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无殇》 第1章 大婚日香消玉殒 重生时举国无殇 阳春三月。正是百花齐放,万红争艳的时节。窗外吹来的风,也是带了花的香醇。如酒,如梦,如醉。风里还夹杂着丝竹声,从一大早,乐声就喜洋洋地响个不停了。乐声响,新人入。这一天,正是尚书府娶妻的好日子。 是的,的确是个好日子,想必现在,阖府上下一定已是红锦铺地,红绸绕堂,就连人,也全是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裳妆裹吧。一如当年! 是的, 一如当年!六年前,自己也是看着这样铺天盖地的红,伴着这样喜气洋洋的乐声,甚至,也是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春光之日嫁进尚书府,成为了户部尚书之子叶旬的妻子。 “叶……旬!”苏沐寒艰难地吐出这名字,随后,就忍不住咳起来。香帕之上,很快又是一滩血渍。 “少夫人!”婢女采儿从门外跑进来,一见半撑着身子坐在床头的沐寒,忍不住惊呼,”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没事,”沐寒看一眼一身平常装扮的采儿,反而笑了,“你怎么没穿红衣?今日……不是……”话未毕,又是一阵咳声。 “少夫人……”采儿偷偷用衣袖抹泪,“采儿不穿,采儿,伺候少夫人……”语声已是哽咽。 “傻丫头,”沐寒随采儿的手卧下,调整呼吸,才说得出话来,“我是不行了。你……快换了衣服,去……去前院……好歹,给自己留条路……” “姑娘!”采儿的眼泪又出来了,“你就不要操心奴婢了,奴婢就在这,哪也不去!” “你……你……”沐寒喘不过气来了,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竹声欢快地炸起来,间或听到大人小孩的欢呼声,笑声,鼓掌声……新娘子进门了,所有的院子都要燃放鞭炮以示庆贺。就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鞭炮声中,沐寒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身体却是越来越轻,飘起来,飘起来…… 元和十三年三月,户部尚书之子叶旬之妻苏沐寒芳华早逝,同一日,叶旬娶姚氏沁兰为平妻,遂即改为正妻。 阳春三月。又是百花争艳的时节。安平王府的后花园,更是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无殇郡主一大早就在花园里忙碌起来,倒不是栽花弄草,而是她突发奇想想要插一个漂亮的花篮送给太后皇祖母,谁让皇祖母最疼爱她呢。于是这一满园的花花草草就遭了殃,几个婢女在她的指挥下采这朵,摘那朵, 不一会儿的功夫,郡主身边已经放了一大堆花,而这时,她还没想好该插个什么样的造型呢。 “采晴,那边那边,那朵黄牡丹不错!”无殇指着远处的一株牡丹叫道。 “郡主,那株黄牡丹可是王爷的最爱,刚开了这么一朵,采了不好吧。”一旁伺候的另一个婢女采萍忙劝。 “是么?”无殇想了想,“那就不采了。那……采那朵,”她又指着一旁一株玉兰。 “郡主,”采萍又叫道,“那可是王妃最爱的玉兰,再说,你面前不是已经采了一朵了么?” 无殇低头看看自己身边,笑起来:“好了好了,就你懂事,那都不采了,我们来插花吧。” 几个婢女暗暗松了口气,忙围拢过来,和无殇一齐插花。 “满园春色……”无殇看着自己面前的花,忍不住笑起来,但眼角,却突然有些模糊。十六年啦,她在心里暗道。十六年前,春日玉殒香消的苏沐寒,许是上天不忍,竟带了记忆托生王府。王爷是今上最小的嫡亲弟弟,自小好武,也是今上最得力的武将,封平亲王。因今上称安正帝,故王爷称为安平王爷。在无殇刚出生时,边关经历了一场大战,战事惨烈,死伤无数,最终在安平王的力挽狂澜下取得胜利,当时刚刚登基的今上亲自为安平王之女赐名“无殇”,意喻从此再无战事,再无伤亡,并亲封郡主。无殇自出生就尊贵无比,再加上多活一世,自然更乖巧可人,深得太后和今上喜爱。作为最受宠的郡主,她可以任性妄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是,与生俱来的前世记忆,成为她心底最深的痛。她不敢与人说起,只怕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但自己却知道,那些都是真实的记忆,是她这一辈子的噩梦,挥之不去。 好在,那些也真的都是过去了。这一世,她决不会再重复过去。 想到这里,她又笑起来。好吧,这一世,总算是能为自己而活了,且,可以活得自由自在。也许,还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呢。 思及此,她又笑开了,不紧不慢地插着花,可插来插去,总不太满意。她的眉又皱起来了。采薇是太后特意赏赐给她的婢女之一,最是能察颜观色,见此忙道:”郡主,前几日你不是说太后甚赞一位夫人插花技法高明,何不去请教一下?” “是么?”无殇想了想,太后说起过的一定非俗手,对了,应该是新晋吏部江侍郎的夫人吧,前几日宫中太后宴上被推选出来插花的。 “她插的花的确别具一格,皇祖母也甚为喜欢。”无殇笑起来,“采薇,你这就着人去送拜帖,我们去吏部江侍郎府上走走。” 采薇忙唤人去安排。说起无殇身边这些婢女,因着上一世忠心奴婢采儿的一个“采”字,无殇把自己最亲近婢女的名字全起了“采”字。采薇、采萍、采桑、采晴、采衿、采铭,其余王府规格所配置,也不赘述了。无殇只能感叹自身境遇不同,上一世到最后只得一个奴婢送终,而这一世,身边却是珠环翠绕。 半个时辰后,无殇到了吏部侍郎府上。 繁琐的参拜之后,无殇终于向侍郎夫人说明来意。江夫人生得温婉清丽,更兼保养得法,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在她身边站了一个和无殇差不多大的女儿,生得清丽脱俗,向无殇禀告闺名曰“雨若”,年纪与无殇相仿。无殇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想京城中恐怕没有比得过的女子了。 听说了无殇的来意后,母女俩征得无殇同意一群人去到花园。侍郎府的花园当然不能与王府相比,但胜在小巧别致,其中更有一些适合点缀插花的植株。江夫人看了无殇带来的花株,与女儿一齐动手,不多时,几盆形态各异的插花已呈现出来。但见疏密有致,相得益彰,见之忘俗。无殇大喜,更见江雨若虽年幼,形容举止却是落落大方,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心中暗暗称赞,当下就生了与之结交之心。 当日,无殇从江侍郎府出来就带了花篮入宫拜见太后,太后自然也是欢喜非常。中午无殇就在太后的慈宁宫中用膳,对太后极力夸赞江侍郎之女雨若。太后笑道:“殇儿也有孤陋寡闻之时,岂不知江侍郎一家自半年前入京始,就一直因府上人人才貌出众倍受追捧。”无殇来了兴趣,缠着太后细说,太后左右无事,就细细与她道来。原来这江侍郎名琮,祖上也是名门望族,江琮少年时就因相貌出众闻名,更兼才华斐然,政绩突出,因此一直仕途坦荡,四十多岁就入京作了侍郎。他家夫人沈氏也是当地大户,所生一双儿女更是从小虚心教导,各方面都是同龄人中拔尖的。 太后见无殇听得入迷,故意笑她“如今我的殇儿也被人比下去了。” 无殇一笑,她倒不在乎别人比她强,说起来这京城中虽多豪门贵女,但能入得了无殇眼的并没有几个。今日初见江雨若,倒是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对着太后,她当然要撒个娇,当下故作可怜道:“皇祖母这一说,无殇真的不如人了。但‘百闻不如一见’,皇祖母并未亲见江家女儿,如何就断定无殇不如她?” “咦?你自己不也对她百般夸赞?”太后被无殇逗笑了,见她犹自不甘,便道 ,“依你要如何?比试一番吗?” 无殇正色起身,对太后一拜:“别,我的老祖宗,到时无殇真的技不如人,岂非贻笑大方?无殇只不过有个小小的想法,说出来也是博皇祖母一乐罢了。” “哦?你且说来。” 无殇这才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原来再过得半月,正是一年一度的赏花节。往年这日,由皇后作主,广邀京城中有品级的官员家眷到宫中赏花,也是皇家恩典。届时不免出几个新奇的玩法,也让宾主尽欢,别具乐趣。今年皇后身体有恙,皇上就钦点了姚贵妃负责春日赏花宴。无殇上辈子就跟“姚”字不合,本不想掺和,但如今一见江雨若,竟是按耐不住像献宝一般,只想让她好好出出风头,让世人皆知她的出众。 太后也被无殇的热情鼓动起来,用过午膳,竟差人去传姚贵妃过来,当日就要定下此事。姚贵妃自然是一口应承。说起来姚贵妃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郡主,平日这位郡主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偏偏今上和太后都极为宠爱此女,弄得自己也不敢发作。如今见郡主亲自说起要在春日赏花宴上安排节目之事,这样一个拉近关系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当下满口答应下来,自着人去安排。 无殇就这样在宫中一直到了晚膳过后才回王府。反正宫中也和她第二个家一样,王爷王妃都已习以为常了。只是今日一直在提江侍郎家的事,倒是勾起了太后的一桩心事。这却是让无殇没有想到的。 第2章 听闲话公主无头脑 赏花宴贵妃展心机 话说江侍郎江琮膝下有一双儿女,女儿就是无殇见过的江雨若,雨若上面还有一位兄长,名含,刚刚成年冠字霁月,此次也随父亲一道进京为官。本来太后并不会特别留意这些人事,但这两日无殇一再提及江家,太后突然想起这个人。虽还未见过,但从见过的侍郎夫妇来看,必不会差,又是少年入仕,才学也是极好的了。太后这么一琢磨,突然发现此子与无殇倒也相配,当下留了心。 再说无殇,上一世芳华早逝,让她意识到自己所学所知太有限了。上天给了她另一次机会,又给了她尊贵的地位,无殇从小就随父亲习武,后更有缘得拜世外高人为师。读书识字方面当然也从小有专门的先生教导。无殇虽存了上一世的记忆,但这一世身份不同,接触的当然也大不同。稍大一些以后,她自己又提出想学的东西,宫中自然会安排相应的行家里手来教。因此对她来说,每日都过得充实而满足。这几日,她又对插花产生了兴趣,但这一次,却不想让宫里安排人来教。她想学江氏母女的插花之道。 思索之后,无殇禀明父母,王爷王妃早已习惯了女儿的自作主张,反正无殇会武,自保不成问题,身边的婢女采桑也是武功高强的随侍。无殇又与江氏母女说明安排好时间,就隔三差五轻装便服跑到江侍郎府后宅。江氏母女起初还觉惶惶,几日过后,见郡主是真心求教,待人举止也是随和亲切,慢慢地也与她亲近起来。 很快赏花节就到了。这一日,京城中有品级的夫人姑娘们纷纷大妆入宫,无殇也早早就与王妃进到宫中,陪太后一道出席春日赏花宴。 姚贵妃今年能负责春日赏花宴,自是费尽心机安排,处处透着奇巧。宫宴设在御花园旁的琉璃宫,琉璃宫原来就是作赏花之用,此刻更是被装点得花团锦簇。不知从哪运来的盆花组合成各种颜色各种造型的图案,令人赏心悦目。太后一般要到午宴时才到,无殇等不及,提早来到琉璃宫欣赏,感觉今年确实与往年大不同。不一会儿,平时相好的各家姑娘过来见礼,江雨若也在其中。无殇拉了她的手,向其他人介绍。大家说说笑笑,一同赏花,其乐融融。突然,琉璃宫门口传来喧哗声,打断了无殇与众人的交谈。无殇身边只带了采薇、采萍、采桑、采晴四人,采晴忙去看,不多时折回,向无殇回禀道:“郡主,是永嘉公主到了。” “知道了。”无殇点头,采晴也不再多说。无殇暗暗皱眉,说起来今上目前共有七位皇子,却只有两个公主,按说公主应该最为受宠,但这位淑妃所出的永嘉公主最是刁蛮无礼,性情乖张,弄得众人都不喜她。她自己却毫无知觉,依然我行我素。现在无殇一听是她,就知道必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也不多问。但一些不明情由的人已经纷纷朝门口走去,事关皇家颜面,无殇无奈,也只得出去瞧瞧。 到得宫门,前面已经围了一圈人,幸好采晴一路走已经简短的向无殇说明了情况。原来永嘉到琉璃宫时,门口的宫人只按规定迎接她进去,永嘉认为自己是最尊贵的公主,宫人理应大声通报她的名号,让众人都来迎接她才对。因此就呵斥宫人无礼,更让婢女出手教训宫人。宫人不服,双方就此争吵起来。无殇只能摇头,想这位只比自己小半岁的永嘉公主真算得上是无脑,如此大的场合,到的都是贵人,除了太后和皇上皇后,谁到了也不会通报的,更不会让众人去迎接,不然大家还怎么安心赏花?这原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知这永嘉公主怎会不知。有人看见无殇郡主到了,自觉的让出一条道,停止了私语。无殇与众人颔首致意,走过去只见永嘉还在趾高气昂的叫着:“给我打,贱婢竟敢顶撞我,狠狠地打!” “永嘉妹妹!”无殇抬高声音,“今日这么好的日子,这是生的什么气?” 永嘉看到无殇来了,对这个虽名分比自己低却比自己受宠的郡主姐姐心内一向惧怕几分,也不敢再叫了。讪讪地道:“无殇姐姐。” 无殇过去拉了她的手:“妹妹随我进去看看,今年赏花宴好大的气派呀!” 永嘉被无殇硬拉着走了进去,采薇采晴也忙招呼众人散了,宫门口终于安静下来。 永嘉进了琉璃宫,就寻个由头与无殇分开。她正带着婢女赏花,旁边走过来几个人向她行礼,永嘉一看,原来是礼部侍郎叶旬之女叶香染,叶香染的表姐姚锦曼及她们的随行婢女。这两人一向与她交好,永嘉便道:“你们俩死哪去了,这半天不见人影?”两人知道永嘉的脾气,也不与她计较,只笑道:“这不来了,公主拿我们出什么气?”永嘉想起方才之事,忍不住又骂道:“都是那些该死的奴才作怪。”叶香染便道:“公主说的是,原是那些奴才的不是。”姚锦曼却道:“公主方才管教奴才原也没错,只是这样一闹,倒是让无殇郡主出了风头。” 永嘉一愣,忙道:“无殇出什么风头?” 姚锦曼作出迟疑的样子,永嘉催促之下才道:“大家都说无殇郡主顾全大局,处置得当呢。要我说,公主管教的是自家的奴才,她一个郡主凭什么置喙?”原来这姚锦曼与姚贵妃是本家,知道无殇素来不喜姚贵妃,因此便趁机挑拨了。 永嘉却是个没有头脑的 ,闻言生气道:”她无殇本事大得很呢,哄得皇祖母和父皇都只听她的。” “就是说,”姚锦曼忙插上话,“明明公主才是当今的公主,怎么弄得一个郡主更像公主!” “表姐莫乱说,”叶香染比较胆小,忙劝道:“仔细被人听到。” “怕什么,难道她们还敢说公主的不是!”姚锦曼冷笑道,却也压低了声音,对永嘉道:“公主你不知道,方才那边一堆人对无殇郡主是好一番称赞……” 京城官员女眷聚集,这本身就是个传播是非的时机,大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交头接耳,好不热闹。这时,皇后、姚贵妃及众妃嫔陪着太后来了,随着一声“太后到、皇后娘娘到”,所有人这才停止了交谈。 这几位到来,春日赏花宴才算正式开始了。 今年的春日赏花宴由姚贵妃主持,因此等太后、皇后及众位女眷依次落座后,姚贵妃这才笑意吟吟地出列,对大家宣布春日赏花宴开始。这时,乐声起,在乐声中,只见一众宫女手捧香笺鱼贯而入,姚贵妃笑道:“各位,今年的春日赏花宴安排了与花相关的各种项目,婢女手上的香笺上就是项目安排仪程及详细的规则说明,待会会发到各位手上。请大家按香笺上所书选择自己喜欢的项目参加。凡优胜者皆有奖励,最后集中在此颁奖!具体的就请大家看香笺吧,祝大家今日玩得尽兴!”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无殇暗自惊讶,想这姚贵妃果然别出心裁,往年皇后主持时都不会专门发什么小册子的,安排的也极为随意。看来今年的赏花宴一定会很有趣! 接到香笺,众人情绪高涨,有胆子大的就忍不住离席商量起来。无殇粗略扫视了一下,果然今年比往年计划周详多了,内容也甚是丰富。原来本朝女子推崇多才多艺,官宦之家更是从小就培养各种技能。因此赏花宴上各家姑娘表演才艺已是惯例,至于各位夫人们当然只作壁上观,借机也可以看一看各家姑娘的表现,有心的就会记下之后去为子嗣求娶。因而这春日赏花宴赏的并不止是繁花,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识了。然像今年这般谋划的还是第一次。 议论纷纷小半个时辰,众人终于稍稍安静了些,这时,午宴的时间也到了。随着乐声再起,宫女们开始布菜。这时,太后朝无殇招了招手,让无殇到自己身边,无殇刚起身,突然看到另一边永嘉公主也站起来,说道:“皇祖母,我来伺候您老人家用膳。” 众人皆是一愣,还是太后最先反应过来,笑呵呵地道:“好呀,你们俩都过来我身边,热闹。” 无殇和永嘉一左一右地坐在太后身边,皇后因为身体有恙,只略坐了坐就退席了。 姚贵妃在宫女布菜的同时,又笑着告诉大家:“各位,今日是春日赏花宴,因此今日宴席上的菜肴,也是以花为主。诸位不妨看看,都有些什么花。”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议论纷纷。无殇一看,果然,每个菜皆是以花制成,以花装点,精巧而别致。太后也很有兴致,每上一道菜就细研究一番,无殇与永嘉也投其所好,一时其乐融融。 上菜毕,姚贵妃请太后宣布午宴开始,太后满脸笑容,无殇与永嘉扶了她起身。众人皆安静下来,也纷纷起身,太后这才开口:“诸位皆是我国中栋梁的眷属,今日赏花宴上不必拘束,务必尽兴!且先饮一杯!” 姚贵妃端了酒奉给太后,不忘加一句:“这酒也是百花酿成的!太后请!” 太后端过酒,不知为何,无殇感觉太后并不太喜欢姚贵妃此时的举动。但只是一瞬间,太后已饮下花酒,恢复常态,众人也随即饮了,午宴正式开始。 今日的永嘉一反常态,整个午宴都在特意讨好太后。不要说太后难受,无殇看着都难受,心里暗暗好笑,不知是谁为她出的这么个点子。 有永嘉殷勤,无殇乐得无事,她随意品尝着菜肴,偶一转眼,突然看到下面在座的江侍郎夫人与江雨若,她们是第一次参加宫宴,看上去有些拘束,小心翼翼的样子。无殇略一思索,转头朝身后的采萍小声吩咐几句。采萍领命,悄悄来到江夫人这一席,把无殇的话转告给她们。 一时午宴毕,姚贵妃宣布让大家小憩一个时辰,若不想出宫的也可就在琉璃宫各厢房中休息,然后开始春日赏花宴的活动。太后自然要回自己宫中,让安平王妃和无殇也跟他去。无殇却不想休息,因为她知道这一个时辰虽说是用作休息,但各家女眷凡是想在春日赏花宴中博个名声的其实都在用这一个时辰作准备,偏偏这样想的各家闺秀还不在少数。无殇因着之前曾在太后面前夸赞江雨若,自然也想帮她做足准备。当下无殇就直接禀告太后自己的想法,太后一笑,道:“没想到你对那丫头倒着实上心。不过方才宴会上我也看了,倒真是个可人儿。也罢,你去吧。” 无殇笑着告退。太后突然又道:“永嘉呢?刚不是还粘在我身上?” “禀太后,永嘉公主宴毕就匆匆走了!”一旁的宫女忙道。 “这怎么说的,走也不说一声,没规矩!”太后不满。 无殇暗暗摇头,瞧着母亲扶着太后去了,这才转身。 永嘉今日明显是受人指点了,不然依她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来伺候太后。不过禀性难改,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无殇边走边想,她这么急匆匆地走了,一会儿看来还有其他安排吧。 这时,一直跟随的采萍忽然道:“郡主,奴婢有事禀告。” “何事?” “郡主,”采萍低声道,“现下无人,奴婢这才敢说。方才采薇姐姐让奴婢去寻下江侍郎夫人及姑娘在哪,奴婢正找着,听到永嘉公主与礼部叶侍郎之女、姚贵妃本家的姚四姑娘在一起说话,她们在亭子里没瞧见奴婢,但她们说的话奴婢可听了个正着。” “哦?”无殇见采萍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就知道这三人一定是在背后说她的不是了,当即一笑,“采萍你不用说这么细,也不用生气,有些话听听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郡主,她们在背后说……她们……”采萍是无殇救下的一个孤女,对无殇最是忠心耿耿,听不得一点儿无殇的不是。她一着急,就容易口吃,更是说不出话,无殇安抚地拉住她的手,笑道 :“好了,不用说了。”停了停,又补充一句,“我知道了。” 叶侍郎之女,姚四姑娘,无殇在心里冷笑,叶旬之女,姚沁兰之侄女,这一世,树欲静而风不止,注定还是不会平静。 第3章 助新交不遗余力 遇旧友巧作安排 今年春日赏花宴的活动项目大致可分为四类,一是吟诗作画;二是弹奏歌舞;三是插花及茶艺;四是其他自由观赏的活动。 无殇找到江雨若的时候,江雨若正和旧识的一位姑娘在琉璃宫外不远处小亭中交谈甚欢。看到无殇,江雨若还未开口,那位姑娘已笑着行礼“安然见过郡主。” “周安然?!”无殇又看了一眼才叫道,“你回京了?”原来这位周安然的父亲周业,正是安平王爷麾下的一员将领。周安然自小习武,与无殇也算玩伴。然两年前,周安然母亲仙逝,父亲又常年在边境,家中庶母不好相与,周安然干脆借着为母亲守孝的由头,出京回了江南老家。没想到今日,无殇竟在宫中见到了她。 “郡主恕罪。”周安然道:“我昨日刚返回京城,未及到王府向郡主问安。” “你何时变得这么多礼了?”无殇笑道,“改日我为你接风洗尘。”又道:“周将军也回京了么?” “正是,父亲与哥哥都回京了。” 无殇点头,看到昔日玩伴心下自然高兴。四名婢女也忙向周安然见礼。无殇转眼看到站在一旁的江雨若,奇道:“雨若,你与安然相识?” “郡主,我与雨若是同乡啊。”江雨若还未开口,周安然已抢先答道。 “哦?这倒巧了!”无殇失笑。周安然与江雨若也笑起来。周安然又道:“雨若可是我们那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有花艺茶艺也是一绝。刚刚我还问她,今日的春日赏花宴,想参加什么项目?” 无殇这才想起正事,不过听周安然这一说,却不知道江雨若是怎么打算的了。当下道:“我竟不知雨若如此多才多艺。那雨若是如何打算的?需要我为你准备什么?” 江雨若忙道:“雨若初到京城,以前的些许雕虫小技怎敢擅自卖弄?安然夸大,让郡主见笑了。” “什么夸大,”周安然叫起来,“我虽然这两年不在京城,以前的宫宴也参加过,我敢说,放眼整个京城,如你这般有才华的女子也没有几个!” “安然!”江雨若忙打断她,“你不要这么大声,让别人听到可怎么好。” 周安然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吓得一伸舌头。转头对无殇道 ”郡主,你对京城这些个大家闺秀最是熟悉,要不你帮雨若分析分析?“ 无殇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且先不去管别人。雨若初来,尽可以参加自己最得意的一项就行。午间休息一个时辰就开始比赛,想好了参加什么,先做准备才最是紧要。” 雨若道:“郡主提醒得是。依雨若,还是参加插花吧。一来这段时间随郡主和母亲多有研究,二来其他项目不清楚别人的实力,没的只让人笑话了。” 无殇点头,雨若的插花确实技压群芳,拔得头筹是没问题的。当下道:“既已决定,咱们不妨就先想想插个什么造型,需要些什么花草。若有特殊的,提前准备了带过去才好。” 雨若这一段时间与无殇相处下来,也清楚她并没有什么皇亲国戚的架子,当下也不多说,只向无殇及安然提出自己的想法。 一个时辰到了。众人纷纷回到琉璃宫。琉璃宫中已重新布置过,安排出了各个项目比赛区域。宫女们往来穿梭,带各家夫人及姑娘去自己想参加的项目场地入座,同时记下报名参赛的姑娘们闺名。大概乱了大半个时辰,众人终于坐定。 这时,太后、皇后及各宫妃嫔也都来了。无殇自是早就回到太后寝宫随太后一同过来。 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姚贵妃宣布各项活动开始。按上午所发香笺上的说明,吟诗作画与插花同时进行,限时为一柱香,然后弹奏歌舞为了公平起见要求各家姑娘抽签决定先后顺序。最后茶艺当然就是在评委面前现场展示了。这里姚贵妃并不宣布评委是哪几位,但按例应该就是太后及各位妃嫔了。不想参加这些活动的可自由观赏花草。 一时比赛众人纷纷就位。无殇看到江雨若及随侍婢女带了个花篮来到插花场地。这时,只见永嘉公主携叶香染及一众婢女浩浩荡荡地来到场中,永嘉高声道:“叶姑娘要参加画画,这场地太狭小,不够摆放的!”早有宫女赶忙上前安排,永嘉颐指气使地让其他家的姑娘挪位置。其他人都不敢与她计较,更有甚者还主动赔笑脸的。无殇见永嘉实在闹得不像话,眉头一皱,低声对身旁的采萍吩咐几句,采萍领命而去。 太后正与妃嫔说话,见状也吩咐身旁的宫女:“去叫永嘉来我身边坐着,不要在场上捣乱!” 直到场中各位姑娘排定位置,摆放好东西,姚贵妃让身边的大宫女倚琴点好燃香,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无殇见采萍已来到江雨若身边,与江雨若的婢女分侍左右。一转头,看到周安然站在一旁,周安然见无殇看向她,便走到无殇身边,行礼后道:“郡主,今年的排场好大呀!”无殇点头,今年确实排场大,项目也多,很多大臣家的姑娘都下场参赛了。离比赛结束尚早,无殇许久不见周安然,正想与她说说话,就对周安然道:“我们走远些,休息会儿再过来吧。”周安然点头,一旁采薇采晴忙去安排。 两人走出比赛场所,周围几乎见不到人了,周安然才道:“郡主,今年的春日赏花宴安排得倒是有趣。”无殇一笑:“是啊,姚贵妃费心了。”周安然一家原是皇后娘家的旁支,近年来随着周安然父亲周业及大哥周展鹏在边境屡立战功,皇后的娘家也对他们亲近起来,周安然也因此得蒙皇后眷顾,对皇后颇有感情。如今见姚贵妃得势,心中自然有些不满。无殇知道她的想法,当下也不多说。反问道:”安然,你这次回京要在多久?”周安然一愣,竟有些扭捏起来,“可能,就不走了。”无殇不解,正待再问,两人已走到一个小亭子边,采薇已迎上来行礼道:“郡主就在这略歇歇吧。” 走进亭中,采晴已命人摆放好了水果点心,两人坐下,无殇本欲再问周安然方才之事,周安然却抢先道:“郡主,今日的各种比试,你觉得哪些人技高一筹?”无殇一笑,沉吟道:“说起诗,谢大学士的孙女谢应婷素有才名,琴倒要独推孟侯爷家的孟绮罗。舞么姚贵妃教出来的姚锦曼善舞,画,应是礼部侍郎叶旬之女叶香染颇得祖父真传。至于插花,除了雨若不作第二人想。”周安然讶异道:“孟绮罗和姚锦曼?这两年不在京中,我倒孤陋寡闻了。”无殇想了想,才道:“这二人皆是这两年中才崭露出来的,难怪你不知道了。”周安然一哂:“京中果然永远不缺才女啊。”无殇听得又是一愣,想这周安然今日说话怎么怪怪的。这时,采薇过来奉茶,对二人行礼道:“奴婢才刚听到一个消息,过会春日赏花宴颁奖,几位皇子也会过来。” “什么?”无殇与周安然齐齐叫起来。无殇是因为往年并无此例,但周安然这一叫,似乎还多了几分惊喜的语气。无殇再次不解,采薇轻咳一声,低声再道:“奴婢还听说太后提出该为二皇子、三皇子选妃了……” 此话一出,无殇这才明白,原来圣上的几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皆为皇后所出,大皇子已纳妃,二皇子也到了纳妃的年纪。三皇子是姚贵妃所出,只比二皇子小半岁,这么看来,今年的春日赏花宴皇上及皇子会来,当是意有所指了。至于周安然,她离京前一向对尚武的二皇子多有称赞,再联系周家与皇后的关系,周安然回京也定是有所图,难怪她会说“可能,就不走了”。无殇想通了来龙去脉,再看周安然听到采薇的话脸带娇羞的模样,心下暗暗好笑。当下也不说破,只对采薇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周安然却有点儿坐不住了,她自幼是直爽的性子,只是因了母亲的亡故看多了世态炎凉,这几年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本性。离京两年,再见到无殇郡主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但看今日无殇的态度,她直觉无殇待自己还是如旧,当下鼔起勇气,含羞带怯地对无殇道:“郡主,安然此次回京,就是父亲得到家族的消息,让我……”她一个女孩儿如何说得出“选妃”这两个字,只这一句,已是满脸通红了。无殇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安然,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又道,“可有要我相助的地方?” 周安然回拉住无殇的手,一句“郡主”,已是红了眼眶。无殇暗暗叹气,想周安然这两年过得定不太如意,从前整天神采飞扬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却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了。不过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尤其对女子而言,成长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小时天真烂漫的女子,长大后又有几人还能如小时一样的随心所欲?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又有谁会是一副未经世事的模样?无殇想到这里,免不了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前世短短二十余载,已是让她历尽了世事沧桑。而这一世,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吗?或许身为皇亲国戚,自己真的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但身边的女子,又怎忍心看着她们渐渐长大,如花般绽放,又如花般枯萎。 无殇握紧周安然的手,心里道:这一世,我一定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身边的女子, 我也一定要护你们周全! “好了,”无殇故作轻松地笑道:“可别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 周安然也笑起来。 说到妆容,无殇细看周安然,两年不见,周安然脸上的稚气褪去了许多,比以前也消瘦了些,看上去更成熟温婉了。不过也许是匆匆回京的缘故,感觉有些憔悴。再看身上,周安然穿了一套青色的春装,许是从老家带来的吧,式样在京城已有些过时。无殇想了想,对她说道:“安然,你知道采薇是太后调教出来的,做事一向最为稳妥。现下还有时间,不如让采薇带你去重新装扮一番,你看如何?” 周安然哪里听不出无殇的一番好意,她起身郑重地对无殇行礼,道:“多谢郡主!” 无殇也忙起身去扶她:“你我从小情同姐妹,不必多礼。”周安然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一旁采薇见状,忙上前道:“周姑娘不嫌弃奴婢的话,就让奴婢带你去如意阁吧。”原来无殇自幼得太后喜爱,时常留在宫中。为了方便,就在太后的慈宁宫中划了一片居所,太后赐名“如意阁”。日常用到的东西里面都有放置。 “采薇姐姐言重了!安然先在这里谢过!” “哎呀,这可折煞奴婢了!”见周安然又要行礼,采薇忙拉住她。无殇也在一旁道:“你就不要多礼了,随采薇去吧。我先回比赛场地去看看,咱们一会儿见!“顿了一下,又道:“采薇,把我今年新做的那套碧箩衫给安然换上。” 第4章 观画作不由忆前世 赏诗词但觉春光浓 无殇折回比赛场地的途中,碰到了坐在步辇上的永嘉公主。永嘉看到无殇,并不下辇,只停辇叫了声:“无殇姐姐。”无殇也停步回她“永嘉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呀?” 永嘉道:“时候尚早,我先回宫休息一会儿。”顿了下,又道:“待会再和二哥、三哥一起过来。” “哦?二皇兄、三皇兄也要来吗?”无殇故作不知。 “是呀。无殇姐姐你还不知道吧,今年的赏花宴为何弄这么大排场,一是姚贵妃提议的;二嘛,是想借机为二哥、三哥选妃呢。” “原来如此。”无殇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想了想,又问道:“那二皇兄、三皇兄可有人选了?” “这……”永嘉语塞,但她生怕在无殇面前露了怯,忍不住道:“姚贵妃正是盛宠,人选嘛,当然也会考虑她的娘家人了。” 姚贵妃的娘家人,那不正是叶香染和姚锦曼?这两人一向与永嘉交好,看来永嘉先行,是想到二皇子、三皇子耳边吹风了。 无殇也不说破,反而点了点头:“妹妹说的有理。那,妹妹先去休息吧。” 永嘉想帮叶香染和姚锦曼,这也是情理中事,无殇并不想干涉。但想到周安然,想到她对选妃这件事的期待,无殇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为她做点儿什么。虽然她认为以周安然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宜嫁入皇家。 她想了想,对身后的采晴道:“采晴,你去如意阁,告诉采薇抓点紧,早点儿带安然过来见见太后。” 采晴忙小跑着去了。 无殇身边只剩下了采桑。无殇本来还有件事,不过她知道采桑算是自己的贴身护卫,轻易不会离开自己,只得作罢了。 回到比赛场地,燃香刚好过半。无殇先去见太后,太后一见她,就高兴地道:“无殇啊,快来,你随我去场上绕一圈。”无殇忙道“好”,上前扶了太后。 太后看她身后只跟着个采桑,问道:“你的婢女呢?出门怎么不多带几个婢女?” 无殇一抬眼,刚好看到江雨若,以及她身旁的采萍,她笑道:“皇祖母您看,那不还有一个采萍吗?” 太后也笑了:“你这孩子,还生怕江家那丫头吃亏啊,把采萍都派过去了。也罢,那我们就先去看看插花那边的情况。” 无殇正有此意,忙应道 “是”。 参加插花比赛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毕竟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才是大家闺秀培养的爱好,而今年之所以有插花,也是无殇要求的结果。无殇扶着太后一路看过去,这时五六位姑娘基本都弄出个造型来了,无殇这段时间跟着江家母女学插花,已能看出些门道。这五六人中有两人纯粹就是来凑热闹的,插得毫无章法;另外三人倒像是学过,不过也没有江雨若那般高明罢了。再看江雨若,此时她基本上快完成了,看到太后和无殇,本想行礼的,无殇及时向她摆摆手,江雨若这才想起来比赛前有说明无论谁来都不必行礼,只专心比赛就行。然太后见了她的插花,忍不住问一句:“这是你插的?可有取名?” 江雨若忙上前行礼:“吏部侍郎江琮之女江雨若见过太后。禀太后,雨若这插花取名‘江南烟雨’。请太后赐教。” 太后细瞧江雨若,竟是越瞧越喜爱,忍不住要去拉她的手好好说说话,一旁无殇见了,忙在太后耳边小声说:“皇祖母,雨若还在比赛呢。” 太后这才反应过来,还是忍不住拉了江雨若的手道:“好孩子,你继续插花吧。” 江雨若又行过礼,这才回去继续插花。无殇对采萍使个眼色,采萍就回到无殇身后。哪知太后见江雨若只带了一名婢女,又朝无殇道:“采萍就留在这吧。你要使唤就使唤我的人。” 无殇只得笑着应“是”。 看过插花,太后又朝画画的场地走去,无殇只得跟上。 参加画画的姑娘要多一些,不过也在十人之内。这是因为叶香染名声在外,大家知道比不过她,自然也兴趣缺缺。果然,太后一到就冲着叶香染而去。无殇匆忙间只瞥见一眼中间的题板上写着“以花为题作画,风格不限。”再看,几位“画师”有白描的,有工笔的,有写意的……风格不一而足。来到叶香染面前一看,果然,用的是叶家最擅长的“无骨画法”。一见这熟悉的画法,无殇忍不住想起前世…… “墨白无骨娇颜色,丹青重彩壮山河!” 四十年前,这句诗在画坛人人皆知。它代表着当时画坛两位最出色的人物:苏墨白、叶丹青。叶丹青重彩山水天下闻名,苏墨白无骨画法无人能及。两人因画结缘,成为最好的朋友,互授画法。更打破门第之见,为儿女定下因缘……只可惜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殇儿!”“郡主!” 太后和叶香染的声音把无殇拉回现实。她凝神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指放到了叶香染的画上,正在无意识地划过一片花瓣。 “郡主有何见教?”叶香染停笔不解地看着她。 无殇一笑:“见教不敢,叶姑娘这画法把花儿画得好娇艳啊。” 叶香染面露得色:“郡主过奖了。这是我家祖传的无骨画法。” “祖传么?”无殇一哂,却也不说破,只道:“叶姑娘继续,打扰了。” 随着太后再来到作诗的场地,无殇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先看题板:以春为题作诗或词一首,誊写香笺上参评。无殇暗笑:春日赏花宴,这主题倒也贴切,画为花,诗为春。但以春为题作过的名篇何止千万,倒难得出彩了。不过参加赏花宴的都是闺阁女子,比赛也只是一种情趣,倒也不必要求过高。 果然,参加作诗人数是最多的,且完成也快,现在,已经有十多张完成的作品陈列在案。各位姑娘正围在一起欣赏,见太后和无殇过来,忙都过来见礼。太后笑咪咪地叫众人起身,无殇看过去,大都是认识的人,一一点头致礼。却见谢应婷一身嫩柳装,俏生生地站在一众人中,无殇心道她也写完了,向她一笑,便凑过去细看。 《晓春词》 芳草连绿地,风动晓寒轻。浅浅山色淡,染染水生粼。 《寄春语》 春光明如镜,春水隔天碧,春色画图中,花开惜风雨。 无殇点点头,这两首虽粗浅,倒也别致有趣。 再看过去,一张花笺上漂亮的簮花小楷格外出众。无殇先赞了字,再看笺上所书: 《春》 几度春雨绿婆娑,惜春却怕花开浓。谁人能解蕉下客,绿杨荫里怨春风。 无殇赞一声,想女子的诗句情感果然更细腻。 再看: 《绕春词》 春水潇潇春叶老,春芳不度春光小。春情如此何堪怜,春暮春花春去了。 《春图》 春到长门春草青,春色袅娜柳娉婷。百花看罢归来晚,可怜身在画中行! 这时,一张素笺上写得长长的一首吸引了无殇。她走过去看: 《如歌》 春水如歌春水淡,春寒浅浅,接谁罗裳长?几处初蕊苦争春,怕听风雨,空惹蝶儿蜂儿忙了。 惹蝶儿蜂儿忙了,看她新装又换。春柳如眉,恨春短否?轻叹过斜阳胜画,可怜弯月升! 无殇忍不住再看一遍,心道这不是诗,而是词,但这词比起那些诗,写得更令人荡气回肠。看落款,闺字“应婷”。暗笑“果然”。 正看间,采薇已赶过来见她。无殇心知周安然过来了。转头见太后也走得乏了,就上前扶了她,道:“皇祖母,要不咱们先歇歇,等比赛时间到了再细看?” 太后点点头,一旁早有宫女吩咐备辇。太后上辇,问无殇是否同乘,无殇笑着摇头道:“我陪在辇旁就是。”说着递过自己的香帕。原来太后微丰腴,今日春光明媚,走一阵鬂角已微露薄珠,一个人坐辇上正好散散汗。太后笑着接过香帕,上了辇。祖孙俩有说有笑地回到看台。 无殇待太后坐定,周围人等见礼毕了,方才向太后道:“皇祖母,您看这不采薇也回来了?采薇,快来见过太后。”采薇忙上前拜见。采薇本就是太后给无殇的人,这会见了也自然亲切,道声“罢了”让采薇起身,又问道:“你主子在这,你这又是忙什么去了?”采薇忙又屈身回禀:“太后娘娘,才刚采薇是去迎郡主昔日好友周姑娘了。” “周姑娘?哪家的周姑娘?”太后不解。无殇笑着回道:“是周业将军的大女儿周安然。皇祖母还记得么?她离京两年了,昨儿个刚回来。” 太后又想了想,无殇见状道:“要不让采薇带她过来给皇祖母见见?” 太后点头,采薇忙去请周安然。无殇看过去,只见周安然换上了绿箩衫,妆容和发型也重新弄过,比之先前果然不同了。此时她笑意盈盈走来,更添几分风采。无殇第一次发现周安然原来也长得这般娇美可人。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安然拜见太后!” 周安然走到太后跟前盈盈下拜,太后任她见完礼起身,才道:“这哪来这么个可人儿?”上前拉了周安然的手细看。 无殇在一旁道:“皇祖母别看安然长得娇弱,她可是从小习武,和二皇兄也较量过的。” 太后果然更有兴致,笑咪咪地拉着安然问东问西,年龄啦,学过些什么啦,家里有哪些人啦……无殇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说。 不一会儿,一柱香尽,宫女敲响钟鼓,比赛结束。 第5章 赏花实为选人 再见情意如旧 宫女们忙着收拢参赛作品,太后及众妃嫔都回到了座位上。无殇坐到太后身旁,看着宫女们将参赛作品陈列在案上。太后及众妃嫔却不忙着去看,只等众人坐定。 姚贵妃出列,向众人宣布:请大家稍待片刻,圣上和几位皇子要过来。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太后也忍不住小声对无殇说:“殇儿,你猜猜哪几个皇子要过来?”无殇自然故作不知摇摇头。太后乐呵呵地看着她道:“只可惜你父亲和王兄都出城阅兵去了,不然也该来看看才是。” 无殇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安平王爷云澈只有王妃一人,两人恩爱非常,生下的一双儿女就是无殇及她兄长云峦。以前太后还不说什么,近两年也流露出要为安平王纳侧妃的念头,总说他子嗣太过单薄。无殇心道难怪父亲几日前就张罗着要出城阅兵,原来是怕今日被太后叫来。至于兄长云峦,确也是到了成婚的年纪,不过他终日沉迷行兵布阵,于婚事上一向不关心。无殇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不知今日之后还会有什么情况,只怕到时自己也无能为力。 