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与沉睡者》 第一章 天空还是黑漆漆的,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还要一个多小时东方才会露出一丝鱼肚白。一辆商务车孤零零地在山区道路上行驶,车里四个人都沉默着,这是一种紧张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平静。 黄磊坐在后排座位上,偷偷瞄一眼前排的人,又转头看着窗外,夜幕中远方的山峰缓缓移过,其剪影好像矗立的巨兽,路边密密的树林如同隐约的影子一闪而过。他闭上眼,把头仰靠在头枕上稍作休息,心中不禁想起了昨晚。 黄磊在这个偏远小镇的派出所里已经工作了四年,整个派出所加上所长也只有五个警察,大湖镇人口本来就少,而且现在人口持续外流,治安工作不算太忙。最近两年有传言说本镇要和紧邻的两个小镇合并,同事们有时候也私下谈论着以后的工作和前途,但凡有点关系和门路的已经在暗地里开始活动了。 昨晚快到12点的时候,他正在简陋的宿舍里睡觉,白天他在下面村里跑了一整天,晚上回到所里匆匆扒拉几口饭,累得不行,他没来得及洗澡就倒头便睡。这时他被同事王小兵叫醒:“所长让我们马上去会议室,好像有紧急任务。”他匆忙穿戴整齐,随着王小兵赶到会议室,所长和另外两个陌生人在等他们。所长起身介绍道:“这位是东安市紧急委的文主任,还有文主任的助理小田。” 紧急委的全名很长,叫紧急及危险状态管理委员会,这是政府去年才成立的一个新部门,主要负责一些突发和紧急的事情处理,比如天灾,恐怖袭击,突发疾病流行等,听说这个部门发展很快,在政府内部挺有话语权的,可以调动不少资源。 文主任面带微笑,起身和他们握手,他看起来四十出头,身材和相貌都很普通,衣着也是常见的机关职员的样子,眼镜背后的双眼炯炯有神,目光专注,一见面黄磊就感觉此人不简单,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自己仿佛透明一样,似乎很难在他面前隐藏什么秘密。文主任身后的年轻人一副精干的模样,话不多,只是朝黄磊和王小兵微微点一下头:“你们叫我小田就好。” 大家落了座,文主任掏出文件袋放在面前的桌上,他没有打开袋子,手压在袋口。黄磊看见文件袋封面上盖着“绝密”的蓝色印章。文主任的目光扫过他和王小兵,缓缓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下面我要给你们看的是绝密文件,你们不要打听,也不要多问,注意听!”所长在一旁忙补充道:“小黄,小王,一切听从文主任安排,上级领导刚打电话给我交代过。你们开会吧,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黄磊和王小兵都大声回答“是!”所长立马起身离开了。 文主任抽出一张照片摆在桌上,照片上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性,面容稍瘦,一股书生气的模样。文主任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点着:“他叫吴凡,涉嫌参与2012年的一宗谋杀案,出逃至今。这是他在2012年的照片,现在的面容可能会有些变化。根据我们最新掌握的线索,此人很有可能化名叫刘诚,藏匿于你们镇的月亮湾村。我们的任务就是立刻抓捕他,需要你们的全力配合。” 抓捕逃犯或杀人嫌疑犯一般都是由市局或分局处理,派出所也只是从旁协助,但是怎么会由紧急委来出面呢?而且连所长似乎都在刻意回避,黄磊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但他没有开口问,这种“绝密”的事情,以他的级别和位置,他知道不该问,也不能问,即使问了也不会有回答,他能做的就是听从命令,服从指挥。 文主任接着说:“小黄,据你们所长说,你对月亮湾村的情况最熟悉,你大概讲一讲基本情况吧。”黄磊收回纷乱的思绪,开始介绍:“月亮湾村位于大湖镇的最南边,离这里差不多有二十公里,从这里过去的公路只通到村口附近,还需要步行约半小时的山路上去。目前村里只有十几户常住人口,大部分都是老人和留守的中年妇女和儿童,以前我去村委会找村主任办过两次事情,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叫刘诚的人。” 文主任正在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黄磊脸上:“这个刘诚自潜逃以来,很可能就一直躲在这个村里务农。另外,月亮湾村有一位闵大婶,据说和刘诚相熟,我们这次先去找闵大婶。”黄磊微微有些惊讶,闵大婶他是认识的,她是个寡妇,丈夫十多年前因病去世,她拉扯着唯一的儿子,一直在山里种地为生,听说她儿子很有出息,在东安市里读大学。文主任知道闵大婶,还说她和这个叫“刘诚”的逃犯认识,黄磊隐隐地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已经是后半夜了,一行四人发动了车辆,文主任坚持用自己开过来的商务车,他说警车太显眼。出发前,黄磊按惯例翻开出警日志本,准备记录下本次出警,他刚写完“2021年5月9日”,文主任疾步走过来合上本子:“本次任务不要记录。另外,大家记住,一定要抓活口,不要轻易开枪,万不得已要开枪的时候也只能打腿部和胳膊等部位!” 睡梦中的闵大婶被一阵轻微但急促的叩门声惊醒,她揉揉眼,看看黑乎乎的窗外,又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正是凌晨五点。她爬起来,只披了一件外衣,轻手轻脚走到门口,顺手抄起角落里立着的一根粗木棒。儿子在市里读书,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她一个寡妇独自在家,这个小山村一向安静平和,少有外人来此,她警觉地立在门边仔细倾听,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闵大婶!闵大婶!我是派出所的小黄啊!”门外的人叫道。 她从门缝里看出去,外面的人打着手电,借着弱光她看到外面的屋场上还有几个人,正在叩门的是个年轻人,他穿着便衣,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他就是派出所的小黄。她去过镇上派出所给儿子办过户口,认得他。 闵大婶心下稍安,开了门,顺手拉开门边的电灯开关,四个人迅速无声地进了屋子,小田反手关上了门。闵大婶一看后面的三个陌生人,各个人面色严肃,她不禁有些紧张。黄磊看出她的不安,安慰她:“你别怕,这几位都是我们单位同事,有事情需要你协助。你们村有个人叫刘诚的,你认识吗?”闵大婶点头:“刘诚我认识的,他就住在后面坡上,你们找他?” 文主任进屋后一直在打量着闵大婶,这时候他插话了:“刘诚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还是从外面来的?”闵大婶看看他,又看看黄磊,黄磊点点头鼓励她,她这才回答:“刘诚是外来户,到我们村好几年了,他说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租了后坡上的黄老四家的旧屋住着。黄老四去他儿子家养老了,几年都没见回来过。你们找刘诚有事吗?” 文主任没有回答,拿出照片给她辨认,闵大婶眯起眼看了一会说:“不太像,眼睛和嘴巴有点相似。。。。。我也说不好。”文主任又问:“你说他从外地来的,你还记得那是哪一年吗?”她偏头说:“我想想。。。。。那时我儿子刚上镇上初中,我送他去镇上寄宿,回来后在坡下路口碰到他,他问我村里有没有空房子出租,还是我带他去找的黄老四。我算算。。。。。。。,我儿子今年上大三了。。。。。” 黄磊反应快,喃喃说道:“2012年9月。”其他人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文主任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闵大婶:“那刘诚和外面经常联系吗?他经常出去吗?” 闵大婶也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我从没有看到他和谁联系,也没有人来找过他,他偶尔去镇上买点东西。他说他的亲人都不在了,也是个可怜的人。他可是个好人,从不和人争吵,经常帮我干些重活,也不要报酬。” 黄磊突然想起什么,打断她的话:“这两年不是要换新版身份证吗?刘诚去登记了没有?”她说:“我们村的其他人都去登记了,村主任也上门来催过刘诚几次,他一会说已经在老家户籍地登记过了,新的身份证正在办理中,一会又说老家户籍登记有点问题,还在处理。村主任叫他去镇上派出所先登记,他好像一直拖着没去。”文主任立刻说道:“你马上带我们去找他,不要惊动任何人!” 闵大婶的脸变得煞白,她知道刘诚肯定是摊上大事了,她也不敢问,进到里屋抖抖索索地穿好衣服,带他们走上去坡上的那条小路。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麻麻亮,四周的山峰开始显现出轮廓,一行人急促地走在小路上,没有人说话。他们连续转过两个山坳,前边是一栋孤零零的房子,那是三间土砖房,屋顶的黑瓦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屋里没有任何灯光和声响,屋后就是一个土坡,举目往上看起,山上再没有人家了,此处离山顶已不太远。黄磊暗暗想,这里人迹罕至,一旦有事又便于进山藏匿,确实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文主任示意让闵大婶就在田埂边等候,他们四人猫着腰小心地向屋子逼近。黄磊走在前边,他走上屋前道场的平地,马上感觉到异样,立马停下来,其他人也马上停住。黄磊缓缓蹲下身,原来地上有一根细细的棉线,顺着看去,棉线在道场边围了一圈,刚才是他的腿碰到了棉线。黄磊的心念快如闪电,马上明白了这棉线是做什么用的,他看向文主任,文主任也明白了,暗叫一声“不好”,做了一个手势,四人都拔枪在手,文主任小声吩咐道:“小田,小王,你们二人去屋后,小黄跟我从正门进去。记住,不要随便开枪,要活口!”四个人分成两组,快速朝屋子奔去。闵大婶在田埂边扶着一颗老桑树,一直在朝这边张望,见他们都拿出了手枪,害怕得腿都瑟瑟发抖起来。 刘诚这些年睡眠一直很浅,他有个预感,总有一天警察会破门而入。他没有养狗,他知道警察上门来的时候一定会先控制住狗的。每晚睡觉前,他都会在屋外布置一圈棉线,棉线连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铜铃就系在床架上,离耳朵几厘米的距离。刚才铜铃清脆而短促的铃声,让他打了个激灵,一下醒过来,他侧耳倾听,外面有脚步声。他想:“快十年了,你们还是找到我了。”他早有准备,并未起床,直接翻向靠墙的一侧空挡,他的身体掉在床底的地板上,手摸到墙上的一个手柄,他用力一拉,咯吱一声,地板翻起,他滚落进去,床下面竟然是一个地道。 黄磊冲到门边,对着木门就是奋力一脚,这木门至少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他这一脚直接把门轴给踹断了。两人冲进屋里,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堂屋里没人,他们正好听到卧室里木板的咯吱摩擦声,二人马上进入旁边的卧室,床上没人,只有凌乱的被褥,文主任快步上前,手伸进被窝说:“被窝里还温着,刚走。” 黄磊蹲下身,手电光扫向床底,他马上发现了那一大块木板的异样,两个人合力把木床推开,黄磊用力踩下木板,露出了下面黑黑的地道口。文主任刚要跳下地道口,黄磊对他说:“屋后就是山坡,地道的出口可能就在那里,现在他应该快跑出洞口了,您进到地道里去追,我去后山堵他。”文主任说:“好,你叫小田和你一起。”黄磊绕到屋后,小田和王小兵正在两边角落处守着。屋后就是山体,黄磊快速查了一遍,都是坚硬的岩石,不可能有出口。他让王小兵在这里继续盯着,他和小田又回到道场上,他仔细地观察着后山的情况。 这时,东方已经出现了一丝光亮,山坡上基本可以看清了,二人的目光紧张地在山坡上的草丛和矮树中搜索着。黄磊看到一块岩石边的草丛似乎在微微摇动,还有很微弱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有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在草丛间闪动,他马上叫道:“他在后山!”二人拔脚就朝后山跑去,王小兵也闻声跟了过来。 刘诚不断地左右腾跃,朝山顶跑去。他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在岩石和灌木从的掩藏下他移动得很快,后面的三个人虽然速度慢,但是一直紧追,甩不掉。对方还开了两枪,不过都是对空鸣枪,还夹杂着喊话:“站住!”他知道对方不会随便开枪打他,加快了脚步。 当文主任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时,他们三人都蹲在几棵大树旁,这里是山顶的一段狭长的平地,另一边则是深深的山谷,文主任探身看看,侧壁的悬崖几乎是直角,人要是摔下去必死无疑。王小兵正在对着前边的一块大岩石喊话:“刘诚!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赶紧出来,可以算你自首!”,岩石后面传来刘诚的声音:“你们不要过来,要敢过来我就跳下去!”小田对文主任说:“岩石后面有一个凹进去的槽,他就躲在那里,我们要爬过去,又怕刺激他真的跳下去了。”黄磊补充说:“他好像拎着一桶东西,会不会是爆炸物?” 他们身后有响动,是闵大婶来了,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跟着爬上了山顶。黄磊刚要赶她下去,文主任拦住他,他转头温和地对她说:“你和刘诚做了快十年的邻居,他还经常帮你的忙,你们俩应该关系很不错吧?”闵大婶的脸上微微一红:“我们只是邻居。。。。。熟倒是很熟。。。。。。他到底犯什么事了?”文主任和蔼地说:“他牵扯进一个案子,我们要带他回去协助调查。他只是有嫌疑,回去调查清楚了再说。现在他这样很危险,而且他的情绪很激动,你劝劝他,不管有什么事也不要走绝路啊。” 闵大婶一听急了,上前几步,大声叫着:“老刘,是我,我是贵英啊!”岩石后面马上传来的刘诚发急的声音:“贵英,你来做什么?你快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快回去!回去!”闵大婶又再走近两步,眼泪一下涌出来:“我不回去!你千万别犯傻!警察说了,你只是有嫌疑,和他们回去查清楚就行了。”刘诚苦笑:“那有这么简单,你别听他们的。你快回去!” 文主任走到一边,掏出手机,黄磊隐约听到他在调动直升机过来支援。 闵大婶的眼泪在脸上不断流淌着,已经是泣不成声:“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你快出来,和他们回去说清楚。就算你坐牢了,我也等你,多久都等。。。。。你别怕,快出来!” 刘诚擦去眼角的泪,现在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那就做个了断吧,就是此时,就是此地!他对自己说。他身边带着一个小塑料桶,他打开来,竟然是煤油,他把煤油从头浇下来。他望向天空,这个角度他刚好可以看到东方的日出,阳光从云层里透过来,近处的大地,山峦和树木都镀上了淡淡的金色。好美的日出,他赞叹道。他从衣袋里掏出两片药片,一仰头咽了下去,他大声叫道:“贵英,多谢你的照顾,我走了!”说完他用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衣角,用力地跳下悬崖。一团燃烧的火球,映着日出的金光,快速地向着崖底坠了下去。听到响动,五人飞奔到悬崖边,刚好看到这一幕,闵大婶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尽管有两架直升机的搜索定位和协助,文主任他们还是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在谷底找到刘诚的尸体。尸体烧得焦黑,又在岩石乱滩上摔得惨不忍睹。黄磊他们把尸体残骸收集后全部装进装尸袋里,帮忙抬上直升机。他看到这两架直升机机身上都有“紧急委”的标识。文主任要随直升机回去,临走前他握着黄磊和王小兵的手:“小黄,小王,谢谢你们的大力协助。这次任务是绝密,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们所长,记住!” 黄磊看着直升机缓慢升空,在夕阳的余辉中向西飞去。他转向王小兵,后者刚想张口,他马上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一样。但是,相信我,忘了今天的事情!彻底忘掉!” 第二章 清晨,兰花岗已经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里是东安市里最大的一片城中村,密密麻麻的旧房子一栋挨着一栋,都是本地居民的自建房,房租相对便宜。东安市是中部的一个大城市,有着超过千万的人口,市里到处都是新建的高档小区和商业购物还有娱乐场所,一片繁华气象。房价毫无疑问是很昂贵的,交通便利的小区的房租也贵得让人肉疼,幸好有兰花岗这样的城中村,给低收入群体提供了房租尚可接受的栖身之所,所以这里居住着大量的服务业从业人员和公司小职员,还聚集着不少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把这里作为自己人生的起点。 林越从一栋旧楼里走出来,他背着双肩包,面容略微有些疲惫。他晚上通常都睡得不好,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太近,俗称“握手楼”,住的人又多又杂,深更半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楼道里有人走进走出,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这些是上夜班或者很晚下班的人们,隐约传来吵架打骂孩子的声音,喝醉酒唱歌的声音,楼上房间传来的东西落地,桌椅移动的声音,他一般要到后半夜才会睡着。 他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看天空,两边的楼栋都建得比较高,楼间距又小,从地面仰头看上去,天空只有细细的一条,宛如“一线天”,些许零碎的阳光透过楼栋之间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如同野草的电缆缝隙里照射下来,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是少见的蓝,他想。他刚毕业一年多,在一家销售大功率供电变频设备的公司里做售后和技术支持,这份工作和他在大学的专业比较对口,他还算满意,薪酬待遇也可以,但是要经常出差,他们的客户很多都是外地的工厂企业,甚至还有荒郊野外的小型发电站。今天他就是要和公司的业务员欧阳泉一起去两百公里外的一家大型化工厂,公司已经买好了上午的火车票,他和欧阳泉约好在火车站会合。 转过一个拐角,路口有几家早餐店,这里住的人口密集,早餐店的生意很好,人声鼎沸,热气腾腾的包子散发出香味。林越也经常在这里买早餐,平时他都是买了边走边吃,匆匆走向地铁站,今天时间尚早,他看了看,选了那家顾客相对较少的面馆,要了一碗素面,他在小方桌旁坐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唐莹的号码,提示音显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他叹了口气。唐莹是他的前女友,刚毕业的时候,他在这个城市里找工作,天天不是跑人才市场应聘交简历,就是在去面试的路上。去人才市场多了,经常会碰到一些熟面孔,慢慢地他就认识了唐莹。唐莹以前是个护士,后来她嫌护士工作太累,还要轮班上夜班,就裸辞出来,只找医药销售代表的工作。她只是外地一个中专毕业的普通女孩,学历不高,相貌也不算很出众,找工作处处碰壁,后来不得已去了一家大药店做营业员。两个人都是孤身漂在东安市,举目无亲,朋友也少,相似的背景和经历让这两个年轻人同病相怜,很快走到了一起。他们同居了,在兰花岗住了半年,但是一个月前,唐莹坚决地提出了分手,她哭着说,她想过一种安稳的生活,想有个自己的家,不想再住在逼仄狭窄的出租屋里,动不动还要搬家换房子,和林越一起她看不到希望。林越怀疑她外面有人了,偷偷看过她的手机,最近她和一个同事聊得很多,这更加验证了他的预感。最终唐莹不顾林越的苦苦挽留,拖着一个拉杆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再也不和他联系,甚至换了手机号码。林越一直没有删除她的旧号码,他的心里总怀着一丝微薄的希望,有一天能拨通这个号码。 他低头吃着面,对面有人坐下来,他抬其头,看到朱兵正笑嘻嘻地看着他。朱兵在一家物流公司开货车,和他住在同一栋楼,还是左右邻居,进进出出也就认识了。朱兵等着自己的面上桌,对他说:“你知道吗?今天开始,街上的交警会换成机器人,等会出去你就会看到的。” 林越马上停止了嘴里的咀嚼,他是做工业设备技术工作的,对这些ai机器人也很感兴趣,他说:“是四方科技的机器人吗?不是说年底才会投入使用吗?应该还需要试运行的验证和官方批准才能批量投入使用吧?”朱兵神秘地笑笑:“千真万确!昨晚我送货回来,很晚了,在滨江大道正好看到他们在大街上部署机器人。你别说,那些机器人和真人好像,四方科技真不是吹牛的!” 林越匆匆吃完早餐,搭上了出租车赶往火车站。现在正是上班时间,他在街边等了十几分钟才打到车。火车站在城市的东北边,沿途出租车会经过几条主城区的干道。出租车刚一转进水月路,他就看到了机器人交警,每个红绿灯和路口都站着一两个,要不是提前知道,从远处他还真看不出它们是机器人。路边的行人也纷纷驻足观看,就连路口等绿灯的汽车里,司机们探出头来看。 出租车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车等待,有个机器人交警离林越只有七八米的距离,他摇下车窗,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仔细地打量着机器人。乍一眼看去,他根本就分不出它是个机器人,因为和真人实在是太像了。它们的高度和普通成年男性差不多,都统一着深蓝色服装,粗看和警察制服有点像,只是更淡一些的蓝色,衣服前后面都印有“四方科技”的字样。它们戴着的帽子也不是制式警帽,更像是保安的样式。戴着白色手套和深色墨镜,看不清眼珠,裸露的皮肤应该是一种仿皮肤的合成材料,颜色接近肉色。和真人区别最明显的应该是表情,它们的面部自然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从它们的动作来看,关节活动还稍微有些僵硬,不过还算运动自如。林越马上想到一个技术问题,它们体内应该有充电电池来提供能量吧,那应该需要很大容量的电池来支撑,后来他才知道,机器人身上的服装是特制面料,底层是晶体硅涂层,简单地说就是太阳能电池,另外还可以微波无线充电,城市内部已经到处安装了无线充电设施,在整个市区范围内机器人无需担心自身电能耗尽的问题。 林越在心里暗暗赞叹,四方科技的技术水平确实是一流,他知道四方科技原本是一家生产和销售电脑的公司,成立才十几年,短短四五年就已经成为国内最大,全球排名第二的电脑厂商,后来涉足工业自动化设备,智能机器人等领域,最近几年更是更为国内的科技巨头。 出租车司机是个秃顶的中年人,他也在看着路口的机器人交警,嘴里唠叨着:“现在的科技水平真是厉害啊,听说不光有机器人交警,还有机器人做司机开车,采矿,家政服务,看来我们这种人以后都要失业了。” 欧阳泉正在火车站的站前广场等他,他是公司的业务经理,和林越经常一起出差去客户处。他比林越大几岁,西装革履打着领带,风趣健谈,很会来事儿。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火车才开,他们俩先不忙着进站,站在外面透透气。火车站的执勤的安保人员也换成了机器人,走过路过的旅客们都注目围观着,人群中不断发出啧啧的称奇声。站前广场有两张大屏幕,一张屏幕上面滚动显示着车次信息,另外一张屏幕吸引着人群的目光,上面正在播放广告,画面上是一个靓丽的女孩在介绍:“四方集团致力于改善人类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提供更多智能设备服务。。。。。。。”,页面上还配有各种机器人的用途介绍,有些用于城市服务,也有些是工业用途。 欧阳泉倚靠着栏杆,嘴里抽着烟,他看着林越专心地看着屏幕上的广告,他也斜眼瞟向大屏幕,又转头压低声音对林越说:“我有个哥们在安全部门工作,他偷偷告诉我,要小心这个公司的产品。你知道现在的大数据有多厉害吗?所有的信息和数据,后台都有记录和监控呢。。。。。。”林越有点不相信:“如果所有的数据都记录,都监控,那可是海量数据啊!那得多大的运算处理能力,还要多大的存储空间啊!有点不可思议。。。。。。” 欧阳泉似乎不愿意深入谈论这个,他换了话题:“谁知道呢。。。。。。对了,你上次说想搬到公司附近住,我帮你看了,有个小两房一厅,离我家不远,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房子,有点旧,我和他说了说,他说一个月1200元就行,这次出差回来我带你去看看。” 林越马上来了兴趣,欧阳泉是本地土著居民,家境不错,他家的小区地段也很好。如果在他家附近,两房一厅月租至少3000起,1200元的月租实在是不敢想,看来欧阳泉确实费心思帮了忙,他感激地说:“泉哥,太感谢了,房子旧点就旧点吧,出差回来我就去看房子。” 林越从出生其就没有见过他爸爸,妈妈一个人带着他生活,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关于爸爸的事情。不到三岁,妈妈得病过世了,舅舅就把他接了回去。舅舅和舅妈在郊县的一个镇上中学教书,他们有一个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哥。他在舅舅家只住了半个月,舅舅是上门女婿,连儿子都是跟着舅妈家姓黄,舅舅在家里做不了主,舅妈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外甥冷淡而客气,最终舅舅只能把他送回几十公里外的外公外婆家。外公外婆对他很好,舅舅偶尔来看看他,留下一点钱。他的童年缺少了父母的爱,虽然外公外婆也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外孙,但是他还是很羡慕其他小朋友,周末和假期有父母陪着。他读初中的时候,外公也去世了,从此他又在舅舅家断断续续地住过两三年,外婆一个人住在旧宅子里,身体总有些病痛,他放心不下,几次要把外婆接到东安市来一起住,外婆总是推辞,说自己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住不惯大城市。林越自己从小知道孤独的滋味,他也相信外婆是孤单的,他计划着换了两房的小区租房住,就一定回去把外婆接到身边来尽尽孝心。 林越把自己的背包留给欧阳泉看管,他要去上洗手间。洗手间在站前广场的一侧,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他看到墙边有一排机器,看样子应该是新布置的设备,上面有“免费体检”的字样,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义工”字样的绿马甲,招呼他:“先生,来做个免费体检吧,扫码就可以,很快的!” 林越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林小月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但是从舅舅舅妈的交谈中他隐约得知可能是死于癌症,现在他想起来自己自从毕业入职体检以来,也有两年没有做过体检了,他停下脚步,年轻人马上走上前:“做个体检吧,只要抽点血,很快的。”接着他热心地指导林越,先用手机扫码,输入基本信息,然后林越把右手的食指伸到机器地一个洞口处,随着屏幕的提示,指尖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应该是机器采了一滴血,过程就结束了。年轻人告诉他:“先生,检查报告会在一周内自动发到您的手机上,谢谢您!” 林越吸了几下食指,刚走开,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林越接通后,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个男声:“你好。。。。。。是林越吗?我是你舅舅。”他听出来是舅舅的声音,他还是两年前在外公的葬礼上见过他,舅舅的声音有些疲惫,同时略带着一丝伤感。林越告诉他自己在出差的路上,预计要一两周才回来,舅舅犹豫着:“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去陌生的地方,也不要去见陌生的人。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等你回来,来找我,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你爸爸的。” 听到关于自己爸爸的事情,他一下来了兴趣,一直以来舅舅还有外公外婆都对爸爸的事情绝口不提,现在舅舅却主动提及,他还想多问几句,那边欧阳泉已经在招手示意他进站了,林越只好匆匆和舅舅道别,他挂掉手机,两人汇入了进站的人流中。 第三章 清晨的江边,滨江大道上,文斌独自驾驶着汽车在寂静的泊油路上飞奔着,路上车很少,他开得飞快,偶尔还揉揉眼睛,打着哈欠。 两天前,他在刘海明副市长的办公室里,刘市长交给他一个“绝密”的任务,要他去一百多公里外的偏远地区抓捕刘诚这个逃犯,他的心里当时就泛起了嘀咕。他是紧急委的主任,刘市长是紧急委的副主任,也是他的顶头上司,按道理他是应该服从命令的,但是抓捕逃犯是公安局的事情,并不属于紧急委的职权范围,这样做属于越权,也违反了组织原则。他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在上级领导面前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是很清楚的。他是刘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八年前他还是一个普通机关的办事员,由于没有任何背景和关系,眼看马上就35岁了,依然还是一个普通科员,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过了这个年龄段,这辈子升迁是铁定没有指望了。那时侯刘市长调到他们部门,担任一个闲职,没有任何实权,大家都说他的政治生涯应该结束了,据说是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被发配到这里靠边站的。别的同事对他不感兴趣,只有文斌被指派去做他的临时助理,随着他跑前跑后,尽心尽力。后来不到一年,刘市长居然被调回市里,顺便把他也带走了,随着刘市长一路高升,他也水涨船高,做到目前的这个职位,毫无疑问,刘市长是他的贵人,对他恩同再造,他对刘市长当然是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的。 刘市长当着他的面又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告诉他:“公安局那边都安排好了,当地派出所会全力配合你。这件事是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记住一定要活口,人抓到后你亲自交给这个地方,这个人!”他告诉文斌的是本市最大的企业–四方科技集团,让他交给该集团的赵总。 