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登堂入室?王妃不伺候了》 第1章 这样的夫君,她还要吗? 是夜,齐王府内。 刚经历过一轮激烈情事的宋晚宁脸色潮红,小口喘息着。 谢临渊大手又覆了上来,激起一阵酥麻。 “不要了......”她不敢看他,低声嘟囔。 谢临渊眼底欲色又深了几分,嘴唇刚要碰到她颈间肌肤时,一声惊雷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皱起眉头抽身而起,迅速套上衣袍便往外走。 “你去哪?”宋晚宁明知故问。 谢临渊头也不回:“甜水巷。” 是了,他心上人怕雷声,每每这样的雨夜他都要赶去陪她的。 宋晚宁自嘲一笑,捡起地上杂乱的衣衫,胡乱拢上身。 她这个宁远侯府出身的王妃,在谢临渊心里远不如甜水巷那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偏偏当年是她对谢临渊一见钟情,求着太后赐婚。 谢临渊怪她抢了心爱之人正妻的位置,成婚三年一直未曾给过她好脸色,床上除外。 罢了,都是她活该。 宋晚宁叫侍女打来热水,刚泡进桶里,就听见门外人声嘈杂。 仔细分辨,似乎是她母亲身边贴身的赵嬷嬷,吵闹着要见她。 她忙起身穿好衣服,上前询问。 赵嬷嬷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见她出来,跪下膝行上前哭道:“小姐,夫人不好了,求小姐快去看看夫人吧!” 宋晚宁知道母亲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平时一些小病痛不会惊动她。今夜赵嬷嬷冒雨前来,必定有大事。 她心中一惊,连头发也来不及挽,立刻喊人套车赶往侯府。 “夫人今日又犯头疼的毛病,晚膳都未动,说要休息,却突然不省人事。”车里,赵嬷嬷拉着宋晚宁的手,浑身颤抖,“请了好些郎中来都说无计可施,要不是真没办法了,断断不会这么晚来打扰小姐的。” 宋晚宁摇摇头,安抚道:“娘病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岂能袖手旁观。嬷嬷放心,我已让人拿了王府令牌去宫里请太医了,娘一定没事。” 这话是安慰赵嬷嬷,也是安慰自己。 到宁远侯府时,郎中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请王妃恕罪,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 宋晚宁进去一看,母亲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她顷刻间眼泪决堤,跪在床头轻轻揉着母亲的冰凉的手,心乱如麻,往日的冷静自持顷刻间土崩瓦解。 自五年前父亲和兄长战死沙场,她便只剩母亲一个亲人,母亲绝对不能再出事! 快些!再快些!太医怎么还不到!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派去请太医的小厮终于赶来,却不见太医的身影。 “回王妃,太医....太医他......”小厮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宋晚宁擦去脸上泪痕,走出内室冷声问道:“怎么了?” 小厮重重磕了个响头才敢说出实情:“宫里当值的太医都被王爷叫走了,说是甜水巷那位身子不适,剩下几位要随侍太后,实在脱不开身。奴才又去了甜水巷找王爷,那边的人听说是王妃来请,二话不说就将奴才赶了出去!” 又是甜水巷! 宋晚宁捏紧了拳头,精心蓄长的指甲陷进肉里,根根断裂,鲜血淋漓。 屋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备马,我要亲自进宫!” 在丫鬟和小厮们的惊呼中,宋晚宁连伞都没拿,径直冲进雨里。 她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有骑过马,而拉车的马匹又格外高大,跨坐上去都有些费力。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皇宫,宋晚宁拼尽全力敲响厚重的铜门。 “齐王妃宋氏求见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开恩,救救我母亲!” 宫人们忙撑伞出来迎接,却不肯放她进去:“王妃请回吧,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宋晚宁瘫倒在地,一袭白衣已然沾染了脏污,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顾不上什么礼节廉耻,她跪着拉住宫人的衣摆,声音嘶哑:“求求公公放我进去见太后一面,人命关天......” “王妃您这是折煞奴才了!”宫人哪里见过这场面,一时间也吓得跪下,“求王妃体谅体谅奴才吧,惊动了太后,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晚宁?” 一位身着蓝衣的男子撑着伞走进,皱起眉头将她从地上扶起。 宋晚宁抬头望去,是陆景之。 二人自幼相识,算是青梅竹马,他出身医馆世家,医术精湛,如今正在太医院任职。 “陆大人!”她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扯住陆景之的衣袖,“求求陆大人救救我娘!” “发生什么事了?”陆景之忙问道。 “我娘病了,找了几位郎中都无计可施,只好进宫请太医。”宋晚宁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可宫中太医都被谢临渊叫去甜水巷看他的外室,我不得已才来求太后......” 陆景之闻言咬牙道:“谢临渊他竟如此待你!” 宋晚宁闭上双眼,笑容苦涩:“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罢了。”陆景之将伞偏向她的身子,“今夜本不是我当值,我来太医院取本医书,幸而遇上了你,先带我回去看看宋夫人吧。” “多谢。” 宋晚宁带陆景之赶回侯府时,宋夫人只剩下一口气。 陆景之把完脉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连陆景之都没办法,宋晚宁不知道还有谁能救自己母亲。她再也支撑不住,掩面大哭。 “宋夫人是忧思过度,能支撑到如今已实属不易。”陆景之叹了口气,“我可以施针让她清醒片刻,不过终究是回光返照,无力回天。” “好。”宋晚宁艰难点头。 扎完针,宋夫人悠悠转醒:“宁儿,你来了。” 宋晚宁凑上前去,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娘,女儿不孝,来晚了。” 宋夫人摇摇头,满眼慈爱:“娘的身子自己清楚,如今将要与你父兄团聚,倒也是解脱。只是,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不,不......”宋晚宁哽咽着说不出话。 宋夫人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十年前你爹领兵出征,你被当做质子接进宫里,从那时起你便不如小时候爱笑。后来你说你心悦齐王,可嫁给他之后娘看你也并不快活。” 提到谢临渊,宋晚宁突然想笑——在她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他大约在和心上人温存吧。 这样想着,心却没来由地揪紧,连带着手上的伤也一起翻江倒海地发作起来。 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却还是痛彻心扉。 三年的一厢情愿,终究还是错付了,大错特错。 这样的夫君,她还要吗? 第2章 我们和离吧 宋夫人见她失神,叹了口气:“你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今后娘不在了,只盼你能照顾好自己,过得开心些。” 说罢,疲惫地闭上双眼,手也垂落了。 陆景之探了脉搏,轻声道:“节哀。” 宋晚宁木然地坐在床头,眼神空洞,失去光彩。她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身后丫鬟仆妇们跪倒在地,抽泣声此起彼伏。 她站起身,想安排母亲的身后事,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度睁眼已是天光大亮,宋晚宁发现自己是在床上醒来的,双手被白布裹了好几圈,应该是上了药,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赵嬷嬷见她起了,解释道:“陆太医昨夜给小姐上了药就回去了,叮嘱您的手不能碰水。奴婢们见您太累,便将您挪到厢房休息,换了身干净衣服,不过是小姐出嫁前做的,怕是有些旧了,小姐恕罪。” “无妨。”宋晚宁走出房门问道,“母亲呢?” “夫人已经入棺了,现下停在灵堂,等小姐主持丧仪。”赵嬷嬷双眼红肿,想来是哭了一夜。 宋晚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简单洗漱一番后,她想起之前给母亲准备的生辰贺礼还未送出,连早膳都未用,匆匆赶回王府。 路过花园时,正好瞧见谢临渊背对着她,身边站着位白衣女子,二人正说着什么。 他侧过脸看那女子,脸上竟少见地带着笑容。 不过她现下实在是无心关注他的风流韵事,便假装没看见,继续往里走。 但谢临渊发现了她,声音冰冷:“你昨晚去哪了?” 宋晚宁顿了一下,并不打算停留。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谢临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强迫她转身:“本王在问你话。” 当他眼角余光落在宋晚宁手上的纱布时,表情略有松动,语气却还是一贯的盛气凌人:“怎么回事?” 宋晚宁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一点小伤,不牢王爷挂心。” 谢临渊皱起眉头,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女子却走上前来,对着宋晚宁行了跪拜大礼。 “奴婢给小姐请安。” 这声音?宋晚宁一惊,低头看去——竟然是桃枝! 她小时候的贴身丫鬟,在她进宫前夕忽然消失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谢临渊拉起桃枝,脸上略有心疼之色,虽是责怪语气却格外温和:“不是和你说过在府里不用拜她吗?” 这样的语气,宋晚宁从未听他说过。 桃枝两眼一红,眼看着要哭出来:“奴婢太久未见小姐,一时激动,王爷勿怪。” “桃枝?这些年你去哪了?”宋晚宁疑惑道。 “本王已经为她改名叫乔鱼儿,她不是你的奴婢了。”谢临渊将桃枝护在怀里,生怕她刁难,“甜水巷离宫太远,鱼儿身子不适,本王接她进府方便照看,你不要与她为难。” 甜水巷?这些年被他藏得滴水不漏的心上人竟是桃枝! 从小宋府诸人就说她们二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主仆俩怕是有缘,如今看来,长大后的桃枝举手投足间的神韵也颇像她,甚至更我见犹怜。 怪不得谢临渊明明对她无意,却总在床第间缠着她要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宋晚意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但她笑不出来。 “嗯。”她敷衍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身后,乔鱼儿似乎嘤嘤哭了起来,谢临渊低声在哄,没再拦她。 回到院子,丫鬟们见她脸色难看,几度欲言又止,终不敢多问。 她让人替她换了件干净的素衣,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紫色的锦袍——那是她亲手为母亲做的,准备在在母亲生辰送给她,如今再也送不出去了。 “小姐,小姐?” 她想得太出神,以致于没有发现乔鱼儿走到面前,被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匆匆将衣服收好放在一旁。 宋晚宁抬头看向满脸笑意的乔鱼儿,问道:“有什么事吗?” 乔鱼儿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茶:“请小姐喝茶。” “你这是让我喝你的妾室茶?”宋晚宁皱眉,“谢临渊给你名分了?” “没有。”乔鱼儿面色闪过一丝娇羞,“王爷说,侍妾太委屈我了,因此名分还未定。” 宋晚宁抬手拒绝:“既然没有名分,这茶我喝不了,你还是去找谢临渊吧。” 乔鱼儿泫然欲泣:“小姐这么说是不肯接纳我了。” “谢临渊不给你名分,我接纳你有什么用?要我逼着他纳妾?”宋晚宁笑了,突然看到她颈间故意露出来的一块玉佩,“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 “小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乔鱼儿目的达到,微微勾唇,“这块玉佩是我当年救了王爷,他送我的定情信物啊。” 定情信物?好,很好。 宋晚宁咬牙冷笑,浑身颤抖。 十二年前,她扮作丫鬟出府游玩,偶遇一个被追杀的少年,她替少年挡了一剑,引得侯府暗卫出动救下二人。少年送她一块玉佩以示感激,后来二人再无交集。她被接进宫之前,贴身丫鬟桃枝和那块玉佩同时消失,不知所踪。 原来她救的人是谢临渊,原来是桃枝偷了玉佩,顶替了她在谢临渊心里的位置。 这么多年,他们都错了,错得很离谱。 乔鱼儿微笑着弯腰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你的一切,都会像这块玉佩,最终来到我的手上。” 说罢,手一抖,将茶水尽数倾倒在一旁的衣服上。 宋晚宁怔怔地看着自己为母亲准备的衣服洇湿了一大块,沾染上难看的茶渍。 压抑了很久的怒火终于突破理智,她起身想甩乔鱼儿一个耳光。 “你做什么?”谢临渊突然冲进来,拦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推,将乔鱼儿护进怀里。 宋晚宁躲避不及,退了两步狠狠摔在塌上,双手伤口受到撞击,丝丝血迹渗出白布,疼得锥心刺骨。 “王爷,奴婢不过想给王妃敬杯茶,不小心失手打翻了,奴婢真没用,还是不要待在府里惹王妃不悦吧。”乔鱼儿埋在谢临渊胸口,小声抽泣。 谢临渊冷冷地看向宋晚宁:“不过一件衣服而已,这府里还轮不到她做主。” “不过一件衣服。”宋晚宁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滑落,“我的一切,在你眼里是不是都这么微不足道?” 但凡他稍有留意,就会看出来那衣服上的绣花出自她手,就如同他只要稍作打听就会知道她昨晚的狼狈之态,而不是等她回来再质问。 说到底,就是不在乎。 “无理取闹。”谢临渊冷哼道。 “你不是问我昨晚去哪了吗?我现在告诉你。”宋晚宁平静地开口,“你在甜水巷寸步不离照看她的时候,我跪在宫门口求个太医都求不得,眼睁睁看着我娘咽气。” 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她继续说道:“谢临渊,我们和离吧。” 第3章 谢临渊替她求了一道恩典 “你说什么?”谢临渊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盯着她,压迫感十足。 宋晚宁站起身与他对视:“我说,我要和离。” 他放开怀里的乔鱼儿,一只手死死捏住她的肩膀,冷笑道:“当初是你仗着家里的功绩非要嫁给本王,如今想走便走?你当本王是什么?你宋大小姐的玩物吗?” “真是奇了,成婚三年你没有一日是满意的,如今我要和离,你倒是又不愿意了?”宋晚宁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动弹不得,索性放松了随他捏,“我爹余下的旧部已尽数归于你麾下,你还想怎样?” “你就是这么看本王的?”谢临渊眼底似乎要喷出火。 “那你希望我如何看你?”她也不甘示弱。 乔鱼儿在一旁娇声劝道:“王爷别与王妃置气,王妃说的是气话,做不得数的。” “我在和王爷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婢子插嘴了?”宋晚宁不想再装什么善良大度的大家闺秀,直接翻了个白眼。 “小姐,我......”乔鱼儿两眼一红,楚楚可怜。 “鱼儿,你先回去,本王要和王妃好好谈谈。”谢临渊强忍怒意,低声哄道。 “是,王爷。”乔鱼儿乖巧点头,又对着宋晚宁说道,“听闻昨夜小姐与陆太医共骑一马回的侯府,没想到陆太医如此医术,竟未能救下老夫人,当真可惜。” 说罢,行了一礼,施施然走了出去。 听到“共骑一马”四个字,谢临渊的脸色阴沉得似乎能滴出水,他咬着牙问道:“你可还记得你是本王的王妃,与别的男子如此亲近,是要全京城看本王的笑话吗?” “笑话?我才是全京城的笑话吧?”宋晚宁嗤笑一声,“要不是你把太医全叫走了,还把我派去找你的小厮赶了回来,我至于亲自去宫里求人吗?你心上人的命是命,我娘的命不是命?” “昨晚的事情本王真不知道,看在你刚没了娘的份上,说要和离的事情本王不再计较,你别不识好歹。”谢临渊皱起眉头,表情似乎不耐烦。 一句不知道便想将她打发,大度的仿佛是恩赐。 谢临渊笃定了她离不开自己,所谓的和离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也是,怪她一厢情愿倒贴了三年,让他觉得自己如此廉价。 宋晚宁抬头看向他,眼里含了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谢临渊,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那个救你的人吗?” “当然记得,鱼儿救了本王,因此胳膊上还留了一道疤。”谢临渊不屑一顾,“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有没有可能,那个救你的人是我?” 谢临渊嗤笑了一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宋大小姐,你身上本王哪处没看过,可有一丝疤痕?你身份尊贵,向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种事情也要抢份功劳吗?” “嗯,你说得对。” 她不想解释了,解释也没有用,他从来不肯信她分毫。 “你若不想和离,给我一纸休书也行。”宋晚宁看着他,眼神格外平淡。 “你......”谢临渊罕见地哑口无言,脸黑得像锅底,“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你想都别想。” 说完便怒气冲冲转身离去。 宋晚宁有些不明白,照理说她要和离谢临渊该欢天喜地,这般生气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母亲刚去世,他怕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头落人口实? 算了,过些日子再说吧。 她扭头看向那件可怜的衣服,仿佛映射着她一团糟的生活,这样的礼物,怎么可能再送出手呢。 “梨蕊,走吧。”宋晚宁喊着一旁的侍女,“什么都不带了。” 到宁远侯府时,府里各处已挂满白幡,一些与宋家交好的官员及家眷纷纷自发前来吊唁。 “宁远侯一生戎马,为国捐躯,到如今宋家只剩一个孤女,真是令人惋惜。” “可不是吗,听闻宋小姐与齐王夫妻并不和睦,三年都无所出,如今娘家一个人都没了,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 “我还听说齐王有个极宠爱的外室,就住在甜水巷......” ...... 宋晚宁麻木地跪在灵前,耳朵里传来几声闲言碎语,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是啊,她一个没有娘家,又不得夫君心的弃妇,后半生能有什么指望呢? “圣旨到——” 一个老太监手持明黄色圣旨缓步走进灵堂,站到宋晚宁面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逝者已矣,然其德馨。已故宁远侯夫人赵宋氏,温婉贤淑,端庄大方,持家有道,相夫教子,贤名远播。今特追封其为一品诰命夫人,以彰其贤,以表朕恩。钦此。” 宋晚宁从老太监手中接过圣旨,重重磕了个响头:“谢主隆恩。” 老太监将她扶起,叹了口气道:“王妃节哀,陛下感念老侯爷为国尽忠,还有一道恩典——您以后的子嗣,可选一人改姓宋,继承宁远侯爵位,宋氏不至于后继无人。” “多谢陛下。” 太监顿了顿,补充道:“这是齐王殿下向陛下求的。” 谢临渊?他为什么要求这么一道恩典? 三年来,每次欢好之后他都会命人送来一碗避子汤,他明明不想要她的孩子,为何虚伪地提子嗣之事? 难道是想通了,准备放她和离? 等等,避子汤?昨晚他急着去看乔鱼儿,没有给她喝避子汤! 宋晚宁皱起眉头,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怀上他的孩子,怕是麻烦。 “王妃?”太监见她不说话,疑惑喊道。 “嗯?”宋晚宁回过神,问道,“公公还有何吩咐?” “咋家不过是替陛下传个话,哪有什么吩咐。”老太监叹气道,“不过咋家看着王爷心里还是有王妃的,太后也盼着二位早日生个小世子呢。” 宋晚宁嘴角有些抽搐,只能附和道:“多谢公公提点,我记下了。”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谢临渊会主动帮她求恩典,不过为了在世人面前博个好名声,日后和离少些闲言碎语。 信谢临渊心里有她,不如信母猪能爬树。 送走老太监一行,宋晚宁回头吩咐梨蕊:“悄悄去太医院找陆景之,别惊动了旁人。” “你找陆景之干什么?”谢临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一惊,转身看去,谢临渊披麻戴孝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第4章 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 “呃,我有些不舒服,想请他看看。”宋晚宁随口编了个理由。侯府门口人多口杂,总不能站在这说“你忘了给我喝避子汤,我要自己去配”吧,那她真成全京城笑话了。 “来人,去太医院请张院判。”谢临渊吩咐完随行侍卫,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动作十分自然,“有本王在,用不着找陆景之。” 宋晚宁怀疑他是不是在梨园演过戏,演技还真是精湛,和早上在王府判若两人。 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挣脱,只能任他牵着一起往里走。 “本王已经将昨夜那个看门小厮杖毙。”谢临渊突然开口,“是他刻意隐瞒,该死。” “嗯。” “乔鱼儿身子太弱,总是一病不起,本王昨夜太心急了才会把太医全请走。”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宋晚宁的手背,似是示好。 宋晚宁依旧淡淡回应道:“知道了。” 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谢临渊停下脚步,将她拉至身前,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本王已经解释了,你为何还这般计较?” 她目光转向别处,不去看他:“我不想在这里和你争执。” 许是因为她在谢临渊面前向来是顺从讨好的,让他觉得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他低头解释,她便可以感恩戴德、既往不咎。 今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让他格外愤怒。 “你宋大小姐欲擒故纵的把戏要玩到什么时候?” 谢临渊冷笑一声,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仿佛刚才的示好是她的错觉。 宋晚宁用力把手从他的禁锢中抽出来,牵动了伤口,钻心的疼。 “随你怎么想。” 两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走进灵堂。 谢临渊上了三炷香后,陪着宋晚宁跪在灵前,迎送来往吊唁的宾客。 不知过了多久,派去请太医的侍卫才赶回来,面露难色,弯腰在他耳边说道:“乔姑娘身子不适,张院判被叫去府里照看,当值的只有陆太医有空闲。” 侍卫的声音很小,但宋晚宁还是听见了。 她转头微笑道:“王爷请自便吧。” 谢临渊脸色一沉,起身拉住她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吩咐侍卫:“传陆太医为王妃看诊。” 宋晚宁有些意外,平常这种时候,他该立刻动身去看乔鱼儿,今日这戏是还没演够吗? 她被带到外院的一处偏厅坐下,谢临渊松开手,抱臂站在一旁。 陆景之进来先行了礼,再取出脉枕垫在宋晚宁手腕下,闭眼细细诊完才站直了回话。 “回王爷,王妃是昨夜淋了雨,染了风寒,无甚大碍,微臣开副药方喝两天便可痊愈。”他顿了顿,抬眼与谢临渊对视,“只是......” 谢临渊抬高下巴,眼神如刀子般锋利:“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 “王妃常年郁郁寡欢,以致气血凝滞,恐伤心神。”陆景之缓缓说道,“宋夫人的病也是因此而生。” “郁郁寡欢?”谢临渊皱起眉头,旋即又笑出声,“宋晚宁,你倒是会演苦肉计,该郁郁寡欢的人不是你吧?” 陆景之张口欲反驳,被宋晚宁出声打断:“是,王爷说的都是。” 谢临渊愣了,他原以为宋晚宁会像往常那样与他争辩两句,让他的怒气有个发泄口,可这次她没有。 她就那么静静坐在那儿,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脸是对着他的,眼神却没有焦点。 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侧脸上,给苍白的脸颊镀了一层金边,美得像易碎的瓷娃娃,毫无生机。 谢临渊突然感到一阵胸闷,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口。 恰巧此时小厮来报,说乔鱼儿想见他,他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见他走了,宋晚宁闭上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陆景之坐到她身旁,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写起了药方。 “陆大人。”宋晚宁轻轻说道,“还请给我开一副避子汤药。” 陆景之手一抖,一滴墨点污了字迹。 他将写了一半的纸揉成一团,捻来新纸下笔,写好两张方子递给她。 “太医院的药材有记档,风寒药我回去便差人送给你。”陆景之压低了声音,“避子汤你按这个方子去药铺抓,越早吃越好,过了十二个时辰便无效了。” 他一向如此,从不问缘由,只要她说的都照做。 二人相识多年,情同兄妹。如今宋晚宁身边亲近之人一一离去,所幸还剩陆景之可以依靠。 她攥紧了手里药方,口中还是那两个说了无数次的字:“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陆景之收起药箱,拱手行了一礼,“微臣告退。” “梨蕊。”她将门外候着的侍女叫进来,递去一张药方,“拿着这张方子去城南的药铺抓药,别惊动王府的人。” “是,小姐。” 等梨蕊拿药回来煎好,已过了午膳时间。 宋晚宁皱眉喝下整碗药汁,舌尖弥漫着熟悉的苦涩,和她喝了三年的东西一个味道。 只是这次喝的时间有点晚。 算算时间,不到十二个时辰,希望还有效。 后面几天,谢临渊都没有出现,宋晚宁一个人在灵前守了三天,直到母亲下葬。 “小姐,是不是和姑爷吵架了?”赵嬷嬷小心翼翼问道。 “算是吧。”宋晚宁倒并不诧异,这样的大事夫君不陪在身边,旁人总是会多想的。 “姑爷他......” “赵嬷嬷,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也不想瞒你。”宋晚宁盯着自己刚上完药的手指,思绪有些飘远,“我打算过阵子便与他和离。” 赵嬷嬷大惊:“小姐!万万不可!如今府中无人为小姐撑腰,一旦和离那便真是孤身一人了!” 她摇摇头:“嬷嬷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与其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王妃名头,整日活得委屈憋闷,倒不如孑然一身来得自在。 赵嬷嬷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将府中诸事交代完毕后,宋晚宁便动身回王府。 她其实并不想再见谢临渊和乔鱼儿,只是毕竟还未和离,总不好一直躲着,惹人闲话。 “王妃......” 王府里的下人见她回来,神色异常慌乱,均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走到主院门口,几个看门的侍女“扑通”跪在地上,拦住她的去路,抖得像筛糠。 “大胆!王妃你们也敢拦,活腻了吗?”梨蕊扶着宋晚宁的手,横眉怒斥道。 宋晚宁垂目看着这群战战兢兢的奴才,淡淡问道:“是王爷在里面吗?” “不...不是......” 梨蕊走上前,把跪在地上的人扒开,为她开出一条路。 推开房门,有个女子慌乱地从内室出来,跪下行礼。 定睛一看,是乔鱼儿穿着一身红色婚服,抬眼挑衅地望着她。 宋晚宁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上,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的疼。 那件衣服,是她和谢临渊大婚时穿的,上面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血。 那时她深爱谢临渊,不愿婚服有任何遗憾,每一针都格外仔细,一件衣服足足绣了月余。 如今,它却被穿在乔鱼儿的身上,像是战利品,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 第5章 你闹够了没有? 宋晚宁怒极反笑:“谁让你穿我衣服的?” 乔鱼儿面色惊慌,语气却矫揉造作:“是王爷允许奴婢在府内随意走动,奴婢不知这是小姐的院子,只觉得这衣服好看便试了试......” “脱了。”宋晚宁冷冷打断。 她不过三日不在,就被乔鱼儿鸠占鹊巢,府里下人竟也不敢拦,想必是谢临渊的授意。 乔鱼儿穿着她的衣服,住着她的屋子,说不定还在她的床上与谢临渊...... 宋晚宁越想越觉得恶心,几乎要吐出来。 “你这贱婢,怎么敢穿小姐的衣服!”梨蕊气不过,扑过去就要脱乔鱼儿身上的衣服,两人扭打在一起。 “闹什么?” 谢临渊冲进来,一脚踢翻梨蕊,将乔鱼儿从地上扶起,护在怀里。 “王爷,救救奴婢......”乔鱼儿埋在他胸口呜呜哭泣,“王妃要当众脱奴婢的衣服。” “宋晚宁,你到底要干什么?”谢临渊死死盯着宋晚宁,眼底愠色渐浓。 他那一脚很用力,梨蕊趴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腰。 宋晚宁心疼不已,俯身揽住梨蕊肩膀,抬头怒视他:“谢临渊,这话该我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看着她苍白倔强的小脸,谢临渊突然莫名烦躁起来,说不出话。 “我不在的三天,原来这屋子已经换了主人。”宋晚宁浅浅一笑,眼眶里却有泪水打转,“既然如此,该给我一张和离书,省得我误会。” “你胡说什么?”谢临渊瞬间怒不可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宋晚宁再提和离,竟比刚进门看见乔鱼儿被欺负还要生气。 乔鱼儿从他怀里钻出,跪在地上主动脱去了外袍:“奴婢不知这是王妃的衣服,还请王爷恕罪,不要因为奴婢与王妃置气。” 谢临渊低头看了一眼只穿白色里衣的乔鱼儿,皱眉解下披风,仔细裹在她身上,叮嘱道:“以后别再进这个院子。” 末了,又转头看向宋晚宁:“她刚进府,哪知道那么多,穿错衣服罢了,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 好一个刚进府,好一个不知道这么多。 乔鱼儿这么拙劣的借口他都深信不疑,反而觉得她在小题大做。 宋晚宁分不清心头是酸涩还是愤怒,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去,终于能开口说话:“来人。” 门外进来一个侍女,颤巍巍垂头等候指令。 “把这件衣服,拿出去烧了。”宋晚宁指着地上的婚服,淡淡道。 那侍女刚拿起衣服准备往外走,谢临渊一声怒喝:“站住!” 侍女吓得一激灵,直接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晚宁微微歪头看向谢临渊,表情无辜:“我处置我的东西,也要经过王爷同意吗?” “这是我们大婚时的婚服!”谢临渊咬牙切齿。 他不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可最近面对宋晚宁的冷淡却总是会怒火中烧。 “原来你知道啊。”宋晚宁瞥了他一眼,“那又如何呢?” 谢临渊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他印象中的宋晚宁温柔懂事,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句句夹枪带棒,活像只满身尖刺的刺猬。 “你闹够了没有?”谢临渊憋了良久才憋出这句话。 宋晚宁不答,转头看向一旁捧着婚服吓得几乎晕厥的侍女:“如今我竟使唤不动你们了,也罢。” 她起身抢了那件衣服,不紧不慢走出门,随手丢在院中种着莲花的水缸里。 再回来扶起梨蕊,仰头对着谢临渊笑了一下:“还请王爷着人把我的东西收拾到偏院,今后我就不住这里了。” “你......” 谢临渊脸色铁青,正准备发作,乔鱼儿忽然“哎呦”一声晕倒在他脚边。 他眼看着宋晚宁越走越远,心中那股无名怒火几近沸腾。 直到看不见宋晚宁的身影,他才低下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乔鱼儿,咬牙将她打横抱起,挪到西边的耳房里:“传太医!” “小姐,奴婢没事,已经不疼了。” 偏院的暖阁里,梨蕊躺在榻上双眼含泪,逞强地笑着。 宋晚宁拉开她的衣服一瞧,肋骨处一大片青紫。 “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她紧咬下唇,强忍泪意。 她不仅救不下母亲,抓不住夫君的心,如今连贴身的侍女也保不住。 梨蕊摇了摇头:“小姐不要自责,不是小姐的错,王爷他......” “你瞧,你也觉得他不好,是吧?”宋晚宁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自嘲地笑了,“很快了,很快我们便回侯府去。” “王妃,太医到了。”门外的嬷嬷大声通传道。 “我没请太医啊。”宋晚宁觉得奇怪,方才明明只是让人出去请郎中,怎么忽然来了位太医。 嬷嬷恭敬答道:“是王爷的意思。” 宋晚宁点头道:“请进来吧。” 进来的太医年过半百,头发都花白了,先替梨蕊诊了脉,确认无内伤,便开了张活血化瘀的方子。 又转头对宋晚宁道:“还请王妃伸手让微臣一探。” 宋晚宁不解:“我没事,不用看。” “王爷特意嘱咐过,前几日王妃受了风寒,不知是否好转。”太医拱手鞠了一躬,“王妃还是让微臣看看,好去给王爷回话。” 这个谢临渊,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宋晚宁不想为难太医,还是伸了手。 “王妃身子无大碍,只是近日多有操劳,气血亏损,需要好好调养,微臣开个补气血的方子给您。”太医诊完脉,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 送走太医,宋晚宁让人去取了药来煎,又叮嘱梨蕊好好修养,伤好之前都不必来伺候。 她进了偏院正房,府里的屋子哪怕不住人每日也都有下人打扫,收拾得很干净。 连日的辛苦让她疲倦不已,草草脱了外衫便躺上床,沉沉睡去。 宋晚宁醒来时,天色已晚,屋里点上了烛火。 她刚要起身,忽然听见谢临渊的声音:“醒了?” 循声望去,他一动不动坐在窗下的榻上,不知看了她了多久,一身黑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晚宁支起身子,懒懒地问道:“王爷有何贵干?” “屋子本王已命人重新打扫了,搬回去吧。” 他难得用了商量的语气,不是“搬回去”,而是“搬回去吧”,像在征求她的同意。 第6章 王爷请自重 “不。”宋晚宁斩钉截铁地回道。 “为什么?”他强忍怒意,耐心即将耗尽。 她先是轻笑一声,然后吐出冷冰冰的三个字:“我嫌脏。” “嫌脏?”谢临渊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是嫌那间屋子,还是嫌我?” 他站到床前,伸手勾起宋晚宁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许是怕打扰她睡觉,屋内蜡烛点得并不多,光线本就昏暗。 宋晚宁被困在他的阴影里,目光所及唯有他那幽暗阴沉的眼眸,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想认输,倔强地仰着脸问道:“有区别吗?” 下巴上的力道骤然加强,她被捏得生疼。 谢临渊俯身吻了上来,狂热的气息在她口腔里肆意侵占,一只手还死死按住她的后脑,防止她逃脱。 宋晚宁瞪大双眼,手脚并用地抵抗,然而拼尽全力也挣不开他的禁锢,心一横重重在他舌头上咬了一口。 谢临渊吃痛,果然放开了她,缓了好一会才冷笑着开口:“长本事了,学会咬人了。” “王爷请自重。”她伸手擦了擦嘴,眼神嫌恶地看向他。 “自重?”谢临渊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本王与自己夫人亲近,怎么不自重了?” “我不想做你夫人了,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本王说了,不和离!” 谢临渊突然暴怒,举起拳头狠狠砸向床板,五官都气得有些扭曲。 宋晚宁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处不敢动弹。 他随手扯下腰带,扔在地上,拉开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冷着脸将她扑倒,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宋晚宁回过神,双手死死抵住胸口,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谢临渊一言不发,闭着眼熟练地亲吻她的脸颊、耳垂、颈侧,再一路向下。 “你放开我!”她咬着牙极力忍耐他的挑拨,脸红得快要滴血。 她的挣扎除了让他更兴奋以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终于,在他喘着粗气微微支起身子的空档,宋晚宁抓住机会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谢临渊的头被打偏过去,鲜红的指印在皮肤上浮起,空气瞬间凝结。 她突然有些害怕,捂住被弄乱的领口,缩到了墙角。 他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后低下头疯狂笑起来,笑到浑身都在颤抖。 再扭头看向她时,眼中情欲已经退尽,余下的只有怒火:“平日里小白兔吃惯了,变只小野猫换换胃口倒也不错。”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腰带,手臂一伸便将她拉入怀中,强行把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用腰带固定在床柱上。 “可惜小猫爪子太锋利,需要磨一磨。” “谢临渊,你混蛋!” 宋晚宁又急又气,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激怒他,她早该知道谢临渊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几天不见,装什么贞洁烈妇?” 谢临渊脱掉碍事的里衣,上半身完全赤裸,欺身压上来,胸膛热得像火。 “别碰我......”宋晚宁哭了,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滑落。 “哭什么?”谢临渊皱眉,理智恢复了些许,低头吻上她的眼角,舌尖传来苦涩。 这么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临渊,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泄欲的工具?还是乔鱼儿的替身?” 谢临渊看着她红晕散去、格外苍白的脸,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想了想,宋晚宁和乔鱼儿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可不知为何,只有面对宋晚宁他才会有莫名的冲动。 乔鱼儿于他而言,是救命恩人,他理所应当对她好。 而宋晚宁是强塞给他的妻子,他不爱她,也不会爱她,只是恰巧她的身体与他合拍,他暂时还舍不得放手罢了。 谢临渊说服了自己,忽而又理直气壮起来:“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求着当本王的泄欲工具吗?” “是吗?”宋晚宁侧过脸闭上双眼,睫毛上的水珠微微颤抖,“那明日我便替王爷选些良家女子做妾室,恕我身子不好不便接待了。” 虽一直是这么想的,但一朝被他戳破,她还是觉得难堪。 自己多年讨好付出,在他眼里原是一文不值,到头来不过是个工具,和外面的女人一样,需要仰头乞求他的施舍。 “宋晚宁!”谢临渊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到了,脖颈间青筋暴起,撑着床板的双手指节发白,终是失了兴致,起身又穿上衣服。 “在本王没同意之前,你最好乖乖做你的王妃。”他解下捆住宋晚宁的腰带,重新系到腰上,“还有,本王不需要什么妾室。” “那乔鱼儿呢?”宋晚宁揉了揉被勒红的手腕,抬眼瞪向始作俑者,“你那么爱她,甘愿让她一辈子做个外室?我自愿让位成全你们,不好吗?” 谢临渊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翻腾上来:乔鱼儿,又是乔鱼儿! 乔鱼儿于他有救命之恩,宋晚宁作为他的妻子,非但不感激,还处处针对,争风吃醋,当真是不可理喻! “用不着你管。”他眯着眼睛冷冷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宋晚宁累极了,好像每次和谢临渊接触到最后都会这般筋疲力尽,他当真是她的劫难。 第二日起身时,她发现被她扔了的那件婚服,又好端端出现在了床边。 应该是被洗干净了,叠得整整齐齐,似乎还熨烫过,一丝皱褶也没有。 “这衣服怎么回事?”宋晚宁问进来伺候她洗漱的侍女们。 “回王妃,是王爷让人送来的。” 她又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格外难受。 “拿出去,烧了。”她喝了口茶,将气顺下去,“我不想再看见这衣服。” “这......”侍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既然使唤不动你们,那明日我便找人牙子来将你们发卖了,换点听话的进来。”她对着铜镜,簪了朵银白色珠花在发髻上,观察她们惶恐的神色。 “是,奴婢这就去。” 这些王府里的奴才,大事上只听谢临渊的命令,不拿点手段还真不好使唤。 三个月,再忍三个月,等孝期一过便去找太后求一道和离的旨意! “乔姑娘,您不能进来,王爷吩咐过您不能打扰王妃!” 宋晚宁在窗前喝着粥,听见院外吵吵嚷嚷,似乎又不太平。 她起身出去一看,乔鱼儿带了一群人,作势要往院里闯。 昨日刚在主院闹了一通,今日又来偏院,这个乔鱼儿,到底想干什么? 宋晚宁十分不悦,沉声问道:“怎么了?” 乔鱼儿见她出来,跋扈的神色瞬间变换出一副可怜样:“回王妃的话,奴婢的玉佩丢了,找了好久都不见踪迹,怕是昨日与梨蕊拉扯时落下了,故来找寻。” 她撇撇嘴,补充道:“是王爷当年送给奴婢的那块玉佩。” 第7章 若她肯服个软、低个头 旁人不知道,宋晚宁却清楚那块玉佩的来历。 一个小偷指着失主暗示偷了东西,当真是可笑。 她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今日谁敢放她进来,自己去领二十杖。” 下人们本就领了谢临渊的命令守好院子,再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拼尽全力堵住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入。 乔鱼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奴婢不过想来找一找,不在便罢了,王妃如此阻拦,是做贼心虚吗?” “不用激我,谁是贼,你我心里明镜似的。”宋晚宁顿了顿,“搜我的院子,你也配?” 她该恨乔鱼儿的,是乔鱼儿偷了信物,抢了她最爱的人,让她这三年过得痛不欲生。 可一切的恨,皆由她爱谢临渊而生。 如今她放下了卑微的爱,若余生只带着恨意生活,未免也太累了。 她想放过自己,放过乔鱼儿,不去计较那些旧事。可乔鱼儿似乎并不知足,一再挑衅,她实在忍不下去。 “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可那玉佩是奴婢珍贵之物,断不可丢的。”乔鱼儿捏着手帕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 “你的珍贵之物,如今我并不稀罕,不用在我这白费力气。” 宋晚宁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她是个聪明人,不该再纠缠下去。 可乔鱼儿没有想象中的聪明:“王妃既不愿通融,奴婢只好去请王爷了。” “请便。” 宋晚宁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回房,不想与她多说什么。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临渊便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让开!” 下人们怕他,又怕宋晚宁的威胁,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爷又大驾光临,可有要事?” 宋晚宁缓缓走出房门,遥遥地望着谢临渊,风吹起她的衣摆,身形显得格外瘦削。 看她这副模样,谢临渊突然有一丝心疼,可听到身旁乔鱼儿的哭泣声,语气又生硬了起来:“她的玉佩,在不在你这里?” “我要那玉佩做什么?”宋晚宁淡淡地问道。 “上一次你便试图顶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苍白的脸色倒生动不少:“我也说过,随你怎么想,我现在不在乎了。” 谢临渊很讨厌她这副倔强的模样,轻易便被激怒,面色愈发阴沉。 他捏紧了拳头:“在不在乎,一搜便知。” 知道拦不住,宋晚宁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退下,让他搜查。 “为了外室,搜正妻的院子,王爷此举不怕朝野非议吗?” 宋晚宁命人端了把椅子,坐到阴凉处看着忙里忙外的家丁们,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是外室。”谢临渊冷冷开口,不愿多说什么。 乔鱼儿哭哭啼啼地跪下,拉着他的衣摆,模样实在楚楚可怜:“若有任何罪责,奴婢愿全部承担,绝不拖累王爷!” “不关你事,你不必自责。”谢临渊弯腰扶起她,面色稍霁。 看着他们二人情比金坚的样子,宋晚宁恶心得想吐。 一个家丁双手捧着玉佩,跪在三人面前:“启禀王爷,找到了!” 谢临渊脸色差到极点:“在哪找到的?” 家丁道:“在梨蕊姑娘的妆奁盒里。” “不可能!”宋晚宁站得猛了,头有些发晕。 “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谢临渊拿过玉佩举在她面前,转头命令家丁,“把贱婢带上来!” 梨蕊被两个人拖了出来,跪着爬到宋晚宁脚下,用力摇头:“小姐,我没有拿,他们污蔑我......” 宋晚宁心脏一阵抽痛,她伸手摸着梨蕊挂满泪水的脸,安慰道:“我信你,你放心。” “呵,还真是主仆一心,就是不知道婢子偷窃是否是主子授意的。” 谢临渊将玉佩挂到乔鱼儿的脖子上,转身嘲弄地看向宋晚宁。 “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安个偷窃的罪名,王爷当真是神断。”宋晚宁冷笑道。 “是不是偷的,审了便知。” 谢临渊一声令下,便有侍卫举着六尺长的竹板候在一旁。 “小姐,小姐救我......”梨蕊吓得浑身颤抖。 宋晚宁一惊,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怎么能受如此大刑! 想都没想便挡在梨蕊身前,大喝一声:“谁敢!” 乔鱼儿扯住谢临渊的衣袖,假意劝道:“王爷不要动怒,玉佩已经回来了,奴婢不愿再生事端,此事便罢了吧。” 谢临渊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受了委屈还如此善良,当真难得。只是今日之事若没有个结果,王妃怕是不服。” 说罢,冰冷的眼神扫向宋晚宁,缓缓开口:“打。” 侍卫高高举起竹板,眼看着就要落在梨蕊的背上。 电光火石间,宋晚宁转身将梨蕊紧紧抱住,替她挡下了结结实实的一杖。 这一杖力道很大,两个人被打得扑在地上。 宋晚宁只觉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后背袭来,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嗓子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冷汗如瀑般涌出,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衫。 “王爷,王妃恕罪......” 下手的侍卫反应过来,丢了竹板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梨蕊转身抱住脸色煞白的宋晚宁,泣不成声:“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别吓奴婢......” “你......”谢临渊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似乎是想伸手,又在半路停住了。 宋晚宁疼到连嘴唇都失了血色,调息良久才能开口说话:“只是拿到了玉佩,怎么证明是梨蕊偷的?” 她感觉背上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炙热而灼烧,又好似有无数把利刃在切割着她的皮肉。 只说了短短两句话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还不愿停下,咬牙继续说道:“王爷可以去查昨天送东西过来的人,去查今日搜院子的人,什么都没有查,便要打我的人,是何道理?” 她眉头紧锁,额前的发丝因冷汗紧紧贴在皮肤上,眼神却倔强、愤怒地盯着谢临渊,不肯服输。 谢临渊呆愣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给不出任何回应。 他从来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宋晚宁,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性子这么倔。 他想着,若刚才她肯服个软,低个头,他不至于命侍卫来行杖刑,顶多是威胁一下,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晚宁说的他当然懂,他当然知道此事有蹊跷。 可不知为何,面对她的冷言冷语,他的理智会荡然无存,只留下唯一一个念头:想让她乖顺一点、听话一点,像以前那样软着身段来求他。 可宋晚宁铁了心要与他斗到底,一丝余地也不留,他没有任何办法。 “谢临渊。”宋晚宁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别动我的人。” 他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像一片落花般轻飘飘瘫倒在丫鬟怀中,思绪瞬间一片空白。 然而身体动作比脑子快,他还未反应过来,便一个箭步冲上去,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往屋子里走去。 乔鱼儿的惊呼在身后响起,他头一回觉得有些烦躁,不想搭理。 第8章 私生女 宋晚宁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骨头如同散架了一般使不上力。 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就连呼吸都无比艰难。 她费劲地动了动手指,嘶哑地唤道:“来人......” 趴在床边的梨蕊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她睁眼,激动地直接落下眼泪:“小姐,你终于醒了!” 宋晚宁问道:“你没事吧?他们可有为难你?” “没事,奴婢没事......”梨蕊泣不成声,“小姐晕了整整两日,吓死奴婢了......” “没事就好......”宋晚宁努力扯出一点笑容,摸了摸她的手背。 她觉得好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支撑不开,还想继续睡下去。 谢临渊的声音出现在身旁:“终于醒了?” 宋晚宁扭头看了一眼,他被两个侍卫架着从门外走来,脸色发白略显憔悴,像是受了伤。 她将视线移向窗外:“是,还没死,多谢王爷记挂。” “你......”谢临渊想说什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坐到窗前的榻上,气喘吁吁盯着宋晚宁,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对峙着。 终于,谢临渊先开了口:“你的伤,还疼吗?” “疼,多谢王爷。” “玉佩的事,本王已经查明,是有人栽赃。”谢临渊看着手里的茶杯幽幽说道,“那人已被本王下令杖毙。” 宋晚宁闭上眼睛,懒得回应。 他总是这样,不管做了什么,只要有个罪魁祸首可以问责,便能心安理得让她原谅,从来想不到自己的问题。 见她不说话,谢临渊又问道:“你难道不想问问本王的伤从何而来吗?” 宋晚宁:“与我有关?” “太医来看过你,回宫后禀告了陛下和太后。”他语气平淡,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他们将本王召进宫问了来龙去脉,打了二十廷杖。” 宋晚宁睁开眼睛又看了一眼,才发现他额头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怪不得他一向身强体壮,这次会这么虚弱。 “二十廷杖,王爷受苦了。”她收回目光,“不过倒是好过将士离心,朝野非议,对吗?” 现在朝中武将大多都与宋家交好,尤其是谢临渊手下的一干将士,而习武之人最看重忠义二字。 一旦她被打伤的消息传出去,谢临渊在朝中的势力必将动荡。 因此,这二十杖他不得不挨。 “你的意思是……挨打是本王在做戏?”谢临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得有些发红。 “随你怎么想。”她还是这句话。 一个侍卫皱起眉头,忍不住开口:“王妃,王爷这两天除了进宫挨打,就一直不眠不休守在您身边,您行行好别与他置气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谢临渊将手中杯盏狠狠摔在地上。 破碎的瓷片散落各处,有的还带着未干的茶水,形成一滩不规则的水渍。 地面上一片狼藉。 他冷冷地说道:“多嘴,自己出去领罚。” 侍卫咬了咬牙,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宋晚宁笑了:“王爷既如此上心,那我便斗胆问一句,如何处置的乔鱼儿?” 她直勾勾地盯着谢临渊,好奇他的回答。 谢临渊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忽而又清明起来:“此事与她无关,栽赃之人说是嫉妒梨蕊才起了祸心。” 一个多么拙劣的理由啊,却能让他轻易放过。 “与她无关,好一个与她无关。”宋晚宁眼神里满是嘲弄,“我该说你是太爱她,还是太蠢呢?” “宋晚宁!”谢临渊歇斯底里大吼起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针锋相对,没有半点女子的柔顺?你但凡有乔鱼儿一半听话,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说完之后他忽然僵在原地,表情变得慌乱,眼神也失焦了。 他守了她两天,心痛了两天,明明是想等她醒了好好与她说,可话一出口竟全是伤人的刀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他近乎疯魔的样子,宋晚宁只觉得好笑。 她嫁给他三年,对他言听计从,对内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对外端庄持重做好他的王妃,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他日复一日的无视与冷漠,是他只在需要的时候想起她,不需要了又弃如敝履。 他想不起她曾经爱他时卑微的模样,只能想起现在她不爱时的决绝,将所有过错归咎于她身上,好像他们之间的不和全都是她造成的。 “是,都是我的错,所以你能放我走吗?” 宋晚宁强忍着背后火辣辣的疼痛,用力支起身子,平静地看着他。 谢临渊双眼猩红,声音嘶哑:“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他仿佛失了理智,平日里的矜贵冷静全丢了,连“本王”的自称也忘了。 宋晚宁摇摇头:“谢临渊,你真不可理喻。” 进来通传的嬷嬷见此气氛,吓得一激灵,话都说不利索:“启禀王爷、王妃......太子驾到......” 谢临渊撑着侍卫的手站起来,走出门迎接。 太子倒是自来熟,径直走进内室,摆摆手示意谢临渊不必行礼,又一把扶住挣扎起身的宋晚宁。 “弟妹不必拘礼,今日本宫是专程来看你的。” 太子坐到下人端来的椅子上,对着宋晚宁客气了一番,又命随行侍卫拿来许多珍贵补品。 宋晚宁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礼貌地收下,等他开口。 “你看看你们俩现在这样子,何苦呢?”太子回头看向谢临渊,语气略有责备,“宋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弟妹一人,你该好好待人家才是。” “太子殿下教训的是,臣弟记下了。”谢临渊眼神有些闪躲。 “多谢殿下体恤。”宋晚宁试探着问道,“殿下今日造访,可有要事?” 太子像是被点醒一般,夸张地拍了下大腿:“弟妹不提醒我差点忘了,今日确实有一件事想与弟妹商量。” “愿闻其详。” “宋老侯爷征战一生,守卫国土护佑万民,实乃忠义。”太子叹了口气,“父皇时常感叹宋家人丁稀薄,后继无人,如今本宫倒是有个好消息......” 宋晚宁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好消息?” 太子缓缓开口:“宋老侯爷曾有个私生女,如今正在京城。” “不可能!”宋晚宁斩钉截铁地回道。 母亲曾告诉她,自己与父亲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此生唯有彼此。父亲多年来别说纳妾,通房都未有一个,因此才只有她和哥哥两个孩子。 父亲每次出征回来都会给母亲带各种礼物,有时甚至都没有她的份。 正因父母的恩爱,她才会相信真心付出总有回报,才会三年来用一腔热血去暖谢临渊那块捂不热的寒冰。 现在告诉她,父母的恩爱是假的?父亲在外面有个私生女? 不,她绝不相信! 第9章 她真是你爹的女儿? 太子满意地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继续缓缓说道:“十五年前,宋老侯爷出征带回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对不对?”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给了宋晚宁当头一击,一时间嗓子眼仿佛有什么东西填着、压着,连气也吐不出来。 十五年前,父亲的确带了个小女孩回来,那小女孩与她同岁,样貌还有些相似。母亲做主,让那个小女孩做了她的贴身侍女。 那时正值春日,桃花盛开,她亲自为女孩取名叫桃枝。 宋晚宁木然扭头向谢临渊看去,发现他的眼睛亮了,表情有一丝欣喜和期待。 看来,他也猜到了。 “是,所以呢?”她将喉头酸涩咽下去,强壮镇定。 “二十一年前,宋老侯爷出征西夏,在边境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太子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拿在手中不急着喝,“那农家女生下女儿不久后便撒手人寰,老侯爷再去西夏时便将那个女孩接到身边,谎称是捡来的孤儿。” 她实在听不下去,气得浑身颤抖,打断他的话:“殿下慎言!我父亲一生正直,与我母亲伉俪情深,殿下切莫信了些不着边际的谣言,玷污我父亲清白。” “弟妹别着急,本宫自然有证据。” 太子拍了拍手,进来一名侍卫,呈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腰牌,银质的,有些旧了,上面着“宋”字。 还有一卷泛白的粗麻布,边缘有些风化了,中间隐约透着墨色。 见她目光落在那块布上,太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打开看看。” 宋晚宁深吸一口气,想平复心情,手一接触布料上却不自觉颤抖。 废了好大的劲,终于将麻布展开,她双手捂住嘴,难以置信。 那上面写着几行字:英娘,待西夏平定,我定接你回京。 落款是宋祁年,她的父亲。 父亲是武将中少有的文武兼修,一手好字苍劲有力不输书法名家。年幼时父亲曾手把手教过她写字,只可惜她未能学得精髓。 那字迹确实是父亲亲笔,她实在找不到借口欺骗自己。 宋晚宁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重击了,一阵钝痛,眼前景物天旋地转,差点晕厥。 太子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此事其实本宫早就知道,怕宋夫人难以接受才一直隐忍不发,如今宋夫人已离世,那孩子毕竟是老侯爷的血脉,总要认祖归宗的。” “殿下说完了?” 宋晚宁死死攥着那块布匹,手指上的伤还未好,一用力又有血迹渗出。 “弟妹有何见解?”太子拿起那块宋氏的腰牌在手上来回把玩,语气漫不经心。 她一字一句道:“多谢殿下告知这些陈年往事,但我绝不相信我父亲有什么私生女,也不会让来路不明的人玷污宋家门楣。” 谢临渊单手撑着榻上的小桌,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太子回头问他:“此事三弟如何看待?” “回殿下。”谢临渊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破绽,“此事终究还是宋氏的家事,臣弟虽是宋氏女婿,但终究是外人,不好插嘴。” 他若是外人,那太子更是外人。 谢临渊这番话,将太子想插手宋氏私生女回归的念头堵了回去。 太子道:“宋将军为国尽忠,他的身后事是家事,更是国事,本宫不能不慎重。毕竟若是传出肱股之臣遗孤流落在外的消息,民间难免议论纷纷。” “殿下,此事陛下是否知晓?”宋晚宁问道。 “当然,今日便是陛下让本宫前来问问你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多谢殿下好意,不过此事兹事体大,还是等我明日入宫请示陛下再议吧。” 太子站起身,居高临下打量着她,眼神似有嘲弄:“本宫还有事,就不打扰王妃养伤了,告辞。” “恭送殿下。” 直到太子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宋晚宁才敢放松下来,闭上眼躺在床上。 刚才太紧张而忽略的疼痛又涌了上来,想睡也睡不着。 “她真是你爹的女儿?” 谢临渊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他没提名字,但两人心知肚明,说的正是乔鱼儿。 宋晚宁强撑着睁开眼,这才发现房内的下人们已经不见,只有他一人坐在床沿。 “我不是说了,我不信我爹会有私生女吗?”她觉得好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嗯。”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什么。 宋晚宁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话:“虽感觉太子此番不怀好意,但若她真是宋氏之女,倒是件好事。” 这句话让她的睡意烟消云散。 宋晚宁撑着床板坐起来,眼里怒火翻腾:“我父亲有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是哪门子好事?” 谢临渊道:“若她有个好的身份,日后议亲也方便些,不用一直在这......” “够了,谢临渊!”她猛地打断他的话,声音嘶哑得可怕,“你要娶她做侧妃还是正妃我都无所谓,但是别想利用宋氏抬高她的身份!” 她浑身紧绷,像受伤的小兽一样恶狠狠盯着他,眼里除了愤怒,还有戒备和疏离。 谢临渊突然觉得面前好像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眼前的她看似触手可及,然而再也接近不了。 他尝试伸手帮她擦眼泪,却被扭头躲掉。 “本王若想娶她,还用等到现在?”他收回手,冷哼一声后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宋晚宁道:“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不必为她来劝我,大家体面些不好吗?” 谢临渊站起身,唇角微微上扬,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却透露出阴鸷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她有些心慌,干脆背对着他躺下,闭上眼睛不去看。 “宋晚宁,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 谢临渊冷冷吐出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第二天宋晚宁起身的时候,感觉背后还是疼,但能下床走路了。 简单梳洗了一番后,便命人套车去宫里。 乔鱼儿是不是宋氏私生女还有待商榷,但她如果不有所行动,等圣旨一下,便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了。 她拿着帖子进宫的时候,皇帝还未下早朝,掌事太监令她入了御书房等候。 御书房不似金銮殿庄严,虽是金碧辉煌却不甚压抑。 殿内燃着一炉檀香,香气温和,能安人心神,宋晚宁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等了多久,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老三媳妇,你来了。” 她心头一惊,也不敢抬眼看,立刻跪下行礼。 那明黄色的身影从她身旁走过,走上那把金灿灿的椅子,才缓缓开口:“平身吧,赐座。” “多谢陛下。”宋晚宁垂头坐回位子上,开门见山道,“今日儿臣贸然求见陛下,是有一件要事与陛下商议。” 第10章 除了本王你看谁都开心 “可是宋氏私生女一事?”皇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宋晚宁硬着头皮回道:“陛下圣明,若父亲真有另一个女儿,儿臣作为宋氏长女本不该阻拦其认祖归宗。只是儿臣母亲尸骨未寒,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还望陛下体谅。” 她没想着能求得陛下不允私生女入府,此事颇为蹊跷,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求证当年之事是否属实。 还有,弄清楚太子和乔鱼儿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们意欲何为。 “嗯。”皇帝思索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死者为大,此事先等宋夫人孝期过去再议吧。” 宋晚宁悄悄吐出一口气,轻松了许多。 她再次双手交叠放在额前,跪拜行礼:“儿臣叩谢陛下圣恩。” “对了,朕突然想起一事。”皇帝喝了口茶,缓缓开口,“太后一直念叨着你,你一会儿去寿康宫看看太后吧。” 宋晚宁叩首答道:“遵旨。” 在宫里的这些年,太后对她如同亲孙女一般,她成婚后却很少进宫看望太后,确实该去请安了。 她从御书房出来,途经御花园时,听到有人在弹琴,琴声淙淙,如泣如诉。 闭上眼细细聆听,觉得这曲调有些耳熟,她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循声走去。 秋日的御花园弥漫着金桂的香甜气息,石径上铺满了落叶,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假山旁的凉亭里,有一白衣飘飘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专心抚琴。 她静静站在凉亭外,等他一曲终了,轻轻鼓起了掌。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神里满是欣喜:“晚宁姐姐?” 宋晚宁微微一笑:“阿璟,好久不见。” 她十岁那年进宫的时候,七岁的夏侯璟也被当做质子送进宫中。 一个是武将的女儿,一个是附属国的王子,小小年纪在这抬头只有四方天的深宫里,一举一动都需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便会为家人带来灾祸。 相似的处境,相似的命运,久而久之他们俩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友情。 宋晚宁十七岁出嫁离宫之时,夏侯璟才十四岁,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 夏侯璟站到她的面前,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这首曲子,还是当年你教给我的。” 宋晚宁突然发现,那个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得比她高大半个头了。 记忆中的少年已经出落成了大人,微卷的深棕色长发简单束在脑后,眉眼是西夏人特有的深邃,眼眸也是浅浅的褐色。许是长久在宫中不见天日的原因,他的皮肤有些过于白皙,一激动透着淡淡的粉红,纯情又妖冶。 她苦笑着伸出双手,露出残缺不全的指甲:“可惜,我这手现在弹不了琴了。” 夏侯璟的笑容瞬间消失:“怎么回事?” 宋晚宁收回手:“前几日不小心伤到了,无妨。” “你瘦了好多,谢临渊对你不好吗?”他敛着眉问道。 “小孩子问这些干什么。”她笑着轻拍了一下夏侯璟的胳膊,“好不好的,都是我当初自己选的。” 夏侯璟低着头,眼神闪了闪:“我不是小孩子了。” 宋晚宁笑道:“怎么,现在不想叫姐姐了?” “没有......”他脸上飞过一片红晕,忽然又想到什么,语气有些失落,“我成年了,明年元宵后就要回西夏,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晚宁点点头:“我相信你会将西夏治理得很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少年时期的温暖相伴总会画上句号。他要回到他的广阔天地了,她该为他感到开心。 “那你呢?”夏侯璟问道。 宋晚宁答不上来,她看不到她的未来,她这一生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光早已过去了,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孤独和暗无天日。 她怔怔地看向他,愣了神。 “不去给太后请安,在这里私会外男?” 谢临渊冷冰冰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宋晚宁浑身又紧绷起来——以前想见他的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不想见到他,他却又总是阴魂不散。 “谢临渊,说话放尊重点。”夏侯璟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她身前。 谢临渊的伤还未好,走起路来脚步并不稳当。他咬着牙一步步走到二人面前,一把将宋晚宁拉了出来,搂在怀中。 看向夏侯璟的眼神杀气十足:“你不过是个质子,也敢直接喊本王名讳?到底谁该放尊重些?” 宋晚宁十分不悦,皱眉推搡了他两下:“行了,赶紧走吧,我还要去寿康宫请安。” 谢临渊低头看了一眼,语气嘲弄:“刚刚和他说话想不起要去请安,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你......” 宋晚宁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气得说不出话。 谢临渊搭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扯得她背上的伤又开始发痛,一滴冷汗从额前划过。 “放开她,没看到她都疼的脸色发白了吗?”夏侯璟一急,音调都高了几度。 “笑话,本王抱着自己王妃,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插嘴?”谢临渊面色阴沉,手根本不肯松开。 一旁的宫人忍不住来打圆场:“王爷、王妃,太后还在寿康宫等着呢。” 谢临渊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终是放弃了与夏侯璟的对峙。 宋晚宁趁机逃脱他的禁锢,对夏侯璟挥了挥手:“阿璟,保重。” 夏侯瑾点点头:“你也是。” 谢临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宫人见气氛不对,又小心翼翼催了一遍,谢临渊才没有发作,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他受那么重的伤,是怎么能健步如飞的,宋晚宁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你刚才叫他什么?” 谢临渊忽然停下脚步,宋晚宁一头撞到了他背上。 “阿璟啊,我和他从小便认识,把他当弟弟看。”她往前走了两步,和他并肩。 谢临渊阴阳怪气:“哦?是吗?你这姐姐当得真不错。” “多谢王爷夸奖。”她随意敷衍着。 “一个陆景之还不够,现在又来个夏侯璟。”他笑了一声,“宋晚宁,是不是除了本王,你看谁都开心?” 宋晚宁盯着脚下的路,语气平淡:“王爷说笑了,王爷看见我不开心,那我自然也不敢开心。” 谢临渊觉得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口燃烧,找不到源头和出口,憋得难受。 前面带路的宫人脚步都慌乱了,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听不见他们二人的争吵。 一段只要半盏茶功夫的路程,仿佛走了有一年。 第11章 和离,三月为期 二人踏进寿康宫的时候,太后正倚在榻上由宫女伺候着喝药。 殿内熏着香,仍然掩盖不住那股子药香,想来是长年累月煎药留下来的。 宋晚宁行了礼,主动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舀了一勺送到太后嘴边。 太后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才缓缓开口:“宁丫头。” 听到这个称呼,她突然有些恍惚。 除了家人,别人都叫她“宋姑娘”,嫁给谢临渊之后,称呼被换成了王妃。如今亲近之人一一离去,会叫她小名的人只有太后了。 宋晚宁将碗递给旁边的宫女,用帕子擦了擦太后的唇角,才站定了等回话。 太后年纪大了,又病痛缠身,说起话来都有些吃力:“听说你们俩最近有些矛盾?” 来见太后之前,宋晚宁是想着向太后提一嘴自己想和离的事的,但是看见太后这个样子,她哪里还说得出口。 当年她求着太后下旨赐婚,如今她自己经营不好婚姻,说出来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平添烦恼,实在是不孝。 “多谢太后关心。”宋晚宁躬身福了一福,“哪有夫妻不吵架的,都是些小事,太后别操心了,养病要紧。” 太后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总爱自己扛着,这样不好。” 宋晚宁鼻头一酸,几欲落泪。 太后突然猛烈咳嗽起来,缓了好久才能继续说话:“哀家是病了,还没死呢,若有人欺负你,哀家替你做主。” 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谢临渊。 他正准备起身回话,宋晚宁抢先一步:“太后且宽心,我们真没事儿,您只管安心养病,我们做晚辈的才能放心。” “老三,你说。”太后直接点名。 谢临渊站起身,恭恭敬敬回道:“是孙子不孝,让皇祖母担心了。” 太后摇摇头:“你们两个,一个是哀家亲皇孙,一个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当初也是哀家做的媒,若成了怨侣,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太后......”宋晚宁心中难过,说不出话。 太后还想说什么,但身子实在支撑不住,只能挥手示意贴身的福姑姑代为转达。 福姑姑皱着眉道:“这些年太后最关心的就是王爷和王妃了,虽每次家宴看着夫妻和睦,可成婚三年仍未有子嗣,太后多少也看得出端倪。” 宋晚宁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听训,身后的谢临渊也没有动静。 “后宫本不该议论朝政,但有件事不得不提。”