正想着,听得琉璃宫外太监高呼:圣上驾到!皇后驾到!琉璃宫中顿时拜倒了一片。 只见当今皇上及皇后带着大皇子云章、二皇子云衡、三皇子云昊、永嘉公主一起走进来。皇上云渊刚过不惑之年,乃本朝第二任皇上。此时,只见他满面和煦,出声让众人平身,自己走到看台上,对太后行礼道:“母后辛苦,儿子来迟了。”几位皇子也纷纷行礼。 太后乐呵呵地道“免礼”,无殇也忙向皇上和几位皇兄行礼。 众人礼毕,皇上气定神闲地坐下,向众人道:“今日赏花宴乃是与众同乐,大家不必拘束,请坐。” 众人谢坐。姚贵妃待大家坐定了,这才起身道:“方才参赛作品暂时封存,先进行弹奏歌舞表演,表演毕再一同评奖。” 皇上所坐的位置正对舞台。姚贵妃的宫女倚琴走到台上,先向众人施礼,然后宣布第一个表演开始。 趁众人欣赏表演的时候,无殇看见永嘉已叫来了叶香染和姚锦曼,引她们与众位皇子相见。无殇心道:其实他们以前应该早就见过面罢。不过叶香染和姚锦曼今日都有参加比赛,确实也更容易引起注意。倒是周安然……无殇看她见到二皇子时殷切的目光,觉得自己还是要再帮一帮她。她转头,对身后的采薇低语,采薇离去后,她又对采晴道:“请周姑娘过来。” 这边,姚锦曼要换装上场,只能向几位皇子告退。永嘉和叶香染也一并离开了。采晴带了周安然过来后,无殇也不多说,直接引了她去见二皇子。 二皇子自幼好武,皇家当然少不了请名师来教导他。说起来无殇少时还与他共拜过一个师父,再加上安平王也教过他行军布阵之法,彼此之间比其他皇子更多了几分亲近。因此一见无殇过来,二皇子已经笑着迎上去。 “无殇,好久不见你了。” 无殇忙施礼:“是二皇兄太忙了吧,我进宫几次都没见到你。” 二皇子笑:“这几日确有些事没有进宫。”一面说,一面看到了站在无殇身后的周安然,迟疑道:“这位是……周姑娘吗?” 原来周安然自小与无殇交好,与二皇子也是见过面的。见状忙行礼道:“安然见过二皇子。” “周姑娘请起,”二皇子忙道。 无殇在一旁抿嘴笑道:“你们现在倒客气起来了。我记得小时候你们两个还比过武呢……”说起小时候的事,几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气氛也轻松多了。 三人交谈一阵,无殇见二皇子对周安然甚是关心,先放下了一半的心,想这事已有几分成了。正得意间,想起另一个安排,刚好皇后叫二皇子过去,无殇与周安然就辞别了二皇子。无殇拉着周安然走出看台,见周围已无人,无殇才道:“安然,今日之事,暂不多说,我只问你,现在正在表演歌舞,我记得你以前学过舞剑,可愿也表演一个?” 周安然此刻已知无殇为了自己煞费苦心,无殇提议哪有不同意的,只反握了无殇的手,说道:“但凭郡主安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一句话毕又红了眼眶。 无殇忙道:“我让采晴去加个表演名额,但现在时间太紧,只能换身衣裳。你可别哭,花了妆恐怕没时间补了。” 一旁采薇也道:“周姑娘快随我去换衣裳吧。” 原来无殇先前就让采薇去找了舞剑的衣服及表演用的剑。现在采薇回来,知道已准备妥当,这才向周安然说起,见周安然同意,采薇就为她换装,采晴自去找负责歌舞的宫女安排。 无殇看着她们走远,回头一看身边又只剩下采桑了。她想回去说不定又要被太后说,一转眼看到江雨若还有采萍,就笑着朝她们走去。 江雨若安静地坐在后排欣赏歌舞,倒是一旁采萍先看见无殇过来了忙上前行礼。无殇笑着叫她起身,故意打趣道:“你跟了江姑娘,倒是不想回来了。” 采萍也笑:“不是太后让奴婢跟着江姑娘吗?奴婢也不敢走啊。” 正说着,江雨若也起身见礼,无殇拉了她的手让她免礼,又道:“雨若怎么坐在这后面,都看不清了。” 江雨若还未开口,采萍已先道:“郡主恕罪,是奴婢没安排好。” 江雨若忙道:“不关采萍姐姐的事,是我自己喜欢后面安静些。” 无殇又问:“江夫人呢?怎么不见她?” 江雨若道:”母亲有些不适,方才采萍姐姐带她去休息了。” 无殇点点头,心知采萍带江夫人去休息,江雨若这才坐在了后面。她又问:“江夫人无大碍吧?要不要叫太医?” 雨若忙道“不用”,采萍也道:“郡主放心,只是有些累了。我已经让女医官看过了,现下在如意阁休息。” 江雨若施礼道:“让郡主费心了。”又对采萍也施一礼:“还有采萍姐姐今日也帮了雨若甚多,雨若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是。” 采萍忙还礼道:“江姑娘折杀奴婢了。郡主和太后都让奴婢跟着江姑娘,奴婢敢不尽心?江姑娘不嫌弃奴婢蠢笨,奴婢已是感激了。” 无殇见雨若与采萍相处甚睦,心中高兴。便对采萍道:“太后让你跟着雨若,你今日就一直留在雨若身边吧,有什么事也好照应。”见江雨若又要谢,就赶忙岔开话题道:“我见雨若观赏歌舞甚是专注,难道对此也有研究?” 江雨若笑道:“研究不敢,只是小时候喜欢,学过两年。” 无殇道:“看来雨若真称得上是多才多艺了。” “郡主谬赞。”江雨若忙道:“雨若只是喜欢,但涉猎太多,终是不能精进。” 闻听此言,无殇倒无法反驳了。想上一世父亲之于绘画,倾尽一生心血,才称得上是“大家”。而闺阁之中的才艺,主旨只是陶冶情操而已,确是不能算“精进”。然有才艺者又有几人能看清这一点?这段时间和江雨若相处下来,无殇深知江雨若并非刻意做作之人,因此听她这样一说,对其好感又增了几分。 这时,周围几位夫人姑娘也过来向无殇行礼,无殇见自己在这里徒扰了众人,无奈一笑,又见采晴已经回来了,就对江雨若道:“我先过去了。一会儿安然也有表演,你可坐前些观赏。”话毕,带采晴、采桑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时歌舞已经过半,正好到姚锦曼上场。无殇见她换了一件霓裳羽衣,妆容发型也重新弄过,越发显得妖艳动人。一上场,伴乐声起,一连串高难度的动作就博得一片掌声。鼓掌最用力的就数几位皇子。无殇想姚锦曼想入皇室的心思是昭然若揭了,只不知她的目标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按说三皇子乃姚贵妃所出,与姚家亲上加亲更加有利,但还有个叶香染,姚贵妃不会把两个娘家人都留在自家。那么,两个人的目标中就有一个是二皇子了。不过想到皇后与姚贵妃的关系,姚贵妃把自家的女儿放到皇后那边又是什么心思?还有今日大皇子也来了,莫非还有什么打算?大皇子纳妃几年尚无所出,皇后也一直想为他再纳个侧妃。无殇想了一阵,还是不得要领。又想起周安然,无殇明白她离京两年心有不甘,想着嫁入皇家可以扬眉吐气,但皇家自古是非多,无殇倒是不希望周安然卷进去,只怕到时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倒不知自己今日帮周安然是对还是不对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姚锦曼已舞毕,周围又是一片掌声。无殇突然清醒,自嘲道:我在这想这么多做甚?反正今日所有人都来了,必是会见个分晓,到时自知。至于周安然,她也有她的打算,自己帮不帮她,其实也影响不了大局罢。无殇多活一世,对很多东西本就已经看开,这样一想,顿觉神清气爽,再不烦恼了。 专心欣赏过几个表演,终于,轮到周安然上场了。无殇见她一身红色劲装,英姿飒爽地登台,先在心中叫一声好。想到周安然自小习武,总算也是多了一个自保的能力,就像今生的自己也是下定决心要习武一样,女子到底不能太柔弱,所谓柔弱可欺,那么仗着一身武艺,或许能闯出一片新天地吧。 第6章 惊雨若才华出众 解皇子香笺暗争 周安然表演结束,弹奏歌舞表演也就全部结束了。茶艺比赛各位姑娘同时上场展示毕,接下来就是评奖环节。因为皇上在座,评委自然以皇上为首, 因今日项目过多,各种比赛还制作了一张评审笺,此时香笺已摆放到七位评委的面前,原来评委乃是由皇上、太后、皇后、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及姚贵妃组成。这也算是皇宫最强组合了。各项均评出一、二名,无殇算了下,诗词、绘画、插花、弹奏、歌舞、茶艺,那就是有十二位获奖的姑娘了,倒也算雨露均沾。至于奖品,此刻却还不得而知。这一连串的安排将今年的赏花宴推向了高潮,无殇也在心中赞一句:姚贵妃果然善谋划。 这时,更出乎众人意料的安排又出现了,姚贵妃宣布要之前参加诗画及插花比赛的姑娘们各自展示或介绍自己的作品。一时众人又议论纷纷,但因着皇上在座,议论并未敢持久。随即作诗的姑娘们就一一出列吟诵自己的作品。无殇想诗词还好展示,吟诵一番即可,绘画及插花可就要说出个所以然来了。忍不住转头看向江雨若,却见她一副风雨不惊的样子,突然又想到江雨若的多才多艺,倒暗笑自己杞人忧天了。又转头认真看姑娘们吟诗。 吟诗也是一种才艺,无殇见有几位姑娘扭扭怩怩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不过大部分姑娘们都很从容,一看就是从小调教过的。其中最出众的当然要推谢应婷。她诗词写得好,人也长得温柔美丽,一开口就是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无殇想谢应婷与自己也算相交,然此人尊卑观念太重,相处时太过注重礼仪,反而令人难以亲近。诗词吟诵完,写就的诗笺也摆放到评委们面前一一观赏遍。宫女们来收拾,无殇无意中看到大皇子折了一张诗笺放入袖中,无殇自小习武,目力也比常人更好些,隐约看到似乎就是谢应婷的那张。暗道:莫非大皇子还想纳谢应婷?难怪今日也来赏花宴了。不及细想,已到参加插花的姑娘们展示。无殇因着江雨若,只得收好思绪先看场上。 江雨若一上场,采萍和她的丫环一边一个抬上她的插花,此时这件插花作品已经完成,无殇想起雨若说过取名“江南烟雨”,此刻看来,果然别有意致。再配上江雨若软糯的声音来介绍,一时间,真让人有恍入江南的感觉。无殇见连皇上也连连点头,再看一旁太后都笑得合不拢嘴,再看几位皇子…… 突然,无殇心中掠过一个念头:江雨若这么出色,要是被哪位皇子选中……原来今上至今还未立太子,用皇上的话说, 是觉得几个儿子都还小,不想太早给他们压力。但大臣们纷纷猜测,认为皇上是在大皇子与三皇子之间摇摆不定, 不知该立谁。本朝规矩并无一定要立长之说,当今皇上就是先皇的第三子,只因才能出众,连两个兄长也甘心让贤。但未立嗣却留下很多的隐患,两位皇子之间也暗暗在一较长短。无殇之前极力促成江雨若参赛,本意只是为了展示江雨若的才华,颇有种“献宝”的冲动。但今日赏花宴的安排超出了她的预期,几位皇子要通过赏花宴选妃更是她未预料到的事。之前因着周安然,无殇一门心思只在如何助周一臂之力上,倒忘了还有个江雨若。江雨若初到京城,无殇虽与她相交,却还从未讨论过如此私密之事,不知她心中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终身大事。但在内心深处,她直觉江雨若也不会喜欢陷入皇家的是非中的。无殇一瞬间生出悔意,想自己原不该一意孤行,硬要江雨若来展示什么插花,如今遇到这种情况,不知自己是否又做错了。 无殇这边飞快地转了许多心思,江雨若对此却是一所无知,只管介绍完自己的作品,盈盈施礼后退出场中。无殇不及细想,起身追着她而去。 江雨若刚走出场,就见无殇追到自己身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无殇也不多礼,拉了她的手,道一声“随我来”,就带着江雨若离开琉璃宫。 直待走到方才与周安然小憩的亭子,无殇见亭中无人,就带江雨若走进亭中。江雨若不明所以,道:“郡主……” 无殇打断她,直言:“雨若,你听我说。今日赏花宴,圣上与三位皇子都来了,这是往年都没有过的事,你道他们所为何来?” 江雨若蹙眉,却道:“雨若不知。” 无殇打量她的表情,道:“若我所知不差,今日种种,皆是为了几位皇子选妃。” “选妃?”江雨若一惊,“郡主是说,今日的种种比赛及安排,是为了向圣上及几位皇子展示……不,应该是向皇家展示……” “雨若,”无殇再次打断她,“现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只问你,你可愿入皇家为妃?” 闻听此言,江雨若不由睁大了眼睛,她看着无殇道:“郡主此话何意?” 无殇也看着她:“我只要你一句话,然后,我才知道应该怎么做。” 江雨若思索片刻,终于道:“能入皇家为妃,当然是无上荣耀的事——”不知为何,闻听此言,无殇心中无由来的一痛——“但是,”却听江雨若接着道,“雨若自觉何德何能,怕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雨若只想着能一生平安自在,无拘无束,不想,卷入皇家的纷争之中。” 一席话说完,江雨若亦自有几分担心地看向无殇,无殇却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末了,她握住江雨若的手,道:“放心,一切有我。” 再回到琉璃宫,评奖已经开始了。太后一见无殇,就叫她过去,让她代表自己来评判。太后道:“我一看见这么些多才多艺的孩子,就觉得个个都好,真要选个优劣都不会选了。还是无殇来选吧,这孩子涉猎甚广,哪方面都能说出个门道来。” 无殇乐得代劳。一旁永嘉公主却不高兴了,直说皇祖母偏心。无殇一笑道:“永嘉妹妹放心,姚姑娘的舞叶姑娘的画,那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无殇自然也不敢另选他人。”经江雨若一事,无殇连帮周安然的心都淡了,想各凭缘分吧,太过刻意或许反为不美。 大皇子道:“无殇妹妹果然是最聪慧的,那依你之见,今日赋诗之冠又该为何人?” 无殇施一礼,笑道:“大皇兄是我们兄妹之中才学最佳的,想必心中已有人选。还是大皇兄看多了锦绣文章,对我们小女儿的涂鸦之作都看不上眼了?” 大皇子笑道:“无殇妹妹说笑了,我哪敢看不上呀。就像皇祖母说的,是个个都好, 不知如何评判了。” “是么?”无殇想起大皇子私藏的诗,心知他是故意套自己的话,不过她一向和大皇子相处甚睦,当下就说道:“无殇倒觉得,有一位姑娘作的词深得我心。” “词?哪一首?”二皇子也凑过来,“无殇,你知道我一向不懂这些,你赶紧告诉我谁的最好。” “二皇兄过谦了,”无殇笑道,“不过无殇可不怕说出来,我觉得谢大学士的孙女谢应婷做的词甚好,不知两位皇兄意下如何?” 大皇子听后缓缓点头,二皇子也道:“无殇妹妹说好,那必是好的,那作诗的第一名就是这位谢姑娘了。” “谢姑娘做的?那是哪一首?我怎么想不起来?”一旁三皇子也走过来,“无殇妹妹都说好的,我倒要好好看看了。”话毕,三皇子就要叫宫女去找谢应婷的诗作。 无殇及时道:“三皇兄不用找了。我把谢姑娘的诗作背给你听可好?” 鸥雁北飞,碧草天涯,乍暖还寒时候。看归来一树初蕊,小红新妆,娇颜怯怯。 最爱堤边柳丝长,万条千缕,丝丝鹅黄。风骤起,春水齐天。流转眼角烟波横,杏衫随风翩。 无殇背完,在场诸位都纷纷鼓掌。皇上道:“看来谢家这女儿果然有几分才气。也难得殇儿你居然能一字不漏的把她的词背下来。” “是呀,殇儿也厉害!”太后也称赞道。 “那就没什么异议了,诗作的第一名就是谢姑娘。”二皇子再次道。 “谢姑娘作的诗在哪?让我看看。”永嘉公主也过来凑热闹。 “是呀,俗话说字如其人,那更是要找出谢姑娘的诗作看一看了。” 无殇笑:“三皇兄这么说,那是非看不可了?” 三皇子迟疑道:“好诗……应该让大家都欣赏一下吧。” 无殇看向皇上:“皇伯父也想看吗?” 皇上道:“可取来看看。” 话音刚落,无殇已跪倒在地:“那请皇伯父先赦无殇的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这是怎么说的?”太后吓了一跳。 皇上也道:“无殇你起来慢慢说,怎么就欺君之罪了?” 无殇起身道:“皇伯父,方才无殇背诵的并不是谢姑娘今日所作的词。” “什么?无殇姐姐你竟敢……”永嘉公主叫起来。 “永嘉,让无殇先说完。”皇上打断了永嘉公主。 “谢皇伯父。”无殇施一礼,道:“无殇方才背诵的的确是谢姑娘的作品,不过不是今日所作。是无殇前不久得到的,觉得甚好,这才记下了。方才说起谢姑娘的词,无殇就想起来,忍不住背诵一番。” 皇上点点头:“你背诵的也是谢姑娘所作,这算什么欺君。” “是呀,无殇方才也只是说要背诵谢姑娘的词,并未说是背今日所作的词呀。”二皇子忙在一旁解释。 “正是,无殇妹妹只说要背谢姑娘的词。这么看来,这位谢姑娘倒是一向都有才气了。”大皇子也道。 “大皇兄说的是。”无殇道,“这位谢姑娘在京城颇有名气。无殇也是慕名得到一首,忍不住卖弄了,还请皇伯父恕罪。” 皇上笑道:“你这孩子,你有什么罪。你这么一说,这作诗的第一名还非这位谢姑娘不可了。” “那就这么定了。”太后笑起来。 “还有谁有异议吗?”二皇子忍不住道,看了旁边的三皇子和永嘉一眼。 三皇子道:“谢姑娘的确有才,第一实至名归。不过无殇这么一说,我倒更想看看谢姑娘今日又写了什么好词作……” 无殇看着大皇子微皱起的眉,笑道:“三皇兄这么一说,无殇也想再看看了,不如就让我亲自去取来吧。”话毕,无殇又亲热的挽上一旁的大皇子,”大哥哥,你陪无殇去取可好?”原来大皇子在诸多兄弟姐妹中是年龄最大的,无殇小时就叫他“大哥哥”,现在这一叫,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太后呵呵笑道:“无殇还是跟你大哥哥最好。只是这么大的人了,这样子让旁人看到可不好。” 无殇伸伸舌头:“皇祖母教训的是。”赶紧放下了手。此时,她手中已拿到了大皇子暗中递过来的香笺。 第7章 一日三遇向谁家 多方周旋守本心 无殇“取”来香笺,与众人共同看过,无人再有异议。但经此一遭,更让无殇看清了皇家暗流涌动的现状。作为郡主,她一向告诫自己莫沾是非,莫越雷池,但如今看来,很多事情并非自己所能选择,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赏花宴比赛结果,谢应婷、孟绮罗、姚锦曼、叶香染、江雨若均获各项榜首。周安然也得到歌舞第二。这样的结果可谓是皆大欢喜。但太后、皇上、三皇子对江雨若的大加称赞却让无殇无法高兴起来。只不过当日并无人提起纳妃一事,她也无从说起。只能改日再进宫向太后提及。 赏花宴结束,按往年惯例无殇会随母亲到城外别庄小住半月,但今年安平王爷正好在京,无殇想起太后在赏花宴上所说的话,有意要为父母多创造在一起的机会。这件事还是得从太后入手,因此这日一早,无殇便入宫去见太后。 见到太后请安后,太后慈祥地拉着无殇的手道:“殇儿,我正想和你说说前几日赏花宴的事呢,刚好你就来了。” “是吗?看来皇祖母和无殇心有灵犀呀,无殇也有事想着来和皇祖母说呢。”无殇笑道。 “你这猴儿,就你最懂我,那你先说说,你想和我说什么呀?”太后说着坐到榻上。 “皇祖母,”无殇撒娇地半蹲在太后身前,“还是您先说吧,哪有让我一个小辈先说的道理。” 太后更喜,抚摸着无殇的秀发,无殇干脆把头靠在太后膝上,两人就这样说着话,远远看去,好一幅上慈下孝图。 从慈宁宫中出来,无殇心情大好,太后一直最为宠爱她,也一直是她的最强助力。无殇不求可以搅弄风云,但也不愿自己的命运任别人搅弄。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未雨绸缪,为自己,也为自己在乎的人掌握好命运。 正行间,迎面走来了大皇子。大皇子一见无殇,便笑着叫她:“殇儿。”无殇忙行礼:“大皇兄安。” 大皇兄道:“不必多礼。殇儿是进宫来看皇祖母的吗?” 无殇答是,大皇子道:“殇儿常常进宫陪皇祖母,几时也到我府上陪陪你大皇嫂?这几日她还念叨你呢。” 无殇一愣,她虽与大皇子妃相识,但并无深交,旋即一笑,知道这是大皇子在邀她了,当下便道:“我也想见大皇嫂呢,上次她做的桂花糕味道好极了,我一直念念不忘呢。” 大皇子也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馋,我回去让你大皇嫂多做些等你来吃。” 无殇高兴地与大皇子告别,想着改天定到大皇子府“拜访大皇嫂”。 正想着,一旁有人行礼道“无殇郡主”,无殇一看,却是姚贵妃身边的倚琴。倚琴见无殇停下脚步,便道:“奴婢斗胆,奉贵妃娘娘之命请无殇郡主到芷兰宫一趟。” “哦?”无殇笑起来,“不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这……”倚琴迟疑着,“郡主到了自然便知。” 无殇再笑:“请回禀贵妃,无殇今日还有事,请娘娘”她一字字道,“恕,罪!” 倚琴哪还敢再言,“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无殇本想一走了之,只是倚琴正好跪在路中间拦住了路,一旁采薇见状,只得上前去拉倚琴,嘴里说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没得让人觉得是谁欺负你了。” 正拉扯间,小路上又有人过来,人未至,声音已传过来:“是谁这么大胆拦住了无殇郡主的路?” 无殇看去,只见三皇子急匆匆走来。无殇无意树敌,知道今日这一趟芷兰宫是非去不可的了。既然三皇子亲自来了,无殇也很想看看这对母子到底要干什么。 三皇子来到近前,采薇也拉起了倚琴。倚琴不敢多言,默默退到一旁。三皇子也不看她,只对无殇笑道:“方才去母妃宫中,母妃说昨日赏花宴辛苦郡主了。今日父皇赐了些异域的瓜果,母妃就想着请郡主去尝尝鲜。” 无殇心中冷笑,知道一定是姚贵妃自以为得势,想着派个宫女就能来传自己了。后来三皇子得知了,才匆匆赶来圆场。无殇既已决定去了,当下也不说破,只笑道:“三皇兄多礼了。若方才倚琴说清楚了,我自然要去。前些天北疆进贡的瓜果父亲也带了些回去,味道着实不错。既然贵妃娘娘有此雅意,无殇自然奉陪。贵妃操持赏花宴最为辛苦,无殇却不敢居功的。”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三皇子怏怏地只能陪笑,当下一行人径往芷兰宫而去。 姚贵妃做戏自然要做足全套,芷兰宫里早已摆好了各种新鲜瓜果。无殇既来之则安之,见礼后,就入座自然地品尝起来。她手持一片香瓜道:“前年父亲首次带此物回来,连皇伯父尝了都夸好吃。如今倒成了北疆的固定进贡了。不过听说今年北疆较往年炎热,因此瓜果比往年也更甘甜。贵妃娘娘,香瓜若先整个放入冰窖中冷藏一夜,第二日吃起来就更为甜脆了。” 姚贵妃只能陪笑,三皇子忙道:“无殇妹妹果然见多识广,以后还要多多向你请教才是。” 无殇笑:“请教不敢当,无殇也是整日无事,这才专门琢磨这些个无用的玩意,哪像三皇兄要为国分忧,操心的都是大事。” 三皇子道:“无殇妹妹说笑了。京城中谁人不知无殇郡主多才多艺,博闻强识。为兄是自愧不如啊。” “是啊,”姚贵妃好不容易插上话,笑道:“昊儿经常跟我说,无殇最是冰雪聪明,以后还要请郡主多到芷兰宫坐坐才是。” 无殇微欠身道:“贵妃娘娘谬赞了。” 三皇子笑道:“无殇妹妹不必多礼,你我本是一家,私下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姚贵妃也道:“正是,无殇不要和我们太生分了。昨日赏花宴,无殇也出力不少,先前我和皇上说了,改日皇上自有赏赐呢。” 无殇一怔,只得道:“多谢贵妃娘娘。” 三皇子忙道:“母亲今年主持赏花宴,父皇觉得尚可。母亲就向父皇极力夸赞无殇妹妹也为赏花宴出力不少。说无殇妹妹想出了组织比赛的点子,这才让今年的赏花宴这么热闹。” 无殇无奈,想这一次为了雨若向姚贵妃提议,这下却成了主动向姚贵妃示好了。不过借此让姚贵妃和三皇子觉得拉拢了自己也好,思之自己之前因为一个“姚”字故意与姚贵妃疏远,或许这倒是一个转折点。之前与太后详谈时,太后对三皇子在赏花宴上的表现也有察觉,直言这对母子太“阴险”。无殇却深知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撕破脸,所谓“小人难缠”,得罪了小人后果更是难测。 不过无殇自恃身份,知道各方拉拢自己也无非是因为自己身在事外。当下便只道:“贵妃娘娘太抬举无殇了,赏花宴的一应安排,原是娘娘想出的主意。皇伯父想必也是清楚的。” 姚贵妃和三皇子碰了个软钉子,只得不再说这头。三皇子便打哈哈道:“大家都辛苦,吃瓜,吃瓜。” 从宫中出来,无殇没得心中一股闲气。这姚贵妃母子果然奇葩,专门拦了自己去芷兰宫,就为了真真假假说一堆废话。不过从最后送自己出来的态度,这对母子应该认为是达到了目的了。既然如此,无殇也乐得安心。 今日或许注定了是个多事的日子,刚出宫,无殇又被一个人叫住了。 二皇子骑在马上,看见无殇出来就叫住了她。无殇一笑,相比大皇子和三皇子,她还是喜欢二皇子的直接。 果然,二皇子直接就道:“无殇,快上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无殇只能乖乖听从。不过刚要上轿,她突然想到一个人,忙叫停二皇子,对他道:“二皇兄还叫了什么人吗?” 二皇子一愣,道:“没有啊,刚在这看到你的婢女,就在这等你呢。” 无殇点点头:“二皇兄既然邀无殇,那今日要让你破费了。无殇还想再邀几个人。” 原来本朝男女之间并无太多防范规矩,且大户人家姑娘出门,照例有仆从跟随,众目睽睽之下想做点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无殇才放心的想让周安然、江雨若也一齐了。 二皇子见无殇这么说,笑道:“当然更好了。无殇这么有兴致,干脆咱们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再邀几个人,大家一齐认识认识。” 无殇道:“好呀。相逢也是有缘,且看今日有哪些有缘人了。” 二位自然不用自己跑腿,交代身边的人去办就行。不过为表庄重,无殇亲自手写短笺一封,让采桑交给周安然和江雨若。 无殇与二皇子先行。因着人数增多,二皇子临时改变地点,干脆将聚会设在自己的王府中。二皇子府离皇宫不远,不一会儿,二人就到了。 闲坐庭院中,无殇问道:“二皇兄可看到我方才所请二人的闺名了?” 二皇子点头道:“周姑娘自然是相识的了。听说她刚回京,今日就当是为她接风了。另一位是新晋吏部江侍郎的女儿吧?前几日赏花宴也曾见过。对了,说起来她的兄长江含江霁月正好与我相识,方才我也邀了他。” “哦,”无殇失笑,“那敢情好。今日正好一齐见见。” 二皇子道:“无殇一向不喜与人多交,这些年,和你走得近些的也只有周姑娘。如今周姑娘回京了,倒是应该多聚聚。不过这江家姑娘又是如何与你相识的?看来你与她也很相熟啊。” 无殇笑道:“这段日子无殇随江侍郎夫人学插花,因此识得江姑娘。” 二皇子点头:“原来如此。前几日春日赏花宴上那江姑娘插花得了第一,想来技艺也是不俗的了。倒是没想到这几年不见周姑娘,她竟然舞得一手好剑。” 无殇笑:“安然自小好武,这几年怕是也没搁下。有机会我还想与她比试一下呢。” 二皇子忍不住拍手道:“看来今日可以一饱眼福了。无殇,你可是轻易不出手的呀。” 无殇也忍不住道:“二皇兄是为了看我吗?恐怕是想看某人吧。” 二皇子闻听此言,饶是他平时大大咧咧也不禁红了脸。无殇见他这样,知道他果然是有意周安然的。想了想,便道:“二皇兄觉得安然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皇子也不遮掩了,便道:“周姑娘是咱们一起长大的,禀性脾气都知根知底,我……觉得她很好。” 无殇听二皇子表明心意,一时间竟是喜忧掺半。她略一沉吟,还是忍不住道:“安然丧母,这两年过得也不容易。二皇兄若有意于她,还请好好待她才是。” 二皇子正色道:“那是自然。” 无殇道:“二皇兄的为人,无殇自是信得过的。只不过皇家的事,一向不由人意。” 二皇子道:“无殇担心什么,我一向无心朝政,以后便学小皇叔去镇守边关。只不过边关苦寒,怕委屈了周姑娘。” 无殇点头:“安然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二皇兄,其实对一个女子来说,能和夫君一起吃苦也是快乐的。女子怕的,是夫君不愿与自己同甘共苦。” 二皇子听无殇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对她刮目相看:“看来无殇真的长大了。之前听母后说无殇机敏沉着,进退有度,我还想无殇才多大,看来是二哥小看你了。” 无殇笑起来:“二皇兄这么夸无殇,是要无殇多在安然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吧?你放心,小妹心中有数的。”话毕,无殇起身,道:“方才说起比试,无殇真的有些手痒痒了。二皇兄府上怕是没有女子的武服吧?且让我交代采晴去准备准备。” 第8章 初相见已觉人出众 再相识才知渊源深 半个时辰后,两人所邀众人陆续过来了。无殇只邀了周安然、江雨若二人,周安然过来时却跟了个妹妹,原是她庶母的女儿,名唤周紫彤,只比周安然小半岁。二皇子所邀三人,一人便是江雨若的兄长江霁月,另两人名陈子明、杨少飞。二皇子现在兵部任职,三人皆是他的同僚,皆为兵部主事。 无殇见江雨若的兄长,长相与江雨若竟有七分相似,只不过眉眼间更多了几分英气。这兄妹俩站在一起,其他人就生生被比下去了。无殇不禁暗笑,果然温润如玉佳公子,天生丽质俏红颜都在江侍郎一家了。 大家彼此见礼过,年轻人也不讲究太多,就在二皇子后花园中设了席,分男女坐下。 二皇子道:“今日聚会,也是有缘。大家不必拘束。” 无殇也道:“二皇兄所言甚是。难得今日结识各位,还请尽兴。” 陈子明便道:“多谢二殿下、郡主。子明是个粗人,既然两位都说随意了,在下也就有话说话。在下一直仰慕安平王爷,真真是国之柱石,这些年可谓是身经百战,每一战都打得精彩绝伦……” “子明,”二皇子打断他,“你又来了。”然后对无殇解释道:“无殇你可不要以为子明是在溜须拍马。在兵部,大家都知道子明是小皇叔的忠实仰慕者。这些年小皇叔打的每一场战,他都能如数家珍的说出来。” “可不是,”杨少飞也道,“子明一有空就对我们说王爷的辉煌战绩,大家都说在兵部是委屈他了。他就应该到前线去才对。” 无殇便也笑道:“陈主事若有此志,父亲听说了一定会很高兴。” 陈子明连道“惭愧”:“在下才疏学浅,怕是要让人失望的。不过追随王爷,乃在下平生之志。” 江霁月也道:“安平王爷镇守边关,为国操劳,确是我辈楷模!”在座诸人都纷纷颔首。 无殇起身一福,道:“父亲为国为民,乃是本分。无殇代父亲多谢各位了。” 众人也忙起身回礼。 二皇子便道:“既然各位都向往戎马,咱们今日就来武戏如何?” 原来二皇子也是自幼好武,因此府中设有专门的武场。当下二皇子领先,众人一齐来到武场中。 府中奴仆早已摆好酒席。二皇子道:“游戏不可无酒,不过今日有几位姑娘在场,因此也准备了果酒,大家随意取用便是。” 无殇笑道:“二皇兄果真周到。” 头一个便是投壶。无殇见周安然与江雨若私语,问道:“你二人在说什么?”周安然便笑道:“在我们家乡,投壶还有一种玩法,掷骰投壶。” “哦,如何叫‘掷骰投壶’?”二皇子问道。 周安然看二皇子一眼,略微红了脸,道:“固定投壶固然公平,掷骰投壶就有些取巧了。乃是掷骰数点,点数为几便将壶置于几步之外,看各人的运气了。” 二皇子笑道:“这玩法好。运气好的人可以取巧一下,也算公平。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江霁月看江雨若一眼,欲言又止。无殇看到了,便道:“江主事有什么要说的?” 江霁月微一躬身,道:“回郡主,这掷骰投壶还有一个规定,为显公平,最好先测一步有多长,再以此为标准来丈量。” 无殇点头:“很是。”二皇子身旁的小厮连忙去找量尺。无殇见江雨若忍不住低头浅笑,便知江霁月还有话未说,不过此时也无法再追问了。 很快游戏开始。无殇先掷骰,掷了一个三点,小厮们量出距离,无殇轻松就投中了。接下来二皇子掷骰,掷得四点,也投中了。周安然掷了六点,第一投未中,喝了一杯,第二投方中。就这样几人轮流掷骰投壶,各有胜负。其中最巧的是江雨若,每次都掷得一点、二点,屡屡投中。玩了一阵,众人停下休息。趁此得空,无殇拉了江雨若到一旁,问她方才之事。 江雨若欠身笑道:“郡主恕罪。兄长方才没说的,有两点,一是这掷骰投壶为示公平,骰子以六点为限,掷出不满六点的要先喝足六点的杯数才能投壶。二是我自幼不知为何,掷骰子多为一点两点。若方才兄长说明规矩,我还未投壶恐怕就先喝醉了。” 无殇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这江主事也是偏心得紧了。” 二人说笑一阵,重新回到武场,采晴一直留在武场上,上前禀告道:“郡主,方才二皇子和周姑娘说起比武之事,几位都去换装了。采萍也随周姑娘去了。二皇子还说等郡主过来问你们是否也去换装?” 无殇笑道:“二皇兄做事就是雷厉风行。那我便去换装。”又看向一旁江雨若,江雨若忙道:“我可不会武,只能做个看客了。”无殇便让采晴留下伺候,带采薇、采桑去换装了。 换过武装之后,众人回到武场。无殇见周安然满面春风,料想二皇子或已与她说过什么。忍不住打趣道:“安然,你赏花宴上舞剑可是惊艳了众人。看来这两年功夫可没搁下。待会还要请你手下留情了。” 周安然笑道:“郡主是笑话安然吧。旁人不知,我还不清楚郡主文武双全,待会还请郡主不要让我输得太惨就是了。” 无殇凑近周安然耳边低声道:“你放心,今日一定让你在二皇兄面前出彩。” 周安然红了脸,道:“郡主,你又打趣安然了。” 二人有说有笑地来到比武台。二皇子见周安然武装端的英姿飒爽,与昨日舞剑时又有不同,当下满脸堆笑迎过来。无殇却见几位男子均换了武装,江霁月方才还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换了武装后却显得清新俊逸,气宇非凡。 二皇子走到近前,笑问:“无殇,今日你和安然在此比试,不妨事吧?” 无殇知道二皇子是担心她觉得有外男在场,但听他对周安然的称呼已从“周姑娘”变成“安然”,知道两人一定互诉过衷肠了。当下一笑道:“二皇兄不必多疑,既都是你的好友,也不是外人了。只是……”她故意迟疑道:“安然也觉得没关系吗?” 周安然红着脸还未开口,二皇子已道:“方才我同安然说了,她也觉得不妨事。” 无殇笑道:“是吗?那看来安然也不是外人了。”她加重了“外人”两个字,二皇子这才察觉无殇是在打趣自己,当下也不禁红了脸,笑道:“你这丫头!” 三人来到场中,因着武装,众人皆拱手行礼,只有江雨若与周安然的妹妹周紫彤未换装,在一旁当看客。 陈子明与杨少飞先上台比试。两人功夫在伯仲间,你来我往好一阵不分胜负。最后是陈子明一招不慎让杨少飞占了先机。 第二场是二皇子对阵江霁月。二皇子一上场,就对江霁月道:“霁月兄手下留情。”江霁月忙还礼道:“二皇子言重了。我不使用独门功夫。”二人较量一阵,果然还是二皇子首先认输。江霁月也不多言,只拱手行礼为谢。无殇见这番情形,暗暗称奇,看样子江霁月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下一场就是无殇与周安然比试。两人拱手见礼,无殇虽觉有些难为情,还是说出一样的话:“放心,我不使用独门功夫。”二人用木剑较量,如蝴蝶穿花一般,只看得台下众人纷纷叫好。最后无殇首先收剑,对周安然道:“安然,两年不见,你功夫可长进不少。”周安然忙道:“多谢君主手下留情。” 这一模一样的话说了两遍,众人都察觉了。二皇子笑道:“无殇,看来这里只有霁月兄能和你一战了。不知二位可愿让我们一睹风采?” 此话一出,无殇与江霁月对望一眼,两人虽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江霁月看无殇虽比过一场,但无半分疲色,当下也不客气,出列道:“那霁月就向郡主讨教了。” 无殇点点头,轻声道:“正有此意。” 江霁月飞身上台,二人见礼后,就施展起来。这番打斗与之前几场全然不同,众人甚至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只觉一股劲风扑面,忍不住都后退数步,平心静气方能勉强站稳。 众人正在惊疑间,台上二人已停下打斗,分列一端。无殇迟疑道:“敢问江兄师承何人?” 江霁月也正有此疑,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口:江上无影流,一展平生恨。江霁月道:“无恨。”无殇道:“无影。”言毕,无殇俯身施礼道:“师兄。”江霁月也回礼道:“师妹。” 台下众人都看呆了,不明所以。江霁月及无殇下得台来,二皇子首先上前问道:“二位……这是,什么关系?” 江霁月道:“二皇子,原来无殇郡主竟是在下从未谋面的师妹。”无殇也道:“是呀,二皇兄还记得无殇小时的那段奇遇吗?因着一个‘无’字对了两位师父的脾气,留在京城教导了无殇半年的两位前辈高人。” 无殇一提,二皇子恍然大悟:“原来是……”想起小时候知道了无殇拜入两位高人门下,二皇子也想拜师,奈何世外高人根本不给面子,直言教导无殇是因为与无殇有缘,彼此都带个“无”字,和二皇子可没这缘分。为此二皇子还郁闷了好久。现在见江霁月也师从两位高人,就更加郁闷了。道:“果然二位与众不同啊。” 这话一出,二人不由有些脸红,还是无殇知道内情,笑道:“二皇兄又想起小时之事了?” 二皇子也是个洒脱的,当下也笑道:“不想了。恭喜二位相认。” 这时其余人也纷纷过来道贺,江雨若对江霁月道:“没想到二位长辈还收了其他徒弟,这下哥哥可有人切磋了。”无殇听到这话,心道原来雨若也知道二位师父,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才是。 当晚,就在二皇子府置席,一来为周安然接风,今日二皇子对周安然的态度,众人心中都明了了,和周安然一起来的周紫彤也察颜观色没有多言语;二来就刚好庆无殇与江霁月同门相认,二皇子连道难得认识两位高人的徒弟,这个东一定要让他先做一次。众人经过一天的接触,也熟识不少,晚间宴席更加轻松。 期间,二皇子提议再玩一场文戏。众人皆有些酒意,无殇就提议行酒令,陈子明忙道:“在下才疏学浅,可不要太难才是。”周紫彤也怯怯地道:“容易些最好。”无殇想了想道:”‘飞花令’如何?” 周安然道:“这个还好,那就行这个令吧。” 陈子明又道:“那要是答不出的怎么罚?” 杨少飞恨铁不成钢道:“罚喝三大杯吧。”众人皆笑。 第9章 温家训一心守国土 进宫来但谈办学事 因着气氛融洽,二皇子夜宴到临近宵禁才罢。七人道别后,各自归家。无殇回到王府,见父亲母亲与兄长还在正厅中,猛然想起进宫与太后合计的事,笑盈盈地进去。 王妃身边的杜嬷嬷一见她,就笑着行礼道:“郡主可算回来了,王妃都念叨好几次了。” 无殇忙近前请安。王妃拉住她的手笑问:“这一整天又跑哪去了?”无殇挨着王妃身边坐下,答道:“一早进宫去向皇祖母请安,刚出宫就被二皇兄拉去了,一整天都在他府上呢。” 安平王爷道:“二殿下和你倒是亲近。”无殇忙道:“父亲母亲,事出有因啊。”无殇把赏花宴和周安然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安平王爷才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周业这下又要神气了。” 无殇清楚安平王府一向的原则,就是不涉及皇室之争,又补充道:“父亲母亲放心,无殇自有分寸,以后与周安然也会保持距离。” 安平王爷道:“如此甚好。”王妃见气氛有些凝重,笑道:“无殇一向有分寸,这点我们都是放心的。”安平王爷也感觉自己太严肃了些,也笑道:“我儿的行事,为父一向都是放心的。只不过……”安平王略一迟疑,王妃向杜嬷嬷使个眼色,杜嬷嬷忙带领下人们都出去了。厅上只剩下四人,王爷才接着道:“此次回京,几位殿下都长大了。前几日进宫,圣上说起有些大臣提议立储之事……”说到这里,王爷一顿,看向一双儿女,问道:“我家的家训,你们都还记得吧?” 两人齐声道:“记得。不涉皇室之争,一心固守国土。” 王爷点头:“家训虽短,意喻却长。你们要时刻牢记于心。” “是!”连王妃在内三人都应道。 王爷接着道:“我看圣上对立储并不急,不过是借此勘探人心罢了。因此谨记休提此事。”几人都点点头。 王爷又道:“黄昏时宫中来传太后谕旨,说要召无殇到宫中陪伴一段时日。“王爷看向无殇,“无殇,你可知太后是何意?不愿让你离京?” 无殇便道:“今早女儿到皇祖母宫中请安,皇祖母说赏花宴后有些乏了,又说我们都要离京,往后也没人去陪她了。女儿见皇祖母如此,就道不离京了,进宫去陪她老人家一阵。” 王爷微怔了怔,道:“也罢,太后平时就最疼你,就留你在她眼前尽孝吧。” 无殇忙道“是”。一家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因第二日一早王爷及王妃要去别庄,兄长云峦要回城外军营,大家便散了。 第二日,送别父母之后,无殇便进宫向太后请安复命,正好今日宫中办了家宴,太后便留无殇一起参加。 无殇陪太后用过早膳不久,各宫妃嫔便络绎而来。今上妃嫔不多,各宫妃嫔还算和睦。因着今上一心在国事上,子女也不算多,现在有所出的只有皇后育有大皇子、二皇子,姚贵妃有三皇子,惠妃有四皇子,淑妃有五皇子及永嘉公主,贤妃有六皇子及一女,德妃有七皇子。除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及永嘉公主外,其余子女尚幼,七皇子及贤妃所出的永宁公主更是堪堪学步。之前皇后也有一女,可惜自小多病,养到四岁就早夭了,此后皇后因思虑过度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年前更有一次小产,身体益发大损。今日后宫家宴,皇后也是迟迟未来。 姚贵妃倒是来得早,一到就对众人嘘寒问暖,对太后和无殇更是满脸堆笑。无殇看众妃对姚贵妃也是亲热异常,其中淑妃最甚,一直跟在姚贵妃身边。无殇心中暗叹:皇后身体每况愈下,姚贵妃这是趁机得势了。 永嘉也随淑妃而来。她一向排场大,在宫中也不忘自己是大公主的身份,几个小的皇子正与无殇玩得高兴,永嘉一来,就走过去呵斥他们“见了皇姐也不会行个礼”,几个小皇子忙向她行礼,她又挑剔他们行的礼不标准,如此闹了一阵,直弄得几个小皇子不知如何是好。 无殇只有笑道:“永嘉妹妹今日所穿的衣衫好生漂亮,这布料从未见过。” 永嘉见无殇都不识得,心中大乐,回道:“无殇姐姐都不识得吗?