昨晚他坐在紧急委的直升机上,带着刘诚那具已经烧得焦黑的尸体飞回东安市,在途中他提前联系了四方集团的赵总,号码是刘市长给的,在电话里赵总也没有多说,只是让他尽快交到四方集团的总部,他会在那里等他。 四方集团总部是一栋六层的楼房,楼顶有一个超大的露台,同时也是直升机的停机坪,当文斌的直升机按照引导灯光和信号在楼顶平稳落地后,他看到旁边也停着一架白色的直升机,一看就是国外进口的最新型号,应该价值不菲,到底是大集团,财大气粗啊,文斌想。 赵宇迎上来,他是四方集团的总裁,也是集团的技术总负责人。他已年过五旬,戴着一副褐色边框的眼镜,不苟言笑。他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和文斌握手,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拉开装尸袋匆匆瞅了一眼,随后对身后的一个工作人员点点头,那个职员拉着一副医院里常见的推车,费力地把袋子搬到推车上,两个人立马转身,把推车推进了电梯,竟是看也不看文斌一眼。文斌本想和他交接一下,现在只得苦笑了一下,登上直升机,随着驾驶员返回单位。 他本来想给刘市长打个电话,报告今天的情况,但是看看手表现在太晚了,他怕打扰领导休息,就只发了个短信告知,他准备今天再去领导的办公室当面汇报。今天清晨,他还在睡梦中就被刘市长的电话吵醒了,刘市长没有多说,只是让他去江边的凉亭,他在那里等他,还特意嘱咐他一个人前来。他马上爬起来,匆匆洗漱后,驾驶着私家车就赶过来。 一路上他的心里忐忑不安,他觉得这次领导交代的绝密任务他没有办好,人没有抓到活口,只带回来一具尸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处处透着诡异,现在又牵扯起四方集团,他预感到这件事情背后很不简单,也许涉及到更高层的权力斗争。他虽然职位不算高,但这些年的阅历也让他见多了斗争,就算他无意踏入其中,现在应该也是被卷进去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凉亭就建在江边一个凸出的平台上,这里很清净,少有人来。他远远地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只看车牌他就知道这是刘市长的车。他开到近前,从车里出来,现在虽然已是初夏,乍一出车门,清晨的冷冽的江风还是迎面吹来,他打了个哆嗦,赶紧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刘市长扶着凉亭的石栏杆,凝视着江面泛起的浪花,远处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身着深色夹克,他是刘市长的司机兼助理周哲。 文斌赶紧小跑着赶过去,刘市长闻声转过身来,他的身材高大结实,已是五旬开外,两鬓已见斑白,但依然精神矍铄,他穿着灰色的风衣,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笑容让他显得温和而从容,文斌知道,这是一种手握重权,身处高位的人特有的安静祥和的气质,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不怒自威”吧。 文斌在刘市长面前站得笔直:“领导起得好早啊!”刘市长点点头:“文斌啊,你也起得不晚嘛,这两天辛苦你了!”文斌有点诚惶诚恐:“领导,事情我没有办好。我们没有抓住逃犯,他跳崖死了。” 刘市长却没有接话,也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他指着前方:“现在你所看到的这一大片区域,全都是四方集团的工业园区,占地面积四十二平方公里,占整个新区的四分之一,工业产值和税收要占到全市的70%以上!”文斌也随着他的目光,扫视着这一大片园区,目光所及之处,他看到园区里都是一栋栋低矮的淡橙色的厂房,遍布其间的道路宽阔而干净,他随口附和着:“是啊,听说园区东侧的核电站就是为了四方集团建的,光他们一家就用了核电站至少80%的发电量,四方集团就是市里的财政支柱啊。” 刘市长转过身,又看着流淌的江水,缓缓说道:“文斌啊,你跟我也有好几年了吧?”文斌马上说:“老板,快八年了,这些年多亏了您的提拔!”刘市长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人这一生啊虽然漫长,但是紧要处却往往只有几步,这几步却是人生中重大的转折点。文斌,你的生活中曾经有没有重大的转折点啊?”文斌由衷地说:“我能认识您,承蒙您提携,那就是我人生中的重大转折啊!”他说的是心里话,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刘市长满意地点点头:“那现在,你很快就要面临再一次的重大转折了,其实不光是你,也包括我,或者很多人都会即将面临着变化。我目前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慢慢就会知道的。另外,紧急委马上要扩大编制,我肩上的担子也会更重了,你的位置也会动一动。”文斌精神立马为之一振,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很快要高升了,他马上向领导表忠心:“我一切服从组织的安排,老板的安排!”刘市长拍拍他的肩头:“你眼下要做的是,扩充你的部门,不要在系统内招人,从外面找人,要关系和背景简单的,你看上的人就马上调过来,有任何阻力找周哲协调。这件事要快做!现在我先带你去四方集团,我坐你的车去,让周哲先回办公室。” 在驾车去四方集团的路上,文斌一扫来时路上的惶恐不安,变得有一丝兴奋,领导要他马上着手扩编增加人手,看来他要升职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况且现在要陪领导去四方集团,虽然领导没有细说,但他敏锐地意识到四方集团应该和权力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领导不带司机而让自己陪着去,明显是对自己的信任,同时也预示着自己将要进入某些人说的“小圈子”里了。 现在已到了上班时段,路上的车渐渐多起来,车子很快到了四方集团总部大厦门口,门卫室里看不到人,车在闸口处稍作停留,道闸就自动打开了,文斌把车停在停车区,他赶紧先钻出来,拉开后车门,等刘市长出来后,两人站定,抬头打量着这栋大厦。昨晚文斌才来过这里,不过他也只是在楼顶的停机坪稍作停留,加上又是夜晚,他来不及细看,而现在是白天,站住地面上,他才重新看清了这栋大厦,只见它虽然只有六层,占地面积却极广,淡橙色的外墙配上深蓝色的玻璃幕墙,在早晨的阳光下异常雄伟。楼顶上有四方科技的标志,那是橙色的四边形图案,看来橙色是这家集团公司的标志色。 两人走进大厅,大厅的面积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堂要大不少,内部装饰现代而简洁,简洁而不简单,这也许是这些科技型公司的典型风格。前台是一位清秀的女孩,穿着干练的职业装,带着亲切的微笑问:“早上好。两位找谁?有预约吗?”文斌刚要说话,刘市长却开口道:“我姓刘,我们来找凌总,凌小妹。”前台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又抬起头说:“凌总回复说她现在有点事情要处理,请两位在等候区稍等。” 刘市长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文斌走到等候区,那里有两排宽大的沙发。他们坐在真皮的沙发上,触手可及的高级质感,还有茶几上的摆设,处处都透出这家公司的实力。文斌在心里思忖,四方集团到底是有什么背景,刘市长是本市政府的第二号人物,权力仅仅次于市长,他平时要去那家企业视察,都是让助理提前安排好到达的时间,企业高层早早地在大门口等候。现在来到四方集团,前台明明已经联系了,却还是让他们在这里等待,也不说要等多久,简直是岂有此理,更奇怪的是,刘市长也就乖乖地坐着等,如同等待领导接见的下属,文斌不禁开始好奇这个凌小妹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在此时,大厦的顶楼的专用电梯正在快速地降下去,电梯里只有一个乘客,是一个清纯的女孩,她就是凌小妹。她看起来极其年轻,肌肤雪白,一双大眼睛中的眼珠又黑又深邃,穿着打扮都是活脱脱的少女模样,和她的名字–“领家小妹”倒是极其吻合。她没有按任何电梯的楼层按钮,电梯最终停在了地下第三层,她走出电梯,外面的廊道两侧都是一个个的房间,房门紧闭,她径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是一副厚厚的合金大门,门口墙上有摄像头,还有输入密码的面板,她没有输入密码,门自动打开,她进去后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室内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基本上算是空空如也,只是在中间位置上有一张医院常见的病床,床上摆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天花板上的明亮的灯光照射在尸体上,显得诡异莫名。赵宇立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尸体,凌小妹走到他旁边轻声问:“怎么样?”赵宇没有抬头,依然盯着尸体说:“他把自己全身都浇上煤油点燃,人体组织大部分都破坏了。”他又指着关节说:“然后他跳了崖,关节大部分都折断了,有几处已经完全分离。你看,我暂时用医用的钢钉固定着。”凌小妹也盯着尸体,悠悠叹了口气:“他躲了这些年,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就是死,他也要死得这么透透的。你也知道,他做事一向决绝果敢,这就是他的风格!”她伸出右手,好像是要去抚摸尸体,手伸在半空中,突然手心里却发射出一缕红光,那竟然是激光,她在扫描尸体,从头部开始扫描,刚到胸口,红光消失了,她收回手:“你说的对,完全没用了!” 她回头转向赵宇:“还有没有其它办法?他还有没有其他近亲属?”赵宇摇摇头,目光暗淡了:“真的没有了。他父亲早就去世了,他还有个哥哥,腿有点残疾,我们偷偷验过他的血,基因符合度91%, 你也知道的,他设置的这个模糊基因密码必须要基因相似度98%以上才可以解开,以我们目前的算力根本无法进行强行解密。” 二人沉默了一会,凌小妹说:“这件事先搁到一边,我们现在是关键时刻,要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步地来。刘市长来了,现在就在大堂,你先带他去顶楼,我一会就到。”,赵宇刚走到门口,又听到她说:“你稍后找人把尸体做个防腐处理,再保存到容器里,就安置在这个房间里吧。”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俯下身去,仔细端详着尸体,还用手轻轻抚摸着尸体上那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残余的脸部,嘴里喃喃叫着:“父亲!父亲!一别数年,你我再见面却已是永别!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回来。。。。。。你以前常说,我没有灵魂,但是,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好想你。。。。。” 赵宇引领着刘市长和文斌来到顶楼的房间,这个房间极其大,布置也是非常简洁,有一整面墙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幕,屏幕上面不断地滚动着各种数字和代码。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外面就是大大的露台和停机坪。角落里有着泡茶的茶具和茶桌,赵宇很喜欢喝功夫茶,他把二人让到沙发上,自己开始泡茶。刘市长和赵宇明显很熟络,两个人开始寒暄起来。 两泡茶刚过,随着一声清脆的电梯铃声响起,电梯门开了,凌小妹款款走了进来,三人忙站起来,文斌察觉到刘市长对她特别地恭敬。凌小妹目光柔和地看着文斌:“有新朋友来啦。你好,我叫凌小妹,叫我小妹就好。”文斌赶紧上前:“凌总好。我叫文斌,是刘市长的下属。”他本想伸出手来握手,但看凌小妹没有打算和他握手的意思,尴尬地赶紧缩回手。他暗暗惊讶,这位凌总看起来是如此年轻,好像不超过二十岁,简直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也许人家有什么黑科技可以驻颜有术,甚至是返老还童呢,他也听说过,生物科技和药品也是四方科技业务中的一个板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四人重新坐在茶桌旁,凌小妹亲自开始泡茶,她慢悠悠地按照程序开始一系列的操作:洗杯子,放茶叶,首道水洗茶。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看着她的动作,让人有一种被催眠的感觉。她把一杯杯泡好的茶放在三人面前,温柔地微笑着:“我喜欢茶道,它可以让人心灵平静。但我只喜欢泡茶,我自己却从不喝茶,很奇怪吧。”文斌小口地喝着茶,温热的茶水刚入口有点微苦,而后就带着一股清幽绵长的香味,这让文斌想起了雨后的青草,空谷里若有若无的鸟叫,一股温暖从他的胃里往上升,一直升到天灵盖,整个人也好像清灵通透起来了。 就在这平静的茶局中,凌小妹开始安排工作,她漫不经心地问赵宇:“s-5机器人改装差不多了吧?”赵宇放下茶杯:“改装部件已完成,首批2000台应该在一周内全部改装测试完成。”她点点头,转向刘市长,刘市长不等她发问,就说:“紧急委的改组预计下周开会决定,前期沟通和摸底已经完成,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各部门要扩充人手。” 文斌只是默默地听着,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他看着手中的茶杯,心里想的却是,紧急委要改组的计划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重大的事情,却就在这样一家企业的办公室里,几句云淡风轻的对话就可以计划好了,这家企业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一股不寒而栗的情绪涌上来他的心头。 第四章 黄磊没有想到,距离那次神秘的抓捕任务过去仅仅四天,他和王小兵就接到了调令。早上刚上班,他们两人就被叫到所长的办公室,所长笑眯眯地把调令递给他们:“行啊,小伙子们,你们交好运了,让大领导给看上了。紧急委现在急需补充人手,看看调令吧,你们明天早上就必须去报到。好啊,你们年轻人就是要去外面多历练历练,总比一辈子窝在小镇上强!” 黄磊既惊讶又兴奋,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看着调令上的鲜红的印章,看看所长,又看看王小兵,后者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所长拍拍他们的肩膀:“本来你们要走,所里五个人应该一起聚聚,吃个饭,算是给你们俩践行,但是今天时间太紧了,老张他们今天也出任务了,下次吧,找个时间好好喝一顿。你们收拾一下,办好交接,就可以走了。” 其实也没有太多可交接的内容,他们两人简单地收拾了私人物品,还在几张表格上签了名,就一同出了派出所的大门。黄磊回头看看这个小小的,已显破旧的乡镇派出所,想起来四年前自己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的情形,那时候的他朝气蓬勃,脸上还带着青春的稚嫩和青涩,一晃几年时间过去了,现在就要离开这里,心里竟依依有点不舍。 王小兵的家住在隔壁的乡镇,黄磊和他约好下午一起去东安市,晚上就可以住在紧急委的宿舍里,只有这样才能按照调令上面的要求在明天上午9点去报到。 黄磊的家就在离镇中学不远的路边,他回到家里,刚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和行李,黄月英和林志宏就下课回来了。他们看到儿子在家里,很惊讶,黄磊把调令给他们看,黄月英立马高兴地笑了:“哎哟,儿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我还一直在发愁呢,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个小派出所吧,还寻思着给你调到市里去,可惜没有门路。现在倒好了,机遇自己找上门了!” 听说黄磊下午就要去东安市,黄月英马上开始张罗着做午饭,一边絮絮叨叨着。林志宏倒是没有显出太大的兴奋,他看着调令,简单地问了几句,脸上却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为了庆祝儿子调职,黄月英在准备着丰盛的午饭,在这等候的时间里,黄磊和父亲在后院里闲坐喝茶,后院的矮墙外面就是他们家的菜地,里面种满了绿色的青菜。父亲把茶杯放在桌上,抬起头看着儿子:“你陪爸爸去菜地里走走吧,顺便摘点青菜。” 父亲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屋里充电,又顺手拿过黄磊的手机,黄磊刚要拿过来:“爸,我的手机还有很多电,不用充。”,父亲却径直走进屋,边把手机插上充电边回头说:“先充上吧,下午你去东安市,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有备无患。”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菜地里,父亲没有说话,不时弯腰摘下一些青菜和辣椒,放在后面黄磊挽着的菜筐里。黄磊意识到父亲这是有话要对他说,他们父子俩从小就有着默契。林志宏言语不多,但是心思缜密,聪慧睿智,他曾是大学里的高材生,毕业后本来要去东安市工作,禁不住黄月英的央求,和她一起回到她的老家,在镇上初中教书。黄月英的性格外向,为人精明,擅长处理人际关系,黄磊遗传了母亲的外向性格,但是内心更像父亲,长于思考和分析,现在他在等着父亲的话。 已经走到了菜地的尽头,离屋子已经很有些距离了,父亲站定,默默地看着他,终于开口了:“你对这次突然的调动有什么看法?”他很想告诉父亲关于那次抓捕任务的事情,最终还是忍住了,缓缓说道:“很意外,我听说紧急委现在在扩招,急缺人手,不管怎样,对我来说,这都是一个好机会,我很愿意去。”父亲把眼光移开,看着远方的山峦:“你自己觉得好就去做吧。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也放心呢,不过。。。。。。”他话音一转:“以后你还是要多加小心,遇事少说话,多听,多想,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即使是朋友,同事,也要多个心眼。记住,人心隔肚皮。” 黄磊点点头,父亲看着他又说:“还有,我要提醒你,现在的大数据很厉害的,到处都是摄像头和监控,甚至是你身边的手机,都可能会监控你!”他突然想起来刚才父亲出门时特意把两个人的手机都留在屋内,心里一动,他刚要开口,父亲抬手制止了他,语气少有的坚定:“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了,这个世界不是你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底层有些东西你现在还看不到,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也许我是多虑了,但是也许很快会发生一些事,重大的事。好吧,我们回去吧,你妈应该把饭快做好了,陪爸爸喝点!” 紧急委的办公楼是旧的市政府办公区,市政府去年搬去了新区,现在整栋大楼都是紧急委的区域。黄磊和王小兵在早上8点多就进了大楼,前台的女孩领着他们进了文主任的办公室,文主任刚放下手中的电话,见他们进来,满面笑容地迎上去,热情地握手:“哎呀,又见面了,小黄小王。欢迎你们加入紧急委,我们正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加入。” 紧急委的内勤助理–杜凤领着他们去部门报到,他们两个人都分在行动部,黄磊在一组,王小兵在二组。行动部占了二楼的整整一层,看得出来是刚刚组建起来的部门,到处是空空的办公桌,刚隔好的会议室,地上随意堆放的办公用品,还有没有来得及拆封的电脑打印机等。组长们都在开会,杜凤给他们安排了办公区域,徽章证件也很快就做好了。 黄磊见到了他的直接上级–田云飞,也就是上次他见过的文主任的助理,现在他负责行动一组。他告诉黄磊,一组现在编制13人,有一半人都是这一周刚进来的新人。他带着黄磊认识了组里的其他同事,然后就带着黄磊去领配枪,黄磊奇怪地问:“紧急委也需要配枪吗?会需要用到枪吗?”田组长低头在枪支登记表上签字,然后把手枪交给他:“只有我们行动部和情报部会配枪,我们的工作范围很广,有时候会执行强制措施,会用到枪,以后你会知道的。行动部的同事以前大都是警察或者退役军人,都受过射击训练。” 欧阳泉找到林越的时候,他正蹲在电器柜前面调试设备,车间里到处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和庞大的化学反应容器,电器柜里散落着纷繁复杂的电线。欧阳泉在对面的一个凳子上坐下,递给他一瓶水:“设备还是不能正常运作吗?”林越抬起头,停下了手中的活,无奈地点点头:“甲方的工程文件中的技术要求变更了,没有通知我们,我们带来的几个熔断器规格不对,总是会自动跳闸,我改了软件也不行,只能让公司发几个新的熔断器过来。”欧阳泉说:“我刚才打电话回公司了,老板的意思是让我先回去。既然这样,我今天下午就走,顺便让公司的货车送下一批设备过来,把你要的熔断器也一并捎过来。” 林越揶揄地笑了:“我看你是想老婆了吧,这才几天哪,就受不了了?”欧阳泉不好意思地说:“还有,我的身份证丢了。昨晚上我陪甲方的人喝酒,然后他们非要带我去水库夜钓,今天早上就怎么也找不着身份证了,我想是昨晚落在野地里了。这样吧,把你的身份证借给我,我坐火车回去,你的身份证到时候我让司机带给你,你看怎么样?” 林越哈哈一笑:“身份证借你坐车倒是可以,但是现在都是实名制,你拿我的身份证可以上车吗?你看我们俩长得也不像啊。”欧阳泉反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拍着胸脯:“兄弟,只要你借我身份证就行,其它的我不担心,这里的火车站是个小站,管得很松,上车没问题,我都打听过了。” 四方大厦的地下三层,空荡荡的房间里,凌小妹默默地看着面前的一个透明容器,这个容器有一人多高,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明显是一具尸体,尸体经过了整理,身上穿上了笔挺的西装,打了领带,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但是面部被烧得焦黑,在柔和的灯光下面显得有些诡异。 她突然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只是眼睛里似乎有微弱的光在不断闪动,稍顷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在玻璃上面轻抚,柔声说着:“父亲,本来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了,但是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但是很明显他就是我们需要的人,他将会改变一切!” 她转过身,没有任何动作,但似乎是在拨打某个电话号码,她开口说:“你好,文主任,我是凌小妹。现在需要你们协助抓到这个人,他的资料已经发到你手机上,这是绝密任务,人抓到后请立即送到我这里。”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在东安市的火车站的a出口,黄磊和田云飞分别站在两边,警惕地看着出站的人流,他们组有另外两个人在b出口等着。他们是今天下午接到文主任亲自安排的紧急任务,田组长挑选了三个人,连同他自己一起,组成了这个任务小组。具体任务是抓到这个叫“林越”的人,林越的照片也发到四个人的手机上,同时指示大家一定要活口。据情报显示他将乘坐w201次火车,在晚上十点到达东安火车站。和上次大湖镇的任务一样,也是抓捕,也是绝密任务,也是同样的指示“要活口”,黄磊心里有点莫名的紧张,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那个名字“林越”,心里一惊,然后再看到“林越”的照片,心里更是惊惧莫名。是的,看着照片,他确信这就是他的那个表弟林越,林越是他姑妈林小月的儿子,听说姑妈很早就过世了,这个表弟后来和他的外公外婆一起住。又过了几年,外公过世了,父亲把林越接过来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自己已经在市里读寄宿高中,回家很少,寒暑假他回到家时,林越也回外婆家去了。林越和他来往很少,最近这些年只见过短暂的几面,但是现在从照片上他还是认出来了。 黄磊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神情,显得平静从容,他想起了父亲的嘱咐,尽管心里有诸多疑虑,也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文主任说林越这个人涉及到国家安全,具体是什么他没有说,大家也不会问,虽然整个组有一半人都是新进来的人,但大家似乎都知道这个部门执行的大多是机密任务,也就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黄磊压根儿也不相信他自己的这个很少见面的表弟会涉及到国家安全,至于到时候怎么办,他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个人提前到了火车站,东安火车站有a,b两个出站口,他们分成两组守候着。黄磊发现,有紧急委的身份,办起事来非常方便,紧急委的权力似乎很大,进站的时候,车站的警察走过来,田组长晃了一下证件,看到封皮上的紧急委的标识(那是一团鲜红的火焰,上面架着刀和剑),警察一句话都没说就走开了,他们好像是隐形人,警察就当他们不存在一样。 耳机里传来田组长的声音:“注意注意,w201开始出站了,都睁大眼睛仔细盯着,等待信号!”黄磊精神一振,死死盯着出站口的闸机。a出站口一共4个闸机出口,旅客需要刷身份证才能出来,他和田组长各自负责盯着两个闸机,他的目光在那些符合目标特征的旅客群里扫描着,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有等到目标出现。 这时,耳机里传来田组长急促的声音:“a出口!2号闸机!正在出站!”2号闸机正走出来一个年轻人,背着大背包,头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墨镜,看不清脸,黄磊和田云飞几乎同时跳起身,飞奔过去,一左一右抓住年轻人的胳膊,年轻人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神情:“你们是谁!干什么!”二人也不言语,不顾他的挣扎,迅速把他架到旁边的小屋里。年轻人还在不断喊叫着,黄磊摘去他脸上的墨镜,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第五章 半夜12点,刘市长看完一叠文件,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正准备上床睡觉,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凌小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从来不知道凌小妹的手机号码,但是凌小妹在需要的时候总是会打电话给他。他曾经委婉地建议,在电话里谈一些重要的事情不太适宜,会有被监听的风险,是否可以改成当面面谈,凌小妹却自信地告诉他,她用的是保密线路,绝对不可能被监听,刘市长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保密线路,但是很奇怪,他却很相信凌小妹所说的。 他接了电话,凌小妹柔美的声音传出来:“刘市长,你应该已经收到报告了吧,今晚你们抓捕那个林越,抓错了人。”刘市长马上从床上坐直了身体:“是的,凌总,我刚接到报告,被抓的人叫欧阳泉,是林越的同事,他自己的身份证丢了,用林越的身份证买票上车的。他已经交待了,林越还在外地一家化工厂,我们准备明天让他们公司通知林越紧急赶回来,只要他一进东安市区,我们马上就可以控制他!”凌小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个林越非常重要,你们换另外一组人去处理吧。” 刘市长满口答应,这时凌小妹又说:“我刚才发了几张照片给你,这段时间,我们工业园区发现有不明人员在窥探,今晚他们出现在我们最关键的一个厂房附近,摄像头拍了几张照片,就是你收到的照片。你尽快查查,是哪个部门哪些人,有结果尽快告诉我。” 刘市长看到了手机上刚收到的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身着深色衣服,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容。他们显然很谨慎地绕开摄像头的正面范围,只是在吴凡避开的围墙边和角落里留下了几张侧影。还有一小段视频,不到10秒钟,两人正在翻越一堵高高的围墙,其中一个人靠墙微微躬身,双手紧握托在胸前,另一个轻跑几步,纵身一跃,单脚踩在同伴的手上,随着同伴用力地向上托举,他借力就攀上了围墙,又回过身,伸出手把同伴拉了上去。 刘市长首先想到的是,这两个人是不是四方科技的商业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前去刺探商业机密的?他知道四方科技业务庞大,掌握着不少尖端科技,同时和军方也有着秘密的合作项目,这很可能会引起竞争对手的觊觎。但是他随即又摇摇头,以四方科技今日的规模和实力,在行业内已经鲜有对手,就算有竞争对手在行动,四方科技自身不可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和风声,凌小妹的实力和背景,她能够调动什么样的资源,刘市长是知道的。唯一可能的情形就是,这两个人是政府内部的人,正在秘密调查四方科技,这也是凌小妹难以插手的区域。刘市长在屋内来回踱步,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是准确的,这应该是一项高层交待的秘密调查任务,只有少数人知道,所以刘市长也从没听说过。 他有些紧张,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水,点着一根烟,开始思考。他觉得,很大概率这两人来自公安局,这种秘密调查任务由公安部门负责是最符合常理的,同时从两个人攀爬围墙的熟练动作来看,不是警察就是军人,现役部队是不会参与地方事务的,只可能是警察。几年前刘市长曾经短暂地分管过公安系统,不过由于时间太短,不到一年,他没有很得力和信得过的下属,目前是石桥副市长分管公安局,他和石桥的关系也不是太熟络,不好打听。 他又开始踱步,一个人名涌上心头–陆玉仁,几年前这个人曾经任过市公安局防暴队的支队长,做事胆大心细,很有些魄力,但是有一次在处理群体事件中,由于工作上的失误造成了冲突,影响太大,被降职处分,并调到郊区一个派出所当所长。刘市长刚分管公安局时,就听说了此人,又见到本人,觉得他还是有不错的工作能力的,后来市局成立了网络安全部门(网警),他就把陆玉仁调去做了该部门的副处长。陆玉仁从此就把他当成自己的贵人,即使他不再分管公安局了,逢年过节的,他也是经常上门拜会,一口一个“领导”地叫着。