,我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感觉林岚说的,更接近真相。 “死者身上的血衣能给他们带来奇怪的兴奋感。”林岚平静地看向那件消失的肚兜,“所以,我的猜测是,张阿福肚兜上残留大量血迹,凶手带走是为了回味。” 我立刻说:“如果是这样,凶手就不会清洗这件肚兜!” “是。” 我摸了摸下巴:“看来我们需要养条狗了。” “如果凶手因为杀张阿福而获得了特殊的兴奋,还留着她的肚兜回味,他会不会继续作案?”秦昭看向我们。 我担心地点头:“这也是我担心的,这个凶手有可能会变成连环杀人魔,十天过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杀了第二个,或是准备动手。林岚,另一副骸骨呢?” 林岚却微微蹙眉:“另一副骸骨年代过于久远,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副骸骨属于一个女性,应该与本案无关,想要确定她到底死于哪年,以及她的年龄,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谁?” 林岚眉拧得更紧,轻叹一声,忽然变得无力:“我爹。” 一时间,我和秦昭都变得无言。 因为我们都知道林岚和林工最近几乎处于“决裂”状态。 林岚深吸一口气,看向我:“我会让我爹来复验的,毕竟他是我爹。” 我点点头,看秦昭:“我们要不就去找国舅爷?” 秦昭看我一会儿,忽然变得乖巧:“好啊。” 安顿好张家姐弟俩住在县衙里,我和秦昭拿着林岚包裹好的极为珍贵的证物前往国舅府。 这片小小的茶叶太珍贵,太运气了。 它在极低的概率中被保存了下来。 这里面,蝇蛆的贡献无疑是最大的。 它们密集地聚集在那里,分泌的液体与排泄物有杀菌的成分,所以对片茶叶形成了特殊的保护。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西斜。 国舅府门口的李管家看见我们就立刻迎了上来,对秦昭格外恭敬,这是松鹤颜告诉他秦昭的身份了。 “秦公子,狄大人,您二位怎么来了?”李管家看着我们还有点心虚后怕。 像是怕这案子又跟他们牵连上。 毕竟谁也不想跟凶案扯上关系,晦气。 但这场巨大的晦气松鹤颜避不开,因为那是他家的茶山。 “我们来找松国舅问些事。”秦昭沉着脸。 李管家一听,赶紧领我们进入国舅府豪宅。 整座国舅府靠山临水,府内更是连廊水桥不断。 李管家一边领着我们参观,还一边介绍。 国舅府是在原来茶庄的基础上扩建而成。 也因为他们家小姐成了宠妃,而被赐【国舅府】。 在一间水榭内,我们看见了焚香听琴的松鹤颜。 这一看,就是有人先行通知松鹤颜,亭内的一切也是为我们准备。 有茶,有香,有美人抚琴。 茶山尸案(10):物证有一片茶叶 松鹤颜已经换了身衣裳,显然今天的事让他觉得晦气,回家就洗澡。 他笑着迎了上来,一脸商人的精明与热情。 他作为一个小国舅爷,能不嚣张,确实拉分。 就连人家知府小妾,都跋扈成那样。 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份谦逊在没有秦昭后,对他人是否也会如此。 “秦公子,狄大人,快请进。”松鹤颜一边招呼我们进入,一边命令管家,“快给二位贵客上我们茶庄最好的茶!” “是,庄主!”李管家赶紧下去吩咐。 我们在水榭落座,松鹤颜就让美人抚琴。 琴声悠悠,熏香袅袅,文人雅趣,风月无边。 会玩。 小丫鬟端着茶具进来给我和秦昭倒上茶。 上好的白瓷茶具,衬得里面的茶水越发清绿秀雅。 茶香沁人心脾,一根根茶叶如同银针倒垂。 “秦兄,请尝尝。” 只是倒个茶的功夫,松鹤颜已经对秦昭的称呼从秦公子变成了秦兄。 秦昭依然冷淡:“松国舅,我们此来有正事。” 秦昭目光冷沉,擅长察言观色的商人松鹤颜立刻明白秦昭的意思。 他给管家一个眼色,管家立刻清退了所有人。 松鹤颜微笑看秦昭:“秦兄,还请不要再叫我国舅爷,这国舅爷的身份,在下真是不适应啊。” 秦昭看看松鹤颜,并未多言,他看向我,我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感叹:“好茶。” 秦昭看着我,却是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喜欢就买点回去。” “买不起。”我继续端着茶杯,“所以趁机多喝几口。” 松鹤颜也一直在观察我们,他立刻说:“狄姑娘若是喜欢……” “叫大人。”秦昭扭头就沉脸。 松鹤颜忍不住笑了,他俊朗清爽的容貌因为两个梨涡多了一分江南男子的秀雅。 他的笑容像是在迁就秦昭。 “是是是,大人若是喜欢,此罐拿去。”松鹤颜将一个精致的银制的茶叶罐推到我的面前。 我看看茶叶罐,随口问:“有茶刀吗?” 松鹤颜看看我,眼中是商人的精明与狡黠。 显然,他觉得我是在开口跟他要。 “当然有。”松鹤颜取出了一把茶刀,又递到我面前。 国舅爷出手的茶刀,果然精美奢华,如秦昭所说,象牙骨所制,上面镶嵌了漂亮的红宝石。 秦昭先手接过,拔开看了看,对我点点头。 我也拿过闻了闻,带着茶香。 我拿着刀把倒了倒,倒出了一点茶屑。 我随即取出林岚包好的证据,小心打开,放到松鹤颜面前:“松庄主,你能认出这是什么茶吗?” 松鹤颜目露疑惑,伸手要取,秦昭立刻拦住:“不能碰!” 松鹤颜真的迷惑了,他低下头细细辨认,闻了闻。 林岚很厉害,这一小片茶叶她也细致地清洗了一下,我无法想象其中过程的繁琐。 “这是我们茶庄的茶叶。”松鹤颜忽然说。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看松鹤颜:“你确定?” 松鹤颜点点头,退回原位,指向我的茶杯:“就是大人您现在喝的这个。” 我看落茶杯,放好证物,从茶水中捞出了一小片茶叶细细看。 因为林岚从尸体上取下的茶叶也是湿的。 这么一看,确实无论形状还是气味都很像。 “这是我们松家茶庄世代种的青龙茶,茶叶这个行当,相对垄断,大家的茶种都不会外传,所以青龙茶,只有我家才有。”松鹤颜笑得自豪而得意。 古代很讲究世传,讲究独门。 所以松鹤颜说茶种不外传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这青龙茶只有青龙山的土壤和青龙山上的溪水,才能种出来。”松鹤颜又格外强调他们家的茶,外面种不出。 他说的也是符合科学道理的。 土壤的酸碱性,和溪水中包含的矿物质,都有可能改变茶种。 松鹤颜笑呵呵看着我们:“二位为何要问这茶叶?” “这个不是你能问的。”秦昭直接冷脸。 从松鹤颜对他讨好开始,他就一直给松鹤颜脸色看。 松鹤颜也是毫不在意,反是看向我:“狄大人,这该不会与案子有关吧。” 我看向他:“如果你还想好好吃晚饭,就不要再多问了。” 顿时,松鹤颜笑容凝滞了。 他的家姐是六年前入宫的,所以,他六年前就是个纯商人。 他的这些言行举止,是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也能看出他是一个智商和情商双高的商人。 我平静地看着他:“松庄主,你的确暂时没有嫌疑,但不代表你庄里的人没有嫌疑,所以之后,可能很多事还需要你的配合。” “好,好!没问题!我一定配合到底!”松鹤颜脸色发白地连连点头。 他多半已经猜到我们这片茶叶是从哪里来的。 我看向秦昭,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时候,我想不到的,他能想到。 他想不到的,我能补充。 秦昭看着杯中茶沉思了一下,抬眸:“松庄主,嘉禾县和香桐县有多少人来买你的茶?” 松鹤颜顿了顿,先拿起茶喝了一口,像是暖暖身子,再清清思路。 他平静了下来,脸上也不再有刚才的笑容。 不再笑的他,倒是看上去多了几分真诚。 他认真想了想,看向我们:“自从家姐被封为丽妃后,我们松家茶庄也受到了皇上洪恩的润泽,特等青龙茶成了贡茶,不可再卖,甲等送入上京只供一品以上的达官显贵,乙等只在上京茶庄专卖,丙等和末等,留在这里自卖,丙等和末等也是最多的。” “那我给你看的这片茶叶呢?”我追问。 松鹤颜脸色又白了一下,细细回忆:“这片是乙等。” “乙等你不是只卖上京?” 松鹤颜看了看秦昭,才再次开口:“我们茶山毕竟是在嘉禾县,搬不走,所以周围的官员会来买些乙等自用或是……送给他们的上级。” 松鹤颜声音开始压低,已经在明示我们周围的官员会来买他的茶进行行贿。 因为他们的茶,是皇上喝的,尽管是乙等,也让人喝着像是喝到了皇上的一点口水。 茶山尸案(11)杀人动机不知道 “茶山虽然广阔,但天气,雨水,虫害,往往都会影响收成,每年的特等贡茶,半斤都不到,所以整座茶山,就算丙等和末等,还都被人早早预定了的。”松鹤颜认真起来,开始滔滔不绝,“丙等通常是县官们自己喝的,末等茶往往送去酒楼做菜泡茶。” “所以以前是你去贿赂县官,而现在,是县官反而来贿赂你,买你的茶?”我问得直接。 松鹤颜面色尴尬,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秦昭,玉面开始发红,握拳轻咳:“咳。我们的茶好,他们自然会来买……”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知道他默认,我也没有追问到底。 因为以茶为礼这件事,很难定性为贿赂。 “所以这乙等的茶,基本可以确定是县官或是他身周的人?”我觉得这条线索非常重要。 “是。” “他们会不会从你这儿顺手买了茶刀?” “会,我们家的茶刀都是定制的,送礼……咳,很合适……”松鹤颜的脸更红了,他想了想,“二位稍等,我可以给你们看看我们茶庄特制的礼盒。” 说罢,他起身走出水榭,对天还长舒一口气,像是这里的气氛快让他窒息。 在他匆匆“逃跑”后,我拿起松鹤颜要送我的茶刀,好奇看向秦昭:“这把多少钱?” “你买不起的。”秦昭抿着唇,乖巧地看着我,从我手中取过茶刀,“这茶刀是象牙做的,象牙极其珍贵,他这是在讨好你……”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不开心地翘起了嘴。 我忍不住笑:“你傻啊,他是在明显讨好你!” “啊?”他眼神紧绷了一下,低下头嘟囔,“我又不喜欢男的。” “噗嗤。” 他的嘴角也开始偷偷扬起,明显在偷笑。 我再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确实好茶。 水榭外,松鹤颜又匆匆跑回,手里是一个精致的礼盒。 他气喘吁吁地将礼盒放到我们面前。 这礼盒非常高端。 木质的黑漆礼盒,中央一处烫金,烫金是松家山庄的logo。 我们打开礼盒,左侧,是放茶饼的地方,茶饼上写有乙等两个字。 右侧有一个银制的茶叶罐,就是松鹤颜给我的这个。 然后下方,就是一把精美的檀木制的茶刀。 松鹤颜果然很会做生意。 松鹤颜指着礼盒补充:“越好的茶,配的茶罐和茶刀材质也会越好,甲等的是玉制的茶罐与茶刀。” 我将礼盒盖好。 松鹤颜又将礼盒推给我:“这个礼盒就送给大人了,当作见面礼。” 我推向秦昭:“他送你的。” 松鹤颜努力保持他尴尬的笑,那僵硬的笑容让他俊美的容貌都不美了。 秦昭倒是一脸乖巧,推开:“不要,出去被人看见以为我们收受贿赂。” 我笑了,随手将那把象骨茶刀还给松鹤颜:“这个也太贵重了,谢谢你的好意。” 松鹤颜拿回茶刀,看着送不去的礼盒笑得脸红僵硬。 对他而言,秦昭愿意收下他的礼,才能让他安心。 我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办事?”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 我眼一眯:“那就是想认识我们的仵作吧。” 松鹤颜的大眼睛一睁,脸更红了。 这次,他的神情倒是很自然。 我冷冷看他:“林仵作常年与死尸为伴,如果你只把她当普通女人来看,贪恋她的姿容,我劝你还是现在就死了这条心吧。” 松鹤颜呆坐在原位上。 自家姐妹,我肯定不会让什么纨绔公子靠近。 “今天就到这里,还是多谢松庄主的配合,刚才我们所问的事,还请松庄主保密。”我说。 松鹤颜还呆坐在位置上,像是突然失恋,怅然失神。 秦昭倒是打开了礼盒,取出了那把檀木茶刀:“这把茶刀借用一下。” 松鹤颜看着他呆呆点头。 我和秦昭走出国舅府,两袖空空果然轻松。 现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即使我没做错任何事,只要看着像,他们都能借题发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连皇上,也记着“仇”呢。 我相信他会很高兴罢免我这个官,抹去我这个他因为口误而出现的错误。 我和秦昭没有回衙门,而是又去了松家的茶山。 夕阳渐渐落下,早上的茶山现在金灿灿的。 这条路,是回香桐县的一条近路。 虽然是小道,但也常有两县人来往。 “这条路上,人还挺多的。”我和秦昭一路过来,时不时会有人经过。 偶尔,还会有马车和牛车。 所以,张阿福选择这条路不仅仅是因为近,还有她可能也觉得更安全一些。 秦昭的脸上也带着迷惑:“为什么凶手会选在这里?” 凶手的杀人动机我和秦昭也还没有找到。 到了茶山下,人少了些,似乎凶手也不是没有机会。 毕竟旁边就是松家的茶山,小老百姓不敢乱闯。 小道的右侧是茶山的后山,左侧是一片竹林。 我和秦昭站在小道上,看两边。 秦昭盯着阴森的竹林看:“如果我是凶手,会选择竹林,那里更隐蔽。” 我看向茶山:“因为张阿福往山上跑了。” “所以凶手追了。” 秦昭的目光从竹林移向茶山。 这座茶山的后山是坡道,比较平坦。 “茶山是松家的,前面有人看守,张阿福会不会是想跑过茶山呼救?” 在秦昭的话音中,宛如张阿福慌张害怕的跑过我们面前,她的身后,紧追着凶狠的凶手。 张阿福跑上了茶山,因为坡道平坦,这座茶山又不高,可以轻松翻越,只要跑过山头,就能遇到茶山巡逻的人。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能跑到…… “凶手为什么要在这里划树?”秦昭停在了离案发现场很远的地方。 我看向他身前的那棵树,正是他发现的那棵被刻满划痕的树。 秦昭拿出了从松鹤颜那里拿来的檀木茶刀,在树上的刻痕比对了一下,眼中是笃定的眼神:“没错,就是茶刀。” 我看着那些划痕,开始推断:“凶手会不会是在等张阿福?他知道张阿福是往这条路回来的。” 秦昭想了想,往下看,站在这个位置确实能看到下面路上的行人。 茶山尸案(12):第一次推演 秦昭看向我:“要不……试试?”他看着我,眨巴眼睛。 我看他一眼,转身就跑下山,站在小道上,抬头,倒是反而看不到秦昭的身影。 “我来追你了!”他在上面猛地喊了一声。 我愣了一下,拔腿向前就跑。 人的本能就是后面有人追,就会往前跑。 我跑了一段,就觉得不对劲,因为秦昭是从山上追下来的,我不可能再往山上跑。 秦昭也跑了下来,在我面前撑着膝盖摇头:“不对不对,这样追,你只会往竹林跑,就算我不喊,我从上面追下来的,你看见我也一样不会往山上跑。” 所以,张阿福不是被这个人追。 我坐到小道旁的一个大石墩上,天色已暗,倒是人烟稀少起来,很久没看到有人经过。 秦昭也在我身旁坐下,双手撑在身后看对面越来越幽暗的竹林:“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张阿福在这条道上被人追,她跑上茶山,一是张阿福从竹林里被人追出来,跑上茶山。” “那这个茶刀人到底怎么回事呢?他不可能追一会儿张阿福,然后跑去划一会儿树。” “所以还是有两个凶手?” “我们先假设有两个人,给他们弄个代号吧,匕首和茶刀?”我看秦昭。 秦昭愣了一下,忍不住笑,眼神乖巧:“挺好的。” 我指向前面的竹林:“先假设是匕首追张阿福。” “好。” 我们又进入竹林,幽暗的竹林怎么看都更像是凶案现场。 秦昭还是追在我身后,我跑出,发现外面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条路上再无人影。 忽然间,有那味儿了。 秦昭追到我身后,用木棍“噗”捅在我后腰上:“你死了。” 我一个白眼,转身看他,你玩儿呢。 他在我严厉的眼神中抿了抿唇,目光看向旁边。 我指向周围:“看,忽然没人了。” 秦昭的目光立刻不再游移,认真看向四周,他目露深思:“张阿囡说,他们家姐通常在日落前回家,会不会十天前,张阿福耽搁了?” 秦昭看向我,我看向天:“十天前下过一场很大的雨,傍晚才停,会不会就是因此耽搁了,所以张阿福返程的时间推迟。” “有这个可能。”秦昭看着手中的木棍,“匕首可能尾随张阿福欲图谋不轨,张阿福警觉开始奔跑,匕首就追,茶刀的刀伤都在张阿福的正面,匕首的刀伤在张阿福的后面,而且,还是只捅了一刀,如果两个凶手认识,一个埋伏在山上,一个追张阿福……” 我们又一起看向面前昏暗的小道。 张阿福慌张警觉起来,发现了匕首尾随身后开始加快脚步,匕首开始紧追,张阿福慌了,开始往山上跑。 这时之前埋伏在山上的凶手开始跑出和匕首一起追。 两人扑倒了张阿福,一个开始凶残地折磨张阿福…… “不合理,如果茶刀先折磨张阿福,匕首在旁边看,匕首会站很久,才能在最后插张阿福后腰,有这个必要吗?”秦昭提出了疑点。 一切推倒重推:“所以是匕首先捅了张阿福,让其失去行动能力,茶刀再上前折磨。” 秦昭深思片刻,再次摇头:“还是有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是两个人预谋,茶刀会带走自己的凶器,为什么匕首没有?现场的痕迹表明当时匕首很慌乱,倒反而这个茶刀……”秦昭看向山上,“还有时间在那里划树……” 我们两个纷纷陷入沉思,整条漆黑的小道就变得鸦雀无声,甚至没有动物的声音。 后方山林黑暗,前方竹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淡淡的月光,勉强照亮我们面前这条小道。 “我们缺一个人。”我说。 秦昭点头:“天黑了,我们明天再来吧。” “好。”我和他一起起身。 我和秦昭都似乎进入了一条漆黑的胡同,感觉前面有路,却撞上了墙。 我们正准备往回,却见小道上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车灯写着“松”。 驾马车的正是松鹤颜。 他看见我们,立刻停下下车。 他先对秦昭一礼,恢复了微笑:“二位,家丁说看见你们来茶山许久却不见出来,我见天已黑,所以不放心来看看。” 秦昭面无表情看他一会儿,开口:“松庄主心挺细啊。” 松鹤颜微微一笑,看我一眼:“狄大人也在,还是个女子,这月黑风高的,这条道上并不安全。” 秦昭看他一会儿,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山上带。 松鹤颜懵了,还有点慌。 秦昭越走越快,松鹤颜被他拉拽地跌跌撞撞。 “小,小侯爷!你这是要把我往哪儿带啊!”松鹤颜真的怕了,吓到叫出了“小侯爷”。 今天从茶山挖出了尸体,松鹤颜当然对这里发憷,这是常人对凶案地点的害怕,也是在怕“鬼”。 秦昭将他拉到那棵满是划痕的树上,然后拿出那把茶刀:“你留在这里划树。” “啊?”松鹤颜完全发蒙。 秦昭拿着茶刀做演示,是隔着空气顺着那些划痕划,并非真的划树,那样,不就破坏了证据。 然后,他指着那些刻痕:“你要认真划树,记下自己划了多久,划了几条,和这些划痕的数量一不一致,直到看到我和狄大人跑上山你才能停下,然后你就追着我们。” “啊?我,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松鹤颜脸都白了。 就算松鹤颜不是国舅爷,那也是堂堂少庄主啊。 看着他比山村女子还要白嫩的肌肤,就知道家里有多宝贝他。 小少爷怕黑也是人之常情。 秦昭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就和我下山。 我们先从小道开始跑。 我往前“慌张”地跑,天黑根本看不清山路,踩断了荆棘。 所以,那天张阿福也是随机乱跑,是因为被身后的凶手追。 我和秦昭是为了案件重演才重复这条路。 如果是真的遇险,我也会慌不择路。 跑到匕首留下插痕的树,秦昭拿着短棍从上往下插。 他假装“匕首”深深插入树枝,一时无法拔出。 我借机继续往前跑。 但没跑多久,身后秦昭又追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一棍子捅在了后腰上! 茶山尸案(13)凶手也是目击者 我往前扑倒,就倒在埋尸处不远处。 我翻身,秦昭站在我脚后手拿树棍俯看我,月光之下,他宛如与凶手重叠,眼中是慌张的目光。 他入戏了! 他回过神,眼神从凶狠渐渐回归乖巧,赶紧朝我伸出手。 我抓住他手,他将我拉起,开始看着手中的木棍发愣。 就在这时,松鹤颜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一看就是大少爷平日缺乏锻炼。 秦昭立刻迎向他:“你划了多少?” 松鹤颜连连摇头:“没划几条,五条以内,看见你们就追,根本不够树上的数量。” 说明茶刀不是看到匕首上山就追上来的,他应该还会再过一会儿。 可是,看到同伙追张阿福却不跟,为什么? 所以…… “他们不认识!”秦昭和我异口同声。 我们在森然的月光中对视,他的眼神在月光里不停闪烁。 他举起手中的木棍:“匕首是因为慌张才留下凶器的,所以刚才我应该是把你捅杀后,第一时刻就逃离了现场,不会在这里,等茶刀的出现!” 我也连连点头:“没错,茶刀才是后来的那个,张阿福还没有死透,可能还翻了身……”我看向地面。 张阿福艰难翻身,还想起来求救。 茶刀忽然出现,将她扑倒,开始实施侵犯与折磨,也让她后腰的匕首插得更深。 “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我们能不能下去?”松鹤颜颤抖地拿着他的小茶刀脸色发白。 秦昭立刻扣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再陪我们来一遍!” “啊!” “这次,是你看到我下山,你再跑上山,知道了吗?” 松鹤颜的脸上,清晰地出现了鸡皮疙瘩,月光照亮了他每一根竖起的汗毛。 感觉他像是快要哭了。 “等案子查清了,算你一功,到时候我们所有人一起吃个饭。”我用力拍上松鹤颜的手臂。 松鹤颜愣了一下,忽然站直了身体,握紧了茶刀,扭头就走。 没想到林岚不在也能帮到我们,赐予了这个怂包少庄主勇气与力量。 我和秦昭再次从下面开始。 秦昭一刀捅入我的后腰,丢了木棍就“慌慌张张”往山下跑。 我摸着后腰努力往前爬,听到跑步声翻身,努力撑起身体,正看见松鹤颜拿着小茶刀也哆哆嗦嗦一个人跑来。 他看见我哆哆嗦嗦呆立原地,开始跟我大眼瞪小眼,满头的冷汗。 秦昭追了上来,一拍松鹤颜,松鹤颜当即吓到尖叫:“啊——啊——” 像是他才是被凶手追的那个。 这个夜晚,让这位少庄主受惊不少。 秦昭喘着气,问他:“怎么样?划痕?” 松鹤颜惶惶然点头:“多,多了。” “多了?”秦昭和我又惊讶了。 松鹤颜因为我们都在,好了许久,缓了缓:“因为是我先在的,所以我没看到你们就开始划了,一直划到看到小侯爷下山,整整多了十二条呢。” 我和秦昭各自开始细算。 如果松鹤颜看见我们追,划痕比原来少,说明茶刀在树边的时间变短。 如果松鹤颜等到秦昭下山停止,划痕又比原来多,说明茶刀在树边的时间变长。 也就是,有两种可能。 茶刀真的是一个非常无聊的男人,在山上划了很久的树。 然后,他看到有人追张阿福上山,他可能也一时不敢靠近,等匕首下山后,他才上山找张阿福。 另一种可能,就是并不是先在山上,而是后来的。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指向一点。 就是:茶刀不仅是凶手,还是一个,目击者! 我和秦昭都吃惊地看向彼此,茶刀居然是目击证人! 第一种可能无须再验证,第二种推测还需要验证一下。 “所以,茶刀有可能是后来者。”我看向秦昭。 秦昭又看向了松鹤颜。 松鹤颜的头发丝都因为跑了几次而凌乱。 他面露痛苦,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说吧,现在又要我干什么!”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最后一次案件推演,开始。 这天,下了一场大雨,张阿福被困在了半路上。 雨停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天已发黑。 张阿福走在湿滑的路上,警戒又小心。 张阿福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茶刀偷偷地一直跟着。 走到茶山下,匕首忽然冲出,张阿福惊慌地往山上跑。 茶刀也尾随在了身后,他不知为何还是停下了,开始在一棵树上用力地划刻。 不久之后,他看到匕首慌慌张张下了山,但却不见张阿福,他好奇地跑上山,看到了挣扎起来的张阿福。 那一刻,他心中的魔鬼占据了他的身体…… 我们一起看着粗喘的松鹤颜:“怎么样?” “差,差不多了……”松鹤颜长舒一口气,宛如这个让他惊心动魄的晚上,终于结束。 我看向秦昭,秦昭也看向我,淡粉色的唇微微扬起。 坐在马车里,我和秦昭开始复盘。 “所以茶刀才是那个有可能一直尾随张阿福的人。”我说。 秦昭拿出随身的小本子也开始细细记录:“茶刀有可能认识张阿福,这条路是回香桐县的。” “这样茶刀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认识张阿福的人,文人,有钱有身份的文人,买过,或是接触过松家乙等青龙茶的人。” 这年头,读书的人少,可以很快锁定。 “乙等青龙茶非常昂贵,买的人并不会太多。” “有可能是县衙的人,县官,县丞,师爷,主簿,各房管事都是文人,也爱喝茶。” “可是以县令的收入来说,他买不起。” “贪污受贿的就可以。”我对他一挑眉。 秦昭一怔,忽然叹气:“贪官如蝇蛆,一处有,便会一地有,除之不尽,灭之不绝。” 就像朱大人,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镇长,居然能贪四个亿。 如果是我,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能捞出那么多油水来。 而且,这些钱,还不一定是朱大人一个人贪的。 有可能他往上孝敬了。 既然朱大人可以。 那么与嘉禾县同样富庶的香桐县,是否也能贪那么多钱? 松鹤颜也暗示过我们,周围的县官都从他这里买过这个茶饼礼盒。 所以,香桐县县衙有松家乙等青龙茶,定制的茶刀,是完全有可能的。 茶山尸案(14):县里人员流动大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喧闹,我探出车窗,整个嘉禾县已经红灯连绵,花楼映小河。 秦昭也在我身旁微微探出头,微风之中,拂来他身上那淡雅的檀香。 他深黑如墨的眼中映入那如同星光的盏盏红灯,神情放松下来的他,就像个乖巧大男孩,睁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新奇地研究着整个世界,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中扑朔迷离。 嘉禾县的繁华甚至胜过一些州府。 一条条小河自青龙河而来,又在县内汇聚成巨大的东湖。 小河边花楼酒楼,东湖上画舫游船。 处处都是笙歌燕舞,处处是摇曳的香帕。 看着眼前这连绵不绝的美丽小姐姐,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们的衣服,谁洗的? “你在看什么?”脸边传来秦昭轻轻的声音。 我转脸,他的脸就在我面前,他双手握拳垫在自己下巴下,靠在车窗窗框上,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我:“你……也喜欢看美人?” 他的眼中带着奇怪与探究,似是在研究我为什么作为一个女人,居然也会看小姐姐看得目不转睛。 “你不喜欢吗?”我反问他。 他看我一眼,转回脸继续靠在自己的下巴上,目光下垂:“不喜欢,都差不多。我对女人的样貌……分不太清,反而你长得黑,我好辨认。” 这小子今天是想找死吧! 我直接举起拳头,轻轻敲在他的发冠上。 他咧开嘴,垂眸笑。 我气郁看他:“我是在想一件事,我一直认为张阿福是给有钱人家洗衣服,现在我看到我们嘉禾县全是青楼,那这些姑娘们的衣服,谁洗的?” 他一下子收起笑容,收回身体坐直认真注视我。 我再次看向窗外:“我对青楼不太了解,但她们既然要服侍男人,我是从男人的角度去想,姑娘们的小手,一定是越细嫩,越好摸吧。” 我看秦昭。 秦昭僵硬了,抬起手,僵硬地指指车厢外:“松鹤颜应该会常去。” “你呢?”我问。 他连连摇头:“我不去的,我爹都没去过。” 他居然还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努力强调他们家上梁很正! 这明显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我眯眸,看他。 他侧开了目光,眼神还是有点僵硬。 “咳。”我低下头忍不住笑,算了,放过他。 我摆正神色继续说:“所以,姑娘们需要养护自己的双手,不会自己洗衣服,那么这些衣服,就有人会帮她们洗。” “恩。”他乖巧点头。 “依依那边调查地快差不多了,等她回来,我们就知道张阿福到底是在给谁洗衣服。” “恩。” “好!”外面传来叫好声,吸引了我的目光。 秦昭偷偷松口气,和我一起看这嘉禾县繁华的夜色。 一路上,都有这样的叫好声。 酒楼里,河边,都有戏台在表演。 来来往往的商客,水手,让嘉禾县的夜晚变得更加人多繁杂。 他们在嘉禾县往往只逗留一晚。 所以这片区域的人员流动变得很大。 这也给一些案子的侦破带来巨大的难度。 其实,我们也在担心凶手不是本地人,早坐船跑了。 马车停下,到了同福酒楼。 我和秦昭下了马车,一同入内。 松鹤颜也下车跟上,追着秦昭:“秦兄你住这儿?” 秦昭点点头,这次没有介意松鹤颜叫他秦兄。 本来要跟上来的店小二看见松鹤颜,立刻停下脚步,似是等候吩咐。 自从抓了同福酒楼老板娘后,同福酒楼就失去了主人。 不过,听说前两天已经有人接手,一切又开始照常。 此刻酒楼里已经高朋满座,靠近戏台的酒桌已经坐满。 我和秦昭找到靠街的一张方桌,松鹤颜一起。 秦昭坐下来后解释:“县衙里住的都是女孩儿,我住在里面不太方便。” 其实县丞住在县衙里很正常。 嘉禾县县衙里,还有县丞专门的院子。 但他是个君子,他是在为我们几个女孩儿的清誉考虑。 松鹤颜笑了:“你可以住我那儿啊!” 秦昭淡淡一笑:“这里离县衙方便,也近。” 松鹤颜点了点头,已经扬手示意,等候吩咐的店小二立刻忙碌起来。 “秦兄,以后这里的开支,你就不必给了,这店,我几天前买下了。”松鹤颜豪气地像个霸总。 秦昭这次没再客气,接受了松鹤颜的好意。 今晚的松鹤颜确实拉分不少。 很快,店小二给我们上了好酒好菜。 以后秦昭在这里的吃住,我们松少庄主全包。 松鹤颜见我们没有再排斥他,他也轻松了不少,笑容都自然了许多,不再带着商人的那种公式化微笑。 似乎他也开始明白,我们更看重真诚与真实。 正巧,我们看到林岚一脸心事重重地走过,我立刻招呼:“林岚!” 松鹤颜听见我呼喊,第一刻就看向外侧,目光闪烁了一下,竟是低下了头。 他紧张到一下子脸红。 林岚看向我,也一眼看到了松鹤颜。 我向她招手,她因为有外人在不想来,但似乎还是有事要跟我说,她还是来了。 秦昭识趣地把位置让给了林岚,这样林岚就不用坐在松鹤颜身边。 林岚坐下只看着我:“说话方便吗?要不还是回县衙说吧。”她要起身。 我拉住她:“你也没吃呢,一起吧。” 不是故意给松鹤颜机会,是知道林岚一定也还没吃,心疼。 松鹤颜此刻变得尤为老实,垂脸不多话。 我看出林岚为难的神情:“要是为难,就别去求你爹了。” 林岚摇摇头:“不行,这事只有我爹能做。” 秦昭看向松鹤颜:“松少庄主,林姑娘是我们府衙的仵作,很厉害。” 松鹤颜低着头只会点头:“知,知道。” 林岚淡淡垂眸:“县丞谬赞,我只是尽我所学,但还是……学艺不精,我又复验了一遍,找不出新的线索……” 林岚有点沮丧。 我给她倒上了一杯酒:“说什么呢,你知道你那片茶叶,立了多大的功吗。” 林岚有点诧异抬脸,眼中也为自己能为这个案子有所推进而有了一丝安心与喜色。 茶山尸案(15)熟人作案 我认真看她:“松少庄主已经辨认出那片茶叶的品种与品级,为我们缩小了不小的范围。” “不敢不敢。”松鹤颜忽然也拘谨起来,完全没了白天他面对我们时,商人的那份游刃有余,“也是我应该做的,家族茶山里……” 他变得一时难言,猛地灌了一杯酒给自己壮壮胆量,才再次开口:“挖出了尸体,我也难逃嫌疑,所以我会全力配合,现在我们松家茶庄身份也不同往日,我担心此事会影响到上京的姐姐。” 他越说愁容越深。 今晚他那么卖力,也是想让这个案子尽快水落石出。 毕竟尸体是他家茶山挖出的,势必会影响他松家的声誉,他们难逃嫌疑。 现在他们松家已经不是普通商人,而是有着皇亲国戚的头衔。 什么事到了皇上那儿,小事都容易化大。 他姐姐现在是宠妃,在后宫里的斗争,也是可想而知。 秦昭似是第一刻体会到了松鹤颜的处境,眼中竟是还多了一丝惺惺相惜起来。 他拿起酒壶,主动给松鹤颜倒上了酒,与松鹤颜对饮起来。 两个大男人的脸上,竟是都露出了相同的,心累的神情。 松鹤颜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大了起来,偷偷看林岚一眼,垂眸:“林姑娘,在下也长居嘉禾县,怎么从未见过林姑娘……” 林岚冰冷看他,淡淡开口:“我随家父原先是收尸的,国舅爷只有死的时候才会看见我。” 秦昭偷偷笑。 松鹤颜变得僵硬,林岚像是在讽刺他,像他这种身份高贵的少庄主,又怎会看见像她那样的小人物? 松鹤颜似是也感觉到了这点,又尴尬难堪起来,红头耳根。 我和秦昭相视一眼,今晚能感觉到松鹤颜这人还是不错的。 至于商人的那些精明市侩,也是商人自带的,不能算是优点,但也非缺点。 松鹤颜似是也想转移一下话题,拿出了那把茶刀:“对了,这把茶刀你们留着,对破案有利。” 秦昭接过,松鹤颜却是有点紧张地说了起来:“对于今晚的一切,在下也有一些想法,想说出来,还请各位不要见笑。” 我立刻说:“松少庄主请说。” 秦昭也开始认真看他。 松鹤颜始终低着脸,不敢看对面的林岚:“今晚我在那棵树前,想了很多,那个人为什么要站在那里一直划树,而且还是用茶刀,这样的举动很奇怪,如果此人喜欢划树,可以用刻刀,这说明那天,他是临时起意,想划树,但身上只有茶刀……” 松鹤颜的话,像是废话,但却又莫名地在理。 人的举止,有时候同样也是很莫名其妙的。 “而且因为我在那棵树前时间很长,我也变得有些无聊,我就开始研究那些划痕,我发现划树的人很用力,要用茶刀划出那样的划痕一定很用力,他用力划,又划得很乱,没有刻出什么图案,这种情况,只有在人很生气,很愤怒的时候!” 松鹤颜也像是忽然带入,语气变重,带上了自己的怒气。 “就像我很生气喜欢摔东西一样!”他还强调了一下。 林岚忽然抬脸,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我:“我想起一些事,我和爹爹在收尸时,也遇到过毁尸的现象……” 松鹤颜听了林岚的叙述,脸一下子又白了,匆匆喝了两口酒暖身。 小国舅爷近距离感受到林岚非寻常女子,林岚给他贴脸拉满恐怖值。 “有一次,我们给一户人家小妾收尸,小妾的脸被划烂了,丫鬟说是大奶奶在小妾死后划的,因为小妾平日争宠。” 林岚这句话,等于侧面证实了我和秦昭对凶手认识张阿福的猜想。 所以,张阿福不是被虐尸,而是侵犯她的人对她有恨意。 一个男人对女人,还能有什么恨? 这份恨,让他非但侵犯了这个女人,还在她的身上继续泄愤。 这种畸形,病态又极端的恨,只能是,因爱生恨! 如果是因爱生恨,那么凶手,也必定是认识张阿福很久的人。 如此就能推断,凶手和张阿福是同乡,是香桐县人! 基本可以确定,茶刀,还在香桐县,不是我们嘉禾县流动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人。 忽然间,我心中开阔,胃口都好了起来。 秦昭看我大口吃饭,开始盯我:“你知道了?” 林岚也开始盯我。 我看他们各一眼:“等到依依他们回来,没准我们就能捉人了。” “这么快!”松鹤颜第一个高兴起来。 我淡然看他:“别高兴太早,最近你们茶庄的人你也留意一点。” 松鹤颜立刻又郁闷起来。 如果是茶庄里出了杀人犯,他的茶庄一样会受到影响。 正吃着,我看到一只狗子蹲在我们靠街的廊椅下。 它是一条普通的土狗,但却有着军犬的气势,坐如钟,目光如炬,一动不动,扬着头看着我们。 它没有摇尾乞怜,就那样直勾勾盯着我们。 宛如它是在考验我们的人性。 “这条狗看着很有灵性。”秦昭也注意到了这条狗。 林岚和松鹤颜也看向它。 它也镇定地看着我们,始终没有上前向我们乞讨。 我拿起碗,大家也开始在碗里放肉放菜,我从栏杆间递给它。 它也没有摇着尾巴上前,而是站起,伸头,用鼻子闻了闻我的手,再小心叼走了碗,转身小跑消失在人流之中。 这条流浪狗只是我们晚饭时的小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只有一条街,秦昭和松鹤颜还是一路送我们回来。 松鹤颜不好意思跟得紧,他走在秦昭身后侧。 林岚也不傻,到了县衙她就先匆匆走了进去。 秦昭喊我:“小芸。” “干嘛。”我转身。 他垂脸抿唇笑得鬼祟:“没什么。” 我有点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抿抿唇,收起那偷感十足的笑,有点委屈地看我:“你能不能送送我,我有点怕。” 我呆立在衙门口,松鹤颜也一时发呆。 我指向来的地方:“你送我回来,现在又要我送你回去?你怕什么呀?” 他微微鼓脸:“最近凶案多,我怕有人……劫财又劫色。”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松鹤颜俊美的脸都有点扭曲。 茶山尸案(16)青楼的洗衣女 我呆滞看着秦昭,小侯爷,皇上知道你其实是这样的人吗? 不,皇上不知道。 因为在皇上身边,秦昭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模样。 像极了天天加班的老实打工人,明知老板给的是饼,还要硬吃下去。 脑中有了画面,我莫名想笑。 秦昭忽然也“噗嗤”笑了出来,笑得格外明媚,黑眸都变得闪亮:“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说完,他笑呵呵地转身离开。 松鹤颜在旁边看着秦昭好久,忽然也扬唇一笑,脸上竟对秦昭有了一丝仰慕之情,也不知道他忽然对秦昭在崇拜什么。 我没有回房,而是去了林岚的尸房。 果然,那里灯亮着,林岚像是扎根在这里一样。 我推开门,这里是尸房边上的库房,放验尸报告和物证所用。 林岚正翻阅着什么。 我上前,拿掉她手里的档案,看她。 她目光冰冷且不悦:“张阿福等着我们帮她找到凶手,现在又是夏天,给我的时间并不多,另一副骸骨我连点头绪都没有,我!” “但你也要休息一下。”我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将她拉出了这个院子。 “狄芸!”她不想走。 我转身看她:“我知道你心急,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林工,他如果不理你,我跪,也把他跪来!” 林岚怔住了,我拉着她一起坐在我们房间门口的回廊。 回廊下小池映月,红鲤嬉戏。 “你现在是进牛角尖了。”我拉下林岚的身体,让她躺在我腿上放松下来,“我们都有,也都有无力的时候。” 她看着我,月光照入她的眼睛,清亮迷人。 她看我一会儿,在我的腿上翻身,背对我:“不,你没有,你和小侯爷都很聪明,好像没有我验尸,你们也一样能找到凶手……” “你怎么会那么想?这个世界,只有尸体才知道真相,在你的验尸报告之前,我和秦昭所做的全部推测都只是猜测,那些猜测有可能到最后,什么都不是……” 林岚一怔,转身再次平躺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我们的很多推断都有可能是白用功,只有你的验尸报告,才能去验证我们的推断,甚至是推翻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断……” 我在林岚已经平静的目光中继续说着:“我和秦昭像是在一堆白米麻里找一颗白芝麻,而你,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筛子,好让我们直接将那颗芝麻被筛选出来。” 林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的手放落她的额头:“你现在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如果张阿福的身上真的找不出新的线索,还是让她入土安息吧,现在是夏天,我们很难保存她的尸体,她还帮我们找到了另一副骸骨,她已经尽力了。” 林岚的胸脯起伏了一下,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似是对张阿福的怜惜,对自己能力有限的无力。 在我眼中,林岚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在一个无法辨别dna,没有各种精密仪器,连保存尸体都困难的时代。 她居然能给我们提供那么多线索。 她,真的很强。 这个县衙里,每个人都在为张阿福的案子在努力。 到现在还没回来的依依,四处打探的丁叔,去香桐县调查的捕快。 甚至,松鹤颜今晚也格外的卖力。 虽然我和秦昭推测的一切未必是真相。 但我有预感,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我们是被一阵锣声叫醒的,像是县衙着火敲锣疏散一样。 “哐哐哐。” “狄芸姐!快起来!开会开会!” “林岚姐!快起来!开会开会!” 一大早,楚依依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用锣声把我们给敲醒。 我和林岚一脸没精打采地坐在重案室里,倒不是没睡醒,是脑子里的锣声还没消散。 不一会儿,秦昭也来了,也是那副样子。 依依不会到同福酒楼去把他敲醒的吧! 我看向秦昭:“依依到你门口敲锣去了?” “恩。”他有点郁闷,还有点委屈地看向我,像是让我管管自己的属下。 然后,就看见依依左手推着丁叔,右手拉着满身不自在的苏慕白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她把丁叔和苏慕白推进这个房间后,转身鬼鬼祟祟地关上门,激动地看着我们:“我找到张阿福工作的地方了!” 大家立刻来了精神。 苏慕白匆匆打开自己的文具包,开始准备记录。 楚依依也像昨天的我们一样,站到白墙前,拿起了炭笔,在张阿福的社会关系图那里学我画出了一条黑线:“原来张阿福是给我们嘉禾县最好最大的青楼绛楼洗衣服的洗衣女!”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继续看楚依依。 “青楼里的洗衣女?”丁叔有点讶异。 楚依依点点头:“是啊,绛楼里每天都有很多衣服要洗,而且报酬不错,所以张阿福在绛楼洗衣服。” 大家继续认真听楚依依这边的调查。 “我问过洗衣房的人了,他们说那天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张阿福早上来了之后就和往常一样洗衣服,傍晚的时候因为下了一场阵雨,张阿福等雨停了再离开,差不多是半个时辰左右,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张阿福。” 我立刻指向墙:“把时间写清楚。” 楚依依立刻把张阿福十天前的时间线写了出来。 “第二天张阿福没有来,他们说钱妈妈还生气了好久呢,说要扣张阿福的工钱,但后面张阿福一直没来,钱妈妈以为是张阿福跑别家青楼洗衣服去了,就没管了。” 我想了想,站起:“依依,你今天继续调查张阿福的行动轨迹,试试能不能把张阿福离开绛楼后做了什么查出来。” “明白!”楚依依瞪着虎眼又要风风火火离开。 我赶紧叫住:“还有!十天前码头那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匕首这边我们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 楚依依一竖大拇指:“了解!我去打听!” 说完,她要拉门。 我再次叫住:“你等等!我和秦昭想先跟你去一趟绛楼,然后你再去调查你的。” 楚依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赶紧坐回,又抓出一把瓜子,紧张地嗑了起来。 茶山尸案(17):收集口供 楚依依是个急性子,但办事效率奇高,而且人脉又广。 有了她,像是有了一整个情报科。 我看向丁叔:“丁叔,你那里有没有进展?” 丁叔想了想:“昨天已经问了一圈,他们都说没见过什么可疑的人,陌生人倒是有,因为嘉禾县往来商客比较多,在他们这里买刀具也很常见,所以我今天想去看看他们的账本,把十天前相关刀具的交易抄一下。” “不止十天前。”我补充,“我们是有两个凶手的,匕首反而才是最难找,最难确定的那个,他和张阿福是不是认识?他为什么要杀张阿福?还是他本想打劫,但发现有人尾随赶紧跑了,我们现在都无法确定,所以这把匕首,未必是案发当天买的。” 丁叔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匕首真的像是大海捞针,这把匕首,未必是在我们嘉禾县买的,有可能是匕首自带的。 但只要是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我们都要去努力尝试。 然后,我看向苏慕白:“苏先生,你会写戏本吗?” 苏慕白愣住了。 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他们奇怪我正说案子,怎么突然说到戏本上去了。 苏慕白缩着脖子,左顾而右盼:“你说的……是哪种戏本?” “唱戏的那种。” 苏慕白静了片刻:“我,我可以试试……” 大家又惊了。 苏慕白居然和我,对上话了! 我笑了:“苏先生,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你帮我把最近的几个案子写成戏本。” 大家齐齐疑惑地看向我。 我看向秦昭:“皇上无聊,想看戏。” 秦昭看着我一会儿,似是恍然。 没错,我要用另一种方法,告诉皇上这里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以折子的方式,不知会被上级哪个看不惯我的官给扣下。 然后好让他们的小报告先我一步送到皇上手上。 在未来得罪更大的官之前,我要让皇上对我的送去的好戏上瘾。 秦昭的唇角,也扬起一抹狡黠。 一听这戏是要给皇上看的,我不紧张,丁叔他们倒是紧张了。 “我也会被写进去吗?”楚依依紧张地问。 我笑着点头:“当然。” 楚依依当即嗑瓜子磕成了小松鼠。 丁叔也忍不住紧绷着脸跟楚依依要了一把瓜子。 我看向苏慕白:“苏先生,按事实来写,这戏是给皇上看的,辛苦你了。” 苏慕白攥紧了手中的毛笔,始终低着头。 我和秦昭的目光都落在他攥紧笔的手上,他变得格外的安静。 我看向秦昭,秦昭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再次正色看向众人:“张阿福的案子,就继续辛苦各位了!依依,带我们去绛楼。” “是!” 出门时,松鹤颜又来了。 他手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茶饼,没有任何礼盒包装,就像是随手拿了给朋友。 我们一见是他,赶紧拉上。 小国舅爷,嘉禾县谁人不识? 有他在,绛楼更好交道。 有时候青楼妈妈挺难缠的,一个个都是人精。 绛楼的位置非常,东湖边,港口不远处。 红楼高耸,异常亮眼。 只要经过我们嘉禾县水域,都能看到那座红楼。 红楼门前大道通畅,一旁就是东湖,还有自己的小码头,码头两侧停着两只精美画舫。 我看着一整片波光凌凌的东湖,忍不住说:“我们这嘉禾县快有府城的规模了吧。” “那是你还没去过河西府。”秦昭说,“这也是皇上喜欢下江南的原因。” “我们河西府可大了。”楚依依难掩语气中的骄傲,“就这样的东湖,得有好几个,不过青楼倒是真没你们嘉禾县多,狄芸姐,嘉禾县在这个州,可是相当有名的。” 我怎么感觉这个没什么可骄傲的呢? “大人,我们嘉禾县在河西府所有县里,是最有钱的。”松鹤颜也露出一分自豪,“我们嘉禾县是一个交通要道,五湖四海的商人都会往我们嘉禾县这边过,所以不止是青楼,各种生意上的往来,各种商铺,我们嘉禾县也很齐全。” 这么一说,我觉得朱大人贪的,应该远远不止那四个亿了。 他那个私家大别宅还封着呢。 可惜,我没权利提审朱大人,他已经被上面提走了。 上午来,绛楼大门关着。 楚依依带我们走后门,那里她熟,是佣人出入的门。 绛楼白日清冷,但佣人却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别看是青楼的后门,居然也有龟公守着,像是怕生人进入偷客人东西。 两个龟公看见楚依依,立刻笑脸相迎:“哟,楚捕头,您又来了?” 楚依依也像是个老熟人一样:“是啊,我带我们家大人来了。” 两个龟公一愣,却是第一眼看到了松鹤颜,差点跪下:“哎哟哟哟,这不是国舅爷吗!您怎能屈尊走后门啊,快往大门走。” 两个龟公把绕了一圈走后门的我们,又要绕一圈回去。 我立刻说:“秦昭,你和松鹤颜去钱妈妈,这里我跟依依再了解一些情况。” “好。”秦昭和松鹤颜一起离开。 两个龟公见我们都是松鹤颜领来的,他们也不敢阻止。 但能看出,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还是露出了一丝忌讳的神情。 他们是青楼,做的是特殊的生意。 官府里来人,是招呼生意的,他们当然屈膝欢迎。 但如果是来查案,他们这行,是最忌讳的。 楚依依带着我进门,熟门熟路往前走。 “依依,你真厉害,那么快就混熟这里的人了。”我佩服地看楚依依。 楚依依对我挑挑眉,贼兮兮看看周围,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有这个,哪儿都方便。” 我惊了,大小姐自己出钱! “不行不行,用了多少,找我报销。”我立刻说。 楚依依一脸豪气:“没多少,本大小姐给得起,反正都是我爹的钱,我花着不心疼,哈哈哈。” 我忽然对楚依依一家好奇。 楚依依收起钱包,又拿出了零食:“狄芸姐,你真别在意,我爹可宝贝我了,如果我不花钱,他才愁呢,他会从河西府飞过来,就为看我过得好不好,所以,我得经常让家里送钱过来,好让他放心,不然烦死了。” 楚依依的爹简直宠女狂魔。 茶山尸案(18):死者有暗恋对象 “他那么宝贝你,还让你送镖?” “就因为宝贝我,才~让我送镖啊。” 楚依依的语气让我恍然。 押镖这个行当是不允许女人做的,因为看不起女人,认为女人打不过男的。 但楚依依想押镖,正因为她爹宝贝她,拗不过她,宠着她,才允许她走镖。 我是觉得押镖太辛苦,那是我觉得。 我没有从依依的角度去代入,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儿押镖,是一种反抗。 依依是在向所有男镖师证明,女人,也是可以做镖师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男人能做,女人不能做的。 依依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儿。 我为能有依依这样的伙伴而荣幸。 眼前就是洗衣的院子。 只见里面有好几个四四方方的大水池子。 大娘们已经把衣服倒入池子。 一些池子里,是花花绿绿的女装。 另一些是男装。 所以,青楼洗的,不仅仅是姑娘们的衣服,还有客人们的。 就眼前这量,没一个团队,根本搞不定。 楚依依立刻招呼:“各位大姐,我又来了,我给你们带瓜子来了。” 说着,楚依依又从怀里取出一大包瓜子。 大姐们大娘们围了上来,但神情却已经变得为难。 “楚姑娘啊,昨天你走后我们就被妈妈骂了。” 楚依依疑惑:“啊?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是青楼啊,如果跟死人沾上关系,传出去会影响生意的。” “别说阿福,你知道咱们这楼里死过多少姑娘,那都是悄悄的……” 大家的话,越说越轻。 没想到才一天,大家就都不敢说了。 楚依依变得有些郁闷,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立刻把我拉到大家面前:“这位就是我们家大人狄芸姐,我们家大人都来了,你们家妈妈不敢骂你们。” “啊?哎哟!那只会骂得更厉害了!” “我们不敢说不敢说了。” 大姐大娘们纷纷摇头。 楚依依本来以为把我拉出来可以坐镇,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 我想了想,说:“为难各位大姐了,张阿福和我们一样是个女人,还是个可怜的女人,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凶手,帮张阿福报仇!” 大家忽然变得安静,为难又陷入犹豫。 “大人,其实我们大家都挺喜欢你的,你可是我们大朝第一个女官,还是皇上钦定的,太给我们女人长脸了。” “是啊是啊,有了你,感觉我们做女人的腰板儿都直了!” 大姐们开始说了起来。 “嗨,大家别怕了,最多就是被妈妈骂一顿,扣点工钱呗,难道还有比帮阿福伸冤更重要?” 大姐大娘们纷纷点头,眼中也多了分不服气和痛惜。 “阿福已经是个挺可怜的孩子了,他们家父母早亡,弟妹全靠她一个人养……” 我立刻拿出小本子,开始记。 楚依依盯着我的本子看,瞪着虎眼像是在认真偷学。 “要不是家里困难,谁家黄花大闺女会来青楼洗衣服啊。” “啧,就是这么说啊,不然阿福也不会大老远跑来我们嘉禾县做工。” 我心中忽然明朗起来。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总是没有代入这个时代的一些三观。 所以我会觉得在青楼洗衣服没有什么不妥。 但其实,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事。 在这个时代,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是不会出入青楼的。 这也是张阿福每天起早贪黑跨县打工的原因。 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在青楼洗衣服。 “谁能想到,那天之后,小姑娘说没就没了,大人啊,阿福到底怎么没的啊。” “别瞎问,现在不能随便问,等大人查出来了,我们一起去看她审。” 大家纷纷点头。 我开始问:“阿福来这里打工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小姑娘很勤快,长得又标志。” “每天都这样往返吗?”我继续问。 “是啊,咱们妈妈其实对阿福还是不错的,有时候还会把一些糕点让阿福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 “阿福对她弟弟妹妹们极好,有好东西,都是省着给弟弟妹妹们用。” “对对对,而且阿福照顾他们很负责的,每次出来,都要交代几次,让弟弟妹妹把门锁好,除了她回来,谁都不能开门,就怕他们乱跑走丢,也怕有坏男人欺负她妹妹。” “哎哟~就是那种死老头子,啧啧啧,没钱嫖,就欺负小女孩儿,是真畜生啊。” “哎……阿福这一死,她弟弟妹妹怎么办呀,都没人给他们弄饭吃了,会不会饿死啊。” 大姐们心疼起来。 我看着大姐们,不用我多问,大家已经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 在她们的话中,活生生的阿福已经浮现我的面前。 她漂亮,她开朗,她爱笑,她有责任感。 大家对阿福很熟悉。 阿福似乎平时也爱跟这些大姐们聊天。 那么,阿福是不是也会在平时和她们心事? 比如……追求者。 我立刻问:“你们知道阿福有情郎吗?” “情郎?阿福没有。” 她们显得很笃定。 “但阿福肯定有个心里喜欢的,而且还是香桐县的。” “对,那次我们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她脸都红了,说了一句自己配不上人家。” “我们不是问了吗,会不会写字,阿福还点头了呢,那肯定就是个斯文人家。” “哎,阿福这情况,确实很难嫁,她这种父母双亡的,人家会认为她克父克母,晦气。” “还要带着弟妹一起嫁,谁家高兴啊。” “没错,对方若是家境好,这门不当户不对的,阿福配不上的。” 大姐们又开始摇头叹息。 她们虽然没有套出阿福喜欢的到底是谁,但也套出了是一个斯文人的重要情报。 大姐们还是厉害的。 会不会就因为这个男人是一个斯文人。 所以阿福才把他在心里藏得好,护得深。 张阿福暗恋一个斯文人,对整个案子非常重要。 就在这时,先前的龟公又回来一个,看见我们就匆匆跑了过来,给大姐大娘们一统眼色。 大姐大娘们看见了,但装没看见。 那眼色,摆明了就是让她们闭嘴。 茶山尸案(19)错过报案时机 “大人,大人。”龟公陪着笑脸跑到我面前,“我们家妈妈有请。” 大姐们说,钱妈妈对阿福颇有照顾。 但为何在我们查案时,她却又要来干预? 是不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龟公带着我们穿廊过院,整座青楼好像比我们衙门还要大。 有一段路,一直靠着东湖,风景极为优美。 楚依依歪着头看我。 我整理好本子上记录的线索,在暗恋者上面画了个圈。 然后,我看向楚依依:“依依你到底在看什么?” 楚依依瞪着大大的虎目:“我觉得你和林岚姐都好厉害,总是那么冷静,知道要做什么。不像我,毛毛躁躁,急急忙忙的,你让我来查,我却不知道该问什么,我才知道捕快不只是打人屁股那么简单。” 我看她一会儿,认真说:“依依,你原来是镖师,又没学过怎么当捕快,你已经很厉害了,很快会有原来的捕快回衙门,你平时可以跟他们请教一下,我相信你会成为我们衙门最好的捕快!” “恩!”楚依依握住了虎拳,“我一定要做一个称职的捕头!” “所以……你一开始想做捕快,是因为……能打人屁股?”我看她。 楚依依眼神心虚了,赶紧看向一旁:“没想到这青楼还挺大啊……” 楚依依对我好奇,我也对她好奇。 她在这里做捕头,她爹真的知道吗? 龟公带我们进入一个靠水的房间。 房间一侧都是刻着雕花的门。 此刻那些门都大开着,外面是一排廊椅。 廊椅外,便是东湖。 从这里望出去,还能看到守护青龙河的青龙山。 风景优美雅致。 秦昭和松鹤颜就坐在屋内,屋内已经飘出了茶香。 一个妆并不浓,风韵犹存的妇人已经朝我迎来:“大人,快请坐请坐,您可是我们大朝第一位女大人啊~~” 秦昭忽然上前,隔开了这个风尘气的妇人,一脸寒气地将她逼退,像是不准她靠近我半分。 那妇人像是看出了什么,甩起香帕偷笑:“我怎就没想到呢~我们大人那么优秀,怎会没有护花使者~” 我抬脸看我的“护花使者”,小侯爷秦昭:“办正事儿了吗?” 秦昭一愣,有点小心虚地侧开脸。 “狄姑娘请放心。”松鹤颜也笑了起来,“我帮你看着呢,没姑娘来,就连钱妈妈,都不敢摸我们秦兄一下,咳咳。” 松鹤颜咳嗽起来,脸有点红。 “松庄主,你没事吧?”我看他的脸红有点不太正常。 他连连摆手,喝茶止咳。 我直接看向钱妈妈:“你就是钱妈妈吧。” “对,对,大人快请坐。”钱妈妈请我落座。 我直接拿出小本本:“张阿福是什么时候来你这儿洗衣服的?” “哎哟~大人先喝茶~”钱妈妈给我倒茶。 “快回答!”秦昭猛地一声厉喝,吓到了钱妈妈。 楚依依也立刻瞪起虎目:“我们家大人问你话呢!别搞这些,我们大人是女的,不吃你这一套!” 钱妈妈毕竟是青楼的妈妈,察言观色怎的了得。 她抿了抿唇,不再和我绕弯,开始面露难色。 “阿福……来我们这儿一年半了,她是偶然听到我们这儿招洗衣工,工钱又高来的,那时她才十六,我不想收的。” “为什么?”秦昭也坐了下来。 我们隔着一个小茶几,一起审钱妈妈。 钱妈妈叹口气:“我知道,像我这种人,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冷酷无情的皮条客,但其实,我也有心,我也有过十六岁,所以看见十六岁的阿福来我们青楼找活,我会担心她回去被人指指点点,人言可畏,阿福只要进出青楼,不管做什么,被人看见了,都会当她在我们这里做什么不正经的事。” “咳咳咳,这我可得帮钱妈妈说两句,钱妈妈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妈妈了,咳咳咳。”松鹤颜一边咳嗽,一边帮钱妈妈说话。 “松兄,你真的没事?”秦昭也关心起来。 松鹤颜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问你们的。” 钱妈妈感谢地对松鹤颜一礼,脸上少了几分青楼妈妈的风尘气。 钱妈妈转回身,再次说了起来:“你们来查案,我理解,但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们绛楼可不是普通的青楼窑子,我们只招待来往贵商和大人,如果被传出去我们绛楼死了人,就算不是死在我们绛楼,也会被有心人说是死在我们绛楼的,大人,你是不知我们同行之间的竞争啊。” “所以你们绛楼如果死了姑娘,都是偷偷处理的?” “你听谁说的!我们绛楼可从来没死过姑娘!”钱妈妈一甩香帕,急忙撇清。 明白了,就是死过。 我不再追问绛楼死了谁,因为我今天,主要是来查张阿福案子的。 “后来你怎么又同意张阿福在这里做洗衣女了呢?” 