这是外邦进贡的鲛雪纱,听闻乃鲛人所织,珍贵异常!” 无殇忙道:“那确实珍贵,也只有妹妹才配得上了。” 永嘉更是高兴,又道:“此衣在阳光下会变幻出不同的颜色,姐姐想看看吗?” 无殇故作惊奇:“果真?那自然是要看看的。”无殇随永嘉去园中观看,走时偷偷向几个小皇子摆摆手,几个小皇子忙跑开了。 临近午时,皇后才姗姗而来,下了学的四皇子也到了。 后宫的家宴素来也只是各宫妃向太后说说有趣的事儿,太后问问各位皇孙的近况。今年五皇子该进学了,太后便让皇后记着向皇上说说,早请良师。淑妃忙谢恩,又加一句:“皇后娘娘身体有恙,妾身不敢劳烦,妾身自己向皇上说罢。或者,劳烦姚贵妃操心。” 众人一怔,皇后笑道:“妹妹有心了。不过五皇子进学之事之前皇上已同我说起过,想来已有安排。倒不用再劳烦姚妹妹了。” 姚贵妃早在心里把淑妃骂了个够,恭敬地陪笑道:“妾身不敢。”又道:“皇后娘娘今日气色大好了。妾身前两天得了一个碧玉镯,难得没有什么杂质,正想奉给娘娘,以贺娘娘安康。” 淑妃后知后觉自己又说错了话,那碧玉镯正是她献给姚贵妃的,现下正好让姚贵妃拿来作了人情。当下只能小心地看看姚贵妃,又看向皇后。 皇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淡淡地道:“姚贵妃也有心了。” 众人隔岸观火,不发一言。太后暗暗叹气,幸好这时有内侍报:“皇上驾到!”众人忙起身迎驾。 皇上进来,先向太后问安,又笑着让众人平身。皇上一向遵循以仁治国,平日里也很平和。刚坐下,几个小皇子就围到他身边请安,皇上把最小的七皇子抱起来,又问道:“小公主呢?怎地没来?” 贤妃忙出来道:“回皇上,永宁早起有点儿伤风,不敢带过来。” “哦?宣太医看过了吗?” “李太医看了,配了药,说多喝水,饮食清淡些两三日就能好。” 皇上点点头,又道:“永宁肯乖乖喝药吗?不如让郑医女去看看,按一按就能好。” 姚贵妃笑道:“皇上,那叫推拿。” 皇上也笑,道:“爱妃说的是。”又对太后道:“母后这阵子还让郑医女来推拿吧?” 太后笑着点点头。皇上又看向皇后道:“皇后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皇后笑着应道:“早起走了两圈,反而觉得爽利多了。”皇上道:“那就好。”又看向五皇子,道:“小五该进学了。淑妃,你想让小五学些什么呢?” 淑妃忙进前回道:“但凭皇上与皇后作主。”她这时懂事了。皇上便笑道:“难得今个儿一家人都在,朕刚好有个想法,大家看行不行。现下小四已进学一年,眼看小五、小六也差不多该进学了。朕这几日询问几个大臣,家中几乎都有适合进学的小子。朕想起前朝举办学堂之事,意欲效仿。想开辟个地方也办所学堂,就让皇子及大臣们适龄的小子都到学堂来进学。诸位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吃惊了。因为本朝还未有此例。沉默一会儿,皇后首先道:“妾身以为可行。学堂一开,就为百姓树立了重教的风气,相信民间也会蕴运而生许多学堂,让更多适龄的孩子受教,以后国家也就有更多的栋梁之材了。” 皇上颔首:“皇后说得对,朕也正有此意。” 姚贵妃道:“皇后这么一说,让妾身也茅塞顿开了。妾身也以为这是好事。让适龄的孩子在一起学习,彼此也有个比较,就能学得更好了。” 众妃都纷纷称是。惠妃笑道:“四皇子能有学伴一起学习,必定是高兴坏了。”便问身边的四皇子:“你愿意与其他同龄人一起学吧?” 四皇子道:“其他人与我一起学,那当然好。他们不懂的地方,我还能教他们呢。”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惠妃忙道:“这孩子,你不懂的别人也能教你呀。” 淑妃迟疑不语,皇上问道:“淑妃想说什么就说吧。” 淑妃忙道:“谢皇上。妾身是想,大家一齐学固然是好。只是五皇子还想再学些武功之类的,岂非不好安排了?” 皇上笑道:“这一节朕也想过了,学堂当然不能只有一位师长,朕打算多选几位,开设不同的科目,这样孩子们也能多学些东西。” 无殇暗暗叫好,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太后便道:“皇上这样想我也觉甚好。孩子们刚刚开蒙,多学些东西自然是好。哪个方面更突出的将来也可以着重发展。” 皇上笑道:“母后说得是。无殇可是有什么想法?” 无殇忙起身回道:“皇上圣明。无殇是想,开学堂当然是件好事,多设些学科也很有必要,但人无完人,也不必强求大家都学得一样。所谓‘因材施教’,无殇以为学堂的课目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大家都必学的,另一类为可以自由选学的。如此一来岂非皆大欢喜?还有……“说到这无殇稍有迟疑,皇上笑道:“但说无妨。”无殇便道:“皇伯父刚刚只说到让适龄的小子们进学,无殇是想,有男子进学,能否也开设一处女子学堂,让女子也能进学?” “女子进学?”皇上和众人都吃了一惊。须知本朝虽不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大户人家的女子也少有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是。”无殇安静地答道:“皇伯父,皇祖母及各位娘娘,大家都觉得女子不宜在外抛头露面,但事实上官宦人家的女子几乎都是从小就会学习识字,并由家中请先生来进行教导的。既然如此,何不开设一处女子学堂,让女子也能聚在一起学习,这样可以请到最好的师长,却能教授更多的人?” 除皇上及各位小皇子外,在场的都是女子,众人忆起自己从小请先生在家教导的事,心中都觉得无殇说得有理。京城中有名的先生就那几位,要请到家实属不易,各家为了先生请的谁,也成了一种攀比的话题。如能如无殇所言由国家开办女子学堂,把最好的先生都请来,让大家都有机会受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了。 皇后笑道:“无殇所言有理,万望皇上考虑一二,也让我们这些女子能有个好的学习机会。” 太后也道:“皇上反正要办学堂,就一齐办了。这样不管家中有小子、有姑娘的大臣都高兴了。也省得有些大臣一心只想要儿子,只有姑娘就唉声叹气的。” 其余各嫔妃也纷纷附和。 皇上笑道:“在座女子多,朕自然说不过你们。这就让大臣们去操办就是。不过说到请最好的先生,无殇,你也不能少,这些年你学到的东西,怕是哪一样都比其他人高明,你可不能藏私。” 无殇只能笑着回道:“但凭皇上差遣。” 永嘉见皇上和无殇有说有笑,心中不乐,突然有个想法,忙道:“父皇,永嘉也有话想说。开办了女子学堂,能不能让永嘉也进去?永嘉也想多学些东西。” 皇上一怔,心道果然。只能苦笑道:“永嘉啊,这也是父皇头疼的地方。之前国家没有办学堂,耽误了太多人。现在开办学堂,若只收刚刚要进学的孩子,更多大一些的孩子就无法进入了,但若要所有的人都收,又怕学堂容纳不下啊。” “那……”永嘉傻傻地道,“我岂不是没有机会进学堂了?” 淑妃忙道:“这孩子,宫里不是有人在教你吗?” 永嘉道:“但我也想像五弟一样去学堂啊,学堂里人多必然有趣,我一个人在宫里闷都闷死了。” 姚贵妃笑道:“你都多大人了,还只想着像小孩一样玩呀?” 无殇想了想,便道:“皇伯父,无殇倒有个想法。无殇想,超过了进学年龄的人,无论男女,其实家中之前都已经请了先生在教导,只不过大家学得程度各不相同罢了。既然如此,不如将学堂分为不同级别,除初学者外,其余人员先进行考核,视考核情况分到不同级别。这样,岂非所有想进学堂的人都能进了?当然,学堂也要规定个年龄封顶,不能什么年龄的都收。” 皇上一听,拊掌笑道:“无殇说得有理。看来这开办学堂一事,无殇很上心啊。不如请无殇将你的想法都整理写下来,朕拿给大臣们一起讨论如何?” 无殇忙行礼道:“皇伯父言重了。无殇遵旨。”看一眼旁边的永嘉,又道:“其实也是永嘉妹妹提醒了无殇,说起来,无殇也想能在学堂里和姐妹们一处玩耍呢。” 大家都笑起来。皇后看午膳时间已经到了,便道:“皇上,母后,请先用膳吧。办学是件大事,过后再来商量。” 皇上点头:“皇后说的是,这的确是件大事,需得细细琢磨。大家先用膳吧。” 第10章 说前事皇家风波起 谈形势皇子欲纳妃 用过午膳,等太后休息了,无殇就出了宫。今日皇上提起开办学堂一事,倒是提起了无殇的兴致。其实当下私人的学堂也办了一些,但官办还是首次。无殇想到以后可以有一个地方,可以和周围的人天天在一起学习,竟莫名有些兴奋。 回到王府,无殇就按皇上的要求整理了自己办学的思路。她没有写过奏章,只能按自己的理解把想写的写清楚,反正皇上还会安排专人负责这件事,能看得懂就行。写好后,无殇就让采薇送进宫去了。 闲着无事,干脆换上武装练了一套拳脚。堪堪练完,采晴过来禀报,说大皇子让人过来请无殇到王府去。无殇暗笑,大皇子还真是等不及啊。左右无事,无殇便换了衣服,带了采晴、采桑出门。 大皇子府也在皇宫附近,一进门,大皇子妃就热情地来迎无殇。大皇子妃是当朝中书令宋铭之女,闺名纯,为人处事一向极为妥帖。无殇见她亲自来迎,忙上前行礼,笑道:“大皇嫂真是折煞无殇了。该是无殇进来请安才是。” 大皇子妃拉着无殇的手笑道:“妹妹这么说就生分了,你我本是一家,哪有这么多规矩?你来我府上,我当然是要来迎你的,只盼着妹妹经常来才好呢。” 两人有说有笑走进去。到得正厅,大皇子妃早吩咐婢女端来茶点,无殇一看,果然有自己先前说过的桂花糕。当下无殇也不再客气,与大皇子妃坐下,品尝茶点。 大皇子妃道:“这一向不见妹妹,妹妹愈发出众了。听闻妹妹这段时间在学插花,妹妹可真是多才多艺呀。” 无殇笑道:“大皇嫂谬赞了,无殇不过闲来无事,什么都想学一点儿罢了。对了,前几日赏花宴为何不见大皇嫂?” 一听这话,大皇子妃面露伤感。她低头道:“妹妹不是外人,说了也无妨。前几日我身体不适,因而未进宫赴宴。” 无殇暗叹。原来大皇子成婚已四载,却是一无所出。中间两次听闻大皇子妃有喜,却是不到一个月又没了。大皇子妃也因此身子受损,一直不太好。无殇还是姑娘,不敢多说,当下只能陪笑道:“无殇看大皇嫂气色不错。现下天气越来越暖和,大皇嫂也会越来越好的。” 大皇子妃听闻,拉了无殇的手道:“妹妹说的是。今日见到妹妹,我也觉得舒服多了。妹妹无事多来府上走走才好。” 无殇忙应“是”。大皇子妃又道:“昨日听你大皇兄说你喜欢吃桂花糕,这还是我和宋嬷嬷一大早做的,妹妹可还吃得惯?”无殇忙道:“好吃好吃,就是辛苦大皇嫂了。无殇就是随口一说,大皇嫂身体不适,大皇兄原不该让大皇嫂操劳的。” “殇儿,你在背后说大哥什么呢?”后面有人说话,无殇转头一看,原来是大皇子满脸笑容地进来了。 众人都忙请安。大皇子道:“一家人不必多礼。”这时,大皇子妃使个眼色,宋嬷嬷忙退下。无殇这才后知后觉,方才进来时这大厅里竟只有宋嬷嬷一个下人。 大皇子道:“今儿个难得妹妹过来,我们自家人说说话,就不要下人们伺候了。”无殇只能点头,采晴、采桑也告退了。 三人坐下,大皇子道:“听闻小皇叔小皇婶已经去别庄了,殇儿为何没去?” 无殇笑道:“大哥哥不是外人,无殇就直说了。父亲母亲难得单独相处,无殇可不想跟去打扰了他们。” 三人皆笑。大皇子道:“小皇叔小皇婶多年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大皇子妃亦是一脸羡慕的神色。 无殇干脆点点头:“是呀。前几天赏花宴上皇祖母她老人家还想着为父亲纳侧妃,不知父亲对皇祖母说了什么,皇祖母如今也不再提了,只说以后再不让父亲出京了,要他多陪陪母亲。” 大皇子笑道:“皇祖母是想着让小皇叔再添个子嗣吧。其实我觉着,小皇叔有云峦和殇儿这一对儿女,能文能武,出类拔萃,已是旁人无能为及的了。” 无殇笑:“大哥哥夸人的本事也是出类拔萃,无人能极的了。” 三人皆笑。大皇子正色道:“为兄可不是虚夸,而是真心实意的夸。殇儿,说起来,前几日赏花宴上妹妹为我解围,为兄着实感激。想来也只有我们殇儿,能如此机智地解围了罢。” 大皇子妃忙道:“大皇子回来跟我说了这事,吓得我一头汗,确实多亏有妹妹在场,不然还不知三皇子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无殇便道:“无殇当时也只想着闹起来难堪,否则,大皇兄难道还怕了三皇兄吗?” 大皇子听到这话,却是叹了口气,脸上笑容暗下来。道:“无殇妹妹,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两年,姚贵妃得势,三皇子也日愈骄纵。赏花宴上,我是没料到他竟然来这一出。也怪我自己不谨慎,险些当众出丑。” 无殇略一沉吟,道:“大哥哥,现下没有外人在,无殇也一直想问,大哥哥当日藏了谢家姑娘的词作,究竟是何意?”原来无殇这半天听来,发现大皇子对赏花宴藏诗之事竟没有瞒着大皇子妃,因而乐得一问。 大皇子便道:“今日请妹妹过来,一为致谢;二来,就是为了此事。” 此言一出,无殇愈发糊涂,当下只能洗耳恭听。 大皇子便道:“殇儿虽还年幼,行事却是极稳重的,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都对殇儿赞赏有加。因而为兄也就直言了。殇儿应该知道,这两年你皇嫂身体一直不好,以致到现在还无子嗣。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想着先好好调养几年再说。可这两年,不巧的是母后的身体也有恙,而父皇日渐宠幸姚贵妃。近日,皇宫内更传出父皇即将立储之说。本来我国立储,一向是能者居之,为兄也不敢奢望。只是姚贵妃一派行事,日愈跋扈。殇儿可能还不知,近日礼部侍郎叶旬即将升职,姚家一众为官的也要升迁,朝中局势不容乐观……” “大哥哥”,无殇假作不解地打断了大皇子道,“大哥哥和无殇说这些朝中之事,无殇听得甚是糊涂。皇伯父正当盛年,为何要急急立储?大哥哥莫不是听信了旁人之言?” 大皇子一愣,道:“这且不论。为兄也是一时情急说得远了。还是从赏花宴说起吧。今年赏花宴皇祖母和父皇母后想为二弟、三弟选妃,二弟、三弟已成年,立妃也是迟早之事。但在赏花宴前夕,母后却宣了我进宫,说是让我也趁机再纳侧妃。殇儿,我一向心中只有你皇嫂一人,根本不想再纳妃。可母后却说,不如此,怎么早日诞下子嗣。” 无殇暗暗点头,心道“原来如此”。难怪大皇子也出现在赏花宴上,难怪大皇子妃竟也赞成纳妃。想当初先皇立储,一是今上德行出众,二来,就是当时先皇的几个儿子当中,唯有今上有子——当时今上两位兄长一位丧子再无所出,一位只有两女并无子,且当时多征战,两位皇伯皆有伤在身,也无心皇位——故而到如今,今上若真要立储,众人自然会想到往事。若二皇子、三皇子未纳妃还好,两人一旦纳妃,谁若先有了子嗣,对大皇子自然是极大的威胁。因而大皇子也只想急急再纳妃了。 想通了此节,无殇只能再次感慨身为皇室的无奈。不过她谨记家训,不涉皇室之争。因而并不多言。只静待大皇子的下文。 大皇子见无殇并不表态,也只能继续说道:“京城中还有哪些待嫁女子,捋一捋就能知道。我和你大皇嫂就提前商量了。都觉得谢大学士的嫡女谢姑娘人品最佳,因而赏花宴上,为兄才……” 大皇子妃道:“妹妹不要怪你大哥哥行事荒唐,实则是我想知道谢家姑娘才情如何,偏偏赏花宴那天身子不争气,出不了门,这才让大皇子留意谢姑娘的。刚好赏花宴上谢姑娘作了诗,因而大皇子就想着拿回来给我看看。都说‘见字如见人’么。” 无殇至此才弄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看大皇子妃急急为大皇子解释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一丝悲凉:为了那份尚未确定的权势,一个女子心甘情愿地、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牺牲掉自己的幸福。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有夫君的未来,却不知那未来里,还有没有她自己。——上一世,自己不正是做了权势的牺牲品? 见无殇还是不语,脸色却渐渐严肃,大皇子还以为她也明白了其中的重要,因而他就接着说下去:“殇儿,你现在应该明白了,这也是无奈之举。现在,也只能委屈你皇嫂了。” 大皇子看向大皇子妃,大皇子妃忙真切地道:“妾身不委屈,妾身只恨自己这身子,没有早点儿为大皇子诞下子嗣。” 无殇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开口道:“大皇兄既已决定要纳谢姑娘,也无人会阻拦,不知大皇兄让无殇来此,却是为的什么?” 大皇子见无殇终于说话了,忙道:“殇儿莫急,为兄今日请你过来,说清了谢姑娘的事,更重要的,是昨日母后召我入宫,商量起来,觉得目前形势逼人,既然要纳妃,只纳一个还不甚妥,母后的意思,干脆再纳一个才行。” “再纳一个?”无殇吃了一惊,“大皇兄的意思,想要一次纳两个侧妃?” “正是。”大皇兄坚决地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母后在赏花宴上看中的,不止谢姑娘一人。” 无殇已不知该说什么了,反正皇家之事,再荒唐的也有,当下只等着大皇子自己说下去。 大皇子大概也觉得趁早说破的好,便道:“无殇,母后的意思,除了谢姑娘,还可再纳江姑娘。今日请你来,就是因为你与两位姑娘都熟识,想请你与她们说清其中利害,莫要节外生枝。” “江姑娘?”无殇一时未反应过来。大皇子提醒道:“就是江侍郎江琮之女江雨若。” “什么?”无殇惊得站起身,“你说谁?!” 第11章 无奈此生尽被缚 只愿好友莫再如 元和七年。三月,正是一年春好处。 这一日,正是户部尚书叶丹青之子叶旬迎娶苏家女儿苏沐寒的大好日子。一大早,苏沐寒就被婢女采儿唤醒:“姑娘,你怎么还睡得着,赶紧起来梳妆了。”采儿不知,昨晚苏沐寒根本睡不着,辗转反侧到鸡鸣五更,这才朦胧睡去。 采儿顾不得规矩,扶起姑娘,就忙忙为沐寒洗漱。 洗漱毕,苏母已笑盈盈地带着四人进来,为沐寒梳妆换衣。 一切就像在做梦一样,沐寒端坐在镜前,只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而她就如同一个木偶,任人摆弄。 采儿抽空端了一盘点心过来:“姑娘,你先吃点儿,不然待会要饿肚子的。”旁边就有人道:“小心小心,莫要弄在脸上才好。”采儿忙道:“我都切成小块了,不会弄到的。”然后就见一双筷子小心地夹着桂花糕,塞到自己的嘴里。 沐寒其实并不饿,在这样的大日子里,她的心思都被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占满了,哪还会觉得饿呢?不过小丫头自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她的姑娘要嫁人了,嫁人这日有好多好多规矩,这一大套下来,根本没时间吃饭,怎么会不饿呢?就像她自己,这几日一直在熟悉这些规矩,因为她是要随姑娘去叶家的,叶家乃是尚书之家,不比自家白衣小户,要记的规矩一定要先记住,可不能给姑娘丢脸。今日天还未亮,采儿就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昨日准备好的东西吃掉,因为她知道这一整天,自己恐怕都没时间吃东西了。自己要看好姑娘,时时陪着她,不能让她出错。这是主母交待给她的工作,她是一定要做好的,否则,丢的可就是姑娘的脸,是整个苏家的脸了。 这些,苏沐寒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不过此刻她也顾不得想这些了。她只知道今日是自己出嫁的日子,要嫁的人,叫叶旬。 其实在这之前她和叶旬已经见过面。“墨白无骨娇颜色,丹青重彩壮山河”,两个本来不属于同一阶级的人,因画结缘,为儿女定下了亲事。作为父亲苏墨白,当然是满意这门亲事的,对方是官宦世家,叶丹青更深得今上的赏识,从叶苏两人刚认识时的四品官,如今已升至二品的尚书。最难得的是叶丹青虽然升官了,却从未露出对白衣苏家的不满,儿子叶旬堪堪成年,便主动提起两家的亲事。苏墨白平生最得意的两件事,一件是自己的无骨画法独步天下,另一件,便是结交了叶丹青。 身为苏墨白唯一的女儿,苏沐寒如何会不知父亲的心思。因而,她柔顺地听从父亲的安排,从小苦练琴棋书画,只为了将来能配得上高门大户的叶旬。 偏偏这叶旬,也非平常之辈。相貌才学,竟是样样出众,小小年纪便崭露头角。因而,苏沐寒也只有更努力,并暗下决心,这一生,一定要做好叶家的媳妇。 因此,成婚的这一天,苏沐寒更多的不是欣喜,而是谨慎。她谨慎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任何事,生怕有一个环节没做好,让叶家在亲朋好友面前丢脸。 红锦铺地,红绸绕堂,红裳妆裹,触目只见一片的红,在这一片红之中,苏沐寒终于平安地嫁入叶府,成了叶旬的新妇。 婚后的生活还算和美。叶旬生性柔和,一切都听从家中长辈。对父亲安排的这门婚事,他既未表现过不满,对苏沐寒也算得上一个称职的丈夫。婚后苏沐寒表现出来的多才多艺,也让他对这位夫人更满意。二人对外相敬如宾,闺阁中也算和谐。 婚后第二年,苏沐寒的父母准备远游。说来苏父墨白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以他的才识,想要入朝为官并不难,但他宁肯做一个自由的白丁,纵情于山水之间。苏沐寒年幼时,就曾随父母游览过不少名胜。这几年因着与叶家的交情,才举家到京城定居。苏墨白与叶丹青互相交流画技,彼此都大有进益。现在,唯一的女儿沐寒终于出嫁了,苏父苏母见叶家上下对女儿都很好,觉得女儿终身有靠,遂又动了外出游历的念头。 苏沐寒自然没有理由阻拦。于是叶府设席,叶丹青亲自为沐寒父母饯行。苏沐寒永远记得父母走的那天,叶丹青一口承诺,会待沐寒如己出,叶旬也跪地承诺,会待沐寒始终如一。 父母放心地走了,沐寒还在心中祝福二老,希望他们此行不虚。同时也感激叶家人众,觉得自己真是嫁到了一个好人家。 可惜天妒英才。父母走后一年,噩耗传入京城,二老遭遇山洪,不幸罹难。彼时叶旬已入了官,苏沐寒也有孕在身,待到叶家派人运回二老骨灰,沐寒已因忧伤过度小产,胎儿未保住,并就此留下了病根。 父母走了,孩子也失去了,身体孱弱的苏沐寒流连病榻。谁知这还不是最坏的,一年后,叶丹青因政事受到牵连,停职在家思过,叶旬的仕途也岌岌可危。叶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苏沐寒偶然得知,叶丹青这一次受牵连竟还与父亲的一幅画有关,第一次从婆母口中听到“扫把星”这个词,苏沐寒的心都要碎了。一切的发展越来越于她不利,又是一年,叶家对她的态度日益冷淡,叶家人众都致力于恢复仕途,与后来的姚贵妃姚若兰——当时还是贤妃搭上了关系。姚贤妃正得圣宠,叶家的计划是让叶旬的弟弟叶言与姚若兰之妹姚沁兰成亲,谁知这姚沁兰却一眼相中了叶旬,甚至不惜自伤向所有人表明心迹,更说出“宁为平妻”这样的话。姚贤妃素来最宠这个妹妹,便作主答允了。 这些自然是在苏沐寒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最后一年,苏沐寒在叶家的日子已过得极为艰难,叶旬以让她养病为由,将她迁到了一处偏院,平日里夫妻几乎不见面。公婆及叶家人众寻常也不会见她。苏沐寒基本算桎梏于偏院之中,日常只有婢女小采与两个粗使婆子照顾。那婆子还是婆婆特意派来看住她的,但凡她想出院门,两个婆子便从中阻拦。末了,苏沐寒也了然了,叶家这是全然把她囚禁于此了。沐寒现在一介孤女,无人撑腰,慢慢地,她自己也自暴自弃了,年前一场风寒,索性连药也不吃了,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反而有种即将解脱的痛快。 婢女小采是她唯一的遗憾,这丫头从小就跟着她,和她一起长大。如今自己是不行了,却无法为小采留下点儿什么。偏偏这丫头死心眼,一心只有她的姑娘。听到别人说起苏沐寒的话,就格外留心,听到不好的就自己生气,忍不住又说给苏沐寒听。苏沐寒最后知道叶家做的事,好多就是听小采说的。她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处境,小采只有比她更难,难为这丫头还一直坚持着。 即至听到叶家已向姚家下聘,姚沁兰将嫁给叶旬为平妻,苏沐寒知道自己已是多余的了。这一日,叶府大摆筵席,是为了庆祝叶丹青官复原职,这其中自然是姚贤妃出了力。苏沐寒不清楚个中细节,只知道叶姚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已是尽人皆知,而在京城人众的心里,早已忘了叶旬还有一个妻子。 苏沐寒这几日总是梦到父母。在梦里,母亲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她,不该让她嫁入叶家。父亲更是一脸悔恨,恨自己当初结识叶丹青。苏沐寒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她不怪父母,甚至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一生无法自主,陷入了一场悲剧。在生命的最后,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今生已是无法挽回,若有来生,一定要掌握住自己的命运,不被任何人左右。 身为女子,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何其艰难。无殇是幸运的,上辈子带着遗憾而终,这一生,上天却给了她上一世的记忆,又给了她尊贵的身份。或者,是上苍听到了她的呐喊吧,重活一世,又是这样显赫的身份,她接触到的更多,也更能明白上一世叶家的选择。所以这一世,她并不想复仇,甚至不想和上一世的任何人再扯上任何关系。她只想珍惜上苍给自己的这次机会,好好地,活这一世!连带自己身边的人,也能好好地活着! 与江雨若相识不算长,但她能从江雨若的身上找到自己前世的影子。或者说,是还未嫁入叶家之前的影子。因而,她真心地不想让江雨若也陷入婚姻的陷阱,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无奈,一次春日赏花宴,却是自己亲手把她送入了政治旋涡之中。 无殇缓缓摇头:“大皇兄,这恐怕不妥。” “不妥,为何?”大皇子不解。 无殇微一沉吟,道:“大皇兄,你一次纳两位侧妃,本朝没有这种先例。弄不好,两位姑娘家都会心生不满,反而不美。” 大皇子妃看了看大皇子,迟疑道:“妹妹说的有理。大皇子和我也为此纠结。可若不这么做,又恐错失了这次机会。” 无殇心中暗笑,机会?用别人一生的幸福来赌一个还属虚无缥缈的机会吗?她怒极反笑,问道:“不知此事皇伯父可曾知晓?” 大皇子摇头:“父皇不知。母后说暂时保密。” 无殇点点头,道:“大皇兄想皇伯父若知晓了会是什么态度?” 大皇子想起母后的话,不禁打了个寒战——当日,凤仪宫中说起此事,皇后再三嘱咐,不能对皇上提起此事,因为皇上并不喜旁人说他当年是靠子嗣上位,因此若让皇上知道大皇子的心思,恐怕不要说立储,目前的地位能否保住也难说。 见大皇子的反应,无殇也猛然想起这节来。当下心中大安,知道该如何化险为夷了。 无殇继续追问:“莫非大皇兄以为能瞒过圣上?” 见大皇子冷汗都下来了。无殇这才缓缓道:“大皇兄,大皇嫂,无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皇子忙道:“妹妹请讲。” 无殇便道:“无殇年幼,不太懂朝中之事,但平日听皇祖母说起,今上以仁孝治国,最看重的是父慈子孝,阖家和睦。如今圣上正是盛年,无殇倒以为,大皇兄凡事不宜过急为好。” 大皇子与大皇子妃面面相觑,无殇话虽短,却是说出了他们一直忽略的问题。这段时间,皇后几次宣他进宫,一直催促他纳妃,他便也顺着皇后的心思去想。但今日与无殇一番交谈,大皇子才发现自己谋划了这么久,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人——皇上。若因此事触怒了皇上,就算纳妃生子,恐怕也无缘大位。思及此,大皇子又生出一身冷汗。他连忙向无殇行礼道:“妹妹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为兄的确考虑不周了,多谢妹妹!” 无殇忙起身回礼道:“大皇兄言重了。”又恐生变,问道:“那大皇兄打算如何?” 大皇子略一思索,便道:“我这就进宫面见母后,取消纳妃。” 不纳妃,最高兴的自然是大皇子妃。谁会愿意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丈夫的爱呢。大皇子妃闻言问道:“两个都不纳了么?” 大皇子道:“听母后的意思吧。” 无殇不多言,若三皇子要纳妃,皇后不可能让大皇子一个都不纳。但谢大学士是为官多年的老臣,谢家还有其他人在朝为官。相比江家只是新晋的臣子,孰轻孰重,皇后自然有计较,却不需要她多说了。见大皇子已迫不及待,无殇便也起身告辞,怎奈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坚决不让她走,硬是留在大皇子府用过了晚膳才得离开。晚膳时大皇子也从宫中回来,果然最终皇后决定让大皇子纳谢应婷为侧妃。大皇子并言说皇后对无殇也是赞叹不已,让无殇有空多到她宫中坐坐。无殇只能含笑称是。 回得王府,留守的采薇迎上来,笑道:“郡主可算回来了。刘公公过来传话,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皇上身边的刘公公么?”无殇奇道。采薇点头,不及细说,刘公公也迎上来见礼。待得坐定,刘公公道来原委。原来皇上看了无殇写的关于办学的折子,连声称赞。准备要在早朝上向众臣提出。特让刘公公来传话,宣无殇也参与早朝。 “上朝?”无殇不解,本朝没有女子上朝的先例啊。刘公公忙解释,“不是让郡主随众臣上朝,而是在大殿旁另设一间,请君主坐于其中,听听众臣的议论。圣上说了,郡主听后有什么见解,再说给圣上听听。” 随朝听政,这对一个女子可是极高的荣誉了。无殇忙谢恩称是。又问了到时应注意的事项。 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惯会察言观色。见无殇连政事上都得皇上青眼,当下着实巴结,将一应事项细细说清了。连采薇塞的辛苦银也不肯要,几番推辞才受了,笑眯眯地离去。 第12章 朝上众臣议办学 朝下圣上志已坚 到了要上朝这日,一大早,无殇就装扮停当入宫。到得议政大殿,早有主事的太监等候,迎入殿侧专设的房间内。单间内设有笔墨纸砚,并有专门伺候的小太监。为不影响殿上众人,垂有珠帘遮拦,只能隐约窥见殿上情形。无殇只带了采薇入内。不一会儿,大臣们陆续上殿,见殿侧垂帘内有人,也有低声的议论之音。无殇端坐房内,更无动作。 随着一声“皇上上朝”,大殿终于安静下来,大臣们分文武按品级依次列开,山呼“万岁”。无殇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当下仔细地听着朝堂上的动静。 就听见皇上开言道:“各位爱卿,今日殿上,朕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乃是开办官学一事。” 此言一出,下面已有轻微的议论声。皇上再道:“开办官学一直是朕的心愿,近日也征询了多人的意见。今日早朝,就请叶爱卿将征询到的意见整理公布,诸位可以畅所欲言,再加补充。” 皇上言毕,就见殿下一人出列,手拿折子开始详奏。 无殇一见出列之人,顿时无语。想来也是,办学应属礼部之事,而叶旬,不正是现任礼部侍郎?早知是他,我倒也不必如此卖力出主意了。无殇不由地想。 叶旬应该也看过她写的折子,发言中把她提出的意见也一并说了。无殇又想,幸好这一世自己从小练了与上世不同的字体,否则若被他瞧出来可不妙。不过,叶旬即便看到相同的字体,也不可能把她和上一世的苏沐寒联系在一起吧。 一边想着,一边也把叶旬的发言听了个大概。叶旬的折子比较详尽,对官办学堂的选址,规模,师生各占多少人等等都有说明。无殇听着,也不得不承认叶旬才思敏捷,务实能干。 叶旬发言毕,悄悄用眼角瞥去,见皇上颔首微笑,知道得中圣心,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有些窃喜,想多亏了无殇郡主的折子,让自己打开了思路,今日早朝上才能让皇上满意。 果然,就听皇上笑道:“叶侍郎所言已是详尽。诸位还有何要补充的?” 殿下诸人一时无语。少时,一人出列道:“圣上开办官学,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计划已够周详,臣附议之外再无他话。” 老滑头!无殇不禁嗤笑。发言的正是当今姚贵妃之父姚玄光,现任二品光禄大夫。 皇上不语。少顷,又有人出列奏道:“臣附议。臣家中正有几名小子适龄,正想着请什么先生呢,这下终于可以解决这个心头之忧了。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一朝的文武都高呼道。 这就完了?无殇正吃惊,就听皇上不悦道:“众卿闲话少说,都没有要补充的意见了么?” 此话一出,殿下一片安静。终于,有一人出班奏道:“臣有一疑。” “讲!” “臣亦以为开办学堂是利国利民之举。只是适才听得叶侍郎所言,此番开办的学堂中还有女子学堂。臣以为女子自有家中请女先生调教,似乎,不必如此抛头露面罢。” 发言的是一名老臣,无殇素知此人是个老顽固,果然,现在就听到了他的论调。接着,又有几人对此表示附和。 皇上但作壁上观。无殇听他们越说越来劲儿,心中暗暗生气,只不好发作。这时,就听一人道:“诸位的言论,未免太过了吧。”接着,就见一人出班道:“皇上圣明。微臣以为举办官学实乃国之幸事,方才听叶侍郎所言,学堂既分为男子学堂与女子学堂,女子学堂都是女儿家,又何来抛头露面一说?再者臣女们集中到一处学习,正好可以请京城最好的师长来教导,岂不比各家分开请先生要好?臣以为这正是体现了皇恩浩荡啊。” “江侍郎所言,正是微臣之意。”叶旬见状,也忙附和道。 江侍郎,正是江雨若之父江琮,现任吏部侍郎。无殇暗暗点头,没想到江琮刚刚上任,确是敢于直言之人。当下,又有几名大臣附和。 皇上见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开办官学乃是本朝首次,诸位爱卿但有想法尽可提出。但此事也是势在必行。朕的心愿,官学不但要办,还要大办,先从诸位的子女开始,以后,还要扩大规模,各地仿效,让全国老百姓的子女都能开蒙受教,再从中择优为国效力!” 此言一出,殿下一时鸦雀无声。不知多久,有人带头高呼:皇上圣明!众官一齐拜倒,一片山呼“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无殇也起身拜倒在地,满怀崇敬地向皇上行礼! 早朝时无殇未发一言,只作壁上观。下朝后,却见刘公公匆匆赶来,告知皇上要在勤政殿召见。勤政殿乃是皇上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无殇随刘公公到时,只见殿上已经站了几名大臣。无殇进入,众人都向她行礼,无殇一看,各部的主事官员都来了,其中有叶旬,也有江琮。无殇忙笑着还礼。 这时,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也进来。众人又忙着行礼。少顷皇上进入,众人礼毕,皇上直言道:“今日早朝所议官学一事,现在再召诸位来议。此事宜早不宜迟,大家商定,就在三个月内准备好如何?” 这是征询,也是下命令了。众人知道皇上是下定了决心要办此事。当下也不敢多说,齐声回道“是”。 皇上便道:“办学该由礼部主管。方才朝上叶侍郎也说了计划。诸位就说说接下来该如何配合。几个皇子和无殇也是要参与进来的,先听听,哪里需要就让你们到哪里去。” 大臣们一听皇上连皇子和郡主都派上了,当下也不敢虚言,忙把各自该管的部分说出来。 户部管钱,工部管建设,两部都是直接关联的,两部的主事也最先发言。这些年国内无大的战事,民众休养生息,国库得以充盈,户部对办官学要出的银钱倒也爽快。工部却为难了,皇上下了三月之期,但三月内别说建成,要做好前期准备都很难。工部尚书急得都冒汗了。无殇见状,笑道:“无殇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皇上点头道:“但说无妨。” 无殇便道:“诸位可还记得前朝废寺?” 一言点醒众人。原来前朝崇佛,在京城内外修建了多处寺庙,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皇宫旁的圣觉寺,当年精选百僧入寺,建造得颇为奢华,占地甚至超过了皇宫。前朝也由此空耗国力,加之妖僧当道,民怨沸腾,这才被本朝取而代之。本朝吸取前朝教训,关闭寺庙,许还俗僧人土地,一时寺庙空置。圣觉寺因出了亡国妖僧,空置后再无人进入,被称为“废寺”“禁地”。如今无殇一提起,众人顿觉若将此寺改为学堂,实是再合适、再省事不过了。 工部尚书一展愁眉,笑得老脸上都是褶子。户部侍郎也笑道:“如此甚好,废寺当年修建都用的上品,无多损耗,修缮起来也便宜。” 工部尚书忙道:“我部这就差人去,不,老臣亲自去勘探,两个月内定能完成任务!” 皇上也笑道:“无殇真是帮了大忙呀。 这一来,学堂有了,还省下了一大笔钱银。” 无殇忙道:“这都是无殇应该做的。” “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其他的就好办多了。”叶旬上前道:“真是多谢无殇郡主。”无殇见叶旬致礼,她安然受了,心中却暗想:我可不是帮你,只不过想帮皇上而已。表面上却还礼道:“叶侍郎不必多礼,无殇也是突然想到废寺。” “既然都要成学堂,就不能再叫废寺了。”大皇子向皇上道:“父皇,不如重新赐个名?” 皇上点头道:“正是。不如就由你们几个皇子想一想叫什么吧。无殇,你也想想。” 几人只得应是。 皇上又道:“礼部、工部、户部自然是此次办官学的主力。就由大皇子统协,三部有事尽管找他。其他几部也不是全然无关。吏部管人,此次官学需要开设哪些课程,如何选拔师长任教,就由礼部与吏部协办。叶侍郎、江侍郎,你二人要亲自挑选师长,并交无殇郡主一并商定。兵部商量开设武学的事,要出几个人教授武功、兵法。二皇子正好在兵部,就协办此事。刑部看似无关,但要配合做好京畿安全,防止节外生事。就由三皇子协办。诸位,大家一齐努力,争取三个月后能办起学堂,为国家多造栋梁之材!” 众人一齐拜倒,口称“遵旨”! 皇上令大臣们先退下,留下几位皇子及无殇。待大臣们走后,皇上起身道:“今日了了朕的一件心头大事。你们几个这次都被安排了任务,你们一定要尽心尽力,协助好各位大臣!” 几人忙跪倒称“是”。皇上便笑道:“你们也不小了,正好磨炼磨炼。当然,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尽管来禀告朕。朕让你们参与进来,就是为了让事情通畅无阻。”说到这,皇上又道:“无殇虽是女子,然见识不俗,此次开办官学好多主意都是她出的。你们平时可以和她多商量商量。”几位皇子皆道“是”,无殇忙道:“皇伯父真是太高看无殇了。无殇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无殇,”皇上看向她,“你不必有顾虑,今日早朝上有人说什么‘女子不该抛头露面’,朕却不以为然。朕觉得女子一样可以为国出力,单看这次,你的才思明显超过了好多男子啊。你尽管大胆去做,尤其是女子学堂这一块,日后,恐怕朕还要托付于你啊!” “皇伯父……”无殇一时哽咽,没想到皇上竟是如此细致入微,连这点都想到了。无殇只能郑重拜倒,行大礼道:“无殇定尽心尽力,不负圣命!” 皇上大笑:“好!朕相信你们,一定能办好此事!” “几位皇子也跪下,齐声道:“儿臣定尽心尽力,不负圣命!” 第13章 溯渊源相谈甚欢 见旧画心生惊疑 无殇领了旨,也算是办差的人了。她想着办学事多复杂,趁着现在有空,准备先去看看江雨若。于是得空,她就让采薇去送了拜帖。 到得江府,却见江府大门洞开,江侍郎夫妇及一双儿女尽候在大门内。无殇忙下轿,早有江夫人并江雨若迎出来。几人见礼毕,无殇拉住江雨若低语:“这是做甚?我不过想来看看你而已。” 江雨若笑道:“父亲下朝回家,对郡主好生夸赞。今日听说郡主要过来,就让全家都候着了。” 无殇只好笑笑,进得门来,江侍郎及子江霁月过来见礼。无殇忙还礼,道:“叨扰江侍郎了。” 江侍郎道:“郡主能来寒舍,是臣的荣幸,郡主请。” 一行人来到大厅,分宾主坐了,早有婢女奉上香茶。 江侍郎道:“臣近日才知,郡主对小女一直多有照顾,臣感激不尽。” 无殇见江侍郎全家又要行礼,忙道:“江侍郎不必多礼,大家都请坐。无殇与雨若一见如故,更得江夫人教授插花技艺,说起来,是无殇该感谢才对。” 江夫人道:“什么教授,不过互相切磋而已。郡主这么说,是折煞妾身了。” 江雨若也道:“父亲说得对。雨若初到京城,若没有郡主处处帮忙,春日赏花宴上也不会那么顺利。”说着,就起身向无殇行礼。 无殇拉起江雨若,笑道:“不必如此。说起来,当日早朝上江侍郎挺身为女子们发言,这才真是该让人感谢。”说完,无殇郑重地向江侍郎行一礼,江侍郎忙起身回礼,道:“当日勤政殿上,郡主才思敏捷,实在令人钦佩。臣一向以为男女皆平等,我朝也从未有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那日早朝上见有人还以此说事,实在忍不住,倒让郡主见笑了。” “怎么会?”无殇道,“江侍郎有如此见识,实在令无殇钦佩。若朝中能多一些如侍郎这样的人才,才真真是国家之幸,民众之幸!” “郡主言重了,臣愧不敢当!”江侍郎忙行一礼。又道:“臣初到京城,对朝中大臣们还不太熟悉,办学选师一事,以后才要多向郡主请教。” “江侍郎过谦了。无殇但能帮得上忙的,一定知无不言。” “如此,臣就谢过了。” 江霁月一直在一旁含笑不语,听闻父亲这么说,知道他接下来就要谈公事了。