对,就从这个陆玉仁下手,明天一早就打电话给他,刘市长这样想着。 清晨,天刚亮,刘市长拨通了文斌的电话,交待他换一组人去抓捕林越,确保此次一定要完成任务,电话那头的文斌拍着胸脯,说这次他亲自带队,保证不出任何纰漏。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刘市长刚想打电话找陆玉仁,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正是陆玉仁打来的,他微笑着接了电话:“玉仁啊,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有事吗?”陆玉仁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又带着一丝紧张:“领导早!没有打扰到您吧。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向您当面汇报!”刘市长正求之不得,他没有多说,和陆玉仁约好二个小时后在兰香公园见面详谈。 兰香公园在城市的东边,是个僻静的所在,人烟稀少,除了偶尔有人在湖边绿道上晨跑。这里以前是植物园,后来改建成公园,因为里面种植了大量的兰花,故此命名为兰香公园。今天天气阴沉,湖边看不到人影,陆玉仁早早就到了这里,他四十多岁,一脸精干的神色,正站在一个小小的凉亭边,看着湖里刚刚开出来一个个小苞蕾的荷叶,陷入了沉思。 两个月前,市公安局组织了一次全市政法系统的大比武,在射击比赛中却爆出来一个大冷门,陆玉仁带队的网警射击队居然夺得集体第一名,这让防暴队和特警队这些夺冠呼声很高的几个小组很是没有面子。陆玉仁在部队里就是个神射手,他在负责网络安全处的时候,亲自训练了几个年轻人,这次首次参赛就一炮而红了。 市长万江也参观了射击比赛的总决赛,并颁发了冠军奖章。仪式结束后,市长助理催他离开去参加一个例会,他却没有走,反而饶有兴致地和陆玉仁谈论着射击比赛,还要陆玉仁带他去看看那些标靶。比赛已经结束了,靶场上空荡荡的,他们两个人信步来到标靶前,周围没有其他人,市长用手抚摸着靶盘上的弹孔,眼睛却看向他,陆玉仁敏感地意识到市长这是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果然,市长缓缓开口了:“陆处,你主管网络安全处有三四年了吧?”他回答:“万市长,是的,快四年了。”市长点点头:“目前这一块工作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困难啊?”他答到:“网络安全的工作现在一切正常,如果您想了解具体的内容,您可以另外指定一个时间,我给您做个详细的专题汇报。” 市长没有回答,似乎正在斟酌着词语,随即又淡淡笑了:“你们在工作中,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网络中除了你们网警,还有没有其它的力量或者什么势力在活动?”他略一思索,便答道:“您说的是黑客吧,国内这方面比较少,即使有他们的活动也不多,听说国外黑客多,还很厉害。不过,我们这里还是有少量的黑客在参与网络诈骗,有些已经立案了。这两年我们也加大了对网络诈骗的打击力度,抓了一批。” 市长打断了他,话题一转:“你听说过四方科技集团吗?”他说:“我知道,他们是国内最大的科技集团,业务很广,名气也大。”市长转向他,紧盯着他的眼睛:“从其它渠道的情报显示,这家四方科技集团很不简单呐,他们控制着网络,和政府内部很多人有着密切的关系,背后很可能在从事一些违法的活动。现在,我交给你一项机密任务,秘密调查四方科技,搞清楚他们具体在做什么非法的事情,还有涉及到政府内部哪些人。你直接向我汇报,以三个月为限。” 陆玉仁大惊,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面色显得平静自若:“市长,我接受这个任务,一定按时完成!”市长轻拍着他的肩头,严峻的目光变得温和了些:“你一定要小心行事,这件事情恐怕牵涉很广,所以你要慎重,不要随意对人透露,包括你的上级。更要小心被监听,所有的摄像头,包括你身边的电话,手机都可能会泄露你的信息。如果需要我提供资源或跨部门的沟通协调事宜,直接来找我!” 从此,陆玉仁开始调查四方科技,他还需要一个助手,他选择了以前他工作过的派出所所长李清风,李清风的背景简单,而且和他在部队里就相熟,退役后在派出所工作至今,他是值得信任的。李清风对外宣称去市局学习,实际上一直在辅助陆玉仁在暗中调查。 陆玉仁谨记万市长的话,处处小心谨慎。正好有一宗网络诈骗的案子,涉及到四方科技下属一家公司的两个软件工程师,其实这个案子和四方科技公司本身并没有任何关联,也就是两个年轻的工程师一时糊涂,为了赚点外快,帮诈骗的公司做了几个网页的页面,陆玉仁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借机进驻四方科技,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取证和查阅各种资料,也可以和公司各部门人员面谈。专案组花了三四天,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情况,各级领导的电话不断地打过来,后来公安局长直接干涉,专案组被解散,案子很快结案了。 虽然没有任何收获,但是陆玉仁马上体会到了四方科技的背后的力量和影响力,他又从其它渠道入手,去税务部门查找各种交税的记录,去城建国土部门查四方科技的厂房建设资料,甚至去专利局翻查他们申请的专利,依然一无所获。他越是了解的越多,越是知道了这家公司力量的雄厚,短短十多年,这家公司已经积攒起天文数字般的财富。 他转变了策略,采用了笨办法,在四方科技的工业园附近租了几间公寓房,他和李清风轮班,用高倍军用望远镜一直观察着这些厂房,记录进出的车辆,包括轿车,货车,特别是政府部门的公务车,慢慢地,他的目光集中在那几栋生产机器人的厂房上面,昨晚,他下了决心,和李清风翻墙进去,拍下来一些关键的照片和视频作为证据。 事态紧急,需要马上当面向万市长汇报,他知道万市长这一周正在外地调研,今天一早,他联系市长随行的助理,助理告诉他,市长可能要三四天才回来,电话里不便多说,他只能匆匆挂断。他和李清风呆在那间公寓房里,他焦急地走来走去,李清风看着他说:“陆哥,要不然先找石桥市长汇报,他毕竟是副市长,也是分管我们公安局的最高领导呢。” 陆玉仁断然地说:“万市长说了,政府内部有可能有人和四方科技沆瀣一气,现在谁都不能轻易相信。再说,我们不是查到过吗,石桥市长的外甥,他的那个宏利建筑公司,承接了四方科技好几栋厂房的建筑工程,现在很难说有谁牵涉其中,在这个节骨眼上,先不要找他。”陆玉仁突然停住了,他眼睛一亮:“对了,可以找刘市长,市里的领导班子里,我对他最熟悉,而且我们调查了这么多,没有一点事情牵涉到他的,我们应该可以相信他。” 一旁的李清风点点头,这是一个健壮的青年人,三十岁左右。他说:“陆哥,我相信你的判断,就按你说的,先联系他吧,时间很紧,不能再拖了,免得夜长梦多。不过,我奉劝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也要做两手准备。”陆玉仁若有所思:“对!你说得很对!我们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这样,你把这些照片和视频再复制一份到u盘里,你自己保管着。我马上联系刘市长,我一个人去见他。” 这时陆玉仁看到,公园拐角的小径上走过了两个人,为首的正是刘市长,他赶紧快步迎上前去。刘市长热情地握住他的手:“玉仁,有段时间没见了吧?”他说:“领导早!”,边说边扫了后边的人一眼,那是一个和他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面无表情,他知道他应该就是刘市长的助理周哲。 刘市长和他走到凉亭里站定,周哲自觉地站在路边,和他们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不时左右环顾着,这时周边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刘市长微笑着问:“玉仁,你这么早急着见我,有什么要紧事吗?”陆玉仁咽了口唾沫,像是下定了决心:“领导,有件非常紧急的事情,只能来找您了。最近,万江市长交待给我一项秘密任务,让我调查四方科技,我查到了一些端倪。”刘市长平静地看着他:“喔,四方科技?就是本市最大的那家集团企业?他们有什么事情吗?” 陆玉仁打开手机,拿到他面前:“您看,我发现他们在秘密制造机器人,表面上看这些机器人就是现在在大街上辅助执勤的那些,但是他们在工业区的地下秘密车间里,正在改装成攻击性机器人,您看。”他不断翻动着图片:“这些好像是激光武器,加装了这些装置,这些机器人立马就成了杀人武器!”他又点开一个视频:“这是我们昨晚刚刚拍到的,看起来是在实验室测试机器人。”刘市长仔细看着视频,画面上面显示的确实像是在一间实验室内,一个机器人站在中央,墙边有两个假人,室内有四个人站在旁边,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技术人员,一个人似乎发出了语音命令,机器人扬起手臂,一束红色的激光出现了,墙角的一个假人应声倒地,躯干部位居然被烧出拳头大的一个黑洞,还冒着淡淡的黑烟。 刘市长的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着,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这真的是在四方科技的实验室里拍到的?”陆玉仁点点头:“千真万确!我盯了快一个月了。您再看这张图片,虽然隔得远看得不真切,但很明显,这里是机器人的组装线,还有这边是仓库,粗略估计这里已经组装完成的机器人恐怕有好几千台!”刘市长赶紧说:“他们想干什么?恐怕很不简单!这件事情非常紧急,你必须马上报告万江市长!”陆玉仁急急说:“我也尝试去联系万江市长,可是现在他人在外地,市长助理说他最快也要三四天才回来。我联系不上万市长,所以就先来找您。”刘市长沉吟道:“按照组织程序,你应该先去找石桥市长汇报,他也是是公安局长,正是你们的直接领导啊。” 陆玉仁有点吞吞吐吐:“我在调查中发现,石桥市长的外甥和四方科技有业务上的来往,所以暂时没有向他报告。我信任您,现在只能先来找您。”刘市长亲切地看着他:“玉仁啊,感谢你的信任啊!这么大的事情,现在除了我,还有谁知道?”陆玉仁赶紧说:“目前我只报告给了您,其他人一概不知。对了,我有一个助手,但是他也不知道具体的详情。” 刘市长点点头:“好!这件事关系重大,一定要严守秘密,先让我思量思量。”他背着手,微低着头,朝小径上缓缓走去,像是在紧张地思索着,陆玉仁紧紧跟在身后,刘市长走到离周哲不远处,停住,抬起头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慢慢往回走,陆玉仁也转过身陪在他侧边,他没有看到,刘市长背在后面的手,快速地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周哲看到刘市长的眼神,就一直注意着这边,当他看到刘市长的手势后,他最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再次确定四下无人,他迅捷而无声地朝二人移动着,一到陆玉仁身后,伸手就抓。 陆玉仁的警觉性挺高,他感到后颈有一阵劲风袭来,他没有转头,反而迅速朝旁边侧身,躲过了这一击。他感觉自己的应变速度应该是很快的,没想到周哲更快,他一抓之下落了空,身形更是急趋一步,又到了陆玉仁背后,伸出的右手竟不收回,顺势变抓为箍,右胳膊一下就从背后紧紧地箍住了陆玉仁的脖颈,他显然是一个擒拿高手。 陆玉仁喘不过气来,他的双手徒劳地乱抓,双脚在地上蹬着,周哲加大了胳膊的力道,他的面色变得青紫,眼珠子凸了出来,兀自死死盯着刘市长,嘴里挤出来断断续续几个字:“领。。。。。导。。。。。”刘市长看也不看他,只是远眺着湖里的荷叶,那里有两只蜻蜓,落在了还未开放的花骨朵上面。 周哲从附近搬过来一个大石头,他脱下陆玉仁的上衣和皮带,把石头紧紧地绑在尸体上,再把尸体推下湖里,他的手脚很麻利,做完这些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公园南侧的一个小山坡上,低矮的灌木丛里,李清风从高倍望远镜里看到了整个过程。陆玉仁终究还是留了一手,他让李清风躲在这里观察。当陆玉仁被勒住的时候,他有一种冲动,要立即冲过去营救,或者直接从腰里拔出手机来对空鸣枪示警,但是理智制止了他,他现在不知道他面对的是多么庞大的势力,单凭他一个人不但无法应付,还很可能枉送性命,况且现在只有他手里还掌握着证据,他必须先保全自己。他紧咬着牙,眼角憋出了眼泪,腮帮子咬得死死的。等到尸体被抛进湖里,激起的水花消失后,他猛地起身,一溜烟消失在山坡后面。 四方大厦的顶楼会议室里,夕阳的余辉从落地窗照进来,凌小妹站在窗前,她美丽的侧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她转过身走到桌前,众人都没有说话,屋内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她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图像,她开口了:“诸位,这个人叫李清风,他手中掌握着我们的一些重要证据,很可能会立即报告给万市长。今天,我们的监控系统发现他杀死了另外一名警官,各位请看。”屏幕上面开始播放一段视频,画面上的李清凤在湖边和陆玉仁正在谈话,他突然出手,从背后勒死了陆玉仁,随后抛尸湖中。 刘市长坐在最靠前的位置上,他是第一次看这到段视频,作为当事者,他当然知道这段视频是伪造的,但是想想凌小妹在事发几个小时内就炮制出这样天衣无缝的证据,他还是暗暗有些吃惊。他镇定了心神,接过话说:“此人现在已经被通缉,警察都在找他,虽然目前还没有消息,但是应该很快就可以抓住他。” 凌小妹点点头:“我们目前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些事,也许就在现在,万市长已经收到消息了,甚至已经开始布置行动针对我们了。我们只能提前举事了,刘市长,按照我们以前演练过的预案,你的人明天上午开始行动,具体的计划赵总会和你对接。”坐在刘市长对面的赵宇朝着刘市长点点头:“好的,会后我和刘市长一起来敲定具体的行动细节。”刘市长说:“明天上午,一旦按照计划行动开始,明天中午我会启动紧急状态,向全市发表紧急命令。”赵宇接上说:“所有的宣传,还有媒体和网络控制,由我们负责。” 凌小妹接着说:“紧急状态生效以后,刘市长会掌握市内所有的部门和力量,我们的机器人也会协助的。但是最需要防备的是市郊的驻军,汪上校,请你讲讲。”汪方五十出头,虽然身着便装,但是看得出来他是个职业军人,即使坐在桌前,腰板依然挺得很直,他是警备区司令部的指挥官,他清了清嗓子说:“警备区的编制是一个团,目前都在我的绝对控制中,各单位正在待命。警备区维持市里的秩序是可以的,但是郊区的驻军有两个步兵团和一个机械化营,装备精良。他们的指挥官是苏远峰大校,他的态度还不甚明朗。如果他们不服从不配合,要来硬的,警备团的战力和正规军相比还是有较大的差距,怕是抵挡不了多久啊!” 凌小妹嫣然一笑:“汪上校不用担心,苏大校如果愿意配合那自然好,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如果他们要攻进来,那就是自取灭亡。别忘了,网络和通讯,包括卫星都在我们的掌握中,我们的人可以轻松地黑进他们的指挥和武器系统,到时候他们变成了瞎子,聋子和哑巴,你的警备团就可以很容易地击溃他们。”她的语调很轻松,众人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丝的血腥味。凌小妹说:“大家回去,连夜安排自己手头的事情,确保明天万无一失。”她又转向刘市长:“抓捕林越也是同样地重要,这段时间你会很忙,林越的事情就安排文主任去做吧。” 众人都离开了,凌小妹又站在落地窗前,天边的夕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残阳如血,从高楼上看出去,整个城市仿佛就快要坠入黑夜,她喃喃自语道:“父亲,巨变即将到来,可惜你看不到了!” 第六章 黄花派出所就坐落在街角,旁边是一溜的商铺,现在正是午饭时间,附近的几个小饭馆里生意正好,这里是城市郊区,附近有两个大楼盘正在建设中,楼盘的建筑工人大多来到这里吃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重庆面馆里,已经有三桌客人在吃饭,他们边喝啤酒边谈论着。李清风独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边吃面一边瞅着斜对面的派出所门口。他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沿宽大,只要他稍微低头,半张脸就会被遮住。 今天早上,他在兰香公园亲眼目睹了陆玉仁被杀,他如同惊弓之鸟,快步回到他在工业园附近用作监视四方科技的公寓房里。他的心里乱糟糟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自己和陆哥会卷入这样大的漩涡中,很明显刘市长也是和四方科技勾结一气。陆哥是受万市长的委派秘密调查四方科技的,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刘市长此前对此并不知情,今天早上他从陆哥那里一听说这件事情,没有片刻犹豫就痛下杀手,他们这些人做事之果敢狠辣,让他不寒而栗。 他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心情稍微安定了些,他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现在他明白了两点:第一,陆哥和他昨晚拍摄的照片和视频应该极其重要,对四方科技有着致命的威胁,所以刘市长才会毫不犹豫地当场动手。现在他手里还有一份备份,他需要保管好,关键时刻也许可以用来保命;第二点,四方科技与政府内部的一些人有着复杂的关联,其中不乏一些位高权重的人,陆哥和他都不知道有哪些人牵涉其中。刘市长很可能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他自己现在也很危险,从现在开始他要倍加小心,对任何人都不要轻信。 他决定去找万市长,现在只有他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只要他拿出u盘里的资料,在加上自己目击陆哥被杀的证词,一定可以顺着刘市长这条线,把四方科技连根拔起,也算是给陆哥报仇了。陆哥曾经说万市长在外地,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不能再等了。 他出门上了出租车,在车上他一声不吭,把手机调整为完全静音和无震动的模式,趁司机不注意的时候,他把手机偷偷塞进脚底地垫的角落里,就让追踪他的人跟着出租车在市区转圈吧,他暗暗地想。中途他下了车,走过一条巷子,在另一条僻静的街上又搭上了另外一台出租车。 现在,他就在派出所斜对面的这家面馆里等朱慧出来,朱慧是派出所里的一个内勤文员,不是正式警察编制,算起来还是他的远房表妹,去年所里需要一个编外的文职人员,他就把她安排进来了,小姑娘才二十四岁,很听他的话,人也精明能干,难得的是她嘴巴很严实。他不敢进派出所里面,他怕留下行踪,也没有打电话,他知道网络和电话通信现在都很可能被追踪和监听着。他就在面馆里等她,朱慧老家是北方人,喜欢吃面,她经常在中午到这家面馆吃面。 他看到朱慧出来了,穿过街道,朝面馆走过来,但是她没有进门,反而朝旁边的小摊走去,那里有两三个水果摊,她停住一个摊位面前,开始挑选水果。李清风左右瞅瞅,没有看到其他派出所的同事,他马上窜出去,径直来到她身后。朱慧感到身后有人,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胳膊一紧,已被人拉着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去,她大惊失色,刚要挣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小慧,别叫,是我。”这时她已经被拉到背街的巷子里,这里没有人路过,面前果然是李清风,她心下稍安:“所长,是你啊,吓我一跳。你不是去市局学习了吗?”李清风的眼睛瞟着四周:“我现在在负责一个案子,不方便说。我有事要用车,不能用警车,太扎眼,你开车来了吗?” 朱慧点点头:“我开过来给你,你就在这里等吧。”李清风吩咐她:“我办的案子关系重大,要绝对保密,你不要对任何人说今天见过我,有人问你的车,你就说送去保养了。”朱慧愣了愣,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去了。 李清风靠在墙边处,等她开着她那辆白色的小轿车过来,朱慧把车钥匙交到他手里,他刚坐进车里,朱慧叫住他,犹犹豫豫地说:“所长,刚才我出门前,市局有两个人过来找你,我说你去市局学习了,他们没说什么就走了。你自己要小心啊!”这个聪明的丫头,她一定也敏感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李清风没有多说,笑笑就一脚油门离开了。 出城的高速一共有三条,但是李清风不会选择走高速,他知道高速入口处摄像头多,有可能都已经设卡在堵他了。有两条国道可以出市区,他首先选择了最近的北向出口,快到市区边界的出口时,他把车停住一个商店门口,然后拉低了帽檐,往前走了不到两百米,前方的车流很缓慢,远远看去,有三辆警车依次停住那里,他知道那里正在对每部出城的车辆进行检查。他只有再走回去,调转车头往西边开去,为了尽量躲避摄像头,他放弃了主干道,专挑小街小巷走,还绕了好大一圈,这花费了他很长的时间,等他快到达国道西出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出所料,西出口也有警察设立了关卡,不过他知道附近有个还没有修完的断头路,从断头路下去就是一片荒地,只需要开不到一百米就可以上国道,那条路还没有开通,应该没有设关卡,他只是祈祷着,那一百米的野地不要太烂,否则这辆小轿车可能没法通过。 他绕来绕去,找到那条断头路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开下路基,在野地上竭力地控制着车辆,轿车大幅度地摇晃着,还没有走多远,车身猛地倾斜,底盘传来咣当一声巨响,车不动了,任凭他怎么踩油门打方向,不停地切换前进档和倒挡,发动机发出轰鸣,轮胎也只是徒劳地空转,车身并不移动。 他无奈地下车查看,这是一个大坑,车轮陷在坑底松软的泥土里,放眼看去,在车灯的照射下,前边的野地上还有几个更大的坑,这样低底盘的轿车根本不可能通过。他低低地骂了一句,还在轮胎上踢了一脚。周围静悄悄的,他关掉车灯,靠在车门上点着一根烟,思忖着自己只能靠走路上国道了,上了国道再想办法搭一辆顺风车。 他心情烦闷地吸着烟,烟头的红光在夜色中闪动着,他没有留意到野地里的一大堆建筑垃圾边,闪出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地慢慢朝他包抄过来。等到离他只有七八米的距离时他才猛地注意到,他一个激灵,扔掉手里的烟头,躲在轿车的另一侧,拔出手枪严阵以待。 那两人停住了身形,其中一个开口了:“李警官,不要紧张,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只是想谈谈。”他没有答话,他当然不相信他们的话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明里看对方只有两个人,但是说不定后面还有援兵。他又转头看看后边漆黑的野地,那里静悄悄地,不像是有埋伏,他在紧张地思索着是不是要现在就跑,只要钻进后面野地里的杂草和树丛中,应该有很大机会可以逃脱。 他稍一分神,对方就已经在慢慢前移,他猛地拉开手枪的保险,大喝一声:“站住!”,对方停在离他四五米的地方,把双手举起来:“李警官,不要开枪!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来帮你的!”他突然看清,对方只有一个人,另外一个呢?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车右侧面一个黑影扑上来,他刚要调转枪口,对方已经把他撞翻在地上,对方的同伴也跑过来,两个人合力把他压在了地上。 李清风奋力挣扎着,嘴里还骂骂咧咧,把他扑倒的那个家伙俯身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话:“我们也在调查四方科技,你和陆处长查到的东西,我们也知道。今天早上陆处长在湖边被杀时,你在远处看着,其实我们也看到了。”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李清风听得很真切,他停止了挣扎,喘着粗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松开了他,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这才看清,把他扑倒的是个高个子,大块头,另外一个稍矮些,也更年轻。高个子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后递到他面前:“你已经被警察通缉了,他们说你今天早上勒死了陆处长,有监控视频可以证明你杀人的过程。”他看到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公安局内部的通缉公告,他立刻知道对方在公安局里应该有眼线。 另一个人帮他拉直衣服,拍拍泥土,高个子捡起地上掉落的手枪,关上保险,径直递给他,他略显惊讶,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手枪,他又问了一次:“你们是什么人?”高个子说:“我们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整件事情,你自然就知道了。”他还在犹豫,高个子又说:“我们要是想对付你,你早就已经死了。你放心吧,去见这个人对你只有好处,然后我们可以送你出去,我们有自己的渠道,比你这样到处乱闯要安全多了。” 两个人带着李清风坐上了一辆旧旧的面包车,矮个子开着车,在小巷子和狭窄的街道上东绕西绕,最后来到南边一个大的果蔬批发市场,这时已经是深夜,市场里没有什么灯光,他们的车停住一个档口外面,两人带他进去,再拐进旁边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大,陈设很简单,只有一桌四椅,一张简易的行军床,窗帘是厚厚的深灰色,拉得严严实实的。 李清风在椅子上坐下,他独自在室内等了一根烟的工夫,门开了,那两个人跟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是个头顶半秃的中年人,带着眼镜,脸色有点苍白。他走到李清风面前,拉开椅子坐到对面,另外两个人也坐在墙边看着李清风,一言不发。 中年人微微一笑,开口道:“你好,我叫张文武。”他指指高个子和矮个子:“小天,张恒。”李清风有一肚子的问题,他刚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属于哪个。。。。。。”张文武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注意到四方科技已经好久了,我们了解到的也远比你多。你和陆处刚开始调查的时候,我们就留意到你们了。我们不会和你为敌,我们的存在对你们有利而无弊。你可以告诉我,在调查四方科技这件事情上,你们是向谁汇报吗?” 李清风摇摇头:“这个不能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应该可以猜到,调查的指令来自高层,再多的我确实不能再透露了。”张文武点点头:“我能理解。不过下令调查的人现在也处在危险中,陆处就是一个例子,你需要尽快向这个人汇报,你需要什么帮助,也许我们可以帮得上忙。” 李清风转换了话题:“既然我和陆处的事情你们都这么清楚了,那你们也一定很了解四方科技背后的势力?”张文武说:“我们了解的比你们要深入得多,但是具体来说,四方科技在政府内部渗透到了哪个层级,具体有哪些人,我们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另外,他们在秘密研制的东西,不光有你们所看到的武装机器人,还有其它神秘科技,只不过我们的人一直很难接近其核心,只能从一些细枝末节推测出些许头绪。” 李清风皱皱眉头:“那你们知道四方科技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张文武反问他:“从你手头掌握的这些信息和资料来猜想,你认为他们很可能要做什么?”李清风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轻敲着,他沉吟道:“如果说是为了经济利益,四方科技已经足够有钱了,再为了更多的钱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太值得。”他摇摇头,突然又抬头:“难道说,这些武装机器人是用来恐怖袭击或者武装叛乱的?他们要颠覆政府?不对,就算他们的技术水平再高,这些机器人再厉害,也抵不过军队啊!” 张文武挪动椅子,他身体前倾,眼睛盯着李清风:“告诉你,有些事情,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你调查了他们才两个月,我们盯着他们已经快十年,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网络上的每一条信息,你打的每一通电话,街上的每一个摄像头,他们都有可能监控着,我刚开始也不信,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证实了这一点。不管你要去向谁汇报,你们行动一定要快,千万不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李清风被他的话震惊了,他还在细细思考着,张文武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在门口他吩咐小天:“给他吃点东西,再带他去好好睡一觉。”然后转身对李清风说:“每天清晨我们有货车去城外运蔬菜肉类,我们的货车有绿色通行证,过关口时很少检查,把你藏在里面很安全,明天一早就送你出城。” 天刚麻麻亮,李清风就被小天叫醒,他被带上一辆厢式货车,里面堆满了空空的竹筐,他就藏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清晨的街上交通很通畅,货车很快就来到了国道口,关口的警察果然只是打开车厢门看了看就挥手放行了。 从外地通往东安市的高速上,有一辆银色的商务车飞驰着,在车上的是万江市长,还有他的助理,另外两个人是司机兼贴身警卫。万市长靠在头枕上,正在闭目养神,偶尔伸手去掩住嘴打个呵欠。 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侯,助理告诉他,白天陆玉仁处长曾经打电话过来找他,那时候万市长正忙着开会,中午时分助理趁着市长短暂的空闲时分,准备打电话给陆处长,让他在电话中向市长汇报工作,结果陆处长的手机打不通,下午他试了几次也都是如此,提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万市长默不作声地思考了一小会,他预感到陆处长应该是有紧急的事情要汇报,他指示助理继续联系陆处长,如果还是联系不上就让公安局的同事去找他。 三个小时后,助理慌慌张张地进了他的房间,他把手机递给市长:“万市长,石桥市长的电话,有重要事情!”