福姑姑将殿内其他宫女都赶了出去,才继续说道,“王爷手握兵权,本不该与武将家结亲,可当年王妃用情至深,太后实在于心不忍才做主赐婚。此举也引得陛下猜忌,觉得王爷结党营私,冷落了许久。” 这番话宋晚宁第一次听说,她一直觉得自己嫁给谢临渊,让宋家的旧部和交好武将都归顺于他,对他来说是好事。 她以为她对谢临渊付出很多,但实际上似乎都是将他不需要的东西强加给他。 她的爱、她的付出、宋家的势力等等,一切的一切,他原本都是不想要的。 宋晚宁木然地回头看向谢临渊,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 福姑姑道:“王爷自请出征被驳回多次,心中难免不忿。可王妃到底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不该迁怒与她。” “姑姑教训的是。”谢临渊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一种说不上来的酸痛,从宋晚宁的心底翻滚出来,汹涌地冲到咽喉处。她动了动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太后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游走,最后落在宋晚宁身上:“宁丫头,这门婚事是你求哀家做主的,如今哀家再给你个恩典,若你后悔了,哀家允你们和离。” 和离吗? 宋晚宁怔住了,她突然脑子一片空白。 这些天一直想着和离,可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皇祖母,孙儿不想和离。” 谢临渊突然跪下来,膝行两步来到榻前,磕了个头,脊背微微颤抖。 宋晚宁茫然地低头看向他,心乱如麻。 “宁丫头,你的意思呢?”太后问道。 “宋晚宁,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凭什么说放手就放手?”谢临渊抬起头盯着她,双眼猩红。 “我......”宋晚宁失语,半晌才回道,“当初是我一厢情愿,耽误了你,也耽误了我三年。现在及时止损,对我们都好,不是吗?” 谢临渊笑了:“及时止损?你做错了事,难道不用补救吗?” “补救?”她有些不解,“你想怎么补救?” “继续错下去!” 宋晚宁猜不透他的心思,反而觉得有点烦。 她转头看向太后,轻声说道:“回太后,我想和离。” “离”字还未说出口,谢临渊突然站起身将她拉进怀里,用吻堵住她的嘴。 宋晚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奋力挣扎起来,好一会才挣脱。 她脸颊绯红,眼眶里带了湿气,愤愤地擦着嘴唇,骂道:“谢临渊,你是不疯了?” 太后和福姑姑嘴角带笑,不约而同侧过脸去。 “是,我疯了,你再敢提和离试试?” 宋晚宁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里是寿康宫,才忍住不甩他一个耳光。 太后轻咳一声,正了脸色:“依哀家看,你们俩还都未开窍。这样吧,以三月为期,若三月后宁丫头还要合离,哀家便下旨如她所愿,若到时没有这般心思,那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如何?” 三个月,刚好是母亲的孝期,倒也可以接受。 宋晚宁想了想,欣然同意,跪下谢恩。 “老三,你可同意?”太后看向谢临渊。 “孙儿遵旨。” 太后笑了,苍老干瘪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血色:“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二人磕头跪安,便随福姑姑离开了殿中。 从寿康宫走到皇宫门口,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各自怀着心思。 直到坐上王府的马车,谢临渊才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宋晚宁不解:“我闹什么了?” “又是求陛下不让乔鱼儿入府,又是拿和离威胁本王,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宋晚宁看着他,突然怀念起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十四岁那年,在谢临渊册封礼后的宴席上,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他。 彼时的他刚打完一场胜仗,身穿银色铠甲,身姿挺拔,众星捧月般站在人群中。只是远远的一眼,便让她羞红了脸,回去后仅凭记忆在画卷上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的这张脸和六年前并无太大区别,但她看了许久,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心动了。 第12章 既然不睡,那便继续 “谢临渊,我说和离不是为了威胁什么,而是我真的已经不爱你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便被谢临渊抓住,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重重摔在马车座位上,疼得她直飙眼泪。 谢临渊欺身压上来,脸色差得吓人:“你忘了当初是怎么求着嫁给本王的了?如今说不爱就不爱了?” 饶是马车宽敞,那座椅也不过二尺宽,又被他的胳膊挡着,宋晚宁根本动弹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瞪向谢临渊:“我之前瞎了眼,如今看清了,不行吗?” 谢临渊眼中的戾气深不见底:“这可由不得你。” “太后已经发话了,三个月后只要我愿意,她就会下和离的旨意。” 他低下头嗤笑了一声,笑容邪魅又残忍,像在看陷阱中挣扎的猎物。 “宋晚宁,你是不是太小看本王了?和离又如何?只要本王愿意,随时可以将你绑了,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谢临渊眼底的疯狂和欲望几近失控,下一刻便俯身咬住她柔软的唇瓣,稍稍一用力就尝到了血腥味。 他用舌尖卷走一滴血珠,然后疯狂掠夺她唇舌间的气息。 宋晚宁被堵得呼吸不畅,差点窒息的时候,谢临渊终于松开了她。 他说:“做不做这个王妃,你自己选择。” “谢临渊,你又不爱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她大口喘着气,两行泪水从脸颊滑落。 他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在啃食。 不爱吗?是的吧。 他不想让她走,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一个三年的习惯,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是她闯进了他的生活,现在到处是她的痕迹,他当然不会放她一走了之。 “本王的东西,就算不要了也不会给别人。”他伸手掐住宋晚宁下颚,“你着急离开,是想着嫁给陆景之?本王听说他至今未娶啊。” “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她疼得皱起眉头。 “哦?本王提他你很生气?就这么在乎他?” 谢临渊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神色越发凉薄起来。 宋晚宁觉得他简直是疯了,完全无法沟通。 以前他只是冷漠,现在像着了魔一样,偏执得可怕。 她刚想怼回去,却见谢临渊脸色一白,松开对她的钳制,吐出一口血。 “你怎么了?”宋晚宁终于能直起身,缩进角落里,戒备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手肘撑着马车的窗沿,脸上是少见的痛苦神色,身子随着马车晃动,摇摇欲坠。 宋晚宁从未见他这个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谢临渊朝她伸出手,突然闭上眼睛晕倒在车里。 “快,快回府!叫太医!”宋晚宁心头一惊,掀开帘子朝外面侍卫吼道。 她颤抖跪坐下来,将他上半身挪到自己腿上,手伸到他的背后,感受到一片潮湿。 僵硬地抬起手,看见了刺眼的红色,她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宋晚宁不知道是怎么回的王府,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熟悉的屋子里,手上的血迹已然干涸。 “回王妃,王爷这次伤得太重,又急火攻心才会昏倒。不过好在王爷素来身体强健,微臣开了方子,按时服用,莫要再动怒,多调养些时日便会无恙。” 太医从屏风内走出,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回复道。 “知道了,多谢太医。”宋晚宁松了口气,“梨蕊,送一送太医。” “微臣见王妃面色有些苍白,是否需要微臣也为王妃诊治一下?” 她摇摇头:“不必了,太医请回吧。” 送走太医,乔鱼儿忽然闯了进来。 “王爷,王爷你怎么样了......”乔鱼儿哭哭啼啼地往里走,一把将宋晚宁推开。 梨蕊扶住宋晚宁,生气道:“你好大的胆子!” “算了。”宋晚宁拍了拍她的手,“我累了,回去吧。” “可是小姐......”梨蕊有些愤愤不平。 宋晚宁觉得很没意思,她当然可以以不敬之罪惩治乔鱼儿,可惩治了之后呢?只会激怒谢临渊,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回到偏院已经日薄西山,才发现一天忙下来竟然连口饭都没吃。 但她没什么胃口,草草喝了几口粥便罢了。 梨蕊伺候着她沐浴,轻轻在背后涂上活血化瘀的药膏。 “启禀王妃,王爷醒了。” 她刚穿好衣服准备休息,一个侍女进来汇报道。 “知道了,下去吧。” 她挥挥手,侧躺到床上,背上的伤隐隐作痛,还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那个侍女又走了进来:“启禀王妃,王爷说想见您。” 宋晚宁皱起眉头:“跟他说我已经歇下了,去不了。” 这大晚上的,有乔鱼儿陪在身边,他喊她过去做什么?真是奇怪。 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又听见脚步声,她烦躁地开口:“不是说了我歇下了吗,别再来烦我了!” 那脚步声一滞,又继续往里走,走到床前才停下。 然后是一阵窸窣的摩擦声,她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里。 宋晚宁瞬间睡意全无,她奋力地转过身,果然对上了谢临渊面无表情的脸。 “你干什么?”她想起身,可环着她的胳膊不肯松开。 “别动,疼。”他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宋晚宁才发现他上半身没穿衣服,只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纱布,背后隐隐渗出血色。 她放弃挣扎,无语道:“疼就好好在你房间里躺着,跑我这来干什么?” “本王受伤了,妻子却不在身边照顾,这是什么道理?”他一寸寸吻着她脖子上的肌肤,声音有些闷闷的。 他的气息太过灼热,烫得她连耳根子都红了。 “麻烦王爷清醒点,我也受伤了。” 谢临渊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她:“那好,睡吧。” 说完,他真的闭上眼睛,像是要睡的样子,可宋晚宁完全睡不着。 她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喜怒无常的,做的事情也都不符合常理,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伸出手指隔空勾画着他的五官,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被察觉到了。 谢临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嘶哑:“既然不睡,那便继续。” 说着就又凑上来,宋晚宁偏头躲过,吻落在了脸颊。 她搞不懂,明明伤得这么严重,这个人为什么还是想着那些事。 谢临渊刚直起身准备下一步动作,门外有侍女大声通传:“启禀王爷,乔姑娘突发恶疾昏过去了!” 第13章 你也要为了她来逼我吗 他的眼神瞬间清明,皱眉看了一眼身下的宋晚宁,咬着牙起身。连一句交代都没有,便套上外袍匆匆离去。 宋晚宁松了一口气。 他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 次日清晨,宋晚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 她用手肘戳了戳那人,没好气地问道:“谢临渊,你怎么在这?” 谢临渊眼睛都没睁开:“这里是本王的府邸,本王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不用上早朝?”她坐起身,抬腿踹向他腰间。 他伸手握住作乱的脚,睁开双眼:“病了,告假几天。” 宋晚宁废了好大劲才逃脱,沉着脸跳下床:“你确实病得不轻。” 谢临渊侧身看着她逃跑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昨夜去看乔鱼儿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宋晚宁那张因羞愤而通红的小脸,想念起她柔软甜美的身躯。 乔鱼儿喝完药睡下后,他想都没想直接回到偏院,想继续与宋晚宁温存。可看到她平静的睡颜后又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想伸手搂她入怀,又怕将她吵醒,只敢轻手轻脚爬上床,躺在她身旁。 他大概是疯了吧。 谢临渊贪恋地嗅了几下她残留的气息,才恋恋不舍翻身起床。 习惯性地张开手臂,突然意识到宋晚宁不在身边,这里也没有他的衣服。 以前他每日寅时起身上朝,天还未亮,宋晚宁都会睡眼惺忪地替他穿好衣服,束好发冠,等他走了再回去睡觉。 这些小事本可以交给下人去做,她一个千金小姐却日日做着,乐此不疲。 他曾经不以为意,如今骤然失去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走吗? 谢临渊低头轻笑出声——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真舍得走,不过是在耍小性子而已,过几天又会乖乖回来了。 这样想着,心里舒服多了,他命人回主院拿了套衣服,慢吞吞换上穿上才出了门。 正厅里却没看见宋晚宁的身影,只看到桌上动了几口的早膳。 “王妃去哪儿了?”他皱眉问一旁伺候的侍女。 侍女答道:“回王爷,方才宁远侯府来人将王妃叫走了,说是有急事。” 他喝了口粥,漫不经心问道:“什么事?” “奴婢不知,但王妃走时脸色不太好看。” ...... 宋晚宁匆匆赶到宁远侯府门口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 她扶着梨蕊的手下车,余光瞟到看客们对她指指点点。 “她就是宁远侯府的大小姐?看着温温柔柔,没想到竟如此歹毒!” “是啊,自己亲妹妹都不肯接纳,还装什么贤惠。” “不然怎么说世家大族人情淡薄呢,我看啊,她是怕私生女分家产罢了。” 看热闹的人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宋晚宁不禁皱起眉头。 她走上前去,看见一个穿着孝服的女子掩面跪在门槛前,凄凄地哭着。 宋晚宁低头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乔鱼儿?你不是病了吗?” 昨晚还突发恶疾,今天一大早跑来这里演什么戏呢? “是,长姐,昨晚太医说我命不久矣,我便想趁自己还活着来见见父亲,为他上一炷香,还请长姐成全。” 乔鱼儿拉住宋晚宁的裙角,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哭喊着。 宋晚宁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啧啧”声,然后是“真可怜啊”、“怎会如此”、“作孽啊”等等诸如此类的评价。 她沉了脸色,冷声道:“别叫我长姐,事情还没弄清楚,先别攀关系。” 乔鱼儿道:“是,我自知身份低微,入不了长姐的眼,可我的确是父亲的女儿。只求长姐让我进去上一炷香,上完我便离开,绝不打扰!” 她脸色苍白,模样实在楚楚可怜,激得周围民众义愤填膺。 人群里有个人大声喊道:“宋姑娘,她都这么卑微乞求了,你再不同意怕是说不过去了吧。” 其他人立刻附和道:“是啊,亲生女儿连炷香都上不了,老侯爷在天之灵怕是不得安息。” 宋晚宁冷笑着对围观者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自称是我父亲的女儿,他在天之灵就能安息了?” “我没有来历不明,有父亲的令牌和亲笔为证,长姐不会认不出父亲的笔迹吧?”乔鱼儿哭得更大声了。 她当然认得父亲的笔迹,但她更相信父亲的为人。 不过这番话说出来并没有任何力度,别人不会相信。 “既然你有信物,为何不早些拿出来自证身份,非要等到现在?”宋晚宁耐着性子问道。 她必须要冷静,稍有不慎便会钻入旁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给宋家带来无妄之灾。 “因为父亲叮嘱我,切勿暴露身份,怕惹宋夫人生气。”乔鱼儿回答得滴水不漏,“如今宋夫人也不在了,我才斗胆请求入府为父亲上一炷香......” 她说得恳切,围观众人都不禁唏嘘。 宋晚宁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乔鱼儿继续哭诉着:“我知道姐姐昨日入宫求陛下不让我入府,我也不奢求能认祖归宗,只求能进去看父亲一眼,以表哀思。” “这宋家长女怎么如此刻薄?竟还求陛下不让庶妹入府!” “是啊,都闹到陛下眼前了,想必这庶女是真的了。” “真是家门不幸啊!” 宋晚宁听着此起彼伏的讨伐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昨日确实进宫了,但不是求陛下不让你入府。我母亲尸骨未寒,我不能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家门,让她在天之灵不得安宁,所以我请求陛下将此事暂时搁置,三个月后再议。” 她将目光投向周围那一张张形色各异的脸庞,话语掷地有声:“她究竟是不是我父亲的血脉,我自会查明。若是,三个月后我自当迎她入府,若不是,各位可否为今日之事道歉?” “这......” “宋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 人群交头接耳起来,一时间吵吵嚷嚷仿佛闹市。 乔鱼儿突然开口:“可是我等不了三个月了。” 宋晚宁低头看向她,不解其意。 她苦笑着道:“太医说我已病入膏肓,怕是只有一个月可活,我只想死前为父亲尽一尽做女儿的本分。” 宋晚宁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此时她若不肯放她进去,定会被众人责骂毫无人性。若是放她进去,便等于当众承认她是宋家的女儿,后患无穷。 不管怎么做,都是死路。 “齐王到——” 王府的马车疾驰而来,谢临渊下了车,冷着脸朝这边一步步走来。 围观的百姓纷纷噤了声,不敢议论。 乔鱼儿跪着往他面前爬去,脸上梨花带雨:“求王爷为奴婢做主。” 宋晚宁抬头对上谢临渊冰冷的眼神,突然笑了:“你也要为了她来逼我吗?” 第14章 宋氏女子不可为妾! “怎么早膳没吃完就走了?”谢临渊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眉头紧锁。 宋晚宁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有些愣住:“什么?” 她现在越来越摸不透谢临渊的心思了,这男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身体还没好,为何总是往外跑?”他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宋晚宁的腰上。 宋晚宁抬起下巴指了指乔鱼儿:“你问她。” 乔鱼儿站起身,揪住谢临渊另一只胳膊摇晃着:“王爷,您知道的,奴婢的病实在等不了三个月了......” 宋晚宁感觉到搂在腰上的手悄悄松开了,然后听见谢临渊叹了口气。 他说:“你的病,本王会想办法,你且放宽心。” 乔鱼儿捂住心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颇有几分病西子的美感。 她睁着泪眼朦胧的双眼望向谢临渊:“多谢王爷费心,可奴婢的身子怕是不成了,只是希望临死前能见父亲一面,了却此生残念,可王妃她却不肯......” 宋晚宁手在袖子下悄悄攥紧,感觉胸口又有一股气上不来。 她看着谢临渊心疼地拍了拍乔鱼儿的肩膀,扭头看向她时脸上温柔的神情还未完全褪去。 他开口道:“让她进去上一炷香,行吗?” 宋晚宁听完倒是放松下来,他果然还是为了乔鱼儿来的。 她知道他身份高贵,又生杀予夺,从来不会用这种求人的语气说话,但今日为了乔鱼儿却破例了。 她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头一回低声下气求自己。 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宋晚宁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的?我的夫君?还是她的情人?” 谢临渊瞬间变了脸色,阴沉可怖。 他咬着牙说道:“本王说过很多次了,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宋晚宁点点头:“是,救命恩人,总是大半夜去找的恩人。”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不该说这些话,说出来会被人耻笑,但她实在不吐不快。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宋家的女儿,可我宋家家训有一条便是宋氏女子不可为妾!”宋晚宁指着乔鱼儿扬声道,“你自小离了我身边,跑去做他的外室,如今竟还敢回府?也不怕给府里蒙羞?” 周围人听到此等秘事,眼睛都亮了,但又害怕谢临渊,不敢说话,只能表情交流。 乔鱼儿羞愤难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临渊先沉不住气,怒喝道:“够了!” 他这一声,吓得周围下人和围观群众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本王和乔鱼儿并无私情,王妃怕是有些糊涂,当众胡言乱语起来了。”他眼里散发着凌冽的寒意。 “嗯,我胡言乱语。”宋晚宁笑道,“你今日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谢临渊一愣,他突然想起着急忙慌赶过来是担心她。 他想好好和她说话,让她不要继续闹脾气,继续当以前那个听话的王妃。 可现在为什么又是这种剑拔弩张的场景? 他愣神的功夫,乔鱼儿突然尖叫出声:“王妃如此污蔑奴婢,奴婢只能以死来证明清白了!” 说着,她猛地向台阶下跑去,一头撞在石狮子上。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她的额头流下一行鲜血,身体缓缓倒下。 周围的人惊呆了,片刻之后才如梦初醒般尖叫起来。 谢临渊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乔鱼儿打横抱起,回头看向宋晚宁的眼神如刀子一般。 他冷冷吐出一句话:“现在你满意了?” 说罢,抱着乔鱼儿上了马车,留她一人在原地。 宋晚宁觉得眼眶酸涩,伸手一摸,竟然有些潮湿。 她满意吗? 她应该是满意的吧,没有让乔鱼儿进府,也成功和谢临渊决裂。 可为什么胸口总萦绕着一股酸涩,痛也痛不起来,抓不住摸不着,茫然没有实感。 梨蕊在身旁轻轻问道:“小姐,咱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王府吗? 那里还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宋晚宁自嘲一笑:“进去吧,咱们回家。” 虽然很多年都没有在侯府住了,下人们还是每日按时打扫她的屋子,屋内陈设都未曾变过。 梨蕊知道她这几日都未曾好好用膳,悄悄让人做了些膳食端上来。 宋晚宁坐在窗下,边小口喝着粥边翻看小时候看过的话本子。 一个温和的男声传入耳朵:“你还好吗?” 她抬眼看去,陆景之提着药箱,站在门外。 宋晚宁笑了笑:“好,怎么不好。” 陆景之走进来,将药箱放到桌上,坐到她身旁,脸上写满了关切:“今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 他不善言辞,实在说不下去,只能默默取出药,示意宋晚宁伸手。 宋晚宁的手修长白皙,但指甲残缺不全,有的地方还生生露着肉,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陆景之轻轻在她指尖涂着药,药膏冰凉,缓解了一些刺痛。 “你这手,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涂药?看样子怕是还得养半个月才能好。”他专心地包扎着,连头都不曾抬。 宋晚宁低头盯着他的发冠,思绪飘忽,随口答道:“恩,手好了也没什么用,随它吧。”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谢临渊那张近乎癫狂的脸,想起他说的要将她绑起来关住。 她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陆景之,有没有那种吃了可以让人假死的药?” 陆景之抬头看向她,眼神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宋晚宁粲然一笑:“没什么,我就随口问问。” 他眼珠子动了动,思考了半晌才回答道:“没有那种药。” “多谢你,我知道了。”宋晚宁点头,又将目光投到一旁的话本子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居然看到话本子里的小姐假死与书生私奔,而产生了这么荒唐的念头。 可若没有这样的药,她要怎么才能摆脱谢临渊这个噩梦呢? “你记得每日按时涂药,有事来太医院找我。” 陆景之将药膏留下,起身要走。 宋晚宁站起来:“我送送你吧。” 已是深秋,院中的枫树红得像火,陆景之站在门口作揖道:“留步。” 宋晚宁看见有一片枫叶恰好落在他肩头,伸手拂去了。 “多谢。” 看着陆景之的身影渐行渐远,宋晚宁便准备回房休息,却看见谢临渊从不远处的树后缓缓走出来。 第15章 你在高贵什么 “怪不得不愿意回府,原来在这私会情郎。” 谢临渊嘴角微微抽搐,脸色铁青,说出来的话尖酸刻薄,一点情面也不留。 宋晚宁莫名从他暴怒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吃醋的意味。 他会吃醋吗?顶多是占有欲发作吧。 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么荒唐,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谢临渊怒气更盛:“你笑什么?” “没什么。”宋晚宁收敛了表情,并不想解释什么。 这一举动似乎令他更加怒火中烧,不由分说上前将她抵在院墙上。 这里不是王府,她当着自家下人的面被他这般对待,顿时感觉羞愤难当。 “谢临渊,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轻轻帮陆景之拂去落叶的样子,那么温柔,又那么刺眼。 胸腔里的嫉妒不停疯涨,烦躁得难以思考。 “跟本王回去!”他声音嘶哑。 宋晚宁道:“你的乔鱼儿命不久矣,你不去守着她,还有心思管我在哪?” 提到乔鱼儿,谢临渊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他调整呼吸,尽量让语气放得平缓:“本王记得你嫁妆单子里有一株千年人参,乔鱼儿需要。” 是了,不是惦记她的东西,怎么会舍了乔鱼儿来找她。 那人参是多年前皇帝赐予宋家的,极为珍贵,世间仅存两株,另一株在国库里。 他不好向陛下开口,只能选择来找她讨要。 “王爷,只有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惦记妻子的嫁妆。”宋晚宁笑着说道。 他眸色一沉,语气生硬:“多少钱,当本王买你的。” “王爷说笑了,那是御赐之物,我怎敢随意买卖。” 谢临渊看着她脸上略带嘲弄的笑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卷土重来。 他眯着眼睛质问道:“宋晚宁,好玩吗?” “不好玩,所以王爷能放开我吗?” 看着她眼底的冷漠和抗拒,谢临渊觉得十分陌生。 他印象中的宋晚宁是贤惠的,从来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更不会像现在这样顶撞他。 原来以前的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现在自私刻薄的才是真正的她。 谢临渊冷笑一声:“宋晚宁,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人参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除非我死了。” 宋晚宁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让她去救一个背叛、陷害自己的人,她还没有贱到这种程度。 “好,好。”谢临渊双眼猩红,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近乎癫狂,“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宋晚宁第一次从他眼中看见浓烈的杀意,像头失控的猛兽。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她呼吸愈发困难,脸色涨红。 她毫不怀疑,他会为了乔鱼儿杀了自己。 但她还是倔强地与他对视,眼神没有丝毫挣扎与求饶。 “王爷息怒,还请放过王妃......” 周围下人们的求饶让谢临渊恢复了些许理智,他放开宋晚宁,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他方才居然差点杀了宋晚宁? 他思绪混乱不堪,朝身后大吼道:“滚!” 宋晚宁有些站不稳,沿着墙缓缓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呢?”谢临渊蹲了下来,伸出手似乎想将她抱住,却在触碰前停下了动作。 他皱了眉头,自顾自说道:“只要你回去,同她道个歉,一切便可当没发生过,你还是本王的王妃,不好吗?” 宋晚宁好不容易才从眼冒金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是说,让她给乔鱼儿道歉? “王爷莫要说笑了,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谢临渊脸色又沉了下来:“你错怪了她,还逼她以死证明清白,她都能既往不咎,你在高贵什么?” 这些话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凑在一起却让她有些不解其意。 什么叫错怪了乔鱼儿?什么叫逼乔鱼儿去死? 见她茫然的神情,谢临渊更加不悦:“乔鱼儿奄奄一息之际还劝本王不要怪罪你,她都能如此大度,你却这般不通人情!” 宋晚宁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眼光,到底是怎么看走了眼,爱上了一个如此蠢笨的男人。 跟他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是,我就是这般不近人情,所以王爷别在我这白费力气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丝毫不顾他浑身的戾气。 “跟本王回去,道歉,继续做你的王妃,否则......” 谢临渊突然说不下去。 “否则什么?杀了我吗?随你便。”宋晚宁满脸无所谓。 他脑子里像是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嘴却说得很快:“你不是在意陆景之吗?本王要杀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莫名其妙说出这句话。 就好像潜意识里觉得,宋晚宁和他闹脾气全是因为陆景之。 宋晚宁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道:“杀了陆景之又如何,还会有张景之、王景之,总之在我眼里,任何人都比你好,难道王爷要杀尽全天下的人吗?” 她太了解谢临渊了,知道越求饶他越不会放过陆景之,还不如彻底激怒他,让他把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少点无辜的人被迁怒。 谢临渊果然怒不可遏,攥紧了拳头从她脸侧挥过,狠狠砸在后面的墙上。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良久,最终还是甩袖离去,没说一句话。 “小姐你还好吗?吓死奴婢了。” 见谢临渊走了,梨蕊才敢上前来扶住宋晚宁,满眼关切。 宋晚宁苦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赵嬷嬷也走上前来,欲言又止:“那根人参......” “无妨,他不会拿的。”宋晚宁扶着梨蕊的手,往屋内走。 她再清楚不过了,谢临渊骨子里是极高傲的一个人,没有她的允许,他是绝对不会私自动她东西的,更别提嫁妆。 只是,这回她算是彻底与他决裂,好聚好散怕是再也不能够了。 之后的几天,谢临渊果然没有再来,宋晚宁在侯府静心养伤,倒是好得很快。 一日清晨,她刚洗漱完,正用着早膳,突然有客来访。 “嫂嫂,嫂嫂你起来了没?” 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蹦蹦跳跳进了屋子,身后还带了一群宫装婢女。 正是谢临渊的妹妹,朝阳公主谢文茵。 宋晚宁忙起身迎接:“公主今日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倒叫我失了礼数。” “嫂嫂,你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第16章 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 宋晚宁一怔,还真被问住了:“今日怎么了?”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谢文茵秀眉微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被她这么一说,宋晚宁才想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她经常浑浑噩噩,竟分不清日子了。 怪不得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梨蕊和赵嬷嬷都心事重重的模样,想来是府中丧期未过,不知道该不该为她置办生辰。 “多谢公主还记挂我的生辰。”宋晚宁客套地道谢。 她在宫里时与谢文茵关系挺好,情同姐妹,但出嫁后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不免有些生疏。 再加上她刚与谢临渊吵架,看到谢文茵不免会想到他,多少会觉得尴尬。 还好谢文茵大大咧咧,她身份尊贵,又天生活泼开朗,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依旧亲昵地挽着宋晚宁的胳膊,命宫女将礼物呈上来。 皇室里最受宠的小公主出手自然都是些奇珍异宝,宋晚宁没有细看,让下人们登记造册收入库房。 她有些感动,倒不是为了这些礼物,而是谢文茵这份情。 她在在侯府门口与乔鱼儿对峙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即使下人们不说,她也知道如今她大概已是声名狼藉。 怕是全京城的人都会在背地里说她刻薄善妒,心思歹毒,竟然逼得亲妹妹自杀。 现在还愿意与她往来的贵女,只有谢文茵了。 “这些礼物都是次要的,我这次来主要还有一件事情。” 谢文茵眨巴着大眼睛,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事情?”宋晚宁问道。 “前几日的事情父皇知道了,狠狠责骂了皇兄一顿。”谢文茵拉起她的手,“皇兄说他知错了。” 宋晚宁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她脖子上被谢临渊掐出来的红印今早才完全消下去,他对她恨到这种程度,会“知错”? “嫂嫂,我知道皇兄他之前做了错事,但他也后悔了!”谢文茵见她不说话,着急解释道:“皇兄前几日便命人张罗,一定是想借你生辰向你赔罪的!” 宋晚宁并不相信,且感到有一丝尴尬:“这是他同你说的?” 小公主摇摇头:“不是,你也知道我皇兄那人死要面子,怎么会提前说呢,他一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谢文茵不过十六岁,天真烂漫,可宋晚宁不是。 她比谁都清楚,谢临渊必不可能向她低头,为她准备什么惊喜。 甚至成婚三年,他从未陪她过过生辰。 但谢文茵说得言之凿凿,十分肯定的样子,谢临渊想必是在准备什么东西。 “他要给我惊喜,为何不亲自与我说?”宋晚宁问道。 谢文茵叉腰道:“哎呀!皇兄他不好意思嘛,嫂嫂你放宽心,今晚我带你去看他给你准备的惊喜!” 宋晚宁没有再反驳,心里虽不怎么期待,但是也存了个疑问。 这个疑问,只能等晚上再揭开了。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在谢文茵的怂恿下,宋晚宁还略施了些脂粉,脸色看起来比前些天红润了不少。 “嫂嫂,你打扮起来真好看。” 谢文茵将一朵素色绢花插在宋晚宁的发髻上,看着铜镜里的她,由衷感叹道。 宋晚宁浅笑了一下道:“走吧,别打趣我了。” 谢文茵拿出了一根布条,笑眯眯将她眼睛蒙上:“嫂嫂,你就跟我走,保证有惊喜!” 眼前一片漆黑,她被谢文茵牵着走了出去,坐上马车。 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甚至都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马车才终于停下。 “你这是带我到哪了?”宋晚宁小心翼翼走下马车,皱眉问道。 谢文茵语气带笑:“别急嘛,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宋晚宁想摘掉蒙眼的布条,被谢文茵按住了:“再等等,提前看到就没有惊喜了。” 她不知道谢文茵要她等什么,只能随着她一阶一阶往高处爬。 终于到了顶层,耳边传来烟花升空的爆炸声。 谢文茵终于把那根布条解了下来,宋晚宁这才发现她们站在城墙上,尽览京城繁华。 抬头望去,夜色正浓,繁星点点。 烟花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比星辰更耀眼夺目,将整个天空装点得如梦如幻。 “嫂嫂怎么样?这个惊喜还可以吧?” 谢文茵双手捧着脸,眼睛被烟火映得亮晶晶。 宋晚宁刚想回答,扭头却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上,有两个人正缓缓走上来。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也沉入谷底。 “怎么了嫂嫂?”谢文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变了脸色。 那一边,乔鱼儿依偎在谢临渊的怀里,额头上缠着纱布,一脸惊喜地看着空中的焰火。 而谢临渊正宠溺地低头同她说着什么,眼神一刻也不肯从她脸上离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其他人。 宋晚宁转过头:“你现在不会觉得,这是他为我准备的惊喜了吧。” 真是可笑,就不该听谢文茵的话,来这里看什么惊喜,现在弄得她像是戏班子里的丑角。 一阵夜风吹过,她觉得脸上有些凉,伸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落下了两行泪水。 “嫂嫂,我真不知道......”谢文茵不知所措,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回去吧,我累了。”宋晚宁淡淡说道。 她觉得自己真够蠢的,竟还存了一丝期待,以为谢临渊会记得她的生辰。 本来可以不在乎的,因着这一丝期待,心又再度抽痛起来。 果然是教训不够多,还没疼够。 谢文茵跟在她身后,急得快要哭出来:“嫂嫂,你别这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宋晚宁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烟火声掩盖:“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 她带着谢文茵,一步步从另一侧楼梯走下城墙,没有再向后看一眼。 谢临渊抬起头的时候,只看见两个有些眼熟的背影消失在阶梯后。 “王爷看什么呢?”乔鱼儿娇声问道。 他摇摇头:“没什么,许是本王眼花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宋晚宁,刚才那个身影,有点像她。 可宋晚宁怎么会来这里?方才,她都看到了? 第17章 你真是活该孤独终老 谢临渊扶着乔鱼儿走上城墙,抬头看着精心准备的烟花,总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多谢王爷费心,奴婢很欢喜。”乔鱼儿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声音虚弱。 自从上次撞伤额头后,她的病愈发严重,太医说若没有千年人参做药引,怕是活不到冬天。 她那日醒来后告诉他,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西夏的方向,身后是漫天的烟火。 于是他请了全京城的烟火匠人日夜赶工,在她仅剩的日子里,为她还原这个梦。 “你还有什么愿望?本王帮你一一实现。”谢临渊伸手轻抚她的头发,温柔问道。 乔鱼儿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但对王爷十分钦慕,若能嫁给王爷,哪怕是最卑贱的侍妾,此生也算无憾了。” 谢临渊面对她的要求,第一次犹豫了。 他岔开了话题:“你的病,本王会想别的办法,不用担心。” “奴婢的身子自己清楚,王爷......”乔鱼儿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一阵冷风吹得咳嗽不止。 谢临渊皱了眉头,帮她紧了紧披风:“你身子弱,城楼上风大,还是先回去吧。” 低头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了城墙底下,有一辆马车渐行渐远。 他甚至不用细看都能认出是谢文茵的车架。 难道是谢文茵带着宋晚宁来了?该死的,她在搞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谢临渊心底头一回生出了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小时候被杀手追杀时不曾有过,长大了在朝堂上直面天威也不曾有过,却在当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时机悄悄萌生。 他感觉到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表情也有些僵硬。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样子,内心早已乱作一团,思绪纷飞,抓不住源头。 乔鱼儿见他站着不动,壮着胆子踮起脚主动献吻,谢临渊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躲过了。 “王爷......”她垂下眼眸,声音有些委屈。 谢临渊拉起她的手腕道:“回去吧。” 他再也无心去欣赏绚丽的烟花,甚至觉得那声音太过吵闹,扰得他心烦意乱。 将乔鱼儿送回王府安顿好,谢临渊躺在空荡荡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直奔皇宫,闯进了谢文茵的寝殿。 “皇兄,有何贵干?”谢文茵刚起床,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声音懒懒的。 “都给本王滚出去!” 谢临渊一声怒吼,吓得宫女们立刻拔腿就跑,连手里的盆啊梳子什么的都忘了留下。 谢文茵瞪了一眼镜中的他:“一大早跑我这来发什么脾气?” “昨晚,你是不是去了护城河边?”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谢文茵气就不打一处来:“皇兄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昨晚在那干什么?” 谢临渊说不出口,脸色极差:“关你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 他十分不耐烦:“别跟我绕弯,有话直说。” 谢文茵转过身看着他,缓缓开口:“昨天是嫂嫂的生辰。”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将他击中,他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莫名狂跳,杂乱无章。 “你说什么?”谢临渊嘴张了半天才说出这几个字。 谢文茵气得将手中玉镯砸到他身上,可怜的镯子掉到地上,“叮当”一声四分五裂。 “你居然在嫂嫂的生辰当天,为了别的女人准备烟花,皇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谢临渊表情强装镇定,脱口而出:“我不知道是她生辰,乔鱼儿快死了,我帮她完成愿望有什么错?” 他凭什么要知道宋晚宁的生辰?又不是他求着她嫁给自己的。 他想对谁好,还轮不到别人说嘴。 这番说辞成功说服了自己,他顿时心安了许多,眼神也冷了下来。 可心底还是隐隐有些疼痛,仿佛那里生了一根刺,随着呼吸一下一下扎进肉里。 “有什么错?皇兄,你还有心吗?”谢文茵站起来,叉着腰质问道。 她指着谢临渊胸口,差点气笑了:“你知道昨天嫂嫂和我说什么了吗?她说你的生辰她每年都亲自准备许久,你看都不看一眼。她的生辰你从来不过问,也没有送过任何东西,她说她早就习惯了,你就是这么做人夫君的?” 谢文茵说得都是真的,他反驳不了,只能嘴硬道:“又不是我逼着她嫁给我的。” 他不爱过生辰,每年生辰官员们为了巴结他都置办各种筵席,免不了喝酒,喝多了回府只想着睡觉,哪里还知道宋晚宁在等他。 “是,不是你逼的,那是她活该?”谢文茵个子不高,气势却不输他,“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找人做烟花,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嫂嫂生辰之日放给别人,你是在羞辱她吗?” 谢临渊不说话,她便继续讨伐:“嫂嫂做错了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当众给她难堪?皇兄,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嫂嫂,不如放她和离吧。” 为什么?为什么又来一个让他和离的? 宋晚宁竟然连谢文茵都劝动了,她就这么不想做他的王妃?当初明明是她自己选的! 谢临渊越想越气,恶狠狠地开口:“你再乱说话,我就去求父皇把你送去西夏和亲,正好夏侯璟快走了,你和他一起。” “皇兄,你真是活该孤独终老。”谢文茵冷哼一声,坐回原位不再看他。 孤独终老?他才不会。 谢临渊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宋晚宁想走?他才不会遂了她的意,哪怕是绑,也会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转身就走,离开了皇宫。 上马车前,谢临渊鬼使神差地问了侍卫一句:“女子生辰,一般送什么东西比较好?” 侍卫挠了挠头道:“属下还未娶妻,不知这些。” “问你也是白问。”谢临渊掀起帘子准备坐进去。 侍卫补充了一句:“属下觉得,若是知道那女子的喜好,投其所好或许会好些。” 投其所好?谢临渊皱了眉头。 他实在想不起宋晚宁有什么喜好,她好像什么都喜欢,又什么都不喜欢。 想了许久,也没有一个答案。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了该送什么礼物给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居然还是宋晚宁,一个心心念念想要离开他的女人。 第18章 过了期的礼物 回到王府,谢临渊在库房里翻来翻去始终找不到一件顺眼的东西。 他将宋晚宁房中的侍女叫来问道:“王妃平日里有何喜好?” 侍女思索片刻答道:“回王爷,王妃平时除了打理府中事务,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画室了,想来是喜欢画画的。” 喜欢画画吗?谢临渊第一次知道她还会画画。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府里竟还有个画室。 不过来不及去参观了,他在架子上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方砚台上。 那是他几年前从江南买回来的,小小一块便值万金,不过他不喜文墨从未用过。 他命侍卫拿上砚台,又挑了一沓澄心堂纸一并装进盒子里,往宁远侯府去。 谢临渊到时,宋晚宁正跪在祠堂念诵经文。 “启禀小姐,齐王来了,在小姐房中等候。” 宋家的下人在赵嬷嬷的示意下都改了口,不再叫“姑爷”。 宋晚宁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盖,没有说话。 昨天拜谢临渊所赐,她见证了一生中最不堪的瞬间,她回来后心绪不宁,生生念了一整晚的经才静下心来,现在他又来做什么? 来看她的笑话吗? “小姐,若你不想见,便找人打发他走吧!”梨蕊愤愤不平。 宋晚宁笑了:“他是那么好赶的人吗?” 梨蕊不再说话了,鼓着脸默默扶着她往内宅走。 宋晚宁走进房门后便站住了,没有再往里走,淡淡问道:“王爷有何贵干?” 她背着光,谢临渊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起身拍了拍手,门外的侍卫将盒子呈了上来。 宋晚宁看了一眼,并不感兴趣:“王爷这是何意?” “打开它。” 梨蕊上前一步,替宋晚宁打开盒子,她看见了里面的纸和砚台。 宋晚宁笑了:“王爷这是想通了,要写和离书给我?” “你胡说什么?”谢临渊强忍着怒气,解释道:“昨日本王不知道是你的生辰,听说你喜爱画画,这是补给你的生辰贺礼。” 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生辰贺礼,却是在她生辰的第二天。 而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她生日当天,他给了她怎样的一个“惊喜”。 她当然看出了那方砚台价值不菲,若是放在以前,她还爱谢临渊的时候,定会欣然接受。 但现在她不会了,尤其是在看到他为乔鱼儿精心准备烟花之后,这些过了时效的礼物,在她眼里,与羞辱无异。 “王爷也知道,今日不是我的生辰了。”宋晚宁伸出手,露出残缺不全的指甲,“还有,我这样的手,还如何画画呢?” 谢临渊感到十分烦躁,以往随手送她什么东西,她都会高兴半天,现在却毫无波澜。 难道,她还在为乔鱼儿生气吗?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乔鱼儿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想看一场烟花,本王便着人去办了,真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宋晚宁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不肯给她人参,所以她快死了,怎么羞辱我都是应该的?” “你在说什么?”谢临渊仅存的耐心即将耗尽,咬牙切齿道,“与她无关,今日是本王来与你道歉,你不要不识好歹!” 道歉? 宋晚宁楞了一下,旋即哑然失笑:“王爷道歉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她将那块砚台拿到手里,对着光欣赏了一番,夸赞道:“当真是极品。” 她话锋一转:“但是,王爷怕是没有看过我的画作,我不画水墨的,也不太爱题字,这砚台怕是用不上。” 谢临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晚宁继续说道:“一块用不上的砚台,一份过了期的礼物,在你眼里,我只配得到这些东西,是吗?” 她身形瘦削,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却倔强地将脊背挺得笔直,冷冷地与他对视着。 他想反驳,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过既然王爷送来了,就要物尽其用。”宋晚宁从盒中取出一张纸,往内室走,“这方砚台太贵重了,还是用我的吧。” 她将纸铺在窗台下的桌子上,又让梨蕊磨了墨,提笔写了起来。 “因缘分已尽,情意难合,自愿和离,特立此书为证。自结缡以来,三载有余,然夫妻相处间,龃龉渐生,终至难以调和。经慎重思量,双方皆觉与其强留共苦,不如好散各欢。故自此而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手上的伤一用力便疼痛难忍,她咬着牙勉强写完一张纸,额前都渗出了几滴冷汗。 宋晚宁深呼吸一口气,在纸张的右下角工整写下“宋晚宁”三个字,递给谢临渊。 她以为他会暴怒,撕碎这封和离书,像以前那样对她大吼大叫。 可谢临渊没有,他死死盯着纸上的字,眼神晦暗不明。 过了好久,他才将纸揉成一团捏在手里,再次抬头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带了森森寒意。 “与其强留共苦,不如好散各欢?”他嘴角噙着笑,嗓音低沉,“可本王偏要与你共苦,你当如何?” 宋晚宁突然觉得,这样的谢临渊比上次掐着她脖子的时候还要可怕。 可她不肯认输:“折磨我,让你觉得很痛快是吗?” 痛快吗?谢临渊并不这么觉得。 看着她惨白的小脸,竟骤然生出了一丝心疼。 然后愤怒啊、不甘啊、烦躁啊这些情绪统统消失了,仿佛一瞬间丢盔卸甲。 他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神,一句话都没说,落荒而逃。 宋晚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再次听到谢临渊的消息,是在三日后。 “嫂嫂,你说我皇兄是不是疯了?”谢文茵一脸义愤填膺,“他竟然娶了那个乔鱼儿做侧妃!” 宋晚宁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府里下人们也都心照不宣不讨论王府的事情,她这个王妃竟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谢临渊娶侧妃的人。 不过对这件事她倒不怎么意外,毕竟迟早的事情。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文茵却恨得牙痒痒:“那个乔鱼儿有什么好的,惯会装柔弱卖惨,实则心思歹毒,皇兄真是瞎了眼,嫂嫂,我支持你和离!” 世人往往更怜惜弱者,乔鱼儿就是靠着这一点拿捏了谢临渊,也拿捏了京城悠悠众口。 谢文茵能这么说,宋晚宁十分感动。 “嫂嫂,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这次绝对不会再撞上谢临渊那个大猪头!” 谢文茵气鼓鼓拉起她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宋晚宁以为她要带她去郊外或者金明池之类的地方,没想到下了马车抬头一看,眼前是一栋雕栏画栋的精致小楼,上面挂着一块秀气的牌匾,写着“凤鸣院”三个大字。 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正经场所。 第19章 离经叛道 “这...是什么地方?”宋晚宁想打退堂鼓。 谢文茵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里走,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刚进门,宋晚宁就感觉浑身气血都在往脸上涌。 她看见一楼大厅正中的舞台上,有个白衣少年正在舞剑。 倒也不是剑招有多华丽,只是他的衣袍没有系紧,随着动作隐隐约约露出胸腹的肌肉。 这种半露不露的风光最为撩人。 宋晚宁之前听说京城有供贵女们消遣的秦楼楚馆,但从未亲自见识过。 尤其她骨子里还是挺传统的一个人,对男色接受程度实在不高。 她好想逃。 “哟,这不是朝阳公主吗?”一个声线阴柔的男子用折扇半掩着脸朝她们走来,娇嗔道,“您可好久没来了。” 他打量了一下宋晚宁,好奇问道:“这位姑娘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呀?” 谢文茵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带路。” 宋晚宁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被人认出来,不然她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人将她们带到二楼正中心的雅间,这位置当真是极好,又私密又宽敞,还能毫无遮拦地看着台下的表演。 几个漂亮的少年端着酒水点心进来,很自然地跪坐在谢文茵身边,又是斟酒又是剥葡萄。 其中一个穿绿色纱衣的少年跪到宋晚宁面前,小心翼翼将酒杯递到她唇边。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比寻常女子更惹人怜爱。 宋晚宁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也能如此娇媚,让她不知所措、如坐针毡,接酒杯的手都在颤抖。 “我懂了,姐姐你不喜欢这种类型。”知道宋晚宁不想暴露身份,谢文茵没有喊嫂嫂,而是改成了姐姐。 她拍了拍手,那位接引她们的男子立刻走了进来,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下面那种,多来几个。”谢文茵抬手指了指楼下舞剑的人。 “别......”宋晚宁想拦,没拦住。 她眼睁睁看着一排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鱼贯而入,站在她面前,期待被挑选。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男人长得都不赖,或清秀或阳刚,各种风格都有。 而且哪怕看着长得好像很高冷,伺候起人来却也是无微不至。 谢文茵悄悄在宋晚宁耳边诱惑道:“嫂嫂放心吧,他们都卖艺不卖身的,干净着呢。” 宋晚宁心一横,想着来都来了,不享受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酒,壮着胆子指向一个宽肩窄腰的男宠:“你,会什么才艺?” 那男宠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善武术。” 他肌肉结实,肌肤颜色比旁边其他人都要深一个度,想来确实是习武之人。 不过这里没有东西让他施展拳脚,于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他半跪在地上,高高举起酒壶,透明的酒液从嘴角滑落,沿着喉结、锁骨、胸膛一路向下,所过之处泛着诱人的水渍,勾勒出完美的形状。 这跟武术没什么关系,但是浑身紧绷的肌肉线条特别好看。 宋晚宁看呆了,连嘴边的葡萄掉下去都没有注意到。 她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滚烫,反应都变迟钝了,慌忙中摸索着酒杯又喝了口酒压惊。 “这位姑娘,可否帮在下擦一擦身上的酒?” 男宠的声音低沉且诱惑,勾引着宋晚宁靠近。 她猛喝了两杯酒,酒壮怂人胆,捏着手帕缓缓将手伸向那个精壮的胸膛。 隔着手帕都能感受得到明显的温热与弹性,以及下面有力跳动的心脏。 这对宋晚宁来说还是太离经叛道了,她连谢临渊都没怎么摸过,竟然在外面摸一个第一次见的男宠。 意识到这一点,她猛地收了手,尴尬地缩回软椅里。 男宠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再强求,只是贴近了默默为她倒酒。 宋晚宁酒量不好,也没怎么喝过酒,几杯酒下肚已经晕得不分东南西北。 “我想睡一觉,有休息的屋子吗?”她扭头问旁边的谢文茵,眼神已经不清明了。 谢文茵指了指身后的门道:“进去就是了。” 宋晚宁被男宠搀扶着进了房门,连外衣都没脱便躺到床上,摇摇手示意他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感觉外面的乐声停了,然后“嘭”的一声,门似乎被踹开了。 “谁啊?”宋晚宁嘟囔了一句翻身继续睡。 有个人将她身体掰了回来,强行与她面对面。 宋晚宁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依稀感觉出是个男人,以为是哪个男宠。 她伸手推了推那人的胸口,有些不耐烦:“出去,别打扰我睡觉。” 那人果然松了手,却没有走,站在床前说了句:“把本王当成外面那些货色了?” 奇怪,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还有,这男宠怎么自称本王?怪讨厌的。 宋晚宁脑子迷迷糊糊,根本思考不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衣服脱了,只穿了条白色的亵裤。 再往上看,这人的脸好像也有点眼熟。 她从床上爬起来,仔细端详着,但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全是晕乎乎的重影。 “你长得好像我讨厌的一个人......” 宋晚宁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脸,感觉有些不满。 这一举动似乎激怒了眼前的人,她被一把扯进怀里,强行吻住。 她浑身没有力气,根本挣扎不开,好不容易等他稍稍松开,立刻甩了他一巴掌。 不过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宋晚宁本来就迷糊,现在眼睛里蓄了泪更看不清了。 她小声抱怨道:“不是说卖艺不卖身吗,我要去投诉你。” 那人不回答,抓住她手腕往自己唇边送,轻吻了一下后带着她抚摸自己的胸肌,接着是腹肌。 再往下宋晚宁说什么也不敢摸了,挣扎着大喊大叫。 “我是个有夫之妇,不能这样。”她抽回手,愤愤地瞪着他。 她听见眼前的人笑了一声,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等我和离之后就好了。” 然后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按倒在床上,那个人翻身压在她身上,伸手就要扯她的衣服。 “别...干什么......” 即使醉得像一滩烂泥,宋晚宁还是能感受到上面人的怒气。 奇怪,这感觉怎么有点熟悉? 来不及思考,她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 她迅速推开身上的人,“哗啦”一声吐到地上。 第20章 醉酒之后 吐完之后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宋晚宁转身刚想骂,却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床上坐着的、脸黑得像锅底的人,不是谢临渊是谁? 她想跑,却被他抓住脚踝,拖回床上。 谢临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本王碰你,就这么恶心?” 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宋晚宁索性擦了擦嘴角,转身盘腿坐下来,点头答道:“嗯。” 谢临渊低头笑了两声,再抬起头时眼底有抹不去的戾气。 他下了床,端起桌上的酒杯就往身上倒,一杯不够,干脆提起酒壶直接洒。 直到胸前挂满了酒液,亵裤也被淋湿,勾勒出腿部的线条,他才收手。 “外面那些货色,就是这样勾引你的?” 谢临渊一步步逼近,漂亮的胸腹肌肉带着浓郁的酒香,反射着烛光,亮晶晶的,晃得宋晚宁又开始头晕。 她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得眼前的谢临渊跟平时不太一样。 “我这是在做梦?怎么梦里也会有讨厌的人......” 宋晚宁眼神迷离,又开始说胡话。 “讨厌?”谢临渊弯腰凑近她的脸,问道,“为什么讨厌他?” 他突然觉得喝醉的宋晚宁格外可爱,不装温柔贤淑,也没有浑身尖刺,倒像是本来的性格。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性格。 “为什么?”宋晚宁努力转了转眼珠子,却根本聚不了焦,烦躁地摆摆手道,“关你什么事?” 又被顶撞了,然而谢临渊却难得没生气,再次追问了一遍,想得到确切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是着了魔,竟开始在乎起宋晚宁的感受了。 她没回答,身子一歪竟这么睡着了。 谢临渊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身,再将她打横抱起。 动作难得轻柔,像是怕弄醒她。 出门的时候,偌大的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影,只有谢文茵一人战战兢兢坐在外面。 见他们出来,谢文茵赶紧站起来,张嘴想说话。 谢临渊一个眼神扫过去,她被吓得闭了嘴,垂头站在原地。 “回头再找你算账。”他经过谢文茵身边的时候,低声威胁道。 ...... 宋晚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王府里,甚至还是熟悉的主院卧房。 什么情况?她不是跟谢文茵在...... 一回想之前的事情,她就觉得头痛欲裂。 只记得喝了好多酒,然后晕晕乎乎睡了一觉,似乎还梦见了谢临渊。 怎么一睁眼在这里? “来人......”她虚弱地呼喊道。 梨蕊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碗什么东西:“小姐醒了?快喝碗醒酒汤吧。” 宋晚宁接过来喝了一口,皱眉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嗯...小姐跟朝阳公主去了凤鸣院,被王爷知道了。”梨蕊表情有点尴尬,“王爷抱着您出来的时候,您不省人事,他就把您接回府里了。” 行吧,看来她脑海里的片段不是梦。 宋晚宁“咕咚”几口喝完了醒酒汤,起身下地的一瞬间感觉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 “小姐你还好吗?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梨蕊伸手扶住她,关切问道。 宋晚宁摇摇头:“没事,下次不喝酒了。” “你还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啊?”谢临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梨蕊识相地端着碗退出了房间。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宋晚宁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他往身上淋酒的画面,顿时又感觉脸烧了起来。 谢临渊眯着眼问道:“脸这么红,想到什么了?” 她转过脸去不再看他:“没什么,热的。” 他很不喜欢她现在的模样,一清醒,又变成了满身硬壳的状态,拒他千里之外。 “我要回去了。”宋晚宁又开口道。 “回哪去?你怕不是忘了,你还是这府里的王妃,这里才是你的家。” 谢临渊走近,将她搂进怀里,低头肆意掠夺她唇舌的气息。 刚喝完醒酒汤,她嘴里都是那股酸甜的味道,尝起来还不错。 他心满意足地放开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羞愤交加的样子。 她眼里含了泪、气喘吁吁的模样,比刚才冷冰冰的表情顺眼多了。 谢临渊想了想,上一次碰她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现下抱着她柔软的身子,突然感觉有些燥热。 宋晚宁抬眼看他眼底欲色渐浓,顿感大事不妙,想找个借口溜走。 “侧妃,没有王爷的允许,您不能进去。” 门外突然有人吵闹。 谢临渊的身子猛然僵硬,松开宋晚宁站到一旁,朝门口喊道:“让她进来。” 门外的下人应了一声,然后乔鱼儿走了进来。 她身上的装束比之前华丽不少,可脸颊却格外消瘦,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看着确实是一副病弱的模样。 乔鱼儿走到宋晚宁面前,颤巍巍地要行礼,被谢临渊拦住了。 他说:“你这身子,还跪什么。” 乔鱼儿摇摇头道:“纵使王爷体恤,如今我是侧妃,怎么说也该给王妃行礼的。” 谢临渊哼了一声:“她害得你病愈发重了,你还如此敬重她。” “王爷,礼不可废。” 看着他们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宋晚宁简直想笑。 “所以,你把我接回来,就是让我看你们有多恩爱吗?”她淡淡问道。 她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因为乔鱼儿身体不好,他舍不得碰乔鱼儿,所以才会将她接回来,对着她这张和乔鱼儿相似的脸发泄情欲。 因为乔鱼儿身体不好,管不了府里内外事务,所以才死活不同意她和离,要她依旧做这个王妃帮他料理琐事。 “你又胡说什么?”谢临渊沉了脸色。 “我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眼睁睁看着宋晚宁又变成了满身尖刺的模样,似乎他一靠近就会被扎得浑身是伤。 这样的感觉很烦。 谢临渊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宋晚宁,拜你所赐,她已经时日无多了,你还要如此咄咄逼人、不肯相让,到底谁恶心?” 第21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好,是我恶心,那还请王爷离我远点。”宋晚宁懒得反驳。 她说着,好像真有些犯恶心,抚着胸口坐回床上。 乔鱼儿往谢临渊怀中缩了缩道:“都是我的错,王爷为成全我的一片痴心,才将我纳为侧妃。王妃放心,我已病入膏肓,绝不会与王妃争什么的。” 这说得好听,看似什么都不争,实则什么都要争。 若她的病能好,那她便是名正言顺的齐王侧妃,不再是外面那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若她的病好不了,死在谢临渊最爱她的时候,那她将会成为他心上永恒的朱砂痣,任何后来者都超越不了。 宋晚宁轻笑一声,感到有些庆幸。 幸好,现在她已经不爱谢临渊了,他爱谁或是不爱谁都不会再左右她的情绪。 “你又笑什么?”谢临渊搂着乔鱼儿,眼神却冷冷地瞥向宋晚宁。 宋晚宁歪头问道:“如果我把那根人参给你,但是条件是你放我和离,你答应吗?” 谢临渊的眼睛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明显亮了起来。 听到后半句时,那抹亮光消失了。 他扯了扯嘴角,威胁道:“本王上次说了,和离没有用,你怕是又忘了。” “当然不止是和离,我要以后你我再无瓜葛。”宋晚宁道。 她并不想救乔鱼儿,但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筹码。 既能救心爱的乔鱼儿,又能让出王妃的位置,她觉得谢临渊没有理由会拒绝。 可谢临渊犹豫了,他皱眉道:“换个条件,其他事情本王都能答应你。” “那没得谈了。”宋晚宁摇了摇头。 “你在耍本王?”他眸色一暗,脸上染了怒气。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眼神似乎要把彼此盯穿。 “还请王爷别再为我费心。”乔鱼儿突然抬头望向他,眼眶有些发红,“能在最后的日子里陪在王爷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和娇弱的乔鱼儿一对比,宋晚宁显得格外跋扈刻薄。 谢临渊原本想着,若是能救乔鱼儿最好,若救不了便好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也算是报答当年救命之恩。 等乔鱼儿死后,宋晚宁还是着府中唯一的女主人,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和她慢慢耗下去。 但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总是用和离威胁他,逼他做选择。 “你总是如此懂事。”他低头看向乔鱼儿的眼神里多了些温柔。 “侧妃,该回去喝药了。”门外,侍女催促道。 乔鱼儿行了礼要走,被谢临渊一把抓住:“本王陪你回去。” 两人走到门口,谢临渊冷冷地发号施令:“从今日起,将王妃禁足在院内,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去。” 下人们唯唯诺诺地应了。 宋晚宁冲了出去,大喊道:“你凭什么禁足我?” 谢临渊背着身,微微侧过脸:“凭你总想往外跑。” 门被“啪”的一声关上,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宋晚宁在门口站了很久,站得腿都有些发麻了,才木然地往回走。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谢临渊的喜怒无常,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的温柔不属于她。 只是这一次,她才清楚看到,他对她连半分尊重也没有。 完全将她当成私有的物件,当成笼中的鸟雀,占有欲上来了,连自由都能随意剥夺。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可怜。 在禁足的日子里,除了梨蕊,宋晚宁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她快要记不清轮转过几回日升月落,只记得每一日都同样枯燥乏味,几乎要将她逼疯。 一日、两日、三日,送进去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地送了出来,下人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推门进去才发现宋晚宁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慌忙禀告谢临渊。 太医诊了脉,叹气道:“王妃是连日来水米未进,太过虚弱导致的昏迷,喂些清淡的饮食,慢慢调理便无大碍。” “本王吩咐的禁足,谁说不让她吃饭了?”谢临渊捏紧了拳头,视线扫向地上跪着的下人们。 管事的嬷嬷哭丧着脸辩解道:“奴婢们照吩咐每日都送了饭菜,只是王妃她自己不肯吃啊......” 不肯吃? 谢临渊眯起眼睛看向宋晚宁毫无血色的脸。 她用绝食的方法来向他提出抗议? 呵,倒是小看她想出去的决心了。 “为何不早点来禀报本王?”他又问道。 下人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回王爷,王妃本来饭量就不大,没有胃口也是常事,以前也经常不吃东西的......” “做错了事还敢顶嘴?出去自己领罚。” 太医忙拦道:“王爷息怒,她说得不无道理。王妃的脉象有气血不畅、肝郁气滞之相,想来常常心情郁结、精神不振,胃口自然会差些。” 谢临渊突然想起之前陆景之说她郁郁寡欢,那时他还不信,现在又被点了出来。 他有些烦躁,皱眉问道:“可有治疗的法子?” 太医摇头道:“此为心病,还需心药医。微臣可以开些补气血的方子为王妃调养身体,只是心结若不解,怕还是不成。” 心结?她能有什么心结? 谢临渊想不明白。 她爱他,他哪怕不爱,这么多年也只有她一个王妃,连个通房都不曾有。 他不过是对乔鱼儿好了些,她便一直拈酸吃醋,不肯罢休。 他对乔鱼儿只是感激,并无男女之情,她却不依不饶硬说乔鱼儿是外室,是他的情人,当真不可理喻! 要说有心结,该是他有才对! 谢临渊越想越气,将房中下人和太医全都赶走,自己端了一碗粥坐到床边。 他捏着勺子将粥送到宋晚宁唇边,可她虽昏迷着,却仍像在与他较劲,死活不愿张口。 第一次干伺候人的活,还被这么抵触,谢临渊脸色都有些发黑。 他含了一口粥,将碗放到一边,弯下腰双手捧住宋晚宁的脸,嘴对嘴硬是将粥喂了进去。 就这样渡了五六口粥,他才终于罢休,静静坐着看她那不怎么平静的睡颜。 他才发现,多日不见,宋晚宁似乎又瘦了。 原本小巧圆润的下巴都已经有些发尖,记忆里红润饱满的嘴唇现下干裂发白,失去血色。 他突然想起二人曾经欢好时的感觉,她那时十足软玉温香,不像现在,瘦的骨头都有些硌人。 想到这些,谢临渊胸口有些发闷。 他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快一个月了吧。 宋晚宁,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22章 你的心从来不是清白的 “终于醒了?” 宋晚宁费力睁开眼,还未看清周遭环境,就听到了谢临渊的声音。 她浑身无力,连扭头都难,只能转了转眼珠子看向旁边,确实是他。 “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是在与本王较劲吗?” 他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发哑。 宋晚宁转回目光看向床顶,声音虚弱无力:“是又如何?” 