钱妈妈叹了口气:“也是看她真可怜,十六岁的女孩儿,能做什么呢,香桐县大户人家做丫鬟,得住在人家家里,阿福又拖着弟妹,大户人家不要的,阿福长的又标致,说实话,我还担心她被人家欺负了呢,这在人家家里做丫鬟,就算被主子睡了,你往哪儿说去。” 我拧眉,看秦昭。 秦昭也面露无奈,这还真是大朝男人的隐性权力。 “阿福说她是香桐县的,小心往来就不会被同乡知道,我想想就答应了。我们绛楼后院也不会有闲杂人进入,别看洗衣服的大姐们嘴碎,但对自己在这里洗衣服这件事,大家都是相互保密的,大家都懂,说出去难听,自家姐妹,还不得护着点?” “张阿福失踪了,你就没多问?” 钱妈妈面露无奈:“怎么问哪?我这一问,别人不就都知道阿福在我们这儿洗衣服了?那时也不知道她是遇害了,我想大概是找到更好的活了,哎,我现在是真后悔呀,我应该报官的,你们还能及时知道阿福是遇害了。” 钱妈妈眼圈开始发红,侧转身偷偷擦了眼泪。 能看出,钱妈妈是真在后悔。 而她没有过多关心张阿福后来为什么没来做工,是怕暴露了张阿福在她青楼洗衣服的身份,是在为她的清誉考虑。 也正因为这些迂腐的思想,才错过了最佳的报案时机。 茶山尸案(20):带血的袖口 “我看到你们后院洗衣服有很多分工,张阿福具体做什么?”我继续问。 钱妈妈平复了一下,答:“我们有洗衣,漂衣,晒衣,熨衣,客人通常都是在我们绛楼过夜的,有的,还要小住几日,所以他们的衣服也都是我们洗的,阿福认真手巧,还负责,她熨的衣服是最好的,所以阿福是熨衣的,大人,我是真心疼这姑娘,你看,我都舍不得让她洗衣服。” “你应该在她失踪后来报官的。”我心里还是有气,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知道我这样很不专业,但我不想做个理性的机器,更想做个人。 整整十天,如果十天前能报案,我们就能找到阿福完好的尸体。 老天爷给了很多次机会。 张长生十天前开始的梦。 香桐县十天前知道张阿囡姐弟找自己姐姐。 钱妈妈也是第一个察觉张阿福有可能失踪的关键人。 钱妈妈眼神颤抖了一下,再次愧疚,侧脸抹泪。 “阿福失踪那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秦昭问,也拿出随身的小本本开始认真记录。 楚依依立刻跳到他身边,虎目圆睁认真学习。 钱妈妈擦着眼泪,心情无法平静。 我忍不住说:“或许你能为之前没做的事有所补偿,好让自己安宁。” 钱妈妈神情怔了怔,朝我看来。 我平静地对她点点头:“如果哪天忽然想起来了,觉得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或是可疑的客人,可以再来跟我们说。” 钱妈妈眼神闪烁起来,她现在是真的在努力回想。 “可疑……可疑……” 她攥着香帕,咬着唇,着急让她的额头也开始冒汗。 “张阿福失踪后,有什么可疑的人。”不排除罪犯认识张阿福,做贼心虚,回到张阿福工作的地方查看的可能性。 钱妈妈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但又不确定地看我:“我们洗到一件袖口带血的衣服算不算……” 她的眼神忽然就惶起来,似是也越想越不对劲。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立刻看向钱妈妈。 “袖口带血的衣服?谁的?”秦昭沉沉追问。 钱妈妈细细回忆:“就在阿福离开后的那天晚上,我们楼里,来了两个浑身湿透的客人,因为那天下雨,起初我也觉得很正常,可现在,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那两个客人,是有马车的,有马车,又怎会浑身湿透呢?” “这两个客人什么时辰来的,有什么特征,你还记得吗?” “他们大概是戌时过后来的,看着像是主仆,但又不太像。” “为什么看着又像又不像?” “因为一个穿着少爷的衣服,一个是仆人,但他们却称兄道弟的,或许他们是关系好吧,他们出手很阔绰,很少有少爷给仆人花钱的,他们还在我们这里过了夜,第二天洗衣那边就跟我说,有一个客人的袖子有血迹。” 钱妈妈眼神一下子惊颤起来,似是变得有些害怕:“该死该死,我那时真不知道阿福出事了,所以当时真没多想,我,我不会是放走杀阿福的凶手了吧!” 钱妈妈一下子哭了出来。 秦昭拧眉看着她。 我们都希望这个线索和凶手有关。 但我们又知道,袖口上的血迹,有可能什么都代表不了。 线索,就像是浓雾里的路。 看似有,却无。 似无,却又有。 我起身,抱住了钱妈妈。 秦昭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也变得温和。 我轻抚钱妈妈的后背:“你平静一下,我们一起努力找到杀阿福的凶手。” 钱妈妈点点头,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再次坐回。 她擦了擦眼泪,感谢地看我一眼,继续说了起来:“我们做这个生意的,难免会遇到喜好特殊的客人,常来的客人懂规矩,会提前告知我们,也会提前加赏金,但有的就不会了,所以我会特地交代洗衣的那边,看看有没有带血迹的衣服或是床单,我要确认是不是伤了我家的姑娘,好跟他们要钱……” “那块血迹是哪件衣服上的?位置在哪儿?大概范围?”秦昭连着问了三个问题。 钱妈妈看看自己的袖子,是女裙,宽袖,似是不好比划。 她偷偷看看秦昭:“能不能劳烦秦公子伸个手?血迹是在那位公子客官衣服上的,他那天穿的款式和你的有点像。” 秦昭明白了钱妈妈的意图,他似是想试探什么,原本是下意识伸右手,但他却换成了左手。 “秦公子,那血迹是右手上的。”钱妈妈低垂眸子说。 秦昭点点头,像是确定钱妈妈的记忆是不是准确,他重新伸出右手。 钱妈妈上前,卑微地伸出手指在秦昭外袖内微微露出的里袖:“在这里,大概有一圈,上面的面积更大一点……” 钱妈妈恭恭敬敬地用手指画出大致范围。 秦昭立刻拿着笔,直接在自己衣袖上画出。 钱妈妈退回:“那位公子除了外套的袖口外面没有明显血迹,里面的几件都有,也都是在同一处,那公子自己似乎也没有发现这个,对了,因为那天下雨,所以他所有衣服都是湿的,外套的袖口是里面映上了血迹。” 钱妈妈说得很详细,说明她记性很好,当时检查地很仔细,所以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秦昭随手也翻开自己袖口看,开始深思。 我继续问:“然后呢?你是如何查看姑娘有没有受伤的?” “当然不能直接惊扰了客人,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方法,等客人醒了,我们以送餐的名义,去看看姑娘,姑娘说没伤,我就没再放心上……”钱妈妈说完懊悔不已,“我怎么会想到阿福就是那晚死的呢……” 钱妈妈又啜泣起来,她对阿福真的有感情,所以现在才会这样愧疚。 “所以那件血衣……” “洗了……”钱妈妈咬唇叹气,懊悔不已,“做我们这种生意的,哪敢多问,有时候就当没看见,不知道……” 我看秦昭,他还盯着自己的袖口看。 像是那袖口上的图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时间隧道,将他给吸了进去。 茶山尸案(21):嫌犯又多了 我再次看钱妈妈:“钱妈妈,把那晚上陪那两个人的姑娘叫来。” “好,好。”钱妈妈擦擦眼泪,出了门。 “咳咳咳……”松鹤颜在那里咳嗽起来。 我看他的脸都有些发白了。 我伸脚踢了踢秦昭,他才从那个时间黑洞里回来,看向我。 我看看松鹤颜,秦昭也看向松鹤颜,他微微吃惊,匆匆将小本本放好,到松鹤颜身边。 松鹤颜看上去情况很不好,已经咳个不停。 秦昭伸手,碳了探松鹤颜的额头,一惊,看向我:“他烧了。” “快送他回去。” 松鹤颜立刻拿开秦昭的手,继续摆手:“只是发烧,我没事,你们先办正事。” 秦昭拧拧眉,给松鹤颜倒茶:“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好。” 松鹤颜却一把紧握秦昭给他倒茶的手腕,认真看他:“秦兄,这案子也关系到我们松家,现在指不定已经有人把消息传到上京,想等着看我家好戏呢!” 松鹤颜似乎也开始察觉事态只会越来越严重。 秦昭拧起了眉,放落茶壶坐在了松鹤颜身边,好看顾他。 门外钱妈妈匆匆带来两个姑娘。 姑娘们一脸惺忪,尚未睡醒的姿态。 长发也是随意披散,身上只穿着抹裙,套一件薄纱。 两位姑娘扭动腰肢,如迎风摆柳,香气四溢,玉手微遮打哈切的唇。 可是,当她们看到秦昭和松鹤颜时,却突然精神起来。 美眸圆睁,直盯着秦昭瞧。 阅男无数的她们,也因为秦昭和松鹤颜而止步,目带桃花。 两人当即甩着香帕想朝秦昭和松鹤颜跑去。 “国舅爷~” “公子~~” “给我站住!”钱妈妈拖住她们往我这儿走,拖都拖不回。 两个姑娘看着秦昭和松鹤颜竟是迈不动腿,就站在原地含情脉脉地看。 “是不是更想服侍这样俊美的男人?”我在旁边问。 “那是当然啦~”两个姑娘下意识答,朝我看来,一愣。 秦昭坐在松鹤颜身边却在低头抿唇偷偷笑,不知道他又在偷偷高兴什么。 我看向钱妈妈,钱妈妈立刻推两个姑娘:“快跟大人说说,那天两个客人。” 两个姑娘惊讶地打量我好久,才回过神想正事,纷纷歪着脸回忆了起来。 “我接的是那个仆人,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特别臭,浑身都臭,像是出了身大汗,一淋雨,天一热,捂住来的那种臭,真让人受不了~要不是他家公子给的钱多,谁想服侍这种奴才啊~还好他洗过就不臭了~” “我接的是他家公子~哎哟~那位公子像是个暴发户一样,完全没见过什么世面~”另一个姑娘还嫌弃起来,“我们见过多少贵公子,那种暴发户的味儿,藏不了~虽然脱光衣服都一样,但贵公子会装啊~” “对~必然先要卖弄一下文骚~哈哈哈——” “但他们也懂疼人啊~那天那个公子,啧啧啧,真像那种第一次尝着肉的乡下人~大吃大喝,像猪一样,还有他的手啊,可糙呢,满是茧子,摸在我身上,我还以为他要给搓澡呢~” “哈哈哈——” 一下子,整个房间都是姑娘们的嘲笑声。 男人在青楼姑娘们面前,就像被扒了皮,姑娘们能看出里面是个什么畜生。 秦昭尴尬起来,就连病重的松鹤颜也脸红起来。 不知是发烧烧红的,还是害臊红的。 钱妈妈也一脸气郁:“你们别废话了,说正经的!” 两个姑娘还斜睨了钱妈妈一眼,继续细想。 “对了,那公子是不是还不识字?”其中一个姑娘想起来了。 “没错没错~他连银票上的票号都念错了~像是没见过银票似的,哈哈哈——字都没我认识的多~” 我立刻在本子上写下,公子不识字。 “虽然那公子俗气,但给的赏钱还不少,我们出门送了,他家马车车灯上有他的姓,说明这公子啊,真是大户人家的,出来游玩,马车都是自己的呢~” 我继续写下重要讯息。 “两个人叫什么?” “仆人叫富贵,没什么特别的,公子叫孙仟,子立人,名字那么讲究,怎么还不会写字呢~” 我立刻问:“他们后面打算去哪儿,跟你们说了吗?” “说啦~那孙公子可爱吹牛了,他说要去河西府,买大宅,做大生意,回来再照顾我们生意~~” “咯咯咯,我看他这种人,肯定爱赌,下次见到他,说不定就输成乞丐罗~” 两个姑娘,将那晚两个男人,像是透视一样,看了个清清楚楚,彻彻底底。 今天真的收获不小。 我又详细地问了一些细节后,合上本子。 钱妈妈看我结束,伸手掐两个姑娘的胳膊。 “哎哟~妈妈你掐我们做什么~” 钱妈妈一脸严厉:“出去都把嘴闭严实了!阿福的事知道吧。” 两位姑娘面色顿时一紧。 “明白就好,不想以后没客人就说进来是陪国舅爷的,你们两个身价还能长点呢。” 两位姑娘现在浪不起来了,面色紧绷地赶紧走人。 钱妈妈也看向我,面露难色:“大人,我知道我这个身份,没资格求您,但还是希望您……” “我知道了,只当我对青楼好奇,来看看的。”我说。 钱妈妈感激地看着我,急忙补充:“也当是为了帮阿福和她的弟妹们,人这舌头啊,有毒。” 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们准备离开,没想到松鹤颜竟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秦昭赶紧背起他。 钱妈妈立刻让我们上他们的小船,在嘉禾县走水路更快。 我让她直接把我们送回衙门,因为衙门离国舅府更近,而且我们还有林岚呢。 一回衙门,我竟是看见那只流浪狗竟然叼着碗规规矩矩蹲在衙门口边。 它看到了我们,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看看它,朝他招手,它就叼着碗跟在了我们后面。 它似乎也知道我们有要紧事,就一直只是跟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秦昭将松鹤颜背进客房,依依赶紧去叫林岚。 我站在床边看面色潮红的,不省人事的松鹤颜:“这松鹤颜不会是昨晚受凉了吧?这体质怎么都不及我,我们都没事。” 昨晚松鹤颜一直在哆嗦,说明他胆儿很小,人在受惊之后,也易得病。 茶山尸案(22)推测案发时间 “难道是中邪了?”秦昭忽然有点怕怕地看我,“我娘常说,晚上阴气重,去山上容易被缠上,或是被女狐狸精吸阳气……” 他抿着唇,朝我眨巴眼睛。 大高的个儿,却满脸的怕怕。 我无语白他:“我们都去了,你怎么没事?女鬼和女狐狸精都看不上?” 他看我一眼,垂眸微微笑:“我有你保护,你凶。” 这家伙是不是又想找死! 在我瞪他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担忧地看向松鹤颜。 他从手上取下了一串手珠:“这是开过光的菩提珠,有驱邪的作用。” 说完,他还真套在了松鹤颜的手上。 “你还真信这些!”我刚说完这句话,只觉一股阴风从松鹤颜床那里而来,掠过了我的脚,像是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我僵硬地低下头,猛然间,看见了一只青黑的女子的手! “小芸,你怎么了?你也病了?”有人伸手摸上我的额头。 我眨眨眼,脚边什么都没有,像是我刚才又做了个睁眼梦。 额头上的手热热的,我想到了什么立刻拿下他的手翻看。 我摸完他的手心又摸他的手背,果然柔嫩细滑,比我还要嫩滑。 我醒来后,因为下地帮忙,手还粗糙了起来。 这只手,只怕青楼里的姑娘都比不上。 摸起来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又带着温暖。 所以,贵公子怎会有一只粗糙的手? 他要收回,我拉住:“别动,让我再摸会儿。” 我继续认真翻开,他的掌心还肉嘟嘟的,也没有任何茧子,什么样的人手心里会有茧子? 我看向自己的掌心,只有每日在劳作的穷苦人。 就在这时,楚依依拉着林岚匆匆来了。 我放开秦昭的手,他侧转身,忽然变得安静。 林岚上前,看一眼床上面色又发白的松鹤颜,然后把了把脉,看向我们:“让人拿个大浴桶来,只放冷水,把他脱光了放进去,快!” 大家赶紧忙碌起来。 衙役们拿来桶,我看到了依然规规矩矩坐在门边不打扰我们,叼着碗的狗子。 这里我们也帮不上忙,我向狗子招手,它站了起来,老老实实跟在我脚边。 “你去哪儿?”秦昭追了上来。 “去整理一下线索。” 楚依依听见,立刻追了上来:“我也去!我去叫苏先生!” 她又风风火火跑了。 我带着狗子先到了厨房。 秦昭就站在门口看狗子:“这狗很通人性,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 “就叫……狗大人,嘿嘿。”他笑得有点孩子气。 我对他取的名字无力吐槽。 我拿出了饭菜和肉骨头。 狗子很乖,把碗放在地上。 碗还是昨晚我给他的那个瓷碗,这种碗要是破了会划破它的嘴。 我回厨房又找了找,找到了一个瓢。 敲了一下,很结实。 我将饭菜和肉骨头都放在瓢里,递给狗子。 狗子又规规矩矩地叼上,走了。 秦昭看着狗子离开的身影,疑惑:“狗大人为什么不在我们面前吃?” “会不会人家大人也有一家老小要养呢?”我说。 秦昭看向我,平日那双精锐而深邃的黑眸却泛出了水光。 我眯起眼睛,双手还胸:“今天去绛楼看了姑娘,你……发春了?” 他的脸顿时涨红,睁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看我:“明明是你轻薄了我……” “哈?”我朝他张大嘴。 他却委屈地鼓脸摸自己的小手手,侧落脸嘟囔:“我的手……还从没被姑娘……摸过……” 他那样子哪像是我摸了他的手? 更像是我夺走了他小侯爷的初夜。 我懒得看他:“你还记得姑娘说那孙仟是贵公子吗?” “恩。”听我说案子,他又一秒认真起来,完全没了刚才那副做作的,委屈表情。 “贵公子的手,会粗糙长满老茧?”我反问。 秦昭的神色开始深沉起来。 我看他,他看我,我们两个立刻前往重案室。 重案室里,楚依依和苏慕白已经就位。 楚依依又抓着瓜子紧张地嗑了起来。 我和秦昭把今天的线索罗列,一条张阿福的时间总算有了眉目。 早上九点,阿福准时到绛楼开始一天的洗衣工作。 平日傍晚四点半,阿福会开始返回,但那天,下雨了。 江南人对夏雨是有所了解的,所以知道这是阵雨,张阿福等了一会儿。 大约五点到五点半之间,阿福离开绛楼,开始返回。 根据正常的脚程。 六点到六点半之间,阿福会走到茶山。 现在是夏天,天黑得慢。 但那天的雷雨很凶猛,乌云盖顶,把天都抹黑了。 所以张阿福遇害的时间,有可能是在六点半之后。 晚上七点半到八点的时候,绛楼来了两个浑身湿透的客人,分别是主仆孙仟与富贵。 他们的可疑,是因为在第二天洗衣大姐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衣服上有血迹。 血迹是在孙仟的衣服上。 一旁的秦昭已经将染有血迹的袖子画在了墙面上。 我指着新线索,看楚依依和苏慕白:“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楚依依拿着瓜子,盯着墙一动不动,但她却在不停抖腿,因为能看到她身体的轻微颤动。 总是缩着脖子,低头的苏慕白,这次也勇敢地抬起脸,看着满墙的线索。 我们还是第一次看清苏慕白的容貌,清秀又白净,带着江南书生的文质彬彬。 就在这时,林岚也来了,匆匆看我们:“我没来晚吧。” “松鹤颜怎样?”秦昭关心地问。 林岚神情平淡:“是受惊导致的寒气入肺,我命人给他抓药去了,不会有事的。” 我们放了心,林岚看向墙壁,眼中露出一丝欣喜:“你们有进展了?” “算是……有吧。”我和秦昭再次看墙壁。 我们推测出匕首和茶刀不是同一人。 而现在,从钱妈妈那里得到的线索正巧是两个男人。 这与我们之前的推测相符。 但同时,我们又推测匕首和茶刀并不认识,而是先后到了案发现场。 但钱妈妈这里的线索指向两个男人是主仆,说明他们是相熟,并且一直是一起的。 这与我们之前的推测又相悖。 茶山尸案(23)这对主仆很可疑 我们又推测茶刀是个文人。 孙仟是贵公子的身份,似乎又贴合了这个推测。 可是姑娘们却说,孙仟像是突然暴富的穷人,他连字都认不全,手上还有茧子,连风雅都不会附庸。 孙仟主仆到绛楼后,分别由莺莺和燕燕接待。 姑娘们与两人的喝酒作乐中,也知道他们是从香桐县而来,往河西府而去。 从时间上,孙仟两人与阿福,就有了在路线上的交集点。 我又画出了孙仟与阿福行进的路线,他们在茶山,是有可能相遇的。 而那天,是雷阵雨,所以在阿福离开后,这一路上,其实又陆陆续续下过几场雨,也会拖慢阿福回家的速度。 这么一看,忽然成了一道数学题。 小福从a点出发,马车从b点出发。 小福走走停停,马车一路不停。 问,什么时候他们会在茶山竹林相遇。 但孙仟主仆是有马车的,他们又为什么会淋雨? 满墙的线索,有相符的,又有相悖的。 孙仟主仆这条线索一进入,像是理清了一切,又像是搅浑了一切。 似真亦假,像是给了我们前进的方向,又像是给我们扔下了一颗烟雾弹。 但侦破就是这样一个不断推论,不断否定,不断排除的过程。 当纷繁复杂的线索在一次又一次排除后,真正的线索,才会从这堆乱线中浮现。 秦昭又开始看自己的衣袖,他想了想,忽然拿起苏慕白的木头镇纸猛地又捅上我的后腰。 大家看着他僵硬。 我扭头瞪他。 “别动。”他却按住我肩膀,目光深沉只盯着我的后腰。 我只有转回脸一动不动,目视前方。 “像。”他在我身后说,“凶手用匕首插入张阿福的后腰,张阿福的血多少会流到他的手上,如果是干的情况下,当中还隔着一个匕首的刀把,血迹应该只会在袖口一点,但现在袖口却呈现半弧晕染状,我猜测是当时凶手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淋湿了,所以血迹会因为水而浸染范围变大。” 他说完才放开我,我转身看他:“所以你怀疑孙仟是那个匕首?” 他点头:“有这个可能,杀害张阿福的匕首留在她右侧后腰,说明凶手和普通人一样,惯用右手,而孙仟右手的袖口又染有血迹,又是在那天晚上,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大家纷纷点头。 楚依依一脸看呆,满目的崇拜。 秦昭继续说着:“人一般感觉到袖口潮湿是会去看的,孙仟如果看到袖口有血迹,他会不会就把衣服丢了?” 我开始深思,我们推测匕首当时很慌乱,所以留下了凶器。 既然匕首很心慌,他如果看到身上有血迹,便会心虚,心慌,害怕。 他会在第一刻就丢掉衣服,而不是穿在身上。 “所以孙仟还穿着,是因为整件衣服原来就是湿的,他没察觉到血迹!”我看向秦昭。 他沉沉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凶手有三个了?!”楚依依忽然惊呼。 我和秦昭一怔,立刻看向楚依依。 楚依依圆睁着虎目,有点懵:“你,你们怎么了?” “三个?”我看楚依依。 楚依依指向墙壁,理所当然地说:“你们上面写的啊,孙仟,富贵,还有茶刀,不是三个吗?” 我瞬间恍然,没想到我们的迷雾,原来那么轻松地就被楚依依拨开了。 在我和秦昭面前最复杂的问题,却被楚依依用最简单的解题思路给破了。 一切,明明就写在我们的面前。 我们以为是两个人。 但其实,可以是两拨人。 孙仟和富贵,就是这个匕首。 而茶刀,依然是茶刀。 这样,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 我们只要继续追查匕首和茶刀这两条线索,就能找到真相! 我立刻看林岚:“林岚,稍后我会请莺莺和燕燕姑娘悄悄过来,你负责画出孙仟和富贵的画像!” 林岚一怔,目露难色:“小芸,我只擅长……画死人……” “啊。”我一时愣住了。 林岚微微拧眉:“我擅长描摹,也擅长从头骨还原死前的样貌,但如果是……通过他人的描述……我……” “我可以。”忽然,苏慕白低着头默默举手,“我能画出来。”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苏慕白。 苏慕白越来越敢了! 他的能力,正在被激发。 我眨眨眼,看向秦昭:“那就……不用请姑娘来,你直接带苏先生去吧。” 之前请姑娘来,是因为林岚去青楼不太方便。 “啊。”这下,轮到秦昭有点不乐意了。 他看看苏慕白,苏慕白也是全身不自在,秦昭沉下脸,一脸霸总的决断:“还是请姑娘们来把,苏先生会更自在些!” 苏慕白在那里偷偷松了口气。 那行吧。 难得苏慕白主动参与,也要让他在他的舒适圈内完成他的工作。 我指向孙仟他们家马车:“依依,这孙家马车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楚依依信心满满。 这年头,有私家马车的人很好定位。 更何况,从姑娘们口中可以知道这对主仆相当高调。 大家再次出击。 我先陪林岚去找林工。 林工今天洗尸去了。 整个嘉禾县只有林工和林岚负责丧葬前的葬仪。 所以,他们也很忙。 今天是嘉禾县西街的一户普通人家,死者是他们家老人,寿终正寝,属于喜丧。 所以很热闹,院内外都已经摆上了席。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认出了林岚。 “这不是林家丫头吗。” “现在人家可是正经仵作了,衙门里做事。” “女人也能进衙门做事?” 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在那里交头接耳。 “你刚从外地回来不知道,我们嘉禾县现在的大人,可是个女人了,还是皇上钦定的呢。” “这!这!这怎么行?你们嘉禾县女人当官,不怕天灾吗!” “嘘!你不要命了!皇上就是天!” 大家又赶紧收声。 为了不引起骚动,我和林岚还是到人家后门等待。 人死之时,缺不了葬仪师。 但却又瞧不起葬仪师。 葬仪师还不能走正门,像是做贼一样,得走后门。 我和林岚就站后门等。 茶山尸案(24)给嫌犯画像 不久之后,前面响起了哭丧声,林工就背着工具箱从后门孤零零一人走出。 林岚上前:“爹……” 喊完后,林岚也是一时难言。 她想去帮忙拿林工的工具箱。 林工冷着脸走开:“哼,你现在可是仵作了,这些晦气东西会弄脏你的手。” 林岚无奈又气结,也和林工一样沉下脸。 父女吵架,可不就这样。 我上前,直接说:“林工,我们挖出一副骸骨,无法确定死亡时间,想请您去验一下。” 林工完全不搭理我继续向前。 我追着继续说:“此外,还想请您去复验张阿福的尸体,没有您的复验,林岚没有自信给张阿福下葬。” “哼。”林工冷哼一声。 林岚来拉我,让我别贴她爹冷脸,但我继续追着说:“林工,张阿福被捅了二十八刀!” 林工顿住了脚步,在这条小巷里背对着我们变得安静。 我站在林工身后:“张阿福才刚过十六岁,她的弟妹十三岁都不到,请你帮我们抓住凶手,好给张阿福下葬,好帮她鸣冤,好给她弟妹一个交代!” 林工静静站在那里,突然大步上前。 “林工!” “还等什么!带我去啊!”林工背对我们挥着手,气急地说。 林岚终于露出了笑颜,紧赶两步挽住了自己老爹的胳膊。 我也松口气。 能教导出这么有正义感的林岚的人,心中又怎会没有正义? 林工只是个老傲娇。 我们返回衙门时,门口来了辆马车,是松鹤颜家的。 松鹤颜是被抬出来的,用的还是我们抬死尸的担架。 他躺在上面昏昏沉沉,但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少庄主!少庄主啊!”李管家紧张地满头是汗,神色里还有一丝慌张。 像是松鹤颜要是有什么事,他会掉脑袋一样。 李管家指着我就骂:“要是我们家国舅爷有什么闪失,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哼,你以为我会怕吗? 皇上都不知道说过几次让我掉脑袋了。 松鹤颜躺在担架上昏沉低喃。 李管家立刻俯身,紧张地问:“少庄主您想说什么?住……住什么?住……嘴?” 李管家僵硬在担架边,担架从他面前匆匆被抬走,抬上了他们家的大马车。 我忍不住笑,看平静淡漠的林岚:“松鹤颜没事吧。” 林工听见沉脸:“你给小国舅爷看的病?” “恩,没什么大事,让他喝过药了,死不了。”林岚平平淡淡地说。 李管家听见猛然回神,指着林岚咬牙切齿,又不敢骂。 似乎知道他家少爷在想什么,所以不敢对林岚发火。 不像对着我,说骂就骂了。 “哎!”李管家一跺脚,急急忙忙跑出了衙门。 林工等人走远,才沉着脸说:“以后不要给这种官家人治病,我们得罪不起。” 我赶紧说:“这事怪我,松鹤颜突然就晕了,我让林岚治的。” 林工看看我,算是给我几分面子地不再责怪林岚。 我们和林工一起进入尸房,尸房阴暗无光,门窗都用厚厚的帘子遮挡,让屋内尽量阴凉。 空气里也有香料的香味。 即便如此,三伏天,依然无法很好地阻止尸体的腐烂。 再香的熏香,也还是盖不住尸体的腐臭。 所以整个屋子的味道,怪怪的。 张阿福的尸体被很好地用白布包裹在验尸台上。 林岚没有拉开窗帘,而是点上了灯。 林工放下自己的工具箱站到张阿福的尸体边,庄重肃穆地轻轻打开张阿福的裹尸布,当他看到张阿福满是伤痕的头骨时,也是触目惊心。 林岚将自己的验尸报告放到林工面前,林工看了一眼,便开始了复验。 我退出了房间,不再打扰他们父女的工作。 我站在院子里环顾了一下,看看脚下,是不是能再挖出个地下室存放尸体? 存放尸体在这个时代是个难题。 挖个地下室应该不难,也不会太耗资金。 费钱的应该是冰块。 夏天买冰,要不少钱。 江南地方没有厚冰,到冬天想囤也囤不了。 我打算去找秦昭问问冰怎么个买法。 衙役告诉我绛楼的姑娘已经来了,苏主簿和秦县丞在偏厅。 我进入偏厅,却见偏厅中间多了一个屏风。 屏风的一侧是两位姑娘,另一侧,正是秦昭和苏慕白。 两位姑娘见我进来要给我行礼,我示意她们继续。 她们就继续说着:“那位公子的眼睛不大不小,单眼皮~” 我走到屏风后,秦昭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苏慕白画画。 苏慕白面前的白纸上,已经略见一个男子的雏形。 姑娘们对孙公子的印象更深一点,因为孙仟长相还算俊。 而对仆人富贵的印象就不太深,和大多仆人那样差不多的长相。 苏慕白画完后,秦昭拿出去让两位姑娘辨认,有不准确的地方,拿回来再重画。 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后,终于有了两张最像的人像。 这时候日头都已经往西了。 两位姑娘走的时候还给秦昭不断眉目传情,那神情,只恨不得扑上来。 秦昭就躲到了我的身后,怂怂的,像是看着两只凶恶的母老虎。 姑娘们的轿子离开,我转身看他,他才松口气。 我一脸淡漠:“给你装的。” “我不是装的……”秦昭又是一张委屈乖巧脸看着我。 “莺莺燕燕姑娘挺美的,又不是洪水猛兽。”我说。 秦昭眨巴着眼睛,目露怕怕:“可她们想吃我……”他双手抱紧身体,“我要为我未来的娘子保护好自己的清白。” “呸。”我直接呸。 他笑了,笑得咧开嘴,露出一嘴白眼:“对了,我给你买了个香囊。” 说着,他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粉色香囊,好闻香甜的气味立刻填满了我们之间的空气。 他递给我,却不看我。 我从他手中接过,香囊上绣着精致的荷花:“你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突然给我买个香囊?” 他垂着的脸发出委屈的低语:“你审问我……” 我沉脸,把香囊直接推回他的胸膛。 他一怔,终于抬脸认真起来:“姑娘们来的时候正好有卖货郎经过,最近我们总是上山,山上蚊虫多,有的若是咬一口,兴许还有毒,所以我给你买了个驱虫,看,我自己也买了个。” 他提起了腰上的香囊,和我手里的款式一模一样,独独颜色不同。 茶山尸案(25)另一副骸骨 我看一眼,挂在了腰间:“谢啦。” 秦昭在我面前真正松了口气,恢复了轻松。 我拿起苏慕白画的两幅肖像:“没想到苏慕白还有这本事。” 秦昭看着苏慕白的画像,目光也深邃起来。 我知道,他一定也在好奇苏慕白的过去。 但谁没有个过去? 我们也都能感觉到苏慕白正在接纳我们,信任我们。 或许有一天,他会说出他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就在这时,丁叔匆匆而来,他面带喜色:“郑广和周胜回来了!” “郑广和周胜?”我疑惑看他。 他也无奈一笑:“就是那两个臭小子。” “哦~”是那两个年轻捕快,“快带他们到书房。” “是。” 片刻后,丁叔带着两个小伙子进入书房。 两个小伙子涨红着脸,又羞又愧地不敢看我。 “大人。”两人动作有点僵硬地给我行礼。 “行了,我们家大人不讲究这些,赶紧说正事。”丁叔催促他们。 两人还是红着脸。 “在下周胜。” “在下郑广。” “我们……回来了。” 两人还真是别扭又尴尬。 我也随意地说:“快说说你们的调查吧。” “是。” 周胜看郑广,郑广看起来年长一些。 郑广红着脸说了起来:“我们奉命前往香桐县调查张阿福,我们是乔装去的,张阿福的邻居还都挺和善的,张阿福失踪后,也是邻居在照顾张阿福的姐弟,从他们口中,我们得知张阿福是一个很矜持的女孩儿,不会和男人有过多接触……” “但追求张阿福的男子却有不少……”周胜也开始说了起来,取出了他的小本本,“因为张阿福正好过了二八,所以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 “我们调查了所有说媒的男子,他们十天前都在香桐县没有离开过……” 两人的汇报越来越自然,不再拘谨。 “我们还查到一件事,县衙里的张主簿对张阿福也有好感。” “张主簿?多少岁?” “是个刚过二十的年轻人,前年考上的秀才。” 二十岁的新晋秀才,是个……文人! 我和秦昭立刻对视一眼。 我从他锐光闪闪的目光中,明白他也觉得这个张主簿很可疑。 但不能因为我们推测茶刀是个文人,所有文人就都成了嫌疑人。 “而且,他十天前,不在香桐县!”郑广忽然有点兴奋地补充。 我和秦昭立刻看向他,这个时间点,就很敏感了。 丁叔拧眉,忽然一人一脚屁股:“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说话!当给大人说书呢!还说出个起承转合来了。” 没想到丁叔对周胜和郑广会忽然严厉。 平日看着和善的丁叔,看来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两人摸摸屁股,对丁叔还有点嬉皮笑脸。 但此刻,丁叔的眼中又多了分像是对部下的溺爱。 两人又立刻看向我:“大人,您知道这张主簿张远山是什么人吗?” 两人忽然神神秘秘起来。 “谁?”我问。 郑广和周胜对视一眼,变得小心:“就是河西府张知府的亲侄子。” 哦?这倒是有点意外。 但张远山这个身份,有可能会给调查带来一定的困难。 两人又细细地将这两天的调查结果说了一遍。 包括张远山那天几时离开香桐县,几时回的,都调查地很清楚。 这一趟调查,证实了两人的能力。 我随手将孙仟主仆的画像给他们:“再去趟香桐县,调查这对主仆。” “是!”两人接过,细细看了看孙仟主仆的样貌,向我行礼告退,“大人,我们去了。” “慢着。”我叫住他们。 他们又紧张起来。 我看向丁叔:“带他们去把制服领回,今晚就休息一下,明天再去吧。” 两人一下子露出轻松与开心的笑容,向我行了个大礼:“谢大人!” 这一声,可比之前有气势多了。 丁叔也为他们高兴,一人拍一下头,领着他们去内务房领回他们的制服。 丁叔他们前脚刚走,林岚又来了。 我看着她,她神色有点沉重:“我爹复验的结果和我是一样的。” “那是好事,你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我赞佩地看着林岚。 林岚依然神情凝重:“我现在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我爹已经验过另外一副骸骨了,是个女人,死于二十年前。” 我和秦昭一起怔住了神情。 一副二十年前的骸骨,是凶杀,是自杀,还是自然死亡被埋在那儿,很难判断。 甚至,连死者的身份,在这个时代,能够确定的可能性,几乎都是零。 林岚脸上的凝重与难色,应该也是来于此。 她这段日子,看过不少府内积压的悬案。 她在做葬仪师的那段日子,更是看过无数无名尸。 她为什么要做这个仵作? 是因为她不想再对着那些无名尸,明知他们是被杀害的,却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 她不想再这么无力下去。 她想为那些死者,做些什么。 至少,告诉别人,他们,是被杀害的。 “还有什么线索吗?”秦昭的语气里,也带出一丝无力感。 林岚的神色少许平静:“头骨保存完好,有撞击的痕迹。” “撞击?” “是,后面,头骨碎裂。” 一个头骨碎裂,就已经指向了无数种可能。 那副骸骨被挖出来的时候,身边就再无更多东西。 时隔二十年,骨头都所剩无几,也变得零碎。 所以才会被树根缠住,长到了地面上。 能把头骨保存下来,已经是运气。 在挖出的坑里,衣服已经彻底烂完。 只剩一对极其普通的金耳环,还是村里人戴的那种,只是一个细环,最为普通的耳环。 甚至,连簪子,镯子都没有。 从这种普通的金耳环可以大致推断出,死者是一个穷人家。 “还有,女人盆骨也保存了下来,可以看出交骨未合。”林岚继续说着。 我立刻问:“交骨是什么?” 林岚平静看我:“是女子生产时,盆骨中会开合的骨头。” “哦~就是耻骨。”我明白了。 秦昭侧落脸看我,我随口解释:“这是我们那儿的叫法。” 秦昭眨眨眼,没有多问。 我解释完,猛地惊醒:“你是说,这个死者是产妇?” 林岚沉重地点点头。 如果死者是产妇,那她的孩子,去哪儿了? 茶山尸案(26)又带出重案 女人生孩子时,这个交骨会打开,方便孩子出生。 生完后,交骨无法瞬间恢复,这个恢复期需要一到两个月,因人而异。 林岚说交骨未合证明我们这副骸骨的主人,是一个刚刚产子不久后的产妇。 还是一个二十年前死亡的产妇。 就目前她脑后的伤来看,该名产妇被害的可能性很大。 “我爹说,这案子就算神仙来了,也查不了。”林岚有些气郁的话,让整个书房变得安静。 林岚对此很不甘心,她不喜欢他父亲的直言。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父亲说的是事实。 想要追查一个死于二十年前的未知产妇,很难。 我看向秦昭,他也一直没说话,紧抿着唇,微拧着眉,眼神里露出了他破案时的执着。 我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个神仙来了都破不了的案子,他,秦昭想碰一碰。 林工很厉害,给出了这个产妇死亡的大致时间,是在二十年前到二十五年之间。 产妇的年龄大约在十八到二十八岁之间。 从骨骼上看,林工推测这个产妇也属于我们南方人。 如果是北方人,体格还会更大一点。 而西南那边的川中人,体格会更小一点。 考虑到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地域之间的人员流动不会太大。 所以林工的推测,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张阿福这里的线索开始明朗起来,这具骸骨却又将我们带入了一个更大,更深的谜团。 难道就真的因为线索太少,我们只能选择放弃? 我立刻感觉到林岚以前面对那些无名尸的不甘心。 我也很不甘心。 不管这个案子能获得的线索有多少,只要尸骨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就要为她竭尽全力。 这个案子,是张阿福托付给我们的,我们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从林岚说这个案子神仙来了也破不了后,秦昭就到档案库,把二十年前到二十五年之间的陈年旧案和失踪人口全拿出来了。 厚厚的一叠卷宗在他的面前堆成了人高,每一个卷宗都已经积上了灰。 我也拿起了一本看。 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发现一具无名男尸,已高度腐烂,无法辨认,后背有明显刀伤……案未结。 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发现一具女尸,乃某村某女,被人挖眼而死……案未结。 某年某月某日于河中捞起一个孩童,多处骨折,未有人认领……案未结。 一桩桩未结悬案,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枉死,更是一个个凶手的逍遥法外。 看着看着,我忽然感觉整个档案室都凉了。 大夏天,像是有人给我开了空调,还是十六度的。 阴风起,我恍惚看到整个房间都开始变暗,一个又一个身影浮现在我的周围。 我不敢看他们。 他们却一直看着我。 我开始平静,因为我对他们心中无愧。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睁眼时,却看见苏慕白捧着一堆画像站在档案室的门口。 他又帮我们画了不少孙仟主仆的画像。 他低着头匆匆进来,将画像默默放在桌上,然后看到了那些卷宗。 “需,需要我帮忙吗?”他还是低着头轻声问。 秦昭直接拿起一叠放到他面前:“帮我找找有没有失踪的孕妇或是产妇。” 苏慕白一愣:“是不是关于另一副骸骨的?” “是。”秦昭飞速翻着卷宗答。 苏慕白不再多问,直接捧起一堆开始细细查看。 秦昭翻看的速度很快,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快速扫过,却不会遗漏任何信息。 渐渐地,衙役给我们点上了灯,送来了饭菜,默默离开。 楚依依当中回来过一趟,拿到孙仟主仆的画像又风风火火出去了。 “哗啦!” “哗啦!” 宁静的夜中,只有我们翻看卷宗的声音。 “奇怪……”忽然,秦昭开口了。 我和苏慕白一起看他。 他从卷宗里抬起脸看我们:“你们有没有看到被挖眼的女尸?” 他这一说,我立刻拿过身边翻过的那本卷宗,迅速找到我之前看到的那具被挖眼的女尸。 “有,这里。”我将卷宗放到秦昭面前。 紧跟着,苏慕白那里也拿过来一本。 秦昭看看我的,再看看苏慕白的,然后,又拿出了几本和我们的放在一起。 上面,赫然写着发现少女被挖了双眼! 瞬时,我不仅自己全身起了鸡皮,我看到秦昭和苏慕白的脸上,也寒毛颤栗而起! “多少年前的案子?”我立刻问。 放在这里的,一定是悬案。 秦昭看了看几个卷宗记录的时间:“二十一年前的,而且每个受害者正好相隔七天。” 他指向那些记录的时间,果然,在同一年,每隔七日,有一少女遇害,被挖双眼。 我们现在找到的,就有四个了! 没想到翻着翻着,居然还翻出一个大案来! 瞬间感觉肩膀上的压力又大了。 “一定还有!”秦昭带着一分直觉地说。 我点点头,看苏慕白:“苏先生,麻烦之后留意一下。” “知道。”苏慕白虽然和平时一样低着头,但语气已经变得分外认真。 “我来帮忙啦——”忽然,楚依依喊着就进来了。 她负责的事做完了。 她还给我们带来的宵夜:“你们赶紧吃点,休息一下,要做什么快告诉我!” 楚依依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离自己最近的苏慕白手边的卷宗。 苏慕白立刻按住,低着头:“别,别捣乱。” 苏慕白语气很轻,却带着一分严厉。 楚依依尴尬地看向我,我给她交代了一下主要翻找的讯息。 依依只是性子急,但做事很认真。 这一晚,我们几个人在案卷室熬了个大夜,也只看了三分之一的卷走。 看到最后我都怒了,这二十几年来,嘉禾县就没个负责人的好官! 全是混账东西! 失踪的人口里,女人和孩子的占比最大。 而被挖去双眼的少女的报案也是零散装订,说明都没好好查过! 没给她们建一个单独的卷宗! 我们在找出七人后,再没发现。 被挖双目的少女,皆为十七岁。 而且,就集中在那一年,时隔七天,始于六月初二,终于七月十五。 六月之前与七月之后,再没见相似案件发生。 茶山尸案(27)疑点重重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打了个瞌睡。 睁开眼时,看到天已经发白,晨雾弥漫。 那晨雾像是喷涌一样,涌入了这个档案室。 在这片迷雾中,秦昭,楚依依和苏慕白在晨雾中像是静止不动的蜡像。 我立刻明白,我又开始做梦了。 一阵阴风吹散了晨雾,浮现出了七个少女。 她们双目空洞,鲜血从那两个黑色的窟窿中流出。 她们朝我伸出手,我也朝她们伸出手。 姐妹们,不哭,别怕,我,还有我的伙伴们,一定会努力的! 她们的手和我的手拉在了一起,晨雾忽然散去,她们一个个是那样明媚的少女。 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她们的身后。 我看到了张阿福,也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们都在朝我微笑。 晨雾再次而起,她们消失在了晨雾中。 “小芸?”我听到了秦昭的呼唤,又猛地醒来,只见自己的手超前伸着。 我居然,又做了个睁眼梦。 秦昭有点担心地看看我,再扭头看看我伸手的方向,一脸的奶狗怕怕:“你……见鬼了?” 我看着他,他深邃的眼睛被晨光照得异常清澈。 “秦昭,我总觉得她们在互相帮忙。”我说。 秦昭变得迷惑,认真注视我:“谁?” “她们,是张阿福引着我们发现了无名产妇,又是这位无名产妇引着我们发现七位失目少女。” 秦昭的眸子开始睁圆,他脸上的汗毛又在晨光中根根立起,还染上了淡金的颜色。 他惊讶了片刻,原本还有点惊悚的黑眸里,忽然变得炯然,像是有一团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 那团火焰烧入了他眼中深邃的世界,他的目光也变得镇定而坚定,似乎他已经坚定了一个目标,那个目标又不断燃烧着他的斗志。 我站起来伸个懒腰,发现身上披着秦昭的外衣,香香的。 秦昭是一个很爱干净的男人。 他的衣服像是都用熏香熏过,很香,很好闻。 在这夏日满世界的臭男人中,他算是一股清流。 我闻了闻他的衣服,他见我闻他衣服竟是脸红了。 我好奇问他:“你的衣服为什么都那么香?” 他微微侧着涨红的脸:“洗干净后,放入香丸,就能保持香味。” “什么样的香丸?能给我一个用用不?”我将衣服递还给他。 他低着脸将衣服拿在手中,不看我地扬起唇角,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轻颤:“恩,我回头给你取来。” 说完,他像是想找点什么事来缓解他此刻的脸红。 然后,他看到了趴在案卷里睡着的苏慕白,他随手又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苏慕白的身上。 我看向一边,楚依依睡在卧榻上,而苏慕白的外衣在楚依依身上。 大家在这个晚上都很努力,两个男人也很照顾我们。 门外,轻轻走来林岚。 林岚看看我们也有点惊讶,然后变得正经:“张阿福可以下葬了。” 一时间,气氛又再次陷入沉重。 早饭后,大家分成了两路。 丁叔,林岚,楚依依和苏慕白继续留在嘉禾县。 林岚要根据产妇的头骨,来画出她生前的画像。 而苏慕白主要继续我们昨晚的事,并将失目少女的案子归为一个卷宗,寻找与这个案子任何有关的讯息。 我和秦昭,还有林工,陪张阿囡姐弟送张阿福回香桐县下葬。 林工是去帮忙去下葬的,他也看着两个孩子可怜。 本来可以让衙役们做,但我和秦昭,要去会会那个张远山张主簿。 在我们吸引旁人视线时,周胜与郑广再次乔装去香桐县追查孙仟主仆。 他们负责查出这对主仆到底从何而来。 根据莺莺燕燕所说,孙仟主仆是一路游山玩水而来的。 所以,他们不是香桐县人,只是途径了香桐县。 是不是他们在经过香桐县时,与这个张阿福发生了什么交集。 这些,都有可能是与本案有关的重要线索。 林工看见我们用县衙的马车运尸体还有点感动。 县衙的马车,相当于县长的公车。 公车用来运普通百姓的尸体,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无法想象和相信的事。 但在我眼里,那就是辆普通马车。 运尸,载人,大家一起装上,很方便。 我和秦昭坐在马车前面,张阿囡姐弟坐在马车里陪着他们的姐姐,一路撒着纸钱。 委屈林工坐在马车后面。 我们一路过去,知道张阿福案子的百姓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站在两边静静目送,啧啧惋惜。 时间还早,人并不多。 快出嘉禾县时,意外的看到了戴着帷帽的钱妈妈也站在角落里,静静目送我们离开。 我们又走上了那条茶山后山小道,竹林在我们身旁缓缓向后。 我盯着那竹林一会儿,转脸看身边的秦昭,发现他也正盯着竹林看。 “你说孙仟主仆为什么会淋雨?他们有马车啊。”我问。 秦昭垂眸想了一会儿:“会不会是想小解,突然下雨了?” “那会全身湿透吗?时间够吗?” 秦昭尴尬了一下,又想了一会儿:“或者正好遇上张阿福,见色起意,追她时下雨了?” “这倒是有点可能,见色起意,又想杀人灭口……” 这个时间是够的。 我们想了一路,猜测了种种可能,但总觉得那不是最优解。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香桐县一座小山的山坡下。 “就是这里。”张阿囡轻轻提醒。 我们停下了马车,路过的香桐县人好奇地看着我们。 当他们看到张阿囡姐弟跳下马车时,认了出来,变得惊讶。 林工和秦昭帮忙抬张阿福的尸体,我负责拿挖地的铁锹铲子。 当我从马车后面取下工具时,我愣住了。 我看着手中的铁铲和铁锹半天,心里忽然有灵光闪现。 我提着工具追上秦昭:“秦昭,贵公子的马车上会放铁锹这种东西吗?” “当然不会。”秦昭抬着担架理所当然说,他立刻一惊,目光也定落在我手里的工具上。 “你是不是也在奇怪了?”我举起手里的工具,“张阿福的尸体是我们挖出来的,说明她是被人埋进去的!我们一直只关注她身上的伤是怎么造成,是谁造成的,是什么凶器,但我们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工具。” 我举起手里的铁锹和铲子,贵公子带着铁锹干什么? 茶山尸案(28)盖棺无法定论 前面的林工微微侧脸,目露欣慰。 “到了,你们聊你们的,我来给张阿福下葬。”林工拿走了我手里的工具。 张阿囡和张长生今天也格外安静懂事,在两个坟头前他们先是鞠了个躬,这是他们爹娘的坟。 然后,两个孩子开始默默烧纸。 林工在旁边开始挖坟。 意外的,有乡亲提着铁锹上来了。 张阿囡认出了他们,一直没有哭的她,此刻却哭了出来。 一个大娘上前抱住了她,心疼抹泪。 其他人开始帮林工挖坟。 我和秦昭站到了一旁,看着挖坟的人们。 秦昭轻托下巴深思“挖坟的时间会比较长,会不会是在那时淋湿的?” 我否定摇头:“你说过,匕首在杀害张阿福时,就已经全身湿了。” “他们为什么要带上铁锹?如果是想埋尸,就说明他们杀张阿福是有预谋的。” “有预谋的话,就有可能追张阿福追了很久,那时正好下雨,所以是那时淋湿的。” “如果是这样,凶器是因为慌乱被留下的推论会被推翻,他们是在销赃。” “那茶刀又是怎么回事?” 秦昭转身,抬手握拳抵上额头靠在了一旁的树上,他也陷入到一条死胡同中。 从现场看,我们推断出有两拨人。 这两拨人,是如何做到在作案时间上衔接,又没有正面相遇? 张阿福的案子太诡异了。 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连这两拨人的作案动机都没找出来。 张阿福身上并没有带值钱的东西,这是绛楼里的大姐们告诉我们的。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劫财这件事。 但张阿福是有姿色的。 所以钱妈妈才不想让张阿福进出青楼。 一是不想张阿福被人口舌。 二是也怕楼里的客人如果看见张阿福会骚扰。 所以张阿福被她一直小心地“关”在洗衣区内。 难道两拨人都劫色? 不互相认识,又怎么一起劫色呢? 我和秦昭都一筹莫展。 林工昨天让人去香桐县订的棺材抬了上来。 大家一起帮忙把棺材放入挖好的坟中。 然后又一起抬起被林岚裹好的张阿福的尸体,放入棺木中。 一个简单的葬礼,在这处小山坡上进行。 随着林工的榔头声,张阿福被盖棺,但却没有定论。 林岚请她爹来复验,也是不想反反复复来挖张阿福的尸体。 我们大家都站在了张阿福的坟前,完成最后的仪式,给她上一柱香。 秦昭走回我的身边,眼里是一份自责,他在责怪自己还没找出凶手,辜负了张家姐弟。 我看着他,他朝我看来。 “你人挺好的,谢谢。”我说。 他愣住了,呆呆看我。 我感谢地看着他:“不是所有小侯爷愿意为老百姓抬尸的。” 秦昭静静看我片刻,却有些沮丧垂脸:“我辜负了阿福姑娘,我……还没找到关键性线索。” 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大多是我们推测出来的。 无论是匕首那边的线索,还是茶刀的线索,都还没找到更加直接的决定性的线索。 “别急,我们现在不正要去找吗?”我指的是去会会茶刀嫌疑人:张远山。 他少许放松了一点,再次静静看着张阿福的墓碑。 张阿囡和张长生拉着手朝我跑来。 来帮忙的香桐县乡亲们也好奇地看向我和秦昭,不知道我们是张阿福什么人。 “大人姐姐。”张阿囡跑到我身前抱住我,张长生也跟着姐姐一起抱住我。 他们一声“大人姐姐”,让乡亲们更加迷惑。 两个孩子紧紧抱着我,我感觉到了他们的无助,和对未来的迷茫。 他们的姐姐死了,他们现在成了孤儿,不知该去何处。 如果对他们不管不顾,在这个时代,他们只会成为乞丐。 更有可能他们被人贩子抓走,一个卖入青楼,一个被卖去别处。 他们也在害怕。 我轻拍两个孩子的后背,看向提着工具的林工:“林工,你用马车带两个孩子回去,以后他们暂时和我们住一起。” 林工变得惊讶:“大人,这,这不妥吧!马车还是留给您和秦县丞,我们可以用牛车回去。” 林工的这一声大人,叫惊了所有人。 林工还是很在意那些尊卑的东西,我不在意:“林工,没事的,你带他们回去,我和秦县丞正好步行,可以计算一下张阿福的脚程。” 林工明白了我们的想法,不再推让。 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跟伯伯走,大人姐姐和县丞哥哥还要继续帮你们姐姐找凶手。” 两个孩子懂事地放开了我,乖得让人心疼。 当林工拉着两个孩子往回走,乡亲们才惊讶地围了过来。 “你就是嘉禾县新的女大人?” “大人真是个好人啊,我们活那么久,都没见过县官老爷会亲自给我们老百姓下葬的。” “太好了,张阿囡他们有大人照顾,真是太好了。” 乡亲们很热情,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还给我们讲了不少关于张阿福生前的事情。 让我们对张阿福的了解更详细了些。 我让乡亲们带我们去张阿福家里看看。 张阿福的家,四个字,家徒四壁。 院子里有一块小小的菜圃,但明显已经很久没人打理。 屋内的布局和摆设也很简单,米缸里已经没了米,连老鼠的痕迹都没有。 看见房内的衣柜,想着张家姐弟现在和我们住一起,我准备给他们打包一些衣服。 我打开柜门,里面哪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就那几件,还缝缝补补,大了改小,小了再改小。 把这总共没几件衣服取出,却带出了一支精美的桃花簪。 桃花簪被一块干净的帕巾细细包裹,小心保存。 帕巾的右下角绣着一只雌鸳鸯,这只雌鸳鸯的朝向很有意思,不是常规的朝内,而是朝外,也就是小嘴对着帕巾的边。 这种情况,我会忍不住想到我们常用的情头。 也就是在这只雌鸳鸯的对面,应该还有一只和她相对的雄鸳鸯。 根据绛楼的大姐们说,张阿福心里是有一个暗恋者的,而且她自觉配不上。 所以这块帕子可能有一对,另一只雄鸳鸯会不会已经送到了那名男子手中? 茶山尸案(29)听他他他他说的 我将簪子包好一起打包出来,秦昭正被乡亲们围着。 “阿福也是个苦命孩子,她爹娘还活着的时候,还能种种地,爹娘死后地就被收走了。” “地呢?”我出来问。 秦昭看见我出来,立刻站到我身边,更像是躲到我身后。 估计他刚才被乡亲们给热情围观了。 难得来个俊美贵公子,对于这乡野来说,也是个稀罕物。 像是知道我们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跑来看。 就我收拾包袱这功夫,张阿福家居然就围满了人。 “地是大老爷们的哦,又不是我们自己的。” “我们小老百姓哪儿来的地啊。” 所以阿福的爹娘以前是给地主家种地,是佃户。 “大人啊,听人说阿福是去你们嘉禾县做鸡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心中一紧,看秦昭,秦昭的目光也收紧了。 钱妈妈把这个秘密捂地那么严实,却还是有谣言流传开来。 说明,有人看见阿福进出绛楼了,而且,还是香桐县人,于是,将这个“谣言”带回了香桐县。 “你们听谁说的?”秦昭沉沉问。 大家又开始指来指去。 “喏,他们家二狗。” “我们家二狗也是听他们儿子说的。” “我家儿子是听他兄弟阿根说的。” “对哦,阿根不是本来还想跟阿福提亲,怎么突然就不提了?” “不就是听了他衙门的朋友阿武说阿福在嘉禾县做鸡吗。” “我知道,衙门里的人,都是听张主簿说的,那天他们喝酒,张主簿喝醉了,说在嘉禾县绛楼看见阿福了,说得有鼻有眼的,张主簿总不会瞎说吧。” 张主簿?张远山?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他神情已沉。 这个张远山,自从阿福死后,总是会时不时出现在我们的调查中。 虽然不起眼,但他总是存在。 “你们别再乱说了,男人都那么爱嚼舌根,还好意思说我们女人。” “阿福多不容易啊,如果阿福做姑娘,还会那么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你们有见过白天做姑娘的吗,阿福每天傍晚就回来了!” 大娘大姐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有时候,诽谤女孩儿的谣言,反而是一个个男人捏造出来的。 尤其当这个女孩儿,还是个漂亮女孩儿时。 或是一个心眼狭隘的男人求而不得。 或是一个思维僵化的男人就是认为漂亮女人男人多。 或是一句随口的吹牛,你们的女神我睡过,才用两千。 一个女孩儿的清誉,就这么彻底破碎在这些男人的口中。 “你们这些老娘们儿懂什么,嘉禾县女大人都在这儿,张阿福不做绛楼的姑娘,去绛楼干什么?” 一些男人似乎已经笃定张阿福做姑娘的事实,在我们面前带着大男人的理直气壮。 “人家张主簿可是个官,又不是你们这种不识字的老娘们。” 这张主簿都不认识他们,可这些男人像是能从他身上得到莫名的优越感,在这里鄙视其她女人。 “你们就积点德吧!”也有男人站了出来,愤慨不已,“人家小姑娘尸骨未寒呢!” “真是给我们男人丢脸!” 双方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你们全都住口!”秦昭忽然怒喝出口。 秦昭真的生气了,面色铁青。 立刻,小侯爷的威严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秦昭愤怒地看着那些传谣的男人:“阿福姑娘生前被人谋害,死后你们却还在这里非议,身为一县主簿,却在人后诋毁一个姑娘的清誉,简直有辱斯文,不配做一县主簿!哼!” 秦昭怒然拂袖,大步向前。 我也气愤向前,现在,就去审审这个大名鼎鼎的张主簿! 老百姓还是爱看热闹的。 我和秦昭前面走,他们就在后面跟,而且,还越跟越多。 上了街道,街道两边的商家又好奇起来。 我和秦昭一口气到香桐县县衙。 县衙门口也围着人,里面似乎正在审案子。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也凑上前。 里面果然在审案子,一对中年夫妻正跪在大堂里,大堂的柱子上拴着一只大黑狗。 那狗子朝一个方向吠个不停,十分凶悍。 我们顺着狗子的目光,却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穿着主簿的服装,正坐在堂上。 他沉着脸,阴狠地盯着那只狗子。 “你们的狗!咬伤了我们的张主簿!让你们杀狗赔钱你们还喊冤!” 大堂上,香桐县的县令厉喝,惊堂木拍得“啪啪”响。 他的身旁,站着香桐县的县丞。 县丞也紧跟着厉喝:“你们两个真是刁民!恶人养恶犬!” 跪在堂下的中年男人,一脸老实相,想说,又像是说不来,只能看自家媳妇。 男人的媳妇倒是比较魁梧彪悍,她一脸不服气:“大人,我们家旺财平时多老实啊,街坊领居谁不知道?他们家孩子平时都爱跟我们家旺财玩,那是扯它耳朵,拔它毛,它都从来不咬一口,就那天晚上,它就开始朝张主簿家吼,以前从来没吼过,都说狗能看到脏东西,你怎么不说是张主簿可能有脏东西跟着被我家旺财看见了呢?” “胡扯!”县令又拍桌了,“你这个刁妇,简直胡说八道!” “大人!我们跟张主簿做邻居多少年了!旺财又不是第一天见张主簿,它以前看见张主簿,从来都不叫的,就那天以后,只要看见张主簿,它就叫,我们家旺财可是黑狗,黑狗镇邪!我说张主簿还应该感谢我们家旺财,旺财是在帮他驱赶脏东西呢!” “住口住口!越说越离谱!”香桐县县令气愤拍桌,“恶犬咬人就该杀!张主簿的医药费,其它损失费,共计十两!” “昏官!你这个昏官!你们这是在讹我们!”女人恨得咬牙。 香桐县县令拿起令签:“把那恶犬,当堂打死!” 我立刻从人群中冲出,大喝:“不能杀!” 秦昭也立刻站到我的身旁,沉沉看着那一堂上的官。 香桐县县令看我一眼,怒了:“放肆!公堂岂容你个小小女子呼和!本官念你是个女子,且不杖责你,给本官出去!” 秦昭带着浑身地寒气要上前,我轻轻拉住。 这种小卡拉米,还不需要你小侯爷出刀。 茶山尸案(30)目击证狗 堂上的衙差立刻来驱赶我。 我沉下脸,大喝出口:“我是嘉禾县县令:狄芸!” 衙差呆立在原地。 但这种呆立不像是被我给镇住。 更像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却能当县令而给看愣了。 站在县衙大院里的那两排捕快里,已经有人笑了出来,像是活久见。 香桐县县令,县丞,主簿,和旁边的师爷也都一时愣住。 就在所有人看愣的时候,我趁机看向我已经耳闻许久的张主簿,张远山。 我直视他看我发愣的目光。 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像是被我刺痛般,带着几分心虚与心慌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看向秦昭,秦昭的目光也落在张远山脸上。 他对我点点头,他也捕捉到了张远山目里光的不自然。 这个张远山,绝对有问题! 我和秦昭上前。 身后已是百姓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香桐县县令终于回过神,他先轻笑了一声,坐在公案后身体微微靠前。 他坐在上面,我站在下面,他用俯看的目光笑看我:“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女大人狄大人啊,久仰久仰。” 我扬着脸,看着他眼中的轻蔑:“你是……” “吴大人。”县丞傲气开口,“狄大人,这位是我们香桐县县令吴大人,这里可是我们香桐县,不是你个女人能胡闹的地方。” 吴大人和师爷都一起笑了,眉来眼去。 秦昭的脸彻底沉了。 要是他亮出自己的身份,这些人都得跪。 但我们,不是喜欢摆谱的人。 