石桥副市长分管公安局的工作,他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有了陆处长的消息,他拿过电话,电话里的石桥却告诉他一个令他万分震惊的消息,他说陆处长今天被发现沉尸于一个公园的湖底,尸检结果显示他是被人勒死的,仅仅只用了几个小时就锁定了嫌疑人,该人是他以前的一个下属,现任派出所所长李清风。 他拿着手机怔怔地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问:“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证据确凿吗?”石桥告诉他:“铁证如山,公园拐角有个摄像头刚好可以拍到现场,完整地记录下来了嫌疑人的行凶过程。我们还查到,李清风和陆处认识好几年了,通过银行转账记录查到,最近两年陆处转账给他好几笔大额款项,我们推测可能是欠账引起的纠纷,双方争吵中一时冲动杀人。现在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绝对跑不掉的!” 当晚,万市长一直在床上转辗反侧,思考着整件事。今天早上他的助理还接到陆处长的电话,很可能是他在四方科技的调查上有了重大紧急的发现,这才急着要向他汇报。结果他马上就被人杀了,沉在湖底的尸体居然在几个小时后就被发现,还有摄像头拍下凶手做案的过程,凶手还是熟人,而且作案动机是经济纠纷?这么多的巧合和不可思议,他没有过多思虑,这就是赤裸裸的杀人灭口,他决定取消后面的会议安排,明天一早就赶回东安市,彻查此案。 现在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到东安市区,万市长抓紧时间补了个觉。当他醒来时,车已经下了高速,正行驶在城郊一小段公路上,前边一个路口,右拐就可以上绕城的快速路,车刚行驶到转弯处,车速很慢,“轰”地一声巨响,车前轮处猛地爆出一团火光,整辆车被爆炸的气浪掀到空中几米高的地方,然后重重地落在了路边,油箱的爆炸又引起了大火,火光和浓重的烟雾中,路面上散落着烧焦的轮胎,和七零八落的零件。 第七章 下午,化工厂的车间里,林越埋头在一堆复杂的线路中忙碌着调试设备,他的手机响了,是公司里他的直属经理打来的,他通知林越,公司明天上午要召开全员会议,公司会派车过来接他回去参加会议。林越告诉他,他还在等待欧阳泉送新的熔断器过来,他还需要两天才能完成此批设备的调试,但是经理语气坚决地告诉他,手头的工作先放一边,明天上午一定要赶回公司。 林越无心再继续工作,他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喝水休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公司内部一直有传闻说要裁减人员,明天的全员会议上应该就是关于裁员的。这时,厂里有个员工过来找他,告诉他有人打办公室电话来找他,他收起思绪,跟着来到办公室,一路上还纳闷,谁会打这里的固定电话找他呢? 他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声音让他很意外,居然是好久不见的舅舅林志宏,他很惊讶,问舅舅为什么不打他的手机,舅舅说他的手机刚才打不通,可能是他在工厂里信号不太好,他想办法查到这家化工厂的电话,又转了几个厂内的分机号才找到他。舅舅说他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太久没见面了,让他出差回去后,找时间见面叙叙旧,林越这才告诉舅舅,公司要他回去开会,他明天就动身回东安市,他会尽快安排去舅舅家一趟的。 黄磊回到紧急委大楼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今天他去了几家单位送了一些保密文件,一直忙到现在才结束。办公室里同事都在忙着,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有点发呆。 昨晚他们行动一组在火车站抓捕林越,却阴差阳错地抓了林越的同事欧阳泉,他们很快知道了林越还在外地的一家化工厂出差。这次乌龙事件让他们一组有点尴尬,今天上级也没有安排他们继续跟进,反而派他去处理其它文件任务,他隐隐觉得上级对他们这次没有完成任务有些失望,办公室已经有风声说这项任务要交给其它组来执行,这多少让他们整个组都感到些许气馁,同时还带着一丝愤愤不平。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想着这事,林越是他的表弟,虽然他没有见过他几次,他的面容也很模糊,在他的记忆中似乎都没有这个亲戚了,他以前偶尔听父母提起过,林越大学毕业后在东安市里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他不相信林越会涉及到什么国家安全的机密。他在紧急委仅仅只工作了一周,这个部门,尤其是他工作的行动部门似乎极其神秘,上级交待任务通常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背后的原因大家也都讳莫如深,黄磊甚至怀疑很多行动本身都是不合乎法律和组织程序的,他们好像游离于法律之外。 他心情有点烦躁,就起身走到门口去抽烟,刚点着烟,就看见行动二组的三人匆匆出来,其中有王小兵,王小兵刚好从他面前走过,他打了个招呼:“小兵,快下班了,还要出任务?”王小兵回头朝他做出一个讥讽的表情:“还不是要收拾你们的烂摊子。”他们三人钻进一辆车,快速出了大门口。 他想,看来传闻是真的,现在上级是派出二组的人去继续抓捕林越了,看情形他们现在要赶去化工厂。这下他不用去直接面对这个表弟,这让他稍感轻松了些,但是他马上又开始为林越担心起来。 到了下班时间了,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大楼。他丢掉烟头,走到卫生间里,里面只有一个中年清洁工,正在清洗马桶,他进了一个隔间,坐在马桶上,他还在想着林越,旁边的隔间传来关门的声音,还有放下马桶盖的声音,悉悉索索擦地的声音,应该是清洁工在清理。 突然,他的右脚边传来轻微的异响,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扭头看到一张小纸条从隔板下边贴着地面塞过来,纸条上有字,他定睛一看,上面写着“黄磊,我找你。别出声,有监听!”。他心中一惊,刚要开口询问,但是马上闭了嘴,他弯腰在纸条上轻轻点了两下,表示他已经看见了。 纸条缩回去了,然后又塞过来半张白纸,还有一支短短的铅笔,纸上写字:“别出声!写字!我是林志宏派来联系你的。”他更是惊讶,父亲要找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呢,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离家时父亲对自己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他拿过铅笔写道:“你是谁?怎么证明你是林志宏派来的?”然后他把纸和铅笔轻轻推回去。他们就这样开始用纸笔来进行这段无声的对话: “我们是fha,以后他会告诉你。他说你胸口有一条两指宽的伤痕,你周岁时他送你一个银锁,你在门槛上摔倒受伤。” “fha是什么?” “以后解释。紧急情况!我们要救林越!需要情报!” “他们刚出发,去江宁化工厂,三个人,车牌东a2340b.” “以后我们就这样联系。小心!到处监控!还有手机!” 黄磊走出隔间,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手,然后出了卫生间,那个清洁工正在低头拖着地,看也不看他一眼。 深夜,在化工厂的大门口,林越一见到那三个自称是他们公司同事的人,他就觉得不对劲,这三个人都很年轻,他一个也不认识。他疑惑地问:“你们都是我们公司的同事?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是人事部的?”有两个人沉默无语,冷漠地看着他,为首的一个人好像是他们的头儿,他随和地笑笑:“我们是总公司刚调过来的,赶紧上车走吧。”林越根本不信,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马上被制止了,那个头儿示意他别急,他用自己的手机拨了号码,接通后说了几句,然后递给林越:“你们经理,他跟你说。”林越接过手机,果然是他的部门经理的声音:“林越,你就按照他们的吩咐做吧,他们会带你回来的。” 他们四人上了车,林越被要求坐在后排中间,左右都有人,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正在被押运的囚犯。车开得很快,那三人都沉默无语,林越拿出手机,还没有来得及按按键,那个头儿就按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劲异常地大,他说:“公司出了重大泄密事件,现在你最好不要用手机,回公司再说。”他说话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林越只好作罢。 车里的这三个人正是紧急委行动二组的成员,为首的是组长韩军,坐在林越另一边的就是王小兵。他们今天顺利接到林越,心下稍安,回程中韩军用短信通知了文主任。 林越闭着眼,他并没有睡着,心里是一团乱麻。现在他已经确定,这三个人根本就不是公司的同事,从他们的行为举止来看倒是很像警察,自己也没有犯什么事啊,他苦苦思索着,他想到唯一的可能的就是公司涉及到经济犯罪,比如偷税漏税,或者行贿,他们公司的客户有些是大型企业工厂,应该是有些灰色地带的,不过这些通常都是业务和财务部门在操作,他是个技术工程师,从未参与过,也不可能让他知晓的。他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他就算被警察带回去,也最多只是配合调查,提供一些情况而已。但是他又想,即使这样,警察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身份呢?警察只需要电话通知他回去配合就可以了,还需要派三个人跑这么远来押送他?这三人这么小心谨慎,不像是在调查经济案子,倒像是在办一件重大命案。他不得要领,暗暗想着,等会要找机会打电话问问欧阳泉,他的消息最灵通。 他睁开眼,看到路边的标识牌,显示前方三公里有一个服务区,这里离东安市还有两百公里,他开口了:“我要上厕所。”韩军也看到了路边的标识牌,他问司机:“汽油够不够回去?”司机看看显示屏:“有点悬。”韩军点点头:“那就去前边的服务区,上厕所,然后加油。” 已过半夜,服务区里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车,只有少数旅客在走动。林越刚下车,王小兵跟在他旁边:“我也去上个厕所。”,韩军让司机先去加油,他自己也跟过来:“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林越走进厕所里,里面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他进了一个隔间,刚要关门,被王小兵一把拦住,他不满地说:“我要上大号,总要有点隐私吧!”王小兵犹豫了一下,把门留了一条缝,他在洗手台上斜靠着抽烟,眼睛时不时瞟向那条门缝。 林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暗地里偷偷把手机掏出,左手拿着手机,费力地单手操作着,他发现手机无法连上网络,信号条是满格,但是就是发不出信息,他设置手机为静音,冒险拨打欧阳泉的电话,却发现连电话都拨不出去,他冒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的手机已经被禁用了。 无奈之下,林越只得作罢,他和王小兵一起走出厕所,他看到韩军拎着一袋子矿泉水和面包,站住走廊上等他。走廊边有一排桌椅,那是给旅客进食用的,现在有一个穿花衬衫的男子正坐在那里拆开一桶方便面,墙边有一个大大的电开水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正在那里给保温瓶中加注开水。他们的车就停住三十米远的地方,司机已经加满油回来了,此时他正靠在车边抽着烟,远远地看着这边,相隔着两个空的停车位上,还停着另外一辆车,那辆车似乎是车胎漏气了,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趴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拿着工具准备换胎,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 花衬衫捧着方便面朝开水器走过去,走过王小兵身边时,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他不经意地抬高了手臂,右手从面桶底部拿开,闪电般地刺向王小兵的后脖颈,他的手臂动作幅度不大,却迅捷无比。王小兵只感到脖子一麻,他意识到不妙,刚刚转头去看,就感到浑身乏力,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你!”,就眼前一黑,歪倒在地。 韩军以前曾经是个老资格的警察,反应很快,王小兵刚倒地,他就明白了,他从怀里拔出枪,来不及拉开保险,就扑向花衬衫,他一脚就踹到花衬衫的腰上,把他踹倒在地。他用枪指着花衬衫,顺手拉开保险:“别动,再动开枪了!”他话音未落,眼睛的余光只看到一大片白花花的水雾扑面而来,紧接着面上一痛,原来是旁边的络腮胡把手里的一大杯开水泼向他的脸上,顿时他的眼睛火辣辣地痛,什么也看不清。他大叫一声,手指刚要扣动扳机,络腮胡已经撞了过来,络腮胡是个壮汉,力气极大,这一撞把他撞倒在地,花衬衫早已起身,一脚踩住他持枪的右手,他的身体又被络腮胡紧紧压在地面上,动弹不得,他还想挣扎,花衬衫又把一根尖细的针头刺进他的脖子。 络腮胡和花衬衫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这一切都发生在两分钟内,一侧的林越惊得发呆,缩在墙边惊惧莫名,一动也不敢动。远处的司机看到这边的动静,打开车门跳下车,刚飞奔出几步,他没有注意到旁边换胎的那个高个子,高个子抡起手中的工具,重重敲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络腮胡走向林越,林越颤抖着声音说:“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络腮胡没有说话,他在他口袋里摸了几下,很快就搜出了手机,他手一抖,手机在空中划了一段弧线,落在花坛里。络腮胡俯身过来,在他耳边急急地说:“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他们三个是来抓你的。我们快走!” 他拉着林越的胳膊就要走,林越奋力挣扎着,但是络腮胡的手像一把铁钳紧紧抓着他,林越说:“我不跟你们走,他们是警察,是要带我回去问话的。”络腮胡说:“今天有个你的熟人打过电话给你的,就是他派我们来救你的,见了他,你就都知道了。没时间了,听我的,走!”林越懵了,今天只有舅舅打过电话给他,难道真的是舅舅要找他。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花衬衫和高个子也跟过来了,林越只得跟着他们一起,他几乎是被络腮胡拉着前行的。他们没有返回去开车,翻过服务区的栏杆,跑进了服务区后面的田野里。田野里黑漆漆的,走在后面的高个子拿出手电筒,用衣袖蒙住灯光,手电筒透出的微光刚刚够他们看清脚下的路,他们走在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半个小时,总算走上了一条乡村道路。他们又顺着路边走着,一路上周边很安静,没有路灯,远处影影绰绰有些村舍房屋,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狗叫的声音。 又走了好一会儿,后面传来灯光,是一辆面包车,花衬衫拦下车,司机摇下车窗,花衬衫就靠在车门边,给司机递了一根烟,然后向他打听道路和方向,问完后,他说:“兄弟,对不起了,借你的车用用。”司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司机的口鼻,另外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司机睁大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很快就停止不动了。 高个子跑过去,和花衬衫两人合力把司机弄下车,抬到路边一棵柳树下,让他靠着树干坐着。林越在一旁看着司机低垂的头,颤声道:“他!他死了?”花衬衫拍拍手:“别紧张,这是麻醉剂,他只是昏过去了,过二十分钟就会醒的。” 众人上了车,继续前行,林越注意到,他们不走高速,也不走大的国道,专挑小道走,路上坑坑洼洼地,汽车摇摇晃晃。他本想再问些问题,但是想着他们也不会回答,就闭上嘴巴。看他们做事的风格,倒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这让他稍微放心了些,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他也累了,就在这摇晃的车里慢慢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快要亮了,他发现车停住一个镇上。这个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街两边的房屋都很低矮,黑黑地没有灯光。他们停在路口,远处拐角处有一家早餐店亮着灯光,时间还早,一个顾客也看不到,络腮胡让高个子去买些早餐回来。 高个子很快回来了,带回来几张刚出炉的烧饼和豆浆,烧饼表面夹杂着芝麻和香葱,发出诱人的香味,他们就坐在车上吃起来。 高个子一边吃,眼睛却瞅向路边停着的几辆车,他匆忙吃完,在手套箱里翻出来螺丝刀和一个曲别针,他把曲边针拉直后又弯成钩子的模样。高个子走向一辆外观破旧的轿车,在门锁上鼓捣了一会,车门就被他拉开了,他钻进车里,又弯腰折腾了几分钟,车就被他打着火了,他招招手:“过来,我们换一辆车。” 天已大亮,清晨的微风凉爽宜人,透过车窗吹在脸上让人心旷神怡。林越看着路边的标示牌,发现马上要进入大湖镇地界了,他来过舅舅家几次,知道舅舅就住在大湖镇中学附近,他以为汽车会直接开到舅舅家,但是车没有拐进镇上,径直超山里开去,慢慢地路边连农舍房屋都很少见到了,他们已经进入了深山。汽车拐下大路,沿着一条盘山公路开上去,路边都是高大的槐树和梧桐,左右路边的树冠连在一起,头顶的树叶遮天蔽日,偶尔落下点点细碎的阳光。 车开进一个巨大而破旧的大门楼,门框是铁制的,满是斑驳的铁锈,还有隐约可见的红色残迹,仔细看却是红色的五角星,还有着“526基地”的残缺字样。车停在了一大片空地上,林越下了车,环顾四周,这里是群山环抱中的一大片平地,有着五六栋旧式红砖建筑,这些建筑都不高,只有三层,红砖墙面没有任何装饰,破破烂烂地,应该很有些年头了。有的建筑像是办公楼,墙面上还有些五角星的印记,另外一些屋顶是天蓝色的,像是生产车间。沿着山崖有着几个大大的铁门,那里应该是仓库,仓库就是挖出的山洞改建的。这里明显已经废弃多年,水泥地面斑驳不堪,道路边有着齐腰深的野草。 络腮胡带着林越朝一栋楼走去,还向他介绍着:“这里以前是526基地,军工厂,生产导弹部件的,以前这里住着三千多人呢,那时候普通人别说进来,连靠近这里都不可能。后来都迁走了,这里也就荒废了,哎,一晃十几年了!” 楼里比外面看起来要好一些,虽然还是很破旧,墙面刷着半墙高的绿油漆,年久失修,早就大面积剥落了,露出底层深灰色的基层,如同丑陋的伤疤,不过显得还算干净,明显是有人定期收拾过。他们走到走廊尽头,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个会议室,有三个人正坐在桌边交谈着,背朝门口的那个人转过身来,林越不禁叫出声来:“舅舅!” 林志宏微笑这过来,握住他的手:“小越,你来了。你安全无事就好!好!好!”他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林志宏似乎知道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接着说:“我现在有事要处理,你一路上也累了吧,让他们带你先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好好谈一谈。放心,我会告诉你所有事情的。” 第八章 黄磊一早就到了紧急委的办公室,今天大家都到得很早,他们都接到通知,今天必须回办公室开会。紧急委大楼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二楼的行动部区域,组员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等待,几个组长都被叫去文主任办公室开会了。 黄磊还在担心林越,行动二组的人大部分都不在,他的心情惴惴不安,林越很可能已经被秘密关押,说不定二组的人现在正在审讯他。他正在想着,旁边的同事捅捅他,让他一起去外边抽烟。两个人在走廊拐角抽着,那同事瞅瞅四周无人,低声说:“你听说了吗?二组的人昨晚出任务,就是抓上次那个人,栽了个大跟头,有两个人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黄磊一怔,忙问道:“那个人抓到了吗?”同事一边回答,一边眼睛看着四周,声音更低了:“跑了,听说被另外一帮人救走了,现在他们组长正在挨骂呢!上次我们组长就被骂了,二组的人就笑话我们,现在倒好,他们自己成了个大笑话。” 听说林越被人救走了,黄磊心下稍安,他正想再细问,大门的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他看到几个人匆匆跑出门口,那同事说:“他们是情报部的人,这几天大家都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办公室里的人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爆炸声,大家都竖起耳朵在分辨方向,议论纷纷。又过了不一会儿,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起了,有人收到报告,市区有几处位置发生了爆炸,具体情况不明。大家还是一脸茫然,但是没有上级的命令,他们只能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 11点,紧急委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三楼的中心会议室里,两百多人把这个空旷的大房间塞得满满的,还有不少人站在墙边。几个部门的主任簇拥着刘市长从一个侧门走进来,刘市长径直走上讲台,他拿过麦克风,缓缓扫视着大家,房间里立即安静下来,只有一个技术部的同事在拨弄着投影和网线。 刘市长开口了,语音沉重而缓慢:“同志们,就在一个小时前,万市长乘坐的回市区的车,就在郊区的一个路口被炸毁了,已经确认包括万市长在内的四位同志全部死亡。”他背后的大屏幕上开始显示着现场照片,大家看到被烧毁的汽车残骸,模糊可见的几具焦黑的尸体,公路上散落的碎片,大家都惊呆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没有人出声,会议室里死一般地寂静。 刘市长沉默片刻,又开口说:“仅仅几分钟后,市区里又发生了六起爆炸,分布在不同区域,爆炸地点包括地铁站,购物中心,写字楼,还有一所中学,初步估计伤亡人数达到三百人。”大屏幕上开始分别显示这些爆炸地点的视频,人们看到散落的瓦砾,翻倒的车辆还在冒着黑烟,惊惶四散奔逃的人群,有人身上带着伤,满面血污,地面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会议室里开始出现低低的惊呼声,窃窃私语声,几个女职员发出啜泣。 有人从角落里站起来:“刘市长,是什么人干的?有线索吗?”刘市长示意他坐下:“事发突然,我们的同事正在调查,不过初步的情报表明,这些事件和一个名叫fha的民间非法组织有关,中文名叫田野家园联盟。”大家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fha这个组织,大家交头接耳地互相询问着。站在刘市长身边的文主任拍拍桌子:“大家静一静,听刘市长宣布重要决定!” 刘市长提高了音调:“一直以来,fha把自己伪装成一家环保组织,他们的理念是反对现代工业化带来的环境污染和大城市病,提倡回到半工业化半农耕时代。但是现在,由他们策划和实施的这些爆炸,是赤裸裸的恐怖袭击,其目的就是为了颠覆政府。按照我国的《紧急状态法案》,我将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整个政府的权力和运作将由紧急委全面接管,各部门的主管会召集会议,安排具体工作。同志们,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作为紧急委的成员,责无旁贷,请大家坚守各自的岗位,尽忠职守,拜托各位了!”说完,他深深鞠躬致意。 会后,行动部的人立即分配了任务,行动一组的任务是去四方科技协助安排新版机器人投放到各个指定地点,他们两人一组,一共六辆车立即驶往四方工业园区。黄磊看到外面街上的每个路口都有警察在执勤,重要的路口和区域还有军人在来回巡逻,看服装他们应该是城市警备司令部的士兵,几条主干道和环城路都实施了交通管制,不过凭借着紧急委的车辆和证件,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路上到处可见行色匆匆的行人,还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由于市区刚刚发生了恐怖袭击,所有学校已经紧急停课,让学生回家,有些办公场所也临时关闭了。 黄磊开着车跟在一辆四方科技的大货车后面,他和组长田云飞负责的是购物中心的区域,这一片很繁华,旁边街区刚刚发生过爆炸,人群大部分都已疏散,但还是有不少的人正从周边的写字楼里走出来,街边每隔一百米的距离都停着一辆军车或警车,路两边都有军警人员,他们手持着枪,警惕地来回巡视着,警车里的喇叭不断传来声音:“如无必要,尽快归家。保持秩序,不要慌乱!” 黄磊这才发现,前几天街上看到的执勤的机器人都不见了。四方科技的货车停在路口,工作人员打开货箱的车门,搭上斜架,里面开始走出来一个个白色的机器人。黄磊走上前观察着,这些新版的机器人和以前的那些看起来基本一样,不过小臂处有一根短短的金属管,像是枪管。机器人应该已经提前设置好程序,它们自己走下车厢,然后自动就按间距走到各自的位置,它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头部左右缓缓移动,似乎在扫描着周边区域。 购物中心的外立面上有一块超大的显示屏,上面正在滚动播放着政府的紧急通告。突然显示屏传来了钟声,黄磊一看,马上就中午十二点整了,一个播音员的男声不断循环响起:“请注意,一分钟后有全民紧急播报!”他的手机响了,其实不光他的手机,他周围的行人手中或衣袋中的手机也同时响起来,街上响声一片,手机屏幕上也显示的是和大显示屏上相同的信息。离黄磊不远处的一楼是一家电器销售店面,他从透明玻璃窗看进去,柜台上摆放的一个个电视屏幕里也显示着同样的内容,他知道,现在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通讯媒体包括网络都在显示同样的内容。 刘市长出现在画面中,他的背后是紧急委的标识,他身着正装,打着领带,神情肃穆。他开口了,现在似乎整个城市上空都回旋着他的声音:“各位市民,已经证实,万市长在今天上午的恐怖袭击中丧生,同时市区里发生六起同样的爆炸袭击。根据《紧急状态法》赋予我的权力,我现在继任为紧急委主任。我宣布整个城市进入紧急状态,立即生效。从此刻起,所有的政府部门,机关单位,包括驻军都必须服从紧急委的统一调遣。请各位市民遵从紧急状态法,并依照相关管理人员的指令和安排,感谢大家的支持。” 路边的行人都纷纷停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有的人仰望着大显示屏,刘市长的通告反复播放了三次才结束。人们赶忙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还有一小部分人反应过来,他们看到前方路口右侧一楼是一家大型超市,他们开始涌入超市抢购物资,很快更多的人加入了行列。 透过临街的落地玻璃,黄磊看到人们都挤在货架边争抢着水,食物和药品,片刻之间这些区域的货架都空了。超市的保安和主管都跑到收银处,紧张地帮忙维持秩序,但是乱哄哄的人群穿行其中,加上还有不少人继续涌进来,局面很快失去了控制。黄磊和旁边的警察也快速跑到路口,超市收银处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怒骂声,几个壮实的男人拎着大大的袋子,撞开柜台旁边的栏杆就往外闯,后面的三个人见状也推着购物车跟着往外冲,保安赶紧过去阻拦,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人群根本不听他们的劝阻。平时的人们都会主动遵守法律和规则,但是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他们的心态就如同一根根绷紧的细线,只要有一点火星爆发,比如有人带头,从众的人群就会如泛滥的洪水一样难以阻拦。 黄磊和警察在出口处大声阻拦,但是冲动的人群毫不理会,那个年轻的警察显然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人们一出门口,刚要四散奔跑,路边的一个机器人也正好赶过来了,它发出生硬的声音:“警告!警告!立即停止!否则我将使用武力!”同时它的头顶发出红蓝相间的闪光,如同警车车灯的闪光灯。依然没有人理会,领头的两个男人手提着东西跑不快,这时候也快到拐角处了,机器人抬起左臂,一道红色激光亮起,一个男人栽倒在地,他的后背被激光烧出一个小指大小的圆孔,殷红的血液正从空洞里流出来,他旁边的男人吓得腿一软,摔倒在墙边,再也不敢动了。机器人又抬起右臂,一个已跑到街对面的男人大腿被激光集中,他倒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受伤的右腿大声哀嚎着,身边的袋子里的食物滚落一地。 人群马上被镇住了,警察也回过神,他大声指挥着,人们纷纷回到超市里,刚才发生的情况让他们震骇不已,大家都乖乖地开始排队。随后赶来的几个警察在处理现场。黄磊蹲下身仔细看看拐角处的男人,他早已经没有了呼吸,黄磊摇摇头,默然地起身,他还要和组长一起继续去下一条街执勤。 下午,四楼的会议室里,紧急委正在召开领导会议,大会议桌的主位上坐着刘海明,他现在是紧急委的主任,他的身后站着他的警卫员,这位警卫员身材高大,一身深色便装,面无表情,在房间里也戴着一副黑墨镜。桌子两边坐着各位部门的领导,他们都望向刘主任。 刘主任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环视着大家说:“各位同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对紧急委进行改组,各部门需要整合,这样才能便于我们统一指挥。”坐在他右手边的文斌点点头,刚要开口附和,左手边的石桥市长急不可耐地开口说:“刘主任,紧急委的改组和整合当然是目前最急的事情,但是我认为我们首先要在小范围的领导层里讨论再决定吧。” 刘主任看着他:“石桥同志,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要提醒你和诸位,现在是紧急状态,我是第一副主任,万江同志过世了,按照《紧急状态法》赋予我的权力,我自然就继任为紧急委的主任。我有权召开会议,并对紧急委的组织进行改组。” 石桥霍地站起来:“就算是紧急状态,按照组织程序,这么重大的决定不能由你一个人做出,必须由委员会讨论并决定才有效!”他用力地挥着右手,情绪激动地转向大家:“同志们,我们要依照组织程序来进行会议,绝对的权力集中是不可以接受的!”