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三载后》 第1章 正是在下 上元节的京城,是今夜最热闹的地方。 男女老少穿梭在灯火辉煌街头巷尾,欢笑声,叫卖声,时不时腾空绽放的焰火,让京城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然而即使是守卫森严的京城天子脚下,也会有惹事的浪荡子弟。 “求公子们恕罪,小女子真的不会唱曲。”卖花女紧紧搂着怀里的花篮,面色惊惶往后退,可是她身后是条死胡同,再退还能退去何处? “本公子不挑,随便唱两句就成。”身着紫袍的男人取下腰间玉佩,拿在手中晃了晃:“你撞坏了本公子的玉佩,本公子没让你赔银子,只是让你唱两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卖花女连忙摇头:“我没有……” 这些王公贵族,他们平民百姓连靠近他们的胆量都没有,又怎敢撞碎他的玉佩?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紫袍男子手中的玉佩掉落,砸在坚硬的石头上,碎得四分五裂。 “瞧瞧,这不是被你撞碎了?”紫袍男子啧啧摇头叹气:“这可是价值五百两的好玉,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他双手环胸,打量着瑟瑟发抖的卖花女,仿佛逗弄着路边的阿猫阿狗,露出畅快的笑声。 与他同行的几个公子哥们,皆发出取笑的声音,就连他们牵着的大黑犬,也跟着朝卖花女犬吠。 卖花女绝望地看着他们,恐惧的眼泪盈满眼眶。远处的焰火闪耀,映照着这些公子的脸,他们脸上狰狞的笑容在焰火光芒下明明灭灭,她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觉得他们与他们手中牵着的黑狗无异。 “快唱啊,若是不愿唱,赔我们五百两银子也成。” “赔不起,那就带你去见官……” “哟,她这小身板,能挨得住衙门几个板子?” 焰火绽放声,另外一条街传来的笑闹声,还有这几个公子哥肆无忌惮的调笑声夹在一起,仿佛化作刺骨的寒风,把卖花女的口鼻堵得严严实实,让她从头凉到脚底。 谁能帮帮她? 谁能救救她? “我就说好好的上元节,怎么会有猪狗狂吠,原来是你们这几头畜生。” 卖花女怔怔地看着身骑白马,踏月而来的红衣女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紫衣男人刚扭转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腰间就是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额头刚好砸在摔碎的玉佩上,顿时鲜血直流。 “王兄!”同行的一个公子哥想去扶他,还没跨出两步,就被翻身下马的红衣女子一脚踹翻在地,状若乌龟趴在地上。 第三个公子哥见势不妙,转身打算跑出巷子找帮手,谁知红衣女子动作比他更快,闪身拦在他的面前。 “你、你可知我们是谁?”公子哥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打量着面戴薄纱的女子,厉声道:“惹了我们,没你好果子吃。” 红衣女子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见此女嘲笑自己,公子哥面上挂不住,握紧拳头冲了上去。 可他的拳头还没挨着女子的衣角,就被对方重重一巴掌扇在脸上。腾空飞出去的瞬间,他仿佛看到去世好几年的曾祖父在对他慈祥微笑。 “汪汪汪!”大黑狗见主人被打,龇牙咧嘴扑向红衣女子,意图为主人报仇。 啪嗒! 黑狗也被女子一巴掌扇飞,黑压压的身体砸在主人身上,发出呜咽呜咽的叫声。它抬头见红衣女子朝自己这边走来,吓得夹紧尾巴,两只前爪拼命刨土,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藏起来。 “狗似主人。”红衣女子瞥了眼拼命刨土的黑狗,转身看向唯一还站着的蓝衣公子哥。 眼见三个大男人被这位戴面纱的女子轻松打趴下,蓝衣公子哥吓得面如土色,不敢有半分反抗之心,只求家里的小厮此刻能找过来救他们一命。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恰巧跟他们同行,我没干调戏民女的事。” “明知友人恶行却不阻拦便是坏。”红衣女子反手一巴掌打在蓝衣公子哥脸上,见他不忿地捂着脸,挑眉反问:“不服?” 蓝衣公子哥捂着脸敢怒不敢言,想着其他三人的惨状,心下自我安慰,她没有把他扇飞,说明她对自己还有几分容忍的。 “不服也憋着。”红衣女子懒得搭理他,径直走到卖花女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不用怕,摔碎的玉与你无关,我送你回家。” “姑娘。”强忍的眼泪在此刻终于奔涌而出,卖花女觉得自己此生从未握过如此温暖的手,她偏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几个公子哥,尽管连腮帮子都怕得打寒颤,仍旧开口道:“姑娘快走,别被我牵连。” “怕什么?”红衣女子轻笑一声,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卖花女身上:“这种心术不正的纨绔子弟不挨几顿揍,又如何知道怎么才是做人?” 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紫衣男人听到这话,捂着额头上的伤口,朝红衣女子叫嚣道:“我祖父乃诚忠公,你今日得罪了我,我必让你全家都不好过。” 红衣女子没有搭理他的叫嚣,慢条斯理替卖花女系好披风,才转身走到紫衣男人身边,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碾了碾,不理他的嗷嗷叫唤,反问:“就凭你?” “你的兄长高中举人,你的妹妹才名远播,而你在外面凭本事败坏诚忠公府的名声。”红衣女子挪开踩在紫衣男子身上的脚:“你的脸是宽能跑马,还是厚能抵御外敌,才能让我全家都不好过?” 拼命挣扎的紫衣男人听到这话,瞬间浑身僵直,小心打量着女子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你究竟是何人?” 普通人不可能清楚他家的事,但放眼整个京城,有几个贵族女子敢轻易对他们四个动手? 唯一还能站着的蓝衣公子哥见平日嚣张的王延河突然萎靡下来,心下觉得不妙,捂着红肿的脸再次往后连退好几步。 红衣女子察觉到他的举动,偏头瞥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动弹。 嘭! 一朵巨大的焰火绽开,焰火燃起的方向像是皇宫。 “真好看。”红衣女子仰头看着皇宫方向:“还是京城的焰火最漂亮。” 夜风掀起她的面纱,躺在地上的紫衣男人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后战战兢兢道:“听、听说文勇候兼太子太傅今日回京?” 红衣女子低头瞅了他一眼。 “你、你是……”紫衣男人脸色惨白,声音抖如风中落叶:“云……拂衣?” 云拂衣三字一出口,还在痛苦哼叫的公子哥们,仿佛瞬间变成被掐住脖子的鸭,声音戛然而止。 此刻的巷子,安静得可怕。 “没错,正是在下。”云拂衣取下面纱,俯首对浪荡子弟们露出和善的微笑:“三年不见,诸位似乎跋扈不少?” 三位公子哥齐齐拼命摇头。 站在旁边的蓝衣公子哥满头雾水,不解地望着三人,他们究竟在怕什么? “调戏民女?” 紫衣男人拼命摇头:“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想逗她玩玩,不敢做别的。” 云拂衣转而看向另外两人:“助纣为虐?” 另外两人跟着摇头:“跟我们无关,这都是王延河一个人的主意!”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你们真是狗胆包天。”云拂衣脸上的笑意消失:“若再有下次,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三人连连点头:“不敢了,不敢了。” “拿来。”云拂衣朝紫衣男人伸手。 紫衣男人想也不想便取下腰间的荷包,双手把荷包放到云拂衣掌心:“这是给那位姑娘的补偿。” 另外两位公子哥见状,也连忙摘下腰间的荷包递过去。其中一人见蓝衣公子哥还站在那没有动弹,连忙朝他使眼色。 傻站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荷包取下来,不要命了?! 蓝衣公子哥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动作如此熟练,但仍旧愣愣地取下荷包,小心翼翼挪到云拂衣面前,把满满一荷包的银子交给她。 云拂衣挑了挑眉,转身看向角落里不知所措的卖花女。 紫衣男人反应过来,舔着脸爬到卖花女面前,用袖子擦去额头的血,朝她作揖赔罪,与方才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卖花女不敢受他的礼,面色苍白的躲到云拂衣身后。 “以后这位姑娘及她的家人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我会把账算在你们身上。”云拂衣把荷包全部塞到卖花女手中,卖花女推辞不敢收。 “拿着,他们虽然又脏又臭不是好东西,但他们的银钱却是好东西。”云拂衣把荷包强行塞给卖花女,拉着她的手骑上马背,语带笑意道:“走,我送你回家。” 卖花女拉了拉身上暖和的披风,高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向那几个方才调戏她的公子哥,他们皆低着头,黑狗垂着耳朵夹着尾巴趴在地上不动,仿佛路边的石头桩子。 原来,他们也可以如此矮小。 “走吧,我陪你回家。” 听着姑娘带着笑意的声音,卖花女红了脸颊。 原来世间真有人如神仙般降临,救她于水火。 “她走了吗?” 直到马蹄声消失在巷尾,紫衣男人才靠着墙,再次浑身瘫软跌坐在地。 “走了,走了。”其他两人也挤在他身边坐下。 “你们为何如此怕她?”蓝衣公子哥捂着红肿的脸,蹲在三人面前:“她是何等身份?” “你才来京城两年,对她不太了解,她可是云拂衣。” “是一步摧一人,事了拂衣去的云拂衣。” “啊?!”蓝衣公子哥更加茫然。 他虽然读书少,但那首诗不是念“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吗? 罢了,这三人比他还不学无术,念错也是情有可原。 第2章 今时不同往日 “姑娘,我家在南坊,此处……” 卖花女见云拂衣骑着马,带着她往贵人居住的东街方向走,害怕自己身份低微给对方惹来麻烦。 “别着急,等我带你出完气,再送你回去。”云拂衣望了望皇宫东凤门方向,现在这个时辰,宫宴应该已经结束了。 出气? 卖花女摸着怀中几个沉甸甸的荷包,方才姑娘揍了他们一群还不算出气? 进了贵人们居住的东街,道路两旁虽挂满漂亮的灯笼,却比其他的街道安静许多。时不时有骏马拉着车经过,马车奢华精致,卖花女不敢多看,怕冒犯贵人。 当一辆朱红马车经过时,云拂衣拉了拉卖花女身上的披风,挡住卖花女的脸,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前行礼:“晚辈见过诚忠公。” 刚从宫宴上出来的诚忠公正昏昏欲睡,见马车突然停下来,外面还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疑惑地睁开眼,掀起帘子看向来人:“不知姑娘是?” 瞧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晚辈云拂衣,家父云望归。一别京城三载,今日见到您老的车驾,心下十分激动,忍不住上前拜见,还望您老原谅晚辈的唐突。” 听到云拂衣这个名字,无数回忆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涌进诚忠公的脑子。 骂过李大人的大儿子,扯过张大人小儿子的辫子,揍过王大人的孙子。成日与京城里几个纨绔男女横行霸道,堪称京城一害。 云家上下几代男女老少皆有贤名,也不知怎的,偏偏出了云拂衣这么个祸害。 念着对方三年前跌落悬崖差点没了性命,又是小辈,诚忠公倒是耐着性子,和颜悦色与云拂衣闲谈了几句。 见云拂衣进退有度,言语得当,诚忠公在心中暗暗点头,遭了一场罪后,倒是长进不少。 注意到云拂衣牵着的马儿背上,还坐着一位被披风挡住脸的姑娘,诚忠公礼貌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这位女郎在街巷卖花,晚辈路过时,见令孙王延河正在调戏她,就出面把她带走,免得王延河坏了贵府的名声。” “什么?!”听到孙子在外面调戏民女,诚忠公面色暗沉下来。 云拂衣笑眯眯道:“公爷莫恼,孩子不听话,稍微教训几句就好,千万别动手揍他,受了伤可就不方便出门了。” “多谢云姑娘告知。”诚忠公怒不可遏,别动手揍? 今日定要打断他那条出门就惹事的狗腿! 目送诚忠公府马车怒气冲冲的离开,云拂衣心情极好地摆摆手:“您老慢走哎!” 卖花女:“姑娘……” “不急,不急。”云拂衣转身迎向另一辆马车:“晚辈见过陈大人!” …… 卖花女住在拥挤的南街,把她送回南街后,云拂衣便在卖花女及其家人的感激中离开。 南街是京城平民居住的地方,即使现在已是深夜,仍旧十分热闹。云拂衣左手牵着马,右手拿着吃食,慢慢行走在人群中。 穿过南街,路过东街时,云拂衣发现有人把道边挂着的花灯取下来,换上了艳丽的红灯笼。 有路人好奇:“上元节还未过,怎么就换上红灯笼了?” “三日后宁王大婚,陛下念其是先皇最疼爱的幼子,所以特意下令,在迎亲路上挂满红灯笼,为宁王庆贺。” “陛下对兄弟可真慈爱。” “是啊,陛下仁爱,是我等之幸。” 看着你来我往的二人,云拂衣笑了笑。陛下两年前登基,登基时已经年过四十,为政清明,对百姓确实有着仁德之心。 有人不小心弄掉了手中的灯笼,红艳艳的灯笼被风一吹,滚到云拂衣的脚边。 她低头看着这个红灯笼,弯腰把它捡起,递给前来寻灯笼的人。 “多谢姑娘。”来人接过灯笼,向云拂衣道谢。 云拂衣笑了笑,翻身上了马。 不远处宁王府的车驾经过,侍卫开道,婢女提灯,端得是贵气逼人。 云拂衣嗤笑一声,拍了拍身下的马儿,隐入夜色之中。 宁王府的马车停下,宁王掀起帘子望向黑压压的巷子,如墨的眼瞳微微闪烁。 “王爷?”内侍垂首询问:“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眼角余光扫过街头红艳艳的双喜灯笼,宁王微微垂下眼睑:“无事,回府。” 把马儿牵进马厩,拂衣蹑手蹑脚趴在主院门口看了一眼,暗暗松口气,惦着脚尖就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去哪儿?” 拂衣浑身僵直,扭头看向院子的树下,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下。转念想到自己今晚没有惹祸,反而是救了人,又站直了双腿,挤着笑凑过去:“爹爹、娘亲、大哥,你们都在呢。” “说吧,今晚你没去宫宴,跑外面做了什么?”云望归指了指石桌旁的空位。 云拂衣赶紧在石凳上坐下,殷勤的从怀里掏出点心:“娘亲,你快尝尝。” 柳琼枝拿起点心尝了一块,笑着道:“是西街那家点心铺子的桃心酥?” “正是。”云拂衣端起桌上的热饮壶,为家人倒上:“回京路上,娘亲念叨了好几次这家点心铺子的糕点,女儿都记在心上呢。” 柳琼枝被云拂衣哄得眉开眼笑,哪里还会追究她晚归之事。 云望归无奈叹息一声:“今日进宫述职,陛下有意让我就任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拂衣捧起热饮喝了一口:“爹爹好生厉害,陛下竟如此信重您。” 云望归嘴角扬了扬,又飞快压下去:“为父可听不得这些吹捧。” “这怎么能是吹捧,分明是女儿的肺腑之言。”云拂衣扭头看向兄长云照白:“哥哥,你说对不对?” 云照白含笑点头,没有说话。 云望归嘴角再次扬了扬,随即沉声道:“明日皇后娘娘要召见你,今夜早点睡。” “皇后娘娘召见我?”拂衣有些不确定道:“爹爹,这些年,我应该没有得罪过陛下的子嗣……吧?” 这些年她行事虽肆意张扬了些,但从不招惹无辜。陛下登基前不受先帝喜爱,连带着皇后娘娘与其子嗣也不受重视,甚至还有人为了讨好先帝宠爱的儿子,对陛下一家落井下石。 她向来瞧不起这种小人行径,打小虽与陛下的子嗣没什么来往,但也没做过欺压之事。 听到女儿这话,云望归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哪家正经的闺女听到皇后召见,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有没有欺负过人家孩子? “若是得罪过,你就去负荆请罪。”云望归没好气道:“免得一天天在外面给我惹麻烦。” 云拂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看着女儿这双眼睛,云望归又想起了三年前。 为了让他们逃出刺客的重围,女儿拼了命把刺客引开,最后跌落悬崖生死不明。 没有找到女儿的时日里,他们一家人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他不信神佛,可是女儿失踪后,他见神便拜,见佛就跪,只求女儿还能活着。 “陛下既然打算重用为父,自然不会对你太过苛刻。”云望归心软下来:“若你真的得罪过那位殿下,我陪你一起去向他请罪。” 陛下未登基前,日子并不好过,皇后与他相互扶持多年,感情甚笃,至今膝下仅有一子。 拂衣起身走到云望归身边,抓住云晚归的袖摆晃来晃去:“谢谢爹爹,就知道爹爹对我最好了。” “成何体统。”云望归低声训斥,却没把袖摆从拂衣手中拿出来。 皇宫巍峨,守卫森严,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踏入半步。 对云拂衣而言,皇宫并不算新奇的地方,先帝在位时,她便常常踏足此处。 马车在东凤门停下,门内已有内侍等候。见到云拂衣从马车里出来,带着笑的内侍连忙上前见礼:“云姑娘安。” “公公多礼。”云拂衣搭着内侍手臂走下马车,笑着道:“有劳公公引路。” “这是下奴的荣幸。”内侍引着拂衣来到肩辇旁:“东凤门距昭阳宫甚远,皇后娘娘怜姑娘体弱,特赐肩辇,请姑娘上辇。” “体弱”二字虽然与拂衣没什么关系,但她这些年进宫都能乘坐肩辇,所以谢过皇后恩德后,便安安稳稳坐了上去。 一路上内侍待拂衣的态度十分殷勤,时不时告诉她哪座宫殿住着谁。 有认识拂衣的内侍,见她高坐在肩辇之上,忍不住感慨,这座皇宫已经换了主人,曾经高高在上的贵主们也低下了头颅,唯独这位云小姐,时隔三年回京,仍旧能够坐着肩辇在宫中行走。 “宸雀宫为何围了起来?”拂衣望着左侧的宸雀宫,有些好奇。 “宸雀宫如今更名为宸玺宫,被陛下赐给皇子殿下居住,因皇子殿下喜竹,陛下命人重建宸玺宫,如今尚未修建好,便围了起来。”内侍忆起一些往事,小心观察着云拂衣的面色,等着她接下来的问询。 谁知云拂衣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原来如此。” 内侍有些意外,宸雀宫曾是宁王的住处,云姑娘离京前与宁王交好,如今这座宫殿换了主人,云姑娘竟也不好奇么? 正想着宁王,内侍抬首便见宁王带着两名内侍朝这边走来,他一甩拂尘,规规矩矩行礼:“下奴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停下脚步,看着坐在肩辇之上的人,今日她穿着鹅黄绣雀宫装,额间的花钿在阳光下艳丽张扬,一如三年前耀眼。 云拂衣抬眼看向宁王,起身走下肩辇:“臣女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沉默片刻,欲伸手去扶:“何必多礼。” “今时不同往日。”拂衣往后退开,似笑非笑:“王爷,你说对不对?” 宁王神情微变。 “臣女还要拜见皇后娘娘,王爷若是无事,请恕臣女先行告退。”拂衣转身坐上肩辇,半点不顾此举会让宁王难堪。 内侍把头埋得更低,云姑娘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宁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幼子,自然无人敢得罪。如今陛下才是天下之主,宁王便成了手下败将。 “拂衣……” “王爷。”云拂衣挑眉:“王爷乃待娶之人,岂可唤臣女名讳。” 真是不守男德! “对了。”她斜睨着宁王:“王爷可知三年前,我摔下悬崖时,想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宁王面色惨白。 “若本小姐不死,必让害我们云家的狗东西生不如死!” 第3章 打便打了 “大胆,竟对殿下如此无礼!” 跟在宁王身后的内侍高声斥责道:“皇宫重地,还请云小姐说话注意分寸!” “我骂刺杀云家的狗东西,你跳出来替你们家王爷喊什么冤,难道是你家王爷派的人?”拂衣反问:“好好一个人,怎么跟狗似的,见人就吠?” “你!”内侍气得面色潮红,他恨恨地瞪着拂衣:“云小姐,追杀之事与殿下无关,你与殿下交好多年,如今殿下一朝失势,你竟也学着那帮子小人对殿下落井下石,这些年真是看错你了!” “失势?”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拂衣已经闪身来到内侍面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陛下为宁王殿下的大婚挂满整条街喜灯,如此拳拳爱护之心,满朝上下无不感动。没曾想你这个宁王府的内侍竟满心怨恨,不知是何人让你有了这种不臣不忠的心思?!” 这巴掌拂衣用了十成的力道,众人眼睁睁看着宁王府内侍在空中划过,重重砸在朱红围墙上。 为拂衣引路的内侍咽了咽口水,云、云小姐可真有把子力气。 “多谢云小姐替本王教训这个胡言乱语的东西。”宁王知道今日这事闹大,对自己毫无益处。 这两年他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不敢有半点越矩。 “臣女生性愚钝,分辨不出他是胡言乱语,还是口出真言。”拂衣揉了揉手腕,讽笑道:“王爷也不必跟臣女解释,是非曲直自有陛下与皇后娘娘决断。” 她再次坐回肩辇:“皇后娘娘仁爱,臣女拜见娘娘之心如洪浪决堤,半点不想耽搁,臣女告退!” 内侍看了眼趴在地上没有动弹的宁王府内侍,弯腰向宁王施完礼,转身抬手:“云小姐请。” 宁王望着远处的肩辇,藏在袖中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殿下。”另一个王府内侍忿忿不平道:“没想到云小姐竟如此无情无义,这些年她能在京城如此嚣张跋扈,全靠有您护着。如今为了讨好新皇,又对您弃如敝履,如此两面三刀绝情之辈,不值得您为她难过。” 宁王轻轻闭眼,恢复平日温润的模样:“云小姐如何,无需你多言,把人扶起来,本王要去给皇兄请罪。” 昭阳宫是正宫皇后居住的宫殿,先帝生前曾想让宁王母妃搬进这里,结果遭到不少老臣的反对,最后这座宫殿便空置下来。 现在中宫皇后入住,这座幽静了近十年的宫殿,终于“活”了。 云拂衣拾阶而上,守在门口的宫人并没有人让她等候通报,直接领她进入内殿。 垂首进殿,云拂衣不等皇后开口,便行大礼请罪:“臣女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好姑娘,快快起来。”皇后让身边的女官扶着拂衣在椅子上落座,目光温柔地打量着她:“三年未见,高了些,也瘦了些。” 云拂衣没料到皇后对她态度如此和蔼,甚至显得有些亲近,她想起身回话,却被皇后轻轻握住手:“不必拘礼,坐着说话。” “谢娘娘。”见皇后不问她为何来迟,拂衣干脆主动提起这个话头,她这个人睚眦必报,怎么能放过告状的机会。 “得知娘娘召见,臣女不胜欢喜,今日天还未亮便起床梳妆,谁知半路遇到宁王府的内侍言语不敬,便耽搁了。”拂衣满脸羞愧:“都怪臣女性急,竟闹出这么一场事来。” 皇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拂衣提及宁王,两人似乎还发生了矛盾,便召来为拂衣引路的内侍问话。 听到内侍说拂衣赶着来见她,不顾宁王颜面时,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在心里默念了数遍“长嫂如母”才强行压了回去。 后又听到拂衣掌捆宁王府内侍,怒斥其言时,她的嘴角再次疯狂上扬,什么“中宫威仪”“长嫂风范”都不中用。 “臣女行事冲动,请娘娘责罚。”拂衣看着自己被皇后紧握住的手,不好挣开她的手,只能低头请罪。 “年轻小姑娘有几分脾性是好事,更何况是那内侍言语失当,你忠心维护陛下,又有何错之有?只是……”皇后摊开拂衣的手掌,仔细看着她的手:“只是女儿家手嫩,莫为了这等小人伤了自己的手。” 骂得好,打得也好! 待宫人奉上茶点,皇后让身边的女官给拂衣取来几瓶香膏:“这些是护肤养颜的香膏,你带回去敷手。”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云拂衣看着这几瓶香膏,心下有了猜测,看来皇后娘娘对她方才的行为很满意。 “为何不见你身边伺候的人陪同?”皇后这才注意到拂衣是独身前来,微微皱眉。 “陛下仁爱,娘娘贤德,臣女急着拜见娘娘,不想让身边伺候的人打扰臣女第一次拜见。” 皇后召见,若不是格外开恩,她哪里敢带其他人进宫。她是纨绔,不是不知死活的蠢货。 最高端的纨绔,往往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拂衣的话让皇后回忆起几年前的一场宫宴上,云拂衣约莫十三四岁,身后跟着两个随侍丫鬟,宫女太监众星拱月般伺候着,鲜活又夺目。 “本宫记得你身边有两个用惯的丫头,以后进宫把她们也带上,方便照顾你。”皇后拍了拍拂衣的手背:“宫中内侍虽好,但到底不如自己用惯的人贴心。” “谢娘娘恩典。”拂衣有些感慨,没想到爹爹如此受重用,连她这个女儿都跟着沾光。 皇后又拉着拂衣说了不少话,不知是体贴还是别的原因,倒没有提及她掉落悬崖那件事,只是跟她聊充州的一些风土人情。 充州民风彪悍,三年前先帝恼恨爹爹反对宁王做太子,把爹爹贬至此处。一路上他们遭遇过好几次追杀,最后进入充州地界,幕后主使又不死心,若不是她拼死相护,他们云家四口都会丧命在此地。 “充州偏远,日子却不难过,当地百姓性格淳朴,对爹爹的各项改革也全力拥护,臣女一家离开时,马车被百姓赠的瓜果塞得满满当当。”忆起与充州百姓相处的时光,拂衣脸上露出笑意:“充州女子行事彪悍,十分能干。” 拂衣提起充州发生的一些趣事,逗得皇后笑声不断,舍不得放她离开,又留她用完午膳,赐下无数珍宝,才让内侍送她回府。 云拂衣回府不到一个时辰,她在宫中殴打宁王府内侍,皇后留她用膳并赏赐珍宝的消息,就已经传入不少人耳中。 纨绔们无比敬仰,不愧是他们纨绔中的佼佼者,即使三年不在京城,只要回来就会有她的传说。 被宁王派系欺压过的人觉得解气;曾拥立宁王如今失势的人感到不忿,云拂衣以往与宁王来往可不少,凭什么她还能讨好当今皇后娘娘? “两面三刀,行事如风中墙头草,云望归的这个女儿,实在没有云家半分风骨。”被云拂衣打过一巴掌的蓝衣公子哥,拖着被父亲揍得半残的腿,来到诚忠公府探望被诚忠公揍得下不了床的王延河。 “嘘嘘嘘!”王延河疼得龇牙咧嘴:“你可少说两句,这话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可有你受的。” 他没料到云拂衣前脚刚揍完他们一顿,后脚又跑去跟他祖父告状,害得他又挨了一顿狠揍。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以云拂衣的行事作风,怎么会踹他两脚就放过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王兄,那云拂衣到底有什么本事与手段,让你……”见王延河瞪自己,陈远之立刻改口:“让我们如此忌惮。” “你没跟她来往过,不知她折腾人的本事。不过私下你直呼她姓名无碍,当着她的面,最好客气些,尊她一声云姑娘或是云小姐。”王延河屁股疼得直哼哼,也不忘跟陈远之谈云拂衣曾经的丰功伟绩。 “李家的李二郎你知道吧?” 陈远之点头,李二郎的爷爷乃工部尚书,外祖母是皇家郡主,与皇家沾亲带故,便是王延河这个国公孙子,也要让李二郎几分。 “几年前李二郎喝多了酒,言语上冒犯了一位侍郎家的小姐,谁知被云拂衣撞见,她愣是把李二郎骂了半个时辰。此后一个月,她日日带着狐朋狗友堵在李家大门外,对李二郎极尽嘲讽,让京城众人看了整整一个月笑话。”想到李二郎的惨状,陈远之打个寒颤:“从那以后,李二郎看到云拂衣都绕着走,跟女子说话也不敢有半点冒犯。” “事情闹得这么大,李家不出来阻止?”陈远之满脸震惊,实在想象不到,会有人这么不顾脸面,敢堵在尚书与郡主府邸门口骂人家的孙子。 “谁说没阻止呢。”王延河叹息:“不过云拂衣是那么听话的人吗?最后不仅李二郎丢人,连带着李尚书与郡主也丢脸,从那以后,李家那位老郡主只要听人提及云拂衣都要沉下脸。” “她为何行事如此癫狂,难道整个京城都没有她在意的人了?”陈远之叹为观止,这位云小姐实在生猛异常。 “咳咳。”王延河让屋子里的下人全部退下,小声道:“三年前京城曾有个传闻,宁王心仪云拂衣。” “啊?!”陈远之满脸震惊,半晌才道:“没想到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宁王,爱好却如此不同。” “你懂什么?”王延河哼了一声:“云拂衣虽凶悍,但也动人。” 陈远之惊恐地看着他,这是被云拂衣揍出毛病了? “可惜云望归不支持宁王做太子,惹得先帝与贵妃不满,被贬至偏远之地。一路上云家遭遇多次追杀,你说刺客是谁派去的?” …… “宁王府的内侍又如何,打了便打了。爹爹对陛下一片忠心,我身为云家之女,岂容他人诋毁陛下。”拂衣回到家拆下满身钗环,跟柳琼枝与云照白提及宫中发生的事:“若不是碍着宁王的身份,我连他都想打。” “打得好,打得好。”云照白抚掌大笑:“不过你可知,你今日的言行像什么?” “像什么?” “像话本里反派,主人翁一朝失势,你就翻脸刁难。” “宁王那个狗东西也配做主人翁?”云拂衣不屑冷哼:“若必须要做到隐忍包容理解大度才算是正派,那我宁愿做个有仇报仇的反派。” 反派的名头虽然不好听,但是解气啊! 第4章 皇子殿下 “胡言乱语。”云照白伸出手,在拂衣的额际轻轻一敲:“进宫一趟,想必你也累了,用完晚膳早些休息。” “好。”拂衣打了个哈欠,懒散地往椅背上靠:“皇后娘娘待我十分亲近,看来我没招惹过那位皇子殿下。” “越说越不像。”柳琼枝理了理拂衣披散在身后的青丝,语气温柔:“困了就先去睡,用晚膳时再叫你。” “嗯。”拂衣侧着脸,在柳琼枝掌心蹭了蹭:“娘亲,那我先回房。” 等拂衣起身离开后,柳琼枝脸上的温柔渐渐散去:“后日宁王大婚,你这几日多陪陪你妹妹。” “母亲担心小妹?”云照白倒好茶递到柳琼枝手中:“您且放一百个心,小妹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若是如此,倒也好。”有了云照白的宽慰,柳琼枝勉强放下心来。 天色将明,拂衣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间听到贴身侍女秋霜与夏雨的声音。 “小姐,林小姐与杨家二公子急着见您。” “谁?”拂衣抱着被子坐起身,秋霜用浸过热水的帕子给她擦脸:“从小跟您一起玩到到大的杨二公子与林小姐。” “嗯?!”拂衣顿时清醒过来,跳下床套上外袍就往外间跑。 “小姐,鞋!”秋霜拎着鞋,夏雨捧着披帛,匆匆追了出去。 “老大!” “杨二,林小五!”拂衣奔向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林小五紧紧抱住。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林小五激动得热泪盈眶:“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三年,我们是怎么过的?” 拂衣看着她与杨二郎丰盈不少的脸蛋,犹豫道:“天天吃喝玩乐?” “你不在,我们哪有心思玩乐。”林小五瞥了眼身边胖墩墩的杨二郎,沉默片刻:“每当我们想你的时候,就靠吃东西来缓解相思,你看杨二郎都胖了。” 拂衣:“……” 她嫌弃地推开林小五:“差不多得了。” “胖是胖了些,但我们想你的心是真的。”杨二郎挤过来,笑得眼睛眯成缝:“前夜听说你回京,我们昨日就来找你,没曾想你进了宫。这不,今日我们连懒觉都没睡,一大早就来看你了,是不是特有情义?” “确实挺早。”拂衣打个哈欠:“你们俩先等着,我回里间梳洗一下。” “好。”林小五找椅子坐下,对秋霜道:“秋霜,快给我们来点吃食。大清早的,我们什么都还没吃呢。” “请林小姐与杨二公子稍候,奴婢这就叫人准备早膳。”