秦昭今日一旦亮明身份,我们看到的,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对我们平日查案,并没有太多好处。 他也能感觉到,小侯爷这个身份,像是一扇纱窗,让他看不到像现在这样如此真实又真切的每个人。 吴大人,县丞,师爷,还有周围的男人们,他们在我一个女人,和他这个普普通通县丞面前,反而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甚至连张远山,也不再闪避,而是轻蔑地笑了起来。 想要找到真相,让敌人轻敌是最好的办法。 秦昭擅长分析人的微表情,所以,他更需要看到人那张真实的脸。 因此,秦昭平时也从没亮出他小侯爷的身份,这也是他想要留在我身边做这个县丞的原因。 县丞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这个女人说不过他,又追加了一句:“狄大人,你还是带着你男人回嘉禾县玩去吧。” 他轻蔑地还朝秦昭挥了挥手。 秦昭竟是一下子给气笑了。 我转脸看他笑,看,你不亮身份看到的世界才更有趣吧。 他像是读懂了我的意思,眼中也不再有怒气,而是多了分玩意。 或许在此刻,他理解了那个曾让他糟心的皇帝大叔,为何他总喜欢微服私访,还喜欢被别人“冤枉”。 然后,再在亮明身份后,欣赏大家吓尿的神情。 我收起了笑,沉脸看向县丞:“香桐县县丞,你有辱斯文!” 我赫然大喝,这帮男人被我喝地愣住了神。 我单手背于身后,冷沉开口:“你在大堂如此威严之处,调笑于我,乃不耻!” 那县丞一下子呆住。 “我是一方县令,而你是县丞,你出言不逊,乃不敬!” 县丞的表情瞬时僵硬。 我再指向秦昭:“这位是本官县丞秦县丞,你却戏言于他,更谣言他是本官男人,污我与秦县丞清白,乃不德!秦县丞,吴大人的县丞已犯何罪?” “哼。”秦昭一声冷笑,“依情形而论,污蔑官员清白,杖五十,徒刑一年!传谣者,同罪!” 那县丞再也笑不出。 我冷笑看香桐县县令:“吴大人,你是怎么选县丞的?难道你选县丞的标准是擅长造谣乱嚼舌根吗?” 整个大堂静了三秒,跪在堂上的民妇大笑起来。 “哈哈哈——” 紧跟着,外面的老百姓也哄堂大笑。 吴大人和其他男人都回过神了。 吴大人赶紧拍惊堂木:“肃静!都肃静!都不准笑了!” 那县丞被我说的满面通红,吹胡子瞪眼,急得他咬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言有差。”秦昭沉沉开口,转身看向外面百姓,一脸严肃,“当年圣人出此言时,并非指天下女子,而是他身边的宠妾,意欲探讨如何与人相处,并非贬低女子,若圣人说的是天下女子,那圣人也谓之不孝!因为他,也是由女子养育而成!” 门口的百姓们纷纷惊叹,像是才知道这句话,不是骂女人而用。 秦昭转回身,威严又深沉地看着那县丞:“这位县丞,你,真的好好读书了吗?” 县丞竟是哑口无言! 张远山也朝秦昭看来,眼中还有了一丝钦佩。 吴大人见自己人受委屈,脸都青了,不再给我好脸色:“狄大人,你是嘉禾县的县令,你本就不能干预本官办案,这里,可是香桐县!” 吴大人说得满嘴喷唾沫星子,公案也敲得邦邦响。 我笑了:“吴大人,那香桐县有什么案子,是不是也该香桐县查?” “那是当然。” “香桐县的人丢了,是不是也该你查?” “这不废话吗!”吴大人还白我一眼。 我笑,转身看向外面百姓:“十三天前,香桐县张阿福失踪,其姐弟报官十日后,你们香桐县吴大人却让她们来我嘉禾县报官,本官接了,现在,本官来香桐县查案,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说,我做得对不对?” “对——”大家在外面一起起哄。 我转身,果然,看到了僵硬在公案后的吴大人。 我再次看张远山,他又避开了我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变得不太自然起来。 吴大人已经语塞在公案上。 想必,当他知道张阿福的尸体真的被挖出来时,也是相当的惊讶。 “那你查你的,你上我们大人的公堂捣什么乱!”师爷又蹦出来了,指着我吹胡子瞪眼。 我指向拴在公堂上的那条大黑狗:“因为,那条大黑狗,有可能是张阿福案的关键证狗!” 一下子,所有人愣住了,就连黑狗的主人,那对夫妻也呆呆看我。 “证,证什么?证狗?”吴大人差点笑出来。 我沉着脸,不说话。 吴大人在我冷峻的目光中笑容渐渐尴尬。 茶山尸案(31)狗有针对的人 我对吴大人直接说:“吴大人,我想审一审这条狗。” “吭哧。”县丞又笑了出来,“审狗?就没听说过。” 哼,我笑了。 驴我都审过,审狗有什么好奇怪的。 吴大人也一脸好笑,更像是想看戏的表情:“行行行,你审。” 我走上台阶,站在了他的身边。 现在,我站着,他坐着,我俯视于他。 他抬起脸看向我,冷笑:“狄大人,你这审狗,就不必坐在本官的位置上了吧。” 我继续俯脸冷冷看着他,低语:“吴大人,张阿福失踪案你不接,你想让我说出,你犯何罪吗?” 吴大人面色一紧,眼睛也瞪不起来了。 他起身,像是不想惹麻烦地让开了座:“行!你查,你查。” 在张阿福这个案子里,他是没有底气的。 如果张家姐弟不报,他可以当不知道。 但张家姐弟不仅来报官了,还来了好几次,结果次次被他拒之衙门外。 直到,张知府来了,想看我好戏,就将这个皮球踢了过来。 他哪里想到,张阿福的尸体真的被挖出来了! 他好戏没看成,现在,反是看出了个渎职之罪! 他走下一旁,心烦地赶走了师爷,坐在了旁边的师爷椅上,一脸气郁。 秦昭站到了我的身旁,挤走了被他怼地无力还击的县丞。 我拿起惊堂木,“啪!”重重敲落,朗声宣布:“现在,开始审理张阿福案!” 顿时,外面的老百姓一下子多了起来,挤得满满当当。 我看向那对夫妻:“你们的大黑狗真的见人都不叫吗?” 夫妻俩回过神,相视一眼开始解释:“旺财见熟人都不叫,见生人时也是看情况的,比如生人若是贼眉鼠眼,小偷小摸的,他就会叫,还会追赶。我们家旺财真的很聪明的,是不是小偷它都能看出来的。” 说话间,黑狗又开始朝张远山叫,刚才是叫累了。 我看向衙差:“给旺财上一盆水。” 衙差都愣住了。 没错,我打算让黑狗喝水润喉,好继续叫。 衙差看向自家大人。 吴大人坐在下面憋屈地挥挥手。 衙差赶紧拿来一盆水。 大黑狗不叫了,赶紧“哗啦呼啦”喝水,这是真叫渴了。 趁它喝水不叫,我继续问:“所以旺财原来看见张主簿,从来都不叫的?” 我指向一旁坐着的张远山。 “是的是的,从来没叫过。”夫妻俩连连点头。 “旺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张主簿狂吠的?” “就十几天前?” “十几多少天?” “哎呀!就是张阿福出事那天晚上。” “你们是怎么知道是张阿福出事的那天晚上?张阿福的案子,这几天才开始查。” “就因为这几天张阿福的案子传开了,我们才知道是那天晚上。” “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们详细说说。” 妇人开始细细回忆:“那天晚上我们全家其实都已经睡了,是被旺财叫醒的……” 我在妇人的陈述中,眼前的时间宛如开始飞速倒转,回到了张阿福没有准时回家的那个晚上。 县里街道宁静,更夫在黑夜中孤独地走过,敲响了三更。 忽然间,黑狗狂吠,这对夫妻被狗叫醒,以为是遭了贼,匆匆披了件衣服出来。 他们到了院子,看见黑狗正对着门外狂吠。 他们怕是小偷,也偷偷上前,小心翼翼隔着门缝看,却是对面张主簿家的门正在关闭。 随后,黑狗也不再叫,他们说了黑狗两声,回房继续睡觉。 “就是从那晚之后,我们家旺财就不知怎的,看见人家张主簿就叫,张主簿出门叫,回家叫,只要露脸,它就叫,今天开门,一个没看住,它正好看见张主簿出门,就冲了上去,咬了张主簿一口。” 妇人刚说完,黑狗喝饱水又开始叫了。 “汪汪汪汪!” 我看向秦昭:“秦县丞,你带张主簿离开一下。” 秦昭会意,下去站到张远山身边。 张远山也有点莫名。 秦昭伸手:“请。” 张远山郁闷起身,脚一瘸一瘸离开。 在张远山离开大堂,完全不见时,旺财不叫了。 妇人立刻指:“大人你看,是不是?张主簿肯定是带了什么脏东西了!” 我再次说:“为了证明你们家的旺财确实是针对人家张主簿,所以,我打算做个实验,请所有人进来,看看你家旺财是不是会乱吠人。” 妇人倒是很自信:“好。”随即,她看向自家旺财,“旺财,别紧张啊。” 旺财听到主人的叫唤,倒是想跑回主人身边。 我也养过狗,知道狗也会需要安全感。 现在它被拴在陌生的地方,也会紧张和不安。 这样可能会影响它的发挥,它有可能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过激的事。 为了让它正常发挥,我命衙差把旺财带回自家主人身边。 旺财回到妇人身边,果然安分了许多,老老实实趴在妇人身边喘气。 妇人拽紧了绳子,拍旺财身体,叮嘱:“老实点,别乱吼人,知道不?” 然后,我让门外看戏的老百姓排队进入:“各位乡亲们帮个忙,放心,狗有主人拉着。” 有认识旺财的先进来了。 “旺财啊,你认不认识我啊。” “旺财啊,好久不见啊。” 他们不仅和旺财打招呼,还拍了拍旺财的头。 由此可以判断,旺财平日并不危险,如它主人所说,孩子欺负它,它也不会吭声。 人一个个走过旺财面前,旺财非但没有叫,反而还翻了肚皮。 这说明这些人它真的认识,所以不觉得他们危险,而现在它又在主人身边,它也感觉很安心。 门口的百姓见旺财真的没什么危险,也大着胆子参与了进来。 大家进来一个,经过旺财后,再进来一个。 一个又一个从旺财面前走过,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旺财都没有叫过。 它也是好奇地看着他们。 妇人有点小骄傲地说:“看见没啊,我们家旺财就是那么乖。” 妇人的老实丈夫也和善地摸摸旺财的头,像是在表扬它今天没给他们家丢脸。 等人走完,我再让人去通知秦昭,带张远山回来。 哪知,张远山刚从边门里出来,旺财就像是见了仇人一样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茶山尸案(32)张主簿有作案时间 “汪!汪!汪!汪!” 它蹿得突然,妇人一时没拉住,让旺财蹿了出去! 旺财的目标很明确,朝着张远山就扑了过去。 张远山也惊吓地躲到秦昭的身后。 “秦昭小心!”我急急站起。 忽然,从衙门外猛地蹿入一道黄色的身影,站到了秦昭面前,朝旺财就吼:“喔喔喔喔!” 我和秦昭都吃惊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护卫,竟是:狗大人! 狗大人今天跟着我们来了香桐县? 一时间,大堂上,两条狗子开始对吼。 妇人见状,赶紧起身,拉住绳子将旺财拽回。 “唔——唔——”狗大人改成了凶狠地低吟。 旺财竟是有些怕了,夹着尾巴躲到了主人的身后。 妇人跪下就拍旺财的头,数落:“差点伤到大人了!你这个笨蛋!” 能看出,旺财主人对旺财很宝贝。 狗大人见旺财老实了,就蹲坐在了秦昭身边,依然昂着它的头,一脸的威严,不再出声。 秦昭看着它,眼底流露出了一种宠溺的喜爱。 一段小插曲,让大堂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意外的,吴大人居然也躲桌子底下去了。 县丞和师爷也都挤在师爷椅后。 我……可以理解,怕狗嘛。 凶狗出现,龇牙咧嘴要咬人,害怕也正常。 张远山惶惶不安地从秦昭身后走出,立刻阴狠地指向那妇人:“恶犬伤人!此狗该杀!” 妇人抱住自家旺财,也是怒目而视:“我家旺财咬了你,老娘认!你的伤药,老娘也愿意赔,我们不服的,是你不仅要杀我们家旺财,还要赔十两!这公平吗?而且,刚才也证明了,我家旺财是有教养的,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你发了疯,我们还觉得邪门呢!” “啪!”我拍了一下惊堂木,妇人不服气地瞪着张远山。 妇人的丈夫也拉着妇人让她少说话。 秦昭见安全扶张远山到大堂上。 旺财看见张远山靠近,又叫了起来:“汪汪汪汪!” 但似乎因为狗大人站在一旁,它不再扑过来,而是躲在它主人身后叫。 我看向旺财男主人:“你带旺财先回避。” “是,大人。”男人老老实实把旺财拉走了。 大堂终于安静。 我看向张远山:“张主簿,旺财咬你哪儿了?” 张远山微微提起自己的衣摆,示意脚脖子,他的裤腿有被咬破的痕迹,也有微微的血迹,但不多。 秦昭上前验伤,然后看向我:“蹭破了皮。” 妇人立刻又开口了:“大人,这说明旺财根本就没咬他,是咬裤腿的时候蹭破的,就这要我们十两银子,他们欺负人!” 我微微沉脸:“咬了就是咬了。” 妇人瘪瘪嘴,也有点自知理亏。 “而且旺财的总是追着张主簿咬,今日伤他,明天又伤他……” “对!”吴大人忽然拍案,“狄大人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所以这条狗该杀!” 没想到我这句话,倒是给了吴大人发挥的机会。 我立刻拉高声音:“所以,我们要找出旺财为什么只针对我们的张主簿,张主簿,张阿福失踪那晚你去哪儿了?” 张远山却忽然激动起来:“张阿福失踪与我何干?大人你这样问,难道是怀疑我跟张阿福案有关?但我跟她可是从来不相识!” “呵。”我忍不住轻笑出口。 就凭你这句话,就知道你现在有多紧张和心虚,有多怕自己沾上张阿福的案子。 越怕,与说明你,张远山,有问题! 张远山被我这一笑,也笑得一时眼神闪烁。 我现在,就要推张远山进入我放的迷雾里。 让他怀疑我手上应该掌握了很多证据,知道他如何杀了人。 利用这个心理,让他自乱阵脚,将证据亲手交到我的手上。 此谓,审讯之诱术。 我不说话,只笃定自信地看着张远山。 明明我手中什么都没有。 但是,要让他感觉,我已经有了很多。 张远山在我的注视中,反而变得有些不安,目光游移,不敢与我直视。 见时机成熟,我再次敲落惊堂木:“啪!” 张远山整个人惊颤了一下。 我再次问:“张远山!张阿福失踪那晚,你在嘉禾县是不是!” 秦昭也一直盯视张远山,将他脸上所有微表情记录在他的脑中。 张远山平静了一下,不再慌张,看向我:“大人,那日我是去嘉禾县见原来的朱大人的,那时朱大人还是嘉禾县的大人,他是我的人证,大人可以去问他。” 我眯眸,张远山的眸中多了分得意。 这一步,他自觉赢了。 因为朱大人,已经被押走了! 人证都没了。 我微微一笑:“朱大人虽然被押走了,但师爷,主簿,还有衙差们都还在,张主簿你放心,我,会去问的。” 张远山的笑容,凝固了。 我再次沉下脸:“那日你几时到嘉禾县见了朱大人,见了朱大人后又去了哪里?” 张远山作为一个主簿,应该知道调查后,很多事想瞒也瞒不住。 他低下脸,开始沉思,像是在细细回忆,但更像是斟酌说辞:“那日下午未时,我是奉我家吴大人之命,去给朱大人送一份公函,申时离开,然后就回了香桐县。” “没错,我给张主簿作证。”吴大人霸气开口,给自家人声援。 他和张主簿对视一眼,对他点点头,像是在暗示张主簿,他的背后,是香桐县整个衙门。 我当没看见他们的眉来眼去,继续问:“你申时离开?为何三更才回香桐县?” 也就是,张远山下午大约四点多离开嘉禾县县衙,半夜十一点左右才回家。 这就有了足够的作案时间。 一时间,吴大人有点僵硬看,立刻问:“张主簿,你快告诉狄大人,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张远山此刻也变得镇定:“去喝酒了,醉了,醒来时晚了,路上又因为阵雨耽搁了。” “哪里喝的酒?” “记不清了,嘉禾县那么多酒馆子,我随意挑了个。” 这个理由,可真是不错。 就算我一个个酒馆子问过去,也未必有人记得清,那天张远山是否在他家酒馆子喝酒。 茶山尸案(33)他身上有茶刀 时隔十三天,如果没有特别的记忆点,人的大脑,很有可能已经清理了这些无效信息。 就像我们记不清十三天前十点做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 张远山如此含糊的回答,反倒是证明,他是在掩饰什么。 我要改变方向,继续诱他深入。 张远山就算不是凶手,但也绝对认识张阿福。 否则,张阿福在绛楼做姑娘的谣言,是如何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张主簿,你说你从来都没与张阿福见过,不认识张阿福是吗?”我问。 张远山见我转移问题,像是知道我没有他把柄也放松下来,嘴角还有了抹笑意:“是的,我从来不认识这个张阿福。” 我当即厉喝:“你说谎!” 张远山一怔,却又很快恢复镇定:“大人,你刚才可说了,污蔑他人有罪,怎么现在大人也污蔑起我来了?” 张远山几分得意地看向我,带着一分抓住我漏洞的得意。 我不急,看向外面一路跟过来的乡亲:“大家刚才也听见了,造谣他人,杖五十!传谣者,同罪!你们当中,有不少人传谣张阿福是绛楼的姑娘,这五十大板!今日全都来领!” 外面传谣的男人们都慌了,一个个当场就吓跪。 “大人饶恕啊,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说了。” 我继续说道:“好,我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只要指出传谣的上家,就能免罪,都进来把传谣的上家给大家指出来!” 男人们一个个怂怂地进入,开始指。 和在张阿福家一样,他们一个个指了过来。 “我听他说的。” “我是听他说的。” “他说的。” “他说他说的。” “……” 男人们一个个指过去,像是传球一样。 最后一个指在大院里其中一个捕快身上。 捕快差点吓跪,慌慌张张指向了大堂内。 那一刻,吴大人和他的人,也都目露惊讶。 捕快们指的,正是:张远山! “我们都是听……张主簿说的……” 张远山后背一紧,眼神一慌,低下了脸。 我看向张远山:“张主簿,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张阿福吗?张阿福在绛楼里做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张远山咬紧牙。 “听谁说的!本官马上把那人提来和你对峙!” 张远山一时语塞了。 他如果说香桐县的人,我马上就能抓来和他对峙。 古代的好处,就是人少,街头都能认识街尾的。 如果说不认识的人,那外地人又怎么认识张阿福? 他给自己不小心挖了个坑,反而显得他更有什么事在隐瞒。 我见他一时说不出,问捕快:“张主簿几时跟你们说的?事关命案,我希望你们想想清楚!不要有任何隐瞒!” 我厉喝出口,捕快们现在也有点乱。 他们想了想,看张主簿一眼,向我回禀:“回禀大人,具体日子我们也记不清了,应该是在张阿福遇害之前的几天里,张主簿说亲眼看见张阿福在绛楼里做姑娘,他还说……” 捕快们目光交错,一时像是在顾忌什么,说不出口。 “说什么!你们要想想清楚!”吴大人却急着追问。 他气急的神情,更像是在暗示捕快们不要乱说,该隐瞒的,要隐瞒了,再说下去,就真的很难收场了。 但捕快们因为我的突击审问而陷入紧张紧绷状态,他们立刻说了出来:“说张阿福下贱,是个贱女人,狐狸精,骗子,在嘉禾县做鸡给男人玩,却在我们县里装纯洁玉女,之类……的……” “张主簿那晚也是喝醉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骂些什么……” 捕快们最后还帮张主簿找理由,看张主簿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有抱歉,有不解,也有意外,像是意外像张远山这样的斯文人,怎么会骂得那么难听。 一个捕快继续补充:“我听了之后,就通知了我兄弟,因为我兄弟正好想跟张阿福说亲,我当时就只是想不能让我家兄弟吃亏,娶个……妓女啊……” 捕快们也目光心虚惭愧起来。 他们有胆传谣言的时候,还不知道张阿福会遇害。 如今,张阿福尸骨未寒,他们现在,心里也在怕鬼。 我看向张远山:“张远山!你还不承认你认识张阿福吗!他们可说你是亲眼看见的!” 张远山咬咬牙,扬起脸:“没错!我看见了怎样?我看见她从绛楼里出来,我说的是事实!” “张远山!你先说自己都和张阿福不认识,从没见过,你又如何知道从绛楼里出来的女子是张阿福!” 张远山再次语塞。 外面的百姓听着连连点头。 “张远山!你前后矛盾,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是不是,你杀了张阿福!” 我一句大喝,张远山下意识惊愕扬脸。 他匆匆低脸,掩饰他眼中的惊慌:“大人,冤枉啊!大人你无凭无据,怎能冤枉在下杀人!”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心,已经陷入混乱。 我对秦昭招招手,秦昭俯身到我面前。 我准备耳语,却见吴大人他们一个个偷偷朝我的方向倾斜。 我背转身,压低声音:“我能捉吗?” 秦昭抿唇:“不太方便,无凭无据,很难捉人。” “你说那些冤案里,他们是怎么捉人的?” “好像也是……无凭无据捉的人。”秦昭看向我,黑眸里差点压不住笑。 但他,还是正经起来:“你想好了?这是在赌,如果赌输了,你的官帽就没了。” 呵。 我笑。 我这屁股都还没坐热的官位,我也不稀罕。 但这张远山如此可疑,我绝对不能放跑了! 我转回身,再次看张远山:“张主簿,你随身可带着茶刀?” 就在我“茶刀”出口,张远山整个人明显紧绷起来。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小袋,变得有些失神。 我看一眼,拔高声音:“张主簿!你随身可带着茶刀!” 张远山见藏不住,点头:“有。”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精美的银制茶刀。 秦昭从他手中接过,拔开细细看,闻了闻,放到我面前。 我也仔细看茶刀,茶刀看起来很新,像是新买的。 茶山尸案(34)造谣杖刑五十 “狄大人,这茶刀跟狗咬伤张主簿,可没什么关系啊。”吴大人坐在下面又开始叨叨了,“你还是快点审完狗咬张主簿吧。” 他开始帮张远山转移案子。 我看向吴大人,提醒:“吴大人,现在我审的,是张阿福被害案,张主簿是你的主簿,平日是不是他给你切茶饼,泡的茶?” 吴大人郁闷白我一眼:“你还审起我来了。” 我笑:“松少庄主你认识吧,就是我们嘉禾县的国舅爷。” 吴大人一下子就谄媚起来:“松国舅谁不认识,本官与国舅爷关系还不错。” “松国舅与本官也说过,吴大人常去他那里买茶,是吧。” 吴大人笑容又僵硬了,尴尬地看向我。 我保持微笑看着他,不错,我手上也掌握了你不少东西。 吴大人眨眨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咳,是,张主簿……呃……雅趣很多,他颇爱茶道,随身确实带有茶刀,平日为本官泡茶……” 他看看我手中的茶刀,眼神忽然闪烁和狐疑。 秦昭察觉到了什么,从我手中取回茶刀,到吴大人面前,沉声问:“张主簿平日用的,是这把茶刀吗?” 吴大人看了看,摇头:“不是,是那把松家茶饼附赠的檀木茶刀。” 说完,吴大人像是察觉到什么,有点心虚了,立刻看向张远山:“张主簿,你原来用的那把呢?” 张远山拧紧眉,满脸郁闷和气怒,像是在气吴大人这个猪队友。 “那把因为常年切茶饼,钝了,换了把新的。”张主簿侧着脸答。 吴大人又眼神闪烁了一下,有点不安地转开脸,不再看张主簿。 这个吴大人,还是有点东西的。 我越审张远山,他反而越心虚。 他似乎也察觉到张远山与这个案子,有点关系了。 我立刻看张远山,厉喝:“张远山!现在本官怀疑你与张阿福凶案有重大关系,来人!押张远山前往嘉禾县受审!” 堂外捕快愣住了,赶紧看向自家大人。 吴大人也一时懵了,坐在师爷椅上一下子失去了反应。 秦昭看向那些呆立的捕快威严厉喝:“缉拿疑凶,各地官员都要配合,你们还在等什么!” 捕快们回神,立刻上前,押住张远山,还不忘低声说了句:“得罪了,张主簿。” 张远山惊了,立刻狠狠朝我看来:“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 我冷笑:“张远山,你明明认识张阿福,却一再否认与她相识,你是在掩饰你其实认识张阿福!你为什么要掩饰!说明你心里有鬼!” 张远山恨地咬牙切齿:“谁愿意认识一个妓女!” 他脱口而出的话,立时点燃我心底的怒火:“你污蔑张阿福是妓女,辱死者清白,来人!杖刑五十!现在就打!” 我抽出令签直接丢了下去! 张远山的眼睛都睁圆了。 捕快再次愣住了。 吴大人直接冲上来了,抹着汗:“狄大人!不可不可,张主簿打不得啊!” 张远山忽然在下面狂笑:“哈哈哈——就凭你!你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冷笑看他:“哼,知道,张知府的亲侄子么,怎么,就连皇上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的身份,比皇子还金贵了?” 张远山愣住了。 我看向吴大人:“吴大人,青龙茶的价钱我可是清楚,你这县令的微薄收入,是如何买得起的?” 吴大人额头的汗,瞬间就多了。 我继续说道:“朱大人是我送进去的,你今日阻我办案,莫不是你买的那些茶……送……” “没送!没没没!”吴大人连连摆手,“你查,你查。” 吴大人缩了回去,坐回他的师爷椅,双手插兜,一脸郁闷,不敢再看张远山。 我再看向张远山:“张远山,张知府的宠妾我都敢打,你我就不敢打了?给我打!” 捕快押着张远山还是尴尬地不敢乱动。 秦昭忽然飞身而出,一脚踹在张远山的膝盖上,张远山直接跪地。 秦昭再一脚踩上张远山后背,张远山扑倒在地上。 “打!”秦昭厉喝。 捕快这才一咬牙,手握廷杖开始打! “啪!啪!啪!” 一板子接着一板子。 打得张远山朝我发疯嘶吼:“你这个贱女人敢打我——我大伯一定不会放过你——” 张远山原来也不过是个伪斯文。 果然就算读了圣贤书,考得秀才功名。 心底龌蹉,就是龌蹉。 就凭他左一句妓女,右一句贱人,就该打! 他明知张阿福已死,却依然轻鄙地叫她妓女,不打我对不起阿福这样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而且,我知道香桐县的捕快也不会真打。 依依和我说过,打板子可很有讲究。 有的看着打得凶,其实一点也不疼。 有的不轻不重,却能打死人。 今天,我也会睁一眼闭一眼,因为我需要他活着回去,我还要好好审他! 吴大人不敢看,县丞干着急,师爷抓耳挠腮。 跪在堂内旺财的女主人也一时看愣,没了反应。 外面的百姓无不惊呆,像是完全没想到,我居然真的敢打知府的侄子。 在打张远山时,我看向秦昭。 秦昭回到我身边再次俯身。 我对他耳语交代了几句,他点点头。 一顿刑杖,我看向吴大人:“吴大人,能否借囚车一用?我要押张远山回去继续审问。” “好好好。”吴大人现在都没了脾气。 捕快扶起气息奄奄的张远山,张远山依然有力气阴狠地看向吴大人。 这五十大板,估计有大半都是空板子。 吴大人对他悄悄使眼色,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眉来眼去什么。 张远山一定是让吴大人赶紧去通知那位知府大伯来捞人。 除了囚车,吴大人还把他的轿子借我了,送我回嘉禾县。 那情形,像是只想把我这个瘟神送走。 我入轿前看向秦昭,之后的事,就要拜托他了。 因为,我无法信任吴大人这边的人。 秦昭对我沉稳点头。 狗大人跑到了我的轿边,像是我的护卫一样,守护我前行。 我们一行人开始返回嘉禾县,留下秦昭在香桐县。 秦昭的任务很重要。 就是:搜证。 茶山尸案(35)提审疑凶 我让秦昭去张远山家寻找证据。 吴大人说,张远山原来的茶刀,是松家茶饼礼盒里的那把檀木茶刀。 这把茶刀我们都见过。 但最近,张远山却换了把茶刀。 假设张远山真的是凶手。 那么那把被他换掉的檀木茶刀,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把茶刀。 也就是,凶器之一。 除了凶器,秦昭还要从张远山家里找出另一件更加直接,也更加重要的证物。 就是:张阿福的肚兜。 从抓张远山开始,整个案子就进入倒计时。 因为,张知府那边,一定会派人来干预。 我一定要在张知府来救张远山前,拿到关键性证据,撬开张远山的嘴! 而秦昭的观察力与洞察力,都非常惊人。 他的眼睛就像是放大镜一样,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我相信他一定能为我带回证据。 坐在轿子里,我看着跟在我轿子旁边的狗大人。 它总是很警惕,很戒备,时不时跑到一旁去嗅闻一下,不知道闻什么。 但我基本可以推测,狗大人是靠着闻我的味儿追着我来香桐县的。 狗大人太厉害了。 “狗大人。”我叫了声。 它立刻跑回。 昨天秦昭才给它取的名字,才叫了一次,它就知道那是它名字了。 它跑回贴在我的轿子边看我。 我感谢地看着它:“谢谢你今天保护了秦县丞。” 它看我一眼,拽拽地看向一侧。 像是那都是小事。 “狗大人。”我又叫一声。 它立刻回头,它果然知道那是我们叫它的名字。 我心里也对它分外喜爱:“你跟着我回县衙吧,我给你铁饭碗。” 狗大人看看我,没答应,继续开始护卫四周,不知它是不是听懂了。 “狗大人。” 它又看向我。 “你闻气味儿那么厉害,能不能去帮秦县丞?他要找点东西。” 我说的这句话,对一条狗来说,已经超纲了。 我也没指望它能听懂。 它睁着大眼睛看我一会儿,又继续在四周到处闻。 好吧,它听不懂。 回到嘉禾县,我就准备审张远山。 知道我把嫌犯带回,林岚立刻来找我。 “人抓到了?”她也有些激动。 面对林岚,我也不再装,看看外面没人,悄悄说:“只是觉得他可疑,但没证据……” 林岚一时僵立。 但她又变得认真,紧握我的手:“你和秦昭都认为他是吗?” “是!”我这次直觉很强烈,我很有自信。 秦昭也是。 林岚目露安心:“那他就是!” 我内心因为林岚相信我们而感动,但又犯难:“我……能屈打成招吗?” 林岚又僵硬了。 林岚眨眨眼,眼神忽然变得冷酷:“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他没有外伤,但很痛苦。” 这次,轮到我僵硬了。 正好,看见狗大人在门外规规矩矩蹲着,我知道它是要吃的。 狗大人今天帮了我们很多,我不能饿着狗大人。 我看向林岚,想了想:“林岚,你也去观察一下这个张远山,等我喂了狗大人,我们回来一起审。” 林岚看我一会儿,眼底也有了一丝斗志:“好,正好我也学一下你和秦昭审案子。” 她眼神里的不服,是她的野心,她不甘于只是做一个仵作。 她想要做得更多。 那样,我们就能同时启动更多的案子。 和林岚分开后,我就带着狗大人去厨房。 狗大人钻入一边草丛,然后叼着那只瓢出来了。 我也是忍不住笑,伸手尝试摸它,它没躲。 我就轻拍它的头:“狗大人,真的不考虑留在这里吗?我天天管你饭吃。” 它却扭头走了,连饭都没要。 我以为它生气了,它却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我。 我立刻明白,它这是要带我去它的家。 我跟着它走出了县衙,走过了几条街,进入了一条小巷。 小巷很脏,两边沟渠里都是污水,显然没人进入。 有人在上面开窗,直接将脏水倒了下来。 很快,小巷到底,原来是个死胡同,难怪没人来。 在死胡同的角落里,有一个框,框上有一块破布。 狗大人过去,把破布叼走,框子就完全露了出来,忽然有一只小猫,从框的破洞钻出了头。 原来狗大人还收留了小猫崽崽! “喵~”小猫看到狗大人就叫,显然认识。 但很快,它看到了我,赶紧缩回了头。 狗大人就蹲在框子边,看着我,吐出了舌头。 我恍然明白,狗大人不是不愿跟着我,是因为它真的,还有一家老小。 我蹲下,摸摸狗大人的头:“你真是个好大哥,我带它们一起回家。” 狗大人点点头,低头咬开了框子,里面竟然是三只小猫,还不同色儿。 小梨花,小橘猫和小玳瑁。 一下子,我收集齐了。 小猫看到生人还是紧张的,它们躲到了狗大人身边。 我拿起框子,狗大人就将它们一只只温柔地叼入框子里。 似乎是狗大人叼它们,它们见我也不再害怕。 我用那块破布盖上框子,将它们一锅端回衙门。 衙门里房间多,我直接给他们一家一个房间,放上了水和食物,小猫们吃得欢。 狗大人见小猫们被我安顿好,却走了。 “狗大人,你去哪儿?”我追出来问。 它扭头看我一眼,对我:“喔!”了一声,潇洒离去。 狗大人的身上,带着一种大侠的侠气。 好吧,我尊重它的选择,也谢谢它对我的信任,将小猫们托付给了我。 安顿完小猫,我赶回审讯室。 原来审犯人是在牢房的刑房里,全是刑具。 我现在在衙门里挑了最小的一个房间做审讯室。 审讯室无窗幽暗且幽闭。 一个屏风又将审讯室隔成两半,这也让囚犯所在的空间更小。 屏风外侧只有一桌一椅,坐囚犯。 屏风内侧是一张公案,可坐两人。 整个屏风我也让人做成全黑。 这样,就会形成一种分外压抑的气氛。 烛光又在屏风内,这让另一边的囚犯几乎处于黑暗之中。 让人感受到小黑屋所带来的恐怖感。 这个审讯室刚刚装修好,还没使用。 张远山能成为第一个使用的人,也是他的荣幸。 茶山尸案(36)精神攻击 审讯室内又黑又暗,只有一盏烛灯,囚犯只能对着黑色屏风,黑暗的气息笼罩整个幽闭的空间。 对于娇生惯养的贵子来说,不出片刻就能将其精神击垮。 我进入的时候,林岚站在审讯室外。 里面的囚犯不知道,这间审讯室一侧是有小洞的,可以观察里面囚犯的情况。 黑暗的环境让囚犯不会察觉到这个小洞。 林岚就站在这个小洞前,细细观察囚犯。 我轻轻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怎么样?” 林岚不可思议地看我,也压低声音:“你是怎么想到这小黑屋的?比刑房还要吓人,张远山已经快不行了。” 人对黑暗的恐惧,是本能。 因为害怕黑暗,所以人类一直在努力在夜中寻找获得光明的方法。 林岚让开位置,我看入小圆洞。 小黑屋内,张远山已经在让人窒息的黑暗与安静中全身微微轻颤,脸色发白,满头的虚汗。 只要人心里有鬼,在幽闭而黑暗的环境中,他会更加害怕。 就在这时,苏慕白也来了,手里是记录用的本子。 他低着头,见只有我和林岚,他变得有点紧张和拘束。 我和林岚,还有苏慕白不疾不徐进入小黑屋。 开门声一响,张远山就撕心裂肺地喊:“放我出去!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你们快放我出去——” 苏慕白立刻看向我和林岚。 我和林岚端坐在黑色的屏风后,一声不吭。 苏慕白看看我们,也默默坐在桌子单独一边,与我们两个女生保持距离。 我和林岚看着对面的张远山,依然没有出声。 屏风是黑纱,烛灯在前,我们能隐约看清张远山,张远山却看不清我们。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不停地朝我们嘶吼,脖子里青筋暴突,眼睛发红,完全没了斯文人的模样,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他从愤怒到惊惶,从惊惶到最后的哀求。 “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想,我想小解……” 苏慕白偷偷看向我们。 我们依然不动,不出声,冷酷无视。 苏慕白都不敢再看我们一眼,继续低下头。 “啊——狄芸你这个贱女人——你等着!我大伯一定会收拾你——” 张远山开始骂。 忽然间,我也觉得我挺坏的。 好的没学,学会了这种刑讯的阴招。 用囚禁来击垮嫌犯的精神。 用失禁来粉碎男人的尊严。 在一阵尿骚味弥漫时,张远山彻底没声了。 苏慕白拿着笔的手都僵硬了。 在这个小黑屋里,没想到还有一个男人也会被我们给吓到。 苏慕白,你是不知道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我都还没有让张远山熬夜呢。 只是因为张远山是个真正普通的权门贵子,精神比较脆,所以才容易被击垮。 他就已经完全像是一个被击碎的灵魂般,彻底崩溃地坐在那里。 此时此刻,我才开口:“张远山,你到底认不认识张阿福!” “不认识……”他浑浑噩噩地答。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从绛楼里出来的是张阿福!” “我看错了!”他又缓过神来。 “你是哪天看到张阿福离开绛楼的?” “我,我记不清了。” “那天你去绛楼做什么?” “朱大人请我去绛楼。” “你是怎么看到张阿福的?” “我看到张阿福从绛楼边上巷子里出来……” “张远山!你还说你不认识张阿福!你记得那么清楚!连她从哪里出来你都知道!” “我,我,看错了,那不是张阿福。” “张远山!你一会儿说认识,一会儿又说看错了,你到底在心虚隐瞒什么!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其实……”我眯起了沉沉的目光,“喜欢张阿福!” “张阿福这个贱人!她是个妓女!我堂堂秀才,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妓女!”他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吼出。 这恰恰证明,喜欢张阿福这个推测点,就是张远山的破防点。 “张远山!张阿福失踪的傍晚,你在哪儿!” “我在回香桐县的路上。” “胡说!你说你是在酒馆喝酒!” “对对对,我在喝酒,喝醉了。” “你傍晚到底是在回香桐县的路上还是在喝酒!” “喝酒,我在喝酒!”张远山慌慌张张说。 “喝的什么酒!” “喝……喝……花雕,我喝花雕!” “张远山!你撒谎!你根本没有去酒馆喝酒!你是跟踪张阿福了!” “没有!我冤枉!我冤枉啊——” “你非但跟踪了她!你还划花了一棵树!用的,就是你随身的茶刀!是不是!” 张远山忽然间就呆坐在椅子上。 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双目暴突,满头大汗,发丝已经凌乱,全身还带着尿骚的臭味。 忽然间,有人敲门。 苏慕白匆匆去开门,进来的竟是丁叔。 丁叔面带喜色:“大人,查到了!” 屏风对面的张远山听到这句话后,眼神都因为高度紧张而颤抖。 丁叔也好奇看一眼屋内,闻到了难闻的气味不由掩鼻。 我跟着丁叔走出,外面又是已近黄昏。 丁叔拿出一个账本:“匕首的线索我虽然没找到,但找到茶刀的一条可疑记录。” 丁叔翻开账本:“在张阿福死后的第二天,张主簿就到我们这里的瑞金阁订制了一把新的茶刀。” 我疑惑看丁叔:“张远山为什么要跑我们嘉禾县订茶刀?” “因为嘉禾县青龙茶出名,所以茶刀制作也是我们嘉禾县有名,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这家瑞金阁,很多河西府的文人也会特意跑到瑞金阁来订制茶刀,而且……”丁叔的目光隐晦起来,“这瑞金阁也是松家的,茶刀和茶叶,算是一条龙服务了。” 哦~ 丁叔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这瑞金阁算是茶刀界的高订,买瑞金阁的茶刀,就是有身份,有牌面。 品牌效应古往今来都有。 至于瑞金阁的另一个作用,暂时应该与本案无关。 我看向丁叔,指向里面:“要不要进去看看?” 丁叔往里面看一眼,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屋弄好时我待过,会让我……”丁叔的脸色发白了,“想起战场上很多……令我心惊的回忆,惭愧。” 丁叔都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茶山尸案(37)审讯之诱术 丁叔这样上过沙场的铮铮铁骨,也会害怕这小黑屋。 说明这小黑屋能诱发丁叔的战争创伤。 所以,像张远山这样娇生贵养的贵公子,被击溃也是迟早的事。 正好,衙差给我们送来了晚饭,也偷偷往小黑屋看一眼,眼神有点怕怕地匆匆离开。 像是多看一眼,都能看到脏东西,让他几天睡不好觉。 我端着三碗面进入,特意搬开了屏风,张远山已经有点精神恍惚。 他恍恍惚惚看向我们,我们就当着他的面吃面。 “刺溜刺溜”吃得香。 张远山砸吧了一下嘴:“我,我渴了……能……能讨碗水喝吗……” 张远山说得气息奄奄,像是刚刚经历过大刑。 我看都没看他,不给。 一个在张阿福死后,还张口闭口妓女贱人的人,不配在我这儿得到尊重。 我的尊重是给人的。 而不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张远山的眼里快要恨出血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如同冤鬼。 我吃完,又淡定地搬那个屏风。 忽然间,张远山破防了,哭着哀求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你要多少钱?多少钱我都愿意给,求求你了——” 我停下手,冷淡地看着他:“我只要真相。” 张远山眼睛睁了睁,慌乱地眼神闪烁,连连摇头。 他用他最后仅存的理智咬紧牙关:“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 我继续将屏风移回。 他又从哀求变成咒骂:“狄芸你这个贱女人不得好死——你冤枉我——你根本没证据定我的罪——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的——” 我从屏风边走出,他又停止了辱骂,怨恨地看我。 我眯眸看他:“你说我没证据定你的罪?你这是承认了?” 他眼中立时变得惊惧,慌张,混乱。 我冷冷一笑:“你要证据是吧,我马上拿来给你!” 他慌了,他的瞳孔在微弱的灯光中不正常的收缩,他陷入了极度的紧张,惊吓与惊恐。 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我回到屏风后,故意说:“林岚,你去把证据取来。” 林岚看着我,她知道我一定有所安排。 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下,她点点头,离开了审讯室。 开门的声音像是寂静中的惊弦,让张远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看过来。 随后,我又一次保持安静。 安静瞬间和黑暗再次吞没了整个小黑屋,让一旁做记录的苏慕白也不自在起来。 他紧握着手里的笔,下唇都被他咬到苍白。 我变得担心,我没想到苏慕白心中似乎也有创伤,无法长时间在这样幽闭昏暗的环境中。 我看向他,开口:“苏先生,麻烦你也去取另一件证据来。” 苏慕白也有点紧张地看向我,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 我对他点点头,并没做任何其它指示。 他明白了我的用意,对我感激地一礼,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呼——呼——”审讯室里响起了张远山因为陷入极度惊恐而大口喘气的声音。 “吱嘎。”林岚回来了,身后紧跟着苏慕白。 苏慕白手里有一个小香瓶,应该是林岚给他的。 他出去透过气后,显然好了很多,原本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自然。 他紧紧抓着林岚给他的小香瓶,像是紧握着他的救命稻草。 林岚将“证物”放到我面前,正是,松家的檀木茶刀。 松鹤颜给我们带茶饼时,还是顺道留下了。 我再次开口厉喝:“张远山!” “啊!啊——”张远山惊恐地叫了起来。 我在屏风后沉沉冷喝:“张阿福托梦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松鹤颜惊惶地已经眼神无法聚焦,双手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你做过事,瞒不住阎王爷!阎王爷特准张阿福回魂托梦,引本官去挖尸,哼,张远山,你原来那把茶刀呢!” “钝,钝了……”他努力去保持理智。 “我看,是丢了吧。就丢在杀害张阿福的现场!被我们挖到了!”我一把甩出了茶刀! 昏暗中,茶刀“当啷”掉落在屏风下,立刻吸引了张远山惊惧的目光! “不可能!茶刀我带回来了!不可能丢在那儿的!不可能丢在那儿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张远山在惊恐地大喊后,开始一直低喃“不可能”。 我和林岚相视一眼,林岚的眼中,已经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苏慕白也顿住了笔,低着头愤怒地深深呼吸。 张远山说,茶刀他带回来了,不可能丢在那儿的。 “那儿”,通常是人知道明确地点。 他,承认了。 我走出桌子,捡起了那把茶刀。 张远山惊惶地朝我看来。 我拔开了茶刀,上面还染着血:“看,茶刀上,还有着张阿福的血……” “不可能!我擦了!我擦干净了!”张远山彻底说了出来。 我撇眸看他,冷笑:“你擦仔细了吗,因为张阿福的肚兜,我们,也找到了!” 张远山的眼睛登时睁圆,像是空洞一般坐在了摇曳的烛火中。 这就是,审讯之术里的,诱术。 我并没找到证据,但我们推断出了凶器和证据。 利用这点,我让林岚拿着茶刀染上了鸡血,利用昏暗的环境和已经极度惊慌失措的张远山,骗张远山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凶器和张阿福的肚兜。 从而让他破防,主动说出我们想要的真相! “张阿福清清白白,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厉喝出口。 眼睛充血的张远山忽然疯狂起来:“因为她贱!她贱——” 张远山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睁圆眼睛,紧绷到头都微微轻颤。 他目光凶狠痛恨而乖张,僵硬地扭动着脖子:“她在我面前,装玉女,转身就和别的野男人跑上山野战,她果然是野鸡!野鸡——” 我站在他身后侧心中惊讶。 张远山说张阿福和别的男人跑上山野战,该不会就是张阿福被另一个凶手追杀的画面吧。 “我等了好久……他们玩得好久啊,我看到那个野男人下来了,我就跑上去看,果然,张阿福这妓女还没爽够,还朝我招手!贱女人——还没爽够,我就满足她!满足她——” 张远山的眼睛暴突出来,嘴里喷着唾沫。 茶山尸案(38)讼师打头阵 “萧胖子,你活的不耐烦了是吧。”沈月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打开房门,不等萧磊反应,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当他知道圣魔圣人将圣魔净土都交给他的时候,他就沉默了。圣魔圣人帮助了他许多,临走之前,将圣魔净土交给他,易阳也只能扛下了这个重任了。 多数的人,在超凡之后,修为提升速度会越发缓慢,有可能几十年,上百年,也不会有任何提升。 “好!你的一缕精气神已经被我所摄,保存在镇魔圣经中。若你违背本心,你将会接受惩罚。镇魔圣经将会将你给击杀!当然,如果你没有违背本心,我摄走的精气神,对你没有任何的影响。”金袍战神淡淡说道。 太古时期相传,白骨坟地中央有一个惊天秘密,只不过被掩盖了太久,逐渐被世界所遗忘。 长手也看见了,跟我一起撵了上来,我信手就想把窗户打开,可他们家窗户上也不知道用的是个什么机关,推不开拉不开,急的我想一脚踹开。 “你还他妈跟我装,是吗!”光磊瞪着眼珠子,指着陈高明的鼻子问道。 蒋聪换了一次纸巾,看向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属于自己的稀饭馒头,脸上还糊了有血呢,这不洗手怕是没办法吃饭,便点了点头。 “王大师,这是我王家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况且,冯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林老太婆提醒。 这次,大厅里面的人心痒难耐,就连冯大师也不由紧张的握紧了双手。 果然,琳琅听了之后,立即命她将孩子抱出去,依旧未回头看孩子一眼。 生命赞歌,还真不算稀有祝福,个别玩家都有类似的,法力转换成气血值,一般都是用在加持坐骑上的,用在玩家身上,倒显得鸡肋,但关键时刻,比任何技能都有用。 这时,一只浑圆洁白的鸟儿朝他飞来,正落在他的肩头上,讨好地蹭着他的白发。 叶明谦没有逞强,在梁旭的护送下离开了办公室,下到了八层的一间会议室,梁旭将保镖安排妥当之后,这才上楼。 可惜这位灵力三段的高手,立功心切,被狙击手抓住了机会,直接命中。 虽说她看起来就纤瘦羸弱,可身子轻的几乎没有一点重量,这就有些奇怪了……莫不是她想多了吧,说不定菖蒲就是这种天生的体质。 “那以后,我们不再踏出这里一步,如何?我已在天山的四周都布下了阵法,没有人可以轻易的出入。”宫宸戋再道,神色平静无波。 按照她的性格,别的人要是问这样的问题,她绝对不会回答,甚至还会给对方脸色看。 屋子里光线很是昏暗,芷兰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得分明。只见床上躺了一人,大热天的几层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还在里边发着抖。 如今,为了报复,可以不计手段,不计一切,甚至,必要时候也不会惜命。若说,世上什么人最可怕?疯子无疑是最可怕的,而聪明到极点又不要命的疯子,更是可怕中最可怕的人物。 怀孕了!原来是怀孕了!某人依然呆如木鸡,嘴里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现在已经是灵武境初期的杜晓天,施展八卦封印全解,竟然仅仅是隐约的达到了灵武境后期的实力,当然了,这也是因为没有修罗鬼气加持的原因。 清欢被带到了机舱里,隔着窗口,遥遥的看到了瑞秋的尸体,躺在苍茫的原野上。 吃过饭,瑞秋又邀请她们俩,一起玩vr恐怖游戏。这是新开发出来的五维度vr,只需要在眼睛里置入类似隐形眼镜的芯片,即可进入游戏。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白雨晴和白雪晴两姐妹早就换好了衣服,因为白雨晴走的这几天,白雪晴真的挺想念她的,所以主动要带着姐姐出去逛逛街。 “居然有灵修武者,看来这次真是有意外收获!”对方并未回答叶纯的问题,反而扫了眼眼前的这帮人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当大家循声望去时,果不其然,一个庞然大物渐渐露出了端倪,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战船。 对于一幅新画,常见的做旧方法有两种,一种叫直染法,一种叫熏染法。 忙活了这么久,在这边也足足待了四五天了,可谁知最后竟是这种结果。 馆长办公室在办公楼的顶楼,两人刚来到办公室门口,门却开了,一个五十多岁方脸膛浓眉大眼的男子出现。 “我管妈蛋的智商,不准你搬就是不准。”沈希然怒了,直接挥舞双手开始咆哮,恶狠狠的样子,想要把杰森给吃了似得。 秦瑞霖懵在原地,沈傲凝这是在干什么?耍着他玩吗?他气得整张脸通红,把手机丢到一边,下定决心,一定要沈傲凝再打几个电话才接,否则做梦。 坦克受到刺激更加疯狂,他的双眼透发着血红色的光芒,原本笨重的身躯突然拥有风一般的速度。冲上来就按着玖老师一阵乱捶,把玖老师捶进瓦砾堆里毫无还手之力。 林琅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有些东西一旦太完美就不完美了。 如果这一回合,她不能将赵云挑落下马的话,那么输的可能就是她了。 “你为什么就不和她在一起呢?她对你那么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都在打听关于你的事情!她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了!”林琅道。 茶山尸案(39)犯人的家属是市长 我用状纸拍他的胸口:“谁给你做的担保,张知府的侄子,就一定是个好人?” 韩世庭眼神闪烁了一下,半眯眼睛开始盯视我。 我扬唇冷冷一笑:“回去告诉张知府,他的人来晚了,他亲侄子张远山,昨晚都已经招了。” 韩世庭当即怔立在原地,完全失去了反应。 他的眼神里写着太多的不相信,不理解,不可能。 宛如他不相信一个女人也会审讯犯人。 不相信张远山这个斯文秀才会杀人。 不理解一个女人用一个晚上能撬开一个男人的嘴。 不理解张远山一个男人会在审讯中败给我这个女人。 他认为张远山不可能杀人。 他认为我这个女人不可能会审案。 他认为张远山不可能会招供。 他认为我这个女人,不可能会熬夜审讯。 他没见过我这样的女人。 我所做的一切,超乎了他对身边女人一直以来的认知。 “他是谁?”忽然间,秦昭沉沉的声音从我们身旁而来。 韩世庭继续呆立,但眼神里却是锐光开始闪烁不停。 他是一个律师,当然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所以,他要赶紧想对策救张远山。 我立刻看向一旁,看见了风尘仆仆的秦昭。 一夜不见,我那清俊的小侯爷,也熬出了浅浅的胡渣。 他正一脸深沉地站在那里,眼神阴沉地盯视着站在我面前的韩世庭,就连晨光,也破不开他眼中的阴冷。 而在他旁边,正站着威严的狗大人! 我高兴起来,跑向他们,原来狗大人不是嫌弃我,而是真的去帮秦昭了! “怎么样?”我赶紧问秦昭。 秦昭这才收回冷冷盯视韩世庭的目光,看向我时,扬起浅浅的微笑,对我点点头。 “太好了!”我看向他手中紧紧抓着的包袱。 “你这儿呢?”他问。 我也松口气轻声答:“都招了。” 他有些讶异地睁了睁眸子,再次看向韩世庭:“那是……” 我冷笑:“哼,张知府给张远山派来的讼师,早猜到了,幸好昨晚我动作快,让张远山招了。” 秦昭的目光又深沉了。 “我要见我的当事人!”韩世庭不放弃地大步到我们面前。 还没等我拒绝,秦昭就已经站到我身前,用他王侯的威严沉沉看着韩世庭:“张远山是重犯!任何人都不能见!想见,哼,你可以在我们大人开审的时候见个够!” 韩世庭不甘心地冷笑:“张远山可是张知府……” “那又怎样!”秦昭沉声打断,“这里是嘉禾县!就算是知府,也不得擅自干涉嘉禾县事务!不得干预我县县令审案!” 瞬间,韩世庭初来时的气焰,被秦昭踩地渣都不剩。 我站在一旁,今天的秦昭心情好像特别不好。 应该是没睡好,他和我一样,也快熬了两个大夜。 秦昭如同威武的雄狮朝韩世庭逼近一步。 韩世庭竟是像落败的豺狗,夹着尾巴后退了一步。 秦昭低垂目光冷然俯视韩世庭:“张远山残害张阿福证据已经确凿!张知府却屡屡干预,命我们放人,他这是,罪犯包庇!” 韩世庭开始眯起眸光,咄咄地盯视秦昭。 秦昭泰然又冷傲:“不是只有你会写状纸,我们也会一状送到督察司,把张知府意欲包庇亲侄子张远山的事,上报!” 秦昭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瞬间全身煞气鄙人。 韩世庭眼一睁,在秦昭面前,竟是气焰全无。 他眯了眯眸,“啪”一声收扇大步离开。 带着杀气与寒气的背影,一看就是去搬救兵。 秦昭阴沉沉盯着韩世庭离开,直到不见身影,才全身放松下来,立刻露出了满面的疲态,目光也恢复了平日的温顺。 “你干嘛呀。”我忍不住问。 他眨眨眼,转回脸有点委屈地看着我:“看到你被人欺负,我护主……” 护,护主? 他乖巧地看着我,和下面的狗大人一样乖。 堂堂小侯爷,真把自己当犬了? 我差点气笑:“他也没欺负到我。” 秦昭目光开始落下眼角,似是有点心虚,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快去休息吧。”我看着他憔悴的脸,再帅气的美男子,也经不住熬夜的蹉跎。 他重新看向我,目露好奇:“你怎么让张远山招的?” 我看看四周,确实也无人:“骗他说我们找到证据了。” 秦昭张开嘴,眨巴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满目遗憾:“你怎么也不等我回来再审……” 他还委屈了。 我指向大门外:“刚走的那个没看见啊,速度不够快,人就被捞走了。” 秦昭抿抿唇,笑了,然后蹲下抱住了狗大人:“这次全靠狗大人,要给他记一功!叫人给他买根大牛骨!” 狗大人听懂了秦昭的话,眼睛都开始放光。 我也蹲下,感谢地摸了摸狗大人。 狗大人再次一脸威严,带着一种不记功与名的大气。 整个县衙,变得安静。 大家都在补觉,因为等那张知府来了,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是所有的案子一定要公审。 有了张远山的供词,以及秦昭带回来的证据。 其实已经可以把张远山定罪了。 但张远山的大伯,张知府一定会来。 他应该和韩世庭一样,不相信,觉得不可能,他不服气,不甘心,他一定会来亲眼看看,他这个侄子,怎么可能会杀害一个“妓女”。 而且,这个案子匕首也还没归案。 所以,一时间,我的确无法将张远山定罪。 因为线索,还没有闭环。 下午的时候,张知府果然来了。 马不停蹄的,可见这个侄子,真是他亲侄子。 从河西府走水路来嘉禾县更近,大概半日就到了。 衙役又把我从房间里叫醒。 我前往迎宾厅的路上,一直在想怎么对付这个张知府。 张知府,名为张文武,在河西府已经做了三年的知府。 据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有望升迁。 他是从四品,我是七品。 所以在礼数上,我还是要做到位。 一进门,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官员坐在那里,而他的身边,正是韩世庭。 韩世庭就坐在张知府旁边,和张知府有说有聊。 一个讼师,能与知府平起平坐,谈笑风生,这个韩世庭,莫不是也有什么背景? 茶山尸案(40)市长来施压 “知府大人,狄大人来了。”他用折扇指向我,嘴角已歪。 虽是律师,却同时还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圆滑。 张知府看我一眼,直接沉脸:“狄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让我这知府等你,上次让本官等的女人,还是本官的小妾们,她们这些个女人啊,出门每次都要打扮老半天,啧啧啧。” 张知府说完,撇着嘴拿起茶杯喝茶。 “噗嗤,哈哈哈——”韩世庭大笑起来。 张知府也笑看韩世庭:“韩讼师,本官很难想象本官的小妾上堂审案,叽叽喳喳的,这是要把公堂变成菜市场啊,哈哈哈——” 张知府说完,才看向我:“哟,狄大人,你这不施脂粉的,我还当个男人站在这儿呢。” 韩世庭摇着扇子又开始打量我。 哼,男人。 我对张知府先是一礼:“下官嘉禾县县令狄芸,见过知府大人。” 张知府不再看我,显然不想跟我多话。 他自有嘴替,比如那个韩世庭。 韩世庭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锦盒:“上午来时就发觉大人不施粉黛,这里,是在先从河西府买来的最好的胭脂,狄大人,女人还是要装扮装扮的。” 韩世庭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上好的胭脂。 我也不看他,就像张知府不看我。 我直接看向张知府:“知府大人,我们开门见山吧,我知道你此行的意图,张远山已经招供,本官不会放的。” 张知府沉着脸,猛地拍桌:“狄芸!你是不是对远山用刑了!你把他屈打成招的是不是!” “呵。”我笑,“我没动过张远山一根汗毛。” 张知府狠狠指着我:“你要让本官相信,就让韩讼师去看看远山的情况,现在,马上!” 我笑了,我不知看过多少国内外律师的剧,深知黑心律师是法律里的蛀虫,最擅长钻洞。 我是绝不可能让张远山见这个韩世庭的。 “张远山是重刑犯,知府大人想见,可在我审案时。” “好!你现在就审!马上!”张知府又朝我呼呼喝喝。 我保持微笑看他,你搞笑呢,什么时候开审,当然是由我来订。 “狄芸姐——狄芸姐——”忽然,外面传来楚依依亢奋的喊声。 是依依回来了! 而且她那么高兴,一定是有结果了! 楚依依像一阵风一样卷入这个迎宾厅,也是一脸风尘仆仆。 她跑进来先看到了韩世庭,惊呼:“黑心韩!” 韩世庭也惊讶地看着楚依依:“楚依依!” 我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张知府也有点好奇。 韩世庭脸上已经没了生意人圆滑的笑,只有一脸的不待见。 楚依依直接冷脸相待:“他是我表亲,眼里只有钱,只给有钱人做讼师,欺负老实的老百姓,是我们家族的家门不幸。” 韩世庭“啪”打开折扇,侧身傲然开口:“我这个家门不幸将来能入祠堂,进族谱,你呢,哼。” “呸!我楚依依不稀罕!不过是个牌位,你还争上了,喜欢我明年清明给你送一打!” 韩世庭脸黑了。 我也懒得跟这两个不速之客多啰嗦,看楚依依:“怎么样?” 楚依依又恢复笑容,一脸的骄傲:“抓到了!这次我终于干了件大事!” “几个?” 楚依依给我竖起两个手指。 我激动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太好了!去通知秦县丞,我们马上审讯!” “好!”楚依依风风火火转身,跑了几步,又转身指向我身后,“狄芸姐!你一定要小心这个奸诈小人!哼!” “哼。”韩世庭冷笑。 楚依依去通知秦昭。 我也转身向张知府一礼:“张知府,楚捕头抓到两名重犯,现在下官要去审讯,还请张知府自便。” 韩世庭听到我叫楚依依楚捕头,目露不可置信。 张知府怒了,拍案而起:“狄芸!你个女人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居然还敢给本知府下逐客令!” “这是谁在我们嘉禾县发那么大脾气啊。”忽然间,松鹤颜的声音出现了。 所有人都看向外面,松鹤颜坐着他的小轿椅出现在迎宾厅外。 松鹤颜是真的虚,就这两步他还要人抬。 但他的确重病在身,我也能理解。 不过他不好好养病,怎么也跑我这衙门来了? 李管家对着我,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已经不是原来的嚣张跋扈,更像是憋屈气闷。 