他忙向江雨若使个眼色,江雨若一笑,便过去拉住无殇道:“郡主,你之前说想看看雨若收藏的画,雨若已整理好,请郡主随雨若去书房品评。” 江侍郎一听,忙道:“对对,是臣糊涂了。郡主难得来寒舍,就让小女陪郡主四处走走。办学的事,臣先理出个章程再来向郡主请教。如此,臣就先告退了。” 无殇看见江霁月与江雨若的小动作,忍不住低头一笑。听江侍郎告退,忙道:“江侍郎请!” 江夫人也赔礼道:“妾身也先告退。” 待江侍郎夫妇走后,无殇见江霁月与江雨若又相视而笑,她不由想起家中大哥云峦,自己与云峦在父亲面前也是这样暗中做小动作,思及此,又忍不住一笑。 江雨若也与无殇熟识了,并无拘束,便笑道:“父亲今日突然说要见郡主,我们也没想到,倒让郡主为难了。” 无殇摇头笑道:“无妨。江侍郎一心为国为民,无殇也早想拜望。只是今日让大家都候着,太郑重了,倒让无殇不安。”说到这,无殇看一眼江霁月,行礼道:“还要多谢师兄为我解围。” 江霁月早看到无殇在低头暗笑,当下也笑着回礼道:“让郡主见笑了。” 无殇又道:“不过无殇倒真的想看看雨若的藏画。”江雨若笑道:“我哪有什么好的收藏,倒是大哥收藏了不少珍品,不如让大哥带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本就相识,也皆是洒脱之人,当下就一齐向书房走去。 江霁月领着无殇与江雨若穿过花园,路上,江霁月问道:“请恕霁月无礼,还要请教郡主,是如何识得我两位师父的?近来是否有二人的消息?” 无殇笑道:“说来还是我少时淘气。一次独自出城,谁知遇到了一个无赖在调戏一位姑娘。我一时忍不住,就出手教训了他。不曾想那无赖手下竟藏了两位江湖高手,我与他们缠斗,落了下风。多亏这时正好二老路过,那二人一见二老,当即吓得落荒而逃。无殇由此得与二位结缘。” 江霁月笑道:“原来如此。” 江雨若却奇道:“二老收大哥为徒之后,一直未再收徒,常说收徒麻烦,不想郡主竟对了二老的脾气。” 无殇便问道:“雨若也识得二老?” 江雨若笑道:“郡主不知,二老本是江家本族,与父亲交好,大哥少时,二老就与父亲订下了文武同学的约定,收了大哥为徒。” 无殇也点头道:“无殇听无影师父说起过。说本来不想再收徒弟的,不料遇上了我。无殇还一直在想,不知师兄是什么样的人,竟让二老如此青睐。” 江雨若笑着看江霁月一眼,无殇顿觉失语,不禁有些脸红。江霁月也有些脸红,当下只道:“郡主过奖了。二老其实就是被我烦怕了,这才不想再收徒吧。” 无殇但笑不语,其实她心中清楚,无恨无影二老收徒极严,以前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兄也是夸赞有加。只不过被江雨若这么一笑,这些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她转移话题道:“二老在京城待了半年,无影师父待不住了,说要到处走走,无殇挽留不及,二老径自去了。从那以后,每年二位师父会回来教无殇两三个月不等。但自前年分别后,去年二老却未来,无殇也无处去寻。也不知二老现下到了哪里,叫人好生牵挂。” 江霁月道:“原来郡主竟在霁月之前与二老分别。二老去年回过一次家乡,霁月得以一见,二老就说了他们在京城收徒之事。无奈无影师娘还是闲不住,只住了几日又走了。” 无殇点头,原来这无恨无影二老乃是夫妻。江霁月拜的是无恨、无殇拜的是无影。只不过这两夫妻教徒弟喜欢一起教,所以无殇就都称为师父了。 江雨若笑道:“郡主勿急。今年中秋,二老可能还会回来,到时就可师徒团聚了。” “当真?”无殇喜出望外地看着江雨若。 江雨若还未语,江霁月先开口道:“郡主有所不知,二老虽未收小妹为徒,然从小最喜欢小妹。小妹的生辰正在中秋后,去岁已与二老说过到时回来为小妹庆生。” “那真是太好了。” 江霁月想了想,又道:“二老不喜被人提及,因此霁月还是称‘郡主’罢,请郡主勿怪。” 无殇忙道:“师兄说的是,那以后无殇也称‘江兄’就是。” 三人说话间,已来到后院江霁月的住所。无殇抬头看时,只见院外书三个大字:光风阁。院内疏疏种了几径竹子。江霁月领了二人走进右间书房,江雨若道:“大哥的收藏虽不能与郡主相比,然有几件二老带回来的孤品,大哥轻易不示人,雨若也难得一见呢。”无殇笑道:“我又有什么好收藏了?长到这么大还没离开过京城呢。” 江霁月拿出珍藏的画轴,无殇一一看过,果然有好几卷孤品,连皇宫亦不得收藏,当下暗暗称奇。江霁月又摆出一幅,却是她前生父亲所绘。无殇看到这熟悉的笔触,一时竟看呆了。 江霁月见此,便道:“墨白无骨娇颜色,丹青重彩壮山河!这一幅墨白先生的雨后荷花图,是霁月最喜欢的收藏了。” “墨白无骨娇颜色,丹青重彩壮山河!”无殇重复着这句,道,“这是……墨白先生后期的画作了,以前……还未遇到丹青先生之前,用彩,还比这更淡一些。”说着,无殇不禁伸出手指,虚摹过荷花的一片花瓣。 “郡主对墨白先生的画作也有研究?”江霁月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兴奋。 无殇还是盯着那幅画,只道:“研究谈不上,只不过……也喜欢。” 江霁月快速转身,取出另一幅画,展开来,竟有些急切地对无殇道:“请郡主看看这一幅。” 无殇转头,只一瞬间,她就呆住了。 那也是一幅父亲的画,只是,这幅画竟是她也未见过的。画中,父亲一改温和细腻的笔触,用彩也偏于黯然。所绘山水竟透出几分凌厉而灰败的气息,仿佛,是一个濒死的人最后的愤怒与无奈。更奇的,是这幅画上的山峰都没有峰尖,无殇细看,果然所有峰尖都隐没在云雾里,而那些浓浓的迷雾,恍若一个个巨大的黑洞,似乎,正在吞噬着山峰。 这不像父亲的画,但是,左下角那一抹唯一鲜红的用印,却表明了这正是父亲的画。父亲是在什么情况下画出这样一幅画的呢?无殇在记忆里快速搜索,却找不到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难道,这是父亲离京之后的画?无殇正想着,一旁江霁月轻声道:“霁月初见这幅画,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仿佛不是墨白先生的画,但这幅画正是师父师娘带回来的,二老绝不可能带给我一幅假画。” “这幅画,可以让我带回去再看看吗?”无殇颤声问道. 江霁月与江雨若都看出了无殇的不同寻常,二人未多说,江霁月卷起画轴,直接递给了无殇。 第14章 叶旬至但为谈公事 安然来只因无处容 无殇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江府的。从看到上一世的父亲那幅从未见过的画开始,她就整个人都失神了。她握着那幅画,仿佛握着父亲最后的心愿。她有些生硬地拒绝了江夫人留宴的邀请,只推说还有事,匆匆离去。江府一家都是聪明人,也无人多问。一路上,无殇除了交代“快些回王府”之外,再无言语,只握着那幅画不放手。同行的采薇也看出了主人的不寻常,催促车夫快行。不多时,已回到安平王府。 哪知,王府内正有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竟是现任礼部侍郎——叶旬。 无殇听到留守在王府的采萍禀报叶旬来访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现下这个时候,她实在不想见这个人,不,应该说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可人已经来了,正候在大厅,总不能不见。无殇只好把画交给采萍,让她收好,随即,带着采薇、采桑一齐进了大厅。 叶旬一见无殇,忙上前见礼,口称“打扰”。无殇只能笑笑,道“不妨事。无殇刚好有事出门,让叶侍郎久候了。” 叶旬忙称“不敢。”无殇吩咐上茶,分宾主坐定后,无殇也不客套,开口道:“叶侍郎是大忙人,今日是因何到王府?” 叶旬忙起身道:“微臣今日过府,一为感谢郡主,正是郡主向圣上所上关于办学的折子,让微臣打开了思路,此事也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二来么,关于办学的一些细节问题,微臣还想向郡主讨教一二。这才冒昧登门,还请郡主见谅。” 无殇道:“叶侍郎客气了,请坐,不必如此多礼。” 叶旬坐下,无殇见他虽说又长了十六年,然高门大户家的公子自小尊贵,模样竟改变得不算太大。单论相貌,放眼整个朝堂,能与之媲美的,恐怕也只有吏部的江侍郎了。难怪当年竟迷得姚贵妃之妹姚沁兰不惜自降身份也要下嫁。 心中想着,面上却无丝毫表现,只微笑道:“叶侍郎过谦了。无殇不过刚好听到圣上说起办官学之事,心中所感,提了一些意见而已。办学之事千头万绪,以后,还要辛苦叶侍郎了。” 叶旬也笑道:“食君之禄,终君之事,谈什么辛苦。今上圣明,开办官学利国利民,微臣但能效犬马之力,也算不枉此生。倒是郡主巾帼不让须眉,深得圣上夸赞,以后,还要劳烦郡主多多指点。” 二人你来我往打着官语,叶旬也趁机问了几个关于办官学的问题。无殇并无藏私,但凡自己知道的尽皆相告。不管上一世有什么恩怨,叶旬有一句话说得对,办学的确是一件利国利民之事。 只不过想到父亲留下的那一幅画,无殇的心情始终有些不平。交谈中,忍不住道:“叶侍郎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圣上知道必定大悦。听闻叶侍郎之妻乃当今姚贵妃之胞妹,叶侍郎以后可谓前途无量呀。” 一听这话,叶旬明显有些不自在了。只淡淡地道:“郡主过奖了。叶旬只望能为国效力足矣。” 无殇见叶旬不愿多谈这事,心中了然。只是还是忍不住又道:“前几日春日赏花宴,叶侍郎千金一展画技,祖传的无骨画法果然是无人能及啊。” 说到女儿,叶旬的情绪有所好转,他笑道:“多谢郡主夸奖。小女自幼随祖父学习绘画,不过熟练而已。” “自小学习,那也是很了不起了。谁人不知丹青先生乃是国手,能得他教授,自是不凡。”无殇慢慢道:“叶侍郎的画技,想必更出彩吧?” 叶旬一愣,道:“微臣无才,并未得父亲真传。说来惭愧,单论画技,或许还不如小女。” 无殇当然知道叶旬于绘画上并不精,只因叶家是一心要培养他入仕,于绘画上并不上心。面上却做出惋惜的模样道:“那真是可惜了。无殇素来喜爱无骨画法,原本还想着求叶侍郎画一幅呢。” 叶旬忙道:“父亲近年身体不好,致仕后所作不多。不过也有几幅精品,郡主若喜爱,改日微臣奉上一幅就是。” 无殇忙道:“那怎么使得?丹青先生的画,如今是千金也难求啊。” 叶旬笑道:“父亲常说‘画赠有缘人’。郡主如此喜爱他的画,父亲知道了也定是欣慰的。” 无殇便不再推辞,只道:“那无殇只能愧受了。” 叶旬见天色已晚,遂告辞离去。无殇也不留客,只一直相送到大门,叶旬再三告罪去了。 叶旬走后,无殇连忙来到书房,让采薇将自己带回的画摆开。 细细看去,这的确是父亲的笔触。想到画犹在,人却已天隔一方,无殇又是一阵感伤。她用手指轻轻抚过父亲的画,每一笔,每一笔,脑中,又回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 从小,苏沐寒也跟随父亲学画。事实上,她作画的天赋也很高,只是因为自小许给了叶旬,父母并不让她声名外露。她记得,父亲作画喜淡颜色,又讲究虽清浅但分明。每一幅构图,都要求层次清楚。正因如此,看到父亲这幅灰暗而“无头”的山景图,无殇才会这么吃惊。父亲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绘下了这幅画呀?这幅图传达给观者的,除了阴暗还有压迫,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把一切慢慢地模糊,慢慢地混淆到黑暗之中。这不寻常,如果这幅画是父亲离京后所作,那就更不寻常了。 偏偏,这幅画上虽有父亲的印信,但没有留下作画的时间。不过无殇凭记忆推断,自己前世的确从未见过这幅画。那么这幅画一定是父亲离京后所作,而且作出这样的画,可想见父亲当时内心是有多绝望。 绝望?自己顺利嫁入叶家,父母无牵无挂离京,按理又怎么会绝望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以前,自己只感激重生可以再活一世,期望这一世能为自己而活,不受上一世的牵连。但若上一世其中有疑,且疑点涉及到上一世的父母,那么自己也是一定要把它找出来的。不然,如何让在天之灵的父母安心,自己这一世,又如何能安心? 春日赏花宴上听叶香染把“无骨画法”称为自家祖传,当时无殇就有些不高兴,但想到苏家已无人,或许这也是叶丹青告慰老友的一种方式吧。时才无殇故意同叶旬说起叶家的画,也正是想得到一幅叶丹青的“无骨画”,她想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收好父亲的画,书房外采薇早已催过她用晚膳了。无殇虽无心用膳,但目前王府只有她一个主人在,她若不用膳,其他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先行用的。她只能让采薇传话摆膳。 晚膳时,采萍、采晴亲自端上两盘菜肴,言说是皇上特别赏赐的。无殇忙率王府众人跪下谢恩,心想这位皇伯父倒真把她当成臣子来用了,把赏赐臣子佳肴的特例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赏赐的菜肴正是自己爱吃的,看来皇上在赏赐之前还先问了太后自己的喜好。不过皇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想来应是皇后过问的。无殇本没有胃口,但看到皇上皇后如此用心,当下也用了一些。 用膳毕,府中下人进来禀报一些事情。婢女采衿回禀了一些近日的新闻。原来无殇有感于自己上一世活得浑浑噩噩,这一世就专门培养了一些心腹,收集周遭的大小信息。采衿正是她专门用来管理这些信息的人,若无重要情况,每三日回禀一次,有重要情形则随时禀报。不过无殇向来并无什么特需注意的事情,采衿等人也只是收集些新闻回报罢了。但今日一见采衿,无殇倒想起了一件事,她让采衿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于她。 采衿告退后,无殇的心中总算是平静了一些。她再次走进书房,又摆出画来研究。这一次,无殇不再只关注颜色,而是细看画中的景物,想从中找出一些特殊的地方。然还是无解。夜深了,采薇催着休息。无殇只得睡下了。 半夜,采薇突然进来禀报有人来访。无殇不解道:“这么晚了,是谁呀?” 采薇道:“是周家大姑娘。” “周安然?”无殇奇怪,采薇便道:“正是。周姑娘孤身一人到来,仿佛哭过,眼睛红红的,一到王府,就一连迭声要求见郡主。”无殇连忙起身。 来到大厅,周安然一见无殇,就跑过来跪下道:“郡主救我!” 无殇忙拉起她道:“这是怎么说的?安然你先起来,慢慢说。” 采薇忙扶了周安然坐下,无殇坐到她旁边,拉着她的手道:“安然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周安然眼眶又红了,她看着无殇道:“郡主救我,这个家,我是无法再待下去了。” 无殇吃了一惊,细问之下才知,原来周业已经将周安然的庶母高姨娘扶正。周安然回京后,继母高氏就一直对她多方刁难。周安然本着能忍则忍的原则,并不与她争执,也未告知父兄。当日二皇子宴请,继母借机让自己的女儿周紫彤也跟了去。周紫彤在二皇子府见识过后,回家对母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通。母女俩由妒生恨,因安平王爷与王妃去了别庄,部下周业与长子周展鹏皆去城外镇守军营,周安然在家中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多亏周业的另一位孙姨娘心善,暗中接济了她不少。 这一日,周安然一大早就被叫醒,原来是继母差了两名婢女来唤她。到了继母住处,周紫彤也在。继母先是假惺惺地询问了下她的情况,然后,就把话题扯到二皇子身上,问周安然是如何识得二皇子的,又问二皇子的喜好之类。周安然顺着继母的意思,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继母听后只是点头,还好意让周安然喝茶吃果,之后就让周安然回了院子。到得午后,继母又差人来叫周安然,周安然去时,却见客厅中有外男在坐。她正欲回避,继母却道来人是她娘家亲戚,一家人无须讲究。周安然只得顺从落座。来人是一男一女,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生得大腹便便,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他并不说话,只不住上下打量周安然。周安然浑身不自在,怎奈继母发了话,不好就走。再加上另外来的一位同样四十岁左右的大娘却是不停与她说话,问她的年龄,又问她平日的生活。周安然顺从惯了,也就回答了她。直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位大娘笑着夸她性子好,又说她宜室宜家。周安然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只不好发作。这时继母咳嗽一声,才打断了那个大娘的话,随后便让周安然告退了。周安然回到住处,越想越不对,直觉继母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怜她身边使唤的人都让继母换走了,也无人可为她打探一二。这样又过了两天,这日晚间,突然有人过来,说是奉了继母之命送点儿吃食给她。周安然更觉奇怪,但看见进来的是位姓郑的厨娘,母亲在时就在的。郑厨娘表面不声响,却趁机支开了周安然身边的婢女,说是外面也准备了她们的份。待无旁人时,才小声对周安然道:“姑娘快逃,高氏要害你。”郑厨娘不及细说,只道自己的儿子就在后门看守,让周安然尽快从后门逃走。周安然不敢多问,待郑厨娘走后,她无法入睡,只说要去花园消消食,一个人来到后院。谁知到了后院,却碰到了孙姨娘。孙姨娘一见她,又惊又喜,从孙姨娘口中,周安然才知道前几日继母让自己见的哪是什么亲戚,竟是继母安排来相看她的。那男子是个商户,原配已逝,继母竟是要把她嫁给那商人做继室。周安然大吃一惊,知道现在父兄不在,不知高氏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孙姨娘也力劝她赶紧逃走,待父兄归来再论。周安然不敢停留,当夜就从后门逃了出来,她无处可去,思来想去,如今只有无殇能庇护自己,便径直到王府来了。 第15章 能忍则忍反遭其害 将计就计二人定情 无殇听周安然说完,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周安然的继母竟如此胆大妄为。她见周安然面容憔悴,当下也不多说,只抚着她的背道:“你来到这里就安全了。先歇下吧。明日再说。放心,万事有我。”就吩咐采薇去安排。 周安然随采薇去了。无殇坐在厅上,竟是不想动。周安然的事情让她愤怒,但愤怒过后,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善后。她想了一阵,唤来采桑、采萍,一一吩咐。 第二日,采桑、采萍就依计外出,无殇则留在王府,陪着周安然。周安然好好睡了一觉,恢复了许多。第二日再见无殇,仍然是跪倒在地便拜,无殇忙拉起她道:“安然,你既然留在王府,以后我们便是姐妹,你再这样,我可不知该如何见你了。” 周安然哽咽道:“郡主……”无殇又打断她道:“感谢的话不必多说。如今我只问你,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周安然一愣,她想了想,道:“我如今是逃出来了,只担心孙姨娘及郑厨娘,不知她们现下如何了。” 无殇点点头,道:“我已派了人去你家附近打探消息,若有什么事,会来回报的。” 周安然听无殇这样说,才放心了几分。她看着无殇,忍不住问道:“郡主,安然自回京,一直是能忍则忍,并不与高氏母女发生矛盾,不知高氏为何竟要如此对我?” 无殇叹道:“或许就是你的这一个‘能忍则忍’给了高氏母女错觉吧,觉得能随意拿捏你。记得二皇兄宴请那日,那周紫彤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当时我就觉着不妥,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如今看来,那日周紫彤定是看出二皇兄对你有意,她母女俩见不得你好,这才设了这样一个局。还好那高氏还未有所动作,她若上赶着把你送去那什么商户家,那可就无法挽回了。” 听及此,周安然不禁打了个寒战。本朝虽说并不推崇女子贞烈,然一个女子若失了清白,那是万万不可能再嫁入皇室的了。 无殇又道:“我猜那高氏之所以敢这样做,一定是想着二皇兄日后若是提出求娶周家女儿,她高氏的女儿正好能李代桃僵。高氏真是利令智昏呀。” 听无殇这么一说,周安然也才明白过来,原来继母竟还打着这样恶毒的主意。天幸她提前得知,这才逃了出来。 “此事不能算完。”无殇道:“高氏敢做,就要让她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周安然看向无殇,这一刻,她真的庆幸自己交了无殇这样的朋友,她相信,无殇一定能为她做好一切! 无殇又安慰了周安然一阵,让她安心住在王府。这时,采桑回府禀报了自己去周府看到的情况。原来一大早,高氏又见了那商户家派来的媒婆。高氏果然打算“生米煮成熟饭”,想趁着周将军未回府,今日就把周安然送去王家。那媒婆竟是领着人来迎亲的。因着周安然会武,二人竟还商议着要给周安然喝点儿软骨散,好让周安然无力反抗。 二人正说着话,冷不凡一个小厮冲了进来,嘴里乱叫着:“夫人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高氏还未反应过来,一旁跟着她的嬷嬷“腾”地冲过去啐道:“乱说什么,什么‘夫人不好了’。夫人不好端端地在这吗?” 那小厮“扑通”跪倒在地,叫道:“夫人,大姑娘不见了!” “什么?”一听这话,高氏和媒婆都叫起来。媒婆当即翻脸道:“周夫人这是怎么说的?人还没过门就不见了?周夫人莫非是拿了彩礼想赖婚不成?” 高氏慌了手脚,多亏一旁一直跟随她的高嬷嬷眼珠一转,忙陪笑道:“王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且安坐,待我们夫人去看看便知。”说着,忙暗中递过去一锭银子。那媒婆用手掂了掂,勉强笑道:“那我便等着了。请夫人尽快,不要误了吉时。” “误不了,误不了。”高嬷嬷忙笑着答,又吩咐婢女加了茶点,末了让一个可靠的婢女守着媒婆,这才陪着高氏去查看。 说起来这高氏乃是一个小吏的女儿,仗着有几分姿色入了高将军的眼,又得从小跟随的高嬷嬷谋划,这才得以扶正。她本身不算太坏,奈何身边的高嬷嬷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只在她耳边蹿掇着做坏事。之前高氏就一直视周安然为眼中钉,一心想除之而后快,直逼得周安然回了老家。如今见周安然归来,又得到二皇子的喜爱,两人生怕周安然以后报复,又想着能将周氏的女儿嫁给皇子的好处,私下一合计,就想了这一出。竟是与无殇所料不差分毫。 两人快步朝周安然的小院走去。只恨当初为了打压周安然,在她回京后特意把她的院子安排在了最偏远处,现下一时也走不到。终于到时,只见小院内外已跪倒了一批人,一见高氏,都叫着“夫人饶命”。 高氏与高嬷嬷对望一眼,知道周安然是真的不见了。两人也慌了神,高嬷嬷忙跑进周安然的房中去看,但见房门大开,不见人影,吓得跌坐在地上。这时高氏也走了进来,颤声问道:“周安然是何时不见的?当时是谁在院中看管?” 一众奴婢只管磕头,哪还说得出个所以然来。高嬷嬷回过神,便叫道:“一个一个回话,昨日都干了些什么,一个一个招来。”众人乱了一阵,高氏和高嬷嬷坐在房中,让奴婢们一个一个进来回话。这样又乱了半晌,始终也问不出什么来。这时在前面候着的王媒婆终于等不及了,一路找来,一见这阵仗双方又是一阵口舌。末了王媒婆又得了两封金银,撂下话,让高氏赶紧找到周安然,不然只能报官,这才气冲冲地走了。高氏和高嬷嬷累得瘫坐在房中,只能面面相觑。 躲身暗处的采桑将这一出闹剧尽收眼底,这才回王府向无殇回话。 无殇与周安然听了采桑的禀报,周安然真是又气又好笑,忍不住道:“真是活该!且看她们如何收场。” 无殇便道:“安然想让她们如何?” 周安然愣了愣,叹道:“高氏与她的嬷嬷自是不可饶恕。然我如今自保亦难,只希望不要让她们找到就好。待我父亲和兄长归来,再做计较。” 无殇叹道:“安然还是太善良了。这些年,你定是吃了不少苦,你应该早告诉我的。你放心,我已差人去通知你父兄,不出几日,必有转机。只不过你要下定决心,到时不要心软才好。” 周安然看着无殇,只见她面上含笑,但不知怎的,却有一股寒意。周安然与无殇也是旧识,知道这位郡主最是机智过人,杀伐果断。倒不禁为高氏担心起来。 无殇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问道:“安然可曾想过,若你未逃来我处,如今是甚么光景?” 听闻这话,周安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是被迫嫁给一个半百的老头子做填房,从此沦为商妇,更遑论与二皇子的姻缘了……这么一想,她不由打个寒颤,便郑重地向无殇拜倒,道:“但凭郡主作主,安然无有不从!” 无殇亲手扶起她,笑道:“不必如此,你既信我,无殇必不相负!” 无殇既决定留周安然在王府,便让采晴帮她置办一切,收拾一处院子,另拨了采铭并几个小丫环伺候,并派人暗中保护。周安然在王府中与无殇同等待遇,府内皆称“周姑娘”。周安然心下对无殇愈加感激不尽。 这日午膳前,无殇接到宫中传话,让她午后到前朝废寺勘查。 无殇只能匆匆与周安然用过午膳,便带了采薇、采桑直奔废寺。 到得废寺门前,早有宫人等候,迎了无殇进去。进入大殿,却见几位皇子并各部皆在,周围守卫严密。见这仗势,无殇便知今日皇上也会来。果然,大家刚寒暄毕,一乘小轿直接抬了进来,皇上笑吟吟地从轿内下来,众人忙跪拜行礼。 皇上兴致颇高,听工部简要汇报了废寺的基本情况后,就领着众人逐一勘看。无殇看时,废寺虽已荒废数年,然根基完好,当年用的又是好料,稍加修整便可再用。工部这几日已粗略收拾过,如今走来,竟恍若新建一般。 皇上愈喜,与众人指点着何处用作何用。叶旬与工部尚书只恨随身未带纸笔,生怕记不下来,当下不顾礼仪只想距皇上近些听着。皇上见状,笑道:“你二人不用急,朕不过略说说,具体的你们下来再商议就是。各处定下名称,也就不会错了。”说到这,皇上突然道:“对了,之前让你们几个孩儿想一想这学堂的称呼,可有了?” 这时正好走到一座亭子畔,皇上就进了亭子坐下,众人也跟着围在周围。皇上便招呼各部都坐下,只留下几个皇子并无殇站着。各部一一告罪,这才斜斜坐了。 大皇子便先上前道:“儿臣无才,只想得个‘国才馆’的名称。”皇上点点头。二皇子上前道:“儿臣是个武夫,学堂大名想不出,倒是想着以后演武的地方可叫做‘热血堂’。”三皇子道:“儿臣想到个‘文锦阁’,又觉着不能彰显父皇办学堂的恩德,因而又想到个‘天恩学院’的名称。” 皇上皆是点头不语。又道:“无殇你想到什么名称呢?” 无殇上前道:“皇伯父,无殇想到女子学堂可称‘惠兮院’,男子学堂便作‘君泽院’,恰好与三皇兄所虑一致。但现下听了几位皇兄说的,又想莫若再改一改,男子学堂便作‘国才馆’更好。” 皇上笑道:“看来你们几个还是用心的。”又道:“今日在此的都是这个学堂的创始人,大家不妨都想一想,多拟几个好名字,正好各处皆可用。”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都低声议论起来。 皇上又道:“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叶爱卿,方才几个孩子说的你都记着,看看用在哪里合适。” 叶旬忙称“是”。 绕完废寺,已近黄昏,皇上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宫。大家待皇上起驾,便各自道别。无殇及几位皇子留在最后,待各部走后,大皇子便道:“难得今日我们兄弟及无殇妹妹聚在一起,大家一齐去我府上用晚膳可好?” 无殇暗想,大皇子近来处事愈发稳妥了。他不请各部大臣,乃是不想落下私交臣子的把柄,他请各位兄妹,又体现了为人兄长的态度。正想着,就听二皇子说:“大哥我就不去了,今日上午去城外溜马,出了一身大汗,没想到刚回城就被叫到了废寺,又走了一个下午。我还是回去好好泡个澡休息一下吧。改天再去叨扰大哥大嫂!”三皇子见状,便也笑道:“多谢大皇兄好意,只是我上午刚答应了母妃今日进宫去看她,也只能改日叨扰了。” 无殇便也推辞了。大家各自散去。 无殇想着周安然的事情应该告诉二皇子一声,晚膳时,便对周安然道:“安然,你的事情我想先告知二皇兄知晓,不知你可愿意?” 周安然低头道:“郡主作主就是。” 无殇笑道:“二皇兄知道了,早些和皇伯母说起,也好早把你们的事定下来。” 周安然羞红了脸,只低头不语。无殇便道:“我便让采桑去请二皇兄过来一趟。” 晚膳后,采桑拿了无殇写的便笺去二皇子府,不一会儿,二皇子果然过来了。无殇便将事情始末大概说了一遍,二皇子听后,惊诧不已。无殇道:“如今安然是住在我们王府上,二皇兄若是个有心的,我就把安然请出来,你与她当面说,也教她安心。” 二皇子如今也顾不得避嫌了,便点头答允。不一时,采晴陪着周安然出来,二人见面,此番又不同之前,周安然见二皇子诚心相待,便也将家中事和盘托出了。二皇子一面听,一面生气,未料到周安然在家中竟遭到如此待遇。末了,二皇子道:“安然你放心,我这就进宫向母后禀明,待周将军回来,便让父皇下旨。” 周安然含羞点头。虽在困中,也感觉满心欢喜。二人相对凝视,万番情意,皆在此中。 二皇子又道:”方才无殇妹妹已向我说明,派人去通知了周将军。等周将军回来,必会为你作主。你如今只管安心在无殇这里待着,有什么事,就让无殇派人转告我就是。” 周安然道声“是”,又道:“此次多亏了郡主,安然真不知如何感谢她。” 二皇子点头道:“是呀,无殇妹妹行事真是让人佩服。我也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正说着,无殇应声而入,笑道:“你二人要谢我什么呀?谢我做的好媒?” 周安然红着脸起身,正不知说什么,无殇挽住她的手臂道:“以后你就是我二嫂了,可不要再说什么谢的话。”周安然愈发脸红。 二皇子面对无殇,郑重地道:“妹妹为我们做的事,为兄都记在心里,日后必当报答!如今安然的事还要劳烦妹妹费心,为兄在此,也只有感谢了!” 无殇便也正色道:“二哥哥放心,安然的事就是我的事,无殇必不辱命!” 第16章 整家风将军发威 送安然郡主设席 一日后,周业将军及子周展鹏归来。周业一到家,就命全家人来见。高氏这几日遍寻周安然不见,那商户家又几番来要人,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见周业回来,正是心虚,如今一见周业的模样,料想已知道了些什么,当下不敢怠慢,忙让身边的高嬷嬷去通知。周业已见了无殇派去的采铭告知一切,如今看到高嬷嬷愈加生气,怒道:“你主仆二人不要动,周管家,你去通知众人。” 周管家忙小跑着去了。这里周业也不说话,婢女端茶上来,高嬷嬷向高氏使个眼色,高氏忙接过茶亲手奉上,嘴里说着:“老爷一路辛苦了。先喝杯茶歇歇。有什么事,慢慢再说。” 周业看她一眼,忍不住厉声道:“我几日不在家,倒不知你竟有这样大的本事!” 高氏吓得跪倒在地,假意哭道:“老爷不在家,家中上下都要我打点,若做了什么不如老爷意的事,还请老爷责罚!”话毕,就伸手拉住周业的一条袖子,哀哀擦起泪来。 周业最怕看见人哭,正要安慰,周管家领了众人过来。周业看着一家大小都在,唯独少了周安然,想起周安然如今的处境,心肠又硬起来,起身甩脱高氏。高氏见大家都来了,也不好再做作,也跟着站起身。 周业看向众人,沉声道:“大姑娘呢?怎么不见安然?” 众人皆低头不语。只周紫彤笑道:“父亲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过了清明才回么?” 周业想起周紫彤也参与了,怒道:“清明才回,恐怕就更看不到你姐姐了!” 周紫彤没料到父亲已知情了,大着胆子道:“父亲走后,姐姐就出门访友去了,且不顾母亲持家操劳。父亲回来,不问母亲辛苦,怎么只记挂着姐姐。” 周业见周紫彤满嘴谎言,气得指着高氏道:“你教的好女儿!” 高氏吓得又要跪下。冷不妨一旁高嬷嬷已先她一步跪倒,直磕头道:“老爷息怒,夫人一心都是为了周家。老爷要罚,就责罚老身吧!” 周业听着愈是气恼,指着高嬷嬷道:“你以为我不敢责罚你?周管家,先把这老刁妇架到一旁,待会再发落!” 周管家忙让两个嬷嬷来架人。高嬷嬷胡乱叫着“老爷饶命”,两个嬷嬷便用麻布塞了她的嘴,将她架到了一边。 周业看向众人,道:“我一向在外,想不到家中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我要再重申:周安然是我的长女,也是嫡女,她永远是家中的大姑娘!以后若有人再想欺负她,就是在欺负我!我绝不轻饶!” 一席话毕,众人头垂得更低了。周业又道:“高氏无德,且教女无方,即日起,高氏及女周紫彤禁足,无事不得出院子!家中事务暂由周管家接管。周管家,你派几个人守好了!” 周管家忙道:“是。” 高氏跌坐在地上,周紫彤看到父亲如此果断,才后知后觉父亲是已经知情了,她还待再闹,周业却厉声道:“带下去!” 周管家此前也是随周业征战过的,因年纪大了才当了周府的管家,对周业的命令如同军令,当下忙叫几个嬷嬷带了两人下去。周紫彤一路叫着“父亲”,渐渐听不见声了,高氏倒难得地一声未发。周业又看向高嬷嬷,道:“你这老刁奴,撺掇着主人做恶,不能轻饶。周管家,先让人带下去打二十大板,再带出去发卖了!” 处理完毕,周业见众人愈加恭敬,又训了几句,便让散了,只留下了周管家。 周业坐回椅子上,对周管家道:“周管家,高氏想趁我不在把安然嫁给一商户做继室,这件事你清楚吗?” 周管家见问,跪下道:“将军恕罪,夫人将后院管得铁桶一般,进出都是她的人,小的寻常也不得入内。大姑娘的事,我还是听郑厨娘说起的。郑厨娘有心要救姑娘,因知道我是一直跟着老爷的,还来找我商量。” 周业已听采铭说明一切,无殇查得细,还派人专门接触了郑厨娘,因而对周管家也参与了救周安然的事也一并告知了周业。如今听周管家说起,并不吃惊,点头道:“你做的对。多亏你和郑厨娘,安然才能逃出生天。现在高氏已禁闭在院中,这段时间还要辛苦你,好好整顿一下家务。有事可问孙姨娘。” 周管家忙答应“是”。周业便让周管家去传孙姨娘及郑厨娘过来,一番褒奖自不必说。处理好了家中事务,周业便携子周展鹏到安平王府去接周安然。 安平王府正在设宴。 一大早,无殇就邀了二皇子过府。周业及子周展鹏进来时,正好看到二皇子、无殇郡主及周安然皆在。有二皇子在,周家父子也不好直接提接周安然的话,只能先坐下。 无殇笑道:“难得周将军及周少将到来,无殇也没什么准备。只能在此敬二位一杯了。” 两人忙称“不敢”,饮了一杯。 二皇子也道:“我一向敬重周将军,今日在此相遇,也是有幸,我也敬二位一杯。” 两人又忙回礼饮了一杯。 周业有心事,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周展鹏却是个爽朗的性子。他早就听说二皇子好武,一直无缘相识,今日刚好在安平王府遇到了,心下雀跃,见父亲不说话,当下就起身道:“展鹏今日有幸得见二皇子,在此敬二皇子一杯!” 二皇子含笑饮了。周安然知道自家哥哥的心思,便笑道:“二皇子有所不知,我大哥好武,早就仰慕殿下,经常说要能结识殿下就好了。” 二皇子看周安然一眼,道:“安然这么一说,倒叫我汗颜了。以后还希望能与周兄多切磋。” 周展鹏忙道:“展鹏不敢,以后还请殿下多多指教!” 无殇也道:“周少将在军中一向英勇,父王也是夸赞过的。这下好了,你们二人都好武,以后一定能成为挚友。无殇也在此敬二位一杯!” 几个年轻人一起,话题很快就多起来,气氛也很融洽。尴尬的只有周业,他本是得到无殇的信息才赶回来处理家事的,现在见到无殇,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在一旁干坐着。 二皇子和周展鹏谈到了兵器,周展鹏最擅长的是刀,二皇子就说自己府中也收藏了一些名刀,改日请周展鹏去鉴赏。无殇笑道:“二皇兄的刀一定是极好的,我和安然虽不擅刀法,也想去开开眼界呢。”二皇子道:“那自然是欢迎之至。” 无殇又道:“安然,你兄长擅刀,为什么你却练的是剑?” 周安然道:“郡主有所不知,兄长自幼力大,所以练刀。” 二皇子便道:“我也认识一位练刀的人,改天便请你二人切磋一番,我们也能开开眼界。” 周展鹏喜道:“当真?”原来世家子弟中练刀的人非常少,周展鹏也一直希望能遇到同好之人。 无殇笑道:“二皇兄,看来你是非请我们去府中一趟了。我们也想看看刀法切磋呢。安然,你说是么?” 周安然看二皇子一眼,正好二皇子也在看她,她不由羞红了脸,低声道:“郡主若去,安然相陪就是。” “哦?只是陪我去么?二皇兄,看来是怪你没有诚心邀请安然了。” “郡主……”周安然的脸更红了。 周展鹏有些迟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旁的周业却看明白了,想到高氏要把周安然偷偷嫁出去,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一时宴罢,二皇子先告辞。临走时称改日会登门拜访周府,周业忙回“恭候殿下”。待二皇子走后,周业携一双儿女跪倒在无殇面前,叩谢她的相救之恩。无殇忙请三人起身,道:“周将军不必如此。安然与我自幼相识,情同姐妹,我不帮她帮谁?只希望安然回府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周业忙道:“周某惭愧,治家无方,多亏郡主派人相告。如今我已严惩了高氏等人,郡主放心,安然回去后我必会加倍用心,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儿委屈。” 无殇道:“那便好。之前春日赏花宴上太后及皇上也是见过安然的,安然若有什么,恐怕连他们亦不会同意。还请周将军多费心了。” 周业忙道:“郡主的话,周业谨记。小女能识得郡主,真是她的福气。” 周安然见此,便再拜倒道:“父亲所言正是。安然能有今日,全托郡主。此恩此情,安然终生不忘。请郡主受我一拜!” 无殇忙扶她起身,道:“安然言重了。这我可担不起。”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可是要当我嫂嫂的人,怎能拜我。”直说得周安然又红了脸。 周业看在眼中,直庆幸此番未酿成大错,回去后对周安然更加上心,周安然从此在府中无忧无虑,全府无不遵从,自是不在话下。 第17章 试雨若果是知己 赴宫宴又生风波 周安然的事情圆满解决。这日,无殇进宫去向太后请安,太后就和她说起了皇上准备下旨为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纳妃的事。大皇子纳的是谢应婷,二皇子纳的是周安然,三皇子纳的却非叶香染或姚锦曼,而是孟磐军侯家的姑娘孟绮罗。无殇听罢一惊,想姚贵妃果然动了不臣之心,叶姚两家已是和她捆绑在一起的明助,现在又加入军方的势力,三皇子以后就更加有资本与大皇子相抗衡了。现在太后既然说出来,想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料来不久之后,就该发明旨了。 无殇不敢多说,倒是太后嘟囔了几句,说皇后近日准备设宴邀一些大臣的女儿进宫,有即将为王妃的几位,还有一些落选的姑娘,其中就有叶香染和姚锦曼。无殇见太后一副“有好戏看”的样子,也只得笑道:“皇后娘娘想得周到,那些落选的姑娘一定也会心存感激的。” 太后又道:“上次赏花宴上江家那个姑娘也很好,我还想着指给二皇子呢。” 无殇笑道:“周将军家的周安然也好的,而且她又会武,和二皇兄正好志趣相投。” 太后想了想道:“也是。我看老二也是中意周家那姑娘的。唉,要是再有个适龄的皇子就好了。” 无殇笑道:“皇祖母是想把天下的好姑娘都嫁入皇家才行呀。” 太后也笑道:“天下的好姑娘多了,可我就是有点儿舍不得江家那丫头。对了,你有空多带她进宫来走走。” 无殇拉长音道:“是——就怕皇祖母见了江姑娘,就忘了无殇了。” 太后笑呵呵的拉着无殇的手道:“你这丫头,还吃味呢。”说到这,太后突然道:“对了,听闻这江姑娘还有个哥哥,定也是极好的。无殇可见过?” 无殇刚要答,却见太后一副另有深意的样子,她略一犹豫,便故意道:“皇祖母是真的关心江姑娘呀,连她家里人是什么样的都知道了。等改天见了她,皇祖母直接问罢。无殇可不敢多话。” 太后忍不住点点她的头,笑道:“你呀!”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午后无殇才出了宫。 因太后提起江雨若,无殇也想和她说说今日听到的消息,不知她听了会怎么想。于是又吩咐采薇去送了拜帖。从宫中出来,就去了江侍郎府。 担心又出现上次那种阖府迎接的场面,无殇特意吩咐采薇一定要说明自己只是去看看江雨若。还好这一次来到江府,果然只有江雨若及贴身婢女浅碧在等候。无殇同江雨若先到后院拜见了江夫人,江夫人一见无殇,忙行礼道:“郡主好久未来了,今日一定要多留一会儿。”无殇忙还礼道:“江夫人不必多礼。我今日就是来看看雨若。上次不告而别,还请江夫人不要见怪。” 江夫人忙道“不敢”,又笑道:“今日无事,我正好做了些江南的小点心,郡主若不嫌弃,就请尝一尝。” 无殇也笑道:“那我真是有口福了,多谢夫人。” 江雨若道:“不如请郡主到后院亭子中坐坐,边喝茶边吃点心。” 无殇道“好”,江夫人就亲自去吩咐下人安排,江雨若带无殇来到后院亭子中。亭子设在园边,此时已f进晚春,园中绿树成荫,亭子里十分凉爽。