秋霜笑着吩咐小丫鬟去厨房取朝食,自己留下来照顾两人。 拂衣洗漱好出来,就听到杨二郎与林小五坐在桌旁,问秋霜有关她落崖一事,她走到两人中间坐下:“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这不是想等着你一起出来吃吗?”杨二郎殷勤地给拂衣舀好粥:“老大请用。” “多补补。”林小五往拂衣的碗碟里夹了好几样菜,吸了吸鼻子:“幸好你没事。” “都好好吃饭。”拂衣见两人要哭不哭的样子,失笑道:“这两年我不是常常给你们送充州的土仪回京,怎么过了这么久,还哭上了?” “总要见到你,我们才能放心。”林小五捧着一块点心,抽抽噎噎道:“若非我跟杨二郎家里有爵位,轻易不得出京,我们早在三年前就想赶去充州了。” “还算有点脑子,没有真的跑来。”拂衣被两双眼泪花花的眼睛看得心慌,给他们一人舀了碗粥:“先吃饭。” 林小五与杨二郎偷偷对望一眼,没敢告诉拂衣,其实当初他们已经偷偷溜出京城,只是没跑多远就被家里人抓了回来。 两人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一顿朝食用完,又恢复了往日嘻嘻哈哈,闹着要带拂衣出门玩。 院门外,云照白听着妹妹院子里传来的笑闹声,问守门婆子:“小姐的朋友来了?” “回公子,杨老侯爷家的二公子与安平郡主家的林小姐一早就来找小姐了。” 云照白听着妹妹开心的笑声,把手背在身后,无奈轻笑着转身离开。 拂衣被杨二郎与林小五带出云府,一路直向南街奔。 “听说你回来,大家都很开心,在南街的彩音坊置办了几桌,就等你过去。”林小五掀起帘子往外望了一眼:“你放心,吃的喝的还有唱的曲,全是你喜欢的。” 拂衣还没来得及答话,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杨二郎掀起帘子问马车夫。 “二公子,前面有送嫁妆的车队。” 遇红白喜事让三分,是整个大隆朝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是……崔家的嫁妆车队?”杨二郎仔细看了看,想到拂衣还在马车里,连忙放下帘子,对拂衣与林小五道:“有送嫁妆的经过,让他们先走。” 见拂衣伸手准备去掀帘子,杨二郎赶紧一把拦下:“也没什么好看的。” 拂衣笑眯眯看着杨二郎,见杨二郎神情越来越紧张,于是放下手:“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杨二郎偷偷松口气,吩咐马车夫换条街道走。 到了彩音坊,拂衣刚下马车,就被一群纨绔公子千金簇拥着迎进大门,动静大得半条街都能听见。 “那是什么人物,竟引得这么多公子小姐出门相迎?” “没看清,多瞅瞅。” “那个穿红色外衫的公子,好像是皇亲国戚?” “嚯,这么厉害?!” “拂衣,尝尝这个茶。” “喝什么茶,尝尝这里新出的酒。” “坊主,让人唱起来跳起来,今日是团聚的好日子,热闹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拂衣嘴里叼着点心,左手端着点心,右手捧着茶盏,浑身上下挂满大家送的东西,好在她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很快就与大家亲亲热热玩在一起,仿佛从未与众人分别过三年。 大家兴致上来,有人跑去台上唱曲子,有人拨阮咸,杨二郎也跟着上去弹琴,因为弹得太难听,被大家轰下了台。 “啧啧啧。”拂衣捂着被琴音摧残的耳朵,摇头叹息:“三年时间你们是只长个子,不长本事。” 杨二郎嘿嘿一笑,理直气壮道:“咱们都是纨绔,就三年时间能长多少本事?” 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拂衣起身走到台上,朝弹琵琶的乐人招了招手,乐人把琵琶递到拂衣手中。 琵琶声一响,众人纷纷沉默。 杨二郎扭头看林小五:“我真傻,究竟在期待什么?” 大家都是纨绔,他们弹得难听,难道老大就能弹出天籁? 带着酒意的拂衣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叮铃哐啷弹完一曲,心满意足地走下台,矜持道:“有一段时间不弹,手生了。” “真是酣畅琳琳的一首曲子。”杨二郎竖起大拇指:“堪称杀机四伏,意境惊人!” “过奖过奖,也没那么好。”拂衣就着一位穿着绿衫的纨绔小姐举杯的手,含笑饮尽:“这酒怎么比方才好喝,难道是因为你亲手端来便别有滋味?” “去你的。”绿衫小姐面颊微粉,把拂衣推到一边。其他纨绔小姐见状,都端起酒杯向她走来。 “来来来,你来,尝尝我们倒的酒是不是也更好喝?” 拂衣见自己惹了事,连忙起身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求姐姐妹妹们放过。” 大家哪里肯依,闹着去追拂衣,拂衣实在躲不过,转身往院子外跑。 “小心。”拂衣饮了酒,没注意到前方有人,眼见要撞到人,赶紧侧身扶住院子里的石榴树:“对不住,方才没有注意,可有惊到你?” “云拂衣,你别跑。”众人追出院子,正准备抓住拂衣,看到石榴树下站着是谁后,瞬间噤若寒蝉。 众人偷偷把酒杯酒盏藏进袖子里,齐齐行礼:“见过皇子殿下。” 云拂衣也赶紧跟着行礼:“臣女见过殿下。” 她垂着头,眨了眨带着醉意的眼,瞅着皇子锦袍下摆绣的金线祥云纹,绣娘的手艺真好。 陛下膝下仅有此子,待他给先皇守完三年孝,恐怕就要封这位皇子殿下为太子了。 她对这位殿下了解不多,只听人说过这位殿下自小勤奋向学,克己复礼,文臣提及他多有赞誉。 像他们这种纨绔,大抵是入不了这位殿下的眼。 “诸位不必多礼。” 皇子殿下语气温和,音若三月春风,并没有因为他们在此处笑闹,而露出半分不满的情绪。 “多谢殿下。”拂衣直起腰,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后退,以示自己对这位殿下的恭敬。 滴答滴答,有人藏在袖子里的酒壶渗出酒,溅落在地。 拂衣默默把脚步挪了挪,挡住了这位打翻酒壶的友人。 院子里一片寂静,半晌后这位皇子殿下再度开口:“云小姐久离京城,今日难得与友人团聚,随意便好,我无意扰诸位兴致。” 拂衣抬头,只看到皇子殿下离去的背影,拱手行礼:“恭送殿下。” “真难得,殿下竟然会路过彩音坊。”林小五扒拉着拂衣的袖子,望着皇子的背影,小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玩闹的地方见到他。” “我也差点没认出来。”另一位小姐靠过来:“听说殿下不喜艳丽的衣饰,今天突然穿紫金锦袍,实在让人意外。” “嗯?”拂衣回忆着皇子离开的背影,笑着挑眉:“瞧着那一身挺好看,殿下为何不喜?” “不清楚。”小姐摇头:“想来是幼时……” 她不敢再说下去,当今陛下是长子,以早些年先帝对陛下十分厌弃,陛下一家的日子实在算不上有多好。 皇家的污糟事,可不是他们这些纨绔能提及的。 确定皇子殿下已经离开,众人转头接着听曲接着舞,闹到天黑,家里派人来接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拂衣坐上云府的马车,就靠着软垫闭目养神,她今天饮的酒有些多,脑子不太清醒。 行至半路,马车不再前行,拂衣勉强坐起来,醉眼惺忪地问:“发生了何事?” “小姐。”秋霜掀帘子进来,面有难色:“宁王在前方。” 夜色下,宁王站在马车前,身影看起来有些孤寂。他见到马车帘子晃动,几欲开口。 “好狗不挡道,滚!” 马车帘子被大力掀开,露出云拂衣半颗脑袋,跟着砸出来一个酒坛。 “小姐,你醉了!” “宁王殿下,我家小姐喝多了酒,脑子不清醒,明日我家公子亲自给您请罪。” “快走,快走。” 云府马车匆忙离开,留给宁王的,只有地上那个四分五裂的酒坛。 第5章 早改了 “更深露重,明天乃皇叔大喜之日,您为何在此?” 不知何时路边停着一辆马车,宁王恍惚间回神,看着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年轻郎君。 他举止优雅,仿佛每一步都度量好,永远不疾不徐,极具君子之仪。唯独身上那件织金锦袍与往日的清贵淡雅不同,衬得那张端方如玉的脸,多了几分难得的张扬。 “庭衡?”宁王温和一笑:“你素来喜欢淡青之色,今日换上金紫缎袍,倒是亮眼。” “皇叔大喜的日子,我身为晚辈自然该穿得喜庆些。”来人神情疏淡地拱手行晚辈礼,似乎没有注意到地上摔碎的酒坛:“好沾沾喜气。” 宁王笑容苦涩,只觉得对方衣摆上的织金祥云纹在灯笼烛火映照下,晃得刺眼。 “多谢皇侄好意。” “皇叔大婚,我亦是欣喜。” 宁王闻言,轻轻颔首。 父皇驾崩前,他从未把这个小他六岁的皇侄看在眼里,放眼整个京城,就连宁王府的长随,都比他这个皇孙有脸面。 “夜已深,你早些回宫,免得皇兄与皇嫂担心。”宁王神情疏淡:“你身份尊贵,不容有半点闪失。” “多谢皇叔提醒,您也早点回府歇息。”他似乎真的只是巧遇宁王,才过来说上几句祝福的话,转身回了马车。 隔着帘子,里面传出他的一声轻笑,随后马车便踢踢踏踏离开,手中的提灯内侍,照亮着马车前行的道路。 宁王:“……” 老大一家三口,从老到少都装模作样得令人恶心。 宁王大婚当天,热闹了半个京城。 老百姓不懂什么皇家秘闻,只看到豪华的婚礼,威风的仪仗,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 同父异母的兄长帮弟弟娶媳妇,愿意费这么多精力,掏这么多银子,那肯定是个好兄长。 钱在哪,心意就在哪,他们懂。 “以后若是有人说陛下对宁王不好,恐怕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不同意。”拂衣看着楼下经过的迎亲队伍,饶有兴致道:“如此盛大的婚礼,即使十年后百姓提起来,也只会称叹。” 不愧是在困境中夺得帝位的陛下,这种手段,比处处刁难宁王更有用。 “小姐,您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给宁王找麻烦吧?”夏雨见拂衣盯着迎亲队伍敲,心里有些担心。 “早跟你说过,你家小姐是纨绔,不是蠢货。”拂衣放下手,摩挲着桌上茶杯的花纹,笑眯眯道:“身为臣下,当为陛下排忧解难,而不是添堵。” “哦。”夏雨恍然点头,虽然她没听懂,但并不影响她吹捧自家小姐:“小姐此言有理。” 迎亲队里有仆侍洒下喜钱,路边挤满捡喜钱的孩子。见到这一幕,拂衣笑了笑。 “小姐。”夏雨道:“这里吵吵嚷嚷的,也没什么好看,要不奴婢陪您去彩音坊玩?” “不想去。”拂衣理了理袖子,站起身:“不过确实吵闹,我们回去吧。” “好。”夏雨连忙起身,恨不能马上把拂衣带回府。 走到楼下,门口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拂衣等他们跟着迎亲队伍走远,才提着裙摆走出茶楼。 咔嗒。 地缝里一枚喜钱掉出来,滚到拂衣脚边,她弯腰顺手捡起,递给旁边落单的小孩:“给你。” 小孩高高兴兴接过:“谢谢仙女姐姐。” 拂衣闻言笑容灿烂几分,没办法,她就欣赏这种诚实的孩子。 “云小姐,在下莫闻。”一个穿着灰袍的男子走到她身边:“时近午时,我家主子邀小姐到楼上用膳。” 面白无须,声音尖细,此人是皇家内侍? 拂衣看了眼对面不远处的酒楼,整理了一下衣衫:“贵人相邀,岂敢不从。” 京城里的皇亲国戚谁不知道她的名声,跟她交好的不会用这么方式请她,跟她没什么交情的,就算有心结交,应该也不可能在宁王大婚当日邀请她。 难道是想奚落她? 不应该,谁会这么想不开? 灰衣男人引着拂衣往最上面的阁楼走,跟在拂衣身后的夏雨神情恭敬,眼角余光却在打量四周。 二楼有十余个练家子,并且是高手。 “云小姐,请。”灰衣男人在珠帘前停下,弯腰掀帘没有再往里一步。 “有劳。”拂衣跨进门,闻到淡淡的熏香,侧首见瑞鹤炉中的香已经燃了一半。 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屏风后传来响动,一位身着银红锦袍头戴宝珠金冠的年轻男子走出来。 好一个翩翩郎君。 银红鲜亮,男子穿此色极容易显得轻佻。几年前京城曾兴盛过一段时间,只是大多儿郎穿得都不好看,她的眼睛受了好些时日的折磨,好在渐渐无甚男子着此色的衣袍,不然眼睛实在遭罪。 今日见到这位郎君,才知衣裳没错,错的是穿衣裳的人。 瞧着好像有些眼熟,但又不确定在何处见过。想着楼下那些乔装打扮的侍卫,拂衣屈膝行礼:“臣女见过皇子殿下。” 京中地位尊贵,出门带这么多护卫,而她还没多少印象的皇室中人,大概就只有那位克己复礼的皇子殿下。 “云小姐不必多礼。” 拂衣抬头,发现这位殿下面上带着笑意。 不曾听说这位殿下爱笑,难道是因为宁王大婚,皇子殿下心情好? 宁王与皇子殿下关系何时如此亲近,为何她往日竟毫无印象,难道是她离开的三年里发生的事? “独酌无趣,正巧见云小姐路过,我贸然相邀,还请云小姐原谅我的冒昧。”皇子走到桌边,向拂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云小姐请。” 拂衣再次行礼谢恩:“能得殿下相邀,是臣女的荣幸。” 这位皇子殿下似乎并不爱说话,拂衣落座后,他统共也没开口几次。等菜上桌,拂衣十分有眼色,等对方举箸才拿筷子。 侍女为她倒了一杯酒,她闻到淡淡的梨香。 她饮过一杯后便不再动,沉默不言的皇子此刻出言:“可是酒不合口味?” “臣女酒量算不得好,难得与殿下同席,岂能在殿下跟前失态。”拂衣把酒盏望远处推了推,为缓和气氛,调侃道:“若是被家父知道,会被罚抄书的。” “饮酒伤身,确实不该多喝,给云小姐换饮露。”皇子殿下食指微抬,侍人连忙撤走酒壶酒盏。 “下奴听闻云小姐喜饮桃香露,请您尝尝此饮露,是否合胃口?”莫闻端着托盘进来,为拂衣换上一盏桃香露。 “多谢。”拂衣抬手接过,莫闻连道不敢。 “桃花四散飞,桃子压枝垂。”拂衣饮了一口桃香露,想要回忆后面两句,可惜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于是作罢。 莫闻等云拂衣饮下,才小心翼翼问:“云小姐,可有不喜之处?” “并未有不妥之处。”云拂衣仰头喝完一杯,笑着解释:“公公不必如此小心,早些年我不懂事,对吃食总是挑三拣四,如今……坏毛病早已经改了。” 莫闻垂首看了眼皇子殿下,见他并未说话,弯腰退至一旁。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拂衣抬眸看了眼对面坐姿优雅,背脊挺直稳重,仪态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皇子殿下,为他倒上一盏桃香露:“殿下也请尝尝。” 莫闻看着这盏桃香露欲言又止,见殿下伸手接过后,把头埋了下去。 桃香浓郁,仿佛整个屋子都沾染上饮露的几分甜香。 用完午膳,拂衣看向窗外,才发现从这里可以看到整条东街。她眯眼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笑着仰头:“正月寒凉,难得有这么好的太阳,多谢殿下带臣女来这么好一个观景的地方。” 楼下再次传来喧闹声,是迎亲队伍回来了,身着喜服的宁王骑着高头大马逆光而来,拂衣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在宫中不常来,云小姐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带朋友来此处。”皇子殿下抬起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 莫闻见状上前把窗户关上大半:“午间日头正烈,请云小姐小心,莫被阳光伤眼。” 拂衣看了眼皇子殿下的面颊,白下面似乎透着红,难道是被阳光灼伤了? 身为合格的纨绔,此刻怎能没有眼色,她连忙开口:“多谢公公提醒,外面的阳光是有几分晃眼。” 别说莫闻只是说日头晃眼,就算他说日头热,她也能睁着眼睛说难怪出了一身汗。 讨好未来的太子殿下嘛,不寒碜。 不过这位未来的太子殿下叫什么来着? 庭衡还是伯衡? 欢闹声渐渐远去,皇子殿下单手推开一扇窗,阳光再度洒到拂衣身上,他看着拂衣,声音低沉温和:“正月多晒晒太阳也不错。” 暖洋洋的阳光让拂衣心情好得弯起嘴角:“殿下说得有理。” 莫闻偷偷瞥云拂衣,不愧是能哄得先帝开怀大笑的人物,言语转换如风。 “叨扰殿下多时,臣女实在有愧。”拂衣料想这位皇子殿下还要去宁王府参加晚上的喜宴,识趣提出告辞。 “何谈叨扰。”皇子殿下看她:“云小姐要回府?” “回殿下,臣女确实该回去了。” 他缓缓点头,揉了揉袖摆的褶皱,起身看了眼窗外:“莫闻。” “下奴在。” “送云小姐回府。” “多谢殿下款待,臣女告退。”拂衣垂首后退两步,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察觉到这位殿下正看着自己。 不确定,再偷偷看两眼。 很好,没有厌恶,也没有不满。 她放心了。 踏出酒楼的那一刻,她终于忆起这位皇子殿下的名字。 皇家姓氏为岁,他尊姓大名为岁庭衡。 衡,公正也。 是个好名字。 她抬头望向方才待过的窗户,看到一抹银红衣角闪过。 “云拂衣,还真是你?”路过的马车里,伸出一颗肥硕的脑袋:“你站在这里,是在看……宁王的婚礼?” “你哪位?”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拂衣也不急着上马车了,她双手环胸打量这颗大脑袋,转头对夏雨道:“夏雨,快去叫衙役来。” 肥硕的男子闻言不解,他还没开始嘲笑她呢,怎么就闹去衙门了? “乡亲们养头畜牲不容易,怎么能让它跑大街上来,还不赶紧抓起来送回去?” 从早上到现在,终于有人送上门了。 马车上的男人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骂我?!” 第6章 阿谀奉承 胖男人身边的小厮听到这句话,沉默不语。 不然呢? 总不能是亲切交谈。 “我告诉你,云拂衣,如今你可没人护着,我劝你对本世子客气些。”胖男人口里放着狠话,身体却很诚实,缩在马车里不敢下来。 “谁说我没人护着。”拂衣微抬下巴,满脸自傲:“陛下就是我最大依仗。” “哈。”胖男人趴着马车窗户,得意洋洋:“你别忘了,我是陛下外甥,就算你爹见到我,也要客客气气称一声世子。” 他祖母是陛下姑母,他这个正宗的皇亲国戚,难道还会怕云拂衣? 偷偷瞥了眼云拂衣,见她没有向他动手的意思,他又挺直了腰杆。 “天子脚下,陛下爱民如子,所以在陛下心中,我就等同于他的子女。”拂衣挑眉:“你刘小胖不过是陛下表外甥,表外甥怎能比得上子女,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 刘小胖颤抖着手指向拂衣,他既不敢说陛下没有爱民如子,又不想让云拂衣占上风,哆嗦半晌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强词夺理!” 小厮怜悯地看了眼自家世子,自从世子六岁与云小姐打架,被云小姐揍得哭鼻子后,就一直与云小姐过不去。次次主动挑衅,次次被云小姐讽刺得还不了嘴。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就连扑火的飞蛾都比不上世子的坚韧精神。 “乖弟弟,还不赶紧叫我一声表姐。” “你、你……”刘小胖气恼道:“臭不要脸。” “弟弟不守礼节,做姐姐的也不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拂衣低头整理衣袖。 “你想干什么?!”刘小胖吓得往后一仰,伸手护住脸。 “嗤。”拂衣见他这个怂包样,踩着脚蹬登上马车,掀起车窗帘子对刘小胖灿烂一笑:“乖弟弟不要紧张,姐姐怎么会动手打你呢?” “世子您误会了,我家小姐素来温柔,您不要怕。”夏雨恭敬地对捂着脸的刘小胖福身行礼后,才转身对皇子府的内侍客气道:“有劳公公送我家小姐回府。” 察觉到拂衣的马车离开,刘小胖坐直身子,极力维持着体面:“我就知道她不敢跟我动手,不过是嘴硬罢了。” 就是云家的丫鬟也不要脸,云拂衣这样的女人,也好意思说她温柔。 小厮装作没看见世子那双瑟瑟发抖的腿:“世子说得对,云拂衣哪能比得上尊贵。” 刘小胖欲言又止,许久之后开口:“她今天没跟我动手,不会是想秋后算账吧?” “应该不能。”小厮认真思索片刻:“您只是奚落她两句,以云小姐的脾性,骂你两句就算揭过去了。” “那就好,那就……”刘小胖拍了拍袖子,绷着脸道:“本世子的意思是说,这种小事,就不跟她计较了。” “世子大度敞亮!” 小厮熟练地接过话头,刘小胖默默扭头,主仆二人谁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又是颜面扫地的一天啊! 恭敬送走皇子宫的内侍,夏雨小跑到拂衣身边:“小姐,皇子宫的内侍已经送走,没想到皇子殿下待人如此温和。” “那是因为爹爹的颜面。”她虽然是不上进的纨绔,但她爹却是佳名在外的好官。 “爹爹三岁识字,五岁能文,二十高中状元,为了匡扶社稷,被贬至苦寒之地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堪称读书人表率。”拂衣捏着下巴:“人生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 夏雨看着她,她看着夏雨,然后两人齐齐仰头看天。 “可惜云太傅一世英名,偏偏有个不省心的女儿。” 宁王婚宴上,有人饮多了酒,说话少了几分顾忌。 “话也不能这么说,云家那位闺女纵有千般不足,也可称得上一句孝感动天。”另一位官员不同意:“当年云太傅一家被歹人追杀,云家姑娘为保住家人,差点把自己的命折进去,此一点便足以弥补万千的不好。” 这话一出,无人能辩驳。 若他们的孩子在危急关头拿命护着他们,最后跌落悬崖生死不知,即便这个孩子一无是处,他们也只会爱若珍宝。 “皇子殿下到。” 众人赶紧起身,无不恭敬。 随着皇子殿下一起到还有御前太监以及礼部官员,等唱礼太监念完陛下的赏赐,众人感慨,陛下待宁王实在是仁厚。 “良辰吉时不可误。”岁庭衡扶起下跪听旨的宁王,看着满府的红绸喜灯,对主婚的礼部官员颔首:“今日是皇叔大喜日子,不必如此守礼,婚礼继续。” 话虽这么说,礼部官员却不敢有半点慢怠,邀着他去尊位入座,其他官员也纷纷上前见礼。 看着这一幕,宁王眼眸微垂,当年这些墙头草也是这般向他献殷勤。 “王爷,吉时已到,该拜堂了。” 有岁庭衡在,这些人只会尊称他为王爷,避开殿下之称。 人的嘴脸,总是丑恶至此。 宁王大婚后,有官员上书,应该安排宁王到朝中任职,不过陛下怜宁王新婚,不忍他与王妃分离,把这道奏折打了回去。 云望归这个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柳琼枝打理铺面,云照白也有不少的事。整个云家只有拂衣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整日不是与友人打马观花,就是到城郊别庄玩乐,小日子过得畅快无比。 “明日花朝节,皇后娘娘在京郊行宫设宴,你不可缺席。”柳琼枝进屋就看到拂衣趴在软榻上看话本,忍不住唤下人进屋打扫:“日日打扫,屋子也能被你糟践成狗窝。” 拂衣赶忙放下话本,把软榻上的点心放到桌上,朝柳琼枝讨好一笑,给她倒水:“娘亲,喝茶。” 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柳琼枝再次叹气。这孩子去外面玩,她担心她惹事,日日待在家里又实在糟心:“连头发都懒得梳,越来越不像样了。” “发髻勒得头皮疼。”拂衣抱住柳琼枝的手臂:“娘亲您放心,只要出门,女儿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会丢了咱们云家颜面。” “云家颜面还在不在我不知道,反正你的颜面是早就丢尽了。”柳琼枝被她气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见她额头红了一块,又心疼地揉了揉:“明日的花朝宴,是皇后单独设宴,你绝不能缺席。” “女儿明白。”拂衣靠在柳琼枝肩头:“明日女儿就跟林小五她们待在一起,绝不会惹事。” 柳琼枝不置可否,每当孩子承诺绝对不做什么事时,常常就会有新的麻烦等着父母。 “但愿如此。”柳琼枝发现自己竟有些心如止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为母则刚? 天还未亮,拂衣就被秋霜抓起来洗漱更衣,她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好半晌:“秋霜,今日你给我梳什么发髻?” “小姐,您别动。”秋霜熟练地挽起拂衣的一撮青丝:“奴婢这段时间打探过了,京城闺阁女子近来流行十字髻,这种发髻显得面小。” “不过小姐姿容出众,所以奴婢给您梳飞仙髻。” “那是因为你梳的十字髻不好看。”夏雨端着牛乳进来,向拂衣小声抱怨:“这几日为了帮她练手,奴婢的脑袋都快被秋霜梳秃了。” 拂衣闻言笑出声,见秋霜涨红着脸,又转头哄她:“好秋霜,别人都梳十字髻,你给我梳飞仙髻才能显出不同来。” “小姐说得对。”夏雨跟着笑:“小姐长得好看,梳什么发髻都漂亮。” 拂衣从首饰盒里取出两只手镯,往秋霜与夏雨手腕各套一个:“你们说得都对,没有你们陪着,我可怎么活。” “小姐又逗我们。”秋霜强忍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多谢小姐的赏。” 别人说她家小姐不好,是那些人有眼无珠,她家小姐明明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花朝节,是大隆朝很重要的节日,当日皇后会亲自祭拜花神,以求花神保佑瓜果农物花开茂盛,秋日有个好收成。 先帝在时,中宫无后,贵妃又不得人心,所以每年花朝节都是由礼部与辈分最高的大长公主去祭拜花神。 从内城到京郊行宫,需要近两个时辰,云家的马车跟在凤驾后面出城时,天都还没亮起来。 到了行宫,先是上香祭拜花神,再跟在皇后娘娘身后种花挖菜,仪式才算结束。 仪式结束后,皇后与命妇们赏花闲聊。小姐们三五成群,到行宫各处赏景。 “好困。”林小五黏在拂衣身边,把自己带来的花糕分给拂衣:“充州那边的花朝节,跟京城一样吗?” “不太一样。”拂衣啃着花糕:“充州那边女子在花朝节时,会拿着红绸到花神树下扔绸,扔出去的红绸挂得越高,就越受花神娘娘喜欢。” “那你……” “我在红绸上栓一块石头,把红绸挂在了最高处,所以我就是花神最喜欢的人。”拂衣叉腰得意:“我只是想离花神更近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不愧是你。”林小五拍腿大笑,差点跌进旁边的池子里,被拂衣一把拉了回来。 桥头上,皇后看到这一幕,对众命妇笑言:“林姑娘与云姑娘感情很是深厚。” 跟在后面的安平郡主神情尴尬,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她家闺女跟云家姑娘臭味相投,是出了名的纨绔。 “看到她们这些年轻姑娘,本宫便心生欢喜。”皇后对身边宫女道:“请两位小姐请过来,也陪我们这些年长的姨姨婶婶说说话。” 众命妇心下疑惑,京中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不知几凡,难道皇后娘娘能看上这两个纨绔? 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拂衣走至皇后跟前,恰巧一只蝴蝶飞过,落在皇后鬓边的牡丹上,她满脸惊叹拜服:“不愧是皇后娘娘,臣女听闻花朝节当日,蝴蝶是花神娘娘的使臣,如今蝴蝶为娘娘您的凤仪倾倒,可见花神娘娘对您的偏爱。” 众命妇扭头看沉默不言的柳琼枝,再看对着皇后娘娘满脸崇拜惊叹以及钦佩的拂衣,心下咬牙。 好谄媚的一张嘴,好阿谀奉承的一张脸! 第7章 手熟尔 皇后并没有察觉到其他命妇的复杂心情,或者说即使察觉到,也不会放在心上。 在拂衣的陪伴下,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散过,直到午宴快要开始,才不舍的放她离开。 “你变了很多。” 拂衣避开人群,坐在假山石下发呆,闻言回头看向来人:“陆小姐。“ 陆妍掀着裙摆在拂衣身边的石头上坐下,她举止斯文,若不是拂衣伸手扶她一把,差点跌倒在石头边。 “小心。“拂衣无奈,察觉到对方指尖有些凉,她转身拿过夏雨手上的披肩,披在陆妍身上:“仲春尚寒,你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些。” 陆家是传承几百年的名门清贵,陆妍父亲乃礼部左侍郎,两年前因护驾有功,又加封光禄大夫。 拂衣是京城又名的纨绔,而陆妍则是声名远扬的才女。 陆妍低头见拂衣一边抱怨,一边为自己系披风,轻咳两声笑道:“出门时婢女带了衣衫,只是我与她走散了。” “行吧。”拂衣拉了拉披风的绳结,起身道:“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去。” “那边人多,我想坐这里清静清静。”陆妍坐在石头上看她:“你陪陪我。” 拂衣无奈叹息,坐回石头上。 “三年前的你,可不会说出那等讨好的话。“陆妍扭头看向旁边的荷花池,荷叶还未长出,湖面上光秃秃一片,甚是清冷荒凉。 “怎么算是讨好,不过是肺腑之言。”拂衣笑了,笑容很是洒脱:“能博皇后娘娘一笑,是我的福气。” 陆妍欲言又止,忆起方才好友们私下议论拂衣谄媚之言,犹豫许久:“我担心别人误解你。” “我不过是个纨绔,又不追求贤名,怕什么别人的误解?”拂衣瞅着陆妍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把她从石头上拉起来:“宴席快要开始,我们该回去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多思伤身。” 陆妍乖乖跟在拂衣身后,快要到行宫正殿时,拂衣松开她的手:“你先进去,我还有话跟夏雨说。” “好。”陆妍乖乖点头。 等陆妍进殿,夏雨好奇问:“小姐,您有什么事吩咐奴婢?” “我能有什么吩咐的?”拂衣挑眉:“陆妍的那些小姐妹都是知书达理的才女,跟我从没有来往。若是她们看到陆妍与我在一起,以后不爱跟她玩怎么办?” “那您带陆小姐一起玩。” “我是带她去听曲,还是带她骑马蹴鞠?”拂衣理了理衣摆:“走吧,我们现在进去。” 宴会还未开始,皇上让殿中省送来的瓜果美酒已先至,给皇后做足了颜面。 拂衣没有品阶爵位,不过女凭父母贵,她的座位比较靠前,与她相邻的是林小五与一位尚书家的幼女。 林小五挪着座椅与拂衣挤在一起:“没想到宁王妃长得这般漂亮。” “她来自岭北望族卢氏,先帝未驾崩前就为宁王订下这门亲事,以先帝对他的看重,自然会为他挑才貌双全的王妃。”拂衣把手中橘子分给林小五一半:“尝尝。” “可惜了。”林小五有些同情这位宁王妃,若是先帝尚在位,这确实是门好亲事。 如今陛下登基,宁王失势,以卢家的地位,并非没有悔婚的机会。 宁王妃一言一行堪称贵女典范,即使她的身份有些尴尬,仍旧在一众命妇中游刃有余,未见半点不妥。 反而是出自岭北卢氏的几位命妇对她态度平平,没有多少亲近。 宴至中途,林小五拉拂衣的袖子:“拂衣,我想去更衣,你陪我一起去嘛。” 拂衣放下银箸,起身陪林小五去更衣,走到半路听到有人在湖边小声交谈。 “不愧是岭北卢氏,竟舍得把这么好的姑娘嫁给宁王。”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卢氏这等品格的家族,自然不会做言而无信的事。” “卢氏一族,堪称君子典范。” “你去吧,我在此处等你。”拂衣对林小五点了点头,假装没有听见几人的话。 “好,我很快就回来。”林小五拎着裙摆小碎步跑远。 正在交谈的几人,听到她们的说话声,有些不好意思的以袖遮面匆匆离开。 假山后面传出细碎的声音,拂衣假装没有察觉,抬脚走远。 “她知道我在这里。”宁王妃走出假山,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许久后才缓缓回神。 那位姑娘以善良的方式免了她的尴尬。 “王妃。”婢女忧心忡忡地扶着她:“您别把不相干之人的言语放在心上。” “她们夸我们卢氏一族堪称君子典范,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宁王妃把手放在婢女掌心,挺直着背走下假山:“我们回殿。” 宁王妃回到宴席上,自是处处妥当,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坐在她旁边的康阳公主见她突然盯着刚进殿的云拂衣与林小五看,为她介绍:“她俩是京城里不成器的纨绔,整日招猫逗狗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的模样,你若是遇到她们且远着些。” 想起当年宁王与拂衣的那点情分,以及自家被云拂衣欺负过的大胖孙,康阳公主多了句嘴:“梳飞仙髻的那个,是云尚书家的闺女,最是惹是生非惹人厌烦。” “姑母您说笑了,云尚书清名整个大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康阳公主打断宁王妃的话:“云望归确实是人人称道的人物,可他这个女儿……哼!” 她维持着公主最后的体面,没有当场骂出声来。 