她确实有赌的成分,她在赌他还不会让她死。 这场拉锯战,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谢临渊凑近了些,在她耳边低喃:“你赢了。” 这句话很轻,像梦呓一般一闪而过,宋晚宁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轻轻贴到他的脸上。 他说:“宋晚宁,不闹了好不好?” 手心被胡渣刺得有些发痒,她微微皱眉看向他。 一向干净清爽的脸现在十分潦草,像是好几天没有打理。眼里血丝密布,眼下也有一圈明显的乌青,憔悴不堪。 宋晚宁开口问他:“我睡了多久?” “两天。”谢临渊淡淡答道。 他一开始是气她用绝食的方式来逼迫自己的,可她一直不醒,让他渐渐慌了神。 太医在外面候着,侍女们劝他回去休息,他不听。 他怕他一离开,她就真的离他而去了。 就这样不眠不休守了两天,他想,等她醒来,他一定要狠狠惩罚她,竟敢用这种方式威胁他。 可真等到她睁开眼睛,他的一腔怒火突然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一丝庆幸。 还好,她终于回来了。 “才两天啊。”宋晚宁喃喃道,“我还以为过了很久呢。” 久到她都神志不清了,竟然觉得他眼里有一丝心疼。 真是疯了。 谢临渊闭眼吻了一下她的手心,动作难得温柔:“乖乖待在本王身边,行吗?” “你上次说,只要你想,会永远将我困在你身边。”宋晚宁用力将手从他的抓握中抽离出来,冷冷地开口,“这就是我的回答。” 她是没办法逃脱,但她的生死至少可以自己掌握。 “宋晚宁,我们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像以前那样不好吗?”谢临渊声音有些颤抖。 他承认,他的心乱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他确实离不开她。 “像以前那样?”宋晚宁笑了,“你需要的时候挥挥手我便来了,你不需要了就将我一脚踢开?是这样吗?” “不,不是。”他平日里在官场里还算巧舌如簧,现在却结巴起来,“我是说......” 他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终是陷入沉默。 宋晚宁闭上了眼:“我说过很多次,谢临渊,我不爱你了。你强行留我在身边,对我们彼此都是折磨。” 她顿了顿,补充道:“强扭的瓜不甜,不是吗?” “甜不甜的,我说了算。”谢临渊咬着牙说道,“既然你曾经那么爱我,凭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宋晚宁又被他的话逗笑了。 他不懂爱,自然不会知道爱从来不是因为一次心碎就彻底消失。 爱是在反复的失望里逐渐衰竭,在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中彻底消磨殆尽。 她这三年里一直在缝缝补补,直到有一天再也填不上心底的空洞。 然后她才恍然大悟,这份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一点都不体面。 他现在却拿着这点可怜的东西,让她恢复成原样。 怎么可能呢?破了的布,再怎么修复都会留下针脚,回不到过去了。 谢临渊见她不说话,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乔鱼儿,但她快死了,等她死了,我们好好的,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好吗?” 到现在,他还是以为她在因为乔鱼儿赌气。 宋晚宁不想解释了,直接问道:“如果她不会死呢?如果她的病好了,你会把她赶出去,从此不再相见吗?” 她其实并不在意乔鱼儿死不死,不管她死或者活,都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印记,谁也替代不了。 但是他不明白,他竟然天真地以为没有乔鱼儿,她就能既往不咎,与他重新开始。 所以她必须要让他清醒。 “如果她死了,你以后每次看到我的脸,想的是我的名字,还是她的?”宋晚宁继续说着,“我还没有卑微到心甘情愿当替身的程度。” 或许此时此刻,他有那么一丁点在意她,可谁又能预知以后的漫漫长路呢。 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谢临渊果然答不上来,连眼神都开始闪躲。 “我和乔鱼儿真的没有什么。”憋了半天,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是,我可以信你和她身体上清清白白,可你的心呢?”宋晚宁嘴角还是挂着微笑,“你的心从来不是清白的,又凭什么要求我毫无芥蒂地爱你呢?” “谢临渊,这不公平。” 她收起笑容,定定地望向他。 那眼神直白又锐利,几乎要洞穿他的内心,令他无所遁形。 谢临渊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歉,可她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道的歉。 是为曾经的冷落和伤害,还是为了以后强行留她在身边? 宋晚宁轻声说道:“我言尽于此,你怎么想的不必告诉我。到了日子,我自然会进宫请太后下旨和离,你若是执意不允,那便等着替我收尸吧,反正我在这世间已没有什么牵挂。” “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谢临渊突然感受到了一丝绝望。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除了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了,自然也没有牵挂。 如果真把她逼急了,她会死给他看。 “是你把我推到这一步的。”她不再看他。 谢临渊终于走了,还顺带下令解了她的禁足,这倒是一件好事。 休养了两天后,宋晚宁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旨意。 “启禀王妃,三日后陛下将在木兰围场举行秋狩,届时请王妃与王爷一同前往。” 她本想推托身体不适,不便参加。 可传旨的太监说会有太医随行,让她宽心,堵了她回绝的借口。 一年一度的秋狩,除了皇室成员,朝中重臣都会参加。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都不愿将家里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事拿出来,供人消遣。 所以之前每次秋狩,谢临渊都会演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她那时是欢喜的。 但现在不同了,她想起曾经的画面只会觉得恶心。 第23章 这里没有避子汤 两日后,是宋晚宁和谢临渊自上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见面。 她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恹恹的不想说话。 上了马车后便坐着闭目养神,假装感受不到旁边人欲言又止的眼神。 从京城到围场有半日的路程,马车晃晃悠悠,宋晚宁倒真的有些困了。 正迷迷糊糊,忽然一阵颠簸,她没稳住直接倒在谢临渊的腿上。 “就这么睡吧,到了我叫你。” 谢临渊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她爬起来。 宋晚宁确实有些累,也懒得跟他客套,就这么躺在他腿上睡了起来。 谢临渊低头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像着了魔一样。 宋晚宁是在营帐里醒来的,一睁眼天都黑了,账内都点起了火盆。 谢临渊恰好掀开帘子走进来,她瞪着眼睛质问道:“不是说叫醒我吗?” 他笑了:“看你睡得太香便没叫你,陛下那边我已经回过了,说你身子不适,陛下便免了你请安。” 宋晚宁觉得怪怪的,又不知道哪里怪。 谢临渊走到她面前,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既醒了,就来吃点东西吧。” 她有些抗拒他的接触,挣扎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倒也不必演得如此亲密吧。” 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无踪,手却紧紧抓着不肯放。 “你最好乖点,别惹我生气。” 宋晚宁终于知道哪里怪了,在她面前,他将自称换成了“我”,像变了一个人。 但那又如何呢,他们之间,岂是一个称呼的问题。 她懒得与谢临渊争执,便顺着他去外面用晚膳。 这次秋狩皇帝将宫里的厨子带了出来,做的菜倒是不错,可惜她身体不好,没什么胃口。 在谢临渊的监视下,她勉强就着清淡的小菜吃了小半碗米饭,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行吧,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困了就自己睡。” 担心她吃多了积食,谢临渊便也没再逼她吃饭,起身要走。 宋晚宁巴不得他赶紧走,跟他这么相处像头上悬了柄剑似的,惴惴不安。 她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沉迷在他给的温柔假象里。 谢临渊走后,她在营帐里转了转,想出去看看,又怕遇到其他人,便罢了。 消化了一会儿,又喝了药,宋晚宁便让随行的下人为自己准备热水,她要沐浴。 帐篷里设施自然比不了王府,一个浴桶,再支起一块屏风,便充作湢室。 她脸皮薄,不想给太多人看,便命下人们都出了帐篷,连梨蕊也不例外。 本来喝了药就容易困乏,热水又太舒服,宋晚宁闭着眼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被谢临渊的声音惊醒:“水都冷了还泡,也不怕着凉。” 她猛然睁开眼,看见谢临渊站在面前,似笑非笑看着她。 “你...出去!”宋晚宁意识到自己正一丝不挂,慌乱捡起浴巾挡住身子。 看着她害羞的样子,谢临渊突然萌生了想逗她的心思。 “三年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说着,他一把将宋晚宁从水里捞起来,打横抱起就要往床铺走,连身上衣服被打湿都不在意。 宋晚宁拼命挣扎起来,双手捶打他的胸口,一不小心连那块可怜的浴巾也落在地上。 谢临渊原本只是想逗逗她,低头看到了眼前的春光,身体瞬间起了反应。 他是个正常男人,又一个多月没有碰她,现在真有些忍不住。 “你干什么?” 宋晚宁想呼救又怕人进来看到,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将她丢在床上,胡乱解了外衫便压下来,狂热地吻住她的嘴唇。 这个吻异常激烈,侵占性极强,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他才肯罢休。 他在她耳边轻轻诱惑道:“我想要你。”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他两条腿死死锁着她,不许她逃脱,上半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光了。 宋晚宁当然感受到了他炙热的体温,害怕压过了羞愤。 她颤抖地拒绝:“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谢临渊又俯下身子含住她敏感的耳垂,来回舔弄,努力挑逗着:“没事,我会轻点的。” 她满脸通红,浑身使不上力,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哭什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这样吗?” 谢临渊抬手擦掉她的泪水,依然不肯放过她。 以前他要她时大多都只顾自己,经常会让她疼得掉眼泪。偶尔几次心情好温柔一些,她就会格外配合。 他以为这次也会一样,便更卖力亲吻起来。 最后,在他用膝盖顶开宋晚宁紧闭的双腿时,耳边传来了她的低声抽泣。 她说:“谢临渊,这里不是王府,没有避子汤。” 这句话让他瞬间清醒,他咬着牙从她身上爬起来,用被子将她裹好。 然后脱掉仅剩的亵裤,泡进那桶早已冷透的水里,强行让自己的欲望平息下来。 宋晚宁从床上坐起来,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也逐渐消退。 她一件一件穿上衣服,看着谢临渊的背影,突然有些心酸。 即使演得再像,他潜意识里也还是不爱她。 她说身体不好,没有让他怜惜,反而说没有避子汤让他冷静下来。 他对她,永远都只是原始的情欲作祟,每次用完了便抛下了,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有个孩子。 也是,在他眼里,她哪里配有他的孩子。 若不是乔鱼儿真的身体不好,他甚至不屑碰她。 谢临渊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转过身解释道:“抱歉,我们现在不能有孩子。” “嗯,我明白。”宋晚宁随口答应着。 他们当然不能有孩子,他怎么会让她在乔鱼儿前面生出嫡长子呢。 他的爱与不爱,一向都很明显。 过了很久,谢临渊终于压住了那股邪火,他擦干身子换上了干净衣服,然后叫下人进来换了套床铺。 “睡吧。”他吹了灯,躺在宋晚宁身边。 他伸出双臂想抱住她,却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硬。 谢临渊瞬间明白,宋晚宁又开始抗拒了。 好不容易稍稍缓和的关系,顷刻间再次分崩离析。 明明是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却好像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将他挡在外面。 “我不碰你了,你安心睡吧。” 谢临渊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再打扰。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一夜无梦。 次日便是秋狩了,谢临渊很早便起身出去巡视围场,宋晚宁起来的时候旁边床铺都已经发凉了。 女眷们不必早起围猎,只需按时去向皇后请安。 宋晚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锁骨上还有谢临渊留下的点点红痕,用脂粉怎么遮也遮不住,只好围了件带毛领的披风挡起来。 刚到皇后营帐门口,遇上了谢文茵,她睡眼惺忪地问道:“嫂嫂,今日不冷啊,你怎么穿上毛披风了?” 第24章 为了另一个女人才肯崭露锋芒 宋晚宁紧了紧领口,有点尴尬:“我怕冷。” 谢文茵脸上写着狐疑,但一脚跨进了营帐里,没有机会再问。 皇后还未出来,帐内已有不少官员的家眷在等候,见她们进来,客套地行了礼便罢了,没有搭话的打算。 宋晚宁并不意外,上次乔鱼儿的事闹得满城皆知,这些素来最讲妇容妇功的贵妇人不待见她,也是常理中事。 她也乐得清闲,不用和这些人交际。 正坐下来喝了口茶,皇后娘娘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这不是宫里,大家不要拘束,随意聊聊天倒还有趣些。” 皇后坐上凤座,抬手示意下面的人平身。 她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停留在宋晚宁身上:“齐王妃,身体可还无恙?” 宋晚宁冷不丁被点到,心头一惊,忙起身回话:“回娘娘的话,臣妾好多了。” 皇后点点头:“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本宫说。” “多谢娘娘。” 宋晚宁不知道为何皇后会单独当众关心她,但她能感觉到全场其他命妇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且不怎么友善。 尤其是对面坐着的镇国公府江夫人,那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宋晚宁觉得有些奇怪,镇国公一家之前与宋家算世交,怎的如今看她像看仇人一般? 她疑惑地看向江夫人,却被其转头躲过了对视。 好不容易等到散了场,宋晚宁刚想拉住江夫人问问情况,太子妃却主动凑了上来:“齐王妃,你可知道今年秋狩夺魁的彩头是什么吗?” 宋晚宁皱着眉摇了摇头,她这阵子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依往年的旧例,无非是些古玩珍宝之类的,她并不感兴趣。 太子妃凑近了,掩着嘴角说道:“陛下开恩,将那根千年人参拿了出来做奖励。我听说,你们府上的侧妃正需要它来救命吧?你觉得齐王能拔得头筹吗?” 宋晚宁当然知道谢临渊身手过人,以往的秋狩他不在意,没有拿过第一,但这次不一样。 乔鱼儿需要这根人参,他必然会拼尽全力。 她扯出一抹得体的笑容,淡淡回道:“这才刚开始,谁能预测结果呢。” 太子妃也笑了:“我还听说,镇国公家的大公子病了,也需要这人参,他们家这次出场的是二公子,也是少年英才。今年的秋狩,总算有些看头了。” 宋晚宁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镇国公夫人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原来是这样。 自宋府没落后,大庆的武将便只剩两脉,镇国公江家和谢临渊手握的禁卫军。 这两波势力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且因为宋家的原因相处起来也算和谐。 但武将本来就容易受忌惮,要不然她也不会从小进宫当质子。 皇帝不想让两个手握大权的势力走得太近,于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救命的人参拿出来让他们竞争,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两家! 宋晚宁额头渗出一丝冷汗,心也慌乱起来。 她相信谢临渊的本事,对这个奖励一定势在必得,且不会拱手相让。 但这样做必定会得罪镇国公,他这辈子几乎不会再有上战场的机会了。 北边战事还未停歇,他是想带兵收复河山的。为了一个乔鱼儿,他舍得放弃这么多年的来的理想吗? 太子妃朝她伸出手:“要一起去看看吗?” 宋晚宁还在恍惚,谢文茵先抓住她的手,帮她拒绝了:“太子妃嫂嫂自己去吧,我和三嫂嫂一起。” “好吧,那我先走了。”太子妃收回手,没有坚持。 见她走了,谢文茵转头看向宋晚宁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太喜欢她。” 宋晚宁被她逗乐了:“你年纪不大,心思倒挺多。” 话虽如此说,她也隐隐觉得太子妃话里话外都有几分看她好戏的意思,来者不善。 不过也正常,陛下子嗣单薄,且又已暮年,太子夫妻自然是怕谢临渊生了夺嫡之心的,巴不得他有什么错处。 但目前面子上还过得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晚宁懒得计较。 “嫂嫂走吧,我们去西边观景台看看,那里人少。” 谢文茵拉着她往西边走去,刚好与太子妃反方向。 因为太子妃在东边观景台,那些与她交好的官眷都凑在那边,西边确实没什么人。 宫人引着她们入了座,又奉上茶点水果,侍候在一旁。 “嫂嫂你看,皇兄在那里!” 谢文茵眼神极好,一眼就看见了谢临渊,拍着手喊宋晚宁看。 宋晚宁喝了口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是他。 秋日的围场,碧空如洗,金黄的草浪随风摇曳。 谢临渊穿着身黑色劲装,外罩一件玄色披风,骑着高头大马,身姿挺拔如松,即使看不清脸,在场上众人之中也十分出众。 他一手持缰绳,一手握长弓,随着一声呼哨,他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带着他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还未进林子里,宋晚宁就见他忽然抽箭搭弓,向天上射了一剑,然后一只老鹰扑腾着落了下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场外爆发出一阵惊呼,连其他参赛者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结果。 这是宋晚宁第一次见他在猎场上如此认真。 她想起来当年爱上他除了外表的一见钟情,更多的是那时候他身上的少年意气,以及那股天下不服的锋锐。 好笑的是,时隔多年她终于在他身上找回了当时的感觉,可他如今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才肯崭露锋芒。 刚刚那一瞬间的再次心动,实在是讽刺至极。 宋晚宁坐回椅子,不再去看。 谢文茵好奇问道:“嫂嫂怎么了,不看了吗?” “没什么好看的。”她回答得很敷衍。 她怕再看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傻子才会记吃不记打。 谢文茵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坐到她旁边:“也是,他们都进林子里了,也看不见了。不过,刚才皇兄那一下当真是精彩!” 她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扭头看向宋晚宁:“嫂嫂,你说皇兄会赢吗?” 第25章 谢临渊,你这样有意思吗? 宋晚宁兴趣缺缺:“我不知道。” 她怔怔地捏着手里的茶杯,越想心越乱,但又抓不住一个因果。 谢文茵在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神情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场上的宫人终于敲响了暂停的锣鼓,中场休息,该用午膳了。 宋晚宁被谢文茵拉着走下观景台,和其他命妇们一起站在入口处等参赛的人出来。 人一个接着一个出来,却始终没看见谢临渊的身影。 谢文茵有些急了:“怎么回事,皇兄呢?” 连宫人们都进去清点猎物了,谢临渊还是没有出来,宋晚宁也皱了眉头。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谢文茵脚一跺想喊人进去找。 马蹄声由远及近,宋晚宁转头看去,是谢临渊骑着马出来了,怀里似乎抱着个什么东西。 离得近了,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递给旁边的侍卫,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他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额头上的汗珠黏在皮肤上,黑色衣服上也沾了些尘土,没有往日的从容体面,一看就是拼尽了全力。 看来他是真想为乔鱼儿赢得那根人参。 “是在等我吗?”谢临渊一步步靠近,看着宋晚宁,眼睛亮晶晶的。 谢文茵叉着腰问道:“皇兄怎么这么晚才出来?我都担心了。” 他笑了笑,只问宋晚宁:“你也担心了吗?” 见她不答,他也不恼,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捧着一只小兔子。 那兔子看上去很小,似乎刚出生没多久,在谢临渊手里还止不住发抖,可爱又可怜。 “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小东西,怕它被误伤,便捉了带回来。”他微微俯身,凑近宋晚宁,“送你。” 宋晚宁没有接,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回绝道:“多谢王爷,只是我不爱养这些。” 她觉得他实在有些好笑,昨夜刚跟她说不会让她有孩子,现在递给她一只小兔子让她养。 这算什么?补偿,还是羞辱? 谢临渊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眼神也冷了下来。 “既然不要,便丢了吧。”他作势要扔,被谢文茵抢了下来。 “干什么?都带出来了又扔?”谢文茵瞪了他一眼,“嫂嫂不喜欢,我喜欢。” 宋晚宁觉得实在无趣,转身就走,谢文茵把手里的兔子递给随行宫女,提着裙子追上了她的脚步。 午膳是依着品级男女分席而坐,宋晚宁免不了坐在太子妃的身边。 太子妃举杯敬酒,悄声说道:“恭喜啊,方才宫人来报,今日上午齐王一枝独秀,猎得的东西是其他人的好几倍,夺魁应该十拿九稳了。” 宋晚宁看了一眼对面镇国公夫人的脸色,明显比去给皇后请安时更差了。 她以茶代酒,喝了一口道:“还未结束,尚不能下定论。” 太子妃笑了笑,没再说话。 宋晚宁心里五味杂陈,勉强吃了几口,总觉得味同嚼蜡,便没有再动筷子。 帐篷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镇国公家的二公子江凌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环视一圈后径直走到宋晚宁面前,举起茶杯,劈头盖脸往她身上浇。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茶水顺着脸流下去,从下巴处滴落。浅蓝色的罗裙也被浸湿,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污渍,狼狈极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宋晚宁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瞪大双眼愣在原地。 “你做什么?”镇国公夫人沉着脸斥责道,“给齐王妃道歉!” “道歉?要不是她争风吃醋,害得齐王侧妃病入膏肓,齐王也不会跟我们抢人参!”江凌恶狠狠盯着宋晚宁,双眼通红,“那是唯一可以救大哥命的药!” 周围人交头接耳起来,兴致勃勃看她笑话,整个营帐闹哄哄的。 宋晚宁回过神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水,起身问道:“是谢临渊在和你争,你不去找他,反到来找我麻烦,是因为知道争不过他,便来拿我撒气吗?” 这个世间惯会欺软怕硬的。 明明是谢临渊不肯相让,也是谢临渊为了乔鱼儿不顾大局,他现在却来指责她,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不过是看谢临渊偏心乔鱼儿,觉得她不受宠,好欺负罢了。 江凌被戳破了心事,恼羞成怒:“谁说我怕他了?我只是气不过你这个罪魁祸首!” 说着,他高高扬起手,想甩宋晚宁一个耳光。 宋晚宁偏过头躲避,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茫然看去,谢临渊铁青着脸死死抓着江凌的手腕,似乎十分用力,江凌疼得龇牙咧嘴。 “看在你父亲的份上,这次便饶了你,再敢对本王夫人不敬,手就别想要了。” 谢临渊猛地把江凌推倒在地上,冷冷地开口。 他又扫了周围人一眼,补充道:“你们也一样。” 他这次是真动了怒,浑身杀气,仿佛索命的阎王。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命妇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全都站住了一声也不敢吭。 宋晚宁低着头,想推开他回自己帐篷换身衣服,手却被眼前的人拉住。 谢临渊弯腰将她抱起,语气缓和下来:“我带你回去。” 她难得没有挣扎,一动不动埋在他怀里,任由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抱回去。 “谢临渊,你这样有意思吗?” 远离了那些人的视线,宋晚宁缓缓抬头看向他,声音带了哭腔。 谢临渊觉得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他不敢看她发红的眼睛,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宋晚宁分不清脸上的是没干的茶水,还是涌出的眼泪。 她笑着说道:“我发现,你总是能让我变得如此狼狈。” 母亲病逝的雨夜,侯府门口围观者的指指点点,方才被当众泼茶水,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拜谢临渊所赐。 道歉有什么意义呢?只要在他身边,她会一直这么狼狈下去。 谢临渊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坐好,拿了块干净的毛巾轻轻地替她擦拭脸上、头发上的水渍。 宋晚宁忍无可忍,打掉他的手:“够了!能不能不要再演你的深情了?” 第26章 你放心,有我在 “演?”谢临渊手悬停在半空,“你觉得我在演?” 宋晚宁毫不犹豫道:“不是吗?一次又一次把人推到悬崖边,再伸手拉上来,不是演是什么?” 她气到浑身发抖,连声音都不稳了。 谢临渊不太理解,愣住思索了一会。 然后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几天是想和你好好相处的。”他将手里的毛巾随意丢在地上,又恢复成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我发现,对你好你根本不会领情,既然我在你眼里算不得好人,那索性就坏到底。” 谢临渊伸手捏住她的侧脸,眼神变得凌厉:“别以为激怒我就能让我放你走,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要是再敢用寻死来威胁我,那我不介意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杀光,给你陪葬。” 他嘴巴一张一合,继续吐出冰冷的话:“从梨蕊开始,然后是陆景之,再然后是宋府其他人。” 宋晚宁心中大惊,整个人如被冰封住一般,无法动弹。 她看见了他眼底的戾气,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也的确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是,她能用自己的命去赌他放手,但她做不到用别人的命去赌。 但她不能露怯,一旦被他看出她开始害怕,那将永远失去谈判的筹码。 宋晚宁迅速调整了呼吸,轻蔑一笑:“你觉得,我连自己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其他人?” 她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有波动,谢临渊看不出破绽。 现在轮到他慌了神。 她依旧笑着:“谢临渊,你大可以试试。” 谢临渊眼角明显一颤,想要努力保持平静,身体却不自觉紧绷起来。 在别的谈判场上,他总能处变不惊,一步步引导对方,压榨对方的利益空间。 但是面对宋晚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情绪失控,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 这一局,他又输了。 “那你别后悔。”谢临渊强装镇定,咬着牙说道。 两个人都清楚,这句狠话其实没有多大效力。 宫人在外催促道:“王爷,下午的狩猎即将开始,还请早做准备。” “知道了。” 谢临渊烦躁地回应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 他将手从宋晚宁脸上拿开,伸手解自己的衣服。 “你干什么?”宋晚宁皱眉问道。 谢临渊手上的动作没停,扯掉腰带,将外衣扔到一边的架子上,继续脱下一件。 直到看到他上半身一丝不挂,宋晚宁觉得坐立难安,直往床铺后面缩。 看她这副样子,谢临渊哑然失笑:“怕什么?换个衣服而已,你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吧?” 他弯下腰凑近宋晚宁耳畔,暧昧地轻吻了一下她的脖颈:“这里不方便,等回府你再害怕也不迟。” 说完,故意越过她去取床边放着的干净衣服,一件件往身上穿。 宋晚宁从刚才的僵直中缓过神来,松了一口气。 谢临渊换好衣服,走到门口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道:“你会演好王妃的,对吧?” 宋晚宁被他这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 他没再说什么,抬腿就走了出去。 确认他真走了,宋晚宁才敢将被茶水淋湿的衣服脱掉,换了套干净寝衣,躺着睡起了午觉。 心绪不宁时最容易多梦,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但醒来时却不记得梦的内容。 只记得似乎看见了父亲母亲,他们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揉了揉眼睛,心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道因为什么。 “梨蕊。”宋晚宁将侍女喊进来,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快到申时了。” 这个时辰,狩猎快结束了。 宋晚宁从床上下来,由梨蕊伺候着换了套衣服,又重新挽了发髻,洗漱一番后选择出门透透气。 不想撞见不熟的人,她想了想还是往西边走。 而西边观景台除了几个宫人外再无人影,连谢文茵都不在。 宋晚宁刚想走上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晚宁姐姐。” 她转身看去,夏侯璟站在不远处朝她挥手。 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骑装,束着高马尾,打扮得贵气又利落,好看极了。 “阿璟,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这一场还未结束吧?”宋晚宁问道。 夏侯璟走近了些,耸了耸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怎么会这些,在里面也是浪费时间,无趣得很。” 他虽是西夏人,可从小在庆国宫里长大,没怎么学过,确实不精于骑射。 往年秋狩,他年纪小从未参加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进猎场。 宋晚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再说了,谢临渊一个人几乎包揽了一大半猎物,我们再努力也是陪衬罢了。”他哼了一声,语气酸酸的。 虽然外表已经长成了大人,在她面前,还是有些稚气未脱。 “等你以后回西夏了,练一练肯定不比他差。”宋晚宁安慰道。 夏侯璟才终于喜笑颜开:“真的吗?那我一定好好努力。” 少年的笑容干净又纯粹,像小太阳一般温暖着她冰冷的心,让她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阿璟,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 夏侯璟看她表情严肃,收了笑容正色道:“说吧,我一定尽力。” 他甚至没有问是什么事情,就直接答应下来。 眼神坚定得仿佛只要她需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宋晚宁觉得鼻子酸酸的,忍了好久才没掉眼泪:“你知道他们说我父亲有私生女这件事吧?” “嗯。” “我不信我父亲会有什么私生女,但他们给的证据我找不到破绽,我想求你帮帮我,派人去西夏边境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情。”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了一丝哭腔:“我身边的人一举一动都会被谢临渊监视,我信不过他,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只有你了。” 夏侯璟想都没想:“你放心,有我在。” 打听一件二十年前的事情并不容易,尤其还是在边境这种敏感的地方,他却丝毫没有犹豫,甚至都没有质疑事情的真实性。 仿佛只要是她说的,他就会无条件去做。 曾经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成可以让她依靠的大树了。 宋晚宁看着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 “别哭......”夏侯璟脸上表情慌乱起来,小心翼翼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又不敢真的碰到,尴尬地停在一旁。 她抬头想告诉夏侯璟她没事,却看见谢临渊骑着马从林子里出来,看向她这边。 太远了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注意到了他身后有一支箭飞快射来。 宋晚宁大惊失色,几乎是脱口而出:“谢临渊,小心!” 第27章 宋晚宁,你还是在意我的 谢临渊注意力全在宋晚宁和夏侯璟身上,他远远看去两个人像是抱在一起,一时间怒火中烧,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事情。 被宋晚宁大声提醒他才意识到身后的冷箭,下意识侧身躲避。 但反应得太迟了,那箭还是射进了他背后。 一阵剧痛袭来,他身体猛地一颤,随着惯性向前扑去,然后从马背上重重摔落,扬起一片尘土。 那马受了惊,发起狂来,几乎要踩到他的身上。 宋晚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电光火石间,谢临渊挣扎着起身,堪堪躲过马蹄的踩踏,闪到一边。 “来人!快传太医!” 周围的宫人们惊呼起来,手忙脚乱上去帮忙,几人合力才将那匹马拖走。 谢临渊疼得直不起腰,眼睛却死死盯着宋晚宁,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眼里泪水翻涌,心也揪紧了。下意识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绑了铁块一般,怎么也迈不动。 侍卫上前想要扶他,他却强行将人推开,站着不动向宋晚宁伸出手。 那表情分明在说只要她。 宋晚宁终于回过神来,本能地提着裙摆朝他奔去。 直到站到他面前,看到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却又萌生了退意。 谢临渊才不会让她有逃脱的机会,几乎没有用力就将她拉了过去,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全身重量托付给她。 宋晚宁被压得差点站不稳,颤巍巍伸出手揽住他的腰。 她皱着眉看向他背后,那根箭力道很大,箭头完全插进了他的身体里,伤口流出的血将黑色衣服染得更深。 “都怪你。”谢临渊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量说道,“本来能躲开的,看到你和夏侯璟卿卿我我分了神。” “我没有......”宋晚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场外的太医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一看谢临渊的伤,都大惊失色:“快快把王爷送去帐篷,将箭取出来!” 谢临渊推了推宋晚宁,声音有气无力:“听到没,还不快走。” 宋晚宁咬了咬牙,搀扶着他往最近的营帐走。 好不容易将他送到床铺,她累得气喘吁吁,正准备出去给太医们让位置。 谢临渊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眉毛因为疼痛紧紧皱在一起,眼神却坚定,不容拒绝:“你留下。” 她知道拗不过他,便乖乖坐在一旁。 怕牵动伤口,太医们只敢小心翼翼剪开他上半身的衣物,露出箭头。“幸好,这个位置没有伤及肺腑,只是外伤。”太医松了口气,安慰道。 宋晚宁只看了一眼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太医皱眉道:“情况紧急,来不及熬止痛汤药了,王爷且忍一忍。” 谢临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太医面色凝重,开始拔箭头。 宋晚宁闭着眼睛不敢看,但耳边时不时传来谢临渊痛苦的闷哼,他捏她手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捏得她生疼。 她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在颤抖,还是被谢临渊带得颤抖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咣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托盘里。 然后谢临渊整个人松弛下来,放开了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睁开眼,看见一旁的水盆里,水几乎已经染成了浓郁的血色,宫人们匆匆端下去换了一盆干净的水。 又过了很久,太医们终于结束了包扎,叮嘱了几句,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宋晚宁还是没有勇气向后看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看见谢临渊受伤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乱了。 谢临渊掰过她肩膀,看到了她失焦的眼神,微微皱眉:“又不是你受伤,你怎么这副表情?” 她觉得浑身都在发软,甚至没有力气说话。 他思索了一会儿,低低笑出了声:“宋晚宁,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这句话如雷轰顶,让宋晚宁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终于意识到心乱的来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潜意识里还是在担心他。 六年的爱慕,即使被他伤了一次又一次,嘴上说再也不爱了,心里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疼。 是,她暂时还没办法做到不在意他。 但长痛和短痛她还是能分得清的,她绝对不会选择回头。 想清楚后,宋晚宁自嘲一笑:“那又怎样?” 谢临渊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她歪着头,重复了一遍。 他似乎有些紧张,语速都变快了:“是,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我们好好的,可以吗?” 见她不动,他缓缓凑过去,颤抖着在她唇瓣上印上一吻,难得不含一丝情欲。 宋晚宁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在他的吻里感受到了虔诚和卑微。 卑微?这个词能用在他身上吗?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谢临渊,以前的事情你能过得去,因为痛的不是你。”她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但是我痛,我过不去。” 谢临渊皱起眉头,脸上表情竟然有些无助。 半晌,他才开口:“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好像不会说任何话了。 宋晚宁突然发现,谢临渊似乎有一点点爱她了,若是放在一个月前,她该欣喜若狂。 即使是现在,她的心也会因他微微颤动。 但是这一点点的爱算什么呢?只要他不是全心全意爱她,她的痛苦就会永远大于幸福。 所以哪怕心再痛,她也要拒绝这诱惑的甜头。 她狠下心,继续面无表情说道:“你的道歉起不了任何作用,我也不会接受,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谢临渊觉得背后的伤口忽然没那么疼了,一阵猝不及防的心痛盖过了伤痛。 他眼神动了动,不死心地问道:“真的不可能了吗?” “绝无可能。” 宋晚宁说完,毫不留恋地站起身朝外走去,掀开帘子却迎面撞上了那个经常传旨的太监。 “王妃请留步,陛下有口谕。” 那太监弯腰行了礼,拦住她的去路。” 第28章 是喜脉,刚好一个月 宋晚宁只得跟着太监又回到谢临渊身旁。 “传陛下口谕,原定三日的秋狩提前结束,夺冠者为齐王殿下,这是您的彩头。” 为首的老太监摇了一手拂尘,小太监便端了个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上放着一个锦盒。 宋晚宁一眼便认出,这与她库房里那个存放千年人参的盒子一模一样。 原本秋狩有三天,即使第一日谢临渊领先众人,但他受了伤,后面两天其他人说不定有机会赶上。 陛下却提前结束了比赛,直接把奖励给了谢临渊。 看似是偏心,实际上是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宋晚宁不动声色接过锦盒,递给谢临渊,才转身问向老太监:“请问公公,可有查出是谁伤了王爷?” 太监面露难色,像是不好开口:“查是查出来了......” “公公有话不妨直说。”谢临渊幽幽说道。 “哎。”太监叹了口气,“是江家二公子失手射伤了王爷,陛下已经罚他禁足府内三月。镇国公乃是国之栋梁,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将此事揭过吧。”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连自己的亲儿子也算计得明明白白。 明明是陛下用的离间计,搅得两边水火不容,如今却让人以大局为重。 “多谢公公提醒,本王明白了。” 谢临渊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老太监又甩了一下拂尘:“那老奴就告退了,王爷先在此处将就一晚,明日一早便送王爷回府休养。” “我送公公。” 见他们要走,宋晚宁快步跟了上去,一起出了营帐。 她不想留在里面和谢临渊共处一室。 “王妃留步,不必再送了。”没走多远,老太监停下了脚步,“老奴看着,王妃与王爷似乎有些龃龉。” 他将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屏退,小声与宋晚宁说道:“老奴说句僭越的话,如今朝中形势俨然,王爷又手握大权,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万事都要谨慎些才好。” 宋晚宁不明白他这番话的用意,还未来得及问,老太监就带着人离开了。 她皱着眉在原地愣住了。 太监的话像是暗示着什么,只是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在提醒她。 “傻站在这做什么?” 谢临渊从营帐里走出来,来到她身后。 深秋的夜晚,风都带了凉意,但他上半身连件衣服都没穿,只缠了几圈包扎的绢布,像是匆匆赶出来的。 “我要回去了。”宋晚宁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抬腿要走。 但手被身后的人拉住,挣脱不开。 没办法,她只能转过身,不耐烦地问道:“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疼。” 谢临渊失血过多,脸色依旧十分苍白,额头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宋晚宁看着他,胸口莫名生出一股酸涩感。 但她不敢再心软了:“疼就回去。” 他又贴近了一点:“你跟我一起。” 草药味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宋晚宁瞬间感觉有点恶心,背过身干呕起来。 谢临渊眉心微微一动,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晚宁缓了缓,平复下来,“闻见血腥气有些恶心。” 她向后退了两步,脸上表情淡漠且疏离。 他眉头拧得更紧了:“传个太医来看看。” “不必,王爷离我远些便好了。”宋晚宁扯了扯嘴角。 “好。” 谢临渊难得听话,没多说什么,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他背后虽涂了止血的药物,却仍有血迹渗出,将大片绢布染成暗红色,触目惊心。 原本挺拔的身子也因为疼痛微微佝偻着,脚步似乎也比平时慢了很多。 宋晚宁站着看了一会儿,在心软前转身,走向另一边。 “小姐你可回来了,没事吧?” 在他们自己营帐等候多时的梨蕊急得都快哭了。 宋晚宁摇了摇头,拉住她悄悄说道:“你去打听一下,陆太医此次有没有随行,若有,喊他悄悄过来,别惊动太多人。” 梨蕊脸上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带了陆景之回来。 “你带帐中其他人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来。”宋晚宁坐在床边,吩咐梨蕊。 片刻后,里面只剩她与陆景之二人。 “你这是何意?”陆景之不解。 宋晚宁淡淡道:“我心里有个疑问,还请陆大人替我解答。” 说着,她将手腕翻过来,搭在一旁的小几上。 陆景之沉着脸走上前,伸出手指搭在她脉搏处,垂眸思索着。 像是感受到什么,他慌乱地颤抖了一下,又强装镇定再次搭了上去。 “是喜脉,刚好一个月。”他终于缩回手,抬眼看向宋晚宁。 宋晚宁低头看了看平坦的小腹,露出一抹苦笑。 她月事一向很准,这次却迟了好几天没来,再加上刚才闻见血腥味格外难受,心中就存了个疑影。 果然是怀孕了,算算日子,正是母亲去世那一晚怀上的。 也只有那次,喝避子汤喝得迟了些。 老天,真是造化弄人。 陆景之见她脸色不好,忍不住劝道:“你身子一向不好,现下并非有孕的好时机。” 他说的是实话,但也存了私心。 从探出喜脉的那一刻,嫉妒便在心上疯涨,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其实太医们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对于皇室血脉,向来是舍母保子。哪怕母体再虚弱,也会劝其好好养胎,等待生产。 他却将实情说了出来,让宋晚宁自己做选择。 潜意识里,似乎更希望她说出不要这个孩子。 宋晚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陷入沉思。 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它的父亲不肯要它,母亲也曾想将它扼杀,没有人欢迎它的到来。 可它现在却实实在在出现在她的肚子里,顽强生长着。 她真的要放弃它吗? 她茫然地抚摸着肚子,迟迟想不出一个答案。 若她留下这个孩子,迟早有一天会被谢临渊发现,等到那时,她再想离开他更是难如登天。 而且一旦这个孩子出生,她和谢临渊在这个世间就有了一个割不断的牵绊,纠缠越多,痛苦也就越多。 怎么想她都不应该留下它。 “陆大人,我......”宋晚宁张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第29章 未送出的花 “想好了?”陆景之捏着药箱的手紧了紧,似乎在掩饰什么。 宋晚宁眼眸低垂,蒙上一层水雾。 理智告诉她这个孩子不能留下,但每次尝试想说出“我不要它”时,嗓子里都像卡住了一枚杏仁,吐不出、咽不下,苦得说不下去。 最后,她略带几分自嘲地笑了笑,清雅的声音里,充斥着无奈:“请问陆大人,有法子能保住这个孩子吗?” 作为一个母亲,真的没办法做出主动放弃孩子的决定。 更何况,成婚这三年里,她无时无刻不期待着能有个孩子。 至于谢临渊,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远离,以后,她会和这个孩子相依为命。 陆景之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随后又恢复成恭敬的模样:“微臣为王妃开一剂保胎的方子,尽力一试吧。” 他一改方才的失控之态,平静又疏离,像一个普通太医该有的样子。 宋晚宁看着他打开药箱,取出纸笔,在灯下写着药方。 直到他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她才缓缓开口:“此事,还请陆大人帮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 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没问原因,便直接答应了。 陆景之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轻声叮嘱道:“前三个月胎象不稳,药记得每日都喝,多休息,不要劳累。寒凉之物不可入口,行动也小心些,不要磕着碰着。” 他关上药箱站起身,临走前作了个揖:“微臣先告退了,王妃有事再传我。” 宋晚宁点点头,将药方收好,藏在她的妆奁盒底层。 对着铜镜卸下钗环时,忽然在镜中看见了谢临渊铁青的脸。 她被吓了一跳,怒斥道:“你在这干什么?” 他眯起双眸,眼底掠过危险的暗光,嗓音有些发哑:“怎么,他能来,我不能来?”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陆景之。 他在营帐外站了很久,听不见什么动静,但迟迟不敢掀开那道门帘,生怕看见什么接受不了的画面。 直到陆景之走出来,他才敢进来查看。 “我担心你,大半夜忍着伤过来看你,外面的人跟我说你和陆景之在里面,连梨蕊也赶了出来,足足待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谢临渊几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告诉我,这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在做什么?” “我身子不适,请他来看看,开了个方子,所以待得久了些。”宋晚宁随口回应道。 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没有说全罢了。 “哦?这样吗,那方子呢?” 谢临渊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脸色缓和了些,朝她伸出手。 宋晚宁犹豫了,迟迟没有动作。 她当然不能将那张方子交给他,他只要随便找个太医一看就会知道这是安胎的药。 在她还没有完全离开谢临渊时,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见宋晚宁不动,谢临渊眼里寒气迅速凝结,浑身透着肃杀之气,比冰窖还要凉上几分。 她几乎不敢看他。 “拿不出来吗?所以喊他来看病也是骗我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着,“那我更好奇,你们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做了什么。” 背后伤口太疼,浑身使不上力,他只能抬手摩挲着宋晚宁的脸颊。 大拇指上的茧磨得她皮肤发麻。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和陆景之有染?”宋晚宁被他气到了,手一挥打掉他的手,仰着头质问道。 谢临渊眼里尽是猩红,冷笑一声:“不然呢?你倒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没法解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了这个孩子犹豫了那么久,找不到任何可以替代的理由。 她只能倔强地反问道:“你这么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你说什么?” 他情绪早已处在暴怒的边缘,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宋晚宁发出一声嘲笑:“子虚乌有的事情,你自己非要强加在我身上,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是什么?” 谢临渊顿时觉得胸口一窒,口中一股甜腻的血气瞬间喷涌而出。 “你......” 宋晚宁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条件反射想去扶他。 谢临渊大手一挥,将她推开:“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 他退了两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喘息了两口平复心绪,目眦尽裂地望着她。 宋晚宁愣愣地看着,两个人谁也没开口。 最终,他调息好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轻蔑:“不是恨本王吗?那就准备好,恨一辈子。”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别以为本王会放过你。” 说完,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兜兜转转,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宋晚宁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 梨蕊掀开帘子走进来:“小姐,这好像是王爷丢下的。” 她定睛看去,梨蕊手里拿着一束淡紫色木槿花,花枝束得很粗糙,也没有修剪,一看就是不懂花艺的人做的。 她想起早上在观景台看见林子西边有一片星星点点的紫红色,似乎正是这束花的来源。 “小姐,你怎么哭了?” 梨蕊将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疑惑地问道。 ...... 宋晚宁不知道这一晚她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满脑子都是事情,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再一睁眼感觉天已经很亮了。 “梨蕊,什么时辰了?”她坐起身问道。 梨蕊端着水盆走进来:“回小姐,已经巳时了。” 什么?她竟睡了这么久! “不是说今日早起回府吗,怎么不叫我?”宋晚宁慌忙掀开被子下床。 “王爷早就被送回去了,他说不必叫您,您自己回去。” 宋晚宁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不用面对谢临渊,对两个人都好。 简单洗漱一番后,她带着侍从出了营地,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了。 “小姐,咱们回哪儿?”梨蕊扶她上了车,问道。 宋晚宁想了想:“回王府。” 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马车一路颠簸,折腾到傍晚才回到京城,她实在疲倦不堪。 下了车,宋晚宁吩咐门口的家丁:“出去打听一下,镇国公府夫人在不在府上,在的话说我过会去拜访。” 第30章 晚宁,多谢 交代完,宋晚宁便回了主院,屋里除了几个洒扫的侍女外没有别人。 谢临渊不在这里,倒让她轻松不少。 虽没什么胃口,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让下人们准备了晚膳,勉强吃上两口。 “回王妃,镇国公夫人说请王妃过府一叙。” 派出去的家丁腿脚挺快,她还未吃完,便已匆匆回来禀报了。 宋晚宁放下筷子:“知道了,下去吧。”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梨蕊,轻声道:“随我去趟库房。” 当年出嫁时,母亲几乎将侯府大半家产都给了她,除了田产铺面,还有各种御赐珍宝,堆了好几间屋子。 宋晚宁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最里面的架子上找到要找的东西。 她将锦盒取下,递到梨蕊手上。 为了不惹眼,宋晚宁特意坐了平时丫鬟仆妇们出门办事用的马车,趁着夜色悄悄赶往镇国公府。 被镇国公府的下人们领进正厅时,江夫人已坐在上位等候了。 “王妃着急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按品级来说镇国公夫人见王妃是要行礼的,但江夫人是长辈,且两家最近结了仇怨,现下见了她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起身。 宋晚宁也没计较这些,从梨蕊手中接过锦盒,直接放到江夫人手边。 “这是何意?” 江夫人疑惑着打开锦盒,还未见到东西,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连一旁站着的嬷嬷都被吸引着看过来,眼里写满了好奇。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根人参,身形蜿蜒,根须细长而坚韧,烛光下似乎还泛着玉一般莹润的光泽。 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不是齐王赢的那根人参吗?王妃怎么将它拿来了?”江夫人收起欣喜的神色,皱眉问道。 宋晚宁摇了摇头:“这是多年前陛下赏赐给我父亲的,不是齐王那个。” 当年皇帝是私下里赏赐的,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根千年人参。 “真的?”江夫人眼神亮了起来,但还是有些狐疑,“你为何要将它拿过来?” 宋晚宁站得有些累,退到后面的椅子坐下,缓缓开口:“因为我父亲在世时,江家对宋家有提携之恩,我父亲虽已不在,我理应替他报答这份恩情。” 江夫人沉默了,眼眸低垂,竟有些不敢看她。 她继续说着:“江大公子天资卓群,若病能好,必然是我大庆良将,我父亲收复河山的夙愿想必也能达成了。” 宋晚宁语气平淡,却让在场听的人都红了眼眶。 江夫人咬牙道:“来人,将二公子叫过来。” 说完,她起身走到宋晚宁面前,弯下腰想行礼,被宋晚宁一把拉住。 “都怪我,听了坊间传言,竟以为你是个只会拈酸吃醋的内宅妇人。”江夫人声音微微颤抖,“没想到你如此不计前嫌,深明大义,是我老糊涂了。” 宋晚宁笑了笑:“无妨,我不在意那些流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但她无能为力,便不去看不去听,假装不在乎罢了。 江夫人郑重道:“等我家大郎病好了,我们全家必定上门拜谢王妃大恩。” “不,还请江夫人不要告知别人我送人参的事。”宋晚宁拒绝了。 “为什么?”江夫人拉着她的手,十分疑惑。 宋晚宁使了个眼色,江夫人心领神会,将厅内的下人全部赶了出去。 见四下无人,她才肯开口:“夫人想想,陛下要赐人参,为何不私下赏赐,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当做彩头?” 古有二桃杀三士的典故,如今用一根人参也挑得两个武将势如水火。 江夫人是聪明人,一点即透,面色大惊。 宋晚宁顿了片刻:“陛下想让两家关系不那么近,所以,夫人不但不能谢我,还要装作恨齐王府的样子,这对我们两家都好。” “我懂了。”江夫人沉吟道,“你真是我见过最通透的女子。” 宋晚宁扯了扯嘴角,若有人在背后撑腰,谁愿意活得这么通透呢。 从小离了家,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讨生活,她不得不比别人多看、多想。 如今,父母兄长均已不在,夫君也无法依靠,她必须要为自己铺好后路。 送人参给江家,一来确实是报恩,二来她也想给镇国公府卖个人情,在她离开谢临渊之后,在京城多少还能有个靠山。 “母亲,叫我来有何事?”江凌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看见宋晚宁的一瞬间,他变了脸色:“你在这里干什么?替谢临渊兴师问罪?” “跪下。”江夫人厉声道。 江凌没有动,大为不解:“母亲?” 江夫人又重复了一遍:“给齐王妃跪下,道歉。” 许是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江凌脸上虽不服气,却也依言跪到宋晚宁面前磕了个头。 “从今往后,不许再对齐王妃不敬。”江夫人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宋晚宁起身绕过江凌,走到门口:“既然话已说完,我便回去了,希望大公子早日康复。” 她刚要转身,听见江夫人低低说了句:“晚宁,多谢。” 喊的不再是冷冰冰的齐王妃,而是她的名字。 宋晚宁知道,她这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笑了笑,没回头,扶着梨蕊的手踏进夜色里。 出了镇国公府大门,车夫想原路返回,宋晚宁却道:“先不回去,去城南药铺,我去查查账。” 她陪嫁产业大多都在城南,查账也是常有的事。 这次虽有些晚,但车夫也没多问,调了个头就往南边走。 到药铺时,管事的正准备打烊,看到宋晚宁过来,急忙迎上前来:“小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扫视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从袖子里拿出那张安胎的药方。 “陈掌柜,你家世代为侯府打理药铺,我最信你。”她将药方递给管事的,“照这张方子给我配三日的药。” 只看了一眼,管事的就看出这方子的用途,疑惑道:“小姐,你......” 宋晚宁淡淡道:“再配一副补气血的方子给我,若有旁人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 陈掌柜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自然是人精,没有再问,默默配起药来。 “以后每隔三日送一次药到我府上,若有人查起,只给他们看补气血的药材。” “是,小姐。” 陈掌柜配好药,又在药包上做了记号,恭恭敬敬将宋晚宁送出门。 忙了一整天,宋晚宁实在有些疲累,坐在马车上都有些昏昏欲睡。 “小姐身体不适还到处跑,配药的事情交给奴婢就好了呀。”梨蕊心疼地说道。 宋晚宁睁开眼,安抚地拍了拍梨蕊的手。 不是不信梨蕊,只是她怀孕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泄露的风险。 梨蕊是忠心的,但不如陈掌柜那么老练,遇事容易口无遮拦,所以她连梨蕊都瞒住了。 回到王府,刚好路边有人在打更,宋晚宁才知道已经亥时了。 主院里灯火通明,像是有人在等她。 第31章 宋晚宁,本王就这么让你恶心? 宋晚宁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硬着头皮走进去。 “你还知道回来?” 果然是谢临渊,坐在内室的床上,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 她浅浅看了一眼,没有理会,自顾自坐到梳妆台前卸起了头上的首饰。 “怎么,跟别的男人鬼混完了,连话都不想和本王说了?”谢临渊的声音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宋晚宁将耳环取下,放进盒子里,头都没回:“你非要这么说话,我与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若是以往这么激怒他,免不了吃些苦,但现在他受着伤,宋晚宁料他做不了什么,胆子也大了些。 谢临渊果然被气得咳嗽起来。 缓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开口:“谁允许你替本王去江家讲和的?” 宋晚宁瞬间明白了,他消息倒灵通,已经知道了她去镇国公府的事情。 看他这个反应,镇国公府应该没有透露她送人参的事情,只说了她来求和。 她用帕子将唇上的口脂擦掉,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江家于宋家有恩,我不想关系闹得太僵。”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谢临渊拽住,往他的方向扯,力道不算轻。 宋晚宁甚至没反应过来,她不懂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是怎么做到动作如此迅速的。 她皱眉仰着头,目光所及只有他贴近的脸,满是愠怒。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替本王做决定?”谢临渊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宋晚宁太累了,不想和他纠缠下去,敷衍道:“那我错了行不行。” 他突然冷笑一声,声音充斥着讥讽与不屑:“你知不知道这次秋狩彩头为何是人参?陛下想让本王与镇国公府划清界限,你倒好,主动跑去丢人现眼,生怕本王落不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吗?” 她突然有些疑惑,平日里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在他眼中竟如此愚蠢。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被他误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不差这一回。 “王爷说完了?”宋晚宁打了个哈欠,“说完了便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看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谢临渊感觉背上的伤口又崩开了。 他脸都皱了起来:“宋晚宁,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真懂,你可以走了吧?” 她声音疲惫,语气十分不耐烦。 怀着孕本来就容易累,还在路上颠簸了一天,真的快撑不住了。 “走?”谢临渊皮笑肉不笑,“这是本王的屋子,你让本王走哪去?” “好,那我走。” 宋晚宁站起身,头突然有点晕,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倒下。 谢临渊看她脸色不对,心脏一疼想去搀扶,却又狠下心来冷冷嘲讽道:“装什么?你又没病。” 他满脑子都是昨天她跟陆景之独处的画面,正因没看到,所以才脑补更多,愤怒更多。 说看病,却拿不出一张药方,真当他这么好骗? 以为装病就能让他心软,既往不咎?做梦。 宋晚宁撑着梳妆台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恢复了正常。 她唇色已经有点发白了,嘴上却不肯服软:“不好意思,没演好,让王爷见笑了。” 谢临渊自然看出她的不适,但见她如此倔强,气又不打一处来:“既然没病,便尽好你作为本王妻子的义务。” 宋晚宁不解:“什么意思?” 他面目狰狞:“自然是服侍本王。” 说着,手指轻佻地拨开她的衣领,向下探去。 本来没什么兴致的,可看见她脖子上残留的红痕,谢临渊瞬间觉得身体紧绷起来,眼底的戾气也被欲色掩盖。 伤口好像又在渗血,疼得头上都渗出冷汗,可他没管,手不肯停下。 熟悉的柔软身体,碰一下都会激起一层战栗。 他几乎要憋不住了,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要她。 宋晚宁浑身汗毛都被吓得立了起来,她没想到他都伤成那样了,还能想这些事情。 她想避开谢临渊的挑逗,却退无可退,几乎要仰在梳妆台上。 他趁机一把将她的腰带扯开,然后火热的身躯立刻贴了上来。 灼热的吻落在她耳下、脖颈、锁骨,他故意在原有的痕迹上又继续加深,似乎要在她身上烙下永久的烙印。 宋晚宁浑身没力气,推了两下,他纹丝不动。 怕他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呜咽着叫骂:“谢临渊,你这个浑蛋,滚开,别碰我......” 谢临渊停下动作,喘着粗气问道:“不让本王碰?你想让谁碰?陆景之吗?” 她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他逼疯。 “总之你别碰我!”宋晚宁泪眼朦胧瞪向他。 “好,本王不碰你。”谢临渊直起身子,走到床边坐下,“那你过来,你来碰本王。” 宋晚宁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但是看到那抹挑衅的目光,确认了他的确是那个意思。 他居然想让她主动给他...... 真是疯了! 她身体一阵发颤,那股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忍不住狂奔到门外干呕起来。 谢临渊跟了出来,喉间发出怒吼:“宋晚宁,本王就这么让你恶心?” 宋晚宁扶着门框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底翻涌着痛苦和疲惫。 她声音都微弱了几分:“是,非常恶心。” 谢临渊被她这么一气,浑身欲望都散了干净,只余满腔愤恨。 他死死盯着宋晚宁,目光如刀犀利无比,仿佛要将她割出千疮百孔。 “好,你很好。”他张口间似乎能听见牙关咬合的声音,“铁了心要为陆景之守身如玉?” 又被莫名其妙污蔑,可宋晚宁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反正说什么他也不会信,随他去吧。 见她没反驳,谢临渊更信以为真,几乎怒不可遏,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抬腿走出屋子,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掐死她。 “既然王妃身子不适,那府中诸事以后就交给乔侧妃打理。” 临走前,他留下这样一句话。 见谢临渊彻底走了,梨蕊才敢出来扶住宋晚宁,小丫头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哭腔:“哪有妾室越过正妻的,王爷真是糊涂!” 宋晚宁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反正快和离了,不必计较这些。” “奴婢就是替小姐委屈。” 她声音淡淡的,似乎在说别人的事:“这些年受的委屈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件。” 不过,这么看来,谢临渊一定是将人参给了乔鱼儿,她的病应该是快好了。 宋晚宁想着,忽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顿觉不妙。 她慌得嘴唇都在颤抖:“梨蕊,快,快去熬药......” 第32章 我不欠你什么 那药梨蕊一回府就已经熬上了,刚熬过第一遍,还要再煎一次才能喝。 宋晚宁忍着痛摸回内室,脱了下裙仔细检查,还好没有见红。 只是不知道是思虑太过,还是受了刺激,腹痛一直不止,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梨蕊终于端了药进来。 等不及吹凉,宋晚宁忍着烫吞了好几口,终于觉得好了些。 “小姐,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找个郎中?”梨蕊问道。 宋晚宁一口口将药全喝完,才回答道:“不必。” 谢临渊因为陆景之生气,一时半会不方便喊他过来,可其他太医或郎中都不太可信,十有八九会暴露她怀孕的事情。 一旦被谢临渊知道她怀了孕,这孩子肯定保不住。 她放下药碗,伸手轻抚着肚子,思绪万千。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宋晚宁便被屋外的动静吵醒。 “梨蕊,什么事?”她皱眉问道。 梨蕊气不打一处来:“小姐,乔鱼儿实在欺人太甚,大早上派人来拿管家的对牌钥匙便罢了,还说要小姐嫁妆私库的钥匙!” 刚拿到管家权,便惦记起她的嫁妆了,还真是得寸进尺。 宋晚宁气极反笑:“你给她了吗?” “当然没有!但那丫头拿不到钥匙,在外面死活不肯走,闹了好久呢!”梨蕊指了指窗外。 宋晚宁点点头,就这么穿着寝衣走到院门口,问道:“何事?” 闹事的丫鬟原本趾高气昂,见她出来立刻换了副嘴脸,状似委屈地开口:“回王妃,如今我们侧妃受王爷所托暂领管家一职,奴婢不过按吩咐来领库房钥匙,还请王妃莫要为难奴婢。” “该给的都给你了,王妃私库不归府里管。”梨蕊瞪了她一眼。 那丫鬟看都没看梨蕊一眼,反而眼睛一刻不离宋晚宁,笑着说道:“此言差矣,王妃既是府里的人,那私产自然也归府里,奴婢奉命行事,拿到钥匙便走,绝不纠缠王妃。” 宋晚宁冷哼一声:“惦记我的嫁妆?让王爷亲自来与我说。” “奴婢可不敢。”丫鬟阴阳怪气地说道,“不过王爷昨晚歇在侧妃院里,现下应该刚起身,王妃若执意不允,不妨随奴婢一道去亲自问问王爷?” 怪不得这丫头底气这么足,原来是自家主子得宠了,有人撑腰。 跟她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直接找当事人问个清楚。 宋晚宁没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又在脸上薄薄涂了层胭脂,让自己脸色没那么苍白,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她不想让谢临渊说她卖惨,也不愿在乔鱼儿面前丢了气势。 一切准备妥当了,才扶着梨蕊的手出了门。 门外,那丫头还在原地等候。 “走吧,带路。”宋晚宁扫了她一眼,沉声命令道。 王府里空院落很多,宋晚宁没有问过,还真不知道谢临渊把乔鱼儿安排在哪里。 兜兜转转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最南边的一间院子门口停下了。 这院子僻静又暖和,规格也与主院相差无几,最重要的是离主院很远。 谢临渊还真是心疼乔鱼儿,生怕她受委屈。 宋晚宁定了定心神,跨进院门,立刻有下人通传“王妃到”。 她看见屋内谢临渊和乔鱼儿正坐着用早膳,听到她来了,乔鱼儿想起身,被谢临渊按下了。 直到她走进去,都没有再站起来。 “什么事?”谢临渊连头都没抬。 宋晚宁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有个丫鬟来要我私库的钥匙,不知可是王爷授意的?” 谢临渊夹了一筷子小菜放进乔鱼儿的碟子里,才肯抬眼瞥她:“你觉得本王会惦记你的东西?” 眼神里写满了鄙夷与嘲讽。 宋晚宁看向乔鱼儿:“那想必是乔侧妃的意思了。” 乔鱼儿泫然欲泣,连忙摇头:“我不知道,王妃错怪我了。” 那个丫鬟从宋晚宁身后走出来,跪在乔鱼儿面前,哭哭啼啼道:“昨日王爷说由侧妃管家,奴婢便找王妃要库房的钥匙,谁知王妃不肯交给奴婢......” “你胡说什么?