不一会儿,江夫人亲自端了点心来,无殇看时,果然精巧非常。江夫人笑道:“还有几样点心尚未做好,请郡主先坐,我去照看。”无殇忙道:“有劳了。” 江夫人走后,无殇与江雨若坐在亭中,江雨若向无殇介绍母亲做的点心,无殇尝了尝,赞道:“江夫人好手艺,无殇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江雨若笑道:“郡主过奖了。母亲的手艺虽好,但哪比得上宫中的御厨呀。” 无殇也笑,道:“御厨中也有几个点心做得好的,但没有江夫人做得这么清爽。对了,有一位吴师傅也来自江南,他做的江南小菜太后最是喜欢。等下次你和我一起进宫去尝尝。” 江雨若道:“雨若怎敢?” 无殇便道:“太后今早还跟我说起过你呢,说是让我多带你进宫。我看太后是真心喜欢你。” 江雨若闻言,起身朝宫城的方向行礼道:“雨若在此向太后行礼了。多谢太后娘娘错爱。” 无殇拉起她,笑道:“别急,下次你和我一齐进宫,再当面向太后行礼吧。” 两人坐下,无殇道:“你知道太后今早和我说了什么么?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选妃的事已经定了,不日就会发明旨。” “哦?不知定的都是谁?” 无殇便把太后说的人选说了一遍,江雨若听后,笑道:“二皇子定了安然,这下安然就放心了。” 无殇看着她道:“今上就只这三个适龄的皇子,现下定了亲,京城不知有多少姑娘心都碎了。皇后还准备过几日宴请一些大臣的姑娘以示安抚。怎么,你不伤心?” “伤心甚么,”江雨若笑道,“郡主还记得当日赏花宴上你我说的话么?雨若还是那句,但能一生平安自在,无拘无束。皇室纷争太多,雨若根本不想卷入其中。” 说到这,江雨若看着无殇道:“郡主也是皇室中人,雨若这么说还望郡主不要介意。” 无殇笑道:“无妨。其实我也与你一样,但希望能一生平安自在,无拘无束。也许再过几年,我就会离开京城,纵情山水四处云游。” “纵情山水四处云游?”江雨若重复这句话,向往道:“若能如此,此生不枉。” 无殇大笑,携起江雨若的手道:“若真有这一天,愿与雨若同行!” 从江侍郎府回来,无殇的心境有了许多变化。不知为何,花园中与江雨若对话的一幕总是会浮现心头。想到能与江雨若一同云游四方,竟有几分激动,恨不得立时就能实现。每到这时,无殇就会自嘲:自己是已经活过一世的人了,上辈子应该算是失败的婚姻早已成了阴影,这辈子自然是极力抗拒。凭自己这一世的身份地位,无殇相信可以成功。但江雨若呢,她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尽管冰雪聪明,但到底不曾受过伤。她现在所想像的云游四方,也只是一个小女孩美好的幻想吧。再过一两年,她就会嫁为人妇,从此一心只为一人。自己又怎么可能再与她携手四处共游呢? 雨若啊雨若,无殇在心中暗道,只愿你得遇良人,一生顺遂,不要经历任何坎坷。待我游历而归,能与你再聚首,亦足矣! 这番感慨下,无殇顿觉岁月如梭,想着如今还有许多事未妥,不知何时才能真正自由离去。上一世父母的死亡真相不明,这一世父母的生养之恩未报,最重要的,现在宫中的局势日益紧张,不知会有什么变故,她也实在不能在此时便安心离去。想来想去,万事无头绪,心情不免烦闷。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好一切,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所有的事情能尽早有一个结果。 转眼一月已过,安平王爷和王妃也从别庄回了王府。太平年无战事,王爷也能在府中多呆一阵,不过应皇上要求要随众上朝了。 这日,到了太后所说的皇后邀各大臣家贵女入宫的日子。因着是晚宴,无殇午后才入宫陪着太后一同过去。这时已是晚春,天气渐热,皇后就把宴会的地点选在了沁芳湖畔,只见湖畔树荫下设了各色凉棚,棚下摆着瓜果点心任人取用。无殇随太后到时,但见处处衣香丽影,言笑晏晏,太监高呼:太后驾到!众人这才整衣敛容,俯首参拜。皇后笑意盈盈地迎上来,太后便笑道:“辛苦你了,难为你安排得这般周到。”皇后忙道:“母后过奖了,这本是儿臣份内之事。” 无殇参拜了皇后,皇后拉着她的手笑道:“几日不见,无殇出落得越发灵秀了。“又对太后道:“母后一路走来定是累了,让儿臣陪你歇会儿可好?” 太后点点头,又对无殇道:“你定是坐不住,先玩儿去吧。” 无殇告了退,便走去湖边,所到处各家女子纷纷见礼。无殇见春日赏花宴上所见过的姑娘几乎都在。一路行来,早见周安然拉了江雨若向她招手,无殇便朝她们走过去。 三人见礼后,无殇见周安然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与以往大不同了,不由笑道:“先恭喜安然了。不对,以后要称二皇嫂才是。” 周安然脸一红,道:“郡主又来取笑我。不过安然能有今日,全靠郡主。安然……” “安然不必如此。”无殇打断她,道:“你我相交一场,有难自当相帮,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了。” 周安然点头称是,又道:“郡主大量,然安然会在心里记一辈子的。” 无殇摇摇头,不知再说什么。 江雨若笑道:“安然今日一来就和我说了这件事,幸好是有惊无险,安然也算得偿所愿。交友交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难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快过来尝尝这样新点心。” 无殇和江雨若相视一笑,两人拉了周安然走向最近的凉棚。 正谈笑间,湖边突然传过来一阵争吵,声音越来越大,许多人都起身去看。三人也走过去,却原来是永嘉公主。她应该是早就到了,此时一左一右正是姚锦曼与叶香染。无殇走近时,只听永嘉正在大声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现在都是公开的秘密了,你们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叶香染急得声音发颤:“公主别这么大声,我和锦曼姐姐都不委屈,真的!” 无殇一听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正诧异永嘉怎么如此大胆,旁边已有人在幸灾乐祸地发问:“永嘉公主在说什么秘密啊,说出来让我们都听听。” “永嘉住嘴!”一声断喝,只见一人已冲开人群跑过去,一巴掌打在永嘉脸上。无殇看时,正是淑妃。 “母妃!”永嘉捂着被打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淑妃。 淑妃此时内心比她还要痛,原来先前几位妃嫔都在厅里陪太后坐着,猛然听到外面的动静,姚贵妃一听出是永嘉的声音就知道要坏事,警告地看了淑妃一眼,淑妃就忙不迭地奔出来了。然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淑妃只能强忍悲痛,继续道:“来人,把永嘉公主拉下去,禁闭锦华宫,不得再出来!” 永嘉还待申辩,早有几名宫人上来拉了她就走。其中一名赫然是姚贵妃的贴身宫女倚翠,她捂住了永嘉的嘴,永嘉就这样在众人眼前被拉了出去。 第18章 皇后出手果然不凡 郡主诉情细讲前生 眼见永嘉被拉了出去,姚锦曼与叶香染吓得连忙跪倒在地,直道:“娘娘恕罪!” 淑妃看她们一眼,却是碍着她们是姚贵妃的人,不好发作。还好此时姚贵妃的大宫女倚琴也走了过来,她看也不看淑妃,只对姚叶二人道:“两位姑娘想是累了,贵妃娘娘命二位先回府去吧。” 姚叶二人只得叩头谢恩,同样在众人的目光中灰头土脸地走了出去。 倚琴又笑着对众人道:“打扰诸位姑娘了,大家请散了吧。” 湖边的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无殇三人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也随人众回到先前的凉棚。周安然还似有话说,但无殇却悄悄朝她摇摇头,周安然立时噤声了。不过周遭一片压低的窃窃私语,却已是此起彼伏。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皇后才亲自出面召众人回殿开宴。无殇见皇后是从外面进来的,想是听到湖边的动静先行离去了。姚贵妃母子这一次另辟蹊径地纳妃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想必皇后也乐得有个人发作一下。此时见皇后一脸笑容,无殇却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看来,皇后和姚贵妃之间的矛盾已是无法调解的了。 来到沁芳湖旁设宴的紫芜殿,因着今日所请全是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姑娘,坐次并不是太严格,皇后派了宫中的宫女引导,除特别显贵的几人外,其余人等就按喜好坐在了一起。无殇自然是坐了下首第一位,周安然及江雨若就排坐在她的身后。对这个安排,无殇倒是挺满意。但想着皇后错过了春日赏花宴,此时如此精心的安排,个中缘由不言而喻,无殇也只有再一次感叹了。 殿中众人却不知有多少揣测了这份心思。大家呼朋唤友坐定,全都其乐融融,又忙着和临近的人互相见礼。这样闹了好一阵,皇后才扶着太后走出来,后面跟了几位位份高的妃嫔。坐下的众位姑娘忙起身跪拜行礼,口称:臣女拜见太后、皇后及众位娘娘!莺声燕语,满室生春。 太后笑意盈盈地让众人平身,待众位娘娘皆落座了,大家也起身坐定。 皇后举杯道:“今日设宴,只为请诸位姑娘欢聚一堂,大家不必拘束,自在就好。请满饮此杯。”言毕起身饮了一杯。除太后外其余众人也皆起身饮了杯中酒。 皇后又道:“好宴不可无趣。今日请教坊司编排了几个节目,请诸位一一赏鉴。”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皆喜出望外。要知道宴会上有教坊司的表演并不少,但一般是男子出席的宴会才有,女子们聚会无非就是各自展示才艺,自娱自乐。如此闲坐欣赏歌舞,如同男子一般,却是难得的了。当下都伸长了脖子等着。 皇后见此一笑,突然间乐声响起,数十位身着彩衣的舞伎已应声而入。无殇见所有人交谈都停止了,全都在专心致志地欣赏,在心中再叹一回皇后的心思。如此安排,日后定能成为闺阁一段佳话,比之春日赏花宴,却是更上一层了。悄悄抬眼向上看,只见姚贵妃脸色阴沉地坐着,肩膀微微抖动,想必手中的锦帕都要绞碎了。无殇转眼一笑,也专心欣赏起歌舞来。 要说皇后真是为这个宴会做了精心的准备。几个歌舞过后,出来表演的居然是教坊司最有名的古琴高手薛冷凝。她一出手,整个宴会上的姑娘都屏住了呼吸,有好乐的姑娘已经忍不住伸出手,开始模仿起薛大师的手法来。 连无殇也觉意外,要知道薛冷凝极难请到,哪怕是宫宴也少见她的身影。然今日却是一连演奏了好几首曲子,让在座诸人饱足了耳福。 薛冷凝演奏毕,起身向众人行礼。无殇见她面向前方行礼时,皇后几不可察的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才惊觉原来皇后与薛冷凝竟是早有交情。 薛冷凝演奏过后,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在座的姑娘们忍不住开始交谈心得,互相说笑敬酒,更有甚者,在节目表演完毕之后竟忍不住高声叫好。 皇后显然喜闻乐见,并不多言。太后也是个爱热闹的,反而带头叫好赐赏,更激发了众人的兴致。这样差不多一个时辰,表演方毕。与宴众人已是酒酣耳热,满面春风。 宴会结束,宫人们迤逦盏灯而来,众人方惊觉竟已到了晚间。这时,皇后起身,宣布今日之宴还未结束,入夜后,就在沁芳湖畔搭台唱戏。众人一听,兴致更高,纷纷起身朝湖畔走去。 在紫芜殿开宴之时,沁芳湖畔早已重新布置过,锦缎铺地,灯火通明,搭起了唱戏高台,华椅罗盖也摆放就位。无殇再一次感叹皇后安排的费心。闺阁中公开看戏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皇后出手,请来的一定又是梨园名角,看来,今日定会成为众位姑娘难忘的一天。 开戏之前,皇上携几位皇子也过来了。皇后真是春风得意,反观姚贵妃平白被永嘉公主搅了一道,整日心神不宁,她又不敢像皇后一样不想在就走掉,只能强撑着。直到此时皇上到来,皇后一门心思在皇上身上,她才寻了个由头提前退下了。 无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觉这宫墙内的戏,委实比戏台上的还要更精彩。当下也无心再看戏了,正好这时皇后宣了谢应婷、周安然、孟绮罗几人过去,无殇就拉了江雨若,一起到外面走走。 夜晚的皇宫到处灯火通明。两人离了沁芳湖,随意行来,只碰到几个当值的内侍。想是今晚大戏,有空的人都去凑热闹了。 无殇问江雨若:“今日可还习惯?” 江雨若一笑,道:“只觉得很热闹,似乎比春日赏花宴还要精彩些。” 无殇也笑:“你也看出来了。”四处无人,便直言道:“这里面一直很精彩,以后,只怕会更生波澜。” 江雨若轻叹一声:“所以郡主不愿我搅进去。只是安然……” 无殇也叹一声:“安然与你不同,她是自愿要进去的,只希望以后,二皇兄能护得住她吧。” 二人一阵无言。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此时,也唯有旁观了。 静静地走了一阵,无殇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雨若,还记得那日我在你家看到墨白先生画的事吗?你家还有没有他其他的画?” 江雨若道:“大哥应该还收藏了几幅吧,他一向推崇墨白先生的画。其实大哥对绘画颇有研究,收藏也多。” “那,他有没有收藏丹青先生的画呢?” 雨若想了想,道:“应该也有,我记得一次大哥还说过丹青先生后期的风格和墨白先生的越来越接近呢。” “哦?江兄真是博学多才,改日无殇一定要好好向他请教一番。” “好呀。”江雨若笑道,“大哥也说郡主文武全才,要多向你请教呢。”说完这句话,江雨若看向无殇,想看看她的反应。无殇却只是淡淡一笑道:“你大哥过奖了。” 江雨若见状,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应答。她想了想,又道:“郡主,你那日说以后要去四处云游,可是真的?” 无殇道:“自然。这一直是我的心愿,只等一切尘埃落定,届时我就能安心离去了。” 江雨若道:“等一切尘埃落定,郡主指的是……” 无殇看她一眼,笑道:“雨若,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也从未对人说过——”这时刚好走到一个亭子旁,无殇见四下无人,便道:“不如我们到亭中坐坐,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江雨若随无殇走过去。无殇看着眼前灯火辉煌的皇城,深吸一口气,看着江雨若,将自己前生的故事娓娓道来。 一切记得那样分明,每一个人,每一帧场景,甚至每一段对话。从她出生以来,前世的种种就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无法怀疑自己曾经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叫做苏沐寒的人。待年岁增长一些,她有了自己的侍卫,开始收集京城中的情报,也清楚地发现,前世中的那些人和事,是真实存在着的。叶丹青、叶旬、姚沁兰……只要用心去打听,就能知道叶府中曾发生过的故事,十六年前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正是前世的自己。一切毋庸置疑。再加上许多无师自通的本领,超出同龄人太多的思虑,无殇向世人展示自己才华的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加持了上辈子的记忆。有时,为了不显突兀,她甚至要刻意隐藏一些,让自己与同龄人的区别不要太明显。 也正是因为确定了这一点,加上这一世的身份地位太过特殊,她不敢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情况。包括父母亲友,也从未说过。就让大家以为她生来机敏过人吧,毕竟对于皇家而言,出了一个像她这样的人不一定是吉兆,因此会生出什么风波也未可知。 可今日面对江雨若,无殇却和盘托出了。虽然她与江雨若相识的时日不算太长,但不知怎的,她却觉得眼前人是可以信任的。在江雨若面前,无殇终于褪去了所有的伪装。 第19章 太后身边女儿娇态 圣上面前堪为大臣 江雨若静静地听无殇说着自己的前世。从无殇的叙述中,她慢慢地知道了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身上不为人知的一面。无殇说得太细致,细致到让人无法怀疑事情的真实。因而在知道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而是一段活生生的人生,是一个名叫苏沐寒的女子的一辈子时,江雨若不是震惊,而是禁不住潸然泪下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无殇郡主,亦或就是苏沐寒,她的前世,或许并不悲壮,也不传奇,但这是一个女子的一生啊,一个如花的女子,就这样悄悄地绽放,再悄悄地凋零,她怀着对这个世间无限地遐想与希望而来,最后,却被伤得不剩半分而去。难怪无殇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难怪今世哪怕有再多荣耀,都能让她清醒地生出弃一切而去的决心。无殇说得并不流畅,这也让江雨若清楚无殇定是第一次说起,联想到她的身份,她所处的地位,聪明如江雨若,也明白了她这样隐忍的缘故。 果然,说到最后,无殇有些困惑地道:“我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有,毕竟我还从未对人说过,如果有哪里不清楚的……”无殇镇定地笑着,江雨若反而更难过了,她一把抱住无殇,泪水流得更多了。无殇见此,鼻子一酸,也不禁流下泪来。 皇城灯火通明,繁华如烈火烹油。在这繁华的宫城一角,却有两个拥抱在一起流泪的少女,她们静静地流着泪,这一刻,显得是如此地弱小与无助。 无殇这一世还是头一次哭得如此伤心。在和江雨若说完自己的前世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对上一世竟然记得如此深刻。对上一世的自己,也是充满了无奈与怜惜的吧。 静静地哭了一阵,还是无殇最先停下,对江雨若道:“好了,雨若。都过去了。现在的我——也会更好的。” 听闻这话,江雨若也渐渐止住哭泣。她擦着泪珠道:“是的, 一切都过去了。”两个人又静静地凝视,这一刻,她们读懂了彼此的心愿,只愿这一世,不再重复上一世的人生! 两个人拉着手,又不由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呯——”响彻云霄。 “放焰火呢!”无殇站起来,江雨若也起身,两人一齐看向高空,看向这个美丽的夜晚。 焰火持续了好一阵才渐渐消散,今日的宴会,也就此结束了。皇宫中吵吵嚷嚷,大家陆续出宫。无殇懒得随众出去,干脆让随从去禀告了各府得知,邀了江雨若、周安然留宿自己的如意阁中。 采薇带了周安然过来,无殇就带着江雨若与周安然去向太后请安。太后今日看戏正在兴头上,见了三个姑娘更加高兴。想着周安然就要嫁入皇家,拉了她的手笑咪咪地道:“是个整齐的孩子,真是便宜了我那二小子。” 周安然羞红了脸,无殇见状,笑道:“皇祖母这么喜欢安然,以后可要为她作主了。” 太后笑道:“那是自然。” 周安然闻言,也顾不得害羞了,忙跪下谢恩。太后亲自拉起她,又道:“你放心,以后二小子要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收拾他。”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太后又看着江雨若道:“常听无殇提起你,以后要多和她到宫中来走走。” 江雨若也忙谢恩称是。太后道:“不必多礼,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让我也感觉精神多了。” 无殇忙道:“皇祖母的精神头只怕比我们都要好呢。以后我们一定多进宫来,还要向皇祖母好好请教养生之道呢。” 太后瞅她一眼,笑道:“什么养生之道?你才多大,就要学着养生了?” 无殇故作无辜,叹道:“不学养生,只怕我们都陪不住老祖宗你呢。”正说着,刚好有宫女送来夜宵,无殇见此,便道:“大家看,这不养生的就来了吗?” 太后指着无殇笑道:“你这猴儿!”大家都笑了。 三人随太后用过夜宵,见太后有些乏了,便告退出来。 到了如意阁,早有采薇、采晴迎上来,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原来今日周安然被皇后叫去,已是正式宣布了旨意,与二皇子定于明年仲春完婚。三皇子的婚事晚两个月,大皇子虽是纳侧妃,然天家体面,也是大操大办,定在明年初春时节。无殇听了,笑道:“看来今年大家都有得忙了。”从下旨到完婚,中间还有好几个仪程,一年不到的时间三位皇子要全部走完也要安排紧凑才行。想到三场婚礼又是礼部的事,不知可有安排到叶旬。随即又联想到办官学的事,刚好现下有时间,便对周、江二人说起来,周安然接下来自然是一心备嫁,只能连说遗憾。江雨若对此事倒很感兴趣,听无殇提起来,便道:“雨若听父亲提过些,说现在废寺已改为书院,其间男子女子两院都规划好了,工部正在抓紧改造。”无殇点头道:“办学乃是大事,圣上定的三月之期,看来是要在秋日前定下来了。”又道:“安然恐怕是没时间了,雨若若没其他事,改日与我一道去看看如何?说起来我也算圣上派了差的,倒有好几日没过问此事了。” 江雨若忙道“好”。三人直说到夜深,才各自歇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起身向太后请安,太后便留三人用早膳。 刚用过,皇上身边的刘公公就过来了,传皇上口谕让无殇早膳后过去。太后问起,刘公公便道今日早朝散得早,皇上知道无殇在宫中,特意让她过去。 太后笑道:“皇上如今倒真的拿你当差了,那你便去吧。” 无殇便笑着告退,周安然、江雨若两人亦告退出宫了。 无殇随刘宫宫去皇后凤仪宫中见驾,到时,只见皇上、皇后都在,无殇见礼毕,皇后首先道:“殇儿不必多礼。今日叫你来,便是有几件事问问。” 无殇道:“皇伯父皇伯母请讲。殇儿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上点头道:“好。先说公事。开办官学一事如今废寺已改称‘君泽书院’,工部说不日便可改造完工。今日早朝朕还听了几位大臣的禀报,说是已到了拟定学科及拜请师长的流程。这件事朕已吩咐了叶爱卿、江爱卿与你商议着定。这个环节也是重中之重,你可要多操心才是。” 无殇忙跪倒称“遵旨”。皇上让她起身,笑道:“不必多礼。朕也不好给你下旨,只能算口谕罢了。还望你勿怪。” 无殇这才明白皇上让她过来的缘故,忙道:“无殇能得皇伯父信任,已是万幸。再说无殇也是皇室中人,为国为君分忧本是份内之事,皇伯父放心,无殇必竭尽所能,与叶大人、江大人一齐做好此事。” 皇后笑道:“无殇是个聪明的,果真一点就通。皇上也是碍着先例,没法直接封你,不然就以你的才能,做个大臣也是使得的。” 无殇忙道:“皇伯父皇伯母错爱了,无殇哪有什么才能,不过占着皇伯父皇伯母疼爱罢了。” 皇后拉住她的手,笑道:“瞧瞧这小嘴能说的,不让人疼爱也不行呀。”说着看向皇上道:“公事说完了,皇上且去忙吧。” 皇上笑道:“朕便听不得私事?”虽如此说,皇上还是吩咐起驾。皇后和无殇送出宫门,皇上又回头对皇后道:“午膳时朕再过来。”皇后笑称是。无殇见帝后鹣鲽情深的样子,只能低头微笑。 送走了皇上,皇后对无殇道:“你且坐下,我问你件事。” 无殇告了罪坐下,皇后便道:“你应该也知道,昨日我已亲口将周家的安然许给了二皇子。安然以后也算是皇家的人了。可我听说之前周家发生了一些事,还是你告知周将军回来处理的。今日我就想问问详情,也免得以后安然还有什么拖累。” 无殇见皇后说到最后语气已是决绝,想着这下周家又有事了。当下也不隐瞒,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果然皇后听后冷笑道:“好一个高氏啊,竟然连皇家的主意也敢打。” 无殇不语,皇后也不再提此事,却又拉了她的手道:“让无殇为两个皇子的事费心了。” 无殇一听,知道皇后另有所指,忙道:“皇伯母言重了。无殇只凭本心做事,但无殇年幼,若有做得不到之处,还望皇伯母指正。” 这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皇后是聪明人,当下也不多说,只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做得很好,就是皇上也是称赞的。” 皇后又拉着她说些家常话,无殇见皇后身体好得多了,联想到这几天皇上的态度,想着只要不涉及皇室之争,与皇后倒也亲热。 直说了半个多时辰,有宫女进来禀报已准备好了食材,皇后才起身笑道:“我要亲手为皇上做一道菜。” 无殇忙起身告退,皇后便道:“今日就不留你了,以后可要多来陪我说说话。” 无殇行礼应声“是”。 出得皇后宫中,便径直出了皇宫。 回到王府,早有采晴迎上来,言说王爷正在大厅待客,让无殇回来就过去。采晴道:“是叶大人、江大人来了。” 无殇一听,就知道是为了办学之事。当下也不更衣,就朝大厅走去。 第20章 侃侃谈男儿亦逊色 细细禀不忘守初心 到了厅上,只见安平王爷正同叶旬、江琮说话,无殇忙进去见礼,叶、江两人也起身回礼。 几人坐定后,王爷便道:“无殇,两位大人是来与你商议办官学之事。为父也是近日才听皇上说起,原来你也参与了。你就用心为皇上办事,多向大人们请教才是。” 无殇忙起身回“是”。王爷又道:“两位大人在此商议吧,本王就不打扰了。”说罢起身向外,叶、江二人也忙起身行礼。 直到王爷走出大厅,无殇招呼二人坐下,道:“二位大人不必多礼。今晨在宫中,皇上已与无殇说起此事,咱们就直奔主题吧。” 江琮笑道:“郡主真是快人快语。” 叶旬也道:“那臣等就直说了。这几日,微臣已与江侍郎商议过君泽书院开办学科及所请师长一事,拟了个初稿,先请郡主过目。”说着呈上手稿。 无殇忙接过,道:“两位大人辛苦了,无殇惭愧。”说完就细细看来。 叶旬又道:“这只是江大人与微臣的设想,其中还有很多未定之处,正好今日与郡主一同商议。” 无殇道:“好,那我们就边看边说吧。” 三人就指着手稿讨论起来。 无殇见手稿中已列出了男子书院名为“国才馆”,女子书院名为“惠兮院”,且根据学子年龄段不同分为初、中、高三级,每级又分设了不同的科目。手稿中有一些空白的地方,正是今日要商议之处。无殇暗暗点头,想叶、江两人果然是费了心的,当下也就直言不讳,看到不妥之处就直接指出来,厅中已摆放好笔墨,二人也拿出相同的手稿当场记录。 江琮道:“分级开设可以更因材施教,但开设的科目过多,师长也就请得多了。我和叶大人愁的就是要请多少师长才够。” 无殇思索片刻,道:“二位大人,无殇倒有个想法。一位师长并不一定只教授一个科目,也不一定只教授一级的科目。所谓能者多劳,咱们请的师长,或者请些本领多的,到时就可以多教些科目,或者请某一方面最好的,就可以各级的这个科目都由其来教授。如此也便于管理。” 叶、江二人对视一眼,江琮笑道:“郡主一言,真是令我等茅塞顿开啊。”又道:“如此一来,师长可以少请,但请哪些人,更需好好斟酌。” 叶旬道:“正是如此,不知郡主可有好的人选?” 无殇也不藏私,便道:“说到人选,无殇倒有几个人选推荐,就是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了。”说罢一笑,道:“江侍郎的令郞令千金,叶侍郎的千金,岂非都是好人选?” 二人又对视一眼,笑道:”郡主过奖了。” 无殇正色道:“无殇所言非虚,书院开办之初,就是无殇也是要尽一份力的,这也是之前皇上就说过的。当然,书院要长久运作下去,非我们几人就能行。因此无殇还有个想法,就是奏请皇上下旨,在朝堂及民间广选出书院师长,凡自愿报名,经考核合格者,正式在书院任职,等同朝中官员,由礼部统一管理。如此方为长远之计。” 此言一出,叶、江二人都惊呆了。然细细一想,二人顿时拍手叫好,直呼“郡主真是深谋远虑!” 江琮笑道:“郡主一言点醒我等。如此一来,方彰显‘官学’的地位,官学不但培养人才,也可直接锻炼选拔官员,难怪圣上要让我吏部也参与此事。” 叶旬便道:“江侍郎如此一说,叶某也明白了。但郡主,”叶旬向无殇拱手道,“微臣还有一事不明,按这样一来,书院的官员不是应由吏部来管理吗?” 无殇笑道:“吏部管理的是所有官员,但书院隶属礼部,礼部是直接管理的部门。” 叶、江二人想了想,同时颔首致礼道:“郡主所言甚是,臣等受教了。” 无殇忙还礼道:“二位大人不必如此,无殇也只是想到就说出来,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二位大人指正才是。” 江琮笑道:“郡主过谦了。”叶旬也道:“郡主天资聪颖,倒教臣等汗颜。今日得郡主指教,真如拨云见日一般。” 无殇笑着还礼,心内却暗想,此事对礼部、吏部都有好处。江琮是江霁月及江雨若的父亲倒也罢了,可惜叶旬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只是眼下也无法撇开他。不过叶旬因此事定与江琮交好,以后对江琮的仕途也有帮助。 三人又商谈了一些细节,叶、江二人便决定即日联名上奏,请旨选拔书院师长。 送走叶、江二人,采晴又禀报王爷王妃有请。无殇便立即去见二老。 王爷王妃在花园小亭内,无殇参拜罢,王妃拉她坐下,笑道:“快坐吧,你这一向倒成大忙人了。” 无殇忙起身道:“父亲母亲是责怪孩儿没有及时禀报罢。孩儿……” “你坐。”王爷打断她道,“也不用紧张,为父只是想问一问你这一向的情形而已。” 无殇坐了,便照实将这一向发生的事情拣紧要的说了一遍。 王妃静静地听着,王爷听到她说帮助周安然的事并不评论,听到皇上让她上朝并参与了开办官学一事,便提醒她要注意好分寸。待无殇说完,王爷道:“没想到我的殇儿已经长大了。这一段时间,竟做了这么多事。” 无殇忙道:“无殇无论做什么事,一直牢记父亲的教诲,并不敢忘。” 王爷颔首,笑道:“你记着就好。为父也不是要你们一味退避,你能如此行事,很好。” 王妃便也笑道:“殇儿果然长大了,难怪为娘一进宫,太后、皇后都向我夸你。” 王爷道:“可不是,皇上也在夸,刚刚叶、江两位侍郎也夸。为父还奇怪,原来殇儿行事已如此周到了。” 无殇见父母如此,便也笑道:“父亲母亲这样说,也是在夸无殇么?”说着,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神情,王爷王妃都被她逗笑了。 王妃便拉着她的手道:“在父母的心里,一直还以为殇儿是个孩子。难得殇儿行事周到,倒叫我们意外了。不过想想殇儿已经十六,确是个大孩子了。你能如此,我们也很欣慰。” 无殇倚在王妃身畔,心里暖暖的。 王爷想了想,又对她道:“殇儿既已长大,如今还担了差事,为父就把家里的规矩对你言明。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须及时与我禀明。咱们家只有团结一心,才能一致对外。” 无殇起身肃立,应道“是”。 王爷便也笑道:“好了,自家人不必拘束,快午时了,咱们一齐用午膳吧。”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用过午膳,王爷王妃回房小憩。无殇也回到自己的勿思院。 今日见到叶旬,又让她想起往事。上回对叶旬求画,第二天叶旬便令人送了一幅叶丹青的真迹过来。无殇在处理周安然事件之余,也将叶丹青的画与父亲苏墨白的画细细作了比较,叶旬送过来的是叶丹青完成不久的一幅山水画,风格果然受无骨画法的影响甚巨,或者说,他后期的画作是融合了两种风格,画风愈发独树一帜。然再独特,也比不过她手中父亲的那幅画,那幅画看久了,竟是让无殇无端地生出压迫感。无殇不敢再看,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外出查访的采衿,希望她能带回一些消息。 午后小憩,本是最放松的时候,无殇将自己的住处取名“勿思院”,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多思伤身。可今日不知怎的,午休时竟做起梦来。 梦中还是前世,已嫁入叶家的自己辞别父母。父亲远游之际,将自己的无骨画法全盘教授给了自己。梦中自己在专心学习,却见一旁,叶丹青也在专心地聆听着。叶丹青聆听罢,晚上便在自己的住处反复挥毫,很快,便可以假乱真。叶丹青不由大笑,自己不知怎的竟闯入了他的住处,看到这一幕,却见不止叶丹青、叶旬也在,两人见她,都道:“谁让你闯入这里,该死!”接着就狰狞地向她扑来……无殇惊醒过来,不觉已是汗湿衣襟。 无殇无法再入睡了,干脆起身,唤采薇准备沐浴。这时候沐浴有点儿奇怪,采薇也不敢多问,忙亲自去准备妥当。 泡在水中舒展身心,无殇慢慢平静下来。想来这一段时间因着上一世父亲的那幅画,竟是让自己无端生出了许多疑虑。这一世本来平静的心情,竟因此又起波澜。无殇在心中笑自己,说好的这一世只为自己而活,必要活得潇洒恣意,如今,却因一点儿端倪就如此坐卧不安,想来自己还是定力不足呀。 不过,既然决心要查清这件事,自己也不会就此罢手,若其中真另有缘由,凭着这一世的身份地位,也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处理妥当。 这样想着,无殇任自己在水中涤尽身心,才起身回房。 第21章 书院揭匾君泽天下 各显神通皇子暗争 几日后,皇上果然颁下旨意,着礼部并吏部共同负责“君泽书院”选拔师长并考核事宜的章程起草。无殇应叶旬及江琮所请,倒扎扎实实参与了好几次选拔章程的讨论修改。一个月后,“君泽书院”改造完毕,皇上大喜,召集京中凡二品以上官员及相关人等一同前住书院实地参观。此时已是仲夏,气候渐热,皇上体恤众人,特意免了早朝,让大家一早自行到书院集中。 王府中王爷及无殇都要去。两人到时,只见书院一间大厅中已来了好多人。众人见了安平王爷,纷纷行礼问安。不多时,几位皇子及皇上也到了,众人礼毕,皇上笑道:“诸卿不必多礼,今日召诸位来此,就是让大家一同见证‘君泽书院’的落成。从此我朝就有了官办的学堂。书院在今岁入秋时正式招收学员,届时诸位家中有适龄的子女,可一定要送进‘君泽书院’来啊!”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这时,只见大皇子出列,笑道:“父皇,牌匾已到,请父皇揭匾。”两名侍卫应声抬了牌匾进来。皇上起身,当众拉开红绸,只见牌匾上御笔亲题“君泽书院”四个大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一片欢声笑语中,几名侍卫将牌匾挂到大门外,外面响起乐声,更有鞭炮齐鸣,此时君泽书院方算正式命名。 接下来,皇上就兴致勃勃地率众人参观书院。无殇见叶旬与江琮分列皇上左右,不时向皇上介绍着。君泽书院如当初规划的一样,分为男女两院,男子书院名为“国才馆”,女子书院名为“惠兮院”。两院又分设有不同级别不同科目的院室,均已命名。众人随皇上一路行来,皆是赞叹不已。无殇这个月已来过数次,对这些早已熟悉。前几日更是带了江雨若一同来过。此时跟随人众,不免分心,想起前几日与江雨若来时,一同来的还有江霁月及杨少飞。说起来江霁月在兵部也算一个神奇的存在,职位不高,承担的事务却很清闲。无殇本未想注意他,但这段时间与江雨若相处,江家成了一个不容绕过的存在。无殇便也差人去打听了一些。这一打听之下,才发现江家最引人注意的不是江琮,却是江霁月。似乎江琮能升任京官,也有江霁月的缘故。有人想让江霁月进京,这才以提拔江琮为借口,让江家举家迁来京中。不过江家进京后一切正常,江琮本身也有本事,因而众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江霁月入京后进了兵部,她在兵部的地位却很特殊,简单来说,就是他并不听命于兵部尚书,甚至不听命于二皇子,他在兵部来去自由,也无人敢驱使他。这样一来,他的真实身份就显得神秘了。不过无殇手下的人还未打听出更多的幕后消息,无殇也不想深究,只让他们多注意,发现什么就及时汇报而已。在心里,她有一个隐约的猜测,觉得这一切应该都是皇上的意思,正因为是皇上所为,所以其他人才无迹可寻。如果真是这样,无殇却也不敢去深究了。 这样想着,众人已经走完国才馆,来到惠兮女院。女院的布置比男院更为精巧,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的原话是“男子要为国效力,自然不该畏辛苦;女子能入书院读书,却是有智慧、有见识的体现,当然不能亏待了。”这句话如今已成了京城官员们的热谈,有女儿的,都在计划着要把女儿送进书院来。无殇想,皇上真是厉害,一句话就让官员们再不提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点,反而都想方设法地要把女儿送来书院了。今日实地一参观,想必大家更有体会,想来待书院开学,招收的女子一定不会少。 近两个时辰,书院终于参观完毕。这一早上皇上的兴致都很高,众人也都不敢偷懒。待到率众回到大厅,一些年纪大的臣子已有些腿打颤了。皇上便道:“众卿辛苦了。然办学乃国之大计,不容有丝毫马虎。今日便到此吧,大家回家休息。” 众臣忙下跪行礼,山呼“万岁”。 众臣走后,几位皇子、无殇、叶旬、江琮等留下。安平王爷因军营中有事,也告退了。皇上便笑道:“今日书院落成,朕心甚慰。这段时间辛苦诸位了。今日便在宫中设宴,咱们边吃边谈。” 众人谢恩,便随皇上回宫。 书院离皇宫不远,只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此时已在惜物殿摆好了宴席,皇上一到,便宣布开席。 席间,皇上对众人不吝赞赏,尤其对无殇、叶旬、江琮三人更是称赞。说到书院即日就要开始选拔师长,皇上便将此事交由大皇子负责,无殇、叶旬、江琮一同办理,又让二皇子协助选拔武教师一事。几人连忙出列谢恩。一席宴,无殇看来,除了三皇子,也算君臣尽欢。 三皇子未分到差使,午宴过后,便来到姚贵妃宫中向贵妃禀明一切。姚贵妃见皇上看重办官学一事,也曾想向皇上吹吹枕边风。奈何这一向皇后大好了,皇上也不太来她宫中。偶尔来一次,说起叶旬办差得力,却道让她召胞妹说说,叶旬还需再历练,万不可生懈怠之心。并让她约束好家人,万事小心行事。这一番话说下来,姚贵妃也不知皇上到底听说了什么,然其中的敲打之意已是明显。在这种情况下,姚贵妃也不敢再提三皇子之事。要知道,之前三皇子纳妃一事,皇上就迟疑了很久才同意。 见三皇子闷闷不乐,姚贵妃也只能着意开解。母子俩说了好一阵话。姚贵妃听到无殇全程参与了办官学,且颇得圣心,便道:“这无殇虽是女子,看着皇上倒像重用男子一般用她。她父王掌管着军队,与皇上感情又好。咱们真该好好对她下下功夫才是。” 三皇子道:“儿臣何尝不知。怎奈这无殇郡主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她与大皇子、二皇子又自小交好,儿臣也不知如何接近她。” 姚贵妃想了想,又道:“她参与办官学不正与叶旬走得近,改天我宣你姨母进来,让她探探叶旬的话,看看如何从中打通关节。” 三皇子连声称好,道:“有劳母妃了。” 姚贵妃叹一声,道:“我只你一个儿子,不为你,还为谁呢。你放心,这阵子是皇后刚刚好,皇上顾着她的颜面,去她那多些。马上就到‘夏日祭’了,往年宫中都是我安排,到时候咱们母子一心,必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三皇子听闻,便也笑道:“母妃说的是。这‘夏日祭’不单女眷,连一众官员也要参加。届时母妃必又大显威风, 万人瞩目!” 两人说说笑笑,心情大好。三皇子一解郁结,便与姚贵妃讨论起“夏日祭”的安排来。不觉已近黄昏,宫女来报皇上过来了。母子俩忙收拾迎驾。刚刚整理毕,皇上已笑着进来,两人忙行礼。皇上笑道:“不必多礼。朕听说老三也在,正好有事找他。” 三皇子忙道:“父皇有事,随时宣召孩儿就是。” 皇上道:“朕知你一向孝顺,你母妃也经常在朕面前夸你。现在办官学的事基本定了,你大皇兄、二皇兄都有差使。朕刚好还有件事,就让你去办。” 三皇子听了,忙跪下道:“多谢父皇隆恩。” 皇上笑道:“这孩子,你还不知道为父要让你去办什么事呢,怎么先谢起恩来了?” 三皇子便道:“父皇愿意驱使孩儿,便是对孩儿最大的恩典。孩儿当然要谢恩才是。”一席话说得龙心大悦,姚贵妃在旁边也高兴非常。 不说三皇子母子刻意讨好皇上,单说大皇子接了皇上的旨意,便雷厉风行地干起来。当日宫中宴罢,大皇子便请无殇及叶旬、江琮到自己府中商议。 选拔师长的章程是已经拟好并经皇上亲阅过的,大皇子也看过,此次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办,大皇子心中自是十分高兴,与无殇三人对一应细节都细细推敲。四人直讨论到华灯初上。此时大皇子府中已经摆下筵席,大皇子妃亲自进来请,大皇子忙起身道:“啊呀,都这个时辰了,真是怠慢各位。今日就到这吧,请各位就在府中用些便饭。” 三人也起身,叶旬、江琮二人连称“叨扰大皇子、大皇子妃了”,大皇子妃便笑道:“两位大人太客气了,只怕匆忙间备下的饭食不合二位的口味,还请不要见怪才是。”二人忙称“不敢”。无殇见二人有些拘谨,便也笑道:“你们只管客气,我可是有些饿了。午宴在宫中,我不信你们都能吃饱,现下还不快去祭祭五脏庙。”