张知府一见是松鹤颜,他堂堂知府直接迎接出门:“哟,这不是松国舅吗!” 松鹤颜咳嗽两声:“知道张知府你来了,我特地来找你,来来来,我已备了画舫,张知府随我去赏东湖。” “可是这里……”张知府不敢不给松鹤颜面子,“本知府还要看狄大人审理本知府亲侄子的案子。” 松鹤颜又咳嗽两声,看向我:“你给张知府一个准信儿,什么时候审吧。” 他一边咳,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恍然明白,松鹤颜是特地来给我解围的。 我想了想:“明天,明天我公审张阿福的案子。” “好!明天我们都来听审,张知府,走了走了,这里有什么好待的,跟本国舅游玩去,咳咳。”松鹤颜挥手时,抬他的家丁再次将他的轿椅抬起。 张知府狠狠瞪我一眼,只能随松鹤颜离开。 张知府都走了,韩世庭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不甘心地再次败退我嘉禾县衙门。 哼,我不管韩世庭在河西府做讼师做得有多么风生水起,多么嚣张。 在我这里,我的裙下,我让他寸步难行! 李管家走到我面前,双手插兜,一脸郁闷:“狄大人,我们家少庄主可是带病来给你解围啊~” “所以呢?”我看着李管家。 李管家着急了:“所以你劝劝他啊!让他看个正经大夫!仵作看病,这,这能看好吗,仵作都是看,看死人的……” 李管家说到最后都压低了声音。 我镇定问:“林仵作的药管用吗?” 李管家忽然不说话了。 前面松鹤颜扭头喊:“老李!跟狄大人嘀咕什么呢!快过来!” “好咧~”李管家郁闷地看我一眼,赶紧跟上。 该滚的人都滚了,我甩甩衣袖,审讯去! 茶山尸案(41)匕首捉拿归案 到审讯室时,秦昭精神抖擞地来了。 红唇上熬夜熬出来的小胡渣已经干净,又睡饱了,这位小侯爷又恢复了他的高颜值。 此刻,他的眼睛还格外闪亮,显然在这间神秘的小黑屋审讯,让他还有点小兴奋。 他站在小黑屋外,有点亢奋地看我:“我去看过审讯记录了,没想到这间小黑屋会有这样的效果,我们现在进去吧。” 他已经跃跃欲试。 我先给他泼一盆冷水:“小黑屋也不是对谁都有用的,还得看人。” 他乖巧点头:“恩。” 我先透过小洞看了一眼里面两个男人。 尽管在昏暗的空间内,看似孙仟的男子却翘着二郎腿,还打量着小黑屋。 我心里已经明白,小黑屋对孙仟,没有用。 而另一个他的仆人富贵,倒是有点慌张。 但能看出不是害怕黑暗的慌张,而是做贼心虚的心慌。 我已经隐隐感觉,孙仟不好审,富贵倒是个突破口。 正偷窥着,苏慕白又抱着文具来了,那神情,显然是不想再进小黑屋。 但他看到了秦昭,似乎同为阳性的男人,给苏慕白带来了更多的阳气,让他安心又放松。 我看向秦昭,立刻说:“这两个得分开审,你挑个。” 秦昭也偷看了一会儿,细细挑选。 然后,他看向我:“我想感受小黑屋。” 他谁都没选,他只选小黑屋。 他选择出口时,苏慕白的脸都皱了。 我关心地看苏慕白:“苏先生,你想和谁一起?秦昭留在小黑屋了。” 苏慕白看看我,眼神猛地颤抖了一下,果断留在了秦昭身边。 什么情况? 我好像比小黑屋更让苏慕白害怕。 秦昭也捕捉到了苏慕白的微表情,抿着唇含着下巴眨巴眼睛偷笑看我。 那偷感十足的笑,像是在问我对苏慕白到底做了什么? 我白他一眼,准备领走富贵。 就在这时,楚依依带着周胜和郑广来了。 “芸姐!周胜哥和郑广哥带着好消息来了!”楚依依显然比他们两个还兴奋。 被楚依依叫哥,两个黑眼圈小伙一下子精神起来。 “大人!查到了!” “好!”我们都满是期待地看着明显也熬过夜的两人。 当两人将追查的结果告诉我和秦昭时,我和秦昭大,吃,一,惊! 我和他直接惊呆在了原地,脑中开始迅速复盘,将所有拼图拼在了一起。 我们所有的空白,都被周胜和郑广的线索给填满。 整个作案过程,在我们眼前,如同亲身经历般,变得格外清晰! 林岚来的时候,楚依依忙着在我们面前挥手。 林岚疑惑看楚依依:“他们怎么了?” 楚依依耸耸肩,摇摇头。 我和秦昭回过神,对视一眼,认真而沉重地看向林岚和依依:“这个案子,还有一具尸体。” “什么!” 她们,也惊立在了这个小院里。 周胜和郑广带回来的线索,是爆炸性的。 昨日,他们前往香桐县追查这对孙仟主仆,而且,追查地还异常顺利,因为这对主仆,非常高调,尤其是孙仟少爷,出手阔绰,只住最好的酒楼。 乍一听,好像跟嘉禾县的孙仟主仆很像。 但当他们拿着孙仟主仆的画像去询问时,见过这对主仆的人都一致否认画像上的是孙仟。 但富贵,是富贵。 而且,他们是三个人! 画像上的孙仟,是另一个叫徐广财。 在香桐县还是三个人的他们,到了我们嘉禾县,却只剩下两个人。 孙仟不再是孙仟,徐广财却成了孙仟。 那么,孙仟,去哪儿了? 我和秦昭相视一眼,沉下了神情,马上,开审。 我们再次分成两路。 苏慕白跟着秦昭,负责在小黑屋审孙仟。 我和林岚,还有楚依依,负责在刑房审富贵。 在审讯前,我和秦昭制定了一下审讯策略。 在刑房内,火盆燃起,刑具整齐摆放,富贵被锁在椅子上,眼神已经慌乱。 林岚负责记录。 我负责审讯。 楚依依负责配合我演。 我先不急,而是先玩刑具。 我拿起了烙铁,看向楚依依:“依依,看!这是烙铁!” 我表现地格外激动,新奇和兴奋。 “给我也玩玩!哈哈,还挺重的。”楚依依也玩上了。 “这烙铁烧人身上是怎样的?”我好奇地问。 楚依依指向一边紧张的富贵:“这不是有个大活人吗,可以给我们玩。” 富贵吓得全身抽搐起来。 “哈哈,以前男人不让我们玩,现在有机会了,我想都试试。”我看向边上各种各样的刑具,像是挑得让我眼花缭乱的衣服。 “我们先玩这烙铁吧!”楚依依双目兴奋,“听说烫在人身上会出声。” “那是当然。”林岚冷冷淡淡接口,“那是人肉,和猪肉一样,你烫猪肉的时候不也出声?还会滋油呢,到时候这里还会有烤肉的香味。” 平淡的话,从冷淡的林岚那里说出,格外的冷酷瘆人。 我砸吧嘴:“你都把我说饿了,我看到有片刀,要不先用片刀把肉片下来,然后……” “我招了!”富贵猛地嘶喊起来,浑身冷汗湿透,“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各位大姐饶命啊——人不是我杀的,都是徐广财杀的——是他,是他啊——我家少爷,还有那个女孩儿,都是他杀的啊——啊——我什么都没做啊——饶命啊——” 富贵嚎得撕心裂肺,哭得涕泪横流。 他这招供招得猝不及防。 我们三个女人,一时间还回不过神。 我立刻沉声问:“你们把孙仟的尸体埋哪儿了!” “竹林!竹林里啊——啊——” 我看向了林岚,林岚直接起身走人。 她,嘉禾县仵作,又要去挖尸。 富贵这里像是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不用我问,他全数说了出来。 我拿到了我想要的线索,把富贵留给了楚依依,看看他还能吐出点什么来。 我随即又回到小黑屋,开门时,屋内鸦雀无声。 秦昭和苏慕白坐在我和林岚昨晚坐的位置上。 黑色屏风的对面,是一脸无所谓的“孙仟”。 他依然翘着二郎腿,歪着头,吊儿郎当,一脸轻笑:“有没有活人啊,说话呀,大老爷无凭无据捉人啊,冤枉啊。” 这个“孙仟”,果然是个彪悍的刁民。 茶山尸案(42)两案并审 有的人,生来就是畜生。 他在杀完人后,甚至很无所谓,还能和你翘着二郎腿谈笑风生。 他身上的人命像是他的功勋,喝醉了还会拿出来炫耀一下:老子,杀过人。 我进入小黑屋,秦昭有点意外,似乎我来得太快了。 这就是我和他原本制定好的计划,用审讯之术中的挑术。 挑术就是将两名罪犯分开审讯,然后对其中一人说,对方已经招了。 从而,利用人的猜忌猜疑,诈出真相。 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这个“孙仟”和富贵之间的信任关系。 但显然,它们之间,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富贵更是快地像蹿稀。 我坐到秦昭身边,秦昭眨巴眼睛看我。 我淡定和他说:“招了。” 他眼睛睁了睁,显然也吃惊到了:“这么快?” “恩,怂成狗。” 他忍俊不禁,努力憋住笑。 他轻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恢复冷沉威严。 他沉沉看向前方:“孙仟。” 那“孙仟”轻笑一声,翘着二郎腿:“冤枉啊~大老爷~我……” “徐广财!”秦昭猛然厉喝打断了猖狂的徐广财。 这一声厉喝,无疑镇住了徐广财。 秦昭也不着急,不疾不徐开口:“富贵都招了。” 徐广财回过神,撇开脸轻蔑地笑:“哼,这个怂包,老子就觉得他靠不住。” 秦昭继续追击,身体微微向前,嘴角开始扬起:“他说,人都是他杀的。” “什么!”徐广财变得怀疑。 秦昭嘴角的笑意变得越来越阴险:“他还说,你当时吓得直哆嗦,一点用都没用。” “放屁!人都是老子杀的!”徐广财大拇指立马指在了自己的脸上,一脸的狂妄。 刚才对一切仿佛都无所谓的徐广财,在此刻,却在意自己被人说没什么用。 秦昭撇眸看向我,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牛,哥。 审讯完徐广财,又近黄昏。 我们所有人站在重案室的白墙前,橘色的光照在这面墙上,将白墙照出了一种旧照片泛黄的颜色。 我们曾经的不解,终于全部有了答案。 那些缺失的线索,也终于全部填满。 时间线,清晰而完整。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顺利结案。 因为,明天的公审还有两个麻烦的人。 张知府,和河西府顶尖的讼师,韩世庭。 为了确保明天的审讯对方无懈可击,我们还需要见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钱妈妈。 因为一旦公审,张阿福在绛楼洗衣服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我们要尽量做好万全的准备,以迎接明日韩世庭在堂上的各种刁难。 第二天一早,我们所有人整装待发。 我拉挺自己的官服,扶正特制的官帽。 轻掸衣袖跨出房门。 林岚,楚依依也跨出了房门。 我们一起站在阳光里,相视微笑,又沉下神情。 今天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本案的凶手们。 更有,一直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会把公堂变成菜场的男人们。 我们要在今天,彻底打碎他们的男权凝视。 亲手撕掉他们男人给我们女人贴上的,所有标签。 知道今天要公审张阿福案,县衙门口又围满了围观群众。 这次,都有人带条凳来了。 前几排坐下后,后面的人也方便观看。 我们所有人已经在公堂上各就各位。 就连狗大人都蹲在那里看管证狗旺财。 唯独张知府和韩世庭他们,迟迟未来。 哼,这大牌甩得真是好。 所以,当他们来的时候,就进不来了! 因为,门口早就挤得水泄不通。 显然,他们也从没见过这么热情的百姓,如此热闹的县衙。 他们来的时候,周胜他们其实已经给我眼色了。 我也能听到他们在人群中那微弱的喊声:“快让开,让我们知府大人进去。” 我当没看见,没听见。 我拿起惊堂木:“各位乡亲父老,今天本来知府大人也会来听审,但他现在还没到,看来是不会来了,我们就开始吧。” “且慢——”韩世庭扯着嗓子喊了,彻底放下了他第一讼师的偶像包袱,站上了条凳,“我们在这儿——” 我装作才看见:“啊,原来你们到了,来来来,大家让让,给我们张远山亲大伯,河西知府,张大人让个道。” 老百姓听得也是惊讶,一个个扭脸看,挪开屁股,给张知府让出了一条道。 然后就见大腹便便的张知府,在韩世庭的拉拽下,费劲地跨过那些条凳,黑脸进入。 紧跟着,松鹤颜也来了,还是坐着他的骄椅,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 这虚的,就别来了。 但我还是有点感动,显然松鹤颜是来帮我坐镇,好压住张知府。 他不来,张知府肯定会更加嚣张。 韩世庭进来后,在楚依依的瞪视中到我公案前:“根据礼法,狄大人是不是该让出位置给我们的知府大人?” “哼。”我冷笑。 “你们张知府申请会审了吗?”秦昭开口了。 韩世庭立时眯眸。 我垂眸冷笑,只要行走的刑律秦昭在,就没人能在他这里,占上便宜。 秦昭沉沉俯视韩世庭:“既然没有申请会审,今日主审是我们狄大人,就算皇上来了,也只能坐在旁边听审。位置我们已经为张知府准备好了,请张知府入座。” 秦昭指向一边,还是一张太师椅,面前还有个小桌,上面茶果瓜子都有,可谓是听审的vip席位。 张知府黑着脸坐到一旁,在我公案高台之下。 松鹤颜的骄椅也抬到一边,偷偷看一眼候在一旁的林岚一眼,向我一礼。 我对他表达感谢,让人也给我们国舅爷上茶果桌,再放个屏风,别让风吹着我们体虚的国舅爷。 然后,我惊堂木一落。 “啪!” 开审! 我看向外面的百姓:“今天有两个案子要审,第一个案子,奴才心恶生贪欲,主子命薄丧竹林!” “哼,狄大人,你这是在说书呢。”张知府在旁边嗤之以鼻,“快审那个张阿福的案子,本知府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审别的案子。” 我看向他:“张知府,稍安勿躁,等看完戏,你就明白了。” 张知府愣住了,瞪着一双小眼睛看我。 我扬手:“给家人们开演!” 立刻,从边门走出了戏子。 恩,这次我专业了。 茶山尸案(43)匕首是杀人灭口 我找了一支跑船的草头班子,连夜排的。 剧本是苏慕白临时写的,不写台词,只写旁白。 虽然草头班子,但人家可一点都不糊弄。 他们排练地格外认真。 整场表演以哑剧加旁白的形式展现。 旁白在旁边用标准的戏腔说道:“话说廖洲有一贵商姓孙,孙家公子闻我江南美人盛,带着仆人富贵,坐着那豪华马车,下了我江南,哪知,这却是一条不归路啊,不归路!” “噗!”松鹤颜在屏风后面直接喷了茶。 侍奉他的李管家也看傻眼。 对面的张知府和韩世庭更是目瞪口呆,嘴巴都张开。 这一刻,他们仿佛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人,呆滞在那里。 老百姓倒是全都看懂了,纷纷叫好! 随着丑角徐广财的登场,一场因为贪欲而起的凶案,也水落石出。 在周胜他们得知画像上的孙仟是徐广财时,他们就继续向上追查,一直追到了宁海县。 追查之下,才知道徐广财是宁海县一个不务正业的混子。 又因为长相还可以,还有那么点贵公子的样,所以成了宁海县一些女人的姘夫。 是的,徐广财兼职做起了小白脸。 徐广财平日就靠打零工,赌钱和做姘夫来混日子。 就在这天,他意外看到了曾经的同乡富贵。 富贵现在成了有钱人家的奴才,这次陪着他们家公子孙仟下江南出游。 孙仟带上富贵,也是因为富贵曾是江南人,对江南熟悉,好做个向导。 这孙仟也是个二世祖,喜爱花天酒地逛青楼。 徐广财和富贵搭上后,因为为人油滑,看出孙仟的喜好,他就带着孙仟玩乐,很快两人还称兄道弟了。 但孙仟不知道,他的炫耀行为,让贪财的徐广财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孙仟虽然带着徐广财玩,但打心底是看不起徐广财的,所以在平日的言语上,也常常贬低侮辱徐广财,说他是自己的狗。 有时候当着姑娘们的面,他还要让徐广财学狗叫。 徐广财叫了,但心底也渐渐积压起了杀意。 这天,他们到了香桐县,又是一番花天酒地后,徐广财叫上了富贵。 “老天真当不公,他孙仟生于富人家,而我等生于穷人家,就要受气受辱,不如做掉他,我们二人取而代之,又有谁人知他是孙仟,还是我是孙仟?” 被孙仟当狗使唤欺负的富贵,心中积怨也已深。 孙仟整天花天酒地,每日花出去的银子,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是啊,老天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 明明都是混子,怎么孙仟就长在了富贵人家。 于是富贵心一横,决定跟着徐广财杀了孙仟,谋夺他所带的可以让他们活上几辈子的财富。 还能继续冒充外出游玩的孙仟,在钱庄提孙家的钱。 第二天临出发,徐广财就把平日干活的铁铲铁锹带上了,偷偷塞在了马车车底。 他们已经选好了埋尸地点,就是松家茶山下那片竹林。 那片竹林,也是属于松家的,平时老百姓也不敢乱闯。 竹林茂密又深邃,在里面埋尸,就算有人路过,都不会察觉。 那天,下起了大雨,像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们,路上远近不见人。 徐广财见时机差不多,停下马车就进入车厢和富贵一起谋害孙仟。 他们一人控制住孙仟,一人掐住孙仟的脖子。 见孙仟不再挣扎,他们以为孙仟死了,就将孙仟抬下了马车,暂时扔在林边。 富贵去拿工具,徐广财看着。 此时,天昏昏,雨正大。 哪知孙仟并未被完全勒死,被雨这么一淋,又醒了。 孙仟爬起来就跑,徐广财也是吃惊,但事已至此,他决不能让孙仟跑了!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拔出备好的匕首就追! 孙仟突然活了,在马车后拿出铁锹的富贵也很慌张,见孙仟跑过来,他一铁锹拍了上去。 孙仟被拍得趔趄,紧跟上来的徐广财直接一刀插入孙仟的腹部。 就在那一刻,他们看到了呆立在雨中的,一个姑娘。 困惑我和秦昭许久,匕首的杀人动机,在此刻,也变得明晰。 就是:杀人,灭口! 而这个看到徐广财和富贵整个行凶过程的姑娘,就是,张阿福。 张阿福受惊过度,慌不择路,下意识地转身就往山上跑。 徐广财也已经杀急了眼,他绝对不能放过张阿福。 “富贵,你把尸体拖进竹林,我去追那女子!” 他交代完,就提着匕首在大雨中,朝张阿福一路追去…… “狄大人!原来杀张阿福的凶手是徐广财!你应该放人了!”韩世庭站了出来,嘴角带笑。 我扬起手:“戏是戏,审案是审案,戏是为了让乡亲们能知道来龙去脉,审案,才是我们的必要流程,你总得让我把这个案子审一下吧。” 韩世庭对我微微一笑:“大人言之有理。” 韩世庭带着笑意退回张知府身旁。 张知府现在也放松下来,像是完全进入看戏的悠然状态。 我惊堂木拍落:“来人,带富贵和徐广财上堂!” 富贵和徐广财跪在了堂上。 富贵哆哆嗦嗦。 徐广财依然嘴角带笑。 他看到有那么多人围观,竟然还兴奋起来。 “富贵!”我厉喝。 富贵吓得趴下:“大,大人,小人都招了,人真不是小人杀的,我,我是听了徐广财的蛊惑!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富贵开始哭嚎起来。 徐广财鄙夷地地看着他,发出一声轻笑。 “传绛楼姑娘莺莺燕燕,和洗衣娘王姐。” 人一下子骚动起来,尤其是男人们,一个个把脖子拉得老长。 绛楼的姑娘,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见着的。 莺莺燕燕和王姐从边门走出,跪在了堂上,一一报上了名字。 美丽的莺莺燕燕也迅速吸引了张知府的目光,张知府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莺莺燕燕,可认识跪在堂上二人?他们分别是谁?” 莺莺燕燕看过去,一下子认出。 “哎哟~这不是孙仟孙公子和他的奴才富贵吗~” 茶山尸案(44)凶手说看到鬼吃人 “大人~这位是孙公子,这位就是那晚我服侍的富贵~” 我再看向王姐:“王姐,你在绛楼里是做什么的?” “回禀大人,我是绛楼负责洗衣服的,绛楼的宾客也分三六九等,贵客们都有讲究,他们的衣服不准与姑娘们的衣服一起洗,给他们洗衣服的,也不能洗姑娘们的衣服,还要求洗他们衣服的洗衣女必须是干净的黄花大闺女,我都不能洗,大人,您说说这些要求,高不?” “所以在绛楼洗衣服的,不止你一个?也有小姑娘?” “是啊,我们可分了好几道工序呢,洗衣,漂衣,晒衣,熨衣,人数都快赶上一个王府了,那些小姑娘就专门负责金贵客人的衣服。” “这孙仟公子的衣服是你洗的?你发现了什么?” “孙公子的衣服是我洗的,我发现他每件衣服的袖口,都沾有血迹!” “喔……”乡亲们惊呼起来。 “发现血迹,为何当时不报官!”我厉喝。 “大人,绛楼是个特殊的地方,有时候,一些客人,有特殊的癖好,会伤着我们的姑娘,所以衣服上有血迹也很常见……”王姐叹气起来,目露无奈与疼惜,“还有就是……”她顿住了口。 “就是什么!” 王姐低下头,变得为难,支支吾吾:“我们也得守着客人的秘密,不然……以后谁来我们绛楼呢?所以当时,我们并未多想,也未报官……” 我点点头,让她们退下。 然后,我看向富贵:“富贵,根据你的招供,徐广财上山追杀张阿福,你就拖着孙仟的尸体进了竹林,由你负责埋尸是吗?” “是的。”富贵低着头,也少许平静下来。 “然后呢?”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徐广财才下来找我,他说赶紧把孙仟埋了,再回山上去埋那个姑娘。”富贵几乎是重复了一遍昨日的口供。 “你们后来把张阿福埋了吗?” “没有!”富贵连连摇头,有点惊吓地抬起脸,“当时我们上山,远远看到一个恶鬼在吃那姑娘的尸体,我们吓坏了,扔下铲子就跑了!然后徐广财就和我去绛楼,想压压惊。” 这个“恶鬼”给富贵造成了很巨大的心理阴影。 每次提起,他都是这副惊恐惊悚的模样。 “恶鬼?什么样的恶鬼?” 富贵的脸都因为想起那恶鬼苍白起来,汗毛之竖:“我当时吓尿了,哪里还敢上去看清?就看见他的手,这样!这样!”富贵做出像是用力划的动作,“像是在撕姑娘的肚皮,我还能听到切肉一样的声音,噗,噗,太恐怖了……” 富贵全身哆嗦起来,不敢再想地又连连摇头:“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过,说晚上会有恶鬼挖尸体吃,他们的手爪很锋利,能撕开人的身体,没想到我真见着了……” 富贵心慌慌地睁着眼睛,像是此刻恶鬼就在他的前方。 “恶鬼的背影看起来可像是个人?”我问。 “恶鬼当然像人啦!恶鬼就是人死后变的!”富贵瞪大眼睛说,“当时天虽然黑,但雨停了,有了点月光,我亲眼看到恶鬼满脸都是血……” 我再看向像是在享受所有人围观的徐广财:“徐广财!你也看到了吗!” 徐广财下巴一抬:“看到啦,那恶鬼像是扯那姑娘的肚子,然后挖出她的肠子来吃——” 徐广财还戏精上身地做出动作给外面的百姓看,瞪大眼睛,像是一个恶鬼。 老百姓也都一个个吓到。 “徐广财!”我厉喝,“你真的看到肠子了吗!你当时离他们有多远!” 徐广财翻着白眼想了想,扭头看看大堂到县衙门口:“大概这里到县衙门口,再过街道的位置,但恶鬼扯肠子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徐广财又阴森起来,把恶鬼吃人的事描述得栩栩如生。 立刻,百姓们吓到了,骚动。 “茶山上居然有恶鬼?那以后谁还敢去啊。” “哎呀!我家姑娘就是帮松家采茶的,不行不行,不能再让我家姑娘去采茶了,太吓人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一个谣言,来得就是那么轻松。 在昨天审徐广财两人时,我和秦昭也很在意这段关于恶鬼的描述。 满脸是血很好推测。 但这个肠子,我们推测了很久。 虽然我们也怀疑是徐广财添油加醋,但又看他不像是在说谎。 最终,我们在秦昭的腰带上找到了答案。 秦昭离开我身边,站到徐广财和富贵的面前,提起自己的腰带:“你们好好看看,是肠子,还是腰带!” 徐广财和富贵朝秦昭看来。 看见秦昭提着腰带的那一刻,两人倒是愣住了。 秦昭朗声道:“你们看到所谓恶鬼扯肠子,实则是在扯张阿福的腰带!” 富贵回过神,慌张地赶紧问:“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不是恶鬼,是……个人?!” 秦昭没有回答富贵的话,而是看向老百姓:“这个世界,没有恶鬼!只有人心里有了恶,才会成为如同恶鬼一样的恶人!富贵和徐广财看到的恶鬼,其实,是个人!” 秦昭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整个大堂回响,坐在外面的老百姓纷纷陷入惊讶。 韩世庭和张知府脸上原本悠然的笑容凝固了。 张知府有点不安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一侧。 韩世庭镇定地轻轻拍了拍张知府的肩膀,看样子是让张知府别慌,还有他。 我瞟他们一眼惊堂木一拍:“现在,开始审茶山张阿福凶杀案!老规矩,家人们请继续看戏。” 所有人带到一旁,好戏再次开演。 “话说初夏之时,小荷含羞,玉女浣纱,湖中行来一舟,舟上书生好俊秀……” 张远山与张阿福的故事,就是从荷中浣纱开始的…… 那日,张远山巧遇荷塘边洗衣的张阿福,张阿福年方二八,面容娇美,在那满池的粉荷中,更胜芙蓉,张远山看得目不转睛,神魂颠倒。 张阿福也看见了他,书生清秀,文质彬彬,少女春心萌动,水眸含羞带怯,匆匆离去。 那一天,这对痴男怨女都无法入眠。 茶山尸案(45)人性扭曲的过程 于是,第二天,张远山又候在那片荷塘边,想等候心中的荷花姑娘出现。 一连几天,荷花姑娘都没来。 但张远山,却没有放弃。 他依然等候,终于,等来了他的荷花姑娘…… “这郎有情,妾有意,郎赠妾桃花簪,妾赠郎鸳鸯巾……” 在互赠礼物之后,张远山对荷花姑娘的喜爱之意更浓。 也就在这时,他真正的本性,也开始暴露出来。 在张阿福再次赴约之时,张远山再也难耐兽欲,想对张阿福行男女之事。 张阿福是个矜持胆小的女孩儿,被张远山突然搂抱触摸也是惊慌,慌乱逃走。 张远山也觉自己太过心急,便想第二日与张阿福去道个歉。 却没想,张阿福再也没来。 他本以为张阿福是在欲擒故做,渐渐也失去了耐性,去打听了一下,才知张阿福在嘉禾县找了分工,早出晚归。 但他却认为,这是张阿福在故意躲避他。 他平日很注重自己的形象。 此时此刻,他并未反省自己的行为,反而开始担心张阿福会对外人闲言碎语,说他举止不雅,有损他的形象。 他像是被张阿福抓住了“把柄”,让他反是抓心挠肺,无法安心。 而且,张阿福是他们香桐县人,跑嘉禾县去做干什么? 难道嘉禾县有了张阿福的情郎?所以她要去嘉禾县做活? 他的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张阿福与别的男子嬉闹,苟合的画面。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些猜忌,他决定去嘉禾县看看张阿福到底做什么。 他第一个想到的张阿福有可能做活的地方,就是松家茶山,在松家做采茶女。 他作为香桐县主簿,也会经常去松家购买茶叶。 借买茶的机会,他上茶山找了找,发现不见张阿福。 他来了嘉禾县,自然要拜会一下嘉禾县县令朱大人。 朱大人做东,下午请他去绛楼喝茶赏花。 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去绛楼,他看到张阿福竟是从绛楼后巷里出来。 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有询问张阿福,就给张阿福直接扣上了妓女的帽子。 他其实不只是在案发当天尾随张阿福。 在此之前,他也已经尾随了好几次。 每每尾随一次,他心底对张阿福的怨恨就越深。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堂堂秀才,一县主簿,居然被一个妓女玩弄鼓掌之间。 张阿福在他面前装玉女,连手都不让他摸一下。 在嘉禾县,她却伺候着无数男人,在他们的怀里娇笑,在床上与他们欢吟。 他所想像的画面像是真的一样,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甚至都能听到张阿福的娇喘声,都能看到张阿福在男人身上卖弄风骚的神情。 终于,当他看到张阿福居然跟一个贵公子嬉闹追逐上山时,彻底激怒了他心里深藏的野兽! 他愤怒地在站在雨里,刻着一棵无辜的树。 脑中又开始想象张阿福和那贵公子在雨中野林中野合,他们,可真是会玩啊! 这些画面,竟是让他也兴奋起来。 他的喘息开始加重,他无法克制住浑身燃烧的兽欲。 就连大雨,都无法浇灭他这全身滚烫的火。 突然,他看到那贵公子匆匆跑下山了,但不见张阿福。 他的眼睛莫名开始充血,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张阿福为什么没来? 很显然,她爽翻了,还没回过神呢。 既然她还没爽够,她一定再想要个男人。 他现在就去满足她,满足她! 他加快了脚步,看到躺在地上的张阿福。 张阿福朝他伸出手,他看成是主动撩拨他。 张阿福脸上痛苦的表情,他看成是因为还没爽够而浑身难受。 他像是饥饿许久的恶鬼,扑了上去。 但张阿福居然还反抗,还尖叫。 他愤怒了! 张阿福在绛楼做妓女,跟贵公子在林间野合,却唯独看不起他张远山! 他开始抽打张阿福,越打越凶,越打越兴奋。 他的人性,也在此刻彻底陷入扭曲。 他开始撕扯张阿福的衣服,他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可是,在疯狂之后还不够。 他的脑中不断地,不断地涌现张阿福对着别的男人娇笑的神情。 他愤怒地拔出了茶刀,让这个贱人再对别的男人笑! 他一刀,一刀划了下去,就像他凶狠地划刻那棵树。 他要把张阿福这副皮囊划烂! 让她再也无法去勾引欺骗男人! 演员演完,整个县衙内外,都安静了。 就连张知府和韩世庭,都没有回过神,缓过劲。 “把张远山带上来!” 张远山戴着手铐,脚链,“丁零当啷”带了上来。 他精神憔悴,双目无神。 “张远山,那人你可认识。”我指向徐广财。 张远山目光无神地看向徐广财。 徐广财也看向他,上下打量。 张远山摇摇头:“不认识。” 忽然,他看到了张知府,他一下子精神起来,大喊:“大伯!大伯!救我!救我啊!” 衙差立刻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 张知府露出沉稳的神情,暗示他别慌,还指了指身边的韩世庭。 张远山一看到韩世庭,脸上都有了笑意。 显然,他也认识韩世庭,知道韩世庭有多厉害。 他一下子不慌了,看向我时,还多了几分嚣张气焰。 我等他们认亲完毕,再次开口:“张远山,根据你的口供,你说你看到张阿福与一个贵公子追逐嬉戏,跑上茶山,你怎知对方是一个贵公子?” “因为他有马车!当时他的马车就停在竹林边,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很名贵!”张远山果然有了大伯撑腰,说话都有了底气。 我再看向徐广财:“徐广财,你来说说,你为何要追张阿福。” 张远山听见我这句话,愣住了。 徐广财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我们杀孙仟被那小娘们儿看见了,能不杀吗?那小娘们儿也跑得快,我差点没追上。” 张远山彻底呆滞在原地。 就在这时,韩世庭,韩讼师上来了。 韩世庭先对我一礼,嘴角扬扬:“大人,我当事人说明明看到的是一位贵公子,但这位徐广财,怎么看,都不像是贵公子吧。” 韩世庭,要开始了。 茶山尸案(46)讼师开始辩护 我看向徐广财:“徐广财,你贵公子的衣服哪里来的?” 徐广财翘着嘴角:“我把孙仟哄得可开心了,没想杀他之前,我对他说,我也想穿穿好衣服,让我也当当贵公子,孙仟就给我买啦。” 我再看韩世庭:“韩讼师,你还有问题吗?” 韩世庭微微一笑,退到一边。 他并不是败了,而是刷一下存在感。 他是在告诉我,他现在,可是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之后堂上说的每一句话,他韩世庭都会深挖细刨。 我看向呆滞的张远山:“张远山,跪在那里的徐广财,就是你那天看到的追逐张阿福的贵公子,徐广财意欲杀人灭口,并非与张阿福野合,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因为愤怒与怨恨而产生的偏激臆想!” “不,不可能!张阿福是个贱人!她就是跟那个男人野合!我过去的时候,她还躺在地上呢!” “是啊,为什么张阿福躺在地上?”韩世庭又出来了。 我看向徐广财:“徐广财,张阿福为什么要躺在地上!” 徐广财好笑地看韩世庭:“你是没杀过人吧,我捅她一刀她还能站?” 徐广财把杀人当自己的最骄傲自豪的事来炫耀。 “你捅她?不可能!我没看见刀!”张远山也激动了,更像是不想承认自己杀的不是野鸡,而是一个,无辜又纯真的少女! 徐广财也白张远山:“捅她后腰了,她躺下,你当然看不见,我也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恶鬼,你砍她的时候,没看见她后腰有把刀吗?你tm是在捡老子的漏!” “不!不可能!我没看到!你说谎!我杀她……” “张远山!”韩世庭忽然大喝,打断陷入精神错乱的张远山那脱口而出的话。 张远山惊惶张着嘴看向韩世庭。 韩世庭对他竖起食指,暗示他现在最好闭嘴。 我冷睨韩世庭:“韩讼师,不要在本官面前做小动作。” 韩世庭悠然地笑了起来,打开折扇:“这大朝律例里……没说不能在公堂上做小动作吧。” 张远山眸光闪烁,似乎已经读懂了韩世庭给他的暗示。 他忽然就安静下来,不再慌乱。 我看韩世庭,韩世庭对我颔首微笑。 秦昭也沉沉注视韩世庭,韩世庭忽然还拽了起来,扬起下巴,折扇慢摇。 一时间,就连张知府,都得意地撇起了嘴。 楚依依瞪起虎目,那神情,要不是在公堂,她已经忍不住要来揍韩世庭了。 韩世庭“哗啦!”一收折扇,对我一拱手:“大人,徐广财的口供大家都已经听见了,明明就是他!”韩世庭折扇指向徐广财,“杀了张阿福,请问,与我当事人何干呢?” 张远山激动了,刚想说话,被韩世庭一个冷厉的眼神制止。 张远山一惊,赶紧低下头。 我看着韩世庭:“韩讼师,你是选择性听口供吗?” 韩世庭保持微笑:“大人此话怎讲?” 我冷笑:“张远山说了,他看见张阿福朝他招手,张阿福那时是在向他求救!他却因为扭曲的臆想,当作张阿福是在向他邀宠,他非但没有施救,反而侮辱了她!杀害了她!” 韩世庭立刻说:“张阿福已经中刀,我当事人并未看见,徐广财才是杀害张阿福真正的凶手,不是我当事人!” “但张远山若没有起杀意,及时救治,张阿福是能活下来的!” “大人你怎么知道就算我当事人救张阿福,张阿福能活!张阿福已经中刀了!我当事人又不是大夫,就算看见张阿福中刀,他也一样救不活张阿福!” “韩世庭!你怎能说出如此冷酷的话!” “大人!公堂之上,以理服人!” 我坐在公案后,努力压住将要喷出头顶的怒火。 从目前来看,韩世庭是想从张阿福已经死定了的角度去帮张远山脱罪。 但是,他不知道,张远山,有多么地禽兽! 我身旁的秦昭已经浑身的寒气,他也被韩世庭给愤怒到了。 韩世庭见我不说话,嘴角已经扬起,他以为他赢定了。 但他不知道,我们是在请君入瓮,有意让他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韩世庭看向外面的百姓:“各位,我当事人张远山并不知道张阿福已经被那徐广财捅刀,所以才没能及时救治张阿福,我当事人,无辜啊。” “大人!”他转身朝我大喝一声,抱拳一礼,“还请释放我的当事人,张远山。” 我已经恢复平静:“好,就算张远山没有发现张阿福被徐广财捅刀,没有及时救治,那么,他侮辱张阿福,是事实吧。” 韩世庭又“哗啦”打开折扇:“啧,大人,这张阿福是个妓女,何来侮辱一说。” “哼,张阿福真是妓女吗?”我反问。 “她就是!”张远山大喊,像是据理力争,“我亲眼看见她出入绛楼,还能有假!” 我拿起惊堂木:“来人,传绛楼钱妈妈。” 钱妈妈婀娜多姿地走了上来,看见张知府立刻笑脸相迎:“哟~这不是张知府吗,这么快又见面了~” 张知府尴尬咳嗽,微微转身,当作不认识钱妈妈。 钱妈妈笑盈盈跪在了大堂上:“大人,小人是绛楼妈妈钱玉娥~” 我看向钱妈妈:“钱妈妈,张阿福在你们绛楼,到底做什么的?” “阿福啊,是洗衣女,同时负责熨衣。”钱妈妈神情认真起来。 张远山再次怔住了神情。 能看出,张远山能接受自己不过杀了个妓女,但无法接受自己杀了个无辜少女。 我继续问:“张阿福洗什么人的衣服?” 韩世庭微微眯眸,看着钱妈妈已经开始细细盘算。 钱妈妈认真说道:“贵宾的衣服都是张阿福洗的,贵宾们要求高,嫌老妈子们的手粗,把他们真丝的衣服给洗破了,又嫌大姐她们洗过姑娘的衣服手不干净,他们要小姑娘那种细皮嫩肉的手,但我们是青楼,哪个小姑娘愿来?所以,我们就把价钱升高了些,张阿福就来了。” “张阿福只是因为你们给的钱多吗?” 钱妈妈摇头叹息:“当然不是,是阿福被日子逼的真没办法了,她有一对弟妹要养,她想给妹妹攒下嫁妆,嫁个好人家,想供弟弟上学,让他也能成为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钱妈妈说到读书人时,张远山的目光凝滞在了钱妈妈身上。 茶山尸案(47)臆想不是事实 “而且,她家弟妹年纪还小,也总是生病,阿福爹娘死后,地主就把他们家的地给收走了,阿福他们家彻底没了收入,这不能不吃饭啊,阿福也是牙一咬,偷偷来我们绛楼洗衣服,大家都会帮她保密。” “既然只是洗衣服,为何要保密?”我有意问。 钱妈妈看看周围:“还不是进出我们青楼会坏了阿福的名声,这人啊,看见男人进出青楼,不会说这个男人脏,只会说,哟~那是个有钱的爷~都还想巴结呢。” 坐在屏风后的松鹤颜,在钱妈妈这句真实的话中,变得更加认真,眼底也多了分深思与感慨。 就连韩世庭,竟是神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不再露出他那高傲的姿态。 钱妈妈继续说着:“但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果进出我们绛楼,谁都会认为她是来做姑娘的,所以,一开始我也不想收阿福,人家毕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但阿福家,是真揭不开锅了,若是我给她这个活做,她和她的弟妹,可能真的就要活活饿死了!” 衙门外的百姓听了,似乎也感同身受,摇头叹息。 同样生活在底层的他们,知道这日子,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佃户原本还能靠租地种田来活,地没了,男人也总能找到点散工做。 可是女孩儿,在这里能做的活,真的很少。 “所以阿福都是从后门那条巷子里进出的,她连洗衣房通往我们绛楼里面的门,都没出过,而且,阿福是个非常细致的姑娘,她熨的衣服是最好的,对了,张知府,你上个月来我们绛楼,你的衣服,也是阿福洗的,熨的呢。” 张知府瞬间僵硬在座位上,赶紧掩面,当作没听见。 “张阿福是从什么时候去你绛楼洗衣服的?”我继续问。 钱妈妈答:“去年,洗了快有大半年了。” “那为何今年初夏她会待在香桐县?没有去你们那里洗衣?” “因为阿福的弟弟长生贪玩,把腿摔折了,阿福只能回家照顾他弟弟,知道她急着给弟弟买药,我还预支了她一个月工钱呢,后来阿福再来上工,我们就看出她有心上人了~” 张远山怔怔看着钱妈妈,钱妈妈狠狠睨他一眼:“谁知道原来是这么个狗东西!” 张远山目光又失措惊惶起来,像是有什么烫伤了他的视线,让他匆匆低下头,不敢再看钱妈妈。 “关于这个心上人,阿福是怎么说的?她有没有说出心上人的名字?”我再次故意地问。 钱妈妈又白一眼张远山,叹气:“阿福没说过心上人的名字,说自己配不上人家,怕自己在绛楼洗衣服若是被人知道了,会影响了她心上人的名誉,所以,她想借做工,让自己的心上人好忘了自己。” 钱妈妈说到这儿,越来越气,愤怒地看向张远山:“张主簿!你看看阿福有多为你着想!她都不敢说出你的名字!怕人说三道四到你身上!你怎么能那么畜生!阿福才十六啊!你怎么忍心呢!多好的姑娘啊,你糟蹋她还不够,还要害她,亏阿福那么喜欢你,把你捂在心里,你是真不是人啊!” 钱妈妈骂到最后,愤怒到哭了出来。 跪在一旁的徐广财听完,也忍不住嫌恶地朝张远山吐口水:“啐!老子虽然风流,但也从不强迫,就算那姑娘是被老子杀的,你tm奸尸太恶心人!老子也看不起你!什么破读书人,啐!” 徐广财的话,像是彻底刺激到了张远山。 他又开始精神恍惚错乱起来:“不,张阿福就是妓女,我杀的是个妓女……” “张远山!张阿福不是你杀的!”韩世庭又赶紧大喝制止。 张远山再次愣住,目光呆滞。 韩世庭似乎也看出张远山精神状态有点不对,总是脱离他的控制,让他也有点神经紧绷,额头冒汗。 他立刻看向我:“大人!我当事人不知张阿福中刀,故而没能及时施救,他见张阿福出入绛楼,误以为她是妓女,所以与她野合,这都出于误会啊。” “哼。”直接给说笑了,“韩讼师,如果都是出于误会可以随便奸污女子,那么,他日,若是有男子奸污了一个女子,只要说!我觉得她是妓女就可以了!”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好端端的女子,怎会让人误会呢?” “想误会就能误会,就像这样。”我对韩世庭微微一笑。 韩世庭看见我的笑容一愣。 我立刻收起笑容,大声质问:“有多少男人误会女人一笑就是对男人有意思的?” 瞬间,整个大堂内外安静了。 坐在门口看热闹的男人中,有很多都尴尬地侧开目光。 “大人说没错!” 有女人愤怒地喊了起来。 “男人老说我们勾引他们!” “我们甚至什么都没做,他们轻薄我们还反诬我们勾引!” “上次有个男人摸我,他老婆却说我是狐狸精,当街打我……” 有人直接哭了出来。 外面一下子像是触动了连锁反应,一个又一个女人因为憋在心里太多的委屈,而哭了出来。 韩世庭也怔立在堂中。 我沉下了脸:“张远山虽然不知张阿福背后中刀,但是,他杀还张阿福同样也是事实!他用茶刀在张阿福的脸上,身上,划了多刀,致死张阿福血流身亡!” 韩世庭猛地回神:“大人,茶刀短小?不过划几刀,是表皮上的伤,岂会致死?” “不过划几刀?”我冷冷看韩世庭一眼,扬手,“传本县仵作林岚!” 林岚一脸清冷地从一旁走出,松鹤颜立刻探出头看着她。 林岚到大堂中央,“哗啦”展开了一幅人高的图像,上面,是一个人形,但是在人身上,是无数的刀痕! 登时,衙门外的百姓发出了惊呼。 林岚指向人像:“这就是韩讼师说的几刀,我们在张阿福脸上,身上,共发现二十八处刀伤!而且这些刀伤并非像韩讼师所说的那样,只留于表面,在张阿福的面骨,胸骨上,全都有茶刀的划痕!” “啧啧啧,太狠了,这真不是人干出来的事。” “没想到张主簿是这样的人。” “真是人面兽心,还是读书人呢,呸!” 外面百姓厌恶的议论立刻让张远山双目圆睁,全身绷紧到微微轻颤。 茶山尸案(48)讼师说凶手得癔症 能看出,张远山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尤其,是他眼中越低贱的人,对他造成的刺激越大。 林岚转身,将画像怼到韩世庭面前。 韩世庭竟是也立刻侧脸,无法直视。 林岚继续提着人像:“我们挖出张阿福的尸体时,她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所以还能看到内脏器官,我们在张阿福的五脏六腑上,都能看到刀伤,这证明张远山当时不只是划伤张阿福的皮肉,更有捅插的行为,所以将刀伤留在张阿福的脏器上!” 林岚掷地有声的郎朗声音在大堂上回响,特有的霸气将她说的每个字都敲入每个人的脑子。 让原本只为看个热闹的老百姓变得愤慨不已,有人为张阿福默默落泪。 坐在屏风后默默看着林岚背影的松鹤颜,竟是面露惭愧地低下头。 我看向韩世庭:“韩讼师,我们林仵作的话你听清了吗?你好好看看那幅画像,还是你说的不过是划了几刀吗?” 林岚提着画像再次走到韩世庭的面前。 韩世庭立刻开扇,挡住画像。 我看向张远山:“张远山!你也好好看看!” 林岚又将画像甩到张远山面前。 张远山惊慌仓惶地抱头。 “让他好好看看!” 楚依依愤然上前,一把薅住张远山的发髻,将他强行仰头。 张远山看到了林岚手中的那幅画,他突然发狂起来。 “啊——啊——”他扑向那幅画像。 林岚也是一惊。 “岚姐小心!”楚依依立刻死死拽住张远山的头发,像是用力拽住一条疯狗。 “啊——啊——”张远山像恶鬼一样抓向林岚手中那幅画。 他陷入疯狂的模样惊到了所有人,甚至,还有他的大伯,张知府。 张知府也呆坐在太师椅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又陌生地看着此刻彻底发疯的张远山。 “啊——”富贵忽然惊叫起来,颤抖地指着张远山,“像了!现在像了!他就是那晚的恶鬼!” 张远山全身像是痉挛地僵硬地转脸看富贵,嘶吼:“闭嘴——你闭嘴——你们都闭嘴——你们没资格说我——我是堂堂秀才!县里的主簿——我大伯是知府——明年我就会成为知县——你们这些贱人——算什么——算什么——啊——” 张远山朝富贵,徐广财,钱妈妈,和周围的人嘶吼着。 他凶狠吼的人,全是普通的百姓。 这种人当了官,只会鱼肉百姓只会捞。 韩世庭拧眉,气郁地撇开脸。 张知府也匆匆掩面,像是不想承认这个大侄子。 “张远山!你还不老实!”楚依依死死拽住张远山。 张远山像是疯狗一样在堂上乱吼。 韩世庭急了,大步上前到张远山面前就是一嘴巴子! “啪!”把张远山倒是打安静了。 韩世庭一把揪起张远山的衣领:“想活就闭嘴!那女人是在激你呢!” “韩讼师,那女人是谁?”我冷笑看他。 韩世庭后背一僵,放开张远山用折扇也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他忽然转身,对我一礼:“狄大人,在下今日终于见识到了大人的厉害,大人,你也看到了,我当事人神志已经不清,在下怀疑……” 我眯眸,怎么,想做精神疾病无罪辩护? 幸好,这个时代没有。 韩世庭镇定下来,沉沉看我:“一切都是我当事人想象的。” 我曹! 我差点想骂人。 这都行? 秦昭显然也被韩世庭这强行黑白颠倒给惊到了。 林岚的脸都沉了,看韩世庭的目光像是要将他从头解剖到脚,拆开来好好看看这张人皮之下,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韩世庭继续说道:“在下认为,是我当事人看到了凶手行凶,受到了惊吓与刺激,引发了癔症,当作是自己做的了。” 张远山在韩世庭身后猛地仰脸,在呆愣片刻后,立刻变得狂喜。 我看向秦昭,秦昭也看向我。 我们都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冷笑。 今天我们就是要让韩世庭在我们的公堂上尽情表演。 因为,就算今天他不出牌,也可以上诉。 而当他上诉后,他就有了更多操作空间。 到时候,不仅仅是张远山不在我们手中,我们所有的证据还都要上交上级机构。 张远山这畜生真的有可能被无罪释放! 所以,不如让他在我们这里尽情发挥,打光他所有的牌。 现在,他把癔症都想出来了,可见,他已经彻底没了牌可打。 但我们手里,可还有一把的牌呢! 韩世庭指向徐广财他们:“徐广财和富贵说看到了恶鬼,但这恶鬼到底是不是我当事人,他们看不清,所以,他们的供词,不能作数!他们!就不是人证!所以在那天,真的有人看到我当事人上茶山,我当事人杀害张阿福了吗!没有!但是我当事人看到了!他看到了凶手行凶!他才是人证!” 韩世庭说得义愤填膺,像真的一样。 好,先否我人证是吧,好推翻张远山所有口供。 我看向张远山:“张远山,你原来的檀木茶刀呢?” 张远山也平静下来,这次,他没有急着开口,小心翼翼看向韩世庭。 韩世庭也看着他,对他眨眼示意。 显然,在香桐县我审张远山的供词他拿到了,他知道当时张远山是怎么说。 得到韩世庭的允许,张远山开口了:“钝了,丢了。” 韩世庭又看向我:“大人,有茶刀的人很多,你怎么证明伤害张阿福的茶刀就是我当事人的茶刀?” 韩世庭感觉自己又占了上风,又得意起来。 “张远山,你的对门李氏夫妇说更夫刚刚敲过三更时,看到你回家,你为什么那么晚?是不是因为还要埋尸!” 张远山立刻说:“我说过了,我喝醉了!” “没错,我当事人当时喝醉了。”韩世庭对我勾唇一笑,“大人,我当事人那晚喝酒的酒馆老板,我们找到了,他,才是我们当事人的目击证人。” “哦?”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确实做了点准备啊。 秦昭冷冷一笑。 “好,传证人,酒馆老板!” 茶山尸案(49)呈堂物证 门口匆匆进入一个山羊胡子小老板,他对我一礼:“大人,小人是嘉禾县醉里巷醉仙小酒馆的老板姚顺,小人证明……” “诶!”我打断了姚老板的话。 姚老板愣愣看我。 我笑眯眯看他:“姚老板,在你说证词前,本官需要跟你说明一下,作伪装的处罚……” 一听到处罚,姚老板眼神怔了一下。 “秦县丞,劳烦跟姚老板说一下,作伪证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秦昭单手背在了身后,一脸的气定神闲:“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没收所有家产!” 姚老板当即呆滞在原地。 那一刻,韩世庭脸上的笑容已沉,目光已暗。 “姚老板,你看到张远山去你那儿喝酒了?”我问。 姚老板没回神。 “姚老板?”我再问。 姚老板回过神,僵硬点头。 看来,他还心存侥幸。 这单做好了,就是知府大人欠他一个人情。 这样的诱惑确实很大。 “喝的什么酒?” “花雕。” “喝了多少?” 姚老板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一壶?” “一壶能醉成那样?钱妈妈,张远山也去过你们绛楼是吧。”我看向钱妈妈。 钱妈妈点头:“那是自然~还是常客呢~” “张远山在你们那儿喝什么酒,能喝多少?” 钱妈妈想了想:“张主簿酒量可好着呢~像花雕这种黄酒,他跟我们家姑娘,都是一壶一壶干的。” 我立刻拍桌:“姚老板!你说谎!张远山一壶花雕怎么会醉倒?” “那,那三壶,五壶!五壶!”姚老板越说越慌。 我拍桌:“姚老板你可想清楚了!我现在就命人取来你家账本,若是对不上,我们的楚捕头,可就要杖刑了!” 楚依依竖起了廷杖。 姚老板一下子就慌了:“大,大人,小人其实记不清了,那晚张主簿有没有来,小人真记不清了。” 虽然张知府的人情很诱惑,但眼前命更重要。 一百杖,呵呵,他不死也残。 更别说醉里巷的小酒馆,那营收可是相当可观。 这姚老板也不想一夜返贫,还被流放关外,失去现在的富庶生活与老婆孩子。 我看向皱眉的韩世庭:“韩讼师,你还有证人吗?” 韩世庭摇摇头,已经不想说话。 我冷笑:“好,那我可要呈上证据了。” 韩世庭一惊,似是没想到我还有证据! “来人!” 一排群演从旁边走出,男女皆有,安静站立。 韩世庭没招了,我们,开始了。 “在张阿福遇害那晚,张远山对门邻居李氏夫妇养的狗,旺财忽然狂吠,在香桐县,本官已经证明旺财是一条有教养的狗,不会对生人乱吠,并且,也已获得多人口供,证明旺财以前对张远山从来不会乱吠,但那晚,他却叫得分外凶,并且,在那晚之后,他还会追着张远山叫,还去咬他的裤腿,从而也咬破了他的皮,为什么?” 我看向韩世庭:“韩讼师,你知道为什么吗?” 韩世庭对我保持微笑地摇摇头,现在他似乎也准备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我对看戏的百姓说道:“我们都知道狗的嗅觉非常灵敏,这旺财平日也认识张远山,张远山也曾晚归,但旺财从没有叫,因为它知道那是张远山,可就在那晚,它突然狂叫,说明张远山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顿时,门口的百姓们面露惊悚了。 案子审到了这里,大家自然而然会联想到跟着张远山回来的是什么。 狗能见鬼也是这一代家喻户晓的传说。 “呵。”韩世庭忍不住笑,“大人,韩某想说一句,鬼神在这公堂上,可不能做证啊。” 我也笑:“我可没说鬼啊,怎么,韩讼师也承认跟着张远山回家的,有可能是张阿福的冤魂了?” 韩世庭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目光凝滞在我的脸上。 我冷冷看他一眼,看向众人:“旺财之所以会狂吠,是因为张远山身上的气味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刺激浓郁,变得让旺财警戒!张远山身上所带的气味就是,张阿福留在他身上的血腥味!” 百姓们一个个眼睛圆睁,目露惊讶。 我指向站在院中的一排百姓:“这是我们请来的乡亲们,他们对于旺财来说,是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但有一人身上,带着和张远山那晚带回家的东西,现在,我们就请上黑狗旺财!” 一旁的边门里,狗大人牵着旺财出来了。 狗牵着狗把外面的百姓给看稀奇了。 狗大人牵着旺财一个个人闻过去。 旺财今天特别乖,也很安静。 忽然,旺财对着其中一人狂吠起来:“喔喔喔!!!” 那人也有点怕怕地看着旺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向他:“丁满,旺财为何对你叫?” 我们的群演丁满转身向我行礼:“大人,小人也不知道。” 我点点头,看向所有群演:“大家都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吧。” 大家配合地取出怀里揣的东西。 统一的方巾包裹。 我再问丁满:“丁满,你可知你身上带着什么?” 丁满立刻摇头:“小人也不知。” “好,辛苦大家了,大家把东西原地放下即可。”我看向林岚。 林岚拿着托盘走向丁满。 所有人将方巾包裹之物随手放在地上,只有丁满将东西放入林岚的托盘之中。 韩世庭开始死死盯着林岚的托盘。 张知府也投来好奇目光。 在大家离场后,我继续说道:“刚才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这块方巾里包裹的是什么,请我们的楚捕头为大家打开地上的包裹。” 楚依依上前,一一打开相同的方巾,里面都是一件女人的肚兜。 立刻,老百姓们看得羞臊掩面。 而就在这时,跪在堂中的张远山突然眼睛撑大,又陷入极度的惊惶与恐慌之中。 察觉到张远山又要被刺激发疯,韩世庭也终于露出了紧张之色。 楚依依将放在地上的布包一一打开后,一手执杖,一手叉腰:“大家看见了,在这方巾内,是女子的肚兜,我们大人为什么要这么放,因为!在张远山的家里,我们找到了一样的东西!” 楚依依说罢,一手掀开了林岚托盘里面的布巾。 那一刻,一件满是划口与血迹的肚兜,现于阳光之下! 茶山尸案结案:秋后处斩 “啊!”有人已经尖叫出口。 大家都无法直视那件被划得破烂的肚兜。 肚兜已经发硬,因为它曾经被鲜血完全浸湿。 是干了之后的血渍,让它变硬。 可它,却被叠得整齐,包裹在一块方巾里。 “为了让帮助我们的乡亲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所以我们才换了一块其它方巾包裹,但其实,包裹这件肚兜的方巾在这里!”楚依依看向周胜。 周胜也手托证物盘上前,上面是一块同样染血的方巾! 楚依依小心地取出方巾,方巾的左下角绣着一只鸳鸯! “不!不——不要拿出来!不要拿出来——”张远山彻底疯了,“不——” 韩世庭趔趄了一步,他有点头昏地抚住额头。 因为他知道,现在已经铁证如山了! 就算张远山有癔症,他也是癔症发作杀了张阿福。 在大朝律例里,没有!精神病无罪辩护! “巧合的是,我们家大人在张阿福家里,也找到了一块方巾!”楚依依虎目圆睁,正气凛然。 郑广也托着托盘走到她另一边,她提起另一块方巾,方巾右下角,同样绣着一只鸳鸯! 楚依依将两块方巾放在一处,鸳鸯相对,情深意浓。 这是大朝很常见的情侣手绢,大朝女子自小都会女红,所以手绢上的鸳鸯,也都是她们自己绣的,可以从绣法,针脚来判断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除此之外,张远山那日行凶的茶刀和衣服也全放在一起!” 在楚依依的话音中,衙差托着一件又一件证物上堂。 一个托盘里,正是那把檀木茶刀! 茶刀外面看很干净,拔出也很干净,正如张远山说的,他擦干净了。 但是,茶刀的刀鞘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所以,从那些缝隙里,依然能刮下不少血迹。 而刀鞘内,同样也残留着血迹。 张远山是擦了,但是,他擦得很匆忙,并没擦干净。 “张远山!好好看看!”我厉喝。 衙差们托着茶刀,他那日作案的衣服,鞋袜,放到了他的面前。 张远山一下子疯了,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双腿蹬踹,嘴里尖叫:“啊——啊——不要拿过来——啊——不要拿过来——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疯癫地笑了起来,痴痴地看着周围:“阿福……阿福……” 张知府已经彻底沉脸,忽然起身甩袖就走! 韩世庭看看匆匆离开的张知府,似是还是心有不甘,他看向我:“张远山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还留在身边!” 他质问我。 我也冷然看着他:“因为他还想回味!” 韩世庭当即怔立在堂上。 我冷笑:“你不是说他有癔症吗?我也觉得他不正常了,在秦县丞找到这些东西时,它们被张远山叠地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带锁的箱子里,塞在他书房的一间暗室里,那间暗室里,藏的全是他喜欢的珍玩!” 韩世庭在我话中,眼瞳也不禁震颤了一下。 显然,他帮了那么多贵胄,也没见过这样的变态。 门外的百姓听得连连摇头,“啧啧”唾弃。 “所以,这样一个疯子,你还想让他脱罪?我可以告诉你,今天若是放了他出去,他一定还会杀害少女!对了,他以为张阿福是妓女所以释放了兽性,所以,他还会杀害的,是青楼女子!” 我最后四个字大声说出时,跪在一旁的钱妈妈全身不禁哆嗦了一下,脸上竟是露出了庆幸之色。 我看着韩世庭:“韩世庭,你本想利用这点来帮张远山脱罪,怎么,杀青楼女子就不是杀人了?” 韩世庭回过神,垂眸,沉脸不语。 “钱妈妈,你过来一下,请站在韩讼师身边。”我说着,也起身走下公案。 钱妈妈走了过来。 韩世庭一直盯着我,盯着我站到了他和钱妈妈之间。 我看向门外百姓:“乡亲们,你们告诉我,钱妈妈和韩讼师有何不同?” 乡亲们面面相觑,不敢乱说。 我指向两人的脸:“你们看,他们一样有鼻有眼,有心有肺,他们,哪里不同了?他们,都是人!” 我大声地说出,带着张阿福被污化和把青楼女子不当人的愤怒。 我大步上前,沉沉开口:“大朝律例里,只有杀人者有罪!从来就没有杀妓者无罪!”我怒然转身,瞪视韩世庭,“韩世庭!” 他怔立在原地,直愣愣看着我。 我沉沉盯视他:“本官管不了你在别处如何帮人脱罪,但在本县,杀人就是杀人,受害者不分三六九等!行凶者无论是谁,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张远山非但见死不救,还侮辱残杀张阿福罪证确凿!秋后!问斩!” “好!” “我们家大人好样的!” “黑心讼师滚蛋!” 忽然间,我身后响起了滔天的怒喊。 韩世庭一直看着我,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他看向我身后一眼,目光再也无法与我相触,低头大步离开! “好——”百姓们欢呼鼓掌。 我也长舒一口气。 “啊——杀人啦——”忽然,一旁传来富贵的大喊。 所有人的注意力刚才都在我和韩世庭身上,突然的大喊让我们意外。 我立刻看去,竟是徐广财突然用锁链勒住了张远山,张远山都翻白眼了! 我赶紧大喝:“徐广财!不要当堂行凶!” 楚依依立刻跳过去一脚踹开徐广财,张远山已经被勒了半条命。 徐广财凶狠地撇嘴,朝张远山吐口水:“啐!老子不是故意害那小姑娘的,心里还觉得对不住,没想到你是真畜生,老子杀了你,就当是还那小姑娘的债,给她报仇,你他娘最好别跟老子在一个牢房里,老子肯定弄死你!” 我眨眨眼,心动了。 参加今天堂审所有的群演和证人,包括证狗旺财再次被我们请了出来。 他们莫名地站在大院里。 秦昭,林岚,依依和苏慕白走到了我的身旁,我们朝他们,感谢地一鞠躬。 他们都惊了,诚惶诚恐,似是从来就没有官员会朝他们鞠躬。 百姓们也惊讶地纷纷站起,县衙内外变得异常安静。 “谢谢你们,帮张阿福和孙仟昭雪,大家辛苦了。”我感谢地说。 钱妈妈,莺莺燕燕和所有人,突然都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在一阵安静过后,百姓们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县衙琐事(1)虎子哥不要金子 嘉禾县县衙内,静得只有蝉鸣。 张阿福案结案后,我们所有人先狠狠补交。 我睡到下午才起。 案子虽结,但烦心的事却还有不少。 像张远山这种死刑重犯,我没有直接噶他的权力,得上报刑部,上面要严格审核批复,我这边才能噶。 这一来一回,时间久不说,还容易生变故。 就像韩世庭,还能说出癔症来,也是惊到我了。 可见,在翻供上,有很多不讲道理的操作方法。 只要,钱给够。 就有无数方法能让张远山活。 我得好好想想办法。 我狄芸判了死刑的人,决不能活! 实在不行,就把张远山跟徐广财关一起算了。 徐广财的案子,也还没有完全了结。 通知孙家来领尸的公函已经发出。 但孙家在另一个州,这一来一回,估计也要一两个月了。 所以这种情况,通常也是我们先把尸骨下葬。 如果没有东窗事发,徐广财和富贵的计划是行得通的,这里钱财取钱只要印章就行,没办法刷脸。 所以,他们可以拿着孙家的钱,继续挥霍。 我回到了重案室,意外的,大家都来了。 秦昭,林岚,依依,苏慕白,大家都来了,手里,还捧着一沓沓案件。 张阿福的案子结束了,更多的悬案,开始了。 我们几人相视一笑,推开了重案室的门,阳光洒入,大家开始各自忙碌。 楚依依开始认真打扫。 苏慕白分类摆放案件。 林岚拉挺桌布。 我和秦昭站被我们写得密密麻麻的白墙前,拿起刮铲。 我们将原本罗列的线索一一铲掉。 曾经让我和秦昭找不到的杀人动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间线空白,在填满后,又在今天被我铲掉。 六点到六点半,张阿福到了茶山,那时又下起了阵雨。 