钥匙明明给你了,是你非要......” 梨蕊话还没说完,被谢临渊出口打断:“放肆,谁允许你插嘴的。” 宋晚宁知道,他对于她以及她身边的人容忍度一向很低。 她往前走了一步,把梨蕊护在身后:“我不稀罕什么管家权,要拿便拿,只是我的嫁妆别人休想沾染分毫。” 乔鱼儿抓着谢临渊的手臂,哭诉道:“王爷,我真的没有,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 “我知道。”他转头安慰了一声,又看向宋晚宁,“谁稀罕你的嫁妆。” 宋晚宁点点头:“王爷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她转身欲走,忽而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 “谢临渊,嫁给你三年,我吃穿用度皆是用的自己的嫁妆,给我院中下人发的月钱也没用你一分一毫。”她一字一顿说道,“我不欠你什么。” 说罢,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离开了院子。 谢临渊神情茫然了片刻,回过神来,宋晚宁已经不在了。 原先王府由管家打理,会按月向他汇报营收,后面宋晚宁嫁过来,府中事务都交给了她。 他不在乎钱财,因此也没有问过她府中收支情况,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公私分明。 难道,她从一开始便觉得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还是说,她从未将他当做夫君看待?从未想过依靠他? 谢临渊越想越不对劲,眉头渐渐皱成一个“川”字。 乔鱼儿见他不说话,摇了摇他的胳膊:“王爷,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以后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且安心用着,需要什么再与我说,不必理会她。” 乔鱼儿喜不自胜,娇声道:“我有王爷就够了,其他的别无所求。” 谢临渊笑了笑,眼前却又浮现出宋晚宁决绝的背影。 他心底冷哼了一声:宋晚宁,你可别后悔! 正在回房路上的宋晚宁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梨蕊关切道:“小姐可是穿少了着了凉?咱们快些回去吧,今早的药还没喝呢。” 宋晚宁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出太阳了,怎么会冷呢? 她摇摇头,扶着梨蕊回了主院。 也不知道是怀孕,还是最近没休息好的缘故,她喝完药又困了,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便脱了衣服又上床睡起回笼觉来。 睡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被梨蕊摇醒:“小姐醒醒,有客人来了。” 第33章 偷情偷到本王眼皮子底下来了 宋晚宁睡眼惺忪,随口问道:“谁啊?” “是陆大人。” 陆景之?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也没让人去请他呀。 宋晚宁又满头雾水,打着哈欠走出了卧室一看,果然是他。 陆景之见她出来,起身行了礼,脸色微微一红。 她不明所以,问道:“陆大人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陆景之也是一脸疑惑:“不是王妃着人叫我来的吗?” “我没有啊,真是奇怪。” 昨晚她才和谢临渊因为他吵架,今天怎么可能喊他过来。 难道是睡觉的时候说梦话被梨蕊听见了? “既然来了,便让微臣把个脉瞧瞧吧,总不能白跑一趟。”陆景之无奈道。 宋晚宁点点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下人:“你们都出去。” 梨蕊依言将人都带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昨夜不知为何腹痛难忍,喝了你开的药稍稍好些。”宋晚宁坐到椅子上,翻出手腕,“可是这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陆景之面色凝重,伸了两指搭上去细细查看,半晌才放下。 “头三个月本就不稳,再加上你身子还未养好,不是适合有孕的时机。”他抬眼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你执意要留它,免不了吃些苦。” 宋晚宁苦笑道:“吃些苦不算什么,它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只要不出血就没什么问题,还是按上次的方子喝药便是。” “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陆景之看着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何不肯告诉谢临渊?” 宋晚宁双手都搭在小腹上,低头喃喃着:“因为他不想要孩子,不,是不想要我的孩子。” 他有些难以置信,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她抬起头,看着陆景之错愕的模样,哑然失笑。 是了,怎么会有人相信,一个丈夫会不想要妻子的孩子呢。 她没法和他解释,这一切说来话长,是她自作自受。 陆景之眉头紧锁:“可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不会的,在他知道之前,我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宋晚宁目光被窗外的飞鸟吸引,“天涯海角,总有他目不能及之地。” 陆景之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放弃,便也没有再劝。 他看着她淡漠的神情,总觉得她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得有些恍惚。 忽然想起之前她问过他,有没有假死药。 当时他并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她的玩笑话,现在想来她那时已经打算离开谢临渊了。 只是他不知道,看似云淡风轻的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陆景之问道。 宋晚宁淡淡道:“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我怕拖累你。” 她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谢临渊,但不确定他会不会拿陆景之撒气,若是害了陆景之,她一辈子也不得安宁。 正说着,门外传来下人们的声音:“王爷到。” 宋晚宁眼神瞬间慌乱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景之反应很快,提着药箱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候在一旁。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谢临渊面若冰霜地出现在眼前。 乔鱼儿从他身后走出来,边走边说着:“今早之事我已经重重罚了那个丫鬟,现在特来向王妃道歉。” 她看向一旁的陆景之,矫揉造作惊呼起来,仿佛刚刚才看到:“这是?我们来得不巧了?” 谢临渊额头青筋暴起:“偷情偷到本王眼皮子底下来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露骨,饶是好脾气的陆景之也动了怒:“王爷还请放尊重些,微臣前来替王妃诊脉请安罢了。” “请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连衣服都未穿整齐,请的什么安?” 被谢临渊这么一说,宋晚宁才注意到自己睡醒没穿外衣,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便出来了。 怪不得陆景之刚看到她时有些脸红,原来如此。 她心烦意乱,不知该说什么。 谢临渊继续质问道:“看的什么病,需要把人都赶出去,连贴身丫鬟也不留?” 他神情阴郁,语气不善。 上次在围场就这样,这次回了府还敢这样,真当他不存在吗? “有些病,确实不好让外人知道。”陆景之幽幽开口。 谢临渊没理他,冷笑着问宋晚宁:“是吗?本王竟不知道王妃病得如此严重,来人,去太医院多请几位太医来一同查看,否则别人还以为本王刻薄了王妃。” “站住!”宋晚宁一声怒喝,叫住了正准备出去的下人,“不用请太医,我没病。” 在被他误会和被他知道自己怀孕这两个选项里,她宁愿选择被误会。 反正和他的关系也不会缓和了,再被他多讨厌一点又何妨呢。 谢临渊走到她面前,当着陆景之的面抚摸她脖子上的红痕,像是在宣誓主权。 “没病,那他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屋子里?” 陆景之看见了他的动作,紧紧抿着唇,眼底晦暗不明。 宋晚宁拨开他的手没有回答,反而问向陆景之:“陆大人,我也想问,你今日为何会过来,我似乎并没有派人去请你。” 陆景之想了想,答道:“是有个下人拿着王府的令牌进太医院找微臣,说是王妃有请。” 她笑了,把梨蕊喊进来问道:“我平时让你去请太医,都是拿的什么牌子?” “回王妃,都是用的侯府令牌。” 她今日前脚刚把对牌钥匙送出去,后脚就有人用她的名义去请了陆景之过来。 还在他刚来没多久便带谢临渊进来当场捉奸,未免也太巧合了。 宋晚宁看向乔鱼儿:“那么请问,陆大人是谁请过来的呢?” 乔鱼儿走到谢临渊身边,几乎要哭出来:“我不知道,王爷,此事与我无关。” “怎么?嘴上说着不在乎管家之权,却暗地里做一出戏来栽赃她?宋晚宁,你何时变得这么虚伪?”谢临渊嘲笑道。 宋晚宁知道,跟他说什么也没用了,他摆明了故意颠倒黑白针对她。 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是,王爷说得对,我就是一个虚伪的人。”她看向他,眼神带了几分戏谑和漫不经心,“陆大人也是我叫来的,那又如何呢?” 第34章 那你错怪我了,不该向我道歉? 谢临渊脸色骤变,浑身戾气暴涨:“终于承认了?你和他就是有染!”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宋晚宁勾着唇,气定神闲,“你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 她其实清楚,他倒不一定真信了她和陆景之有什么,只是在等她低头。 可他失算了,他们俩骨子里其实是同一类人。 一样的嘴硬,一样的倔脾气,最知道如何戳对方的心窝子。 彼时她爱他,才愿意步步退让,可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了。 “别说气话。”陆景之看不下去,出声提醒,“清者自清。” 这话没有劝得动宋晚宁,反倒激怒了谢临渊。 他宛如听到什么笑话,讥诮地笑起来:“好一个清者自清,你当本王没眼睛吗?” 同是男人,他太了解陆景之看宋晚宁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他绝不允许旁人觊觎他的所有物! 宋晚宁没防备,被谢临渊拽进了怀里,从背后环住她的身体,伸手将她的脸掰向侧面,然后低头重重吻了上来。 这个角度,她的视线刚好落在一旁的陆景之身上,看见了他的瞳孔有一瞬间微微放大。 很明显,谢临渊在赤裸地展示他对她绝对的所有权。 宋晚宁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用手肘向后击打了一下,谢临渊吃痛闷哼了一声,终于放开她。 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湿热的触感,她用力地擦了几下。 这点小动作被两个男人尽收眼底,谢临渊眼底的戾气又重了几分。 “王爷,别与王妃置气,陆大人说的有道理,都是气话罢了。” 乔鱼儿强忍着满腔嫉恨,轻轻挽住谢临渊的胳膊,温声劝道。 这一幕落在宋晚宁眼中,与方才谢临渊宣誓主权的行为如出一辙。 一时间有些恍惚,竟不知道谁是正妻谁是妾室了。 谢临渊没有将她推开,就这么看着宋晚宁:“侧妃都这么说了,本王就姑且当你说的是气话。但终究男女有别,王妃该懂得避嫌才是。” 说着,扭头对陆景之道:“以后她的病不劳陆大人操心了,没本王的允许,陆大人还是不要擅自登门为好。” 他嗓音低沉,含了几分森森的寒意。 是警告,也是威胁。 陆景之微微颔首,闭上眼睛平复了汹涌的内心,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那便希望王爷不要有求微臣登门的一天。” 他得体地行了礼,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屋子。 他不敢看宋晚宁,明明她身陷囹圄,自己却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救她出来,还害得她更水深火热。 实在没脸再面对她了。 直到陆景之的身影彻底消失,宋晚宁才肯抬头看谢临渊:“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 乔鱼儿一拍脑袋,像是刚想起来:“差点忘了,我来是想告诉王妃,早些时候那个不懂事的丫鬟已经被发落了,还请王妃相信,我并无觊觎之心。” “知道了,所以呢?”宋晚宁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谢临渊冷冷开口:“你错怪她了,不该同她道歉吗?” “那你错怪我了,不该向我道歉?”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两个人的目光胶着着,谁也不肯放过谁。 乔鱼儿娇声打圆场:“王爷,算了吧,我不要什么道歉。你和王妃好好的,我便满足了。” 谢临渊脸上表情略有松动,对着宋晚宁冷哼道:“不可理喻。” 精神紧绷的时候不觉得疼,现下突然放松下来,他顿时感到背上的伤口似乎又发作了,估计是刚才抱宋晚宁用力太猛导致开裂。 看他一头冷汗,乔鱼儿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关切道:“王爷身子还未好,先回去吧,传个太医来瞧瞧。” 宋晚宁这里是主院,自然也是他的屋子。 只是乔鱼儿这么说了,便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跟她回去。 太医院院判来得很快,看了一眼他背上的伤口啧啧摇头:“王爷还请顾惜自己的身子,这伤刚结痂,莫要太过用力,伤口反复裂开容易留疤。” 谢临渊从小习武,早已浑身是伤,哪里还会在乎背上有没有疤痕。 可他抬头看见乔鱼儿额头上结的痂,有些心疼,问向太医:“可有什么去疤痕的药膏?” 院判一边给他换药,一边答道:“有倒是有,不过寻常的祛疤药,祛一些小伤疤还可以,像王爷背上这种大块的箭伤怕是不太管用。” “嗯,那便给她配点吧,务必别让她头上留疤。” 谢临渊扬了扬下巴,指向乔鱼儿。 “是。”太医看了一眼乔鱼儿的伤,忽然灵光一现,“微臣突然想到,陆太医他们家世代行医,倒有个祛疤的秘方。听说无论什么伤痕,都能恢复如初,只是这方子从不外传,王爷不如去问问他?” 谢临渊眼前浮现出陆景之临走前的样子,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妨,本王也不在意什么疤不疤的。” 说完,便扭过头去。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乔鱼儿两只手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 另一边主院里,宋晚宁喝了药,坐在窗前发呆。 梨蕊站在窗外,愤愤不平地说道:“小姐,那边那位一上任就给全府上下赏了半年的月例,独独少了我们院子的。” 那边那位,想必指的是乔鱼儿。 宋晚宁哑然失笑:“这点小事也值得生气?你去我库里取些银子照着她给的发下去便是。” “不是钱财的事,她明显是在针对您!”梨蕊还是气鼓鼓。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随她去吧。” 宋晚宁看向尚且平坦的小腹,沉思起来:寻常孕妇三四个月便会显怀,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一阵桂花香气从窗外飘进来,竟压过了满屋子的药香。 “小姐,外面的桂花开了。”梨蕊也闻到了。 府里的桂花是宋晚宁嫁进来那年种的,她亲自挑选的品种。寻常金桂九月便开了,这批丹桂却要等到十月中下旬才盛放,开完一茬便入冬了。 她就喜欢这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梨蕊拿了个簸箕就要出门:“小姐,我去摘些桂花来给你做点心可好?” 宋晚宁笑笑:“去吧。” 刚收完一簸箕桂花,晾在院中的石桌上,梨蕊再回来时却是哭哭啼啼:“小姐,他们欺人太甚,要将府里的桂花树全部砍掉。” 第35章 我的东西,一概不要留在这府里 “哭什么,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宋晚宁起身,随梨蕊走出院门。 院外不远处,有几个眼生的家丁正举着斧子砍树,已砍倒了几棵,散落一地的残枝落叶。 府中桂花树不少,看样子,是专挑她门口的树先下手。 宋晚宁走近了,随便挑个人问道:“谁让你们砍的?” 许是穿得太素净,家丁没认出来她的身份,只是抬了抬眼皮,连礼都未行,继续挥着斧头,随口答道:“侧妃吩咐的。” 果然是她。 梨蕊横眉怒斥道:“大胆奴才,这是跟王妃回话的规矩吗?” 那几人一听,忙丢了手里的东西,上前排成一排跪下,瑟瑟发抖。 为首的一人道:“奴才们第一日入府做活,有眼无珠,冲撞了主子,还请王妃恕罪。” “无妨。”宋晚宁不甚在意,“你可知道,这些树是谁种的?” “这......” 看她这架势,几人心里猜了个大概,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 “奴才们只是听吩咐办事,实在是不知这些,还望王妃不要为难奴才。”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 一边是正得宠的侧妃,一边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宋晚宁没说话,伸手接了一朵飘下来的落花,看了片刻又随意丢到地上。 “继续吧。” “什...什么?”家丁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战战兢兢抬头看时,她已经走远了。 “小姐,为什么让他们砍树啊?”梨蕊不明白。 宋晚宁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吩咐道:“你找人回侯府一趟,多找几个得力的人,来帮她一把。” “啊?” “不止是树,还有池子里的残荷,外院种的绿竹...哦对了,还有花园里新修的亭子也一并拆了。”她脸上笑容云淡风轻,“我的东西,一概不要留在这府里。” 曾经她是满心欢喜布置这个家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是心意。 可惜,该注意的人从未注意过,反而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想来原本就是不该存在的。 既然决定了要走,便做个好事,将这府上有关于她的痕迹彻底清除,遂了他们的意。 午膳过后,宋晚宁闲来无事捏着针线绣花。 手指甲好不容易全长起来了,可太久没碰女工,实在是手生。 “宋晚宁,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临渊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吓了她一跳,针尖刺破皮肤,一滴鲜红的血珠滚落,污了绣品。 宋晚宁不悦地看向他,问道:“你一天要兴师问罪多少次?” 真是没完没了。 “你还好意思问?本王再不来,这王府怕是要被你宋晚宁抄干净了!”他两个拳头死死捏着,连指关节都发白了。 宋晚宁发觉他这段时间好像格外容易生气,像个炮仗,一点就着。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表情波澜不惊:“王爷多虑了,我只是好心帮点小忙罢了。” “帮忙?” “我看他们几个人砍树实在太慢了,便多找了些人来,怎么不是帮忙呢。”宋晚宁轻描淡写说道。 谢临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不过是觉得桂花味太浓,闻着有些头晕,砍了几棵。你倒好,整个府里都快被你翻个底朝天了!” 她和乔鱼儿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乔鱼儿嫌花香,先砍她院子外的树,这是什么道理? 宋晚宁嗤笑一声:“我想着既然我的东西碍了别人的眼,便自己先清了,省得落人口舌,何错之有?” 谢临渊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什么叫你的东西?” “春日的海棠,夏日的荷花,秋日的丹桂,冬日的红梅。还有园子里的凉亭和暖阁,都是我来之后才有的。” 她一件一件数着,其实仔细算来远远不止这些,不过也懒得计较了。 “王爷放心,我只收回我的东西,绝不动你的一砖一瓦。” 蓦地,谢临渊怔了一下,像生根似的站在原地。 宋晚宁看见他的神情,瞬间了然于心。 是了,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东西,估计以为是什么花匠打理的,连看都不会看几眼。 良久,谢临渊才从嗓子眼里挤出这样一句话:“你在用这种方式向本王表达不满吗?” “什么?”这次轮到宋晚宁不解了。 “你不满本王忽略你,冷落你,所以搞出这许多动静,让本王在意你,是吗?”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王爷,想太多不利于病体康复。”宋晚宁发现,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以前她或许会这样,现在他属实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我只是为离开做些准备罢了,总不能我走了,这府里还到处是我的布置吧。” 谢临渊呼吸一滞,神情由木然转为阴郁,眼神里带了几分偏执的狠厉:“好,装不在乎是吧?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肯相信她不爱他了。 宋晚宁看着他甩袖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头疼。 侯府的人动作很快,一日不倒便将王府内清了干净,连园子都打扫了。 用完晚膳出去散步时,宋晚宁只看见了光秃秃的一片,确实像是被抄家了,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哎,这个放这里,小心点。” “慢点,砸坏了小心你的皮!” 第二日一早,宋晚宁听见屋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一批又一批人从她院子旁边经过,吵吵嚷嚷的。 “外面在干什么?” 梨蕊扶着她起了身,答道:“回小姐,都是些生人,送花的。” 送花?送什么花? 宋晚宁有些疑惑,穿好衣服出去一看,小丫鬟们手里捧着一盆盆菊花排着队从她院墙外经过。 几个年长的老嬷嬷在一旁扯着嗓子指挥着,声音格外尖锐,似乎有意让她听见。 见她出来,众人都停了下来,齐齐弯腰行礼。 其中一个嬷嬷笑着上前一步,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你们在做什么?”宋晚宁淡淡问道。 嬷嬷依旧是满脸堆笑:“是王爷吩咐的,过几日府上要办个赏花会,遍邀京中王公贵族一同赏菊花,奴婢们正布置呢。” “什么赏花会,我怎么没听说?”梨蕊皱起眉头。 “噢,都怪老奴这记性,险些忘了。”嬷嬷一拍脑袋,“王爷说,王妃身子不适,此次赏花会就不通知您了,由侧妃置办。” 第36章 赏花会惊变 宋晚宁点点头,脸上并无一丝波澜:“还是王爷思虑周全,你们继续忙着吧。” 说着,便转身回了院子。 昨日她刚将府里清空,今日谢临渊就要办什么赏花会,搬来一堆菊花堆在府上。说不让通知她,还故意命人从她院子旁边过给她看见。 真搞不懂到底闹的哪一出。 说来也怪,本来院外闹得像赶集一样,她问过之后倒安静了不少。 ...... “王爷,已经照您的吩咐告诉王妃府上要办赏花会的事了。” 偏院书房里,谢临渊提着笔正在练字,听见嬷嬷的汇报头也没抬问道:“她什么反应?” 嬷嬷支支吾吾:“王妃她...她没什么反应。” “什么叫没什么反应?” “王妃说她知道了,没再说别的......” 谢临渊手腕一用力,笔尖在纸上划过长长的一道墨迹。 他烦躁地将纸揉成一团,往外扔去,吓得嬷嬷直接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没反应是吧,去,再去买些贵的来,越贵越好,全都送去给她看一遍再摆。”他指着门外怒吼道。 嬷嬷几乎拔腿就跑,走远了才敢嘟囔:“这叫什么事儿啊。” ...... 宋晚宁正准备午休的时候,院子里突然来了一群人。 还是早上那个负责送花的嬷嬷,还是满脸堆笑地请她出去看花,只是那笑里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何意啊?” 宋晚宁出去看见乌泱泱一堆人站在外面,各个手里都捧着一盆菊花,均是满脸期待地看着她,顿时觉得十分不解。 嬷嬷道:“王妃请看,这些菊花都是难寻的珍奇品种,价值千金万金的都有。” 宋晚宁扫了几眼,确实不错,但是她不怎么感兴趣:“不是说赏花会由侧妃置办吗?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她越来越搞不懂谢临渊了,是故意给她看他对乔鱼儿有多上心吗? 挺没意思的。 看她想走,嬷嬷额头流下一滴冷汗,仍坚持完成任务:“王妃请看,这盆菊花名叫冰晶玉露,是江南来的名种,整个京城只有这么一株。” “行了,我知道了,都拿下去吧。”宋晚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们去办你们的差事,不用知会我。” 她转身想走,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告诉王爷,若是缺钱了办不起这个赏花会可以直接找我来借,不用搞出这些动静来烦我。” 此话一出,院子里十几二十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恨不得自己没有来过。 谢临渊书房里的砚台遭了殃。 宋晚宁这边倒是安静了几日,每日喝喝药,晒晒太阳,身子渐渐好了些。 药铺的陈掌柜来送了一次安胎药,叮嘱她空闲了可以出去转转,不要总是坐着躺着,对胎儿不好。 赏花宴这日宾客络绎不绝,府里大半人手都去了前厅和花园伺候,后院冷冷清清。 “小姐,我们真不去前厅吗?” 梨蕊给宋晚宁梳着头,忍不住抱怨。 宋晚宁勾了勾嘴角:“有什么可去的,今日是谢临渊为乔鱼儿搭的戏台,别人的主场,我们去了叫自讨没趣。” 几日前谢临渊还在为她去镇国公家大发雷霆,怪她给他冠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如今为了给乔鱼儿撑场面,什么官场避嫌也不顾了,亲自出面陪着她迎来送往,不像是赏花,像是办婚事。 宋晚宁若是此时出去见客,倒像是争风吃醋一般,太不体面了。 她才懒得这样。 “你在院子里煎药,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梨蕊问道:“小姐不是说不去吗?” “不去赏花会,我就在后院转转。”宋晚宁摇摇头,走了出去。 好几日没出门,府里竟一改前几日的空旷,到处都摆满了菊花,又难闻又难看。 倒也不是说菊花本身难看,只是太多堆在一起,密密麻麻失了美感。 宋晚宁有点嫌弃,继续往前走着。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但离得太远听不太清。 她微微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缓,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你别忘了,是殿下帮你得到如今的一切,你若不听话,这一切当然也能烟消云散。” 离得近了,才清楚听到完整的一句话,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宋晚宁心中一紧,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我当然知道,只是眼下时机还未成熟,请殿下多给我一些时间。” 这声音,果然是乔鱼儿! 他们在说什么?殿下指的又是谁?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已经将你送到谢临渊身边六年,还要多少时间?再来六年?” “请转告殿下,不出两月齐王和王妃便要和离,到时王府一切便在我的掌控之下,请殿下放心。”乔鱼儿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希望如此,不过,你不会真爱上谢临渊了吧?”男人戏谑道。 乔鱼儿眼神躲闪,突然发现了墙后露出来的一角裙摆,尖叫出声:“谁?” 宋晚宁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反方向跑。 身后有人追了出来,一道寒芒乍现,似乎是一柄短刀擦着她的脸飞过。 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她伸手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淅淅沥沥滴了一身。 “来人!来人!” 宋晚宁有些慌不择路,胡乱呼喊着。 偏后院这块地方偏僻,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不知跑了多久,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宋晚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谢临渊眉头紧皱的脸,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轻轻拉开她捂着脸的手,看见了那可怖的伤痕,从耳后一直延伸到脸颊,皮肤翻开生生露着肉,满脸都是血迹,触目惊心。 谢临渊瞳孔瞬间收缩,转头向后怒吼:“传太医!” 身后的侍卫正要走,他又补了句:“叫陆景之来!” 宋晚宁痛得几乎麻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院子,又是怎么被清洗的伤口。 回过神来,只看见谢临渊站在旁边,沉着脸问:“谁干的?” “乔鱼儿。”她想了想又否定了,“不,应该不是她......” “什么意思?” 第37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除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有浑身的脱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宋晚宁几乎无法冷静思考。 她额头冷汗涔涔,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紧抓着椅子的扶手,试图找到一个支撑点。 过了很久才开口:“我听到了乔鱼儿与一个人在说话,话里提到了王府和殿下,似乎在密谋什么......” 谢临渊皱眉打断了她的话:“本王是问你,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宋晚宁还未来得及开口,乔鱼儿走进来跪在二人面前:“是我一时失手,还请王爷责罚。” “一时失手?”他对着乔鱼儿说话的声音,头一回如此冰冷。 乔鱼儿瑟缩了一下,颤抖着道:“王妃不满此次宴会由我置办,与我起了争执,我忘了手上拿着剪刀,扭打间划伤了王妃的脸。”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刀,刀尖上沾了些血迹。 “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你有争执了?”宋晚宁一激动扯到伤口,疼得脸色煞白,“明明是你与外人勾结,被我发现了,想杀我灭口。” 本来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两人密谋的内容,现在见乔鱼儿如此颠倒黑白,想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他们言语中提到的殿下,难道是太子? 太子安排乔鱼儿在谢临渊身边,有何用意? 宋晚宁正思考着,乔鱼儿冷不丁地发问:“既然王妃说我们想杀人灭口,那么以王妃的体魄,是如何逃脱的?” “你们......”宋晚宁一时失语。 确实,她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人只是伤了她,并未深追。 她怀着孕又受了伤,怎么也不可能从一个武艺高强的男人手底下逃脱。 乔鱼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妃恨我有了王爷宠爱,恨我伤了你的脸,但再怎么样也不能污蔑我与外男私会啊,这叫我如何做人呢!” “你信我还是信她?” 宋晚宁没有证据,不想与她继续掰扯下去,抬眼看向谢临渊。 他眼神有微微的波动,似乎在思考,久久没有回答。 乔鱼儿忽然尖叫起来,拿起剪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划:“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王爷王妃原谅,便以死谢罪吧!” 谢临渊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捏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剪刀便掉在了地上。 救得及时,她脖子上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和宋晚宁脸上的伤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可谢临渊脸上表情却愈发阴沉,将她拉至身前眼神一刻也不肯离开:“胡闹!” 语气比之前温和,还带了丝嗔怪。 宋晚宁立刻明白,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太医到了。” 陆景之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身血迹的宋晚宁,三步作两步跑到她面前,连行礼都忘了。 宋晚宁缓缓松开手,看到伤口的一瞬间他倒吸了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我是不是破相了?”她避而不答,故作轻松地问道。 回来之后一直没敢照镜子,看他的反应,宋晚宁大概猜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 陆景之微微皱眉,眼中满是疼惜:“别胡说,我会尽力。” 他涂药的力道已经很轻了,可手指一接触伤口,还是会疼得宋晚宁一阵阵战栗。 “疼吗?如果实在忍不住,我给你开一副止痛药。”陆景之停下动作。 冰凉的药膏开始起作用,伤口上的灼伤感减轻了不少,没有一开始那么难以忍受了。 宋晚宁轻轻摇头:“无妨。” 直到完全处理完伤口,又细心包好,陆景之才缓缓起身。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谢临渊和乔鱼儿,仿佛刚刚才发现那里还站了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她的脸,能好吗?”谢临渊看见了他眼底的敌意,不知为何有些不想面对。 陆景之语气毫不客气:“若王爷真的担心,就不该让她受这样的伤。” 他相貌偏秀气,身板也不如谢临渊,可此时站在这对峙着,两个人气势上谁也不输谁。 宋晚宁勉强笑了一声:“王爷放心,若以后脸上留了疤,我自不会出现在王爷眼前,脏了王爷的眼。”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谢临渊被堵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嘶。”乔鱼儿在旁边痛呼了一声。 谢临渊看了一眼,转头对陆景之说道:“她的伤,你也一并瞧了。” “王爷是不是关心错了人。”陆景之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瓶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嘲笑道,“她的伤,再晚些涂药便会自己愈合了。” 乔鱼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拿那药。 “那么王爷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呢。”宋晚宁靠在椅子上,神色疲惫。 她已经不想深究乔鱼儿的目的了,谢临渊对乔鱼儿百般信任,说什么也没用。 若他们真的想对谢临渊不利,那也怪不得她,都是谢临渊自己认人不清,自食恶果。 她现在只想赶紧让他们两个离开视线范围。 谢临渊深吸一口气,然后眉头紧皱起来,挣扎了很久终于开口:“侧妃乔氏,禁足一个月,非召不得出。” “就这?”宋晚宁气笑了。 不追究,不调查,仅仅只是禁足一个月。 这么点小小的惩罚还纠结了那么久,看来真是心疼乔鱼儿,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那你觉得该当如何?”谢临渊问道。 宋晚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从不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窝囊好人,从前种种懒得计较是因为不到时机,可一忍再忍好像他们都把她当成软柿子捏。 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可!”谢临渊急了,“她不过是一时失手!” “我也说了,她和那人是故意杀我灭口。”宋晚宁悠悠说着,“你不肯信我的话,只信她的。那她划了我的脸,我划回去,很公平。” “宋晚宁,别太过分!” 两人还在争执,乔鱼儿心一横拿起剪刀在自己脸上狠狠划了一道,顷刻间鲜血淋漓。 谢临渊有些愣怔,眼神有一点困惑,又有一点愤怒和懊恼:“你这是做什么?” 乔鱼儿忍着痛强笑道:“都是我的错,我不想让王爷为难。” 宋晚宁没想到乔鱼儿为了抓住谢临渊的心,竟然对自己这么狠,瞬间倒有点佩服她了。 谢临渊再看向宋晚宁时,眼底已是怒火熊熊:“现在,你满意了?” 第38章 当年的事情有蹊跷? 宋晚宁见识过谢临渊冷漠的眼神、愤怒的眼神,而此刻,他眼睛里浮现出的是湿淋淋的仇恨和痛楚。 那比任何恶毒言语还要锋利的目光,好像要刺进她的五脏六腑。 幸好早已对他不抱什么期望了,不然她该大哭一场。 “还不算满意,她欠我的不止这些。”宋晚宁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缓缓笑起来。 谢临渊看着她的笑,觉得格外刺眼:“宋晚宁,你何时变得如此恶毒?” “我向来如此。”她歪了歪头,不甘示弱。 一个会因为低劣苦肉计而失控的人,和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反正已经恨她了,多恨一些又何妨呢。 “王爷,不要怪王妃,我做错了事该罚。”乔鱼儿捂着半边脸,血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可怜兮兮。 谢临渊朝她看去,面色似有不忍:“你怎么这么傻,女子最重容颜,你又容易留疤,毁了脸可怎么好。” “只要王妃能消气,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陆景之没忍住打断了二人:“用药得当,注意忌口,便不会留疤。” “此话当真?”谢临渊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你不会暗藏私心吧?” 他怕陆景之会因为宋晚宁故意不好好医治乔鱼儿。 “王爷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宋晚宁听出了他话中之意。 她半边脸被包着,另外半边脸没有表情,眼神却是赤裸裸的嘲讽。 陆景之冷笑了一声:“微臣家中世代行医,这点医德还是有的,王爷且宽心。” 他站在宋晚宁的身边,两人露出如出一辙的不屑神情。好像他们俩同仇敌忾,一起对抗着他这个外人。 心底那股陌生又熟悉的酸涩感涌了上来,让谢临渊的心情格外烦躁。 陆景之无视他,将乔鱼儿拉到一旁坐下,处理起了伤口。 他憋着气,下手远不如对宋晚宁温柔,疼得乔鱼儿直掉眼泪。 “多...多谢陆大人。”乔鱼儿强撑着道谢。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能让谢临渊心疼,陆景之却毫无感觉,看她和看一块肉没有区别。 “你这伤不算什么。”陆景之一边上药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当年她胳膊上中了一剑,伤得几乎能看见骨头,最后还不是一点伤痕也没留。” 这里的她说的是宋晚宁,正是当年为谢临渊挡下一剑受的伤。 他只知道她受过伤,却不知为何而伤,因此说得口无遮拦。 宋晚宁皱了眉头,有些不悦:“说这些做什么。” 当年的事情,她提过,谢临渊不肯信,现在再提起也没什么意义了。 倒像是她依依不饶,硬要与乔鱼儿争个高低一般。 “胳膊上。”谢临渊垂眸喃喃道。 他想到当年乔鱼儿拿着玉佩来找他时,给他看过胳膊上的伤疤。很长一条,触目惊心。 他调查过当年救他的女孩的身份,是宁远侯府的丫鬟不假,且太医院当时没有被侯府召出的记档。 乔鱼儿说,当年府里随意找了个郎中为她医治,医术不精才留了这么严重的疤。 信息每一条都对得上,他坚信救他的人是乔鱼儿。 因此,之前宋晚宁说十二年前救他的人是她,他不屑一顾。 可现在陆景之说宋晚宁胳膊上也曾受过伤,这难道是巧合?还是说当年的事情有蹊跷? 乔鱼儿看着谢临渊沉思的表情,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深知谢临渊对她好全凭救他的情分,若被他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那她自毁容颜的苦肉计便毫无作用了! “哎呦!”乔鱼儿皱着眉头叫了一声。 陆景之疑惑:“我又没动,你叫什么?” 谢临渊被她吸引了注意,停下了思考,问道:“怎么了?” “王爷,我疼。”乔鱼儿娇滴滴地抱怨着。 示弱和装可怜是她常用的套路,对谢临渊很有效。 “疼就忍着,你自己划的。”陆景之却不吃她这套,处理完之后丢出一张药方,“这是止疼药。” 谢临渊接过药方,看都没看直接丢给身后的侍女,示意其出去配药。 “为照看方便,还请陆太医暂时住在府上。”他转头看向宋晚宁,“乔鱼儿暂且也在主院住下,王妃意下如何。” 说的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 宋晚宁知道,他做出的决定,谁拒绝都没有用,便也懒得搭理,算是默认。 于是谢临渊便扶着乔鱼儿往西边暖阁里去了。 见他俩走了,陆景之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你受伤的事?” 他隐隐猜到那件事可能与谢临渊有关。 “都是陈年往事,有什么好说的。”宋晚宁不愿多说什么。 一来,是脸上疼,浑身乏力实在不想说话;二来,一个当事人都不在意的真相,何必告诉其他人。 陆景之只好作罢,岔开话题:“你有孕在身,该好好养着才是,怎么又受伤了?” “说来话长。”她叹了口气问道,“用药不会影响孩子吧?” 陆景之把了脉才稍稍放心:“暂时没什么大碍,我用药会斟酌的,你放心。” 进来了一个小丫鬟,对着两人行了礼,道:“陆大人的厢房已安排妥当,还请大人跟奴婢来。” 陆景之收起药箱,随那丫鬟出了门。 屋内只剩宋晚宁一人,她才将梨蕊喊了进来。 “小姐,疼吗?”梨蕊一看她的脸,立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脸上是疼的,但宋晚宁知道她胆子小,不想让她担心,只能强撑着说不疼,哄了好久才让她渐渐止住了眼泪。 “药煎好了,小姐还喝原来的药吗?”梨蕊问道。 她不知道那药是安胎用的,只当是温和补血的东西,不知道该不该端来。 宋晚宁点点头:“嗯。” 见梨蕊出去端药,她进了内室,坐在妆台前。 直到看见镜中那个几乎包了半边白布的脸,宋晚宁才开始有些后怕。 小口小口喝完安胎药之后,心绪还是无法平复,甚至没注意到谢临渊走进来。 “止疼药熬好了,你喝吗?”他将药碗放在妆台上。 第39章 可现在,真的不在意了 宋晚宁低头看了一眼那碗黑色的药汁,回过神来:“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觉得痛一些,方能记住教训。” 恰巧一阵风吹过,碗里水面泛起波纹,晃乱了他的倒影。 谢临渊目光落在里面的空碗上,发出一声轻笑:“原来早就喝过了,还逞什么强。” 她顿时明白,他将她喝的那碗安胎药当成了止痛药,不由得有些想笑。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再去编个什么理由解释。 谢临渊走上前,站在她身后,伸手轻抚她没受伤的那边脸颊。 手指刚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宋晚宁像被针扎般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 她猛地回头,戒备地看向身后的人:“你干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倔了。”谢临渊勾起她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起来,“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说着,思绪逐渐飘远。 其实他也想不起来以前的宋晚宁是什么样子,或许是之前从未在意。 只是下意识觉得她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似乎铆足了劲与他抗争,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在他面前也不肯喊一声疼,不肯掉一滴泪。 为什么不能学着乔鱼儿那样示弱,那样需要他一下呢? “以前?让王爷失望了,以前都是我装的。”宋晚宁站起身,推开他作乱的手,“现在装不下去了。” 谢临渊手僵在半空,有些疑惑。 装不下去?是从何时开始装不下去的? 好像是从乔鱼儿进府之后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 这么说,她还是在意他的。 想到这,谢临渊突然感觉好受了一些,连语气都温和了:“本王都可以不介意你和陆景之的事,你到底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乔鱼儿?” 宋晚宁觉得非常可笑:“那是因为我和陆大人本来就没什么,是你在臆想。”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轻敲着黄梨木的台面,发出极具压迫感的声音。 “没什么吗?”谢临渊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事情,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与他青梅竹马,多次私会,这叫没什么?” 虽然刚刚才说可以不介意,但一想到宋晚宁和陆景之在一起的画面,他还是无法保持冷静。 愤怒,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在胸腔沸腾,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 “你看,你又在臆想了。”宋晚宁觉得无趣,从他身侧绕了出来。 谢临渊声音有些沙哑:“臆想?本王与乔鱼儿,不也是你在臆想?” 他发了狠,拉住她胳膊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禁锢起来。 宋晚宁下半张脸结结实实撞到他的肩膀上,疼得眼泪瞬间狂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该死的,她又没有真喝那止疼药! 他却浑然不觉,自顾自说着:“乔鱼儿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当时以为她命不久矣才答应迎她入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宋晚宁,我们扯平了。” 扯平?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扯得平。 看他如此在乎当年的救命之恩,宋晚宁突然生了一丝好奇:若他知道当年救他的人不是乔鱼儿,他会怎么做?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宋晚宁闭着眼睛,笑到连身体都在颤抖。 谢临渊察觉了她的异样,微微松开,低头看去。 怀里的人脸上毫无血色,两眼湿漉漉的,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却还兀自强笑着。 “你哭什么?”他皱了眉。 宋晚宁不想承认是被疼哭的,收了笑意挣脱他的怀抱,默默走到床边坐下。 他紧跟着坐在她身侧,习惯性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强势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 稍稍侧过头,便吻到了她湿漉漉的脸。 舌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宋晚宁默然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忽然想起了乔鱼儿自毁容颜时,他看她的眼神。 那样充满愤恨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现在这般又是为何?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两个人。”她冷不丁开口道。 谢临渊停下了动作,眼里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你明明恨我逼乔鱼儿划伤了脸,不是吗?” 她明明面无表情,可他却看出了些许嘲弄。 谢临渊刚想解释什么,乔鱼儿的声音出现在门口:“王爷,我......” 以她的角度,刚好看见谢临渊探着身子凑在宋晚宁面前,像在亲吻。 她心下一惊,嘴里话戛然而止。 谢临渊思绪被打断,直起身子看向门口,胳膊却还环着宋晚宁不肯松开。 “什么事?”他语气有些不耐烦。 乔鱼儿强迫自己不去看宋晚宁腰间的手,忍着妒火娇声道:“王爷,下人们来报,已经将宾客们妥善送走了。” 她双眼一红,眼看着又要哭出来:“都是我不好,毁了王爷精心准备的宴会。” 宋晚宁受不了她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干脆闭上眼不看。 “无妨,都是小事。”谢临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回去养伤吧。” 见他没有相送的意思,乔鱼儿只能作罢,咬着牙转身。 在出门的一刹那,听见他淡淡开口:“以后进这间屋子记得提前通报,以及,府上的事情还是交还给王妃打理吧。” 乔鱼儿脚步一顿,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谢临渊向来喜欢听话的女人。所以她只能恭顺地行礼,然后一步步走出这间屋子。 “别指望我会给你收拾烂摊子。”宋晚宁睁开双眼,脸上写满了鄙夷,“你的管家婆,我做够了。” 谢临渊淡淡“嗯”了一声:“你不愿管就交给管家,无所谓的。” 他挂在宋晚宁腰上的手不安分,上下轻轻抚摸着,让她感觉痒痒的。 “本来一开始给她管家就只是为了激你。”谢临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宋晚宁,让你承认一句在意本王,有那么难吗?” 话轻得像呓语,又像撒娇,像在征求她垂怜。 总之,怎么想也不像是从他嘴里会说出的东西。 “那你呢?你在意过我吗?”宋晚宁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你不肯放我走,是因为占有欲发作,是因为需要我,独独不是因为在意我。” 她看见了他眼底的不解和慌乱,继续说着:“你都不懂什么是在意一个人,又何必强迫我说在意你呢。” “我曾经在意过,可现在,真的不在意了。” 第40章 宋晚宁心里是十分羡慕她的 谢临渊猛地起身,宋晚宁以为他要走,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竟径直走到窗前,伸手关了窗,再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止疼药一饮而尽。 然后随手将碗丢在地上,任其四分五裂。 外面的下人听见动静,不知发生了什么,都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听。 只听见自家王爷一声怒吼:“都滚出去!” 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逃也似的出了屋子,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你干什么?”宋晚宁也有点慌,强装镇定。 谢临渊背着光,看不清脸色,一步步朝她走来:“你有一点说得没错,本王确实需要你。” 他嗓音低沉,语气暧昧,几乎已经明示了想法。 宋晚宁难以置信:“这是白天!” 他扯下腰带,又脱了外袍,将衣服一件件丢在地上,压了上来:“做这种事情,还分白天晚上吗?” 她抬手想打,被他轻松擒住,举过头顶。 她想骂,话还没开口,唇被温热覆盖,灼热的呼吸顷刻间席卷她的感官。 他的吻带着草药的苦涩,猛烈又强势,仿佛要将她生吞了一般。 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他才勉强起身,唇边勾了一丝笑意:“多亏了那碗止疼药,否则还真影响动作。” 他背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但在那药的作用下,伤口崩开的疼痛减轻了不少,至少可以忍受了。 宋晚宁眼里蓄了泪,万分屈辱,死死咬着唇说不出话。 谢临渊视线下移,避开她的目光,看她脸上包着一层又一层的细纱布,心忽然没来由地揪紧。 他强迫自己摈弃掉那一瞬间的杂念,冷冷开口:“脸如今是不好看,不过无所谓,身子和以前一样。” 正要伸手解她的外袍时,门外侍女颤颤巍巍通报道:“启禀...王爷,镇国公府少夫人来拜访。” “不便见客,让她改日再来!” 箭在弦上被人打断,是个人都会不爽。 侍女声音都带了哭腔:“少夫人说...说有要事求见王妃,不能改日......” 谢临渊阴沉着脸从床上爬起来,默不作声从地上捡起衣服,一件件套回去。 临出门前,转头阴恻恻地看了宋晚宁一眼。 见他走了,她终于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也坐起身,整了整被弄乱的衣服。 镇国公府少夫人走进院子时,刚好与谢临渊擦肩而过。 除了看见他黑如锅底般的脸以外,还听到了一句如腊月寒冰般的话:“你最好有事。” 当她走进屋子,看见正厅里坐着的宋晚宁时,就明白了一切。 衣服虽整理过,可头发还乱着,还有脸颊上没褪去的绯红,以及泛着水光的嘴唇,无一不昭示着她进来前两人在做什么。 少夫人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问候道:“王妃脸上的伤如何了?” “你不惊讶我为何而伤的吗?”宋晚宁瞬间抓住了重点。 说起正事,少夫人正了脸色,走得近了些才开口:“因为我看到了。” “什么?” “多亏王妃赠与的人参,我夫君的病才能痊愈。”少夫人压低了声音,“此次赏花会本以为是王妃置办的,我想着来见见王妃,当面感谢。没成想王妃竟没有出席,倒是府里侧妃露面交际。” 宋晚宁没说话,继续听她说着。 “我便想悄悄进后院,找王妃见一面。可走着走着竟发现那位侧妃在与一男子说话,还看见了王妃在附近偷听。他们发现你后扔了柄飞刀想要追,我远远扔了块石头砸向那男子,他察觉有人才离开。” 宋晚宁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能从那人手下逃脱,原来暗中有人救她! 若少夫人不在附近,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伸手虚虚掩住嘴,止不住颤抖,起身就要给少夫人跪下,被一把拉住。 “王妃不必客气,我也没做什么。”少夫人扶她坐回椅子上。 宋晚宁看着这位少夫人,忽然想起她姓程,名少微。 她也是将门出身,但和自己不同,从小被家里当男子培养,格外英姿飒爽。 两人之前没什么交集,只是见过几面。前几年的秋狩,程娘子都是和那些男人们一起参赛,战绩还不俗。 甚至被陛下夸赞过女中豪杰,只等战事一起便能领兵出征,做大庆第一位女将军。 宋晚宁心里是十分羡慕她的。 “少夫人,不,少微,我能这么叫你吗?”她小心翼翼试探道,“今日之事,多谢你。” 她朋友不多,但很想与程少微深交。 程少微点点头:“私下里可以,但外人面前还是莫要显得太亲密。” 不用说宋晚宁也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共识。 “你听到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想杀你灭口?”她皱眉问道。 宋晚宁摇了摇头:“我听到的也不多,依稀好像提到了殿下,似乎是乔侧妃与某位殿下有勾连。” 程少微沉思了片刻,缓缓道:“你家这位乔侧妃怕是来头不小,我听说她的身世还是太子殿下向陛下揭露的。” 镇国公位高权重,能打听到这种秘辛并不稀奇,宋晚宁没有很惊讶。 “可之前在宁远侯府门前闹的那一出,大家都说乔侧妃是齐王心尖上的人。”程少微观察了一下宋晚宁的表情,并没有看出异样,才继续往下说,“可太子殿下为何要帮这样一个女子呢?” 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多疑,太子不可能不忌惮手握重兵的谢临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只有谢临渊自己浑然不觉。 宋晚宁闭上眼睛,不去想他:“不瞒你说,我始终觉得乔侧妃的身份有问题,她绝对不是我父亲的女儿。” “这事确实棘手,太子那边证据确凿,信誓旦旦的。”程少微垂头丧气了一瞬,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元宵过后,夏侯璟要返回西夏,陛下有意安排我们家出兵护送。到时我抽空去帮你打听打听,没准能有些眉目。” “真的?”宋晚宁脸上写满了欣喜,“多谢你,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之前夏侯璟答应帮她打听,如今又多一重助力,没准还真能发现些什么! 程少微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说这些,你救了我夫君,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等以后大局平定了,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做朋友。” 宋晚宁喃喃道:“真羡慕你与江大公子的情分......” 他们俩是公认的青梅竹马,欢喜冤家。一同在军营里长大,二十多年来身边唯有彼此,以后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和齐王殿下......”程少微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晚宁没有告诉她两个月后自己即将和离的事,苦笑着敷衍带过。 两人闲聊一会儿后,见她兴致不高,程少微便起身告了辞。 晚上,宋晚宁躺在床上刚闭上眼,就听见有个人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坐到她身边。 第41章 世间诸事本就难得圆满 她面朝里侧躺着,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不想搭理他,索性连眼睛都不睁,假装睡熟了不知道有人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她后脑勺上,手指轻微地上下摩挲着。 宋晚宁眼皮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装睡也不装得像些。”谢临渊轻笑一声。 她转过身,瞪向他,没好气地问道:“有事?” 看见她眼里的厌恶,谢临渊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开门见山问道:“下午她来找你说什么了?” 宋晚宁知道他问的是程少微的事,但不想跟他解释太多。涉及乔鱼儿的事情说了他也不会信,涉及二人关系的事情暂时也不方便说。 于是反问道:“内宅女子的私房话,王爷也要听吗?” “私房话?”谢临渊显然没信,“你和她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宋晚宁坐起身,靠着床头,漫不经心回道:“我总要交际的,总不能一辈子围着你转吧。” 之前三年,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围着他转的。 研究他的喜好,照顾他的起居,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痴痴坐在窗前等他回来。 等不到是常态,等到了大多时候也只是被他粗暴地泄欲。 活得好像失去了灵魂,像一只被他牵着的提线木偶。 谢临渊又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酸涩,眼角微微一颤,装作若无其事移开眼,避开她的视线。 宋晚宁没有察觉到他眼底划过的一丝异样情绪,只听见一声轻微叹息。 他说:“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多可笑的问题。 她喉间一哽,强行将那苦果吞下,故作轻松地问道:“你尝试过等一个人,从天亮等到天黑,又再天亮的滋味吗?” 谢临渊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对着她,眼神却是空洞的。 “当然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时候呢。”宋晚宁自嘲地笑了。 她闭上眼,回忆过去种种,不紧不慢地说着:“去年的元宵灯会,你说会带我去看,我从下午便准备好一切,可我等到第二天你都没回来。” “后来他们说,在灯会上看见你了。” 后面还有一句:你旁边的人不是我。 她没继续往下说,再说下去也太不堪了,太可笑了。 其实她等待的时刻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别的时刻都是她一厢情愿,她觉得活该。 但唯有那一次,是谢临渊主动提出要与她做些什么,她才会格外期待。 也因此,当他失约的时候,接踵而至的难过和失落也是格外明显的。 “你......”谢临渊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也确实答应了她。 那次元宵,偏偏乔鱼儿也说想去看灯会,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宋晚宁向来大度,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便心安理得陪了乔鱼儿。 回来之后宋晚宁没说什么,表现也毫无异样,他还以为她真的不在乎。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同情吗?”宋晚宁面无表情。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好像她真的有多可怜一样。 谢临渊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拉起了宋晚宁的手,嘴里念叨着:“下次元宵,我们一起去看灯。” 她笑出了声,笑容幅度太大扯得脸上的伤口发疼,眼眶都有些湿润。 “你的承诺,我可不敢再信了。”她把手抽回,双手交叠在一起,浑身写着抗拒。 或许世间诸事本就难得圆满,她不后悔做过的事情。 只是,再也不会期待有他的未来了。 谢临渊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脸上有些茫然。 他一直以来是个很自负的人,对所有事情都有强烈的掌控欲。 在此之前,他笃定宋晚宁离不开他,那些争吵和对峙不过是她想引他注意的手段。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她没有哭没有闹,平静地坐在那里说着话,好像事不关己。 却字字句句在告诉他,她不爱了,且释怀了。 窗外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雷,然后大雨倾盆而至。很难想象十月深秋竟还有雷雨天气,可它确确实实发生着。 “你该走了。”宋晚宁看了一眼窗外,催促道。 她不会忘记曾经每一个这样的夜晚,他是怎样弃她而去的。 可这回谢临渊没有动,他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怎么也迈不起来。 他的心乱了,已经无暇思考她说的该走了,是走去哪里。 “王爷,乔侧妃请您过去。”门外,有个丫鬟大声提醒道。 这一喊,让谢临渊如梦初醒。 他想起乔鱼儿怕打雷,每次雷雨天都会哭哭啼啼要他陪。他习惯性地起身,忽然又想起今晚来找宋晚宁的目的。 “谢临渊,你疯了?” 宋晚宁惊恐地看着他走到一半又拐回来,一言不发地钻进床帏,胡乱撕扯她的衣服。 本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被他大手一拉便从身躯剥离,只剩堪堪遮住胸腹的肚兜。 谢临渊却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像着了魔般盯着她左边的胳膊,眼底有疑惑,有狂热,却不像往常那般盛满情欲。 他看见那里肤如凝脂,光洁无瑕,似乎吹弹可破。 完全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他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是庆幸。 听陆景之说,宋晚宁小时候胳膊上也曾受过伤,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宋晚宁真的是救他的人,是他弄错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无法想象这辈子亏欠了她多少,再怎么弥补也偿还不了。 还好没有证据,他可以继续选择相信不是她。 毕竟那么重的伤,怎么会一点伤疤也不留呢。 看他逐渐放松的神情,宋晚宁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 “确认过了,王爷放心了?”她轻笑了一声。 曾受过伤的地方一到阴雨天都会隐隐作痛,但她忍住了,没有将手放上去轻抚。 她当然想看他悔恨的样子,想看他痛哭流涕,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谢临渊拉过一旁的薄被替她盖上,转身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没有说话。 门外,侍女又喊了一声:“王爷,侧妃旧病复发,心痛难忍!” 第42章 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王爷还不走吗?” 宋晚宁掀开被子,将寝衣重新穿好,又起身套了件外袍。 “你这是?”谢临渊扭头看着她,有些疑惑。 她从他身边绕过,走到门口,见他仍没有动静,回头解释道:“妾室身体不适,我这个做正室的自然该去看看。” 之前他总说她善妒,不能容人。 现在她端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贤良宽和,不吵不闹。 谢临渊却觉得自己不喜欢她这个样子,非常不喜欢。 但还未开口,宋晚宁已走出房门,他只好跟了上去。 二人站在廊前,下人递给谢临渊一把伞,他刚撑开想与宋晚宁同行,一抬眼发现她已在梨蕊的伞下,走进了风雨。 她没有等他,连头也没回。 他有一瞬间发现,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不再被需要了。 院子不大,从正房走到西侧暖阁不过二十几步,可风雨大作,伞竟像无用之物。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晚宁,只觉得浑身寒意越来越深。 乔鱼儿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以为是谢临渊来了,脱口而出一声娇滴滴的“王爷”。 但,进来的是宋晚宁。 她半倚在床上,脸上的欣喜瞬间烟消云散:“王妃怎么过来了?请恕妾身身子不适,不能下床请安了。” 宋晚宁假装没有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毒,自然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慢悠悠开口道:“听闻你身子不适,我来看看。” 她未施粉黛,长发如瀑披在身后,连外衣都是随意套在身上的。 可偏偏坐在那儿,就自有一种淡然高贵的气质,让人心生敬意,是正室之相。 乔鱼儿觉得被羞辱了,刚想发作,谢临渊走了进来。 她立刻低下头咳嗽了两声,再抬头时已是满眼的柔情:“王爷,您终于来了。” 谢临渊却一反常态,没有走向她的床边轻声宽慰,而是站到宋晚宁身后,将手搭在椅背上,只是淡淡说着:“陆太医在府上,本王已着人去喊了,你且宽心。” 乔鱼儿看着他们二人,一股妒火缠上心头,藏在身后的手将床单攥得褶皱不堪。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柔声道:“这么晚了,还扰得王爷王妃为我担忧,实在是不该。” “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呢。”宋晚宁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一直如此也不是件好事,还得根治了才好。” 其实他们都清楚,乔鱼儿三天两头称病,不过是争宠的手段。 她这番话,几乎是直接将遮羞布扯开,谢临渊和乔鱼儿脸上都险些挂不住。 “多...多谢王妃。”乔鱼儿眼神开始躲闪。 房内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幸好,陆景之来得快,虚行了个礼便上前要替乔鱼儿把脉,倒是打破了僵持。 “我现在觉得好多了,还是不用麻烦陆大人了吧......”乔鱼儿不肯伸手。 陆景之觉得莫名其妙,回头看向谢临渊,眼神里写着疑问。 “侧妃此言差矣,有些病暂时没发作,不代表真的好了。”宋晚宁抢先开了口,“莫要讳疾忌医。” 她都这么说了,谢临渊也不好替乔鱼儿拒绝,只能附和道:“王妃说得有道理。” 乔鱼儿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 上次用了谢临渊带回来的人参,她的旧疾已然好了,哪里还会心痛。不过是看谢临渊进了宋晚宁的屋子,想方设法骗他出来罢了。 陆景之闭眼感受了一下脉象,眉头逐渐拧紧又松开。 宋晚宁在侧面看见了他的表情,好奇问了句:“怎么了?这病很棘手?” “确实棘手。”陆景之站起身回道,“许是微臣医术不精,没有看出这位侧妃有何疾病,只有些肝火旺盛,不怎么打紧。” 他又回头问乔鱼儿:“不知侧妃顽疾发作时有何症状?” 乔鱼儿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心口疼。” “可我瞧着心脉并无问题,奇怪。”陆景之沉思道。 他其实知道乔鱼儿在装病,故意不直接点破,让她更难堪。 乔鱼儿看向谢临渊,眼泪汪汪:“许是太过思念王爷的缘故吧。” 这话若是只在谢临渊面前说,是情意绵绵,勾人心魄。 可当着宋晚宁和陆景之的面说,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怪恶心的。 谢临渊罕见地不为所动,甚至脸色都难看了些许。 “陆大人毕竟年轻,看不出病症也是情有可原。”宋晚宁干咳了一声,岔开话题,“明日去请太医院院判来一同查看,更为妥当。” “王爷......”乔鱼儿急了,向谢临渊求救。 若是太医们都说她没病,以后还如何找借口骗他过来呢! 谢临渊避开她的目光,只低头看着宋晚宁:“你决定就好。” 乔鱼儿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 宋晚宁无意揣测她的内心戏,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既然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你们自便。” 她刚踏出一步,谢临渊便揽住她的腰,跟上脚步。 宋晚宁僵了一瞬,知道躲不开,便也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走到门口,环在腰上的手忽然收紧,她被迫停了下来。 谢临渊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陆景之,有些挑衅:“陆大人也回去吧。” 陆景之和乔鱼儿瞪着眼看他们俩消失在视线里,不约而同捏紧了拳头。 回到正房,谢临渊才肯放开宋晚宁,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她。 她便假装看不见他,脱了外袍丢到一边,重新躺回床上。 “我要休息了,王爷若是无事还请离开。”宋晚宁闭上眼,下了逐客令。 “离开?这不是本王的屋子吗?”谢临渊脱了鞋袜,躺到她身旁。 宋晚宁觉得浑身不自在,直接起身要下床:“既然如此,那我换个地方睡。” 脚还未沾地,便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挣扎,谢临渊把头埋进她的肩窝,哑着嗓子道:“别动了,我不碰你,再动下去就不一定了。” 知他向来说一不二,宋晚宁泄了气,便没再动弹,任由他抱着。 “宋晚宁,她曾救过我的命,我不能弃她不顾。”谢临渊声音闷闷的,有些不真实,“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以后你不喜欢,我便少见她,也让她尽量不要打扰你,这样可好?” 第43章 宁愿饿死,也不吃这碗夹生的饭 宋晚宁垂眸看去,刚好对上他抬头的一瞬,深黑色的眼瞳亮晶晶的,似有期待。 看着这样的眼神,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可他偏偏又提当年的救命之恩,像一根横生的刺,扎得她心头锐痛。 “王爷报恩的方式便是以身相许吗?”宋晚宁语气里带了些戏谑,“话本子里这是女儿家才会做的事呢。” 谢临渊果然被激怒:“我说过,我与乔鱼儿是清白的!” 他抱得更紧了些,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宋晚宁眼睁睁看着他眼底的柔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晦涩。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直到浑身都弥漫着冷冽寒气。 她知道,这是他生气时的样子。 原来被人误解和不信任会让他如此愤怒,可他却好像从来不肯信她分毫。 不管她说什么,始终抵不过乔鱼儿的只言片语。 “王爷所说的清白,是指将她藏在甜水巷,做全京城人尽皆知的外室,又接回府上,名正言顺抬成侧妃?” 反正火已经被挑起来了,她不妨让其烧得更旺一些。 “她没有父母家人,我安置她何错之有?纳她为妾,也是当时以为她快死了,了却她的夙愿。”谢临渊急了,语速都比平时快,“只是给她个名分,我从未碰过她!” 他出了名的杀伐果决,事情做了便做了,从来不会去解释什么。 可这次却像失了魂般,破天荒说了一大段。 可宋晚宁不允许自己心软:“你碰不碰她重要吗?她对你有情,你对她也并非无意,何必自欺欺人呢。想让我与她和平共处,好让你享齐人之福?” “那我告诉你,我宋晚宁,宁愿饿死,也不吃这碗夹生的饭!” 宋晚宁向来温柔和善,出了名的好脾气,谢临渊差点忘了,她也是铁骨铮铮的将门虎女。 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良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我只要你。” 宋晚宁发现自己的心忽然不受控制了。 像沉寂的水面被砸进一颗碎石,荡起层层波纹。 但只是短暂的失神,回过神来后,她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宋晚宁啊宋晚宁,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往心里去了,真是可笑。 这样的甜言蜜语,要一箩筐也有,谁信谁就是傻子。 细密的吻小心翼翼落在她的嘴角、脸颊,不含情欲却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可宋晚宁始终浑身僵硬,丝毫不为所动。 终于,谢临渊察觉到她的异样,稍稍松了手上的力道,轻声询问:“可是累了?睡吧。” 说完,分了只手到她腿弯下,横着将她抱回床铺,又细心掖好被子。 谢临渊知道,他这些年确实有些忽略宋晚宁的感受,她一时间寒了心也是常理。 但只要她在他身边,一切都好说。 他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怎么睡好。 谢临渊第二日要上朝,天不亮便悄悄起来,怕吵醒宋晚宁,走出去才喊来下人更衣。 但宋晚宁其实早就醒了,一直到他走了,才松了口气继续睡觉。 直到天光大亮才起身,对镜一看,眼下挂着明显的乌青。 “小姐,隔壁又闹起来,说自己浑身难受。” 用早膳时,梨蕊皱着眉头进来,不情不愿地汇报道。 隔壁,当然指的是乔鱼儿。 