她的乖乖大胖孙,不知被这个混账丫头欺负过多少次。 “康阳公主好像在瞪你。”林小五注意到康阳公主的视线,偷偷问拂衣:“你最近又欺负刘小胖了?” “他自己送上门来找骂,跟我可没关系。”拂衣才不管康阳公主在心里怎么骂自己,挥着筷子吃得十分欢快。 “拂衣,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这鸭花汤饼的。”林小五见拂衣夹起一块鸭花汤饼,有些惊讶。 拂衣三两口吃下:“其实也不难吃。” 以前是她的错,吃什么都挑三拣四,后来带伤掉落悬崖,跟着救她的村民一起忍饥挨饿过苦日子,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识好歹。 听到这话,林小五眼中闪烁起泪花,紧紧握住拂衣的手:“拂衣,你受苦了。”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连以前不喜欢的汤饼也能吃下。 以前她家拂衣多讲究的人啊,用膳前先在屋内熏香,茶点餐饭无一不精,无一不讲究。 见林小五泪眼朦胧的模样,拂衣无奈摸了摸她的发包包:“好好用膳。” “请云小姐恕罪,下面的侍从不懂事,给您端错了汤饼,下奴这就给您……”端着芙蓉饼的内侍匆匆来到拂衣桌前,想替她换下鸭花汤饼,哪知拂衣面前只有空盘,里面的汤饼不翼而飞。 他惊惶地跪下:“下奴有罪。” “快起来。”拂衣见这个内侍不过十二三岁,从桌上取个橘子塞到他袖子里:“拿着果子下去吃。” “谢云小姐的赏。”见拂衣并没有动怒,小内侍揣着果子,口中连连道谢。 芙蓉饼香甜诱人,应是刚出锅就端到了她面前。拂衣夹起一块尝了尝,好像还是原来的味道,又好像不太一样。 “尚食局的管事还算有心,记得你喜欢什么吃食。”林小五夹走芙蓉饼咬了一口:“味道也没变,还是原来的手艺。” 原来没有变啊。 拂衣抿了一口桌上的香饮,幽幽叹了口气,果然人是会变的,比如她就变得没那么混账了。 “卢家君子一诺,某些人见风使舵,她自己不觉得丢人,我都替她脸红。” “怎能在皇家宴席上高谈阔论,家教礼仪呢?”拂衣放下杯子,头也不抬道:“人家宁王妃何等风仪,在座的某位就没学到一二?” 她是改了一些坏毛病,但不多。 说话之人似乎没想到拂衣会在这种场合直接还嘴,红着脸道:“我说的又不是你,你作甚对号入座?” “我说的也不是你,你答什么话?”拂衣反问。 “对,你答什么话?”林小五哼笑:“跟你有关系吗?” 对方身边的人赶紧劝的劝,哄的哄,就怕她真的跟拂衣闹起来。 有人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又没吃酒,为何说这种话?!” 还有人说:“好好的,你惹她作甚,疯了不成?” “不就是你兄长前些时日因为她挨了打?若不是他陪着王延河调戏民女,令尊又怎么会揍他?” 陈小姐未料到平日与她交好的小姐妹,此刻纷纷说她的不是,气得面红耳赤,连眼眶都泛着热意。 那云拂衣又不是公主郡主,有什么好怕的? “前些日子你不是揍了几个不知死活的下流废物,还去他们长辈跟前告状嘛。”猜测拂衣可能不认识此人,林小五开口解释:“她就是其中一人的妹妹,姓陈,陈家是两年前调任进京的。” “难怪。” 难怪能在这种场合下对她阴阳怪气,原来是对她不够了解。 拂衣见小姑娘气得脖子绯红,气定神闲的对她歪头一笑。 “你们看,她还在嘲笑我。”陈小姐气急,拉着小姐妹们再次抱怨。 “你误会了,她朝你笑,是因为……她生性爱笑。” “对对对,她就是生性爱笑,你别多想。” 有人把陈小姐的脑袋强行扭回来,不让她再盯着拂衣看。 幸好此时乐府的杂耍艺人入殿,向诸命妇献艺,隔开了双方的视线。 为了贵人的安全,很多东西不能带进殿,所以表演的杂耍也中规中矩,反而不如民间野路子惊险有趣,如林小五拂衣这些纨绔子弟,看得兴味索然。 直到一位老者入内,表演孔雀戏,拂衣顿时来了精神,双目灼灼盯着这两只孔雀。 林小五心下疑惑,以前她家养了几只孔雀,也没见拂衣有多稀罕,今天怎么盯着孔雀不放? 孔雀跳完舞,忽然一抖尾翎,展开五颜六色的尾巴,朝皇后所在的方向不断点头纳拜。 “孔雀得见真凤尊颜,行大礼朝拜,恭祝娘娘千岁。”孔雀老人跪下行大礼,他身边的两只孔雀也跟着跪下,霎时间众人啧啧称奇。 就在此刻,殿外忽然传来尖利哨声,原本还开着屏的孔雀,发疯般朝皇后飞去。 “护驾!” 殿中红影闪过,一只纤细的手把飞到半空的孔雀按在地上,孔雀只来得及发出“嘎”的一声响,便晕了过去。 另外一只孔雀也被她闪身拎在手中,这只孔雀拼命挣扎,羽毛漫天。 拂衣抖了抖手中两只孔雀,用身上的披帛把它们捆得严严实实,转身关切地看向皇后:“娘娘,您受惊了。” “本宫无事。”皇后起身走向拂衣:“可有受伤?” “娘娘,抓这种扁毛畜牲,对臣女而言是小菜一碟。”拂衣拍了拍身上的羽毛。 无他,惟手熟尔。 当年掉落悬崖后,她不会做农活,为了不让村民觉得她吃白饭,她天天帮村民看鸡抓鸭逮鹅唤狗,以至于她现在看到这种带毛的东西飞走,就忍不住想把它们抓回来。 是残酷的生活,磨练出她坚强不屈的意志啊! 第8章 善变 杂耍人被控制,袭击皇后娘娘的孔雀也被侍卫带出内殿,皇后牵着拂衣的手,满眼都是心疼。 命妇们围着皇后嘘寒问暖,皆是忠心耿耿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替皇后受惊吓。 眼瞧皇后娘娘还握着云拂衣的手,大家心里都有些酸,这么多人在场,怎么就让她捞到了救驾之功? “娘娘。”女官走到皇后身边,神情凝重:“经侍卫与太医探查,那两只孔雀的爪勾上藏有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并且几日后才能见效,人面若是碰上此毒,便会容颜衰败,皮肉生疮。” 众人连忙看向拂衣,皇后也立刻召见太医。 “请娘娘放心,抓鸡……抓孔雀的诀窍就是要避开它的尖爪,控制住它的脖颈与翅膀,臣女无碍。”拂衣朝柳琼枝投去安抚的眼神,继续对皇后道:“杂耍人与孔雀能进献到行宫,必经过重重检查,所以孔雀爪勾上即使有毒,也是藏在不易察觉、不易碰触到的地方。” 这种毁人容貌的手段,倒有些像是宫中妃嫔暗中争宠的风格。 皇后一边令人下去彻查,一边让太医为拂衣把脉,很快行宫便恢复平静,仿佛方才那场刺杀根本就没发生过。 众命妇感慨,不愧是自幼饱读诗书,又陪皇帝蛰伏多年的正宫娘娘,这等气度与风范又有几人能及? 等拂衣去后殿换了身衣衫,太医把过脉确定她没事以后,皇后才真正放下心来:“你正是皎若明月的年岁,可不能伤了容颜。” 这话说完,她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柳琼枝:“本宫膝下无女,若是有个女儿,想来也是如拂衣这般讨人喜欢。” 你说什么? 谁讨人喜欢? 众命妇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云拂衣跟讨人喜欢可有半文钱关系? 她们单知道陛下未登基前,皇后在王府深居简出,轻易不在人前露面,但她们不知道皇后娘娘消息闭塞到如此地步,竟不知云拂衣在京中的赫赫恶名。 柳琼枝起身回话:“皇后娘娘抬爱,这孩子淘气得很,不过是有几分贴心罢了。” 康阳公主低头喝茶,免得让人发现自己翻白眼。 那只是淘气? 平日瞧着柳琼枝挺聪慧一人,没想到对自家闺女的认知如此不清醒。 还是她的大胖孙好,瞧着多讨人喜欢。 跟人斗鸡输了的刘小胖垂头丧气走在大街上,身后小厮们七嘴八舌说着奉承话讨他欢心。 马蹄声阵阵,刘小胖被扬起的尘土呛得满鼻子灰,愤怒大喊:“是谁这么不长眼,不知道老子是……” “世子,是金吾卫!”小厮赶紧捂住他的嘴,“此刻金吾卫出城,定有大事发生。” 刘小胖努力瞪大他那双眯缝眼,才看清为首之人是皇子殿下。 “走走走,赶紧回家。” 皇子亲率金吾卫出城门,定有大事发生。 京郊行宫。 拂衣身上穿着皇后送的蜀锦曳地宫装,头上戴着皇后亲手插上的五尾凤翅步摇,被宫女太监们围着嘘寒问暖。 贵女千金们看着这眼熟的场面,神情有些恍惚。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怎么好日子全让云拂衣赶上了? “启禀皇后娘娘,皇子殿下、大理寺卿、刑部左侍郎、金吾卫首领求见。” “宣。” 不多时,众人看到皇子殿下大步进殿,他脚步匆忙,连左袖翻了起来也未察觉到。 “见过皇子殿下。” “免!” 岁庭衡见母后神色如常,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放下心来:“见到母后无事,儿臣就放心了,父皇担心您,让儿臣接您回宫。” “不必忧心,我没事。”皇后伸手帮岁庭衡整理好袍袖:“你父皇也是大惊小怪,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娘娘您是国母,天下万民都心系您的安危。更何况陛下爱重您,皇子殿下孝敬您,怎么会是兴师动众。” “殿下一片孝心,臣妇瞧着很是羡慕。” 皇后扶着岁庭衡的手站起身,朝拂衣招手:“拂衣,来本宫身边。” 拂衣小跑着来到皇后身边,扶着她另一只手:“娘娘,您小心台阶。” “今日多亏拂衣在场,才没让我受伤。”皇后松开搭在岁庭衡手臂上的那只手,亲昵地拍了拍云拂衣胳膊:“她可是为母的恩人。” “娘娘。”拂衣不赞同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身为臣下,保护娘娘乃是应尽之事,何来恩人之说?” “今日不过是臣女恰巧有几分擒猛禽的本事,才有幸为娘娘分忧。在座其他人的忠心,跟臣女是一样的。” “你小小年纪便如此贴心,让本宫如何不喜欢?”皇后眼尾余光扫过众人,若大家都忠心,为何最先挡在她面前的是拂衣,而不是别人? 早年她还是理王妃时,几乎无人把她看在眼里。自从做了皇后,这些矜持贵重的贵人们,各个变得通情达理,说话又好听,皆是她身边的妥帖人。 反倒是纨绔名声在外的云拂衣,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不曾有半点越矩,甚至曾在她最尴尬时…… 自来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她虽明白这个道理,但不代表她毫无芥蒂。 毕竟她只是皇后,而不是神龛上的仙佛。 见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亲近与喜爱,拂衣没想到她跟皇后娘娘没见过几面,皇后却如此喜欢她。 再瞧人群中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拂衣在心底得意叹气,都怪她,怪她太讨人喜欢。 众人见拂衣微微扬起的小下巴,深深呼吸。 康阳公主终于没忍住,小声嘀咕:“她早上出门前,至少喝了三壶茶,不然能说出这么假惺惺的话?” 站在她身边的宁王妃沉默不语,她看向言笑晏晏的皇后,大理寺与刑部已经彻查此事,内殿表面一派平和,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牵扯进去。 众人恭送皇后登上凤驾,相熟的人回到自己马车里,便开始疯狂讨论。 “皇子殿下今年应该加冠了,皇后待云拂衣这般亲近,难道是打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使云家人忠贞爱国,即使云拂衣有救驾之功,皇后娘娘也不可能让一个纨绔成为皇子妃。” “那倒也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子嗣,未来的皇子妃定要千挑万选才行。” 拂衣坐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帘看了一眼,飞快把帘子放下,犹豫片刻,再次把帘子掀起,朝外面的人露出笑:“请恕臣女在马车中不便行礼。” 马背上的皇子殿下身着竹纹青袍,头发用一支祥云飞鹤簪固定,宛如凌风出尘谪仙人。 岁庭衡目光扫过她的脸,微微颔首:“幕后主使尚未查清,云小姐近日要多加小心。”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明白。”拂衣生性好玩,但是对皇子殿下这类品性与才学都出众者,她向来是尊敬且不招惹。 岁庭衡端坐在马背上,目光望着前方:“父皇登基不过两年,逆贼掩藏颇深,幸而云小姐今日救下母后,替母后免下这场劫难。” “娘娘身边有内侍相护,即使臣女今日未出手,那两只孔雀也不一定能伤到皇后娘娘。”拂衣状似无意道:“这种毁人容貌的手段,我曾在先皇后宫见过。” 先帝昏聩好色,宫中美色无数。妃嫔们为了夺得帝王宠爱手段频出,今日你毁容,明日她落水,后日又有谁小产,先帝后宫比路边的杂草还要乱。 “曾贵妃生前最受先皇宠爱,见过宫中无数手段。可惜臣女听闻先帝驾崩那日,她居住的宫殿燃起大火,她不幸丧生于火海,不然也能问询她一二。”拂衣似笑似惋惜:“也不知宁王殿下有没有习得曾贵妃几分本事。” 岁庭衡深深看她一眼,半晌后:“生死天定,不可强求,云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说得是。”拂衣目送岁庭衡骑着马走远,缓缓放下帘子。 “小姐。”夏雨凑到拂衣跟前:“你就这么直接给宁王泼脏水啊?” “怎么能叫脏水?”拂衣伸出手指抵住夏雨的额头,把她脑袋推远:“身为朝臣之女,我这叫推心置腹,忠心耿耿,为君分忧。” 夏雨捂着额头小声嘀咕:“您这话奴婢是信了,不过皇子殿下有没有相信就不知道了。” 两个时辰后,宁王被召进宫,皇帝待他满腔慈爱,不仅赐下墨宝,还从殿中省挑了好几个仆侍让他带走。 “那几个内侍是曾贵妃留下来的人,父皇好心把他们送至宁王府,若皇叔不愿重用,儿臣只能深表遗憾。”岁庭衡帮皇帝整理好御案上的奏折:“今日儿臣见康阳姑奶奶又胖了几分,倒是想起一件趣事。” “哦?”皇帝好奇:“是何事?” 皇帝与康阳公主不算亲近,听起她家的笑话,更是没有半点的愧疚。 岁庭衡退至一旁:“前些日子她老人家的孙子与云尚书家姑娘遇见,两人争吵了几句,他说自己是皇帝外甥,连云尚书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 “他如何能与云爱卿相比。”皇帝不高兴:“康阳姑母把后辈娇惯得不成样子。” “偏偏云姑娘十分促狭,说父皇您爱民如子,所以她就是您的子女,做子女的比外甥亲近,刘表弟应该尊称她一声姐姐。” “她说得没错,天下万民都是朕的子民。”皇帝朗笑出声,把奏折一把塞进岁庭衡手里,岁庭衡想放回去,又被他塞回来:“她可是今日勇擒恶禽的那位云小姐?” “正是她。”岁庭衡无奈道:“父皇,儿臣只是皇子,并无审理奏折之权,若是被朝中大臣知晓,只怕要引来口舌。” “儿子帮老子办事天经地义,谁能有异议?”皇帝挽起袖子很不满:“若不是他们非说什么先帝驾崩未满三年,不宜册立太子,衡儿你早就是东宫之主。” “可是……” “你不必再劝,为父心里有数。”皇帝假装没有看见儿子的为难:“云爱卿家的闺女救下你母亲,是救驾的大功,你说该赏些什么好?” “儿臣记得您给云尚书赏了一个文勇侯的虚爵?” 虚爵有称号无食邑,但能代表帝王的信重。 “那为父再给他闺女赐个虚爵?”皇帝搓了搓手,虚爵好啊,虚爵不用花银子:“那就赐她一个乡君……” “既然没有食邑,不如给个郡君之位,以示父皇您对忠君之人的恩典。” 父子二人同时开口,皇帝张着嘴半天后才道:“衡儿啊,你今日倒是难得大方。” 岁庭衡垂眸:“她不一样。” “那倒也是。”皇帝点头:“到底是救过你娘的人,郡君便郡君吧,咱们家又不是给不起。” 说完,拿起笔草拟封爵的圣旨。 岁庭衡看着皇帝那手歪歪扭扭的字,沉默片刻:“父皇,还是儿臣帮您写吧。” “啊?!” 方才不是还说,皇子无权代理这些事吗? “听完父皇一席话,”岁庭衡夺过皇帝手中的朱笔,“儿臣想开了。” 皇帝:“……” 儿啊,你今天挺善变的。 第9章 云郡君 圣旨从御书房下发到门下省,门下省的官员看着圣旨上的字迹,心下疑惑,陛下的字迹可没有这般工整,难道是中书省同僚帮着拟写? 门下省有审核圣旨的职能,在前朝权利地位极高,只不过本朝的皇帝,经常任性的自己写圣旨盖印,三省的影响力也越来越低,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当今圣上愿意走个流程,已经给足他们颜面。 通篇溢词没错,圣旨格式也没错,但降恩的对象是云拂衣,就让门下省官员有些不适应了。 “用词虽有些过,但救驾之功不可磨灭。”当值的侍中拿起门下省的官印盖到圣旨上,以示门下省对这道旨意毫无异议。 用词如此文雅,多处借用典故,若不是夸奖对象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他都想夸一句拟旨之人才华出众。 也不知道中书省哪个官员如此没有骨气,为讨好陛下与云家,写出如此多的虚假之言,真是浪费了满腔的才气。 宁王府。 宁王回到府中,就把皇帝赐下的内侍打发下去,不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书房与膳房等地。 “王爷,他们是娘娘留下来的人,为何把他们打发走?”长随犹豫道:“如今我们正是缺人手之际,不如……” “他们以往是母妃的人不假,现在是谁的人却不可知。”宁王在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字:“若他们还忠于母妃与本王,我那个好皇兄又怎么舍得把他们赐给我?” 手下用力,一笔写出纸外,在桌上留下难看的黑印。 “今日我且忍下此辱,终有一日……” 城外杏花开得正好,拂衣与好友们骑马来到杏花林赏花,没曾想遇到人几个小厮正在往外赶人,理由是贵人们要在林中作诗,请闲杂人等换个地方游玩。 口中说着请,行为却很粗暴,看着被小厮恶声恶气吓哭的孩子,拂衣皱起眉头,几个纨绔也都有些不乐意:“这片杏花林属于司农寺,陛下早就下令百姓皆可到此地玩耍,怎么就成贵人独享了?” “我们去瞧瞧,哪些贵人敢如此仗势欺人。”拂衣翻身下马,把马儿扔给夏雨,手执马鞭转身与好友们走进杏林。 勋贵、文臣、武将的后代们,平日都有自己玩耍的圈子,几乎称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唯独各家不成器的纨绔除外。 拂衣他们这群纨绔,有些是武将之子,有些是勋贵之后,还有些是文臣后人,不过哪个圈子都不爱带他们玩。 纨绔们倒没觉得自己被嫌弃,还给自个儿取出“游侠”这个雅称。 侠不侠很难说,但四处游荡是真做到了。 书香门第的子弟们正在赏花吟诗,兴致上来还会抚琴一曲,配着纷飞的杏花,气氛正好。听到杏花林传来喧哗声,有人不满,是谁如此扫兴? 小厮很快打听回来:“禀各位郎君、女公子,有近十人来林中赏花。” “都是何人?” 小厮答:“安平郡主家女公子、曹将军府三公子、云尚书家女公子、杨侯家二公子……” 听着小厮口中念出的长串名号,在场众人面色微妙。 坏了,捅到纨绔窝了。 此处景色最好,他们实在不想离开,可他们也不想得罪这群出身极好的纨绔。 众所周知,交好纨绔也许办不成什么事,但若是得罪他们,他们能让得罪他们的人,什么事都办不成。 “如此清净之地,怎么能让这群不懂爱花惜花之人打扰。” 众人震惊,谁有如此好胆量,敢说这种话? 哦,是今年刚中金榜的探花郎啊。 探花郎见无人接自己的话,心下隐有不安,难道其中什么隐情不成? 他来自岭北卢氏旁支,岭北读书人向来瞧不起游手好闲的纨绔,从不屑与他们来往,便是斥责纨绔几句,也无人说他们不是,反夸他们有读书人的风骨。 “我等粗鄙之人,自然是不懂得什么怜花惜草。” 众人见拂衣等人手拿马鞭朝他们这边走来,顿时诗不念了,琴也不弹了,全都安静下来。 跟别人起争执会动嘴皮子,跟武将后代起争执会动手,唯独跟纨绔起争执,既动嘴皮子又动手,所以他们对这些纨绔向来是敬而远之。 与卢探花坐得最近的人,默默站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用行动向拂衣等纨绔证明,这话跟他没关系。 片刻沉默后,郎君、女公子们反应过来,纷纷出言向纨绔们问好。 我们主动向你们打招呼,你们就不能找我们麻烦哦。 拂衣看也不看面色潮红的卢探花,直接走到身份最高者跟前行福礼:“杜郎君。” 杜郎君忙作揖回礼:“云姑娘。” 杜郎君与云照白交好,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拂衣没有直接与他为难,而是看向其他人:“方才路过杏林,见几个小厮正在赶人,说是有贵人在此品茗作诗,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我们想进来向贵人见礼,诸位贵人不会怪我们冒昧吧?” “贵人大度,自然不会与我们计较。”杨二郎把玩着马鞭,阴阳怪气道:“对不对,贵人们?” 林小五掏出手帕,矫揉造作地掩着嘴笑:“待今日回去,我们定要好好宣扬诸位贵人的大度,免得贵人们把我们也赶出杏林。” “赶出杏花林?”杜郎君不解:“诸位何出此言?” “哟哟哟,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曹三郎出身武将之家,长得人高马大,偏偏学杨二郎嘲讽的口吻说话,更显得阴阳怪气:“若不是我们亲眼瞧见,诸位怕是不愿承认了。” 杜郎君看向拂衣,见她没有否认,就知道确有其事。他回头看向身后众人:“此事是谁做的?” 才子才女们面面相觑,连陛下都让百姓来此处游玩,他们能有多大的脸,敢把百姓赶走不让进来? 有人察觉到卢探花神色不对劲:“卢探花,是你家小厮干的?” 卢探花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紧张,不过是几个贱民罢了。若是在他们岭北,平民百姓见到他们早就主动避让,哪像京城百姓这般不懂事,需要他的手下驱赶。 “我们在此吟诗作赋,若是让那些目不识丁的庸人打扰,岂不是不美?”卢探花没有否认:“更何况杏花林这么大,他们换个地方也能看……” “别人是庸人,难道你是不用吃喝的仙人?”拂衣出言讽刺:“既然是仙人,待在红尘俗世做什么,还不赶紧升天,免得我们这些庸人玷污你满身的仙味儿。” “你!”卢探花生得唇红齿白,又有几分才华,所以即便只是卢氏旁支,在岭北仍旧十分受人吹捧。他从未被女子如此挤兑过,气得瞋目切齿:“简直有辱斯文。” “你倒是饱读诗书,怎么不明白身居高位当为百姓而忧的道理?”拂衣挑眉:“还是你把诗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那你吟什么诗,不如趴在地上汪汪叫两声。” “粗鄙!无耻!”卢探花喘着粗气:“我乃岭北卢氏子弟,陛下钦点新科探花,你是何人,竟然如此羞辱我等?!” 众人默默扭头,羞辱你是没错,但不要加等这个字,这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我乃大隆子民,无品无爵,万千百姓中的一人。”拂衣取下腰间的马鞭:“你违抗圣令,因一己之私驱赶百姓,天下人皆可骂你,我有什么错?” “不过是无官无爵的女流之辈,竟敢以下犯上,简直不知所谓。”卢探花冷笑,羞辱他的这个女子恐怕还不知道,他即将成为顺王府郡主的未婚夫,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顺王府。 听到“女流之辈”四个字,方才跟他一起作诗的几个千金皱起眉头。 身材娇小林小五听到这话,跳起来踹在卢探花膝盖上,踹得卢探花踉跄几步。 “什么鬼地方来的读书人,真是不会说话。”林小五抖了抖裙子,随后笑容灿烂地看向拂衣:“拂衣,你看我这一脚踹得标不标准?” “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我定要去皇上那里参你们一本!”卢探花没想到京城女子如此粗鲁,对探花郎也敢非打即骂,伸手指着林小五:“你不知礼仪,与硕鼠何异?” 拂衣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抬脚狠狠一踹,卢探花跌进凉亭外的水沟里,挣扎半天也没能爬出来。 “哟,此处如此热闹。”御前太监走进杏花林,似乎没看见在水沟中挣扎的卢探花,甩着手中的拂尘笑道:“给诸位郎君、女公子见礼,皇子殿下驾临,请诸位准备接驾。” 众人来不及思索皇子殿下为何来此处,匆忙整理好衣衫发冠,就见金吾卫执刀在前,禁卫军以瑞草伞、孔雀扇、白泽旗开道,皇子殿下坐在金辇之上,十分郑重。 众人见殿下以半副太子仪仗出行,猜测是有正事,皆垂首静立不敢出声。 岁庭衡走下金辇,目光掠过水沟,最后停留在拂衣身上。 “云姑娘,接旨。” 众人浑浑噩噩跪倒在地,听着皇子殿下亲口念着圣旨上的溢美之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深藏珠玑之品格? 极忠不避难? 文武双全? 这形容的谁? 云拂衣啊?! “云郡君。”岁庭衡走到拂衣面前,弯腰扶起她,把圣旨放到她手中:“郡君的忠义,父皇与母后皆明白。” 拂衣捧着圣旨,满头雾水。 她不过是三年未在京城,京城变化这么大? 颁发圣旨竟然是皇子在郊外找到她,而不是她在府邸设香案跪迎? 是她爹深得朕心,还是她的救驾之功讨得了皇后娘娘欢心? “水沟里是何畜生?”岁庭衡侧首望向水沟方向,神情淡漠的对金吾卫下令:“野豕易伤人,即刻射杀。” 躲在浑水中无颜露面的卢探花浑身一僵。 殿下说的野豕不会是……他? 第10章 杏花 “殿下饶命!” 顾不上颜面,卢探花边抹去脸上的淤泥,边艰难往上爬,生怕动作慢上几分,身体就被金吾卫扎成筛子。 他想循着被踹下去的地方爬回凉亭,谁知脚滑力小,扑腾半天还在凉亭外蛄蛹挣扎。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想着皇子殿下还在此处,连忙又把笑声憋回去。 卢探花绕了一圈,爬进凉亭跪在岁庭衡面前:“微臣见过殿下,请殿下为微臣做主。” 他狠狠瞪向拂衣,殿下当前,他就不信殿下能容忍这些纨绔子弟殴打朝廷命官。 “他是朝廷命官?”岁庭衡没有让卢探花起身。 “启禀殿下,这位是新科探花,岭北人士,即将到翰林院任职。”御前内侍没有提卢探花的名字,因为一个前途尽失的人,不配在殿下跟前显名。 “刚取得功名,还未到翰林院任职,便因一己之私驱赶百姓。日后若做地方官,岂不是要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这话如九雷轰顶劈得卢探花脑子嗡嗡作响,他哪里还有心思怨怪拂衣等人,惊慌失措的向岁庭衡认错求饶:“微臣不敢,求殿下饶恕,求殿下饶恕!” “空有才华而无仁德,你这样的人做官,是百姓的灾祸。”岁庭衡向前一步。 卢探花怕身上的污泥溅到殿下身上,连忙跪着后退:“微臣再也不敢了,求殿下开恩。” 无人敢为卢探花求情,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待百姓仁爱,厌恶欺压百姓的昏官。 内侍见殿下不再说话,朝金吾卫使眼色:“把此人押下去,听候发落。” 卢探花还想求饶,被金吾卫捂住嘴拖走,挣扎的双腿在地上留下凌乱的痕迹。 见到这一幕,才女才子们皆低下头一声不吭,就连正在为拂衣高兴的纨绔们,也都把咧开的嘴闭上。 “春色正好,杏花香绕。”岁庭衡目光扫过众人:“诸位若是不嫌弃,陪我赏一赏这满山的杏花。” 谁会嫌弃陪皇帝的独苗苗赏花?即便是纨绔们,这会儿都想上前讨好皇子,更别提本就有意入朝求得一官半职的人。 “云郡君,圣旨老奴替您拿着,您安心与殿下一道赏花。”内侍双手接过拂衣手中的圣旨,躬身示意拂衣上前。 “有劳公公。”拂衣给众纨绔使了个眼色,纨绔们立马跟在拂衣身后,快步上前围拢在皇子殿下四周。 被纨绔们挤开的才子才女们:“……” 挤又挤不赢,骂又骂不过,除了忍让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不要慌,殿下向来欣赏饱学之士,这些纨绔们打小读书就不认真,哪比得上他们有才华,说话好听? 他们还有机会! “我曾听闻杏花林附近有一道瀑布,宛如银河倾落而下,不知在何处?”岁庭衡侧首问拂衣。 “殿下,附近确实有条瀑布,不过若是要赏此奇景,需要等夏日雨后。”拂衣解释:“更何况后山地势复杂草木旺盛,还有野兽出没,不如等夏日到来,金吾卫周密安排后再做打算?” 岁庭衡伸出手,拦住拂衣头顶上的杏花枝:“你……你们可曾去过那里?” “去过,不过咱们皮糙肉厚,被蚊虫咬一口,不小心摔一跤也没关系。”杨二郎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殿下您身娇肉贵,可不能像我们那样折腾。” 林小五拧着杨二郎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殿下,杨二郎的意思说,您身份贵重,不可轻易涉险。” 若是殿下真出什么事,在场所有人谁都别想活。 “尔等好意我都明白。”岁庭松开花枝,把手背在身后:“既然今日无缘去后山赏景,那么请诸位跟我讲讲后山的趣事。” 众纨绔七嘴八舌说着各自闹过的笑话,站在外围的才子才女们见皇子殿下时不时颔首,似乎与这群纨绔交谈甚欢的样子,都拒绝承认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一定是殿下品行高洁,礼贤下士,看在这些纨绔长辈的份上,才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 “云姑娘你呢?”岁庭衡问拂衣:“你幼时可与他们一样?” “有点一样,也有些不一样。”拂衣没想到自己已经保持沉默,皇子殿下还会主动询问,她神情有些尴尬:“也就跟他们一起爬爬山,赏赏景。” “拂衣,你还记得我七岁那年,我们跑到后山挖人参,结果不小心掉洞里那件事吗?”林小五兴致勃勃回忆童年:“你想拉我上来,没曾想也摔进洞里,到了天黑家里人才找到我们,后来我爹说,我们俩的哭嚎声五里外都能听见,连野鸟都被我们吓得漫山乱窜。” 拂衣默默拿眼神瞅林小五,你可少说两句吧,难道这很光荣? 曹三郎也跟着凑热闹:“还有十二岁那年,你非说自己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带我们来后山打猎,结果一只麻雀没抓住不说还迷了路……” “那能怪我?”拂衣咬牙:“当时不是你说,你家的马有识途之能,让我们跟着你走肯定没问题?” 你也少说两句,这事更不光荣! “它确实能识途,只是我忘记它没来过后山,那是我的问题,不是马的问题。”身为武将后代,曹三郎对家里的马很是爱惜。 “那倒是,你家的马确实厉害。”拂衣没有反驳这句话,“比你厉害。” 曹三郎理直气壮:“我爹早说过,家门口落马石都比我有用,马儿比我厉害很正常。” 才子才女们越听越迷糊,谁家聪明孩子会在未来太子面前说这种没出息的话。 这么好的接近机会,你们不展露本事便罢了,怎么还还互相揭短? 要不都说皇子殿下端方如玉呢,听到这种糊涂话都不嫌弃,是何等包容的气度? “后来你们如何回的家?”岁庭衡停下脚步,侧身面向拂衣。 未料皇子殿下竟然真的在听他们谈话,拂衣微微抬头,看到对方肩膀上落着白色的花瓣。大概是想在叽叽喳喳吵闹声中听清她说话,他微微往前俯身,花瓣顺着他的肩滑落,飘在她腰间的荷包上。 “后来我们遇到一个好心的采药女,她不仅送我们下的山,还请我们吃她自己做的面。”拂衣拍了拍荷包,花瓣坠落在地。 “起风了。”岁庭衡视线扫过地面,听到风穿过花林的声音。 拂衣仰头看着漫天的杏花:“哇!” 林小五:“哇!” 这一刻,无论是纨绔子弟还是才子才女,都沉醉在落花纷飞的美景中。 “殿下?”拂衣察觉岁庭衡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岁庭衡伸出手,拂衣微微后仰。 他摊开手,掌心躺着几片花瓣。拂衣抖了抖肩膀,笑着道:“多谢殿下。” 岁庭衡面上露出极淡的笑,把手背在身后:“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 内侍们抬来金辇,岁庭衡伸手扶起行礼的拂衣,转身坐上辇离开。 望着金辇上端坐的背影消失在杏花林,与才子才女们分开后,拂衣小声对林小五道:“仁德却不优柔,宽和又不失威仪,皇子殿下这般如玉似的人物,应该从来没犯过错。” “朝堂上无论文臣或武将,提到皇子殿下都是赞誉有加。”杨二郎接话:“就连我爹那种不管事的闲人,谈及皇子殿下都夸他是世间难得的完美人。” “皇子殿下也不是没有犯过错。”林小五回忆起陛下还没登基前发生的一件事:“三年前娘亲带我进宫拜见先皇,皇子殿下跪在御书房外,额头被先帝用镇纸砸得血流如注,瞧着可吓人。后来我跟娘亲离开时,他还在御书房外跪着。” “砸人的是先帝,那还真说不准是谁的错。”曹三郎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众人沉默,这话虽是大不敬,但并非没有道理。 先帝晚年越来越昏聩,偏宠奸佞猜忌忠臣,不知发生过多少冤假错案,而且没事时还爱折腾当今圣上这个大儿子。 恨屋及乌,殿下作为陛下的孩子,自然也不受先帝待见。 拂衣摸着怀里的封爵圣旨,先帝发配她全家,而陛下不仅重用她爹,还给她郡君的爵位,所以不用多想,肯定是先帝老登的错。 “王爷,出事了。” 长随走进书房,语气焦急:“卢探花今日在京郊杏花林被金吾卫带走。” “他怎么会被带走?”宁王放下手中的书,“他是新科探花,金吾卫哪来的胆子,难道不怕得罪天下读书人?” “是皇子殿下的命令。” “本王这个好皇侄平日不是在宫中扮孝子,就是在弘文馆探讨学问,怎么今日会去杏花林这种玩乐地?”