她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旁边,马车也有车廊檐,她或是想借着避雨,或是觉得天色已晚,还是冒雨赶路。 她匆匆向前,却看到富贵用铁锹打了孙仟,徐广财用匕首捅了孙仟。 她惊吓惊叫一声,扭头跑向茶山。 徐广财立刻追上去杀人灭口。 一直尾随她,跟在远处的张远山在雨中听到张阿福的叫声,随后看到一个贵公子紧追。 已经心里扭曲的他臆想成了张阿福与贵公子在雨中嬉戏,山中野合。 他想追上去看,但又几番犹豫,最终,他停在一棵树边愤恨地刻划泄愤。 不久之后,贵公子下山,他不见张阿福,心中又是臆想张阿福还在穿衣服。 他的脑中开始浮现张阿福在雨中湿漉漉的胴体和春潮未退的粉红,他兽性大发,去找张阿福…… 徐广财和富贵快速埋完孙仟返回,想赶紧埋了张阿福。 可是在阴森不明的星光中,他们看到了一个恶鬼在用手抓撕扯张阿福的身体,扯出她的肠子,他们丢掉了手里的铲子惊吓而逃。 晚上八点半左右,他们到了绛楼,找姑娘欢快压惊。 而在那阴冷黑暗的茶山上,张远山还没结束他对张阿福尸体的虐待。 渐渐的,他清醒过来,他吓到了,他慌了,他满手满身都是血,他仓惶地穿好衣服,随意擦了擦茶刀,转身就跑,却看见月光下有两把铁锹。 在他埋完尸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对门邻居的旺财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开始狂吠,惊扰了邻居,他匆匆进门,不能被邻居看到他身上的血。 张阿福的最后一天在我和秦昭的刮铲下,一点点消失在白墙上。 但是,这桩血案,永远被记录在我们的卷宗里,并由戏子们,在大朝里不断述说…… 苏慕白连夜优化了剧本,由秦昭派人直送上京,告诉那个也想找机会抹掉我这个错误的皇上看看,我们在做什么,而他,养了些什么官。 因为是戏,所以都会用化名,至于谁想对号入座,我管不着。 “以后你们用这个。”林岚给我们送上了一大卷裹尸布,“好用,够大。” 我和秦昭看着裹尸布,白色的,够大,确实好用。 每次这样铲墙也不是办法,而且铲完还得补,没那么快干。 我们笑了,打开了大大的裹尸布钉上了墙,为我们下个案子做准备。 我站在白布前看向大家:“下一个案子是什么?” 林岚也拿出了一叠:“茶山那副尸骨的主人还没找到,但这是那些年失踪的妇女。” 苏慕白也推过来一叠:“关于失目少女案,我在同年总共找到了七个……我翻开了那之后到今年的所有卷宗,再没找到类似案子……” 楚依依也拿出她的小本本:“狄芸姐,我刚接了个案子,东村陈大娘家的鸡丢了,我申请狗大人帮我办案!” 大家都目光灼灼,神采飞扬。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看向众人。 “开整!” “是!” 之后的几天,又是处理民事小纠纷。 一些小案我有意交给了楚依依,锻炼她捕头的能力。 因为周胜与郑广的回归,又有不少年轻人回来了。 他们都是周胜和郑广所信任,当初受到那些插科打诨老捕快们打压的有为青年。 此外,也有壮硕的年轻妇人来应聘捕快。 我们终于有了足够的捕快。 这天上午,意外的,李大娘和虎子哥来了。 虎子哥现在身上也穿上了像是贵公子的衣服,但他显得异常别扭难受。 他一来,秦昭就莫名其妙地也来了。 最近他大多时间都在案卷室里跟苏慕白看案卷。 秦昭也是一身便服玉树临风地站在我身边,就像求偶时努力展现自己的雄性孔雀,也不知是在跟谁比。 虎子哥身穿贵公子的衣服浑身不舒服地坐在我对面,拉拉衣领,扯扯衣袖。 还真别说,人靠衣装,我虎子哥穿上好看的衣服,人也更好看了。 李大娘稀奇地看着我的县衙,啧啧赞叹。 “虎子哥,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我问。 虎子哥气呼呼地将一个盒子“哐当”砸我面前,盒盖一掀,里面,全是大锭的银子和一部分金子! “我不要了!这些金子!”虎子哥生气地说。 县衙琐事(2)律师所开到家门口 一盒子金银,这是当初皇上赐给我的十两金换出来的。 我莫名地看耿直憨憨虎子哥:“为什么不要?” 虎子哥一脸心烦:“自从有了这些钱,天天我家媒人排队,堵着我家的门,我都不能上山打猎了。” “噗嗤。”秦昭忍不住笑了。 虎子哥没好脸色地看他一眼,继续说着:“而且还有贼惦记,晚上我都抓了好几个了,都是别的村或是附近山上的,我担心有一点,山匪一起来,给我们村子带来祸事,所以这钱,我不想要了。” 秦昭听到最后,不笑了。 他看着那一箱子钱若有所思:“人人都想要钱,而虎子你却觉得钱只会给你带来烦恼或祸端,你是个好人。” 秦昭认真地称赞虎子。 虎子倒是脸红了,看两眼秦昭变得点惭愧和羞臊。 我看着一盒子金银,想了想:“虎子,你还记得你爹的愿望吗?” 虎子愣愣看我:“我爹希望我能娶……你。”他说完就低下头,满脸骚红,不敢看我。 作为我们全村最魁梧,最壮硕的男人,此刻在我面前也害羞成了小朋友。 秦昭一愣,有点尴尬地侧开脸不看我。 我气定神闲,关于村长这个心愿,全村都知道。 但全村也都知道,包括村长自己,虎子娶不到我。 “不是这个,村长更大的愿望。”我看着害羞的虎子,“村长常说如果有钱了,就给村里……” 我没有再说下去,看虎子是不是真的有心。 虎子一怔,立刻看向我:“修路造桥建渡口!” 他眸光闪亮,像是想起很多事眼睛湿润起来,还有点羞愧地再次低下头,懊悔地捏起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我辜负了爹,我只想着自己。” 我把钱盒盖上:“这样,钱盒你放我县衙,就没人惦记了,修路造桥建渡口,需要多少你来拿多少。” “好。”虎子变得正经。 “还有,村长也说过,有机会就请个教书先生去村里教孩子们读书,这件事也是你要做的。” 虎子睁圆了眼睛,像是没想到原来自己有那么多事要做。 李大娘高兴地坐到虎子身边:“太好了,村长的愿望都要实现了!” 我开始嘱咐李大娘:“李大娘,你把虎子钱花完的事散播出去,这样就没人会去我们村骚扰了。” 李大娘听完又高兴又叹息:“哎……这样也就没媒人来了。” “烦死了,天天堵门的,引向我下地干活。”虎子还来脾气了。 李大娘气郁:“你跟小梅早点成婚,人家酒不来了。” 虎子脸又红了,心烦地抓耳挠腮一会儿猛地看向我:“小芸,我知道你们县衙在招捕快,我想做捕快,帮你。” 秦昭看看他,有话但没说,似是有什么让他不忍出口,他看向我。 我直接铁面无私地告诉他:“捕快得认字。” 虎子张着嘴,瞪着眼,干巴巴坐在那里。 李大娘又是叹气:“看,小时候村长让你读书你还不高兴。” 我严肃地看着虎子:“虎子,你现在是村长了,你身上有了更大的责任,做好这个村长,照顾好每一个村民,这才是你现在要做的事,而且,远比做捕快更有意义。” 虎子也认真起来,又目露惭愧。 门外楚依依领来了张阿囡姐弟。 两姐弟现在都换上了漂亮新衣服,在我们县衙也胖了许多。 两个孩子特别乖,我们工作的时候从来不来打扰我们,平时就跟狗大人和三只小猫玩。 等我们空了,姐姐喜欢跟着依依,除了依依身上总有好吃的,依依还会功夫。 姐姐很崇拜依依,跟着她学一些姑娘自保的拳脚。 弟弟长生喜欢跟着苏慕白,在他旁边认真看他抄供词做记录。 所以,姐姐想学武,弟弟想念书。 姐弟俩不能一直待在县衙,他们需要有人能好好照顾他们。 今天虎子和李大娘来了,我就想到了我这个娘家。 而且虎子也会点拳脚功夫,能脚姐姐。 张阿囡和张长生还有点怕生,躲在楚依依的身后。 李大娘看见俩孩子倒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真俊真可爱。” 两个孩子被李大娘夸得害羞了。 我看向李大娘:“李大娘,这是我上个案子的遗孤,我想将他们托付给你和乡亲们,我只相信你们,相信你们能照顾好他们。” 李大娘一听是遗孤,善良的她眼眶就湿润了。 虎子也有些惊讶,立刻站起,走向两姐弟,看看他们,直接拍胸脯:“我叫虎子,以后我就是你们哥了!” 李大娘也到张阿囡姐弟面前:“我就是你们大娘,你们住我家,让虎子哥去找教书先生教你们念书,以后你们也跟小芸和秦县丞一样,为我们老百姓说话,主持公道!” 秦昭在我旁边居然害羞了。 张阿囡和张长生被李大娘和虎子的真情感动,一下子就哭了。 忽然,外面响起了鞭炮声,这是谁又开新店了? 周胜匆匆跑了进来,神神秘秘的:“芸姐!你最好出去看看。” 周胜对我和秦昭挤眉弄眼,楚依依也好奇了。 我们一起到县衙门口,大家都在,林岚,苏慕白和丁叔也正看着。 只见对面多了一家小茶馆,茶馆挂出的小旗上,竟是一个,“讼”字! 鞭炮扬起硫磺白烟,风吹烟散后,茶馆门口竟是站着折扇慢摇的韩世庭。 韩世庭嘴角扬扬,目光灼灼,扬手指向茶馆门口对联:“以舌为剑正天地阳刚,执笔为刀驱世间阴邪!” 这对联我直接看笑了。 说驱阴邪驱的就是我。 “好幼稚。”林岚白一眼直接走人。 秦昭沉下玉面,沉沉的目光里,也多了分无聊。 韩世庭又举扇指向头顶横批:“正阴阳。” 忒! 要不是我现在是个县官,我已经忒上去了。 韩世庭那幅对联,讽刺的难道不是他自己? 他扶正天地正义? 他驱散世界邪气? 恩,他果然很阴阳。 我想了想,对苏慕白小声说了说,苏慕白有点僵硬,看样子他也觉得尴尬且幼稚,但是,他还是转身入内。 秦昭好奇看我:“你对慕白说了什么?”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韩世庭对我扬着挑衅的唇角,我对他也保持微笑。 县衙琐事(3)大家都很忙 很快,苏慕白也拿着一副对联出来了,开始贴。 一下子,吃瓜群众又来速速围观,有人已经铿锵有力念了出来。 “三寸舌为诛命剑。” “一张口是葬身坑。” “横批,掂量掂量。” “哈哈哈——”老百姓们都笑了 韩世庭的眸光立刻眯起,笑容也已经沉下。 这是一句谚语,没想到怼他正合适。 韩世庭,你好好掂量掂量,我会让你在我这里学到,什么叫,心里有点数。 我与韩世庭隔街在爆竹的硝烟中对视。 我知道,我和这个讼师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小小嘉禾县,其实案子并不多。 所以韩世庭虽然把他的事务所开在我们衙门对面,但一直没开张。 尽管韩世庭已经快要免费给人诉讼,但没案子,就是没案子。 我这里衙门不开审,连带他那个茶摊都没多少人去。 但我这个县官很忙。 我要处理公务,接收公文。 朱大人的判决下来了,他的宅子我终于可以处理了。 虽然可以留给县衙,但我还是把它挂出去卖了,这样可以给我们嘉禾县增加一笔非常客观的收入。 而且,宅子刚挂出去,就有人买了,正是,我们的国舅爷。 然后,我要查看户籍。 孩子出生要入户籍。 兄弟分家要改户籍。 老人离世要划户籍。 男女嫁娶全都会牵涉户籍的修改。 到了月底,要开始检查税收征收和财政收支。 我还翻到了以前嘉禾县的清官,他希望能从嘉禾县的财政里拿出一笔钱,让穷人的孩子读书。 我感动了,决定就用卖贪官大宅的那笔钱来推动这件事。 大大小小的琐事虽然有具体人操作,但都需要我这个县令来审核批复。 所以我每天像是被钉在县衙一样。 县令手里掌握的权力越多,能捞的地方就越多。 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公安局,教育局,财政局,民政局,工商局,税务局等等局长,现在,全是我一个。 大家懂了吧。 除此之外,我和秦昭也在翻看过去的陈年旧案。 悬案,疑案,没有侦破的案子,我们现在都整理出来,看看能不能将它们了结。 比如失目少女案,苏慕白找出七个,而失目少女也是每隔七日出现。 整个案子里,有不少与“七”有关。 “七”这个数字不断地出现。 每隔七天出现一个受害人。 总共,是七个受害者。 受害人都是十七岁的少女。 且都是七月所生。 到七月七日,不再有受害者出现。 案子离现在,也是三七二十一年。 凶手为什么对“七”这个数字如此执着? 时隔二十一年,凶手还在不在嘉禾县? 如果凶手离开了嘉禾县,凶手又去了哪儿? 他是不是还会在别处犯案? 苏慕白最近也在一直翻看二十一年前嘉禾县户籍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出可疑的人来。 周胜和郑广他们也已经在走访受害者家属。 但因为时间太久,有的已经不在嘉禾县。 在的也已经不想再面对,不想让我们挖坟验尸。 挖坟验尸在这个时代,还是让人很难接受的。 林岚还是喜欢待在她的尸房档案室里,翻看过去的验尸记录,学习前辈们的技术。 现在林工已经不再反对她做这个仵作 林岚也依然兼职做着葬仪师。 入殓师这个工作在这里,没人愿意做。 一是怕尸,二是怕鬼。 而且男女有别,林工不能清洗女尸。 对于林岚来说,接触更多不同的尸体,对她验尸也有帮助。 楚依依喜欢跑在外头,她不是捕头,不用负责巡逻,但她自愿接下了这个工作。 我们所有人当中,现在依依是最了解嘉禾县,认识嘉禾县最多人的人。 这对她收集情报很有好处。 “狄大人——我们国舅爷来了——”我在书房里,老远就听见李管家的喊声。 现在他们把我县衙当他们自家一样,常来。 秦昭也看向外面,松鹤颜的轿椅正从廊檐下抬了过来,一上一下。 一会儿看见松鹤颜有头,一会儿看见他没头。 “他病还没好吗?男人不能那么那么虚。”秦昭都嫌弃了。 说完,他开始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奇怪:“你忽然看我干嘛?松鹤颜虚不虚跟我又没关系。” 秦昭抿着嘴笑了笑,再次抬眸看我:“不是,我忽然发觉你最近白了。” “……”我本来就白,是在山里晒黑了。 现在在嘉禾县,经常在县衙里办案,当然白回来了。 秦昭一脸乖巧地看着我:“不像你了,要不……我们最近出去逛逛,让你黑回来?” 他眨巴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却手痒想揍他。 松鹤颜的轿椅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松鹤颜还是一张虚狗脸,在轿椅上咳嗽:“咳咳,我药吃完了,我想让林仵作帮我看看。” 我和秦昭都一眼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人。 松鹤颜那闪避心虚的目光,也已经出卖了他所有的小心思。 虽然林岚对他的病情轻描淡写,只说死不了。 但我们后来才知道,松鹤颜那天病情其实很严重。 类似急性肺炎,高烧,晕眩。 这样的病,在这里不及时治疗,很容易就噶。 可见林岚的医术高超。 也证明林工的身份,绝不简单。 “林岚在尸房,你自己去。”我说。 松鹤颜的脸比来时更白了,但依然对家丁摆摆手,勇敢地去了。 两个家丁也是硬着头皮把他抬往尸房的院子。 李管家倒是不再跟了,双手插袖管一脸郁闷看我:“大人,你能不能劝劝我家少主?” “他又怎么了?” 李管家大叹一口气:“还不是我们松家的山林里挖出了三具尸体?我家少主现在就派人排查所有的山,大人,咱们松家多少山地您知道吗?这,这差不多就是四分之一的青龙山啊!这样挖,谁吃得消。” 李管家满脸苦闷,还苍老了不少。 “行,我会跟他说。”尸体这种事,以为没有,它突然出现。 让你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推动一切。 但这只黑手,却是在伸张正义。 “咚咚咚。” 鼓声传来,我和秦昭整理了一下制服,准备开审。 指纹断案(1)契约上的指纹 大堂上,韩世庭带着他的委托人已经递上了状纸。 恭喜,他终于开张了。 他傲然地将状纸递上我的公案,目光咄咄地看着我:“大人,今日我要为我当事人讨回公道!我当事人朱大方朱员外被人打了,就是他,李铁柱。” 他这副样子,更像是刷了牙,练了口条,特地来找我吵架的。 我看向被他指着的李铁柱,李铁柱身穿麻衣孝服,跪在堂上正在哭。 我坐在公案后,他跪在我公案前,身穿孝服朝我哭…… 我再看那朱员外,肥头大耳将军肚,脸上有伤,衣服被撕破。 确实被欧。 我看向李铁柱:“李铁柱,你为何打朱员外。” 李铁柱哭哭啼啼:“小,小人错了——小人也是一时冲动——啊——” 韩世庭朝我笑:“大人,李铁柱已经承认打伤我当事人,我当事人的诉求是赔偿他的医药费与这件衣服的费用,这……不过分吧。” 我看看李铁柱,穿的布鞋都有洞。 再看看朱员外身上这身上好的锦缎。 李铁柱,陪不起。 我从怀里拿出了银子,拍在公案上:“本官替李铁柱陪了。” 韩世庭却是一下子愣在那里,反而没了反应。 朱员外也很意外地看着我。 李铁柱惊到了,赶紧朝我拜:“谢大人!谢大人!大人我一定会还大人的!做牛做马都行!” 我将状纸丢还给韩世庭:“此案已结,把银子拿了。” 韩世庭看着我,还带着一种戒备取回状纸和银子,像是觉得我有诈。 “谢大人!大人真是秉公无私!”朱员外还拍我马屁。 我看向李铁柱:“李铁柱,你打人总有个原因吧,说来听听。” 李铁柱擦擦眼泪:“是朱员外说我爹以前跟他借钱,没钱还,就把我家的地都抵给他了,我,我不相信我爹会把家里的地抵给他,那可是我们全家活命的地啊!我,我气不过就打了他……” “你爹呢?”我问。 李铁柱哭了起来:“两天前过世了……” 我微微眯眸:“你爹刚刚过世,朱员外就来收地?” “是的。” “凭据呢?” “在这儿!”韩世庭忽然取出了两张纸,放到我面前,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看我时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像是在说他就知道我憋着坏水。 我看向两张凭据。 一张是铁柱父亲的借条。 另一张是铁柱父亲以地抵债的借条。 上面字迹都是一个人写的。 大多百姓都不识字,不会写字,所以字据是他人所写很正常。 在字据下面是两个清晰的大拇指指手印。 穷人家一般连章都刻不起,大多是摁个手指印。 “大人明察啊!我从没听说过我爹跟朱员外借过钱啊!”李铁柱着急大喊,“如果地被收了,我们全家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我将两张字据递给秦昭,秦昭开始细细扫描。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朱员外现在趾高气扬起来。 李铁柱气得又站了起来,狠狠指着朱员外:“朱员外!人在做,天在看!你那点坏心思早就传开了!就是你在骗大家的地!就是你!” 朱员外也怒了:“你爹摁的手印,还能有假!” “谁说手印不能有假?”我插了一句。 朱员外一缩脖子。 韩世庭慢慢打开折扇朝我看来。 秦昭拿着两张凭据走向苏慕白,又递给他看。 苏慕白举起两张纸对着光看了看:“这两张纸……和上面的字……都像是新写的……跟字据上的时间……不符……” 朱大人一下子心虚起来,赶紧看韩世庭。 韩世庭却不回应他的目光,只是扬唇微笑。 今天的韩世庭有点奇怪,他更像是来看戏的。 我招过周胜,对他耳语:“通知林仵作,要验指纹了。” 周胜点点头,立刻去找林岚。 我看向李铁柱:“李铁柱,你爹头七还没过,尸身还在吧。” “在。”李铁柱哽咽点头,粗糙的手擦着眼泪,“我们家三亩地,祖上传下来的,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向人借钱……我爹也是个老实人,他如果借钱一定会跟我们说的……他怎么会借钱呢……” 李铁柱伤心地自言自语,林岚背着工具箱出来了,竟是还有些紧张。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去取指纹,去使用她从前辈记录里学到的技术。 “李铁柱,这是我们林仵作,她现在跟你回去去取你爹的指纹。”我说。 李铁柱还有点懵:“我爹的指纹?指纹……是什么?” 我举起大拇指:“就是我们手指上的纹路,每个人的指纹都是不一样的。取来你爹的指纹,和这张纸上的作比对,就知道这契约是不是你爹签的。” 李铁柱惊讶惊喜:“好好好,小人这就带路。” 林岚提起沉重的工具箱,我正准备让周胜一起去,没想到松鹤颜忽然从堂侧冲了出来,主动提箱:“我去我去,我陪着林仵作去,我还有车,路上可以快一点。” 林岚拧眉,但在大堂上,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松鹤颜的车就在外面,可以加快大家的脚程。 来时还虚如狗,路都走不动一步的松鹤颜,此刻却轻快地像只蝴蝶。 李铁柱立刻带林岚去取指纹。 这边朱员外已经慌得不行,频频看韩世庭。 韩世庭终于给了他一个眼色,然后看向我:“大人,你怎么证明每个人的指纹都不同。” 我又老规矩看向门外看戏的百姓:“大家都来摁一下指纹,看看有没有一模一样的。” “好——” 我嘉禾县的百姓,就是那么配合。 整个县衙大院里拍起了长队,开始取大家的指纹。 大家也觉得好玩,一起参与。 小朋友们也来凑个热闹。 我这边一点都不急,但朱员外已经汗湿后背。 我悠闲地看向韩世庭:“韩讼师,你要不要也来看看你自己的指纹?” 韩世庭一扬唇:“好啊。” 他也摁了一个。 “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一样的。”我指向一排的指纹。 长长的纸上,是一个又一个,排列整齐的指纹,下面还写有所有者的名字。 韩世庭一个个看过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指纹断案(2)指纹对比 普通老百姓不清楚签约为什么要印指印,只知道这是传统,听大老爷们的话,一直那么做。 但其实,是古人知道指纹,掌印独特,具备身份确认和契约效力。 这样的事不读书,不识字的老百姓不知道,不识广的地主员外不知道。 但韩世庭,不可能不知道。 他也是个读书人,而且做大朝讼师是有要求的,也要是个秀才。 虽说状元相当于大学生。 但以大朝的教育普及而言,秀才已经相当于我们那里的大学生。 更何况他又是讼师,不可能不知道在大朝案件中,有很多应用到指纹,掌印的案子。 他需要知道,才能钻空子。 除非,他到目前为止接触到的,都是昏官,贪官,懒官。 才让他这个讼师顺风顺水。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认为我也是无知妇孺,不知道这件事,好糊弄。 毕竟在大朝,无知是女人的一种常态。 女子不能读书,不读书又怎么掌握知识? 他们一边骂女人无知,一边又不允许女人读书,这是一件多么无知和矛盾的事。 参与指纹提取的百姓们现在也站在大院里,和韩世庭一起围观别人的指纹,啧啧惊叹。 “还真没一个一样的。” “你看你看,你这指纹是这样转的,我是那样转的。” “哈哈,听说你这样的有财运。” 衙差们也看着彼此讨论 我也看向秦昭:“看看你的。” 秦昭摊开掌心到我面前,我也摊开我的,我们两个一起看。 秦昭认认真真看着我们的指纹,像是做实验的科学生,跟我轻声探讨:“你说指纹能不能伪造?” 我想了想:“什么都能造假,只要有心,人都可以假扮,就像徐广财假扮孙仟,只要拿着他的私章,穿上贵公子的衣服,带着富贵这样的仆人,谁会怀疑?” 秦昭拧眉深思。 在这个时代,指纹很难提取记录,查验也很麻烦,因为没有统一的数据库。 也就是,今天这样的案子,如果发生其中一个指纹拥有者找不到的情况,就很难判定。 而在这样的时代里,找不到才是常态。 不止如此,如果铁柱爹的尸身手指腐烂了,无法提取,今天这案子也是悬。 就在这时,林岚回来了,松鹤颜提着她的工具箱紧跟她的身后。 “林仵作回来了!”老百姓们纷纷自觉退场,现在他们看林岚的目光里,也多了分敬重。 朱员外开始擦汗了。 林岚将提取的指纹呈上我的公案。 韩世庭的神情倒是恢复平静,折扇慢摇,镇定怡然,像是已经知道了结果。 我拿起李铁柱父亲的手印:“这就是林仵作从李铁柱父亲那里提取的指纹,现在,我们将它与朱员外带来的两张字据上的指纹作比对。” 秦昭也举起那两张字据。 我将指纹和他字据上的指纹放在一处,明显的不同! “大家看到了,李铁柱父亲的指纹,与这两张字据上的指纹无论大小,还是纹路,完全不相同!” 李铁柱含泪激动地握拳,大大松了口气。 我看向朱员外,厉喝:“朱大方!这两张字据上的指纹,是谁的!” 朱大方一直擦汗。 林岚冷笑:“朱员外,你虚汗出的厉害,我看你是心肾两亏,赶紧看看吧,否则,我担心你有性命之忧。” “啊!”朱员外被林岚这句话给吓到了,匆匆看韩世庭。 韩世庭此刻却像是置身事外的观戏者一样,嘴角含笑,低垂目光。 朱员外得不到场外援助,更加慌乱。 我将两张字据拍在公案上:“朱员外,刚才留指纹时,你为什么不留一个?” “我,我,我……”朱员外已经不知所云。 我厉喝:“来人!给朱员外留个指纹!” “是!” 周胜郑广上前,按住朱员外的大拇指就按在那张长长的指纹纸上。 一个指纹提取,周胜裁下放到我的面前。 我将指纹和字据上的一比对,事实已经昭然若揭! 我举起面前这三个一模一样的指纹:“大家看到了,朱员外的指纹,和这两张字据上的指纹一模一样!所以,事实是,朱大方为骗取李铁柱田地,伪造了两张字据!” “朱员外!你心也太黑了!”李铁柱气哭,“今天要不是大人明察,我们家的地就被你骗去了!” “扑通!”朱大方吓得立刻下跪,“大大大大人,小小小人也是一时财迷心窍,小小小人错了,小人地不要了,小人也不要赔偿了……” “哼。”我冷笑一声,“朱大方,今日你进了我的衙门,你以为你认个错,说不要就能走了?朱大方,你罪犯诬告!伪造字据!欺诈等多条罪状!你知不知!” “啪!”我惊堂木重重拍落,吓得朱大方脸直接白了。 “本官看你这事儿办得也不像是第一次,来人,去朱员外家把那些字据都找出来,看看还有没有伪造的!” 我令签丢出,楚依依飞身接住:“是!” 她最喜欢抄家,可惜,没机会。 “不!不要!不要啊——”朱员外惊恐地大喊,但拦不住依依的大步流星。 “好!大人做得好!” 李铁柱又哭了:“大人你真是大好人……我们那儿听说有不少人被他骗走了地……大人您可一定要帮大家拿回地啊——” 李铁柱跪下来,给我猛地磕头,竟是替那些他甚至都不认识的人。 丁叔赶紧上前扶起他,好言安慰。 “完了……完了……”朱员外瘫软在地上,忽然眼一翻,昏死过去。 林岚上前看了一下,依然表情平淡:“没事,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就不管他了。 韩世庭却在这时,又细细观察起林岚来。 他一看林岚,坐在旁边的松鹤颜目光就阴沉了。 我也细细观察韩世庭一会儿,朝秦昭招招手。 秦昭也正沉沉盯着韩世庭,他俯身到我耳边。 我对他低语:“韩世庭……今天该不会是来摸我们底的吧。” 秦昭直接点头,果然,他也是那么想的。 韩世庭今天就没打算认真帮那个朱员外打官司。 朱员外是他进入我们衙门,可以好好观察我们每个人的门票。 指纹断案(3)瓷器上的指纹 不久之后,依依他们带着一个盒子回来了。 “大人,这里存放着所有农户的欠条与以地抵债的字据!” 依依将盒子放上我的公案,我打开和秦昭一起看。 果然,上面的指纹都是一样的! 我愤然拍案:“朱大方诈骗农户土地事实确凿!伪造字据,诬告他人,数罪并罚,押入大牢,留一处房产安置其家小,收缴其余家产,徒刑十年!” “好!大人判得好!” 外面的百姓群情激动。 我拿起字据:“通知这些农户来领回自己的地,还有,大家一定要记住,指纹代表了你们自己,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要被人骗取按下你的指纹,如发现有人冒充,立刻告官!” “谢大人告知——” 朱大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想来再占点小便宜,却搭上了一辈子。 我看向韩世庭,他对我颔首一笑,转身就随看热闹的百姓一起离开。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第二天,韩世庭果然又来了。 这次他的当事人是一家子,一对爹妈带着一个胖小子。 胖小子的眼睛胖成了一条线,全身都肉鼓鼓的,还在舔着棒棒糖,在公堂上还到处逛来逛去。 黏糊糊的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一点也不怕生。 他爹妈也不管他,就盯着旁边的被告。 被告是商街上瓷器店的老板,手里用布包裹着一个白色的被摔破的瓷瓶。 “你这个黑心老板,欺负我们宝贝不说,还想讹我们!等着瞧!哼!”父母指着老板。 老板也很生气:“就是你们儿子摔破的!你们儿子撒谎,你们还帮着抵赖!你们是怎么教育孩子,怎么做人的!” “你是怎么做人的!”孩子他爹撸袖子就指,“诬赖一个孩子!你是不是想找抽!” “大堂之上你们还敢打人!” 双方都火气冲天,差点要在堂上打起来。 “啪!”我敲响惊堂木。 双方才退开。 韩世庭又把状纸递上来了,对我又是扬唇一笑。 他现在更像是每天来给我出个难题,然后,让我解。 我看了看状纸,看向胖小子爹妈,他们是途径嘉禾县的游客,在嘉禾县的商街游玩时,进入一家瓷器店挑选瓷器,忽然听见一声瓷器的破碎声,就看见一件瓷器掉落在他们儿子脚旁。 据他们儿子说,他没碰过瓷器,不知道那个白瓷瓶是怎么摔的。 但店老板认为当时他们的儿子就在白瓷瓶旁边,认定是他们儿子摔的。 当时店老板因为忙着招呼这对夫妻,也没直接看到他们儿子摔破白瓷瓶。 所以现场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可以证明是胖小子摔了白瓷瓶,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胖小子摔了白瓷瓶。 店老板根据现场主观判断是他们儿子摔了白瓷瓶要求赔偿。 夫妻拒不承认,还以店老板诬赖他们儿子,吓哭了他们儿子,讹他们钱财为由,将店老板告到了我这里。 我打量几人,然后看向还在到处乱摸的胖小子,他都要去摸楚依依的刀了。 “胖虎!”我喊了一声。 胖小子直接给我一个眯眯眼白眼。 杀伤力不大,但总觉侮辱性很强! 这小子果然嚣张啊,可见他在家里是受着百般的疼爱。 “大人,你也是个女人,怎么语气那么凶啊。”胖虎娘不乐意了,“我们胖虎胆儿小,你声音轻点,别吓着孩子了。” “吭哧。”郑广他们不厚道地笑了。 就连平时不吭声的苏慕白都摇起了头,轻轻叹气。 我因为喊一声小孩的名字,还被人家娘给投诉了。 我自己也被气笑。 我看向秦昭,轻轻说:“你去把瓷器拿过来看看。” 秦昭也是哭笑不得。 平日最难处理的,其实就是这种民事纠纷。 秦昭小心翼翼地从店老板手里隔着布取过摔坏的瓷器。 店老板是真心爱惜自家瓷器,就算摔破了,还用布好好包着,不让它弄脏一点。 秦昭将证物放到公案上,拿出一块丝巾拿起瓷器细细观瞧。 我看向他的丝巾,有点眼熟,好像跟他送我的那块挺像的。 秦昭的目光现在就像扫描仪一样,开始扫过瓷器的每一寸。 我看瓷器很干净,看向店老板:“周老板,你平日会把你的货品,也就是这些瓷器都擦干净吗?” “那是当然啦。”周老板认真起来,“我可是我们嘉禾县最好的瓷器店,那都是上品瓷器,买瓷器的客人都很讲究瓷器的品相,瓷器表面一定要纤尘不染,连个手印都不能留的。” “手印?没想到老板你还会留意手印。” “是喜爱瓷器的客人们留意,大人,瓷器的釉面非常光洁,很容易就留下手印,有些客人如果看见了,会嫌脏的,所以我每天都要擦过每个瓷器,确保上面没留下什么痕迹。” 老板说得分外认真。 秦昭将摔破瓷器的一部分放到我的面前,指了指。 我用手遮光一看,光洁的釉面上,一个手印格外地清晰。 我看向林岚:“林岚,来,提取一下手印。” 林岚又目光闪闪,因为这一次提取手印的方法,与上一次提取尸体手印的方法是完全不同的。 上一次,她需要将尸体手指用温热的水柔软后提取。 而这次,需要用到更多的道具,才能让手印显现。 “我来帮忙!”楚依依也是兴致勃勃。 林岚戴上了手套,引起了夫妻俩的好奇,也引起了胖小子的好奇。 胖虎要过来看,被郑广拦住。 胖小子不乐意了,当即摊在地上哭闹:“啊——他们不让我过去——啊——” 郑广当即愣在原地。 刁蛮的犯人他见多了。 但刁蛮的孩子,他是真束手无策。 胖虎爹娘立刻瞪向郑广:“你干嘛欺负我们宝贝啊!” 郑广摊手:“我都没碰到他……” 我看不下去了,当即厉喝:“公堂之上!岂能乱走?!” 似乎因为我是女人,胖虎爹娘完全不怕我。 胖虎娘立刻朝我吼:“他还是个孩子!小孩子走走怎么了!” “但你们是大人!是不是想替你们儿子挨打!”我也吼了回去。 一下子,胖虎娘不吱声了,怨毒怨愤地看着我。 指纹断案(4)指纹结案 胖虎还在地上还在打滚,吵闹公堂。 韩世庭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折扇慢摇,唇角含笑。 这次,他从头到尾连话都懒得说。 我再次厉喝:“说谎要打二十板子!胖虎!你听见了吗!这里你爹娘可说了不算了!” 胖虎被吓住了,原地坐起,鼻涕像条蜗牛托在他的鼻孔下。 胖虎爹娘也被吓到了,忽然也心虚起来,一起抱住自己宝贝儿子。 公堂上,林岚和依依小心地用兔毛刷轻刷瓷瓶。 粉刷上是研磨至精细粉的燃烧后的碳粉。 这种指纹提取法,称为布灰法。 指纹提取,古已有之。 只是,局限有点大,也有很多前提条件。 往往能提,却不能取。 能让指纹显现,但没办法将它从实物上取下,保存。 渐渐的,一个明显的黑手印在白色的瓷器瓶上显现。 全程胖虎一家三口都能看见。 林岚戴着手套将有手印的部分展示众人。 “在瓷瓶上,发现手印一枚,大小和掌形可以看出是孩子的。”林岚面无表情地看向胖虎。 胖虎怕了,这次,是真怕了,一下子又哭开了:“啊——娘——我们回家——回家——” 胖虎爹娘也心虚了,胖虎娘赶紧哄胖虎:“好好好,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胖虎爹恶狠狠指向林岚:“你说是小孩,又不是我们家胖虎!” 林岚在胖虎爹的指责中依然镇定冷淡,冰冷的眼神盯视在胖虎爹的脸上,这个五大三粗又凶悍的男人,竟也有些害怕。 林岚放下瓷瓶,拿起了白纸:“现在我们需要提取胖虎的手印来作比对。” 林岚拿着白布和印泥走向胖虎。 胖虎哭着赶紧拽自己娘:“走了——回家了——啊——” 胖虎娘也立刻说:“行了行了,我们不告了!” 胖虎爹娘拉起胖虎想走。 楚依依怒了,一跃上前,虎目圆睁:“站住!这里是县衙,我家大人收了你们的状纸,此案不查清,就是她失职!你们这样是在愚弄我们家大人,对公堂不敬,愚弄他人,杖刑五十!你们可以走,领了板子再走!” 楚依依虎目一瞪,板子一横,再横的人,也要在她面前跪。 这一家子又灰溜溜走回。 我看向胖虎:“胖虎,你现在如果说实话,我就不打你板子。” 胖虎听了,一边哭一边往他娘怀里钻:“是我打破的——啊——我喜欢那个瓶子——我手滑了——” 店老板听完,连连摇头。 胖虎爹娘也变得尴尬。 判罚后,胖虎爹娘赶紧掏出银子,拍在我公案上匆匆离开。 一边走,还在一边骂,这小破县他们再也不来了,县衙里居然都是女人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县有她们在完了。 韩世庭朝我又是颔首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林岚冷冷看着韩世庭的背影。 楚依依提着板子狠狠瞪了韩世庭一眼。 韩世庭只是对她一笑,摇着折扇大模大样从她面前走过,料准楚依依也只敢瞪他。 楚依依气呼呼地叉腰回来:“韩黑心太坏了,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 “他原来是怎么给人诉讼的?”我问。 敌人现在就在对门,还整天光明正大地来我们这里刺探敌情。 我们当然要对他也有所了解。 我们大家都看向楚依依,楚依依气闷了一会儿,叹气:“我总是出去走镖,对他也不了解,只知道他只给有钱人打官司,而且没输过……” “你表哥啊,还是很厉害的。”忽然间,衙门口响起了陌生而雄厚的声音。 而楚依依听见这声话音,立刻欣喜转身。 从衙门口进入了一对中年夫妇。 男的威武壮硕,女的也英气逼人。 “爹!娘!”楚依依飞奔向他们,没想到楚依依的爹娘来了! 员工家属来,我还有点紧张起来。 搞得像是我见家长,他们来检查我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们女儿。 我紧张,他们也拘谨,因为我始终是县官的身份。 但似乎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年轻人,他们也渐渐放松下来。 我们一起到了偏厅,林岚给楚伯伯和楚伯母倒上茶。 楚伯伯胖胖的,坐下就开始打量秦昭和苏慕白。 楚伯母偷偷拧了他一下,他才笑呵呵收回目光,小表情还有点暧昧。 楚伯伯这是……看上秦昭和苏慕白了? “多谢大人收留我家丫头,她没给大人您惹麻烦吧。”楚伯母客客气气地说。 作为依依的上司与朋友,我立刻开启夸夸模式:“楚伯母客气了,依依聪明能干又雷厉风行……” 楚依依被我夸得得意洋洋。 我给林岚眼色,你也来夸。 林岚也扬起微笑:“依依功夫超群,还能保护我们……” “这不是我夸啊。”楚伯伯开始发挥,“我们家依依的功夫,绝对这个!” 楚伯伯竖起大拇指,也为自己女儿骄傲。 依依笑得直接咧开嘴,可可爱爱。 楚伯母却是伸手拧了一把依依:“你呀,太任性了!哪有半路留在人家衙门做捕头的。” 楚伯母说话温温柔柔,却是绵里藏刀。 楚依依撅起嘴,揉着手臂:“你们不是不想我走镖吗,我现在做捕头就在嘉禾县,离家又近,不挺好的。” 楚伯母睨她一眼:“东西也不拿,换洗衣服呢?钱呢?住哪儿啊?你好歹也回家一趟啊,在这里做了这么久捕头,就没个假的?” 我精神立刻拎起,主动领锅:“是我不好,我太依赖依依了,最近案子多了点,我们其实是有假的。” 楚伯母被我这样反而整得不好意思了。 楚伯伯倒是憨憨地笑了:“我觉得这里挺好,挺适合依依,你看,秦县丞,玉树临风!” 秦昭猛地被q,愣住了。 “你看,苏主簿,文质彬彬!” 苏慕白也被夸得匆匆垂脸。 “还有其他捕快,一个个也是文武双全,样貌英俊!这不比咱们家那些个兔崽子好啊,呵呵……”楚伯伯摸着下巴一直看秦昭和苏慕白。 眼里的喜爱,像口水一样快要流出来。 忽然间,我们悟了。 我和林岚,秦昭眉来眼去,难得苏慕白也接了我们一眼。 只有楚依依脸红起来,像是要找个地洞钻。 感情是楚伯父相中了我们衙门里满屋子的男人。 这一网的鱼,总能捞上一个给依依。 鬼船(1)鬼船在水匪手上 依依又羞又急,忽然间,她像是灵机一动,赶紧说:“爹!你了解韩黑心,你跟芸姐说说呗,这家伙最近盯上我们芸姐了!” 依依成功转移话题。 楚伯伯有些惊讶:“世庭相中狄姑娘了?” 立刻,秦昭脸沉了,在我身边开始阵阵寒气。 林岚和苏慕白都是垂脸偷偷一笑。 楚依依瞪大从他爹那里遗传来的虎目:“爹!你说什么呢!你!你!你别在芸姐面前给我丢人了!” 楚伯伯依然一脸无辜憨憨地看着楚依依。 楚伯母又拧上楚伯伯的胳膊:“韩世庭找狄姑娘的茬呢,你刚才在衙门口不是都看到了。” “哦——”楚伯伯才回过神,“但世庭在堂上一句话都没说啊。” 楚依依气急:“爹!你就说说韩黑心在我们河西府怎么给人诉讼的!” 楚伯伯点点头,看向我:“狄大人,世庭他们韩家也是官宦世家。” 这句开场白,更像是在给我说媒。 “韩世庭的大哥,现在应该是在上京做少卿,二哥,是相州的文官,到他这儿,不知怎么,他不爱做官了,做了这个讼师,这件事他们家族一开始也反对,但后面似乎也就由着他去了……” “因为他都是帮官,河西府上下多少权贵官员都欠着他人情呢。”楚伯母睨楚伯伯一眼,“你啊,只看表面,这韩世庭啊,诡诈着呢,他做讼师,操控全盘,就连官都忙着配合他……” “配合他?怎么配合?”我立刻追问。 楚伯母倒是说了起来:“这犯人入大牢,家属能不能见,是不是官说了算?” 我点头,确实,能不能见其实就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楚伯母沉下了脸:“你有见过犯人入牢,官还没审,讼师先审的道理?” 我想我明白韩世庭能赢的方法了,因为,他抢占了先机。 楚伯母的脸上也是义愤填膺,能看出依依这份正义感从谁身上而来。 “河西府贵族哪家犯了事,都是先找韩世庭,那些平日收了韩世庭好处的官员再给韩世庭开方便之门,他先进去和人家通好气,在堂审的时候,就算是个清官,都找不出漏洞来,只能放人,不知多少被权贵欺负的老百姓在韩世庭这里败了诉,只能把苦都咽下去。” 楚伯伯看向我:“这不,最近整个河西府都在传韩世庭在你这里吃了亏,败了诉,都好奇你是怎么把知府侄子给送进去的,现在也都在猜世庭来你这儿,就是准备给张远山再翻案,狄姑娘,这张远山的案子,还能翻吗?” 楚伯伯问得贼眉鼠眼。 “哼。”我冷笑,“我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可是也有人说……”楚伯伯说得更贼了,还看看房外。 楚依依急了:“爹!你好好说话,这里都没外人!” 楚伯伯还是怕隔墙有耳地压低声音:“张知府已经开始往上打点了,只要上面刑部从你这儿提走张远山,这案子,就有翻的机会。”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我看向秦昭,如果真到那时,我们只能把你小侯爷的身份亮出来了。 既然他们用官来压官,我们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用你的侯来压他们的官! 秦昭沉思了片刻,看我:“你真的不考虑把徐广财和张远山关在一起?” “我同意!”依依第一个举手。 “秦县丞此法甚好。”林岚也同意了,“且大牢环境较差,易生疾,死囚病死狱中也是常事。” 苏慕白也低着头一直点。 听我们如此气定神闲地讨论如何用别的方法弄死张远山,楚伯伯已经额头冒汗。 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他都有些喘不过气地扯扯衣领:“这天儿……可真热啊……” 楚伯母忍不住笑,又拧了一把楚伯伯:“说正事,女儿交代给你的事。” “哦哦。”楚伯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依依啊,你交代大家给你找的鬼船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艘。” 鬼船! 我的心跳因为听到这两个字而加速。 依依激动地拿过画纸递给我前。 上面,是一艘豪华客舟,有帆有舱,不是普通的客运商船。 这种客舟通常自用或是整船包租,所以它有客舱。 林岚和苏慕白的目光里多了分探究,他们不知道我找这艘鬼船的目的。 秦昭的神情变得沉重,因为他知道这艘鬼船对我有多重要。 “兄弟们根据鬼船的线索,在杜江那里打听到了鬼船的下落……”楚伯伯继续说着。 “现在它在哪儿?”依依急急追问。 楚伯伯面露难色:“在杜江黄龙岛水匪手上。” “什么!”楚依依惊呼一声看向我。 杜江黄龙岛水匪,是青龙河上游杜江里一支规模比较大的水匪。 大朝山河广阔,难免有三不管的地带。 杜江凶险且宽广,最宽的地方可达百公里。 当中有一滩涂独自成岛,如同世外桃源,易守难攻,便有了水匪盘踞。 在得知鬼船雾中上行后,我对青龙河上游途径的水域也做了一些了解。 我大致猜测对方也是在杜江弃船。 杜江江面宽广,流速又很快,还直通大海,在那里弃船,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弃船还会沿着江水直接入海,就再也寻不回了。 没想到,被水匪截停,捞了个便宜。 但是他们却误打误撞地,帮我保留了证据! 这艘船未必是我要找的船,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去! 门外匆匆跑来了丁叔:“小芸!乔家来人了!” 我们所有人目露欣喜。 楚伯伯和楚伯母好奇地看着我们,不知乔家是谁。 乔家,就是失目少女七人之一乔爱娇的家族。 二十一年前,乔家是我们嘉禾县的大户人家,以采桑养蚕为名。 家中独女乔爱娇,人如其名,娇俏可人。 夫妻俩视娇女如宝,悉心呵护。 哪知,惨剧发生,娇女丧命,一对水眸不知所踪。 看到爱女死后惨状,夫妻俩哭断了心肠,放弃了嘉禾县的所有,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但每年到清明和爱女忌日,他们都会回来,给爱女祭拜。 鬼船(2)小侯爷是单身 在查七个受难少女时,我们注意到了乔爱娇。 她是七个受害女孩儿中唯一的大户千金,这就意味着,她会有一副好棺材! 棺材只要好,就能防腐。 运气好的话,这乔爱娇的尸体,有可能都还没腐烂! 所以,我们想开乔爱娇的棺。 开棺是很重大的事,需要经得家属同意。 而且,开棺在这个时代也受到迷信影响不易被接受。 大家认为开棺不吉利,会激怒死者,会至生者生病,会影响整个家族的运势。 所以,常理之下,是不会同意开棺的。 我们走访的,还在嘉禾县的几个受害者家属,他们是普通百姓,都不愿开棺。 更别说像乔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但不可能,也要去努力一下。 我们决定去乔家试试运气。 楚依依也想跟着我们一起,我特批了她的假,让她陪父母好好逛逛,“汇报”一下近况,好让楚伯伯楚伯母安心。 而且,我们那么多人一起去乔家,也确实不妥。 为了不显得那么官方,我和林岚换上了常服。 我和林岚从房间里出来,我看着林岚身上简陋的襦裙,我心疼了。 即便是看着已经比较旧的襦裙,也已经是林岚全部家当里最好的衣服了。 质量好,款式又好看的襦裙,像林岚他们家,是买不起的。 没想到,林岚看着我更心疼。 她走到我身前,看着我身上的衣裤心酸:“你怎么都没件像样的裙子。” 我身上还是我在村里穿的衣裤,下地干活方便。 大家救了我,还给我穿的,我不挑。 林岚想了想,她也没其她合适的衣服了,她看向依依的房间:“我去跟依依要一件,你不能穿成这样,你好歹也是我们嘉禾县第一位女官,穿得正式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我方便进来吗?”忽然间,院门外传来秦昭的声音。 我和林岚看向院门,地上拉出了秦昭修长的影子。 “秦昭,你来看看我们这样拜访乔家合适不?”我主动招呼他。 却看见他地上的影子还做了个深呼吸,他这是在期待什么? 然后,他从院门边转出,随即,僵立在院门口。 他看着我,夏风扬起了他的发丝和衣摆。 他穿得庄重而又正式。 深褐色的长衫给他添了一分肃穆,全部挽起的发髻让他多了分沉稳。 他的手里,是一个包袱。 他看我一会儿,竟也露出和林岚一样心疼我的神情。 他走到我面前,递出了手里的包袱,乖巧地看着我:“我给你买了件衣裳。” 他说着,目光垂落看向一角。 “你给我买了件衣裳?”我有点小惊喜。 从他手中接过打开包袱,是一件橘色小碎花的襦衫,搭配着藏青色白鸟花纹的半袖衫,和暗红色的半身裙。 比较庄重的颜色,款式简洁又不花里胡哨,我喜欢。 方便做事行走,是女孩儿的常服之一。 “秦县丞,你什么时候买的?”林岚忽然带着一丝笑意的问。 秦昭眨眨眼,目光又开始移开:“就刚才,正好货郎经过……” “你怎么老是遇到经过我们衙门的货郎?”我也笑问,“货郎还卖女子的衣服?” 秦昭眨眨眼,不看我地握拳轻咳:“咳,你快换上吧,我去准备马车。” 说着,他转身大步向前,步履生风。 林岚看着他匆忙的背影,难得露出了笑容。 她垂眸笑了笑,看向我,笑得暧昧:“这衣服一定不是今天买的,他应该买了好久了,没有适合的机会送你,他对你挺好的。” 我摸着包袱里的衣裙:“可惜他身份有点复杂。” 以秦昭的身份,没准已经有未婚妻了。 我得问问清楚。 林岚愣愣看我:“秦县丞是跟着皇上的,难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御前侍卫?” 原来,林岚以为秦昭是皇帝大叔的御前侍卫。 我捏着衣裙看一会儿:“我不能再不明不白地受他的照顾。” 该问的,还是要问问清楚,这样对彼此都好。 我转身进房,换上秦昭为我买的衣裙。 林岚还借给我一支她的发簪。 我们一起换上了女裙,从院内而出,看得衙差们都愣住了神。 一直忙碌,所以我没买过衣服,因为有制服可以换。 现在换上女裙,被衙门里的男人们惊呆陌生地看着,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衙门口,秦昭已经备好马车。 他站在马车旁,似是一直看着衙门内,当看到我出来时,他已经扬起了他那纯真的,大男孩儿的笑。 他的眸子总是很清亮,笑起来的时候会像是夜空中的弯月。 林岚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看向她,她像是当作看不见秦昭一样,上了马车。 我站到秦昭面前。 他略带羞涩地低下脸:“挺适合你的。” 我抬脸看看他,直接问:“你有未婚妻了吗?” “咳咳……”这咳嗽声,竟是从马车里,林岚那里传来的。 秦昭的脸腾地红了,怔怔看着我。 我眯起眼睛:“你知道你如果撒谎,逃不过我的眼睛。” 秦昭似是明白了什么,忽然严肃起来。 他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你认为我是会三妻四妾的那种男人吗?” 答非所问,却是答了。 他深深注视我一会儿,忽然又侧开了目光,耳朵发红地露出委屈的小表情:“你又审我……” 我提裙上了马车:“那这衣服的钱,我不给你了。” 他却是抿唇笑了开心地像是我给他心上涂了蜜。。 我没进马车,就坐在马车前,却是看到对门的韩世庭。 他正呆呆坐在茶桌边看着我,手里提着茶壶正倒茶,但茶杯里的水,却已经溢出,铺满了桌面。 我看他一眼,扭回头看坐到我身边的秦昭:“秦昭。” “恩?” “你说我能不能用美人计对付韩世庭?”我眯眼。 秦昭眼一睁,立刻看向对门的韩世庭,顿时,他全身寒气升腾,神情也已经沉下。 “我不准!”他深沉又霸道地说了声,猛地抽动缰绳,那浑身的杀气,像是将皮鞭狠狠抽向韩世庭,好将他直接从茶摊中抽走,抽离我的面前,他的视野。 我们的马车从韩世庭的茶摊前经过,韩世庭依然呆坐在那里,看着我从他面前冷然而过。 鬼船(3)家属拒绝开棺 阿卡玛闻听此言扑上前去,狠狠拍了一下东方晨的头,虽然并无任何作用,只是一团全息影像穿过东方晨头部。 这个时代,你要和谁在网上吵架的话,记住秘诀,给他定个位,把他和大部分人划清界限,然后拉队友。你不这么做的话,对手就会先这么做。 “那样可是会危及李君安全的,我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毒岛冴子如此想着。这一刻,她的美目凌厉的盯着这些人。冷冽的杀气从她的身上冒出,让这些本来色与魂授的男生一下子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冯倩眼睛一亮,看着许峰,摇摇许峰的胳膊,许峰无奈,只得答应。 既然情况是这个样,那么怎么通过死体的重围和防御圈就是一个问题。 但瓦尔迪知道这件事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给老乡争取一点,于是他决定要当这个证婚人。 而现在,他就要起兵前往大完帝国,看来这大完帝国离完蛋也已经不远了,司马知道想到这里,当即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于是连忙调兵调将,留下一员偏将,再留下三千机甲精兵后,随即就带领大军前往大完帝国。 无良姐姐们又是一阵起哄,明明是狗粮,为什么看起来却并不讨厌? 可现在,号称不死的他终于嗝屁了,我相当于是为自己报仇了,同时我还印证了禁锢空间的力量,如何能不爽? 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和信念,阿曼尼缓缓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所有生命活动,宛如一朵饱经风霜的美艳红花,坠入冰洋。 “自萧皇后先归以来,朕再未立过后,今日朕要立西夏郡主夏玲珑为后”殿堂里一阵哗然。 “我父亲死得早,作为公司领事的秋民哲,盗取了我父亲的劳动果实,将我们家的企业,改成了现在的金溪商会。 “不!你是神仙,你一定有法子救它的,我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求你救救它!”穆枫死死地拽住三清上人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低哑的哽咽终于化为失声的痛哭,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好吧,那您写个契约给我。”柳芸芸自从被坑来这别院儿开始,就对“契约”这个东西,尤为的重视,口头协议已经不能作为凭证和让她相信的保障了。 霎时间的龙威震摄到了所有岩忍,但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有几个岩忍已经渐渐可以适应这股威压,从而回复行动能力开始逃跑。 就在这时,杜崇眯起的眼睛突然看到外侧一名佩恩,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当赵玉把这些资料又看了一遍之后,脑中的那个疑虑显得更加深刻。他认为,郭一航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演员,如果他想要把乔如雪的仇人全都拼凑到一个剧组的话,显然没那么容易。 光影在吉光片羽中流转,时空仿佛也在一个场景一个场景中跳换。 “请王妃息怒,妾身自会回去教训下人。”楚墨边拉下王妃高举的右手,边不吭不卑地说着。 雨歇熟门熟路径直摸进了房中,习惯使然,并没有撤去隐身之术。 南宫亦儿自然不知道,第一次与傲天祁见面她就华丽丽被列入了傲天祁的黑名单。 而在李风与卡琳娜拼杀之时,龙破天则是悄悄的命令带领弓箭手埋伏的玩家,让他把弓箭手的目标全部设定为卡琳娜。 大桥哲夫也不想跪着,可是内心害怕,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方毅叹了一口气,抓住他的肩膀穴就强行将他拉了起来。 “这是我的决定!也是命令。”顾正庭也是一个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是十万只牛也拉不回来的人。 她是孙金峰安排在她和顾江洲身边的卧底,为的就是要监视她和顾江洲的生活,所以她怎么会舍得真的离开这里呢。 朱魅雏燕听到方毅的话,对视一眼,然后立即向着巴图攻袭而去。 就在李风马上要化为白光消失的时候,一道灿烂的金色光芒笼罩在李风身上,原本已经清空的hp值瞬间就恢复过来,不但如此所有技能的dc值,虚弱惩罚完全消失,让李风一下子恢复到巅峰状态。 朱一刀满心以为,京师右所衙门一定是相当地气派,大气,只有这样才能彰显锦衣卫之皇恩浩荡,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出他们的身份。 死者的家属闹到了市委市政fu里。把死的人抬到了办公楼‘门’前。 就这样,他马上就要用他的一支震天锤敲碎我的脑袋了,一阵锤风朝我袭来的时候我则是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李承言醒过来了,但是他的伤很严重,不仅体内有毒,还全身烧伤,动不得说不得,还反反复复的感染发烧,身上烧伤的部分也瘙痒难耐。 眼瞧着如今才不过将将未时,到得夜里最少还得等几个时辰,赵奕衡连声叫苦,却还不得不先压制气性,到夜里再说。 “嘿嘿,还好啦。”奥斯卡的腼腆的笑了笑,但是想到肖沐辰,肖韵然,朱竹清,唐三,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凌潺继续喝着碗里的汤,之后把那玉碟里的菜装进了碗里,用勺子吃了起来。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不过还是随了凌潺的意。 鬼船(4)去找鬼船 我看着他的黑眸,忽然想到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松鹤颜成婚或是定亲了吗?” 他最近跟松鹤颜总是一起,还称兄道弟,他对松鹤颜应该有所了解。 秦昭听我问起松鹤颜,脸上一下子没了笑容,别开脸,像是不想答。 我用胳膊撞他一下:“你知道我是在替谁问的。” 他一愣,却是抬手拍上自己脑门,看着有点小懊悔,像是自己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他转回脸,低着头,有点尴尬地脸红:“我还以为你也看上他了……” “什么叫也?” “咳。他没有。”他立刻看向我,又清澈地笑了起来,“他人其实挺好的,作为国舅爷,没国舅的架子,他这人胆子比我还小,还怕黑,却依然陪着我们大半夜在山上跑上跑下的。” 秦昭在我这儿对松鹤颜一统猛夸,真像是要撮合我跟松鹤颜。 “你打算撮合他和林姑娘?”他有点高兴地问。 看他那开心的样子,应该是松鹤颜已经求助过他了。 我沉下脸,变得严肃:“我不会撮合的,感情的事,外人少插手,但既然他想追求林岚,作为林岚的姐妹,我当然要对他有所了解,他们两人身份差异那么大,如果林岚动了真情,结果松鹤颜那边,却因为身份地位的那些狗屁原因无法对林岚的感情负责到底呢?我不想看林岚伤心。” 秦昭认真地听着我的话,静静注视着我。 我说完后,他依然久久看着我,我疑惑看他:“你怎么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深邃的眸子里是忽然诚挚急切的目光:“我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诧异,而抛弃我所爱的姑娘!” 我在他的话中怔愣,看着他那如同深海般的眼睛,他似乎以为我这些话是说给他听的。 “我也不会因为父母反对,而放弃我所爱我的姑娘!” 我在他的话中慢慢扬起了笑。 他依然深深地注视我:“我喜欢上了她,她就是我唯一的姑娘,我不会再看其她姑娘一眼,更不会再娶其她妻妾!” “如果你爹娘让你娶呢?”我看着他带上热意的眼睛,故意问。 “我不会听的。”他笑了,又笑成了大男孩,“而且,我爹娘不会的,等你见到他们,你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我一怔,脸微微一红,白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见他们?” 他也是一怔,眨巴的眼睛掩饰着他此刻的慌乱,他别开已经涨红的脸轻轻嘟囔:“你们都是我好朋友,我想请你们去我家玩……” “这建议不错。”我抿唇一笑,“所以我们再说回松鹤颜,我知道他现在是你好朋友,但你觉得,他能抵住家里的压力吗?” 秦昭的眉拧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确定的神情。 松鹤颜是国舅爷。 林岚是仵作又是葬仪师,整天与尸体打交道,别说松鹤颜这样的身份,就连寻常百姓家,也难以接受。 晦气,丧气,克夫这一系列的标签,会永远打在林岚的身上。 或许也正因此,林岚早已看到她与任何男人的未来,所以林岚才会像一尊冰封的神女,对任何男人,她都不会动心。 追她的男人,不仅仅需要勇气,更要有突破世俗,推开万千压力的决心。 我和秦昭回了县衙,准备行礼去会会杜江那条龙。 楚依依和她的父母也回来了,见我正准备行李依依有些疑惑:“芸姐,你要去哪里?” 我正好要与她交代衙门里的事:“既然有了鬼船的消息,我要去黄龙岛。” 一听我要去黄龙岛,楚依依来劲了:“我也要去!” “但衙门里……” “衙门里还有林岚姐,苏先生和丁叔他们啊!” 依依这家伙,说她大条吧,她有时候贼精。 她知道我要说什么,就把我的话给堵上,还给我推荐了更好的人选。 我也看出她根本不是想帮我去查鬼船,而是,想去黄龙岛,围观一下水匪。 黄龙岛的水匪很有名,在他们江湖上,就跟梁山好汉一样,是侠盗,是义士。 “还有还有,芸姐,我们家有船!我爹娘开来的,还有还有,你去黄龙岛,不适合开官船去,人家肯定不愿见你,是吧。” 我看她一会儿,都有点佩服她了。 我一巴掌拍上她肉嘟嘟的脸,捏:“你怎么那么聪明!” 楚依依被我的手挤得嘴嘟起:“还有啊,你去见水匪多危险啊,我们家是镖师,其实跟他们也有接触的,我们的镖船走杜江,要给他们保护费的。” 楚依依给了我太多必须带上她的理由。 我捏捏她的脸:“行,你准备一下,我们出发。” “好耶——”楚依依蹦着就出门了,然后就听见她喊,“苏慕白——衙门交给你了——” 我感觉苏慕白这几天会睡不好觉。 苏慕白是一脸哭丧来送我们的,就连丁叔,也忽然像是因为有了压力而笑不出来。 我们登上了依依家走镖的货船,这么看,依依他们家不是普通的小镖局,依依算是豪门千金了。 船渐渐离开了嘉禾县的渡口,进入了宽阔的青龙河。 两岸青山连绵,货船客船在青龙河上也是接连不断。 又是一批进入嘉禾县休息住宿的船客。 自从有了鬼船的确切消息,我的心就再没平静过。 去乔家的时候,其实我的心情也因为鬼船而变得浮躁。 林岚是了解我的,她一定看出来了。 鬼船是我心底挥之不去的迷雾,又是我不敢去面对的事实。 这个案子关乎自己,我不知道这背后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的惊天大案。 它有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当我打开时,给我带来的不只是真相,更有我无法预计的灾难。 我站在船头,河风依然无法吹散我心中的烦乱。 秦昭陪在我的身边,静静看我一会儿忽然掏出了他的小本本:“那些失目少女都是七月所生,一切都跟七这个数字有关,你说会不会跟一些教派有关?” 我烦乱的心思忽然在秦昭的话音中收起,我看落他的小本本,上面是我们罗列在白墙上,关于失目少女案的线索。 鬼船(5)官匪不一家 “你看,七个人,七月生,十七岁,每隔七日一个少女,七,是吉祥的数字,有些教派的教徒修炼以七日为一轮,炼丹是七七四十九天……” “那为什么是眼睛?”我很感谢秦昭用案子来平静我的心。 秦昭拧眉深思,手指在小本本上轻敲:“是啊……为什么会是眼睛……” 推理断案,揣测凶犯动机很重要,凶犯只选择少女,只选择少女的眼睛,是为了什么? “为了吃吗?”我自言自语。 秦昭却是全身一紧,但还是拿出了炭笔在小本本上补充。 “他会不会自己眼睛不好,所以迷信吃别人眼睛会好?” 秦昭已经撇开脸,我看向他,发现他侧脸上已经汗毛竖起。 