宋晚宁喝了口粥,问道:“去请陆大人没有?” “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快到了。”梨蕊答道。 宋晚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昨夜陆景之明明说她身子并无大碍,眼下谢临渊也不在府上,想不通乔鱼儿现在闹起来又是为了什么。 又吃了几口点心,远远看见陆景之随小丫鬟进了院子。 宋晚宁站起来搭上梨蕊的手:“走吧,咱们也去瞧瞧。” 下了一夜的雨,院内到处都泛着潮湿的味道,令人不适。 还未进暖阁内室,便听见乔鱼儿“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似乎真是疼痛难忍。 宋晚宁先一步走了进去,站在床边问道:“昨夜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乔鱼儿倚靠在床头,面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她还未出声,站在一旁的丫鬟开口答道:“回王妃的话,奴婢也奇怪呢,陆大人明明说侧妃没事,怎么今日一早起来侧妃又说心口疼?您瞧,侧妃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宋晚宁觉得十有八九乔鱼儿又在装病。 明明刚刚还叫得那么大声,她一进来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还请侧妃伸出手来,让微臣把脉看看。”陆景之走进来,看了一眼乔鱼儿的脸色,有些疑惑。 “麻烦陆大人了。”乔鱼儿颤巍巍伸出右手,搭在床边。 她的声音异常虚弱,几乎有气无力。 “脉象没有问题啊。”陆景之闭眼沉思了许久,没看出端倪,“许是微臣才疏学浅,看不出病症,要不多请几位太医来一同查看?” 宋晚宁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回头吩咐道:“去请。” 两人看不到的角落里,乔鱼儿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 约莫半个小时的功夫,两位太医便到了场,其中一位还是那位深得谢临渊信任的太医院院判。 待他们行礼之后,宋晚宁抬手指向乔鱼儿的床铺,示意他们去看她。 两位太医一前一后走近乔鱼儿,年轻些的太医姓齐,他先出手为其把脉,摸了片刻脸色凝重起来,转身回道:“回王妃,侧妃这是积年累月的心疾,怕是难以根治呀。” “胡说,她心脉明明强劲有力,哪里有半点不适的迹象?”陆景之反驳道。 “陆大人莫急,老夫来看看。” 院判大人伸手去探乔鱼儿脉象,闭眼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宋晚宁坐在窗前的榻上,指腹摩挲着装着热茶的杯身,却觉得浑身凉意。 她淡淡道:“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那院判已过知命之年,头发胡子已然花白,脸上沟壑丛生,声音老练沉稳:“回王妃的话,如齐太医所言,侧妃是心疾发作,且为顽疾,只能养,不能根治。” 陆景之冲上前去,将两位太医拨开,又重新摸了摸乔鱼儿的脉象,脸上表情从疑惑转为愤怒。 “我再医术不精,也不至于摸不清心脉吧?不知你们二位是如何看出她有心疾的?” 第44章 他再次选择了相信乔鱼儿 “陆大人不妨再仔细瞧瞧,侧妃脉象虚弱无力,脉搏跳动时有间歇,很明显是心气不足、气血运行不畅之故,怎能看不出有心疾呢?”院判缓缓开口道。 齐太医也附和道:“是啊,陆大人乃太医院年轻一辈之翘楚,怎么这点病症都看不出来呢?” 陆景之从小便在医术上颇有天赋,哪里受得了这种嘲讽,脸色顿时差到极点。 他还欲再反驳,被宋晚宁拦了下来:“陆大人且消消气,一时看错也是有的。” “可......”陆景之还是有些不服,但看见宋晚宁冷冽的眼神,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宋晚宁将茶杯放到桌上,开口说道:“我记得上次王爷带回来人参给她入药,当时太医们说她的病已然康复了。”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听出来她在问为何现在又改了口。 齐太医有些慌张,还是院判上前解释道:“人参虽好,但也只能解一时之症,侧妃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终身都要受困呐。” 齐太医听了连连点头。 “二位太医医术当真精湛。”她云淡风轻地浅笑着,语气平淡,“那,侧妃的病就托付给二位了。” “王妃谬赞,微臣自当尽心竭力。”二人一同答道。 宋晚宁低头看向杯中被风吹起波澜的茶水,陷入沉思。 陆景之的医术和为人她信得过,他说乔鱼儿没事,那必然没有问题。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这两位太医身上。 乔鱼儿想用苦肉计抓住谢临渊的心,所以她的病不能好。 除了陆景之以外,所有太医来了都会说她旧疾复发。 原本还不确定和乔鱼儿打交道的是哪位殿下,现在看来,是太子无疑。只有他有这么大的权力,让整个太医院都长同一张嘴。 一阵寒风吹过,她觉得浑身发冷,不想在窗口坐下去了。 “依微臣愚见,以陆大人的医术,不该看不出侧妃的病症呀。”齐太医幽幽开口。 “你什么意思?”陆景之怒不可遏。 是个人都听出来他在阴阳怪气。 乔鱼儿哭着说道:“我自知不配入府,王妃不待见我便罢了,怎的教唆陆大人非说我没病呢,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宋晚宁愣了一瞬后反应过来,怒极反笑,差点忍不住要给她鼓起掌来。 好,好一个一石二鸟。 既能继续装病引得谢临渊怜惜,又能栽赃于她,让她失了人心。 陆景之看不下去,刚想反驳,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你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外看去,然后呼啦啦跪了一地。 宋晚宁坐在榻上没有动,只是扭头看向进来的谢临渊。 “王爷,王爷你要为我做主呀。”乔鱼儿扶着床沿,泣不成声,“妾身自知不讨王妃喜欢,可自从入府后,处处对王妃敬重有加,可王妃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 谢临渊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面容冷峻,让人不敢直视。 “她说的是真的吗?”他径直走向宋晚宁身边。 宋晚宁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一如既往地倔强:“王爷既然信了,何必来问我?” 昨夜,他还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只要你”,现在却听了乔鱼儿的话来质问她。 果然,他的承诺,在她面前从来都不作数。 “我要你亲口说。”谢临渊脸色铁青。 宋晚宁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说我没有教唆陆景之骗你,是他们在骗你,你信吗?” 她表情淡漠,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兴趣,也不关心他到底会不会信他。 谢临渊觉得心底又有一股莫名的烦躁。 “王爷,你不信我,难道也不信太医们吗?”乔鱼儿在旁边娇声哭诉道。 太医院院判还在地上跪着,抬头沉声回话:“老臣行医四十余载,断断不会诊错脉象,侧妃确有心疾未愈,不知为何陆大人矢口否认。” “是,微臣也能作证!”齐太医跟着说道。 谢临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宋晚宁,眸色愈发深沉,眼底似乎翻涌着怒火。 “你的意思是,乔鱼儿联合几位太医诬陷你?”终于,他开口下了结论。 即使早有准备,宋晚宁的心还是瞬间跌入了谷底。 果然,不管再来多少次,他还是会选择相信乔鱼儿。 这个时候,她应该是想哭的,可是眼里却异常干涩,流不出一滴眼泪。 “原来我在王爷心里,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宋晚宁嘴角勾勒出一抹轻蔑的笑。 谢临渊看着那笑容,觉得格外刺眼,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痛得厉害。 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有些歇斯底里了:“我不是说了,你若不喜欢,我便不再见她,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害她呢?” 宋晚宁还在笑着,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连眸中的光亮都湮灭了。 半晌,才轻轻说出三个字:“谁稀罕。” 谢临渊下意识收回手,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又窒息。 他不知道她说的不稀罕是指什么,是不稀罕去陷害乔鱼儿,还是,不稀罕他的爱? 宋晚宁咬着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从榻上站起身,与他擦肩而过,硬是昂首挺胸不肯低头半分。 在她跨出门槛的一刹那,听见身后谢临渊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宋晚宁,你当真没有半分解释吗?” 宋晚宁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我没有做的事,有什么可解释的。” 外面的天色忽然之间又暗沉下来,乌黑的云海四处翻涌,雨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那你说,太医院为何要帮乔鱼儿伪造病症?”谢临渊的声音沙哑,略显疲倦。 她冷笑一声道:“因为你的怜惜,是她永恒的筹码。” 同样一个把戏,乔鱼儿能玩这么多年还乐此不疲,倚仗的不就是他的纵容吗。 她仰头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突然觉得很不甘心,甚至很想再较一次劲。 “谢临渊,你不是想要解释吗?那我再说一遍。”宋晚宁转过身,平静地开口,“十二年前,救你的人是我,是她偷了你给我的玉佩冒名顶替。我的脸,是因为撞破了她与太子手下密谋才被划伤。以及,我没有让陆景之隐瞒她的病情。” 第45章 她生下来也不是为他而活的 她原本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谢临渊,怕他知道实情会更不愿放她走。所以哪怕听他一遍又一遍提当年的救命之恩,也一直忍着没有再次戳破。 现下一股脑全盘托出,也不是期待着他能后悔或者回头之类的。 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这段感情划一个终点。 不想在多年后回忆往事时,会有那么一丝遗憾,遗憾若是当年及时解开误会,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说完了,信不信由你。”宋晚宁说完,如释重负般粲然一笑。 谢临渊眼皮一颤,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像是在逃避什么。 “不是这样的,王爷,王妃她在污蔑我......” 屋内,乔鱼儿话说到一半忽然晕了过去,丫鬟、太医们乱作一团。 宋晚宁告诉自己,在心里默数五个数,只要数完之前谢临渊肯说一句“我信你”,那她也可以尝试着相信他昨晚说的话。 一、二、三、四、五。 他依旧默不作声,甚至转身向里面走去。 宋晚宁没有很生气,也没有很失望,只是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些。 她没有接下人递过来的伞,推开梨蕊,只身走进雨里。好像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才能让她更清醒一点。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周身方寸之地雨停了。 宋晚宁转头看去,是陆景之。 他将伞整个向她倾斜,任由自己的半边肩膀被雨水淋湿,却仿佛浑然不觉,皱着眉佯怒道:“你的身子不能淋雨,不知道吗?” “对不起,我忘了。” “你...算了,回去吧。”陆景之叹了口气。 “是要回去的。” 宋晚宁说着,抬腿却往院门走。 梨蕊在身后有些着急:“小姐,你要去哪?回房不是这个方向。” 回房?那里不是她的房间。 那是一间吃人的屋子,消磨了她三年的光阴,还有满腔的爱意,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傻丫头,我们回侯府去。” 屋内,谢临渊眼角余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面色如常,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却死死攥紧。 没有提前打招呼,侯府的下人并不知道宋晚宁会突然回来,见她下了马车才匆匆给赵嬷嬷报信。 赵嬷嬷慌忙赶出来,恰好在半路与他们一行人碰上。 宋晚宁走得急,连个帷帽也不曾戴,赵嬷嬷一看她脸上包着的纱布,立刻老泪纵横:“才短短半月不见,小姐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说来话长。”宋晚宁拉着赵嬷嬷的手嘱咐道,“给陆大人安排一间厢房,多安排些人手护住院子,务必莫让谢临渊进来。” “这......”赵嬷嬷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依言带着陆景之去后宅厢房。 宋晚宁回了院子,突然想起什么:“梨蕊,药带了吗?” 梨蕊摇摇头:“那药只剩一份了,正熬着呢,小姐突然要回府,还没来得及端来给小姐喝。” 本该早膳后喝的安胎药,被乔鱼儿一闹,竟忘记了。 晚点喝倒没什么,可两个太医在府上,若被他们发现留下的药,怕是大事不妙。 可现在派人回去拿药也太刻意了,只能祈祷谢临渊一心扑在乔鱼儿身上,懒得查看她的东西。 “罢了,你去上次的药铺一趟,再取几份药来,记得告诉掌柜,往后不必送去王府,只送侯府。”宋晚宁沉声吩咐着。 她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不会再回王府,只等三月之期一到便去请和离的旨意。 这辈子,再也不要和谢临渊有任何瓜葛了。 梨蕊走后没多久,赵嬷嬷走了进来:“小姐,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宋晚宁捧着那碗,暖意透过碗壁传到她的手心,她莫名觉得鼻子酸酸的。 赵嬷嬷看着她的样子,虽不知实情,但也猜到她过得并不好,叹了口气道:“小姐真是受委屈了。” 宋晚宁小口小口啜饮着姜汤,眼泪忽然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掉进碗里。 从小离了家孤身在宫中,她便强迫自己长大,一个人咬牙面对一切,从不轻易在别人面前显露情绪。 连在家人面前都向来报喜不报忧,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吭声,默默扛过去。 可突如其来的关心,却将她的所有防备彻底击溃。 抬起头时,宋晚宁早已泣不成声:“嬷嬷,我是不是很没用?” 赵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心瞬间揪紧了,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们家姑娘是全京城最好的女娘。” “那为什么我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她的人生,似乎从遇上谢临渊的那一刻便脱了轨,再也不受控制。 一开始的起点就是错的,再怎么努力,好像也走不到正确的终点。 越想越觉得委屈,宋晚宁干脆将事情全部告诉了赵嬷嬷,从小时候救谢临渊说起,一直说到刚刚在王府里谢临渊还是不肯信她。 饶是见惯了风浪的赵嬷嬷,听她说出这些事情不免还是十分震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嬷嬷,我是不是错得很离谱?”宋晚宁哭得嗓子都有些发哑,“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不嫁给谢临渊,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你的善良和勇敢从来都不是错。”赵嬷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道,“错的是你不该把自己困在过去,宋家的女儿,该拿得起放得下,与自己和解。” 与自己和解吗?宋晚宁愣住了。 好像确实,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一直在画地为牢,钻了牛角尖。 其实,谢临渊爱不爱她、信不信她又有什么要紧呢,她生下来也不是为他而活的。 是时候该翻篇了。 宋晚宁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多谢嬷嬷。”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她的心放晴了。 “小姐,不好了,齐王殿下带兵堵了府里各处的门,说要见您!” 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几乎是连滚带爬跪倒宋晚宁面前。 “不是说了,我不见他吗?”宋晚宁皱起眉头。 小厮颤抖着回道:“可他说,他说若不见到小姐,绝不退兵,也不会放任何人进出。” 这个谢临渊,到底要干什么? “小姐,还是出去见一面吧,就当做个了断。”赵嬷嬷见她面色不悦,劝道。 宋晚宁点了点头:“也罢,走吧。” 有些话,确实该当面说清楚,省得他总是好一阵坏一阵,像孩子般喜怒无常。 赵嬷嬷找了块面纱为宋晚宁带上,又仔细裹了件披风,穿戴严实了才陪她出了门。 宋晚宁到时,只见宁远侯府门外黑压压的一片士兵肃然而立,铠甲在雨中泛着冷光。谢临渊身披黑色大氅,神色冷峻,目光紧紧盯着她。 “王爷此举,是要造反吗?” 她扶着赵嬷嬷的手,站在门槛里,居高临下看着这荒唐的一幕。 “宋晚宁,我们谈谈。”谢临渊一步步踏上台阶,站到她面前。 第46章 宋晚宁,你别不要我 “谈谈?是要谈和离后府中财产的归属吗?”宋晚宁戏谑道。 谢临渊突然觉得,她和早上在府里不大一样了,多了几分坦然和释怀,冷漠到有些陌生。 两人之间明明只隔着一道门槛,却好像升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他好像再也过不去了。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他便顿感慌乱,破天荒咬着牙求道:“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 宋晚宁本也不愿多与他纠缠,只想早说早散,示意家丁放他进来。 刚一跨进侯府大门,谢临渊就伸手想牵住宋晚宁,被她眼疾手快躲过了。 “王爷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她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转身就走。 他讪讪收回手,一言不发跟在宋晚宁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侯府正厅,下人们识趣地退了出去,顺带关上门。 谢临渊伸手从她臂下穿过,环住她的腰身,从身后紧紧拥住她。 他抱得太紧了,几乎要将她揉入他的身子里,炽热的体温穿过层层布料熨贴着她后背的皮肤。 “这就是你说的谈谈?”宋晚宁懒得挣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语气略带讽刺。 谢临渊没回答,稍稍弯下腰,将下颚抵在她的颈窝,闭上眼贪婪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方才略微有些心安。 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他轻声开口:“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宋晚宁差点笑出声。 每次伤了她之后就会来句对不起,然后心安理得继续伤害她。 这样的道歉,她受不起。 她刚准备回应,听见他继续说道:“我一出生便在皇家,从小活在尔虞我诈里,几度险些没命,我很难轻易相信一个人。在这充满阴谋与算计的世间,信任是最奢侈的东西。” “哪怕乔鱼儿拿着玉佩找我,我也是查了很久才认下。当年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说我先入为主也好,顽冥不灵也罢,没有证据,我真的不想轻易伤害一个可能对我有恩的人。” 看不见他的表情,从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说故事。 可说来说去还是在说,他不肯信她。 宋晚宁不解:“那王爷说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生性多疑,且早上已经领教过了,他现在又来复述一遍,是要羞辱她吗? 羞辱她,口口声声问他到底信不信她,其实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从来没有无条件相信过谁,可你的说的,我愿意去信。”沙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敲击在她的心上,“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查清一切。宋晚宁,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信啊,怎么不信。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宋晚宁随口敷衍道,“哪怕王爷说现在外面出太阳了,我也会说对。” 她的声音混杂着外面的雨声,格外缥缈。 他既然想听,那便说与他听,反正说话也不需要成本。 宋晚宁的身子被谢临渊强行掰了过去,两人面对面之后,才发现他眼眶有些泛红。 “打我骂我都行,别说这种气话,行不行?”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前,像小兽讨好主人般蹭了蹭。 气话?才不是,她早就不气了。 只是觉得没意思了而已。 宋晚宁侧过脸,避开他的接触,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故意弄掉面纱,将受伤的一侧脸对着他道:“既然王爷不喜欢,那我便换一套说辞。王爷想让人信自己,也得拿出些诚意才是。昨晚刚说什么只要我,今日一早便忘到九霄云外了,只记得你那恩人受了多少委屈。” 她将“恩人”两个字咬得极重,语气也并不走心,仿佛在与他调笑一般。 谢临渊最看不得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浅浅解释了一句:“我有我的苦衷。” 宋晚宁低声笑了起来:“是,王爷的恩人自然比我重要得多,当然是有苦衷的。” 原先无比在意的事情,如今倒是能毫无芥蒂地说出来。 她都有些惊讶自己的心态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临渊咬牙切齿。 “那是怎样?” “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的。”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或许他真有苦衷,但人一旦失去信誉,说什么都像谎言。 “好,我信。” 傻子才信。 谢临渊松开她,背过身去,幽幽开口:“母妃因生我难产而亡,父皇只是将我看作一件兵器,其他人惧我恨我,唯独没有人说爱我。我不懂什么是爱,但想学着去爱你。” 他不敢转身看她,怕与她对视会忍不住落泪,只能小声乞求:“宋晚宁,你别不要我。” 人的劣根性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明明一开始,她便捧着一颗心站在他面前,是他不肯要她。 “谢临渊,我们最好的结局是好聚好散。”宋晚宁看着他的背影,认真给出她的答案。 没有故作轻松的语气,没有戏谑的表情,就这么静静为这段感情画上了句点。 该到此为止了。 谢临渊清晰感觉到自己左胸深处出现了一阵尖锐的慌乱,再怎么用手按压也平复不了不安的心情。 他猛地推开门,落荒而逃。 见他走了,在外候着的赵嬷嬷才敢进来,扶着宋晚宁坐到椅子上,问道:“小姐,可还遂意?” 遂意,怎么不遂意呢?她亲手斩断了曾经最期盼的东西。 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不住扶着椅子把手侧身干呕起来。 “小姐,你这是?”赵嬷嬷眼神动了动,看出了端倪。 宋晚宁喘息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她低头看向小腹,又将手搭了上去,缓缓道:“嬷嬷,我也不想瞒你,我怀了他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赵嬷嬷闻言脸色大变:“有了这个孩子,怕是没法与齐王断干净了。” 不说谢临渊本人,皇室怎么会允许皇家血脉流落在外! 宋晚宁却摇了摇头:“他不想要我的孩子,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小姐糊涂,齐王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赵嬷嬷劝道,“小姐要不再考虑考虑?依老奴看,齐王殿下对小姐也并非无意。” 考虑什么?考虑回到谢临渊身边委曲求全,还是考虑不要这个孩子? 哪一条她都不想选。 “无妨,大不了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宋晚宁轻描淡写道,“或者,天下之大总有他目不能及之地,我带着这个孩子远走高飞也罢。” 前面一句话是她随口说的,她倒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清誉,但依谢临渊的脾气,发起疯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伤人又伤己。 但第二句话,是她思考过很久的。江南、关中,或者西夏都行,只要能与孩子相依为命,哪里都无所谓。 “小姐,你在这啊,让奴婢好找。”梨蕊走了进来,“药已经取回来了,在院子里煎着呢,快回去吧。” “好。”宋晚宁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梨蕊上前扶着她另一只手,嘟囔道:“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门房小厮递来一封信,说是王爷送给小姐的,我便收了,小姐瞧瞧。”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没有封口的信封。 信封上写着:吾妻晚宁亲启。 第47章 谁要与他永结同心 信封鼓囊囊的,看上去不止是一封信。 宋晚宁倒着拎起那信封,从里面掉出一枚小小的同心结。 以红色绳缎编织而成,简简单单,并没有什么贵重的装饰在上面,且绳结都有些发毛,看起来不是个新物件。 她再往里探去,还有两张纸。 其中一张满是褶皱,像是被揉皱后又重新折好的,展开一看,是她上次亲手写的和离书。 另一张纸,右边是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放妻书。 中间密密麻麻写着什么,她无心细看,目光只落在左下角。 那里写着署名:谢临渊。 而日期却是空着的。 宋晚宁手微微收紧,捏着纸张一角,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终于肯放她和离了,可这同心结又是什么意思? 离都离了,谁要与他永结同心! “小姐,这......”梨蕊看见纸上的内容,有些不知所措。 宋晚宁将两张纸按原样叠好,放回信封里递给她:“又不是休书,你怎的这副表情。” 赵嬷嬷道:“放妻书上说,除了小姐的嫁妆,王府中半数家产也随小姐带走。王爷他......” 她若不提,宋晚宁还真没注意到这点。 向来和离,女方只能带走自己的嫁妆,谢临渊出手倒是大方。 可这算是补偿,还是打赏?赏她三年婚姻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不稀罕。 宋晚宁笑了笑:“先将这和离书收好,当年是太后赐婚,如今要和离,也得找个机会进宫,过了太后那边才作数。” 上次太后说三个月之后再谈和离,如今看来却提前了不少。 只是,终究还是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 自上次谢临渊从宁远侯府离开后,京中流言四起。 有说齐王妃惹得齐王不快,齐王意欲休妻;有说齐王宠妾灭妻,齐王妃要和离;还有说齐王妃妒忌妾室,躲娘家不肯回去。 这些都没什么,更有甚者竟传齐王妃与某太医有染,二人离了王府,在宁远侯府同吃同住,过得如夫妻一般。 这些荒唐的谣言,还是程少微来侯府告诉宋晚宁她才知道的。 程少微怕她生气,说得小心翼翼。 宋晚宁却并不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他们呢。” 连下了好几日的雨,天终于肯放晴,不过已是接近立冬的时节,寒气侵人,连阳光都没什么暖意。 程少微捧着热茶靠在软塌上,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最近几日,朝堂不太平,齐王借差贪腐的名义,抓了不少官员。” 朝堂上的党派之争是常有的事情,宋晚宁对此兴致缺缺。 “可贪腐官员数不胜数,他抓的却都是背地里谈论过那些流言的人。”程少微看观察着她的表情,补充道,“尤其是那些说你与陆大人有染的人......” 宋晚宁没生气,反而扑哧一声笑出来:“谁能允许别人说自己头上有绿帽子呀,难不成他还是怕影响我的名声,为我打抱不平?” 成婚时,连带着宋府的人脉资源全都交付于他;如今和离了,还要做他肃清政敌党羽的一枚棋子。 她这段一厢情愿的感情,真是可笑又可悲。 见宋晚宁神情恍惚,程少微提议道:“你也别总是闷在府上了,今日天气正好,咱们出去散散心。” 秋冬季节万物萧瑟,也没什么景可赏,两人一合计,决定去城外的灵光寺上香。 宋晚宁小的时候随太后礼佛,求了多年家人平安,最后还是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便不再信这些。 可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又拾起了诚心,在府里重新燃起香火。 求的是后世安康,而非自己平安顺遂。 京中世家大族皆在灵光寺供奉着先祖牌位,宋家也不例外,且每年给的香油钱足够多,宋晚宁到灵光寺时,慧心师太早已在寺外等候。 休养了多日,宋晚宁脸上的伤口已然结痂,不用再包着纱布了,仅罩着一块面纱。 慧心师太打量了片刻,欲言又止。 “师太有话不妨直说。”宋晚宁道。 “阿弥陀佛,贫尼冒犯了。”师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方才齐王殿下带了侧妃来,那侧妃也是一样戴着面纱,眉眼间与王妃您倒是有七八分相似。若不是她开口说话,贫尼险些认错了人。” 宋晚宁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说了句:“无妨。” 程少微暗觉有些不好。 其实这些日子的流言还有关于乔鱼儿的,谢临渊带着乔鱼儿在各个场合露了脸,许多人便说齐王妃是因为长得与侧妃相似才得了几分宠爱。 诸如此类的话实在是污人清听,她没与宋晚宁说,生怕她难过,而现在却直接同流言撞上了。 她仔细观察着宋晚宁的神情,还好没有什么异样。 心里默默将谢临渊和乔鱼儿骂了一遍又一遍。 宋晚宁照例先去后殿给父母上香,走到半路时却看见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谢临渊难得穿了件月白的长袍,被乔鱼儿挽着右边胳膊,两人从殿内出来,似乎在说着什么。 乔鱼儿脸上有面纱,看不清表情,但谢临渊侧着脸,嘴角是上扬的。 宋晚宁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请问师太,那座金殿供奉的是哪位菩萨?” 慧心师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犹豫片刻还是答道:“回王妃的话,是送子观音。” “哦,送子观音。”她喃喃重复了一遍。 怪不得不熟悉呢,她喝了三年的避子汤,怎会想到要去拜什么送子观音。 神佛向来不会插手凡间因果,只是给人以寄托。 宋晚宁收回视线,又恢复成淡然自若的样子,继续迈开腿:“走吧。” “你没事吧?”程少微有些担心。 “没事。” 早就习惯了。 宋晚宁只是觉得,那枚夹在放妻书里的同心结太讽刺了。 不是什么“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而是“谁料同心结不成,翻就相思结”。 ...... 谢临渊出去时,眼角余光瞥到了门口停的一辆马车,上面挂着宋氏的牌子。 蓦地,他怔了一下,像生根似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僵了。 “王爷,怎么了?”乔鱼儿仰头看向他的脸。 他定了定心神道:“你先回车上,我稍后再来。” 第48章 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该不该留 见乔鱼儿走远,谢临渊召来一旁候着的侍卫:“王妃来过?” 侍卫答道:“是,与镇国公家少夫人一起。” “该死的。” 谢临渊低低咒骂了一声,不自觉回头看去——寺内香烟袅袅,人来人往。 想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又害怕看见。 他不动声色曲起手指,又悄然松开,叹了口气。 “王爷,可要进寺内寻一寻王妃?”侍卫问道。 谢临渊转过头,垂眸遮住眼底的黯然:“不必了,回府。” 他如今保护她最好的方法便是远离,况且,她大约也是不愿意再见到他的吧。 回了王府的马车里,乔鱼儿立刻贴上来问道:“王爷,我看见宋府的车在旁边,我们要不要与王妃打声招呼?” 这些日子谢临渊对她有求必应,宠得人尽皆知,她巴不得在宋晚宁面前炫耀。 可谢临渊这次却拒绝了:“她上次那般污蔑你,还与她打什么招呼?” 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像是仍在生宋晚宁的气。 乔鱼儿坐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劝慰道:“王妃只是一时不忿,我都不计较了,王爷也别生气了。” “你总是这般体贴。”谢临渊声音柔和了不少,“不过还是先回去吧,她那性子,见了你估计没什么好话,本王怕你受委屈。” “那好吧,多谢王爷体恤。”乔鱼儿只得放弃。 马车缓缓开动起来,谢临渊刚闭上眼准备装作闭目养神,忽然感觉到身旁之人将头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睁开眼侧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乔鱼儿含情脉脉的眼神。 “王爷,今日虽拜了观音娘娘,可...事在人为。”她微微低下头,露出羞涩之态,“陛下盼望着王爷能早日有个小世子呢。” 这么多年,谢临渊虽对她照顾有加,但两人从未有过男女之事。 好不容易将宋晚宁逼走了,他独宠她一人,却仍旧不肯碰她。 乔鱼儿心急如焚。 谢临渊只是笑了笑,安慰道:“你身子还未好全,先别想这些。” 她还想再说什么,只见他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向外面,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咬牙将话吞进肚子里。 哼,反正宋晚宁已经彻底惹怒他了,只要他身边的人一直是自己,早晚有一天能拿下他。 谢临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乔鱼儿在想什么。 他不碰乔鱼儿不是因为顾惜她的身子,而是他真的不想碰。 哪怕乔鱼儿当着他的面脱衣服,他依旧能面不改色让她别闹,帮她把衣服穿回去。 在外应酬时也有些女子对他投怀送抱,或貌美或妖娆,可竟没有一个能让他动情。 自通晓情事以来,只在宋晚宁一人身上体会过索求无度,他原以为这不过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天经地义。 可世间男子多的是三妻四妾,而他只有宋晚宁,只要宋晚宁。 前几日进宫,陛下又暗示他该开枝散叶了,成婚三年没有子嗣,这样明里暗里的劝告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 之前陛下甚至还让太医为他和宋晚宁看诊,均没有查出问题。 他当然不会告诉陛下,是他不想有孩子。 皇权稳固需要恩威并施,陛下和太子选择唱红脸,他便被推出来做那个唱白脸的角色。 他接手禁军之后,替陛下扫清眼中钉,查抄贪腐,虽得罪了许多人,权力和地位却也水涨船高,隐隐有夺嫡之势。 没人相信他这把刀没有坐上龙椅的想法,连陛下都不信。 因此他不能有孩子,一旦有了孩子,便也有了软肋。为了让兵器听话,当权者一定会想法设法拿捏住他的软肋,像小时候的宋晚宁那样,她父亲接了兵符,她就必须进宫当人质。 至于乔鱼儿,不知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背后之人的指使,竟软磨硬泡求他来一起拜什么送子观音。 他这样手上沾染无数杀戮的人,还如何能拜神佛? 况且,他也从不信这些,若真有鬼神,那他该夜夜被冤魂缠身才是。 可笑。 不过她既然要来,他便陪她演好这出戏。想钓出背后的大鱼,鱼饵总该放得足。 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谢临渊轻轻扭头看过去,乔鱼儿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看着她面纱外的半张脸,他想到的却是宋晚宁。 那次去秋狩的路上,宋晚宁在马车上枕着他的腿睡了一路,样子可爱极了。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乔鱼儿悠悠转醒,看见的是谢临渊上扬的嘴角。 她羞涩问道:“王爷笑什么呢?” 他这才回过神来,收敛了表情,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 ...... 虽然在心底说了一万遍不在意,可看到谢临渊陪乔鱼儿拜送子观音,宋晚宁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乱了。 想强装坦然,却还是被程少微看出了端倪。 拜完了先祖,又在佛前念了几遍经文后,她忍不住开口劝道:“晚宁,你心有杂念,不宜再拜了,咱们先回去吧。” 宋晚宁也知道,拜佛讲究的是诚心,她现在心不定,确实不该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们俩并肩走出寺庙,一路上均是一言不发,各自怀着心事。 直到坐上马车,远离了佛门,程少微才皱眉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日见他们两个一起了。” 她原以为宋晚宁是个敢爱敢恨、快意洒脱的女子,面对夫君的离心不屈服不媚上,都能铁骨铮铮提出和离,可现下却为何如此黯然神伤? “不是的,不一样的。”宋晚宁苦笑着摇摇头。 她看了一眼程少微,又缓缓看向自己的小腹,眼里有泪水在打转:“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程少微大惊,然而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 宋晚宁继续说着:“成婚三年,他从未想过和我有个孩子,让我喝了无数次避子汤。这个孩子,还是他一时疏忽才有的,我没有告诉他。” “我一直骗自己,是他不喜欢孩子,所以才不肯要,可他现在却陪乔鱼儿来求子。我不是为自己难过,我只是对这个孩子有些歉疚。” “它的父亲从未期待过它的到来,却心心念念别人的孩子。” “少微,你说,我该让它来到人世间吗?” 第49章 她不要他的同心结 “晚宁,你糊涂啊!”程少微惊得音调都拔高了不少,又怕外面的人听见紧急压低声音,“怀了孩子是小事吗?你打算一个人扛一辈子?” 宋晚宁低着头,手指来回绞着帕子:“可是我不能告诉他。” 程少微怒了:“我不信,虎毒还不食子呢,哪有不要自己孩子的父亲!” 她从小父母疼爱,夫妻和睦,完全不能理解宋晚宁的担忧。 “你不懂,他不要我,也不会要这个孩子。”宋晚宁拉着她的衣袖,眼神里带了一丝哀伤,“我之前想着和离后带着这个孩子远走高飞,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和这个孩子相依为命度过余生。” 她眸光动了动,落下一颗泪珠:“可就在刚刚,我动摇了。我在想,一个如此不被期待的孩子,真的该因我一己私欲来到这个世上吗?” 在此之前,即使心里知道谢临渊只会要乔鱼儿的孩子,可总是还存了一丝侥幸——或许,他只是暂时不想要孩子呢。 可当亲眼看见谢临渊与乔鱼儿一同从送子观音殿中走出来,直接将她的骄傲击了个粉碎。 她看见他在笑,他是在期待与乔鱼儿有个孩子吗? 好吧,没有或许,没有侥幸,他只是单纯不想要她的孩子。 她在感情里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了,难道要让无辜的孩子也步自己的后尘吗? 这是宋晚宁自知道有这个孩子起,第一次动了打掉它的念头。 程少微成亲也有一年多了,求神拜佛吃药调理之类的能做的都做过,可子嗣缘没到,一直没有孩子。 她实在说不出让宋晚宁放弃孩子的话,只能劝道:“你是孕中多思,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先别想这些了。” 越到这种时候,她越发嫌弃自己笨嘴拙舌,说不出好话来,急得就差团团转了。 像是这孩子在表达抗议,宋晚宁又觉得反胃恶心,趴在窗口干呕了一阵。 程少微赶忙轻拍着她的后背,眼中满是心疼:“孩子是有灵性的,它既选了你,你若也不肯要它,它会伤心的。” 宋晚宁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怔怔抚摸着肚子,眼中写了茫然。 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程少微将失魂落魄的宋晚宁送回侯府,见天色将晚,便打算告辞。 走之前特意叮嘱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调养身体,就算不为了孩子,也该为自己着想。 宋晚宁点头答应了。 次日一早,宫里忽然传来旨意,说南疆国派了使臣前来觐见,邀诸位王侯亲眷一同出席。 谢临渊虽给了她放妻书,但还未走过明路,她依旧是齐王妃,这场合不去不行。 宋晚宁只得强打起精神,命人为自己梳妆打扮。因着脸上有伤,还是得戴着面纱才好出门。 以往要进宫,都是与谢临渊一起的,但这次他没有来宋府接她,倒也不出所料。 宋晚宁独自坐马车来到宫门口,按惯例,她只能一个人进宫,贴身丫鬟是不能带进去的,便让梨蕊在外面等候。 今日宫里异常热闹,连来往的宫女都比往常多了不少。 她随接引嬷嬷去往大殿的路上,遇到了好些穿着华贵的命妇。 她与那些人本不相熟,也懒得打招呼,便只顾埋头往前走,但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她们的指指点点。 甚至还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你瞧,那是谁啊?怎么戴着面纱?” “我看有点像是齐王妃......” “齐王妃?方才齐王身边那个戴面纱的不是她吗?” “嘘,小点声,你怕不是没听近日的坊间传言,齐王身边那个是新得宠的侧妃,这边这个才是齐王妃。” “可哪有正式场合带妾室的.....” “你懂什么?听说侧妃才是齐王心尖上的人,王妃已然快成下堂妻了。” 宋晚宁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旁边聊得津津有味的二人。 那两人见被她发觉,立刻噤了声迅速溜走了。 接引嬷嬷面色有些不忍:“王妃莫要理会这些风言风语,王爷自是顾惜您的。” “我自然不会理会。”宋晚宁淡淡回道。 下堂妻?她们若是知道,是她主动提的和离,又该作何感想呢? 进了大殿中,已然是歌舞升平,宋晚宁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陛下右手边首座的谢临渊。 谢临渊的身边,坐着的正是乔鱼儿。 她不动声色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宋晚宁吸引,或者说,是被他们三个的关系吸引,一脸期待地看着这出好戏。 谢临渊只顾着与乔鱼儿调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宋晚宁,仿佛刚看到她一般,随口道:“你来了,坐吧。” 宋晚宁没有动,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 谢临渊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抬头看去——她手心里放着那枚小小的同心结。 看清那抹红色,他瞳孔骤缩,死死捏着手里的铜杯,连指节都有些泛白。 他强迫自己声音平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晚宁没回答,只是翻转了手腕,同心结轻轻落在桌上。 她这才开口:“王爷的东西送错了,我物归原主。” 说罢,也不理会他的异样,径直坐在一旁的空位上。 乔鱼儿伸手想拿那枚同心结:“这个同心结真好看,王爷,能给我吗?” 在她的手触碰到同心结前的一瞬间,谢临渊猛地出手将它抢走,紧紧握住。 乔鱼儿愣在当场,脸色有些尴尬。 他笑了笑,解释道:“这又不值什么钱,下次本王找些更好的给你。” 他都这么说了,乔鱼儿即使再不高兴,也只能作罢。 她隐隐觉得,这看似不起眼的同心结,似乎对谢临渊来说很重要。 他们这边闹剧刚歇,南疆献上的舞女们从门口鱼贯而入,和着袅袅乐声翩然起舞,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 一曲舞毕,连陛下都连连称赞,说要重赏。 乔鱼儿忽然开口,用他们三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南疆舞姬也不过如此,我记得王妃从小最善音律,不如也献奏一曲与南疆之人切磋切磋?” 宋晚宁冷笑一声,没有理她。 她身为王妃,怎能在这种场合与舞姬相提并论,这不光是要丢自己的脸,更是丢整个庆国的脸。 乔鱼儿这么说,明晃晃地在羞辱她。 见宋晚宁不回答,乔鱼儿又向谢临渊撒娇道:“王爷,您觉得我的提议好不好嘛~” 第50章 夏侯璟出现!替她解围! 谢临渊沉着脸,心思全在手中的同心结上,没有注意她说了什么。 随口答复道:“嗯,对。” “侧妃不懂事,王爷也要跟着胡闹吗?”宋晚宁凝眉瞥向他。 他这才有了反应,从思绪中脱离出来。 可还不等他回应,皇帝先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问道:“齐王与王妃说什么呢?也说与朕听听。” 乔鱼儿施施然起身,行了礼后直接抢答:“回陛下,妾身方才看了南疆使团的舞后叹为观止,忽然想起王妃姐姐于才艺上也颇为精通,正怂恿她也献奏一曲呢。” 蠢货! 宋晚宁心里暗骂一声,起身回道:“回陛下,侧妃不懂宫中礼仪,胡言乱语,是儿臣管教不善,还请陛下恕罪。” 乔鱼儿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强忍不甘。 “今日是南疆使团觐见我大庆,是来做客的,岂有主人家与客人争个高低的道理。”宋晚宁两手交叠在胸前,不卑不亢道,“况且儿臣只会些琴艺,南疆善舞,本就不是同类,怎好相比?” 听她一席话,皇帝的脸色稍稍好转,正要点头称是,南疆使团中为首者突然笑了起来:“莫不是大庆王妃技艺不精,漏了怯吧。” 其身旁众人也附和道:“堂堂大庆王妃,难道还不如我南疆舞姬?哈哈哈!” 一时间大殿内群情激奋,吵吵嚷嚷如同闹市。 谢临渊将手中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咚”的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闭嘴朝他看去。 “使臣若是想领略我大庆六艺,本王稍后可以为诸位安排。”他冷冷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为首者脸上,“只是本王的王妃身份尊贵,终究不像你们南疆舞姬般醉心于艺道,不好在人前卖弄。” 南疆使臣本被他盯得有些发怵,但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由白转黑,冷笑一声道:“齐王是承认你们大庆技不如人了?” 皇帝在龙椅上坐着,虽一言不发,脸色未变,眼神却逐渐狠厉起来。 南疆这边是铁了心要让宋晚宁骑虎难下。 不,是让整个齐王府骑虎难下。 乔鱼儿这个蠢货,还在为能让宋晚宁难堪而沾沾自喜,实则难堪的不止是宋晚宁。 本来只是针对她个人,南疆将事情上升到整个庆国。 宋晚宁若是不答应,便是等于承认那使臣说的话,大庆不如南疆。 可她若是答应,不管比试输赢如何,都不好收场。 要么是大庆王妃与南疆舞姬不相上下,要么是大庆王妃不如南疆舞姬。 哪一个结局都会引得皇帝不满。 谢临渊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陛下,齐王妃身子不适,无法献曲,还请陛下体谅。”程少微忍不住站起来为宋晚宁说话。 南疆使臣并不肯就此罢休:“我们都瞧见了,齐王妃是伤了脸,又不是伤了手,如何不能弹琴?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比试,怎的找这些理由开脱?” 皇帝看向宋晚宁:“齐王妃,你的意思呢?” 宋晚宁心头一惊,正要回话,殿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陛下。” 她循声望去,看见夏侯璟抱着琴缓步向殿内走来。 他今日没有穿庆国的服饰,反而换了一身西夏的装扮,更显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走到大殿中央,方才弯腰向皇帝行了一礼,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陛下,既然齐王妃身子不适,那便由臣来代其一试吧。” 皇帝笑了:“你可有把握?” 宫人搬来了桌椅,夏侯璟将琴放了上去,缓缓道:“臣在庆国宫中待了十年,这琴艺还是幼时齐王妃所授,虽只学到了皮毛,也够在此场合下献丑了。” 南疆使臣打量着他,眼里满是不屑:“你是何人?” “西夏,夏侯璟。” “什么?”南疆众人皆震惊不已,一个个脸色像吃了苍蝇般难看。 西夏早已归属大庆,所有人以为夏侯璟是庆国皇帝安排过来解围的。 毕竟他不是庆国人,不论输赢皆可贻笑大方,南疆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可只有夏侯璟自己知道,他并没有接到什么命令,只不过是听说宋晚宁被刁难,匆匆赶来帮她罢了。 以及,趁临走前再多见她一面。 收敛起心思,夏侯璟坐到椅子上,随手拨弄了两下琴弦,确认音准无误,闭眼弹奏起来。 琴音悠悠响起,初时如清泉在石上流淌,泠泠作响,随着他的弹奏越发激昂起来,似有千军万马在那看不见的战场上厮杀,气势磅礴。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有些痴了。 宋晚宁也有些惊讶,他的琴艺竟比上次在御花园听到的还要精进,与她当初比起来已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况且她已经许久不练琴,如今的水平估计不及他半分。 一曲终了,夏侯璟双手按在琴弦上,久久未动。 大厅内鸦雀无声,似是还没从曲子里回过神来。 直到太子先鼓起掌来,众人才如梦初醒,一时间掌声雷动。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幽幽看向南疆使臣们:“你们以为如何?” “大庆果然人才辈出。”南疆使臣咬着牙扯出了一丝笑意。 夏侯璟的琴艺如此了得,他竟还说只是从宋晚宁处学了皮毛,他们若再不依不饶,多少有些自取其辱。 “好!”皇帝龙颜大悦,“来人,赐座。” 宫人们上前将琴桌与琴凳搬走,又替夏侯璟收了琴,引他入座。 转身时,夏侯璟朝宋晚宁微微颔首,微笑示意。 她看见了,谢临渊自然也看见了,脸上虽没有表情,藏在桌下的双拳却捏得青筋毕露。 “启禀陛下,儿臣有些酒醉,想去偏殿醒醒酒。” 他其实没怎么喝酒,就是觉得莫名烦闷,不想再待下去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以后莫要如此荒唐了。” 荒唐,自然不是说他喝多了酒。 而是今日他带妾室来此等场合,还纵容其胡言乱语,险些失了体统。 谢临渊低着头应了,转身就走,乔鱼儿紧随其后。 如此,座位上便只剩了宋晚宁一人。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她正欲离宫,却被一个小宫女拦住了去路。 那宫女急匆匆地说道:“王妃,王爷说在偏殿等您,还请随奴婢来。” 第51章 南疆媚药 “王爷?他不是和侧妃在一起吗?”宋晚宁皱眉问道。 这小宫女看着眼生,她有些怀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临渊走的时候明明怒气冲冲,这会子怎么会想找她? “奴婢也不知,但王爷催得急,还请王妃速去一趟吧。”宫女依旧垂着眸,看不清眼神。 “行,带路吧。”宋晚宁妥协了。 反正天色还早,就姑且信她一下,料想在皇宫大内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 谢临渊从大殿出来,被冷风一吹,没有清醒,反倒更头晕了。 他酒量向来不错,且今日也没饮多少酒,不知为何会如此难受。 头昏昏沉沉,身上还感觉有些燥热,不太像是醉酒。 乔鱼儿走上前来,扶住他的胳膊,轻声道:“王爷可是有些不适?我扶王爷去偏殿休息片刻吧。” 他神志逐渐混乱,咬着牙点点头。 那偏殿之中竟无一人值守,门窗紧闭,明明是白天,却昏暗异常,只见灯火摇曳,投下暧昧而又诡谲的光影。 谢临渊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有股莫名的火焰在他的体内熊熊燃烧着,烧得他理智尽失。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在混沌之中,却恍惚看到了宋晚宁的身影,他日思夜想的人,温婉的模样,灵动的眼眸,此刻在他的眼前不断地闪现。 “宋晚宁......”他控制不住低声喊出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乔鱼儿强忍着怒意,将他带进内室,轻轻脱去外面的衣衫。 她废了这么大的劲才有了这样的机会,即使他将她当成宋晚宁又如何?只要她顺利拿下谢临渊,若是能怀上孩子,宋晚宁再怎样也争不过她! “王爷。”她故意没有拉下面纱,还模仿起了宋晚宁的语调。 谢临渊看着那双与宋晚宁十分相似的眼睛,几乎要失控。 他胡乱扯着自己的衣服,可他本就神志不清,衣服又层层叠叠,扯了半晌才堪堪扯松了腰带。 “我...我这是在做梦吗?” 谢临渊眼神已经失焦了,伸手抚摸着乔鱼儿的脸,喃喃问道。 “我生生站在王爷面前,怎会是梦呢?” 乔鱼儿身上仅剩一件半透的里衣,在昏暗的烛光下格外诱人。 她伸手搂住谢临渊的脖子,踮起脚尖,隔着面纱轻轻向他索吻。 在二人嘴唇相接前的一刹那,谢临渊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从门外传来,似乎带了一丝疑惑,在叫他的名字:“谢临渊?” 迷蒙的思绪瞬间被这个声音唤醒,他睁开眼看向怀中的人,大惊失色:“乔鱼儿,你在做什么?” 乔鱼儿脸颊顿时变得滚烫,可她不愿放弃:“王爷,让妾身服侍您,好吗?” “走!”那股燥热又翻涌上来,谢临渊强忍着冲动一把将她推开,“别让本王再说第二次!” “王爷......”乔鱼儿双眼通红,悲愤交加。 咬着牙一跺脚,将地上衣物捡起来随意套在身上,哭着跑了出去。 宋晚宁推开门进来之时,刚好撞见乔鱼儿衣衫不整出门的样子。 殿中似有一缕奇异的暗香,引得人心浮动。 她大约猜到了谢临渊和乔鱼儿在里面做什么。 只是不知是他的意思,还是乔鱼儿的意思,为什么要将她喊来看这一幕。 宋晚宁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转身想走。 “宋晚宁......” 内室中,谢临渊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虚弱无力,又像在隐忍着什么。 她回头看去,那个喊她来的宫女早已消失不见,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奇怪,明明今日到处是忙碌的宫人,怎么偏偏这里看不见人影。 谢临渊还在喊她,一声比一声弱。 宋晚宁一步步朝里面走去,边走边问道:“谢临渊,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还未踏进内室,一阵大力袭来,她被拉进了一个火热的怀抱,脸上面纱也被拽掉了。 回应她的是谢临渊近乎疯狂的亲吻。 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这次的吻带着失控的热烈,强势地在她唇瓣上啃咬索取,迫不及待地侵入纠缠。 宋晚宁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几乎要气的发狂。 可她用尽全身力气依然无法撼动眼前男人半分,甚至感觉到他变本加厉,手隔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游走起来。 即使脑子不清醒,手上却还保留着往常的习惯,知道她哪里敏感,故意挑逗。 宋晚宁觉得浑身都在发软,甚至有些站不住。 谢临渊终于肯从她的唇上离开,双手环着她的腰,逼迫她贴近自己。 他眼珠子动了动,却压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本能地低语道:“这一定是梦。” 只有在梦里,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亲近她。 “什么梦不梦的,有病就去治!”宋晚宁上半身终于能活动了,趁机抡圆了胳膊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响亮,谢临渊左脸上立刻浮现出四个鲜红的指印。 疼痛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看清眼前人之后,在理智和欲望中挣扎了片刻还是选择主动放开了她。 “宋晚宁,我好像被下了药,去找太医......” 他闭着眼不敢再看她,怕再看下去会抑制不住那原始的冲动。 宋晚宁重新戴上面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脚步有些虚浮。 离开殿内,走了好一会才看见有来往的宫人,她一把拉住其中一个道:“齐王在偏殿中毒了,快去请太医。” 宫人们一听,脸色骤变,匆匆奔向太医院。 宋晚宁坐在殿外,直到看见太医过来了,才跟了上去,一起入内。 谢临渊蜷缩在床的一角,已经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太医把了脉,脸色有些尴尬:“齐王殿下这是中了媚药......” 不用他说宋晚宁也看出来了,不耐烦地问道:“可有解法?” “寻常媚药倒好解,可看王爷这样子,怕是有些棘手。”太医面露难色,“像是南疆那边来的媚药,药性极烈,除了......”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宋晚宁立刻知道了其言下之意。 “别无他法了吗?”她皱眉问道。 “微臣医术不精,还请王妃恕罪。” 她低头看了一眼床上半死不活的谢临渊,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便在宫女里问问,有没有愿意做王府侍妾的,来伺候王爷一场吧。” 第52章 乔鱼儿通敌叛国? 突然,宋晚宁的手腕被抓住,谢临渊双目猩红,看着像完全失了理智,却仍倔强地说着:“不要......” 真难伺候! 宋晚宁抽回自己的胳膊,吩咐宫人先给他送些凉水暂且缓一下药性,自己独自出了门。 虽对谢临渊失望至极,但也不至于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既然太医说了,他中的药来自南疆,那么想必南疆使团那里会有解药。 可南疆使团为何会给谢临渊下药呢?还是说庆国这边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想做些什么? 宋晚宁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作罢,暂时不去想。 她正要找宫人们询问南疆使团的下落,却恰巧碰见他们一行人由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亲自领着出宫。 “诸位使者请留步。”宋晚宁上前阻拦。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个子不高,人也瘦小,眼中泛着精光:“这不是齐王妃吗?有何贵干?莫不是想与我南疆艺伎私下里比个输赢吧?” 宋晚宁没心思与他周旋,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在我大庆宫中下毒谋害亲王,该当何罪?” “王妃所言当真?”大太监瞬间变了脸色。 “胡说!”使臣怒目圆睁,“在下与王妃无冤无仇,王妃为何要如此污蔑我南疆?” 宋晚宁冷笑道:“齐王殿下现下还在偏殿中昏迷不醒,你们可敢与我同去一观?” 她故意没说是媚药,只说中了毒。 一是因为长街上人多口杂,这事一旦传出去影响皇家体面;二是她也想试一试,看看这些南疆来的人是否知晓此事。 几位使臣先有些慌乱,经眼神交流了一番后又自信起来,昂首挺胸道:“莫须有的事情,有何不敢去的?” 他们这些小动作被宋晚宁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南疆使臣必定与宫中之人有所勾结,且一定将那药给了谁,用在谢临渊的身上。 可他们做这番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为了让乔鱼儿勾引谢临渊? 可是以乔鱼儿如今的受宠程度,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实在想不明白。 领着南疆使臣们来到偏殿时,谢临渊正泡在满是冰水的木桶里,双眼紧闭,脸憋得通红,看上去并没有好转。 “王爷这是怎么了?”大太监大惊失色。 一旁的太医答道:“王爷这是被下了南疆来的媚药。” 那位身材矮小的使臣自信满满的表情僵在脸上,嘴角抽搐起来。 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的大太监岂是普通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连声音都没有寻常那般尖锐:“大庆与南疆互市多年,明文禁止此类药物流通,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宫中,还作用在了我大庆亲王身上?” 这番话压迫感极强,南疆一行人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谢临渊难受地闷哼了几声,宋晚宁扭头瞥了一眼道:“先把解药拿出来,再讨论这药是怎么来的。” “没有解药,行男女之事便可自行解了。”其中一人答道。 其他南疆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一丝戏谑的意味。 宋晚宁冷哼一声:“没有解药是吧,那我便向陛下回禀,你们南疆之人蓄意谋害齐王,看你们还走不走得出这皇宫!” “你敢!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更何况和平之时!” 他们强装镇定,可看到宋晚宁慑人的目光时却乱了阵脚。 在面纱下,她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是你们不遵守规则在先。” 矮个子使臣皱眉道:“明明不是毒药,是王妃自己拖着不肯让王爷……怎的还怪到我们头上了?” 宋晚宁走到谢临渊身旁,将他左肩的衣服扒开,露出之前的箭伤。 本来已经在愈合了,今日这药一催动,结了痂的伤口又崩裂了几处,渗出丝丝鲜血。 “你们觉得,他伤成这样还如何行得男女之事?”她冷冷道。 “呃......” 那使臣上前看了一眼伤口,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交出了解药。 在庆国地盘上,他们的确不敢太过造次。 谢临渊服下解药,休息了半炷香时间终于恢复正常,这才从桶中站起身,也不顾浑身湿透,随手接过宫人送来的大氅披在身上,坐到殿中主位。 他森冷的目光在那几个南疆使臣的身上来回巡视,停顿了半晌后,嘴角蓦然勾起一抹冷笑:“说吧,是谁指使你们给本王下药的。” “药确实出自我们南疆,可这下药之人不是我们。” 谢临渊的气场太过可怕,纵使见过不少世面,他们还是被吓得几乎要瑟瑟发抖,连忙矢口否认。 宋晚宁问道:“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乔鱼儿突然出现在门口,大声答道:“是我。” 她眼中带泪,小跑着来到谢临渊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伏在他膝上低声抽泣起来。 谢临渊眉心动了动,似在思考什么。 宋晚宁道:“你是如何拿到药,又为何要给王爷下药的?” 乔鱼儿并不回她,只是抬起头,泪汪汪地看向谢临渊:“妾身只是一时糊涂,想留住王爷,才向南疆使臣们要了这药,求王爷恕罪!” 她的话漏洞百出,可谢临渊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心疼。 宋晚宁不屑一顾:“哦?那请问乔侧妃,你是何时与南疆使臣勾结上的?” 凭一个乔鱼儿,就能和南疆来的人接头,还得到了此等秘药?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相信。 “就是宴会前,我来时碰巧遇上他们。”乔鱼儿哭得断断续续,“我听说南疆有这种药,便找他们拿了一些,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宋晚宁怒斥道:“胡说八道!凭你一个亲王妾室,如何配与他国使臣来往,若不供出幕后主使,我便禀了陛下,将你送去慎刑司严刑拷打!” 她不信,乔鱼儿一个人敢干这通敌卖国的勾当,身后必然有其他人。 谢临渊却突然冷哼一声道:“够了!本王相信乔侧妃,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追究!” 第53章 她的恨,是他给予她的退路 “你说什么?”宋晚宁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谢临渊刻意错开目光,不与她对视,手轻抚着乔鱼儿的发髻,淡淡道:“本王说,此事到此为止,王妃没听见吗?” 她当然听见了,只是不能理解。 印象中的谢临渊并不算蠢,为什么一遇到乔鱼儿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失智? 这件事明显不止是他被下了药这么简单,深挖下去一定藏着更肮脏的勾当。 他居然说到此为止? 就这么怕乔鱼儿受委屈吗?哪怕她并不忠诚? “王爷,此事兹事体大,还是如实回禀陛下才好。”大太监提醒道。 谢临渊不以为然:“本王会亲自与陛下说,就不劳烦公公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被下药的是本王,本王自己决定不追究,公公还有何指教?” 他说着,将乔鱼儿从地上拉起,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多谢王爷。”乔鱼儿趴在他肩头轻声道谢。 两人亲密的模样让旁边的宫女都羞红了脸,纷纷偏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看。 南疆使臣干笑了两声道:“王爷真是宽宏大量,令人佩服。如今误会也解开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罢,几人纷纷作揖,准备离去。 “站住!”宋晚宁突然开口,吓得他们一激灵。 她直勾勾地盯着谢临渊,可他却只顾擦拭乔鱼儿眼角的泪水,看都不看她一眼。 “王爷当真要轻易放过吗?”宋晚宁一字一句问道。 他还是侧着头,不与她对视,语气有些不耐烦:“王妃若有耳疾不妨让太医诊治一下,还要本王重复多少遍?” 宋晚宁气得发昏,下意识微微摇了摇头。 她从未像当下这一刻般觉得眼前之人如此陌生。 不,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那个背对着她颤抖着说“宋晚宁,你别不要我”的他,才陌生。 大太监看她站得有些不稳,伸手扶了一把。 “多谢公公。”宋晚宁轻轻道了声谢,又抬头看向谢临渊,“好,算我多管闲事,以后你的事,我绝对不会再管。” 清冷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却让他的心一阵抽痛。 谢临渊强忍着不去看宋晚宁决绝离开的背影,直到她脚步声消失在耳畔,才扭头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你们还在这做什么?” 他拧着眉下了逐客令。 南疆一行人欢天喜地转身离去,大太监见状只好叹了口气跟上去。 然后是太医、宫女,一屋子人都走完了,大殿重新变得安静。 谢临渊毫不留恋地将乔鱼儿推开,半靠着椅背,闭上眼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乔鱼儿察觉到了他心情不佳,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缓缓跪在他腿边撒起娇来:“王爷,我虽糊涂,但也是因为太过爱慕您了呀!” “爱?”谢临渊重复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本王在外人面前给足你面子了,可你却勾结外族,对本王下药?这便是爱?” 乔鱼儿慌了,拽着他衣袍下摆哭道:“不是的,王爷,我只是...只是太想成为王爷的女人了......” “所以那药,你是如何得来的?” 谢临渊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乔鱼儿还未回答,他倒萌生了些许退缩的念头。 该死的,她的眼眸也太像宋晚宁了! 再看下去,他怕是要分心。 “我......”乔鱼儿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知道谢临渊这么问,一定是不信她之前的说辞,要她说实话。 可说了实话,她还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吗? “你放心,只要你肯说实话,本王说不追究便不追究。”谢临渊好像看透了她内心的挣扎,开门见山地与她谈判,“但是,倘若你继续诓骗本王,等本王查清事实,决不轻饶。” 他拿出了平日在大牢里审讯犯人的手段,恩威并施,浑身杀气毕露,让人不寒而栗。 乔鱼儿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立刻吓得六神无主。 权衡利弊后,她咬着牙承认:“是太子殿下,他将药给我的!” 在谢临渊身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而且若是被谢临渊厌弃,那她在太子面前也只是一颗废掉的棋子,两边都不讨好。 不如拼一把,反正她在谢临渊心里是有救命之恩的,这便是最后的保命符! “哦?那你又是何时与太子接触的呢?” 谢临渊的笑没有一丝温度,反而渗着丝丝寒意。 乔鱼儿道:“我去更衣时,太子派人将这药塞给了我,说我若不照做,就反口说能证明我身份的证据是假的,让我不能认祖归宗!他说这药只是能让人昏睡,将王爷支开一阵子,我真不知道这是南疆来的...媚药啊!” 她的话半真半假,将责任全都推到了太子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谢临渊松开了她,缓缓皱起眉头,目光锐利无比,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和太子,可还有别的往来?” 乔鱼儿身躯猛然一震,然后拼命摇头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谢临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不置可否。 自从上次宋晚宁再次提到乔鱼儿和太子有所勾结,他心里就存了个疑影。 暗中调查了一些时日,却没有查出任何眉目。 他知道太子做事一向谨慎,很难让人抓住把柄。 于是他故意将自己与宋晚宁决裂、独宠乔鱼儿的消息放出去,想让他们放松警惕,进而露出破绽。 果然,这次南疆使者进宫,他们就迫不及待了。 他自然看见了乔鱼儿在他酒中下药,便将计就计,只是没想到那药竟如此厉害,差点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还好宋晚宁来得及时,不然...... 他想起宋晚宁,那种熟悉的、说不出来的心疼,又从他心底翻涌起来,冲到嗓子眼,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她...应该很恨他吧。 不过这样也好,若他与太子斗法失败,那张放妻书和她的恨,便是他给予她的退路。 之前亏欠她太多,来不及偿还,只能如此弥补。 乔鱼儿见他久久没有说话,试探着问道:“王爷,您在想什么?” 他收起思绪,随口问了句:“你还记得当年我给你玉佩时说了什么吗?” 第54章 谢文茵要被送去和亲? “王爷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乔鱼儿浑身颤抖。 谢临渊闭上眼,声音听不出喜怒:“本王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当年乔鱼儿拿着玉佩来找他时,他便问过这个问题。 她说那时年纪小,又受了重伤,惊吓过度不记得了,他也就没有追问。 可那句话他却记得清楚。 他说:“此生我欠你一命,今后必定以命护你。” 前几日,他秘密召见了陆景之,询问宋晚宁幼时受伤的细节。 陆景之看他的眼神满是鄙夷,说的话也丝毫不留情面:“王爷,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但凡想一想也会知道,一个丫鬟受伤,凭什么能惊动侯府暗卫?”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怀疑? 可他不想承认,慌乱找补:“她若真是宋将军私生女,有暗卫也不稀奇吧?” “可笑。”陆景之嗤笑一声,“一个有暗卫的私生女,又如何能离开侯府,在你身边隐姓埋名做外室?” 短短几句话,将他强装的镇定彻底击溃。 陆景之还在继续说着:“我家与宋家是世交,她当年受伤全程皆由我父亲治疗,你可以看看太医院的记档,那段时间我父亲是否告假了三个月。” 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他有一瞬间忽然感觉天旋地转,撑着桌子一角才堪堪站稳。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蠢得可笑。 整整三年,他因为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处处冷落、伤害了那个他曾经对天发誓要以命相护的人! 幡然醒悟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弥补的时机。 陆景之还说,当年她受伤极重,若非救治及时,恐怕整条胳膊都会不保。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一把掐住陆景之脖子,让他不要再往下说。 可陆景之憋红了脸仍然嘲笑着骂他,说他不配得到宋晚宁的爱。 瞬间,他泄了气,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 陆景之说得对,他确实不配。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求她的原谅,更别提奢求她的爱了。 这一辈子,真是错得彻底。 ...... 宋晚宁离了偏殿后,本要出宫回府,又转了念头,决定去寿康宫看看太后。 以及,顺便告诉她自己与谢临渊和离之事。 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她一刻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启禀王妃,太后这几日身子不爽,不见客。” 没想到,到了寿康宫却吃了闭门羹。 宋晚宁并不死心:“还请嬷嬷转告太后,我来侍疾。” 门口的嬷嬷不为所动:“王妃先回去吧,太后刚喝了药睡下,现下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她都这么说了,宋晚宁只得作罢,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嫂嫂?你还没走呢?”谢文茵从旁边路过,碰巧看见了她,远远地便打起招呼来。 宋晚宁朝她走去,点头答道:“本来准备看过太后再走的,可惜太后生病不见人。” 谢文茵挽起她的胳膊:“是呢,皇祖母最近身体越发不好了。反正时候还早,嫂嫂去我宫里坐坐?” “好。”她没有拒绝。 两人也有一些时日未见了,谢文茵虽在宫中,对外面的流言也并非毫不知情,乍一见面倒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临渊毕竟是她亲哥哥,且她也看出谢临渊对宋晚宁并非毫无感情。 可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她不知道该劝分还是劝和。 宋晚宁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打趣道:“你怎么比我还愁眉苦脸?” 犹豫了很久,谢文茵还是说不出话。 她未经人事,也从未对哪个男子动过情,只是看过话本戏剧里才子佳人双宿双飞的故事,便天真地以为爱可以抵万难。 可看宋晚宁这样,她忽然一点也不期待爱上谁了。 爱似乎是最没用的东西。 两人相顾无言,一路走进谢文茵的宫殿。 