宁王皱眉:“姓卢的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得罪皇子?” 长随神情犹豫,不敢再往下说。 “还有什么事,继续说。” “卢探花参加诗会时,把杏花林里的百姓都赶了出去,不曾想这事被……”长随吞吞吐吐。 “被什么?” “被云小姐发现,恰巧皇子殿下到杏花林为云小姐宣读圣旨,事情便闹大了。” “什么圣旨?” “封云小姐为郡君的圣旨。” “郡君……”宁王起身看着墙上的画,画上有株杏树,杏花瓣下掩着一把琵琶。 “殿下,云小姐会不会已经知道卢探花是我们的人,所以故意坏我们好事?” 此事过后,顺王肯定不愿意让卢探花做上门女婿。 宁王轻抚画上的琵琶,许久后:“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王爷!” “皇子宣旨,接旨者应设香案跪迎。岁庭衡身为皇子而不守礼,此为大错。”宁王淡漠道:“你不必多言,明日自有人弹劾他。” 第11章 从来没有 朝堂之上,百官肃立。 等商议完政事,皇帝以为今日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时,突然有御史站出来弹劾他家好大儿读书却不识礼。 “啥?”皇帝以为自己耳朵出现问题,顾不得帝王威仪,伸手撩起挡住视线的冕旒:“你说吾儿不知礼?” 御史听出皇帝语气有些不太对劲,硬着头皮道:“皇子殿下为君,云尚书之女为臣。皇子殿下不顾尊卑礼仪,以皇子之尊为云家女在郊外降恩旨,是对皇上您的大不敬。” 皇帝:“……” 真是吃饱撑着,他这个做爹的不觉得有问题,你一个御史在这又叫又闹的作甚? 皇帝松开冕旒,珠玉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皇帝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随即又有几位文官站出来:“陛下,微臣以为御史大夫说得有理。” 皇帝继续白眼,他就知道某些成日把礼仪道德挂在嘴上的文人脑子有毛病。 “微臣惶恐。”云望归走出队列,行朝臣大礼:“殿下礼贤下士,一切皆是微臣的不是。” “云爱卿,旨意是朕让皇儿颁发的,你事先并不知情,何错之有?”皇帝抬手:“快快请起。” 御前太监连忙走下台阶,笑眯眯地把云望归从地上扶起来。 “陛下垂爱,微臣百感涕零。”云望归用袖袍擦着眼角,一副誓死为皇帝尽忠的模样。 众文臣见到这一幕有些酸,君臣相得是好事,若这个臣是他们,就更好了。 “御史大人说得没错,下尊上礼,但我不仅仅是皇子,还是一个儿子。” 经过云望归这番打岔,文臣们其实并不是太关心皇子如何颁的旨,他们更想知道,云望归凭什么如此受陛下信重。 听到皇子殿下开口,他们才反应过来,殿下什么都还没开始说。 “请问在场诸位,若是有人在危机之时,救下你们的父母,你们当如何报答?” “自然是奉为上宾,结草衔环都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情。” “恩人若是长者,当尊为伯婶,若是晚辈,当视为子侄。” 在场诸臣谁敢说自己不感激救下父母的恩人,除非是不孝之人。 说着说着,大家就明白了殿下问这话的意思。 “朝堂之上,云尚书是臣,他的子女自然也是臣。然而法理不外乎人情,若御史大人的救母恩人是平民百姓,难道你去道谢时,还要恩人向你三拜九叩,才能彰显出身份的尊贵?” 岁庭衡并未为自己昨天的行为掩饰:“昨日之举虽失仪,但我甘之如饴,御史大人的话虽有理,却不是我的理。” “哟,真没看出来,御史大人竟是想让救母恩人对自己三拜九叩的守礼之人,杨某佩服。”平时在朝堂上没什么存在感的杨侯爷竖起大拇指,阴阳怪气道:“不愧是饱读诗书之士,我等远远不及。” “还是御史大人讲究,我老曹面对恩人,只会想怎么报答,哪里还顾得上谁的身份高低。”曹将军拍着大腿:“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 武将们纷纷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御史被挤兑得面红耳赤,偏偏还不好反驳。在朝为官者,谁顶得起“不孝”的恶名? “吾儿说得有理。”皇帝早就不耐烦御史们满口礼仪道德,现在见到御史吃瘪,心情好极了:“若非吾儿是皇子,给救母之人行拜礼也是应当。” 弹劾皇子的官员们:“……” 合着昨日还算是委屈云望归女儿了? 有人看向云望归,云望归还在满脸感动地抹泪,丝毫没有为这几个官员解围的意思。 几位官员无奈之下,只好跪下请罪。 真是糟心的一天。 皇帝趁机罚了他们两月的俸禄,心情愉悦的退朝。 又为国库省笔钱,真是快乐的一天。 “云尚书。” 云望归维持着满脸感激之情,刚跨出殿门,就看到等候在外的皇子殿下。 “殿下。”云望归躬身行礼。 “云尚书不必多礼。”岁庭衡伸手扶起云望归,“今日我给云尚书添麻烦了。” “殿下孝顺仁爱,天下孝子莫不仰望,何来添麻烦一说。”云望归话音刚落,方才弹劾岁庭衡的几位官员走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 “诸位大人不要多想。”云望归向他们浅浅点头:“本官没有说你们不孝的意思。” 几位官员:“呵呵。” 嘿,呸! 见这几个人朝殿下拱手行完礼就走,云望归轻声叹息:“性子这么急,不宜养生啊。” 陪着殿下一起站门口的内侍莫闻想笑不敢笑,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听闻云尚书喜茶,我前些日子得了罐新茶,”岁庭衡把锦盒交给云望归,“请云尚书品鉴一二。” “多谢殿下赏赐。”云望归双手接过:“微臣一定好好品尝。” “云尚书喜欢就好。”岁庭衡抬了抬手:“我送大人出宫。” 云望归把茶盒揣进袖子,连番推辞不过后,只能任由这位皇子殿下送自己出宫。 还是女儿的救驾之功颜面大,回京两个月,他第一次享受皇子亲自送出皇宫大门的待遇。 “皇子殿下亲自为我颁旨,肯定是看在家父忠心为国的份上。”拂衣晃着手中的酒杯,对几位纨绔道:“我一个朝臣之女,侥幸有了救驾之功,陛下破格赏赐郡君之位已是皇恩浩荡,哪里值得皇子殿下亲至?” “不说这些,今日是你们为我举办的贺喜席面,我要多喝几杯。” 不管是何原因,拂衣都不想让皇子殿下与自己有太多牵扯。人家好好一个皇子,未来太子殿下,自幼练习君子六艺,文臣武将皆赞不绝口,牵扯她这种纨绔子弟,岂不是有了人生污点。 “对,今日我们不醉不归。”曹三郎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动脑子的事与我们无关。” “我听说一件事,跟昨天骂我们的卢探花有关。”林小五挽着袖子,提起卢探花满脸嫌弃:“顺王府有意招他为婿。” “你说谁?”杨二郎揉耳朵,以为自己醉糊涂听错了:“岁安盈能看上那么个东西?” “自然是看不上的!” 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推门进来,走到拂衣身边坐下,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下几大口,用袖子擦嘴道:“也不知我父王听了谁的狗吠,非要招他做我的上门女婿。” “令尊的眼光还挺特立独行。”曹三郎递给岁安盈一双筷子,岁安盈拿过筷子埋头苦吃。 “这是几天没吃饭?”拂衣被她的吃相吓一跳,舀了碗汤端给她:“先喝汤。” 岁安盈一口气把汤喝干净,感动地看着大家:“总算是活过来了,你们不知道我这几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为了让我答应娶姓卢的做夫婿,父王把我关家里不让出门。” “难怪这几日我们去王府邀你出来玩,王府管家都说你不得空。”林小五赶紧给她夹几筷子肉:“你怎么饿成这样?” “为了反抗这桩婚事,我闹了整整五天的绝食,不然姓卢的三日前就成了我未婚夫。”岁安盈抓起桌上的点心啃:“我给你们传的求救信,全被王府侍卫拦下来,一封都没送出去。” 见她这么可怜,大家酒也不喝了,纷纷给她挑菜夹肉。 “幸好昨日皇子殿下在杏花林发现姓卢的欺压百姓,把他押入了牢中。”岁安盈感激地看着拂衣:“拂衣,你是我的大恩人!” “皇子殿下抓的卢探花,你感谢我?”拂衣怜悯地摸了摸岁安盈的脑袋瓜,本来就不聪明的脑子,饿这么几天恐怕更加空空如也。 “若不是你有救驾之恩,皇子殿下怎么会去杏花林?”岁安盈任由拂衣摸自己脑袋:“你也是我的恩人。” “早知道有这事,昨天把他踹进水沟后,我应该再补两脚。”拂衣有些遗憾,现在人已经被关进京兆府大牢,想踹也踹不了。 “你们还踹他了?”岁安盈双眼放光:“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恭喜姐妹脱离苦海,喝酒!” “你被关在府中是怎么出来的?” “爬墙溜出来的,再给我来两块点心!” 隔壁厢房的丫鬟听到吵闹声,小声道:“王妃,奴婢去让他们小声些?” “不必。”宁王妃轻轻摇头:“我并不觉得吵闹。” 这样肆意张扬的生活,她虽从未体验过,但也曾羡慕不已。 拂衣。 俯视人间懒归去,拂衣径欲御天风。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跟友人玩闹一天,拂衣准备回府时,天已经快黑了,她看着堵在自己马前的人,嗤笑着问:“岁瑞璟,你究竟想干什么?” “拂衣,你为何与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宁王双瞳漆黑如墨,似有无限情绪翻涌:“我不明白。” “不明白?”拂衣反问:“就跟当年我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追杀我全家一样?” “不是我。”宁王看着拂衣,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点信任,可是她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打了个寒噤,夜里的风实在太冷。 屋檐下的灯笼晃晃悠悠,他脸色一变,伸手抓住拂衣的手腕往旁边避开:“小心!” 一支箭擦过,刺破他肩上的布料,深深扎在旁边木柱上。 “这支箭冲着你的性命来,你要小心……” 宁王看着掐进肩膀伤口的手,双瞳颤抖:“拂衣?!” “苦肉计还是英雄救美计?”鲜血顺着手腕滴落,拂衣却没有松手,反而用力剜进宁王肩上的伤口:“岁瑞璟,当年你的母亲靠着这个手段稳固圣宠,现在你又把这种手段用在我手上?” 眼见宁王的血越流越多,拂衣笑了:“从京城到充州,一路上我们云家遭受十七次追杀,这十七波人中,当真没有宁王派系的手下?” “我从没想过伤害你。”宁王痛得嘴唇发白,却没有挣扎:“从来没有。” “这很重要?”拂衣把手从伤口上移开,用脚狠狠踹在宁王身上,宁王痛得跪倒在地。 她用手帕轻轻擦拭沾满鲜血的手,低头看他狼狈的模样:“谁会跟伤害自己伤害家人的狗东西谈感情讲道理,我看起来很傻还是看起来很贱?” 第12章 报官 拂衣伸手去拔木柱上的箭,这支箭扎得很深,她拼尽全力才把它拔下来,一步步朝宁王走去。 “云小姐!”拐角处冲出几个宁王府带刀护卫,为首的护卫拔出刀挡在宁王前面:“伤害皇族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岑楚?”拂衣认出来人不再上前,她把玩着手中的箭:“三年不见,你长高了。” 岑楚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睑低头道:“云小姐,你与殿下多年交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拂衣把箭扔向宁王,一名带刀护卫把箭凌空劈成两段。 “好身手。”拂衣似笑非笑:“宁王府的高手不少。”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从未派人追杀过你。”宁王捂着肩站起来,他的半边衣袖被血染红,豆大的汗水顺着苍白脸颊滴落:“我可以发誓……” “誓言若是有用,世间哪还会有负心人。”拂衣只觉得讽刺:“岁瑞璟,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夺得我的信任,你怕云家更怕我。” 她五岁与岁瑞璟相识,宸雀宫每块地板上留过她的脚印,院子中石榴树结的果子,每年都有几个进她的肚子。 可是人心这种东西,实在经不得权利考验。 “你到底怎样才肯相信我?!” “你可知三年前,用箭射透我胸口的蒙面弓箭手,额头上方有颗黑痣。”拂衣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箭,翻身上马,“那颗黑痣跟曾贵妃宫中的某个太监一模一样。” 宁王面上血色顿失。 “还有。”拂衣摸了摸马儿的鬃毛,低头看宁王:“别装得仿佛跟我有多少情意一般,成了婚的男人就该安安分分对夫人好,故作深情只会让人恶心。卢姑娘才貌双全,做你王妃已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别不识好歹。” “王爷。”岑楚怔怔地目送拂衣离开,转身见宁王吐了血,赶忙扶住他:“属下马上带你回王府宣太医。” “不可声张。”宁王擦去嘴角的血,连指尖都在颤抖:“不能让人知道本王受伤。” 以他现在尴尬的地位,此事若是闹大,只会让皇帝多一个清理王府势力的借口。 看着还在流血的肩膀,宁王神情恍惚,随后露出苦笑。拂衣也是料到他有所顾忌,才会对他如此狠绝。 然而事情并不因宁王的意志而转移,他虽然没有宣扬这件事,但拂衣却骑着马转头来到京兆府大门口。 “来人,救命!” 京兆府守门衙役见马背上的女子神情惊慌,连鬓间的发钗歪了也顾不上,连忙上前帮她牵住马的缰绳。 “有人想要杀我!” 衙役闻言大惊,连忙打开京兆府大门,把女子藏进京兆府,拔刀守在衙门口。 京兆尹刚躺在床上,听到下面人来报,有一位妙龄女子当街被人追杀,吓得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往前衙走。 前脚刚跨进衙门,他就听到女子正右手捂脸哭诉遇险经历,左手拿着两截断箭不放。 京兆尹身形微顿,这姑娘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许耳熟? 等这女子抬起头,京兆尹脚下一软,幸好有手下扶着才没跌坐在地上。 是谁把这个混世魔王放进门的? “大人!” 京兆尹被这声饱含悲愤的呼喊吓得抖了三抖。 “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有人要杀我。”拂衣哭得更加伤心,大有今天不抓到凶手,她就不走的架势。 京兆尹连忙让人给拂衣端来热茶:“云小姐此言当真?” “晚辈怎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拂衣把断箭交给京兆尹,捧着茶盏喝了两口热茶:“昨日陛下封我为郡君,今日我与几位友人用完饭出酒楼,就有人偷袭我,这是试图伤我的那支箭。” 京兆尹听到这话腰都弯了,昨日封郡君今日就被暗杀,这是大案啊! “来人,立刻到云郡君遇险的地方查探,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人。”京兆尹小心打量着“受惊过度”的拂衣:“云郡君可看清歹人的样子?” “远远看到一个影子,但并不真切。”拂衣努力回忆:“当时他一箭未中,见我发现他的藏身之地转身就逃。不过他逃走的样子有些奇怪,左脚似乎有些不利索。” “他的身高与体形如何?” “长得不算高,体形偏瘦。”拂衣把空茶杯递给京兆尹:“麻烦大人再给我来一杯。” 京兆尹帮她把水倒上:“兹事体大,郡君暂时不要离开府衙,我会安排人去贵府通知你的家人。” “多谢大人。”拂衣感激地看着京兆尹:“幸好有大人这般正直的好官镇守京兆府,不然方才我都不知道去哪里躲避。” “郡君抬举了。”京兆尹干咳一声,抚着胡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优雅:“请郡君放心,本官一定会抓住这个歹人!” 其实他也没云拂衣夸得那么好,不过连闻名京城的纨绔都说他正直可靠,说明他还是比较得民心的。 抓,必须认真大力地抓! 在这一刻,京兆尹觉得自己的身形高大无比。 不到半个时辰,云照白赶到京兆府大门,见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手持木棍跟在衙役后面,他忍不住问:“在下云照白,请问诸位这是去何处?” “我家大人安排人去抓歹人,担心人手不够,让我们也跟着一起去帮忙。”小厮挽着袖子,神情郑重:“请云公子放心,我家大人正直无畏,定不会饶过敢伤害云小姐的歹人。” 云照白匆匆走进内衙,看到拂衣坐在石桌旁,她面前摆着茶点,京兆尹正眉飞色舞跟她讲这些年破获的奇案。 原本焦急担忧的他,瞬间放心下来。 “伯父真厉害,连这种狡猾的犯人都能抓住。你这满身的本事,不知造福了多少百姓。” “都是小事一桩,读书做官,不就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嘛。” “伯父您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谦虚,若天下的官员都如您这般该有多好。” “贤侄女过奖,过奖。” 云照白:“……” “云贤侄来了,快快请坐。” 看着热情的京兆尹,云照白忆起三天前对方见到自己,还客气称他为“云郎君”,这会儿就变成了贤侄。 吹捧果然是摧毁人意志的利剑啊。 京城这种处处都是人的地界,并不是适合藏身的地方,尤其是抓捕的人还有明显的缺陷。 天色还未亮,云照白坐在旁边,听京兆尹与拂衣聊了整整一夜的破案传奇,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倒是京兆尹与拂衣越发精神,说到兴头上,京兆尹还拿出纸笔为拂衣写了一副字。 云照白打了个哈欠,真没想到京兆尹大人年近五十岁,浑身上下还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天光破晓,拂衣正在听京兆尹讲夜半盗贼扮鬼的案子,衙役们押着一个穿着灰衣的年轻男人进来。 “大人,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京兆尹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上下打量着这个被衙役五花大绑的人:“准备升堂。” 转头见拂衣也一副还没听够的模样,他腰杆挺得更直:“走,贤侄女,今日本官定把此案审得明明白白!” 拂衣打蛇随棍上,连忙跟在京兆尹身后:“多谢伯父,晚辈的事让您受罪了。” “当年本官为抓住犯人三天三夜都不睡觉,今日这点小事不值一提!”京兆尹大袖一挥,“本官的眼睛就是照妖镜,任何歹人都别想从本官手中逃走。” “伯父!”拂衣感动得眼泪汪汪。 迎着拂衣充满崇拜与感动的目光,京兆尹抬高下巴,没错,本官就是这样的好官。 等升了堂,衙役把找到的弓与箭呈到京兆尹面前:“经过比对,这里的箭与刺杀云小姐的箭制作手艺相同。” “草民祖上是猎户,私藏弓箭确实有罪,但草民根本不认识这位姑娘,岂敢胆大包天伤人。”年轻男人拒不认罪,喊冤不断:“求大人明察。” “不必狡辩,昨夜有一晚归的书生路过,发现你鬼鬼祟祟躲进巷子里,他不仅画下了你的样子,还打算今日一早就来报官。”衙役从怀里掏出一卷画,画上正是年轻男人的模样。 “还有倒夜香的人以为你是小偷,一直躲在屋角等你动手偷物,好抓你讨赏钱。谁知你突然举起弓箭伤人,把倒夜香的人吓得整夜未睡。” 年轻男人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隐蔽,没想到会有多管闲事的百姓坏事。 这些人怎么回事,大半夜不睡觉乱看什么?! 他一身精湛的箭术,栽在这些无名之辈手中,实在是讽刺。 “咦?”自升堂后就没说话的拂衣突然起身,她走到年轻男人身边,年轻男人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不想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拂衣转身面向京兆尹,对他行晚辈礼:“请伯父彻查此人身份,晚辈怀疑自己曾经见过他。” 京兆尹神情一肃,“把人带下去搜身。” 年轻男人抬起头愤恨地看着拂衣,正欲开口大骂,嘴里被衙役塞进几块破布。 衙役拍了拍手,这种被发现后就乱叫乱骂的恶人见多了,他们堵嘴的动作也就熟练了。 一盏茶后,衙役神情怪异的回来,他偷偷观察两眼京兆尹的神情,吞吞吐吐道:“大人,方才那嫌犯……是个去了势的阉人。” 宁王府。 “王爷,不好了!”长随跪在宁王的床边:“王三被抓了。” 因为受伤发热的宁王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怎会被抓?” “昨夜云拂衣与您分开后没有回府,而是去了京兆府,京兆府的人连夜搜查,天还没亮王三就被人发现了。”长随愤怒道:“云拂衣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与我们作对!王爷,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这种争斗向来是你来我往,哪个有脑子的会直接报官? 简直就是有病! 室内没有点烛火,宁王捂着疼痛无比的伤口:“滚!” 门外响起内侍的声音:“王爷,皇子殿下派人给您传讯,请您到京兆府一叙。” 第13章 仁德君子 偷袭云拂衣的杀手是个阉人,让这个刺杀案件变得更加棘手,这件事很快上报到大理寺、刑部以及宫中。 从云拂衣立下救驾之功到她被封为郡君才几日的时间,就有人来杀她,别说是京兆尹,就连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都怀疑两起案件有关联。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刚赶到京兆府,连口热茶都没喝上,衙役就急急忙忙进来通报,说是皇子殿下来了。 云照白借着起身的动作,瞥向身边的拂衣,拂衣对他眨了眨眼,满眼的无辜。 众官员还没走到门口,就见皇子殿下已经匆匆跨进门。 “臣等参见殿下。”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岁庭衡大步越过他们,走到云家兄妹跟前:“云姑娘可有受伤?” “劳殿下挂念,臣女无碍。”拂衣屈膝再次行礼。 “无事便好。”岁庭衡声音低沉,站在三步外没再靠近:“请诸位都入座。” “殿下。”莫闻跌跌撞撞追进来,手里拿着件披风:“这两日倒春寒,您前些日子病刚好,可不能再受寒。” 拂衣这才注意到,皇子身上穿着淡蓝常服,右边袖摆下方残留着黄豆大小的墨印,腰间空空如也,玉佩、香囊一应皆无。 “不必。”岁庭衡抬手让莫闻退下,转身对京兆府道:“麻烦你跟我再说说这个案子。” “臣不敢,请殿下落座,微臣给您一一道来。”京兆尹心下想,贤侄女这个当事人在,殿下偏要来问他,难道殿下也听过说贤侄女的纨绔之名,对她敬而远之? 这他就要为贤侄女喊两声冤了,贤侄女虽贪玩了些,但为人实诚又有识人之明,还是很不错的嘛。 想到这,京兆尹不仅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还时不时穿插几句夸赞拂衣的话,竭力想要打破殿下对贤侄女的偏见。 听京兆尹说到拂衣惊慌失措,奔袭到京兆府泣泪求救,岁庭衡眼睑轻颤,转头看向拂衣:“云姑娘受惊了。” 拂衣尴尬一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昨夜她有京兆尹说得那么可怜? “云姑娘从酒楼出来以后,可曾遇到过其他人?”岁庭衡目光扫过拂衣手边的茶盏,对莫闻道:“云姑娘的茶凉了,为她换盏热茶。” “殿下,不必这么麻烦。”拂衣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臣女对茶无甚挑剔。” 说完这句话,拂衣就发现这位皇子殿下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她疑惑低头把茶盏转了一个圈,这有什么问题? “云郡君,您请用。”莫闻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到拂衣身边,顺手带走那杯凉透的冷茶,躬身退下。 几位大人看着手边被其他内侍换上的热茶,心里感动万分,皇子殿下待人真是贴心。 若非时机不合适,他们非得感激涕零夸赞几句。 “启禀殿下,臣女遇袭之时,还有另外一人在场。”拂衣捧起茶盏抿一口,这是……安神茶? “是何人?” “宁王爷。”拂衣目光扫过堂下五花大绑的灰袍男人:“若非王爷相助,臣女说不准就要中箭了。” 咔嗒。 这是茶杯盖刮过杯沿的声音,几滴热茶荡出杯面,顺着手背溅在木案上。 “下奴该死,忘记这茶是滚水。”莫闻看着皇子被茶水烫红的手背,连忙请罪。 “无碍。”岁庭衡把茶盏轻轻放回桌面,用手帕随意擦去手背上的水,目光在袖子上的墨点处停顿片刻:“把披风给我。” “去请皇叔。”岁庭衡系好披风,似乎想到什么,又叫住准备去传话的内侍,转头看向拂衣:“云姑娘可有异议?” “臣女并无异议。”拂衣摇头:“有宁王爷相助,说不定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不叫宁王过来,又怎么把案子闹得满朝皆之? 这两年宁王韬光养晦,倒是积攒下一些美名,她这个纨绔想帮宁王回到三年前被所有人瞩目的日子,若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知道,一定会夸她乐于助人。 岁庭衡垂下眼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让内侍去宁王府请人。 几位大人见皇子殿下不再开口,只好竭尽脑汁说着对此案的看法,好让殿下看到他们的能力。 可惜殿下似乎被这么猖狂的刺杀手段弄得心情不好,一直都不曾展颜。 “宁王到。” 众人再次起身相迎,此案牵扯到阉人还有宁王,就不是他们能轻易下命令的了。 “这么早请皇叔来京兆府,辛苦皇叔。”岁庭衡向宁王行晚辈礼:“事情紧急,不知皇叔离府前可有跟皇婶说清楚,需不需要我派人跟皇婶再解释一番?” 听到“皇婶”二字,宁王下意识望向拂衣,可拂衣低头站在云照白身后,他看不清她的脸。 “不必。”宁王收回目光,温和一笑:“你皇婶向来温柔体贴,从不让我为难。” “皇叔与皇婶真是伉俪情深。”岁庭衡转身道:“请皇叔上座。” “皇侄请。” 叔侄二人相携入座,抬手间岁庭衡不小心撞到先一步落座的宁王肩上,宁王疼得汗如雨下。 “皇叔受伤了?”岁庭衡面色顿时沉下来,他看向堂下的灰衣男人:“皇叔,此人刺杀朝廷敕封的郡君又伤了你,以你的意思,该如何惩罚?” 宁王捂着被岁庭衡撞疼的肩,他这个侄儿属牛的么,劲道这么足?! 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恢复仪态:“这便是刺杀云姑娘的歹人?” “王爷竟然不认识此人?!”拂衣惊讶地睁大眼:“要不您再看看,说不定能想起在何处见过他。” “云姑娘这话是何意?”宁王望向拂衣,见她嘴角弯弯上翘,以往她想折腾人时便是这个表情。 “臣女没别的意思,王爷您不要多想。”拂衣摩挲着下巴:“方才衙役说此恶贼是阉人后,臣女便一直在想,究竟在此处见过此人。多亏王爷您出现,臣女终于回忆起来了。” 这话让在座几位大人忆起,宁王与云姑娘曾十分交好,甚至有意娶她为王妃。 “王爷虽忘了,幸好臣女还记得。当年祥坤宫中有个额间有痣的太监,此人是那个太监的徒弟。”拂衣走到灰衣男人面前,蹲下来仔细端详他的脸:“当年你犯错被处罚,是我为你求的情,你为什么要杀我?” “呜……呜!”灰袍男人先是一愣,随后望向端坐的宁王,只是他嘴里塞着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王面无表情:“本王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刺杀皇室是大罪,若真是此人,当判全家抄斩。” 诸位大人面色异样,祥坤宫是宁王生母曾贵妃居住的地方,怎么反倒是云姑娘认出此人,宁王却说没印象? 前几日皇后娘娘遭遇刺杀,查出来的幕后凶手是宫中某个老太监,昨夜刺杀云姑娘的人又来自祥坤宫,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拂衣取出灰袍男人嘴里的布:“你还有什么想说?” “当年为我求情的人当真是你?”灰袍男人还记得那年他刚入宫,因为摔碎了香炉,被首领太监在雪地里罚跪。那天的雪可真大啊,风刮得他全身都疼,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有人把他扶了起来,还给他披了一件厚厚的衣服。 后来他被送进祥坤宫,拜了贵妃娘娘跟前得用的太监为义父,那时他才知道,替他求情的是贵妃娘娘的孩子。 他跟着义父苦学本事,只想报答殿下恩情。他恨夺走殿下帝位的皇帝,更恨让殿下伤心的云拂衣,可是他深恨的人却说,当年救他的人是她。 “嗯?”拂衣挑眉,“我然是个纨绔,但从不冒领别人的功劳。要不是当年在雪地中见过你,我又怎么能注意到你做了其他太监的徒弟?” 王三怔怔地看着拂衣,许久后才道:“云姑娘,我对您不起。” 这些年的报恩,皆成笑话。 他想要给拂衣磕头,又因为全身被绑着而不能动:“姑娘恩情,我来世再报。” “不必来世,现在就可以报。”拂衣捏住王三的下巴,不让他自戕:“你告诉诸位大人,你受了何人命令,为何要来杀我?” “怪我听信别人的闲言碎语,误会了姑娘。”王三倒是没有隐瞒。 “都是哪些人跟你闲言碎语?”岁庭衡起身走到拂衣身边,面沉如水。 “是……祥坤宫的一些旧人。”王三老老实实道:“贵妃仙逝后,下奴被分去武备院当值,但仍与以前在祥坤宫当过职的内侍保持着来往。” 他一直把宁王殿下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近些日子时不时听到以前的同僚抱怨云拂衣,说她对殿下有多无情,对殿下伤害有多深。 昨日他不当值,与宁王府的一个内侍约好在酒楼吃酒,见云拂衣也在这家酒楼用饭,便打算给她一个教训。 幸好王爷突然出现,才没让他误伤恩人。 听王三讲完事情经过,京兆尹疑惑地问:“即是出宫与友人吃酒,你的弓箭从何而来?” “在宫外私宅里拿的,私宅是义父生前留给我的遗产。”王三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私宅地址以及与他保持来往的旧同僚全部供了出来。 “莫闻,传令给金吾卫,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彻查。”岁庭衡转身看向宁王:“皇叔,他们都是伺候过曾贵妃的旧人,你可介意?” “自然不会。”宁王微笑:“本王与皇侄的心情一样,恨不得立刻把这些妄议尊位的刁奴一网打尽。” “皇叔不介意就好。”岁庭衡点了点头:“侄儿会让金吾卫好好清查宁王府,决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以免包藏祸心的歹人伤到皇叔。” “殿下真贴心,连王爷的安危都细心考虑。”拂衣对着岁庭衡笑得灿若朝阳:“难怪臣女的朋友都对殿下尊崇不已。” 岁庭衡眼神柔软:“云姑娘谬赞。” 其他几位大人:“……” 嗯,趁着这个机会把宁王府查个底朝天,怎么不能算贴心呢? 拂衣站直身子,回首与宁王目光交汇,她歪了歪头,笑得更加灿烂。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她云拂衣是纨绔,所以报起仇来没日没夜。 “殿下,此人虽意图刺杀臣女,但是看在他有悔改之意的份上,请您留他一命,让他协助金吾卫抓人。” “既然是云姑娘的意思,那便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岁庭衡让金吾卫把王三带下去,“云姑娘受了惊吓又一夜未睡,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云照白:“……” 殿下,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杵在这里,您倒是回头看一眼? “也请云郎君同行。”岁庭衡对云照白微微颔首,向几位大人道:“此案辛苦诸位大人。” “臣等万死不辞。”几位大人目送皇子殿下与云家兄妹离开,忍不住再次感慨,殿下不愧是仁德君子,对救母恩人多好啊。 第14章 寒心? 隆朝皇子无爵位封号,享亲王待遇。皇上疼爱独子,登基后就特意下令,让独子享太子待遇。 可是等拂衣坐进岁庭衡的马车,却发现这辆马车处处都是亲王的规格,并无太子与皇帝专属的金龙纹饰,甚至比不上当年宁王的马车华丽。 她听着皇子与大哥的交谈声,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马车经过喧闹的街道时,拂衣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充州百姓可会讲官话?” “回殿下,充州山高路远,百姓们不仅不会讲官话,就连相隔几十里的村庄,彼此间口音也不相同。”