我们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怎样的恶魔。 但尸体不会说谎。 尸体上凶手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能体现出凶手当时最真实,最阴暗的一面。 在那些女孩的尸检报告里,记录着女孩没有别的伤痕,只有一对眼睛被挖。 尸检报告简单不代表当年的仵作不认真。 或许尸体真如他所验,确实没有其它外伤。 就算再偷懒的仵作,有没有外伤肉眼可见。 我们想再开棺也并非因为是对当年验尸的仵作不信任。 而是或许我们还能找出更多的线索来。 “当年的仵作现在在哪儿?”我问。 秦昭翻着小本本:“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病死的。” “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当年。” “这么巧?” 秦昭沉沉看着我:“就是这么巧。” 我也沉沉盯视他:“我们是不是,应该有八具尸体?” 他也沉沉点头。 我们一同看向渐渐暗下来的青龙河,远方已经陷入黑暗,就像是时间的尽头,不知隐藏着怎样巨大的秘密。 “狄芸姐,秦昭哥,吃饭了。” 楚依依到我们身边,见我和秦昭都看着远方,也好奇地看。 她大眼珠转了转,凑到我脸边鬼鬼祟祟好奇地问:“狄芸姐,这艘鬼船到底什么案子啊,怎么没听你们在衙门里提过?” 我伸手,推开她的脸:“不该知道的最好别知道,小心惹祸上身。” 楚依依怔住了,神情里也多出了一分担忧。 楚伯伯和楚伯母性格很好。 楚伯伯爽朗随性,楚伯母巾帼之姿,和他们相处下来,就能理解楚依依这时而可爱时而彪悍的性格从何而来。 船行一日,还没到杜江口。 楚伯伯很喜欢秦昭,因为秦昭见多识广,能陪他聊天下棋,还能练武对战。 我就坐在船头继续翻看秦昭的小本本,这本子都快被我翻烂,也找不出半丝线索。 线索就像擅长躲猫猫的精灵,当它藏得好时,你如何也找不到。 但当你哪天不想找时,它又觉得寂寞,突然冒出来找你。 楚依依也有点无聊地坐到我身边,双手托腮:“狄芸姐,你说那松鹤颜能坚持多久?” 松鹤颜现在没事就往我们县衙跑,从上到下,从老到幼,谁都看出他的目的了。 “你觉得松鹤颜怎样?”我也顺便问问依依的想法。 依依认真起来,还坐正了身体:“从目前看,我觉得他挺认真的,但我娘说,男人在追女人的时候可卖劲了,追到之后,就又是另一个样子,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样子……” “像你爹的样子。”楚伯母来了,也坐到我之间。 楚依依好奇:“我爹怎么了?我爹挺好的呀。” 楚伯母白她一眼:“你知道当年你爹为了追求你娘我特地去练毛笔字吗?” “啊?”楚依依惊了,“我爹?” “你知道当年你爹为了追求你娘我而偷偷找人写情诗,然后说是他写的吗?” “啊——”楚依依更惊讶了。 “你知道你爹当年还假装彬彬有礼的斯文人吗?” “啊——” 楚伯母叹气:“我就是这样被你爹骗到手的,我喜欢有文采和儒雅的男人,你爹当年啊,就总是给我写诗,我还以为是他有文采呢,结果呢,是他请别人写的。” “啊~~”楚依依不可置信地只剩“啊”,扭头看看船舱里正和秦昭下棋,时不时抓耳挠腮又抠耳朵的楚伯伯,露出了一脸惊悚,“娘,你确定当年喜欢是咱爹吗?” 楚伯母也哭笑不得,摸摸楚依依的头:“当然,你爹当年还是很俊的,恩……比秦昭差点,但也不输苏慕白。” “啊——什么——”楚依依瞪着虎眼惊讶到站起,显然这点她最不相信,“我爹?娘你确定?” 楚依依再拉长脖子看船舱里肥头大耳将军肚的楚伯伯,嘴都往下撇了。 她慢慢坐回,看看楚伯母,忽然目露心疼:“娘,委屈你了。” “哈哈哈——”楚伯母拉着楚依依的手爽朗大笑,“男人啊,到这个岁数都会丑的,所以你们挑男人,也别光看长相,最后都一个样。” 楚依依撅起嘴,像是害是不信她爹当年也是美男子。 “选男人呢,还是要看内在。”楚伯母开始了,“所以你爹挺喜欢秦昭的。” 楚依依不乐了:“我爹啊,现在是个男人就喜欢,娘,这可得说说清楚,秦昭哥是狄芸姐的。” 楚依依对楚伯母挤眉弄眼。 楚伯母坏笑地朝我看来。 我脸一红,学着秦昭轻咳:“咳,除了秦昭,衙门里的男孩儿随伯母挑,挑中哪个,我给安排。” “狄芸姐!”楚依依脸红到爆浆。 楚伯母又爽朗地大笑起来,也喜欢地拉起我的手:“小芸,伯母喜欢你,你这人有意思,还有林岚,伯母也喜欢,所以林岚的男人,你们两个可得好好把把关,林岚又那么漂亮,得防着那种只想抱美人,却不想给美人家的坏男人。” 楚伯母说着说着,认真起来,像是把林岚也当作自家闺女来保护。 我和楚依依一起点头,所以松鹤颜要是有那种坏心思,我们不会再让他进我们衙门的门! “还有,明日就会到黄龙岛,你们都要小心说话,官匪从来不是一家人,而你是嘉禾县的官……”楚伯母认真看着我,“黄龙岛也不归嘉禾县官,你除了小心黄龙岛上的人,还得小心杜江州府那边的官。” 我明白楚伯母的意思,我要小心的不仅仅是匪,还有官。 鬼船(6)戒备森严的水寨 黄龙岛没人管,不是真没人管,是杜江所属州府内的官员互相推诿,谁都不想接这个烫山芋。 但如果别的州府的官忽然与黄龙岛有所接触,又成了对他们的不敬与挑衅。 就像这个东西我们不想要,不代表你可以来碰一样。 去黄龙岛,我所面对的水匪反而简单。 我们之间,只有官匪的关系。 但我还要面对的,是杜江州府各个官员。 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没水匪那么简单了。 这其中,不知又会有多少人会作出怎样的,对我不利的揣测。 所以这次我不是以嘉禾县县令的身份去的。 而是以楚家总镖头的同行去的。 低调去,低调回,不能让水匪知道我的身份,更不能让杜江州府各级官员知道我与水匪的这次会面。 当我们的船驶入杜江时,宛如驶入了汪洋。 四周江水连天,如同行驶在海上不见舟,只是偶尔看见远处帆影,但也只是一瞬,那帆影也消失在天水尽头。 此时此刻,才真切地感觉到了那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傍晚时,我们才隐隐看到远处有一线陆地,那就是传闻中的黄龙岛。 秦昭站在我的身旁,和我一起远眺那座江中孤岛。 我看向他,低声说:“小侯爷对这样一群水匪有何想法?” 秦昭抿了抿唇:“我父亲曾经也是江湖人,所以……” “所以什么?”我有点意外和惊讶,他父亲居然也有过江湖经历。 他微微蹙眉:“有些话以我这个身份不适合说,但有些官……还不如江湖中这些义士……” 他说完垂下脸,脸上多了分感慨与忧虑。 大朝幅员辽阔,皇帝鞭长莫及,才有了这分级治理。 这是皇帝对各方官员的信任。 地方治理得民富民安,则不易生匪。 若是一地聚集匪盗,必是州官治理不善。 而秦昭说的义士是那些匪中义士,他们反而替没用的州官守护一方,与那些凶恶的匪徒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势力平衡。 在这种平衡下,州官们见不出大事,也就装聋作哑,装作不见,便将这些问题留给下一任州官。 因为不管,只要瞒住,上面也不知。 若是管了,还输了,反而会被上面治罪,丢乌纱是小,搞不好会丢全家的命。 这么一盘算,还是不做最安全。 巧了,下一任州官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几轮州官装瞎下来,也就让黄龙岛的势力越来越大。 渐渐的,那座岛开始变得清晰,已经能看到岛上的山寨,与一座座塔楼。 可见黄龙岛守卫之森严。 楚伯伯立刻亮出了他们楚家大旗,不然黄龙岛那边就要开始攻击。 就在这时,已经有小舟飞速而来,舟上的水匪都手执弩箭,对准我们。 秦昭细细打量那些水匪,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与疑惑:“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匪徒,他们的精气神更像是士兵。” 我也看出来了,匪徒眼神嬉戏,不够凝聚。 但这些小舟上的水匪都是神情肃穆,眼神锐利。 “是我,楚一行!”楚伯伯赶紧站到甲板最前头,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那些小舟上的人在确认的确是楚总镖头后,扬手放行。 我们的船就行驶在这些小舟之间。 越靠近黄龙岛,越感觉到黄龙岛不像匪寨,更像是重兵把手的营地。 黄龙岛前方入口有巨大水门,水门外有防止船只闯入的巨大尖利木锥。 水门两边还有高高的箭楼,箭楼里有巨大弓弩,上面站岗的人也是目光炯炯,不苟言笑。 无论从刚才来检查我们的人,还是现在站岗的人,都能看到战场士兵的影子,而且,还是经过严格训练后的精锐士兵! “这岛上有人参过军。”秦昭立刻做出了判断,他目光迥然起来,这座黄龙岛的主人已经引起了这位小侯爷的高度注意。 如果是匪,秦昭还不会太放心上,就当来交个江湖朋友。 但如果是训练有素的兵,那秦昭就必然会高度留意。 因为,一支不属于大朝的“军队”,对大朝就是一种威胁。 巨大的水门在水中徐徐打开,这样的工程,可不是普通不识字的匪徒能设计和建造出来的。 当我们的船进入大门后,两边的栈桥上就射出了飞爪,勾住了我们的船,将我拉进栈桥。 我们也看到了停靠在栈桥边的两艘战船。 那是用客船改造的战船,在船上,赫然有炮! 作为一岛水匪,这样的装备,已经是一支小有规模的水军了。 我忽然感觉到秦昭的神情更严峻了。 忽然间,我看到了停在一处单独区域的一艘孤零零的客船,那正是楚伯伯给我看的,画纸上的那艘鬼船! 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那艘船! 没错! 就是那艘! 我们的船靠岸,岸边已有一位猛士等候,他朝楚伯伯大笑招呼,目光却已经迅速从我和秦昭身上扫过。 能感觉出,整个水寨的人,都很提放与戒备。 依依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跟在自己爹身旁,楚伯母决定留在船上。 我和秦昭跟在楚伯伯和依依身后。 “楚镖头,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猛士看似热情地迎上来,却开始打量秦昭。 显然我们几人中,秦昭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说是水匪,却一眼盯上了暗藏小侯爷身份的秦昭,这些人,不简单。 “是顺风。”楚伯伯开着玩笑,“这是我的女儿楚依依,来,依依,这位就是三当家蒙克叔,黄龙岛的兄弟们可是一直很照顾我们啊。” 楚依依大步上前,虎目圆睁:“蒙三当家好!” 楚依依的声音中气十足,也是虎虎生威。 蒙克非常欣赏:“真是虎父无犬女啊,不过最近可听闻咱姑娘成了嘉禾县女捕头,真是不得了啊!” 楚依依眼睛大睁,眨巴了一下:“蒙三当家消息好快!不错,我见捕头可以拿板子揍混蛋,我现在做捕头了!哈哈哈——” 依依没有丝毫掩藏和心虚,直接承认了自己捕头的身份。 鬼船(7)刀痕满船 那蒙三当家非但没有防备,反而更加欣赏依依起来。 “这女娃娃,爽快!”蒙三当家的赞赏里全是真诚。 楚依依立刻补充:“但今天我是以个人的身份来拜访当家的,想跟爹爹来目睹各位侠士的风采!” 楚依依双手抱拳,完全露出自己对黄龙岛义士们的仰慕之情。 “没错没错,这丫头求过我好几次了。”楚伯伯眼里满是宠溺。 蒙三当家一拍楚伯伯肩膀:“那你怎么不把她带来呢?嫌弃我们是不是?” 蒙三当家指着楚伯伯的脸。 楚伯伯却突然笑出,还笑得贼兮兮的,拉过梦三当家悄声说,但大家却都听得见。 “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岛上的男娃娃,我还真看上不少!咳,比如你们大当家那儿子,今晚能不能让他和其他小伙儿跟依依见见面?”楚伯伯对蒙三当家连眨眼带挑眉。 蒙三当家当即扬天大笑。 楚依依脸上瞬间没笑容了,鼓着脸站到了我身边:“我爹又开始了。” 我也忍不住笑:“你爹多宠你啊,选那么多男人给你挑,但又从来不强迫你,这世上像这样开明的爹可不多。” 这个时代,不知多少女孩儿的丈夫,是爹娘定的。 没有恋爱,没有爱情,只有柴米油盐和相夫教子。 若是遇上良人倒也是幸福。 但可惜,现实里,大多是把自己当爷的丈夫,和拿女人当奴的男人。 蒙三当家忽然朝我们看来:“这二位是……” “哦,他们是我的朋友。”楚伯伯立刻介绍,“是……一对小夫妻,这是老友的儿子,这是小媳妇。” 我愣住。 忽然间,我的手被人握住。 楚依依当即虎目圆睁,一张吃瓜群众的激动脸。 我看落自己的手,是秦昭的手。 秦昭的手热热的,有点紧绷,他在紧张。 我看向秦昭,他也看似紧张到不知所措地对蒙三当家颔首一礼:“三,三当家好。” 秦昭的神情像是第一次见到水匪的那种紧张。 小子演得还挺像。 蒙三当家笑着打量秦昭:“小子胆儿有点小啊。” “恩……怕,怕媳妇儿。”秦昭忽然低声低气说,说完就躲我身后去了。 我又愣住了。 楚依依也跟着愣住。 楚伯伯更是僵立原地。 只有蒙三当家又扬天大笑:“哈哈哈——” 楚伯伯见寒暄地差不多,拉起蒙三当家的胳膊:“走走走,我今天带了好酒来。” “且慢。”蒙三当家忽然收起笑容,沉沉看向我身后的秦昭,“你别装了,你到底是谁,为何而来?” 瞬然间,夕阳的余光像是被什么突然抹去,周围陷入了昏暗。 高塔上燃起了火堆,一队人手拿火把将我们围住,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明暗不定,气氛像是绷紧了的弦。 楚伯伯尴尬了一下,打起了哈哈:“蒙老弟,我带的人,你还不信任?” 蒙三当家转脸看楚伯伯时又带上了笑意:“老楚,你是知道我们寨子规矩的,不明身份的人,不能入寨,你女儿我信,但这两个……” 蒙三当家再次沉沉看向我们。 秦昭变得安静,决定走出。 我反握住他的手,担心地看他。 他露出沉稳的神情,捏了捏我的手,随即放开,对蒙三当家一礼:“三当家好眼力,我们是为那艘船而来。” 他指向停在幽静处的鬼船,直接表明来意。 蒙三当家沉沉打量秦昭,但已经不再有戒备之色:“那艘船?” “是的。”我接了话,“那艘传闻中的鬼船,我们想看看,我们不入寨,我们只想看那艘船。” “为什么?你们到底什么人?”蒙三当家也开始沉沉打量我。 我和秦昭相视一眼,他目光发沉:“不便告知。” “哼。”蒙三当家当即手一扬,“不说清楚不给看!” 楚伯伯有些尴尬着急。 楚依依也急得直看自己老爹。 我立刻说:“蒙三当家,鬼船对我们很重要,还请行个方便,至于我们的身份,你知道了对你我都不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了?”蒙三当家冷笑。 “让他们看。”忽然间,充满侠气的女声响起,却是一个白衣女侠从火光中走来。 她的身边,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狂野男子。 男子剑目炯然,鼻梁高挺。 长发梳成几缕发辫,带着一种荒野黑马的野性。 那白衣女侠一直看着我,她看我一会儿,目光瞥向蒙三当家:“我知道这女人是谁,她说得对,她和这个男人的身份,我们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们也要当他们从未来过。” 蒙三当家震惊了,开始看着那位女侠。 白衣女侠指向一旁:“请。” 我向她拱手感谢:“多谢。” 白衣女侠领我们到鬼船边,意外的,所有人都跟来了,就像是我每次开堂时,外面奔涌而来的百姓。 我仰脸看着面前死气沉沉的船,胸口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闷。 秦昭有点担心地看我一眼,忽然又拉起了我的手,温热的手,像是在给我鼓励和让我平静。 我平静了,对他点点头,我们一起走上上船的甲板。 踏上甲板的那一刻,忽然间周围的空气像是变了,竟是带上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宛如深深刻在这具身体的记忆力,在踏上这艘鬼船时被激活唤醒。 我和秦昭开始细看鬼船每一处,从我们目光最先开始的地板,然后逐帧扫描。 地板很新,被重新刷过了漆。 所以地板上,已经看不到明显的可疑痕迹。 我们的目光开始向上,扫上船边的船舷护栏。 忽然,秦昭似是发现了什么,大步走向一个寨子里的小兵,想去拿他的火把。 小兵立刻警戒。 黑衣男子对小兵点了点头,小兵才将火把递给了秦昭。 秦昭拿着火把又大步回到原来的位置,放低火把照亮他看到的可疑处,他细致地摸着,然后看向我:“这里是刀痕,你来摸摸。” 我立刻到他身边,细细看着。 只见秦昭面前的船舷护栏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尽管整艘船被重新刷新,但这么深的刀痕无法填平。 鬼船(8)有一处火铳痕迹 我看着这道深深的刀痕,眼前已经出现了画面。 当时,有人正好站在这里,突然有人拿起钢刀朝他砍来,他躲开了攻击,钢刀就砍在了船舷护栏上。 “是钢刀。”秦昭已经做出了判断,“以这个深度来看,这把钢刀很沉。这艘船身是柚木,柚木质地结实,力量不够,刀不够重,不能砍那么深。” 在秦昭说这些话时,意外的,跟我们而来的人都变得异常安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 秦昭摸出了自己的小本本,但一手拿着火把他显得不方便。 依依立刻上前:“我来。” 她从秦昭手中接过了火把给他照亮。 秦昭在本子上开始画他看到的痕迹。 “要多大力气才能砍成这样……”我自言自语,然后,我看到了小兵身上的钢刀。 我上前去拿,那黑衣男子立刻伸手阻止。 我看向他,他对我露出不羁的笑:“姑娘,这可不是绣花针,可不能随便玩。” “女人只爱玩绣花针吗?”白衣女侠却呛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黑衣男愣住,女侠直接拔了刀给我:“拿去。” 我朝她笑着:“谢谢女侠。” 这个女侠好像真的认识我,但我却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她。 我记性很好,我能记住村子里每个人的声音,如果见过这个女侠,我一定记得。 我到底在哪儿见过她呢? 我转身时,猛地想起来了。 女侠的身影很熟悉,难道,就是那个让皇帝大叔追得迷路的神秘白衣女子? 我回到刚才的位置,抡起钢刀,这把钢刀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沉。 我在没有刀痕的位置砍了下去。 “啪!” 我提起,都没有刀被卡住的感觉。 而且,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细痕,这船是真结实。 木头硬起来,有时候连刀都砍不进。 而我们看到的那条深痕是刀刃深深砍入船舷所致。 所以,砍刀的人力气不小,至少排除普通匪徒。 虽然我是个女人,但我也下地干活,力气也不小。 “让我来试试。”依依上了。 她是练家子,她能砍出来。 依依抡起刀再次砍下。 “啪!” 居然也只能砍到一半。 秦昭见状,接过刀掂量掂量,目光深沉:“这刀轻了,而且……”他细细摸了摸钢刀,“这刀薄。” 秦昭看看手中的钢刀,又细细看看那道深壑,忽然变得惊讶。 他似是有了答案,下意识看向我时又欲言又止,说明这个答案,他不方便现在说出来。 奇怪,是什么刀,让他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啊。”蒙三当家没耐性了,“天都黑了,你们都站这儿喝西北风吗?” 楚伯伯立刻赔笑:“啊……对,我都站饿了,要不……我们去吃饭,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继续看吧。” “霍彧,叫上你妹吃饭去了。”蒙三当家朝那黑衣男子喊,然后又看向楚伯伯,笑得暧昧,“喏,霍彧来了,你不是想让依依和他……” 蒙三当家开始挤眉弄眼。 那叫霍彧的男子狐疑地看向蒙三当家和楚伯伯。 楚伯伯反而羞涩了,赶紧拉走蒙三当家:“下去说,下去说……” 虽然他们走了,但霍彧兄妹,也就是白衣女侠并未走。 白衣女侠反而也走到了我们的身边,双手还胸认真看我:“这船我们年头在附近捡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想到女侠主动问我,我立刻也拿出了小本本。 看见我拿小本本,她哥哥却是忍不住笑出,走了上来,斜靠在船舷边继续盯着我们几人。 我看向女侠:“有,请问女侠怎么称呼?” 女侠英气十足,向我抱拳:“叫我兰琴即可。” 我感谢她对我的信任,愿意将姓名告知:“兰姑娘,请问你们捡到这艘船时,船上可有人?” “没人,而且有被清洗过的痕迹。” “为什么你会觉得有被清洗的痕迹?” 她目光下意识向右下侧落,说明她正在认真思考与回忆。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了起来:“当时船上有水渍残留,对方清洗地很仓促,而且水渍呈现血迹被冲淡后的颜色,并且有血腥味。” 她看向我:“所以我们怀疑这艘船是遭劫了。” 我立刻记下她说的这些话,秦昭也开始认真注视兰琴:“兰琴姑娘,请问你能更详细地描述这艘船当时的情况吗?” 兰琴再次思考。 “船上有打斗的痕迹。”霍彧却是接了下去,“你们看到的只是一处,这船上有不少砍刀导致的砍痕,而且这种刀很重,硬度更好,刀刃更宽……” 霍彧每每更细致地描述钢刀,秦昭的目光就随之深沉一分。 忽然,霍彧的目光也深沉起来,沉沉吐出了三个字:“是军刀。” 当他说出这三个字时,他的目光阴沉沉盯着秦昭。 而这三个字,却也让秦昭目露惊讶。 所以,刚才秦昭欲言又止,不想当着众人说出的结果,是他判断出砍杀这艘船的人,用的是军刀! 霍彧忽然不羁一笑,提起我们刚才拿走的刀甩了起来:“这种普通民用钢刀材质差,薄,轻,而军用刀因为要杀敌,要劈盾,所以材质用的是最好的百炼钢,五斤生铁,才能生一斤钢,这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这把刀,只是铁,叫钢刀罢了,若是太过用力,就会这样。” 他忽然挥起,猛地落下,带起的劲风扫过我们面前,竟是扬起了我的刘海,带出了“唔”的一声。 “当!” 他砍落的那一刻,竟是刀断! “切。差劲。”他将断刀随手一丢,我惊讶在一旁。 霍彧力量惊人,如同武将! 我立刻看他砍落的地方,这刀都砍断了,居然还砍不到那条深壑的深度。 而且在宽度上,果然也不符合。 这个霍彧对刀很有研究,而且很清楚军刀的材质与尺寸。 结合先前秦昭判断这里有人参过军,这座黄龙岛真是让我越来越好奇了。 “这艘船除了刀痕,我们还看到了火铳的痕迹。”兰琴忽然说。 “火铳!”秦昭变得惊讶。 火铳不就是早期的枪吗! 鬼船(9)案情越来越重 兰琴点点头,朝船舱直直走去。 我们立刻跟。 霍彧走在了我的身旁,忽然趁我不备从我的手中抽走了小本本翻看:“你们到底在写什么?” 他似是看到了什么,目光立时收紧。 就在这时,秦昭又从他手中抢回,不悦看他:“请勿不问自取。” 秦昭冷冷看着不正经的霍彧,将小本本还给我,我赶紧走在兰琴和依依之间,让她们保护好我。 秦昭开始紧盯霍彧,以免他又来搞偷袭。 兰琴带我们进入舱室,船舱内还有房间,她推开其中一间,忽然间,我眼前恍惚了一下。 我仿佛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混乱的尖叫声。 “砰!” 忽然,一声巨响在我耳边响起,我仿佛看到了空气中冒起了一股青烟,鼻前是浓郁的硫磺气味。 “在这儿。”兰琴的声音将我从这幻境中拉回,她正指着一根船柱,“就只有这里一处,对方带的火铳应该不会多。” 她很认真地分析着,似乎在捡到这艘船时,因为这艘船看起来不寻常,他们对其已经进行了一次初步的体检。 我和秦昭立刻上前,果然,船柱上有一个焦黑的小洞。 秦昭细细看了一会儿,确定地点头:“没错,是火铳。” “这艘船不寻常,所以我们还没有改装。”霍彧又斜靠在船柱边说了起来,“我们捡到的时候,我提议……直接烧了。” 他手指摸过火铳留下的洞,嘴角勾起,带着一分冷笑看着我们:“以免有人把这船人的死栽赃到我们头上。” 他的目光和秦昭的一起沉下。 两人在火把的光辉中阴沉对视。 似乎霍彧已经多少猜出了我们的身份。 而秦昭也正在揣测霍彧的过去。 我不管这两个男人各自怀什么胎,我很感谢地看着霍彧:“谢谢你们没有烧。” 霍彧在我的感谢中怔住了神,兰琴目露一丝欣慰。 秦昭也就此收回目光,低垂眼睑不再看霍彧。 我感激地看向兰琴:“想必你们也已经猜到了,这船记录了一场血案,我带回的话,担心会被对方发现,销赃灭迹,所以还请兰琴姑娘帮我保存一段时间,等我有了眉目,我自会来取船。” 兰琴想了片刻,对我郑重点头。 女孩间的金兰诺言,在我们相视的目光中定下。 “请问你们有子弹吗?”秦昭开口问。 兰琴看向霍彧:“哥,去拿来。” 霍彧从我的脸上回过神,撇眸看兰琴:“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们?” 兰琴看他一眼,直接将他拉走,他们兄妹显然也有私密话要说。 等他们出去,楚依依也认真端详那个洞:“火铳我都没见过,这东西可不是普通匪徒能有的,这艘船到底经历了什么?” 别说普通匪徒了,就算再厉害的匪徒,也不会有火铳。 秦昭也神情凝重起来,深深看着我,像是想从我的容貌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从他的记忆库里去深深挖掘,找到我真实的身份。 能出动拥有火铳和军刀来杀的人,绝对不是普通身份的人,既然不普通,他秦昭是不是也或许见过。 秦昭看着我的目光开始变得担忧,他看向依依:“依依,把这艘船点亮,我们要好好看看。” “好。”依依认真瞪圆眼睛。 “还有,这艘船太大了,也需要你一起帮着看,你看到有可疑的痕迹,做下记号,记录下来。” 依依的目光立刻变得炯然,还带着一丝兴奋。 “是!”她还开心地拿出了属于她的小本本,终于能上场了! 她拿着火把点亮船舱里的灯,然后走出门,去点亮整艘船。 见依依离开,秦昭温柔地看着我:“你能想起什么吗?”他轻柔地问。 我摇摇头:“很模糊,就像我刚才进入这个房间,我好像听到了火铳的响声,闻到了火药硫磺的气味,当时我有可能……在这个房间里。” 久久的,秦昭静静陪在我的身边,心疼地看着我,像是也在想象当时的场景。 他似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朝我的发髻伸来,却还是顿在了空气中,慢慢放落。 “小芸,你到底是谁,你真的记不起来吗?”他心疼的在摇曳的烛光中注视我。 我还是摇头,我抬起脸看向他,也开始担心:“秦昭,你怕吗?” 他的目光染着烛灯的昏黄,却异常坚定灼亮:“我怎么会怕?我更要好好保护你,你是被人暗杀与追杀的,你的身上,一定带着某人一个巨大的污点,所以,他要除掉你们全家,但是……” 他又拧起了眉,变得不解:“我在上京没听说有重要官员潜逃,拥有火铳的军营目前大多在边疆,离这个位置非常遥远,从你们家族行船的方向来判断,若是从边关派人来追杀,则赶不上你们,若是从边关开始追杀,你们不可能能逃到这里……” 我细细听着秦昭的分析,他从火铳这一条线索,已经能帮我推断出凶手的大致范围。 “所以只有可能是这里附近的驻军,但就算州官守将,也不能私自调动火铳军,所以这一支应该是某人养的暗杀刺客……”秦昭神情凝重地深深思索,“火铳不能私自制造,更不能私下买卖,这都是诛九族的重罪,私制火铳,可视为意图谋反……” 秦昭猛地震惊在原地,又朝我看来:“难道是你的家人知道有人意欲谋反!” 我的心被他越说越慌,我身上的案子,似乎也越来越大! 秦昭有些急切地扣住了我的肩膀:“小芸,此事不能瞒,至少要让皇上知道!” “如果是皇上要杀我呢!”我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秦昭震惊,不解:“皇上怎么会谋反自己呢?” 我也有点乱,有点急,从进入这艘船开始,我真的无法保持平日的冷静:“你说这是一支暗杀刺客,他们又有火铳,那皇上就没有这种暗杀亲卫专门替他做点脏……唔!” 我的嘴被人慌忙捂住,他情急地跨到我的身前,是秦昭。 鬼船(10)船上曾有一场屠杀 我在他身前看着他,倒是慢慢平静。 可是他,目光却在灯火中乱颤,失去了他平日的镇定。 他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环着我的肩膀,他的手心越来越热,神情越来越僵硬。 我伸手,慢慢握住他的手从我唇前移开:“我们是不是……应该都冷静一下。” 他立刻收回手低下脸点了点头:“我同意。” 他捏了捏拳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也开始努力让自己冷静。 因为他心里知道,我说的,不无可能。 这支暗杀部队行动果决,手法利落,训练有素,个个都是精良。 不仅配有上好的钢刀,还有普通士兵都不可能接触到的火铳。 这样的暗杀部队,谁能养? 能养的人,在大朝里,绝对屈指可数。 皇族,必然最有嫌疑。 就算皇上要暗中做掉谁,也不会通知他秦昭一声。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皇上要暗中除掉谁,是易如反掌。 “秦昭,这个案子你回避吧。”我直接说。 这个案子太重大了,我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 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案子查下去,谁都有杀身之祸。 所以,也不能让依依再留在这艘船上。 秦昭微微一怔,却是没有离开。 他的眼中是他的固执:“狄芸,你应该懂我,你给了我一个谜题,却不让我解开,我会辗转难眠,我不接受,我要继续查下去!” 他异常坚定,拒绝了我的要求。 “但是……” 他扬起手,打断我的话,朝我迈进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让我们一起把真相找出来!” 我在他坚定不移的目光中,心口也开始发热。 如果这个风浪真的很大,就让我们一起来伸手挡住! 我们一起看向整个船舱。 他目光如鹰,快速扫描。 他已经有所发现,快步上前。 我们在这个船舱内,舱外,过道,楼梯,甲板上找到了多处砍杀的痕迹。 有刀砍落的痕迹,有弓箭射中的痕迹,有匕首划过的痕迹。 惨叫声仿佛又在我脑海中响起,人影在我眼前惊慌混乱。 我循着那些痕迹一步步走过整艘船。 杀手的钢刀仿佛砍落我的头,刀刃在我身后的椅背留下了深深的砍痕…… 仿佛有利剑穿透了我的腹部,剑尖狠狠扎入我身后的木桌…… 仿佛有匕首飞速划过我的脖子,锋利的匕首在我的颈边延伸出去,在木板上留下一道锋利的划痕…… 杀手来得很突然,行动及其迅速,有人甚至都没逃出自己的房间。 “芸儿!快跑——” 恍惚中,我听见了这声嘶喊。 我站在了甲板上,看到一个身影从我身边跃入河中。 紧跟着,几个黑衣人又飞快来到我的身旁。 “嗖嗖嗖!!!”一支支利箭射入河中。 “砰!”竟然又是一声枪响,浓郁的硫磺火药味进入我的鼻息…… 我看向这个身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拨开时空的隔膜去努力看清这个身影。 一张黑色恶鬼面具,赫然映入我的眼中。 “你在看什么?”忽然,有其他声音闯入,我像是被时空的力量强行拽回自己的世界,立刻一阵头痛欲裂,头晕目眩。 我知道,是这个身体那晚的记忆,正在被我强行激活。 他匆匆捏住我的胳膊,扶住我的身体。 我看过去,原来霍彧回来了。 他正困惑地看着我先前看的方向:空气。 他又回头看我,眼中多了分探究:“你到底在看什么?像见鬼一样。” “放开小芸!”秦昭的厉喝响起,他大步到我身边,将我从霍彧身边拉开,扶住我的身体,担心看我,“你没事吧?” 兰琴也在秦昭身后匆匆前来,她冷冷盯着霍彧:“哥,你没欺负人吧。” “哼。”霍彧哭笑不得的摇头。 我摆摆手:“我没事,我刚刚晕了下,幸好是霍彧扶住了我。” 我站直了身体,缓了过来,看向兰琴:“子弹呢?” “给。”兰琴递出了一个小蓝布袋。 秦昭立刻接过打开,倒出,是一颗小小的钢珠。 他拿起钢珠细细看着,目光立刻收紧,神情也随之凝重:“是上好的钢珠,没错,军用的。” “而且不是普通军营能有的。”霍彧从秦昭手上直接抢过这个钢弹把玩。 秦昭立时沉下的目光,显然他不喜欢别的男人从他的手中抢走东西。 霍彧抛扔着钢弹:“普通军营只能用钳弹,因为钳弹造价更低,造程更快,更适合用在战场,钢弹虽然威力大,但造假高,整个大朝只有四个兵工厂能造,直供皇城禁军营。” 霍彧说到这里,嘴角已经坏坏扬起,看向秦昭和我:“想知道这颗钢弹从哪个兵工厂而来,只要看它上面的印。” 霍彧将弹珠的一面朝向我们,只见小小的钢弹上,果然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钢印。 “我看你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了吧。”霍彧将钢弹扔回给秦昭,秦昭沉着脸接住。 他沉眉不语,手指却在那颗钢弹的钢印上慢慢摸过。 霍彧看他一眼,轻笑:“无论这船的主人是谁,他们惹到不该惹的人了,我劝你们,还是当作没看到这艘船比较好。” 兰琴也神色严肃起来,看向我:“你真的想查下去?”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对她点头:“恩,你们发现这艘船的时候,船上还有别的东西吗?” 兰琴有点尴尬:“有,但已经……分了。” “分了!”我呆立在原地。 兰琴变得有点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来找这艘船,如果我知道是你来查,我一定会完好无缺地给你保留好一切。” 兰琴的条理清晰,让我更加确定,霍彧和兰琴兄妹出身不简单。 “你们别怪我妹妹,这船我本来坚持要烧的。”霍彧也认真起来,他开始护妹,“但这船确实质地好过了我们现有的船,所以我们才打算改造它为战船。” “我们对这艘船的处理也犹豫了很久……”兰琴又接着说了起来,“在烧与不烧之间讨论了很久,这艘船也就一直搁置在那里,如果发现有人想栽赃,我们立刻烧船……” 我和秦昭都认真地听着这对兄妹的花,虽然我们心里也清楚这肯定不是他们真名。 鬼船(11)取证拆船 “但我们等了几个月,见无人问津,朝廷也没有人来追查,我们才决定改造它。”兰琴他们对这艘船的处理,处处透着谨慎与小心。 “一开始,我们担心会有人来栽赃我们,但几个月过去,风平浪静,说明对方也想让这艘鬼船彻底消失。”霍彧双手还胸,“在找到船时,船上行李都还在……” 我立刻充满希望地看向他。 他却对我耸耸肩,摊摊手,一脸的匪气:“抱歉,大小姐,我们可是匪,你难道没听说过分赃这个词?” 我的心又沉下,完了,查不清船上人的身份了。 兰琴用胳膊撞了她哥哥一下,白他一眼,认真看我:“我们在找到这艘船时,东西已经被全部翻乱,很多东西都倒在甲板上,我们所能找到的,也是无法辨明身份的寻常衣服和钱财,能够指明身份的私人物品都不知所踪,应该是以防这艘船若被人发现也只会认为是打劫。” “而且故意留下金银财宝也是为了让盗匪能见财起意,将船带走。”霍彧补充了一句,想了想,摸了摸下巴,“所以当时我们觉得这艘船像个诱饵”。 兰琴点了点头,再次看我:“抱歉。从这艘船上能找到的财物来看,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他们什么,我依然感谢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保留了这条船,我想请你们延后改造,给我点时间……” “给你多久?”霍彧冷笑问,“你要知道这艘船我们留着,风险也很大,只有烧了或是彻底把它改变,这祸才不会烧到我们身上。这船已经把你们给引来了,那些闻着血腥味的豺狗迟早会来,我们黄龙岛现在与世无争,何其逍遥,你可不要把祸水给我们引来。” 霍彧说到最后,眼神已经深沉犀利。 我拧拧眉,他说得没错,任何事,都不会不留痕迹。 我也无法百分百保证,今天我来查这艘船,不会被人察觉。 “一个月。”秦昭忽然沉沉开口,“一个月后……” 我拉住了秦昭的手,打断他的话。 秦昭一怔,看向我。 我沉沉看着霍彧与兰琴:“帮我拆了。” 霍彧和兰琴愣在原地。 秦昭也开始发愣。 我放开秦昭上前一步:“把有刀痕的板子全拆了,还有船体上的名字,编号,全拆了,剩下的部分你们马上重装改造。” 霍彧和兰琴从发愣变成了震惊,他们看向彼此,再次看向我。 “但请帮我做好标注,它们原来的位置。”我认真嘱托。 兰琴的目光开始认真。 霍彧当即笑出,冷笑地看着我:“大小姐,你以为你是谁?跑到我们黄龙岛,来指挥我们做事?你知道这个工作量有多大吗?” “要多少钱?”我直接开口。 霍彧又愣住了,像是没想到我还会给钱。 “你开个价吧。”秦小侯爷也开口了。 但他一开口,霍彧的目光阴沉起来。 他不仅阴沉,眼神里还透出了一丝恨意:“老子最讨厌给朝廷做……” 他们果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并且,对秦昭的身份相当的排斥。 “不要钱。”兰琴忽然推开了要发作的霍彧。 霍彧呆呆看着自己霸气的妹妹。 兰琴只看着我:“船上的财物,我们已经拿了,再加一个人情怎样?” “成交!”我当即伸手,握住了兰琴的手。 兰琴愣了一下,笑了,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我另一只手。 两个男人都一时呆愣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女人手拉手。 “今晚我要在船上取证,我想睡在船上。” “没问题,我去给你们准备饭菜和被褥。” “还有,帮我把依依骗走,这艘船不能再连累其她人了。” “好。” 我和这个兰琴,真是相见恨晚! 两个男人一直呆立在旁边,看着我们说话。 随后,兰琴拽走了她哥,骗依依下船。 我看向秦昭:“你暴露了。” 秦昭这才回过神,拧眉:“怎么会?” 我压低声音:“兰琴就是皇上追的那姑娘。” 秦昭恍然:“这么说,那天我们在村长家时,她就在远处看着?” 我点点头。 所以,她知道秦昭是小侯爷,知道我是传闻中第一位女县令狄芸。 我和秦昭继续留在船上取证,记录下那些刀痕的位置,长度,宽度和深度,画下它们的痕迹。 兰琴给我们送来了饭菜与被褥,还给我带来了一个首饰盒。 首饰盒非常精致精美,一看就是属于大家小姐。 她打开了首饰盒,里面不仅有首饰,还有丝帕与胭脂。 “这里面一些首饰上都有一个芸字。”她拿起一支精美的发簪,“我想应该是属于一位小姐的。” 芸…… 我从她手中接过发簪,发簪的尾端刻着“芸”字。 这种刻字的发簪说明都是定制。 她看我一会儿,垂眸:“好巧,嘉禾县女县令叫狄芸。” 我看向她,感激而笑。 “这盒首饰我没动过,总觉得……”她微微拧眉,“它在等自己的主人。” 她留下整个首饰盒,转身离去。 秦昭到我身旁,也拿起一支发簪细细打量一会儿,目露欣喜:“小芸,我们有了你的名字。” 他目光闪闪看着我,像是以为我有意隐瞒了我的名字。 “你姓什么?”他真的追问了。 我也知道,有了名字就好查。 但问题,这是巧合啊! 我也没想到这个身体的名字里,也有个芸。 “我不记得了……”我只能这么说,“我给自己取名时,就想到了这个芸字……” “因为你原来的名字里,就有芸……”秦昭目露疼惜,声音也因此而柔和,“你这种情况我听说过,会慢慢想起来的。” 我无奈点头,合上了首饰盒。 今晚时间紧迫,我们要把时间都用在提证上,没多余的时间去让我进入大脑,去寻找那飘忽不定的记忆。 整艘船刀痕基本集中在甲板和船舱。 杀手突然登船,先将甲板上守夜的船员杀死。 然后再进入船舱,所以在床上也留下了不少一刀斩的刀痕。 看到那些刀痕,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这个案子,必须要查。 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这些亡魂。 鬼船(结案)鬼船叫金满丰 我和秦昭在船上收集各种兵器留下的痕迹,并做好记号,好方便兰琴他们拆除。 这些痕迹成了那场暗杀留下的唯一证词。 这些痕迹主要还是集中在船体上部和船舱里。 执行暗杀的人计划性和行动力都很强,从痕迹上可以看出,他们很少失误,基本一刀一个。 大多数刀痕也是因为在砍杀时,受害者周围有物体而留下,而非失误。 如果周围空旷,这次的暗杀很有可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变得悄无声息。 除此之外,我们在船头找到了钩锁的痕迹,这就揭开了雾行鬼船的秘密。 如我们当初推测一样,是前面还有一只船在拉着它。 将它从青龙河拉到了杜江,然后弃船。 秦昭还爬上了桅杆,在上面也找到了钩锁的痕迹。 这些痕迹仿佛将我带回那个晚上。 大家已经安歇,甲板上只留下守夜航行的船员。 他们不知道在远处的黑暗中,一艘船正悄无声息而来。 它或许是在尾随,或许是从前面迎面而来。 船上没有亮起任何火把,这让它在黑夜下的青龙河上近乎无形。 夜晚的青龙河能见度很低,船上若是不亮火把,很容易隐藏在黑夜中。 它潜行在青龙河上,有人立在高高的桅杆上,他的手中是一把发射钩锁的弓弩。 “嗖!”一声,钩锁在黑夜中划过一抹寒光,牢牢钉在了这边的桅杆顶端。 或许这声被船员察觉到了。 他只是看看周围,夜深人静,只有风声,或许是哪只鸟儿误撞,也或是船体其它的声音。 他并未怀疑,继续航行。 而黑夜中,却已经有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那条隐匿在黑夜下的绳索飞速而来,悄然落下。 暗杀就此开始…… 我睡在床上,看着首饰盒里的首饰。 秦昭睡在地上,地板上铺着褥子。 他侧躺在那里,一直看着那颗钢弹。 我合上首饰盒躺下,侧身对着地上的秦昭:“你说霍彧兄妹为什么对兵工那么熟悉?” 秦昭继续看着手里的钢弹:“整个黄龙岛是军营化管理,岛主始终没有出现,有可能不在,也有可能是不屑见我们,还有一种可能……” “怕你认出?”我接了他的话。 他手中钢珠一顿,抬眸看我一眼,微带一丝腼腆地垂落眼睑,睫毛在灯火中轻颤:“你果然懂我……” “所以有可能是谁?”我追问。 他细细思索了一下,微微拧眉:“曾经护国公麾下有一支凌家军,凌将军凌守义骁勇善战,其子也随他征战,但在与西樊的一次战斗中战败,全军覆没,后查出他与西樊通敌,通敌是灭族之罪,但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凌家全家老小连夜遁逃,随后还发生了劫狱……” “劫狱?”我看着秦昭认真的脸庞,“所以凌守义老将军被劫走了?” “是。而且凌将军也是有一对子女。” “你怎么那么熟悉凌家?”如果秦昭熟悉,没道理不会认不出霍彧和兰琴是谁。 “因为我父亲常常提及凌守义老将军,父亲说大朝里,会打仗的只有三人,一个是他,一时三朝元老尚将军,另一个就是这凌守义。” 我疑惑:“护国公都不算?” “不算。”秦昭说得很干脆,“护国公是当今皇后的父亲,是当年皇后成为皇后时封的,掌管护朝营……” 秦昭说到“护朝营”时,却似是想到什么,开始出神。 “护朝营怎么了?”我追问。 秦昭回过神,再次看着手中的钢弹:“护朝营主要负责守卫王城,以及更王侯府邸。” “守卫……各王侯府邸?”我闻到了奇奇怪怪的味道。 秦昭似是也明白我在怀疑什么,看向我:“王侯不能拥军,所以王侯手中没有兵符。” “哦……”对,王侯有自己的封地,若是还能拥军,那皇帝该如坐针毡了。 这若是心齐都对大朝忠心耿耿还好。 若是其中有一个生出异心,手中还有兵,那还得了? 所以秦昭在看到黄龙岛的规模时,会如此凝重。 “所以朝军营应该是有最好的武器装备的吧。”我看向他手中的钢弹。 秦昭眉已经拧起,抿唇沉吟:“恩。” 我深思了一会儿,再问:“秦昭,你说凌家军属于护国公麾下,那么也是护朝营的?” “不,他们属于西骑营,归属皇后的长兄……” “这么复杂。”我忍不住吐槽,“这皇亲国戚的,把我都绕懵了。” 秦昭忍俊不禁一笑,抿着唇抬眸看着我。 我拧起眉,继续问:“秦昭,你说过,凌家军骁勇善战,而且你父亲还常常提起,说明你父亲很敬佩他们,你觉得你父亲敬佩的人,会私通外国?” 秦昭的目光也认真起来,他目光游移了一下,微微撑起身体靠近我的床边,压低声音:“我一直怀疑一件事。” “凌家军是被冤枉的?”我脱口而出。 秦昭眸光收紧了一下,愈发认真:“不是这个,是我怀疑走漏风声,让凌家可以逃脱的人,是我父亲。” 我惊讶地捂住嘴。 秦昭躺回原处,神情也变得担忧:“在凌家出事后,我父亲连夜上表皇上,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冤屈,但我父亲的折子还来不及到京城,凌家诛九族的批复就已经下来了,当时我父亲上京已经来不及了,但他离凌家的距离倒是很近,所以……” 秦昭不再说下去,及时收住了口。 我也不再问。 我能感觉到,今晚从他拿到那颗钢弹开始,就已经心事重重。 我身上的案子已经越来越危险。 如果秦昭的怀疑是真,那么他父亲也会陷入到不可预计的危险中。 一下子,我们两人都变得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在离开前,我和秦昭站在这艘船前,看着他们将这艘船的名号先行拆除。 这艘船,叫金满丰。 兰琴拿着一截木板走向我,她将木板递给我,上面,正是这艘船的编号。 当编号与船名拆除,这艘船,就真正成了一艘无名船。 但我们,却等于有了这艘船的身份证和姓名。 这一趟,收获不小,没白来。 宿敌(1)阴魂不散 两天后,我们回到嘉禾县码头,与楚伯伯楚伯母告别。 这次他们来还给依依和我们带了好多东西,我们都还没来得及看。 楚依依用力挥手,像是只想扇出一阵龙卷风,将她爹娘直接吹回河西府。 “总算回去了,呼……”楚依依从黄龙岛回来就一脸气闷。 据说楚伯伯在黄龙岛上一直拉着她相男人。 黄龙岛男人多,而且大多是龙精虎猛的精壮少年。 “我爹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她气闷地看我,“黄龙岛毕竟是水匪,万一哪天出事呢?” 楚依依平时大大咧咧,但在重大事情上,心里还是门清。 楚伯伯真的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楚伯伯也是急了。”我安慰她,虽然她被“围堵”在黄龙岛,也是我们拜托兰琴的,为的是让她远离这艘船。 “宁缺毋滥!”楚依依虎目圆睁,“芸姐你也说了,很少女孩儿有我那么幸运,可以自己好好挑老公,我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和喜欢我的!” “依依的想法我赞同。”秦昭给予支持。 秦昭的支持,让依依还有了几分得意。 “小芸——依依——秦昭——”就在这时,码头上匆匆跑来了林岚。 她跑到我们面前气喘吁吁,高兴地看着我们:“同,同意了……呼……呼……” 我们愣了一会儿,惊喜。 我立刻抱住了林岚:“你太棒了!” 林岚真是太厉害了,她让乔家松了口。 我们迫不及待想让她告诉我们她是如何做到的,但现在在码头上,都是人,不方便聊案情。 我们三个女人一起急匆匆往回走,秦昭一个男人默默跟在我们身旁。 一路上,嘉禾县的百姓也朝我们看来,又是惊讶又是惊奇。 因为从我做嘉禾县县令开始,没穿过女裙。 林岚和依依也是一样,林岚一直穿仵作服,依依一直穿捕头服。 也难怪大家都很惊奇。 没想到,衙门里,已经有人在等候我们。 正是,韩世庭。 丁叔也是一脸无奈与气郁。 苏慕白完全没好脸色。 但衙门的门,是向百姓开的。 而韩世庭,也是百姓。 就算我们所有人看韩世庭不爽,也不能将他逐出门外。 看到韩世庭又带着当事人前来,我已经知道他又给我准备好了案子。 才回来,就给我找事做。 好好好,算你行。 秦昭,林岚和楚依依也都沉下脸,盯着韩世庭。 楚依依虎虎地走向韩世庭,腰一插:“你爹娘让我爹娘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家!” 依依的潜台词是:你什么时候滚。 韩世庭一脸悠然,折扇慢摇:“想赶我走?那可得有点本事。” “韩黑心!” “楚捕头!现在是我当事人受骗,你们是不是该审案子了?”韩世庭忽然朝我大步走来,目光咄咄,“大人!这是我们的状纸!” 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更像是跟我讨债。 秦昭立刻从我身边站出,伸手挡住他靠近我的身形,沉沉开口:“状纸交给我,大人需要回去更衣。” 韩世庭嘴角一扬,将状纸递给了挡住他的秦昭,开始后退,折扇慢摇地看着被秦昭保护好的我。 我懒得看他一眼,立刻回去换回官服。 坐回大堂公案,我来看看,这次他又给我找的什么奇葩。 惊堂木一落,就又是一案。 丁某告王某两人骗取了他的钱财。 结果却是王某两人是被丁某以做工为名骗来码头,实则是要将他们卖出洋做矿奴。 王某两人偶然发现真相,害怕被打,就骗丁某说病了,以买药为由,骗取了路费逃离。 所以,丁某是一个劳工贩子。 丁某常常骗穷乡僻壤的年轻人,说江南正缺劳工,雇主给钱多,以诱骗的形式,将他们转手卖给劳工贩子。 我当即抓丁某入狱,丁某气得直骂韩世庭,让他等着! 韩世庭扬唇一笑,完全不把丁某放在眼中,摇扇悠然离去。 我还是第一次抓到一个跨洋的人口贩子。 这给我倒是敲了一记警钟,看来我们嘉禾县的码头有人口贩子活动,必须要严查一下。 没想到韩世庭误打误撞,还真给我送了个好案子过来,还做了一件好事。 我立刻命丁叔派人去码头加大巡逻,抓捕丁某的余党之余,也要加强审查。 嘉禾县地理位置特殊,属于一个水陆两用的交通要道,人员确实杂乱。 很多海船从杜江口入青龙河,就是来我们嘉禾县歇脚和转运,所以完全可以将大朝人,通过非法途径运出海贩卖。 一番抓捕搜查,加大布控后,已经是晚上了。 我们几人才有时间回到衙门吃上一口热饭。 我们直接在重案室吃饭,可以将最近所拿到的一些零星线索,马上整理。 我这才有机会问林岚乔家的事。 “林岚你怎么做到的?”我们都一起看着林岚。 林岚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抿了抿唇,神情渐渐平静:“还是诚意吧,我治好了乔老夫人的顽疾……” “岚姐你太厉害了!”楚依依满脸崇拜。 林岚脸红了红,再次恢复平静:“这次还要谢谢一个人。” “谁?” 她有几分尴尬地看向我们:“松鹤颜。” 我们愣了愣,却又并不意外。 林岚说完,也有点尴尬地低下脸,匆匆用吃饭来掩饰。 似乎她此刻因为提到松鹤颜而有点心乱。 松鹤颜正在改变她心目中对他的一些偏见与看法。 林岚以吃饭来掩饰尴尬,我们几个就不好意思追着问了。 “乔老夫人的病需要一味很稀有的药材……”忽的,苏慕白低着头捧着饭碗轻轻补充起来,“嘉禾县毕竟是个小县城,没有那么好的药材,松国舅知道了,就从自家药库里取了给林姐……” 林岚依然闷头吃饭,脸却开始慢慢发红。 我惊讶:“没想到松鹤颜还有自己的药材库。” “因为他体质弱。”秦昭说了起来,“他没有弟兄,所以就成了松家唯一继承人,从小被宠着,用最好的药材灌着长大的。” “所以才灌得体弱……”林岚轻轻说了声。 我们几人眉来目去,捧着碗偷偷笑。 林岚这句,听着像吐槽,却更像是关心。 宿敌(2)他偷了他家的桃 林岚应该是平静了,放下碗筷神情开始认真:“但乔家还有几个条件,明天他们会来县衙与你详谈。” “好。”总算一件心事落下,我立刻关心地问,“乔老夫人的身体……” 林岚轻轻一叹:“还是接受不了她爱女惨死,长年郁郁寡欢,难以入眠造成的,再加上生二女时又常常想起长女,所以就……更加悲从心来……” 大家听完也是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努力找出凶手,解开受害者家人的心结。 “小芸,如果开棺后我什么都找不到怎么办?”林岚也变得压力重重。 整个重案室因为林岚这句话而静,我们大家都不想辜负林岚这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不想辜负乔家老爷和老夫人。 等林岚他们其他人离开,我和秦昭开始整理我们从黄龙岛带回的线索。 墙上挂的是失目少女案。 但我的案子,不能上墙。 我看着船的编号开始心事重重。 秦昭似是看出我的忧虑与顾忌,从我手中取走编号:“这件事我来查。” “可是。”我担心地看着他。 这个案子案情实在重大,重大到任何人加入这个案子都会变得有生命危险。 所以即使我们有了这艘船的名字和编号,我也一时不敢交给任何人去追查,生怕被人发觉。 这个案子的调查一定要全部隐入尘埃,不让对方有丝毫察觉。 秦昭拿着编号,露出让我安心的目光:“我也有我的人,而且此事已经过去大半年,我认为对方也已经放松警惕,不然……你做县令,他们早就发现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上我的鼻梁。 我一怔,他也一怔。 他匆匆收回手指,捏着编号低下头抿唇,玉面开始绯红。 我被他点了鼻梁,结果搞得像是他被我给调戏了。 但他说得没错,我这个大活人已经出现在嘉禾县,如果对方真的一直在追查,他们不会到现在都没动静。 说明当初追杀我的人已经撤出青龙河附近。 我暂时安全了。 他脸红了一会儿,神情又慢慢沉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 “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爽?”我在桌上轻轻踢了踢他的脚。 他却是微微鼓脸:“韩世庭太烦了,我想把他弄走。” “噗嗤。”我忍不住笑。 秦昭有时候,还有点孩子气,怪可爱的。 第二天,果然,韩世庭又来了。 比我们上班还准时,很难相信大清早能有什么案子。 但是,他搞来了。 他今天一身新衣裳,玉树临风站在晨光中,那身形,那样貌,像是要盖住我们县衙里所有人的风头。 秦昭看他自然不顺眼,冷冷盯着明显精心打扮过的韩世庭。 “韩黑心!你怎么天天来!”依依插着腰心烦地看他,“别人还以为你是来追求我们家芸姐的呢!” 她一句话,把丁叔和周胜他们给说乐了。 韩世庭依然唇角抿笑,折扇慢摇,自信笃定地站在那里,油盐不进。 我偷偷看秦昭一眼,果然,秦昭浑身都是杀气。 依依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苏慕白认认真真摆上工具,我们所有人现在像是为韩世庭一人服务。 “哗啦。”韩世庭拿出了一叠状纸! 他递上来的时候对我勾唇扬笑,目光又是灼烈:“大人,今天我不会让你休息的。” 我看着眼前一叠状纸,韩世庭到底接了多少案子! 据说韩世庭现在只要案子对他胃口,他就只收一文钱。 我们去黄龙岛的这几天,他的茶摊门口每天都有人排长队。 也好,有状纸就说明有苦主,有苦主就说明有不公事。 作为嘉禾县县令,我很高兴能为他们秉持公正,找出谁是假苦主,谁,才是真委屈。 “大人,我当事人王才林的儿子王金富,在自家院子里摘桃儿,却被隔壁王大顺的儿子王贵说成是小偷,王贵还打了王金富,大人,请为王家主持公道。” 请为王家主持公道? 两家人都姓王。 韩世庭跟我玩绕口令呢! 把双方家长孩子叫上大堂。 两个孩子打地不清,这个流了鼻血,那个有个黑眼圈。 我看看两个气呼呼的家长,再看看两个孩子。 “王贵,你为什么打王金富?”我问。 王贵气呼呼,这是还在不服气:“大人姐姐,那是我们家桃树!桃枝长到他们家院子了,他就说长到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了,我说他偷我们家桃子,他就用石子丢我,是他先打我的!” “长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了!”王金富也不示弱。 两个孩子又要打起来,被郑广他们拽开。 双方家长见衙差上前,也是一时不敢吱声。 我看王金富:“王金富,长到你们家的桃子就算你们家?谁教你的?” 王金富指向自己爹:“我爹。” 我惊堂木一拍:“啪!” “王才林,王大顺家的桃树长到你们家,就算你们家,还有这样的道理?” 王才林也有点不服气:“是啊,大人,那是我家院子,这桃子长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了。” 我点点头:“你家的院子属于你,那么你家门口之外的地是不是你的?” “不是的,那些地就不属于我了。” “那是谁的?” “是嘉禾县……哦,是大人您的。”他还特意补充了一下。 我指向自己:“所以我的地,我说了算是吧。” “那是当然啦。”王才林理所当然地看着我,“大人你想干什么都行。” “好,那明天我就让人在你家门,只要你的腿跨出家门,落在我的地上,我就砍下来。” 顿时,所有人呆愣,韩世庭也挑挑眉,摇着折扇歪着脑袋细细寻思。 “啊——”王才林惊呆了,“大大大人,你不讲道理啊!你砍我的腿干什么!” “因为你的腿跨在了我的地上,就属于我们嘉禾县了,我有权处理,这是你教我的,到你家范围的东西,就属于你。” 王才林吓跪了:“大人,小人错了,小人这就让娃儿把桃子还给王大顺。” 王大顺叹口气,却是扶王才林起来:“老王,行了,就一个桃儿的事。” 王才林还犟开,这是还不服气呢。 宿敌(3)宿敌并非坏事 “自然是李兄说的方法最好,我们河北军没有几个猛将,说不定我就要打好几场,车轮战我可是吃不消。”苏烈自然和李世民一个鼻孔出气。 众人纷纷点头,此刻也只能如此,宁岳之事此刻也只能暂搁一旁了。 头顶无尽的雷电夹渣着无尽火焰的波浪在瞬间落下,两人只感觉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眼前一阵眩晕。 让恶魔不再为恶,和让酒鬼不再喝酒,让赌鬼不再赌博有什么区别? 陈贤离开上清门为他们准备的居所,往山峰的外围走去,一直走到了紧挨悬崖的一片树林之中。 “你是怎么上来的。”矮个队长走了过来,张叶发现,加上自己,整个先前的队伍只有三人,另外一个队伍,也好不了多少,才四人,也就是说,在场的只有七人。其他的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好意思,今天没空,不如你留下个手机号,咱们改天再约?”沈枫眯着眼笑道。 听到喊声,李世民愣了一下,刚才想的太专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关门口,一个正在检查身份证的士兵看到他走过来挡住了他。后面的马车这时也跟了上来,停了下来。 这让王平安认为大唐所有有钱有势之人的客厅大堂都是一样的摆设。 叶繁落话刚说完老魔帝便厉声痛斥,叶繁落似乎也早就料到老魔帝会有这个反应,此时干脆直接闭口不言。 寒月乔这时也知道药仙人和他那个弟子也是来找观音手的,看样子他们似乎还没有找到,想到这里寒月乔顿时有了主意。 他大骇,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掉落在了地上,手里还握着刚刚拔出来的枪。 “这个混蛋,性子真特么的倔!方鸣山,别一拳打死他,我们去把他父母抓来,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全家死!”有人在旁边大叫。 这外院之中,七品八品的人才多的是,凭什么方萧能够当上队长呢? 冷天空的恼怒之情越来越重了,要不是忌惮这个家伙可能隐藏了实力他恨不得一掌劈死他。 夜景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帮忙吹头发一样,脸上的表情很是享受与惬意。 所以一听就愣住了,但是都已经打包了,他又不能退,毕竟得照顾人家麦秋雅大明星的面子不是。 林雨没想到白芷对她口中的那位“风姐姐”评价如此之高,脸色不由阴沉下来。 所以便派了外院的第一高手青树来此捉拿方正和段家的人,都懒得派更厉害的人来。 \t飞腾集团的事情已经说定,凤池县政府迟迟拖着不签战略合作协议,就是想来这一招? 挽着自己手臂的忻月浅笑着抬头看向自己,那“危险”的笑意分明是在说着你敢出轨肯定会有大灾祸发生一样,让轻欢忍不住暗吞了一口口水。 树林里的石像鬼被狮鹫骑士清剿一空之后直升机不必担心低空起降时受到攻击,便降落下来运载着白钢他们和莫雷三世的狮鹫骑士们一起回到了营地。 \t所以在丽景县最不缺的也就是土豆,但在丽景县土豆却卖不出去。 等到他们四人落地的时候,正看到轻欢正在和墨城吵架,而九夏已经到一旁扶着棵树吐去了,灵瑾还好,只是面色惨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是想说话的样子。 布里吉斯六世皱眉道:“眼睛会瞎掉?请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我的陛下!现在我们距离那股亡灵就算全速行军也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我们甚至都没法看到他们,难道这种距离上还会被你的攻击弄瞎眼么!? 三十分钟的时间虽然没有进球,但切塞纳的阵型打法匹配度已经磨合到了顶点。 随后,火焰化作一只鸟儿飞舞,逐渐膨胀,正是李安所掌控的异火,赤焰烈凤。 刚开始看到北洋海军舰队时,斐利曼特心中充满了不屑,甚至,对方连让他正眼瞧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演技过硬,长相也不差,而且年纪也不大的功夫明星,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除了林玄,从来没有人救过自己。笑青灵在最无助的时候,除了自己的父亲和师尊,想到的唯一的人,就是林玄。 方静雯看着叶天扔过去的一仙草,跟外面普通的杂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这是你们住的地方?”司马无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谓的房子,以他的标准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哪怕是茅草屋也可以住人,这连茅草屋都算不上。 