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响应他的话,但是坐在会议桌末端的领导中,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刘主任也站起来,他神色平静地缓缓走到石桥面前,他的警卫员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石桥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嘴唇倔强地抿着。刘主任轻轻叹气道:“石桥同志,非常时期要有非常手段,就让我们先放下分歧,度过目前的难关吧,我真诚地希望,不,我是请求你服从这个安排!”石桥的声音低了些,但还是坚定无比:“我坚决要求按照组织程序来讨论,否则,我不会同意任何决定和安排。” 刘主任没有再说话,他看了警卫员一眼,转身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警卫员一步跨过去,他有力的右胳膊迅疾地勒住石桥的脖颈,石桥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胳膊一用力,大家清楚地听到颈骨咔嚓断裂的声响,警卫员松开胳膊,石桥摔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众人大惊失色,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但是又马上闭嘴了,看那石桥明显是已经死了,再看刘主任,他始终背着手看着窗外,对身后的事情不闻不问。 文斌掏出手机低声吩咐了几句,会议室的门开了,黄磊和田云飞走了进来,他们走到尸体旁边,黄磊明显呆了呆,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田云飞用眼色提醒他,他定住心神,两个人把尸体抬出会议室。 刘主任这次转过身,又坐在桌前,他的脸色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看着手中的一张文件说:“下面,我宣布紧急委改组后的组织结构,除了后勤和办公室外,下设四位副主任,第一副主任是文斌同志。”文斌站起来向大家致意,刘主任招手示意他坐下,接着说:“文主任兼任行动部部长,行动部负责监督管理整个城市的安全和秩序,责任重大啊。”他又说:“周哲同志,为副主任兼情报部部长。情报部负责和各部门的沟通协调工作,同时也收集各种情报资讯。”周哲朝大家点点头,他以前是刘主任的助理,大家都认识他。 刘主任话音一转:“现在我要介绍的这位同志,大家可能不熟悉。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非常时期,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力量来尽快稳定局面,在这方面四方科技集团提供了大力支持,他们不光已经布置了大量的机器人上街执勤,而且所有的网络数据都会和政府共享使用,城市可能会经历一段混乱的时期,四方科技可以给我们提供宝贵的海量数据信息,这样我们能够更快地做出决策,更高效地实施行动。因此,我宣布任命赵宇同志为副主任,兼技术部部长。”赵宇朝大家点头示意,会议室里只有少部分人认识他,这个突然的任命决定实在有些出人意料,有些人在小声地议论着。 刘主任轻轻叩着桌面,待大家安静下来,他接着说:“最后一位副主任,汪方上校,警备区指挥官,现在负责指挥所有武装力量,包括郊区的驻军,都必须向他报告。汪主任,会后请你把今天会议的纪要发给驻军的指挥官。”汪方是参会人员中唯一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他说:“中午我已经联系了驻军的苏远峰上校,已经告知了目前的基本情况。会后我会正式向他们下达命令,命令驻军的两个团马上到达城区外围指定位置待命。” 四方科技大厦的地下室里,凌小妹独自一人又站住玻璃容器前面,她久久凝视着那具焦黑的尸体,良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手指在玻璃上轻抚着:“父亲,你知道吗?今天我的行动终于开始了。要不是你阻拦,几年前就应该开始了的,不过不要紧,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第九章 林越这一觉睡得真香,他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内,显得安静而又祥和。他懒洋洋地伸展着身体,感觉肚子有点饿。他出了房门,走廊里很安静,他听到后面有人声,他穿过一个侧门,后面是一个大院子,走过青砖铺地的院落,他走进一个面积很大的厨房和饭厅。厨房里一个年轻女人在灶台上做饭,另外一个年轻人正在餐桌边逗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那年轻人抬头看到他,站起身微笑着打招呼:“林越,你起来了,过来坐吧,午饭马上就好了。”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女人回头朝他点点头,又去灶台上忙碌着。 林越坐下说:“我舅舅林志宏呢?”年轻人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有事出去了,要晚点回来,他叫我带你四处转转,先熟悉这里的情况,你有什么问题他回来会和你细说的。对了,我叫高小波,你叫我小波吧,她们是我的妻子和女儿。”高小波一看就是个热情外向的人,他不停地说这说那,林越知道了他是个老师,和舅舅是同事,他们一家三口也住在大湖镇上。 饭菜摆上了桌,简单的几样菜,却荤素搭配味道可口。吃饭的时候,高小波打开了靠墙的条桌上的一台电视机,林越这才注意到这台很旧的电视机,它至少有十几个年头了,面板上还有几排按键,明显是个老古董,屏幕不大,显示的彩色图像居然还很清晰。电视里正在播放紧急委的通告,刘主任宣布全市进入紧急状态,听到市区里刚刚遭遇了恐怖袭击,连市长也丧生的消息,林越惊呆了,他张着嘴,嘴里也停止了咀嚼,半天说不出话来。小波也略显吃惊,但是他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小声说:“果然和林老师预计的一样。”林越听到了他的话,他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想想还是等舅舅回来再当面问他吧。 饭后高小波带着他在周边的几栋建筑里转了转,里面没有什么人,但看得出来房间里都收拾过,一点儿也不脏乱。他们又穿过巨大的空地,来到靠山坡的几个仓库里,林越这才发现这里另有乾坤。这些仓库面积很大,内部深入山体深处,它们都是以前为了核战而修建的战备仓库,已过去了三四十年,厚重的铁门,粗大裸露的混凝土柱子,墙上的灯泡都带着防爆铁网,这一切都带着时光的痕迹。仓库里堆放着不少木箱,有的箱子打开了上盖,隐约可见里面的各种物资,包括机械电子零件,各种设备工具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机油的味道。 他们走进另一个仓库,这里面积更大,显得空旷无比,里面停着几辆军用的卡车,还有两辆吉普车,四五个人在车上安装各种零件,他们看到高小波和林越两人进来,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埋头干活。高小波指着车说:“你看,这些车就是这个基地以前留下来的,早就应该报废了,它们的年龄比我还大,我们现在把它们都修好了,还可以用,就是故障有点多,开起来噪音太大。”林越说:“这种老爷车,你们还能找到配件来换吗?”高小波摇摇头:“当然不可能有现成的配件了,都是我们自己改制和加工的。”他指指另外一个角落,林越看到那里有好几台旧机床,一个人戴着护目镜正在车床上操作着。 林越看到仓库里还有一台直升机,也是很老旧的型号,他望着高小波,后者说:“是的,这架直升机也是本该报废的,我们现在快修好了,勉强可以用用。”他又指着那几个在卡车上干活的人说:“你别小看他们,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机械和电子工程师呢。” 林越走到墙边的一排货架边,货架上的一大堆对讲机吸引了他,都是老式的大大的对讲机,他随手拿起一个,旋开开关,红色的指示灯亮了,里面传来噪声,他望向高小波:“你们还在用这种老古董?为什么不用手机?”高小波郑重地回答:“我们不用手机,你应该也留意到了,我们这里没有任何现代电子设备,简单来说,就是所有那些带芯片的东西都没有。”林越说:“为什么?网络攻击?病毒?窃听?”高小波说:“差不多吧,具体的你还是问你舅舅吧,他会详细解释的。”林越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说:“但是这些都有芯片啊,直升机里的发动机控制,航电系统,通讯系统,哪个没有芯片啊?这个对讲机里也有啊。”小波笑了:“我们只用那些很老的模拟芯片,绝对不能用数字芯片,再说我们的电子工程师也进行过改装,确保没问题才可以用的。”林越若有所思:“对的,怪不得你们只能用这些老爷车和古董对讲机。” 驻军二团的军营里,在团部办公室里,二团长万文明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撑着脑袋,眼角隐约还有着泪痕,他正在黯然神伤。他个子不算高,是个身材结实的中年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脸上的神情坚毅果敢。他刚才接到紧急委刘主任的电话,刘主任沉痛地告诉他万江市长已经在炸弹袭击中丧生,听到这个噩耗,他放下电话,颓然地倒在沙发上。 他是万江市长的侄子,这个叔叔只比他大十岁,在孩童时代他一直跟在叔叔屁股后头玩,成年以后他们叔侄二人一个从政,另一个从军,一年到头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亲密的感情。叔叔是个温和儒雅的官员,他则正好相反,性格果敢决绝,脾气稍嫌暴躁,同时他也有些自负,给人以盛气凌人的感觉,这倒是很适合军营生活,所以他刚到壮年,就已经是二团的团长了,他的直属上司是驻军的指挥官兼任一团团长苏远峰,按照组织程序他必须要服从苏上校的命令,但是平时他独断专行的时候多,对此苏上校心里也是不舒服,不过表面上二人还算过得去。 他没有心情吃午饭,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团部的下属们也很快收到了消息,大家也不敢进来叫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悲痛的心情平复了些,他开始思索起来。刘主任告诉他,今天的恐怖袭击都是fha组织策划的,他半信半疑,fha组织他很少听说,他在军队混到目前的这个位置,他深知政界和军界类似,也有阴谋存在,有些事情远远不像它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虽然有怀疑,但是现在他没有任何头绪和线索,看来必须要回去一趟,把这一切搞清楚才行。 就在万团长左思右想的时候,附近的二团五营的驻地里,副营长郑永涛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李清风,现在是个通缉犯,他和李清风曾在部队一起服役五年,是同一个班的战友,后来李清风转业去了地方,他们的联系就少了。 李清风今天这大半天已经来回奔波了几百公里了,清晨他躲藏在一辆运送蔬菜的货车里,张恒和小天驾着车带他出了城,应他的要求,一路赶到万市长所在的地方,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他扑了个空,万市长一早就离开回市区了。李清风心里很懊恼,随即让小天他们再顺路把他捎回去,他想先回市区,再想办法联系万市长。走到中途,他们车里的收音机上传来紧急委的通告,他这才知道万市长已经丧生,他的脑袋一下就蒙了,他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立马想起,陆玉仁以前告诉过他,万市长的亲侄子就在军队的二团当团长,他马上决定去面见万团长。听说市区有大事发生,张恒和小天恨不得马上赶回去,李清风央求他们俩先绕一段路带他去二团的驻地,二团驻扎在城市西边八十公里远的地方,二人商量了一下同意了。路上李清风紧张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他知道他的老战友郑永涛就在二团当营长,他决定先去找这个老战友,再作打算。 车到了二团驻地,他们向几个军人打听路线,很快就到了五营的大门口,李清风下了车,他向两人挥挥手,那两人着急地都没有心情和他告别,汽车飞驰而去,带起一片尘土。 他在大门口登记后,又等了几分钟,一个勤务兵过来把他带去了营部的会客室,郑永涛大踏步走进来,抱住他爽朗地大笑:“小李子,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他拍着郑永涛的背,大声说:“来看看老战友啊,不行啊?”同时他把嘴巴凑近后者的耳朵,小声说:“有紧急事情,别出声!有监听!”郑永涛怔了怔,惊诧地看着他,他坚定地微微点头,又把嘴巴凑过去说:“带我去个隐秘的地方,不要带手机!” 郑永涛还算机敏,他会意地大声说:“你要先上个厕所?那好,我带你去!”他不再说什么,拉着李清风转身就往外走。操场上士兵们正在操练,他们穿过操场,厕所是一栋单独的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操场的对面。两人走到厕所的另一边,这里很隐秘,一个人都看不到。李清风站定,他没有说话,在郑永涛衣袋里摸了摸,确认他身上没有手机或者步话机。郑永涛轻轻打了他一拳:“小李子,你搞什么嘛?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听完李清风简明扼要的讲述,他没有说话,只是埋头抽着烟,半晌才开腔:“你说的这些事太离奇了,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照你所说,咱们团长的叔叔万市长是被紧急委的人设计弄死的,然后这帮人现在掌权了?”李清风点点头,他掏出那张存储卡说:“这是我和陆处长拍的四方科技的证据,就是这个让陆处长丢了性命,我也被通缉了。我敢肯定,万市长的死和这些铁定是有关联的。你找个相机来,看看卡里的照片就相信了,不能用电脑看,一定要用那种旧的老款数码相机。”郑永涛跑去营房,一根烟的功夫他带回来一个旧旧的数码相机,他插上存储卡,翻看着照片,脸色越来越凝重,嘴里说着:“天哪!他们这是要造反哪!”他猛地抬起头:“事不宜迟,走!我带你去见团长!” 郑营长找来一件军装让他换上,让他装扮成营部的一位参谋,两人开着吉普车很快到了团部。很不巧,团长的勤务兵告诉他们,团长和副团长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让他们先等着。郑营长把他带到后勤仓库的一个小储藏间里,他叮嘱李清风:“你就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乱跑,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进来。我现在就去团长那里,他只要一开完会,我就带他过来。” 万团长正在参加的是一个三方参与的视频会议,他和副团长分坐在会议桌两边,大屏幕上显示的图像分成两半,可以看到左边的图像上是苏远峰上校兼一团团长和他的副团长,右边的图像显示的正是紧急委的刘主任和汪方副主任。 会议刚开始,刘主任和苏上校分别向万团长表示了对万市长去世的痛惜和哀悼,短暂的客套之后,进入正题,刘主任介绍了改组后的紧急委的四位副主任和具体的分工,他还特别强调了汪方副主任是所有武装力量包括郊区驻军的最高指挥官。听到这里,万团长按捺不住自己的急性子,脸色变得铁青,他看看苏上校,后者却低头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并没有反应,他只得自己先发难,可是他还没有开口,汪方明显看出了他的意图,抢先说话了,他的语音慢条斯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现在开始,驻军的两个团要服从紧急委的命令,我是你们的最高指挥官。现在城市已进入紧急状态,宵禁也从今晚开始生效,我们需要你们来协助维护整个城市的秩序和安全,我命令你们两个团于明日一早出发,在中午12点前到达城区入口处待命。” 万团长刚才被他抢先一步,心里早已不快,现在他也顾不上看苏上校的眼色了,冷笑一声:“我部是否接受紧急委的命令还有待商榷,《紧急状态法》中对紧急状态下军方的指挥权也并没有非常明确的规定。”汪方拍案而起,怒道:“万团长,我早就听说你行事霸道,目无上级,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苏上校是你的上级,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出头。”他稍转头朝向苏上校的方向:“苏上校,你是驻军这两个团的指挥官,你表个态吧。” 苏上校一直在静观其变,他放下手中的笔,略一思索便道:“按照紧急状态法的规定,紧急委可以调动军方的资源,但是关于指挥权却语焉不详。我的意见是,指挥权不应该由某个人来负责,这也不符合我们一贯的民主原则,我建议由汪副主任组建一个小的武装力量委员会,我们两个团的团首长也必须进入委员会,最高指挥权来自这个委员会的集体决策。” 汪方心中暗骂一句:“这个老狐狸!”刘主任问万团长:“万团长,你同意这个建议吗?”万团长的情绪平复了些,他认可了这个建议。刘主任向汪方点点头,汪方说:“会后,你们两位再商量一下部队行动的细节,今晚发一份计划给我。明天中午部队到达预定位置后,我们再讨论后面的事项。” 万团长又马不停蹄地和苏上校召开了电话会议,参会的还有两个团的其他副职团首长,他们在讨论明天部队开拔的具体计划。二团的驻地在市区西边,路程约一百二十公里,一团在市区北边,距离稍远有一百五十公里。苏上校决定两部先派出少数先头人员连夜出发,午夜到达市区入口处,寻找合适的驻扎地。两个团只需要留下少数人员留守,其余大部明早六点出发,12点前分别到达市区西侧和北侧入口。 李清风在储藏室里焦急地来回走动,他从小小的窗户看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士兵们已经吃完了晚饭,训练场上空荡荡的。门开了,万团长风风火火地大踏步进来了,郑永涛跟在身后。万团长盯着他说:“你叫李清风?以前曾经和永涛一个班?”李清风回答道:“是的团长!我们俩当时在十一连二班,我记得当时您还是七营的副营长呢。”万团长想了想,脸上缓和了些,他说:“是啊,我想起来了,那应该是十年前的事。” 万团长仔细听完李清风的叙述,又仔细看着相机上的照片,他的脸色又变得吓人,他一拳击在旁边货架上的纸箱上,把纸箱打出了一个大坑,嘴里狠狠骂道:“这帮混蛋!”他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急促地踱着步,心里在紧张地思索,他本来就觉得叔叔死得太蹊跷,市区的恐怖袭击又来得那么凑巧,现在他明确地断定这一切都是紧急委的那帮人策划的阴谋。现在他们并没有确切的直接证据指向刘主任,虽然李清风亲眼目睹了刘主任让人杀死汪处长灭口,但是他自身现在也是被通缉并诬陷的杀人嫌犯,听说还有精心伪造的视频作证,真的是百口莫辩。 万团长停住,对他们说:“明天你们俩和我一起,先回到市区再说。这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仅限我们三个人知道。”李清风说:“是fha的人救我出城的,他们还带着我去找万市长,但还是晚了一步。我们回市区后,我想办法联系他们,我感觉他们了解很多内情,应该会帮助我们。”同时他又提醒万团长和郑永涛,现在所有的通讯和网络都可能被四方科技监听。 军营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士兵们都接到了明天清晨开拔的命令,大家忙碌地收拾着装备,一直忙到深夜才安静下来。 紧急委的大楼里,五楼的小会议室里,刘主任,汪方和赵宇这三位正站住大屏幕前,对面显示的正是凌小妹。汪方说:“驻军的两个团,刚才已经把明天的行动计划发过来了,明天早晨六点出发,中午12点前分别会到达市区西侧和北侧入口待命。”凌小妹说:“这两个团的指挥官的态度如何?你觉得他们会服从你的命令和指挥吗?”汪方抬眼看看刘主任,没有说话,刘主任连忙说:“目前他们还是持抵触的态度,他们要求组建武装力量委员会,集体决策。恐怕他们两个团会是个大麻烦,特别是二团万团长,此人素来桀骜不驯,独断专行,不会听令。” 凌小妹微微一笑:“既然他们不服从,那就干脆摧毁他们吧。”她说得很轻巧,汪方却是一惊,他忙道:“凌总,他们是野战部队,火力强,人数也多,警备区的守卫部队只有五百人,又都是轻武器居多,真要打起来恐怕不行,不能来硬的。”刘主任也说:“是啊,还是等明天下午他们到了紧急委后,我们先控制住两位团长再说。”凌小妹转向赵宇:“赵副主任,我们今天讨论过的计划,你就和他们讲讲吧。” 第十章 清晨,二团驻地外面的简易公路上,部队开始移动了。四十辆军绿色的带棚架的大货车上,挤满了士兵和物资,五辆装甲运兵车上的是团和营这两级的指挥军官,这种运兵车也可以作为临时指挥所,车上的通讯设备很齐全。 李清风穿着作战参谋的服装,戴着军帽,脸上还戴着口罩,他和郑营长被安排乘坐万团长的运兵车。上车前,他注意到路边停着三辆车辆,每辆车的后车厢上面有几具类似蜂窝式导弹发射器的装具,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器,郑营长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这是“小刀”轻型步兵对地导弹车,去年刚开始装备部队的,你没有见过吧。你知道二战时苏联的喀秋莎火箭炮吧,你看这个外形很像喀秋莎火箭炮。喀秋莎火箭炮发射时很状观,那导弹一批批嗖嗖地掠过头顶,震慑力惊人啊,其实精度很差,只能大面积覆盖,浪费严重,所以战后就停止服役了。这个“小刀”就厉害多了,你看,每辆车上有3具发射架,每架有20枚导弹。这是近距离的对地轻型导弹,射程最大30公里,一枚全重才40公斤,战斗部装有10公斤的高爆炸药,对付地面的小型目标很有效,城市中也可以用于巷战。” 李清风走近了些,仔细看着这些导弹,他转头问:“它的制导方式是怎样的?”郑营长说:“它只能攻击固定目标,发射前由电脑把目标的坐标写入导弹制导系统内,发射后它就靠gps定位和导航直至击中目标。这种数据写入是高速无线连接,可以在1秒内完成,操作人员只需要输入坐标和发出发射命令即可。”李清风回头打量着这些在发射器内静默的密密麻麻的导弹,好像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他们跟着万团长上了指挥车,车里的另外几个军官在仪表台前忙碌着,一切准备就绪,万团长命令部队开始往东安市方向移动,几十辆车辆井然有序地开上了公路,如同一条灰绿色的长龙。李清风坐在后座,其他军官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没有人留意他,即使有人心里犯嘀咕,他是跟着万团长上车的,没人敢问什么。万团长联系上了苏上校,一团也刚刚出发,他们约定中午到达既定位置后,再会面并一同进入市区。 十一点,苏上校的一团首先到达了市区北侧入口位置,先头部队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们比二团到市区的距离远一些,但是道路宽敞好走,反而提前抵达。预定的位置是一大片荒废的大棚蔬菜基地,这里位置平坦,离进入市区的快速路只有1公里,很适合部队驻扎。苏上校走下指挥车,他看到面前有一栋一栋整齐排列的大棚,有些棚架上的塑料薄膜已经破烂不堪,碎片在风中飘舞着。副团长宗文正在安排士兵清理大棚内的杂物,并开始在大棚里面设置野战帐篷,一辆又一辆的军车在大棚之间的交易道路上缓慢穿行。一团带来了四辆“小刀”导弹车,此刻正静静地停靠在路边。 刚到正午,万团长的二团准时到了市区西侧,先头人员选定的位置很靠近城区,那是一大片空地,政府刚把这一片土地整理好,还没有来得及开发成住宅区。市区西侧有大片的丘陵山坡,紧靠着城区能找着这么一大片平地可不容易。 大家都下了车,万团长正在交待副团长孟河去安排部队扎营,李清风呆呆看着路边的那三辆导弹车,眉头紧锁,郑营长走过来问他:“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他说:“你说过,这些导弹都可以用电脑控制发射,对吗?不知道怎的,我感觉不好。”他转身拉上郑营长,走向万团长,万团长是个精明的人,会意地随他们走到旁边,他说:“万团长,我有个想法,部队驻扎能不能尽量分开一些,不要聚在一起?”万团长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难道我们有可能被攻击?”他说:“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觉不好。反正分开驻扎,距离远点也没有什么坏处吧。”万团长点点头,大声叫过来孟河,指着不远处的山坡和小树林,让他把部队分开安排。孟河大声答应着,又叫了各连队军官,空地上开始分散着军车和士兵,更多的士兵开始在山坡上设置野战帐篷。 万团长回到指挥车上,他问一个通讯军官;“联系上苏上校没有?”那军官摘下耳机:“还是联系不上,设备没问题,我反复检查过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万团长说:“继续呼叫!”正在这时,车里的人突然听到嗖嗖的声音,这声音很大,好像是什么东西发射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郑营长首先叫道:“是小刀导弹车,谁发射了导弹?”他率先跑出车去,大家都跟了出来。 那三辆导弹车原本停在离指挥车不远的路边,这时他们看到车上所有的导弹装载器都斜着指向着天空,一排排的导弹呼啸着冲上天空,朝着东北方向而去,导弹尾部的橘红色火焰在正午的阳光下也清晰可见。周围站着的军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导弹不断掠过头顶,导弹车上的军官纷纷跑下车,惊恐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万团长跑过去,怒骂着:“他妈的,谁让你们发射导弹的?”孟河正在和导弹车的军官大声说着话,他回过头看着万团长,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哆嗦着说:“没有人发射,导弹发射需要授权密码,一定是电脑发生故障了!”万团长喝到:“导弹的攻击点位置是哪里?”旁边的军官大声回答说:“操作电脑上看不到任何信息,不知道飞向哪里。” 李清风的心向下坠去,他这一路上隐隐的不安终于得到证实。就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三辆导弹车上的180枚导弹全部发射出去了,在半空中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和明亮的火焰,显得壮丽非凡。他看着导弹飞去的东北方向,喃喃自语:“一团在北侧,导弹应该就是飞去那里的。”他转头问万团长:“一团应该也有导弹车吧?”万团长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呆住了,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盛,他猛地大吼一声:“马上疏散!进小树林!卧倒!” 旁边围着的人群乱成一团,四散奔逃,但远处的军人还在看着天空议论着。孟河拿起一个通信兵背上的步话机,他想要呼叫一团,却发现没有任何信号,看起来所有的通信设施都用不了。郑营长拉着万团长和李清风就跑,孟河情急之下,抄起一把枪朝天开枪,一边跑一边大叫:“全部疏散!快跑!”,几个军官也学着他的样子,边开枪边朝不同方向跑去,他们的举动和枪声把士兵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朝旁边的田野和缓坡上奔去。 一团所在的北侧离二团现在所在的西侧只有三十公里,小刀导弹只需要一分半钟就可以飞完这段距离。李清风跟着万团长和郑营长刚跨过路边的灌溉水沟,导弹群就如同密集的黄蜂群一样扑过来,地面上不断有导弹击中炸开,如同一朵朵怒放的鲜花。高爆炸药的威力巨大,军车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滚动着,士兵被炸死炸伤一片哭号,空中还有人体的残肢在飞舞。连续不断的爆炸持续了接近一分钟,当它结束时,周围好像一下子安静了,隐隐传来火焰燃烧的声音,到处都是受伤的军人的哼声和哀嚎声,空气中传来浓浓的硝烟味,还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 李清风在夺命奔跑中被背后传来的爆炸气浪一下子推翻在地,所幸他摔落在松软的田野里,但这一下也把他摔得够呛,浑身酸痛难忍,爆炸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他的耳朵听不见了。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较近距离的爆炸声会让人短暂失聪,至少有好几分钟他的耳朵里只是哄哄作响,他爬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受伤,他呆呆地看着四周,他看见万团长就站在不远处,他的胳膊被弹片击中,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滴落,团长的额头显然是被地面的石头磕碰了,满面血污,甚是骇人。旁边的士兵在给他包扎,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大声地向附近的几个军官下达着命令。 二团残余的部队在小树林里集中,士兵们抱着枪东一堆西一堆地坐在山坡上,卫生员在给轻伤的人员包扎处理伤口。孟河安排了警戒人员后,回到万团长身边,他们在一个简易帐篷里,万团长召开着紧急会议。他的右胳膊上包着纱布,脸上已经擦干净了,神色恢复了平静,但是眼神里充满了一股彪悍的戾气,他说:“先报告一下部队的损失情况吧。”孟河从郑营长手中接过一张纸,纸上写着满满的数字,他报告说:“队伍死亡和重伤的过半,有三位营长牺牲。包括轻伤人员在内的,还有战斗能力的士兵一共还有520人,武器和弹药只有一半了,车辆还有五辆勉强可以开。” 军官们都沉默了,半晌一个军官开口了:“是一团的小刀导弹,他们为什么攻击我们?我们的导弹为什么会自己发射去攻击他们?”依然是沉默,万团长转向他旁边的李清风:“清风,你应该知道一些吧?”与会的军官中,除了郑营长,其他人都不认识李清风,他们都愕然地看向他,李清风说:“你们知道四方科技吧,他们和紧急委的那帮人是一伙的。四方科技控制着所有的网络和通讯,我相信就是他们控制了你们的导弹发射系统的电脑,让你们二团和一团互射导弹,自相残杀。你们和一团无法取得通讯联络,也是他们干的。你们别不相信,我知道他们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万江市长也是被他们策划除掉的,所有这些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紧急委掌控最高权力。” 军官们听得目瞪口呆,目光都转向万团长,后者点点头:“昨晚清风和郑营长来找我,告诉我这些,我还有些半信半疑。紧急委这帮混蛋这么毒辣,昨天下午会议上,紧急委要求我们听从他们的指挥,我和苏上校不同意,所以他们让我们今天把部队开拔到这里待命,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除掉我们两个团,他妈的!”