宋晚宁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用金丝楠木打造的小窝,十分精致,却空空如也。 她想起秋狩那日谢临渊带回来的兔子,她当时没要,被谢文茵带了回来。 可现在,怎么不见兔子的身影? 谢文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兔子......死了。” “死了?”宋晚宁痴痴看着那个小窝,有些木然。 “嗯,本来好好的,不知为何忽然生了场病,就死了......”谢文茵叹了口气,有些难过。 宋晚宁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世间诸事果然还是无常,她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好像所有事情她都不能掌控,所有事情都在事与愿违。 “对了嫂嫂,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谢文茵将她拉进殿内,屏退宫人,悄悄说道。 宋晚宁见她心情不佳的样子,猜到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她还未开口,眼泪便已涌了上来。 “前些日子,皇兄他向父皇请旨让我与夏侯璟成婚,送去西夏和亲。” 宋晚宁大惊:“什么?陛下答应了吗?” 谢文茵摇了摇头:“父皇没有立刻答应,但是也没拒绝,嫂嫂,我怕......” 她从小金尊玉贵地养大,连京城都没怎么出过,已经及笄都没有搬出皇宫自立府邸。这般娇贵,如何受得了西夏的风沙与孤寂! 去和亲之后,想再回京可就难如登天了。 “不会的,陛下和娘娘还是疼惜你的。”宋晚宁轻声安慰道。 谢文茵泣不成声:“可皇兄说,我身为公主,享万人供奉,便得承担起责任。但我不懂,为何天下安定,总要牺牲女子......” 西夏虽已归顺,但自宋家满门战死后,庆国兵力大削。而此时夏侯璟又将回归西夏,皇帝担心再起战乱,便有了和亲的念头。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毕竟送一位公主过去,对他们来说,比劳民伤财的打仗划算得多。 只是宋晚宁没想到,谢临渊竟如此狠心,要将自己的亲妹妹送走。 她皱着眉头道:“你先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她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太后如今又病重,只能去找谢临渊了。 即使再不愿见他,为了谢文茵,她还是决定咬牙一试。 第55章 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宋晚宁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日暮西沉。 梨蕊在宫外都等得有些急了:“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宋晚宁不愿多说,反而问道,“你可见到谢临渊出来?” 梨蕊想了想,点点头道:“见到了。” 宫里的消息本就不容易传出来,等了大半天才见自家主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丫鬟本就一头雾水。 又听主子突然提起那位即将变成“前姑爷”的姑爷,更是摸不着头脑。 宋晚宁心事重重,实在无心跟她解释,只是吩咐车夫:“去王府。” 夏侯璟还有不到两个月便会返回西夏,而公主和亲流程繁琐,从与众臣商议到置办嫁妆、确定送嫁人选等等事情,没有一个月绝对办不妥当。 因此,她要赶在皇帝下旨前,劝动谢临渊打消这个念头。 越快越好。 下了马车,门房小厮说谢临渊在府里,宋晚宁便直奔后院而去。 进了主院却没见到人,问了下人才知道乔鱼儿已经搬回自己的院子了,谢临渊自然也不在这里。 她吩咐丫鬟去叫他,自己则半倚在榻上,从线笸箩里拿起之前绣了一半的手帕。 天色已经昏暗,即使点了灯,火光摇曳下做女工还是费眼睛。 她绣了几针便放下了,支着手肘撑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听说你找本王?何事?” 不知过了多久,谢临渊终于来了。 宋晚宁睁开眼,便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脸,眉头紧锁。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将面纱取下来了:“对不住,我这伤怕是脏了王爷的眼睛。” 谢临渊按下了她捡面纱的手,冷冷道:“什么事?说吧。” 宋晚宁觉得他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但她这次毕竟是来与他商量的,或者说,是来求他的,便想着尽量不与他争执。 既然他不让她戴面纱,那就不带了。 “听说你向陛下请旨让文茵和亲?”宋晚宁刻意放缓了语气。 谢临渊坐到桌子的另一侧,“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不想解释,可宋晚宁一定要刨根问底。 “为什么?她是你妹妹!” “妹妹?”谢临渊低头低低笑了一声,“你从小在宫中长大,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宋晚宁侧目看着他,指节忽地抽了抽,心脏一悸。 他从小没了母妃,与父皇的关系也不亲密,还几度死在刺客手里。 这样的人,似乎确实不该有亲情。 可是他从小被养在谢文茵生母宫中,在出宫历练前也是有过温暖的吧,要不然之前怎么会对这个妹妹格外上心? 以他的性子,对不在意的人根本连看都懒得看。 例如,他以往对她那般。 宋晚宁定了定心神,好言相劝:“西夏归顺多年,实在无需用公主的一生去巩固安宁。” “谁也不能保证永远的安宁。”谢临渊的眼眸里映着烛光,忽明忽暗,“一旦动起兵戈,伤亡将不计其数。谢文茵身为大庆公主,享受了半生荣华富贵,自然该做出她应有的贡献。” 这些话不用他说宋晚宁也知道,她父亲和兄长便是死在北齐战场上。 可是以牺牲女人换来的和平,终究是沙上之塔,一触即塌。 她站起身,走到谢临渊面前,清冷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语气平淡却坚定:“西夏若有野心,岂是一个庶出公主能束缚的?大庆将士也吃着俸禄,若有战事自当上阵杀敌,我宋氏满门忠烈,宁可战死也不退半步,王爷也自当如此。” 她的本意是谢临渊身为武将,不该怯战,可说出来的话好像在暗示他是宋家的人。 宋晚宁自己没发觉,谢临渊心中却陡然升起一丝窃喜。 他脸上表情未变,却没再反驳,只是静静看着她。 目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从她略微松散的鬓发看起,到蹙起的眉毛,再到闪着光的眸子,最后定格在脸上那道格外狰狞的伤痕上。 心又开始抽痛。 谢临渊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亲我一下。” “什么?”宋晚宁没有动。 “你不是不想让谢文茵和亲吗?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她脸色一下煞白,屈辱感翻涌上来,浑身发抖:“谢临渊,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吗?” “你......” 谢临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晚宁的脸便已到了眼前,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触碰之后便立即退开,像是对他避之不及。 可刚退到一半,还没站稳,就被谢临渊一只手扣住了后脑勺,紧接着,他的气息便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这个吻罕见地不带侵略性,格外温柔缠绵。 像沙漠中跋涉多日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想要拼命汲取,又怕是海市蜃楼。 直到感受到脸上有些凉凉的湿意,谢临渊才睁开眼,放过了她。 宋晚宁满脸都是泪水,抬手用力擦着嘴唇,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嫌恶:“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谢临渊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他压根就没想送谢文茵去和亲,只是陛下动了这个念头,他想留人,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所有人都知道他与谢文茵兄妹情深,若谢文茵嫁入西夏,那他背后的势力必然大涨,太子忌惮,陛下也不放心。 所以,由他提出让谢文茵和亲,让他们以为自己想得到西夏的支持,谢文茵才能留在京城。 他本想将实情告知宋晚宁,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前方晦暗不明,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敢保证,怎敢再肆无忌惮靠近她。 她恨他,便继续恨吧。 只要她能平安,怎么都好。 ...... 宋晚宁走出房门后站着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平复思绪。 虽觉得狼狈,好歹也算达成了目的,他既然答应了,那谢文茵必然不会被送去和亲。 她可以放心了。 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便带着梨蕊准备回侯府。 穿过几条回廊,宋晚宁看见前面不远处站了个人,似乎正在等她。 第56章 乔鱼儿发现了她怀孕的事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梨蕊提着灯笼也只能照见前方一小片路。 走得近了,宋晚宁才发现前面站着的人竟是乔鱼儿。 但她不想与乔鱼儿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便从旁边绕开。 “王妃,请留步。”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乔鱼儿出声叫住了她。 宋晚宁转身道:“有何贵干?” 乔鱼儿戴着面纱,看不出表情,眼睛弯弯的似乎有笑意:“借一步说话。”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宋晚宁冷笑道。 她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乔鱼儿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从袖口拿出了一张纸,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前几日得了一张药方,王妃不想看看吗?” 药方?! 宋晚宁心下一惊,浑身如坠冰窖。 梨蕊感受到了她的僵硬,问道:“小姐可是不舒服?咱们回去吧。” 她摆摆手:“没关系,你先退后,我有事与她说。” 梨蕊知道劝不动,皱着眉退到了不远不近的地方,恰好能看见她们的动作,却听不见声音。 宋晚宁见周围没其他人了,冷冷道:“说吧,找我有什么目的?” “别急呀,我不过是来确认一下。”乔鱼儿将那张纸递给宋晚宁,挑了挑眉,“王妃离府那日,厨房的小灶上还煎着药,我好奇,便让人取了药渣交给太医查验。王妃不妨猜猜,太医怎么说?” 借着灯笼的光亮,宋晚宁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黄芪、白术、炙甘草、当归、川芎、白芍药...... 都是陆景之给她开的那张安胎方子里的药材! 果然,当日的一时疏忽,终究还是被乔鱼儿发现了。 乔鱼儿满意地看着宋晚宁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太医说,这些药材是用来安胎的,且专治气血不足,可预防滑胎呢。” 她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张药方从宋晚宁手中抽走,“啧”了一声,声音像带了一丝惋惜:“王妃有孕怎么不说呢?胎象竟还不稳固,要用这种药。” 宋晚宁心中猛然升起一丝警觉,直觉告诉她,乔鱼儿来者不善。 她后退一步,直视着乔鱼儿的眼睛,慢条斯理道:“与你何干?” 以乔鱼儿的阴险,既知道了她怀孕,必然会想法设法加害于她。 否认和逃避都没有用,况且乔鱼儿身后有两个人护着,她现在还动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妃既然都要和离了,何必还留着这个孩子呢?”乔鱼儿拖着腔调,说话间有些阴阳怪气,“想来这孩子也不想生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里吧。” 宋晚宁不屑一顾道:“我的事,还不牢你操心。” 她原本还真动过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可如今被乔鱼儿一提,彻底打消了。 一个靠偷东西上位的、恬不知耻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教她做事? 这孩子没父亲又如何,不被其他人期待又如何,有她这个母亲就够了。 容不得外人来置喙! “你不会以为,有了这个孩子,王爷就会回心转意吧?”见宋晚宁不急,乔鱼儿倒是急了,“那日去灵光寺你瞧见没有?王爷陪我去拜了送子观音,还说以后我的孩子才是这王府的世子,别人的一概不认呢。” 后面的话自然是她杜撰的,为了刺激宋晚宁,她已经口不择言了。 可惜她不知道,这些话对宋晚宁已经毫无杀伤力。 “说完了?”宋晚宁听累了,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 乔鱼儿却像疯了似的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嘶哑着说道:“宋晚宁,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当初舍身救他又如何?三年为他洗手作羹汤又如何?他眼里心里的人,只有我。你知道今日你离开后他对我说什么了吗?” “他说:此生我欠你一命,今后必定以命护你。” 宋晚宁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仔细想了想,心底那段早已尘封的记忆又再度被揭开。 母亲总说她天性善良,路边见到乞儿要施舍荷包,天上掉下个鸟儿也要送去医治。 那一日她贪玩,偷偷与乔鱼儿换了衣服,独自出府去金明池边踏青。 说来也怪,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地方当时却寥无人烟,她有些无聊。 远远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跑来,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刀的黑衣人。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好笑,这些人大白天穿什么夜行衣。 电光火石间,被追的少年跑到了她面前,追兵也赶到了。 看见举起的长刀,她那愚蠢的善良又发作了,想都没想便冲上去挡在少年身前,然后感觉一阵剧痛,意识逐渐模糊。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那个少年似乎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还说了句话。 似乎正是“此生我欠你一命,今后必定以命护你。” 这句话,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乔鱼儿会知道,只能是谢临渊告诉她的。 他前脚刚说想要无条件相信她,后脚又将曾经的誓言转托给乔鱼儿。 宋晚宁承认,她的心又有一瞬间刺痛。 但是还不够。 乔鱼儿想看她失控,想让她知难而退,放弃这个孩子,可她偏不! “你说这么多,不还是在让我不要这个孩子吗?”宋晚宁嘲笑道,“可你若真这么得他欢心,又何必忌惮我,忌惮这个孩子?” 外人都说乔鱼儿是谢临渊心尖上的人,她也深信不疑。 可既然都这么得宠了,连勾结外邦一事都可轻轻带过,乔鱼儿为何会如此不安?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宋晚宁还未想明白,隐约听见身后远远有阵脚步声。 乔鱼儿脸色一变,忽然拽着她的胳膊,重重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隔着面纱,巴掌声不算清脆,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宋晚宁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胳膊还僵在半空。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她背后才停下。然后,有人从后面扯住她的手腕,强迫她转身。 她抬头看去,是谢临渊阴沉的脸,漆黑的眼瞳,如化不开的浓墨,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初冬夜里的风冷得彻骨,他的声音竟也不遑多让:“宋晚宁,你在做什么?” 第57章 这车里坐的是齐王妃,要抓活的 “如你所见,我打了她一巴掌。” 宋晚宁面不改色抽回手,坦然道。 她现在心态好得很,反正说什么也没用,谢临渊只会信乔鱼儿的。 那也不必多费口舌,顺着乔鱼儿的心思说便是了。 最后结果都一样。 乔鱼儿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攀上了谢临渊的胳膊,梨花带雨地哭道:“王爷,别怪王妃,都是我不好,不该冲撞了王妃......” 果然,又是这一套。 宋晚宁几乎要翻白眼,已经做好承受谢临渊斥责的准备了。 可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却没有到来,他只是淡淡说了句:“好。” 好?好什么? 宋晚宁和乔鱼儿都有些疑惑,怔怔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谢临渊微微低头看向乔鱼儿,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你不是说,让本王别怪她吗,鱼儿真是善良。” “呃......”乔鱼儿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这一套堵得哑口无言。 怎么回事?一般来说不该是她越劝,他越生气吗? 这是在干什么? 宋晚宁轻咳了一声,收了脸上的诧异表情,平静说道:“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刚要转身,却注意到谢临渊的目光落在乔鱼儿手中的药方上。 他确实对那张纸好奇:“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宋晚宁呼吸一滞,停下脚步,看向他们二人,发现乔鱼儿的眼神也骤然慌乱。 看来,乔鱼儿也不希望谢临渊知道她有身孕的事。 谢临渊伸手去拿那张药方,乔鱼儿却猛地收回手,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故作镇定道:“没什么,我有些难受,找太医开的方子。” “是吗?”他眼神动了动,并不相信。 乔鱼儿两只手抱住他的小臂,像没事人般撒起娇来:“是呀,王爷难道不信我吗?” 谢临渊笑得宠溺:“怎么会,本王是担心你。” “多谢王爷挂念,天色已晚,王爷明日还要上朝,不如回我院子里安歇了吧?” 乔鱼儿眼角余光偷偷瞥着宋晚宁,故意说出这番话。 这些日子,谢临渊确实都歇在她院子里,只不过没睡在同一间房。 外面的人只知道乔鱼儿得宠,并不知道这种私密的事,宋晚宁也不例外。 不过,见谢临渊头也不回地与乔鱼儿并肩离开,宋晚宁只是默默松了口气。 她并不关心谢临渊在哪睡觉,和谁一起,只关心他会不会知道药方中的内容。 乔鱼儿废了这么大劲才让她与谢临渊决裂,自然是不希望她母凭子贵,重回谢临渊身边。 所以,哪怕谢临渊起了疑,她也会千方百计不让他知道实情。 这么想着,宋晚宁放心了不少,招手将不远处的梨蕊唤过来,主仆俩打着灯笼离开了王府。 次日一早,宋晚宁用了早膳后,管家送来了上一季府中收支的账本。 她懒懒地翻看着,发觉有些不对劲,又找管家要了往年的账目,看了两眼便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今年庄子的收成怎么比往年同期要少了四成?” 虽对钱财不怎么感兴趣,但这次少的实在太多了,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管家叹了口气:“回小姐,今年蝗灾严重,庄子上收成不好,佃户们还得交税,这收益自然就低了。” 宋晚宁点点头,盯着账本上的白纸黑字,吩咐道:“从府中支点银子,给佃户们补齐税款。再安排些人,明日一早随我出城巡庄子。” 她养尊处优,又身在皇城里,自然是没见过民生疾苦的,想象不到降的这四成收益,对佃户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想亲自去看看。 管家却面露难色:“小姐,补贴佃户倒还好说,只是这巡庄......” “怎么了?” “小姐有所不知,灾荒年间多流民,城外想来不太平,小姐还是别去为好。”管家劝道。 “若真如你所说,外面已经乱成这样,那更要去看看。”宋晚宁合上账本,眼神坚定,“父亲和兄长为守护边关百姓而死,若我连自己庄子上的佃户都庇护不了,还怎么配做宋家的女儿。” 知道她向来说一不二,管家也没再劝,回道:“那老奴便多安排些府兵陪小姐同去。” 若她幼时的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还在,倒是可以不用如此担心。 只可惜当年她进了宫,暗卫们便随老侯爷上了战场,再也没能回来。 如今的府兵都是新挑出来的,质量不行,只能从数量上下功夫了。 于是,第二日宋晚宁出府的时候,马车后面跟了乌泱泱一群小兵,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你说,管家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宋晚宁掀开马车帘子,对外面的梨蕊说道,“安排十来个已经差不多了,这后面数数得有四五十人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造反呢。” 梨蕊吐了吐舌头:“他也是为小姐的安全考虑,小姐别生气。” 她倒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太高调了,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但人都带出来了,也不好再让他们回去,便只能这样了。 马车越往城外走,路边的乞丐就越多,而且多数是蓬头垢面的女子,有的怀里甚至抱着孩子。 宋晚宁越看越觉得难受,隐隐觉得这次的灾害似乎比想象中严重。 出了城门,道路两旁的田地里空空如也,只见横生的枯草,也不见有农民在地里耕作。 远处的山林看起来也满是枯黄,萧瑟至极。 马车驶入一条小道后,四周寂静得有些异常。 宋晚宁刚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情况,拉车的马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她没扶稳,随惯性重重撞在车门上,慌乱中听见车夫尖叫道:“有流寇!保护小姐!” 流寇?她这一趟也没带多少钱财,怎么会被流寇盯上? “梨蕊,先上来!”来不及思考,宋晚宁赶紧拉开车门,朝外面喊道。 她匆匆扫视了一圈,周围已然乱成一团。 梨蕊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将宋晚宁紧紧抱住:“小姐,怎么会这样......” 宋晚宁从窗户向外看去,心瞬间凉了半截。 流寇的数量越来越多,府兵们已经快要招架不住,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她几欲作呕。 混乱中,有人高声喊道:“都给我听好了!这车里坐的是齐王妃,要抓活的!” 第58章 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为了她求你 外面的惨叫声和兵戈相接之声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平息。 “别,别杀我......”车夫颤抖着跪地求饶。 回答他的是利器割破皮肤的声音,几滴温热的鲜血从车门雕花的缝隙中溅了进来,落在宋晚宁脸上。 梨蕊把头埋在她怀里,惊声尖叫起来。 车夫落地的闷响和门板“咔嚓”碎裂的声音几乎同步,一个蒙面人探头进来,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眼。 “请吧,齐王妃。” 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也十分冷淡。 宋晚宁知道,这群人想必不是什么流寇。 且他们没对自己下手,大概也不是寻仇,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宋晚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拍了拍梨蕊的背,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走。 小丫头害怕极了,紧紧拽着她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车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带来的府兵和下人已全部殒命,“流寇”们却还余十几人存活,见宋晚宁出来,各个凶神恶煞般看过来。 梨蕊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一个彪形大汉上前,像提小鸡仔一样将她单手拎了起来。 “这么漂亮的脸,真是可惜了。” 为首的蒙面人看着宋晚宁脸上的伤,啧啧感叹,十分惋惜。 宋晚宁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死人,强忍着恶心,冷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勾了勾手指,便走过来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将她牢牢压住,往不远处的破屋带。 这屋子似乎长久无人居住,踹开门的一瞬间竟扑面而来大量灰尘,呛得宋晚宁咳嗽不已。 她和梨蕊被反绑了双手,扔在地上。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把守着门口,梨蕊还在一旁晕着,屋内仅剩她和那个为首的蒙面人。 她静静看着那人,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主动开口:“如此大费周章将我绑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前阵子谢临渊查抄了许多官员吗?”他反问道。 “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用干净的布匹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幽幽说道:“就因为私下里说了几句你与那陆太医有染,他便将人家满门抄斩。你说,这与你有没有关系?” 听上去像是为了报复谢临渊才将她抓来。 宋晚宁暗觉大事不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解释:“他不过是找个理由铲除异己罢了,京城谁不知道我与他早已决裂,你还是将我放了吧,杀我家奴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他将擦好的刀举起,缓缓翻了个面,森冷刀光映在她脸上,有些刺眼。 “他既做得出杀人满门的事情,也该承受失去妻子的痛苦。” 不是,大哥,你们找错人了。 宋晚宁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是不是最近没在城里待过,她和谢临渊那档子事都已经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是个人都知道乔鱼儿才是谢临渊的心上宠。 要让谢临渊痛苦,怎么想也不该来抓她呀! 她在开口提醒他们抓错人的前一秒,忽然灵光一现。 这群人若是不在城内,怎么会知晓她的行踪,还集结了这么多人在必经之路等候? 所以,说要杀了她报复谢临渊的说辞是假的,他们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可目的是什么呢? “别乱猜了,我已经通知了谢临渊,你猜他会不会来?”那人把刀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门外。 宋晚宁垂眸小声说道:“估计你要失望了。” 她不确定若谢临渊不来,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她逃跑,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激怒这个亡命之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别提谢临渊了,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 那人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报!谢临渊带着禁卫军过来了!” 他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伸手取了刀朝宋晚宁走来。 “你...冷静一点......” 看见高高扬起的长刀,宋晚宁终究还是止不住颤抖,本能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听“咣当”几声,她睁眼看去,自己头上的珠钗全部掉落在地上,头发也被削下几缕。 她还没想明白这人要做什么,又听见“刺啦”一声,外袍被他扯破,露出白色的里衣。 做完这些后,蒙面人从背后将她拉起来,将长刀丢给旁边的人,自己换了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胁迫她走出门。 门外,谢临渊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他身后跟着不计其数的黑甲禁军。 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宋晚宁,便将目光转到挟持她的蒙面人脸上,声音一如既往冷漠:“好大的胆子,敢动本王的人。” “谢临渊,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小人,你杀了那么多人,今日也亲眼瞧着你的王妃是怎么死的!”蒙面人高声喊道。 他叫喊间,没控制住手上动作,匕首划破了宋晚宁的脖子。 伤口不深,堪堪见血。 谢临渊的脸色没有丝毫波动:“你要杀她早该杀了,留到现在想必是为了什么,说出来,本王赐你全尸。” “你若跪下来求我,我便放了她!” 宋晚宁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好笑,若不是气氛紧张,都想提醒他换个要求。 谢临渊果然发出一声嘲笑:“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为了她求你?” “凭你为她赶过来了。”蒙面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 “哦?是吗?”谢临渊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路边的野狗,“本王只是听说有人在城外作乱,来此捉拿贼人罢了。” 蒙面人拿匕首指着他,换了只手死死掐住宋晚宁的脖子,大笑道:“不过死了几个人,用得着齐王殿下亲自出马?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还有伤吧?” 宋晚宁有点喘不过气来,脑子却还清明。 这人竟然知道谢临渊受伤的事,看来对京城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会是谁的人呢? 她还未想明白,便听见谢临渊冰冷的声音:“本王掌管禁军,自然要护皇城安宁。至于她,你要杀便杀。” 第59章 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宋晚宁瞬间感觉身后之人掐自己脖子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撕裂了刚才被匕首划破的伤口,强烈的窒息和疼痛交织而来。 她被迫仰着头,嗓子里挤出几声嘶鸣。 “既然如此,黄泉路上有你的王妃相伴倒也不错。”蒙面人狞笑道,“她脸虽毁了,可身子着实不错,在我身下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呢。” “可本王以为,你黄泉路上相伴的另有其人。” 谢临渊的声音依旧平静。 宋晚宁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依稀听见了孩童的哭声,大声喊着爹爹。 然后明显感觉脖子上的力道松了,睁开眼看见禁卫军压着一对母子走到谢临渊身前。 “你甘愿做死士,不过是因为妻儿被人拿捏了。”谢临渊从禁卫手中接过一柄利剑,横在那妇人脖子上,“可如今他们在本王手中,本不想动手的,是你非要他们去死。” “爹爹,救救娘亲!”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五六岁,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但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害怕。 “住手!”蒙面人大惊,强壮镇定,“放了他们,我不杀你的王妃!” 谢临渊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尖抵在那孩子的胸口,再往下一寸便能刺入心脏。 “你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蒙面人浑身颤抖,挣扎了片刻将宋晚宁狠狠推了出去。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冤有头债有主,谢临渊,你若是个男人,便放了我妻儿,他们是无辜的!” 宋晚宁回身看去,那蒙面人手握匕首,往自己脖子上重重划下去,鲜血溅了她一脸。 他的手下见状,也纷纷举刀自尽。 她脑子还在发懵,身体先做出了反应,疯狂干呕起来,又吐不出东西,全是返上来的酸水。 不远处,女人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顾不得擦脸,宋晚宁跌跌撞撞又冲进屋子里,用尽全身力气将还晕着的梨蕊架到肩上,半拖半扛着往外走。 还未走出门,谢临渊便出现在眼前。 他一言不发将梨蕊从她背上接过,交给身后跟着的禁卫,自己则走进来,将门关上。 光亮消失的一刹那,他伸手将宋晚宁抱紧怀里,喃喃道:“你没事吧?” 她想将他推开,可他似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根本推不动。 “暂时还没死。” 宋晚宁说完之后,忽然感觉一阵没来由的抖动。 仔细分辨了一下,不是她,是谢临渊在颤抖。 他这是在生气,还是...害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临渊一直重复这四个字,像失了神智。 “你能先放开我吗?我要喘不过气了。”宋晚宁打断了他。 肩膀上的重量终于消失了,可谢临渊还是不肯松开。 明明刚才还说不在意她的生死,现在又演什么失而复得的戏码? 宋晚宁觉得好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见谢临渊在说着什么,但实在无力去想。 “若你真出事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谢临渊话还未说完,便感觉怀中之人身子忽然一沉,像是晕了过去。 他的思绪有片刻空白,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息,只是有些微弱。 他暂时松了一口气,将宋晚宁打横抱起,一脚踢开房门,吩咐道:“回宁远侯府。” ...... “都怪我,我怎么这么没用,没保护好小姐,反而还拖累了......” 宋晚宁还未醒来,就听见身旁似乎是梨蕊在哭泣。 紧接着是赵嬷嬷的声音:“多亏祖宗庇佑,小姐平安回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向老侯爷和夫人交代!” 意识逐渐恢复,她开始感觉浑身像散架般疼痛。 应该是在马车里撞的那一下导致的。 艰难睁开双眼,发现已经躺在了侯府里,床边坐着梨蕊和赵嬷嬷两人。 没看到别的人影。 “小姐终于醒了!”梨蕊激动地握住宋晚宁的手,脸上泪痕还未干。 赵嬷嬷问道:“小姐可有哪里不适?陆太医在外面,是否传他进来?” 宋晚宁确实有事要问陆景之,便点了头。 又补充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单独问陆大人。” 虽不解,二人还是依言离开内室,陆景之走了进来。 宋晚宁挣扎着起身,靠在床头,开门见山问道:“除了你还有别的太医来瞧过我吗?” 陆景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回道:“放心吧,谢临渊将你送回来后便离开了,没再传其他太医。” 她稍稍放心,至少躲过了这一劫,谢临渊还没发现她怀孕的事。 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她仍心有余悸。 虽然当时理智告诉她,谢临渊是在和亡命之徒博弈,谁先绷不住谁就是输家。 可听到他说“要杀便杀”时,她有那么一刻准备好去见天上的父母了。 匕首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谢临渊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她的生死。 罢了,管他呢。 总之幸好回来了。 宋晚宁转头又问道:“孩子呢?孩子没事吧?” 又是撞又是摔的,还被人差点掐死,这样竟然都没流产,真是奇迹。 陆景之摇摇头:“你这孩子还真是命大,只是略微动了些胎气,没有见红,养几日便可无虞。” “那就好......”她彻底放心,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都不关心你自己吗?”陆景之有些生气,“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是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吗?” 被他这么一说,宋晚宁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脸上纱布刚拆没多久,脖子又缠上了。 这一个多月来,麻烦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一点不消停。 等太后病好了,她一定要进宫把和离的事情敲定,再也不要和谢临渊扯上任何关系! 跟他沾边,准没一点好事! 宋晚宁愤愤地想着,又往下缩了一节,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露了个头。 陆景之无奈道:“你先休息吧,等你醒了再叫我。” 她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又沉沉睡去。 夜里,宋晚宁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月光下一个黑影从窗户翻了进来,往她这儿走。 她愣了一会才发觉不是做梦,刚想大声喊人,被黑影一把捂住了嘴。 “别叫,是我。” 第60章 谢临渊,你是真的想让我去死? 这声音,不是谢临渊还能是谁? 光线微弱,只能勉强看出他的轮廓,别说表情了,五官在哪都看不清。 宋晚宁拉开捂在自己脸上的手,冷笑道:“王爷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大半夜像做贼一样进她屋子,若不是她醒得及时,还不得被吓个半死。 “我只是来看你一眼,没想到会把你吵醒。” 谢临渊坐在床沿上,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既然来了,我正好有事想向你确认一下。”宋晚宁坐了起来,开口问道,“今日绑架我的人,是有人安排的,对吗?”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说明他已经调查过了。 “我原本还很好奇,你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绑匪的妻儿找到,并带到现场的。”她不疾不徐地说着,“现在我忽然想明白了,死士的软肋怎会这么轻易被人拿捏,那必然是他背后的人主动向你提供的。”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策划这一切的人并不想让我死。” 她没再问对不对,他也没反驳。 宋晚宁知道,她猜对了。 于是接着说道:“他的妻子和孩子不是筹码,而是信号,一个让所有死士自刎的信号。你明明可以直接把他们推出来,可非要等到我快死的时候才交底牌。谢临渊,你是真的想让我去死?” 镀着银白月光的轮廓猛然一震,侧过脸去,半晌才回了句:“不是。” 宋晚宁突然有点怀念之前和他吵架的时候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宛如锯嘴葫芦。 当真没意思极了。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王爷还是请回吧。”她哼了一声。 谢临渊站起身,却没走。 背对着她说道:“有些事现在不能说,宋晚宁,你信我一次,可以吗?” 不提信不信的还好,一提这个,宋晚宁气不打一处来。 上一次他说让她信他,结果呢? 满京城都在传她是个下堂妻,走到哪都被指指点点。 她不知道要怎样去相信他。 “谢临渊,你觉得我很好骗吗?”宋晚宁笑了一下,“不过这些也不重要,多谢你的放妻书,待太后病好了,我和你也该和离了。” 借着微弱的光,她似乎看见谢临渊的手越攥越紧。 最后应了声:“好。” 没有多说一个字,头也不回地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宋晚宁掀开被子走到窗口,谢临渊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只有清冷的月光铺在院子里。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在府上休养了两日后,宋晚宁还是想去庄子上看看。 可经过上次之事后,赵嬷嬷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城了。 没办法,只能让管家代劳,宋晚宁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细细查问。 刚送走管家,又迎来了宫里的懿旨,皇后娘娘请她进宫一叙。 在凤仪宫外等候时,宋晚宁发现来了许多王公贵族家的夫人,程少微也在列。 不知为何,除了程少微,其他人看她都是一副又可怜又嫌弃的表情,还在窃窃私语。 “她们为何这般看我?”宋晚宁忍不住问程少微。 程少微欲言又止,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诸位夫人们都在呢,我来晚了。”乔鱼儿突然出现。 她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位妾室,可那群夫人们却对她格外热切,纷纷迎了上去寒暄起来。 “乔侧妃这身行头,像是玲珑坊新出的珍品,怕是价值千金吧!” “可不是吗,齐王殿下如今这么宠她,什么好东西没有?” 乔鱼儿目光往宋晚宁身上瞟了一眼,故意大声道:“夫人们谬赞了,这些也不算什么。” 几位贵妇人笑得谄媚:“那是自然,乔侧妃如今可是齐王的心尖宠,我看扶正那是指日可待。” “不像那边那位,被厌弃便罢了,还被流寇辱了,我要是她都没脸活在这世上。” 宋晚宁不想听,可话还是一句句进了她的耳朵,像刺一样扎进心里。 程少微拉起她的手,安慰道:“不必与她们计较,嚼舌根罢了。” “虽是嚼舌根,可也得有东西嚼。”宋晚宁紧紧捏着程少微的手,气到发抖,“那一日的事,在场之人除了我便是谢临渊和他的禁军,为何会传出这样子虚乌有的谣言?” 她百口莫辩,知道她没被玷污的人早就死了。 当时绑匪说欺辱她时,谢临渊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事后也没问过她这件事。 等等,这不对劲! 宋晚宁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陆景之和她什么事都没有,谢临渊却总是暴跳如雷。那一日歹徒当着他的面说出那种话,他怎么能那般冷静?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若是这么想,一切似乎都合理了。 因为是他操控的,所以他能来得恰到好处,他能逼得死士自杀,他能在知情人死后还将谣言传播出去。 好,真好。她真想夸他心思缜密。 为了让和离更加顺理成章,临走前还给她泼了盆脏水。 这样和离,错就不在他宠妾灭妻,而是她不贞洁,那群朝堂上的老古董们也就不会再讨伐他了。 接近晌午的阳光明明很暖,宋晚宁却感觉如坠冰窖,连四肢都僵硬了。 “诸位夫人久等了,皇后娘娘已经起身,传各位进去请安。” 皇后身边贴身的大宫女走了出来,止住了女人们的叽叽喳喳。 等所有人都进去了,她还愣在原地,宫女提醒道:“齐王妃、少夫人,该进去了。” 程少微拉着失魂落魄的宋晚宁快步进了凤仪宫,将她按在座位上。 众人行完礼,皇后扫视了一圈,严肃道:“今日召你们进宫,并不是为了寒暄,而是有事与你们商议。” 太子妃起身答道:“母后有事尽管吩咐,我等自当定尽力为母后分忧。” “你们也知道,今年蝗灾严重,民不聊生,北边又起了战事,更是劳命伤财。”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对众人道,“如今国库并不充盈,本宫身为一国之母便做个节俭的表率,后宫中一应用度皆减半。你们在宫外也该克勤克俭,切不可奢靡。” 众贵妇纷纷应了。 皇后目光缓缓落在角落里的乔鱼儿身上:“那位是...齐王府的乔侧妃?” 乔鱼儿忙走上前来磕了个头,头上珠翠叮当作响。 “你这身打扮,是否太过奢靡了?” 皇后的语气骤然变冷,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第61章 谢临渊自导自演? “回娘娘......”乔鱼儿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一旁的贵妇人们都扯出帕子捂起嘴来,眼神往别处瞟。 “齐王到——” 太监通传的话音还未落,谢临渊便大步走了进来,向皇后行了常礼。 “皇后娘娘,她甚少进宫,不懂规矩,还望娘娘恕罪。” 说罢,站到乔鱼儿身侧,将她拉了起来。 太子妃道:“齐王,娘娘还未允她起身。” 谢临渊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朝着皇后说道:“儿臣想着母后是最宽和之人,自然不会为难于她的。” 大殿之中瞬间鸦雀无声,都在看着这出好戏。 “罢了。”皇后脸上还是挂着一贯的温和笑意,“今日本宫并未召你,你来想必是有事?” 谢临渊一只手搭在乔鱼儿腰际,微微颔首:“回母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臣不过来接乔氏回家而已。” 此话一出,屋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宋晚宁脸上。 那些目光或怜悯,或嘲弄,或嫌弃,比之前在殿外还要强烈几分。 宋晚宁虽低着头,也无法忽视。 “既如此,今日便散了吧。”被谢临渊这么一折腾,皇后也失了兴致,“你们须得牢记本宫的话,为国分忧。” 说着,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起身离去。 众人也纷纷起身答道:“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见皇后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乔鱼儿嘟着嘴,委屈兮兮地问谢临渊:“王爷,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怎么会呢,你开心就好。”谢临渊语气温和。 “王爷与侧妃可真是恩爱啊,羡煞众人。”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程少微不屑地哼了一声,拉起宋晚宁的手就往外走。 边走边说道:“好端端一个正室,羡慕别人做妾的?真是可笑。” 她的背后是国公府,又是陛下看好的大庆唯一女将军,她怼人,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反驳的。 被嘲讽的那位也只能愤恨地盯着她们二人的背影,差点咬碎后槽牙。 宋晚宁本来心中还在烦闷,听她这么一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多谢你为我出头。”她侧头看着程少微,真诚道谢。 若说这一个多月来有什么好事,那便是交了程少微这个朋友。 也幸好有程少微,不然她真是孤立无援了。 “王妃姐姐请留步。” 乔鱼儿小跑着来到宋晚宁面前,身后跟着谢临渊。 宋晚宁停下了脚步,问道:“又有什么事?” 等谢临渊走得近了,乔鱼儿才缓缓开口:“王妃一直住在娘家,外人免不了诸多闲话,我想请王妃搬回府里,往后我定加倍小心,绝不惹王妃生气!” 态度恳切,言辞真诚。 旁边路过的贵妇人们啧啧感叹,纷纷夸赞她明事理,懂分寸。 若不是见识过她的笑里藏刀,宋晚宁也差点要信了这番说辞了。 “我这么个不洁之人,还是不入府脏你们的眼了吧。”面纱之下,宋晚宁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你不愿就算了,何必如此自轻自贱。”谢临渊面色不悦。 “我自轻自贱?”她微微抬了抬眉毛,“这不是王爷一手安排的吗?” 和以往每一次争吵都不同,这次她看向他的目光,不带任何别的情绪。 只有满眼的失望。 谢临渊的心瞬间空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快把她抱进怀里,残存的理智却强迫他冷静。 最后连汹涌的情绪都消化在心底,没有展露出一点挣扎。 只是轻飘飘解释道:“不是。” “那是谁?” 宋晚宁语气淡漠,似乎并不关心问题的答案,只是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突然很想不顾一切告诉她真相。 “王妃,你错怪王爷了。” 刚张开口的勇气,被乔鱼儿突然的出声顷刻间浇灭。 他清醒过来,他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说。 他不敢再看宋晚宁的眼神,强迫自己狠下心:“你不必知道。” “嗯。” 她的回应被吹散在风里,果断转身,只留下远去的背影。 走得远了,程少微忍不住问道:“你怀疑你被绑架是谢临渊自导自演的?” 宋晚宁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 “我原本以为是太子安排的人,可实在想不通他做这些事的动机。”宋晚宁边走边说着,“若把背后之人换成谢临渊,一切倒还说得通。” “此话何解?”程少微没明白。 宋晚宁淡淡道:“因为北边战事吃紧,他想上战场建功立业,就必须稳定军心。这个节骨眼他自然不能因为宠妾灭妻和离,那只能让我名声尽毁,顺理成章做弃妇,这样才能成全他的念想。” 程少微大吃一惊,拉着宋晚宁站在原地怔了半晌。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了?你知道些什么?”宋晚宁看她凝重的表情,有点好奇。 程少微秀眉紧蹙,沉思片刻才缓缓说道:“他若真想占个理,大可以不将乔鱼儿推到众人面前,私底下宠着便是。现在这样,倒像是故意在给谁看......” 又是满京城的流言蜚语,又是默许她越过品级穿衣打扮,生怕别人不知道乔鱼儿有多受宠。 宋晚宁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问题——谢临渊曾经能将乔鱼儿藏得滴水不漏,现在却大肆宣扬,确实不像他往常的作风。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或许,人总是会变的吧。 她从来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今也实在懒得去猜了。 管他的,反正手里已经有和离书了,他是不是真宠乔鱼儿又关她什么事呢。 唯一可惜的是听陆景之说,太后依旧缠绵病榻,暂时还不能去打扰她老人家。 暂且再忍一忍吧。 她们俩正要出宫,身后匆匆追来一个眼生的小太监。 “齐王妃等等,淑妃娘娘有请!” 小太监像是跑了很久,已经有些凉意的天气竟满头大汗,佝偻着腰气喘吁吁。 宋晚宁和程少微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 她问道:“淑妃娘娘是单找我一人吗?” 小太监答道:“是,还请王妃随奴才过去。” 第62章 谢临渊母妃的遗物 宋晚宁只得应了,告别程少微,随小太监再往后宫去。 路上小太监并未多言其他,她也问不出什么,心下有些不安。 淑妃是谢文茵的生母,也是谢临渊养母,说起来也该唤一声母妃。 可毕竟有皇后这个嫡母在前,平日里与她也没什么接触,不知今日为何会突然召自己过去。 正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储秀宫门口。 小太监在门口站住了,示意她进去。 宋晚宁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跨入大门。 淑妃入宫二十余年,性子出了名的淡然,向来不争不抢。虽有美貌,却实在算不上得宠,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女儿。 储秀宫中景致萧瑟得与皇宫格格不入,没有花团锦簇,只稀疏摆着几个水缸,里面的残荷早已枯萎。 连宫人似乎都比其他宫里少些,空荡荡的院中只有几个洒扫的宫女,见宋晚宁走过,依次驻足行礼。 进正殿时,淑妃正斜靠在塌上闭目休息,几个小宫女安静跪在地上替她锤着腿。 “你来了。”只听见脚步声,她甚至未睁眼便开口打起了招呼。 宋晚宁恭恭敬敬走上前,磕头问安。 淑妃睁开眼,轻轻抬手动了动手指,小宫女们便起身弯腰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只余她和宋晚宁两人。 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宋晚宁主动问道:“母妃召儿臣前来,不知为了何事?” 淑妃没回答,只是从榻上起身,拉起宋晚宁一只手,将她往外带。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被谢文茵带进储秀宫玩,淑妃也是这样,一手牵一个带她们放纸鸢、折花灯。 鼻尖一阵泛酸,眼眶有些湿润。 被带到偏殿,宋晚宁看见殿中已经摆好了饭,这才想起刚好是用午膳的时间。 宫女们摆好碗筷,默默走出去,替她们将门关上。 像是提前吩咐好的。 淑妃松了手,自顾自坐到主位上。 宋晚宁刚想按规矩伺候她用膳,却被她抬手按住了。 “不必遵那些规矩,本宫今日叫你来,就是想和你安安静静吃顿饭。”淑妃示意宋晚宁坐下。 她都这么说了,宋晚宁也不好推辞,只是还是有些疑惑。 若说是家宴,怎么没喊谢文茵与谢临渊,单单只叫了她。 还将宫女都赶了出去,总觉得是要单独与她说些什么。 但淑妃不开口,她也不便问,满怀心事只能勉强吃几口,食不知味。 “听阿茵说是你去求临渊,让他劝陛打消送她和亲的念头。”淑妃忽然敬起了酒,“多谢你。” 宋晚宁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回敬:“儿臣愧不敢当,陛下圣意岂是他人能左右的,只是大家都舍不得公主远嫁罢了。” 刚要喝下,又想到自己的身孕,尴尬解释道:“还望母妃恕罪,儿臣身子不适,太医说不便饮酒。” 淑妃点点头,并未在意:“你有这份心就已经很难得了。” 她自己仰头喝了杯酒,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在回忆着什么。 宋晚宁也不敢打断她,只能静静在一旁等着。 终于,淑妃叹了口气,开口道:“最近这些日子,我总是梦见临渊的娘。” 这是宋晚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人提起谢临渊的母妃。 她只知道谢临渊出生时,他的母妃便因难产去世。 在宫中,难产是不详之事,一些知情的老宫人都对此噤若寒蝉。再加上后宫从来不缺女人,渐渐地大家也都快忘了这个不幸的妃子,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因为谢临渊,才被追封作淳贵妃。 “你应该不知道,我与她是同一日进宫的。”淑妃说起往事,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临渊这孩子长得像她,她是我们那一批人里最美的,也最先得宠,有了身孕。” “母妃......” 忽然听到这些宫中往事,宋晚宁开始坐立难安。 总觉得再往后,会有什么她不该知道的秘辛。 淑妃突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宫中子嗣一直不多吗?” 宋晚宁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大皇子夭折,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顺理成章成了太子,剩下的只有三皇子谢临渊,以及后面两个还未成年的小皇子。 连公主都没几个,还在宫中待嫁的就只有谢文茵一人。 她隐隐猜到了原因,但是不敢说。 “自然是因为,有人不想让其他人母凭子贵。”淑妃低头笑出了声。 “母妃,慎言......”宋晚宁大惊,回头看向周围,还好没有其他人,门外也没站着宫女。 她不知道淑妃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还是跟她说。 淑妃抬起头,嘴角还是噙着笑意:“无妨,这话我只和你说。” 宋晚宁以为她要结束这个话题,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又听到了更听不得的事情。 “谢临渊的娘,母家官职不高,甚至不在京中。”淑妃又喝了口酒,“这样的背景,在宫中本就如履薄冰,偏又得宠,还一朝有孕,自然是他人的眼中钉。” 宋晚宁恨不得将自己耳朵堵住,可话还是一字不落全听了进去。 “我当时和她住在一个宫里,流水一般的补品每日送进来,可她却并不高兴。她说她知道自己没有福气,只希望孩子能平安。我当时并不懂她话中的意思,直到生产那日,明明太医说已经足月,母子都很健康。可生下皇子之后不过几个时辰,突然传来消息说她暴毙,我竟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淑妃一口气说了太多,情绪有些激动,不再如方才般平静。 “节哀。”宋晚宁不知道说什么。 后面的事她多少知道些,淑妃母家背景雄厚,自请抚养三皇子,陛下同意了。 “除了临渊这个孩子,她娘的遗物也都在我这里。” 说着,淑妃起身往内室走,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红木匣子。 她将匣子放在桌上,让宋晚宁打开。 里面其实没有多少东西,几件不怎么值钱的首饰,一件未缝完的小衣服,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宋晚宁的目光被最下面的一抹红色吸引,征得淑妃同意后,小心翼翼伸手去拿。 第63章 他究竟想做什么? 拿到手心里,宋晚宁越看越觉得眼熟。 那是个红绳编织的平安结,没有旁的装饰,简简单单,织法紧实细密。 和谢临渊夹在和离书里的那枚同心结竟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整个人有些茫然。 “她生前的时候,就爱摆弄这些小玩意。”淑妃目光也落在宋晚宁的手心,笑了笑,“她给宫里许多人都送过,可她们都不喜欢,渐渐地她自己也不爱做了,所以如今只剩下这一个。” 她想了想又改口道:“还有个同心结,当年你与临渊大婚时我给了他。” 宋晚宁愣愣地看着那枚平安结,红得有些刺眼。 想说句什么,却觉得口中一片苦涩。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淑妃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你若喜欢便拿去吧,你是她的儿媳,想来她也是愿意送你的。” 宋晚宁轻轻将平安结放回匣子里,没有接受。 苦涩感从心头蔓延至全身,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不喜欢吗?也是,都是老物件了。”淑妃叹了口气。 宋晚宁僵硬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只是儿臣觉得自己不该拿。” 她与谢临渊和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哪里还有身份去接他母亲的遗物。 可那枚同心结...... 他为什么要给她? 若说是补偿,它又不值什么钱。 若说是什么旁的意思,她实在没法劝自己相信。 “我虽困在后宫这四方天里,却不是对外界一概不知。”淑妃将平安结拿起,放回她手里,“你们的事,我多少听了一耳朵。临渊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这孩子心思就重,连我有时候也猜不透他。” 宋晚宁眼中迷茫更盛。 “我曾叫他韬光养晦,他也一直做得很好。可如今不知为何,朝堂上和私底下都树敌颇多,我真是有些害怕。” 是了,宋晚宁也觉得最近谢临渊变了很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直到那句“宋晚宁,你别不要我”突然重现在她脑海,她好似恍然大悟。 一切好像是从她戳破乔鱼儿和太子的密谋开始的——他说他信她,他让她给他点时间。 可是为什么说完之后,偷偷给她留下和离书? 他究竟想做什么? 好不容易清明的思绪又开始混乱,她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东西,触感柔软温和,让她有点想哭。 淑妃轻轻握住宋晚宁的手,语气带了担忧:“虽说皇家无情,不争不抢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 她实在说不下去,垂眸自嘲道:“我总是梦到临渊的娘,我怕等我哪一天死了,会没脸见她。” 陛下已经年老,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凭太子及其背后势力对谢临渊的忌惮,他一旦登基,第一个解决的必然是谢临渊。 宋晚宁心下一沉,觉得好像自己看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提醒,谢临渊生了夺嫡之意? 难道是他怕自己一朝失败,故意将她推开? 可是上次的绑架又作何解释? 若不是谢临渊做的,那又会是谁? 她想不明白,可偏又犯了那股子倔强,必须要追根究底。 “母妃见谅,儿臣有事要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拜会!” 宋晚宁匆匆行了一礼,便夺门而出。 什么礼节宫规统统甩到脑后,她一个人在长街上拼了命地跑着,连脸上面纱都忘了戴。 路过的宫人们均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她,无人知晓一向端庄守礼的齐王妃今日怎的这般模样。 她气喘吁吁来到宫门前,将梨蕊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宋晚宁径直上了马车,只是吩咐道:“去王府,快些。” 头上发髻跑得有些松散了,戴着的步摇也甩掉了两根,额前有几缕发丝被汗水糊在皮肤上。 脸颊上的伤还结着痂,黑红色一长条,格外狰狞。 谢临渊在书房翻看兵书时,抬头便见这样一张脸。 “宋晚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皱起眉头。 她并未回答,站着调息了几口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 谢临渊眼里的错愕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去见了淑妃娘娘。”他垂眸下了定论。 宋晚宁道:“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她声音平静,却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诱导着他开口。 可他狠下心,只看向书上的字,冷冷回道:“你想让本王说什么?” 本来清晰的语句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杂乱,白纸上的一个个方块字飘忽不定起来,组合不出任何有效的信息。 他烦躁地合上书页,却也不敢抬头看她。 他明白,是他的心乱了。 宋晚宁一字一句说道:“平安结,是你娘亲希望你平安,可你现在真的让她安心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临渊干脆闭上眼,选择逃避。 她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把那枚小小的平安结交给他。 “你说让我信你,让我给你一些时间,那我再问你一次,上次的绑架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那你告诉我,是谁?” 谢临渊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就心如刀绞。 他继续沉默着。 宋晚宁了然一笑:“是太子,对吗?” 他眼中惊诧不已,可嘴上还是不肯回答:“宋晚宁,有些事你知道越多,对你越不利。” 她从他的反应中已然得出了答案。 “可是谢临渊,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保护,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只想要一个答案吗?什么样的答案? 现下轮到谢临渊不解了。 他怔怔地望着宋晚宁那张如今不那么完美的脸。 她眼眶有些泛红,语气却并不软弱:“你对我说那番话,又留下和离书,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64章 陆景之的表白 她手心的温度还残留在皮肤上,不知怎的竟像是越来越烫。 谢临渊无意识将手收紧、再收紧,柔软的绳结好似生了刺,扎得他心都隐隐作痛。 她的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爱。 可他现在,还配说这个字吗? 彼时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可以叫嚣着死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而现在却连靠近她都不敢,看她的每一眼都是亏欠。 他既知晓了太子的阴谋,若还不争,便是任人刀俎的蠢物。 可下定了决心去争上一争,却是九死一生。 他本想着,若这局能赢,他便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与她听。她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他总能护她一生平安。 若这局赢不了,他革爵下狱都无所谓,有那封和离书在,她总不会再受他拖累。 这些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临渊顿了良久,终于开口:“宋晚宁......” 刚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乔鱼儿却突然端着茶水出现在门口。 “王爷,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她明知故问。 宋晚宁忍无可忍,转头怒斥道:“滚!” 乔鱼儿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打量着两人的神情,心下有了思量,弯腰道:“都是我的错,不知道王爷与王妃在议事,贸然打扰了,还望王妃恕罪。” 虽这么说着,脚却不肯挪一步,铁了心要横插在二人之间。 “你先出去。”谢临渊语气淡淡的,像是疲倦至极。 宋晚宁也好不到哪去,心绪激动又加跑了一路,歇下来才觉得浑身难受,尤其是小腹,痛得她腰都直不起来。 “怎么了?”谢临渊注意到她的异样,猛地站起身想扶她。 她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却强忍着拒绝他的关切。 “既然你不肯回答,那便当我没问过,以后也不会再问了。” 宋晚宁咬着牙,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不知是额头上留下来的冷汗,还是眼里蕴的泪。 谢临渊失神地看着她踉跄出门的背影,手垂在身侧,终究还是没有抬起来说一句挽留。 “王爷脸色不好,可是近来累着了?” 乔鱼儿走了过来,几乎没费力便将他重新按到椅子上,轻柔地替他捏起肩。 谢临渊按住她的手,淡淡道:“不日本王要赴北齐平乱,你在府中好生休养,尽量不要去惹王妃,她最近...脾气不好。” 乔鱼儿乖巧应了,心里却有些嘀咕。 太子刚着人递话给她,让她吹枕边风劝谢临渊出征,但她还未开口他便自己决定了,让她有些茫然。 一开始是借着太子才接近的谢临渊,可被他这么多年来真心以待,说不心动是假的。她贪恋这份偷来的情意,不希望他出事。 但是太子那边捏着她的把柄,若不从,她连命都保不住。 她实在是不知该不该提醒谢临渊,纠结了片刻后低低说了句:“王爷万事小心。” “嗯。” ...... 宋晚宁强撑着回到侯府时,陆景之已在院中焦急等候。 一见她进门,赶忙迎了上去,招呼下人将她扶进内室躺下。 陆景之替她把了脉后脸上愁容密布,赵嬷嬷见情况不对,让其他侍女都出去,屋内仅余他们三人。 “真不知道你是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不想要它。”他语气里夹了几分责怪之意。 宋晚宁苦笑着,也觉得自己荒唐。 方才头脑发热,憋着一股气找谢临渊要个答案,可究竟想要个什么答案,她也不清楚。 是想让他承认爱或不爱吗?想来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她不该再和他有牵扯,更不该总是被他牵动情绪。 以后再也不会了。 宋晚宁闭上眼,两行泪悄无声息划过脸颊,有一股流进了唇齿间,舌尖传来涩涩的苦意。 赵嬷嬷心有不忍,蹙眉问道:“陆大人,我家小姐身子可还要紧?” 陆景之手探向宋晚宁额头,仅一瞬就变了脸色:“动了胎气,还受了风寒,已经烧起来了,怕是不好。” 她躺在床上,耳旁的声音渐渐飘远,直到听不清任何话语,终于失去意识。 “还请陆大人救救我们家小姐......”赵嬷嬷半蹲着,紧握宋晚宁的手,老泪纵横。 陆景之收回手,紧握在身侧,脸上表情复杂:“我自当尽力。” 他自小与宋晚宁一同长大,一开始只是将她当妹妹,她被送进宫时,他也才十二岁,还不懂情爱之事,只觉得总是魂牵梦萦。 后来拼命考进太医院,偶尔在请安时见她两眼,便觉心安。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动心了。 可她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还受太后疼爱,他不过是小小太医,简直如云泥之别。 他自小在医道上颇有天赋,备受青睐,也算是天之骄子,但面对她却生了自卑的心思。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满心欢喜嫁给谢临渊,又被其磋磨三年失了神采,他连心疼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没有资格。 此刻,陆景之看着宋晚宁奄奄一息的样子,开始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如果重来一次,如果他能再执着一些,她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 宋晚宁悠悠转醒是在三日后。 她一睁眼,见到的不是梨蕊和赵嬷嬷,而是陆景之仰靠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眼面容憔悴。 小腹的坠痛消失了,浑身除了无力外没有别的不适。 “咳咳......”她尝试干咳了两声,嗓子异常嘶哑。 陆景之浑身一颤,惊醒过来。 他眼神游移了片刻,聚焦在宋晚宁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你终于醒了。” 宋晚宁轻轻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是你在这?下人们呢?” “她们累了好几日,我让她们去休息了。”陆景之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看见了他眼下的乌青,心里明白他定然是熬了夜的,但看样子他并不想邀功,她也就没再追问。 只是轻声道谢:“辛苦你了。” 陆景之上前替她把了脉,扯出一丝笑容:“你倒是挺能折腾,身子目前没有大碍,孩子也没事。” “是吗。” 宋晚宁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也无甚波澜,随口答道。 她脑子很乱,好像突然对一切都失去了期待,包括这个孩子。 它在或者不在,但凭天意吧。 正想着,陆景之却突然语出惊人:“你...与谢临渊和离后,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第65章 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是错的 宋晚宁的脑子空白了一瞬,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陆景之单膝跪在床前,目光痴痴看着她的脸,不知名的情愫在眼底涌动,竟有些陌生。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慌了神。 “我知道你没那么快放下他,我可以等。”陆景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再等多久也无所谓,只要你愿意回头看看我。” 他说得不快,咬字清晰,最后一句话尾音拖得有点长,像是害怕被拒绝。 宋晚宁怔怔地坐起身,平视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含了热切,又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等她回应。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良久,陆景之神情逐渐落寞,落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指节发白。 可既然选择开口,不争取个结果他实在不甘心。 于是继续道:“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却抵不上你看他的那一眼,宋晚宁,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宋晚宁眼眸低垂,叹了口气。 她并非不知道陆景之的情意,可感情这事本就没法强求,也没有先来后到一说。 时机比出场顺序重要得多。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若能靠等来换一个人的真心,那她这三年的光阴为何毫无意义? 她看透了这一点,但陆景之还不懂。 “陆大人,我并非你的良配,还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宋晚宁轻声道。 陆景之忽然歇斯底里起来:“若我偏要呢?” 他眼角泛红,祈求般看向她。 她摇了摇头:“你现在这样,和我三年前硬要嫁给谢临渊有什么分别?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第二次。” 陆景之脸色苍白,顿觉周身冰冷,连蹲都蹲不稳了。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只要自己默默陪在她身边,她总能看到自己的。 现在才知道,原来以朋友的名义再怎么陪伴,终究也只能是朋友。 宋晚宁瞧见了他的失意,却无能为力:“陆大人,对不住。” 陆景之自嘲一笑,站起身时腿脚已有些发麻。 他缓了缓走到窗前,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面晌午阳光正好,可他好似觉得心底的光正一寸寸黯淡,直至彻底熄灭。 他缓缓阖上双眼,忍住翻涌的酸涩感,让自己的嗓音不那么颤抖:“抱歉,是我唐突了。” “陆伯伯一直期盼你娶妻生子,待你成婚那日,我定送上一份厚礼。” 宋晚宁探着身子看向他的背影,语调上扬,故作轻松。 “好。” 陆景之夺门而出前,只留下这一个字。 赵嬷嬷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只一看就猜出大约发生了什么事。 她将碗搁在宋晚宁床头的小柜子上,犹豫了片刻道:“其实...陆大人是个好人,对小姐也真心......” “他确实是好人,那我更不能耽误他。” 药还未凉,宋晚宁刚一伸手触碰,便被烫得瑟缩回去。 