云照白拱手道:“幸而当地百姓忠君爱国,家父到充州上任后,百姓待我们十分热情,我们渐渐地就与当地百姓相处融洽了。” “当年舍妹重伤被百姓救下,因山高路险及语言不通,历时一年半我们才得到她的消息。”回想起那段日子,云照白忍不住频频看向拂衣,见她就在自己眼前才能够安心。 岁庭衡也看她:“那段时间云姑娘……是不是很苦?” 拂衣睁开眼,见皇子与哥哥都看着自己,她调整好坐姿,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一些:“其实也没过太多苦日子,在村里住了不到半年,臣女已经勉强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只是村子里的人一辈子没出过大山,更不知道去州城的路,我腿上有伤又不能长途跋涉……” 十五岁以前,云拂衣天不怕地不怕,掉落悬崖后她终于学会了老实做人。 出村的路在悬崖峭壁上,不过两个巴掌宽。她鼓足勇气爬上去好几次,最后都是村里人一边骂,一边把吓得腿软的她接回村。 现在回忆起那条路,她仍旧有些腿软。 “乡亲们的嘴特别能骂,我一句也没敢还嘴。”拂衣这种在京城长大的纨绔小姐,哪里见识过村子里几家对骂的阵仗,他们能从早骂到晚,睡一觉后又继续骂,隔着山头边种地边骂。 跟村里乡亲的骂人本事相比,她对李二郎做的那些简直不堪一击。 “后来你如何与家人团聚的?” 拂衣抬起头,与皇子的视线交汇。皇子微微侧首,垂下眼睑错开她的目光。 拂衣在心底偷笑,原来克己复礼的皇子也是有好奇心的。 “人跟信件都走不出大山,臣女原本打算彻底养好旧伤再想办法。可是第二年夏天大雨不断,地里的粮食还没长成就已经霉坏,山洪又冲倒不少房屋。”拂衣笑了笑,长叹一声:“没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村里还有不少孩子呢。” 这种偏远之地又没有登记户籍的山民,就算遭遇了天灾,当地衙门说不定都不知情,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一定愿意管。 “臣女想着,家父虽被先皇贬到充州做刺史,但好歹算是个地方官,报他的名号没准能有点用。”拂衣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跟在几个村民后面,蹭着山壁一点点的爬过那条陡峭山路,也不记得爬了多久,只记得山风特别大,把她的眼泪都吹飞了。 “我们五人谁也不认识路,只好一边问一边走,前脚大家都嚷嚷着累,后脚有几条野狗追上来,我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幸好她在村里整日抓鸡追鸭,才没被狗追上。 想起当时被狗追得嗷嗷乱叫的狼狈样,拂衣忍不住大笑出声:“若不是那几条野狗,臣女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跑这么快。” 抬头见哥哥与皇子都不说话,拂衣揉了揉笑疼的脸:“当时虽然有点难,不过我们运气好,最后顺利找到了进城的路。家父的名号也很好用,当地县衙不仅给村里分了新的地,还帮大家修好了新房子,大家以后进城就不用爬悬崖峭壁,有什么天灾也不用拿命去扛。” 云照白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妹妹,心里又闷又苦,张嘴想说话才发现喉咙堵得难受。 “方才殿下问臣女苦不苦,其实臣女想说的是,村里人祖祖辈辈都在山中生存,不曾见过外面的天地,臣女生来丰衣足食,实在称不上苦。”拂衣看着岁庭衡:“陛下与殿下会让他们日子越来越好,对不对?” 云照白没想到妹妹说这么大胆的话,连忙起身向岁庭衡作揖请罪:“舍妹一时失言,请殿下恕在下管教不严之罪。” “不要担心,云姑娘说得没错。”岁庭衡伸手拦住准备下跪的云照白,他回望拂衣:“为君者当先存百姓,忧民情重于山,你的心意我明白。” 他没有说豪言壮志,亦没有长篇大论,但拂衣在他眼中看到了认真与郑重。 这是她第一次用心打量这位皇子,自回到京城以后,她听过太多有关他的褒扬之辞,但那些都只是一个又一个虚浮无力的词汇,入不了她的眼,也进不了她的心。 直到此刻,他在她眼中终于“活”过来,而不是完美得仿似高台玉像。 “微臣给殿下请安,殿下万安。”刘小胖跟王延河等人大老远就瞧见皇子的马车,仔细整理好衣冠,等着在皇子跟前露个脸。 好不容易等马车靠近,他们赶紧迎了上去。 “刘小胖。”谁知车窗帘子抬起来后,他们看到的是一张不想见到的脸。 “云拂衣,怎么是你?”刘小胖惊恐地看着趴在窗户上的人,云拂衣怎么会出现在皇子的马车里?! “好弟弟,见到姐姐怎么也不请安问好?”拂衣笑着歪了歪头:“不过几日没见,你就把规矩礼节全忘了?” 跟在刘小胖身后的王延河与陈远之齐齐后退两步,他们牵着的大黑狗也夹起尾巴,拼命往两人中间躲。 “你、你别以为我会怕你,今天我带的人多,我……”刘小胖往身后一看,平日交好的兄弟们全都离他两丈远,见他望过去纷纷把头低下,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瞬间他的心比冬日冰雪还要凉,硬着头皮一点点把头扭回来,英勇无畏地对上拂衣调侃的眼神:“你胆子大到连皇子的马车也敢霸占?” 拂衣:“……” 再说一遍,她是纨绔,不是脑子进水。 “不对,不是说你太招人恨,被人连夜买凶追杀,躲在京兆府不敢出来?”刘小胖疑惑的打量拂衣,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受到惊吓。 “谣言你也信?”拂衣眼珠一转:“你要想看热闹,应该去宁王府门口。” 宁王的热闹,怎么能让其他人错过? 马车里传来轻咳声,一直静立的莫闻走到刘小胖跟前:“刘世子,云郡君受了惊吓,殿下要送郡君回府休息,您若是要叙旧,请改日。” 殿下在马车里? 刘小胖恍恍惚惚点头,等马车走远后,才拍着大腿叫:“坏了,竟让她先抱到殿下大腿了!” “云拂衣立救驾之功那事,没传到你耳朵里?”王延河用手肘撞了撞刘小胖,语重心长道:“世子,听我一句劝,以后你别跟云拂衣过不去了。” 这么多年了,你哪次讨到了便宜? “不要跟本世子说这种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刘小胖握拳:“早晚有一天,我会把这些年受到的屈辱都讨回来。” 王延河:“……” 确实挺有志气,可惜你三年前也是这样说的。 三年又三年,三年何其多。 刘小胖说完狠话,转身就往宁王府方向跑:“算了,我们先去宁王府瞅瞅有什么热闹。” 马车停在云府门口,拂衣踩着脚凳走下马车,身后马车帘子被放了下来。 “云姑娘。” 拂衣停下脚步看向马车,隔着一道帘子,她看不清皇子的脸。 “请多保重,下次再聚” “多谢殿下送臣女与家兄回家,您慢走。”拂衣屈膝行礼,抬起头时马车已经徐徐前行,马车里那道模糊的人影仍旧端坐着。 “好困。”拂衣往站在门口接她的夏雨身上一倒:“午膳别叫我,我要睡觉。” 午间刚睡醒,宫里的赏赐下来了。 皇上赏了她一副字,跟皇后娘娘赏的金银玉器以及补药相比,皇上的赏赐实在有些寒酸。 “皇上的字……”拂衣盯着这副字看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宛如六月狂风冬月落叶,真可谓是随心所欲,大开大合。” 从户部匆匆赶回来的云望归知道她想说什么,干咳一声道:“陛下生而丧母,先皇听信奸佞谗言,认为陛下克父克母,把陛下养在宫外,所以陛下幼时读书不多。” “陛下逢年过节就爱给大臣赏自己写的字,似乎对自己的书法极有信心。”云照白补充道:“谁家里如果没有几副陛下的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受陛下重用。” “嗯……”拂衣摸着下巴:“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陛下比较……节俭?” 节俭还有个近义词,那便是抠门。 “这些都赏给云家闺女了?”皇帝盘腿坐在皇后的大床上,拿着礼单的手抖如风中残烛:“全给了?” “嗯。”皇后卸去头上的钗环,把玉梳递给皇帝:“把礼单放下,过来给我松松头。” 皇帝接过梳子,边梳边念叨:“云爱卿对朕忠心耿耿,云拂衣有救驾之功,昨日遇袭让我们有借口把先帝与曾氏的人手都清理干净,赏她些珠宝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絮絮叨叨,似乎已经把自己说服:“不过那面玉屏扇衡儿很喜欢,你怎么也给出去了?” “当真?”皇后坐起身,疑惑道:“可他今日回宫看到我拟的礼单,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加了两串玉珠进去。” 皇帝:“……” 合着他在前面吭哧吭哧写字省钱,儿子后面眨眼就送出去价值不菲的玉串? 子不肖父啊! 寒心,实在寒心。 第15章 放狗! “小姐,您是不是想出门?”夏雨眼见拂衣在大门口来回晃了好几遍,实在忍不住:“林小姐她们在外面等你?” “好夏雨,你是了解我的。”拂衣蹲在云府围墙边,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夏雨:“仇人的热闹没看上,今晚我肯定睡不着。” “那不是因为您白天睡多了么?”夏雨捂着嘴偷笑:“夫人刚才说,您出门可以,但必须要把奴婢带上。”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拂衣站起身,拉着夏雨走出云家大门,绕着围墙转了大半圈,找到蹲在墙角等她的林小五等人。 “老大,你终于来了。”杨二郎揉着蹲麻的腿,扶着墙站起来:“刚才我派人去打听,金吾卫今天早上就把宁王府围了起来,不过没有进宁王府大门。半个时辰前,刑部与大理寺也派了人去。” “我们得抓紧点,这么大的热闹不能错过。”曹三郎带着大家坐上马车,他们坐一辆,后面跟着的两辆马车里坐着他们的小厮与丫鬟。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林小五把帘子掀起一条缝,她家跟宁王沾亲带故的,万一被宁王府发现她也在看热闹,多伤亲戚颜面。 “别担心,刘小胖也在看热闹。”拂衣从荷包里取出肉干分给林小五:“有他在,别人注意不到你。” 因为刘小胖确实胖得很明显。 “他消息比我们还灵通?”杨二郎惊讶 “我告诉他的。”拂衣笑得温柔极了:“看热闹嘛,人多才有意思。” 杨二郎:“……” “拂衣,暗杀你的刺客,真是宁王那个狗……”曹三郎想起林小五跟宁王是亲戚,硬生生把“狗东西”三个字咽回去:“听说昨晚大理寺、刑部还有皇子都来了?” “跟他脱不了干系。”林小五倒是半点不给亲戚颜面:“刺杀拂衣的那个人,以前在祥坤宫当差。” “真不是个东西。”曹三郎脸色十分难看,当初曾贵妃刚把拂衣一家贬去充州,就迫不及待的为宁王找合适的王妃人选。 拂衣遭人刺杀落入悬崖的消息传入京城后,他们曾去求过宁王,期盼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安排人手帮着找拂衣,谁知他们连宁王的面都没见上。 这事他们不敢告诉拂衣,怕恶心到她。 “宁王府斜对面有家酒楼,是顺王妃娘家人开的,安盈已经在那定好临街的房间等我们,咱们边吃边瞧宁王的热闹。”杨二郎咬牙切齿,明日一早,他会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与宁王有关的笑话。 拂衣一行人刚走进酒楼大门,就发现楼下大厅坐满了人,一个个探着脑袋朝宁王府张望着。 上了二楼,一些守在包厢门外的小厮们瞧着似乎有些眼熟,勋贵、文臣、武将家的都有。 “拂衣,你看那个小厮像不像杜太师家的小厮?”林小五指着角落里某个躲躲藏藏的小厮。 刚好此刻包厢门打开,京城里有名的才子杜郎君与拂衣等人的视线交汇了。 片刻的尴尬沉默过后,杜郎君默默退回包厢内,僵着脸把门关上。 拂衣:“……” 看来平日里吟诗作赋再有趣,都比不上看别人热闹有意思啊! “这边,快过来。”岁安盈从一个房间走出来,朝他们招手:“我特意把视野最好的房间留着,就等你们来。” 拂衣走进包厢来到窗边往外看,与宁王府相邻的都是皇亲国戚,那围墙上挂着的是……人? 好家伙,东街这些朝臣勋贵,有一半都在看热闹? 宁王府大门紧闭,王府总管站在门口与金吾卫对峙:“请诸位见谅,我家王爷乃陛下最爱护的幼弟,若无陛下手谕,请恕在下不能放任诸位入内。” “大理寺、刑部与京兆府联合办案,按照我朝律法,无需陛下手谕。更何况陛下担心王爷安危,特令金吾卫护王爷周全。陛下一片好意,尔等为何要拒绝?”刑部侍郎皱眉:“还是说,宁王府要辜负陛下的爱护之心?” “请大人见谅,我家王爷昨夜受伤,今日从京兆府回来后就发高热昏迷了,还请大人等王爷清醒以后再来。”管家连连作揖:“小的只是一个下人,实在不敢做主,求大人不要为难小的。” 拂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交锋,早上宁王到京兆府后不久,皇子就下令把宁王府围了起来,现在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的人都在,宁王府的管家就算一时半刻拦住他们,又有什么用? 他想拖延时间? 拂衣的目光扫过宁王府四周,最后落到一个远处的成衣铺上。 “安盈,那家成衣铺是谁家开的?”拂衣问岁安盈。 “成衣铺?”岁安盈盯着拂衣指的成衣铺思索良久:“这家铺子开了快两年,生意一直不太好,不知道是谁家开的。” 东街住的大都是王公贵族,身上衣物有专门的人制作,就算要在外面定制衣衫,也不可能选成衣铺。 哪个正经生意人,会在寸土寸金的东街开不赚钱的铺子? “难得在东街见到成衣铺,我们去瞧瞧。”拂衣站起身:“走,我们一起去。” “啊?”正在啃点心的杨二郎茫然道:“天都快黑了,逛成衣铺?” “说不定有惊喜呢?”拂衣提起裙摆,快步往楼下跑去。 刘小胖看到拂衣从自己面前跑过,愣了好半晌:“我们看热闹好歹还知道躲酒楼里维持一下表面的情分,她难道打算蹲宁王府大门口?” 居然敢比他还要嚣张? 他绝不允许! “云拂衣敢做的事,本世子也敢做,跟着去瞧瞧她要做什么?” “王妃,王爷院子里的内侍说,王爷一直都没有醒。”丫鬟替宁王妃梳妆好,担忧道:“您现在放金吾卫进来,会不会惹恼王爷?” 宁王妃站起身,微微抬起下巴:“王爷昏迷不醒,那现在王府就该我来做主。传我命令,开中门迎诸位大人与金吾卫进府办案。” “王爷,王妃院子那边传来消息,王妃要开门迎金吾卫进府。”内侍躬身站在床帐旁,屋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角落里的香炉燃着缕缕青烟。 宁王靠坐在床头,神色略苍白:“安排府里那几个人趁着夜色从暗道里出去,决不能让金吾卫发现。” “是。”内侍匆匆退下,不敢有半点耽搁。 幸好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从暗道出去也不会有人注意。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宁王府大门打开时,有三个不起眼的男女跳进宁王府后院一口废弃枯井中。 “咳咳咳,这条暗道里究竟死了多少老鼠,又脏又臭。”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挥舞着手臂,把蜘蛛网拨开:“等老子出去,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些与王爷作对的人。” “不要废话!”他后面的女人踹他一脚:“出了京城,我们先老老实实在京郊蛰伏一段时日,不要给王爷惹麻烦。” 跟在他们身后的瘦子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刚准备点燃就挨了女人一巴掌:“蠢货,大晚上的拿着火折子,是怕我们出暗道时,不能被人发现吗?” 瘦子捂着脸不敢说话,前面带路的男人停下脚步:“都不要出声,准备出去了。” 他小心翼翼推开头顶上的石板,探头观察四周,确定没人以后,才把后面两人拉出来:“动作快点。” “你们在做什么,捉迷藏吗?” 三人浑身一僵,愣愣地看着墙头上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她趴在墙头上,歪着头笑眯眯看着他们,似乎对他们的举动十分好奇。 “大哥。”瘦子咽了咽口水,后背渗出冷汗:“怎么办?” 为首的男人咬了咬牙,掏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哇,他手上有刀哎。”墙上又冒出一颗脑袋。 “哪里,谁有刀?”很快墙上出现第三个头、第四个头、第五个…… 围墙上瞬间冒出一长串的人,全是看热闹的纨绔以及他们的随侍。 三人觉得他们此刻仿佛变成了戏园的猴子,被人肆意指指点点。 “小五,他们的眼神好可怕,该不会是想杀我们吧?”拂衣双手环胸:“人家好怕怕呀。” “没出息。”刘小胖气喘吁吁爬上围墙,对拂衣高傲一哼,展示着他英勇无畏的气魄:“王延河,放狗!” 听闻宁王昏迷,宁王府拒不开门,岁庭衡从御书房拿了皇帝的手谕,直接骑马出宫赶往宁王府。 来到宁王府刚下马,他就听到远处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成衣铺进贼啦!” 这声音是…… 岁庭衡翻身上马,扬鞭朝声音传来处疾驰而去。 “殿下!”护卫及出门迎接皇子的大臣们见状连忙跟上。 岁庭衡赶到成衣铺外,从飞驰着的马背上侧身跳下,一脚踹开后院木门…… “刘小胖,你把人压好别动!” “披帛拿过来,多缠两圈,别让她跑了。” “嗷嗷嗷,云拂衣,你没长眼睛啊,踩到本世子的脚了!” “这个瘦子想跑,大黑快上,咬他屁股!” “汪汪汪!” “啊!” 嚎闹声、狗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纨绔们、随侍们挤作一团。 听到大门被人重重踹开,众人齐齐扭头,看清来人是岁庭衡,院内一片死寂。 跟在岁庭衡身后冲过来的莫闻看到院内的情景,好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云家姑娘手里死死拽着披帛,披帛另一头拴着个灰扑扑的玩意儿,可能……是个人? 刘世子肥硕的身躯压在这人身上,比石墩子还要结实。 一个瘦子蜷在地上惨叫,屁股上血糊啦擦,黑色恶犬咬着他的腿不让他逃走。 唯一好点的是作农妇打扮的女人,只不过她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一头黑发被人栓在柱子上,看着就头皮疼。 “诸位郎君、女公子……”刑部侍郎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撇开眼不看那三人的惨状:“锻炼身体呢?” 刚逃出宁王府就惨遭折磨的三人,向刑部侍郎迸射出愤怒的目光。 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这他爷爷个腿的是锻炼身体吗?! 第16章 暗道 “见过殿下。”拂衣神情自若的把披帛塞刘小胖手里,屈膝向岁庭衡行礼。 刘小胖把手里的披帛一扔,忙不迭爬起来行礼,哪知被披帛绊住脚,又咚的一声坐了回去。 刑部侍郎眼瞅着被刘世子屁股砸得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对身后同僚道:“赶紧去找两个大夫来。” 众目睽睽之下,可不能让人死了。 岁庭衡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大理寺卿的呼唤声让他回过神,他停下脚步:“这是怎么回事?” 王延河等人望向刘小胖,拂衣等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开口说话,最后齐齐望向刘小胖。 “把这三人看好。”岁庭衡把手谕交给大理寺卿:“把手谕交给宁王妃,严守宁王府,非办案人员一律不得进出,以免打扰府中女眷。” “微臣领命。”大理寺卿接过手谕,走出成衣铺才发现外面站了不少人。 杜太师的孙子,工部尚书家二公子,礼部尚书家那个娇娇弱弱的闺女也在,手里好像还拿着块砚台? 察觉到大理寺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陆妍手背到了身后,偷偷把砚台往袖子里藏了藏。 “天色已晚,诸位这是?”大理寺卿希望这些公子小姐们赶紧回家,别都挤在这。 “今晚夜色好,我们出来散散步。” “我们出来喝酒。” 大理寺卿叹气:“请大家早些回去歇息,本官告辞。” “大人慢走。” 大理寺卿离开后,大家三三两两散开,只是谁也没提回家的事。 杜郎君走到陆妍身边低声道:“放心吧,陆姑娘,云拂衣吃不了亏。” 陆妍扭过头轻声道:“我知道。” 她提起裙摆,踮着脚尖看向成衣铺里,院子里闹成那样,她担心皇子会对拂衣心生不满。 院子里,岁庭衡见众人都不说话也不生气,直接问刘小胖:“刘寿昌,你来说。” “殿下,微臣是跟着云拂衣过来的。”刘小胖向来欺软怕硬,见皇子问自己,不敢有半点犹豫:“我也不知道这三个是什么人。” “殿下,臣女只是好奇这家成衣铺卖什么东西,所以就来瞧瞧。哪知道会有三个人从石板下面爬出来,臣女寻思着他们在闹着玩呢,结果我刚开口,他们就掏出匕首威胁臣女,吓人得很。”拂衣往旁边挪了挪,好像真的被这三人吓着了。 刑部侍郎看着被揍得面目全非的三人:“……” 刘小胖斜着眼睛瞅拂衣,谁家好人逛铺子爬别人的围墙? 想到这三人从石板下爬出,刑部侍郎很快反应过来,他神情一肃,用力掀开拂衣所说的石板,看到下面竟然有一条地道。 “殿下,这里面有暗道!”刑部侍郎后背升起一股寒意,能在东街布暗道还不被人发现,这是多大的势力? 岁庭衡走向暗道,行至半路被拂衣拦下:“殿下,这条暗道不知通往何处,里面或许还藏有歹人,请殿下暂时不要靠近。” “我知道。”岁庭衡见拂衣的裙摆沾着尘土,发间步摇歪了,耳珰也丢了一只,目光在院中探寻了一遍:“云姑娘可有受伤?”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没有受伤。”拂衣注意到岁庭衡在看自己左耳边,伸手一摸才发觉耳珰丢了一只。她右手虚握成拳,假意咳嗽两声:“殿下,臣女有些好奇这条地道通往何处。” 岁庭衡唇角微微上扬:“等金吾卫确定暗道里的安全后,云姑娘若是好奇,就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看。” “多谢殿下。”拂衣双目一亮,这位殿下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刘小胖见皇子同意拂衣跟着去瞧热闹,赶紧也上前请求:“微臣也想……” “你想也没用。”拂衣打断他的话:“我怕你把暗道给堵了。” 刘小胖咬牙切齿地瞪着拂衣,拂衣往岁庭衡身后挪了挪,朝他得意挑眉。 “云姑娘担心你的安危,那你就留在外面。”岁庭衡笑了:“不要浪费她一片好意。” 刘小胖:“……” 好意? 殿下,你对云拂衣实在太不了解了。 他心有不甘,却不敢反驳岁庭衡,只能悻悻地挪到旁边,蹲角落里生闷气。 宁王府。 金吾卫进府后不仅没有强闯任何房间,反而还跟管家说,他们要先给王妃见礼。 管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只好以王妃在照顾王爷为借口来敷衍。 “王爷病得这么重可有安排御医?”金吾卫统领面上一派焦急:“陛下若是知道,不知该有多心疼。” “多谢将军关心,王爷已经用过药,应该很快就能醒了。”管家干笑,扭头见王府长随给他打了个手势,他顿时心中大定,面上的笑容都轻松起来:“不知将军准备从何处搜查,请您随意。” “这是哪的话,末将领的命令是保护王爷,可不是搜查王府。”统领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王爷找到藏在王府中的歹人。” “呵呵。”管家拱了拱手:“那就有劳诸位将军了。” 他就要看看,这些金吾卫能在王府找出什么来。 “这暗道里好多蜘蛛网,他们平日都不打扫吗?”拂衣爬到地道口,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 她仰头看着洞口处的岁庭衡,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把手递了过去,借着他的力道爬出枯井。 金吾卫把两人护在中间,没有轻易走动。 “这里……”拂衣拍了拍衣衫上的土:“好像是宁王府的西后院?” 岁庭衡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拂衣:“嗯。”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与说话声,说话之人语气高昂,似乎心情极好。 “这边是王府的西院,里面没有住人,将军一定要仔细查验。”管家取下腰间的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道:“希望诸位将军能帮我们王爷把歹人揪出来,让王爷安心养病。” 院门打开,他震惊地瞪大眼,连嗓门都破开了:“你们是谁?!” 金吾卫统领大跨步上前,看清院子里的人后,惊诧道:“殿下?” 殿下? 管家这才注意到,这群突然出现在西院的人穿着金甲,明显是金吾卫的打扮,被他们守卫在中间的人是皇子? “老奴见过皇子殿下。”管家跪下行礼,肩膀在微微颤抖。 金吾卫不可能从天而降,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发现了那条暗道。 他不明白,暗道建得如此隐秘,怎么会被人发现? 正院,“昏迷”几个时辰的宁王终于醒了,他靠坐在床头,接过内侍端来的药一饮而尽,对坐在床边的宁王妃道:“本王这一病,让王妃担心了。” “王爷醒来就好。”宁王妃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笑容温柔体贴:“明日妾让厨房多熬些益气补血的药,给您补一补身体。” “有劳王妃。”宁王看向门外:“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京城里出现胆大包天的刺客,陛下担忧您的安危,所以派了些金吾卫来保护您。”宁王妃用手帕擦了擦宁王嘴角:“王爷早上在京兆府时,难道没人告诉王爷此事?” 宁王看着眼前这个温婉的女人,淡淡道:“皇侄确实跟本王提过。” 宁王妃把手帕递给身后的丫鬟,起身道:“王爷刚醒来,需要多休息,妾就不打扰了。” “似月。”宁王叫住她:“这些日子本王精力不济,府中的事需要你多操劳。” “王爷不要担心,妾会安排好府中一切。”宁王妃点头,见管家连滚带爬跑进来,侧身微微一避,停下出门的脚步。 “王爷,西院……”管家注意到宁王妃在屋子里,匆匆朝她磕了一个头:“西院不知何时被人挖出一个地道来,求王爷与王妃去看看吧。” “你说什么?!”宁王猛地坐起身:“西院有暗道?” 宁王妃的目光在宁王与管家身上扫过,不疾不徐道:“王爷病得厉害,此事妾去看看……” “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本王又岂能坐视不理?”宁王苍白着脸:“给本王更衣。” “皇叔身上有伤,怎能轻易挪动。”岁庭衡走进屋,对宁王妃作揖:“侄儿不请自来,请婶婶见谅。” 宁王妃侧身避开半礼:“都是一家人,侄儿不必多礼。” 衣服穿一半的宁王见岁庭衡进来,推开帮他整理衣袍的婢女,把外袍随意披在自己身上:“侄儿何事如此着急?” “半个时辰前,有人助金吾卫抓住了三个形迹可疑之人,这三人是从暗道出来的,而这条暗道正好通往皇叔府邸。”岁庭衡眉眼疏淡:“侄儿担心皇叔安危,失礼闯入你的寝屋,还请皇叔见谅。见到你安好,侄儿就放心了。” 宁王盯着岁庭衡,片刻后才露出笑:“多谢庭衡关心。” 已经把脚迈到门口的宁王妃默默走回屋里,示意婢女上茶点。 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她不着急。 “不知是什么人帮金吾卫抓住的歹徒?”宁王笑得极其温柔:“本王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王爷不用太感激,这都是臣女应该做的。”门外探出一个人来:“请您放心,以后王府如果还有歹人,臣女会继续帮着抓,一个也不会放过。” “云、拂、衣……”宁王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喉咙中泛起阵阵血腥味:“是你?” 岁庭衡站起身,顺手取下炕屏上的披风披在宁王身上:“皇叔身体虚弱,不要着凉。” 看着被岁庭衡裹得严严实实的宁王,拂衣心下感慨,宁王私底下作妖不断,皇子殿下还不忘关心宁王的身体,他人还怪好呢。 “皇叔今年已二十有六,不像侄儿这般年轻。”岁庭衡笑容优雅:“还请你多顾惜一些身体。” 第17章 嚎哭 “多谢贤侄关心。”宁王跟岁庭衡说着话,眼神却一直在拂衣身上:“不知那三个歹徒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在我的王府中挖暗道?” “王爷您身为这座府邸的主人都不清楚,别人就更加不知情了。”拂衣笑了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讽刺:“说不定是有些人做贼心虚,见到金吾卫就跑。就像那阴沟里的老鼠,做了又怕被人发现,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惹人厌恶。” “云姑娘,王爷与殿下说话,您贸然插话实属无礼。”管家开口道:“若姑娘再这样,老奴只能请您出去。” “王妃还没说话,你反倒做起主来,我看是你狂妄无礼。”拂衣拍了拍袖口处的尘土:“臣女好心帮王府抓住坏人,贵府的管家却想撵我出门,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抓的不是坏人,而是宁王府的三个心肝宝贝?” “拂衣当然是宁王府的恩人……” “请王爷不要直呼臣女的名讳。”拂衣打断宁王的话:“臣女惶恐万分。” “皇叔,云姑娘说得对。”岁庭衡似是无奈,又似是晚辈对长辈行为的不解:“你是成了婚的男子,怎能直呼云姑娘名讳,岂不是玷污她的清名?” 宁王把目光从拂衣身上收回:“多谢贤侄提醒,本王固守旧日情份,倒是忘了春水东流易去不复回。” “春水何辜,说不定是溪河无能,才留不住那最好的春水。”岁庭衡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在手中转了一圈:“皇叔的话侄儿听不懂,不过云姑娘的相助之恩你可千万别忘了。” “王爷不必太感激臣女,这都是臣女真心想为您做的。”拂衣神清气爽地站起身,朝宁王与岁庭衡微微屈膝:“金吾卫办案,臣女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岁庭衡放下茶杯,正准备说话,就见坐在对面的宁王妃站了起来:“云姑娘稍候,正好我要去外面园子采些花,不如我们同行?” “王妃请。”拂衣没有拒绝宁王妃的邀请。 宁王妃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位京城有名的云姑娘,她身上的绯色襦裙粘着些尘土,不过她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动作自在又洒脱。白净的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心情很好的模样。 “王妃,臣女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大概是宁王妃看得太仔细,拂衣还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云姑娘姿色出众,我一时看花了眼。”宁王妃没料到自己盯着云拂衣看了这么久,自觉有些失礼:“我失礼了。” “能让王妃为臣女失神,是对臣女容貌最大的褒奖。”拂衣屈膝行礼:“多谢王妃。” 宁王妃被她逗笑,因为失礼带来的不自在,也在笑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初来京城不久,发现这里与岭北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一方水土一方风俗,王妃来京城不过两月,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也正常。”拂衣笑:“时间久了也就好了。” 以宁王现在尴尬的处境,勋贵家中举办宴饮几乎不会邀请宁王妃,皇亲国戚倒是会碍于情面请她,不过这种宴饮她去了比不去还要为难。 论揣摩人心看人脸色,谁能比得过皇亲宗室? 说是采花,实则是宁王妃一路把拂衣送到了大门口。