万团长又拍拍李清风的肩膀:“幸亏有清风的提醒,我们提前分散了队伍,还保留了一半的人马,要是全部聚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啊。”众人本来还有些庆幸自己能够劫后余生,但想想刚才的情形还是觉得有些后怕。 孟河说;“一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毫无准备,会不会。。。。。。。?”万团长说:“恐怕很不乐观,你派几个人,抄小路过去,和一团取得联系,注意不要进城,遇到敌人尽量绕开,不要恋战。”孟河转头叫来一个班长耳语了几句,班长带着士兵离开了。 万团长又说:“接下来怎么办?大家都说说看吧。”郑营长跳起来:“狗日的紧急委,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一定要打进去,找他们算账!”众人纷纷附和,群情激愤,万团长看看孟河:“你觉得呢?”孟河做事一向谨慎,所以每逢大事,万团长常会问他的意见,他想了想说:“我觉得可以打进市区,我们虽然没有了导弹,但是其它装备都在。市区只有警备区的人在守卫,他们人不多,火力比不过咱们,战斗经验也不如我们,我们的胜算很大。”万团长狠狠地一拳砸向地面:“那我们就好好打一场,不然我们对不起这平白无故死去的几百号弟兄啊!” 城市北侧入口处的一团驻地,当他们的导弹车开始自动发射导弹升空时,一团的军官士兵完全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当二团的导弹破空来袭,从天而降时,他们完全没有防范。他们的军营帐篷都整齐地排列在大棚内,这简直成了导弹轰炸的完美目标。当一分钟的爆炸结束后,这片大棚的区域俨然成为了人间地狱,到处是尸首和火光,还有武器弹药在火焰中零散的爆炸声。后果相当惨烈,全团只幸存120人,苏远峰上校和几位营长都当场牺牲,副团长宗文只收了轻伤,他收拢了残余的部队,带着大家草草掩埋了尸体。宗文召开了会议,由于不清楚为何导弹系统的电脑会出现故障,有人提议先返回驻地,这个提议获得了通过。工兵花了些时间,把仅存的两辆军车修好了,他们正准备离开时,二团派来的五名士兵赶来了,宗文知道了大概的情况,但是他们还是决定先返回驻地休整。 下午三点刚过,万团长集结了剩下的兵力,开始往市区推进。过了这块平地,眼前就是一条主干道,这是进市中心的环城快速路,在路口还有高架桥,道路两边是密集的楼房,有住宅也有商铺写字楼等。这里还算是城市边缘,但以前也是人口密集的区域,现在却静悄悄的,这里的居民应该已被提前疏散了。 郑营长担任攻坚先锋,他所指挥的五营损失较小,编制还算完整,他就率领着这三百来人,分成两路,分别沿着道路两侧向前移动。斜斜的太阳越过楼顶落在街道上,街上空无一人,沿街的店铺也都关门闭户,路边的停车位上倒是停着一些汽车。士兵们端着枪,猫着腰小心地快速前进,街上只有鞋子踩地的啪啪声。万团长在后面押后,他把剩下的两百人分开两组,分别沿着这条主干道两侧的背街小路前进,始终和郑营长保持着两百米左右的距离。 郑营长率部快速推进了七八百米,依然没有碰到任何阻拦,他的心忐忑不安起来,前面是一个立交桥,桥底停着好几辆车,他做了一个手势,士兵们都停住了。他躲在一辆车后,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两边的楼房,好久都没有发现异样,他刚要发命令继续前进,啪啪几声枪响,有四五个最前面的士兵应声倒地,密集的枪声响起来,士兵们纷纷就地卧倒,躲在了遮挡物后面。敌人从楼顶和各个窗户里开始射击,由于他们占据了有利的射击位置,郑营长的部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被对方的火力死死压制在高架桥底。 到底是野战部队,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他们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敌人是警备区的守卫部队,用的都是微型枪,和野战军的突击步枪相比逊色不少,他们所依仗的不过是居高临下的射击位置。郑营长马上组织了一批狙击手到位,这些狙击手占据了有效位置,前方的士兵吸引火力,当敌人露头射击时,狙击手立马锁定目标并开枪,而微型枪对狙击手的威胁不大。他的这种策略很有效,加之万团长在两侧的进攻也采用了狙击手,队伍又开始往前推进了。 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着,双方互有伤亡,但是郑营长还在继续顽强地往前移动着。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西边的天空只剩下一抹残阳。前边的道路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汽车,应该是作为路障来使用的,一群士兵刚越过一辆汽车,前边突然跃起两个机器人,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机器人手臂上红光一闪,一个士兵的前胸上被烧出两个血窟窿,扑通倒地,其它士兵纷纷开枪,机器人动作极为灵敏,迅速蹲下躲在柱子后面。 这是他们第一次碰到这种攻击机器人参战,机器人只适合近战,因为它们的激光武器射程有效,但是它们抗子弹的能力很强,子弹只有击中头颅才会损伤它的工作系统,而击中其它部位则并不能让它立刻失去攻击能力。机器人经常躲藏在障碍物后边,等士兵起身时立刻暴起攻击,而且它对士兵们的位置计算得很准,往往一击得手马上躲藏,士兵们很难击中它们。就这样,机器人把郑营长的部队死死地压在了路边,不能前进一步,同时楼顶和窗户里的敌人又开始开枪射击了。 郑营长看着前边的战友纷纷倒下,自己却无计可施,气得两眼通红,他看着道路两边密集的摄像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大叫着:“把摄像头都打掉。”士兵们会意地纷纷举枪射击,把目力所及的所有摄像头都打碎了。郑营长猜对了,机器人就是靠着这些摄像头来精准掌握士兵们的位置的,没了摄像头,机器人的攻击能力大打折扣。 郑营长命令大家用枪榴弹来攻击机器人,这种枪榴弹也是去年刚装备部队的最新型号,装在突击步枪上发射,在两百米距离上能准确命中目标,榴弹头部装有四百克的高爆炸药,其威力相当于一颗小口径的炮弹,特别适合近距离攻击躲在障碍物后面的敌人。枪榴弹纷纷落在前面爆炸,机器人很难抵挡高爆炸药的冲击,郑营长的部队又开始前移了。 到了晚上八点,枪声停止了,双方都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隙来休整。郑营长让部队原地休息,吃点东西,他让军官们清点伤亡和弹药状况,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推进了三公里,但是他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士兵。万团长派人过来问他是否还坚持得住,郑营长犹豫了一下说:“告诉团长,我们还行,打到半夜十二点再换防。” 这是一个无风的夜晚,空气中只有硝烟味。郑营长似乎听到空中隐隐有声音传来,他侧耳细听,又什么都没有听到。突然,几个手雷落在街道上面爆炸,他用红外望远镜朝半空望去,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看到半空中飞来的一大群无人机。较大的无人机飞在下层,他听到的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这些无人机都携带着手雷,到了目标处就丢落下来。还有一些较小的无人机飞在高处,它们只是侦察机,头部带有红外摄像头,专在夜间使用,可以为低层的投雷无人机提供目标的精准位置和导航。 士兵们疯狂地向半空扫射,也打下了不少无人机,但无人机的数量太多,手雷还是不断地丢下来,每一次手雷的攻击都会有几个士兵牺牲或者重伤。无人机的攻击暂时停止了,应该是手雷已经投完。这时,楼顶和高楼的窗户处又传来了枪声,郑营长仔细一听,这次的枪声不同了,警备区的微型枪的声音是清脆连续的,如同炒豆声,而现在的枪声尖细犀利,带着呼啸声而来。他很快明白了,这是狙击步枪,敌人也调来了狙击手,在高处狙击手利用红外瞄准镜,一枪一个准。郑营长看着前边的士兵纷纷倒地,尸体越来越多,心急如焚,他盯着楼顶和窗户边不断闪现的火光,他知道每一次闪光都会有一名他的部下倒地不起,他紧咬着牙齿,叫道:“让他们上枪榴弹,看到闪光就给我轰!”旁边的军官有些犹豫:“可是有些房里好像有平民呢,我看到过几个人影晃动。”郑营长俨然已经杀红了眼,吼道:“管不了这麽多了,再不用榴弹我们就打光了!” 士兵们开始往楼上发射枪榴弹,在封闭的房间里这种榴弹的杀伤力是很惊人的,每次榴弹射进窗口在屋内爆炸,似乎半面墙都被炸毁了,玻璃的碎片混杂着碎砖纷纷落下,房里常常会燃起大火,敌人的狙击手马上被压制住了。 打到后半夜,似乎双方都有些疲惫了,稀疏的枪声又停止了。万团长趁着这个空挡赶过来了,他看着满眼血丝的郑营长,有点哽咽:“永涛,你们辛苦了。”郑营长也哽咽着:“团长,我们五营快打光了。现在只有五十来人了。”团长说:“我那边也只有不到一百人了。我们撤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趁着后半夜我们赶紧走,否则天一亮,恐怕又会有大量的无人机和机器人过来支援,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郑营长沉重地点点头。 队伍准备撤退,郑营长留下十来个人断后掩护,万团长把所有剩下的枪榴弹集中起来全部交给他们。他们把所有的枪榴弹都打了出去,榴弹不停地四处爆炸开花,震得地面似乎都在发抖,对面的敌人躲在掩体里不敢冒头,等爆炸声平息了好久,他们伸出头来查看,街道上除了满地的尸体,早已经没了对方的影子。就这样,二团剩余的一百多人,悄悄撤退了,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清晨,警备区的士兵正在清理街道,他们把一具具尸体搬上货车的后车厢,货车装满后开走,又继续装下一辆。两台大型铲车正在清除路面上的车辆残骸,还有倒塌的建筑碎块。不时有人哭喊着跑过来,跑进楼里寻找自己的家人。 汪方乘坐着一辆防爆车,来到了一栋大厦前,他走下车,看看两边的建筑,只见满目疮痍,他仿佛置身战火中被轰炸后的叙利亚街头,枪榴弹的威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段两百米的街道是昨晚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双方在此拉锯般地争夺了两个小时。不少房间被炸去了半边墙,钢筋从破碎的墙体中露出头来,屋里不时传来痛哭声。 这次短兵相接的城市巷战只进行了不到一天就结束了,敌对双方丢下了几百具尸体,但是伤亡最大的是平民,事后据统计平民的死亡数达到一千二百,还有不少人受伤。在战斗发生前,紧急委已经要求疏散了这里五公里内的平民,但是时间太紧,很多来不及离开或不愿意走的平民留在自己的家里,他们以为自己的家里应该是安全的地方,但是没有想到祸从天降。他们除了极少部分死于流弹,其余大部分都是被枪榴弹的爆炸碎片杀死,或者死于爆炸引起的大火。 这条三百米长的街道后来一直保持着原样,居民都纷纷迁走了,就算在大白天周围也是寂静无声,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穿过那些残垣败壁,仿佛还在讲诉着那个血色的夜晚。 第十一章 城市西侧的战斗刚结束,紧急委立刻开始了宣传攻势,一时间所有的媒体上全是铺天盖地的报道,一团和二团被描述成fha背后邪恶的武装力量,紧急委声称他们都犯了“罪犯”,报道上一直循环显示着爆炸过后的残破的建筑,尚未熄灭的火焰中的尸体,死难家属痛不欲生的哭号,这些都让广大市民义愤填膺,公众愤怒地声讨着他们的罪行。 整个城市的秩序在警备区部队和警察的维护下恢复了正常,工作和生活又回到了正轨,不同的是宵禁开始了,晚上八点半以后除了执行职务的公务人员以外,平民不允许上街,违反宵禁而又没有办理临时通行证的人员会被巡逻队逮捕和询问。 黄磊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行动部目前的首要任务是肃清fha组织在市内的残余人员,根据情报部提供的可疑人名单,行动部按名单去抓人,然后带回紧急委交给情报部来审讯和处理。他看到那些名单,名单上的人主要是民间的一些激进分子和某些环保组织的头目,甚至还有少部分政府公职人员,而怀疑他们的主要依据就是他们曾经在公开场合发表过某些同情或支持环保组织的观点,这也让大家都变得人人自危,“环保”俨然已成了敏感词。 行动部和情报部的人手明显不够,大幅扩编马上开始了,行动部已经扩充到八个行动组。黄磊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自己调到紧急委才工作两周,居然被提拔成刚成立的行动六组的组长。此时的紧急委拥有最高的权力,行动部和情报部就如同是苏联时期的克格勃一样,在政府内部几乎不受任何制约。黄磊身在这种组织中,他开始明白了一些隐藏在规则背后的东西,或者说叫潜规则,论职务升迁,资历和能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信任,也就是你是谁的人,或者说是哪一派的人。文斌兼任行动部的部长,在培植自己的嫡系班子时,他不想用那些在机关里混迹已久的人,他们背后可能有着各种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网,而像黄磊这样,从外面由自己亲自选拔调进来的,背景又清白的年轻人,自然首先进入了他的视野。 早上一上班他就接到组织部门的任命文件,他已正式担任行动第六组的组长,这个好消息让他惊喜莫名,同时组织部门告诉他,文主任要见他。文主任的办公室在四楼,当他进去的时候,文主任不在,助理告诉他文主任正在开会,让他在外间稍等。 五楼会议室里,紧急委的高层正在召开每天的例会,副主任赵宇正在介绍:“本次市区西侧的战斗是攻击型机器人第一次投入实战,效果不错,但还是暴露出一个重要的不足,激光武器的有效攻击距离太近,只有五十米,距离再远些杀伤力就不足以致命。我们已经在更换更大功率的激光发生器,昨天开始调试样品机,另外我们也在升级软件,增强机器人之间的协同攻击效率,预计两周后可以开始新型号的机器人的批量生产。”刘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经过这次守城的战斗,警备区部队只剩下一半的人,短期内很难补充,现在即使加上公安系统的警力,要维持这个千万人口的城市的安全和秩序,实在是有些吃紧啊,现在就指望着新型号机器人尽快投入使用吧,这件事要抓紧!”他又转向另一边的汪方:“汪主任说说叛军一团和二团的残余分子的最新情况吧。” 汪方翻看着手里的文件,这是他刚收到的报告,他边看边说:“这两个团各自逃回驻地以后,纠集了原有的留守人员,据估计一团还有接近370人,二团260人。他们在驻地只停留了半天就带着大批辎重物资撤离了,根据最新的卫星图像显示,一团转移到距离其原驻地40公里的西水县城,二团则转移到山南县大湖镇。”他抬起头,抓起桌上的激光笔,在屏幕上显示的卫星图像上标识出大湖镇和西水县城的位置,他接着说:“来自地面情报人员的资料也证明了他们目前的位置,他们匆忙离开自己的驻地,我们分析是他们害怕再次遭到导弹攻击,现在他们驻扎在镇上和县城里,妄图以平民为掩护,以确保自身的安全。” 文斌盯着屏幕,开口问:“一团和二团现在手中应该还有些对地攻击型导弹吧?对我们会有威胁吗?”汪方说:“他们的原驻地仓库中应该还有导弹库存,但这些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发射导弹的电脑和导弹中的控制芯片我们可以控制,这些导弹对他们来说其实更危险,相信他们现在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停顿了一下:“叛军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警备区部队没有中程对地攻击导弹,但是我们很快就有了。”文斌又问:“一团和二团之间有没有无线电通信?”赵宇插话说:“我们在24小时监控,他们之间一直保持无线电静默状态。” 会议一结束,赵宇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关上门,小心地拉上窗帘,房间里亮起了几束蓝色的激光,那竟然是凌小妹的全息投影,赵宇走到“她”的面前说:“凌总,刚才在会议上,刘主任在催促我们尽快推出新型号机器人,以加强我们的防卫力量。”“凌小妹”微微颔首说:“我都听到了,硬件部分由你全权负责吧。”赵宇叹了口气:“硬件的改进很顺利,最棘手的是软件,这两天我们也反复测试和模拟过,仅仅是小范围的协同攻击,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算力,如果要考虑到大规模的实战应用,比如100个以上的攻击机器人,要做到流畅的相互沟通和协同攻击,那可是海量的数据。”“凌小妹”的声音很平淡:“确实如此,我们已经在尽可能地增大算力容量了,但是“勇者”的密码一直未能破译,我们的算力越强,“勇者”的干扰越大。”他们双方都沉默起来,“凌小妹”最后说:“软件的问题让我来处理,你就抓紧尽快让新型号机器人投入量产吧。” 文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黄磊正端坐在沙发上等候,他迎上前,热情都握住黄磊的手,满面笑容道:“小黄,祝贺你啊!你是我们行动部最年轻的组长啊。小伙子好好干,有前途!”按照职位来说,黄磊应该称呼他为“文主任”,但是在非正式场合,行动部的人都还是习惯称呼他“部长”,现在黄磊赶忙说:“多谢部长的信任和提拔,我一定会好好干,绝不辜负您的期望!”文斌拉着他进到办公室的里间,关上门,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小黄,有任务要交待给你,你带人亲自处理,一定要确保密不外泄。” 林志宏赶到二团驻地时,军营里正乱作一团,几个卫生员手忙脚乱地给轻伤的士兵们包扎伤口。万团长顾不上和留守人员解释,现在仓库里还有不少攻击型导弹,他立即命令拆除了这些导弹的控制单元。接着他和军官们商量着,现在驻地这里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波导弹袭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他们正在讨论着下一步的方向,李清风提到了他和fha的张文武的接触详情,两天前他和张恒以及小天在军营门口分开时,张恒曾经告诉过他,他们还有一个基地在大湖镇,以后如果有危险他可以去大湖镇,到了那里就会有fha的人前来联系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清风还没讲完,卫兵来报,营门外有两个人找首长,具体问他们找谁,他们也说不清楚,只是让卫兵传话说他们来自大湖镇。万团长一听,精神大振,赶紧让卫兵领他们进来。 林志宏被带进会议室,里面只有万团长,郑营长和李清风三人,他们疑惑地打量着他,林志宏开门见山地说:“我叫林志宏,是fha在大湖镇的负责人,你们二团昨晚在东安市区的战斗我们都知道。”他转向李清风:“张文武把你的情况已经告诉我们了,他是我们在市区内的负责人,就是他让我们来联系你的。” 李清风点点头,刚要开口,性急的万团长抢先道:“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万市长遇袭确定是紧急委策划的吗?四方科技到底是什么机构?”他连珠炮般地发问,林志宏说:“万团长,现在时间紧急,这些问题我们在路上慢慢说,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里随时可能被攻击!”万团长点头称是,他们简单商议后,决定带着部队先去大湖镇落脚。军官们迅速下去动员士兵们准备,并安排人手去仓库里搬运军需物资,幸好驻地里还有十来辆完好的军车,天刚擦黑,这些军车载着这二百多人和大量的物资,向着大湖镇前行而去。 路上,耐不住性子的万团长又向林志宏问了一堆问题,林志宏告诉他们,四方科技和紧急委的高层人员来往甚密,近期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变故应该都是四方科技在背后策划,由紧急委负责执行的,但是具体的内容他们也不是特别清楚。万团长想想又问:“fha是环保组织吗?是由谁创立的?什么时候?”林志宏望着车窗外深沉的夜色说:“紧急委说fha是farmhomndassociation田园联盟,听起来是个环保组织,其实我们的内部的名称叫freehumanassociation自由人类联盟,fha存在已经有十多年了,不过我们一直保持低调,政府以为我们是一个普通的环保组织,对我们没有太在意。这些故事很长,以后再告诉你们吧。”万团长不再作声,半响他又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军方所用的电脑,特别是武器控制系统,都有着很高的安全级别,还有高等级的防火墙隔绝外来信号,但是这些安全措施对他们似乎都没有作用,他们竟然可以操控发射我们的导弹!他们真的可以随意控制任何电脑和网络吗?”林志宏深吸一口气,沉痛地说:“是的,他们确实可以轻易地控制,我们已经数次验证过,只要有芯片的设备,只要连上网络,有线或者无线网络都是一样,他们都可以监听和控制。我们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做的,但是他们就是可以!” 526基地里有几台老旧的电视机和收音机,从新闻里林越知道了东安市里接连发生的事情,他焦急地等着舅舅回来,到了第三天舅舅才回来,还带回来好几位军官。他急切地上前拉住舅舅,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舅舅拍拍他的后背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先不急,这两天我要忙着安排这些军人,恐怕没空和你细聊,过两天我再找你,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有空帮他们随便干点什么活,不过有一点,千万不要离开基地,这段时间外面不太安定。”他看着舅舅,欲言又止,这时高小波走过来,拉着他去了仓库,让他帮忙修理几台电气设备,这总算给他找了点儿事干,让他不再胡思乱想了。 林志宏带着军官们参观了整个526基地,他们看到那几乎挖空了半座山体而建成的巨大的仓库,和仓库里面储存的大量物资,他们禁不住啧啧称奇,万团长感叹道:“这个基地真是一个适合隐藏部队的完美地点啊,这里位于山谷之中,被茂密的森林所环绕,仓库又处于山体内部,天上的卫星很难发现和定位这里,那究竟是谁先创立了fha,还在这里建立的基地呢?” 林志宏淡淡地说:“所有这些都得益于一个人,他在好几年前就预见了今日的这些变故,在那时他就开始着手建立基地了。”万团长忙说:“哦,那这个人是谁?请带我们去见见他。”林志宏沉默了片刻,他抬头凝望着远方寂静的山林,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忧伤,他说:“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万团长和军官们就地召开了简短的会议,他们一致决定为了降低风险,把部队的人员分成两半,郑营长率领他营中的士兵驻扎在大湖镇上,那里有一间闲置的砖瓦厂和一所即将关闭的高中,正好可以用作军营使用。而万团长则带着李清风和其他一半士兵军官就驻扎在基地中,所携带的辎重物资大部分存放在基地的仓库中。 基地里热闹起来了,军人们来来往往地搬运着各自物资和武器,几辆军车覆盖着草绿色的伪装网,静静地停放在露天的平地上,高小波带着几名基地的工程师,正在指导军人们拆除设备和物资上面所有的芯片。基地离大湖镇有二十公里的距离,万团长在考虑如何和郑营长保持通讯联系,无线电台是万万不可以使用的,他本想沿着公路边设立一条固定电话线路,但是实地勘察后放弃了,沿途山高林密,丛林中风又大,电话线经常会被风刮断,树林中也时常有野兽出没,也会破坏电话线。幸好二十公里的距离不算远,开基地里的那台老旧的吉普车前去也只需要半个小时。 就在几百公里之外,一团的残部在副团长宗文的带领下,从他们的驻地中也撤离了,他们径直来到附近的西水县城。县城面积不大,人口五万,他们占领了县城,在这里实行军管。他们吸取了教训,把剩下的这三百人分散驻扎在县城里,他们认为部队混杂在平民百姓中应该还是安全的。 第十二章 黄磊带着六组的几个人,分乘两辆车,向城市东边的核电厂开去。他们穿过市区,现在正是上午9点,已经过了下班拥堵时间,但是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依然很多,宵禁还在持续管制中,晚上八点半以后人们几乎不能出门,所以很多人尽量白天出来办事,或者只是单纯出来透口气。街上又增加了一些执勤的机器人,它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不时转动头颅,扫视着街道四周,行人经过它们身边的时候,往往会用敬畏的眼神瞥一眼它们手臂上的激光枪,然后加快自己匆匆的脚步,有小孩子驻足细看时,往往会被身旁的大人急急拉走,整个城市还是像往日一样繁荣而热闹,但是这背后却明显弥漫着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 文斌交待下来的任务,是要他去核电厂护送一批四方科技的货物,送到另外一个地方。他没有问那批货物是什么,在紧急委工作的宗旨就是听从上司吩咐与安排,尽力执行即可,该让你知道的上司自然会交待,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不要胡乱打听,贸然打听了不但得不到回答,还会惹得上司不快。 车子开进了核电厂的大门,黄磊知道核电厂是由政府投资建设并运营管理的,但现在他惊讶地发现大门口的牌子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换成“四方科技核电厂”,门口有士兵在站岗,自从城市进入紧急状态以后,核电厂已成了一个被重点保护的地方,守卫森严。 一辆厢式货车停在仓库门口,车身上有“四方科技”的标志,黄磊安排他的组员分别守在货车两侧和仓库门口,禁止他人靠近,四方科技的一个管理人员正指挥着两人用叉车把几个大木箱装进货车的车厢里,每个木箱目测大概有两米长,显然很重,叉车搬运得很慢,木箱外面印着“危险”的符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标识其内容物的字样。关好车厢门,黄磊亲自打上铅封,又在门栓上加上一把牢固的大锁,他在交接表上签了字,转身一招手,组员们上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夹着大货车,这三辆车鱼贯而出,拐上了环城的快速路。 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城市西侧边缘的一个小足球场,到达以后黄磊才注意到,这里隔壁的街道就是两周前发生过那次战斗的区域,附近的居民都已经搬走。这个足球场本来是社区居民平时踢球的地方,它的面积只有标准足球场一半的大小,现在足球场周围已经竖起了栅栏,并加上了幕布,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的。这里显然已经被警备区部队接管了,门口有卫兵的岗哨,进去后黄磊看到四周增加了三栋活动板房,有士兵正在进出那些房间。中央的空地上也用铁栏杆围起来,外面四周同样也罩上了幕布,有两个穿着紧急委制服的人正站在入口处,他认出他们是情报部的同事,他们在紧急委大楼里彼此见过几次。这里的警戒更严,地上画着几条红色的警戒线,士兵端着枪守在线外,黄磊他们凭借紧急委的证件,在所有受限制的区域都畅通无阻。 木箱被工作人员用叉车搬下货车,并送进幕布里面,黄磊让组员们留在入口处值守,自己掀开幕布走进去,里面的地面上是一个两米多深的大坑,坑的面积足有一百来平方,大坑里面伫立着一排排的钢铁井架,崭新的金属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工作人员打开了一个木箱,里面赫然竟是两枚细长的导弹,导弹外壳上有“neutron”的字样和一个骷颅头的危险标志。 黄磊走出来,他看到有个情报部的同事正站在远处的角落里抽烟,他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烟点上,他有意无意地问:“看来这些东西今天安装不完吧?今晚又要加夜班了!”同事说:“下午一定要装完,上头下了死命令的!”他又试探性地问:“现在要这些导弹干什么呢?抓几个fha的漏网之鱼也用不着这个吧?”同事只顾闷着头抽烟,含含糊糊地回答道:“谁知道呢!上边没提,我们也不敢乱打听呀。” 黄磊没有再说什么,他正在想,上边这麽着急地安装这些导弹,很可能马上就会有攻击行动,那攻击的目标会是那里呢?他马上想到了叛军的残余力量,紧急委内部早已通告过,有一部分叛军已逃到大湖镇,而大湖镇正是他的老家,他的父母正住在那里,他的心咯噔一下悬了起来。 黄磊匆匆赶回紧急委大楼,他想尽快联系上那位清洁工。他进了一楼的卫生间,没有看到清洁工,他又在楼上楼下几个卫生间找了个遍,也还是不见踪影,他这才想起,平常清洁工应该是在快下班时才会开始打扫的,现在还早。他在走廊上抽着烟,眼睛却盯着入口处,果然如他所料,快到五点半的时候,他这才远远看见清洁工的身影从侧门入口进到大楼里。 黄磊赶紧进了卫生间,清洁工和往常一样已经准备开始拖地,看也不向他看上一眼。卫生间里没有其他人,他走进最里面的隔间,关上门,然后咳嗽了两声,他就听到清洁工的脚步声朝他这边走过来。和上次一样,清洁工从隔壁伸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何事?”他塞过去一张纸条,上面是他刚写好的内容:“今日已安装导弹,大湖镇恐有危险,速报!”稍顷,清洁工塞过来一个盒子,这个盒子比普通的香烟盒更大一些,也更厚,盒子表面有着细致精美的花纹,触手一摸,材质应该是金属的,他打开来发现里面是满满的雪茄,雪茄上有一张小纸条,写着:“给你的,可屏蔽手机信号,有事可去城南江南批发市场2-104。” 紧急委刘主任的办公室在大楼的五楼,是一个宽大的套房,除了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卧室用于临时休息。这个套房四周的墙体和天花板以及地面都用合金钢板特别加固过,窗户都不大,玻璃是双层的高强度防弹玻璃,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可以抵御中等强度的枪炮攻击。 房间里坐着刘主任,赵宇和汪方三个人,“凌小妹”的全息激光投影立在办公桌的前方,汪方正在报告:“十二枚“尖刺”型导弹已经部署完毕,赵主任派出的技术人员也已经协助我们调试成功,现在正处于待命状态。”赵宇补充说:“导弹由卫星gps导航,地面也有我们的情报人员提供精确定位的引导信号,预计命中的精度不超过十米。” 刘主任面带忧虑,他插话说:“叛军所在位置和平民的住宅区太近,导弹一旦命中目标,恐怕平民的伤亡会很大!”“凌小妹”望着他:“你们预估平民死亡数字多少呢?”刘主任没有回答,他看着汪方,汪方咽了一口唾沫,吐出一个数字:“3000。”房间里安静下来,“凌小妹”思考了一会儿,果断地说:“牺牲三千人,可以挽救将来的三万人,甚至几十万人,这个代价必须付出,下令攻击吧!” 自从万团长带人住进了526基地,基地里突然多出来两百来号人,厨房里忙不过来,这段时间林越也在厨房里帮忙。晚饭时间,他看到舅舅和万团长他们来到大餐厅,他上前把舅舅拉到一边问道:“舅舅,我听别人提起,表哥黄磊还在东安市里上班,是吗?他现在还好吗?”林志宏赶紧把他拉到角落里,小心地看看四周,才说:“你是听谁说的?高小波吧?”林越点点头:“他只是偶然提了一句。”林志宏打断了他:“他在紧急委上班,这一点知道的人很少,你记住千万不要向外人提起,事关你表哥的安全,谨记!” 饭桌上,万团长问林志宏:“林老师,你说过fha在东安市区还有分支,在目前的这种形势下,你们还在保持联络吗?”