她看着那碗微微漾着波纹的黑色药汁,缓缓开口:“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是错的,就不该往下走。三年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可她当年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 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一切皆有定数。 强求只能得到苦果。 赵嬷嬷没再劝,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几日的事情。 说了些京中闲事,见宋晚宁兴致缺缺的样子,她顿了顿道:“齐王...昨日带兵离京前往北疆战场平乱了。” “哦。” 宋晚宁端起药碗吹了一口气,依旧并不感兴趣。 之前就听说了北齐战乱一事,朝中能用的武将不多,谢临渊被派去打仗倒也无可厚非。 “乔侧妃被皇后接进宫中小住。”赵嬷嬷又道。 宋晚宁小口啜着药汁,苦得她皱起眉头,索性闭上眼一口气喝完,赶紧拿了颗蜜饯塞进嘴里。 舌头上的苦涩终于缓解,她面色舒展开来,淡淡开口:“谢临渊那般宠她,被叫去当人质也属常理。” 只要陛下一日忌惮武将,那这样拿臣子家属做筹码的闹剧就永远不止。 她只是庆幸,这一次终于不是她当质子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陆景之倒还是天天来给她请脉问安。 只是他只做分内的事,多余的话一字不谈,两人竟如同陌生人一般。 宋晚宁尝试和他随意聊些什么,可他却闭口不言,像是在跟谁较劲。 她只得作罢,毕竟这种事情还得他自己想清楚了才作数,她劝再多也没用。 程少微也来过一回,见她没有大碍才稍稍放心。 进来镇国公府奉命筹办送夏侯璟回西夏的事宜,忙得不可开交,程少微只是略坐坐便走了。 走之前同宋晚宁说了件要紧之事。 今年蝗灾严重,民不聊生,京郊出现大批流民,城中也有不少人家开始卖儿卖女,陛下正为此烦心。 皇后娘娘本提倡节俭,可如今这情形,节俭可起不到多大用处。 许多官员都在城外办了粥棚,自费施粥,解了些许燃眉之急,引得陛下与皇后连连夸赞。 程少微提醒宋晚宁也该着人去办一办,宋晚宁点头应了。 她被绑架后,曾让管家亲自去田庄查看,管家也回禀了类似的事。 饥荒年间,最先被抛弃的总是女人和孩子。 好一点的将孩子卖给大户人家做侍女,不好的典卖妻子给人做妾或者直接卖进青楼里。 这些事情,岂是装模作样施几次粥可以解决的? 她沉思了片刻,又将管家召了过来,吩咐道:“你去城中的布行,买下他们所有的布匹,再送去裁缝铺和绣坊,说我要做许多衣服,有多少做多少,还得又快又好。” 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何意?” 宋晚宁催促道:“你就照我说的去做,若是库房里现银不够与我说,我再想办法。” “不是银子的问题,只是如今京中各家都变着法地节俭,小姐这般铺张,老奴担心会惹眼,传到陛下和皇后耳中怕是不妙。”管家还是觉得心下不安。 “无妨,有事我担着,你只管去做。” 第66章 齐王妃,你可知罪? 管家虽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不过短短半月,库房中的衣物已堆积如山,每日绣坊的人还一趟又一趟送来新的冬装。 宋晚宁又辟了间屋子存放这些东西。 已过了立冬,天一日赛过一日的寒冷。 她畏寒,整日在房间里窝着,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天晴,被赵嬷嬷半哄半邀着去院子里晒太阳。 才用了午膳,又被晒得暖洋洋的,宋晚宁半倚在贵妃榻上有些犯困。 眼皮刚合上,就听见院外传来匆匆脚步声,下人们通传道:“镇国公府少夫人到——” 她勉强睁开眼,程少微已经到了面前,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宋晚宁问道。 程少微不答,眼神瞥向周围的侍女,宋晚宁会意招手让她们都下去。 院中只剩她们二人,程少微这才开口:“有件事,与齐王有关,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只能来让你拿主意。” 看她这一脸凝重的样子,宋晚宁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可谢临渊如今身在战场,能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呢? 难道...... 她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突然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心不在焉地回道:“你说。” 程少微坐到宋晚宁身旁,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缓缓道:“边关传来密报,粮草半路被劫,十万大军已断粮三日有余,就算如今再筹好送过去怕也无济于事……” “什么?” 宋晚宁另一只手本撑着桌角,一时震惊手滑,将桌布都扯了下来,上面的杯盏零零散散碎了一地。 下人们闻声探头来看,她扬声阻止:“无妨,不必过来。” 程少微关切道:“你没事吧……” “谁这么大胆子,敢劫粮草?”宋晚宁摇了摇头,皱眉问道。 如今虽有些战乱,可到底也不是乱世,怎么会有人在庆国境内劫本国的粮草? 程少微也疑惑:“密报里只说是山贼草寇,我也觉得有蹊跷。” 饥荒年间,山贼草寇,这两者之间似乎说得通。 可运送粮草的军队虽非精锐,可也是正经操练过的兵士,怎会被一伙落草为寇的散勇劫了去? 宋晚宁浑身一颤,忽地想起自己被绑架那日。 那群训练有素的歹徒,也打着流寇的名号。 若之前绑架之事真是他错怪了谢临渊,那上次的流寇和这次劫粮草的草寇很可能是同一人的麾下。 目的从来不是她,自始至终都是针对谢临渊。 在京中倒还好些,上了战场本就凶多吉少,若还有人在背后捅刀子,谢临渊他…… 宋晚宁觉得胸口堵得慌,耳朵也嗡嗡作响,周遭一切事物仿佛在一瞬间没了声音。 她觉得她该对谢临渊无感的,可是听到他可能遇难的消息,思绪又被牵引。 他真的...会死吗? 越想下去,心越慌。 ...... 京中流言向来传得飞快,三日后,人人皆知大军粮草被劫一事,更有甚者竟说十万大军在北疆无一生还。 程少微说,陛下这些天上朝时都怒不可遏,砸碎了不少杯子。 似乎北边战事不利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宋晚宁得知消息后佯装云淡风轻,可刺绣时却屡屡扎破自己手指,直到左手食指上出现第四个针眼时,她才放下绣布。 窗外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此时,她接到了皇后下的懿旨,命她即刻进宫。 这次来传旨的太监一反常态,脸上不但没有谄媚的笑,反而冷若冰霜。 宋晚宁觉得有些奇怪:“敢问公公,什么事这么着急?” “奴才只管传旨,不管别的。王妃还是快些随奴才动身为好,莫再惹娘娘生气。”大太监阴阳怪气说道。 她敏锐抓住了一个“再”字。 意思是皇后娘娘已经被她惹生气过一次了。 虽不知是为了何事,但是想来此次进宫估计没什么好果子吃。 那太监催得急,宋晚宁连装扮都没换,一身常服便进了宫。 皇后宫中已坐满了人,都是京城各家有头有脸的贵妇,本来都在窃窃私语,见宋晚宁进来都噤了声,齐齐打量着她。 宋晚宁目不斜视,直接走到皇后座下磕头请安。 皇后一反常态,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赐座,而是质问道:“齐王妃,你可知罪?” 虽未抬头看皇后表情,宋晚宁却从这声音里听出了怒意。 她双手交叠放在地上,额头抵着手背,平静道:“回母后,儿臣不知何罪之有。” 身后的嘈杂声又响起,夹杂着几声明显的嗤笑。 “如今到处民不聊生,本宫说了许多次该节俭些,你竟全当耳旁风,还敢说自己无罪?”皇后冷笑道。 原来是为了这事。 宋晚宁稍稍松了口气。 太子妃抬手掩着嘴干咳了一声:“齐王妃,虽说花自家的钱做些衣服不打紧,可毕竟是特殊时期,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皇室呢。你兴师动众做衣裳,过于铺张了。” 她像是在和宋晚宁说悄悄话,可声音不大不小,除了她和宋晚宁以外,皇后也听得一清二楚。 宋晚宁刚要反驳,皇后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上回本宫说了你府上的乔侧妃,她这些日子虽在宫里住着,却还知道心系百姓。不但命人开设粥棚,还隔三岔五自请出宫去施粥,上下无有不夸的,你再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可还当得起王妃的名分?”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后会说这么重的话,顷刻间殿中鸦雀无声,都在看宋晚宁的笑话。 太子妃假意劝道:“母后莫要气坏了身子,齐王妃还年轻,不过一时糊涂。” “年轻?”皇后哼了一声,“她年幼时在宫里还算懂事,如今竟这般荒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母后,可否听儿臣一辩?” 宋晚宁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问道。 太子妃侧过身子小声同她说着:“你糊涂呀!此时认个错哄得母后高兴便罢了,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她并不理会,直起身子定定看向皇后,坚持道:“请母后听儿臣一言,若听完还觉得儿臣有错,儿臣甘愿受罚。” 第67章 一个没有靠山的孤女 “罢了,便听你一言。”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略显不耐烦。 宋晚宁垂下头,不卑不亢说道:“依儿臣愚见,施粥之法固然好,可终究治标不治本。且儿臣发现此次饥荒下,受苦的更多是女人和孩子,京城内外多有典妻卖女的例子,这些是施粥或捐财捐物所不能解决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其实近日确实已出现粥棚闹事的现象,京郊流民聚集得越来越多,粥却越来越少,青壮男人便会挤占弱势者的名额。 吵架、动手之事屡见不鲜,连官府都派兵去现场管过几次,可也不能时时在那里盯着。 在座的各位贵女命妇们都清楚其中利害,可毕竟施粥一事已经做了这么久,且大家都在做,谁也不愿落人口舌。 反正对她们来说,赈灾不过是花些银子博个好名声的事,所以对于其中的乱子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宋晚宁此番话,却将内里的不堪摆到了台面上,几乎是在打她们的脸。 自然引起了大多数人的不满。 “既然齐王妃说咱们的赈灾方法不行,那敢问您是如何为灾民出力的?” 座下有个人高声问道。 宋晚宁也不回她,只对着皇后继续解释道:“儿臣命人大肆裁制衣物,并不是贪图荣华,铺张浪费。只是儿臣觉得,饥荒下女子生活尤为不易,若有一份营生傍身,或许会好过些。而女工制衣一行刚巧适合她们,本来因为提倡节俭,许多裁缝铺绣坊都在减人,儿臣自费做衣裳,正是为了给她们一份活计,一条可走的路。” 闻言,皇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太子妃却冷冷开口:“齐王妃这意思是说,父皇与母后所提的节俭之法不但无用,还令人失了生计?” 她摆明了故意挑刺,直接曲解了宋晚宁的意思。 皇后眼眸又沉了下去。 宋晚宁道:“启禀母后,儿臣并非此意,只是为赈灾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罢了。若说得不对,儿臣甘愿受罚。” “既如此,便罚你去灵光寺为百姓祈福,没本宫的允许,不准回府。”皇后摆了摆手,“本宫也乏了,你们散了吧。” 说罢,站起身扶着贴身嬷嬷的手径直离去了。 太子妃也起身,弯腰凑近宋晚宁,在她耳畔嘲讽道:“你知道为何这次皇后娘娘罚你这么重吗?” 宋晚宁抬头对上她戏谑的眼神,没回答。 “因为你如今既没有娘家,也没有夫君了。”太子妃低声笑起来,“一个没有靠山的孤女,自然会被推出去杀鸡儆猴。” “你说什么?”宋晚宁仍旧跪在地上,浑身发麻。 “你的谢临渊,不会回来了。” 太子妃留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两个太监走到宋晚宁面前,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请随奴才一同前往灵光寺,为百姓祈福。” 宋晚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又是怎么走出宫门再上了马车的。 回过神来后已是跪在了灵光寺菩萨脚下的蒲团上。 周身弥漫着檀香味,可她怎样都静不下心来。 本来她还不是完全相信那些传言,可太子妃和皇后一反常态的表现,处处都透露着风雨欲来的架势。 难道谢临渊真的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从小到大,至亲一个接一个离自己而去,如今这快合离的夫君竟也逃不过命数吗? 莫非她真是个会克死所有亲近之人的灾星? 宋晚宁笑着,眼泪却夺眶而出。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望向面目慈和的菩萨,想问问自己是否真的这么不详。 菩萨只是微笑,并不会给出回答。 整整三日,除了吃饭睡觉,宋晚宁都跪在殿中诵经祈福。 为了不打扰她,殿外专门派人日夜把守,不让来往香客踏入此殿。 止得住平民,却止不住不速之客。 “姐姐在此清修了三日,可悟出什么没有?” 这声音,闭着眼睛也知道是乔鱼儿。 宋晚宁放下手中经书,并不转头看她,嫌恶道:“别叫我姐姐。”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这些?”乔鱼儿发出一声嘲笑。 “莫须有的事情永远都是莫须有。” 乔鱼儿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看来你还是没悟出皇后娘娘的意思。” 宋晚宁不想看她,干脆闭上双眼,可她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耳朵里。 “其实你的赈灾法子不错,若奖了你,其他跟风施粥的人便会不满;可若只罚你一个,日子就还能相安无事过下去。最重要的一点是,王爷不在了,太后也病重,没有人会护着你了。” 这些事,不用乔鱼儿说她也清楚。 向来出头鸟都是会被盯上的。 可她不后悔。 宋晚宁睁开眼,嘴角挂了一丝浅浅笑意:“我怎么觉得,谢临渊死了,你似乎很高兴?他死了,你对太子来说还有其他用处吗?” 乔鱼儿这个蠢货,只顾和她比高低,竟还来主动嘲讽。 殊不知,自己才是一枚毫无价值的弃子。 本来靠着谢临渊眼盲心瞎的偏爱,还能好好活下去。可一旦谢临渊真死了,她这个侯府嫡女、未和离的王妃都会被推出去平民愤,乔鱼儿不过区区侧妃,身份还未明,又岂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你......”乔鱼儿果然被激怒,冷哼一声,“不牢你挂心,以后这王府和侯府,都将是归于我。” “真蠢。” 和蠢人说话当真是无趣。 宋晚宁又合上眼,默念起经文,不去搭理她。 乔鱼儿气得拔腿就走。 在寺庙里待得久了,宋晚宁几乎记不清轮过了几个昼夜。 程少微也来过一次,与她说了些京城近来发生的事。 说有裁缝铺老板带着一帮绣娘去敲了登闻鼓,为她鸣不平,可陛下和皇后却没有任何表示,就像没听见一般。 宋晚宁笑了笑,没说话。 她原以为与谢临渊和离,自己一个人能过得很好。 可她忘了,背后空无一人是没法睡得安稳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 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提保护肚子里的孩子了。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宋晚宁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倒在了菩萨面前。 意识刚刚回归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躺在床上,有人正用汤匙往她嘴里喂药。 她缓缓抬起眼皮,看清那人时,双眸猛然瞪大。 第68章 可它不是我的孩子 “你醒了。”谢临渊停下了喂药的动作,淡淡说道。 他一身黑色常服,面无表情,若不是下巴上多了些短短的胡渣,看着和往常无异。 宋晚宁几乎是手脚并用坐了起来,来回打量着眼前的人,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谢临渊低头笑了一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回握住她的手。 “怎么?以为在做梦?” 他轻易点破了她心中所想。 宋晚宁有些尴尬,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抓着不放。 她只好放弃,开口道:“他们都说你死在北疆战场了......”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谢临渊漫不经心地问道,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 手心被硬硬的胡渣划过,痒痒的。 宋晚宁心乱如麻,根本无法思考:“我不知道......” 在寺庙里诵经祈福的这些日子,几乎将她身上的棱角磨平,就差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她原以为自己要在青灯古佛前度过后半生。 可他回来了,她便也回来了。 谢临渊闭上眼,嗓音低沉:“我...很想你。” 宋晚宁难以置信。 可他的手心滚热,透过皮肤传达到她心里,明明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倘若他说的是真的,倘若他真的对她有了一点真心......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是要离开他的,可不能就这么离开。 盛世下,她是忠烈遗孤,是锦上添花的荣耀。 可如今正逢荒年,她若孤身一人,便是怀璧其罪。 今日能颠倒黑白罚她跪佛前半月,明日或许能再安个什么罪名将她抄家流放也未可知。 宁远侯府偌大基业是祖辈拼死挣出来的,不能在她手里被蚕食殆尽。 如果她能利用谢临渊的那一点点真心,再加上一些愧疚,或许可以保宋家无虞。 宋晚宁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主动轻抚起他的脸庞,问道:“北疆的战事可还顺利?” “顺利。” 他仍旧紧闭双眼,只是将她的手拉至唇前,在手心印上一吻,不再多说什么。 她即使再迟钝,也能感受出来他似乎有心事。 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谢临渊终于睁开眼,眼里竟布满了血丝,抓她的那只手也明显颤抖起来,像在隐忍着什么。 他静静看了她良久,才缓缓开口:“太医说...你怀孕了。” 宋晚宁瞬间觉得头顶炸开一道晴天霹雳。 她感觉到自己心跳如同擂鼓,震得耳膜生疼,带着不可遏制的慌乱。 谢临渊伸手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声道:“打掉它,好不好?” 声音不大,却震得她浑身发麻。 她用力将他推开,从嗓子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声音:“谢临渊,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 他嘶吼着,竟比她还要歇斯底里。 宋晚宁僵硬地摇头,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戒备:“这是我的孩子!” “可它不是我的!”谢临渊咬着牙,双手死死捏着她的肩膀,目眦欲裂。 她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子里翻涌,竟不知该先问哪一个。 “太医说你身孕已经一月有余,可我上一次碰你是在两月前。”谢临渊摇着她的身体,眼神里竟带了一丝祈求,“我不问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把它打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一个月?算算日子,大约是她被绑架的前后。 策划这一切的人心机不可谓不深,每一步都算无遗策,甚至还留了这么个后手。 宋晚宁觉得如坠冰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如果我说,我没有怀孕,你会信吗?”她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谢临渊垂眸笑起来,可那笑意却没有任何温度:“我问了伺候你的下人,她们说,你的月事确实很久没来了。”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如此求证,慌乱反驳道:“我身子不好,月事不准也很正常!” 他们做了三年的夫妻,她的月事一向准时,她自己心里清楚,谢临渊自然也是清楚的。 所以他并没有信她的说辞,反而问道:“你就这么想留这个孩子?难道......” 谢临渊没有继续往下说,手上力道却重了几分,捏得她生疼。 宋晚宁猜到了他八成以为孩子是陆景之的。 “我说了,我没有身孕!” 她不想告诉他孩子是他的,只能一口咬定自己没怀孕。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推倒在床铺上。 谢临渊压了上来,冰凉的唇一寸寸吻着她脸上丑陋的疤痕,可呼出的气息又十分灼热,烫得她快要失去理智。 “宁儿,没有一个男人会心甘情愿让自己妻子生下别人的孩子,尤其还是对他妻子有觊觎之心的男人的孩子。” 她身上本就只穿了件寝衣,被他随手一扒便露出大片如雪的肌肤。 “我没有!” 宋晚宁奋力挣扎着,可她如今的力气在谢临渊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 他纹丝不动,甚至还腾出一只手将自己腰带扯了下来。 眼底的猩红如火山喷发,再也压制不住,嗓音更是沙哑得厉害:“既然没有,便证明给我看。” 他想要她! 宋晚宁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委屈、屈辱、酸涩,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说不出话,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似乎是不想看她哭,谢临渊皱着眉将她翻了个身,寝衣也被拉到腰线以下。 刚感觉到丝丝凉意,又被他火热的胸膛贴紧。 他不知何时已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 两人肌肤相接,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强烈又急促。 他像疯了,又没完全疯。 支起身子吻她后背的动作,比以往每一次都温柔。 可她不愿沉溺在这温柔的假象里,倔强地扭头,愤恨地看向他的眼睛。 苍白的嘴唇上下翻动,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谢临渊,别让我恨你。” 他已箭在弦上,却在听见她的话后停下了动作。 第69章 我想和你去西夏看看 “恨?我以为你早就该恨我了。” 谢临渊自嘲地笑起来,笑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可终究还是翻身坐到一旁,松开了她。 宋晚宁迅速拢起已被褪到脚踝处的寝衣,逃也似地爬下床,站在他伸手够不到的位置,咬着唇一言不发。 他斜斜地倚靠在墙上,低头喘着粗气。 她这才发现他身上似乎又添了几道新伤,蜜色的肌肉上疤痕纵横交错,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想来北疆一战没有他说得那么顺利。 “你走吧。” 谢临渊抬头看向她,眼底还有贪念,却出声让她离开。 宋晚宁看了一眼他紧绷的身躯,狠下心,捞起一旁架子上的外衣胡乱穿上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出了门才意识到,这里既不是侯府也不是王府,竟是在宫里。 冬日里的风寒冷彻骨,她穿得实在单薄,冻得牙齿都止不住打颤。 这是处极偏僻的宫殿,人迹罕至。 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又能往哪儿走。 难道,要回去? 她回身看向那座阴沉沉的宫殿,正犹豫之际,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晚宁姐姐。” 宋晚宁扭头看去,夏侯璟一路小跑着朝她过来。 走到身前,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还贴心系好了绑带。 “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他皱着眉,眼里溢满心疼之色。 她下意识紧了紧领口,披风温暖厚实,有清洌的白梅香气。 是她喜欢的味道。 春日玉兰,夏日栀子,秋日金桂,冬日白梅。 幼时她曾教过夏侯璟用鲜花熏衣物,他嘴上说不学,心里却将她的喜好记了个遍。 “说来话长。”宋晚宁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脸,草草将话题带过。 夏侯璟没再追问,眼眸动了动:“本想来看看你,没成想你自己出来了,想来你也是不愿回去的。外面天冷,不如去我宫里坐坐?” “也好。”她点点头。 正好她也有事要同他商量。 他们并肩在高耸的宫墙下走着,身旁偶有宫人路过,见宋晚宁披头散发的模样,哪里敢多瞧,行了礼便匆匆而去。 她噗嗤一笑:“你看他们,看见我像是看见鬼了一样。” “不是,你很好看。”夏侯璟侧过脸看向她,说话间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又迅速消散,“他们是害怕齐王。” 宋晚宁不明所以。 他解释道:“北疆之战大胜,齐王班师回朝后还连带挖出了官员贪腐一案。这几日京城内血雨腥风,众人皆谈之色变,与他相关的不敢多说一句,多看一眼。” 原来如此。 谢临渊骗了所有人,这一招瞒天过海用得漂亮,连她都以为他葬身北疆了。 真是可笑。 夏侯璟敏锐捕捉到她眼底复杂的情绪,神色有些黯然:“你担心他,是吗?” 担心吗? 宋晚宁愣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浅笑道:“怎么会呢。” 像是为了印证她话语的轻松,步伐都加快了不少,将夏侯璟甩在身后。 夏侯璟站着没动,看她蹦跳的背影,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 他太了解她了。 越装作不在意的东西,心里其实越在意。 她或许能骗过自己,却骗不了他。 宋晚宁走到岔路口,发觉夏侯璟没有跟上来,转身挥手催促着。 他有些恍然,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像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跟就是七年。 他与她认识已经足足十年,她在他心里也存在了十年。如今,却走到即将告别的时候了。 夏侯璟垂下眼帘,遮掩住失落的神色,应和道:“来了。” 两人又走了几条岔路,才到他的寝宫。 他喜静,除了从西夏带来的奶娘外,只有五六个宫人伺候日常起居。 两人进了殿内,宫女奉上热茶后便默默离开。 宋晚宁捧着茶盏,陶瓷杯壁传来阵阵暖意,舒服了不少。 “抱歉,你托我的事,我没有帮你办好。”夏侯璟声音有些低落。 他骤然提起,宋晚宁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一个月前托他调查父亲当年在西疆的事。 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了,本就无从查起,她没抱太大希望。 因此知道没有结果的时候,也没那么失望。 “无妨,麻烦你了。”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但夏侯璟却十分自责:“我派人去了当时宋将军驻扎营地附近的村落,村民说十几年前村子曾被屠尽,如今都是些后来才进来的人,不知道当年之事。” 宋晚宁眉头紧锁,沉声问道:“屠村?” 当年父亲领兵驻扎在西疆边境,并未起大规模战事,后来西夏归顺庆国,送夏侯璟来庆国为质,和平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有屠村之事? 而且这么大的事,西夏和庆国两边竟然都没动静? 这事情怎么想都不对劲。 “我也觉得事有蹊跷,可派出去的人实在探不到什么,又接了封急令便只能匆匆回来禀我。”夏侯璟脸上写着懊恼,“你放心,我会继续让人去打探。” 宋晚宁不置可否。 屠城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想必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乔鱼儿的身世在那个秘密面前可能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不确定再查下去会不会给夏侯璟带来危险。 她不想用他的前程和性命去赌。 “你说接了封急令,什么事这么急?”宋晚宁岔开了话题。 夏侯璟眉头皱得更深:“我的长姐即将来庆国和亲,预计元宵后到,刚好是我离开的时候。” 果然,两国还是不肯放弃和亲的念头,还是选择牺牲公主的一生来保暂时的心安。 谢文茵逃过一劫,西夏大公主没能逃过。 手中的茶杯逐渐冷却,反吸着她手心的温度。 宋晚宁面无表情将杯子放在一旁,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庆国皇帝已经年迈,太子已有一正妃两侧妃,剩下几个皇子还未成年......"夏侯璟欲言又止,“我长姐她...大约是会被赐婚给齐王。” 她脸上仍旧没什么波动,藏在披风下的手指却微微抓紧。 “抱歉......”见她没动静,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轻声道歉。 宋晚宁微微一笑:“与你又没关系,何必说抱歉?”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抱歉,只是觉得说错了话,惹她不高兴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宋晚宁突然开口:“你以前和我说,西夏草原广阔,民风淳朴,我想去看看。” “你说什么?”夏侯璟张着嘴,有些茫然。 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重复道:“我说,我想和你去西夏看看。” 他知道她没有开玩笑,脸上瞬间扬起狂喜的神色。 可又想到什么,摇了摇头道:“谢临渊不会放你走的。” 宋晚宁笑而不语。 夏侯璟却从她脸上的笑意里读出了一丝悲凉,心中升起隐隐不安:“你想做什么?别做傻事。” 她眼神动了动,正要回答,殿外传来宫人的声音。 “齐王殿下到——” 第70章 从今以后,我只信你 两个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不约而同朝外看去。 谢临渊已经穿戴整齐,面色如常,手臂上搭着件浅蓝色披风,大步向殿中走来。 他眼里像是没有夏侯璟一般,径直来到宋晚宁面前,一把将她从座椅上拉起来,解开她身上的披风,随意丢在椅背上。 再将带来的披风披在她背后,又把领口系紧。 只不过不会系蝴蝶结,随手打了个丑陋的死结。 做完一切后,毫不避讳地当着夏侯璟和几个下人的面,低头轻吻了一下宋晚宁的唇,自然地拉住她的一只手,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夏侯璟的脸色瞬间黑的像锅底。 “你怎么来了?”宋晚宁暗暗用劲,却挣不脱他的桎梏。 谢临渊抬起空闲的那只手,一下又一下抚摸起她的脸,声音低沉且诱惑,像在同她说私房话:“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单薄出门,我放心不下,问了许多人才找到这里。都怪我不好,吓到你了,我来接你回家。” 她觉得他现在陌生得可怕。 夏侯璟冷哼一声,眸色深沉,有错杂的情绪翻涌:“齐王殿下还真是好演技,人前装情深,人后翻脸不认人。” 谢临渊抬起头,缓缓将目光转移到他脸上,笑里藏刀:“哦?这不是夏侯公子吗?我常听宁儿提起你,说把你当弟弟,没想到你这个弟弟当得还挺尽职尽责的。” 他对夏侯璟的斥责避而不谈,反而强调了弟弟这个身份,暗示他不要动别的念头。 两个男人身高相差无几,对峙起来谁也不肯让谁,虽不说话,眼神交汇间却暗流涌动。 宋晚宁夹在中间格外尴尬。 “不是要回去吗?走吧。”她推了一下谢临渊,打断了两人的明争暗斗。 “好。” 谢临渊这次倒是格外听话,搂着她的腰就要往外走。 “谢临渊,你不配!”夏侯璟忍不住大喊道。 谢临渊也不恼,停下脚步扭头向后瞥了一眼,嘲讽道:“难道你配?” 在宋晚宁看不见的角度,他毫不掩饰眼底的杀意,看夏侯璟像看手下的猎物。 完全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戏谑。 夏侯璟感受到了他的威胁,死死咬紧了后槽牙,没再说话。 宋晚宁觉得有些不对劲,用手肘戳了一下谢临渊,不耐烦道:“走啊!” 他这才继续带着她往外走。 本来一路无言,走到无人处,谢临渊突然开口:“对不起。” 他说这三个字似乎越来越熟练了。 这次大约是为了差点强迫了她而道歉吧。 宋晚宁只看着脚下的路,并不理他。 他却没提刚才的事,只是平静向她诉说着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我出征前便猜到,这次北疆战事有陷阱,因此格外留心,派了好些探子提前出发,在必经之路埋伏。果然发现了粮草军队被劫一事,我便将计就计,任他们劫走粮草,又派人回京报信。” “探子一路尾随,发现了那群人的据点,我带兵将他们一网打尽。不但拿回了粮草,还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语气淡淡的,像是一个普通的丈夫在和妻子汇报日常。 可说出来的事情却惊心动魄:“京中有人在城外私自屯兵,那些人并非草寇,和那次绑你的人一样,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宋晚宁惊得几乎忘了呼吸,脚步也不太稳当,还好有谢临渊搀扶。 他继续说道:“我们只剿灭了一千余人,想来应该不止这些,剩下的还需慢慢查探。” 她缓了缓,颤声问道:“如今饥荒年间,处处民不聊生,谁会有这么多钱养这么多私兵?想做什么?谋反吗?” 话一出口她立刻慌乱起来,转头看向周围,还好没有别人。 谢临渊眼神晦暗不明:“除了积年的贪腐,你还记得上次南疆使者带来的那个媚药吗?” “嗯。” 宋晚宁并不想回忆起关于那个药的细节,甚至听他提起后突然抗拒和他接触。 他当然发现了她的不适,叹了口气道:“对不起,那件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释......我只是想说,那药虽明面上禁止流通,私下里却有人在买卖,获利巨大。” “走私秘药?”她张着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繁花似锦的盛世,撕开那层美丽的假面,内里竟如此污浊不堪。 知道得越多,她心越寒。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渐渐成型——会不会当年父亲和兄长战死也有隐情? 她感觉自己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了。 谢临渊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往外走。 她一侧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隔了好几层衣服依然能听出心跳声平稳有力,让她还有一丝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我本来以为,我离你远点可以让你远离这些纷扰。可这次我才发现,若我不护着你,这世上已没有人会护着你了。”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动胸腔微微震动,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我错了,大错特错。” 宋晚宁知道,他说的是她被罚跪的事情。 是他的漠视和冷淡让她被肆无忌惮欺辱。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鼻腔,刺激着她几乎要流出眼泪。 “所以你什么意思?又改主意不肯放我走了?”她强忍着委屈,闷声问道。 谢临渊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她蒙了层水汽的双眼,心像被人剜去了一块,疼痛又空虚。 他逃避了这个问题,转移目光,继续走着。 “你走之后,我想了一会儿。”眼看着即将走出宫门,谢临渊突然说道,“我知道太医院长着太子的嘴,陆景之又只听你的话,我本想从外面再找个郎中来替你把脉。” 宋晚宁愕然,猛地看向他,眼神里写满了慌乱。 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可是,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她不解,小声问道。 “因为我说过,我会无条件相信你,你说你没有身孕,那便没有吧。” 王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谢临渊将她轻轻抱上车。 宋晚宁本想像往常一样坐在侧边的座位上,却被他伸手拉入怀里,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马车缓缓开动,他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随着马车颠簸微微抖动。 宋晚宁鼻尖充斥着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有些头晕目眩。 “我身边几乎没有可信之人,别人说一句话我要想好几层意思。可是宁儿,从今以后,我只信你。” 耳畔,他轻声在问:“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第71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宋晚宁嘴唇微微颤抖,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她说真话的时候他不信,如今说了谎他竟深信不疑起来。 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他这个人本就如此可笑。 “王爷别忘了,你我已签下和离书,虽未过明路,好歹也算是离了。”她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如今说这些话,还有何意义?” 迟来的醒悟,心冷后的殷勤,这些东西比草还要轻贱。 身后,谢临渊的身子明显一僵。 半晌才有声音传来:“签下和离书并非我想和离,而是我怕自己会连累你。” 宋晚宁听后笑了起来:“那如今呢?又不怕了?” 谢临渊道:“不,但我想为你拼一把,坐到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这是他第一次向人坦露自己的野心。 可她却嗤之以鼻:“倒也不用说是为了我,难不成若没有我,你便自甘堕落,为人鱼肉?更何况这些年我受的屈辱大半皆由你所赐,不是吗?” 谢临渊喉咙轻微颤动着,仿佛要说些什么,最终只剩下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心里清楚,她说的都是对的,他无从反驳。 这么多年是他又蠢又瞎,辜负了她,也错过了她。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把这么多年欠你的都补回来?”他小声问道。 声线颤抖,小心翼翼。 宋晚宁用力掰开他环在腰上的手,回道:“你和我今后再无瓜葛便是最好的补偿。” “再无瓜葛吗?” 谢临渊喃喃着,将手重新搭回她的小腹上,似在思考什么。 宋晚宁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两个月的肚子还平坦,摸不出什么,可以后呢? 她深知他的偏执,没身孕的说法骗得了他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以前是怕他不肯要这个孩子,可如今看来,一旦被他知道他们有了孩子,她恐怕一辈子也逃脱不了他的掌控了。 她不想再做一个没名没姓的齐王妃,不想做一株只能依附于他的莬丝花。 这一生,她为家族兴衰收敛脾性过,为讨好他卑躬屈膝过。 可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次,无关身份,无关地位,仅仅是作为宋晚宁好好活一次。 所以,要在他发现前,赶紧结束这一切。 马车“吱呀”停在齐王府大门口,乔鱼儿领着一群仆妇在外等候。 谢临渊先探出了身子,她刚笑着迎上去,却见他拉着宋晚宁的手一起从车上下来。 乔鱼儿一声“王爷”的尾音还未拖完,硬生生戛然而止,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礼问安:“王妃也回来了?怎么不提前着人来通报一声?” “本王妃的行踪,还需要同你一个妾室说吗?” 宋晚宁不想看她假惺惺的模样,索性直接撕破脸。 脸上面纱都遮不住乔鱼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精彩极了。 她正想开口说话,谢临渊却突然出声:“行了,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彻底将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低头应了。 乔鱼儿觉得有些奇怪,宋晚宁不装贤良大度便罢了,怎的谢临渊也像是变了个人? 难道是谢临渊知道了什么? 可依他的性格,若真知道了实情,早该将她大卸八块了,怎么还像没事人一样。 甚至感觉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她越想越不对劲,试探着说道:“王爷回来怎么也不来见见妾身,叫妾身在府中苦等三日,思念得紧......” “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你先回去。” 谢临渊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吩咐道。 乔鱼儿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二人越走越远。 身后跟着的下人接连越过她,最终只余她和她的贴身丫鬟站在廊上。 “侧妃,王爷怎么突然对您这么冷淡?难道真如外人所言,是王妃母凭子贵了?”丫鬟小声问道。 “母凭子贵?”乔鱼儿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太医院院判当着皇后的面诊出宋晚宁有一个月身孕,而一个月前刚好是他们二人分居,她被绑架受辱的时候。 宫里传来的消息说,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齐王,听闻王妃有孕后脸色急转直下,去探望时二人大吵了一架,王妃衣衫不整地被赶出了宫殿。 如今和好了又怎样?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就会在裂缝处生根发芽。至此以后,每一次的犹豫与迟疑,都会将裂痕越撑越大,直到彻底破裂。 她便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 不过是一个月没回来,再进主院内室时,宋晚宁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屋内陈设和她离开时没有半分差别,连窗前的铜镜都是她惯常摆放的角度。 不过处处光亮,一尘不染。 她坐到镜子前,随手取了把木梳正要梳头,却被身后之人按住。 谢临渊从她手里拿过梳子,笨拙地一下又一下梳着她如瀑的青丝。 想来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下手没个轻重,好几次扯着了她的头皮,痛得她轻呼出声。 宋晚宁对着铜镜瞪了他一眼:“这等伺候人的活还是不劳王爷动手了。” “对不住。”谢临渊顿了顿,“我以后...可以学。” 泛黄的夕阳透过窗棂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透着丝丝暖意。 她看着镜中二人的身影,居然有些恍惚,似乎是曾经梦中的景象。 好像她只要说一声“好”,便可长眠于美梦里永不复醒。 宋晚宁扭头不去看那铜镜,轻笑一声:“王爷学这些做什么?又不是没有下人。” 身后之人的动作僵在半空,气氛有片刻沉闷。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欠你太多,已经还不清了。”谢临渊缓缓开口,“我只想对你好些,可又不知该如何去做,你能不能教教我?” “可是王爷,如果你对我的这点好,都要我一件件教,那我是不是太可悲了些?” 宋晚宁转过身,仰头看向他。 语气是轻松的,可睫毛上却挂了水珠。 见他不回应,她继续笑着说道:“我爱你的时候,你也没有教过我该如何去对你好啊。” 第72章 你会等我的吧? 谢临渊站在窗前,一阵毫无预兆的钝痛出现在心口位置,让他几乎站不稳,不得不撑了只手在妆台上。 三年里他不曾注意过的细节一幕幕又重回脑海。 她好像无所不知,又无所不能。 总能摸清楚他的喜好,事无巨细地打理他的一切,从不让他烦心。 好像是天生就该做他的妻子一般。 可明明在嫁给他之前,她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做这些事的呢? “谢临渊,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点心吗?” 宋晚宁突然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谢临渊给不出答案,面色慌乱。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垂眸一笑,掩去了眼底的自嘲与讽刺:“罢了,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一个连她生辰都记不住的人,她在期待什么。 谢临渊缓缓蹲到她面前,原本高大的身躯竟缩成小小一团,仰着头望向她,像虔诚的信徒渴求神明垂怜。 “不,是我在自取其辱。” 他抓住宋晚宁冰凉的指尖,放在唇边来回磨蹭,脸上浮现出贪恋的神色。 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太子为人谨慎,我手上证据不多,要扳倒他暂时不能动乔鱼儿,你再给我点时间。” 天色已暗,有下人想要进来添灯,被宋晚宁抬手制止了。 她皱眉问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事成之后,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学着对你好。” 他蹲的地方,周遭一片漆黑,唯有他的眼眸亮晶晶。 不知是映着烛光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闪闪发光,如少年般清澈真诚。 宋晚宁有一瞬间意乱神迷,就要相信他的话了。 理智之弦即将崩断的刹那,院外传来下人们的叫嚷声,将她的心拉回现实。 谢临渊猛地起身,率先出了门,冷声问道:“闹什么?” 下人们回道:“乔侧妃打发人来请王爷过去,说是心口又疼了。” 他一只手扶着门框,脸色阴沉,脚步未动。 宋晚宁跟了出来,在他身后懒懒地开口:“又是这一招,怎的王爷去了这么多次还是治不好她这个毛病?” “我又不是太医......”谢临渊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偷偷打量着她的神情,好像没什么变化。 “可我瞧着王爷每次跑得比太医还快呢。”她打趣道。 语气很轻松,也不像是吃醋,倒像是已经释怀,大大方方开他玩笑。 谢临渊感觉心里闷闷的,正要走,又转身解释起来:“我不是为了去看她,只是有些事要问。” “这些琐事,王爷不必说与我听。”她并不想知道。 从前将她抛下无数次,一句解释都没有,现在又在这欲盖弥彰什么。 “你会等我的吧?” 他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底那股酸涩感,问道。 宋晚宁不明白他说的等是什么意思,是等他晚上回来,还是等他将一切事情摆平? 不过不管是哪种等,她都不想要。 “王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着谁。 她也学着他来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完转身进了内室。 谢临渊怔怔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愣了好久才迈开脚步。 七弯八绕来了乔鱼儿的院子,还未通传,便见她远远候在门口。 “不是说心口疼?怎么出来了?”他将背后披风解下,递给身后小厮。 乔鱼儿将他引进屋内,捂着心口道:“想来是许久未见王爷,心中挂念的原因,便早早出来迎着王爷了。” 往常听她这类情话没什么感觉,如今却觉得浑身难受。 刚一坐下,乔鱼儿便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上来,他接过却没喝。 “先不忙,本王有话问你。” 谢临渊扫视了一圈,下人们均机灵地退出房间,还将门给关上了。 乔鱼儿心下一惊,暗觉不妙,面上却仍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娇声道:“王爷要问什么只管问吧,妾身一定知无不言。” “你和太子的人,是否还有联系?”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透明酒液在杯中晃动,几次堪堪擦过边沿却未溢出一滴。 “没...没有......”乔鱼儿瑟缩着,支支吾吾。 一个月前太子倒是派人让她劝谢临渊出征,只是她还未开口他便做了决定。他走后太子一党以为他早已葬身边疆,哪还有空搭理她? 谢临渊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笑道:“哦?是吗?” 那笑意不达眼底,泛着刺骨的冷意,仿佛要将她灵魂看穿。 “是真的,王爷难道信不过我?”乔鱼儿强撑着扯了扯嘴角。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又笑着将杯中酒液灌进了她的嘴里。 乔鱼儿被呛得咳嗽不止,满脸通红。 “信,我自然是信你的。”谢临渊抬手又斟了一杯酒。 乔鱼儿瘫倒在地上,连连摆手:“王爷还请饶了妾身,妾身不胜酒力。” 他不由分说又灌了一杯进去。 活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宴席都去过,他对酒的味道格外敏感。 一端起杯子便察觉出了问题,多了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想来又被下了药,而且还是之前南疆的那种。 嘴上说着没有联系,实则偷偷传递秘药,看来,乔鱼儿背后的人急了。 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药效上来了,乔鱼儿倒在地上,浑身瘫软如泥,面色潮红,小口小口喘着气。 什么王爷、临渊、哥哥之类的称呼叫了个遍,眼神逐渐涣散。 谢临渊实在听不下去,将她从地上扯起,朝后颈来了一下。 乔鱼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 宋晚宁快要睡着时,谢临渊悄悄爬上了床,长臂一展将她搂进怀中。 他浑身都透着皂角的清香,想来是刚沐浴过。 她也懒得和他闹了,便任他抱着,闭上眼揶揄起来:“王爷办事还挺快。” 肩膀上被他隔着寝衣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谢临渊道:“我快不快,夫人最清楚。” 宋晚宁顿时红了脸,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假装睡觉。 “好了,睡吧,不闹你了。”他像小兽般蹭了蹭她的头发,安静下来。 次日一早,宋晚宁起来时谢临渊早就上朝去了。 正洗漱完准备用早膳,乔鱼儿却领着人来院外,说是要请安。 “王爷没告诉你,无事不必来请安吗?”宋晚宁站在门里,悠悠开口。 乔鱼儿脸上飞起一团可疑的红晕,扭捏道:“话虽如此,昨夜妾身头一回侍寝,按规矩该来向王妃请安的,只是昨夜王爷要得紧,今早起迟了,还望王妃恕罪。” 什么?侍寝? 宋晚宁听了她的话像是见了鬼。 昨夜若是乔鱼儿侍寝,那躺在她旁边的是谁? 第73章 又原封不动还给他自己 看着乔鱼儿脸上的得意神色,宋晚宁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将人放进门,自己则端坐在正厅的主座上,冷眼瞧着这乔鱼儿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这算是头一次喝乔鱼儿的妾室茶,之前每次她来总没什么好事。 这回却格外顺畅,没出幺蛾子。 可茶也敬完了,乔鱼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仍站在原处定定望着宋晚宁。 “还有事?” 宋晚宁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静静等她表演。 “妾身确实有些体己话想与王妃说,还望王妃行个方便。” 乔鱼儿看了周围一圈,暗示道。 宋晚宁抬了抬下巴,示意屋内下人都出去,而后淡淡道:“我并不觉得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屋内只剩她们两人,乔鱼儿转眼便没了那副恭敬之相。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大笑起来,“从前他说什么也不肯碰我,如今肯了,你以为是为什么?” “哦?是吗,那恭喜你了。”宋晚宁却对此没什么兴趣,“这事还得怪王爷,让你白担了这么些年外室的名号,有损清誉。” 她越无所谓,乔鱼儿就越癫狂。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逼得乔鱼儿快要发疯。 “听闻王爷曾命太医院开过避子汤的方子,可昨夜并未让我喝任何汤药呢。” 乔鱼儿确实知道如何戳宋晚宁的心窝子,一击即中。 本以为可以毫不在意,可一经提起,那熟悉的苦涩药味似乎又萦绕在舌根,那日在寺庙中见到他们二人拜送子观音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这是宋晚宁的心结。 她脸上云淡风轻,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攥紧。 见她不说话,乔鱼儿更得意了:“你以为用什么下作手段怀上孩子便能母凭子贵吗?王爷心里根本没有你,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罢了。” 下作手段?确实下作。 宋晚宁低头轻笑了一声:“那我便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人越缺什么,便越想炫耀什么。 她懒得和乔鱼儿掰扯这些。 “你肚子里不过是个野种,你得意什么?王爷既已宠幸我,我早晚会生下王爷的亲生孩子,到时候你和你的野种都会被扫地出门!” 乔鱼儿叉着腰,模样近乎癫狂。 “野种?”宋晚宁复述了一遍后被逗笑了,“我肚子里的是不是野种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要不然你们怎么会费尽心机又是找人绑架,又是散播谣言污蔑我?” “我知道又怎样?关键在于王爷信不信你。你留这个孩子又有什么用?王爷每每看到它都会想起你被流寇玷污的样子,不过是你永远的耻辱!” 乔鱼儿话音未落,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连面纱都被打落在地。 白皙的皮肤上红印立刻显现,她甚至都忘了捂脸,难以置信看着宋晚宁:“你敢打我?” 宋晚宁嫌弃地甩了甩手,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道:“以下犯上,难道不该打?” 乔鱼儿怒火攻心,高高扬起手正要打回去。 雕花木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谢临渊提着个食盒出现在门外。 “王爷?”乔鱼儿一惊,手在空中僵了一瞬,又迅速捂住自己的脸,跑到他面前哭哭啼啼道:“王爷您要给妾身做主呀,王妃她看不惯妾身受宠,不但打了妾身,还扬言要将妾身扫地出门!” 谢临渊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刻哄她,只是走了进来,将食盒搁在宋晚宁手边的小桌上。 方才扭头对乔鱼儿说道:“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 “王爷!” 乔鱼儿急了,可看他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只能一跺脚转身离开。 “手疼吗?”谢临渊弯下腰轻哄道。 宋晚宁抬手,抵在他肩膀上,卡住二人间的距离:“无妨,不牢王爷挂念。” 他倒也识趣,没再靠近,直起身子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 一边做这些一边说道:“我想着我下朝这个时辰你该用早膳,就顺路买了些点心带回来给你,你尝尝喜不喜欢。” 语气轻快,像极了恩爱的新婚夫婿。 宋晚宁接过他递来的筷子,目光落在那几道点心上,久久不语。 桂花栗粉糕,玫瑰酥饼,糖蒸酥酪。 是她平常爱吃的东西,他应该是问了下人她的喜好。 可是,若只凭这点小恩小惠便想让她回心转意吗?那她岂非太廉价了? “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胃口不好?”见她不动筷子,谢临渊皱眉问道。 宋晚宁松了手,任筷子掉在地上,仰着头看向他,眼底含了些挑衅的意味:“是,胃口不好,所以还请王爷不要白费力气了。” “想来是我思虑不够周全,下次给你换点别的菜式......” 他话未说完,被宋晚宁冷冷打断:“我说,请王爷不要白费力气,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没有意义。” 谢临渊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不自觉垂头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这句话原是他说出口的。 在一个不记得是什么日子的夜里,他从乔鱼儿处回府,见到宋晚宁守着一桌早已冷掉的菜肴,在等他回来。 当时她好像没说什么,可眼神里的失望让他莫名烦躁,猛地一扯桌布,上面的碗碟叮叮当当碎了一地,她哭着说那些是她花了一下午亲手做的。 然后他说:“王妃伺候好本王就行了,其他事情无需白费力气。除了床上,你所做的一切在本王眼里都没有意义。” 如今,这句话又原封不动还给他自己了。 在恍然大悟的瞬间,痛楚也铺天盖地蔓延,从心口直至全身各处无一不在颤抖,最终又归于麻木。 谢临渊张口想说话,却仿佛被什么哽住喉头,言语未尽便断了。 见他这副样子,宋晚宁笑了笑,嘴角弧度轻蔑:“才这样便受不了了吗?觉得自己的心意被无视、被践踏很不甘心吗?” “可是王爷,这三年来你带给我的屈辱和痛苦,还远不及这十分之一呢。” 第74章 原来一开始便动了心 谢临渊眼神放空了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无声无息。 唇瓣在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宋晚宁认出来了那是对不起的口型。 他好像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她站起身,走到谢临渊身后,可他还僵在原处,于是两人背对背站着。 “我多希望当年没有救过你。” 谢临渊木然转身,哑着嗓子问道:“什么?” “若没有这份救命之恩,你便可以不用因为愧疚纠缠于我,我们早该两清了。”宋晚宁清冷嗓音里夹杂着几分嘲弄的意味,“我也并不期待你的报恩。” 他看着眼前这道瘦削的背影,却不知怎的忽然失去拥抱的勇气。 印象里,她虽清瘦,却也不至于像这样,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疑惑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掀起盖头,迎上了她明媚的笑意。 嫁衣如火,明艳张扬,很衬她。 只一眼,便将他多年来的清醒克制抛到了九霄云外。 原来一开始便动了心,无关身份,无关恩情,是他太蠢,一直没有意识到。 这三年,他都干了什么?! 谢临渊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双目通红。 “如果我说,这不是报恩,也不是愧疚呢?”他一步步走到宋晚宁面前,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道,“宋晚宁,我爱你。” “爱?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她嗤笑一声。 她带着满腔爱意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始作俑者却说自己知道什么是爱了。 多么可笑。 “我早该对你说这句话的。”他垂眸,情绪低落。 是,若是放在两个月前,她该欣喜若狂。 可现在却觉得内心毫无波澜。 宋晚宁拨开他的胳膊,平静道:“谢临渊,除非你将我这三年来吃过的苦都吃一遭,否则有什么资格说爱?” 那一千多个日夜,她已经记不清受过多少委屈,流过多少眼泪。 他更不知道。 肉体上的伤痕还有痊愈的一天,可心里的伤却会永远隐隐作痛。 她本该是一朵盛放的花,在他手中肉眼可见地枯萎。 他有些不知所措。 “对了,我忽然有件事想要告诉你。”宋晚宁粲然一笑,“上次去灵光寺看见你了,你和乔鱼儿去拜了送子观音。” 谢临渊心一惊,想解释,却被她伸出食指压住了嘴唇。 “你说可不可笑,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依旧笑着,眉眼弯弯,“她方才向我炫耀被你宠幸了,可我倒是比她先一步怀上孩子呢。” “我没有...”他刚想反驳,听到后面的话瞳孔骤然收缩,颤声问道,“你不是说......” 之前她确实不想告诉他怀孕的事,现在又忽然想通了。 与其让他在流言蜚语里挣扎,不如将实情和盘托出,倒省得有心人做手脚。 她承认,她需要谢临渊帮她把宋家守好,但是她并不想一辈子困在他身边。 因此,她要将他的爱和愧疚激发至顶峰,再抽身离去,便可毫无负担。 至于她的情啊爱啊的,早晚会被时间冲淡。 无伤大雅。 “两个月前,我母亲去世的夜里,你说乔鱼儿怕雷声,赶着去陪她。”宋晚宁歪着头,不紧不慢地说着,“就是那一晚,你没有让我喝避子汤。” 谢临渊脸上各种神色交织在一起,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所以,是两个月了?” 她点了点头:“秋狩那夜,你怀疑我和陆景之有私,其实是刚诊断出来身孕。”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咬紧了牙,双拳紧握。 他恨自己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对她说了那样的重话,明明想去和好,却将她越推越远。 若是早一些知道自己的心意,是不是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相较之下,宋晚宁淡然很多,回道:“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也不会要我的孩子。” 明明是极平淡的语气,落在谢临渊的耳朵里却像刀子一般,一下下剜着他的血肉。 “我没有不要你的孩子。”他自嘲笑道,“我甚至想过,即使你怀的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 那一次宋晚宁被绑架,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心疼。 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曾提起那件事,甚至没有问过她有没有,生怕她再受刺激。 被太医告知她有一个月身孕时,他想过强行将孩子打掉,怕这孩子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可她好像不愿意,他想了想便也罢了。 毕竟整件事情都不是她的错,即使真被玷污了,也不该怪她这个受害者。 只要她能安心,怎么都好。 宋晚宁愣了神,问道:“那...那些避子汤......” “我若是个闲散宗亲,自然不怕这些,可我偏偏是陛下手中的刀。”谢临渊眸色深沉,若有所思,“有了孩子,便有了软肋。” “陪乔鱼儿去拜观音是皇后的意思,我不过逢场作戏,没想到会让你多心,是我的错。”他抬起手迎着光望去,“我这样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若有神佛早该将我收走了,我才不信那些。” 得到答案之后,宋晚宁瞬间如释重负。 庆幸自己赌赢了,谢临渊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在乎她。 “现在还要打掉这个孩子吗?”她故意问道。 谢临渊弯下腰,轻轻隔着衣服抚摸她平坦的小腹,笑着对那里开口:“怎么会呢?爹爹会为你和你娘亲铺出一条路的。” “所以,你有几成把握?” 他停下动作,直起身子思索了一番,认真回道:“五成。” 五成把握可以夺嫡成功,对于一个没有母家势力的庶出皇子来说已经是很高的概率了。 可是对她来说,还不够。 太子一脉明显对宋家虎视眈眈,若他继承大统,宋家定要遭灭顶之灾。 为了永无后顾之忧,她必须在离开前确保谢临渊夺嫡之路万无一失。 宋晚宁仰头看向他的眼睛:“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第75章 我们可以合作 谢临渊先是一愣,而后嘴角上扬起来:“你将自己照顾好,莫要想太多。” 他伸手欲揽宋晚宁入怀,却被她挡住了。 她脸上无半分嬉笑之色,眼神也格外认真:“谢临渊,我不是心疼你,更不是原谅你。我愿意帮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帮我守住宋家基业,我们可以合作,但你别得寸进尺。” “好,听你的。”谢临渊收回手,抱臂站在她面前。 如今二人之间的误会好不容易解开,但这么多年的伤害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无法否认,也不能逃避。 只要她不像以前那么抗拒,一切都好说。 欲速则不达,他对她有的是耐心。 “丑话说在前头,先做个最坏的打算,若你失败了,我会与你一刀两断,别指望我会陪你下狱。”宋晚宁看着他含笑的眼神,莫名觉得浑身难受,“你别忘了,和离书还在我手中。” 谢临渊脸上笑意更盛:“那是自然。” “你呢?你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她问道。 他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这才慢悠悠开口:“太子一党劫粮草未成反倒让我捡了军功,已经急病乱投医了。昨夜让乔鱼儿给我下药,又被我识破打晕了她,做了宠幸的假象。说不定过几日就会传出她怀孕的消息,你不要信。” “嗯。”宋晚宁忽然想到之前那些流言蜚语,皱起眉头,“之前京中那些传得飞快的谣言,皆是太子他们散布的?” “大多是他,有一部分是我做的。”谢临渊毫不避讳,“例如乔鱼儿受宠的消息,他们想要这个结果,我便推波助澜一把。” 她听了解释,倒生出另一个疑惑:“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将乔鱼儿安插在你身边,还要让她争宠?只是为了吹枕头风吗?” 美人计大抵如此,可若是为让他失了分寸或是名声受损这等不痛不痒的结果,何必花费数十年去布这样一个局? 若不止是这样,那乔鱼儿真正的作用又是什么? 宋晚宁脑内忽然灵光一现,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我曾派人去西疆打听,探子说我父亲驻扎的营地附近,有个村庄被屠了干净,或许与乔鱼儿的身世有关。若她身世真有问题,不管是对你的王府,还是对我们宋家来说,都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故意没提是夏侯璟帮忙打探,只简单说了自己的判断。 谢临渊脸色也沉了下去:“我曾经也考虑过这点,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暂时不去管。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对你不利。” 乔鱼儿多年的挑拨,若是一朝被宋晚宁的“母凭子贵”化解,他们必然不忿。 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对宋晚宁做些什么。 “如今还有一个月便到年节,琐事不断。”她摇了摇头,“有你在京城,还被太医诊出我有孕在身,想来他们不会当众与我过不去,怕只怕会暗中使袢子,防不胜防。” “若是我不在呢?”谢临渊突然发问。 是了,他们若真要下手,必得将二人拆开才好逐个击破。 若是寻个什么由头,把谢临渊支开,她一个人能挡住明枪暗箭吗? 上一次在寺庙里跪了大半个月的教训她还没忘,膝盖现下仍是两团乌青。 太监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宋晚宁的沉思:“圣旨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院中跪下,等那太监宣旨。 “传陛下口谕,春闱将至,学子陆续进京赶考,今又逢荒年民不聊生,众卿家深受皇恩自当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以身作则厉行节俭,接济天下。” “臣遵旨。” 宋晚宁磕头时眼角余光瞥了谢临渊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两人眼神一交汇便知彼此心中所想。 城郊流民已经很多了,又来一批春闱考生,更是乱上加乱。 乱则生事。 谢临渊不动声色问道:“公公,可否向陛下代为转达,王妃怀有身孕行动不便,里外一应事务都由本王一人揽下可好?” 似乎是知道他会这么说,太监早就准备好了驳回的话:“皇后娘娘早就考虑到这点了,想着齐王妃身子不好,叫不让她太劳累,只需在府上抄些经文送去宝华殿烧掉便罢了,全当是为百姓祈福。” 这么一说,宋晚宁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宝华殿是后宫里妃嫔们礼佛之地,想来在宫中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多谢公公提点。”她再次行了一礼。 送走了太监,谢临渊微微皱眉:“你怎么看?” “春闱前接济考生倒是常有的事,无非是施粥,或者提供些简单的活计供他们养活自己。”宋晚宁话锋一转,“只是这次遇上饥荒,米粮本就稀缺,可能管理起来更为棘手。你又手握禁卫,这些自然在你的管辖之内,你谨慎些为好。” 初冬的寒风透着凉意,吹得她脸颊红扑扑的,添了几分血色。 泛白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她黑亮的眸子里忽闪忽闪,生动极了。 谢临渊已经完全忽略了她在说什么,只顾着痴痴望着她,竟有些失神。 “你在听我说话吗?” 宋晚宁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疑惑。 他条件反射抓住她挥舞的手,这才回过神来,却舍不得松开:“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小心。” 她嫌弃地把手收回,瞪了他一眼:“别动手动脚,管好你自己。” 谢临渊也不生气,笑着跟在她身后,一步步往屋子里走。 印象中,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站在一起说这么多话。 一开始宋晚宁会兴冲冲找他聊天,他总是以一句无趣将她打发,渐渐地她也就不再爱和他说话了。 其实想来也不是真觉得无趣,只是看着她生机勃勃的样子,他的心会失控,一如现在这样。 他那时不懂这种失控的含义,只知道逃避。 一想到这里,他上扬的嘴角便一点点垂下去,垂落的双手也逐渐捏紧。 宋晚宁突然转身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第76章 曾经他不屑的,如今视若珍宝 话一说完,还没等谢临渊回应,她便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的失落神色,疑惑道:“怎么了?难道你反悔了?” 刚才答应得好好的,合作一段时间,怎么转眼就变了脸? “不是反悔,是后悔。”他露出一抹苦笑,“说吧,什么事。” 宋晚宁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开口道:“我之前命人制了些冬衣,存在侯府,你帮我找人发给灾民。” “好。” 谢临渊走后,梨蕊端着药碗进来。 宋晚宁接过,忽而想起什么,问道:“怎么几日不见陆大人来请脉?这药是原来的,还是宫里太医开的方子?” 梨蕊想了想道:“昨日奴婢就找了人去请过陆大人,宫里的人说城外正在闹疫病,陆大人被派去治疗灾民,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小姐交代过只信陆大人,奴婢便没敢用新方子,这药还是之前陆大人开的。” 疫病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冬天还真是难熬。 宋晚宁轻声叹息着,一口气将药汁全部喝下,苦得直皱眉头。 将碗递给梨蕊的时候,眼角余光看见了一旁谢临渊带回来的点心。 她用喝药的勺子挖了一小块桂花栗粉糕,刚一入口就闭上眼睛:“这些点心你拿去吃吧。” “小姐怎么了,可是胃口不好?”梨蕊问道。 “不是,太甜了。” ...... 傍晚,宋晚宁正坐在窗下抄经书,手中的笔忽然被人抽走。 抬头一瞧,谢临渊拿着笔笑着说道:“天都快黑了,怎么还在写字,小心伤了眼睛。” 她朝窗外看去,太阳果然快要西沉。 抄得太认真了,竟没有注意时间。 宋晚宁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打量了一眼谢临渊,问道:“听说城外在闹疫病?” 他将笔放在笔架上,也坐在塌上,自然地替她捏起肩颈。 手一接触她颈后肌肤,她整个人突然瑟缩了一下,察觉到他没有别的动作才渐渐放松下来。 谢临渊边按边说道:“是,我已经下令将城门封锁,非必要不得进出。年关将至,若是传进城内怕是要出大事。” 他今日并未出城,但多少接触了些人,回来之后先是沐浴更衣,又拿艾草里外熏了一遭才放心来见她。 宋晚宁忽然站起身,想要往外走:“我得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也少出去。” “不必了,我已经吩咐过了。”谢临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补充道,“还顺便去宁远侯府交代了一番。” 她低头看向他的手,没有说话。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想起她说的“别动手动脚”,立刻松开了。 “该用晚膳了。” 宋晚宁丢下这句话,扭头便往外走,没叫他,也没赶他走。 谢临渊笑嘻嘻跟了过去,坐在餐桌旁。 可桌上只摆着一副碗筷。 “王爷恕罪,没想到您会来与王妃一同用膳,餐具和菜品都只准备了王妃一人的。”梨蕊解释道。 小丫鬟说得也不无道理,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来与她一起吃过饭了。 刚成亲那会她会天天等他回来,后来渐渐地只等他回来一起过节,再后来就像现在这样,再也不等他了。 因为等多久都没用,他不会来。 谢临渊喉结上下滚动着,像吞了颗硕大的苦果,动弹不得。 他哀求似的看向宋晚宁,等着她发话。 像是奖励他难得的乖巧,宋晚宁开口道:“罢了,再拿一副碗筷来给王爷吧,只是我近来胃口不好,吃得清淡,王爷怕是吃不惯。” 梨蕊应声出去了。 谢临渊忙道:“无妨的,你不用管我。” 她也不等他,自顾自舀了一碗清汤喝了起来。 桌上菜色确实不丰富,不过一道清炒芦笋,一道素炒茭白丝,一小碟油焖春笋,一小碟龙井虾仁,唯一有点荤腥的只有那盆山药排骨汤。 “你平时就吃这些?”谢临渊拿了碗筷,却迟迟没有动手。 宋晚宁小口小口抿着汤,抽空回道:“如今处处饥荒,我们虽不愁吃喝,却也不能太奢靡。王爷若是觉得不合口味,出去自己开灶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也学着她先喝了一碗汤。 汤里盐放得不多,味道很淡,但喝下去却意外地舒服,他险些热泪盈眶。 这些年吃过的无数山珍海味,在这一刻竟都比不过这一桌清淡的饭菜。 他突然想起那一桌桌她亲手做的菜,和她当时满怀期待的眼神——他甚至还没有尝过一次她的手艺,没有好好同她一起吃过一顿饭。 他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如今即使视若珍宝,却也难再得。 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痛着,后悔排山倒海般翻涌而来。 宋晚宁见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动静,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放空,轻咳一声道:“困了就去睡觉,别在饭桌上睡着了。” 谢临渊这才回过神来:“抱歉,走神了。” 她没搭话,自顾自地吃着饭。 他沉默了许久,极小声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到你亲手做的菜。” 宋晚宁放下筷子,转头对着他扯出一张笑脸,眼神和语调却冷若寒霜:“王爷怕不是忘了,是你自己说的,我是这府里的王妃,不是厨娘,没必要做这些。” 