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几个年轻男女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王妃,臣女的朋友还等着臣女,请恕臣女先行告退。”拂衣给宁王妃行了一个屈膝礼,才拎着裙摆冲向细雨中。 宁王妃见拂衣刚跑过去,就跟朋友们围拢在一起。小厮丫鬟们支着伞,他们嘻嘻哈哈躲在墙角,浑身上下都是快活的味道。 “王妃,雨越来越大了。”陪嫁丫鬟把伞撑在她的头顶:“我们回去吧。” 宁王妃看着身后的王府,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眼云拂衣等人的方向,慢慢走回府中:“你们谁是京城人士,给我讲讲这位云姑娘的事。” “这……”原本是殿中省分配到宁王府的婢女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进宫的时候,云郡君已经跟随家人到充州赴任,奴婢只隐约听说过几件传闻。” “没关系。”宁王妃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闲聊而已,你不必紧张。” 在宁王妃安抚的眼神中,婢女讲了几件云拂衣的旧事,比如当年有多讨先帝喜欢,纨绔的名声有多响亮,以及跟谁家公子打过架,倒是避开了王爷与其的旧事。 宁王妃追问道:“我听闻云姑娘在随父赴任的路上,遭遇过刺杀?” 婢女闻言面色惨白,低着头不敢看她:“此事、此事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当时宫里人都说,云姑娘中箭掉落悬崖必死无疑。后来陛下登基,奴婢在王府当差半年后,外面人又传云姑娘死而复生……” 云姑娘刚出事那会儿,不少人都猜测,云家遇袭与曾贵妃有关,可这些话她哪里敢在王妃面前提? 宁王府外墙角落里。 “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拂衣吸了吸鼻子:“有些冷。” “小姐,我们赶紧回去。”夏雨担忧地看着拂衣的左腿:“刘大夫说了,您的腿还要养上一两年,万万不能再受寒。” “嘘。”拂衣捂住夏雨的嘴:“别让小五他们听见,不然他们又要呼天喊地大惊小怪。” “拂衣,你跟夏雨在说什么呢?”林小五把脑袋凑了过来。 “在说你们等会去彩音坊玩得开心些,我想早些回去睡觉。”拂衣掩着嘴角打个哈欠:“下次聚会我请客。” 林小五见她眼角确实有些困意,点头道:“那好吧,下次我们再一起玩。” 听说拂衣要先回去,大家怕拂衣又遇袭,纷纷要让自己身边伺候的人陪她一道回去。 “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这里是东街,满大街都是巡捕,有什么可担心的。”以这群人惹是生非的本事,身边没伺候的人,拂衣还真不放心。 “那我先送你回……” “云姑娘。”岁庭衡走到众人跟前,“春日雨寒,我送姑娘一程。” 林小五与其他纨绔见到岁庭衡出现,齐齐缩着脖子不敢作声。 “多谢殿下。”拂衣跺了跺有些冷的脚,跟在岁庭衡身后爬上了马车。 马车里暖烘烘的,中间放着个大暖炉。 “擦擦头上的水。”岁庭衡取出干净手帕递到拂衣面前。 “谢殿下。”拂衣接过手帕,啪的一声拍自己头发上,乱七八糟擦起雨水来。 岁庭衡手指动了动,看着拂衣发间将落未落的步摇,还有被拂衣擦得毛绒绒的头发,默默移开视线。 “臣女今日浪费了殿下两块手帕。”拂衣取下发间的发饰,把头发随意挽成髻,用一支玉簪固定好。 “云姑娘无需这般客气。”岁庭衡执起小桌上的茶壶,为拂衣倒了一杯热茶:“幸亏有你相助,才没让那三人逃走。” 茶香杯暖,拂衣把茶杯捧在掌心,垂着眼睑轻声道:“臣女听闻曾贵妃葬身火海时,好些宫女太监都没有逃出来,被大火烧成了一团灰?” 岁庭衡点头:“当日在祥坤宫当值的宫人中,有三十二名太监,三十六名宫女,最后逃出来的仅十余人。这十余人皆被登记在册,前日刺杀你的王三,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拂衣没有问为何只有这么点人逃出来,皇家秘辛可不是她该知道的。实际上皇子殿下愿意跟她说这么多,已经让她足够意外。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云家大门外。 “云姑娘。”岁庭衡走下马车,叫住准备进门的拂衣,他取下腰间的荷包:“方才忘了把这个东西给你。” 拂衣回身接过荷包,打开后看到里面装着她掉的那只耳珰。 “多谢殿下。”拂衣朝岁庭衡展颜一笑。 “回去吧。”岁庭衡从莫闻手中接过一把撑开的伞,把它塞在拂衣手中:“不要着凉。” 拂衣举着伞屈了屈膝。 岁庭衡转身上马车,马车启动,他看到她转身与婢女回了云府大门。 因为他是皇子,所以他若不走,她只会站在原地静守。 三年前,他在御花园遇见过她。 那时她走在前,皇叔在后。 软垫下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他拾在手心,是一支小小的金蝉玉叶簪。 “宁王若是聪明,此刻就该拖着病体去宫中请罪,就说自己御家不严,让歹人钻了空子。”夏雨把刘大夫开的药包放进浴桶中。 “宁王不是蠢货,可惜守在宁王府的金吾卫不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拂衣趴在浴桶边:“更何况他从小被众星捧月着长大,就算这两年低调许多,但骨子里的傲慢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但凡是个不要脸的,此刻已经跪在王府门口痛哭流涕,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卑微以及他对陛下的忠心。 陛下登基不过两年,就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仁爱之名,也会把这件事轻拿轻放。 可惜了,傲慢是岁瑞璟最大的缺点。 若不是明白这点,她也不会特意跑他面前刺激他。 第二日早朝,果然有官员弹劾宁王,说他窝藏犯人,心思不正,有谋反之意。 皇亲国戚们此刻却站出来说,此事或许有误会,两边很快吵得不可开交。 突然上首传来皇帝的嚎哭声,大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瞬间整个朝堂除了皇帝的哭声,竟无人敢出声。 “瑞璟年幼不懂事,即便是对我这个兄长心存不满,也是我这个兄长做得不好。”皇帝哭得捶胸顿足,连冠冕歪了都不在乎:“诸位爱卿不要再吵了,宁王虽有造反之心,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先帝走后,便是朕这个长兄教养他,他纵有万般不是,难道朕就没有一点错吗?” 众臣被皇帝逆天的言论惊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请诸位看在朕的面上,饶过宁王一次。”不等众臣说话,皇帝又道:“如果诸位爱卿还不满意,那就再罚宁王三年……不,八年俸禄,若他下次胆敢再犯,朕就重罚他?” 大理寺卿:“……” 刑部跟他们大理寺还没查到宁王谋反的切实证据,陛下怎么就先哭着求情了? “陛下慈爱之心,令微臣动容。”云望归站了出来:“只是希望宁王能牢记陛下今日的拳拳爱护之情,不要再行如此谋逆之事,不然臣等宁死也不能饶过宁王。” 皇帝继续捶胸痛哭,口中不断念叨着“朕教弟不严”“朕心痛难忍”等伤心之言。 就连担心皇帝会对宗室不好的皇亲宗室们,都被他深深感动了。 他们就知道,陛下心里是有他们的。 跟宽厚仁爱的陛下相比,宁王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第18章 酒坛 “陛下,您如此轻易饶恕宁王犯下的大罪,岂不是纵容了某些心怀叵测之辈的不臣之心?”曹将军视线扫过大殿上的那些皇亲国戚,目光如炬。 皇亲宗室们心里打鼓,曹将军这话是何意,难道怀疑他们是宁王同伙,或是妄图皇位? 泼天富贵轮不上他们,滔天的黑锅怎么全往他们头上砸了? 两年前二王逼宫夺位,他们宗室受到牵连死伤不少。两位王爷逼宫虽然没有成功,但也不算完全失败,至少把先帝给气死,还把曾氏那个妖妃也烧死在了宫中。 先帝驾崩,又没留下遗旨,除开造反的两位王爷,膝下就只剩下两个儿子,当时还是理王的陛下跟宁王。 当时有朝臣建议,先帝爱重宁王,应该由宁王继承大统。他们宗室可没有同意,而是按照祖宗家法立嫡立长的规矩,支持理王登基。 一位辈分比较高的老郡王在此刻站了出来,他怕自己再不代表宗室站出来,明天外面就要传他们宗室想要造陛下的反。 “陛下,老臣认为曹将军的话有道理。”老郡王头发花白,声音却很洪亮:“陛下虽宽宥宁王的罪责,但却不能轻易揭过此事,以免他人效仿。” 谁会效仿他不知道,反正不是他们宗室。 “您老的意思是……”皇帝立刻停止了嚎哭,按照辈分,他要喊这位老郡王一声叔祖,他怕自己把这位老叔祖给嚎晕过去。 “不如削去宁王的亲王爵,降为郡王,小惩大诫一番。”老郡王抚着胡须,觉得自己这个建议不错。 “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一些,四弟自幼娇养……” “陛下!”老郡王见自己意见没有被采纳,作为宗室里辈分最高的他,当下不乐意了:“俗话说,惯子如杀子,难道您要任由宁王继续糊涂下去?!” “是晚辈的错,叔祖不要动怒,你别气坏身体。”皇帝走下龙椅,亲自扶着老郡王:“多谢叔祖的教诲,是朕糊涂了。” “嗯。”老郡王被皇帝扶着,自觉面上有光,伸手拍了拍皇帝的手臂:“您能明白过来就好,瑞璟这孩子自小就被先帝宠得无法无天,早该管管了。” “是,都听你老的。”皇帝点头连连,还让太监搬来椅子,让老郡王坐着说话。 老郡王越看越对皇帝感到满意,对长辈尊重,对幼弟宽容,还比先帝心胸宽厚,多好的皇帝啊。 在皇帝一番努力哭求下,宁王只降为郡王,罚了八年的俸禄。 散朝后,大臣们见陛下眼眶都是红的,离去的背影失落又孤寂,看得老郡王一阵心疼。 “周大人。”大理寺卿叫住刑部尚书:“宁王府的案子……” “陛下待幼弟宽容慈爱,此案不必再查了。”刑部尚书微笑:“我们抓到的那些人,还有查到的证据,全都移交给金吾卫统领。我们做臣属的,也不好让陛下太过为难。” “多谢大人指点。”大理寺卿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早朝就没人多嘴问一句,宁王究竟有没有造反? “渴死我了。”皇帝大步走进昭阳宫,端起桌上的茶喝个精光,哭了一早上,他嗓子都哑了。 “陛下这是做了什么?”皇后又倒满一杯递给他。 “我今日罚了岁瑞璟八年俸禄,还削掉他亲王爵,让他成了郡王。”皇帝神清气爽道:“以后咱们衡儿给他行晚辈礼,他还要老老实实给咱们衡儿还个礼。” 皇后顿时双眼放光:“快给我仔细说说。” 等皇帝讲完事情经过,皇后笑了:“你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好。” “我也是没办法。”皇帝叹气,先帝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他登基后,面临的是空虚的国库,麻木的朝臣,安逸享乐的宗室,还有边疆将士被拖欠了几个月的饷银。 “你这哭着以退为进的手段跟谁学的?”皇后倒是有些好奇。 “你猜?” “猜不出来。” “云尚书的闺女。”皇帝得意洋洋,取下头上的冠冕:“十二年前我见过那小丫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就是她教我的。” 皇后闻言笑了,十二年前云家闺女才六岁,陛下这么大把年纪,竟然学小孩子的手段:“那你该好好谢她。” “小姑娘喜欢什么,朕也不清楚,不如你召她进宫说说话,吃吃饭,让别人知道你喜爱她。”谈到“谢”字,皇帝面上露出心疼之色:“皇后的赏识,金银俗物怎比得上?” 皇后知道他又犯了抠门的老毛病,不过还是亲自写了帖子,邀请拂衣明日入宫小聚。 回京后的第二次入宫,拂衣带上了秋霜与夏雨。来宫门口接她的,还是上次那个内侍。 拂衣眼见内侍待自己的态度,比上次还要殷勤,心中就明白,陛下对她专找宁王麻烦的行为是十分赞扬的。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拂衣走进昭阳宫,还没行完礼就被皇后扶了起来。 “早就跟你说过,不必如此多礼。”皇后握住拂衣的手:“可用过早膳了?” “臣女想早些见到娘娘,所以只用了几块点心垫肚子。”拂衣平日起得晚,今天早起梳妆,哪里有时间吃早饭。 “那正好陪我一起用。”皇后牵着拂衣在餐桌旁落座,宫女太监们端着各色膳食入内,拂衣想起身伺候皇后用膳,被皇后拦住。 “规矩是做给外面人看的,你我私下不必讲究这些。”皇后把鱼翅羹端到拂衣跟前:“坐着好好吃饭。” 这话让拂衣下意识挺直了背,因为在家里,娘亲也是这样说她的。 皇后娘娘就这么轻易的把她当自己人了? 会不会略……草率了些? 用完早膳,皇后听闻园子里桃花开了,便带着拂衣一起去赏花。 桃花开得并不多,大多只长出小小的花苞,瞧着有些伶仃可怜。皇后遗憾叹息:“这花开得还不够好,过几日花开得旺盛时,我再让人接你进宫。” “多谢娘娘。”拂衣走过一株桃树时,想起自己十三岁时在这棵树下埋过两坛酒,那时候还跟宁王约好,等她满十八岁时就挖出来尝尝。 “这棵树下有东西?”皇后注意到拂衣眼神有异。 “回皇后娘娘,臣女几年前在这棵树下埋了两坛酒,也不知道酒还能不能喝。”拂衣朝皇后羞涩一笑:“臣女想把它们挖出来。” “挖出来好,挖出来本宫也尝尝。”皇后跟着好奇起来,“埋的是什么酒?” “一坛女儿红,一坛桃花醉。”拂衣接过太监拿来的小锄头:“我自己来。” 她记得当时没有挖得太深。 岁庭衡路过桃花园时,看到母后挽着袖子,手里拿着锄头,疑惑问:“母后,你在干什么?” “挖酒。”皇后塞给他一把锄头:“你也来挖,找找哪棵树下有酒。” 岁庭衡放眼望去,好几棵桃树下都被挖出了一个土坑,拂衣在远处撅着腰刨土。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就在这几棵树下,怎么会没有?”拂衣扭了扭酸疼的腰,站直身体跟秋霜小声嘀咕:“该不会是被宁王偷偷挖走了?” 秋霜:“……” 虽然宁王确实不是个东西,但应该不会偷小姐的酒吧? “要不试试这棵树?”岁庭衡望向拂衣身旁的那株桃树,“云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帮你一起挖。” “见过殿下。”见到岁庭衡出现,拂衣露出一个笑:“臣女记得当年桃树没有这么小。” “五年前你年幼,所以桃树在眼里很大。”岁庭衡掀起袍角,开始帮拂衣挖酒坛:“现在你长大了,曾经的树也许并没有你记忆中那么大。” “好像也有道理。”拂衣凑到岁庭衡身边,跟他一起刨坑。 秋霜与夏雨欲言又止,回家以后夫人问她们,小姐进宫做了什么,她们该怎么回答啊。 难道说姑娘带着皇后娘娘与皇子一起挖土坑? 她们以为皇后跟小姐说不要讲究是客气话,没想到皇后娘娘说的是大实话,可这也太不讲究了。 “挖到了!”拂衣看到在岁庭衡挖的土坑下露出了酒坛一角,惊喜道:“殿下你不仅读书厉害,连挖坑都这么厉害啊!” 岁庭衡看了眼睛亮晶晶的拂衣一眼,垂眸浅笑:“可能是我今日运气好。” 见拂衣弯腰准备去抱酒坛,他伸手拦住:“我来,别弄脏你的手。” 拂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泥土,再看眼岁庭衡白净的手掌,沉默两息后往后退一步:“有劳殿下。” 岁庭衡挽起袖子蹲下,用手轻轻拂去酒坛上的泥土,把这两个埋藏了五年的酒坛,小心翼翼捧了出来。 拂衣见岁庭衡如此郑重小心的样子,忍不住怀疑自己埋的究竟是两坛酒,还是两坛绝世珍宝? “好酒不易得。”岁庭衡仰头看拂衣:“不知我今日能否有幸品尝这坛中的酒?” “当然可以。”拂衣蹲在岁庭衡面前,用帕子粗鲁地擦了几下酒坛上的泥土:“就是不知道这酒好不好喝,能不能合殿下的胃口。” 埋了五年的东西,谁能保证呢? “怎会不好喝?”岁庭衡笑如春风:“这一定是难得的佳酿。” 第19章 底牌 两坛酒摆在了昭阳宫的桌子上,外面的尘土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在泥土中待了五年。 揭开封泥,酒香弥漫。 拂衣反复把酒坛看来看去,对岁庭衡小声道:“殿下,麻烦您请两个太医来验验毒。” 见岁庭衡似有不解,她解释:“酒虽然是臣女亲手埋下的,可知道桃花树下有酒的非臣女一人。” 这段时间她处处跟岁瑞璟做对,她怕他提前给酒里下毒,他那人报复心可重了。 “好。”岁庭衡目光掠过两坛酒,安排内侍去请太医,然后邀拂衣到外面院子饮茶。 皇后已经坐在院子里,见他们俩出来,打量着拂衣新换上的宫裙,笑着点头:“这身衣裳你穿着果然正好。” “是娘娘您眼光好。”拂衣知道皇后不喜欢她拜来拜去,所以直接在皇后身边坐下,“不然怎么偏偏给臣女挑中了这一身?” 皇后被逗得开心,赏给她不少衣裳首饰。 见两人忘了自己,岁庭衡也不恼,坐在旁边静静喝茶,偶尔抬头看一眼两人。 “今日你难得陪我坐了这么久,午膳前你父皇也要过来。”茶喝了一盏后,皇后才想起坐在旁边的岁庭衡:“出来散散心也好,别整日待在书房看书,年纪轻轻就成了老学究。”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出来传报声,是皇帝到了。 拂衣起身准备行礼,皇帝爽朗的笑声先传到她耳边:“拂衣不必多礼,在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呢。” 似乎每个长辈都有这样的口头禅,拂衣偷偷抬头看了眼皇帝,高壮的身躯让他看起来极有威严,身上穿着件玄色常服,跟讲究摆场的先帝很不一样。 “坐下说话。”皇帝落座后见拂衣仍站着,大笑道:“朕第一次见你时,你胆子可大得很。” “陛下,臣女胆子一向很小。”拂衣顺势落座,语气恭敬又不失亲近:“也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臣女小时候略微调皮了些。” 此刻她开始疯狂回想,小时候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陛下。 “那现在你怕了?” “现在臣女也不怕恶虎。”拂衣笑眯眯道:“但陛下您是庇佑天下万民的真龙天子,臣女身为您的子民,自然是敬爱您、崇拜您。” 皇帝被这话捧得通体舒泰,文绉绉的话他听得头晕,这种直白的崇拜对他来说就刚刚好。 不愧是云爱卿的闺女,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 皇帝笑得很是开心:“朕听闻前些日子你跟刘家那个小胖子说,你是朕的子女?” 这种攀亲带故的话传到了皇帝耳中,拂衣也不心慌,反正她脸皮厚,而且看陛下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不满。 她低头一副羞涩的模样:“臣女无状,让陛下您见笑了。” 谁那么大嘴巴,把这种事传到了陛下耳中? “无妨无妨,你说得没错,天子万民都是朕的子民。”皇帝与拂衣闲聊几句后,把话题拐到了拂衣落崖之事上。 “当年你落崖后,是怎么活下来的?”落崖不死,那可是话本主人翁才有的奇迹。 皇后伸手在他腰间拧了拧,人家小姑娘的伤心事,你好奇个什么劲儿? 皇帝脸上的笑容抽搐了两下,别拧他呀,他就不信没人好奇这件事?! “其实臣女也不清楚,摔下悬崖以后,臣女就已经晕了过去。”拂衣其实并不介意谈起这段过往,“迷迷糊糊间臣女做了很多的梦,仿佛有很多的人在臣女耳边说话,还有人在唤臣女的名字。臣女感觉自己穿过一条黑暗的山洞,看到很多人跪在地上磕头。” “朕明白了。”皇帝一脸神秘:“可能是云家与柳家的列祖列宗在下面给判官磕头,求他饶你一命。” “陛下。”皇后咬牙切齿道:“这叫祖宗保佑。” “意思都一样。”皇帝挥了挥手,浑不在意:“有祖宗保佑的孩子福气好。” 说完,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点心,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空空如也。 装点心碟子全被岁庭衡挪到了皇后以及他自己面前。他瞪大眼睛,刚想取一盘走,就见这逆子把他最喜欢的一盘放在了云拂衣面前。 皇帝沉默无语,他一个做皇帝的,总不能跟小姑娘抢东西吃。 真是莫名其妙,逆子啊! “午膳还有半个时辰,云姑娘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岁庭衡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朝皇帝微微一笑:“父皇这么早过来,是朝中无大事,还是奏折批阅完了?” 皇帝把儿子跟前的点心抢走一盘:“哦,朕刚跟几位老臣吵完架,朕不过多说了两句,他们就喘气捶胸一副没命的模样。朕怕他们晕死在御书房,所以过来躲躲。” 拂衣瞪大眼,这是她能听的吗? “云家闺女,你说边疆将士那么苦,朕每年多给他们几两饷银有没有错?” “没错。”拂衣摇头,边疆苦寒,士兵过得十分不易。 “连十八岁小姑娘都明白的道理,他们偏偏说什么祖宗家法,还有什么不能养成将士奢靡的习惯。”皇帝心里不畅快,说话也变得粗鲁起来:“我看都是狗屁!” 三五两银子能怎么奢靡? “几位大人能这么说,估计平时是十分节俭且遵守祖宗家法的人吧。”拂衣眨了眨眼:“臣女以为,陛下您应该狠狠夸他们,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美德。” “哦?!”皇帝眼神一亮,他们不是喜欢勤俭节约吗? 那肯定是视金钱如粪土,视奢靡享受为仇敌。 “难怪朕当年第一次见到拂衣时,便觉得你我有缘。”皇帝一拍大腿:“原来我们是真的有缘。” 瞧瞧这脑瓜子,多合他的心意。 “明日上朝,朕就好好夸他们。” “陛下,您可以先查查这几位大人家中,谁最爱奢靡享受。”拂衣与皇帝越靠越近,小声嘀咕:“先这样……再那样……” “好好好。”皇帝越听越来劲,频频点头道:“那他们家的晚辈……” “交给臣女!”拂衣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臣女保证他们每次出门,都没脸花一文钱。” 眼见皇帝与拂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快乐,皇后莫名想到了一个词语:臭味相投。她扭头想跟岁庭衡取笑两句,就看到平时礼仪周全的儿子起身凑到了皇帝跟拂衣身边。 “云姑娘此计甚妙,不过我觉得还差了一个人。” 皇帝与拂衣齐齐看他:“差谁?” “我。”岁庭衡掀起袍角坐下,神情郑重:“待云姑娘计成,我再出面配合,胜算会更大。” “你愿意?”皇帝怀疑地看着他,衡儿性格跟他不同,他做事向来不要脸,衡儿却是矜贵优雅的性子,连那些满口礼仪的老头子都对衡儿赞不绝口。 “若能让边疆将士日子好过一些,有何不可?”岁庭衡侧首对拂衣笑了笑:“所以我觉得云姑娘的计谋妙不可言。” “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啦。”拂衣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眼睛已经很诚实地笑弯:“有殿下出马,事情就更容易了。” “你不觉得我多此一举便好。” “怎么可能?!”拂衣伸手一拍岁庭衡小臂:“您可是我的底牌。” 拍完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是皇子,不是她的好姐妹好兄弟们。 她在内心谴责自己,怎么能得意忘形,这可是纨绔的大忌! “听云姑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低头看着手臂,岁庭衡唇角轻扬。 拂衣偷偷瞅了他一眼,居然没生气? 不确定,再瞅一眼,真的没生气。 拂衣微微弯下去的腰又挺直了,今天又是觉得皇子人怪好的一天。 “殿下,太医院已经查验完两坛酒,酒没有任何问题。”莫闻走过来,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什么酒?”皇帝好奇。 “父皇,朝政为重,您不能饮酒。”岁庭衡答非所问:“母后,不如儿臣带云姑娘去儿臣的宫里用午膳,免得父皇犯了酒瘾。” “怎么说话的,朕是这般没有节制的人?!”皇帝站起身:“放心,朕不馋你们的酒。” 午膳时,皇帝果然很有骨气,连酒杯都没让内侍摆上。 “这酒杯不好。”岁庭衡让内侍撤下玉酒樽:“换琉璃盏来。” “是。”莫闻有些惊讶,殿下平时不喜奢靡,今日竟然想起了那套价值连城的琉璃盏。 琥珀色的女儿红倒入琉璃盏中,仿佛盈盈月光,让人未饮先醉。 “臣女敬殿下。”拂衣端起酒杯,率先一饮而尽。 相隔着几年的时光,女儿红似乎变得更加甘甜。陪她饮下这杯酒的人,不是原本想象中的那一个,但她却觉得刚刚好。 五年前她骄傲天真,不识人心险恶,不会品酒也不懂识人。 五年后的她明白了世间不易,看见了众生疾苦。坐在她身边的,是英明的君主,温和的国母,还有年轻有为的未来储君。 “臣女敬陛下,敬皇后娘娘,敬殿下。”拂衣仰头饮下第二杯。 五年前埋下这两坛酒时,她没有想到饮下它们的这一刻,会是今日这般情形。 她云拂衣,果然是越来越出息了。 倒满第三杯酒,岁庭衡举着酒盏,轻轻与她碰杯,琉璃盏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敬云姑娘。” 酒在杯中轻轻荡啊荡,未饮的人已经先醉。 皇帝低头猛夹几筷子肉,不就是酒么,有什么稀罕。 笑死,他一点都不在意。 第20章 心胸与气度 皇帝公务繁忙,用完午膳就匆匆赶回去处理政务,拂衣不想打扰皇后午憩,起身向皇后请辞。 “过两日桃花开了,你再进宫陪我说话。”皇后吩咐女官送拂衣出宫时,还不忘提醒拂衣赏花这件事。 “母后,刚好儿臣要回去看书,儿臣陪云姑娘一起走走。”岁庭衡开口:“不用麻烦你身边的人多走这一趟。” “好。”皇后点头应下。 等拂衣与岁庭衡离开后,她跟身边宫女道:“衡儿打小不爱跟同龄人玩在一起,本宫还以为他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玩伴,没想到竟然是爱跟性子活泼的人玩。” 衡儿天资聪颖,可惜他们理王府不受先帝待见,别的皇孙读书有一大堆先生侍读,衡儿却只能自己背着书袋去崇文馆,连个伴读都没有。 不敢拔尖,不敢冒头,被人刁难了,也好脾气的忍着,乖巧得让她心疼。 如今外面的人都夸衡儿克己复礼,可她却希望他任性一些。那些满口仁义礼道的文臣御史恨不得衡儿是个毫无缺点的圣人,而她只是个心疼孩子的母亲。 这些人自个儿没养出个圣人儿孙,偏偏每日对着她的孩子指手画脚。 呸,谁的孩子谁心疼! “请娘娘安。”莫闻进殿向皇后行了一个礼。 “衡儿有什么嘱咐你?”皇后见莫闻去而复返,有些好奇。 “回娘娘,小的是来替殿下取酒的。” “什么酒?”皇后混不在意:“你自取去。” “谢娘娘。”莫闻找到那两坛没喝完的酒,双手并用一左一右抱着就走。 “两坛子没喝完的酒?”皇后顾不上在心里骂她看不顺眼的人了:“这酒当真如此好喝?” 宫女若有所思道:“娘娘,也许……殿下就喜欢这两坛酒吧。” “可拉倒吧,他从小到大就没喝过几次酒,能懂什么酒?”皇后取笑道:“刚才他没喝几杯,脸都红了。剩下的酒他搬回去,三五个月都喝不完。” 宫女:“……” 这跟酒量又有什么关系,没准与酒主人有关系呢? 不过殿下性格内敛,拂衣郡君是闻名京城的纨绔,连娘娘都没朝那方面想,可能……是她想多了? 拂衣抬头看走在自己前面一步远的岁庭衡,他皮肤很白,耳朵与脖子因为喝了酒,透着一层淡淡的红。 “云姑娘?”察觉到拂衣的视线,岁庭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缠绵如丝,连路边的石头,都要对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动心。 “殿下似乎不擅饮酒?”拂衣移开自己目光,不与岁庭衡的眼睛的对视。 她可不是好色之辈! “确实很少饮用这些杯中物。”岁庭衡把手背在身后:“所以我此生难以体验酒中仙的快活了。” “酒多饮伤身,不喝酒是好习惯,至少延年益寿。”拂衣笑,“殿下这般君子,若是喝得酩酊大醉,实在不雅。” 岁庭衡:“云姑娘可喝醉过?” “殿下难道没听过臣女的纨绔名号?”拂衣十分诚实:“臣女十二岁开始学着喝酒,有次在宫中喝醉闹事,回家后被娘亲罚跪了三个时辰。” “记得那天好像还跟谁打过架。”拂衣扭头问身后的夏雨跟秋霜:“那晚我跟谁打架了?” 夏雨朝拂衣疯狂使眼色,你打的是犯下谋逆大罪的叛王之子,现在谁还敢提这两位王爷啊? 拂衣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不能提的人。 “臣女记不住,肯定是不重要的人。”她干咳一声:“殿下,宫门快到了,您留步,臣女告退。” 岁庭衡脚步缓下来,他望着远处的宫门,微微垂下眼睑:“好。” 拂衣给秋霜与夏雨一个眼神:快走快走。 “奴婢告退!”秋霜与夏雨齐齐行礼,躬身跟在拂衣身后离开。 “那晚我打的真是两位逆王之子?” “小姐您厉害着呢,以一抵四,牛犊都没你劲大。” “秋霜,你看看夏雨,她又阴阳怪气我。” “小姐,你也别怪夏雨,那晚她一边要按住你,一边还要帮你捡砸出去的鞋子,在别人家丫鬟面前丢尽了脸。” “那我为什么要打他们?”拂衣言之凿凿:“我这么讲理,如果动手打人,肯定是他们的错。” “当时您让奴婢去给您取披风,等奴婢回来的时候,您已经把王府的孩子按在地上了。”夏雨摇头:“后来宁王问王府的几位小主子是怎么回事,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所以事情就揭过去了。” 提到宁王,秋霜与夏雨都沉默下来。 那个时候,宁王确实是护着她们小姐的。 “被我揍了都不敢说理由,他们肯定是心虚。” 不再计较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拂衣看着满满一车的布料,捧着脸露出快乐的笑容。 陛下虽然抠门了些,但皇后娘娘对她还是很大方的。 宫内。 “殿下。”莫闻见岁庭衡回来,连忙迎上去:“杜大人与陆大人在等您。” “让两位先生稍候,我换身衣裳就过去。”岁庭衡揉了揉额际,转身准备去内殿。 “老臣给殿下请安。”头发花白的杜太师与陆太傅走出来,见岁庭衡面颊带红,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酒味,面色变得严肃:“殿下,酒伤神魂,还请殿下少饮。” “我知道,多谢两位先生提醒。”岁庭衡微笑颔首:“请二位先去殿内饮茶休息片刻,我片刻就来。” 回内殿梳洗过后,岁庭衡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酒意。 两位大人见他回来,神情已经好了很多。与他探讨一番学问后,两人神情越发满意:“殿下博学多才,我们已经没什么能教您的了。” “两位先生谬赞。”岁庭衡放下手中的毛笔,神情平静地等着他们的下文。 “老臣听闻,殿下近日与京城几个纨绔常有往来?”陆太傅道:“殿下一心向学,也许不曾了解他们过往的恶行。这些人自小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您实在不宜与这些一无是处之人接触。” “陆先生所指何人?”岁庭衡抬头看着陆太傅,神情喜怒难辨。 被这双深邃的眼神一盯,陆太傅这才想起,这些纨绔里有人立过救驾之功,并且颇得皇后娘娘喜爱。 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陆太傅偏头看了眼杜太师,希望他能帮着打圆场。 “陆大人言重了,那些孩子虽顽皮了些,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杜太师笑着开口:“不过他们玩心甚重,平日又常与人发生矛盾,陆大人是担心殿下您与他们在一起,给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先生们是对他们有意见。”岁庭衡把写好的字递给身后的莫闻:“先生有这样的顾虑并没有错,明日我就请父皇下旨召他们进崇文馆,让他们接受两位先生的教诲。” “两位先生才高八斗,教几个顽皮的后辈,定不在话下。” 杜太师:“……” 陆太傅:“……” 我们只想让你离坏孩子远一点,没打算让自己死得早一些。 这两年来的师徒之情,到底是错付了。 “少年人天性,倒也……倒也不必太过苛责。”杜太师到底年纪大些,所以脸皮也比陆太傅厚实,当下便道:“更何况老臣年纪大了,没有精力教这么多孩子。” “那陆先生……”岁庭衡看向陆太傅。 “殿下,臣在礼部还有差事,实在抽不开身。” “罢了。”岁庭衡叹息一声:“我原本想着,两位先生学富五车又品性高洁,有你们出面教导他们,定能让这些纨绔子弟改头换面……” 他话未说尽,反而体谅地看着二人:“两位先生的顾虑学生明白,与他们相比,自然是先生们在我心中更重要,此事日后我不会再提。” 杜太师与陆太傅心事重重地走出皇子宫殿,没想到殿下是想引导那些纨绔子弟走上正道,而他们却只知道担心殿下与纨绔们走得太近,以后会偏向勋贵或是武将,远离了他们文臣。 