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了,该考虑的问题也已经考虑了,木辰又和沈雪梅把一些具体的事情分了工,这才满意的朝山下走去。 楚溪走下了台阶,看着雨归,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张开双臂,很生硬地将她抱住。 佘太冲要比道战的时候,强了三倍不止,这一拳,完全拥有秦明月圣体之力,能够毁灭一切。 林如絮收起了在家的散漫,毕竟秘境这种地方动不动就是要人命的! 钟离正准备下手,突然被魔头发气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赶紧将手伸了回来。 宿敌(4)谢谢宿敌 而且好的学堂不收平民的孩子,因为大朝讲究阶级。 有钱人是不允许平民的孩子,与自家孩子一起读书。 这个根深蒂固,我无法一时改变。 所以如果普通老百姓想上学,有时候不一定是钱的事。 李阿善怔怔看李明道一会儿,又要打:“你这个傻孩子!傻孩子啊——” 这次,不像是真打。 “李阿善!”我叫住了他,“你过来。” 李阿善擦擦眼泪,老老实实走到我公案前。 我认真看着他,压低声音:“百善孝为先,你生了个好儿子,你怎么能打他?” 李阿善呆滞在我的公案前,似是现在他的心情也复杂混乱到了极点。 他也听到了李明道的话,知道孩子是舍不得花这个钱,让他们辛苦。 但他们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让孩子能读上书,将来不再做码头工。 结果,这成了一个拧巴的死循环。 我继续说:“李阿善,你想不想让你儿子自愿去读书?” 李阿善立刻点头:“想!想!大人您快教教我,我听您的!” “那你以后就不能再打他!”我加重了语气。 李阿善赶紧点头:“好,好!我不打了,不打了。” “还有,多表扬他,夸赞他,如果遇事,你们去问他,别把他当孩子,把他当一个小大人,让他自己去发现需要多学知识,多懂道理,才能帮你还有别人解决问题,让他来做你们大人的小军师,懂了吗?” 秦昭在我椅旁一直静静看着我,眼里还多了分意外,似是想不到我会这么去解决这场父子的矛盾。 李阿善擦擦老泪:“原来要这样……我知道了,谢谢大人!” 李阿善离开后,我又把李明道招到公案边,秦昭继续认真看着我,像是又想看我怎么去劝李明道。 我先给李明道擦擦哭花的脸,压低声音:“李明道,你被你爹打,知道找讼师,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他迷惑地,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秦昭也疑惑地看着。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明你聪明。” 他一下子睁圆眼睛,被我夸得脸红,眼睛却是闪亮起来。 秦昭也和他一样一怔,显然破案他在行,这种父子家庭纠纷,他不知如何处理。 我认真看着李明道:“你能想到别的孩子,甚至大人都想不到的方法,李明道,不要浪费你这个聪明脑瓜子。”我轻轻戳了戳他的头。 李明道被我夸得还有点小骄傲起来,纯真地笑了起来。 “想拿这个不?”我拿下惊堂木递到他的面前。 他却是一下子收起孩子气的笑,目光坚定而认真:“想!” “好,拿着。”我将惊堂木塞到他手里,“你现在只是小聪明,只有读了书,知道了更多的学识,才能变成大聪明,将来超过姐姐,去帮助更多像你爹这样的老实人,帮他们主持公道!” 李明道捏紧了手中的惊堂木,听到最后让他去帮助像他爹那样的底层百姓,他的神情竟是透出了超过这个年纪的成熟。 他眼神灼亮地对我重重点头。 我看出了这小子深藏不露的成熟与沉稳。 我随即把苏慕白招了过来。 苏慕白低着头到我面前,半蹲下:“大人有何吩咐。” “苏主簿,我让你算的学堂费用算好了吗?”县衙里的账本现在归苏慕白管,他心算太厉害了。 苏慕白也认真起来,难得地愿意抬起脸和我对视:“算好了,够。” 我点点头,他退回主簿桌。 我看向秦昭,秦昭微笑地也点了点头。 地方政府的财政除了一部分上交,还有一部分可以留在地方。 大朝律例上对财政支出有着严格的规定,但是,没有说不能开学堂。 因为,以前从没人这么干过,所以大朝律例上也就没有。 我看向众人:“各位父老乡亲,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布。” 韩世庭下意识朝我看来。 门口原本坐着的百姓赶紧站起,其他人都站到了条凳上。 我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本官决定在我们嘉禾县开第一所公费学堂,也就是大家孩子上学,不用再交学费!” “哇——”百姓们一下子惊呼沸腾了。 李阿善也惊讶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着:“课本学服将由嘉禾县支出,自愿报名读书,男女皆能读书!” “哇——” “也请各位嘉禾县乡绅慷慨解囊,资助学堂,让孩子们中午能吃上一顿好饭!” “什么!还管饭!” “孩子们还能有饭吃!” “哎呀,我们真是有了个好大人啊——” “大人真是把我们的孩子当自己孩子啊……” 韩世庭站在堂下怔怔地,惊讶地看着我,宛如他不仅呆住了神情,也呆住了心。 我,秦昭,依依,和站在偏厅门口的林岚相视而笑。 这是我们为嘉禾县做的,第一件大事。 丁叔欣慰地笑着,苏慕白低着的脸也扬起了嘴角。 周胜和郑广还有归来的年轻人们,看着门口激动开心的百姓,露出了一分自豪的神情。 松鹤颜从林岚身边大步走出,站在了堂前,一拍胸脯:“我松鹤颜,以国舅之名,将在这里号召嘉禾县的乡绅们,给我们嘉禾县第一所免费学堂捐助善款!孩子们的课桌椅,本国舅先包了!” “好——” “国舅大人真是大善人——” “谢谢松国舅——” 老百姓们在门外欢呼。 松国舅也笑得格外开心,嘴角的梨涡都显露了出来。 他偷偷看一眼林岚,林岚侧开了目光,他笑容尴尬僵硬了一下,再次开心地看着门口感谢他的百姓。 我看向一直愣愣看着我的韩世庭,对他颔首一笑。 有他这个宿敌也不错。 他就像是一个督促我的监督者,加速了我手中许多政务的推进。 说起来,学堂的地址,也是他“送”来的。 就是那个诈骗百姓土地的朱大方的宅院。 朱大方的宅院正好在嘉禾县中心地带,大堂大院很适合做学堂。 后宅后院房间也很多,可以摆上通铺,让孩子们中午还能睡上一觉。 还有现成的厨房。 朱大方是诈骗案,院子充公后,直接归属我们嘉禾县,我不用再上报等批复就可以直接处理。 韩世庭,谢谢你加速了我们嘉禾县公办学堂的推进。 七夕开棺(1)终于同意开棺验尸 偏厅里,我们终于能坐下与乔家人面见。 今日来的是乔老先生和乔家小小姐乔念娇。 我很抱歉地看着乔家人:“乔老先生,真是抱歉,让您久等了。” 乔老先生欲言又止,情绪似是有些激动。 乔念娇激动地看着我:“芸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乔念娇愿意这样叫我,说明喜欢我。 小姑娘开心到脸红:“芸姐姐,你不必道歉,刚才我和爹爹在偏堂听您审案子,爹爹听得可认真了呢,你审案子一点也不无聊,难怪嘉禾县的百姓爱跑你这儿来听你审案子。” “娇娇。”乔老先生沉沉叫了声,“注意分寸。” 乔念娇俏皮地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乔老先生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向我:“大人,原本是因为林姑娘救了吾妻的命,老夫深受感动,也甚为感激,也感受到林姑娘的诚意……” 林岚微微脸红,微垂目光。 乔老先生起身,再次向林岚一礼:“多谢林姑娘治愈我爱妻顽疾。” 林岚匆匆起身,赶紧扶住乔老先生:“老先生言重了,老先生深明大义,我们整个县衙也非常感激。” 乔老先生微微点头,坐回:“本来今日来时,还是有些犹豫,但听了大人的堂审后……”乔老先生看向我,眸光变得闪烁,带出了一分无法平静的期待,“或许,大人真的能帮爱女伸冤……” 乔老先生哽咽起来,眼中已有泪水。 乔老先生现在对我真的生出了期待,我们更要努力了。 我们几人彼此相看,大家的目光里也多了分坚定。 乔老先生又缓了缓,擦了擦眼泪:“爱女开棺,老夫还有一些要求。” “乔老先生请说。” 乔老先生沉寂了一会儿,慢慢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们已经找来三清观的张道长,他已经为我们选好了开棺之日,为七月初七,七夕之日……” “七夕?”我看向林岚,林岚沉静点头,她已经知晓这件事。 “就是后天!”楚依依惊呼。 这么快就七夕了? 我看向秦昭,秦昭似乎也有点意外。 大家意外的是不知不觉七夕了。 更意外的是,在七夕开棺。 苏慕白也是愣了愣,随手记录下乔老先生的要求。 最近忙得,大家都没关注到乞巧节到了。 “张道长说,七月七日,鬼门其实已经开了,他可以询问爱女是否同意开棺,所以当天张道长会来做一场法事征询爱女,若是爱女不同意,就不能开棺。”乔老先生在说到这句时,语气还是变得坚决。 我们几人相视一眼,还是要尊重人家的想法和意愿。 “好,张道长说不能开,我们就不开。”我是不信张道长这种道士的,但乔老先生信,老百姓信。 “开棺后,不移棺。”乔老先生摇了摇头,神态依然坚决。 也就是当场直接验尸。 我看向林岚:“可以吗?” 乔老先生也看向林岚。 林岚顶着压力拧了拧眉,最终镇定点头:“可以。” 乔老先生松了口气。 林岚则认真看我:“如果现场验,我想在坟墓周围搭一个帐篷,现在是盛夏,太阳猛烈,又有可能随时变天,所以……”林岚真诚地看向乔老先生,“也是为了令爱的安全考虑……” 乔老先生眼睛又湿润起来,今天在这里与我们讨论开棺像是在耗尽他残存的苍老的精力。 他点了点头:“好……请不要太过惊扰。” 林岚松了口气,眼神里也是一丝沉痛与沉重:“谢谢乔老先生。” 乔念娇难过地看着乔老先生,挽住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 乔老先生欣慰地拍了拍自己另一个女儿的手,擦了擦眼泪:“张道长说,黄昏前必须盖棺,以防孤魂野鬼入吾儿之身……” 也就是当天开棺,当天必须验完。 我看向林岚,林岚对我自信地点点头。 “好。” “最后一个要求……”乔老先生声音已经变得无力而沙哑,“还请大人和各位保密。” “这是必然!” “不。”乔老先生摇摇头,“爱女的棺木……” 乔老先生顿住了口,苍老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扶手,变得紧张不安。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显然这副棺木不寻常,才让乔老先生不敢说出口。 我想了想,说:“无论当天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都会当作没看到。” 乔老先生一怔,看向我。 我对他承诺点头。 他安心地慢慢放松下来,目光低垂:“爱女的棺木,是我们冒着死罪,从私船买来的紫檀木……” 顿时,所有人都惊了,惊呆在座位上,谁也没想到,乔老爷捂着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要砍头的秘密。 紫檀木不是普通檀木,它们在种类,木质和外形上有明显的区别。 紫檀木在大朝是贡木,大朝本土没有,是他国运来的贡品,所以珍贵稀有。 而普通檀木大朝有,不过也依然属于名贵木材。 它们最大的区别,就是紫檀木有钱能买,但没命能用,因为它,只能皇室用。 “乔老先生,紫檀木为贡木,为何您……”秦昭不解乔家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乔老先生又哽咽起来:“你不为人父母,不明白我们爱女之心,爱娇是我们独女,我们视为珍宝,谁曾想老天残忍,让爱娇惨死……我与爱妻痛不欲生啊——” 乔老先生当即哭了出来。 乔爱娇已经去世二十一年,今日再次提及,乔老先生依然肝肠寸断,足见他们对爱女之爱。 “我和内子当时真的是也不想活了……”乔老先生老泪纵横。 乔念娇也哭了起来,抱着爹爹,努力安慰。 乔老先生一边恸哭一边说着:“我们准备给爱娇办完后事就随她而去,我们都已是将死之心,又何在乎这砍不砍头?我们只想倾其所有,能给爱女最好的一切,让她下葬后,不被虫咬啃食,而能保人百年不腐的,只有紫檀木……” 我们所有人都变得沉默。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这位像是被掏空了的老父亲。 七夕开棺(2)紫檀木的棺材 我看向秦昭。 秦昭沉默地低下头,走私紫檀木,相当于走私盐矿,这在大朝,是大案,重案。 他今天知道了,不管,是他身为小侯爷的失职。 我扯扯他衣袖,他对我点点头,露出让我放心的神情。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会出卖乔老先生私自买了紫檀木。 但有人走私紫檀木这件事,他必查到底。 “你,你们是怎么买到紫檀木的?”意外的,竟是苏慕白主动发问。 苏慕白一直像是个i人,不会主动跟人交谈。 即便是我们几人已经如此熟悉,彼此信任,他和我们在一起时,大多时候也是低着头,或是听我们说话,或是老老实实做他的笔录。 我和秦昭,林岚,乃至依依,都偷偷地,惊讶地看着他,深怕我们太多人的目光吓退了难得愿意主动说话的苏慕白。 苏慕白一直看着乔老先生,眼神里甚至透出了一丝急切。 我们开始担心他的过于急切会让乔老爷子退避。 在询问对方时,如果过于迫切,对方反而会设防。 尤其是现在乔老爷子说的是要杀头的事。 幸好,乔老爷子陷入自己的哀伤之中,没有去看苏慕白的神情。 他擦了擦眼泪,轻轻一叹:“当时其实我们也没想到紫檀木,毕竟那是皇室用的,我们寻常老百姓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但没想到有人却来暗中联系我们,兴许是我们跟棺材铺说要买最好的檀木棺材时,让有心人听见了,那人说,他能搞到紫檀木……” “那个人?谁!”苏慕白变得更加急切起来。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紫檀木似乎对苏慕白很重要。 苏慕白为何会如此在意紫檀木? 乔老先生想了想,细细回忆:“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说他只是正好途径我们嘉禾县的商人,对了,他有自己的船,他晚上带我上船偷偷看样品了,他的口音,穿着都像是上京人……” 乔老先生摇了摇头:“对不起,时间实在太久了……” 苏慕白开始看着乔老先生出神,我们竟是发现他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依依就在他的身边,立刻按住他那轻颤的手腕。 苏慕白一怔,看向依依。 依依也有点僵硬,瞪着虎目一动不动看着前方,但始终用手帮他稳住那只轻颤的手,不让旁人看出来。 苏慕白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从依依的手中收回自己的手,用左手握紧,然后又和平时一样低下头,变得小声:“没,没关系,是,是我问多了……” 乔老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我:“大人,老夫也清楚,您一旦开棺,紫檀木棺的事就瞒不住了,大人若是之后想追查,老夫定当全力配合,只是希望大人,帮老夫保密,恕老夫无罪,请大人体谅老夫对爱女之心……” 乔老先生哽咽起来。 我刚想开口答应,秦昭却也按住了我的手腕。 我看向他,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乔老先生:“乔老先生,紫檀木是贡木,能赦你无罪的,只有皇上。” 乔老先生一惊,嘴唇开始发抖。 他匆匆忙忙握住了乔念娇的手。 二十一年前,他不怕。 但现在,他又有女儿了,他怕了。 秦昭依然保持柔和目光:“但您放心,我们只当没看见,我们看到的,只是普通檀木棺材。” 乔老先生感激地当即下跪:“谢谢,谢谢!” 秦昭赶紧上前搀扶乔老先生起来 送走乔老先生后,我们回到重案室,后天就要开棺,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依依一直担心地看着苏慕白。 从紫檀木棺现世开始,苏慕白一直处于一种心神恍惚的状态。 我们都有点担心苏慕白,也想询问,但知道他的性格,现在问,他应该什么都不会说。 “林岚,后天当场验尸,你做好准备,只能开一次棺。”这仅有一次的机会,我们要抓住。 林岚已经认真地拿出她的纸笔:“我知道,我的帐篷你要帮我解决。” “我可以解决。”秦昭将任务拿下。 我看向依依:“依依,百姓们很热情,但这次情况特殊,你要维持现场秩序。” “明白。”依依又看一眼苏慕白,暗示我也关心一下苏慕白。 我随即看向苏慕白:“慕白。” 苏慕白还在出神,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我再叫他:“慕白!” 他一怔,低下头。 他没回应是常事,我只需要吩咐我的,他会做好。 于是我继续说道:“我看你对那口棺材很在意,那天你也一起去,你可以看一下那口棺材,机会也只有一次。” 苏慕白一怔,不自主地捏紧了双手:“是。” 常年不出外勤的苏慕白这一次没有反对,可见这口紫檀木棺材,对他真的很重要。 “咚咚咚。”外面又传来击鼓声。 秦昭身上杀气已起。 林岚也皱起了眉:“这个韩世庭还真是阴魂不散。”她看向依依,“依依,你跟他们家亲戚,你再想想办法。” 依依也心烦地差点抓毛自己的头:“啊——好烦呐——” 七月初七寅时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们就起来了。 大家今天都提前来了衙门,帮我们准备东西。 那个传闻中的张道长要求我们鸡啼之前集合,鸡啼开始进行开棺仪式。 所以,我们要在鸡啼前去乔爱娇的坟。 乔老夫妻是真的爱这个女儿,不仅冒着死罪给爱女弄来了紫檀木的棺材,还给小女儿取名乔念娇。 苏慕白也踏着黑夜匆匆赶来,他今天格外地紧张和不安。 他的这份不安不像是装的,更像是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恐惧,因为那口紫檀木棺材而开始复苏。 我们都看向依依,依依平时有事没事就爱闹苏慕白,说是给他锻炼胆量。 一开始也挺吵到苏慕白的,苏慕白总是被他吓得一愣一愣。 但我们渐渐发现,苏慕白后来还真习惯了。 依依忽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吓他时,他还会会心一笑,像是在宠一个爱闹腾的小妹妹。 平日我们陪在苏慕白身边的时间比较少,倒是依依常陪着他。 七夕开棺(3)开棺要做法事 依依已经走到苏慕白身边,担心地看着他:“慕白哥哥,别慌,今天我陪着你。” 一句话,中气十足,让苏慕白也在依依身边放松下来。 我对依依点点头。 依依带苏慕白先进入马车。 这边秦昭跟松鹤颜要的帐篷也到了。 松鹤颜也一大早起来,用他们家大车把帐篷拉了过来。 松鹤颜还有点羞涩地看着林岚:“林姑娘,我把帐篷拿来了,你看看。” 林岚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看大车上的帐篷,她摸了摸,点点头:“谢了。” 仅仅是两个字,却让松鹤颜开心的像个孩子。 林岚将她需要的工具也放上了马车。 随后郑广他们也把那张验尸用的尸床给搬了出来。 林岚再次细细清点检查后,对我点点头。 我轻声发令:“出发!” 就在这时,我们对门的茶摊开门了。 从里面竟是走出了韩世庭。 楚依依立马上去了:“韩世庭!乞巧节衙门也是放假的!” 韩世庭垂脸忍俊不禁,却是抬脸朝我看来:“狄姑娘。” 我一愣,他第一次叫我狄姑娘。 这个称呼,却让秦昭一步站到了我的身旁,浑身被寒气包裹。 韩世庭不看秦昭,只看我:“今日乞巧,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请狄姑娘一同游玩?” 突如其来的约会,让我们所有人都一时愣在原地。 丁叔,郑广,周胜,松鹤颜都愣愣看着韩世庭。 大家对韩世庭不找我“吵架”,却是来约我出去玩,而完全不适应。 我隐隐感觉到身边的杀气越来越浓烈。 就连松鹤颜也察觉出来了,有点紧绷地看着我身边的秦昭。 林岚突然推了依依一把,依依回过神就叉腰瞪眼:“就凭你?也想约我们芸姐?排队去吧你!走走走,别挡我们的道,我们可是忙得很!” 依依将韩世庭逼退,秦昭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就将我拉上了马车。 一鞭子下去,我们一行人从韩世庭面前飞驰而过。 依依一个飞跃,跃上装着帐篷的车对韩世庭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我从窗口收回脸,林岚在对面抿着笑看我。 “怎么了?”我问。 林岚嫌弃看我一眼,又拿出香膏开始抹手:“我就不该把你养白,以后衙门口该排队了。” 我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还不是你的美颜霜好,让我那么快就白回来了,你真不考虑卖你的美颜霜?我感觉会很畅销。” 林岚侧着脸想了想:“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跟我们的小国舅爷商量一下。” 我趁机问:“你觉得我们的小国舅爷怎样?” 林岚下意识垂眸,却是变得安静了。 见她不说话,我也没再追问。 “人皮鬼心的人我见多了,那张皮下,藏的是什么魑魅魍魉又有谁知呢。”林岚忽然淡淡说,昏暗中她的神情里,一如往常淡漠地如同看着松鹤颜的死尸。 宛如只有松鹤颜死了,她才能完全信任他不会对她有歪心思。 死人,又怎会再去伤害别人呢。 我握住了林岚微凉的手,她的心因为看过太多的尸体而凉了,到底有谁,能化开这位冰封美人的心? 乔家的坟也是一处风水宝地,在半山。 我们到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张道长。 张道长鹤发童颜,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 他也看到了我,开始一直打量我。 我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浮尘甩到我身前:“这位姑娘请留步。” 大家都在忙,秦昭在远处看向我。 张道长摸着白须细细打量我:“姑娘,今日不如你来问这乔女可愿开棺。” 我怔住了。 张道长却是讳莫如深地笑着。 大家以乔爱娇的坟为中心开始搭帐篷。 松鹤颜的帐篷果然够大,像是战场上的营帐。 到时候就在里面直接开棺,直接旁边验尸。 堂堂的国舅爷,现在也挽起衣袖在那里干活,帮忙搬验尸的尸床。 他知道那张长案是干什么的,我们都看到他害怕的表情了。 他虽然搬着,但不敢看,明明怕的要死,却依然搬着。 林岚站在帐篷边静静地看着他,他走过她身前时,她再次垂落目光。 秦昭掸掸衣袖到我身边,轻轻问:“刚才那道士跟你说什么?” 我全身也不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他说让我来问乔爱娇。” 秦昭眼睛睁圆了,里面也是一分怕怕的神情。 他开始盯着我的眼睛看。 “怎么了?” 他变得有点紧绷:“小芸,你是不是真有阴阳眼?” 他有点怕怕地开始看向周围,然后又躲到我身边,轻轻拉着我的衣袖。 我无语看他一眼,我身正不怕鬼! 忽然间,阴风起了,从我脚下爬过时,我也不自主地往秦昭身上靠了靠。 他是男人,阳气足,身上暖。 秦昭却没退,让我轻轻靠着,抿起的唇角又在偷偷扬起。 今天只有乔老先生来了,老奴陪着。 说是开棺阴气重,女眷不适合来。 “喔喔喔——”张道长带来的公鸡叫了。 东方一抹白光刺破了黑暗,张道长的法事也开始了。 一统急急如律令后,一阵阴风猛地扫过他的烛火。 他拿起浮尘不疾不徐地看向我:“大人,您可以问了。” 乔老爷惊讶了,看看张道长,又看看我。 但他是相信张道长的。 我站到法坛前,目视前方:“乔爱娇,我们见过……” 顿时,乔老爷和老奴都惊到目瞪口呆。 依依,林岚,苏慕白和松鹤颜也僵立在原地,呆滞地看着我。 只有张道长手摸长须,频频点头。 我继续看着前方:“那晚,你和其她几个女孩儿是不是来了?” “呼……”烛火摇曳了一下,晨光渐渐昏暗,竟是有晨雾开始铺满地面。 我全身鸡皮不断,我攥了一下拳头,正色问:“现在我想开棺给你验尸,找出凶手!你同意吗!” 忽然间,风止,香上的白烟竟是如同直线! 这里可是山哪,竟是突然无风了。 张道长看着那一缕直直的青烟,目光发沉:“乔女同意开棺!” 他朗朗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我感谢地放松下身体。 忽然间,一双冰凉的手从我脑后缓缓伸出,冰凉刺骨。 七夕开棺(4)二十一年后的验尸 我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手慢慢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乔爱娇,你想对我说什么…… 那双手又从我口鼻上慢慢退后,忽然间,一阵阴风扫过我的衣摆,眨眼间日出东方,万里无云。 只是这么一瞬间,夏日的的暖意已经完全闯入我周围的空气。 我像是又做了一个睁眼梦,只是在那刹那间,我被拉入的,是另一个世界。 “小芸!”秦昭又有点紧张地扣住我的肩膀,在我面前挥手。 “这位公子请放心,这位姑娘不会有事。”张道长捋着胡须微笑看我,那双透着神秘的眼睛像是也看到了一切。 我缓缓回神,看秦昭:“我们去帮忙吧。” “恩。” 我和秦昭一同进入那个巨大的帐篷。 松鹤颜只敢在帐篷外,正好,由他陪着悲痛的乔老先生。 他还带来了小茶桌和折叠椅,往山间一放,还围炉煮茶。 不知不觉间,松鹤颜似乎也成了我们当中的一员。 他的存在似有若无,他并不常在,但又无时无刻不在。 他带我们去了绛楼,他领我们见了钱妈妈。 张知府来的时候,也是他领走了张知府,帮我们争取了准备的时间。 很多时候,他都在帮我们周旋,或是帮我们照顾周围人。 就像此刻,他在照顾着乔老先生。 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国舅,如今也成了我们团队中不可或缺的成员。 张道长见松鹤颜那边煮起了茶,也悠然地甩着浮尘加入。 山高云阔,林间鸟鸣,周围的世界终于多了分生气。 依依守在帐篷外,虎目圆睁,目光如炬,警戒周围。 帐篷内,郑广他们已经开始挖坟。 帐篷内的空间很大,一边挖坟,一边放着验尸台。 林岚已经开始做准备。 她穿上干净的罩衫,绑上干净的头巾和口罩,戴好手套,点上一柱清香放于验尸台床头。 然后,她将工具一件件取出,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 我和秦昭,苏慕白围立在乔爱娇的坟边。 苏慕白显得很紧张,总是在做深呼吸。 秦昭见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苏慕白的变化我们心里都很担心,但我们都没问,不想给他带去额外的压力。 他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我和秦昭隐隐感觉到,苏慕白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如同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不敢多言。 终于,看到了土层下的紫檀木棺材,忽然间,一股淡淡的幽香已经从那薄薄的沙土下钻出。 乔爱娇的坟很干净。 这种干净不止是在外,在挖土的时候,也看不到爬虫散逃,或是蚯蚓乱拱。 这就是好木材带来的效果。 紫檀木自带清香,这种清香还有一定的驱虫效果,防水,防潮,防腐的效果,都是最佳的。 郑广和周胜小心翼翼扫去棺木上的泥土,在紫檀木的棺材一点点显现时,苏慕白竟是惊惧地睁圆了眼睛。 忽然,他转身冲了出去。 秦昭也立刻跟了上去。 我担心地看着他跑出帐篷的身影,他在帐篷外干呕。 这不是看到尸体的恶心或是害怕,因为棺都还没开,尸体都还没见。 这是苏慕白心里的那个秘密在折磨他。 那黑暗的秘密让他紧张,让他心慌,让他在看到紫檀木时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反应,这复杂的心理反应又造成了生理反应。 “慕白哥哥,你没事吧。”依依担心上前,变得有点着急。 秦昭将苏慕白交给依依照顾,返回帐内。 我和林岚看向他,他轻轻叹气,脸上也多了分忧虑。 我们想询问苏慕白的,但又怕我们的这份关心的询问,让苏慕白“逃离”。 还是给慕白时间,我们需要的是耐心。 “这棺还没开,苏先生怎么就已经吐上了。”周胜轻轻说着。 郑广拿起撬棍:“苏先生是个文弱书生,也正常,这种事,习惯几次就好了。” 说着,他和周胜用撬棍小心翼翼取钉开棺。 棺材盖被开启,没有丝毫腐臭的气味,反而,檀木香的气味更加浓郁。 “不愧是紫檀……”两人惊叹到一半,赶紧收住口。 即便这里没有旁人,大家也像是深怕隔山有耳,小心说话。 周胜和郑广闭上口,不再说话,将棺盖一点一点移开。 因为紫檀木的棺盖很沉。 我和林岚,秦昭立刻看向棺内,一具少女的尸身渐渐浮现我们眼前。 少女身穿华贵的寿衣,手腕上套着名贵的玉镯,而那只手,竟然还栩栩如生! 但很快,那只手因为空气的进入,反而开始变得黯淡。 随着棺盖的彻底移开,这个与我们相隔二十一年的少女,也在此刻与我们正式相见。 少女尸身保持完好,她双目紧闭,淡淡的妆容让她如同生前。 我们面前的乔爱娇像是只是睡着了。 周胜和郑广也因为紫檀木的密封性与防腐性而惊叹。 两人轻轻地将乔爱娇从棺木中抬出,棺木里,铺着许多上好的药材,应该也是驱虫仿佛所用。 两人将乔爱娇的尸首轻轻放上验尸台后,静悄悄离开,随即,他们站在了帐篷外。 由他们警戒后,依依陪着苏慕白再次进入。 “慕白,不要勉强自己。”我看着苏慕白有点苍白的脸色轻声说。 苏慕白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显然,他很坚持。 秦昭上前,拍了拍苏慕白的肩膀,陪着他重新回到那副棺木前。 我和依依到一旁拿起竹竿帷帐,撑开,插入地面。 这样,就将这个帐篷一分为二,在验尸区和棺木区撑起一道帷幕,也是为了让男人们回避。 我回到林岚身边,林岚正静静注视着验尸台上的乔爱娇。 少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如此美丽的少女,竟然香消玉殒在最好的十七年华。 让人扼腕痛惜。 林岚开始从头部细细检查,发现没有外伤,头骨损伤。 她的动作很温柔,如同对待自己的家人好友。 她看向眼睛:“眼睛如果被挖,眼皮撑不起来,除非……” 她轻轻掀开了乔爱娇的眼睛,果然,里面是一对假眼。 假眼的做工非常好,几乎能够乱真。 七夕开棺(5)受害者是被迷晕的 七夕开棺(5) 她小心翼翼取出假眼,美丽的少女就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这样看着无法让人不愤怒。 曾经那样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好生生被人挖走。 我闭上了眼睛,我还是无法做到像林岚这般平静。 我平复了一下,重新看向乔爱娇。 乔爱娇已经入葬,身上穿戴整齐,所以身上不会再留下现场痕迹。 我拿出了当年的卷宗,根据当年衙差的记录,乔爱娇的尸体是在七月十五日子夜,被更夫发现在一艘小船上。 七月十五,七月半,是嘉禾县传统的鬼节。 那天祭祀的活动会从早上一直到晚上。 晚上还会有钟馗百鬼夜行这样的游行。 那一天,会非常的热闹。 有人扮演钟馗,赶着百鬼返回鬼门。 敲锣打鼓,纸钱纷飞。 人人家门口也会烧起纸钱,烟雾缭绕,如同鬼雾弥漫。 百姓还会到小河边放花灯,花灯会将大家寄托的哀思送入冥河,成为冥河里的一盏盏冥灯。 嘉禾县是水乡,所以河道里同样也会挤满乌篷船。 上面或是有人扮演鬼魅,或是有人烧纸。 虽说是鬼节,却因为这些活动而变得异常热闹。 大人孩子都爱看。 这些活动和仪式会一直会进行到亥时。 之后,更夫开始巡逻,也是为了检查是否有火烛未灭,以免引发火灾。 夜深人静,幽静的河岸街道上残留着各种活动留下的纸钱,纸钱随风而起,飘入河中。 河中行来一艘静谧的小船,小船无人,随水而流。 更夫疑惑跟上,小船撞上了桥下石墩,船头慢慢调转。 更夫提灯望入内,赫赫然看到了一具无眼女尸! 这就是更夫发现乔爱娇的全过程。 当时挖眼妖魔的事已经因为前几具失目少女而传得沸沸扬扬。 当年的县令名为倪祖赟,也是一个年轻官员。 仵作名为梁博通,是一名老仵作,在嘉禾县一直效力。 梁仵作在发现尸首的第一刻,对尸首和船内的情况做了详细的勘察与记录。 船内净无它物,无血迹,无脚印,除尸外不见其余痕迹。 说明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乔爱娇的尸体是被搬上船的。 而且对方很小心,连脚印都没留下。 在这样一个时代,在这样一个小县城,知道反侦察的人,绝对不多。 梁仵作还记录了当时尸体的状况。 双眼被除,红布覆之,尸身干净,不留血痕。 这说明尸体被运上船前已做了清理。 一个人如果站着被挖去双眼,血会流到脸上,脖子上,衣领上,会滴到身上,所以衣服上不可能没有血迹。 但梁仵作的现场初步勘察记录里没有。 所以乔爱娇是被躺着被人挖去双眼的。 如果是躺着,血迹会往耳后,头发,头皮上都会沾到。 但梁仵作写的是面净,发净。 对方是怎么做到血迹不沾的? 一个人,无论站着,还是躺着,被挖双眼,都是会挣扎的。 只要挣扎,血迹就会四溢。 所以,乔爱娇当时并未挣扎。 乔爱娇的现场特别干净,和前面六具少女的尸体发现的现场有明显不同。 一,只有乔爱娇被放在了干干净净的船上,而前面六个少女,都是弃置山野河边各处。 二,乔爱娇的尸身,也尤为干净,而前面六个少女就比较正常,满脸鲜血,死状可怖。 凶手在处理乔爱娇的尸体时,似乎尤为偏爱。 凶手对这个乔爱娇,会不会……是有感情的? 会不会是乔爱娇的熟人? 这些问题都等着我们去解开。 梁仵作的尸检也并不完整,我们在卷宗里,没找到详细尸检。 也就是在尸体运回后,梁仵作像是并没做进一步尸检。 这不太可能。 所以,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做了,但记录被人销毁了。 而梁仵作也在当年病逝,是不是太巧了? “小芸,你看这是什么。”林岚的话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看向她,她手里是一根棉签,棉签上有细细的黑色颗粒。 我细细看了一会儿,看林岚:“这些黑色东西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鼻腔。” 鼻腔…… 刚才那双遮住我口鼻的手,难道就是想告诉这个? 是有人用什么捂在了她的口鼻上,导致她昏迷被带走。 所以在她被挖双眼时,她也没有挣扎。 林岚换了一根干净的棉签小心翼翼伸入乔爱娇的鼻孔,轻轻转了一会儿取出,果然,雪白的棉絮上又沾上了不少的可疑黑粒。 林岚细细看着,微微拉下口罩闻了闻,拧眉:“好像是一种草药……” “迷药?”我下意识问。 林岚一怔,再次看那些黑色颗粒若有所思。 我继续说道:“根据梁仵作的记录,乔爱娇被发现时,身上没有其它血迹,人如果被挖双眼,是会挣扎的,挣扎就会导致血迹溅落,但乔爱娇身上很干净,说明她并没有挣扎,挖眼那么痛,能够让人不挣扎,我只能想到迷药……” 而这个时代的迷药……会是什么? “能够制作迷药的草药也很多,但一般在人剧烈疼痛时,大部分会失效,但我听我爹说过,南疆有一种花,非常美丽,其果有镇痛麻醉之效,名为……阿芙蓉。” “阿芙蓉?” “也叫阿片。” 阿片?难道是鸦片?罂粟! 林岚继续深思:“阿芙蓉非常名贵,有黑色黄金之称,世间也不常见,目前只有皇宫有。” “阿芙蓉这么名贵?” 林岚微微蹙眉:“是,我也是听我爹说的,我从没见过,但我爹说,那东西好像有毒,大量使用会让人癫狂之类的……奇怪……我爹是怎么见过阿芙蓉的?” 林岚手执棉签慢慢顿住,冰冷的慧眸也开始闪烁不定。 我立刻说:“林岚,眼前的事要紧。” 林岚回过神,眼底却也难藏一丝不安。 她在担心林工身上,有秘密。 林岚无疑是聪慧的,林工身上的秘密瞒不久了。 林工,到底是谁? 大多的收尸人,都不识字。 但林工认识。 林工非但识字,还精通医术,草药。 因为精通医术,所以也会一些验尸。 而现在,林工还知道只有皇宫才有的阿芙蓉。 七夕开棺(6)有可能是连环凶手 我开始为林岚担心。 而林岚的眼中,也多了分心事重重。 但她很快将那抹杂思从脑中压下,再次平静又镇定地继续提取那些可疑的黑色颗粒。 她将残留在乔爱娇鼻腔里的黑色物体全部刮净后,小心存放。 她又轻轻打开乔爱娇的嘴细细检查,她似是看到了什么,再次拿起棉签,伸入乔爱娇的口中,开始轻刮。 “牙齿上也有这些黑色颗粒……”她轻轻说着。 我在旁边给她细细记录,今天我是她的记录员。 我抬起手,再次捂上自己口鼻,闭上眼睛,回想那只捂在我口鼻上冰凉的手。 乔爱娇被人捂住了口鼻,她吓到了,她很惊慌,惊慌会让人下意识张开嘴呼救或是害怕惊叫。 所以那些黑色物体有可能是在一块帕巾上。 对方因为不想让乔爱娇出声,会捂得更紧,致使帕巾进入嘴中,沾在了牙齿上。 “喉咙里也有一些……应该是吸进去的……” 我在林岚的话音中睁开眼睛,看着乔爱娇的嘴:“其她六个女孩儿的口鼻里会不会也有残余?” “如果凶手用同一种方法迷晕女孩儿,就有可能。”林岚看向我,“但已经过了二十一年,其她女孩儿都没有那么好的棺木,大概率都腐烂了……” 林岚轻叹一声,开始往下检查:“现在检查骨骼……头骨完好……肩骨完好……” 她一点一点检查完乔爱娇的骨头,都完好。 然后她看向我:“现在我要检查有没有其它外伤。” 她开始细致小心地解开寿衣,天气越来越热,取出来甚至还有皮肤光泽的乔爱娇,在炎热的天气中,肉眼可见地发生着变化。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熟悉的,尸体身上的气味。 林岚加快了速度:“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死者被迷晕时没有剧烈挣扎,手腕上也没有被钳制的痕迹……” 我想了想,到隔壁,看见秦昭和依依都站在乔爱娇坟边,而苏慕白却下到了墓里,正细细看着那口棺材。 苏慕白看得很仔细,他用手细细触摸棺材每一寸,像是在寻找什么他想要的痕迹。 似是因为太过专注,苏慕白也不再紧张害怕。 我拉拉秦昭,秦昭看向我,我直接拉着他的衣袖到一旁。 他略带疑惑看着我,轻声问:“有什么事?” 我看他一眼背对他,也轻声说:“捂住我的嘴。” 在我刚说完,他就一下子从我身后像是突袭一样捂住我的口鼻,没给我丝毫准备的时间。 但这才是凶手袭击乔爱娇时的情境,凶手又怎会让乔爱娇有准备的时间呢? 说实话,他刚才突然捂住我,我真的有被吓到。 我也是下意识去抓他捂我的手。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我的手腕将我一只手用力拽下,捂住我的手越发用力,将我死死摁在了他的胸膛上! 果然,人是会挣扎的。 我赶紧拍他的手,他每次演凶手都很入戏。 他也赶紧松口我的口鼻。 我转身先看自己的手腕,被他钳制的地方微微发红。 “疼吗?”他立刻轻托我的手腕轻轻吹,满脸的紧张与愧疚。 “不,就该这样。”我也认真看着他,“凶手只会更狠。” 秦昭托着我的手腕,紧张的神情少许放松。 随即,他目露深思:“你想让我把你捂死?” 我摇摇头:“不是,凶手制服乔爱娇的速度很快,所以乔爱娇都没怎么挣扎,凶手用的应该是迷药。” 秦昭微微吃惊。 乔爱娇没有挣扎,所以乔爱娇的身上,手腕上,也没有别的痕迹。 “我先回去,稍后叫你。”我对他说。 他静静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回到林岚这边,林岚依然在细细检查。 “验证过了?”她轻轻问。 “恩,我怀疑凶手乔爱娇认识。”这是我的初步怀疑。 “很好,这样范围小了很多。”林岚一边检查一边轻声说着,“能让这样的千金看上的男人,应该也不会很普通,想想张阿福,男人真是太会装了……” 林岚的目光也随之冰冷下来。 所以,林岚依然无法完全信任松鹤颜,相信他对她的真心。 她的手放到乔爱娇的后背:“帮我扶一下。” “好。” 她撑起乔爱娇的尸身,我轻轻扶住,好让她检查脊柱和后背有没有其她外伤。 我扶着乔爱娇僵硬的尸体,开始自言自语:“凶手和乔爱娇认识,所以他在乔爱娇身后,乔爱娇也不会设防……所以他对乔爱娇尸体的处理方式也与其她女孩儿不同,好像格外有仪式感……” “真是个畜生,一想到他还活着我就……”林岚也闭眸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 她长舒一口气,看向我,恢复平静:“可以了。” 我轻轻放回乔爱娇的身体。 我和林岚开始认真地将她的寿衣穿回。 “你之前跟我们说过连环凶手的事情,像这样算吗?”林岚轻声问。 “算。” “那为什么他到第七人收手了?” “连环凶手的心理我们常人很难推测,有的喜欢根据一幅画来作案,有的可能只是因为这个女子爱穿红衣就被他盯上,有的时间固定,有的不固定,我猜测这个凶手对七这个数字很偏爱,所以杀到第七个后,他觉得已是完美。” 林岚点点头,看向我:“他真的就这样收手了?” 我摇摇头:“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不是收手了,而是在等下一个轮回……” “轮回?” “是,有的连环凶手喜欢隔一定时间再作案,这个时间,不好说,但这样的人,他有瘾,他绝对不会收手,我们嘉禾县再未发现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轮回还没到,二是他离开了嘉禾县。” “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比较大。”林岚也像是有自己的直觉笃定地看着我。 我也倾向于后者。 乔爱娇的寿衣已经穿上,林岚准备给乔爱娇装回假眼时,我问:“能让秦昭过来看看吗?” 林岚对我点点头。 我转身对着隔壁轻喊:“秦昭,你可以过来了。” 身影从帐幕上而过,秦昭踏入,他目光深邃,神情庄重,他也一直想看看乔爱娇的眼睛。 七夕开棺(7)开棺又开出个大案 秦昭站到我身边,对乔爱娇的尸首双手合十,恭敬一礼:“打扰了。” 然后,他开始细细看乔爱娇的眼窟窿。 “乔爱娇眼部的切口平滑而完整,未伤眼骨,剜目的工具应该是特制的。”林岚说了起来,“我之前看过我们县衙刑房里的刑具,没找到合适的。” “抉目之刑因为太过残忍,早已取消……”秦昭一边细细看着乔爱娇的眼窟窿一边说,“而且抉目用的刑具大多会伤到眼球和眉骨,对方是如何取出眼球的?” 秦昭也陷入了深深不解中。 查一个案子,我们要找到作案动机,找到作案工具。 这两样,我们现在都还没找到。 “眼球是否完整取出我们并没证据证明。”林岚忽然说。 秦昭抬头看向她。 她取下了口罩,认真看着秦昭:“卷宗里只提到死者被人剜目,但被挖出的眼睛到底是怎样的,我们不知道,如果不需要眼球完整,在不伤眼睛周围的骨骼是可以做到的。” 她说完也认真看向我。 我和秦昭对视,林岚说得对,我们看到的,只是眼睛没了。 但对方取的时候是否取完整的眼球,我们很难断定。 “找到了!”忽的,苏慕白激动的轻呼从后方而来。 我们一起走向另一侧,只见苏慕白在棺木边激动地双手紧握,紧握的双手却在不自主地轻轻颤抖。 “慕白哥哥!”依依蹲在坟边担心地看着情绪又变得激动的苏慕白。 苏慕白用力握紧自己的手,低头闭紧了眼睛:“我,我没事,我,我可以的。” 他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慢慢平静。 秦昭跳下墓地,伸手放落苏慕白的肩膀想安慰,却没想到这个举动竟是让他惊吓。 苏慕白受惊后退,靠在棺材边,眼睛惊惧的大睁,宛如陷入什么巨大的危险中。 “慕白……”秦昭也担心了。 苏慕白见是秦昭,慌张地低下脸,转身对着棺木,双手紧紧捏在棺木的边缘:“夏,夏天尸,尸首容,容易腐坏……” 苏慕白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变得安静,没有人去打断他,静静听他说下去。 他依然只对着棺木:“一,一副紫檀木棺材,打造起来,其,其实很慢的……但,但乔家很,很快就入葬了,说,说明这副棺材,是,是现成的。” 我和秦昭,林岚,依依都变得惊讶,苏慕白在给我们分析案情。 我们立刻继续看着他,大家都变得异常认真。 苏慕白背对我们匆匆走到棺木的尾端:“紫,紫檀木的棺木,通,通常都是御造,库,库里会备一些,要,要用来赏赐,并,并非一定皇室用,也,也可以赏赐给,王,王侯,朝臣之类的,御造厂出的棺木,一,一定会有金印的……” 苏慕白说得断断续续,但是我听明白了他的话。 也就是紫檀木是贡木,但不一定只有皇室用。 如果有功绩比较高的臣子,皇帝也会赏赐一副紫檀木的棺材。 比如像秦昭他们家,比如战绩卓越的大将。 这是皇室最高规格的封赏。 但一副紫檀木的棺材打造工期很长,人死尸不能等。 所以,一些紫檀木的棺椁会提前打造存放,备用。 “在,在这里……”苏慕白的手掌摸过棺木尾端内侧,他再次摸到时,手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颤抖,“就,就在这里,用,用漆盖上了,但,但能摸出来,我,我想拓印下来,我,我带东西来了,我带来了……” 苏慕白匆匆低头,慌乱地摸自己背来的口袋。 秦昭在听完后,眸光立时收紧并且深沉。 如果这口棺木被证实是从御造厂里流出来的,那将又是一个大案! “我来拓印!”秦昭大步上前,看苏慕白,“东西给我。” 苏慕白却是摸着摸着哭了出来。 秦昭吃惊。 依依立刻跳下却是一把紧紧抱住了苏慕白:“慕白哥哥,我们都在,别慌。” 依依一边说,一边轻抚苏慕白的后背。 苏慕白在她的安抚与安慰中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 依依放开他,他双手颤抖地将拓印的工具递给秦昭。 依依立刻牢牢握住苏慕白的手,让他的手不再颤抖。 秦昭从他的手中取过拓印的工具。 林岚也跳了下来:“我来帮忙。” 金印被漆覆盖,想要拓印就需要先刮掉掩盖的漆。 林岚的手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精巧的,她能完好无缺地把金印给刮出来。 慢慢的,一个雕刻的金银从漆下慢慢显现。 苏慕白看着那个印脸色越来越白,他忽然又仓惶地爬出了墓穴,跑了出去。 依依赶紧跟了上去,外面又传来苏慕白的干呕声。 我们三人一起看着帐篷外干呕的身影,心情变得凝重。 苏慕白的反应那么强烈,必然经历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可怕经历。 以前,我们以为他是装的。 看来这个“装”里,有一半是真的。 在我们拓印下那枚金银后,秦昭看着拓印浑身都是杀气。 我赶紧也将他带出这个帐篷。 外面风和日丽的景色,少许吹散了他身上的杀气与寒气。 他将拓印叠好放入怀中,轻轻按住,沉下目光:“御造厂的御品外流,是死罪,胆子太大了!他们这是在偷皇上的东西!” 他近乎怒喝出来,但依然在努力压低声音。 我双手环胸,侧开脸:“只要为了钱,什么不敢偷?皇位照样也敢偷。” “小芸!”秦昭忽然急呼。 我看向他,却见他眼中火急火燎的忧急。 他忽然伸手捂上我的嘴,这次,隔着一层空气。 他急急看我:“不可乱语!” 我见他着急到发慌,点点头。 他大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我:“有时候,真怀疑你不是本朝人,你怎会胆子那么大,什么都敢说……” 我抱歉地看着他:“让你担心了。” 他的目光又开始气郁乖巧起来:“你也知道啊……” 他的声音因为压低而有点哽哑,像是撒娇。 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走,去跟乔老先生说一声。” 他却是完全怔住了神情,呆呆看着他被我握住的手腕,然后呆呆的被我拉着走向松鹤颜他们。 七夕开棺(完)凶手还会犯案 崖上茶飘香,松鹤颜的茶桌摆在山腰一块凸石上,从这里望下去,竟也能俯瞰半个嘉禾县。 验尸很顺利,林岚对待尸体时是最温柔的。 她会温柔地给它除僵,在入葬前还会再做一遍完整的入殓仪式。 松鹤颜看见我和秦昭走来,已经给我们倒上了两杯茶。 “辛苦了。”他将茶杯递给我们,清新的茶香,驱散了乔爱娇留在我们鼻腔里的一些异味。 这次开棺乔爱娇牺牲很大。 若是在里面,她还是通体幽香。 是我们的开棺,对她的尸体造成了一定的破坏。 乔老先生朝我们看来,哽咽地问:“顺利吗?” “顺利,谢谢。”我蹲在乔老先生身边,感激地看着他,“谢谢爱娇,我们找到了一些新的证据。” 乔老先生泪目了。 张道长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起身:“贫道也要准备法事了。” 他朝我看来:“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就是传闻中的狄大人,能否随贫道移步,贫道对此案也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我和秦昭相视一眼就跟上了张道长。 虽然之前我不信这些,但今天我能感觉到这位道长身带正气,也确实有点本事。 他带着我们到一旁,似乎这些话不适合让死者家属乔老先生听见。 张道长站定后却是没有说话,而是先细细打量我们一番。 然后,他才开了口:“恩,不错不错。” 我和秦昭被他看得莫名,到底“不错”什么? 不过修道修佛之人,都爱说些玄乎的话。 我忍不住问:“张道长,您对此案是何见解?” 张道长神情认真起来:“贫道虽然不是嘉禾县人,但听了乔老先生的话后,贫道也有一些想法,还请二位不要见笑。” “请说。”我和秦昭都很认真。 这案子因为时间久远,每一个猜测,对我们可能都有帮助。 张道长肃然地看着我们:“不知二位可否注意到本案里一个关键的数字……” “七?”我脱口而出。 张道长赞赏点头:“不错,七这个数字,在修炼中很是关键,七天一个少女,皆为十七岁,共有七人,七对招子,二位可曾想过,缘何对方只留双目不留人?” “吃?”我又脱口而出。 这也是我当初的一个大胆猜测,并且这个猜测还把秦昭吓到了。 即便此时我再说出,秦昭的神情还是紧绷起来。 就连张道长也有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像是要把他那双眼睛弹出来。 他张张嘴,又闭上,拧眉侧脸摸了摸胡子,又看向我:“你这个小姑娘,心思怎会如此阴邪?” 他的意思是正常女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我也很严肃地看着他:“道长,此案非同寻常,我自然也要用非同寻常的心思去推敲,或许越大胆,越不合常理,才是此案凶手的目的。” 张道长看我一会儿,再次赞赏点头:“好,这样我说出来的你们就能接受了。” 他目光忽然发沉,让我和秦昭预感他接下去的话,将会是:骇人听闻。 张道长顿了顿,似是整理一下思绪,再次开口:“诸多教派里,认为双目是人魂所在之处……”张道长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们的灵魂在这对招子里,取目,就是取走灵魂,取走灵魂不是为吃,而是为了献祭,所以,贫道怀疑,此案与邪教有关。” 张道长的话,让我和秦昭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他提到了邪教,这也是我诸多怀疑的对象之一。 “而且,他们只取少女之魂,少女灵魂最为纯净,如果贫道没有猜错,所有少女,应当还是处子……” 我点点头,这点林岚那里验尸已经验证。 梁仵作的记录里,也有未被侵犯的记录。 “既是灵魂献祭,必有所求,而且献祭不能止,贫道猜测七年为一轮……” 我和秦昭几乎同一刻看向了彼此,我们之前也怀疑凶手是有时间轮回,只是我们不确定是多久。 而现在,张道长倒是帮我们给出了一个时间轮回。 而且,又是七,这个七年合乎所有的“七”之规律。 虽然,一切听上去怪力乱神,不可采信。 但在没有方向的时候,不失为一个方向。 张道长掐指一算:“所以,十四年前,必然也有七个失目少女,而到今天,刚好二十一年。” 我和秦昭变得吃惊。 “所以今年凶手又会犯案!”秦昭沉语。 张道长摸着胡须:“不,凶手已经犯案了,明日,他就要取走第六对招子,七日后,中元节取走第七对,中元节即是鬼节,那日鬼门大开,在一些邪教中,也正好是献祭灵魂之日……” 我们在张道长的话中,久久怔立。 我的心口也越来越沉。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和秦昭将眼睁睁看着两个少女在这几天内死去,并被活活取走眼睛。 我们通常是先看到尸体,去惋惜他们的惨死。 而现在,我们是知道两个少女将死,却无力阻止。 这份重重的无力感和负罪感,压在了我和秦昭的心头,让我在此刻喘不上气。 怎么办? 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在哪里。 就算我们信了张道长的话,去追查十四年前的七个失目少女。 这个巨大的工作量,不是我们一个小小县衙能够完成的。 就算完成了,大朝地域辽阔,如果凶手还在河西府,我们或许还能阻止。 但凶手如果超出这个地界,我们就根本无法阻止了。 秦昭已经捏紧了拳头,他也和我一样,陷入一种面对宿命的无力感和愤懑感中。 “哎……来不及了……”张道长叹一声,浮尘甩过尘世间,却扫不尽那乌烟瘴气。 在张道长的法事中,我们很多人开始各自失神。 林岚,苏慕白,都失神地站在那里,在烟雾中,也变得鬼魅一般。 我和秦昭也是无神地看着乔爱娇的墓碑。 我们无法挽救已经死去的少女,如今,有可能两个少女也危在旦夕,而我们,却依然救不了…… “大人——大人——”忽然,丁叔急急的喊声从下方而来。 我们都有些恍惚地看去,丁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来,来圣旨了!” 圣旨?! 我们都惊愣在原地。 怎么突然来了圣旨? 七杀少女案(1)上京的失目少女 嘉禾县县衙忽然来了圣旨,看戏的百姓比我们还要积极,围堵在衙门口。 我们一行人匆匆回衙门,门口的百姓赶紧给我们让路,不意外的,在头排我们看到了韩世庭。 韩世庭的神情里也没了平日的张扬,他似乎在担心什么。 我们进入院子,意外的,看到了熟人,竟然是皇帝大叔的御前侍卫李治! 李治看上去风尘仆仆,原本的精神小伙长出了小胡子,靴子和衣摆上都沾着尘,像是赶了好几天的路。 李治看着我也愣住了,还透着陌生,像是认不出穿着女裙变白的我。 他猛地回神,赶紧大喝出口:“圣旨到——狄芸秦昭接旨——” 我和秦昭赶紧跪了。 其他人和门口看戏的老百姓也跟着我们一起匆匆下跪。 因为对圣旨好奇而跟着我们一起回的松鹤颜和乔老先生,也跪在门口。 松鹤颜吃惊地看着李治,显然他也认识这位御前大侍卫李治。 李治打开了圣旨:“传召狄芸,秦昭即刻上京!” 李治说完就合上了圣旨。 我和秦昭不由惊讶,字越少,事越大。 李治看向我们:“快准备一下上京。” 我和秦昭赶紧起身,皇帝要你马上动身,你就不能等。 但这个急召来得突然又霸道。 我也是个县令,手上也有很多事务。 “我去收拾行李。”秦昭说了句,就匆匆出了衙门。 韩世庭目露揣测看着秦昭,像是在猜测秦昭到底什么身份。 秦昭沉沉看他一眼,那一眼里,更多的像是警告。 宛如在警告他我们离开后,他这只猴子别想在这里称大王。 韩世庭似乎也察觉到事态严重,转回脸时,脸上又多了分忧虑。 我立刻看向林岚,依依,苏慕白和丁叔他们。 依依目光灼亮,能感觉到她想跟我去。 但我们不能所有人离开这个大本营。 主要是不清楚,皇上为什么急召我们。 我把李治拉到角落,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李治俯身到我耳边,还拿手掌挡住耳语:“出大案了。” 四个字,让我脖子忽然感觉凉飕飕,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头被皇帝大叔拎在手中。 京中出大案,皇帝却传召我和秦昭去破案。 上京没人了吗! 上京不是没人,应该是没人敢接,或者,都在跟皇帝大叔糊弄。 上京所有人不想接的案子,一定是轻则丢官,重则丢头的案子。 皇帝大叔也是个人精,他不会看不出那群鸟人的想法,就把这口烫锅丢到我和秦昭头上。 他知道我们不会再丢锅。 这次上京,只怕我跟秦昭也凶多吉少。 知道是为何让我和秦昭上京,我心里也有了底。 既然有案子,我的法医必须要带。 我转身再次回到大家之间,开始分任务:“慕白,依依,你们留在大本营,主持嘉禾县日常事务。” 苏慕白紧张了,依依显得有点失落。 我拍上苏慕白的肩膀:“慕白,今天你很勇敢,我和秦昭都相信你会越来越勇敢!” 苏慕白镇定下来,对我们重重点头。 我拉住依依的手:“照顾好慕白。” “恩!芸姐你放心吧!”依依拍着自己胸脯。 苏慕白看依依一眼,也露出安心的神情。 我看向林岚,在我看向她的那一刻,她已经明白了什么:“我去收拾行李。” 松鹤颜听见,扭头就走,脚步匆忙的像是比我们还急着去收拾行李。 林岚看向丁叔:“丁叔,麻烦你去通知我爹。” “好。”丁叔也匆匆出了衙门。 “我们芸姐要上京了,大家别看热闹了。”周胜和郑广匆匆关上了衙门的大门,也隔断了韩世庭略带深沉的目光。 我分派完毕,也赶紧去后院收拾行李。 李治紧跟着我。 “到底怎么回事!”我匆匆走着。 李治见四周无人,才开口:“上京接连有少女被人挖去了双目……” “什么!”我惊呼出口,停住脚步,愕然看着李治。 李治也像是被我惊到,停在了原地。 我的大脑开始嗡嗡作响,来了,真来了! “完了完了。”我赶紧转身,去重案室。 “什么完了?”李治急急跟上我,追问。 “是不是已经有五个少女被害了?” 李治疑惑:“你怎么知道?不过我离开上京时是四个,哪来的第五个?” “当然你离开之后啦!”我站在了重案室门口,一把推开,“而且不止五个,明晚还会有一个!七月十五是最后一个!” 李治当即呆立在我身边,震惊地看着我。 我大步跨入重案室,匆匆收拾失目少女案的卷宗。 李治惊讶地看着我的重案室,目光定格在了我们墙壁上的白布,上面,正是二十一年前,失目少女我们所能找到的所有线索。 只是今天的还没罗列上去。 我一把扯落白布,将所有卷宗扔了进去,一起打包,用力抱起,扔入李治手中:“拿好!很重要!没了弄死你!” 李治一惊,赶紧抱好这个巨大的包袱。 我锁好重案室的门,李治继续追着我:“你怎么知道会有少女被人挖去双目?” “你看到的,是二十一年前的案子。”我拍拍他手中巨大的包裹。 他震惊了,站在原处久久无法回神。 不到一炷香,我们所有人都准备妥当。 秦昭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还是林岚工具更多些,带了整整一大箱子。 苏慕白和依依也紧张地看着我们。 就在我们准备去拉马车时,松鹤颜也提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匆匆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你们去!” 他的包袱极为简单,似是深怕跟不上我们的脚步被我们落下而随便收拾了一下。 林岚见状生气上前:“我们是去上京办正事!势必日夜兼程,没工夫照料你。” 林岚虽然带着气,但我听出来了,她是在担心松鹤颜的身体受不了这份颠簸。 松鹤颜喘着气摆手:“我,我有更快的方法。” “更快?!”秦昭立刻上前一步,紧盯松鹤颜。 现在时间对我们很重要,早一日到上京,就能早一日查案,让凶手也来不及反应。 七杀少女案(2)快船上京 李治牵着马疑惑看松鹤颜:“松国舅,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七日才到这里,你还有更快的?” 松鹤颜喘着气指向我们的马车:“李侍卫,你那是什么马?他们这马车又是什么马?还要拉着马车,跑不了你的速度的。” 我们都看向县衙的马车,确实,我们的只是普通的马。 而李治的,可是千里宝马。 这一路跑上去,当中不换马的话,马都会跑死好几匹。 松鹤颜终于喘上了气,拍着他的胸脯:“我有一艘快船,我让人日夜交替划船,而且这个季节去上京还是顺风顺水,比你们这马车,只会更快!” 李治像是想起了什么,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记得去年你用这快船送的荔枝,只用五日就到了,能比我快两日到上京。” 五日! 我们看向彼此,或许,我们真能救下一个少女! 那还等什么? 我们所有人立刻上马车直奔码头。 松鹤颜的快船已经停在码头,那艘快船很好认,它的身形如同梭子,比其它的商船小且矮,船桨从下面长长伸出,如同一条千足虫横卧在平静的水面上。 这样的小船船舱也很小,不能像货船那样带很多东西。 不过装我们几人刚刚好,还能带上李治那匹辛苦的千里马,让它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我们搬林岚的工具箱时,林工竟是急冲冲跑来。 我们以为林工是来送林岚的,却没想到林工上来就拽住林岚往回拉:“你不能去上京!” 我们愣住了,林岚也急了:“爹,你干什么!我们要出发了,来不及了!” 林工忽然和当初不允许林岚做仵作一样固执:“不行!你不能上京!” 林工这次看上去比上次还要坚决。 大家都在码头上,有些话也不好明说。 