他瞬间失语,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确实是他自作自受,那些本该唾手可得的,如今全成了奢望。 她的爱,大概也是这样一点一点被他消磨的吧。 “我吃好了,王爷请自便吧。”宋晚宁捏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对了,我今日害喜得厉害,怕冲撞了王爷,晚上还请王爷宿在别处。” 若是放在以前,依谢临渊的性格,定会死皮赖脸缠着她留下。 可这次他却格外听话,让下人收拾了一间暖阁住下,真没来扰她。 难得好眠的一晚,整夜无梦。 次日宋晚宁早起时,谢临渊自然是不在的,但让下人留了口信,说这几日都不回来,让她不必等候。 她差点笑出声。 照常用完早膳后,她继续抄着昨天没抄完的经书。 不知抄了多久,终于将《金刚经》、《法华经》与《心经》全部抄完,刚放下笔想休息片刻,窗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太子妃驾到——” 第77章 驱邪 宋晚宁扶着梨蕊的手站起身,出门迎接。 她刚要行礼,被太子妃伸手拦住了:“如今你这身子可是金贵呢,父皇母后都时常念叨着希望你平安生下小世子,我可不敢受你的礼。” “多谢太子妃体恤。”宋晚宁垂眸,不动声色等其说明来意。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回在皇后面前,太子妃几乎与她撕破脸,如今这又装哪门子和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昨日母后吩咐我主持宝华殿祈福事宜,还说命你抄些经书送去,我今日刚好要进宫,路过王府,便顺便邀你同去。” 太子妃脸上笑吟吟的,毫无破绽。 可太子府明明离皇宫更近,要进宫不可能路过王府。 宋晚宁明白,她就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知道躲不过,便也没多说什么。 命梨蕊进屋拿上抄好的经书,随太子妃一同往宫里去。 明明快至腊月,照理说家家户户该准备置办年货了,可宋晚宁在马车上看去,街上的人比平时还少了很多,冷冷清清。 似乎是猜到她心中疑惑,太子妃解释道:“此次疫病来得凶猛,且暂未制出解药,官府贴了告示让百姓尽量待在家里,无事不必出门。” “原来如此。”宋晚宁放下车窗帘子,叹了口气。 到了宫门口才发现,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用白布遮住了口鼻,她们入宫前还得用艾草熏一遍才可放行。 “太子妃、王妃恕罪,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 太监拿着一束冒烟的艾叶在宋晚宁身前身后挥舞了一圈,才欠身请她进门。 “这次是什么病症,怎的如此厉害,倒是有些人心惶惶了。”宋晚宁皱眉问道。 太监打了个哈哈,没有明说:“这奴才哪里知道,这几日太医们都焦头烂额呢。” 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宫里到处挂着香包,走到哪都是一股艾叶味。 走过一条长廊,迎面撞上了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往宫墙上撒着水。 太子妃拉住宋晚宁,示意她给这群人让路。 “这些人是?”等他们过去了,宋晚宁忍不住开口问道。 太子妃伸出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贴近她的耳边小声说着:“这些是请来驱邪的法师,可不能冲撞。” 法师?驱邪? 这又是在干什么? 她眉头拧得更深了。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太子妃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继续解释道:“今年冬天不太平,恐不止是人祸,还有天灾。” 宋晚宁并不信鬼神,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可太子妃却相反,虽蒙着面,眼里却透着担忧:“娘娘从宫外请来得道的天师,除了撒圣水驱邪外,还得办一场法事,窥测天意。” “这样吗?” 宋晚宁浅浅敷衍了一下,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觉得这些东西纯属无稽之谈,但别人愿信便信吧,不关她的事。 只是宫里都这般郑重其事,是不是说明外面的灾情比想象中更严重? 这个冬天不知要死多少人。 正胡思乱想着,已走到了宝华殿门前。 宋晚宁已许久未来过这里,竟不知这殿何时重新修葺了一番,原本只有一层大殿,如今却多了许多层,倒像座矮些的宝塔。 进了殿,扑面而来的檀香味,比外面的艾草味闻起来舒服得多。 大殿中央供奉着一尊金身菩萨,四周几个尼姑闭眼念着般若心经。 一切都很正常。 宋晚宁默不作声,跟在太子妃身后,两人依次将带来的经书放在菩萨座下的台子上,又上了香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要上去看看吗?”太子妃提议道。 宋晚宁点了点头,她确实也好奇新增的这几层楼有何用途。 刚一踏上木质的楼梯,便响起明显的“吱嘎”声,宋晚宁尴尬地止住了脚步。 太子妃却不以为然:“无妨,想来是这木材不好,不碍事。” 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一路的“吱嘎”声,连尼姑们的木鱼声都掩盖不住。 楼上空无一人,只摆着一排排木架子,堆放着经书。 窗户紧闭,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整个屋子充斥着难闻的木料味。 与楼下的庄严祥和格格不入。 太子妃推开窗户,一股凉风迎面吹来,倒舒服不少。 她回头对宋晚宁说道:“宝华殿还未重修好,本想着年后再启用,可没想到灾情如此严重,便提前开来祈福了。” 宋晚宁朝窗外看去,楼下新挖了一个池子,池水清澈见底。 楼上的地板也是木质的,踩起来也是“吱嘎吱嘎”响。 她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便转身下楼。 在一楼跪着念了一会儿经文,太子妃说有事先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来了几个太监,说是皇后娘娘命她前往保和殿。 领路的太监走得极快,宋晚宁在后面几乎一路小跑,有点气喘吁吁。 她忍不住问道:“请问公公,何事如此匆忙?” 那太监头也不回:“王妃莫问,快些赶路吧,可别误了吉时。” 说话都能哈白气的天,宋晚宁居然跑出了一头的汗。 好不容易赶到保和殿,里面已然来了黑压压一群人。 皇后坐在凤座上,下面垂首站着两排妃嫔和皇嗣。 太子妃站在左侧末尾处,朝她悄悄招了招手。 “给母后、各位母妃请安,儿臣来迟了。”宋晚宁走到大殿中央规规矩矩行了礼。 皇后道:“也不算太迟,你入座吧。” 虽说了入座,可其他人都站着,宋晚宁不可能当众坐下,便乖乖站在太子妃身旁。 奇怪的敲锣打鼓声由远及近,那群所谓的天师一边跳着大神一边往殿里走。 殿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侧目看着他们奇异的动作。 为首的天师走到皇后座下,并不行礼,径直开口道:“吉时已到,贫道该开坛做法了。” 皇后点了点头:“大师请便。” 几个太监搬了条长桌置于大殿中央,又摆了香炉并几件法器在上面。 那天师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东西,从随从手中接过拂尘,在空中随意挥舞了两下。 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一接触香炉上燃着的线香,顷刻间便化为灰烬。 在场所有人目光都被这戏法般的一幕吸引住了。 天师睁开眼,高声宣布道:“贫道方才试问天意,得知我大庆此劫是有妖邪作祟,且这妖孽此刻就在殿中!” 第78章 他们逼她打掉孩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 皇后沉声问道:“天师此言当真?” 天师并不急着回,视线在两侧众人身上来回巡视,最后落在左侧最末尾的宋晚宁身上。 宋晚宁无他对视了一眼,有种不祥的预感。 “贫道修行几十余载,也算小有所成,断不会出错。” 天师徐徐转身,胸有成竹地回道。 嫔妃们窃窃私语起来,脸上好奇与惊慌并存。 皇后闭上眼,抬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语气沉痛:“可有破解之法?” “且容贫道施法,找出邪祟所在。” 说罢,天师转过身去,从长桌上取了一把桃木剑,在空中虚划几下,似是在写什么符文。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动作。 忽然,他大喝一声,剑指桌上的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抖动起来。 离得近的人伸长了脖子看去,指针指向左侧后方。 天师端起罗盘,向指针方向走去,路过一个个人,罗盘都没有动静。 偏偏一靠近宋晚宁,那指针又开始剧烈晃动。 天师露出满意的笑容,收了罗盘,从袖子里又寻出一张符纸,扔向空中。 那黄色符纸竟在宋晚宁面前自燃起来,化为灰烬。 “邪祟已找到,就是她——” 天师转身面向皇后所在方向,伸手直勾勾地指着宋晚宁。 “怎会如此?” “当真?” “真的假的?” 一时间周围炸开了锅,众人目光齐齐聚焦在宋晚宁脸上。 “你这老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对面的谢文茵看不下去,高声骂道。 “朝阳,不得无礼!”皇后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天师,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天师抚了一把长须,仰着头回道:“贫道从不玩笑。” 一直没吭声的淑妃突然站了出来:“回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她家世好,在宫中常我行我素,众人早见怪不怪了。 皇后也并未阻拦,摆手示意她自便。 淑妃路过门口时,眼神轻蔑扫过洋洋得意的天师,轻轻“哼”了一声。 太子妃装作没看见,高声问道:“敢问天师,如何化解呢?” 天师走到中央,一字一句说道:“我大庆向来国运昌隆,此次出现不知名病症,是上天降下的惩罚,为的是皇室血脉被玷污——” “此话何解?”皇后问道。 天师还未回答,几个低位的年轻妃嫔倒是先掩着嘴小声讨论起来。 “听说齐王妃一个月前曾被流寇掳走,失了清白。” “她这一胎恰好一个月,你们说……” “小点声,这事又不光彩……” 天师听了她们的话,露出了然的微笑,桃木剑划了一圈指向宋晚宁的肚子:“此胎为邪祟化身,除去可保大庆平安渡过此劫。” 其他人不知道,宋晚宁自己清楚这个孩子分明是两个月,所谓的皇室血脉被玷污完全是胡说八道。 本来还将信将疑,这下她确信了,这位天师一直都在装神弄鬼,从一开始便是冲着她来的。 真是好大一出戏。 她冷笑一声,冷冷吐出四个字:“无稽之谈。” 皇后面露难色:“天师,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此孽障不除,大庆永无宁日!” 他越说越离谱,将胆小的妃嫔吓得一愣一愣的。 宋晚宁绕过天师,走到皇后面前跪了下来:“回母后,不是儿臣想邀功,只是大庆安宁,也有儿臣母家的功劳。如今这不知底细的神棍胡言乱语,凭空污儿臣清白,我宋氏全族在天之灵不能答应!” 皇后闭着眼睛,状似不忍,没有说话。 那天师也上前几步,阴恻恻开口道:“王妃此言差矣,是你肚子里的胎儿不祥,并非你自己。宋氏满门忠烈,王妃想来也是通情理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打掉这个孩子,才能证明我宋家忠心?”宋晚宁抬头怒视着他。 他摸了摸胡须,没明说。 是默认的意思。 “若我不答应呢?”她气得浑身颤抖。 皇后终于发了话:“齐王妃,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这话的意思是同意天师的提议了。 “母后!” 宋晚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文茵跑了出来,跪在宋晚宁身边,仰头看着皇后,颤声道:“还望母后三思!皇嫂三年才有这个孩子,若就这么打掉,皇兄会生气的!” 宋晚宁知道,这孩子向来见皇上皇后如同老鼠见了猫,这次能站出来为她说话,想必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她暗暗在袖子下握住了谢文茵冰凉颤抖的手。 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句:“笑话,难道皇后娘娘还怕齐王不成?” 皇后本来还有些犹豫,听了这话脸色瞬间黑了,喝道:“来人!将齐王妃带去偏殿,传太医!” 殿外进来四个年轻力壮的太监,走到宋晚宁身边,齐声道:“王妃,得罪了。” 说罢,蜂拥而上就要拉她起来。 “住手!你们不要命了?!” 谢文茵扑在宋晚宁身上,尖叫着挥动双臂,阻挡他们的动作。 宋晚宁被来回拉扯着,几乎要支撑不住。 她强撑着喊道:“哪怕是审讯犯人,也有个期限,断没有听信一面之词就定人死罪的道理!” 没有人搭理她,除了谢文茵,其他人表情各异,或嘲讽或怜悯,都在看着这出好戏。 她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身子本就不好,挣扎了几下便脱了力。 两个太监拉开谢文茵,另外两个将宋晚宁从地上拽起来,半拖半架着往外走。 她闭上眼,认命地苦笑起来,整个身子都僵硬不已,如同行尸走肉。 还未走到殿门口,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然后是利器破空的尖锐风声,几乎是同一时刻,左右耳边都传来了一声微小的“噗呲”声,像是什么东西划破了皮肤。 胳膊上的力道消失了,两个太监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双双倒在地上。 宋晚宁睁开眼,还未看清楚状况,只见谢临渊站在面前,铁青着脸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还用力按着她的头,不让她乱看。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众人像是被吓傻了,连尖叫都发不出,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谢临渊声音低沉,含了杀意:“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她!” 第79章 他在发什么疯 最远处的皇后最先反应过来,从凤座上猛地站起身,横眉指着谢临渊怒斥道:“齐王,谁允许你带兵器进宫的,是要造反吗?” 下面的人一个个回过神来,纷纷往后退,有的尖叫有的作呕,胆子小的甚至当场晕厥过去。 乱成一团。 宋晚宁被牢牢按着,抬头只看见谢临渊棱角分明的侧脸。 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竟渗出了一层薄汗,气息也不算太稳。 好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你怎么来了?”她小声问道。 眼前的人没有回答,手却在她头上轻拍了两下。 似是安抚。 “来人,将这个不忠不孝的逆贼拿下!”皇后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失声尖叫道。 应声进来几个带刀侍卫,可宫中禁卫本就是谢临渊的部下,见这个场面均是一脸疑惑,不敢轻举妄动。 谢临渊听见动静,连头都懒得回,也不看皇后,剑尖直指面前的天师:“本王听说有人在此妖言惑众,特来捉拿。” “天意如此,王爷还是莫要违逆天意!” 天师眼神明显有些慌乱,却强撑着站得笔直,与他对峙。 “哦?是吗。” 谢临渊手腕翻动,手中的长剑直挺挺朝天师飞去,堪堪擦着他的颈侧划过,“叮”的一声插在地上。 “那所谓的天命有没有告诉你,你活不过今日?” 天师捂着脖子,浑身瘫软跪倒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指缝间流出鲜红血液,尖叫声此起彼伏。 宋晚宁虽未瞧见发生了什么,听身后的动静,多少也猜出来个大概。 “别太过分。”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悄悄提醒道。 私带兵器进宫本就是重罪,还当众杀人,诛九族都不为过。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来人,将这个散布谣言的神棍押下去,听候发落。” 谢临渊一声令下,后面的侍卫齐齐上前,将吓得半死的天师拖了下去。 皇后脸色黑得像锅底。 “原来这宫里已是齐王做主了。” 太子妃突然幽幽开口。 谢临渊冷冷瞥了她一眼,未置一词,眼里杀意却让她瞬间噤若寒蝉。 以往只是听说他有个活阎王的名号,如今头一次见识到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伐果决,久居深宫的女人们各个浑身发抖。 “启禀皇后娘娘,儿臣的王妃受了惊吓,若无旁的事,儿臣就先带她下去了。” 他虽是请求的语气,却不等皇后同意,搂着宋晚宁直接转身出了大殿。 浑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也没有人敢拦他。 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宋晚宁一把推开谢临渊,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对,我是疯了。”他也不避讳,闭上眼苦笑着,“淑母妃派人给我递消息,说有人要害你,我就已经失去理智了。” “谁敢动你,我就要谁的命!” 谢临渊再次睁开眼时,已然双目猩红。 宋晚宁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我会感激涕零吗?谢临渊,能不能不要犯蠢?” 他怔住了,痴痴望着她。 第80章 哪怕我死了 “你别忘了,我之所以选择留在你身边,与你合作,是为了保住宋家平安。”宋晚宁眼底怒气翻涌,“可你呢?你在做什么?白白送给别人一个谋反的罪名?” “若我来迟一些,你和孩子都保不住!”谢临渊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情绪激动。 她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今日所为,若被追究起来可是灭门之祸,你觉得这样便能保得住我和这个孩子?” 她当然能理解他的关心则乱,只是若不点醒他,这样的祸事今后只会多,不会少。 一次两次不追究,不代表他永远可以任性妄为。 总有一天,他自己连带着她,以及整个宋家都会毁于一旦。 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日到来。 索性一开始便把话说明白些。 “我……”谢临渊低下头,声音都小了不少,“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宋晚宁摇了摇头:“谢临渊,你还是不懂。宋家于我,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 “哪怕我死了,你也要替我将宋家基业守住!否则,我在你身边苟活下去也毫无意义。” 她话说得很残忍,不留一点余地。 他先是疑惑,思索一番后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神色:“宋晚宁,那我呢?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工具吗?” “不然呢?”宋晚宁嘴角微微上扬,“我说过很多次,我不爱你了,如果不是你还有点价值,你凭什么觉得伤害我那么多次,我还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 她刻意强调了“伤害”二字,直戳谢临渊的心窝子。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颓然松开了钳子制她的手。 身后匆匆跑来一个太监,嘴里高声喊着:“齐王殿下,陛下传召!” 宋晚宁心一惊,抬头看向谢临渊。 他与她对视了一瞬,还是解释了一句:“放心,无妨。” 说罢,便与那太监一起往御书房去。 她不放心,也悄悄跟了过去。 可非传召不得擅入,只能在门口听着动静。 谢临渊进去不久,便传来一阵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的碎裂声音。 陛下很少如此大发雷霆。 见宋晚宁脸上神色复杂,陛下贴身的老太监上前提醒道:“王妃,老奴说句僭越的话,王爷今日此举可是让陛下动了大怒了。” “敢问公公,可有补救方法?”她小声问道。 这老太监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好几十年,都快活成了人精,他这次肯开口,说不定会有什么暗示。 况且,他的意思多半也是陛下的意思。 果然,老太监叹了口气,将她拉至一旁:“陛下如今正在为疫病之事烦忧,所能解燃眉之急,或许能将功抵过。” 宋晚宁点了点头,刚要道谢,他又补了一句:“毕竟今日之事王爷虽做得过了些,却也情有可原,陛下是最宅心仁厚的。” “多谢公公提点。”她了然于心。 基本可以确定,谢临渊入宫杀人的事情可大可小,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他对陛下有没有用处,若他的功大于过,那过便可忽略不计,反之亦然。 如此,倒可以稍稍安心些。 正思索间,谢临渊面无表情走出了殿门。 看见她的刹那,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他也不想掩饰,扬起笑脸:“走吧,回家。” “我不是在等你。” 话一出口,宋晚宁就觉得十分多余。 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谢临渊也不反驳,抬腿往外走,她只能默默跟上。 两人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似乎动了怒,没有怪罪于你?” “这件事本就是太子与我在斗法,陛下心里清楚,只是在冷眼瞧着我们谁更胜一筹,你不用担心我。”他停下脚步,话锋一转,“我送你回去之后便得去城外驻守,疫病未除不会回来,你自己千万当心。” “好。”宋晚宁低声应了。 虽不明白太子一党为何如此在意她这个孩子,可暗害之事一次不成,想必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谢临渊又一时半会回不来,后面的日子,她要独自一人面对明枪暗箭。 本就正当多事之秋,偏又更加不得安生。 …… 之后的几天,陛下并未降下任何责罚,宋晚宁照常抄经书、送经书进宫,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可往往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面却藏着更汹涌的波涛。 首先传来的坏消息是谢临渊在城外感染了疫病,高热不退。 然后是陆景之日夜操劳研究医案与药方,体力不支也病倒了。 而太医院那边足不出户竟然交了一份专治此次疫病的方子上去,给几个病人试过,效果竟然还出奇的好。 因此龙颜大悦。 宋晚宁又一日入宫送经书的时候,碰见了尚未病愈的陆景之。 他瘦了太多,脸色也苍白的可怕,嘴唇都没了血色。 “陆大人,怎么病成了这样?”她拦住了失魂落魄的陆景之。 他精神很不好,活像具行尸走肉,被她一喊才勉强回过神来:“是你啊。” 直觉告诉她,陆景之不对劲。 还没等她发问,他便已主动开口:“你信我吗?” 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却满含殷切的期盼,希望她给出肯定的答复。 宋晚宁正色道:“我自然信你。” 陆景之是她少有的、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她想都不用想。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差点惊掉下巴。 “有人偷了我写的方子,递交到了太医院,又用别人的名义发了出来。” “什么?怎会如此?” 陆景之苦笑道:“我不眠不休了几日,终于有了些眉目,可方子刚一拟出来便被偷了去,如今那太医院院判用着我的成果,倒成了功臣了。” 宋晚宁知道那些人手段卑劣,没想到连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放过。 为了抢功劳已经毫无下限了。 令人作呕。 “你说这方子是你刚拟出来的?”她想了想,问道。 陆景之不明所以:“是,那又如何?” 她沉声道:“你先别急,一个新的方子没试过药性断不可大范围使用,他们越是急不可耐,越会露出破绽。” 第81章 宝华殿失火 宋晚宁猜得没错,被偷的药方有严重的副作用,虽暂时止住了疫病蔓延,却让患病者身体出现了别的问题。 起初平民百姓反映此类状况,官府并不重视,直到官员们用药后也开始出现不适,事态才严峻起来。 原本被嘉奖的太医成了罪魁祸首,被陛下问责。 而与此同时,陆景之改良后的药方先给了谢临渊试用,确认无误后又给军中病患送去,效果比原先的要好上许多。 谢临渊带陆景之将新的方子递了上去,陛下下令由他二人全权负责新药在京城的推行。 算一算,谢临渊已经大半月没有回府,期间有小道消息称乔鱼儿偷偷溜进了军营,在他病重之时衣不解带亲自照料。 二人感情甚笃。 宋晚宁听到这个消息后不过一笑了之,并没有太过在意。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她按时往返于宫内与王府抄送经书。 年关将近,且疫情逐渐得到控制,宫里宫外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这一日宋晚宁进宫送经书时,碰上了几个端水盆的宫女。 许是着急赶路,宫女们低着头走,在拐角处直愣愣撞到了她身上,泼了她一身的水。 “王妃恕罪,奴婢真的是无心之失!”宫女们吓得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抖如筛糠。 滴水成冰的天气,浑身湿透并不好受。 宋晚宁正欲发作,太子妃突然出现在身后,惊叫出声:“哟,这是怎么回事?” 她快步走上前,瞪大了眼睛:“一群糊涂东西,齐王妃还有身孕,你们怎么如此不当心?还不快滚下去领罚?” 宫女们如获大赦般一溜烟跑没影了。 宋晚宁连她们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这么冷的天,穿湿衣服怎么行?快随我去换一件!”太子妃不给她思考的余地,拉着她便往东宫走。 太子与太子妃大婚时在东宫住过一段时日,后来才在宫外新辟了套宅子作太子府。 东宫里存有一些太子妃的衣物。 宋晚宁没法湿着身子去诵经祈福,便只好随太子妃进了东宫,换了身衣服。 她原本穿的是一套月白的袄子,十分素净。 可太子妃的衣服都是鲜艳颜色,花团锦簇,她勉强选了件不眨眼的暗红色外袍穿上,带着经书去往宝华殿。 今日不知为何,宝华殿人比往常多了不少,诵经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 走进去一看,乔鱼儿居然也在里面。 她今日一反常态,没穿红着绿,倒是穿了件天水碧的衣裳,戴着面纱,静静跪在佛前。 见宋晚宁来了,谢文茵起身迎了上去,将她拉至一旁小声嘀咕道:“嫂嫂,我刚来的时候看见那个乔侧妃还以为是你,差点打招呼,走近了才发现不是,真是可恶!” 她瞥了一眼乔鱼儿的侧脸,笑笑没说话。 她们俩本来长得就有点像,平日里穿衣风格大相径庭还算好辨认,如今两人着装都变了,确实不仔细看容易认错。 “今日为何来了这么多人?”宋晚宁岔开了话题。 谢文茵想了想,答道:“过几日便是小年,母后说晚上要在宫中放天灯祈福,所以召了许多人进宫。想来是你隔三差五都要过来,所以没有特意告知你。” 原来如此。 看来今日是不能早点回去了。 宋晚宁默默叹了口气,把自己带来的经书放到佛前,默默跪下念起经来。 天色逐渐暗沉,殿内开始点起蜡烛和油灯,火光闪烁。 “嫂嫂你看,天灯!” 谢文茵突然指着窗外喊道。 宋晚宁睁开眼睛顺着她的手向外看去,果然外面空中飞着一盏盏孔明灯。 再回头看去,不知何时周围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偌大的殿内只剩了寥寥数人。 谢文茵有些愤愤不平:“我不就打了会瞌睡,怎的放天灯不叫我!” 她年纪还小,爱玩爱闹,宋晚宁对此倒没她那么热切,笑道:“跟她们一起放有什么意思,下回咱们单独放去。” 谢文茵这才喜笑颜开。 可不知是油灯还是外面天灯的火光,映得殿内格外亮堂,宋晚宁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没多想,继续闭着眼默念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有人惊声尖叫:“快跑!走水了!” 第82章 能救她的只有自己 宋晚宁猛地睁眼,一把拉起身旁跪坐在地上昏昏欲睡的谢文茵:“醒醒,走水了,我们快走。” 可在蒲团上跪了太久,双腿早已麻木,站都站不稳。 谢文茵也好不到哪去,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 宝华殿新修的几层全是木质结构,再加上存放了无数易燃的经书,火势蔓延极快,不过片刻功夫大殿中已浓烟滚滚。 哭泣声、尖叫声以及火烧木材的噼啪声响彻周围。 “嫂嫂,我腿麻了,走不了......”谢文茵瞌睡彻底清醒,急得直掉眼泪。 宋晚宁咬着牙将她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艰难拖着她往外走。 大难当头,众人皆作鸟兽散,根本没人来帮她们。 热浪扑面而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烟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别吸气,咱们快些出去!”宋晚宁屏住气,在谢文茵耳边叮嘱道。 谢文茵点点头,可双腿仍像挂了铁桶般迈不动一步:“嫂嫂,你还怀着孕呢,别管我了,自己先跑吧!” “胡说什么!省点力气我们一起出去!”宋晚宁皱眉怒斥道,用了吃奶的劲半拖半拽着她走。 火势越来越大,宝华殿的屋顶已经开始坍塌。燃烧的木材不断掉落下来,压缩着她们的生存空间。 两人均已满头大汗,脸也通红,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被火烤的。 宋晚宁的呼吸急促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仅凭着求生的意志支撑自己没倒下。 “嫂嫂,我们会死在这吗?”谢文茵说话的力气都小了几分。 “不会的,看,前面就是大门了。”宋晚宁一边躲避着熊熊的烈火,一边加快了脚步。 眼前依稀已经看到宝华殿外的夜空了。 ...... “王爷,不好了,宝华殿走水了,王妃在里面!” 谢临渊刚踏进宫门,就被告知了这样一则消息。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来不及思考,立刻奔向宝华殿的方向。 远远就能看见冲天的火光与浓烟,越靠近哭嚎声越大。 “怎么会走水?潜火队来了吗?”谢临渊边跑边问身后跟着的太监。 太监几乎要追不上他的脚步,上气不接下气:“今日...今日宫中放天灯,许是落在了宝华殿中...这才引起的大火......潜火队已经去了,可宫中存的水缸竟全部结了冰...现下他们正从池子里打水救火......” 该死!怎么会这么巧! 偏偏点什么天灯,又偏偏没有救火的水! 谢临渊加快了脚步,跑到宝华殿前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宋晚宁的身影,他拉住正端着盆出去打水的太监问道:“本王的王妃呢?在哪?”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带了哭腔:“奴才没见到王妃出来!” “什么?” 谢临渊抬头看着已烧得不成样子的楼宇,从一旁宫女手中抢过帕子沾了水,捂住口鼻就要冲进去。 “三弟莫要冲动,也许弟妹不在里面呢。” 太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静得连一丝人味都没有。 “在不在,我要亲自去看了再说。” 谢临渊头也不回冲向火场。 太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个弧度,眼神晦暗不明。 ...... 火场里的宋晚宁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好在曙光就在眼前。 甚至已经能看到端着铜盆进进出出浇水的宫人了。 殿门就在前方,只要再走几步,她们就可以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快走!”她用力推了一把谢文茵的后背,先将她送了出去。 可就在她自己跟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将她撞倒在门口的楼梯上。 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是扭伤了。 她强忍着想站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嫂嫂,你怎么样了?”谢文茵听见动静,回头想帮她。 可突然从天而降一根巨大的横梁,将两人隔开,横梁上燃着烈火。 谢临渊赶到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谢文茵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然后有个人低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浑身颤抖。 他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松散的发髻,一身沾了灰的天水碧袄子,想当然以为是宋晚宁。 瞬间松了一口气,手轻轻抚上怀中之人的后背,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里面的宋晚宁透过黑烟和火焰看到了这一幕,冷笑一声。 她知道,自己指望不了任何人了。 能救她的只有自己。 掉落的木材越来越多,她若再待下去,不被烧死呛死也会被砸死。 可出去的路已被眼前的横梁彻底堵死,她只能手脚并用沿着楼梯往上爬。 二楼的火势比一楼好不到哪去,那些木架子、纸质书成了最好的燃料,火焰连成线看不到尽头。 宋晚宁缓了好一会才能站起来,跌跌撞撞奔向窗口。 窗外的池子结了一层薄冰,周围有太监宫女敲开冰面打水去救火。 她将头探出窗外,呼吸了一口冷冽的新鲜空气,脑子清明了些许,又回头望向熊熊火海,心中天人交战。 在这里待下去可能只能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从这里跳出去呢...... 她识得水性,可如今这天气下水也得丢掉半条命,更何况她脚还伤了,而且...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她要冒这个险吗?还是说赌一把会有人来救她? ...... 殿外,谢文茵听见谢临渊的声音,转过身泪眼朦胧看过去,立刻尖叫道:“皇兄!嫂嫂还在里面!” 谢临渊瞪大了眼睛,一把拉开怀里的人,看到乔鱼儿的脸瞬间如五雷轰顶。 “怎么是你?”他嫌恶地甩开乔鱼儿,又要往里冲。 乔鱼儿拉住了他的胳膊,哭着道:“王爷不要进去,里面已经凶多吉少了。” “滚!别拦着我!” 他猛地抽回手,乔鱼儿没防备,被惯性甩得趔趄了一下。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谢临渊冲进火中的背影,僵在原地。 这是她印象中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怎么会这样?明明这段时间她在军营里照顾他,他没有赶走她的呀。 他对她明明是有情的!都怪宋晚宁! 乔鱼儿盯着宝华殿的眼神愈发怨毒起来,脸上的笑越来越放肆。 “你笑什么?刚才是不是你推的嫂嫂?”谢文茵走到她面前质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以为宋晚宁还能活着出来吗?” 乔鱼儿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语气戏谑。 第83章 终于要解脱了吗 火,到处都是火。 热浪和黑烟扑面而来,踏进殿内的一瞬间,谢临渊几乎睁不开眼。 “宋晚宁,宋晚宁你在哪?” 他大声喊着,可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吞没,无人回应。 到处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掉下来的木块,唯有深处的金身佛像仍在屹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世人的悲苦。 汗从额头上渗出,又顺着脸颊滑落,还未沾地便已被高温蒸发。 顶上的木材还在不断往下落,有两块甚至落在谢临渊旁边,若稍稍动一下位置便会砸在他身上。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断壁残垣外看不到任何东西,耳朵里也听不见有人呼救的声音。 他捂着口鼻,艰难地往里走,脚底穿着鞋都能感受到炙热的温度。 “宋晚宁——”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天花板上最粗的那根横梁突然断裂,砸在了他微躬的背上。 谢临渊只觉背后一阵剧痛传来,瞬间跪在了地上。 嗓子里涌出腥甜的气息。 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 二楼的火势越来越大,木质地板在高温炙烤下摇摇欲坠,最中间的部分甚至已经坍塌了,空洞越来越大。 不过多时整栋楼都会毁于一旦。 宋晚宁看着身后肆虐的火焰,又转头看向窗外的水池。 心一横,提起裙摆跨上了窗台,闭上眼纵身一跃。 短暂的失重感很快结束,取而代之的是破冰入水后的刺骨寒意。 冷得她浑身打了一激灵,身体也止不住颤抖。 厚实的袄子吸了水变得格外沉重,像在身上挂了一块巨石,她想往岸边游却根本使不上力。 双腿挣扎间突然毫无征兆地抽起筋来,下半身几乎动弹不得。 那点可怜的浮力已经无法支撑她浮在水面上了。 沉入水中前,耳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声音好熟悉。 可她已无心去分辨到底是谁了。 憋气憋到极限后,求生的本能让她不自觉放开了呼吸,可灌入的只有冰冷的池水。 黑暗逐渐笼罩视线,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远。 忽然脑海里一阵亮光闪过,回忆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一幕幕闪过。 父亲、母亲、兄长...... 还有...谢临渊...... 终于,要解脱了吗? ...... 半炷香前,宝华殿失火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夏侯璟知道今日一整天宋晚宁都在宝华殿,还未出宫,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拔腿便往宝华殿跑。 他的宫殿在宝华殿后头,还未到时便看见火光冲天,许多太监宫女在池子里打水。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看,那里有个人。” 夏侯璟止住脚步抬头看去,二楼窗户上有个人正跨坐在窗台上要往下跳。 隔得有点远,看不清脸,衣服也陌生。 但直觉告诉他,似乎是宋晚宁! 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跳下窗台,夏侯璟瞳孔一缩,想都没想,也跟着跳进了水池中。 池水太冷,还有薄冰未碎,游起来很费力。 他只能一边大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往她那里去,却眼睁睁看着她渐渐沉入水底,连水面上的涟漪都平静了。 “晚宁姐姐!” 夏侯璟浑身一滞,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后悔过,若他能早一些过来,若他能早点认出她,是不是就能将她救回? 寒意入侵四肢百骸,他浑身麻木,强撑着憋了一口气潜入水底寻找着。 可水下本就没什么光亮,睁眼也困难,他连方位都辨不清。 换了两口气才终于捞到了宋晚宁的衣袍一角,顺着衣服将她紧紧抱住,游出水面。 夏侯璟甩了甩脸上的水,大口大口喘息着。 怀中的人面色苍白,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平静得像是睡着了。 他咬紧牙关,带着她游向岸边。 岸上的太监宫女等他们上了岸才认出溺水的是宋晚宁,一个个慌了神,急得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夏侯璟伸手探了一下宋晚宁的鼻息,发现毫无反应,立刻转头命令道:“快传太医!” 一个小宫女应声匆匆往外跑,绕过宝华殿时刚好撞见了陆景之,忙跪下来道:“陆大人,齐王妃在殿后溺水了,大人快去瞧瞧吧。” “什么?” 陆景之瞬间感到一阵眩晕,手里的药箱差点没拿稳。 他本是奉命去救治烧伤者的,听闻此事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拉住那宫女的胳膊,颤声道:“在哪?快带我去!” 殿前到殿后的路并不远,他步子迈得极大,宫女都追不上,只能在身后遥遥指着方向:“就在那边——” 陆景之定睛一看,岸边围了许多人,一片嘈杂。 他用力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看见夏侯璟跪在地上,而宋晚宁双眼紧闭躺在他的腿上。 两个男人只是对视了一下,谁也没说话,眼底却都在试探。 陆景之定了定心神,伸手探向宋晚宁颈部脉搏,发现还有一丝微弱跳动,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有救。” 他喃喃着,一刻也不敢停下,脑子已经慌乱成一片空白,仅凭肌肉记忆按部就班地为她清理口鼻中的泥沙和水草。 一只手按住她的前额,另一只手抬起下颌,让她保持后仰的姿态。 管不了什么礼节,什么体统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要紧。 陆景之将宋晚宁从夏侯璟腿上搬下来,平放在地面上。 双手交叠,重重按在她的胸口处,一下、两下...... 按到他都有点脱力了,可她仍然没有反应。 “你让开,我来。”夏侯璟想上前替他。 陆景之手上动作未停,头都没抬,眼睛只死死盯着她的脸:“你来也无用,要一个人给她渡气。” 夏侯璟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窃窃私语起来,眼神在三个人身上来回打量。 许多人都觉得女子的名节该比命重要,他们两个都没有身份去碰她。 哪怕是为了救人。 “该死的,谢临渊人呢?”夏侯璟捏紧了双拳,扭头对着人群怒吼道。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本王在这。” 第84章 快看,地上有血! 围着的宫女太监闻声纷纷行礼退向一旁,给谢临渊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他被一个侍卫搀扶着,踉跄往里跑。 脸上沾了黑灰,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发红,腰也直不起来,狼狈得不像他。 “她...怎么了?” 谢临渊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晚宁,眼神先是慌乱,片刻后转为茫然。 凑近了想蹲下去,却直挺挺跪在了她身旁。 “王爷!”身后侍卫惊呼出声,正欲弯腰搀扶,被他抬手拒绝了。 陆景之没有起身行礼,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停下动作,让出了一个身位:“有脉搏,但是没有呼吸,需要渡气。” “宋晚宁......” 谢临渊怔怔地喊着她的名字,颤抖地伸手探向她还沾着水的脸庞。 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凉得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跪着往前凑了凑,将整个手掌贴在她的脸上,寒意顺着掌心直达心底。 已经不是没有体温的程度了。 整个人毫无生气,像一具美丽的雕塑。 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在谢临渊心底迅速蔓延。 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木然转头看向陆景之,想求得一个安慰或者肯定的答复,但是只得到一个嫌恶的眼神。 另一边的夏侯璟却异常激动:“你在磨蹭什么?恨不得她死是吗?” 若不是有侍卫拦着,夏侯璟都要扑过来揪住他的领子了。 不过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他。 谢临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俯身贴上她冰冷的唇,熟练地撬开牙关,将气息渡进她的口中。 这一刻,她乖巧无比。 没有挣扎,没有抗拒,任他摆弄。 一口、两口、三口...... 她还是一动不动。 谢临渊着急了,已经近乎疯魔,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本该心无杂念的,可他忽然想起之前同宋晚宁吵架时,他曾想过,若是她能听话一些、温顺一些该有多好。 可现下他只想她睁开眼睛,哪怕坐起来打他、骂他,他也甘之如饴。 从来不信神佛的他,此刻却在心里默默祈祷,求上天庇佑于她,任何业果他一人承担。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在渡了不知多少口气之后,宋晚宁终于有了反应。 她侧头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两口水。 虽还未睁眼,但已经能自主呼吸了。 陆景之一把推开谢临渊,上前检查,确认恢复生命体征后松了一口气:“算是救回来了,先带回去再说吧,外面天寒地冻的。” 听了他这句话,谢临渊浑身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 背后的伤方才没注意,现在却疼得厉害。 他想抱起宋晚宁,可怎么也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都站不起身。 “真想不通她为什么偏偏看上了你。”夏侯璟轻蔑地瞥了一眼谢临渊,伸手将宋晚宁抱起,“她经不起折腾了,先在宫里住下吧。” 谢临渊没反驳,扶着侍卫的手缓缓站起,算是默认。 侍卫有些看不下去,语速极快地解释道:“王爷方才在火场中寻找王妃,被掉下来的横梁砸中了脊背,伤得很重......” “多嘴。”谢临渊冷冷打断了他。 他在火中受伤晕倒被跟来的侍卫救了出去,恢复意识后听说宋晚宁在殿后,连伤口都未处理便匆匆赶来。 他从不肯在旁人面前示弱,尤其是在这两个爱慕宋晚宁的男人面前。 陆景之也站起身,看向陛下派来查看情况的大太监:“烦请公公带路,去最近的宫殿,齐王与王妃伤势很重,需要及时处理。” 那太监弯腰行了礼道:“奴才来便是为了此事,还请诸位随奴才来。” 他在前面带路,谢临渊跟着他走在第一位,夏侯璟抱着宋晚宁紧随其后,陆景之第三。 几人没走几步,后面突然有个宫女惊声尖叫起来:“你们快看,地上有血!” 三个男人闻声停下脚步,齐刷刷回头看去——宋晚宁刚刚躺着的地方,赫然有一大滩暗红色血迹。 刚才他们只顾着看她,均未曾注意。 陆景之瞬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扭头看向谢临渊:“快走。” 谢临渊难以置信,眼神僵硬地从地上转移到宋晚宁脸上,几乎站不稳。 “前面是空置的长乐宫,陛下听闻王爷王妃受伤,特许二位暂时在宫中休养,快随奴才前去吧,莫要耽搁了病情。”太监催促道。 夏侯璟咬了咬牙,没管谢临渊,抬脚快步往长乐宫去。 太监匆忙追上他的脚步,陆景之和谢临渊被落在后面。 “他说得没错,我也时常在想,你到底凭什么配得到她的爱?”陆景之也不顾谢临渊身旁的侍卫,直接嘲讽道,“她在你身边,没有一日是开心的,如今差点连命也丢了。” 谢临渊面无表情:“这与你无关。” 他想不出反驳的话,却也不想放手。不光是陆景之和夏侯璟怨他,连他自己都恨自己的蠢和无能。 “我有时候挺想咒你赶紧死的,可又转念一想,你欠她那么多还未偿还,若一死了之还真是太便宜你了。你这样的人,就该一直活下去,活在一个永远爱而不得的人世间,才算是惩罚。” 陆景之像疯了一样,一句又一句说着不敬的话。 平常若是有人敢对谢临渊说这些,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觉得陆景之说得有道理。 “所以,我的命和宋晚宁的命,就全权托付给陆大人了。”谢临渊说罢,继续往前走着。 托宋晚宁的福,至少这宫里还有一位能信任的太医。 陆景之冷哼一声,默默跟了上去。 二人到长乐宫时,夏侯璟已将宋晚宁安置在内室的床铺上了,宫女们在里面替她更换衣物。 他见陆景之进来,抬起血迹未干的右手,脸上写满了恐惧:“血,溺水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谢临渊只看了一眼,没回答,用力甩开侍卫的手,跌跌撞撞冲进内室。 “她怀有身孕。”陆景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第85章 若是真的有神明 室内燃着碳火,温暖如春。 谢临渊进去时,宋晚宁已被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只是下身仍流血不止。 宫女们用沾湿的白布替她擦拭,一盆盆的清水已被染得通红。 “此处血腥太重,是为不吉,还请王爷先出去。”有个宫女劝道。 向来男子是不能进产房的,小产也是。 可谢临渊像是没听见一般,颤抖着走向床榻,死死盯着宋晚宁的脸不肯移开分毫。 和在外面不同,此刻她脸上泛着异常的红,嘴唇微张,睫毛也在不停抖动,并不平静。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烫得惊人。 “陆景之!”谢临渊缩回手,回头大叫道。 宫女们放下床帏,陆景之应声走了进来。 搭完脉后,他脸色更差了:“腹中已是一具死胎,要尽快拿掉。” “她呢,她怎么样?”谢临渊半跪在地上,紧紧攥着宋晚宁的手,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 “我会尽力。”陆景之没有给出准确答案,“你先出去。” 其实谢临渊在里面也碍不到什么事,可陆景之偏不想让他在眼前。 可他哪里肯听陆景之的话,一动不动守在原地。 “渊儿,你的伤还未治,先出去给太医看看,这里交给陆大人。”淑妃突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年长的嬷嬷,“这位是我娘家带来的秦嬷嬷,妇科一事上许能帮衬一二。” “母妃......”谢临渊回头看去,终是松开了宋晚宁的手,给秦嬷嬷让出位置。 淑妃往前走了两步,靠近谢临渊,在他耳边说道:“此事颇有蹊跷,你若是倒了,便无人替她做主了。” 她在宫中几十年,虽不屑去争抢,却也见过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次的事处处透着古怪。 谢临渊未必不清楚,只是关心则乱,一时顾不上其他。 淑妃这番话倒是点醒了他。 他不能消沉下去,该将她受过的伤千倍百倍还给加害她的人。 正厅里,常年专侍太后的陆太医垂首等在那里。 这位陆太医正是陆景之的父亲。 “太后病重听闻噩耗,心神不宁,特命微臣前来查看,好回去复命。”陆太医不卑不亢地开口。 要论医术,太医院里他当第一,只是从来只侍奉太后,并不管其他事,因此官职不高。 若无太后下令,断不会离开慈宁宫。 “多谢皇祖母挂念。”谢临渊坐了下来,解开衣服给他检查。 陆太医绕到他身后,不轻不重按了一下肋骨处,疼得他不由自主缩了一下。 “看样子是肋骨断了一根,倒不是什么大事。”陆太医又绕到前面,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脉象,“所幸未有内伤,只是背后有些淤血,需得划破皮肤放出来才好。” “嗯。” “这是止疼药,药效还得一会才发作,王爷先忍一忍。”陆太医递过来一颗小药丸,“微臣得罪了。” 谢临渊接过药丸一口吞下,任他操作。 刀尖划破皮肤的瞬间,黑红色淤血喷涌而出,淑妃实在不敢看,扶着贴身宫女的手站到了远处。 其实这点疼对谢临渊来说不算什么,从小到大受过的伤无数,皮肉之苦早已习惯。 可接骨上夹板时的疼痛却比之强烈上数十倍。 饶是吃了止疼药,还是痛得谢临渊冷汗直冒,咬紧了牙关才没发出惨叫。 他这边刚处理好伤口,秦嬷嬷便从内室走了出来,行了礼道:“回娘娘、王爷,王妃已排出死胎,胎儿看样子已有两月有余,只是还未分男女。” 之前一直有传言称宋晚宁这胎是一个多月的野种,如今这谣言倒是不攻自破,只是代价也太大了。 淑妃叹了口气,面色难掩沉痛。 谢临渊猛地站起身,焦急地问道:“王妃如何?” “王妃还在昏迷,陆大人说尽人事,听天命。”秦嬷嬷摇了摇头。 尽人事,听天命? 他从不信什么天命,可这次却产生了一丝动摇。 或许真的有神明呢?或许祈祷有用呢? 谢临渊跌跌撞撞走进内室,掀开床帏,看了一眼宋晚宁紧闭的双眸,毅然决然转身走出了门。 “你去哪?”淑妃皱眉问道。 他没回,自顾自急匆匆走了出去,连衣服都未穿好。 宫殿外候着的侍卫替他披上大氅,扶住他的胳膊。 “快,去灵光寺。”谢临渊吩咐道。 已然是深夜,屋外寒风肆虐。 侍卫打着灯笼,搀着谢临渊往宫外走,马车已在宫门前等候。 冬夜的京城街道上空无一人,马车速度极快,仅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便到了灵光寺的山脚下。 天空忽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这是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灵光寺寺前一百零八道台阶,谢临渊推开侍卫的手,在台阶上一阶一叩首,缓慢向上去。 此举惊动了寺中僧人,主持与几位高僧齐齐出来迎接。 看到谢临渊这样,他们皆不知该不该劝,只能面面相觑陪在左右。 谢临渊旁若无人地继续跪拜着,像看不到身边的人,也感受不到背后伤口的疼痛。 他从未如此虔诚过。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求神明庇佑,让宋晚宁醒过来。 若能一命换一命,他也愿意。 他甚至在想,若是之前就信奉神明,是否神明更愿听他祷告?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未经苦处,不信神佛。 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信仰,是现在唯一能给他希望的存在,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路叩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初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干净又庄严。 额头已经磕出了一块红印,背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往外渗血,一片粘腻。 “夜深了,且还下着雪,齐王殿下不如在寺中先住下吧。”灵光寺住持提议道。 谢临渊撑着侍卫的手站起身,艰难摇了摇头:“去观音殿。” 他很少来庙里,并不知具体该拜哪尊神佛,只依稀记得听过有人说,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 既能渡世人,想必也能渡个她。 一步一颤地走进观音殿,他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磕头、起身、许愿,再磕头,三次礼毕,仍不愿起身。 “心诚则灵。”住持在一旁劝道。 谢临渊并不理会,只是重复着跪拜的动作。 一直持续到天快要亮,他终于坚持不住,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寺庙的客房里,侍卫告诉他,宋晚宁醒了。 第86章 那你呢,你爱我吗? 止疼药的药效早就过去了,稍微一动弹就疼得撕心裂肺。 除了疼,还有浑身无力的虚弱感。 谢临渊强忍着从床上起来,问道:“本王睡了多久?” “回王爷,有三日了。”侍卫扶着他起身,补充道,“王妃昨日便醒了,只是......”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谢临渊急了,皱眉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爷恕罪,奴才不好说,还得王爷亲自回去瞧瞧才知道。”侍卫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临渊愈发焦躁,迅速洗漱了一下就要回宫。 这场初雪似乎下了很久,虽出了太阳,但地上的积雪还是厚厚一层,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山中格外明显。 结了冰的路面格外湿滑,马车走不快,从正午一直走到快傍晚才进了宫。 到了宫里才发现宋晚宁已被送回王府,他又马不停蹄回了家。 天色渐暗,夕阳余晖将雪地染得一片通红。 谢临渊进主院时,看见宋晚宁正抱着暖炉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盯着晚霞。 “当心着凉。”他解了披风,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 宋晚宁的目光从窗外被迫转移到他的脸上,眼神里写着疑惑,还有一丝丝惊惶。 “怎么了?” 谢临渊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他习惯性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被她抬手大力拍掉了。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满脸的抗拒和防备:“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你说什么?”他一时间难以理解她话中的含义,愣在当场。 陆景之端着药碗走进来,放在宋晚宁手边的小桌上。 “该喝药了。” 他笑眯眯说完,转身瞥了一眼谢临渊,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两人走出了屋子,陆景之低声开口:“她受了刺激,身体虽无大碍,可精神不好,忘了很多事情。” “你的意思是,她失忆了?”谢临渊揪着陆景之的领口,难以置信。 他毕竟还受着伤,没多大力气,陆景之稍稍一用力便摆脱了他的控制,冷笑道:“拜你所赐,你现在满意了吗?” “有恢复的可能吗?”他颓然问道。 陆景之目光看向屋内安静喝药的宋晚宁,回答道:“这谁知道呢?我倒是巴不得她不记得,毕竟她这些年在你身边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谢临渊心口一阵绞痛,后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是啊,若是她忘了以前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么他们是否可以重新开始? 这个想法一出,他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期待感了。 “陆景之。”宋晚宁在里面喊了一声。 陆景之抬腿往里走,口中不忘回应道:“怎么了?” “这药太苦,为什么不给我拿些蜜饯来?”她将嘴巴微微嘟起,娇声嗔怪着。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如瀑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许是因为风寒还未好,说话时带了一点鼻音,反倒更俏皮,不似往日的端庄持重,像个十五六岁的天真少女。 谢临渊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晚宁,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这似乎是她原本的性子,若没有那些接踵而至的变故,她本该受万千宠爱,做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她本该不用那么懂事的。 这么想着,心越来越痛,隐隐有越过肋骨断裂之痛的趋势。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给你准备。”谢临渊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宋晚宁却并不买账,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转又看向陆景之,勾了勾手指。 陆景之乖巧地走近,俯下身子听她说话。 她声音不大,但三个人都能听见:“这个人是谁啊?怎么一直在我家里?” 陆景之直起腰,回头看了看谢临渊,眼神复杂。 “我是你夫君。”谢临渊主动回道。 宋晚宁茫然地看向他,重复了一遍:“夫君?” 她在他的脸上看不出破绽,又转头向陆景之求证。 陆景之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谢临渊一步步走向屋子深处,从最里面的柜子中取出一个红木盒子,递给宋晚宁。 盒子上挂着一把铜制藏诗锁。 像是肌肉记忆,她摸到那把锁就知道怎么开。 “晚照落林渊”,她和他的名字组合在一起便是密码。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卷装裱精致的绢帛,宋晚宁将它拿了出来,轻轻打开——是一张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今蒙天地之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夫妇。愿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同甘共苦,携手同行。风雨同舟,不离不弃。生同衾,死同椁。” 落款处写着谢临渊和宋晚宁,日期是嘉和二十三年八月十八日。 那是三年前。 她再抬头看向谢临渊时,眼眶有些泛红:“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记得。”谢临渊坐到她身旁,从背后轻轻环住了她。 怀中之人身体僵硬了许多,明显是不习惯他的触碰。 “那你告诉我,这三年里都发生了什么?”她连声音都低沉了,没有方才的活泼。 他心下一惊,眼神胡乱寻找落点时,瞥见了陆景之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三年,我们很恩爱。”谢临渊抱得更紧了些,喉结上下滚动,“你...很爱我。” 他不想提那些不愉快的时光,那些回忆于他而言是毕生的痛苦和耻辱。 既然她忘了,不去想起或许会更好。 宋晚宁不为所动:“那你呢,你爱我吗?” 她扭过头,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他清晰看见她脸上那条还未完全消失的丑陋伤疤,与白瓷般细腻的肌肤格格不入,像在嘲笑他谎言的可笑。 “爱,很爱。”谢临渊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宋晚宁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挣脱了他的怀抱,站在一边。 笑了好久才终于停下,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再次看向谢临渊时,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嘲弄与轻蔑。 第87章 越正常,越不正常 “你......”谢临渊看着她,不知所措。 宋晚宁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神情,连语气都带了些许疏离:“你看,连你也很想忘记我们的从前吧。” 她根本没有失忆。 那些刻骨铭心的痛,在沉入水底时的走马灯里一幕幕闪过,清醒过来后愈发清晰,她怎么可能忘记。 “我多想真的忘掉这三年,可是谢临渊,我为什么忘不掉呢?” 她问着他,眼睛却看向桌上那张婚书。 在谢临渊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拿起婚书扔进了炭盆里。 那昂贵脆弱的布料沾火即燃,顷刻间便化为飞灰,他起身想去捞,什么也没有捞到。 点点火星落在右手皮肤上,燎起了几个水泡。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痛,左边胸膛的深处尤甚。 谢临渊收回手,目光一寸寸上移,与她对视。 他没说话,可那眼神分明是在质问。 他在质问什么呢?宋晚宁不知道,也不想回答。 “你知道我醒来后得知孩子没了,第一反应是什么吗?”她发问,却没给他回答的空隙,自顾自说道,“我竟然在想,这样也好,我和你在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任何牵绊了。” 这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也许这便是它的命吧。 愿它下辈子运气好些,投胎在一户寻常人家,受父母疼爱,平安顺遂。 而她,终于原原本本回归了她自己。 她才知道,原来死亡不是解脱,如释重负才是。 因此她才会假装自己什么都记不得,可谢临渊的谎言太拙劣,甚至到了可笑的地步,让她无法装下去。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谢临渊捏紧了拳头,声音很小。 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宋晚宁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闭上眼轻笑了一声,转身看向陆景之:“劳烦陆大人将我的病情告知王爷。” 谢临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陆景之薄唇上下翻动,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小产伤了身子,她从今往后恐再难有子嗣。” 陆景之的医术想必不会有误。 他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那个他们唯一的孩子...... 谢临渊低下头,努力平复心底汹涌的哀恸,过了许久才重新抬头看向她:“无妨,你若喜欢孩子,收养或者过继都好,我都听你的。” 他刻意说得轻松,眼尾却有些泛红。 许是烛火太过昏暗,宋晚宁并未看清他的神情。 “也是。”她笑了笑,“只要你想要,就会有无数女人愿意为你生儿育女,你自然是不在乎的。可是我不一样,那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脉至亲!” “爹、娘、哥哥,他们都走了!如今这个孩子也离我而去!你明白吗?你什么都不懂!”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无助地蹲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那是人在没有安全感时本能的防御姿态。 陆景之朝外大喊道:“来人,安神汤!” 梨蕊脸上泪痕未干,端着一碗汤药快步走了进来,蹲在宋晚宁身边哄道:“小姐别怕,奴婢还在呢,奴婢永远在小姐身边。”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晚宁安静下来,从臂弯中探出头,打量着她。 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两下,像是在思考她说的话。 “小姐不要胡思乱想,天色不早了,喝完安神汤就歇息吧。” 梨蕊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送到宋晚宁嘴边。 宋晚宁僵硬地张嘴,如同提线木偶般喝完了整碗安神汤,听话地躺到床上,没过一会儿便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谢临渊站在一旁仍在发懵。 “她精神不好,这句话我没骗你。”陆景之低头盯着她安详的睡颜,幽幽开口,“一个平时总压抑自己情绪的人,一旦受了刺激,痛苦会成倍地反弹,直至崩溃。她已经尽量装成正常的样子了,可一直这样下去,我怕她会疯。” 他如果大吼大叫,或者直接动手,谢临渊可能会好受一点。 可他偏偏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没留一丝反驳的余地。 “怎么会这样?”谢临渊支撑不住,缓缓跪倒在床头喃喃自语。 陆景之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是啊,他是知道的。 是他亲手将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咬牙问道。 陆景之答道:“她若能自己释怀最好,若不能,那便只有离开,让时间冲淡一切,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离开。 她说过很多次想要离开。 一开始他不以为然,只觉得是欲擒故纵的戏码,现在才终于明白,那是她求救的信号。 “你若真的爱她,就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将她困在身边折磨,放过她吧。” 陆景之叹了口气,语气近乎哀求。 “可你又怎知,她不是我的良药?”谢临渊抓起宋晚宁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唇边闭眼亲吻,如同虔诚的信徒。 陆景之突然意识到,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疯子是不能受任何刺激的。 ...... 次日,安神汤药效褪去,宋晚宁醒来时,发现屋子里多了一张床,谢临渊躺在上面。 他本就睡得浅,听见她起身的动静立刻睁开双眼,看了过去。 “醒了?”他问道。 “嗯。”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提昨天发生的事情,气氛也没有尴尬,正常得好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天。 可于他们而言,越正常,越不正常。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洗漱、传早膳,只是没吃几口便作罢了。 “可是身体哪里不适?”谢临渊洗漱完出来,刚巧看见她放下碗筷。 她回道:“没胃口。” 两人又陷入沉默。 梨蕊准备的餐具,向来只有一份,他也不叫人重拿,只端起她的碗,将剩下的半碗粥喝了干净。 宋晚宁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启禀王爷、王妃,禁军统领在议事厅候着,求见王爷。”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将他带到这儿来。”谢临渊不想动弹。 “既然王爷要议事,那我回避一下。”宋晚宁起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 “无妨,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他不以为然。 她便也懒得推辞,同他一起坐着等人过来。 宋晚宁猜得没错,禁军统领此次前来是与谢临渊汇报宝华殿失火的调查情况。 “启禀王爷,宝华殿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线索极少,未查出有人蓄意纵火,可能真如目击者所言,是天灯掉落引发的意外。” 谢临渊单手撑着额头沉思着,不置可否。 宋晚宁却斩钉截铁反驳道:“不,不是天灯。” 第88章 他们的下一个春天 “不知王妃有何见解?”禁军统领问道。 宋晚宁无意识摩挲着手中温热的汤婆子,缓缓答道:“若是天灯掉落引起的大火,那么火源在上,上面的楼层该比下面的楼层烧得更严重才对。可是当时我在殿内,一楼几乎已无立足之地,二楼却才只烧到中间。” 若火是从楼上传下来的,哪里会给她跑上二楼逃生的机会。 “王妃的意思是......” “一定是有人在一楼放了火,天灯只是个借口。”她给出结论,并提出建议,“宝华殿虽已一片狼藉,但我想那些残垣断壁上应该还有些很急,大人不妨再仔细查一查。” “既如此,便照王妃说的去做。”谢临渊命令道。 禁军统领领命匆匆告辞。 “我原本以为,这场大火是个意外。”她抬眼看向门外的皑皑白雪,面无表情,“现在想来,似乎是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从抄写经书祈福开始,她就已经一脚踏入敌人设下的陷阱中。 新修的宝华殿、那日往她身上泼水的宫女、放天灯祈福、不该出现的乔鱼儿...... 这些本不相关的细节交织在一起,竟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谢临渊问道。 “你就没想过为何我会从二楼窗台跳进水池里吗?明明楼梯与殿门仅一步之遥。”她嘴角微微上扬,“我本能从大门出去,可有人把我推上了二楼。” “是谁?” “你说呢?” 谢临渊想起那日他赶到宝华殿时,最后一个从火场里出来的是乔鱼儿。 她那天故意穿了件与宋晚宁平日风格相近的衣服,扑进他怀里,阻拦他进去的脚步。 是她!又是她! 他死死捏着椅子的扶手,气得浑身颤抖:“那一日我赶去找你,她穿了件浅色衣服,低头冲了出来,我以为是你......” 他说不下去,声音渐渐低了:“我又进了火场,可被掉下来的横梁砸晕了过去,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来救我,结果都一样,不是吗?” “不,不是......” 他的反驳软弱无力,因为他确实没有救到她,问心有愧。 然而他愧疚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好了,我也累了,王爷请自便吧。”宋晚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往内室走。 谢临渊跟了过去,寸步不离。 她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他便坐一旁悄悄看着,虽没有声音,但她总觉得在被窥视,根本睡不着。 终于忍无可忍:“王爷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有,但都不重要。”谢临渊撇了撇嘴,样子有些委屈,“宁儿,我疼。” 宋晚宁差点惊掉下巴。 他这是在——撒娇? 印象中他从不在人前示弱,哪怕身受重伤亦能谈笑风生。 可现在却将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乞求她的怜悯,像小兽露出柔软肚皮等人抚摸。 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能帮我换个药吗?”他继续诱惑着。 “来人。”宋晚宁喊了一声,专门照顾谢临渊起居的贴身侍女应声进来。 “王妃有何吩咐?”侍女问道, 宋晚宁半倚在床上,手指遥遥指向另一张床上的谢临渊:“该伺候王爷换药了。” 他没拒绝,但是脸色难看了些许。 将衣服脱了,她才发现他伤得比想象的还要重。 胸背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白布条,背后已几乎被血液浸染,深红鲜红不已。 布条外还绑着几条细细的竹板,组合成固定的形状,防止折断的骨头位移。 宋晚宁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心头某处位置漾起隐隐约约的酸涩。 “回王妃,王爷这伤还得太医来才好换药,奴婢不敢轻举妄动。”侍女又将衣服一件件给他穿回去,屈膝告退。 谢临渊没阻拦,他的目的本就是在她面前袒露伤口,已经达成了。 她说他们在这世间已没有任何牵绊,他就要将自己的伤口给她看,明明白白告诉她,这是为她而受的伤。 他爱她,便是最强的牵绊。 这样的苦肉计他原先是十分不屑的,可如今用起来却得心应手——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几分做狐媚子的潜质。 而她一向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 心疼是一种特殊的情感,只要足够浓烈,便足以让人将它和爱意混淆。 她不想爱他了没关系,有心疼也可以。 为了留她在身边,他无所不用其极。 “等我们伤好了,下个春天去江南好不好?”谢临渊突然开口。 “江南。”宋晚宁喃喃着重复了一遍,问道,“为什么?” “随口说的,汴梁、长安、姑苏、淮上,随便什么地方,只要和你一起都好。”他兴致勃勃,像是真在计划着什么。 她听着有些犯困,随口敷衍道:“随你。” 反正在她的计划里,他们不会有下个春天了。 之后的半个月里,宋晚宁都待在府里休养,谢临渊依旧像块狗皮膏药般日夜粘着她。 她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只是终日还是郁郁寡欢。 不管谢临渊说什么,她都只会随意“嗯”一声以示回应。 没有吵架也没有矛盾,像个再听话不过的泥娃娃。 年关已至,齐王府虽尽可能避免热闹,然而终究躲不过宫中的家宴,二人受邀一同入宫赴宴。 宴席间,宋晚宁借口更衣出来透气,在御花园里碰见了同样离席的夏侯璟。 “好久不见。”他主动开口寒暄。 她微微一笑:“上次之事还未好好谢过你,多谢。” 当时落水时依稀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后来问了旁人才知是夏侯璟奋不顾身救了她,她才幸免于难。 可惜一直没机会进宫,这声当面道谢竟迟了十几日才送达。 “你我之间,不必客套。”夏侯璟见四下无人,低声询问道,“上次你说要同我一起回西夏的话,还做不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