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大皇子妃拉过无殇,笑道:“看来是我这做大嫂的考虑不周,委屈妹妹了。” 无殇忙道:“不怪大嫂嫂,大嫂嫂特意备下了茶点,可惜大哥哥一直拉着我们说个不停,忙不得用啊。” 大皇子也笑道:“你这小馋猫,那待会儿一定要多吃点儿呀!两位大人也不要客气才是,请!” 大皇子妃挽住无殇的手,大家便一齐去用餐。 这样一来,席中气氛也很融洽。大皇子是个会办事的,叶旬、江琮也是实干派,再加上无殇不时补充些新奇的点子,席间再一合计,选拔书院师长一事就基本敲定了。 第22章 众人齐心大事初定 霁月操劳展露才华 无殇忙完大皇子的事,刚回到王府,留守的采萍便来禀报,二皇子派了人过来,一直在等候。无殇一笑,知道二皇子定是为了选拔武教师一事。果然,来人恭敬地呈上二皇子的便帖,请无殇明日到二皇子府商议。无殇回了帖,说好明日午后就过去。 二皇子府的人走了,无殇问了采萍王爷还未回府,只王妃在府中,便去找王妃说了会儿话。她总觉得上一世没能好好珍惜与双亲相处的日子,这一世就格外眷恋父母家人。难得这一世她虽生在皇家,王爷府却是出了名的和睦,且王爷王妃并不像其他大户人家一样专制,对一双儿女都是放任多过管教。像大哥云峦,已到了适婚年纪,在其他人家一定早在商量定下婚约了,王爷王妃却并不多说,只鼓励云峦自己去找意中人。及至太后问起,王爷也只道会多留意的,问得多了,便道“一双儿女如此优秀,还怕找不到好姻缘吗?”太后便也只得作罢。无殇每每念及此,更是感激上苍为她安排的一切。 第二日午后,无殇便应约去了二皇子府。到时,只见上次见过的陈子明、杨少飞皆在,当然也少不了江霁月。几人见礼后,二皇子便直奔主题,说起皇上让他协助选拔武教师一事,二皇子道:“无殇,霁月兄、子明、少飞都是我想到的人选。可他们要进书院,兵部这边一定不会放人。而且,在书院专职武教师,我也担心会不会影响了他们的前途。” 杨少飞忙道:“二殿下说哪里话,只要能为国家效力,在哪儿都一样,我们不会有异议的。” 陈子明也道:“到书院当个武教师,倒也清闲。只不过不知道该怎么教才好。” 江霁月笑道:“我们先别多言,且听听无殇郡主的高见。” 无殇想了想,便道:“江兄取笑了,我哪有什么高见。不如我们一齐商量商量,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何?” “两全其美?”二皇子道,“何为两全其美?” 无殇便道:“按之前无殇与江侍郎、叶侍郎的商议,书院选拔师长乃是长久之计,以后或者会定期进行一次选拔。只不过目前时间紧迫,且书院又是新办,圣上担心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才请各位皇子负责先选拔一批。依无殇看,第一批选拔的师长或者大多会从现有合适的官员或者京城有名望的先生中来。方才听了二皇兄的话,无殇倒有个想法,不过是否可行,还要与江、叶两位大人先商量下才行。” 二皇子道:“无殇想的必是良策。先说给我们听听如何?” 无殇略一思索,道:“也罢,无殇说出来,正好请大家参谋参谋是否可行,若可行,无殇再找江、叶两位大人商议。” 二皇子是个心胸开阔的,一听这话,便觉得问题已解决了。当下兴高采烈地道:“无殇莫急,既然要商议,不如我们到后面花园,亭子中已安排好,大家坐下慢慢再说不迟。” 无殇笑道:“二皇兄不急,无殇倒急了,若此法可行,无殇必得马上与两位大人说明,迟了只怕他们已拟定了章程,再修改又怕圣上等不及。” 二皇子也清楚父皇重视办书院一事,知道无殇昨日才与大皇子及两位大人商议过,只怕他们已急着要上报。闻言一惊,道:“这可如何是好?只怕他们今日就要报了,若父皇做了决定,再改又难了。” 无殇一时也有些着急。陈子明、杨少飞对望一眼,虽还不知是何计策,也担心时间上赶不及。 江霁月便道:“霁月倒有个想法。方才听郡主所说,此次选拔书院师长之事由大皇子负责,不如请二皇子将大皇子也请来一齐商议,同时禀明大皇子,就派人告知两位大人暂缓上报,待这边商议妥当了再请两位大人一并上报如何?”原来江霁月知道二皇子与大皇子一母同胞,平时相处极融洽,故敢如此进言。 二皇子一听,拍手道:“霁月兄所言甚是,我这就派侍卫去请大哥过来。” 无殇也暗暗点头,想这应该是最佳的解决之策了。想到这,对江霁月又多了几分赞许。 大皇子府离二皇子府不远,大家便到前厅去等候。 派去的侍卫不多时就来回报,说大皇子即刻就到。 不多时,大皇子果然到了。出乎大家意料的,与大皇子一同来的还有叶、江两位大人。 原来昨日无殇与他们商议后,今日大皇子又叫了两位大人到府中一起推敲细节,准备上折子给皇上。 众人互相见礼后,二皇子也不敢再去什么后花园,直接将众人请到大厅商议。 二皇子便将先前议论的情况先予说明,大皇子听后连连点头,便道:“二弟担忧得是,我们今日也说到这个问题。既然无殇有高见,就请无殇先说吧。” 无殇笑道:“大皇兄也来打趣无殇。”虽然这样说,无殇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原来无殇想的到是个兼职的办法,即从现有官员中挑选的师长,原本的职位不变,书院教学之余,原来的职责能承担的就一并承担,承担不了的由上司进行调剂。这样一来,打消了不少后顾之忧。 在座诸人一听,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在座都是精英,看问题自然也全面,不多时,就拟出了不少意见。叶、江两人听得连连点头。 大家是尽兴了,苦了江霁月。原来江琮一见江霁月也在,当即派给他一个记录的任务。偏偏江霁月自己的想法也多,一边发言一边还要飞快地记录。无殇在一旁看着,才发现江霁月真的不一般,不仅才思敏捷,记录速度也是飞快。难怪江琮一见他在,就笑容满面了。 大皇子也注意到了江霁月,兵部有如此人才,也令大皇子吃了一惊。当下趁众人谈兴正浓,干脆引导大家各抒己见,把时事政事都畅谈了不少。 这样一番议事,不觉天色已晚。二皇子便设了宴席,邀众人用晚膳。无殇见大皇子对江霁月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奇的是以江霁月的智计,他应该对大皇子的用意了然,然他似乎也有意亲近大皇子,对大皇子提出的问题知无不言。无殇暗暗纳罕,想这其中必有玄机。突然想到自己查出的江家进京的缘由。似乎又明白了一些什么。 今日可谓宾主尽欢,大家一下午的讨论没有白费,解决了许多问题。一时宴罢,叶旬便急着要去拟奏章,江琮笑道:“叶兄若不嫌弃小儿无能,不如让霁月来拟今日议的这一段。”叶旬今日也是见识了江霁月的本事,加上看到大皇子对江霁月着实亲近,哪还会有不同意的道理,当下更不多说,直道:“那不如就去江兄府上,咱们一齐拟定如何?” 大皇子见叶旬不辞辛劳,当下对其也添几分好感,想着此人虽与姚贵妃有牵连,倒也是个好臣子。当下便行礼道:“辛苦诸位了。”叶旬、江琮并江霁月忙还礼,便先告辞而去。 随后陈子明、杨少飞也告辞了。无殇想走,却被大皇子留了下来。大皇子并二皇子及无殇不回大厅,却来到二皇子的书房,屏退左右后,大皇子道:“现在只有我们兄妹在,为兄有些话,正好说说。” 无殇心里一惊,不知大皇子会说出什么话来。二皇子倒是一脸期待的样子。 大皇子便道:“君泽书院的事已算完成了十之八九,这件事上,无殇出了很多力,连父皇也是连连称赞的。” 无殇忙回道:“这些都是无殇该做的,谈不上什么功劳。” 大皇子点头道:“无殇的性子和小皇叔一样,都是淡泊不居功。” 无殇见说到父亲,倒惊讶于大皇子竟能总结得如此到位。她未及表示,大皇子已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父皇说的。今晨早朝后,父皇留我在宫中,便对我说了好些话……”他略一迟疑,笑道:“有些话现在还不适宜说出,但父皇让我多历练历练,又说让我有事可多与你们商议。” 话已至此,无殇和二皇子都是聪明人,自然不用说破。二皇子便道:“大哥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自然是倾尽全力。” 大皇子笑道:“你我一母同胞,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得兄弟同心才行。”二皇子连连点头称是。 无殇见情势如此,便也道:“无殇自幼多得大皇兄照顾,自然也是唯大皇兄马首是瞻。”一句话,表明自己是支持大皇子的,但同时也只是代表自己而已。 大皇子也清楚无殇之意。现在他得了皇上的准话,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也不计较这些。何况他相信皇上自然也会与安平王爷说明。安平王爷与皇上同心,也必是支持自己的。如此一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下便笑道:“有无殇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突然想到一个人,便对二皇子道:“二弟,今日来你府上的三位青年才俊,都是在兵部任职么?” 二皇子道:“正是,大哥觉得如何?” 大皇子道:“三人都有才智。尤其是江侍郎的那位公子,更是人中翘楚,二弟以后为我单独引见一下。” 二皇子听到这,便道:“大哥有所不知,江霁兄正是无殇的师兄,是无恨、无影二老的徒弟。” 一听此话,大皇子吃了一惊。他自然也是知道两位前辈与无殇之事,更知道这两位高人与当今圣上也有渊源。江霁月是他们的徒弟,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当下便道:“竟有此事,难怪此人如此出众了。” 第23章 王府中父女谈心 太后处贵妃矫情 从二皇子府出来,几近夜深。然无殇回到家后,得知安平王爷已回府,还是第一时间去见了王爷。 无殇把今日在二皇子府上发生的事情悉数禀告给王爷。王爷听后,沉默片刻,才道:“无殇,你知道为父今日回京所为何事?” 无殇一听,就知道今日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当下也不说话,只静待王爷下文。 安平王爷便道:“今日午后,皇上突然召为父进宫。为父赶到宫中,才知皇上已定了立储的念头。皇上同为父说起,如今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成人了,近年来因着皇后有恙,宫中事物多由姚贵妃打理,由此让一些人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皇上思虑再三,决定尽快册立太子,以安众心。” 无殇一听,联想到大皇子说的话,便知皇上已是做出了决定。当下便道:“女儿明白了。父亲,那我们接下来应如何?” 安平王爷道:“殇儿聪慧,皇上也对你寄以厚望。既然皇上已下定决心,为父自然同皇上一心。然宫中争斗无止,我们倒也不必急于表现,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就是。” 无殇点头道:“女儿也正是如此考虑。只不知是否一切如愿。” 王爷叹一声,道:“有些事却是无可避免的了。好在圣上英明,尽早做出决断。也免了许多事端。” 无殇便道:“父亲说的是。不知圣上为何突然下定了决心?” 王爷叹口气道:“皇上今日同为父说起,这几年身子不大舒服了,之前竟还晕倒过,好在并未传开。” 无殇吓了一跳,忙道:“皇上是得了什么病?为何不早医治?” 安平王道:“皇上的具体情况为父不了解,不过宫中有那么多太医在呢。” 无殇默然。心知这世间许多病,并非想医就能医的。 安平王也沉默了。过了片刻才道:“皇上一向勤政操劳,或者立储后多个人分担,也能多休息休息。” 无殇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希望这样了。 话已到此,王爷也不再多言。只说近日军营事多,可能会离家一阵,让无殇好好照顾母亲,并多进宫向太后尽孝。无殇一一应了。王爷笑道:“为父有云峦及你一双儿女,倒是省了许多事。军营有云峦协助,京中有你照应。今日为父还见了太后,太后说为父子嗣单薄,为父便道有谁还有我这样出色的一双儿女?你猜太后如何说?” 无殇道:“父母眼中,自家儿女都是最好的。皇祖母必是说父亲护雏了。” 王爷道:“这你可猜错了,太后也夸你们出色。说到后来竟也不再逼为父,又说云峦已到了适婚年纪,要着手安排了。” “唉,”无殇叹道:“皇祖母真是操不完的心呀。” 王爷道:“所以为父让你有空多进宫去见见太后,也免得她老人家闷,一天尽想着这些事了。” 无殇道:“女儿省得了。” 王爷又道:“说起来今日太后还提到了一个人,就是最近颇得圣宠的吏部江侍郎。太后道他的一双儿女也极出色,言语间竟含着只有你们兄妹才比得过的意思。无殇可知道这对兄妹?” 无殇一听,笑道:“女儿糊涂,竟忘了把此事禀告父亲了。”当下便将与江雨若及江霁月相识相交之事告知王爷。王爷听得不断点头,末了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江侍郎之子竟是你的师兄。他是无恨两位高人的大弟子,定也是有过人之处。” “江侍郎的女儿也是少有的才女,”无殇道:“她与无殇甚是投缘。” 王爷笑道:“为父听出来了,你方才就一直在夸赞呢。改日请她到府上来让你母亲见见吧。” 无殇忙应是。突然想起自己调查过江霁月的特殊之处,想了想,还是对王爷说了。王爷听后,沉吟半晌,方道:“无殇既然说到这,父亲也不再隐瞒。今上与无恨二老本就是旧识,当年,二老还救过圣上一命。近年不知二老踪迹,有传言说二老去了大漠。但在去大漠之前,二老曾秘密入京见过圣上一次。” 无殇一听,联想到之前在江府与江家兄妹的交谈,便清楚这是去年的事情,也就在此之后,江琮入京为官,江家迁到京城。如此说来,这一切当是二老见过皇上之后的安排了,只不知二老当时与皇上说了些什么。 无殇理清了来龙去脉,便也一并对父亲说了。王爷便道:“既然是皇上的安排,其中定有深意。此事知道之人甚少,无殇以后也莫要再提。” 无殇忙称“是”。父女俩又闲谈几句,无殇便告退了。 第二日一早,王爷便回军营去了。王妃与无殇送过王爷之后,便一齐入宫去见太后。到时,却见各宫妃嫔也在,一问才知,太后昨夜突发急病。王妃及无殇吓了一跳,忙详细询问。这时,太后身边的李嬷嬷出来,传太后话让王妃及无殇进见。母女俩进去,只见太后靠在床上,皇后在一旁相陪。二人忙行礼,皇后亲自拉她们起来,道:“不必多礼。” 无殇便走到太后床边问:”皇祖母这是怎么啦?” 太后笑道:“你们不用着急,我不过偶感风寒,半夜有些烧而已。现下已经退了。” 无殇忙道:“阿弥陀佛,那就好。皇祖母快躺下,要好好休息才行。” 太后笑道:“这孩子,佛都念出来了。我略坐一坐,躺多了也不舒服。” 皇后也笑道:“无殇就是孝顺,一听母后生病就急了。” 太后看向王妃道:“我儿出城了吧?” 王妃点头道:“回太后,王爷一大早就离府了。太后凤体有恙,昨夜为何不传召我们进宫?” 太后道:“只是一点儿小病,没得耽误了澈儿的事,倒让你们担心了。” 皇后也道:“我们一过来,母后就道不要传到宫外,说王爷一大早要去军营,不要让他分心。好在有惊无险,太医才刚来看过说已无大碍,静养几日就好。” 几个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门口突然一阵喧哗。皇后蹙眉道:“何人喧哗?”正要起身去看,太后宫中的胡嬷嬷进来禀道:“太后娘娘,姚贵妃到了。要进来见您。” 太后不悦道:“昨夜她不是让宫女来报也不适吗?既如此,就不必来见了。” 胡嬷嬷正待开口,有人已闯了进来。众人看时,正是姚贵妃。只见她一身素衣,妆发未整,由身边的倚琴倚翠两名宫女搀着,一进来,就跪下道:“妾身给太后请安了。只怪妾身身体不适,未能及时来伺候太后,还请太后勿怪。”声音娇弱无力,倒确像是病了。 太后便道:“你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这又巴巴地过来干什么。快起来吧。”两名宫女合力搀扶,才把姚贵妃扶起来。 皇后见状,便道:“妹妹这是怎么了?看着竟有些重。可让太医看过了?” 姚贵妃又要给皇后请安,皇后忙道:“不必多礼,来人,看坐。” 早有宫女抬了椅子过来,姚贵妃谢了,才斜斜地坐下,道:“多谢太后、皇后娘娘。妾身这身子不争气,偏在这时候病了。已请张太医来看过,说是调养几日就好。妾身记挂着太后,能下床就想过来看看,倒让太后、皇后娘娘担心了。” 太后便道:“难为你了。我无甚大碍,你快回去安心养病吧。” 皇后也道:“妹妹有心了。然身体要紧,太后这儿还有我和众姐妹在呢。”抬高声音道:“还不快扶你们主子回去,主子生病了,你们也不劝着点儿,出来受了风怎么办?” 倚琴倚翠忙跪下道:“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摆摆手,两人才起身,扶了姚贵妃起来。姚贵妃再三道“妾身不孝”,才让宫女搀扶着去了。 太后被这一闹,没了兴致,便道:“我这也不要人在了。让大家都散了吧。皇后和王妃也不必留,让殇儿留下陪着我就是。” 皇后和王妃不敢多言,只得告退。皇后让各宫妃嫔也退去了。 太后宫中安静下来,无殇拉着太后的手,柔声道:“皇祖母不必动怒,身体要紧。” 太后叹道:“还是殇儿最懂我。”无殇一笑,又道:“殇儿扶皇祖母躺下吧。”太后点点头,无殇便扶太后躺下,然后坐在床边相陪。 太后道:“殇儿也长大了。方才这事,你看如何?” 无殇未料到太后竟问自己,迟疑道:“殇儿……” 太后便笑道:“我老糊涂了。这种事,无殇自然不好说。不过你不说大家也明白,有人真是恃宠而骄,越来越行事无状了。看来我也不能一味沉默,倒让人看笑话了。” 无殇不敢接,只道:“皇祖母身体要紧,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太后拍拍无殇的手,道:“无殇说的是。先养好身体——如今皇后的身体也大好了,后宫之中,真的该好好管束一下了。” 无殇无语,今日姚贵妃来这一出,倒也符合她往日的性子。总以为自己已经是人上人了,却不想想皇后才是皇上的正妻,自己作为一个妾,和各宫在外面安静地等着就是了,她偏要自作聪明冲进来,自然惹太后生厌。只不知接下来,太后和皇后会如何动作,总之这宫中,怕是要不太平了。 第24章 夏日祭贵妃生事 慰太后安然惊心 不说后宫之事,这段日子,前朝倒是好事连连。君泽书院选拔师长的章程已经尘埃落定,目前已在选拔的环节,不久之后便会公布选拔结果。君泽书院已定了在初秋正式开学,目前满朝的官员,见面无不在谈论这件事。无殇在这件事上出力甚多,大皇子更是全程负责之人,也成了众位官员议论的焦点。除此之外,“夏日祭”即将到来,这是整个朝堂乃至民间的大事。近年风调雨顺,皇上便动了趁机为民减负的念头,此念一出,朝野更是一片称颂不已。国泰民安,端的一派繁华景象。 说到“夏日祭”,今年皇上特意在早朝时提出了此事,只道今时与往日不同,今年“夏日祭”也与往年有所改变。最重要的,是将“夏日祭”分成了三部分,宫中仍由姚贵妃负责,却明旨只负责女眷,官员则由大皇子及礼部接待。另外又增加了皇上皇后祭祀后出宫受万民朝拜的环节。 皇上金口玉言,众人自是无不遵从。姚贵妃虽然失望,也只有打起精神来准备。最近皇上来她宫中比以前多了些,但却绝口不与她提起政事,之前说有差事给三皇子,原来是让三皇子外出去参与办案了,看着行程,连“夏日祭”也不一定赶得回来。三皇子不得归,姚贵妃在宫中也不敢妄动。她只有想着办好“夏日祭”,到时好向皇上讨旨让三皇子早点儿归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一大早,所有四品以上官员并家中命妇按品大装,顺次进入皇宫参加祭祀。原来本朝为节约计,皇陵修建得并不豪华,每年夏日祭祖也是在宫中举行。像今年将祭祖分为三个部分,已算是前所未有的了。 无殇随王爷、王妃入宫。因是皇家祭祖,兄长云峦也从城外军营中回来一起入宫。进宫后,王爷及兄长自归大皇子及礼部接待,无殇与王妃就朝后宫去见太后。无殇见入宫处安排得井井有条,礼部诸人均来礼迎众人。大皇子也在,一派礼贤下士,亲自与进宫的官员一一见礼,让一众官员受宠若惊。反观女眷这边,因“夏日祭”只是各府命妇才得参与,人数远远不如春日赏花宴多。姚贵妃并未亲至,只安排了宫女太监相迎,气氛就大不如另一边了。无殇见此,心下暗笑,正奇怪叶旬也在礼部,为何竟未事先向姚贵妃通个气。再一看,竟未见叶旬的人影。未及多想,已随王妃与众女眷朝后宫走去。 到得太后宫中,却见皇后及众妃嫔也在。大家见礼过,无殇见皇后正与母亲说话,欲入内去见太后。这时,却听宫人来报,道是谢应婷、周安然、孟绮罗三位姑娘到了。无殇便驻了步,只见太后宫中的李嬷嬷引了三位姑娘进来。三人向众人行过礼,李嬷嬷便带了三人去见太后。无殇随她们一道入内,进去时,见太后已装扮完毕,此刻正笑盈盈地坐在屋中。三位姑娘忙下跪行礼,太后让她们“平身”,又让三位姑娘近前,一个个拉了手说话。无殇站在皇祖母身边,也含笑与三位姑娘点头致意。说了一阵,太后便带了四人一齐出来,皇后及众妃嫔纷纷起身,便随太后一起去往常思殿祭祖。 到得常思殿,皇上及一众官员也已到了。大家一齐向太后及皇后请了安,便各就各位。祭祖仪式正式开始,由礼部尚书主持,宣读祭文毕,太后、皇上、皇后最先上前向历代先祖敬香,后宫妃嫔,各级各部官员、官员眷属依次上前敬香。整个场面庄严肃穆,除主持的礼部尚书及维持秩序人员的低语外,余声几不可闻。祭祖仪式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上午的仪程也就结束了。 午膳统一在宫中,官员和眷属分别到不同的宫中用餐。往年姚贵妃主持时,用餐完毕就会搞一些活动,让大家在宫中消遣半日。今年却是皇上定了仪程,下午要与皇后出宫受万民朝拜。活动搞不成,姚贵妃也出不了风头了。姚贵妃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于是午膳时,女眷用餐这边就特别进行了布置,姚贵妃得知了早晨大皇子到宫门亲迎臣工的消息,恼恨之余,午膳时就亲自在宫宴门口招呼各女眷。待众人落座后,又简短地说了几句抚慰人心的话,及至用膳中,突然乐声四起,舒缓怡人,众人惊愕之余,倒也感觉别致。 无殇与周安然坐在一处。借着乐声,两人交谈了几句。周安然是与父亲一道入宫的,她虽还未嫁入皇家,然已是板上钉钉的二皇子妃,故能出席今日的“夏日祭”。 因着下午还有安排,午膳比较简单,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午膳后,按今年的仪程安排了部分大臣随皇上皇后出宫,其余臣子及家眷可先回家中更换便装,到时与万民一道参拜。太后及不出宫的妃嫔们就借机小憩一阵,待出宫大典开始时再在宫中恭送皇上皇后就行。无殇拉了周安然陪太后回慈宁宫。却见姚贵妃又站在宫宴门口,笑着与一众女眷话别。无殇心中暗暗叹气,却见太后已然变了脸色,对身边的李嬷嬷道:“去传姚贵妃过来。” 李嬷嬷忙小跑着去了,不一会儿,姚贵妃来到太后跟前,太后便道:“皇后待会儿要随皇上出宫,这会儿自己都忙不及,你赶紧去皇上那一趟,伺候皇上更衣。皇上皇后出宫是大事,可不能有半点儿马虎。” 姚贵妃应声“是”,只能留了几个人送众女眷,自己匆匆去了。 无殇与周安然见太后心中不快,一路小心陪着,回到慈宁宫后,太后遣散了众人,一手一个拉着她们道:“还是你俩贴心。” 无殇忙道:“皇祖母快躺下歇歇,让无殇和安然给您捏捏肩,捶捶腿,站了一个上午,定是累了。” 太后笑道:“就你这猴儿会说话。便由着你们伺候。” 无殇与周安然对望一眼,扶太后靠在榻上,一边一个伺候太后。 太后半闭着眼,又道:“无殇啊,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国泰民安。先皇那会儿可没这么太平。” 无殇一听,便知道太后想念先皇了,今日祭祖,确是勾起了太后的思绪。无殇便道:“皇祖母说的是。无殇生得晚,不曾得见先皇。但父亲经常对无殇说起,先皇当年金戈铁马,一生操劳,这才打下了我朝的大好基业。如今国泰民安,万民更不会忘记先皇的功绩的。” 太后道:“你能这么想,先皇也会欣慰的。只怕有些人安逸惯了,偏想生出些事端。” 无殇不敢接,只道:“皇祖母且宽心,如今圣上也是如先皇那般英明神武之君,定是会守好先皇的基业,并将之发扬光大的。” 太后微微点头道:“也是,我也不操那些心了。”顿了下,又道:“安然呀,”周安然忙应声“在”,太后便道:“好孩子,你是快要嫁入皇家的人了,以后可不要学那些下作样。” 周安然一听,忙跪下道:“安然不敢,还请太后娘娘多多训导。” 太后坐起身,道:“你快起来,我不过平白这么说说。无殇,快扶安然起来。” 无殇应声“是”,扶了周安然起身,太后又拉了她的手道:“你别多想,我就是有些感慨罢了。你是个好孩子,我心里有数的。” 无殇在一旁笑道:“皇祖母这么说了,以后可要为安然作主呀。” 太后也笑道:“我知道安然是你的好友,你就放心吧。” 周安然听了,又要行礼道谢,太后忙止住她,便道:“无殇,你带安然下去休息吧,省得在这儿,你们都不自在。且歇一会儿,下午还有事呢。” 无殇笑道:“多谢皇祖母体恤,那我们就下去了。”说着,拉了周安然告退,便去如意阁中小憩。 到得如意阁,周安然亦自惴惴不安,对无殇道:“郡主,方才安然是惹太后生气了吧?” 无殇拉她坐下,道:“安然多虑了。太后并非对你有什么不满。而是今日午膳时有人的做法让太后生气罢了。” “午膳时……”周安然想了想,道:”郡主是说午膳时的伴乐吗?” 无殇点点头,叹道:“正是。今日本是祭祖,太后心中必是感伤。偏偏姚贵妃自作聪明,要搞什么伴乐。午膳时又兴高采烈地与各位女眷交谈,也难怪太后心中不喜。” 周安然这才恍然大悟,道:“郡主这么一说,安然就明白了。祭祖本是件严肃的事,搞这些确是不妥。”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低下去。 无殇拉着她的手道:“在如意阁说话,倒也无妨。” 周安然见无殇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道:“郡主万事都在掌握之中,和郡主在一起,安然便没什么怕的了。只是见如今的形势,也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样。” 无殇道:“安然何出此言?”顿了一下,又道:“是二皇兄和你说过什么了么?” 周安然面上一红,才小声道:“不瞒郡主,安然以前只想着出嫁能远离高氏,和二皇子也算自小相识……但这些日子,安然因要嫁入皇家,便看了些史书,但觉世事无常,朝代更替,竟都是些血淋淋的事情,安然……”说到这,周安然猛地惊觉,不安道:“郡主,安然又说错话了。”说着就要下跪。 无殇忙拉住她道:“安然不必如此。你说的尽是实情,又有什么错?”又道:“你我情同姐妹,但说无妨。”见周安然还在不安,便笑道:“说起来无殇家中并无姐妹,平日也没个人说说心里话。安然能和无殇说这些,无殇很高兴。” 周安然听无殇这样说,想到自己一向受无殇照拂颇多,不由红了眼眶,叫一声“郡主”,已是哽咽。 无殇见她如此,忙道:“安然你可不能哭啊,哭花了妆,待会让二皇兄看到可就不好了。” 一句话,说得周安然又脸红起来,倒也不再伤感了。偏偏无殇又打趣道:“无殇又忘记了,该叫你二皇嫂才是。二皇嫂?” 周安然脸更红,不禁笑道:“郡主就打趣安然吧,等哪天要招郡马,安然也会有样学样。”说着,就要来呵无殇的痒。 无殇忙跳开一步,笑道:“这么说,无殇更要抓紧现在的时间了,等安然你嫁过来,无殇再叫‘二皇嫂’可就不是打趣了。” “郡主你……”周安然也跳起来,二人追逐打闹,忘了不开心的事。 第25章 帝后出巡万民同乐 相邀游街畅快心情 午时末,各宫就开始准备起来。皇上皇后出宫定在未时,以太后为首,率宫中诸人恭送至宫门。 皇上皇后出宫巡游,在本朝还是首次。为此,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做了很多准备。安平王爷及子云峦都是负责护卫的,王爷不说,无殇却从兄长云峦口中听到今日京城甚是热闹。这些年国泰民安,今上圣明的呼声也甚高涨。听说今日京城百姓为了庆祝帝后出巡准备了很多活动。 与民同乐,万民同乐,无殇也很想去感受一下这种氛围。午休时,她就和周安然提起了自己的计划。周安然自然也是心动,因此午休后,二人就往太后宫中去请求太后准许出宫。太后因着上午的事无心说了安然几句,心中正自懊恼,听无殇说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安排了许多人手,又素知这两个姑娘都是会武的,自保不成问题,便准允了。二人便忙忙出宫去,到得宫门口,却碰上了正在带侍卫巡逻的二皇子。周安然害羞不肯出轿,无殇便笑着掀起轿帘向二皇子问好,又说了二人出宫的计划。 二皇子笑道:“今日确是难得一遇的盛会,可惜我负责宫中护卫,不能与你们出宫。” 无殇故意笑道:“二皇兄身肩重责,我们也不敢请你出宫。只可惜没有二皇兄陪伴,难免孤单啊。”说完,还向二皇子眨眨眼。 二皇子见周安然躲在轿内羞红了脸,自己也有些脸红,只能笑着点点无殇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又道:“你怕孤单,不如邀江家兄妹一同出游吧。说起来今日大家都忙,霁月兄却没有差使,也是幸运。” 无殇便道:“我早已差人去请雨若了。倒不知江兄没有差使,不知他会不会来。” 二皇子公务在身,不便多谈,无殇与周安然便与他作别,出宫去了。二人出宫后直奔王府,换了便装,便在府中等皇上皇后的圣驾。一切活动,自然是在参拜帝后之后才会开始。 二人在大厅中闲谈了片刻,突听得外面人声鼎沸,远远有乐声传来,知道圣驾快到了,便起身率王府众人到门口等候。不多时,果见御林军开道,训练有素地在道路两边排开来,御林军之后,便是各府人众跪地候驾。 乐声越来越近,不多时,只见铁骑缓行,之后华盖旌旗相交,再之后,便是圣驾迤逦而来。帝后共乘一驾,由八马拉动。为着出巡,车驾是专门定制的,华丽而庄严,圣驾之后,便是一些大臣随行的车驾,再之后则是宫中奏乐车驾,最后又是铁骑压阵。御林军铁骑除首尾护卫之外,在整个队伍外侧也有四骑随驾。 无殇身份特殊,抬眼将一切尽收眼底。但见帝后满面笑容,连连向两旁挥手。众人早已跪了一地,“参拜皇上皇后”之声络绎不绝。帝后车驾缓缓向前,待车驾近前,无殇无意中抬眼,却见车驾旁御林军铁骑中一人虽全副武装,但形容分明正是江霁月。他紧紧随行在帝后车驾旁,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无殇抬眼之际,正好与他四目相对,江霁月微微颔首,无殇亦微笑致意。 待圣驾远去,街道两旁众人才起身。大家谈论着今日的盛况,整条街道一片欢声笑语。 帝皇巡游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结束,帝后回宫后,真正的民间活动才正式展开。无殇与周安然用些小点,等着江雨若过来一同出门。直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采桑来禀告。两人走出大厅看时,见江家兄妹一齐来了。原来江霁月待帝皇入宫,便悄然返回家中,因不放心江雨若一人外出,便同她一起过来了。 江雨若一见无殇与周安然,忙上前道:“郡主,安然,让你们久等了。” 无殇摇摇头,知道江雨若是因等江霁月,当下只道:“无妨。二位先进来休息片刻,然后我们便出门罢。” 江霁月忙道:“多谢郡主。方才来时沿途已是热闹非凡,不如即刻出门罢。” 无殇便笑道:“也好。那今日就要有劳江兄保护我们了。”言下之意,江霁月可是贴身保护帝后之人。 江霁月如何不明白她话中之意,当下也笑道:“郡主这样说,让霁月汗颜。其实今日这样的盛况,霁月也是第一次见,正想到处看看,长长见识。三位不嫌弃我同行,霁月已是感激不尽。” 无殇但笑不语,因今日人多,便让采薇带着婢女们出去玩儿,自己只带着采桑。无殇转头吩咐采桑出发。周安然与江雨若对望一眼,两人眼底含笑,跟上前去。 一路行来果然热闹。主要的街道两旁都摆满了各种商品。有特色小吃、有各种小玩意、有应季的植物花卉、有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街道上挤满了行人,大家都穿上节目的盛装,开心地边走边看边买边吃。无殇几人也不例外,起初江雨若还有些胆怯,但见无殇一路与街边的小贩交谈,有时更是拉家常砍价钱,一副寻常人家姑娘的样子。便也大了胆子,停下来细看各种东西。她可不知道无殇重活一世,早已不在乎身份地位这些虚名,她从小便喜欢往外跑,偏偏王爷王妃也希望她多些历练,只暗中派了人保护,并不阻止。因此,无殇对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京城有些什么特色,自然也是如数家珍。 像现在,无殇一行停在一个小摊前。摆摊的是一对老夫妻,卖的是各色糕点。此时街上人多,小摊前站满了人。无殇也停下脚步,笑着对三人道:“这对老夫妻做的小点最是可口,不如我们也买些来尝尝?”话毕,采桑已挤到摊前对着那对老夫妻道:“刘叔刘婶,各样糕点都来一份。” 二人抬头,看到无殇一行,那刘婶忙道:“是无殇郡主啊。采桑姑娘稍等,老身这就装。”说着就拿了个纸盒子装起来。 无殇笑道:“刘叔刘婶生意挺好呀。” 刘叔忙道:“托郡主的福,还行!” 刘婶一边忙碌着一边道:“好长时间没见到郡主了,郡主这一向可好?家人可好?” 无殇道:“都好,有劳刘婶惦记。” 周安然三人站在一旁看着,周安然是从小和无殇玩大的,不觉有异,江家兄妹却是暗暗称奇,不知这郡主为何和小商贩这般熟悉。周安然看出他们的疑惑,便笑着道:“二位有所不知,无殇郡主自幼就喜欢往外跑,也因此结识了不少人。她一向待人平易,也不让大家多礼,时间长了,大家也就如平常人一样和她相处了。” 正说着,无殇和采桑已经拿着一大包吃的过来,无殇道:“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来了一些,没想到有这么一大包。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边喝茶边吃。” 众人自是无异议。于是就走到一家茶坊进去。四人要了一间包间,待上了茶点,采桑又让店里的伙计拿了几个盘子,把刚买的糕点摆放好。 无殇笑道:“大家随意。”拈起一块糕点道:“雨若,你尝尝这块桂花糕如何?” 江雨若接了,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后笑道:“甜而不腻,倒和我们江南的做法相似。” 无殇笑道:“刘叔夫妻俩原来就是江南人,只不过来京城已经很多年了。”又道:“说起来在坐的除了我老家都在江南,那大家更要尝一尝刘叔刘婶的点心了。” 周安然也拈了一块,咬了一口道:“说起来我有好几年没吃过‘刘记’的点心了,在老家时,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无殇怕她想起伤心事,忙道:“那大家都多吃点儿。”又对江霁月道:“江兄也尝尝。” 江霁月笑道:“郡主客气了,今日跟郡主出来,倒是让霁月长了不少见识。说起来到京城这几个月,霁月和家妹都还未曾好好地在京城逛过呢。” 江雨若闻言,亦笑着点头。 无殇便道:“是无殇疏忽了,未尽到地主之谊。不过今日‘夏日祭’,倒是将全京城的特色都展现出来了。江兄今日不妨和我们多逛逛。” 江霁月拈了一块点心,笑道:“那霁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人说说笑笑,不觉点心已吃了大半,此时已近黄昏,大家也不想用晚膳了。但见街上行人未减,仍是一派热闹景象。江霁月道:“霁月早已听闻京城繁荣,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听说今夜还安排了闹花灯、放河灯等活动,到时想必会更热闹。” 无殇便道:“我们既然出来了,索性好好玩一天。不如就留下来参加晚上的活动可好?” 江霁月和江雨若都点头道“好”,周安然想了想,也道“好”。无殇见她犹豫,便道:“安然,待会儿让你的婢女先回去禀告周将军,就说你留在我这了。” 周安然展颜道:“多谢郡主。” 无殇一笑,道:“还有,晚上二皇兄应该无事了吧,待会儿让采桑送你的婢女回去,顺便去二皇兄府上看看,若二皇兄在,就让他也出来找我们一起去游玩。安然觉得可好?” 周安然羞红了脸不语,江雨若在一旁笑道:“郡主想的真是周到,安然,你说对吗?” 周安然害羞地轻轻拍江雨若一下,道“雨若你也来取笑我。” 无殇笑着让采桑去办,采桑犹豫道:“郡主,今日只有采桑跟着出门,采桑不敢离开。” 无殇笑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再说,这里有江公子在,你还担心什么?” 江霁月的功夫,采桑当日跟随无殇在二皇子府也是现场见过的,再说无殇本身也身怀绝技,采桑想了想,又道:“那郡主万事小心,采桑一定快去快回。” 无殇点头道:“你但去无妨。找到二皇兄后,到天顺街锦绣坊来找我们就是。” 采桑这才告退,这边周安然细细地叮嘱了自己的婢女,便让她们一齐去了。 第26章 万水千山情难禁 歌舞升平人遭劫 看着采桑离去,无殇笑道:“这下好了,只有我们四个人在了。”原来江雨若因着和兄长一起出门,便未带婢女。 江雨若笑道:“郡主难得自儿一个人出门吧?” 无殇道:“可不是,今日只带了采桑,还被采薇采晴她们唠叨了个够。” 周安然也道:“郡主的婢女真是个个忠心耿耿。” 无殇见江霁月坐在一旁笑,她现下心情大好,便故意道:“现在真是要劳烦江兄保护我们几个弱女子了。” 江霁月见她打趣,当下也笑道:“霁月荣幸之至。”说着起身行了一礼。 无殇忙起身还礼,江雨若和周安然也起身了,无殇便道:“我们在这也坐了半天了,不如就出去走走,从这里到天顺街不远,我们可以先到那边去逛逛。” 原来“夏日祭”夜晚的活动大多在天顺街举行。其余三人亦无异议,大家便出了茶坊。 一路行来,天色渐暗,街道两旁陆续亮起灯笼,街上行人不减反增,大家都出门来参加晚间的活动了。 江雨若看见一排灯笼,周安然就上前和她一起挑拣。无殇慢了一步,一旁江霁月已对她道:“郡主留步,霁月有一事请教。” 无殇住了脚步,道:“江兄请讲。” 江霁月便道:“郡主方才说道待会儿要去天顺街。听闻这天顺街有间万水千山当铺,不知郡主可知晓?” “万水千山呀?”无殇一笑,“听说过。” “听说这万水千山当不仅当东西,还能打听到来自天南地北的讯息?”江霁月继续道。 “天下讯息何其多,万水千山也只能窥知其中一斑。”无殇亦不动声色地继续道。 “霁月受教了。”江霁月行了一礼。无殇亦还礼。两人相视一笑,无殇便道:“江兄若感兴趣,不如改日详谈。” 江霁月一怔,道:“如此,多谢郡主了。” 无殇再一笑,上前持起一个灯笼道:“雨若,安然,我喜欢这个。” 三个女孩子继续挑拣灯笼,江霁月负手在后,静静等候。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晚间的活动也正式拉开了帷幕。三人随着人流走到天顺街,因人太多,三个女孩子手拉着手,江霁月就跟在三人身后,手上还持着几个灯笼。 天顺街此时已是热闹非凡。街道两旁亮起了许多灯笼,将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所有的店铺都在开门迎客,店铺中间的空隙前,也早就摆满了小商贩的摊子。 四人的目的地是锦绣坊。那是天顺街,也是京城最大的出售绸缎、成衣及玉饰、胭脂水粉等物的商行。无殇本想着先到那里去看看,等着二皇子过来。但依现在的情形,天顺街人太多,要走到锦绣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殇只能摇摇头,笑着对身旁的人道:“我们慢慢走到锦绣坊吧,估计二皇兄要过来,也和我们一样快不了。” 说完,她也不着急了,干脆边走边看。只可惜身边没有婢女,也不好买太多东西,不然要让江霁月帮忙拿,也太失礼了。 想起江霁月方才的问题,无殇感觉这个人越来越神秘了。他知道的似乎有点儿多呀,也许,应该好好调查一下才是。不过,他今日都出现在皇上身边了,如果一切是皇上授意的,倒是不足为奇了。但是皇上连这样私密的事也让他知道么?他和皇上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样胡思乱想着,不觉已快走到锦绣坊。锦绣坊附近更是热闹,此时可说是人山人海。原来锦绣坊前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此时广场上聚满了人,各种各样的买卖和活动此时都正在开展。周安然和江雨若难得出门,现在已经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住了。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一时竟不知该干什么。 无殇与江霁月紧随其后,看到这么多人,无殇也不敢再乱想了。她紧走几步,将江雨若护在中间。 江霁月见状,不由又是一笑。不过这里的确人多且杂,他也暗暗提高了警惕。还好就在此时,有人快步跑了过来,江霁月定睛一看,原来是采桑到了,后面还有二皇子和二皇子的两名护卫。 采桑一见到无殇,就高兴地叫起来:“郡主, 可看到你们了。” 大家行过礼,无殇便对采桑道:“你们来得好快呀。” 采桑笑道:“禀郡主,采桑和周姑娘的婢女希儿先到的二皇子府,正好二皇子刚回府,听了奴婢的禀告后就差人送希儿回去,然后换了身衣服就和奴婢过来了。一路上人多,奴婢还怕让郡主久等呢。” 无殇点点头,转头见二皇子正同周安然说着话。知道二皇子是不停歇的赶过来,怕周安然害羞,也不多说,心里却是为她高兴。 人到齐了,大家便开心地逛起来。 有二皇子陪着周安然,无殇便拉了江雨若。广场上有表演杂耍的、有猜灯谜的、有卖花灯的、还有摆各种摊子做买卖的……几个人边走边看,不觉走到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前,此时,高台前已挤满了人,几人略一驻足,便听见周围的人在兴奋地谈论着。