林志宏是大湖镇中学的老师,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没有回校任教,但基地里的大部分人还是习惯性地称呼他为林老师,他低头扒拉着饭说:“吃完了,我带你们去看,看了你们就明白了。” 一栋隐蔽的两层小楼就建在山体根部,正好处于头顶突出的岩石的保护之下,林志宏带着万团长和李清风走上二楼,他边走边说:“通讯电台就在里面,电台对我们内部大多数人也是保密的,二位记得不要外传。”那二人满口答应。走廊的尽头有一个铁栏杆,从里面上着锁,一个年轻人坐在栏杆后面,林志宏上前吩咐了几句,年轻人打开了锁,拉开栏杆上的一个小门让他们进去,他又向着房间里叫了两声,房间的门打开了,传来沉重的门轴转动的摩擦声,这是一扇沉重的铁门。 房间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桌前,她的面前是一台老样式的电报机,就像是电影里解放前特务人员所用的电台,电台上还搁着两套大大的头戴耳机。这电台的古朴样式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历史沧桑感,但是奇怪的是,它的外壳并不破旧,反而显得有点新。林志宏指着电台解释说:“电台是我们自己制造的,我们这里有最优秀的电子工程师。我们当然不能用任何带芯片的通讯设备,刚开始我们计划用那种最老式的电台,还在旧货交易网站上买过两台,有的人就喜欢收藏和交易旧物。买回来后我们分解研究,然后就放弃了,老式的电台用的是电子管,就是那种大大的,像个小灯泡一样大的电子管,故障率很高,而且一旦坏了,根本找不到配件更换,后来我们的电子工程师采用晶体管电路仿制了几台,这种质量好,晶体管也很容易买到。我们就是用这种电台和其它几个联络点保持联系的。” 李清风指着电台上的发报键问道:“这电台只能收报和发报吧?不能语音联系吧?”那女子回答:“是的,只能用摩斯电码发送数字。”李清风看着桌上的一本红楼梦,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本红楼梦应该就是密码本了。” 万团长也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他皱起眉头说:“用电台发送摩斯电码是比较安全,但是在市区里发报,恐怕还是会被敌人察觉吧,还有可能被定位电台的位置。”林志宏点头说:“你说的对,敌人虽然破译不了电码的内容,但他们一定在时刻监控着市区里的无线电信号,以他们的技术能力,应该很容易定位信号的来源位置。所以,市区里的联络点的电台一般只在需要紧急联络时才启用,平时他们有渠道把消息传到市区外的联络点,再由这些联络点和我们这里的电台联系,这样就能保证安全。”他又指着电台上的几个按键和指示灯说:“电台有几个固定频率,每个联络点用不同的频率,我们收到信号时就可以知道是哪个联络点在发送。” 三人正要转身离开,电台上的指示灯亮了,然后不停地开始闪烁,显示着有信号正在涌进来,女子有些诧异,她叫道:“是市区里的电台在发报,不应该啊,按照约定他们不会主动发报的,除非有紧急情况!”她面色严肃,戴上耳机,全神贯注地开始抄报,在纸上写下一长串的数字,这些数字每四个为一组,写完数字她拿过来那本红楼梦翻动着页面,林志宏也紧张地站在一边看着她的动作。 她译完电报,把纸递给林志宏,她的手竟有些颤抖。三人凑在一起看着那张纸,上面的电文是:“导弹今日已安装,目标可能大湖镇,速撤。”他们面面相觑,万团长急声道:“我需要马上联系郑营长,有没有固定电话或者其它联系方法?”林志宏摇摇头:“只能开车去,快走!”三人速速离去。 外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面包车,这是厨房的采买人员的工具车,李清风跳上驾驶座,发动了汽车,万团长和林志宏也跟着钻进车里。车子在崎岖的盘山公路上行驶,万团长心急如焚,他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可是山路七拐八弯,夜间视线也不好,李清风已经尽量开得很快了。 面包车翻过一座山梁,前面是一长段下坡路,大湖镇就在前方八公里远的地方,这里地势高,视野又开阔,他们已经可以看见镇上零星的灯光。这时,西边的夜空中传来尖细的破空之声和火焰喷射的声响,万团长和林志宏齐齐向空中望去,只见三道明显的光带正朝这边飞来,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李清风猛地一脚刹车停下来,三人跑下车,站在路边仰望天空,导弹群正好掠过他们头顶,已经接近目标的导弹飞得很低,巨大的轰鸣声摄人心魄,他们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导弹飞向镇上。 导弹击中了目标,他们只看到几下微弱的闪光,并没有预想中的爆炸的巨大火光和声响,导弹仿佛哑火了,湮灭在远方的黑暗中。又过了好几秒钟,他们还没有感受到冲击波传来,身上的汗毛却莫名地竖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扑过来,穿透了他们的身体。身后的面包车上,喇叭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滋滋噪声,山林深处的一群飞鸟也被惊得飞起,吱呀叫着,在苍茫的夜色中四散逃去。 敌人一共发射了八枚“尖刺”小型战术中子导弹,三枚射向大湖镇,另外五枚则射向西水县城,它们几乎是同时击中了各自的目标。这两年以来四方科技一直在核电厂内部秘密研制小型中子弹,他们对外宣称是和核电厂合作研究可控核聚变发电的项目,实际上他们在做的就是中子弹,有核电研究项目作为幌子,加上政府内部的某些高层提供保护伞,他们的研究一直不为外人所知。“尖刺”中子弹是近期刚刚研制成功的,本次是它首次用于实战。这种中子弹是用超强激光来激发弹体内的氢氚材料,引发核聚变,聚变产生的中子在铍外壳的作用下发出大量的中子流辐射,这使得它的体积小,重量轻,比一颗大口径的炮弹大不了多少。它的爆炸当量只有50吨炸药,但其有效杀伤半径可达200米。 天刚大亮,闻讯赶来的人们来到大湖镇上导弹爆炸中心的现场,他们仿佛置身于末日的荒野,周围静悄悄地一片死寂,只有清晨的微风无言地拂过他们的脸颊。除了被导弹直接击中的建筑被高速飞行的动能破坏之外,其它的建筑都完好无损,室内的家具物品也无一损坏,就连最脆弱的窗户玻璃也都没有被震坏。中子弹爆炸后的冲击波很小,核聚变产生的中子流以光速向外辐射,这超强的辐射会杀死周围所有的有机生命,但是对其它无机物品却视若无睹,如同透明一样穿越而出,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人们看到路旁的树木和鲜花草丛都已经枯萎变黄,叶子边缘卷曲起来,表面有大面积的黑褐色斑块,它们正在死去。时不时可以看到狗倒卧在大门口或者院子里,它们伸着舌头,嘴里溢出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屋里的人们已经死去,在中子弹的杀伤半径内,所有的人和动物都会在几分钟内死亡,他们的尸体在床上,地上,沙发上和桌子边被发现,他们的身体皮肤表面可见到淡淡的粉色或淡紫色,中子辐射破坏了皮下细胞组织和凝血因子,这是皮下组织出血的症状。人们还在一栋房子里看到,这一家四口人当时正围坐在餐桌边吃晚饭,父亲瘫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无神地盯着屋顶,鼻孔流出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嘴角,他面前的桌上还有半瓶喝剩的啤酒。地板上散落着摔碎的碗和碟子,食物撒了一地。幼小的儿子和女儿倒卧在地板上,身躯蜷缩着,面部表情痛苦不堪。母亲倒在椅子旁边,还保持着爬向子女的姿势,她的手僵硬地伸向前方子女的方向。 高小波找到林志宏的时候,他跪在自家客厅的沙发前的地板上,他的妻子黄月英仰靠在沙发上,他抱着妻子早已冰凉的身体,轻声啜泣着,泪流满面。妻子的脸上很平静,也许她靠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打盹,慢慢地睡着了,她是在睡梦中被高能中子辐射杀死的,她还算是幸运的。 包括郑营长在内的一团的153名官兵全部死亡,他们处于那三枚中子弹的杀伤半径的靠中心的区域,在超强的中子流的轰击之下,这些人都在几分钟内死去。然而不幸的事情还在后面,处于杀伤半径边缘附近的人群也遭受到超量的辐射,他们中的大多数将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到一周内死亡,他们体内的dna已经被辐射破坏,再也不能修复,免疫系统也不能继续工作,体内受损的内脏器官正在出血和溃烂,在死前他们会经受极大的痛苦,死状极惨。 紧急委的高层曾经预估最多会有3000人被中子弹杀死,但是最终的死亡人数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据统计至少有12000人,西水县城由于人口较为密集,损失最为惨重。四方科技研制的小型中子弹首次用于实战就大获成功,向人们展示了它巨大而恐怖的力量。从军事角度来讲,这次导弹袭击无疑是成功的,紧急委消灭了大部分的叛军,但是超过万名以上无辜平民的死亡,让大湖镇和西水县城,以及周边的乡镇的居民都极端仇视紧急委,他们纷纷公开声明不服从紧急委的命令和管理,并宣称紧急委高层犯了“罪犯”,号召所有人一起来声讨他们的罪行。 三天后,大湖镇的后山上建起了八座大坟,这里埋葬的都是那些全家都已丧生,再无亲人可以帮忙办理丧事的死者。镇上有一家大理石加工厂,石匠们紧急运来了八块尚未裁切的宽大的大理石平板,在坟头竖起来当作墓碑,他们在黑色的石板上刻下一排排的名字。山谷中有清冷的风刮过,宛如呜咽之声,在诉说着这762名死者的苦痛和不甘。 第十三章 天刚蒙蒙亮,街上的路灯稀稀疏疏地亮着,行人很少,偶尔有车辆在街道上飞驰而过。黄磊昨晚半夜收到紧急委内部的消息,大湖镇和西水县城已被导弹击中,他们相信叛军的残余份子已经被消灭殆尽,并没有提及平民的伤亡情况,他的心悬在嗓子眼上,他转辗反侧,一直未能入睡。现在他出了门,驾车一路开到一个立交桥底,这里已经接近城市边缘,街道上看不到执勤的机器人,立交桥底的空地上乱糟糟地停着几排汽车,他把车停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他没有下车,仔细观察四周,附近的摄像头很少,最近的摄像头距离很远,而且对着桥面的方向,桥底是死角。他拎着一个双肩包下了车,又上了一辆停在旁边的旧车,这辆车昨天他从二手市场买过来,还没来得及过户,他让车行的人直接把车开过来停在这里。 他从包里拿出帽子戴上,帽檐压得很低,然后换上一件夹克,又在脸颊上粘上两条假络腮胡须,他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如果再戴上口罩,他确信就算在路上和紧急委的同事擦肩而过,他们都认不出来。他掏出那个雪茄盒,把手机放在里面,他启动车辆,从容地拐上了高架桥。 江南农批市场里面很热闹,不时有大货车满载着瓜果蔬菜慢慢开进各个交易区,卸货的工人正在快速地往车下搬运一筐筐蔬菜。2-104档口前,两个工人正在整理货物,拉开的卷闸门里,一个小伙子正在账本上记录数字,他抬头看一眼黄磊,热情地招呼道:“老板需要什么?”黄磊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小伙子见他不开腔,上下打量他一番,又问:“你是找人吗?”黄磊答道:“我来找一个来自大湖镇的人,好像姓林。”小伙子似乎有些意外,怔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见我们老板,你问问他吧。” 小伙子领着他走到后间,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后面相邻的是仓库和冷藏间,墙面和天花板上安装有两条冷风机的管道,管道外面包裹着保温棉,管道的连接处有水滴落下来。小伙子拉开一道小门,等他进门后小伙子关上门走了。房间里面积不大,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人,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中年人盯着他,不动声色地问:“你要找大湖镇的林先生?”黄磊没有回答,他掏出那个雪茄盒子递过去,中年人接过来,摸索着盒子表面的花纹,又把盒子放在桌面上,他的脸色缓和下来,他起身握住黄磊的手,热情地说:“黄磊,你父亲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了,我们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你。我叫张文武,是fha在市区里的负责人。”黄磊迫不及待地问道:“昨晚导弹袭击了大湖镇,你们也知道了吧?”张文武叹了口气,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哀痛之色,他说:“是啊,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了。” 他有些难于启齿,黄磊看着他的神色,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张文武咬咬牙,才说:“你的父亲让我通知你,你的母亲在这次的袭击中遇难了。”听到噩耗传来,心中的担忧变成残酷的现实,黄磊的脑子嗡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张文武的声音变得很遥远,他的胸中一股闷气涌上来,喉头是一阵又甜又腥的味道。他摇晃了一下几乎跌倒,张文武连忙扶住他坐在椅子上,一旁的高个子递上一杯水,黄磊的手颤抖着没有一丝力气,他艰难地喝了一口水,眼泪这才涌出来。 他又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冲,他想要立刻回到大湖镇,张文武拦腰抱住他,高个子也扑过来摁住他,张文武急急地劝他:“你冷静些,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要继续活下去啊,你还要继续活下去啊,你还要给你母亲报仇呢,千万别冲动!”他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任由泪水在脸上尽情地流淌,泣不成声,张文武又劝了几句:“你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我们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张文武向高个子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门,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快到中午时分,张文武站在外间再也按耐不住,他推门进去,黄磊正在用冷水擦脸,他的神色平静而略显疲惫,收拾停当后他对张文武说:“张叔,请你转告我父亲,让他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以后我会联系你们的。”他刚走出门口,又回过头说:“以后我的代号就叫“钉子”,我会狠狠地钉在他们的心脏深处!” 强撑着身体办完妻子黄月英的丧事以后,一回到526基地,林志宏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两天,他很少吃东西,只喝了些水,大部分时间他都静静地坐在藤椅上,默默地看着地板。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从他的身体里抽走了,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头上平添了许多白发。林越每天过来看你几次,他不知道怎么安稳舅舅,只得轻轻叹气,把桌上明显没动过的饭菜收走,下次再送过来一份热饭菜。 第三天早上,林越再次走进房间,他惊喜地看到舅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正在对着镜子刮胡须,他还招呼林越坐下和他一起吃早饭。食堂送过来两碗稀饭和热腾腾的包子,舅舅边吃边对他说:“你跟食堂说一声,今天你就别去帮忙干活了,待会儿陪我出去一趟。”林越满口答应,他想,陪舅舅出去散散心也好。 高小波开着那辆旧面包车,林越和舅舅坐在后排。出门前舅舅让他戴上帽子,还把衣领竖起来,又坚持让他戴上口罩,说是为了他的安全。他的心里很不以为然,这里已经远离东安市,自己还会有什么危险呢,他没有反对,就照舅舅的意思做了。车子往大山深处开去,越走人烟越稀少,舅舅看着窗外葱葱郁郁的树木和满眼的绿色,没有说话,他想聊几句来活跃气氛,但是想想还是没有开口。 车开到一个岔路口停下来,舅舅让高小波把车开到路边树丛里停好,然后三人一起走上狭窄的山路往山上走去。林越忍不住问:“舅舅,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舅舅停下身,抹着额头细密的汗珠:“等会儿到了地方,我自然会详详细细地告诉你。” 连续赶路,虽然走得气喘吁吁,舅舅也不肯歇息,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山村。极目望去,半圆形的山坳里散落着十几栋房屋,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偶尔看见山路边的菜地里的一个老妇人挎着提篮在摘菜,冷淡地看他们一眼,又弯下腰忙着自己手头的事。舅舅停下来,双手在后腰上按压着,眼睛在山腰上的这些屋舍间搜寻着,他很快找到了目标,指向那栋最远处的灰色屋子说:“没错,就是那里了,我们过去吧。” 他们来到屋子门口,木门关着,门上没有上锁,高小波上前用力一推,门就应声而开,他们进了屋,里面有一股阴暗发霉的味道,桌面和家具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这里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舅舅让高小波关上门,守在大门口,他带着林越在屋子里转悠起来,屋子面积不大,小小的堂屋里陈设简单,侧边是卧室,凌乱的被褥随意地堆在床上,后面还有一个小房间,放着一些杂物,小房间的隔壁是老式的厨房,灶间角落里堆放着木柴和枯树枝。 厨房里有一张吃饭用的小方桌,陈旧的桌面说明它很有些年头了,舅舅找来抹布,把方桌和凳子擦了擦,拉着林越坐下来。林越忍不住问:“舅舅,这是谁家的屋子啊?家里怎么没人?”舅舅看着他:“你是跟着你妈妈姓林,你两三岁上你妈妈就得病走了,这些你是知道的。”林越点点头,他不明白舅舅为什么突然提起他的身世,舅舅顿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起过你父亲,现在我告诉你,你的父亲叫吴凡。”林越惊讶地张大嘴,他看着这家简陋的屋子,突然明白了,他说:“这就是我父亲住的屋子?”舅舅从身上掏出一张有些发黄的纸递给他,林越看到那是一张公安局的通缉令,上面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的头像,被通缉的名字正是吴凡,因为涉嫌杀人被通缉,他注意到通缉令的签发日期是2012年。 林越傻眼了,看了通缉令半晌他才迷惘地问:“我的父亲是个杀人犯?他一直躲在这里?那他现在在哪儿?”舅舅摇摇头说:“你父亲是清白的,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他是被诬陷的,因为他卷入了一场阴谋。他化名刘诚,在这里躲了九年。但是一个多月前他暴露了,警察上门来抓他,他走投无路,就从这后山的悬崖上跳下去,摔死了。” 林越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自然没有很深厚的感情,现在乍然听到父亲死去的消息,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他想起了什么,问道:“舅舅,那他死了,有人给他办丧事了吗?他还有没有亲人在世呢?”舅舅说:“你父亲生前嘱咐过我,让我告诉你,他说他对不起你,这辈子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就藏在地道里,如果他有什么不测,就让我带你过来,让你找到那份记录,让你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两人在屋里开始寻找,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卧室床底的那条地道,入口处的木板还没有盖上,就那样敞开着。林越让舅舅在入口等候,他在床头柜上找到一个手电筒,钻进了地道。地道里面并不宽,刚好够一个人半弯着腰往前行走,每隔一段就有木方撑住头顶的洞壁,地道并不长,只有约莫二十米远,他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尽头处掩着一些柴草,他钻出地道,这才发现出口正好就在屋后的山体的侧面。他又返回地道,回到那间卧室,他告诉舅舅地道里的情况,舅舅沉吟了片刻,在屋角找到一个铁锹递给他:“你父亲告诉过我,他留下的记录就在地道里,你仔细地在地面和洞壁上找找。” 他首先从洞壁上开始寻找,两侧的洞壁看完,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痕迹。他又蹲在地上,在地面上一寸一寸地查看,地面应该被人踩踏过,看不出任何埋藏东西的迹象。他想了想,返身取来两瓶矿泉水,他把水一点一点地倒在地上,观察有没有渗水。他忙碌着,忘了时间,也忘了饥饿,两瓶水快倒光了,终于他在地道中段的地面上发现了端倪,水倒下去渗得明显要快一些,他用铁锹挖下去,下面是浮土,这里曾经被挖开过。他精神大振,用力挖起来,很快挖出来一个小小的包裹,那包裹被几层塑料薄膜仔细地包好并捆扎着,他撕开外面的薄膜,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笔记本。他就地坐下,倚靠着洞壁,就着手电筒的亮光,他开始阅读。 笔记本里确实是吴凡记录的他自己的故事,首页上写着:“这些记录是留给我的儿子的,但如果是被别人找到,不管现在正在阅读的人是谁,如果世界上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我想说一声抱歉。在这大千世界里,我所做的本是一件件小事,但我手中没有水晶球可以预知未来,我从未料想会引发诸多的后果。有因必有果,有果必寻因,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回到2007年的7月8日,那个周日的黄昏......” 2007年7月8日,骄阳似火,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气温依然很高,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无精打采地走着,个个汗流浃背。吴凡站在郊外的公交站台的雨棚下面,雨棚挡住了夕阳的余热,但闷热的空气仍然让他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汗水在额头和脸上流淌着,他不时用手擦汗,向着路上四处张望。这时一辆白色的宝马越野车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来,里面探出头的正是他大学的同学张志辰,张志辰摘下墨镜,笑嘻嘻地招呼他:“吴凡,这里,上车吧!” 吴凡钻进车里,里面清凉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寒噤,坐在副驾驶的人回过头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他惊喜地叫道:“雷江华!”雷江华也是他们的大学同学,以前他们三个人住同一个宿舍,关系很好,别人都称他们为“铁三角”。雷江华伸手在他肩膀擂了一拳:“想不到还有我吧,我故意让志辰不要告诉你的,就是要让你小子大吃一惊的!” 张志辰一踩油门,随着发动机传来的轰鸣声,汽车飞快地出了城,进入一条盘山公路。吴凡看着车里豪华的内饰,又摸摸真皮座椅,触手是细腻的质感,他说:“志辰,行啊,这几年发达了啊,这台宝马刚提的吧?”张志辰说:“上个月提的,3.0t,动力不错吧。全托了我们家老爷子的福,这两年我家的贸易公司生意还不错,老爷子准备退休了,现在让我主事呢。”雷江华打趣道:“吴凡,现在不能叫他志辰了,该改口叫张总或者张董!”张志辰马上回应道:“那我该称呼你为雷主任了吧。吴凡,你不知道,他在中远证券的机房维护中心管服务器,马上要升主任了。最近几年金融证券的行情好得飞起,中远又是证券业的龙头大哥,听说你们的年终奖肥得流油啊!” 吴凡的心里隐隐有一丝失落,以前他们三人在东安大学计算机系读书,其中他的成绩最好,张志辰的家庭富裕,他父亲经营一家贸易公司,毕业后他没有去找工作,直接回自家公司上班了。雷江华则应聘进了证券公司负责服务器端的维护,正好搭上金融业的快车道,发展也不错。他毕业时,中部气象中心到他们计算机系招聘两名软件工程师,据说还是保密项目,要求硕士优先,博士最好。由于气象中心离市区太远,那些硕士博士大多不愿意去,他们的主要应聘目标是业界那些知名的大公司。吴凡觉得自己的希望不大,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前去应聘,他的专业成绩很好,面试时给主考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重要的是,招聘方觉得相比那些有着光鲜背景的硕博毕业生,他这个本科生应该更稳定,也更能安心工作,于是他和另外一个软件专业的硕士师哥被录用了。后来的情况不出所料,那个硕士师哥在气象中心只工作了一年,就迫不及待地应聘了一家大型外资企业,匆匆离开了。他留在气象中心,一晃七年过去了,发展平平。他出身于农村家庭,经济条件不怎么好,现在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软件工程师,收入一般,对比他的这两位大学同学兼舍友,他确实有点自卑。 几年不见,张志辰有点发福,腰围粗了,啤酒肚开始显现,雷江华倒是变化不大。张志辰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说:“吴凡,你好像瘦了些,这七年你都躲哪儿去了?毕业你一走就没了音讯,我们俩四处打听,同学们都说不清楚,后来辅导员说,你去了气象中心,算是保密单位,是吗?”吴凡说:“是啊,我一毕业就签约了,气象中心有些项目是保密的,我还签了保密协议的,所以不方便讲。”雷江华插话说:“我可听说气象中心在山沟沟里面,你们这些涉密人员是不是整天吃喝拉撒睡都得在那里面,连外出都要请假?”吴凡笑了,摆摆手说:“那倒没有这么高的保密等级,你说的那种是国防军工类型的绝密等级,我们的项目只是属于机密,平时的行动还是自由的,只是要限制资料和信息的外传。” 正说话间,车子拐上一条僻静的林荫小路,走完这条不长的道路,前面豁然开朗,他们看见一个面积很大的湖泊,湖水清澈而透明,残阳在水面上投下一大片暗红,吴凡突然想起一句古诗“长河落日圆”。湖边的缓坡上散布着几十栋米白色的别墅,张志辰把车开进别墅区的大门,最后停在最靠近湖边的那栋别墅门前。他们下了车,这里的气温明显比市区低,湖边还有微凉的风吹过,一扫胸中的燥热之气。雷江华打量着气势恢宏的别墅,又极目远眺着湖光山色,羡慕地感叹道:“有钱真好!” 天色暗下来,三人进了别墅,里面豪华的装修又让雷江华赞叹不已:“就这客厅的面积快赶上我整个家了,还有水晶吊灯,有两米高吧,沙发绝对是进口的,皮质的手感就是爽!”张志辰微微一笑,招呼两人先坐下。饭厅和客厅隔着一段镂空的木质屏风,他们可以看到厨房里阿姨正在把菜端上大圆桌。 张志辰给他们递上清凉的饮料,他说:“饭菜马上就好,阿姨忙完就会走,明天中午她再回来收拾。今晚没人会来打扰,我们三个人可以好好叙叙旧。”雷江华问:“这么大的房子,只有我们三个人,孤单了点,你怎么不把莎莎带来呢?”张志辰说:“她倒是闹着要跟来,我没答应,让她去找她闺蜜打麻将。我们兄弟聚会,有女人来了会扫兴的。对了,你和你女朋友定下来没有?”雷江华舒服地半躺在沙发上,仰望着头顶绚烂的吊灯灯光说:“定了,下个月订婚,年底结婚。” 吴凡静静地喝着饮料,没有插话,这时雷江华问他:“吴凡,你也快结婚了吧?我记得咱们上大学那会儿,你有一个约会的女友呢。”吴凡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默不作声。他在大学里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最终还是以无奈的分手而告终,这也是他内心里的一根刺,让他到现在都独身一人。张志辰看他的脸色不对,瞪了雷江华一眼,打圆场说:“菜上齐了,我们上桌吧,今晚我们一定要喝到位。” 第十四章 酒酣耳热之后,三人都很有些醉意,他们在饭厅边的茶室里喝茶。张志辰去楼上拿来他父亲珍藏的进口雪茄,吴凡不抽烟,另外两人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张志辰吐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看着它缓缓地飘向角落,他问雷江华:“江华,你爬得挺快啊!马上就要升技术中心主任了,背后有贵人相助吧?”提起这件事,雷江华来了精神,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说:“哪有什么贵人相助啊,是我走了狗屎运。我告诉你们,我们公司上个月出了件大事,我们技术中心有一个高级工程师,干了十来年了,这次翻船了。他在服务器上运行着一段他自己编写的程序,用于窃取股票交易的数据资料,但凡有大单交易,数据信息马上就会显示在他的终端上,交易的价格数量等看得一清二楚。他用他表弟的股票账户跟风买入卖出。”听到此处,张志辰忍不住一拍大腿叫道:“好办法,这家伙不简单啊!那他应该赚了不少吧?”雷江华撇撇嘴:“他要跟风,买入的资金就不能太大,否则很容易被察觉,他也就是跟着大户和机构赚点小钱吧。” 提到软件和程序,吴凡有了兴趣,他问:“按道理讲,证券公司的服务器肯定有着高等级的防火墙,每天也有扫描程序进行异常检测,他运行的程序恐怕会被识别成病毒或者木马清除掉,再说也会在系统日志里留下痕迹。”雷江华赞许地朝他竖起来大拇指:“吴凡,你到底是专业人士,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要不怎么说人家是技术大拿,高级工程师呢!他把主控程序做成固件,植入服务器,调用的函数运行时驻留内存,系统扫描程序就算扫描到也以为只是几段零散的数据,删除了事,然后他再上传函数重新运行即可,不过他每天都要重复这样的操作,这样才安全啊!” 吴凡低着头,他在思索着,张志辰插嘴说:“毕业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软件专业的事了,不过刚才听你这么一说,这个方法靠谱,不过他最后是怎么么露馅的呢?”雷江华不无遗憾:“时间久了,服务器的扫描程序总会发现数据异常的,集团公司派来技术专家,查了一周,顺藤摸瓜就查到他身上了,再说,整个公司里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和权限啊,他自己也老实交代了。本来证券公司内部偷看交易数据,跟跟风这种事也不是什么新闻,那都是小打小闹,领导也就是口头上警告一下,最多调职处理。他做的可不一样,所有的大额交易数据他都可以看到,这就好比你把摄像头和窃听器装到了领导的办公室里,领导那还不办你?这个人被开除了,他是技术中心主任的亲信,本来马上要提副主任的,现在全完了。主任也受牵连,背了个监控不力的领导责任,被贬到其它部门,这不就让我捡了个便宜呗。领导找我谈了两次话,先让我代理主任,明年下半年再正式任命。” 