与殿下的心胸与气度相比,他们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宁王被贬为郡王的第三日,金吾卫从宁郡王府撤走,府中很多仆侍也被撤换了下来。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听说了皇帝为弟求情,在百官面前痛哭的故事。 “弟弟想造反,做哥哥的都舍不得惩罚,陛下可真善良。” “自从陛下登基,咱们日子都好过起来,他肯定是个大好人。” “有这么好的哥哥都不懂得珍惜,我若是有这样的弟弟,肯定要打断他的腿!” 外面百姓的种种言论,自然也传到了宁王耳中,他看着满院陌生的仆人,把扬起来的茶盏又轻轻放了回去。 “来人,备马。”他神情一点点平静下来:“本王要进宫向皇兄请罪。” 桃花园。 再次被皇后邀进宫的拂衣在林中转了一圈,挥落肩头的花瓣:“多谢娘娘今日邀臣女进宫,不然臣女就见不到如此美景了。” “花美人更美,可惜本宫不会作画……”皇后招来身边的宫女:“你们去把作画的用具准备好,再把衡儿请过来。” “娘娘是请殿下来赏花?” “赏不赏花无所谓,主要是想叫他来给我们作画。”皇后把内侍指挥得团团转:“衡儿在作画一道上,勉强有几分造诣。” “母后不必叫我,儿子已不请自来。” 拂衣循声望去,看到身着织金红袍的岁庭衡踏花而至,漫天桃花与他相比,似乎有些黯淡了。 第21章 喜爱非常 落花纷飞,裙裾飘扬。 岁庭衡手中执笔,抬首间把目光落在花树下与母亲饮茶的女子身上。 一片花瓣落进砚台,连墨都染上了桃花香。 丹青多彩,却不及眼前景。 他低下头,轻轻描绘那双灿若明珠的眼睛,她喜欢笑,连眼睛都比别人亮几分。 “殿下。”拂衣提着裙摆来到桌边,好奇地探过头:“您画好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他停下笔:“还需要慢慢填色。” “殿下真是妙手丹青,把臣女画得真好看。”拂衣看着画上的自己有片刻失神,她有这么好看? “我画艺不精,能画形却不能画神。”岁庭衡搁下画笔,“此画不及姑娘三分。” 拂衣以为皇子只是在谦虚,仔细看他脸色,发现他居然真的认为这幅画还不够好。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对自己要求如此之高的人。 “臣女虽不懂画,但殿下的画技已堪称一绝。”拂衣低头吹走落在画上的花瓣,感叹道:“早就听闻殿下博学多才,今日见了殿下的画,臣女才明白何为谪仙下凡尘,才高八斗。” “云姑娘不嫌弃我画得简陋就好。”岁庭衡往旁边让了让,方便拂衣赏画:“今日是三月初六,三日后可是云姑娘的十八岁生辰?” 拂衣这才记起,自己的生辰就要到了。 难怪娘亲最近在给她做新衣服新首饰,她还以为是最近的乖巧打动了娘亲,原来是她生辰将至啊。 “拂衣已经十八了?”皇后手里捧着几支花走到两人身边,“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你就成了大姑娘。” 皇后过于亲切的话语,让拂衣再次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摔坏脑子丢掉了一段记忆,不然为何皇上与皇后娘娘都一副对她小时候很熟悉的模样? 她小时候淘气贪玩,又不爱读书,成日跟林小五他们一起逃学玩耍,跟理王府从未有过来往。 难道是爹爹私下早就与皇上有来往? 见拂衣眨眼看着自己,皇后摸了摸她的发髻,语气亲切道:“你比较喜欢跟才华出众的人待在一起,还是欣赏武艺超群的人?” “臣女好友曹三郎武艺出众,臣女兄长从小苦读,腹中有些学问。”拂衣思索片刻后道:“这两种人臣女都很欣赏。” 见拂衣没有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皇后摇头轻笑,看来是完全没有开窍。 “母后。”岁庭衡问:“这几支花是您采给父皇的?” 皇帝是个大老粗,皇后却喜欢莳花弄草,但凡他房间里出现了花草,定是皇后安排的。 “你父皇忙着处理政务,没时间来赏花,若不让他看几眼,岂不是辜负了这满园的桃花?”皇后把桃花插进花瓶中,吩咐内侍把花瓶送去皇帝那里。 御书房。 皇帝看着跪在御案前的宁王,十来日没见,宁王整个人瘦了一圈,身上穿着件淡蓝春袍,看起来既落魄又乖顺。 “你这是作甚?”皇帝走到宁王面前,伸手扶起他:“我们兄弟之间,怎能生疏至此?” “臣弟御下不严,加之内子刚嫁进王府不久,没有把后宅管理好,才让那等奸人混入王府,险酿成大祸。”宁王眼眶微红,满脸都是懊悔:“臣弟让皇兄您失望了。” “卢氏出自岭北望族,是父皇与曾贵妃亲自为你选中的王妃,定是难得的贤良女子。”皇帝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定十分害怕,你这段时间多陪陪他。” “臣弟谨遵皇兄教诲。”宁王面色一白,皇帝拍在了他的伤口上。 “为兄登基不过两年,朝中大臣近来对你已有不满,以后你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再招惹祸事。”皇帝满目愁绪:“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朕怕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忍痛重罚于你。” “是,皇兄,臣弟记下了。”宁王再次跪下,就站在他面前的皇帝没有阻拦。 “瑞璟,”皇帝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的青年:“朕记得你不爱穿这种寡淡的颜色,虽然父皇不在了,还有为兄在,不要委屈了自己。” “是。”宁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乖乖应声。 “起来回话,兄弟间跪来跪去像什么样子。”皇帝一把拽起宁王,转头见昭阳宫的内侍站在外面,出声问道:“何事?” “禀陛下,娘娘见桃林的花开得正好,想让您也看看。” “拿进来吧。”皇帝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几分:“你嫂子就爱送些花啊草的,难得你今日进宫,也去赏赏花。” “哦,对了。”皇帝从御案上取出两本诗集,放到宁王手里:“听说你近来喜欢诗词,这两本诗集拿回去看。” “谢皇兄赏赐,臣弟会好好品读。”宁王躬身站着,任由皇帝再次慈爱地拍着自己受伤的肩膀。 走出御书房,宁王伸手捂着已经痛得麻木的肩膀,把诗集递给侯在外面的王府内侍:“只是听闻我喜爱诗词,皇兄便为我找来诗集。皇兄待我如此用心,我却连个家宅都管不好,给他惹出这么多麻烦,实在愧对皇兄的厚望。” “王爷,您别太难过,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内侍扶着宁王:“待王妃熟悉了内宅事宜,就不会再出这样的乱子了。” “此事乃本王御下不严,与王妃有何干系,不要胡言!”宁王厉声打断内侍的话,沉着脸训斥:“自己回去领罚!” 说完,他不顾跪下求饶的内侍,转身就走。 路过宸雀宫时,外面的围挡已经撤走,整座宫殿已经大变样,殿后还多了翠竹与荷池。 看到上方悬挂的牌匾,宁王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他忘了,这座宫殿已经不叫宸雀宫,而是叫宸玺宫。 玺,帝王之印。 即使三年不得改父志,他那好皇兄仍旧不余遗力的向天下人展现他对独子的信任与疼爱。 想起皇后在桃花林里,他只能忍着伤口处的疼痛,转身向桃花林方向走去。 “殿下,桃花是这样画的么?”拂衣卷着袖子,在纸上画了一朵质朴的桃花。 “虽有些生涩,但颇有几分桃花的娇憨可爱。”岁庭衡拿笔给桃花添上了花蕊,这朵原本看起来十分潦草的桃花多了几分神韵。 “殿下妙手。”拂衣羡慕地盯着岁庭衡的手,大家都是手,差别怎么这么大? “不过是比云姑娘多学了几年。”寥寥几笔,岁庭衡又画了一朵桃花,陪伴在这朵花旁边,“如果你自小学作画,也许比我画得还要好。” 有才华的人,即使身份尊贵,说话也这么好听。 拂衣瞅着两朵挤在一起的桃花,放下笔道:“如此美景,真该小酌两杯,才不负这满园春光。” “云姑娘前两日挖出来的酒还没喝完。”岁庭衡放下笔,把画纸收起:“我让人把酒取来?” “好。”拂衣往四周看了一眼:“皇后娘娘呢?” “方才你去摘花时,康阳公主进宫求见,母后回了昭阳宫。”岁庭衡带着拂衣到桃树下的雕花汉白玉桌旁坐下:“母后离去前让我午时带你去昭阳宫用膳。” “多谢皇后娘娘。”拂衣朝昭阳宫方向拱了拱手。 “母后很喜欢你。”岁庭衡伸手拂去桌上的花瓣:“花朝节那日若不是……” “殿下。”拂衣笑着打断:“为君分忧,乃是为臣之义。” 与岁庭衡相处过几次后,拂衣对这位谪仙般的殿下多了些了解,至少再不会把他当做完美又没有情感的玉雕:“殿下再提感谢地话,那就是臣女的不是了。” “家父被贬至充州,陛下把他召回京城重用,对臣女一家而言,等同再造之恩。”拂衣认真地看着岁庭衡:“得遇明君,难以为报,唯有誓死忠随。” 风吹得树枝窸窣作响,岁庭衡看着拂衣鬓间在空中飞舞的发带:“我,都明白。” “殿下,风大了,您肩上有伤,下次再去拜见皇后娘娘吧。”岑楚眼见宁王面色越来越苍白,伸手去扶他。 “我无碍。”宁王看到一行内侍捧着各色食盒去往桃花园,为首的两人还抱着酒坛,疑惑地停下脚步。 皇嫂从不饮酒,为何会让宫侍备酒? “王爷,”岑楚看清酒坛上的花纹,忍不住开口道:“那两个酒坛……好像是五年前,酒正为贺先帝万寿特意酿造的。” 五年前是先帝六十大寿,所以那年宫中所用的器皿等物,皆印有寿福二字花纹。 皇后宴请他人,为何会用五年前的酒? 宁王踩着满地落花走进桃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桃花树下饮酒仙,可惜拂衣不懂作诗,不然真要为殿下赋诗一首。” 他看着桃花树下的两人,一人着织金红袍,眉目如画。 一人着鹅黄宫裙,貌美如花。 “埋了五年的酒,喝着好像更烈一些。” 宁王突然想起,他与云拂衣曾在这里埋下两坛酒,约好在她十八岁时,再把它们挖出来。 桃花潋滟,岁庭衡饮下杯中酒,转身看到了远处的宁王。 他风淡云轻的收回视线,把酒倒满盏,与拂衣轻轻碰杯。抬手间,大红袖摆与拂衣的袖子交叠在了一起,红的灿烂,黄的热烈。 “虽烈,却十分美味,我喜爱非常。” 第22章 白马 宁王怔怔地看着拂衣面前的酒坛,许久都回不过神。 桃花的味道呛得他胸口又闷又痛,他捂着胸口想吐,可什么都吐不出来。春风喧嚣,在他脑子里闹作一团。 他踉跄一步,扶着树干站稳了身体。树干上的桃胶粘在他掌心,黏腻成团,他低头看着手掌,回忆起了五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在话本上看见埋酒的故事,闹着要埋酒,他便由着她。 “五年后我十八岁,到时候我喝女儿红,你喝桃花醉。” “谁喝醉,谁就是小狗。” “王爷,王爷!”岑楚见宁王面色越来越白,忧心忡忡道:“王爷,属下给您去请太医。” “不用。”宁王擦干净掌心,语气淡淡:“本王无事。” “见过王爷。”提着食盒经过的宫女屈膝行礼。 拂衣注意到动静,抬头看到树下站着的宁王,倒酒的动作一顿,她放下酒壶起身:“臣女见过宁郡王。” 内侍们屏气凝神退至角落,郡王也是王,几乎不会有人在给郡王请安时,特意点明对方是郡王,而是尊称“王爷”。 “云姑娘。”宁王浅笑着走到两人身边,“赏花饮酒,侄儿好兴致。” “皇叔请坐。”岁庭衡邀宁王入座,“皇叔身上有伤,不宜饮酒,换茶来。” “几杯酒而已,有何喝不得。”宁王夺过酒盏,准备倒酒时,酒坛被拂衣一把按住。 “宁郡王,这酒您可喝不得。”拂衣笑容如花,单手把酒坛推远:“您身份尊贵,万万不能冒险。” 宁郡王看着她,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多谢云姑娘关心本王的身体。” 拂衣眉梢微挑:“嗯,臣女怕王爷喝死了。” 宫中忌讳“死”字,内侍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醉了。”岁庭衡似乎没有察觉到拂衣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让莫闻把酒坛拿走:“下次我们再饮此酒,剩下的酒我先替你保管着。” “多谢殿下。”拂衣端起酒杯:“干杯。” 岁庭衡端起酒杯,浅笑着慢慢喝下杯中酒,转头看向宁王:“皇叔今日怎么会来?” “听闻皇嫂在此处赏花,我本想来给皇嫂请安,不曾想是你们二人在此处。”宁王目光落在岁庭衡手中的空酒杯上:“既是然皇嫂不在,那么我下次再进宫给皇嫂请安。” “皇叔您来得不巧,半个时辰前康阳公主求见,母后就先回了昭阳宫。”岁庭衡眉眼间皆是笑意:“等会我与拂衣要去昭阳宫陪母后用午膳,皇叔若是不介意,可以与我们同去。” 宁王想起他们衣袖交叠在一起的画面,面色疏离:“不必,多谢侄儿好意,我下次再来。”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后停下来,转身看着拂衣。 岁庭衡起身相送:“皇叔还有事?” “无事。”宁王收敛视线:“没想到衡儿与云姑娘关系如此亲近,以前不曾听闻你们交好。” “皇叔是长辈,侄儿虽年幼不知事,也知道不该拿交友这种事来扰皇叔清静。”岁庭衡笑容温和:“侄儿与拂衣相识多年,皇叔平日事忙,自然注意不到我们小辈之间的来往。” “相识多年?”宁王看着拂衣,笑了一声:“原来竟是我孤陋寡闻了。” 他转身拂袖而走,拂衣笑眯眯相送:“恭送宁郡王。” 宁王走得头也没回。 “皇叔自小受皇爷爷宠爱,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你不要放在心上。”岁庭衡温柔地为拂衣倒了一盏热茶:“刚才他有些话对你不好,我撒谎遮掩了一二,你不会介意吧?” 拂衣摇头:“臣女明白殿下是想维护臣女的名声,怕外面的人说臣女趋炎附势。” 接过岁庭衡为她倒的茶,拂衣满眼都是好奇:“没想到殿下也会撒谎,臣女感觉有些新奇。” “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不撒谎的人?”岁庭衡指腹搭在滚热的杯沿,茶水冒出的热气,让他眼角眉梢变得温柔多情:“有时候不想写策论,我也会撒谎。” “先生们信了没?”拂衣更加好奇了。 “嗯……”岁庭衡回忆片刻,点头道:“信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小时候我不愿抄书,就跟爹爹说,书已经被野猫叼走。”拂衣叹气:“我爹举着棍子追了我半条街,结果我挨了揍还要哭着抄书到半夜。” “后来我抄的字真被野猫叼走,可是谁也不信。”想起这件事,拂衣仍旧觉得委屈,连该自称“臣女”这件事都忘了:“连曹三郎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 她抬头见岁庭衡嘴角上翘着,不敢置信道:“殿下,您在笑我?” “不是笑你。”岁庭衡指腹反复摩挲着杯子:“是觉得小时候你抄书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那……倒也不是太可爱。”拂衣回忆着幼时读书的模样,被墨汁弄脏的衣服,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先生,还有紧皱眉头的爹爹。 越回忆越觉得,她爹当年没揍死她,一定很爱她。 “臣女自幼不喜欢读书,常常跑去曹三郎家学骑射武艺。”拂衣笑:“后来我爹就懒得管我,任由臣女见天往曹家跑。” 夏雨与秋霜疯狂给拂衣使眼色,小姐,您少说几句吧,皇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勤奋好学,您在他面前说自己怎么逃课,怎么不喜欢学习,难道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 “原来云姑娘从小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厉害?”拂衣诧异:“殿下,这从何说起?” “身为云家子女,在别人眼中,你就应该博学多才。你能不顾他人眼光,敢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敢于不惧人言,逃离自己讨厌的事,是世间无数人都没有勇气做到的事。”岁庭衡道:“世间有太多人活在世俗的眼光中,年幼的你做到许多成人不敢做的事,自然厉害。” 逃课学艺在皇子殿下口中,都能变成这么了不起的事。拂衣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几乎所有人提到岁庭衡都是夸赞了。 因为就连她都觉得,跟皇子殿下相处是件心情愉悦的事。 这么会说话,谁能顶得住? 反正她顶不住。 秋霜与夏雨面面相觑,原来她们小姐从小就这么厉害,都怪她们没有及时发现小姐的优点。 “殿下您谬赞了。” 别夸了,别夸了,再夸她就要当真了。 “非是夸奖,只是实话实说。” 拂衣:从此刻开始,她正式宣布岁庭衡是除了她爹爹与兄长外,最讨她喜欢的读书人。 昭阳宫。 皇后看着坐了半个时辰还没打算走的康阳公主,心里捉摸着对方是不是想在她这里吃顿饭。 可她早已经留了拂衣用午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康阳公主与拂衣之间好像有些不愉快的误会。 见康阳公主迟迟不愿意说明来意,午膳时间又快要到了,皇后准备端茶送客。 “娘娘,老身今日来,其实有一事相求。”康阳公主支支吾吾道:“老身夫家有个侄孙,今年刚及弱冠,自幼是喜诗书的,前月殿试得陛下恩德,点了一甲状元。” “你说的可是刘子贺?”皇后对今年的状元郎很有印象,不仅年轻多才,长得也眉清目秀。 “正是他!”见皇后娘娘对刘子贺有印象,康阳公主松了口气:“那孩子自小苦读,现在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前两日他的母亲求到我这,说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康阳公主等皇后追问,谁知皇后不接话,她只好厚着脸皮继续开口:“一听她提到的姑娘,老身就知道自己帮不上忙。” 皇后心里有了数,连康阳公主都开不了口的媒,要么是对方身份特殊,要么是对方与康阳公主关系不好。 “不知刘小郎君看上的是哪家姑娘?”皇后笑问:“连姑母你都觉得为难?” “这位姑娘出身好,还是京城有名的游侠,与刘家那是门当户对。”康阳公主面颊有些发烫:“还请娘娘帮着说和一二。” “游侠?”皇后闻言一愣,她听说京城的纨绔子弟就爱自称游侠。刘子贺年仅二十就高中状元,喜欢的姑娘倒是不一般:“姑母说的这位游侠是?” “云尚书的掌上明珠,云拂衣姑娘。”康阳实在不想开这个口,又不想回去面对妯娌哭得眼泪涟涟的模样。 “什么?”皇后坐直身体:“刘郎君心仪的是拂衣?” 难怪康阳姑母会求到她这里来,康阳姑母为了宝贝大胖孙,私下抱怨过好几次云拂衣,现在却要帮着妯娌孙子说媒,抹不开面也正常。 她还以为刘子贺这种醉心诗书的年轻郎君,更喜欢有才学的女子,没想到跟她一样,也喜欢有活力的姑娘。 “是啊,这孩子早就心仪云姑娘,早些年碍于……”康阳公主想说碍于宁王对云拂衣的情分,又觉得不妥,话转了一圈改成:“碍于云姑娘当时还年幼,他又无功名在身,所以拖到现在才提此事。” “这事你求到本宫这里不妥当。”皇后笑了,“何不请人去探探云大人与柳夫人的口风,再做打算?” 康阳欲言又止,不就是探不出他们俩的口风,才求到皇后这里? “母后,康阳姑祖母。”岁庭衡大步走进殿内,“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庭衡长得越发出众了。”康阳看到岁庭衡,面上露出热情的笑:“老身在跟娘娘说一桩亲事呢。娘娘,庭衡的加冠礼快要到了,皇子妃可有人选?” “这事尚不急。”皇后把这件事揭过去:“本宫是懒得操心的性子,孩子婚事交给陛下费神去。” 康阳识趣的不再提及,转而继续替刘子贺说好话:“刘子贺那孩子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性格再温和不过,待云姑娘嫁到刘家,定会好好对她……” “哪位云姑娘?”岁庭衡眼神变得凌厉。 “云、云尚书的闺女。”康阳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发憷。 “何时提起的婚事?”岁庭衡望着上首的皇后。 “八字没一撇的事,刘家有这个心思,云家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出去提。”皇后在殿内看了一圈:“怎么只有你,拂衣呢?” “娘娘,臣女在这里。”拂衣怀里抱着一捧桃花,“臣女回来时,发现了一株深红桃花,就采来给您看看。” 她把桃花交给昭阳宫的宫女,似乎才发现康阳公主,向她施了一礼。 “云姑娘不用多礼,快请坐。” 拂衣被对方过于温和的态度惊到,平日康阳公主看到她,总会偷偷翻白眼,今天变得这么亲切,她有些害怕。 她偷偷望向皇后与岁庭衡,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点提示。 “今年殿试状元是京城人士,拂衣见过他没有?”皇后笑问道:“本宫记得以前状元游街特别热闹,今年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科举,不知道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热闹?” 岁庭衡抬头看向拂衣。 拂衣沉默片刻:“娘娘,状元游街那日,臣女起得有点晚,没赶上看热闹。”她下意识看向岁庭衡:“请问殿下,今年的状元是谁?” 她只知道被她踹进泥水沟的是探花。 “不知道也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岁庭衡露出笑意。 康阳公主:“……” 谁说不重要,挺重要的。 “是老身夫家的侄孙刘子贺。”康阳公主再次主动开口:“你们都在京城长大,以前应该见过面?” “刘子贺?”拂衣想了又想:“刘小胖的堂哥?” 康阳公主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不要叫她好大孙刘小胖,她的心肝宝贝孙子有名字,他叫刘寿昌! “我想起来了。”拂衣终于在脑子里寻找到一点有关刘子贺的记忆:“是不是背不出来书,半夜爬起来偷偷啃书的那个?” 康阳公主:“胡说八道,谁跟你说子贺做过这种事?” “刘小胖说的啊。”拂衣道:“刘小胖说刘子贺小时候特别爱哭,看到虫子哭,背不出书哭,连吃饭没他快都要哭上一场,是个绝世大哭包。” 康阳公主颤抖着唇角,半天没说出话。 完了,这场婚事没指望了。 “误会,都是小孩子之间的误会。”康阳公主浑浑噩噩站起来,跟皇后请辞,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瞒住好大孙在云拂衣面前说过坏话这件事? 都怪刘子贺,小时候那么爱哭作甚? 他要是勇敢一些,她宝贝好大孙又怎么会在云拂衣面前说这些? “公主怎么了?”拂衣小声问岁庭衡:“神智看起来有些恍惚。” 岁庭衡望了眼殿门口:“或许是上了年纪,你不必放在心上。” 拂衣:“……” 花朝节那天,还看到她偷偷朝自己翻白眼,这才过去多久,就老糊涂啦? 用完午膳,仍旧是岁庭衡主动开口送拂衣出宫。 “以前衡儿甚少与同龄人来往,我担心他会性子孤僻,现在终于放心了。”皇后心情极好,“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 贴身宫女:“……” 虽然没有证据,但奴婢还是觉得您可能放心得太早了。 “宸雀……宸玺宫修好了?”路过宸玺宫,拂衣才注意到围挡不知何时被撤走,她好奇地往里面望了望:“殿下何时搬进去?” “待我行过冠礼过后。”岁庭衡停下脚步,转身往宸玺宫走:“跟我来。” 守门的侍卫见岁庭衡过来,向他行礼:“参见殿下。” “把门打开。”岁庭衡转身看着不远处的拂衣,“云姑娘可愿陪我进去看一看?” “可以吗?”拂衣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会不会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岁庭衡跨过高高的门槛,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主人随时都可以进来。” 你是主人,我可不是啊。 拂衣扒着门框,见皇子一定站在原地等自己,让秋霜与夏雨在门外等她,她单独进了门。 宸玺宫把原本的宸雀宫扩建了一半,不仅院落宽敞了很多,就连主殿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几乎是推翻重建。 让她意外的是,院子里被她吃过果子的柿子树与石榴树还留着,树上系着红绳,意为礼敬树神。后院是大片竹林,墙角种植者驱蚊的药草,是个清凉安静的好地方。 “右边怎么有些空旷?”拂衣注意到右后院空着一块地方:“这里修成练箭场或是武场,边上再种些颜色艳丽的花,感觉刚刚合适。” “殿下箭术如何?” “略懂些皮毛。”岁庭衡问:“云姑娘喜欢什么花?” “开得好看的臣女都喜欢。”拂衣弯腰把一株被人踩歪的花摁回土里:“但是臣女觉得殿下应该喜欢种雅致高洁的花。” “为何?”岁庭衡见拂衣摁回去的小花又倒了下去,掀起衣袍准备给它重新挖坑种回去。 “有才学的人,都比较喜欢梅兰竹菊这些嘛。”拂衣拔下发间的一根鎏金玫瑰钗,递给岁庭衡,示意他用这个挖坑。 “那是其他文人,我跟云姑娘一样。”看到这支递到面前的玫瑰钗,岁庭衡把它握在掌心:“花就是花,是文人强行给它们赋予了不存在的品格。” 坑挖好,拂衣把花放进坑里,用土埋好它的根,在土上拍了拍:“这下应该不会倒了。” 岁庭衡笑了笑,掏出手帕把玫瑰钗擦得干干净净:“你手上有泥土,我帮你插上吧。” “好啊。”拂衣把头凑到岁庭衡面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丝,岁庭衡轻轻叹息一声,换了块干净的手帕,把钗尾包裹住,隔着手帕把发钗帮拂衣插了回去。 “殿下手也弄脏了?”察觉到岁庭衡小心翼翼没有碰到自己的头发,拂衣道:“早知道我就自己挖,这样只会弄脏一个人的手。” “可能是因为我也想为救它出一份力。”岁庭衡把手背在身后,“以后只要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它是我们一起救回来的。” “这株花叫什么名字?” 岁庭衡沉默片刻:“不知道。” 拂衣怕他尴尬,立刻开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殿下亲手种下的小花。” “是我们一起种的花。” 拂衣拿眼角余光偷偷瞅岁庭衡,真看不出来,皇子殿下有时候还挺幼稚。 不过没关系,她是个擅长见风使舵的纨绔。 “对,我们一起种的花。” “去内室看看。”岁庭衡率先走在前面,手里还捏着那块包裹过发钗的手帕。 “好的呢。”拂衣拍了拍手上的泥沙,小碎步跟上。 整修后的宸玺宫房间比以前宽敞,屋里放着各色珍宝摆件,拂衣怀疑皇帝把所有好东西都塞到了宸玺宫里。 各个院落还没有题字取名,空白牌匾已经挂上,全是金丝楠木制成。 金丝楠木,唯帝王与太子可用。 拂衣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皇上想提前加封太子? 先帝那老登不得人心,皇上如果想提前加封太子,也许能成。 皇上膝下仅有一子,早立太子是件好事。规矩这种东西,只该用在合适的地方。只是不知道,皇上该以怎样的借口跟朝臣提这件事? “这里是殿下的书房?”拂衣把跨进门的脚收回来。书房是重要的地方,她是外臣之女,不能随意进出这里。 “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岁庭衡站在屋内对门外的拂衣点了点头:“进来瞧瞧。” “多谢殿下。”拂衣跨进书房,发现这间书房与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巨大的花窗糊着透明的窗纱,离花窗很近的地方摆着软榻,躺在这里看话本一定很舒适。 软榻不远处是精致的摇椅与秋千,足以坐下两三个人,旁边的落地万宝架放各色零嘴刚刚好。 桌案摆在靠墙的位置,桌上的玉笔玲珑可爱,连笔头都雕刻着吉祥花纹图案。 两边书架上放着一些书,拂衣随意瞅了瞅,看到上面有京城最受欢迎的话本。 玉珠帘把书房隔成了两半,另一边就比较像读书人的书房模样,密密麻麻的书架,数不清的书籍,香炉棋盘等物依次摆放,拂衣看过两眼就不再感兴趣。 伸手撩起珠帘,玉珠声音清脆,拂衣忽然明白过来,这里可能是皇子为未来皇子妃精心准备的地方,所以才会出现软榻、摇椅、秋千与话本。 再偷偷看了眼书架,好多她没看过的话本,离开京城的这三年,她错过的实在太多。 “这里有云姑娘喜欢的书?”岁庭衡掀开珠帘走到书架旁,干净修长的手指拂过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话本:“这些都是近三年京城出的一些话本子,我不爱看这些,你要是喜欢,就全部带回去。” “全部?”拂衣干咳一声:“殿下,您这……不是为未来皇子妃准备的?” “与云姑娘结识前,我没有交好的女子,更不知道未来皇子妃是谁。”岁庭衡轻轻击掌,内侍进来把这些话本装进盒子,等着拂衣把它们带走:“如果你不要它们,它们就只能放在这里蒙尘。” “臣女谢殿下赏赐。”眼见话本装了满满几大盒,拂衣嘴角疯狂上扬,这世上还有比岁庭衡更好的皇子吗? 没有,绝对没有。 秋霜与夏雨见小姐两手空空进的宸玺宫,出来时身后跟着几个捧着木盒的内侍,眼睛都瞪大了。 皇子还没搬进宸玺宫,小姐您怎么先薅上了? 莫闻走到岁庭衡身边,小声道:“殿下,陆太傅有事求见。” “殿下,时辰不早,臣女先告退。”拂衣开口请辞。 “莫闻,你送云姑娘出宫。”岁庭衡朝拂衣的方向走了一步,立刻又停了下来:“前两日皇庄进贡的新鲜瓜果,给云姑娘带些回去。” 拂衣行礼谢恩:“多谢殿下的赏赐。” 皇子殿下也比陛下大方。 宫中内侍见到拂衣身后跟着一长串捧着盒子的人,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云姑娘受先帝看重,几乎每次出宫都有很多赏赐。有些是先帝给的,有些是想要讨好云姑娘的妃嫔赠的。 “莫闻。”拂衣看到远处禁卫军带着一长队男女出宫,好奇问:“那些是什么人?” “回郡君,那些是进宫十年以上的宫女与太监。”莫闻答道:“皇后娘娘心善,特恩准他们出宫,若是不愿归家者,可以去长宁行宫伺候老太妃们。” “娘娘大善。” 趁着这次机会把宫中原本势力清除干净,从此以后宫中大小事务就以皇后娘娘喜怒为准则。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娘娘忍到现在才出手,已经给足了这些人的颜面。 “云姑娘,云姑娘!”一个宫女冲开禁卫军的围堵,跑到拂衣面前跪下,抱着她的脚哭求:“奴婢曾经伺候过您,求您帮奴婢给姑姑说说情,奴婢不想去长宁行宫,求姑娘救救奴婢。” “你是祥坤宫的人?”拂衣对这个宫女有几分印象,是曾贵妃身边的二等宫女。 “姑娘您还记得奴婢?”宫女朝拂衣拼命磕头:“求您看在往日与祥坤宫的情分上,救救奴婢吧。” 此言一出,秋霜与夏雨的面色变得难看。 当着这么多内侍与禁卫军的面,频频提及小姐与祥坤宫的情分,究竟是想小姐帮着求情,还是想让皇上猜忌小姐、猜忌云家? 拂衣低头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大腿,说着祥坤宫以前对自己有多好的宫女,不气反笑。 时隔三年,终于又有人把宫斗手段用在了她身上。 居然还有一点点怀念。 “既然你伺候过我,难道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小气记仇?”拂衣把脚从宫女怀里拔出来:“当年曾贵妃给先皇吹枕边风,害我们云家被发配充州的仇,我还记着呢。” 先帝那老登不仅好色还沉迷丹药,在宫里养了一群“修行高人”,曾贵妃与这些“高人”勾结,把许多与她作对的朝臣都赶出了京。 “贵妃娘娘做的事,你为什么要恨王爷?难道王爷以前对你的好,你全都忘了?云拂衣,你为什么要活着回来,为什么不去死?!” “你们想我死,”拂衣歪着头笑,“我偏要好好活着,活着给每个想要我死的人添堵,碍你们的眼,坏你们的事。是不是很气,哎~气就对了。” “云拂衣,你不得好……” 莫闻上前按住宫女,利索地堵住她的嘴:“还不赶紧把人拖下去?!”他招手让禁卫军把宫女拖走,连连向拂衣作揖:“郡君不要动怒,云家对陛下的忠心苍天可鉴,陛下与殿下不会听信这种小人胡言。” 宫女被堵着嘴拖下去,她看向拂衣的眼神中,满是强烈的恨意。 “多谢公公。”拂衣与宫女双目对视,不闪不避,甚至还笑得更加灿烂。 这个笑刺激了宫女,她瞪大眼睛,恨不能扑到拂衣跟前咬死她。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身为朝臣之女得到王爷偏爱,不仅不愿意帮王爷夺得帝位,还在王爷落魄之时落井下石,这种无情无义的女人,老天爷怎么能让她活下来? 