原来这个高台待会要表演歌舞,据说是请来了全京城最有名的歌伎,还有全京城最着名的小倌。这些人平常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因而人们都挤在台前想一睹真容。 无殇几人自是无意于此。只是现在人越聚越多,一时竟走不出去。无殇只能紧紧地拉住江雨若的手,并吩咐采桑不用拘泥,在另一边也拉着江雨若。江霁月则在无殇身畔,带着几人往外走。 这时,高台上突然乐声大作,吸引了更多的人朝这边涌来。此时想要逆流出去难上加难。几人只得停住脚步,待在原地。 高台乐声中,一行人缓缓走出来,伴着乐声翩翩起舞。但见薄纱轻裹,腰肢袅娜,台下已有人在叫好,人更是越聚越多了。 好不容易等人潮站定,几个人才慢慢往外走。此时二皇子及周安然已经被挤散了,还好无殇和采桑紧紧拉着江雨若,江霁月也紧紧护住三人,四人还未散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出了人潮,四人刚松一口气,突然看到人群后暗处,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半拖半抱着两个人往外走。那两人看装束是两位姑娘,此时应是无知觉了。江霁月与无殇都是练武之人,暗夜里也看得分明,二人相对一眼,知道一定是有人趁乱胡作非为了。 就在此时,突听见周安然的声音,原来是二皇子及周安然也挤出人群了。无殇见已方人多,便对二皇子道:“二哥哥,你们先走,我跟去看看。” 二皇子过来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清楚无殇的身手,当下也不阻挡,只道:“让我的侍卫跟你去。” 无殇摇摇头道:“不必,我一人过去就行。” 江霁月忙道:“我与郡主一齐过去,麻烦二皇子照顾舍妹。” 无殇见状,便道:“也好,采桑,照顾好雨若。” 采桑原来是要跟无殇去的,听了此话只得留下。不过她看到江霁月也要去,倒也并不担心。 无殇与江霁月对看一眼,再不多话,悄悄跟了上去。 以二人的身手,要救下被害的两个姑娘并不难,不过在京城天子脚下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掳掠人,而且看对方的熟练程度,显然并非初犯。二人都想跟去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同伙,届时好一网打尽,为民除害。因而二人不动声色地跟在那伙人身后,只见他们出了广场,就走进了一条小巷。二人怕小巷内有埋伏,互相一点头,便飞身上屋檐跟过去。 小巷内早已停了两辆马车,此时一伙人带了两个姑娘过去,便将人塞进一辆马车,然后所有人上了车,便朝巷子外驶去。 无殇与江霁月施展轻功跟上,那伙人专挑小巷子走,几乎是轻车熟路地就走出去很远。无殇看他们的方向,突然惊觉他们是要出城。原来今日“夏日祭”,万民同欢,城门不禁。无殇暗想,看来这伙贼人倒是早就看好时机了,不知他们要到哪去。不过现在有江霁月在身旁,无殇倒也不惧,隐约还有几分兴奋。 江霁月在一旁看着无殇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又想笑,他倒也曾经在江湖上历练过两年,此时更无丝毫惧怕,低道一声“追”,带头往城外掠去。无殇正中下怀,当下也跟了上去。 城门虽不禁,也有人守卫,公然掠出去显然不妥。不过两人已记住前面的车辆,倒也不用追得太近。两人在距城门不远处落下,朝城门走去。到得城门,只见江霁月拿出一块手牌,低声询问城门守卫道:“方才那两辆马车是要去何处?” 城门守卫看到手牌,立刻立正道:“回禀长官,他们说是附近柳庄的,今日进城来玩,不想妹子突然得了急病,这才忙着出城。” 江霁月点头道:“牵两匹马来,我与无殇郡主出城公干。” 那守卫忙道“是”。随即就去牵了马来。江霁月对无殇道:“我们骑马跟上去吧。” 无殇只点点头,并不多问,两人就骑了马出了城去。 第27章 追歹徒二人出城来 入山庄对面表心意 此时已是入夜。城外空旷,此时几乎无人。那两辆马车也走得远了。无殇正想要如何追踪才不被对方发现,却听江霁月低声道:“我们先走,到前面岔道再停就是。” 无殇一愣,随即恍然,原来这出城只一条大道,那伙人驾了车,也必不能走小道。两人干脆打马向前,不一会儿就超过了那两辆车。两人更不回头,直往前行,直走到岔道口才停住。 二人下了马,江霁月将马拴到树林中。不知他让马闻了什么东西,两匹马更无声响,似是睡着了。 二人又坐到路边的树上等着那两辆马车。趁此机会,无殇才道:“江兄追踪人好像很熟练呀。” 江霁月一笑,道:“雕虫小技而已,霁月跟随师父在江湖行走过两年,这些都是边看边学的。” 无殇羡慕道:“看来两位师父果然偏爱师兄呀。无殇却是不得长伴二老左右。” 江霁月道:“郡主身份特殊,师父们也是不得已。不过上次见面两位师父对师妹都很满意,无影师父更是赞不绝口,道若不是你的身份限制,就要让你跟他们去大漠了。” 无殇叹道:“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追随二老吧。” 江霁月想起江雨若跟他说过的无殇的“愿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她。原来江家兄妹自小感情就好,江雨若有什么事都会跟兄长说。结识无殇以来,江雨若见兄长也很欣赏无殇,便对他毫无隐瞒,将自己与无殇相处的情形都对兄长说了。江霁月自然不会将这些告诉无殇,也许,等以后有机会会说起吧。江霁月便转了话题道:“这里两条岔路,一条到柳庄,另一条经西山通蔡家堡,且等他们过来看看是走哪一条道。” 无殇一笑,心想这江霁月真是初到京城吗?怎么对京城这么熟悉?正想着,隐约听到有马蹄声传来,江霁月低声道:“来了!” 无殇一听,果然有声响,忙隐藏好身形。 不一会,果然是那两辆马车来了。两人在树上看得分明,两辆马车车前挂了串灯笼照亮,分别拐到不同的两条道上。无殇愣住了,却听江霁月低声道:“郡主以为哪一辆车里是被掳的两位姑娘?” 无殇此时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只能摇摇头,听江霁月的吩咐。江霁月便道:“我猜他们是要去西山,那边有许多京城官员的别庄,要藏人倒也容易。就是分道去柳庄的这些人,下个岔道也会拐回来,那边有一条道也能到西山。” 无殇只能点头了。跟着江霁月出门,怎么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了。不过这种有人可依靠的感觉无殇是久违了,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故作镇定的那个,但现在,只需要跟着这个人就可以。其实这种感觉也不错,无殇暗想,至少自己虽在做一件危险的事,但却没有危险的感觉,有的,只是好奇,而且,还不是对在做的事好奇,是对,某个人好奇。 江霁月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她惊讶:“从这里到西山有一条小道,不如我们还是先从小道过去,以逸待劳,等着看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吧。” 无殇有许多疑问,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两人跳下树,解了马,无殇便跟着江霁月从一旁的小道出发了。这一段路程也不长,大概半个时辰,两人已来到一排山脚下。 这就是西山。西山其实是一片山峰的统称,此地距京城不远,山脚处修建了许多别庄。此时已近夜深,整片山区都很安静。今日是“夏日祭”,别庄几乎只剩下留守的人,此时只见稀疏几点灯火。两人找了个隐蔽处拴好马,便同样藏到一棵树上等候。 想到此处或已接近那伙人的老巢,两人不敢大意,不再交谈,只警惕地注视着来路。无殇还是第一次追踪人,感觉很有趣,想着这事过后一定要好好向江霁月讨教,以后自己能浪迹江湖时也会很有用。就是不知这江霁月为何什么都懂,是两位师父教的?看来两位师父果然是偏心呀。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江霁月偷瞥见她的神情,心中暗笑,想这无殇郡主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性子上还是个小孩子。她虽然活了两世,然上一世也是涉世未深,说起来,还真是个孩子。这么想着,不由对她生出几分怜惜。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过了好一阵,才隐约听到有马车驶近的声音。两人忙定神去看,果然见先前的一辆马车驶了过来。两人不动声色看着马车行驶的方向,许是想着今日无人,马车大模大样地就直奔山间而去。江霁月低声道:“人都在车上了。走!” 两人借助树林,紧跟着那辆车。车辆行驶了一阵,拐入一条山道,无殇看得分明,这山上只有一座庄子。看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两人对视一眼,便悄悄越过马车先一步隐藏到庄子旁边,静观后续。 那辆马车果然停到了庄子前。许是听到车声,庄子里已经有两人来开了门,车辆停住,从车上跳下好几个人来。无殇看着,想先前那伙人好像都在车上了,突然想到方才江霁月说的“人都在车上了”这句,看来这伙人中途又聚在了一起,另一辆车要么是只留下一个人驾驶,要么就是中途又有人接应把车驾走了。江霁月一定是已经观察到了这一点。正想着,那伙人已经从车上抬下了两位姑娘,无殇一看,两位姑娘头上蒙了黑布,好在身上衣装未换。 就听开门的那两人中一人道:“来啦,这次又是什么货色?” 有一人便笑道:“这次可是大货,三爷专门交待过的。你可不要打什么主意。” 前先那人也笑道:“打什么紧,再好的货到了这,还能落什么好。不如先让我乐呵乐呵。”说着就要上前去摸。 后面上来一人一掌打开他的手,沉声道:“张老七你瞎闹什么,这次货可是三爷专门交待的,对方付了大价钱,在明天晚上来验货之前不能出什么纰漏。你不要色胆包天坏了大事!” 那叫张老七的只能悻悻收手,恭声道:“是,全听大哥的。” 那伙人便抬了两位姑娘进了门。无殇与江霁月在一旁听得分明,只听江霁月低声道:“先走。”无殇不及多想,便随江霁月离开了这里。 无殇尚有许多疑问,离开一段路后便对江霁月道:“师兄,刚好我家在这附近也有座庄子,不如我们先去那落脚可好?” 江霁月一笑道:“正好。”两人便牵了马,直奔王府的别庄而去。 王府的别庄距方才那座庄子并不远,两人到了之后,无殇简单地吩咐庄子的下人几句,便带了江霁月来到大厅。她有许多疑问急于与江霁月讨论,此刻也不客套,落座后便道:“江兄,方才那伙人好像不是单纯地掳拐人对么?” 江霁月笑道:“郡主说的是。他们是有特定目标的,也正因如此,此时那两位姑娘倒无危险了。” 无殇点点头:“所以江兄说‘走’,看来到明晚之前,倒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江霁月也点点头,又道:“不过这样一来,这件事的性质却变了。对方有目的地掳人,或者那两位姑娘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无殇一听就明白了,便道:“我们明日应该让人打听打听,看京城可有谁家的姑娘不见了,看那两位姑娘的装扮,也不似寻常人家。” 江霁月笑道:“正是。如此,我们的时间就多了,正好细细安排。”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的,真是一点就透,一拍即合。当下也不顾夜深,便细细商定了对策。王府的庄子人不多,但皆是心腹,无殇便一一安排下去,不多时便妥当了。此时也夜深了,无殇又吩咐了庄子上的两个侍卫盯住那座庄子,其余事项,便等明日再见分晓了。 安排完毕,无殇便道:“江兄今夜就在庄子上留宿一夜吧?” 江霁月道了声“好。”无殇又吩咐人上了茶,与江霁月坐在院中闲谈了一阵。她心中对霁月有很多疑问,但又不知该不该开口。心中暗想:枉自己重活了一世,怎么在江霁月面前,却是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江霁月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一般,笑道:“郡主有什么想问霁月的吗?不必顾虑。” 无殇便道:“江兄这样说,无殇就问了。江兄以前来过京城么?” 江霁月笑道:“如果我说没来过,想必郡主也不信吧。我之前确实来过,在京城待了一个月,走遍了京城及京城附近的所有地方。” “江兄是专门来熟悉京城的?” 江霁月一笑,道:“也可以这么说。霁月是奉命勘探京畿,熟悉京城的每一处地方,好为日后作准备。” “为日后作准备?”无殇不解地重复道。 江霁月点头道:“正是,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不熟悉周围的环境,有特殊情况如何应对。” 无殇是聪明人,今日已见江霁月在皇上身侧,对江霁月奉谁的命自然清楚。此时也不便说破,便道:“此事两位师父想必也是知晓的吧?” 江霁月笑道:“霁月奉的就是师命。其中原由,霁月不敢擅作主张告知郡主。还是等两位师父归来亲口说吧。” 无殇只能点头。想了想,又问:“江兄全家迁到京城,也与此事有关了?” 江霁月道:“父亲升迁到京城,本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只不过霁月不想入朝为官,便借父亲进京之机在兵部挂个名,好方便日后行事。” 无殇听明白他话中之意,这件事恐怕江侍郎江并不知晓。听江霁月道无意为官,倒又生了几分好奇,问道:“江兄不愿入朝为官么?” 江霁月笑道:“不瞒郡主,其实霁月跟随两位师父习武之后就生了浪迹江湖的心思。只不过知道家中父母一定不会准允,只能按父亲的意愿一并习文。但霁月无意为官之事却是早就禀明了父母的。只待此间事了,便会离开京城,但能纵情山水四处云游,便是霁月之愿了。” 听到“纵情山水四处云游”,无殇心中一怔,这不正是自己的心愿吗?突然想到之前与江雨若也说过,没想到江家这对兄妹,都有这个想法。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江霁月面前,总不能也如对江雨若一般,说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然心中对这个人,终是有了些不同的情愫。想到这,无殇觉得脸有些烧起来了。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将声音克制到正常道:“纵情山水四处云游,江兄的想法真是令人羡慕。” 江霁月道:“羡慕?莫非郡主也有这样的想法?” 无殇脸更红,她想了想,终是道:“云游四海,归隐南山,此生所愿也。” 言毕,她起身道:“无殇突然想起庄子上有上次带来的西湖龙井,恕我失陪片刻去找找,师兄自便。”然后,她就急急地走了出去。 江霁月微怔一怔,看着她急匆匆出去的身影,想着她方才说过的话,不由,又笑起来。 第28章 一曲《南山》为我意 再入西山探洞穴 南山青,浮云下,朝有晨露暮有花。 朝时晨露如碧霞,暮后飞花笼翠纱。 登高一目天地远,垂首闲弄河中水。 河水清清涤我足,洗却铅华出芙蓉; 河水清清濯我魂,幻化浮云常悠游。 春有春水弄笙箫,吹彻东风浑不管; 夏日泛舟小桨轻,别样荷花红如许; 秋窗采得菊花供,一院梧桐落如雨; 冬夜熏炉垂帘笼,听尽寒风不成音。 年年岁岁不知处,我舞我歌影凌乱。 荷锄归来香满衣,月下独酌醉颜红, 采几片香山黄叶,书一首清平词牌, 南山居处有隐士,丝毫尘俗不相关。 《南山》 这首《南山》,无殇已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写就的了。好像就是某日的一个午后,突然摆开纸笔,就一挥而就写出了这首诗。写罢,再读,却是有些爱不释手。或者,这就是自己所期待的生活吧。如果有一天,能如诗中所写隐居南山,逍遥四季,此生,也不枉了。 今夜与江霁月一席话,又触动了她的心弦。深夜无法入眠,忍不住,又提笔将这首诗写出来。看着这首诗,无殇的心情慢慢平复。她虽活了两世,然于男女之事上并不甚解,上一世嫁给叶旬,也全是父母之命。婚后虽也有过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但那快乐去得太快,快到她还来不及去体会便消逝了。及至后来的经历,她重活一世想起来只有对自己的怜惜,怜惜上一世的自己就那样受困于一方小小院落,直至生命凋零。因而这一世,她决心为自己而活,要活得精彩,活得与众不同,不留遗憾。她努力地学习,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以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她自觉已经做得够好,好到让所有人都觉得她真的无所畏惧。她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一世,不谈婚姻,不谈情爱——这些对她而言,似乎全是羁绊,她想要自由,想要一生逍遥,就不该想这些,不该被这些所束缚。但江霁月的出现,却动摇了她的决心,听他说出“纵情山水四处云游”这句话,无殇心中不由泛起涟漪,好像有什么一直根深蒂固的东西被打破了。《南山》中一句“月下独酌醉颜红”,似乎变成了“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想到那样的情形,再将对酌的那个人具像成江霁月,无殇的脸又红了。 “无殇呀无殇,”她在心中对自己道,“不要胡思乱想,你与江家兄妹,相识不过百日。将来如何,尚是无法预计。无论如何,不要乱了心神。” 这样想着,她合衣躺到床上,强迫自己快些入睡,毕竟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第二日一早,无殇起床时已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因而再见到江霁月时,她只笑道:“江兄早呀。”江霁月亦笑道:“郡主早。” 无殇便道:“江兄,我们今日要做些什么?” 江霁月道:“今早我已到那座庄子侦察过,庄子里共有十二个人看守:庄子有前后两扇门,门口各有两人把守,其余人则在庄内;有六人分三组巡逻,还有一人就是昨晚那些人口中的‘大哥’,应该是管事的。那两位姑娘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有一人在门口看守。房间倒还干净,两位姑娘都绑着手脚,塞住了口,看样子是曾经挣扎过,其中一位还受了点儿皮肉之苦。只可惜他们的交易是定在今晚,不能打草惊蛇,不然倒能先救出两位姑娘。” 无殇一听,才知道江霁月一大早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想到自己才刚起身,不由有些脸红。江霁月又道:“郡主庄上的人已经在附近守着,我们暂时无事,应该要到傍晚那伙人所说‘来验货的’到了才会有所行动吧。我们到时再过去就是。” 无殇点点头,道:“全凭江兄安排。” 江霁月便笑道:“霁月在郡主的庄子上,白天无事,倒是要听郡主的安排才是。” 无殇想了想,正待细说,突然有人过来禀报,说京城有人到了。原来昨夜到庄子后,无殇就差人回京城去报了平安。王爷听闻,便派了些人手过来,采桑、采晴也随那些人来了。 无殇听采桑禀报完,知道京城那边已经连夜往二皇子府与江侍郎府、周将军府皆回报过,便点点头,让那些人先下去休息。采桑、采晴执意要留在无殇身边伺候,原来无殇昨晚过来,庄子上人少,便未让人来伺候。现在采桑、采晴来了,见无殇身边无人,便不愿去休息。无殇只得随她们,有她们在,她面对江霁月也更坦然些。 无殇便对江霁月道:“江兄,西山上有一处洞穴,倒很适合去探一探。不知江兄可有兴趣?” 江霁月笑道:“但凭郡主安排。” 无殇便点点头,道:“那我们准备准备,早膳后就出发。” 早膳后,江霁月、无殇与采桑便出发了,采晴留在庄子上。三人皆会武,行走山路倒也不费劲儿,只不过无殇提到的那处洞穴在西山的最高峰上,离住人的庄子比较远,三人直走了快一个时辰才登到半山腰。此时是盛夏时节,山上草木繁茂,绿树成荫,更兼山间溪水潺湲,真是风光无限。三人也无急事,边走边观赏风景,倒也心旷神怡。 无殇自幼向往自在生活,此时更添兴奋,一路走来细数看到的草木名称,看到喜欢的更是停步细细观赏。江霁月在一旁暗暗称奇,原来他也曾看过几本医书,认识些药草,此时听无殇一一叫出那些草木的名称,居然全无错误。他却不知无殇这一世想学的甚多,从小便涉猎甚广,于医学上也曾学过两年。用兄长云峦的话说,无殇以后要当个江湖郎中,倒也可以唬住些人的。无殇除了学医,对草木园林也学过一些,因此即便只是普通的草木,也能叫出些名字来。 三人就这样又走了一阵,临近太阳当顶才走到无殇所说的那个山洞。山洞隐藏在一片茂密的山林中,若不刻意寻找很难发现。无殇也是两年前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是与父兄同行,也未进去探看。之后一直想来却无合适的机会。今日刚好有空,又有江霁月这样的高手在,无殇便又生了探看一番的兴致。 一路行来,无殇也把这些情况向江霁月说了一番。江霁月行走江湖也喜欢探险,自然无有不允。说起来两位师父也是个喜欢到处探险的性子,江霁月暗想,难道自己及无殇是受了师父们的影响?或者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到这,不由有些脸红。 无殇不知江霁月的想法,只不过越和这个人相处,越是发现两人的许多共通处,这让无殇也有些脸红,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有些激荡。 气氛有些微妙,还好采桑是个大大咧咧的丫头,并未发现什么端倪。找到洞口后,采桑拿出带的干粮,三人分食了些,又找枯枝做了几个火把,就准备去探洞了。 江霁月怕洞内有野兽,就先扔了两个火把进去,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又和采桑各持一个火把才踏入洞中。 无殇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尽量放平心绪走进去。洞口不大,走进去却不小,刚进去还算平整,里面似乎并没有野兽的痕迹。江霁月松了口气,想这个山洞应该不是野兽的居所。话说西山这一片自成为京城显贵的别庄,开发了不少地方,近年来更盛,野兽足迹也越来越难觅。 江霁月提醒句“小心”,便带头朝洞深处走去。无殇紧随其后,采桑断后,持了火把给无殇照明。这时候也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了,江霁月走到比较陡峻的地方,就停下来提醒,更有险处就伸出手拉无殇一把。无殇也无意拒绝,当江霁月握住她的手时,掌心的温度传来,无殇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好像跟在这个人的身后,就没有什么危险了。这种想法让她又有些脸红,好在洞中漆黑,倒也不担心被谁发现。 这样走了一阵,江霁月“噫”一声,停下了脚步。身后两人亦驻足。无殇借着火光看去,发现洞突然变窄了,前方只有一个小缝隙向里延伸。无殇有些失望,想难道这个洞就此断绝了?她刚要出声,却听江霁月低声道:“这个洞有些古怪。” 无殇下意识的小声问:“有何古怪?” 江霁月靠近她身边,依旧低声道:“这里突然变窄,但缝隙两侧的石头却不像是天生成的,倒像是有人刻意堆在这里隐藏入口。” 无殇借着火光看去,果然那些石头不是地上长出来的,是堆聚在一起的。只不过推得杂乱无章,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有人刻意隐藏,那么这个洞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吗?江霁月与无殇对看一眼,两人心中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江霁月走到缝隙处,将火把伸过去,能感觉到有风,说明里面还有空气。江霁月细细看过缝隙旁的那些石堆,有时还伸手去按一按。无殇看他如此,猛然想起机关术,与采桑对看一眼,也跟着四处寻找起来。突然,无殇发现了一块大石头后有一个圆圆的突起,按不动,却能慢慢地左右转动。她转了一下,忙停住,对江霁月道:“江兄,这里有古怪。”江霁月忙道:“郡主先不要动。”说着迅速过来,护住无殇,又让采桑将火把当作棍棒横挡,这才伸手去转动那个突起。他先从左边转了两圈,不见动静,又从右边转了一圈,只听一面石堆发出了声音,三人看时,只见缝隙右面的石堆竟缓缓地向后移动,缝隙随之加宽,到够一个人通过时才停住。三人面面相觑,江霁月询问地看向无殇,无殇想了想,道:“采桑,你留在洞口,江公子和我进去。若半个时辰后我们还未出来,你就下山去叫人上来。” 采桑本不想离开无殇身边,但她也知道事急从权,便道:“遵命。郡主万事小心。” 无殇点点头,对江霁月道:“走吧。” 江霁月一笑,将火把交给采桑,点亮一个火折子,道:“在里面还是它更方便。”便朝前面走去。 两人小心通过狭窄处,有些地方甚至要侧身,不过,走了一会,脚下越来越平坦。又过一阵,眼前豁然开朗,竟到了一个大洞中。 洞内空无一物,顶上有光透下来,较之前倒是亮堂了许多。洞中也有人工凿过的痕迹,还有些石桌石凳之类,甚至靠洞壁一侧还有一张石床。无殇有些累了,干脆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来休息。江霁月一笑,也坐下来。无殇便问道:“师兄,这个山洞是有人住过的吧?” 江霁月道:“看样子是。” 无殇道:“那之前的那些人工痕迹,也定是这个人留下的了。” 江霁月点点头。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江霁月又起身四处探看,无殇也起身这里摸摸,那里弄弄,两人找了一会,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无殇奇道:”难道这个山洞真是某位前人的安身之所?此人费了这多大的心力,就为了隐藏这个所在?” 江霁月沉思片刻,道:“也可能是如此。看这个洞已有些风化,显然是很久没住过人了。或许,是前朝或更久远就留下的也说不定。” 两人一无所获,眼看时间流逝,只能先退出洞去。到通过缝隙后,江霁月细心,又重新转动突起,果然与之前相反,从左边转了一圈后,缝隙缓缓合上。 两人正待出洞,江霁月突然顿住,道:“不对!” 无殇也几乎同时道:“不对!” 第29章 入夜救人原是公主 事关皇家回京搬兵 无殇与江霁月同时发现不对之处,无殇道:“里面若真是个居所,那人进去后就应该合上缝隙以免被误入之人发现,为何我们又到通过缝隙后才合上?” 江霁月也道:“这是疑点之一,里面一定还有未找到的机关。另外,洞内虽布置成居所的样子,然除了风化外并无住过人的痕迹,倒像是特意布置出来掩盖真相的。” 两人议论一阵,又发现了不少疑点,依无殇的性子就要重新进去再探,江霁月却算了算时辰,道:“郡主,这个洞也非一朝一夕就建成的,我们也不一定要急于一时。今日就此下山也差不多快到晚间了,不如我们先出去,改日再来探看如何?” 无殇一想果然如此,她一向是最有分寸的,考虑问题也最周全,然在江霁月面前到底还是差了一招。当下便笑道:“江兄说的是,今日还有要事,我们改日再来就是。” 江霁月亦笑道:“好。”两人便出了山洞,采桑早已等候多时,见两人出来才松了一口气,三人便一齐下山去了。 下山回到庄子上,已近黄昏。二人用了晚膳,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有人来回禀发现有两辆马车朝着西山驶来。无殇看向江霁月,江霁月便道:“应该就是那伙人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这时已换了夜行衣,在夜中行动真是毫无形迹可寻。采桑早已带人过去那庄子附近埋伏,两人到时,庄子中只掌了灯,尚无动静。过了一会儿,才见那两辆马车果然朝这座庄子驶了过来。 无殇随江霁月先躲藏到关押那两位姑娘的小屋子上方,屋子里点了灯,周围也多了几个人守卫。不过以江霁月和无殇的功夫,自然无人发现他们。无殇好奇,想先看看被掳的两个姑娘。她从屋顶找到一片亮瓦,便朝下张望。只见两个姑娘被绑在一根柱子上,灯光下看得分明,两人衣着还算整洁,只不过有一人应该是被鞭打过,衣服上有血痕。无殇再看时,突然小屋门被打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那两人一进去,其中一人就笑道:“现在倒乖了,早这么听话,也少受些皮肉之苦。”语气轻浮,说着就上前去,想触摸被打的那个姑娘。那姑娘拼命挣扎,另一人见了,便道:“老七你又惹她作甚,马上三爷的人就过来了。” 那张老七笑道:“这小娘皮是真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也不怎么着,不过胡乱摸摸罢了,也不会少块肉。” 那姑娘被绑了手脚无法动弹,只发出“呜呜”的哽咽之音,头拼命往后挣扎。无殇在高处,看不清她的脸,想来她口应该也是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却觉得这两人有点儿熟悉。她心下惊疑,待细看时,下面小屋里又进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人拿着一张画像,无殇在高处看得分明,差点儿叫出声来,原来这赫然是永嘉公主的画像!她屏住呼吸,细听那几人的话。原来那三人就是那伙人口中的“三爷”等人,那拿画像的将画像铺平,那“三爷”对照着细看了两个姑娘,停在一个姑娘跟前点点头,道:“没错了。”那姑娘——无殇现在可以肯定那就是永嘉公主——又在挣扎,那“三爷”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句话,永嘉猛地安静了下来,再也不动了。 那“三爷”便吩咐人将人解开,有人问“另一个姑娘怎么办?”那“三爷”笑道:“上面只吩咐了要这一个,另一个你们随意,也算是一点儿报酬了。”这话一出,屋中的几个人都淫笑出声。 有人大胆说了一句:“三爷,这一个左右也是个死,不如死前也让大家快活快活。”“三爷”的声音冷下来,道:“这人不是你们能肖想的,日后若是事发,所有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还是趁早了结,免生事端。”那几人忙应“是”,就有两人上前解了永嘉的绳索,永嘉这时候连腿都软了,竟站不直,两人只得拖了她往外走。 一行人刚出了小屋,屋顶江霁月及无殇跳了下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江霁月不识永嘉身份,但听几人的交谈也知道这些人并非随意掳掠,而是有目的的害人。当下更不多说,直取那个“三爷”,双方立时战成一团。 无殇则直接奔过去救人。这伙人功夫还不错,尤其是跟“三爷”来的两人武功上乘,便过来与无殇打斗。另两人挟了永嘉想逃,正在这时,几个人奔了过来,那两人还未惊喜出声,却发现来人一过来就冲他们打来,才知是敌非友。 过来的自然是采桑等人。原来按照江霁月的安排,采桑及京城来的人手已经将庄子上其余人都收拾干净了。这下双方人数优劣,高下立见。采桑等人很快救下了永嘉,采桑自是见过永嘉公主的,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姑娘吓了一跳。无殇与两人缠斗,百忙中看见采桑救下永嘉,松了一口气,对付两人更加有力。 另一边江霁月与“三爷”相搏,这“三爷”戴了面巾,无法看出面容。从身形上看身量中等,略微偏瘦,功夫也很高强,但与江霁月相比还是略逊一筹。那“三爷”见对手太强,不欲恋战,突然长啸一声,另与无殇缠斗的两人听了,且战且退,待得无殇察觉,三人已冲上屋顶,施轻功逃走了。江霁月与无殇终是吃了缺少实战的亏,看到三人逃走,才惊觉对方的意图。无殇意欲去追,江霁月却制止了她,道:“黑夜里谨防有诈。”无殇便也住了步。 这一战大获全胜,除跑了“三爷”三人外,其余人都被拿下。无殇顾不得多问,低声简短对江霁月道:“被掳的是永嘉公主。”江霁月亦吃了一惊,幸庆此行为防万一,亦让所有人都着夜行衣,戴了面巾。此时采桑已扶了永嘉到小屋中坐下,顺便救下永嘉的婢女。永嘉看清是无殇身边的采桑,这才哀哀地哭出声来。 无殇进去时,就见到了这一幕。永嘉看到她,一改平日的跋扈,叫一声“无殇姐姐”,更是泪如雨下。无殇走过去,永嘉抓住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无殇见这小妮子这番被吓得狠了,当下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先不多问,只道:“我们先离开这吧,到我的庄子上休息。” 永嘉点点头,无殇和采桑便扶了她出去。外面由江霁月打点,此时已经把人都带了下去,只吩咐了一辆马车等候。采桑驾车,无殇、永嘉,及永嘉的婢女都上了车。一路上永嘉还是哭个不停,她的婢女也吓坏了,也跟着哭,无殇大致看了下,永嘉身上被抽了几鞭,想是因着她不听话所致,那个婢女倒是没有伤。所幸这伙人等着“三爷”到来,倒还不曾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无殇暗暗松了口气,想着人没事,倒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不多时车子到了无殇的庄子上,江霁月细心,将人都支开了,只留着采晴。采晴已知晓了始末,便过来扶了永嘉进了大厅,对无殇禀告道已吩咐人安排让永嘉及其婢女沐浴及吃食。无殇点点头,让采桑先带永嘉的婢女下去,又对永嘉道:“永嘉妹妹,先让采晴伺候你沐浴更衣可好? 永嘉这时缓过来一些了,看着无殇可怜兮兮地道:“我被那些坏人打了,身上疼得狠。” 无殇叹口气,道:“那让我和采晴看看,上点儿药可好?” 永嘉点点头,采晴忙下去准备伤药,无殇便扶了永嘉到客房。永嘉卧在床上,亦自泪眼汪汪,看着无殇道:“无殇姐姐,你知道是谁在害我吗?方才有人在我耳边说‘是宫里有人要你死’,我就知道是活不了了。还好竟让无殇姐姐救了。” 无殇听她此言,心中更是惊疑,不过此刻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道:“永嘉妹妹先别想了,好好休息,以后再说。” 这时采晴采桑带了伤药和热水过来,便简单为永嘉擦洗,上了伤药,换了身衣裳。采晴细心,特意道:“公主放心,用的都是上好的伤药,不会留下疤痕。” 永嘉难得一笑,道:“你们有心了。等我回了宫,一定会重重赏赐。” 采晴和采桑对看一眼,并未言语。倒是永嘉猛然想起要害自己的就是宫中的人,回宫后还不知如何,霎时脸都白了,也不计较采晴采桑的反应,又抓着无殇道:“无殇姐姐,我不回宫了,就去王府住一阵子可好?” 无殇只得道:“永嘉别怕,等回了京城,皇上自然会为你作主的。” 永嘉想到父皇,这才有些安心,便道:“无殇姐姐说的是。那我们何时回京呀?” 无殇笑笑道:“你略略休息下,天亮了我们就回去如何?” 永嘉也笑道:“好。”顿了顿,又道:“我有些饿了,无殇姐姐你不知道,那些人欺负我,拿来的东西根本吃不了,我就说了几句,他们就打我……”说到这,又哭起来。 无殇素来知道这位公主难伺候,此时也只能忍着道:“妹妹别哭了,先去吃些东西吧。”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永嘉,她吃了些东西,又道困了,无殇见她的婢女也是累得不行,只能让采晴去伺候她休息。眼见着永嘉终于安静了,无殇这才对采桑道:“去请江公子到大厅。” 不多时江霁月来了,无殇与他交换了信息。原来这一会儿的功夫,江霁月已经将抓到的人都安置妥当了。他听到无殇的话,知道事关皇家公主,不敢让其他人知晓,干脆用独门手法点了那些人的哑穴,又点了几处穴道,让那些人动弹不得,这才将他们关在庄子上,着人好好看守。此时已夜深,但江霁月还是担心逃走的那三人会有所行动,便又写了短笺封好口,让人送往京城二皇子处。无殇听他道来,心中暗暗称道,想此事有江霁月在果然令人安心。她也不隐瞒,便将永嘉的话说了,末了道:“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救人,不想竟牵扯到宫中。江兄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才妥当?” 江霁月见无殇谨慎的样子,知道她不愿牵扯到宫中之事,叹道:“事已至此,恐怕很难置身事外了。不过回京之后,我们先将人带去二皇子府,二皇子也是皇室中人,就让他暗暗护送公主回宫,其余再慢慢合计吧。” 无殇点点头,想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法了。宫中人多,永嘉又一向贪玩,只希望她的母妃淑妃聪明点儿,不要先将事情闹大。 这样想着,无殇对江霁月一笑,道:“江兄所言极是。那就将这个难题抛给二皇兄吧。说起来不怕江兄笑话,我安平王府一向只知护卫国土,于宫中之事不想牵扯太多。” 江霁月也一笑,想无殇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对自己也是极为信任的,当下更暗暗下定决心回京后一定要处理好此事,不要将王府牵扯进来。 他想了想,又道:“不如郡主也先差人回王府去禀报一声,王爷也好提前应对。” 无殇闻言,点头道:“江兄所言甚是。”回头吩咐采桑道:“采桑,你最清楚整件事的始末,就辛苦你连夜回去向王爷禀报。” 采桑忙应“是”,无殇又交代几句,采桑便赶紧出发了。 第30章 奉旨意永嘉藏王府 领皇职书院定大局 第二日,待永嘉公主起床,无殇及江霁月等人便护送公主回京。 昨夜京城二皇子及安平王爷分别得报后,二皇子知道其中厉害,不敢擅作决定,便连夜进宫向皇上禀告。不多时,安平王爷也进宫来了,所奏为同一事。皇上大为震惊,原来皇上已知“夏日祭”走丢了永嘉公主一事,淑妃还算聪明,只将此事悄悄禀告了皇后,皇后便与她一齐向皇上禀告。皇上知兹事体大,更关乎到皇家公主声誉,只暗中派了人寻找,并未声张。现下见到二皇子及安平王爷,大致了解了事件始末,当即派二皇子率一队人出城,只说公干,实则连夜赶往西山,将犯事一伙人接管了。 按照皇上的口谕,犯事一伙人暂且押在王府庄子内,由二皇子看管,只令无殇、江霁月及其随从带永嘉返京。鉴于此事应乃宫中人所为,永嘉暂住到安平王府中,待时机成熟再回宫。到时就声称永嘉“夏日祭”夜晚是跟无殇回府了,也算全了她的名誉。 无殇听二皇子说完不由头大,这下真被永嘉说中了,她要到王府去住。永嘉一向目中无人,只希望经此一劫,能有所收敛吧。 既然皇上有了旨意,众人不敢延迟,便依旨行事。 江霁月骑马,采桑驾车,无殇、永嘉、采晴及永嘉的婢女迎儿坐在车内,一行人朝着京城出发。 永嘉的眼睛红红的,今早听到二皇子带来皇上的旨意,她就忍不住哭道:“二皇兄你一定要为我作主呀,宫中有人要害我,你一定要让父皇将那个人抓出来,到时千刀万剐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二皇子与无殇面面相觑,就怕事情闹大,偏偏永嘉又是这样的性子,二皇子只能劝道:“永嘉别哭了,这件事既然父皇已经知晓,必定会追查到底。只是目前还不宜声张。你暂且忍耐几日,不要再生事端。” 永嘉与几位皇子平日并不算亲近,听了二皇子的话也不敢再闹,只能委委屈屈地应了。二皇子又道:“到了王府,要听无殇郡主的话。父皇也特别交代了,一切听无殇吩咐就是。” 无殇暗暗叹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道:“王府那边也已接到旨意,我们就先回去吧。以后自然有皇上处置。” 永嘉闻言只能点点头,能暂住到王府,倒也让她安心不少。二皇子见她点头,忙催着她出发,永嘉想了想,又道:“我母妃知道此事了吗?能不能让她来王府看看我?” 无殇看向二皇子,二皇子只能道:“父皇自会知会淑妃娘娘。你不要想太多,先回京再说吧。”说罢就让人准备出发,无殇也乘机与二皇子一道出去了。 离了永嘉的房间,二皇子便小声道:“没想到这事竟演变成这样,后续还不知会如何收尾呢。” 无殇苦笑道:“是呀,扯上永嘉,真是让人头大。现如今也无他法,只有先回京再说了。”两人都叹了口气。 无殇又道:“昨夜逃脱了三人,且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西山这边恐怕也不安全。二皇兄在这边要小心提防才是。” 二皇子点点头,道:“霁月兄也与我说了。我已经请霁月兄护送你们回京后就回来西山坐镇,只等父皇派人来查明案情。” 无殇见皇上已然安排好了,便不再多言。刚好有侍卫来请二皇子,两人便告别了。 一路无话,平安回到京城。江霁月将马车护送到安平王府门前,便与无殇等人告别。无殇回想与他相处的这两日,竟生出几分不舍。她忙收敛住心绪,与永嘉一齐进了王府。 因着要掩人耳目,马车是直接进了王府大门才停。下车来,只见王妃早就在等候。无殇及永嘉与王妃见了礼,王妃笑道:“回来就好。公主多在王府住些天吧。” 永嘉一向与皇室中人不融洽,不过经过这两日的事,对无殇倒多了几分好感,连带着对王妃也客气起来,笑笑道:“多谢小皇婶,永嘉叨扰了。” 王妃暗暗称奇,不想还有让永嘉道谢的一日,当下便拉了永嘉的手,道:“好孩子,让你受苦了。”永嘉听了这话,不由又红了眼眶,王妃见状忙道:“到了这里就安全了,公主委屈了这几日,便好好在王府休息。”