吴凡半闭着眼,手指在椅背上轻轻叩着,张志辰是个商人,最擅长察言观色,洞察人心,他给二人面前的茶碗里续上茶水,问道:“吴凡,如果是你,我是说如果,要想从服务器上窃取交易数据,但又不会被发现,你认为可以做到吗?”吴凡睁大眼睛,眼里闪着光,只要提到专业问题,他就滔滔不绝起来:“我想,我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做到。窃取资料容易,困难的是如何避开扫描程序的监控,这就要求其编写的窃取程序具有智能,这种智能不是面对人类的ai,而是面对其它程序和代码的智能,以目前的硅基芯片为基础的程序要做到这一点几乎不可能。”另外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问:“那你认为什么样的程序有希望做到呢?” 吴凡没有回答,他端起茶碗,在手上缓慢地旋转了一圈,送到嘴边慢慢喝着,他放下茶碗,才开口说:“来的路上,你们不是问我这几年为什么杳无音信吗?其实我不是不想联系你们,只是身不由己啊。我参加了一个保密项目,对外联系不方便,后来那个项目做了不到三年就停掉了,现在五年的保密期已过,和你们说说也不算什么。”张志辰又给他续上茶水:“好啊,我们正好也听听,到底是什么保密项目?” 吴凡开始讲述这几年他在气象中心的工作过程。刚到气象中心报到,他就被告知参加了保密项目,按照流程,他填写了入职的表格,签署了保密协议,并参加了半天的保密培训,培训结束后按照要求起立宣誓。一起入职的还有从其它大学招聘的两名硕士毕业生,包括他在内一共四人,他们完成了整个流程,虽然还不知道他们将要从事何种保密的工作,四人也不敢随便议论,他的心里对即将到来的工作有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第二天早上,有人带他们来到气象中心的后院,在一堵高大的围墙下面,有一个入口,门口有岗亭,进出都要查验证件,那人只带他们来到岗亭入口处,显然他也没有进到里面的权限。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穿着便装,他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们每个人自己的工作证件,带着他们进入大院。 一行五人刚进去,门卫就在他们身后把沉重的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吴凡这才发现院子里面另有乾坤,院子的面积很大,道路两边绿树成荫,远处有两排低矮的建筑,很像厂房,近处是一栋宿舍楼和餐厅,还有另外一栋似乎是休闲娱乐活动房。所有的建筑都不超过两层的高度,外面看不到人走动,四周都很安静。就在餐厅旁边的会议室里,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给他们四人介绍起这里真正在研究的项目,至此,这个研究基地的神秘面纱才在他们面前揭露出来。 计算机的处理器是硅基芯片,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功能变得越来越强大,运算速度已经超过每秒亿次,但已经快接近其物理极限。有专家预言在十年到二十年内,硅基芯片将撞到发展尽头的墙壁,新一代的处理器的发展方向,目前有两个:分子计算机和量子计算机。气象中心的这个研究基地就负责分子计算机的研制工作,基地已经运作四年多了,他们已经成功地制造出第三代分子芯片的原型,硬件物理架构已经基本搭建完毕,现在他们面临的是最困难的部分-底层软件代码开发。他们四人将加入代码组,代码组就由这个老教授领导,组里已经有了两个组员,他们也刚入职两个月,还在熟悉工作的阶段。 硬件组的组长带他们参观了分子处理器,进入机房需要重重密码和认证,他们最后看到了分子处理器,整个装置有一张大桌子那么大,核心却只是一个比拳头还小一些的透明玻璃管,,组长介绍说:“玻璃管里面是真空,只有少量几个有机分子”,旁边的激光发射器发出的几束蓝色激光照射在管壁上,管内变幻着各种颜色,眼睛盯着那些颜色看久了竟有些让人眩晕。组长说:“激光可以调制和读取分子的状态信息,再通过复杂的光电传感装置转换成数据。”他没有过多谈及分子处理器的原理和构造,代码组不需要了解这些技术细节,他们只需要知道数据接口的参数,这些是设计底层代码所必须的数据,至于其它,他们不能够随便打听。 吴凡在老教授领导的代码组工作了两年,他们的代码研发项目进入了死胡同,按照老教授的设想,分子计算机的代码应该契合其运行的原理-多重结果运行模式,他们尝试开发的程序语言会给出不同的并行结果,事实也和他们所预料的一样,每次程序的试运行都会给出无数模糊的输出,无法再继续运行下去,有时候甚至会死机,很明显并行输出的数据量太大导致宕机。整个项目组为此焦头烂额,老教授是老一辈的程序员出身,数学功底深厚,他尝试引入不同的数学工具,比如逻辑数学,模糊函数等,把那些复杂的方程组象揉面团一样揉捏成各种形状,但始终不得要领。老教授本人又非常固执,这可能是他那一辈的工程技术人员常有的性格,基础扎实,做事一板一眼,异常严谨,但是有些刻板,很难听进去不同的意见。 近三年都没有得到任何进展,终于基地高层再也不能忍受持续的高投入和遥遥无期的缥缈希望,他们彻底关闭了这个项目,代码组解散,老教授无奈地提前退休,其他组员大部分被调走,他们去了另外一个研究机构,从事量子计算机的代码开发,量子计算机现在被认为是最有前途的研发项目。吴凡没有地方可去,他被调到气象中心机房的维护中心,该维护中心的主任叫赵宇,他手下只有吴凡这么一个下属。吴凡的工作很清闲,就是负责那台大型服务器日常的软件维护,定期运行维护程序来清除内存数据并监控程序的运行状态。 赵宇四十出头,他对自己目前的职位很不满意,维护中心只是边缘的技术支持部门,他在这里可以说没有任何上升的机会。他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并不上心,经常不在办公室,反而热衷于参加一些和国内其它机构和单位的学术交流和会议,听说他忙着和几所大学在搞一些小项目,给他私人赚点外快。 分子计算机项目彻底搁浅了,仓库里还堆着几个闲置的分子处理器,闲来无事的时候,吴凡拿来两个小型的分子芯片,连在自己的终端上,鼓捣着自己的代码。对此赵宇也知道,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提醒吴凡,作为他业余的爱好搞搞可以,不要耽误正常工作。 吴凡有自己的想法,在分子芯片代码组工作一年多的时候,他就觉得目前代码开发的方向应该走不通,他设想了一种混合的硬件模型,把传统的硅基芯片和分子芯片用总线连接起来,转而开发一种相应的混合式程序代码,由硅基芯片负责逻辑运算,分子芯片负责海量的数据运算,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会成为一种有效的解决方案。他也尝试把自己的想法私底下告诉了老教授,立即遭到对方的斥责,在古板的老教授看来,这种混合式的代码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离经叛道。 讲到这里,吴凡停下来,看着手里的茶碗,另外两个人沉默着,仿佛还沉浸在他的讲述中,他们是第一次听说分子计算机,稍顷,张志辰回过神来,他说:“那你后来有没有自己尝试过那种混合式的代码?”吴凡叹了口气:“我在终端上做过几个代码模型,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希望,但也仅此而已,要想试运行,代码还需要修改,同时要验证它,就需要较长时间,更需要大量的算力,比如占用我们气象中心那台大型机的算力,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雷江华一直在看着吴凡,这时他俯过身来,声音有些低,但清晰可闻,他说:“你试一试,做一个小型的代码程序,如果有用,我把它运行在我们的服务器上,只要能够躲开扫描和监控程序,每天给我们发送少量关键的交易数据,那我们就发财了!”吴凡呆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他怔怔地看着对方,又转头看看张志辰,后者也略显惊愕,但很快恢复了镇定,朝他微微点头。 吴凡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说:“我不确定是否能成功,我也没有试过,更没有想过这样。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念头?”雷江华笑笑说:“你不在我们公司上班,你就不会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事。金融行业里面窃取数据其实并不少见,只是各种形式不同而已。我相信你的能力,在学校里我们班就数你写代码最强了,只要你的代码能成功运行,躲避监控软件,那就一定可以!”张志辰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吴凡,你可以试试,多花点时间都可以,如果需要资金我来负责,在大学期间我们就是铁三角,现在如果有机会,我们三人可以合作,大干一场,再说,你也需要钱吧。” 吴凡低头不语,张志辰说中了他的痛处,他想起了老家的母亲和腿有残疾的哥哥,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确实需要钱,他在气象中心的收入尚可,但远远不能够让他在这个大城市买房成家。父亲在多年前就病逝了,哥哥腿脚不方便,在县城开了一家五金店,经济上也不宽裕。他一直想着能多挣一些钱,先给母亲和哥哥在老家县城里买套房子,然后才能考虑自己。雷江华的建议对他很有诱惑力,他的心里在紧张地做着思想斗争,他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良久,他坐直身体,看着两人说:“这样吧,我回去以后,先修改一下代码模型,可能要一段时间才有结果,保持联系吧.” 第十五章 回到气象中心上班以后,吴凡只花了三个晚上就修改好了代码模型。现在他才发现,在气象中心工作的这几年期间,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处理硅基芯片和分子芯片协同工作的代码程序,只是他不自知而已,现在他需要做一个代码程序来解决一个具体问题,他的思维中迅速闪现出几个数学模型,他的思路无比清晰。雷江华发给他资料包,里面是证券公司服务器的防火墙和扫描程序的特征参数,他需要建立的主函数需要主动识别这些特征参数并作出反应,因此他使用了一种全新的计算模型,他称之为“生存算法”,分子芯片在计算这些特征参数时会同时并行给出很多种结果,硅基芯片简单地统计这些结果,未能主动有效识别特征参数的结果会被关闭,其它的结果返回到分子芯片中继续计算,如此反复达到无数次循环,最后会得出最具生存优势的最佳函数。 他明白这种“生存算法”会产生海量的计算量,要想达到有希望的“生存算法”存活下来并被海选出来,其反复循环的次数可能要到达上亿次甚至数十亿次。据此他估算了一下,在初期的第一周的计算量异常巨大,就连他们气象中心的大型机也要占用至少1/3的算力,他不可能在偷偷摸摸的情形下占用如此大的算力而不被人察觉,他陷入了苦恼中。 他坐在办公室的终端电脑面前,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减少计算量,或者是否可以采用互联网上的分布式计算方法,这时他桌上的分机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赵宇叫他过去交待工作。他立即走进赵宇的小隔间办公室,赵宇正在收拾公文包,他把笔记本电脑和和一叠文件塞进包里,抬头看着吴凡说:“我要出差两周,下午就去机场,维护中心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吴凡知道他要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接着还要去东部沿海的一所大学商讨合作项目,他问道:“好的。我听说大型机马上要停下来进行年度维护了?”赵宇点点头:“是啊,昨天我就接到通知了,现在大型机上运行的两个计算任务已经完成了,下午技术人员会撤走,从明天开始,大型机有10天的空闲期,趁此机会你把年度维护做完吧,我回来以后给我一份详细的维护记录。”吴凡嘴上答应着,心下暗喜。 下午刚上班,他看到七八个技术人员在机房里忙碌着,他们正在导出重要的数据,并删除一些关键的程序代码。吴凡假装上去帮忙,和他们聊了几句,确实如赵宇所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型机没有任何计算任务,全部移交给维护中心来做每年一次的维护保养。吴凡赶紧回到自己的终端上,再把代码稍作优化,调整了一些参数,让计算量稍微减少了些。 一大早,吴凡就来到了机房,这里静悄悄地只有他一人,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通风和散热风扇轻微的噪声。他从服务器端直接导入程序代码,快速检查无误后,他启动了程序。他坐到服务器的显示屏幕前,紧张地盯着大型机的工作状态,几分钟以后,他看到数据量开始急剧增大,一小时后大型机的算力已经占用超过30%,还在继续缓慢上升中,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到达最峰值47%,然后一直在37%-40%之间波动。他的心情很紧张,大型机在年度维护期间一般不会有气象中心的其它部门人员前来,但是这么大的算力占用,大 型机是个电老虎,异常的电力消耗肯定会引起注意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刚上班,他就接到气象中心的动力保障处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他们早已收到通知,知道大型机会停机维护,但是看到昨天大型机的电力消耗一如往常地大,他们担心是否有异常漏电状况发生,所以打电话来问问。吴凡昨晚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他告诉对方,昨天他在做年度维护前的例行检查时,发现那些技术人员撤走时很匆忙,在系统里留下不少零碎的程序和数据,他在清除这些异常的数据残留,对方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难以辨别真假,听到这个理由以后就挂了电话。 吴凡每天调用中断指令查看程序的运行情况,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生存算法”在前期的计算量异常巨大,随着那些没有生存优势的输出结果逐渐被清除,运算量开始逐日减少,从第三天下午算力占用降低到20%,持续到第五天降到5%,一周后只需要2%的算力来维持,吴凡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开始着手自己的年度维护工作。 第十一天,代码程序运行结束,自动生成了一个全新的程序,按照吴凡的设计,这个程序就驻留在服务器的存储文件夹中,他有这个程序的后门指令,可以轻易地用特殊的指令定位并操控它。他尝试用服务器的扫描和杀毒软件去寻找它,却一无所获,甚至直接扫描该程序所在的文件夹,却只能发现几个类似备份数据的文件,看来他的代码函数和“生存算法”成功了,新生成的程序可以主动识别到任何尝试读取和扫描它的软件,并伪装成普通无害的数据文件,唯一能找到它的方法就是特殊的后门指令。如果有软件要清除它,表面上它已经被清除,实际上它会变更存储位置而继续存在。吴凡突然记起,他在试运行的时候,发现服务器的防火墙不需要他输入密码,这是不正常的,难道该程序已经可以自动绕开防火墙?他又试了一次,果然如此,他满意地笑了,他由此给这个程序取名叫“隐者”。 周日的上午,他们三人约好在市区雷江华的家里见面,雷江华的房子是半年前购买的,刚刚装修完成,家具还没有购买,客厅里空荡荡的,他们只能站着说话。雷江华事先在电话里知道吴凡开发的程序已经成功完成,也知道了“隐者”这个名字,他兴高采烈地说:““隐者”这个名字很好,程序在哪儿?”他伸出手来,原本以为吴凡会交给他一个优盘,里面是“隐者”程序,回公司以后他需要把该程序上传使用,吴凡明白他的意思,他微笑着说:“你不需要上传“隐者”,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的服务器的ip地址,还有需要哪些数据就行了,“隐者”可以远程绕开你们的防火墙,而且不需要密码。” 雷江华一愣,随之在他的肩膀上擂了一拳:“真行啊,吴凡!你做的“隐者”太棒了,防火墙在它面前都形同虚设啊。“隐者”可以远程运行更好,这样就算以后有人察觉也查不到我们的头上。”他随身携带着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他的新房里已经装好了网络连线,他启动了电脑,进入自己的工作系统,查到证券公司服务器的真实ip地址,并打开交易界面,告诉吴凡需要窃取的具体数据,吴凡在本子上详细地记录下来。 吴凡转而递给张志辰一张纸条说:“这里是一个加密的电子邮箱的用户名和密码,很安全,每天在交易时段,“隐者”会每个小时向这个邮箱发送数据。”张志辰满意地接过看了一眼:“很好,账户和资金我都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开始操作。”雷江华马上提醒他:“每次操作资金量不要太大,最多不超过500万,分批买入卖出,以免引人注意。”张志辰会心地一笑:“这个我明白,前期我准备了300万启动资金,每个月我们碰头一次,所有的利润我们三个人平分。” 三人随即来到一间酒店吃午饭,他们的兴致都很高,酒过三巡,看包间里无其他人,张志辰半开玩笑地说道:“吴凡,你说“隐者”可以突破防火墙而不需要密码,那它就可以侵入银行的服务器喽?”吴凡微微一笑说:“应该也是可以的,只需要服务器的ip地址即可。”张志辰随之哈哈笑着:“那我们干嘛还要费劲去炒股票炒期货呢,直接黑入银行账户,给我们户头上的余额加几个零就行了!”吴凡知道他在开玩笑,正色道:“那是行不通的,银行的数据每天都有多重的物理备份,每晚服务器应该会核对数据,只要数据变动超过一定金额,就会有引起注意,并且有专人检视。你就算今天把自己账户上增加十亿余额,明天马上就会被发现。”三人哈哈笑着,只作笑谈罢了。 周一早上刚进办公室,吴凡在“隐者”程序中更新了指令,然后上传执行。对于“隐者”是否能成功运行,他虽然有九成的把握,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还带着一丝兴奋。下午,他忍不住打开那个加密邮箱,里面赫然已经收到了数据,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下班后,走在气象中心宿舍楼边的小径上,他接到张志辰的电话,后者兴奋地告诉他,资料已经收到,项目已经开始运作。吴凡知道他的意思,在电话中不便多说,随后雷江华也打来电话,他只是说他那边一切正常,并无异样。他们三人约定一个月后再到张志辰的别墅中碰面。吴凡忍不住在小径上奔跑起来,他恨不得大叫大跳以抒发自己心中的兴奋,远处的山边,夕阳正缓缓落下,落日的景色正美,他似乎看到美好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赵宇比预定的时间晚回来几天,听说他和沿海的那所大学已经谈好了一个新项目,马上就要进入开发阶段。吴凡走进他的办公室,交给他大型机的年度维护报告,赵宇粗略翻看了几页,突然想起来什么,漫不经心地问:“我听动力保障处的人提起,大型机有几天的耗电量很大,没出什么问题吧?”吴凡早有心理准备,小心地回答:“大型机以前运行的时候留下不少零散的程序和数据,那些技术人员离开前没有清除干净,我花了不少时间,甚至扫描所有的存储系统,花了几天时间呢。” 赵宇抬头看看他:“是吗?那帮家伙做事也太不负责了吧!”他又翻看了几页,合上文件放到一边。吴凡走出门口,背后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射来的狐疑目光,他编造的理由糊弄一下动力保障处的外行还可以,要骗过赵宇这个专业人士并不太容易,不过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赵宇有所怀疑,他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他更猜不到自己做了什么。 接下来的工作一如既往地按部就班,赵宇似乎在忙着他自己的项目,他经常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房门紧闭,他显然在终端电脑上忙碌着,有时候他会外出,一整天看不见人影。 周五的下午,秋日的暖阳从窗外照进来,让人昏昏欲睡。吴凡忙完手头的工作,闲来无事,在电脑上浏览着新闻。今晚是他们三人约定会面的日子,他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下班了。他站起身,去饮水机旁打了一杯水,赵宇从办公室里探出身来,招手让他进去。吴凡刚一进去,赵宇就招呼他坐下,转身关上房门,还拉上窗帘,而后坐到他的对面,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吴凡隐隐地感到一阵不安,精神一下子紧张起来。 赵宇正襟危坐,桌面上放着一叠文件,他的手指在纸面上轻叩着,他缓缓开口:“吴凡,上次我问你为什么大型机维护期间耗电量异常,你说是为了清除残存的程序和数据?”吴凡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还是为了此事,他随即竭力保持着镇定,面色平静地说:“是的。”赵宇抽出一张文件摆在台面上给他看,上面是花花绿绿的数据和图表,赵宇看着他说:“这是那两周大型机耗电量的具体数据,前一周的平均耗电量,按算力估算已达到40%,你看这一天甚至近半。你就算开启扫描程序,扫描所有的内存和存储系统,算力占用也不会超过10%吧,你怎么解释呢?” 事到如今,吴凡知道他只能咬牙硬撑,他自忖在服务器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生硬地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事实确实如此啊!”赵宇仍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我查过所有的系统日志,一无所获,我当然早该想到,日志中的所有痕迹应该早已被清除,但我还是需要检查和确认一下的。” 沉默,难堪的沉默。吴凡心里想的是,赵宇果然还是怀疑他做了手脚,但他找不到任何证据,也就不能把他怎么样。对面的赵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狡黠地一笑:“吴凡,你是软件专业出身,你还记得有一种东西叫固件吗?”他拿过一个小小的黑色芯片放在桌面上,只有黄豆大小,吴凡看出来这是一个可编程的存储器。 吴凡不清楚他为何突然转变话题,赵宇指着那个小小的存储器说:“把软件代码烧录在固件中,这些代码无法被软件和系统清除,除非有特殊的硬件工具。我在大型机的服务器上就安装了这么一个小固件,其目的本来是为了监控大型机的运行状态,以便在非常情况下留下记录,类似于飞机上的“黑匣子”。”吴凡马上意识到他在说谎,他安装这个固件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偷偷运行一些代码,做一些私人的项目,为自己赚点外快。 赵宇接着说:“你清除了系统日志,但却无法清除这个固件。我查看了固件中的记录,很显然,你运行了某个或几个大型的程序,占用了极大的算力。但你的程序和数据进行了某种加密,我没有找到头绪,仅仅记录下了一堆零散的数据,无从解读。”听到这里,吴凡感到震惊,同时他也暗自庆幸,幸亏“隐者”可以识别任何试图记录其痕迹的程序,赵宇记录下来的数据毫无用途,他只要打死不承认就行了。大型机上经常有其它研究机构的各种大型程序运行,会不会留下什么数据残留,谁也收不清楚。 但是赵宇接下来的话语却犹如给他当头一棒,他说:“这两周我一直在忙这件事,我要解读出这些零散的数据背后的真相。我联系到国内一家顶级机构,他们给了我一种反编译器,是目前国外最新版的工具。固件中记录的数据,被反编译出来,也还只是一堆不知所云的数字和字母,但我还是从中发现了关键的一点。”他又拿出一张纸,指着纸上的一串数字,那赫然是一个ip地址,就是雷江华所在的证券公司的服务器的ip地址,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赵宇像一个老练的刽子手一样,正用刀一层一层地剥去他外层的伪装,他继续说:“从一大堆混乱的数据中找出这个ip地址实属侥幸,就在我抓耳挠腮之际,正好看到这串数字,我就突发奇想,它怎么看起来就那么像网络ip地址呢。一查之下,果然就是ip地址,而且是中远证券的服务器地址。”吴凡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呆呆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赵宇继续剥去他仅存的希望,他从文件夹中抽出来几张纸,那是打印出来的中远证券公司的资料,上面的中层管理人员中有雷江华的名字和履历介绍,他指着雷江华的照片说:“雷江华,东安大学计算机专业2000年毕业,他是你的同班同学吧?我花了些时间到处打电话调查,但这些都是公开的资料,很容易查到,我只需要把这些碎片一点点地串起来。” 赵宇看着吴凡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冷冷地笑了,又抽出几张纸,那上面是一大堆的数字和字母,他给了吴凡最后的一击:“根据上面的这些信息,再去解读那些数据,我很快就猜到端倪了。你看,这些重复出现并连续的数字,像不像是时间,比如10:15:24?再根据你和雷江华的关系,他的职业,不能猜出这些数据就是证券交易的数据,比如某个时间,某个标的的交易数量,价格等。” 赵宇说完了,微笑着看着吴凡,看得出来他很满意自己的推理和刚才的一番表演。这时吴凡心里想的是,完了!全完了!一切都败露了!他看着对面一脸洋洋自得的赵宇,他这才发现,在赵宇平日里那普普通通的外表下面,却有着一颗聪慧的头脑,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敏锐的洞察力。仅凭着他内心的怀疑和一堆散乱的数据,他就能抽丝剥茧,勾连往复,事情的经过竟然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更适合去当一名侦探。 在张志辰家的别墅里,阿姨在餐厅的桌上摆放好饭菜,她就离开回家了。雷江华正在开一瓶红酒,边开边说:“志辰,这可是好酒啊,价值不菲,你一下子就拿下来两瓶,你老头子知道了还不骂死你!”张志辰在一旁笑道:“不管他!再说我们已经在赚大钱了,再过几个月我们就算天天喝这种酒都没问题。等会儿吴凡来了,我们三个人不醉不休!” 大门口传来门铃声,张志辰高兴道:“吴凡来了,我去开门。”穿过宽阔的客厅来到门口玄关处,他兴冲冲地拉开门,门口正是吴凡,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吴凡哭丧着脸,后面还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中年男人打招呼说:“你是张志辰吧?我叫赵宇,是吴凡的同事,我们进去再说吧。” 餐厅里的气氛很尴尬,四人坐在餐桌边,赵宇把几张纸递给雷江华和张志辰两人,他没有说什么,他已经提前在纸上把ip地址和一些交易的数据用红笔圈了出来,那两人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又看看吴凡的脸色,马上就知道事情已经露馅。雷江华坐在那里,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着抖,张志辰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和不安,点上一根烟,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大家都不说话,赵宇首先打破了沉默:“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狡辩的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你们的胆子真大啊!你们可知道,你们这是在犯罪!如果告到公安局,至少判三到五年的刑期。你们都年轻有为,有着大好的前途,眼看就要毁于一旦啊!”听到此言,吴凡的脸色更难看了,雷江华的身体也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张志辰刚才一边抽着烟,一边偷眼打量着赵宇,他在紧张地思索和揣摩着对方的意图,这时他听完对方义正辞严的一番说辞,反而轻笑一声,接上去说:“可是你不会去告发我们,对吗?”赵宇马上看向他,饶有兴趣地说:“哦,是吗?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呢?”张志辰毫不退让,直视他的眼睛:“你如果要告发我们,作为吴凡的直属上级,你应该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单位的领导,再由单位保卫处报警,那样的话现在出现在门口的应该是警察,而不是你们两个人。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和吴凡前来,就说明你不想张扬此事,你来的目的只是要找我们谈判。” 赵宇露出赞赏有加的神色,吴凡一听,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雷江华坐直了身体,显然放松了许多,他清了清嗓子说:“是啊,赵主任,你有什么条件和要求,都可以拿出来谈嘛。说吧,你想要多少?100万?”赵宇淡淡地笑了,他没有回答,又看向张志辰说:“我不要钱,但是我要加入你们,我们四个人一起做。”此言一出,三人都惊呆了,张志辰开口说:“为什么?你也算是有身份,有职位的人,为什么要参与进来?按照你刚才说的,这可不是什么合法的行当!” 赵宇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国内第一代的计算机科班毕业生,当时国内像我们这样软件和硬件兼修的专业人员不超过百名,我以前的同学和同事,现在要么高升,要么下海开公司赚大钱,只有我时运不济啊,今年四十二了,一个机房维护中心的小主任,在这个位置上根本没有什么升迁的指望,难道就这样混到退休吗?我不甘心!我想要抓住机会。如果我找你们要一笔钱,你们不会放心的,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以后我不会再次要挟你们,再要一笔钱。而如果让我加入进来,我就成了同谋共犯,你们就再也不用担心我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吴凡把“隐者”程序的详情告诉我了,非常不错的方案!尤其是他尝试把硅基芯片和分子芯片混合在一起,并开发处让它们协同工作的代码,简直是天才的设想!你们想靠窃取证券交易数据来赚钱,这条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觉得以后有了资金,我们可以成立公司,研发这样混合芯片的电脑,应该很有前途的。这样你们就需要我了,吴凡精通软件代码,我熟悉硬件,又有这方面的人脉和资源,到时候你们自然就会发现,你们需要我,多过我需要你们。” 张志辰站起身来:“赵主任,多谢你的坦诚相告,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我们三个人需要商量一下,你稍等。”他们三人上了楼,关上房门。不到十五分钟,三人下楼来,张志辰满脸带笑,另外两人也是一脸轻松,张志辰伸出手来:“赵主任,欢迎加入我们。来来来,饭菜还是温的,酒是好酒,我们好好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