我先让松鹤颜让人把东西搬上去,然后和秦昭去拦。 正好送我们的依依和苏慕白,和追来的丁叔也在,大家一起围住了林工。 我赶紧拉住林岚的另一条手臂,把林工拉住:“林工,是不是有什么不便?我们这次真的很需要林岚。” 林工看看我,依然固执地摇头:“你们别多问,总之,我女儿不能上京!” “爹!”林岚也急了,“您就别在这儿耽误大家功夫了!我们是要去救人的!” “救什么人!”不知真情的林工忽然紧张了,指向林岚,“爹可告诉你,上京好的大夫多了去了!你别以为你自己学了点医术就了不得了!还想上京去救人?跟我回去!” 林工似乎因为林岚这句话误以为林岚是去上京给人看病的。 所以,他是不是是在担心林岚去了上京暴露医术? 时间实在紧迫,来不及现在去解释,我急出了一个馊主意。 我跑到林工面前,拦住:“林工,是不是真不能让林岚上京?” “是!”林工坚决地看着我,也急得脸红,“你若是让她上京,我,我今天就跳河!” 林工一句话出口,惊掉了所有人的眼。 林工居然玩一哭二闹三上吊。 林岚都惊呆了。 我牙一咬:“好!那就把您也搬去!” 说完,我就死死挽住了林工的胳膊。 这回,林工愣住了,林岚也愣住了。 我给丁叔和依依一个眼色,两人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上来就一人一条腿把林工给抬了起来。 “诶!诶!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在林工的吼叫中,我们几人把林工给抬上船。 把船上的秦昭,李治和松鹤颜三个男人都给看愣了。 “你们干什么啊——”林工气到大喊。 丁叔和依依丢下林工就赶紧跑。 林工爬起来想跑,又被林岚给死死拽住,就像他刚才死死拽住林岚。 我也继续拽住林工另一条胳膊。 林岚朝松鹤颜大喊:“还看什么!快开船——” 松鹤颜立刻大喝:“开船!” “呼啦啦!” 船帆一片接一片放下,忽然风一起,吹了个满帆! 舱底的船员就开始齐齐划船! 瞬间我们的船像是离弦的飞箭一样,冲了出去! “呜!”一下,我们差点都没站稳。 秦昭匆匆扶住我,松鹤颜也下意识扶住了林岚。 李治扶住他的马,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来回瞟。 这船,真的好快! 站在码头边给我们送行的依依,慕白和丁叔,眨眼间就成了三个小小的黑影。 “你们!你们!哎!”林工也不挣扎了,气坐在甲板上。 松鹤颜赶紧来扶林工:“大家快进船舱,这船速度很快,在甲板上会很危险。林工,我们进船舱再说。” 林工生气站起,推开松鹤颜:“草民可不敢让国舅爷来扶,哼!” 林工刚说完,船猛地一阵加速,他差点摔一个趔趄。 “爹!” 林岚惊呼时,松鹤颜已经扶住了林工。 “林工,快进船舱吧,算我这个国舅命令你行不?”松鹤颜的语气更像是哀求。 林工铁着脸进入了船舱。 他现在已经上了我们这条船,想走,已经不可能。 我们也跟着一起进了船舱。 船舱是真的小。 这艘快船显然是为了速度而经过专门的精心设计。 船体首先就与其它船只不同。 去上京是青龙河连接的青江,而去上京的这段青江水域水势平稳,没有大波大浪,很适合这种快舟行进。 为了减轻船体重量,能不需要的结构都不需要。 所以这艘快船没有防止人和货物掉落的护栏,这也让站在甲板上的人会比较危险。 整艘船分了三层。 我们所在船舱上面的甲板,和船舱下船员划桨的地方。 船舱也很矮,空间比较窄,总体就两个船舱。 外间较大,里间较小。 小的那间倒是有床,是卧房。 松鹤颜说原来荔枝就放在外间,周围还要放上大量冰块。 现在,里间给我和林岚睡,他们男人就在外间勉强凑合。 把货架一拼,就是一个大通铺,松鹤颜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被褥。 边上还有一张长桌,也方便大家吃饭。 显然这艘快舟他经常在用,东西配备很充足。 七杀少女案(3)整理线索 林工坐在那里闷头生气,我给林岚使使眼色,让她把林工扶进里屋去哄,在外面,我们都是外人,林工也不愿开口。 林岚无奈叹气,去扶林工:“爹……” 一声爹才叫出口,林工就背对林岚,盘腿坐,就不想搭理林岚。 林工是个好人,但一旦生起气来,那真是跟牛一样固执,头都拉不回。 我看看那张长桌,不正像我们重案室里的长桌? 再看向前方,一面长方形的木墙,刚刚好。 我故意不再管林工,看向李治:“李治,我给你那包东西呢?” “在这儿。”李治从床上拿来了我的大包裹,放在了长桌上。 我看向船舱内的人,也都是自己人:“此去上京路途漫漫,我们讨论一下案情吧。” 林岚一愣,松鹤颜呆呆指向自己,像是在问他也能待着? 秦昭看生气的林工一眼,似乎已经明白我的心思,垂眸一笑,抬手一拍松鹤颜的肩膀:“你早就是我们一员,去泡茶。” 松鹤颜猛地感动了,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信任而感动到差点落泪。 他二话不说,就打开一旁的几个箱子,果然,里面东西一应俱全。 这次似是为了把船舱空出来,他都没带上他的随从,少爷自己动手。 我和秦昭开始整理卷宗,林岚也过来帮忙。 松鹤颜拿出桌布,林岚铺上。 李治已经坐好,像是皇帝大叔的代理人一样,端坐在那里看着我们所有人。 我和秦昭将写满线索的白布挂上墙。 那边松鹤颜已经摆上了茶杯。 大家各忙各的,就当林工不存在一样。 一眨眼,整个船舱又变成了我们的重案室。 我看向松鹤颜,指向脚下的地板:“这船舱隔音好吧。” 我们下面就是划船的船员,可不能被他听见。 松鹤颜对我自信一笑:“你放心,两层木板,好得很,而且大家划船有时也会喊口号,你们可曾听见?” 我放心了。 我和秦昭站在白布前,开始:“二十一年前,我们嘉禾县出现了一个七杀少女案……” 大家在我话音中一起坐下,李治一直盯着我们白布,他显得很好奇。 林岚也不看她的爹,生气地拿出自己的验尸记录。 “什么叫七杀少女?”松鹤颜疑惑问。 我故意大声答,确保林工能听见:“就是七这个数字在杀人,它杀了七个十七岁少女,挖了她们七对眼睛,而二十一年后的今天,在上京,这个凶手,又出现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林工的背影怔住了,他微微侧脸,看向我们的白布,那一刻,他也变得惊愕。 我还是故意当作没发现这件事,看向秦昭:“你继续说吧。” “好。”秦昭上前,指着白布,“如你们所见,这个七作案是有规律的,每隔七天杀害一个少女,分别是六月初二,六月初九,六月十六,六月二十三,七月初五,七月初八,七月十五中元节!李治,你从上京而来,你告诉我们,现在上京被害的少女,是否也是这些时间被害?” 我们一起看向李治,林工也看向了他。 李治彻底呆坐在凳子上,他慢慢抬起手,指向我们身后的白布,目光发了沉:“一模一样!” 林工睁了睁眼,慢慢垂下了目光,神容变得凝重而严峻。 因为,他知道我们要去上京的真相。 他也知道了我们为何那么急。 如果凶手按照这个时间点来作案,那么,今天,又将有一个少女被害。 林工虽然牛脾气,但他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来立场坚定。 “我出来时,是出现了四个被害少女。”李治沉重地长叹一声,双手还胸摇了摇头,“如果按照你们所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已有一个少女被害,而今晚……” 他的眉开始拧紧,无法再说下去。 他抬手摸了摸这几天因为赶路而疲惫的脸,闭上了眼睛,堂堂御前侍卫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一丝无力。 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已知的结果而变得沉默。 “不错,今晚就将是第六个少女被人活活挖去双眼。”我沉痛又沉重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这已经不是我们预见真相,而是我们已知的结局,我们却无力阻止。 整个船舱,沉寂了好久,我才再次开口:“七杀少女案,我们已经关注调查了很久,因为是二十一年前的案子,我们一直没什么进展,直到前几天,最后一名受害者的家人允许我们再次开棺验尸,今天验尸日……” 林工一怔,却是没有抬头,但他的脸,微微侧向了他女儿的方向。 “林岚也是我们当中最熟悉这几个受害人的人,林岚,你来说说吧。” 林岚上前,我和秦昭回到座位,和大家一起看着她。 林岚拿出了笔,开始在白布上追加线索:“二十一年前验尸的仵作名为梁博通,梁仵作当年就病逝了,而且,我们也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就是二十一年前这些女孩儿的尸体被带回衙门后,梁仵作并未进行详细尸检……” “这不可能。”林工忽然低沉开口,虽然脸还是侧着的,“尸体带回衙门,必然会进行详细尸检。” 林岚看着自己爹,复杂地笑了,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镇定:“不错,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我就翻阅了梁仵作生前其它的验尸记录,发现都很详细认真,从验尸记录上能推断出梁仵作不是一个渎职的人,所以我推测,是有人把他的详细验尸记录给取走了。” 林岚笃定的话出口时,松鹤颜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在他那深深注视的目光中,浮出了他对林岚的丝丝仰慕与钦佩。 林工听完点点头,身体终于朝向林岚。 他依然盘腿坐在床板上,侧脸沉思:“验尸记录被销毁,说明这个梁仵作当时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 “是,我也是这么猜测的。”林岚赞同点头,“所以,我们再次开棺验尸,我在死者的鼻腔和口腔里,就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是一些黑色的可疑颗粒,我怀疑是阿芙蓉。” “不可能!”林爹大手一挥,看向自己女儿,像许多亲爹质疑自己孩子一样固执坚定。 七杀少女案(4)死因不详 “阿芙蓉是贡品,入不了民间。” “但阿芙蓉能让人昏迷。”林岚也坚定自己的想法。 “很多药材都能让人昏迷,蒙汗药就能买到。”林工也提出质疑。 “但那些药材让人昏迷的效果都没有阿芙蓉好!阿芙蓉能让人彻底麻痹,失去意识。” “你知道要让一个人彻底失去意识需要多少阿芙蓉吗!整天阿芙蓉阿芙蓉,你都没见过阿芙蓉!” 两父女在我们面前争论,像是又要吵起来。 李治头一次看我们讨论案情,看得格外认真。 林岚沉沉盯着她爹:“爹,您见过?” 林岚这句话,更像是激将。 林工张开口,差点就吐了出来。 我忽然感觉到,林岚是故意在与林工争执。 林工的脾性,这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林岚,居然在给她爹挖坑! “没见过!”林工大手一挥,侧开脸,却已经暴露了答案。 秦昭和李治都静静看着林工。 只有松鹤颜匆匆倒了一杯茶,给林工递过去:“林工,消消气,来,喝杯茶。” 林工见又是松鹤颜给自己敬茶,也不得不起身,但因为尊卑过于悬殊而不敢接茶:“多谢国舅爷,小人不敢当。” “林工,您别老把我当国舅爷,我现在……”松鹤颜看向我和秦昭,目露对他信任的感动与感激,“能帮上一点忙就很开心了。” 就在这时,林岚忽然大步上前,从松鹤颜手中取过茶直接塞入林工手中:“爹,在这里,在此刻,人人平等,松鹤颜给你的茶,你就拿着,我们还要讨论很久。” 松鹤颜偷偷看林岚一眼,低着脸笑了起来:“是,林工,在这里,我才是那个学徒,林姑娘……还有秦昭和狄芸姑娘。”松鹤颜赶紧也指向我和秦昭,像是故意在掩饰什么,“都是我的老师。” 林工拿着茶,看看我们,神色也开始复杂。 松鹤颜识趣地坐回原位,将空间留给这对好不容易缓和的父女。 林工喝了一口茶,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享受的神色。 松鹤颜给我们泡的,当然是一等一的好茶,提神平心静气,齿颊留香,让人心情也变得舒畅。 林岚趁此再次开口:“爹,为什么你一直觉得不是阿芙蓉?” 林工平静下来,语气也变得平和:“因为你过于武断了,现在还不能断定凶手是在死者生前取眼,还是死后取眼,是否真的用了阿芙蓉,阿芙蓉虽是贡品,也确实有其它渠道可以获得,如果是贡品阿芙蓉,那么此案就更不简单,能获得贡品的,都非常人……” 林工的眉已经皱紧,苍老的脸上也浮出了凝重之色。 林工的分析没有错。 一旦能确定是阿芙蓉,那么凶手的范围将大范围缩小。 林岚想了想,回到白布前,看着自己的验尸笔记:“我们是今天开棺验尸的。” “时隔二十一年,尸体也是会有很大的变化的,验尸也难免有差错。”林工变得耐心起来。 刚才还像是呛自己孩子的老父亲,此刻却像是在对自己的孩子认真地谆谆教导。 “乔老先生当年重金……”林岚顿了顿,才再次开口,“防腐,所以乔爱娇的尸首保存良好。” 林工倒是信了,点了点头:“如果棺木选得好,防腐做得好,倒是有这个可能。” 林岚见混了过去,继续说了下去:“乔爱娇尸身完好,开棺时皮肤还有光泽……” 林工一边认真听,一边点头。 “全身没有外伤,肤甲皆不见青黑中毒之相……” “恩,天下毒物众多,有的尸身不会马上变色,但时间久之,皮肤,指甲会变色,若是只剩骸骨,骸骨也会呈现青黑色。”林工再次点头,但这次,是一种赞赏,宛若家长对自己孩子学有所成的认可。 “以银针探喉,探腹,皆无毒显现,所以排除死者生前被人下毒或是外伤致死。” 林岚这次说完看向林工,见林工点头后,她也露出一丝安心的神色。 林工扬扬手:“继续说。” 林岚彻底放松下来:“死者面部色未变,所以也排除了被人捂口鼻窒息而死,死者神情反是安详,像是自然死亡,所以我才会怀疑是被迷药迷晕取眼后,未及时救治而死,具体死因,其实……我并不知……” 林岚也遇到了她验尸生涯中的难题,无法确定死者死因。 或是,死者的死法,超出了她现在所学。 但这不怪她,人的死因千千万,现下的验尸方法也局限了林岚的发挥。 这个时代的仵作能够验出大多死因,已是人之智慧。 林岚从工具箱里取出了一个小木盒,小心翼翼打开,放到林工面前:“爹,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林工取过木盒细细看着。 我们也认真看着林工,那木盒里,正是林岚从乔爱娇口鼻里取出的黑色颗粒。 林工细细闻了闻,拧眉,又细细看了看:“闻着确实有点像……但好像还掺杂了别的东西……” 他用小拇指的指甲挑出了一点放落手心,细细研磨,看了看又摇摇头:“阿芙蓉油性,这个有点干,到底是不是很难说,阿芙蓉的功效,是我跟你说的,确实有很神奇的麻痹麻醉作用,但曼陀罗花也有此笑,做成黑色粉末后,很难推断出原来是何物……” “在我们江湖里,银针不是对所有毒物有反应。”李治认真说。 林工也点了点头:“不错,世界之大,奇毒很多,我听说在南疆有很多彩色的蘑菇,食后能让人致幻,致死,有些用银针也探不出,可惜已过二十一年,尸已干,若是能看到血液,或许还能做出一二判断。” 李治越发认真打量林工。 松鹤颜默默举手:“我能问个问题吗?” 林岚认真看向他:“请问。” 松鹤颜看着林岚紧张起来:“就是我们眼睛那么小,眼球是怎么取出来的?” 林岚看着松鹤颜,松鹤颜在林岚的目光中反是平静下来,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深,林岚却在松鹤颜眼神变化时回避了他的目光。 她又去她的工具箱里翻了,然后,猛地拿出了一个头骨! 七杀少女案(5)眼睛可挖 她直接拿出一个头骨把我们几个都吓到了。 “啊!”松鹤颜直接跳起来。 李治双手环胸瞪大眼睛惊呆看林岚。 林工也惊了:“你怎么把人家头骨给挖出来了!” 林岚倒是很镇定地拿着头骨朝我们走来。 秦昭忽然平移到我身边,紧紧挨着我,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看向他,你是不是又在装? 一个那么喜欢听凶案说书的人,我就不信他还会怕一个骷髅头。 他有点委屈怕怕地在我身边低下头,悄悄拉紧我的衣袖。 林岚将头骨放到桌上,杀人不眨眼的御前侍卫李治都僵硬了。 松鹤颜哆哆嗦嗦躲在李治身后都不敢看。 “这是一具无名尸的骸骨。”林岚平静地看着惊愕的林工,“爹,你放心,它死后能对我有帮助,我相信他也会高兴。” “你!你!哎!”林工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林岚指着大大的眼窟窿:“松鹤颜,你平日看到的眼睛觉得小,其实是还有我们的眼皮和眼部的肌肉,你看这个眼眶,其实很大。” 松鹤颜根本不敢看:“我,我大概明白了……” 松鹤颜想追林岚,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其实古籍里还记录着一种奇症……”林工喝了几杯茶叹着气说,“记录一人眼珠突然掉出,挂于面部。” 松鹤颜的脸都白了。 李治也回过神,开口:“有一次我护皇上微服私访,遇到贼匪,我踹在贼匪的头部,他眼珠子被我踹了出来,吭。” 李治说着说着笑了出来,但似乎又觉得场合不宜,赶紧忍住。 “呕!”松鹤颜扑向船舱一侧,推开船板就吐了起来。 江风从这个窗口进入,扫去了船舱里的沉闷。 林工尴尬了,一边数落林岚一边拿起茶杯:“还不快把这头骨收起来!你看把小国舅爷吓的。” 林岚拿着头骨端详一会儿,还挺宝贝地放回自己的工具箱。 林工到窗边给松鹤颜递茶:“小国舅爷,快喝口茶压压惊。” 松鹤颜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 忽地,他似是看到什么,变得惊喜,朝我们招呼:“大家快看!” 林工看向前方,目光也变得柔和。 秦昭也随手拉开我们身后的船板,立时,满目的星光正从夜空徐徐落下。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是夜晚。 满空星坠,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也清空了大脑。 林岚也坐到了松鹤颜的身旁,黑眸里映入了那点点星光。 松鹤颜因为林岚到了身边窃喜又紧张。 李治也一起站了过来,大家看着外面掉落的星辰,是天灯。 不知从哪里放出的漫天天灯,此刻正从夜空中徐徐坠落,如同星落九天,铺在了我们面前的江面。 任何人,也无法无视者眼前这烂漫又祥宁的美景。 我和秦昭靠在窗口,那些天灯从我们面前,上面还写着各种心愿。 【我们做一辈子好姐妹……】 【希望我能找到如意郎君……】 【求巧娘娘让我明年一定要学会刺绣……】 各种各样的许愿。 每个地方的乞巧节也会有不同。 有的从六月二十九日就开始了。 我们嘉禾县只是过这七月初七这一天。 这一天,是女孩儿的节日。 或是乞巧,或是游玩,或是与心爱之人偷偷约会。 我看向一旁的林岚,她也看向我。 我朝她伸出手,她也朝我们伸来,我们握在了一起,在这片星光中相视而笑。 这条路,有姐妹相伴,真好。 那些天灯如同雨落,然后随水而流,将女孩儿们的心愿送往远方。 松鹤颜在林岚身边偷偷看着林岚,忽地,他似是察觉到什么,看向了我的身后,微微一笑。 我转脸看向身后,秦昭正与他颔首一笑。 两个男人还偷偷在我们身后眉目传情了。 我想了想,看向林工:“林工。” 林工看向我。 我认真地说:“乞巧之日,女孩儿乞巧,希望自己能心灵手巧,也有一技之长,织女在九天并非只会织云,女子生来也不是只能女红,林岚对验尸的擅长,您也是认可的,如果去上京……” 我说到上京时,林工一下子像是回过神来一眼,眉又拧紧愁闷起来。 我继续说:“林岚有所不便,可让林岚乔装,低调行事。” 林岚眸光一亮,也立刻看向林工:“爹,您不是还教过我简单的易容?我可以易容。” 林岚还会易容!我真是捡到宝了! 就连李治,也越发认真地看起林岚来。 察觉李治盯着林岚看,松鹤颜不高兴了,用自己的身形挡住李治的目光。 我们大家都看着林工,林工似是也已经有所松动。 他轻叹一声,摆手:“罢了……” 林岚欣喜,立刻挽住林工的胳膊:“谢谢爹!” 林工脸一沉:“但你绝对不能显露医术!知道吗!” 林岚似乎也已经有所察觉,既然林工都已经退步,她也立刻点头答应。 我们继续趴在窗口,看着外面静静流淌的天灯,它们将黑夜中的江水变成了又一条星河,真美。 “小芸……”秦昭轻轻叫我,我看向他,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只木盒,目光在这片星光中低垂,“给你买的,本想今晚送你……” 他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支简洁淡雅的银簪。 我抬脸,看着他,他的黑眸若星亮,若水清,天灯映入他的眸中,也亮起一点星光。 我扬起了笑:“你送我的帕巾和你的一模一样,又送我香囊和你的一模一样,你……什么意思?” 我眯起了眸。 他抿抿唇,眼睑垂落,睫毛轻颤:“你又审我……” 他委屈地捏紧了手里的簪子,目光侧落。 忽的,他似是看到什么,指向一盏天灯:“小芸,你看那上面第一个字写什么?” 我探出头,视线随那天灯移动,读出上面的字:“星……” “那个,第三个字。” “之……” “还有那个,第二排开头两个字。” “神女……” 我狐疑看他:“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眼神儿可比我好。” 他又是抿唇笑着,偷感十足。 忽的,他似是又看到了什么,指了过去:“你再看看那个,最后一句……” “寤寐……求……”我顿住了口,呆呆看着最后一个字:之。 轻轻地,有人的袍袖擦过我的后背,将那支发簪轻轻插入我的发髻之中。 七杀少女案(6)人想求什么 他又从我背后偷偷收回手,安安静静靠在我身边,低着头偷偷抿着笑。 我眨眨眼,脸开始发红。 我也转开脸,让江风吹散我脸上的热意,但心跳,却已经无法平静。 忽地,我看到了一只天灯上的字,也指了过去:“看,第三个字。” 他立刻紧张看去:“吾……” 刚才还偷感十足的他,此刻却分外精神抖擞。 “那边,第三排第一个。” “神……” “那个,倒数第二个。” “恩……” 他越来越紧张,目光在江面上飞速横扫,像是不想放过任何一只我将会指的天灯。 “准。”我直接看着前方说。 他一下子呆立在了那里,目光呆滞在了那一盏盏从他眼前流过的天灯上。 我侧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那满载心愿的天灯。 每日和他一起看生生死死,或许,这些天灯也是在告诉我们,要珍惜眼下。 他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和我一起静静看着那一盏盏天灯被我们船下的波浪层层推开。 灵犀相通,无需多言,静看人间烟火,也是良辰美景。 晚上,我和林岚睡在里屋。 林岚还在看她的验尸记录,像是想从上面再抠出一点线索来。 我从她手中拿掉本子,她疑惑看我。 我直接吹灯:“睡觉。” 她看着还挺不情愿地躺下,在黑夜中看着我:“让我再看看。” 我也认真看着她:“去上京要五天,白天有足够的时间,坐船其实也累,我们更应该休息好,这样到上京时,我们才有最好的状态。” 她妥协了,月光照入船舱,落在她的脸上,她还是显得心事重重。 “你担心林工?”我直接问。 她点点头,不安地发出一声深呼吸:“爹对去上京那么抵触,我觉得他是在怕什么。” 我也长叹一声:“你爹和慕白一样,身上多半背着大案。” “你真的那么觉得!”林岚紧张了,握住我的手臂。 我看向她:“你不是已经察觉出来了?” 林岚拧着眉,变得踌躇:“小芸,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想知道,但又怕知道?” 我注视她一会儿,沉沉开口:“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 她怔住了。 一切无需多言,皆在一个眼神里。 林岚看着我,也开始变得担忧。 我抿了抿唇,拧紧了眉:“我这次去上京,如果有意外,你和松鹤颜带着林工离开,不用管我。” “小芸!”她急急握紧我的手,第一次变得慌乱。 我微笑看她,让她安心:“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林岚,你和你爹什么时候来的嘉禾县?” 她依然不安地看着我:“我没印象了,应该是三岁前吧。” 我点点头:“那么你爹之前很有可能在上京,从他精通医术,又见过阿芙蓉可以推测出,他有可能是太医院的人……” “你是说,我爹有可能是御医!” “以你爹现在的年纪推断,当年有可能还不是正式御医,有可能是医士之类的。” 林岚再次满面愁容。 我们这次去上京除了查案之外,一切都要小心。 希望有机会能解开林岚心中的疑问。 长路漫漫,我们就在白天讨论案情。 林工经过细细辨认,他不得不也赞同了林岚的猜测,但他觉得这不是贡品阿芙蓉,而是从其它渠道而来的阿芙蓉,因为其纯度不高,制品粗糙。 阿芙蓉产自遥远的他国,所以也有外国商人会带进来。 但总体上,阿芙蓉还是很稀有稀少,市面上不会有。 我庆幸的是产阿芙蓉的地方只开发出了阿芙蓉的药用,还没有发现它另一种恐怖而可怕的作用。 但这也只怕是迟早的事。 “我们暂时假设对方迷晕麻醉取眼,那么他们取少女的眼睛做什么用?”我指向白布,“因为都与七有关,而在药物的炼制上道士也很精通,所以我们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整个案子,可能与某种教派有关。” “恩,道士炼丹自有其方……”林工认真地说了起来,“有些丹方里,很多都是有毒的东西,像朱砂,水银,曼陀罗,铅等等之物,都在滥用……”林工越说越摇头,“在民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给乔爱娇做法事的张道长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他说在一些教派里,认为我们的灵魂在双目中,取目即是取魂,每七年用七魂,于鬼节献祭,他说的这些,目前来看,是与这个案子最相符的。” 大家听完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不奇怪,这套论述确实让人不可置信,献祭的事又令人发指。 我认真看着大家:“我们先假定张道长所说为真,这个教派何时存在我们现在暂时无从判断,但在二十一年前,他们到了我们嘉禾县,并用七个少女来完成献祭……” 大家神情开始凝重,我看到松鹤颜脸上鸡皮疙瘩又起了。 对于新加入我们团队的他,一上来就接触连环变态,对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来说确实有点困难。 我继续说了下去:“之后,他们却走了,为什么会离开?是不是献祭还要挑地方?我们也不知,但现在,他们到了上京,又开始献祭,经过这二十一年的发展,他们有可能更加壮大,所以我们到了上京,可以关注一下不常见的教派。” “不常见……”李治扬起脸,开始细思。 李治倒是一直在上京,但他在皇上身边,未必能接触到这些。 “这个教派应该是比较隐秘的,他们有可能只发展有钱人。”这是我的推测,“邪教一般是以求财为主,普通老百姓他们看不上。献祭一般是有所求,你们可以想想,到底求什么,需要用灵魂来献祭?” 大家开始各自深思。 “权力。”秦昭沉沉开口。 “长生?”林岚看向大家。 林工拧眉:“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光有权力,不得健康长生,又有何意义?这人呐,一旦屁股坐在了高位上,就不想离开了。” 秦昭看着林工,目露赞同。 李治眸光忽然锐利,沉语:“我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我们一起看他,他却看向秦昭,像是在征询秦昭的同意,以他在我们之间的身份,他还不敢说。 七杀少女案(7)有人想借题发挥 秦昭在与李治的对视中,目光越来越沉:“你是不是想说会诛九族的话?” 李治沉脸点头:“恩,我是皇上的御前侍卫,也见过不少事,天下之权,还能有谁比皇上更大?” 李治说到这里,我们就全明白了。 他想说的是,对方想谋朝篡位! “三目真教!”就在我们都为李治这出奇大胆的想法惊到全场安静时,松鹤颜像是突然回魂大喝而起! 他急匆匆到白布前,拿起炭笔写了起来:“去年我去上京时,有人想拉我进入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三目真教,他们信奉一个叫清玄真知显圣大帝,也叫三目天君……” 松鹤颜一边说,一边画了起来。 他画得很抽象,但我们能看懂。 一个头发似火焰的闭目天神,他头顶环绕三只眼睛。 “他们说这三只眼睛是一只看过去,一只看现在,一只看未来的意思。所以他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他能满足你任何心愿。” 我们又是一阵惊讶,因为少女失目与教派有关也只是我们的一种猜测。 可是现在,却因为种种迹象,反而越来越被夯实。 我立刻看秦昭:“他们拉过你吗?” 秦昭摇摇头:“没有,我从没听说过。” 他很笃定,显然对方从没打算找他,甚至与他暗示。 松鹤颜一拍手,指向秦昭:“这就说明够隐秘了吧!” 秦昭眸光收紧了,神色已沉。 先不说信教这种事,就算是在皇帝脚下暗戳戳搞小团体,也绝不允许。 松鹤颜又指向李治,“你知道不?” 李治也摇摇头。 松鹤颜松口气:“还好没加入,我当时就觉得怪怪的。” “他们为什么要来拉你入伙?”林岚变得有些生气,“虽然你是生意人,但也不能什么人都接触。” 松鹤颜似乎听出林岚是在关心他,羞涩地笑了起来。 林工察觉到什么,开始在松鹤颜与林岚之间看。 林岚立刻侧开脸。 松鹤颜也赶紧说了起来:“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找我的,我在上京做生意也不是一两年了,自从我姐姐得宠后,我在上京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然后是在开年的时候吧,尚书房吴学士的儿子来找我买茶叶时,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三目真教,说他们的天君非常灵验之类的,我想,大概是看中我的钱了吧。” “也不一定。”秦昭摇摇头,目光深沉,“拉帮结派古已有之,我猜三目真教只是一个名头,掩人耳目所用,他们想拉鹤颜入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扩大势力,鹤颜的姐姐受宠,而鹤颜他们家族是茶商,所以在朝中不属于任何派系,他们想把他拉拢过来。” 林工在秦昭的话中也沉沉点头,他深沉又威严的模样已经流露出了不寻常的气度。 松鹤颜也正色起来,坐回我们之间:“不错,我爹也说过,家姐能得盛宠,对我们家族而言,未必真是好事,我们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与根系,只能小心生存,所以家父从来不准我加入任何派系,让我圆滑周旋,装傻充愣,做好生意即可。” 我们几人不禁心生佩服。 “灵尊颇有远见与城府。” 松鹤颜在我们的赞佩中,微露浅笑。 “尚书房吴学士……好像是二皇子一派的吧。”秦昭看向李治。 李治双手环胸,面色微微收紧,他抿唇没有答,目光低垂。 李治似是不敢非议皇家之事,但已经默认秦昭的话。 秦昭也不再看他,看向松鹤颜:“所以他们应该是想拉你入二皇子一派。” 松鹤颜的神色也凝重了:“我不想掺和这些事,我也不敢掺和,我只是个小小生意人。” 松鹤颜说着瞟李治两眼,像是在向这个皇上代理人表明心意。 论官职,李治只是御前侍卫,而秦昭是小侯爷。 所以李治有些话不敢当着秦昭的面说。 但论身份,李治却是皇上身边的人,所以在李治面前,我们也要小心说话。 皇上到底对李治更信任,还是对秦昭更信任,我们难测君心。 目前只能看出,皇上好像很喜欢秦昭,但不喜欢秦昭父亲。 所以要罚秦昭的时候,却让他父亲背锅。 也不知道皇上是真心如此,而是又在闹着玩。 能感觉出,这皇帝大叔,腹黑得很。 我不由看向李治:“李侍卫,皇上为何让你来传召?急召我和秦昭入京?上京没人有这个能力吗?” 李治少许放松,显然这个问题他能答。 他环在胸口的手也放下,看向我和秦昭:“你们的戏皇上看了,很满意,当时确实有不少官员上书,上至太傅,下至府尹都上折子了,说大朝女官不和礼法,想让皇上罢免你,皇上就请他们一起看戏了。” “……”没想到皇帝大叔为了我,也顶上了诸多压力。 “噗嗤。”林岚都笑了出来。 林工赶紧眼神制止,即便只是提及皇上,林工都战战兢兢。 感觉林工是真在皇城政治漩涡中逃过一劫的人,所以格外谨慎小心。 “看了之后,折子就没人上了,一是大家看出皇上确实宠爱你……” 我和秦昭都莫名紧绷,“宠爱”这两字,可是真有点让人慌。 “二是那些官员,确实也没有把柄,然后就发生了这个案子,一开始皇上不知道,但太宰上奏折了,说上京已有四名少女被挖去双目,上京府尹办案不利,将近一月,依然没有找出凶手,中秋宴在即,各国使节也在来的路上,然后……你懂的。” 李治忽然就不说了,像是太过复杂,让他这种武士都烦得说下去,直接抛给秦昭。 秦昭听得眉都打结了。 “然后呢?”林岚看向众人。 而船舱里的男人,都已经变得格外凝重。 林工双手撑在膝盖上已经连连摇头:“岚岚,你不懂,任何案子到了皇上那儿,那就都不是小案了。” 林岚正色看林工:“爹,这本来就不是小案子,您算算,最起码已经有二十多个少女受害了,这怎么能算小案呢?” “那都不及一个京官掉帽子!死全家厉害!”林工忽然激动了,“邦邦”敲响了桌子,“这是有人想借这个案子,除掉异己!” 林岚惊呆了神情,目瞪口呆。 七杀少女案(8)刑部尚书有嫌疑 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我开了口:“这么说,太宰和上京府尹不是一派的?” 上京府尹就是上京知府,也就是皇都的市长。 秦昭发出一声长叹,已经开始揉太阳穴:“我有点烦了。” 显然,他这个小侯爷也不喜欢掺和上京京官内部的派系之争。 松鹤颜担心地看着我们。 他爹很聪明,不让他与京官深度接触,也是不想让他们家族深陷政治漩涡之中。 但身在京城,他姐姐又在后宫,他们家族真的躲得开吗? 就算是在后宫,后妃之间,也一样有派系。 他姐姐如果谁都不站,有可能反而被各派都针对。 只要太子一日不登基,就有各种变数,其他皇子,依然有机会。 林工也开始替我们叹气摇头:“哎……这个案子你们不该接的,不该接的……” 我看向秦昭,秦昭愁眉深锁,双眸紧闭,继续揉他的太阳穴。 我想了想,看众人:“无论这个案子背后谁想借刀杀人,这个案子,是我们的,就算没有圣旨,上京如今出现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的受害少女,我们知道了一样要查!” 秦昭顿住了手,睁开了眼睛。 林工也朝我们怔怔看来。 “不错!为这些女孩儿伸冤是我们的责任!”林岚的话音掷地有声,正义凛然。 林工的目光变柔和了,虽然担忧,但还是露出了骄傲的微笑。 我和林岚相视而笑,我再次站起,站到白布前:“之前我们所有的推测是从邪教的角度出发,现在,如果我们排除邪教作祟,那么我们的方向在哪儿?”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白布上,不再有任何顾忌和犹豫,一个个目光炯炯,无所畏惧。 案子是我们的,我们就要查下去。 我们不会因为其它原因而退缩。 “能接触到仵作记录的只有衙门里的人,能做到偷偷销毁记录的人也不会多,可以缩小到主簿和捕头以上的人。”秦昭顺着梁仵作的线索指向了当时的县令倪祖赟,“这个倪县令我总觉得耳熟……” “这不是刑部尚书倪大人吗。”松鹤颜一下子说了出来。 “不错,是倪大人。”李治也赞同。 秦昭垂脸委托下巴:“难怪我觉得耳熟,我不常去上京,对京官接触不多,所以这个倪祖赟在二十一年后已经升任为刑部尚书……那他中间又在哪些地方任职?” “这个去吏部查一下便知。”李治变得惊讶,“你们怀疑倪尚书?” 松鹤颜和林工都面色紧绷了。 秦昭垂眸继续深思着:“不能说怀疑,二十一年前他任嘉禾县县令时发生了这个案子,而今,上京出现同样的案子,他没道理没反应……”秦昭看向李治,“在太宰上折说起这件案子的时候,倪尚书什么反应?” 李治双手还胸:“我是御前侍卫,不随皇上上殿,当时皇上得知就已经震怒,之后让我八百里加急召你们入京,之间我没接触过倪尚书。” 秦昭点点头。 李治又细细想了想:“但在这之前,倪尚书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按道理第一个被挖双目的少女出现时,倪大人就该有所反应了,至少该督办吧。” 李治看向秦昭,秦昭神情发了沉,他沉沉注视李治:“这件事丞相是怎么看的?” 李治拧起了眉:“丞相好像也挺愁的。” “他没有保府尹?” “没保。”李治答得干脆。 秦昭变得更深沉了,似是在揣摩丞相的心思。 现在他脑中所思的东西已经与我们的案件无关。 见快要到上京,我深思了一下,开始布置任务。 我先看向松鹤颜:“松鹤颜,你到上京后先安顿林工,务必低调,不要住在你的国舅府。” 林岚也有点忧虑地看向松鹤颜。 松鹤颜明白我的意思,林工对上京如此抵触,为了他安全考虑,要安排他去低调的住处。 他在林岚的目光中神情已经认真:“包在我身上,我在上京也有别的房子。” 林工怔了怔神情,反是变得不安:“我……我还是待船上吧。” 松鹤颜反是紧张:“那怎么行?在船上很不方便,林工你放心,在上京西尾街那里是我的仓库和员工宿舍,这次随我们而来的船员也是去那里休息,你随我的船员同去,不会被人发现的,只是……委屈林工了。” 林岚听后,嘴角露出安心的浅笑。 林工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我们在上京查案,不知会多久,林工对阿芙蓉如此了解,所以,我们是需要林工的。 而且林工在,林岚也明显更有底气。 我继续吩咐:“松鹤颜,我还有件事让你去做。” 松鹤颜猛地朝我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芸姐请说!” 他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像我们衙门的捕快了。 “别太危险了。”林岚忽然轻声说着,她低垂目光,“他不能打也不能跑,我们也别连累了他。”林岚说完侧开了目光。 松鹤颜一怔,强忍着笑拍自己胸脯:“再危险我也不怕!” 林岚低着头拧眉,松鹤颜却已经目光闪亮,真的像是有无畏的火焰在里面点燃。 松鹤颜为了爱情,是真拼了。 我干脆只看林岚:“放心,不危险,就是让松鹤颜继续搭上吴学士儿子那条线,去套个话,既然对方想拉他入伙,他好奇一下应该不可疑吧。” 林岚没说话,依然低着头。 “不可疑不可疑。”松鹤颜已经摆手了,笑出了两个梨涡,“而且之前我就好奇过了,我们做生意的人,不会把话说死,我当时说再想想,对方也说,你考虑好了,随时都能找他。” 秦昭满意点头,有了对方这句话,松鹤颜再去找他们也会不突兀,反而让对方很高兴。 “对了,上次吴学士的儿子就给我炫耀过,说这三目真教不是谁都能进的,只有被三木天君选中的,成为信徒后,就会发三颗三木天君开过光的猫眼珠,可做成手链,挂珠,腰佩,总之就是要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秦昭眸光变得精锐。 七杀少女案(9)面圣 松鹤颜点点头:“没错,得随身带的,吴学士的儿子就做成了红玛瑙手串,三颗猫眼儿,我以前不知情,我自己也戴手串儿,所以他们这样戴在身上,不会有人注意的。” 秦昭也看向自己的手串儿,他的手串儿曾经还“救”了松鹤颜一命。 对方将猫眼珠儿串在各种饰品里,不知情的人,真不知这里面的暗语。 “所以现在我们知情了,可以从人群里找到三目真教的成员?”林岚看着松鹤颜。 松鹤颜摇摇头:“也不是,吴学士的儿子说,只有像他这样新晋的成员需要戴着,是作为考察期,三目天君知道你所思所想,考察结束,便不用戴了,他还说,他们教派的核心成员都很牛逼,身份也很神秘,他都没资格知道。” 我们听完,又各自深思。 “这教派比我们江湖里的黑市还神秘。”李治歪着脑袋,目光深沉,似乎这群人已经列入他这最强保镖的戒备名单。 “这说明他们是单线联系。”林工又老道地说了起来,他已经藏不住他丰富的政治经验。 秦昭也看向他,目露尊敬。 林工目光侧着,所以没看到我们此刻一个个乖乖听他讲课的敬佩目光。 他继续说道:“任何暗中集结的派系为了以防万一,都是单线联系,由内部成员发展新成员,所谓的考察期,也是想看这个新成员可不可靠,以防被他出卖。单线的好处便是下线被捉,只要除掉下线,就追查不到上线,我刚才听了松国舅……” 林工扬起脸下意识看向我们众人,那一刻,他顿住了口,变得呆滞。 “林工,请您继续说。”我认真说。 林工却是老脸红了,匆匆低下脸:“我听了松国舅对这个三目真教的描述后,就有此感觉了,他们想拉松国舅,我看大半的原因,还是看中他的家底了,所以松国舅应该永远都接触不到核心。” 松鹤颜冷冷一笑:“哼,果然还是相中我的钱了。” “还有一种可能……”林工在松鹤颜嗤之以鼻的时候打断,变得犹豫,似乎另一种可能让他心生惧意,不敢说出口。 “什么可能?”秦昭忍不住追问。 林工犹豫再三,才慢吞吞开口:“松国舅的姐姐正得宠,若是怀孕……” 林工不再说下去。 秦昭目光更沉一分。 后宫任何一个女人的怀孕,都有可能影响到派系之间的平衡。 林岚神色也担忧起来,看向松鹤颜。 这回,轮到松鹤颜在那里揉太阳穴了。 “你姐……有了吗?”林岚轻轻问。 松鹤颜揉着太阳穴:“目前没有,但……” 这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准。 隐隐感觉松鹤颜的姐姐在这后宫里,也过得谨小慎微。 气氛一度又一次陷入沉闷,我还是继续说正事。 我看向林岚:“林岚,到上京后,你先跟松鹤颜走,等我和秦昭面圣后,我们再会和,你只要负责你的验尸工作。” “明白。” 大家依然愁容不解,这次上京,反而让每个人陷入了更大的不安中。 这天上午,我们的快船靠岸。 这次居然比上次运荔枝还快了半日,一路顺风顺水,连个浪都没。 像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也有可能是我们几人不占分量。 虽然松鹤颜上次是送荔枝,但重量却全在护荔枝的冰块上。 整船的冰块自然就比我们几个人重上了一两千斤。 不愧是上京,京之大,十好几个嘉禾县。 所以码头到皇城还需要半个时辰,还是在坐马车的情况下。 上京的码头也比嘉禾县的码头更加繁华热闹。 码头边还有马车租用,专门接待来京的贵客。 松鹤颜租了一辆马车,带林岚和林工低调入京。 秦昭租了一匹马,带上我在李治的开道中直奔皇城! 李治是御前侍卫,他可以走入皇城的专用道。 那条道需要令牌,平时也供入皇城的货物所用。 我们一路跑过去,入皇城的货车也是连绵不断。 一座皇宫每天需要用那么多东西? 我坐在秦昭身前,他紧紧圈住我的身体,我在他身前紧张地看着李治马上的大包裹,那可是我们这个案子的重要资料,别给颠掉了。 李治的马果然是千里宝马,我们这匹码头租的根本跟不上。 前方忽然出现了岔路,又多了两道城门。 送货的前往右侧城门,左侧城门站着更多的士兵。 李治拿出御令,士兵们竟是匆匆下跪。 我们两匹马一前一后,跃入城门,继续向前快速奔跑。 这条道就完全无人了,两边城墙高立,像是已经入了皇城。 当我们的马跃出又一道城门后,皇城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宽阔的护城河对面,是一座巍峨壮阔的建筑群。 楼阁高耸,廊桥悬空,琼楼玉宇,宛若天宫。 跨过护城河的桥,便不能再骑马入内。 李治用御令为我们一路开道,我宛若梦回唐宫。 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明媚的花草树木,看见了身穿纱裙的宫女和垂目疾走的小太监。 秦昭对皇宫很熟悉,说明他没少来。 李治一入深宫,就已经有侍卫上前向他汇报,得知皇上在御书房,我们又直奔御书房。 经过之时,宫女和太监们目露好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远处对着我指指点点。 快步过一处内湖时,远远看到一亭内有几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 他们也看到了我们,一个个站出亭外朝我们看来。 “要去见一下太子吗?”李治边走边问。 “不要,烦。”秦昭反而更加加快了脚步,更像是逃离。 李治和秦昭都是两个大长腿,可怜我是一路小跑才跟上。 终于,到了御书房。 这皇宫,我是真不想再来第二遍,太大了,跑不动。 门口的太监看见李治和秦昭,都是一眼认出,赶紧喊了进去:“秦昭小侯爷到——李侍卫到——” 然后他们看见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喊什么。 “她是狄芸大人。”秦昭沉着脸提醒。 太监眼睛睁了睁,呆呆地继续喊:“狄芸大人到——” 我们三人大步跨入,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加速起来,变得紧张。 七杀少女案(10)凶手抓到了 金銮玉殿,雕梁画栋又威严庄重。 前方正是皇帝大叔,他身边是又一个老熟人,小六子公公。 而皇帝大叔正坐在黄梨木雕花榻上,与一位老大人……下棋! 皇帝大叔的神情悠闲,他对面的老大人也同样悠然着棋。 不对啊。 不是上京大案,龙颜震怒吗? 不是派李治八百里加急召我们入京吗? 不是怕案子不破中秋丢脸吗? 现在我们火急火燎赶来,他悠然喝茶下棋,完全没有半分着急的模样。 看他的样子,案子不如他下棋重要,这个案子不能打破他下棋的好心情。 在我们来的这路上的这几天,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皇帝大叔专心下棋,都不理我们了,甚至都不看我们。 我和秦昭进来就杵着,看他喝茶下棋。 李治也察觉到不对劲,特意上前轻声提醒:“皇上。” 他刚喊出口,皇帝大叔就挥挥手,示意小六子招呼我们。 小六子还是那个样子,像个小男娘一样撅着嘴,到我们面前,撇撇嘴:“凶手抓着了。” 五个字,极其轻描淡写地从他嘴里飘出。 “什么!”我一下子就惊呼出口,一步上前差点揪住小六子的脖领子,“什么时候抓着的?” 秦昭的脸直接就阴了,浑身也开始冒寒气。 皇上没责问时,连死四个少女。 皇上一问责,凶手逮到了,这谁都听着不对劲。 小六子公公看着我们:“就李侍卫离开的第二天,就抓着了。” “那犯人呢!”我继续追问。 小六子一个白眼:“畏罪自杀了!” “怎么能有那么巧!玩呢!”我怒了,冲口而出。 当即,小六子被我吼得呆立在原地。 整个御书房也静得鸦雀无声。 “扑通通。”屋内的小宫女和门外的小太监都吓跪了。 秦昭也赶紧站到我身边,有点紧绷地看着前方的皇上。 李治也看着我惊呆了目光。 “哼。”皇帝大叔在前方轻笑,剑指夹着棋子点我,“看见没,我就说过这小黑丫头脾气不小。” 老大人淡定下棋落子:“但她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秦昭有点紧张拉住我的手,在我耳边压低声音:“你生气打我没事……骂皇上要砍头的……” 他委屈巴巴地说,怕我出事。 我努力忍下了愤怒,转身。 “小芸!”秦昭以为我要走,赶紧拉住我胳膊。 我站住脚步,这是我的案子,没查清我肯定不会走。 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 大家为这个案子都在尽心尽力,我们一直在讨论案情,找到了方向,定好了计划。 结果一下船,说凶手抓着了,畏罪自杀还结案了。 谁信? 谁服! “哼,朕看这丫头的头是铁做的,是不怕砍,还给朕脸色看了?”皇帝大叔在我背后冷嘲热讽,已经不悦。 我仰起脸,却意外地看到门边有一抹锦袍露出,有人这是想抬脚进入,发现气氛不对,又退回去了。 看对面跪着的太监不敢抬头,这门口听墙角的多半是皇子。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皇帝是boss,任性何等正常,他有那个资本和权力对我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因为,他是皇帝。 我要好脾气。 我转回身,朝皇帝大叔努力露出我好员工的微笑。 但就在那一刻,也朝我看来的皇帝大叔,却惊愣在了那里。 他的目光凝滞在了我的脸上,像是看见了……遥远的故人。 看到他惊讶呆滞的目光,我也愣住了。 皇上这次看我的表情不一样了! 对了,我白回来了! 我还穿上了女裙。 所以,算是他看到了我的真容。 而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惊愕,惊讶到拿棋子的手都顿在了空气中。 刹那之间,我脑中灵光划过。 我该不会是当年某个湖畔的美人之女吧! 秦昭也发觉了,但他的神情更像是在心慌皇上相中我了。 毕竟皇上风流好色,也是我等亲眼目睹的。 审丫鬟案的,皇上的目光就老往林岚身上瞟。 小昭昭,不用慌,我有直觉,皇上是在我身上看到了某个魂牵梦绕美人的影子。 那是他在年轻时,留下的风流情。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我忽然间不慌了。 我眨眨眼,见皇帝大叔依然没有回过神,向他跪下行礼:“皇上,请允许臣呈上一些东西。” 皇上依然没有回神。 小六子和李治都疑惑了,两人眉来眼去一会儿,也不敢出声。 老大人也抬脸下意识看向我,就在那刻,老大人的目光也凝滞了。 这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皇上当初约会这美人时,这位老大人也在场? 而且还让这位老大人印象深刻? 但以皇上的心性,还有看这位老大人的年纪,总感觉皇上外出浪时,不会带上一个老臣在身边。 老大人毕竟是我们当中的老者,他还是很快收回目光,捋起了自己花白的胡须:“皇上这狄大人始终是个小姑娘,您一直怜香惜玉,就别让她跪着了。” 皇帝大叔这才回神,但依然盯着我看:“起来吧,还有,太子,你也别在门口躲着了。” 皇帝大叔后半句是对着门外太子说的,但目光还是停留在我身上。 显然,皇上早就看到太子在门口。 “是,父皇。”随着一声清朗的声音,一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从我身边玉树临风走过,站在我身前对皇帝大叔一礼,背影修长挺拔,碧玉的腰带束出那亭亭玉立的腰身。 随即,他转身带着笑看向秦昭:“秦昭你……” 然后,他的目光停落在我脸上,目露惊艳。 怎么,是不是在宫里看不到像我这般目露凶光的御姐? 秦昭的脸沉了,他想站到我身前,我已经抬脚先站出:“皇上,臣想呈上的东西不方便太子在场。” 太子回神,目光里带着黠趣,一看就是皇帝亲生的,和他一样的风流不羁,好事贪玩。 皇帝大叔看我一会儿,居然没脾气了,笑了起来:“你还不放心起朕的儿子了。” 老大人浅笑盈盈,起身行礼:“要不老臣还是告退吧。” “别别别,一起留下听听,这丫头啊,总有好玩的东西。”皇帝大叔的目光里竟是溢出了宠溺。 哼,等你看完,就不会觉得好玩了。 七杀少女案(11)请命重查 我转脸看秦昭,秦昭暗示我可以信任。 说明那位老大人的身份不俗,是皇上的亲信。 “你们两个当着朕眉来眼去做什么?还有秦昭,给朕把手撒开!人家小姑娘的手,你能随便牵着?”皇帝大叔朝秦昭厉喝。 我心里基本可以确定,皇帝大叔跟我娘肯定有关系。 而且,关系不浅,因为他爱屋及乌,突然宠着我了。 秦昭的眼中已经露出我所熟悉的,面对皇帝大叔时专有的生无可恋神情。 他松开了我的手,太子有趣地看着他,坐到了一旁:“本殿下也想看看,你们不想给本殿下看的东西。” 皇帝大叔好基因,太子也清眉郎目,眼神里带着和皇帝大叔一样的坏意。 只是他眼中的这份坏意因为年纪而更加轻狂,而皇帝大叔如同老狐狸一般掩藏了起来,在常人面前扮演着憨憨的角色,然后欣赏所有人在他面前惊慌吓尿的神情。 “其他人退下。”皇帝大叔终于认真起来。 小六子和李治带着其他人退出御书房,两人关上了御书房的房门,在外面把守,不会再让任何人靠近。 皇帝大叔忽然对我态度大变,宠爱又有趣地看着我:“你开始吧。” 他的神情和过年长辈让孩子表演节目时一模一样。 我沉着脸,看向秦昭,秦昭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他在皇帝大叔身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纯纯的工具人。 我们一起把李治帮我们拿来的那一大包东西搬起。 “砰!”一声,直接丢在皇帝大叔的脚下,重重的响声把皇帝大叔吓一跳。 太子目露好奇,老大人也颇有兴趣。 我打开大包袱,当里面旧的卷宗露出时,老大人的目光已经收紧,神情已然肃穆。 我和秦昭用力一扯,扯出了那块写满黑字的白布。 我们看了看,正好房内一个梨花屏风大小合适。 我们将白布固定在了屏风上,将屏风费力地移到正中。 随即,我和秦昭站在屏风两边,我沉沉开口:“皇上请过目。” “哗啦!”一声,白布从上而下展开,那一刻,皇帝大叔和老大人都目露震惊。 太子的神情也认真起来,目光细细扫过我们写的每一条线索。 他们的目光在静谧中越来越惊讶。 皇帝大叔脸上再也没了他之前充满兴趣的笑意。 老大人双眉紧锁,神情已然凝重。 对不起,皇上,我又来破坏你的好心情了。 见他们惊讶地差不多,我开始说:“二十一年前,在我嘉禾县,就曾发生过类似案件,我已经将两个案子并列,可见案发日期一样,受害者类型一样,手法一样!” 面对乔爱娇爹娘的信任,准我们开棺。 面对那晚七个少女朝我伸来的手。 我的情绪,在此刻无法保持平日的平静。 “上京已知有四位少女被害,按照这个时间轨迹,理应在李侍卫离京后还有两位少女被害,我们坐快船赶来上京,就是为了能有一丝希望!救下最后一个少女,可是,呵,却说凶手已经落网了。” 一想到我们所做的一切,因为结案而白费,我的气息都不由愤怒到颤抖。 “小芸。”秦昭轻声提醒,用他平静的目光努力让我也平静下来。 我垂眸深深呼吸了一下,压下怒火。 努力恢复平静后,我再次看向对面:“皇上不知前,少女接连被害,皇上震怒后,这么巧就抓到了凶手,又这么寸,凶手当晚就畏罪自杀了!皇上,恕臣斗胆,臣不觉得是这个案子结了,而是有人想让皇上以为,这案子结了!是有人在欺君啊,皇上!” 我抱拳高举,朝皇上大大一拜。 整个御书房,静如深夜。 “按照你们的推断,这几天应该还有两名少女被害,为何无人上报?”老大人沉沉问。 我放落手,直起身体,直面老大人锐利的目光:“简单,不报,就是没有。” 老大人微微眯起双眸,捋着胡须:“少女被害,怎会不报?” 我上前一步:“有几种可能,在太宰上奏折后,打草惊蛇,凶手行事也就更加小心,他可以寻觅没有父母或是无人关心的孤身少女,他作案间隔为七天,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他去寻找适合的目标。” “凶手也可以去青楼买尚未开苞的处子……”秦昭也说了起来,“青楼女子的死活不会有人上报,在嘉禾县的时候,我就遇到过,妈妈不想多事惹事,不会上报,而青楼也是贩卖女子的一个很大的交易点,凶手买一个处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凶手还可以就近选择受害者,京中达官显贵家中丫鬟无数,若凶手就是达官显贵,丫鬟若是被主人打死,想必也不会有人上报吧。”我看向秦昭求证。 秦昭无奈地轻叹点头。 这,就是奴婢的卑微与命贱。 “凶手有很多方法可以去隐藏一具尸体,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我不得不无奈承认这最后的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确实抓到了,但连续杀害少女的凶手,还残忍地挖掉少女的双目,他会畏罪自杀吗?这个凶手更像是被人送上门的……” 我抬起脸,看向皇帝大叔,再次行礼:“皇上,臣请命暗查此案!” 皇帝大叔的面色已经铁青,在静了片刻后,他猛地挥手,掀翻了手边的棋盘! “啪!”一声,棋盘掉落在地上,棋子也随即滚向四处。 他怒然起身,踩着那些棋子大步徘徊。 老大人起身一礼:“皇上息怒。” 皇帝大叔大步到我们的白布前上上下下又仔细看了一遍,指向三目真教:“这个又是什么情况!” 我看向秦昭,秦昭面无表情地开始解释了一下。 皇帝大叔听完震惊了。 老大人也变得惊讶。 “我在王公公身上有看到过猫眼的珠串儿。”太子忽然说。 皇上眼睛登时瞪圆:“宫里也有了?!三颗的?你看准了?!” 太子确定地点点头:“因为有一次看到王公公非常稀罕地在盘他的手珠,所以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太子只看一眼就记住了,也是一个眼里惊人的主。 七杀少女案(12)太子督办 对于林若枫来说,不单单是超人,他还会将前世的超级英雄们,比如蜘蛛侠,钢铁侠、绿巨人、美国队长,全部展现到这个世界,组成一个系列。 林若枫在国内的影响力,简直不比天后、影帝差。尤其是林若枫作为一个华人,竟是进军到了美国,不单单在nba立足,成为巨星,在漫画方面,也成就非凡。 比如郑嘎,主神空间每个十天才能出一次货,同时货品价值也并不稳定。 要不是考虑到现在还在公共场合,墨无缺敢断定,那个叫迹部景吾的肯定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打。 但无一例外,他们在演技之上,都有一技之长,而且人品还得过得去。 这种眼神可以理解为这个年代的国人在拥有一台彩色电视机的那种心情,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成对的机械臂就在众人的眼中将外骨骼装甲给分解开来,形成一个外张而不相连的人形模样,中间却是形成了一个能塞入徐良类似身形的空间。 “连我自己都开始相信,你是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了,你这样的天赋不做演员太可惜了!”林天在一旁看呆了,不由得感慨道。 被包围了么?黑光给肯特的感觉,很不好,不再犹豫,肯特果断穿上思维装甲抗下死光。 那名卷眉男子摇摇头嘿嘿一笑,道声告辞转身上山而去。蒯典回头冷冷一笑,与其余几人也一同离去。 六组人员,也就是六位参赛歌手加上他们的音乐合伙人。他们在六个不同的房间中投完预测踢馆歌手是否的踢馆成功的票后,一齐来到了大休息室。 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局面,怕被问罪,又不好向朝廷求救,几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好先暂时将消息封锁,拖延住一时再说。 不过由于后方数万公里敞开的位面通道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再次补充支援部队的原因,众人的压力却是开始减缓了。 妙色将他们安排至禅院后便离开,显然他最近事务有些繁忙,所以都来不及跟赵希夷和季寥他们多做寒暄。 余贤所存的休息室中,同样能通过休息室中电视的实况转播听到黄烈的歌声。 看着离去的唐煌,毛本想追过去,但看着唐煌亲卫队们微微不善的眼神,他立刻就退缩了下来。 看到为自己端来洗脸水的亲兵面上的疲色,萧乙薛无奈,只能下令,今日停止攻城。整个辽军大营,从军将到普通士兵,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楚羽的思维可是说是电光石火不停闪烁,“你觉得他能相信吗?”楚羽也想到了老岳的意思,不过这样真的可行? 他想着若是这创造心魔大法的人遇见心学的成立者王阳明,恐怕会大生知己之感。 只感觉到,一股唯我独尊般的狂傲威势,冲天而起,一名身穿金黄奢华锦袍,头戴皇冠的青年,驾驭着宝辇而来。 “住手!我要你住手!”两行血从叶凌寒的眼角流了下来,每一个死去他的心就骤停一下,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丈夫,有的是父亲,有的是儿子,他们还有人要照顾,不应该死在这里。 当下再无二话,三人也不再吝啬自己的灵力,在朦胧黑夜之中,三道急速的黑影急速向前奔行。 看到张艳茹一副发呆的样子,易老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也清楚,自己给张艳茹这么一个散修的好处实在是有点大。 有些不要脸的事背地里可以做,可当面去做,便是完全坏了规矩。 此言一出,欧阳花顿时心虚起来,抬眼瞄向荆叶,心里猛然间不是滋味。 “既然大家如此坚忍,那我只好再加力了!”常心长老还如常般淡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话。 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而参加劫天战的修士则还没有从点名之中醒来,依旧兴奋的在这万象战场之中闲逛,似乎这战场之中的一草一木都拥有巨大的意义。 ”无名学院已经试探过了,是让我的坐骑八阶角鹰。除了天赐,离思光以及李司等人外。的确有名年轻的高手,而且和学院来往甚密!“汪破开门见山的说道。 眉头一挑,浑身上下,顿时绽放出冰晶般的光泽,宛若鲜花盛放,如昊日一般盛放。 想做就做,黄玄灵开始在头脑内冥想着那雷符的样子,丹田内的雷属性法力也开始按照黄玄灵脑海里的内容,组成另外一道雷符来。 不过这些都与黄玄灵无关,也不是黄玄灵所关心的,黄玄灵关心的,是从哪里可以弄到出海前往血煞岛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