她为什么不死在悬崖下,被豺狼啃食尸骨,反而回来伤王爷的心?! “恨果然比爱还要浓烈。”拂衣感慨:“瞧瞧,两个禁卫军才能按住她,劲儿真大,可见她对我的心意是多么真挚。” 夏雨与秋霜:“……” 您少说两句吧,好怕对方变成鬼都不愿意放过您。 死? 拂衣冷笑,她好不容易忍着一身断骨的痛苦活下来,谁也别想让她死。 什么狗屁过往情分,她只知道浑身痛得恨不能了结自己时的狼狈与煎熬。 皇子宫内殿。 “殿下。”莫闻走进内殿,躬身对岁庭衡道:“云郡君已经回家。只是在宫门口时,发生了些意外。” “发生了什么事?”岁庭衡放下手中的信件,抬头看着莫闻。 莫闻把宫门口发生的事叙述一遍,听到宫女责骂拂衣为何要活着回来时,岁庭衡捏皱手中的信纸:“胡言乱语!” 他站起身:“给我备马……” “罢了。” 他闭目许久,把汹涌的情绪全部压在心底:“云郡君善良乖巧,深得母后喜爱,赐珍珠两匣、金钗八对、贡缎十匹、良驹一匹、良弓两把;赏云尚书紫袍两件、云纹靴两双;赏柳夫人玉如意一把,老参一盒;赏云家郎君文房四宝。” “殿下。”莫闻犹豫道:“小的担心此举会惹人非议。” “云尚书忠君爱国,宁王生母旧婢却在宫门诅咒云郡君。我身为晚辈,不便指责长辈,亦不忍良臣受辱。”岁庭衡面无表情:“宁王府内侍在宫中指责皇婶管家不严这件事,记得转告给皇婶,别纵容成奴大欺主。” “是。” “皇叔不是想喝酒吗?”岁庭衡把腰间的玉佩取下扔到桌子上:“给他送十坛过去,等他伤好后慢慢喝。” 阳光渐渐西沉,岁庭衡低头看着被扔到桌上的玉佩。 都说君子如玉,有时候他不想做一个君子。 云家得了皇子殿下赏赐的消息传到众臣耳中,大家都有些惊讶,皇子殿下从不偏爱任何朝臣,今日怎么突然赏下这么多东西? 派人打听一番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宁王生母旧婢在东凤门诅咒云家闺女不该活着,可怜皇帝一家子,又在帮宁王收拾烂摊子。 连不喜欢云拂衣的康阳公主等人知道事情原委后,都开始相信,当年云家遇袭的幕后黑手是宁王派系。 “有些男人啊。”康阳公主摇头感慨:“嘴上说着情爱,手上干着灭人满门的事,还反过来指责女人不够情深,难怪云家不急着给云拂衣说亲。” “宁王容貌俊美,宫中女子见不得外男,被他勾得失了理智也是可怜。”刘夫人给康阳公主捶着腿:“还是婆婆您把侯爷教养得好。” 康阳公主颇为得意:“他们刘家男人虽然毛病不少,但在忠心方面却挑不出错,可惜云家看不上子贺,不愿意把拂衣嫁进刘家。” 听到刘子贺想娶云拂衣,刘夫人连腿都不捶了:“子贺心仪云拂衣?” “书读多了,读坏了脑子。”康阳公主啧啧摇头:“偏偏云拂衣看不上他这个新科状元。” “怎么就看不上了?”刘夫人追问。 “人家就记得寿昌说他打小爱哭,别的什么印象都没有。”自小都在京城长大,如果对他有几分兴趣,怎么会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 刘夫人缩了缩脖子:“这事还是别让堂嫂知道了。” 婆媳二人默默对视,看到彼此眼中都带着三分心虚。 这、这事也不能怪寿昌,本来子贺那孩子小时候就爱哭,他们家寿昌只是太过诚实罢了。 哐当! 宁王妃走到正院门口,看着酒坛飞出来砸落在地,神情平静地避开酒坛碎片:“王爷。” “似月。”宁王走出屋子,伸手去牵她的手,她打量着面上不见半点怒意的宁王:“妾身听闻昨日有个内侍在宫中言语不当?” 守在门口的一个内侍低下了头。 “按照王府的规矩,应该把这种胆大妄为的仆人拖下去重打三十杖。”宁王妃把手从宁王掌心抽出来,指着角落的内侍:“来人,把他拖下去。” “王妃饶命,王爷救我!” “似月……” “王爷。”宁王妃打断宁王的话:“妾身出身岭北卢氏,背不下治家不严的恶名。”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上好的竹叶青,王爷拿稳些,下次别再摔了,免得浪费皇侄的心意。” 处理完内侍,宁王妃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府。远远看到云拂衣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王妃。”拂衣从马背上下来,给宁王妃见礼。 “好俊的马。”宁王妃虽然不懂马,也看得出这不是凡马。 “昨日皇子殿下赏的。”拂衣摸着马儿的脖子,见宁王妃对马儿十分好奇,笑着道:“王妃要不要摸摸它?” “可以吗?”宁王妃有些心动。 “不要怕。”拂衣握住宁王妃的手腕,带着她轻轻摸马儿的脑袋。 “有些痒。”宁王妃面颊绯红,眼角眉梢都染上快乐。 “想不想骑它?”拂衣在宁王妃耳边道:“今天有场蹴鞠比赛,臣女带王妃去看看热闹。” 宁王妃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做这样的事,但她的脑袋却不自觉点了下去。 “王妃!”贴身婢女面如土色,“不可啊,王妃……” 这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会把你带坏的。 云拂衣翻身上马,弯腰把宁王妃拉上马背,伸手环住她的腰:“别怕,我们慢慢骑。” “我不怕。”宁王妃看着远方,原来坐在马背上这么高。 “那我们出发。”拂衣轻轻拍了一下马儿,马儿动了起来,宁王妃浑身一僵。 “放心,如果真会摔跤,我给您当垫子。”拂衣把宁王妃环住,“保证护您周全。” “我相信你。”随着马儿前行,宁王妃一点点放松下来。 “王妃!”王府婢女看着云家纨绔把王妃拐走,跺了跺脚,转身跑回王府。 “不好了,王妃被云小姐拐走了!” 第23章 有什么 出了城,拂衣忽然搂紧宁王妃的腰:“王妃,蹴鞠场就在前面,我们要加快一点了。” 宁王妃正想说没关系,眼前景物一花,身下的马儿已经飞快奔跑起来。她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是看着四周飞逝的树木,以及被她快速抛在身后的路人,都让她感到兴奋。 腰间的手臂纤细却有力,宁王妃下意识就相信了身后的人,相信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原来在马背上飞驰的感觉,是这么快乐。 马蹄声阵阵,仿佛密集的鼓点,一次次敲在了她的心头。 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河沟,金色的阳光照在水面,亮得晃人眼。马儿前蹄一扬高高跃起,宁王妃惊呼一声,恍惚间以为马儿飞了起来。 “前面就是蹴鞠场了。”拂衣怕吓着宁王妃,勒紧缰绳,让马儿慢下来:“蹴鞠场占地太广,京城喜欢看球的百姓又多,所以为了城内的治安,蹴鞠场就被建在了城外。” 宁王妃听到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从远方传来,岭北学风鼎盛,玩蹴鞠会被视为玩物丧志,所以她从未去过蹴鞠场这种地方。 想到自己正在做家族不允许做的事,她的掌心沁出薄汗,心头生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期待。 “老大!”杨二郎远远看到拂衣怀里拥着一个人,原地蹦起来朝她挥手:“你把谁带来了?” 拂衣把马儿停在他面前,翻身下马,转身扶着宁王妃下马。 “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刘小胖他们有多嚣张……”杨二郎看清拂衣扶着的人是谁后,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脑子里在疯狂尖叫。 老大怎么把宁王妃带来了?! 疯了,真是疯了! 心里疯狂尖叫,杨二郎还不忘给宁王妃行礼:“见过宁王妃。” “他是杨侯第二子,王妃以后唤他杨二郎就好。”察觉到宁王妃的不自在,拂衣握住宁王妃的手腕:“里面人多,请王妃扶好臣女的手。” 宁王妃跟在拂衣身后,走进蹴鞠场大门,欢呼声震天,她看到不少人望向了她们这边。 “云拂衣,你终于来了!” “云姐,咱们这边落后了一球,你快去给她们颜色瞧瞧。” “姐,你是我最厉害的姐,我可是赌你们会赢啊!” 宁王妃看到这群人中有武将之子,有皇室宗亲,他们很多人手里拿着红色小旗,远处还有一群拿着蓝色小旗的人。 拂衣伸手拿过一面红色小旗塞到宁王妃手中:“你们先让让,我先带人入座。” 岁安盈走过来,急切地推开拂衣:“放心把人交给我,保证帮你照顾好她,你先进场。” 宁王妃在宗室宴饮上见过好几次这位小郡主,两人的交情仅限于互相见礼,再无其他交集。 “王妃,安盈是我的好友,你安心跟她一起玩。”拂衣把宁王妃的手递到岁安盈面前:“王妃第一次来蹴鞠场,你好好照顾她。”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岁安盈一把握住宁王妃的手,假意踢了拂衣一脚:“你赶紧的!” 等拂衣走远,岁安盈拉着宁王妃走到最前排坐下:“请王妃坐这里,这里看得最清楚。” 宁王妃在这里看到很多面熟的人,他们对自己的出现似乎有些诧异,还有几分防备,但是听到她是云拂衣带过来的以后,面上的防备便消失了。 很快就有人过来跟她讲蹴鞠场上的规矩,还有人跟她红队这些年的光辉战绩。 “拂衣进场了!” “啊啊啊啊啊啊!” “云拂衣!” 看着穿着红色骑装,头发扎成辫的云拂衣在众人欢呼声中入场,宁王妃感觉自己似乎也被四周的人感染了,忍不住想为她欢呼。 听到坐席这边的欢呼声,拂衣朝他们挥了挥手,瞬间尖叫声变得更加热烈。 “哼!”蓝方看台上的刘小胖见到这一幕,不屑地冷哼:“云拂衣三年没上过蹴鞠场,靠她也不一定能赢。对吧,堂哥?” 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刘小胖扭头一看,见自家堂哥面颊绯红地盯着场上,连他说了什么也没听见。 刘小胖:“……” 他就知道整天看书能把人看傻,一场蹴鞠比赛都能看得目不转睛。 红蓝两队每方各十二人,每队男六女六,球场两边有六个球洞,踢进对方球洞一次算一分。 看到红队换了拂衣上场,蓝队变得紧张起来,在场谁能忘记云拂衣三年前进球的英姿? 金锣敲响,双方都奔跑起来,蓝方拼了命的想要拦住拂衣,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云拂衣偏偏能找到刁钻的角度带球过人,不过眨眼间的时间,她就把球踢进了蓝方的球洞。 “啊啊啊啊啊,就知道只要她上场,我们就能稳赢!”岁安盈拽着宁王妃的袖子,激动的高声尖叫:“拂衣,拂衣!” 兴奋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宁王妃不知不觉也被他们感染,挥舞着手中的小红旗,为云拂衣呐喊。 云拂衣出现后,红队越踢越勇,双方对抗时毫不后退,短短三炷香的时间里,红队就反败为胜,领先蓝队两个球。 “冲啊!先把云拂衣给小爷撞翻!”刘小胖气得捶桌,恨不得冲进场里用自己满身肥肉把云拂衣摁住。 在他怒吼间,云拂衣又进了一球。 看着云拂衣故作淡定朝红方坐席挥手的模样,刘小胖把桌子捶得哐哐作响:“呸,装模作样,她这会儿肯定得意得很。” 从小云拂衣就这样,出了风头后假装不在意,就等着别人夸她。 死装!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刘子贺痴痴地看着球场:“如此秀色,古今难有。” “什么红?”刘小胖扭头看着刘子贺:“堂哥,我们支持的是蓝队,别提红这个字,不吉利!” “你不懂。”刘子贺恍恍惚惚地摇头:“你不懂……” 刘小胖:“……” 他还不懂,蓝队都输成这样了,他还要怎么懂? 随着红队进球越来越多,蓝方坐席上的看客各个垂头丧气,而红方坐席上已是锣鼓喧天,欢笑不断。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刘小胖只觉得红方坐席吵闹。 比赛结束,得胜方球员不仅有奖银,还有花环与荷包。 拂衣头顶花环,穿过欢呼的人群,笑眯眯地走到宁王妃面前:“王妃,蹴鞠比赛是不是挺有意思?” 看着云拂衣鼻尖细碎的汗珠,宁王妃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她点了点头:“很有趣,不虚此行。” “那就好。”拂衣挤开岁安盈,摘下头上的花环戴在宁王妃的头上:“鲜花赠美人,王妃现在心情应该好了很多?” 宁王妃怔忪地看着青丝有些散发的云拂衣,她以为自己把情绪隐藏得很好,没想到云拂衣知道她心情不好。 有人向拂衣投来手帕,拂衣伸手一勾,把一块帕子拽在手中,用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谢谢姑娘们的厚爱。” 手帕被拂衣接住的姑娘面色通红,捂着脸躲进人群中。 “你消停点吧,把人小姑娘勾成什么样子了。”岁安盈把水囊递给拂衣:“喝水。” “甜的?”拂衣拔开塞子喝了一口:“我就知道安盈把我放在了心尖尖上。” “呵。”岁安盈找来一把团扇给拂衣扇风:“少来这一套,等林小五知道,又要跟我闹,说她跟你才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拂衣心虚地捧着水囊猛灌,偷瞄了几眼四周,确定没人听到这句话才放下心。 “今天把蓝队踢得这么狠,刘小胖又要气得吃不下饭。”岁安盈目光扫过戴在宁王妃头上的花环,笑着道:“以前你赢了比赛,花环都是送给我或者林小五的,如今有了新人,便忘了我这个旧人?” “宁王妃第一次来看蹴鞠赛嘛。”拂衣拽住岁安盈的袖子:“下次的花环,我肯定给你。” 岁安盈似笑非笑地用团扇敲了敲她额头:“我先给你记着。”说完,她朝宁王妃作揖:“王妃,我跟拂衣说笑,您别当真。” 宁王妃笑着摇头,她抚着头顶的花环,花环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我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三,家父取名为似月,拂衣私下里可以唤我似月姐姐。” 拂衣微微一愣,随后挽住卢似月的手臂,亲密的靠着她:“第一次见姐姐,我就觉得姐姐美如天边月。以后人前我唤你王妃,人后我叫你姐姐?” 卢似月看着拂衣亮晶晶的双眼,伸手把她鬓边几丝乱发理好:“好。” “云拂衣!” 刘小胖挤开重重人群,带着一个蓝队球员冲到拂衣面前:“云拂衣,你是不是故意跟我唱反调?” “蹴鞠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我怎么就是故意唱反调了?”拂衣从卢似月身边站起身,把辫子甩到身后:“你们蓝队输得难看,是你们没本事。” “你!”这个蓝队球员也是出自官宦之家,听到云拂衣羞辱他们蓝队,本就心气不顺的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云姑娘球技出众,我们远不能及,但你也不该如此侮辱我们。” “我知道你,你父亲是御史大夫。”拂衣见到此人,对他神情一缓:“蓝队输球不怪你。” “什么意思?”刘小胖疑惑地看了看拂衣,又看了看身后这个球员:“你给云拂衣放水了?” 这个蓝队球员怒道:“胡说,我怎会与这种纨绔有交情。” 听到这话,岁安盈皱了皱眉,就连刘小胖的表情也算不上好。 “别误会啊,我只是听说他家比较穷,可能是一日三餐简朴了些,所以蹴鞠时没力气。”拂衣把得胜方的奖银拿出来,递到此人面前:“拿回去改善一下生活,别亏待了自己。” “云拂衣,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如此辱我?!”球员拍飞奖银,怒骂道:“云家百年清贵之家,怎会有你这等纨绔子女?” 拂衣看了眼掉落在地的银子,脸上的笑容消失:“捡起来。” “你说什么?”见拂衣沉下脸,球员有些害怕。 “我让你捡起来。”拂衣面无表情。 球员冷笑:“小小一锭银子,不值得本公子弯腰。” “你身上的锦衣价值百两,腰间的玉佩更是昂贵,难怪看不上这点奖银。”拂衣朝刘小胖踹了一脚:“你去捡。” “凭、凭什么我要捡?”刘小胖捂着被云拂衣踢过的膝盖,骂骂咧咧弯腰捡起奖银:“我不是怕你,只是懒得跟你计较。” 拂衣拿过银子没搭理他,而是对球员道:“可惜子不肖父,令尊生性节俭,连三五两银子都不敢多用,认为那是奢靡之举。而你却视十两银子为无物,还穿这么贵的衣物,你这样做对得起令尊吗?” “我父亲何时说过这种话?”球员气极反笑:“以我家中之资,这点银子算什么奢靡?” “真的吗,我不信。”拂衣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该不会是某些人背着父母,打肿脸装胖子吧?” “云拂衣,我看你是在充州待久了,看到什么都觉得稀罕。”球员有些不耐:“不管你今日说什么,我都要追究你的辱人之言。” “你确定穿这么昂贵的锦袍,是令尊同意的?”拂衣把银子揣进荷包:“算了,我为刚才的话向你赔不是,你以后也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令尊挺不容易的。” “我说了这点银子对我家不算什么,你究竟听不听得懂?!”球员气急败坏道:“谁会在乎这三五两?不管是我还是我爹,都不在乎!你听懂了没?” “哦。”拂衣拖长音调,对四周众人道:“他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 看热闹的众人齐齐点头。 “云拂衣,你到底什么意思?”刘小胖疑惑不解地看她:“老强调三五两银子作甚?” “你们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御史大夫跟陛下说,每年若多给边疆士兵发三两银子,会养成他们奢靡的习性。”拂衣皱眉:“可是现在这位公子却说令尊根本看不上三五两碎银,难道说……令尊欺君?” “御史大夫若不是平日节俭成性,又怎么会害怕三两银子养成士兵奢靡习性?”拂衣惊诧地睁大眼,捂着嘴道:“欺君可是大罪,令尊怎么敢啊?” “你、你休要污蔑,我们张家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欺君?”球员下意识觉得不妙,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你刚才说的话,我们大家可都听见了。”拂衣满脸无辜:“刘小胖,你是不是也听见了?” 刘小胖没有吭声,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怪怪的。 “我听见了。”刘子贺从人群中挤出来,红着脸对拂衣作揖道:“云姑娘没有撒谎,张郎君确实说了这些话。” 刘小胖:“……” 这种时候,堂哥你凑什么热闹? “我也听见了。”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皇子殿下踩着台阶,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殿下怎么在这里?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球员已经浑身战战跪在了地上。 刘小胖茫然四顾,今天堂哥突然来看蹴鞠比赛已经足够奇怪,没想到皇子殿下也会出现在蹴鞠场这种吵吵闹闹的地方。 蹴鞠场这里究竟有什么啊? 第24章 要脸 “参见殿下。” 岁庭衡的出现,让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走到坐席台上,大家才纷纷想起来行礼请安。 天爷哎,皇子竟然出现在蹴鞠场上,如果他们把这事告诉家中长辈,长辈只会骂他们天天看球,把眼睛看出毛病,也不会相信殿下会来这里。 陛下刚登基那会,皇子途径蹴鞠场,突然神情就变得不好看,那时候京城就有传言说,皇子厌恶蹴鞠这个活动。好长一段时间里,蹴鞠场格外安宁,直到大家发现皇子虽然讨厌蹴鞠,但不会因为别人蹴鞠而迁怒后,大家才放心下来。 “诸位不必多礼。”岁庭衡语气温和,对拂衣夸赞道:“云姑娘蹴鞠玩得很好,比赛很精彩。” “谢殿下夸奖。”拂衣目光扫过姓张的球员,“可惜这场比赛,臣女闹出了笑话。” 张郎君抖若筛糠,在皇子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甚至连家族都有可能受自己连累。 云拂衣说任何一句话,都能让他的心跳若擂鼓,现在他只求皇子不要太过追究刚才的话。 “你本是好意,怎么会是笑话?”岁庭衡走到拂衣跟前,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张郎君一眼:“一两银可购几百斤米粮,三两银可购千斤。御史府挥金如土,自然就看不上千斤米粮。” “殿下,微臣没有此意,求殿下明鉴。” “我以为张大人真如他在父皇面前所说的那般清廉简朴,今日听完张郎君一席话,才明白何为行不副言。” “殿下,都是微臣一时失言,此事与家父无关。”张郎君磕头求饶。 “敢在陛下跟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叫欺君。”拂衣十分体贴:“张郎君不要磕了,小心磕痛了脑袋。与其你磕,不如让张大人去跟陛下解释。万一陛下心情好,说不定就饶过你们了。” 刘小胖看着云拂衣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心情十分复杂,她是不打算放过张郎君了啊。 张御史一家刚入京时,曾受过云家恩惠。三年前云家遭贬,张御史不仅没帮云家求情,反而怕被云家连累,连夜上折子弹劾云拂衣狂妄无礼,云家教女不严。 当时云家已经离京,朝堂被先帝弄得乌烟瘴气,加之宁王派系势力极大,想要讨好曾贵妃的官员无数,在众多弹劾云家的奏折中,张大人的奏折只能算不痛不痒,所以几乎没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偷偷看了眼云拂衣,这是巧合,还是云拂衣蓄意报复? “张郎君不要多想,是非曲直自有父皇决断。”岁庭衡下令把张郎君从地上扶起来:“送张郎君回去。” 金吾卫拉起软成一团烂泥的张郎君就走,无人敢高声言语。 殿下也真会说笑,这事搁谁身上能不多想? 坐席上的观众在金吾卫出现后,忙不迭离开蹴鞠场大门。 今天这场比赛看得可真值,比赛看得人热血沸腾不说,还能看别人倒霉的热闹。 “所以殿下到底讨不讨厌蹴鞠?我听殿下刚才话里的意思,分明看了云拂衣踢蹴鞠。” “谁知道呢?” “云拂衣踢得真好啊,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她把得胜的花环送给我,我会有多快乐。” “胆小鬼,我就敢想。我不仅想她把花环送给我,还想她把得胜荷包也送给我。” “难道你们没发现,今天云拂衣把花环送给了宁王妃?” “宁王妃?!” 宁王与云拂衣的旧日情分不少人都有所耳闻,后来云拂衣坠崖,宁王与卢氏定亲,再相见时已反目成仇。 本以为宁王妃会视云拂衣为眼中钉肉中刺,没曾想云拂把花环都给宁王妃戴上了。得亏云拂衣不是男人,不然宁王从头到脚都要染成大绿色。 这个世界有点癫狂,他们看不懂。 见其他人已经离开,刘小胖赶紧给刘子贺使眼色:堂哥,我们也该走了。 谁知刘子贺看也不看他一眼,像木桩子似的立在那,似要与蹴鞠场同进退。 “你就是新科状元刘子贺?”岁庭衡注意到了眼神频频望向拂衣,面颊绯红的刘子贺。 “回殿下,正是微臣。”刘子贺上前作揖行礼。 “嗯。”岁庭衡微微颔首:“刘大人刚入翰林院,平日多向几位老大人学习,不要贪图一时玩乐。” “微臣谨遵殿下教诲。”刘子贺脸上的血色褪去,躬着身不敢看岁庭衡。 刘小胖默默叹息,早给你使眼色叫你走你偏不走,这下好了,被殿下怀疑为官不够勤勉了。 看看那些在朝中挂着闲差的人,这会儿谁还傻乎乎站这里,早鞋底抹油跑了。 “殿下,堂兄整日不是在翰林院当值就是在家看书,从未有懈怠的时候,家中长辈担心他闷出病,才让微臣带他出来散散心。”想着刘子贺是他爷爷亲兄弟的孙子,刘小胖还是站出来捞了他一把:“臣等不敢叨扰殿下,先行告退。” 刘小胖一把拽住刘子贺,不管他愿不愿意,拖着他就走。 “殿下,我该回家吃饭了,先行告退。”岁安盈把团扇塞到拂衣手中,提着裙摆就跑。她爹跟皇上是堂兄弟,可她是纨绔,跟皇子这种别人家好孩子站在一起就浑身不自在。 坐席台很快变得空荡荡,卢似月站起身,准备起身告辞。 “皇婶。”岁庭衡目光扫过她头顶:“我送皇婶与云姑娘回府。” “皇侄的好意我们心领。”宁王匆匆走来,站在卢似月身边:“有我在,就不用麻烦你了。” “王妃下次出门,记得多带几个伺候的人。”宁王握住卢似月手腕:“你对京城还不熟悉,我担心你发生意外。” “多谢王爷关心。”卢似月微微一笑,挣开宁王的手:“外面传言妾身管理后宅不严,让妾身心情不太好,所以出来散散心。” “王妃出自世家大族,再贤惠不过,外面的闲言碎语不要放在心上。”宁王没有再去握她的手腕,他看向云拂衣,眼中有万千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句:“云姑娘。” “臣女见过宁郡王。”拂衣板板正正施了一礼,陌生又疏离。 宁王看着她,她今日未施脂粉,一头青丝只是简单地扎成辫子,微微泛红的脸蛋好看得惊人。 即使她纨绔名声在外,仍旧无法让人忽略她这张脸。 与拂衣初识时,她才五六岁,摔在地上还不忘紧紧抱着怀里的藤球。他难得有耐性陪她玩了小半时辰的球,就为了哄她别哭。 这座京城里,四处都有关于她的记忆。 “既然皇婶不需要我送,那我先走一步。”岁庭衡走到拂衣身边:“拂衣,跟我走吧。” “多谢殿下。”拂衣喜笑颜开地跟在岁庭衡身后,连背影都透着欢快的味道。 宁王把手背在身后,直到云拂衣与岁庭衡离开,才转身对卢似月道:“王妃下次来这种地方,记得提前告诉本王一声。” “多谢王爷关心,不过王爷下次进宫要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也记得提前告诉妾身一声。”卢似月笑了笑:“免得妾心下不安。” “王妃与本王是夫妻,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王妃有何顾虑?”宁王再次握住卢似月的手腕:“王妃身为卢氏女,应该再聪慧不过。” 卢似月眼神变得黯淡,突然有清幽的花香传到她的鼻尖,是花环传来的香味。 她缓缓伸手摸了摸头顶的花环,神情渐渐平静:“王爷爱重妾身,妾身心里明白。” 宁王松开她的手腕,神情淡淡:“花环谁给你的?” “自然是蹴鞠得胜的人。”卢似月恢复了笑脸:“王爷也想去蹴鞠场上为妾赢一串花环?” 宁王神情愈加疏离:“不过一串很快就会凋谢的花环,王妃若是喜欢,本王让人给你打造一个金环冠。” 卢似月抚着花环上的花瓣,这可是云拂衣在万众瞩目之下,赠她无数人艳羡的花环。 花儿容易凋零,记忆却不会。 “殿下您真看了臣女的比赛?”拂衣坐着马车,一边捶着腿,一边问:“您也喜欢蹴鞠?” 岁庭衡看着她的膝盖:“我幼时不能随意出府,父皇登基前,我只去过一次蹴鞠场,所以我不会蹴鞠。” 他语气平静,但拂衣却听出了失落与难过。 她可真该死啊,怎么能忘了当初理王府的艰难? “会蹴鞠也没什么了不起,世上有几人能如殿下这般书画双绝?”拂衣扣着裙摆,“连我哥都不及殿下的风华。” 哥,我对不起你! 可是殿下看起来快要碎了,我要先哄哄他。 “不,会蹴鞠很了不起,你在蹴鞠场上奔跑时,所有人都在为你欢呼。”岁庭衡眉梢染着点点温柔:“可惜我不懂蹴鞠的规矩,只知道你进球的模样很耀眼。” 多好的殿下啊,自己都快要碎了,还不忘夸她。 都是她的错,哪壶不开提哪壶! 拂衣开始夸岁庭衡的才华,夸他的画,夸他的书法,连他今天穿的外袍都夸了一遍。 “多谢云姑娘的夸赞。”岁庭衡低头看着身上的浅色锦袍:“我还以为你更喜欢……” 更喜欢着艳丽华袍的男子。 “更喜欢什么?”拂衣没有听清。 “无事。”岁庭衡岔开话题:“昨日送到贵府的马,你喜欢吗?” “那是匹神驹,臣女十分喜欢。”听岁庭衡提到马儿,拂衣嘴角不自觉上扬,连敲膝盖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殿下怎么知道臣女想要一匹雪白的马?” 岁庭衡移开视线,不与拂衣双目对视:“当时我只觉得白马很适合云姑娘,并不知姑娘想要得到一匹白马。” “臣女从十四岁开始,就想要这样一匹马,可惜没有杂色的白马难寻,臣女府中马厩里的白马,没有一匹能及得上殿下送的这匹俊美。”拂衣笑容满面:“待秋猎时,臣女一定要骑着它纵横猎场。” “云姑娘喜欢就好。”岁庭衡目光数次扫过拂衣的膝盖:“云姑娘的膝盖受伤了?” “啊?”拂衣捶腿的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事,不过是跑得太厉害,膝盖有些酸。” 马车已经进了城门,拂衣不小心碰到腰间的荷包,这个荷包是蹴鞠场给得胜方的奖励之一,上面用金线绣着鞠。京城里喜欢蹴鞠者,都想得到这样一个荷包。 她摘下这个荷包,双手捧到岁庭衡面前:“殿下赐给臣女良驹,臣女没什么可以回报殿下,这个荷包献给您。” 荷包用料考究,布料是上好的锦布,金线绣成的鞠纹金光闪闪。 “多谢云姑娘。”岁庭衡把这个代表蹴鞠胜利者的荷包握在手中,金线纹挠着他的掌心,一直痒到他的心底:“我很喜欢。” 马车里安静下来,拂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只是膝盖处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让她无法真正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金吾卫的声音。 “殿下,云府到了。” 拂衣睁开眼,看到岁庭衡已经下了马车,正单手掀起帘子,准备扶她下车。 “多谢殿下。”拂衣把手搭在岁庭衡的手臂上,弯腰走出马车。 “云姑娘好好休息。”岁庭衡沉默片刻:“后日姑娘生辰,可有什么安排?” “约莫是刚跟几个小姐妹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没什么安排。”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拂衣道:“臣女不讲究这个。” “我明白了。”岁庭衡点了点头,回了马车上。 送走皇子殿下,拂衣探头探脑钻进大门,没走出两步就被柳琼枝一声叫住。 “云拂衣!” 当父母叫孩子全名时,就代表他们已经忍无可忍。 “娘亲。”拂衣立马转身,朝柳琼枝讨好一笑:“您叫我?” “马都被宫中内侍送回来了,你都还没回来,老实交代,又去哪里鬼混了?!”柳琼枝看她这一身打扮,大步走到她面前,怒问:“是不是偷偷去蹴鞠了!?” 拂衣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刘大夫早就跟你说过,你的腿现在不能用力过度,你怎么就是不听话?!”柳琼枝又急又气,伸手想打她两巴掌又舍不得:“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娘亲,您别生气,我有意晚去了一会儿,只踢了半场。”拂衣见柳琼枝真的动了肝火,连忙解释道:“当时我如果不上场,红队就输了。” 红队输了,她的朋友会难过失落,而且还没法刺激张御史的儿子。 拂衣拽着柳琼枝的袖子摇来摇去:“女儿真的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柳琼枝看着讨巧卖乖的女儿,心里有些难受,她的女儿本是凌空飞翔的大雁,她又怎么忍心看着她变成束手束脚的家雀。 如果没有当年一场接一场的刺杀,她家拂衣就不用忍受阴雨天的疼痛,更不用连蹴鞠都要小心翼翼。 “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柳琼枝压下心头情绪,伸手扯住拂衣的耳朵:“乖乖进屋去泡药浴,明天我让刘大夫给你扎几针,免得后天你跟小姐妹聚在一起时变成小瘸子。” “多谢娘亲,我就知道娘亲对我最好了。”拂衣笑嘻嘻地抱住柳琼枝蹭来蹭去。 “离我远点,别蹭我一身的灰。”柳琼枝嘴上说着嫌弃,手已经很诚实地揽住了女儿的肩。 “谁?”她抬起头,眼神凌厉地看向半掩的大门口。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谁后,柳琼枝有些意外:“殿下?臣妇见过殿下。” “殿下,你不是回宫了?”拂衣发现门外的岁庭衡后,松开柳琼枝的胳膊,上前把半掩的大门打开。 “刚才见云姑娘膝盖不适,我想起马车上有瓶驱疲缓痛的药膏,就给你送来。”岁庭衡声音很轻,半垂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仿佛化不开的黑墨。 拂衣看到他手中的药瓶,眼神瞟来瞟去,刚才她在娘亲面前犯怂的模样,皇子殿下应该……没看见吧? 她其实还是要点脸的。 第25章 太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章 扎心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章 小偷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8章 美人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章 郡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