说着,便叫上四个婢女令她们参见永嘉,又道:“这四名婢女便由公主使唤,公主在王府有什么想要的,就让她们去办就是。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永嘉更是感激,王妃便令四人伺候她更衣休息。 将永嘉安置好,王妃才拉了无殇出来。路上,王妃道:“你这次也太大胆了,幸亏有你那位师兄同行,不然真是让我们担心。” 无殇早知这次回来会被训,当下诺诺应下,并不分辩。王妃见她如此,叹口气道:“也罢,你自小就不是安分的性子。不过这次救下永嘉,看她今日的表现,倒是与以往不同了。”说到这,王妃一笑,道:“这永嘉也算经过了磨难,希望她以后能懂事些吧。” 无殇也笑道:“永嘉这次吓得狠了,方才对母亲恭敬的态度,无殇也吃了一惊。” 说到这,无殇挽紧王妃的胳膊道:“无殇也不想事情会变成这样。母亲,父亲是生气了吧?母亲有没有为无殇说几句话呀?” 王妃享受着女儿的撒娇,笑道:“你呀,非要出了事才知道错了。不过你这次救下永嘉,倒也算立了一功。你放心,你父亲那为娘会为你说话的。” 无殇忙道:“谢谢娘亲。”母女俩说说笑笑的,不一会到了王妃住处,无殇刚想告退,王妃突然道:“这次与你同行的那位师兄,不知是什么人呀?” 无殇只得将江霁月的情况说了一遍,王妃听得不住点头,笑道:“难怪你父亲听闻你和他一起,倒是放心不少。说起来你与这江家兄妹倒真是有缘,那江家的女儿我是在宫中见过了,这位江公子改日为娘倒也想见上一见。” 无殇笑道:“江侍郎一家尽聚天下精华,母亲见过就知道了。”说完这话,她猛然发觉不妥,还好王妃只笑道:“连殇儿也这么说,为娘倒真要见见。” 无殇忙道:“师兄今日护送我们回京后就返回西山与二皇兄一同看管人犯了。母亲要见,恐怕也得等这件事过后再说。” 王妃看她一眼,道:“是呀,这事过后,我们王府倒是应该好好感谢你这位师兄才是。” 无殇自觉又说错了话,只能笑笑不语,王妃便道:“你这两日也累了,既回了家,就好好休息几日吧。” 无殇道声“是”,便告退了。 王妃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亦自微笑起来。 第二日一早,无殇奉旨进宫。 皇上旨意上召她是为了君泽书院之事,因而无殇直接到勤政殿等候。不多时早朝毕,大皇子及叶旬、江琮等各部大臣都到了。大家互相见礼,无殇从大皇子口中,知道君泽书院的选拔已经结束,选拔名册目前已经呈到皇上跟前,只待皇上御笔朱批,这些人就要到位。正说着,皇上进来了,众人忙下跪行礼。 皇上令众人起身,开门见山道:“今日召诸位来此,想必大家也知晓了,就为了君泽书院一事。如今书院前期准备已毕,现在就等着各位师长到位,商量下步开学事宜。大皇子,你向诸位大臣公布一下选拔的名单。” 大皇子闻言,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奏折,宣读起来。无殇细心倾听,书院首次选拔的师长果然以各处现任官员为主,只请了少数几位有名的先生。大皇子细心,在宣读时把选拔到的官员现在何处任职也一并说了。宣读完毕,皇上道:“诸位听清了罢。此次选到的师长共一十六名,其中十一位都是现任官员,也就是诸位的下属。今日请各位来,一是告知各位,有人才不能私藏,凡是书院选定的,今后就以书院之事为责;二来么,也是告知各位,这些人虽在书院任职,然原有级别不变,待遇加三成。各位回去就安排公务交接事宜。最迟在本月底,务须全部到位。” 皇上一席话,让殿内诸人震惊。无殇也吃了一惊,她之前只敢提个“兼职”,皇上倒好,直接来了个专职,还“级别不变,待遇加三成”。看来皇上对君泽书院的期望,不是一般可比呀。在场诸人都是人精,自然不会不明白皇上的决心,当下忙齐齐跪倒,口称“遵旨”! “不过,”皇上笑咪咪地叫众人平身,语气一转,又道:“朕知道各部诸事繁杂,一下子抽了这么些人,难免人才不济。因此,诸位下去也可具体斟酌下,若有合适候补职位的人选,尽管提上来;若觉得此职位还是非之前那人不可,亦可提上来,日后或兼职,或有事请教,朕自会征求本人意见而定。总之,开办书院是大事,还需诸位齐心才行呀。”一席话,让众人心服口服,心中对皇上的敬仰,更是无以复加。众人又跪倒,真心诚意拜道:“微臣遵旨!皇上圣明!” 至此,大事已定。皇上态度更加和煦,又道:“今日在此的都是朝中柱石,朕也不隐瞒,还有一事要宣布。书院的师长有了,然书院初建,还需几位有份量的管理者。今日留下诸位,亦是为了让大家知晓,皇室这边会派出大皇子、二皇子及无殇郡主分管国才馆、热血堂、惠兮院。然他三人只能算兼职,书院这边还需专门的人员来管理才是。暂时,朕会让叶侍郎、江侍郎坐镇,诸位也可考虑下,若有合适的人选一并报上来,还是那句话:原有级别不变,待遇加三成!” 此言一出,饶是大殿森严,众人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皇上但笑不止,众人更加胆大,有人忍不住出言道:“圣上,老臣冒昧问一句:毛遂自荐可否?” 众人皆笑,皇上亦笑道:“可!陈尚书,你只要举荐出能接任你的人,就让你去执掌书院可好?” 礼部陈尚书忙跪下谢恩,道:“老臣遵旨,多谢圣上!” 皇上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让各大臣退了,只留下大皇子及无殇。 皇上让人去请皇后过来,又给两人赐了座。无殇一看这情形,就知道皇上必定是要问永嘉一事了。果然,皇上开口道:“章儿,你恐怕还不知永嘉被掳一事吧?” 大皇子吓了一跳,道:“什么?永嘉被掳?这是何时之事?”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冒犯了,忙下跪道:“儿臣一时情急,父皇恕罪。” 皇上道:“起来吧。朕刚知道此事时,也是吓了一跳。”大皇子这才起身。皇上便道:“此事无殇最清楚,待你母后过来,让她一并说吧。” 大皇子不敢再言,无殇暗暗叹气。不多时皇后来了,二人见礼毕,皇后也急急问道:“无殇,永嘉现下是在安平王府中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两天淑妃和我都急死了。” 无殇忙道:“皇伯母放心,永嘉现在很好。”说着便起身,向皇上皇后再行一礼,才道:“皇伯父、皇伯母、大皇兄,容无殇细细禀告。” 无殇将“夏日祭”夜晚如何巧遇劫匪,如何救下永嘉一事禀告了一遍,其中有关江霁月的部分迟疑了一下,皇上笑道:“但说无妨。”无殇才把江霁月如何带自己出城,如何筹谋救出永嘉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三人听完,皇上笑道:“这江霁月果然好人才。”皇后亦道:“此事多亏了这位江公子,殇儿也是功不可没。还好有惊无险,永嘉也平安归来。” 大皇子听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永嘉无恙,真是大幸。只不知是何人竟如此丧心病狂,连皇家公主也敢掳掠。” 闻言,皇后亦道:“是呀,听殇儿说来这竟是有预谋的掳掠,那伙贼人手中还有永嘉的画像,真是骇人听闻。” 皇上想得更远,此时当着这几个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不隐瞒,便道:“你们说得有理,好在现在已抓住了好几个同伙,朕派了衡儿并江霁月看管。此事如今只这几个亲近的人知晓,一是为着永嘉的声名考虑,二么,就是不想先打草惊蛇。无殇方才说得明白,此事牵涉到宫中之人。因而,朕现在也不想公开,待水落石出之日再作定夺吧。” 皇上说得这么清楚了,大家哪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大皇子及无殇便跪下道:“孩儿(无殇)明白。” 皇后亦道:“妾身明白。回去后亦会好好与淑妃分说清楚,让她不要自乱阵脚。” 说到这里,无殇想着此事终于了了,却听皇上又道:“无殇,永嘉在王府可还安生?此时她还不宜回宫,要辛苦你再多照顾她些时日了。” 无殇忙回道:“无殇遵旨。昨日永嘉到王府中,我母亲已安排了婢女伺候,只是永嘉思念淑妃娘娘,一直吵着要回宫。” 皇上叹口气,道:“永嘉还是不懂事,她不想想为什么有人要除了她。她再这么任性下去,日后少不了还有灾祸。” 大皇子和无殇都不敢说话。皇后道:“皇上息怒。永嘉这一次也是吓得狠了,等她静下来好好想想,应该会明白些道理。” 皇上想了想,又道:“也罢。现在朕和皇后都不宜去见她,淑妃也不好无故出宫。待会大皇子便和无殇去王府一趟,见一见永嘉,告诉她好好待在王府就是。” 大皇子忙道“孩儿遵旨。” 第31章 大皇子志得意满 小公主无中生事 无殇与大皇子从勤政殿出来,无殇还想去见一见太后,大皇子便道:“我与妹妹同去向皇祖母请安。”二人同行,宫中人多眼杂,大皇子不便问永嘉之事,便与无殇谈论了些书院之事,反正现下皇上已经明旨,两人都是负责书院之人,谈论这些倒也合适。 不多时到了太后宫中,两人参拜了太后,太后笑道:“一早就听皇后说今日要召无殇进宫。这两日不见,你这小妮子是跑哪去了?” 无殇料想皇上怕太后担心,并未对太后说起此事,当下也不敢多言,只道:“无殇回了一趟西山,到庄子上处理些事务。倒让皇祖母挂心了。” 太后便道:“你这孩子是真长大了,如今也是能做事的人了。章儿也不错,皇上几次在我面前夸奖你呢。” 大皇子笑道:“皇祖母过奖了。孩儿能为父皇分忧,心中真正高兴呢。” 太后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二人又陪太后说了些话,才出宫。 大皇子这一向得皇上重用,担了不少职责。便想早些到王府见过永嘉,也好去忙其他事。但他对此事还有好多疑问,当着皇上的面不好问,现在单独与无殇一起,便想问个明白。因而便对无殇道:“这一向你大皇嫂经常提起你来,说要好好感谢你。趁今日还早,不如请无殇到我府中一趟如何?” 无殇自然猜到了大皇子的心思。说起来今日进宫,见皇上及太后对大皇子的态度,无殇也清楚大皇子现在是颇得圣宠的了。皇上既然不瞒着他,无殇也就无须对他隐瞒。当下便点头道:“多谢大皇兄。无殇也想去见见大皇嫂呢。” 不多时来到大皇子府,大皇子妃听闻无殇到了,忙迎出来,亲亲热热地挽了无殇的手进去。无殇看大皇子妃面带春色,想是这段时间过得舒心,人似乎也胖了一些。 这时快到午膳了,大皇子就提议先用午膳。席间,大皇子主动说起永嘉一事,大皇子妃听后惊讶不已。无殇见他夫妻俩无话不谈,便也把自己能说的情况说了些。不过她自来谨慎,有些话说得也很含糊。用膳毕,三人又闲谈了片刻,大皇子妃的婢女进来禀报有人送来拜帖。大皇子妃也不隐瞒,当着无殇的面打开了拜帖,无殇一看,上面赫然竟是谢应婷的名字,写着三日后前来拜访。这谢应婷是大皇子快过门的侧妃,没想到与大皇子妃竟有了私交。大皇子妃见无殇看见了 ,便笑道:“说起来不怕妹妹笑话,自皇上下了圣旨之后,我与这谢姑娘也见过两面,没想到竟很谈得来。前几日“夏日祭”时在宫中我邀请了她,不想今日她果然送了拜帖过来。“无殇听大皇子妃的语气,对谢应婷倒是真心喜欢。便笑道:“大皇嫂待人处事,最是让人如沐春风。这谢姑娘一定也是为大皇嫂倾倒了。” 大皇子闻言,不由大笑出声。妻贤妾顺,志得意满,大皇子真可谓是人生赢家,难怪他要大笑了。 大皇子妃亦笑道:“妹妹过奖了。对了,三日后妹妹若无事,能否也一齐过来?我还邀请了周家姑娘,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不如一齐聚聚。”无殇知道她说的周家姑娘自然是周安然了。当下便道:“大皇嫂考虑得周到。不知大皇嫂还邀请了哪些人?” 大皇子妃道:“暂时就是你们三人了。” 无殇一怔,问道:“大皇嫂没请孟姑娘吗?” 大皇子妃闻言,收了笑叹道:“不瞒妹妹,我正为此为难呢。这孟姑娘是三皇子的正妃,按理也是一家人,但三皇子一向与你大哥哥不睦,因而……” 无殇还未开口,大皇子闻言已道:“纯儿糊涂。你既请了谢姑娘、周姑娘、单单不请孟姑娘,难免让孟姑娘心寒。依我说,你既然要请,就都请过来,到时都是一家人,也显得你这做大嫂的周到。” 大皇子妃忙道:“殿下说的是,是纯儿考虑不周了。” 无殇也道:“大皇兄说的是。依无殇看,大皇嫂要请,干脆多请些人,把平日与谢姑娘、周姑娘和孟姑娘交好的姑娘也请几位,这样大家更亲近,也无拘束。” 大皇子妃点头道:“妹妹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趁着妹妹在,不如与我参谋参谋,看再请哪几位姑娘合适。” 无殇也不推辞,答应下来。 大皇子见状,便道:“你们姑嫂商量吧,我就不参与了。但今日父皇命我与无殇一起去看看永嘉,却是不好多耽搁。” 无殇一听,笑道:“大皇兄不提,无殇都险些忘了。不如我回去想一想,拟个名单差人送来给大皇嫂可好?” 大皇子妃自然是点头称好。大皇子便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王府吧,永嘉也一定想着有人去见她了。” 无殇知道大皇子这一向事多,便起身向大皇子妃告退,随大皇子出去。 不多时到了王府。无殇早已差人先行禀告了,二人进府后便直接去了后院。 永嘉正在后院闲逛。王府她之前自然是来过。不过她一向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当朝的大公主,人人都应该敬着自己,不愿意主动与人交好。因而虽来过王府,也无人带她好好逛过。这次奉旨暂住这里,自然是要好好逛一逛的。 可惜一大早,无殇奉旨入宫,王妃也进宫去向太后请安,至于安平王爷及世子云峦这两天就根本不在王府。永嘉虽心中有怨也不好发作,只能让王妃安排给她的几个婢女陪着她逛。这几个婢女都是王妃特意嘱咐过的,对她倒是分外恭敬,永嘉便指使着她们要这要那,就连逛个花园也不安生,一会儿要人撑伞,一会儿又要摘花,稍不如意便发脾气。几名婢女只能小心伺候。 这时,永嘉看到小池中一朵罕见的紫莲,花开正盛,碧叶映衬下更显高贵。她高兴地道:“那朵花不错,你们去给我摘来。” 王府中的婢女吓了一跳,忙跪下道:“公主,那是王爷最喜欢的紫莲,还请公主不要摘掉。” 永嘉一愣,只得作罢。不一会儿,她又看到一丛月季,又道:“那就去那摘几朵。” 婢女还想阻挡,永嘉的婢女迎儿已道:“这种花一大片,摘几朵没关系吧。” 另几人只得从命。一人便去找花匠要花剪来摘。 永嘉站了一会儿,感觉累了,便道:“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想摘吗?迎儿,你在这等着,待会挑好的多摘几朵。你们两个,扶我去那边亭子里坐坐,还有你,去拿点儿吃的过来。怎么什么都要我交待呀?” 几名婢女忙应着“是”,照她的吩咐行事。两名婢女扶了她来到亭子里,永嘉刚坐下,冷不妨刚好有只蝉飞了过来,正好落在她的头发上。蝉扇动着翅膀“知知”叫着,永嘉吓得跳起来,大叫道:“什么东西在我头上?” 两名婢女慌忙上去抓,怎奈永嘉跳来跳去,好不容易才抓下来。永嘉受了这种惊吓,气急败坏地就抬腿对两个婢女踹过去。两个婢女不敢躲避,被踹得跪在地上。永嘉亦自不解气,一连迭声地叫着“来人”,还想再好好惩罚两个婢女。 无殇与大皇子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无殇暗暗叹气,不想这永嘉被掳掠一遭,还是秉性难改。大皇子也摇摇头,对这个妹妹他早就没有耐心了,当即加快脚步过去,嘴里叫着:“永嘉别闹。” 永嘉听到有人叫她,转头看到大皇子过来,叫一声:“大皇兄。”刚要告状,大皇子又道:“你怎么到处乱跑?父皇让我来看看你,并让我转告你,在小皇叔府上,要守王府的规矩。” 永嘉还想说,却见无殇走过来,扶起地上的两名婢女,大皇子便道:“无端跟婢女置什么气?你若不想要婢女,就让皇婶不要派婢女给你好了。” 永嘉总算听出来大皇子生气了,她一向不得几位兄长的宠,当下也不敢多言,便道:“我也是一时生气,现在好了。” 无殇笑道:“这两名婢女是一直跟在我母亲身边的,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公主多多担待。” 永嘉只得道:“原也不是她们的错。” 无殇道:“那就好,你们两先下去吧。若是伤了就让医女看看。” 两名婢女行礼离去。 这里大皇子暗暗摇头,只得耐着性子与永嘉说了些话,让她安心待在王府。又让永嘉说了被掳的整个过程及近段时间在宫中所做的事。无殇在一旁听着,暗想大皇子果然还是要插手此事的,不过以目前皇上对大皇子的态度,大皇子插手此事也无可厚非,自己也会尽力配合。 果然,在与永嘉说完后,大皇子以还有书院的事要与无殇商量为由,让永嘉先回去休息。永嘉走后,大皇子便对无殇道:“无殇,你方才也听了永嘉之言,依你看,永嘉这是得罪了谁?” 无殇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永嘉虽说平日任性了些,但并无什么大错,要让人除之而后快。” 大皇子想了想,道:“我也是毫无头绪,但这件事既然发生了,一定是与宫中之人有关。永嘉平日说话做事不用脑子,或许就是一些无心之过,便让人怀恨在心了。” 无殇闻言也只能叹气,说起来这永嘉真的是不用脑子的人,平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现在要查起来,倒是真的难。 “不过,”无殇想起一个人,道:“那位‘三爷’可不像个寻常人,能让他卖命的,也一定不是一般人吧。” 一句话令大皇子茅塞顿开。大皇子连连点头,道:“无殇说的有理。这么说来,还是要从这‘三爷’入手。” 两人对望一眼,无殇还未开口,大皇子已道:“看来,还是要尽快去一趟西山才是。” 第32章 无忧阁闺中谈心 皇子府众芳联句 送走大皇子后,采晴便来禀报,说收到了江雨若的便笺。原来无殇回京后,想着与江雨若、周安然二人一聚。因永嘉公主现在王府,无殇担心在王府中不便,便写了封便笺给江雨若,想到江府中聚会。现在江雨若回信,说也极想一聚。无殇想起今日在大皇子府中,大皇子妃还问起三日后是否要请江雨若,无殇最怕江雨若与大皇子再扯上什么关系,便找借口打消了大皇子妃的想法。正好要见面,也可与江雨若一说。当下心情大好,便吩咐采晴取来笔墨,给江雨若再回一信,约定明日聚会,请江雨若下帖邀请周安然。 第二日午后,无殇便出发前往江府,到时,只见江夫人及江雨若已在等候。无殇先向江夫人告罪叨扰,江夫人却亲热地拉了她的手,笑道:“郡主能来寒舍,正是我们的荣幸,说什么叨扰。而且,妾身也正想听郡主说一说霁月这几日的事呢。” 无殇也笑道:“让江夫人担心了。无殇今日来,也正是想说一说此事,让夫人放心。” 正说着,周安然也到了。江夫人便邀请几人到后厅,无殇见众人都关心这几天的事,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道:“现下皇上已有了安排,相信不久便会水落石出。在此之前,我们倒不宜多谈论。” 几人都点点头。江夫人道:“郡主放心,其中的轻重我们也明白了,在事情解决之前绝不会再谈此事。” 无殇也点点头笑道:“多谢夫人。我们几家都是牵涉其中,此时再小心也不为过。” 周安然知道无殇是在提醒她,忙道:“安然家中并不知道此事,郡主放心。” 无殇笑道:“那就好。大家权当无事就行,也不消过多思虑。” 说完这件事,江夫人先告退了,留下三人说些悄悄话。 江雨若便请两人到自己的住处,两人到时,只见江雨若的小院布置得十分雅致,院外书三个字:无忧阁。 无殇见了,心道这与自己的名字倒是相配。江雨若忙道:“郡主勿怪,雨若之前在老家就喜欢这个名字。来到京城,住处便用了和之前相同的名称。” 无殇笑道:“这么说来,我与雨若倒真是有缘啊。”三个人都笑了。 无殇说起后日大皇子妃宴请之事,特别对江雨若道:“我回绝了大皇子妃对雨若的邀请,雨若可不要怪我呀。” 江雨若自是知道无殇的用意,笑道:“雨若感激郡主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郡主。” 周安然不解,无殇也不隐瞒,就把大皇子之前欲意纳江雨若为侧妃之事说了。周安然听到大皇子想一次纳两个侧妃,也吓了一跳,道:“一次纳两位侧妃,本朝还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无殇不愿多说,只道:“是呀,好在大皇子后来想通了,只纳了谢姑娘。” 周安然又道:“若大皇子以后还想纳侧妃,会不会又纳雨若呀?” 此言一出,无殇与江雨若都呆住了。无殇想了想,道:“大皇子暂时应该没有这个心思吧。” 周安然也看出了江雨若不愿为侧妃,便道:“郡主说的是,雨若已经十六,若是定下亲事,大皇子也就无望了。” 无殇与江雨若对看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还是无殇先笑道:“安然自己快要成亲了,就想着让别人也快些成亲。看来安然对二皇子很满意呀。” 周安然被无殇这么一说,羞红了脸,道:“郡主又来取笑安然。” 这么一打岔,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无殇想了想,对周安然道:“安然,大皇子妃定是请了你的,听说她打算到时搞些游戏,你可先做些准备。” 周安然离京两年,听无殇这么说忙向她请教要准备些什么,无殇便一一道来,周安然和江雨若都认真地听着,也了解了京城大家闺秀们的聚会情形。 说了一会,江雨若起身道:“我昨日准备了些小点心,我们边吃边谈吧。”说着就吩咐婢女端上来,放在茶桌上。两人一看,就知道江雨若要亲自烹茶了,皆笑道:“有劳雨若了。” 三人坐到茶桌旁,江雨若起身一福,便开始烹茶。无殇见她动作如行云流水,暗暗赞叹,看来江雨若于茶艺也是钻研过的。 三人品茗闲谈,不觉时光流转,其中乐趣,令人陶醉不已。江雨若住所取名“无忧阁”,真是相得益彰。 又过一日后,便是大皇子妃的宴请。 午后,无殇就如约去往大皇子府。 到时,只见谢应婷、周安然、孟绮罗皆到了。同来的还有谢应婷的胞妹谢可欣、孟绮罗二叔的嫡女孟娴。大皇子妃叫来了自己的妹妹宋碧及姑母的女儿沈星儿。周安然也带了自己的庶妹周紫彤。此时正是盛夏,姑娘们都精心打扮过,一时衣香鬓影,满室生春。大皇子妃更是满脸堆笑,周旋其中。 见人都到齐了,大皇子妃笑道:“今日都是自家姐妹,大家不要拘束才好。此时天热,还请各位移步到花园,咱们边纳凉边游戏。” 原来大皇子府的后花园占地虽不大,却修筑了一条蜿蜒的水渠,沿岸栽种了各色花草树木,盛夏时节正好沿水道两侧乘凉。此时大皇子妃早已安排人在水渠旁设置了座位及茶点。今天人不算多,大家也很放松。一路行来,大皇子已对众人说了待会儿的安排,就是“曲水流觞”的玩法:参加游戏的众人沿水道而坐,另安排人背对众人击鼓,第一人斟酒,鼓声响让酒杯顺水而下,鼓声停时酒杯到谁面前谁就要饮酒一杯,并表演一个才艺。这种玩法在当朝男女间皆流行,因着今日都是闺阁女儿,大皇子妃备的是果酒,在水中流淌的也换成牡丹绢花。 连大皇子妃在内共十位姑娘沿水道随意就座,大皇子妃指派了两名婢女,一名负责传令,一名负责击鼓。并再三说明今日只为玩耍,让众人不要拘束。若实在不愿表演才艺的也可以满饮一杯果酒就罢。这样一来,大家更是心情愉悦,纷纷找位置坐下,只待开始。 大皇子妃的贴身婢女柳儿传令,杏儿击鼓。 大皇子妃在第一位,她笑着将牡丹绢花举起,待传令官一声“开始”,鼓点响起,便将绢花放入水中。那绢花是专门作游戏用的,形如河灯,入水飘浮不沉。在鼓声中,绢花随流而下,依次飘过无殇、谢应婷,停在谢可欣面前。谢可欣起身,举杯饮了一口,笑道:“可欣献丑了。”说罢又笑,道:“前几日去了城西竹林,偶得一首诗,说出来供大家一笑。”说罢吟道: 竹在青山古道边,万花落尽见淳源。为谁不折节气在,千古留芳总是魂。 此诗一出,众人纷纷叫好,气氛愈加欢乐。无殇暗诵此诗,想谢家果然书香世家,两个女儿都才华上佳。突见谢应婷对着妹妹轻轻颔首,想来姐妹俩感情也是极好。 正想着,第二轮开始。由谢可欣放绢花,鼓声起,绢花飘过周安然、周紫彤,停在了孟绮罗面前。孟绮罗含笑起身,举杯饮了一口,道:“绮罗抛砖引玉罢。”说着就让婢女取琴来,演奏了一曲。大家纷纷拍手。第三轮开始,孟绮罗放绢花,绢花飘过孟娴、宋碧、沈星儿,沈星儿婢女见鼓声未停,忙捞起绢花往回跑,大皇子妃的婢女也早过来迎,绢花到了大皇子妃面前,大皇子妃忙放入水中,又过一刻,鼓声方停,却是停在了无殇面前。 无殇起身,笑道:“无殇也念首诗吧。”说罢吟道: 水清山色静,碧草落花天。疑路复重重,愈往愈无踪。横绝知近远,身动感风同。一溪随石转,此中谁与从?不行犹在里,但赏风光浓。 吟罢,众人叫好,谢应婷也道:“郡主诗中意境,真是令人向往。” 游戏继续,不一会儿,差不多每个人都表演了节目,大家的心情也更轻松。 大皇子妃今日也就是为了让大家亲近、开怀,显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请众人在园中随意。 因着方才的氛围,大家也并未单独走开,都聚在一起。只大皇子妃要亲自去准备茶点离开。无殇便道:“难得今日高兴,不如我们连诗吧。也不要限制什么,大家随意就行。”见有人还在犹豫,笑道:“也不用什么顺序,谁想起来谁接上就行。” 大家想了想,都同意了。一行人便围坐在一个小亭中,开始连诗。 无殇也不推让,朗声道:“先来个《百字调》吧。从一到百,想到的就接上。”便道: 一池碧水绕阶行 几人思索片刻,却听孟绮罗接通道: 两行素笺空寄音 谢应婷微一皱眉,接道: 三载敛眉无笑语 谢可欣忙接道: 四月垂杨乱落英 沈星儿一笑,道: 五处寒虫六声鸣 孟娴便道: 七零八落九片星 宋碧也道: 十番春事难分付 无殇见调子悲伤起来,一笑结尾道: 调语共寄百年心 周紫彤自知才华不如人,认下了记录的差使。她今日得与周安然一并来,倒也不敢生什么事了。此时诗成,众人围着读一遍,不禁相视而笑。 大皇子妃过来时,正好看到一群姑娘读诗的情形。见大家兴致这么好,大皇子妃也很高兴,便请大家品尝自己亲手制的茶点。大家见大皇子妃如此平易近人,纷纷致谢。吃着茶点,话题也杂起来,无殇在京城是出名的才华出众,与各家姑娘相处虽不是太亲密,却也没有太疏远的,因而此刻,她身边就聚集了周安然、谢家姐妹、孟家姐妹、沈星儿几人。无殇看都是方才连诗的,不由又动了诗兴,便道:“难得今日相聚,不如继续连诗罢。” “好呀,”沈星儿首先应声。她乃是镇南将军的嫡女,也是自小与无殇相识的。无殇见众人皆点头,便笑道:“那无殇就说了。还是如方才一样,谁想到就说吧。” 一树一盈香,一心一点寒。 谢应婷接道: 风吹帘不卷,落花空袭窗。 谢可欣接道: 月色正当头,池塘映银霜。 周安然接道” 小径无人弄,残叶成地毡。 沈星儿接道: 梨花开似雪,红杏出墙望。 孟娴接道: 忽惹豪雨至,一院尽沾染。 无殇接道: 天上星稀夜,人间万点光。 周安然道: 便如嫦娟访,赋琴集苑弹。 孟绮罗道: 素衣纤纤指,一按泪两环。 谢应婷道: 但忆旧时事,景同人影单。 无殇笑道:“此诗已成了。”众人又闲聊几句。突听孟绮罗道:“绮罗想起自己写的几句诗,不如请众姐妹续下去吧。”说罢就吟道: 落红无数花无数,满山红叶香销渡。 赏淡新华春去也,不觉一江过寒珠。 “这就是绮罗想的几句,” 孟绮罗话毕,几人都沉思起来,不一会儿,无殇首先接道: 梦亦梦晚香如故,为谁沉醉不知处。 谢可欣接道: 长笑花枝频点头,何处纷纷无休止。 谢应婷念道: 而今看遍红尘事,方知尘事本如梦。 孟绮罗忽接道: 谁为我心我为谁,醉眼空渡红尘路。 谢应婷惨然一笑,道: 红尘来去本无凭,谁人痴狂谁最悲。 孟绮罗也惨笑接道: 我亦无心多恨梦,恨他梦中多情驻。 多情自古多遗恨,我为谁恨为谁哭。 谢应婷接道: 我愿随风自来去,来如朝露去如云。 无殇起身接道: 朝露浮云何所似,花谢花开几多时。 等闲见花花又满,总为世人看不穿。 最后一句出,大家都安静下来。孟娴忙道:“这首诗太悲了些,还是郡主结的好。” 谢应婷与孟绮罗相视一眼,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眼中的悲伤。 游戏还在进行,无殇却也发觉了谢应婷与孟绮罗的异样。但在大皇子府中,也不便多说什么。无殇只能更高兴地招呼众人玩耍。直至傍晚时,大皇子妃留众人晚膳,大家都喝了点儿酒,微微醉意,纷纷兴奋起来,有忧愁似乎也冲淡了。大皇子妃便道:“听闻今日各位诗兴很浓,连了好几首诗。现下饮了酒,不如再连几首吧。” 无殇笑道:“那不如就连与酒有关的诗。” 谢可欣便道:“正好可欣前几日想到几句,说出来请大家续上。” 便吟道: 玉盏交错酒香冷,琼汁初成艳光冽。 晶果练就甘醇骨,冰泉酿得沁芳魂。 无殇道:“好诗!”便接道: 红烛摇曳步生彩,鬟鬓微斜腮飞霞。 谢应婷笑接: 秋水含波笑靥软,朱唇轻启莺语绵。 孟绮罗亦笑接: 佳人醉态自妩媚,为君更上一杯酒。说着就起身为众人添酒。 沈星儿便接了一句: 纤指斟来素手迎,殷勤相劝莫相违。 周安然接了酒,连一句: 旧友知交皆如旧,众人重逢须尽欢。 无殇亦有几分醉意,便笑接道: 何必煮酒论英雄,闺中把盏叙别情。 大皇子妃也笑着接道: 皓腕如霜人似玉,各各风采仍依旧。 孟娴笑道: 夜风送得暗香来,十里莲叶何田田。 宋碧笑道: 婆娑树影月下舞,兰陵美酒掌中轻。 谢应婷笑道: 醉倒花下且莫归,不妨高卧听更漏。 大家都醉了。这一刻,忘记了所有的忧伤。 第33章 相敬相亲合力查案 打草惊蛇永嘉回宫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大皇子府一场宴席,却是让无殇看出了很多。其中谢应婷与孟绮罗的反常尤其明显。从两人的诗句中,可以看出两人的心情并不太好。无殇想,可能是与她们即将嫁入皇家有关吧。但谢应婷为大皇子侧妃,心中不喜可以理解,孟绮罗嫁给三皇子为正妃,为何感觉怨气更重? 不待无殇细想,另一边永嘉之事有了进展。原来皇上派了大皇子及专人到西山问审,严刑之下,审出了一些线索。这日,皇上召无殇进宫,无殇入宫才知,大皇子、二皇子及江霁月均已回京,现也在宫中。而且,一些重要的人犯也押解到了京中。因涉及皇室,人犯均关押在宫中大狱。 皇上见无殇到了,便道:“无殇你来得正好,一起听听永嘉之事。”此言一出,就是对无殇完全信任了。无殇应声“是”,便退到一旁静听。 禀报的是御林军的一位头目。从禀报中,无殇知道了这次西山问审的正是这位御林军头目。经过细细审问西山那座庄子中抓来的众人,得知他们竟然是一伙惯犯,六年前,有人出钱买下了西山庄子作为他们的据点,这些人就专门留在庄子上看守抓过来的人。据他们所招,他们掳掠的人很杂,但并非单纯地掳掠贩卖,而是有主顾找到他们,给了钱让他们有目的地掳掠和贩卖。“三爷”正是他们中与主顾接触的人之一。但可惜的是他们中没有人能说清“三爷”现在何处。听他们的意思,“三爷”属于另一个江湖组织,与他们接触也只是“三爷”“生意”中的一小部分。 听完禀报,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显然这件事涉及到的是一个隐藏很深的江湖组织,但可惜抓住的只是一些小喽啰,甚至连组织的外围都不算。 皇上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待那位御林军头目禀报完后,他便开门见山地道:“大家都听明白了吧,看来这次还牵涉到一条大鱼。” 皇上显然是生气了,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想想也是可怕,按那伙人的说法,这个团伙已经存在了六年,这六年中,也不知干了多少坏事;而后面的那个组织更可怕,且至今为止还未查到任何信息。在京城天子脚下竟有这样的存在,也难怪皇上要生气了。 皇上便道:“查!这些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接着,皇上就亲口安排了,以大皇子为首,二皇子、无殇、江霁月一同参与调查。在场的御林军头目姓张名锐,皇上令他全权听从大皇子调遣。安排定了,皇上道:“此事事关重大,但此时却不宜声张,因而只能口谕令你众人去查。”说着,皇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令牌,交予大皇子,道:“见此令牌如朕亲临,在探查中你们尽可大胆去做。朕便将此事交予你们了。” 闻听此言,在场诸人都下跪行礼道:“谨遵圣旨!” 皇上此时方才气顺,令众人平身,笑道:“你们几人在西山这几日辛苦了,今日回京,先好好休息下。大皇子、二皇子待会去见见你们母后,霁月也回府见见家人。”皇上和颜悦色与先前大不同,众人也松了一口气。皇上先令张锐退下,又道:“无殇,永嘉这几日可还安生?” 无殇忙道:“还好。” 皇上叹口气道:“永嘉一向任性,朕也是清楚的。只此时事未明,倒是要想个法子才好让她回宫。” 大皇子听皇上的意思是想让永嘉回宫了,想起那日在王府看到的情形,他知晓王府诸人一定也是希望永嘉能早点回宫的。他想了想便道:“父皇说的是。此事怕是一时难了,也不能让永嘉一直住在王府。” 皇上点点头。无殇倒是有个想法,但由她说出来显得王府急于送永嘉出去一样,她不好吭声。大皇子与二皇子也一时无言。江霁月见此,便向皇上行礼道:“禀皇上,霁月倒有个想法。” 皇上对江霁月笑道:“霁月的办法必是好的,你且说来。” 皇上与江霁月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同寻常,在场三人都感受到了,皇上对待江霁月不像臣子,倒像是朋友,此时大家听江霁月的办法,倒也切实可行。见皇上边听边含笑点头,三人忙记下自己该做的事。 江霁月说完,皇上看着三人道:“你们几个都是朕最亲近信任之人,朕也不隐瞒,朕早些年同无恨、无影两位有些交情,因而识得霁月。霁月入京,也是朕特意安排的。只是朕答应过两位,不用职位束缚霁月,因而只安排了个散职。但霁月于朕如友如子,朕知晓他与你们三人皆相识,今日在此,也算向你们表明霁月的身份。住后遇事,你们几人可多商量商量。也望霁月不要推辞,多带带这几个孩子才是。” 皇上一席话,令江霁月动容,一句“如友如子”,更是表明了君王对江霁月的推崇与喜爱。江霁月忙跪下道:“谢皇上错爱。霁月但有所能,必竭尽全力。” 大皇子三人也跪下道:“谨遵父皇(皇伯父)旨意!”又面向江霁月道:“请江兄不吝赐教!”江霁月忙还礼。 皇上见四人相敬相亲,也是满面笑容,自觉国家未来有望。 江霁月的法子说来简单,就是由无殇出面,将永嘉公主正大光明地送回宫中。之前他们怕打草惊蛇,让永嘉暂藏身王府。但经西山审问,得知背后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组织。如今未窥到这组织的一星半点,唯知永嘉之事应是宫中人所为。此时反而就是要打草惊蛇,将永嘉送回,让对方得知是何人救下永嘉。对方惊疑之下,说不定反而会露出破绽,届时顺藤摸瓜,以探到那组织的一些信息。 无殇亦是有这个想法,现在被江霁月说出来,细细一分析,皇上岂有不准之理?几人离开宫中各自回府准备,无殇想到江霁月的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心中对这位师兄更是高看了几分。及至回到王府,亦觉心中喜悦,便到王妃房中禀告了此事。 王妃听后,也是连连点头,知晓这主意是无殇之师兄所出,赞叹道:“你这位师兄果然是个人才,难怪连圣上亦对其这般看重。”见无殇笑着点头,王妃心念一动,便道:“待晚间你父亲回来商量好,明日便送永嘉回宫吧。倒是送回永嘉之后,母亲想请江家兄妹到王府做客,无殇看可好?” 无殇笑道:“母亲作主便是。” 王妃见无殇并无半点扭捏,只道她还未开窍,也不多说什么。娘俩又说了些话,便静等晚间王爷回府再细细商量。 再说江霁月出宫后,回家中见了母亲及妹妹,父亲江侍郎是个大忙人,日间一般不见在府中。稍事休息后,就有小厮进来禀告,道有大皇子府中送来的拜帖。江霁月早知自己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一旦公开,必将引来有心之人。然近日与大皇子相处,倒也相宜。且因永嘉一案,皇上钦点了大皇子、二皇子、无殇与自己负责。看着大皇子拜帖上写着“共商”二字,料想二皇子与无殇也会去,便回了帖,道明日准时赴邀,让小厮送去。 到得晚间,安平王爷回府后,无殇向王爷禀告了今日入宫之事。王爷思索良久,道:“宫中之事向来复杂,然能与江湖组织有来往,且这个江湖组织看来还挺厉害,这就不是所有宫中人都能做到的了。”无殇暗暗点头,王爷却也不多言,只道:“那便依皇上旨意,明日一早送永嘉回宫吧。”想了想又道:“无殇去送就是,想来皇上在宫中也有安排。”王妃便命婢女先去禀告,随后同无殇来到永嘉院中,向她言明此事。永嘉一听要回宫,当即眉开眼笑,道:“好呀好呀,好几日不见母妃了,她一定也是想念我。”便叫婢女收拾东西。转念一想,又蹙眉道:“无殇姐姐,你们把坏人都抓住了吗?是谁要害我可查清了?” 无殇与王妃相对一眼,无殇便笑着对永嘉道:“永嘉放心,皇上已经知道此事,必会严查,你回宫后也会派人保护你的。” 永嘉一听,便知还未找到幕后之人,叫道:“那我回宫会不会有危险?不行不行,宫里太危险了,要不我还是待在王府,等父皇抓到害我之人我再回宫。” 无殇忙道:“皇伯父这样安排定有他的道理,且公主离宫太久也不好。旁人难免猜测或者去问淑妃娘娘,娘娘也不好应对。” 永嘉虽任性,但对自己的母妃却很孝顺。听无殇这么一说忙道:“那我还是回宫去吧,也免得母妃挂念。” 无殇便道:“那我们明日一早便进宫吧。” 王妃也道:“永嘉今夜早些歇息。” 二人告退,永嘉这才想起来道:“这几日多谢小皇婶和无殇姐姐照料。” 王妃笑道:“一家人何须客气,以后永嘉也要多来王府走动走动。” 第二日一早,安平王府便开了大门,两乘轿子一并进了宫。下得轿来,正是无殇与永嘉公主。二人先到太后宫中,到时只见皇后及淑妃都在,见礼毕,淑妃便拉了永嘉道:“快让母妃看看,这几日让永嘉受苦了。”说着声音已哽咽。永嘉抱住母妃,想起被掳掠鞭打的往事,也哭起来。太后和皇后看着也忍不住抹泪。 无殇忙用锦帕为太后拭泪,笑道:“好在有惊无险,永嘉平安回来了,大家该高兴才是。皇祖母不要难过,仔细伤了眼睛。” 太后拉了无殇道:“幸亏永嘉遇上了你,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闻言,淑妃忙道:“是呀,多亏郡主救了永嘉。永嘉,你可向郡主道谢了?” 永嘉点点头。皇后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便道:“救命之恩,永嘉你要牢牢记住了。这次多亏遇上无殇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淑妃听明白了,忙拉着永嘉对无殇一福道:“多谢郡主。” 无殇忙侧身避过,道:“淑妃娘娘折杀无殇了。永嘉本就是无殇的妹妹,一家人何须言谢。且当日在场的还有二皇子等人,不然单凭无殇一人,恐也难护住永嘉周全。” 皇后暗想,永嘉这性子真是随了她的娘,看来以后五皇子一定要好好教导才是。当下便道:“永嘉平安回宫,然整件事仍是未明。今日在此,我也是传皇上的话,永嘉回宫后务必小心谨慎,好好待在淑妃的锦华宫中,皇上也会加派人手保护锦华宫。永嘉,你这次私自出宫,连淑妃都不知道,看在你受了苦的份上,我就不再追究了。以后可不能再犯,不然定不轻饶!” 淑妃和永嘉忙跪下道“是”。永嘉这次真吓得狠了,自己道:“皇后娘娘放心,永嘉以后一定不敢再犯了。” 皇后到底心软,便拉了她起身,道:“让我瞧瞧身上的伤可好了?” 永嘉笑道:“小皇婶专门让医女看过了,用了上好的药膏,这会儿已快看不见伤痕了。” 皇后点点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小皇叔一家。” 淑妃忙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改日妾身定要好好谢谢安平王爷与王妃。” 第34章 心有灵犀计谋已定 突如其来皇位分明 永嘉与淑妃走后,无殇又陪太后和皇后说了一阵话。太后皇后都已经听过整件事情的始末,然人的好奇心总是难满足,见到无殇又忍不住拉着她问东问西。无殇也耐心地向她们讲,说来说去,又说到江霁月这个人,皇后是听皇上说过,当下又细细地向太后说了一番,太后听得连连点头,只道改日一定要亲眼见见这个孩子。 无殇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谁让这江家两兄妹都这样出色呢。直聊到快午时,太后留无殇在宫中用了膳,无殇干脆在宫中自己的如意阁午休小憩,才出宫径直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果然是邀了二皇子、江霁月与无殇一起商讨案情。四人到齐,便开始讨论起来。因除无殇外另三人都经历了西山审案,便细细与无殇说了一遍。末了大皇子道:“追查那个‘三爷’所在的江湖组织是一件,另外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查清宫中究竟是谁要害永嘉,与那个江湖组织又有什么联系。” 大家都点头称是。江雯月沉吟道:“看那位‘三爷’的行事,倒不像个平常的江湖中人,霁月觉得这个组织一定也不简单,宫中能与之联系之人,定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大皇子点点头,道:“霁月兄所言极是。我稍后会回禀父皇,对后宫诸位娘娘加强人手保护。”加强人手保护,实则也是为了更好地探听消息了,几人都无异议。大皇子又道:“后宫都是些娘娘,我们也不便频繁进出。这段时间还要麻烦无殇多往宫中几趟,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无殇道:“这是无殇该做的事,谈何麻烦。不过无殇倒有个想法,也许能逼出幕后之人。” 此言一出,二皇子先笑起来,道:“方才霁月兄也跟我说,一静不如一动,要想个办法逼出幕后之人。” 大皇子笑道:“看来二位都有了计策了。不如这样,你们先不要说出来,且拿两张纸写出,看看是不是一样。” 二皇子拍手笑道:“如此甚好。”就叫人去准备纸笔。 江霁月与无殇相视一笑,倒也不反对。不一会纸笔呈上来,二人背对在纸上书写。二皇子忍不住,起身去看,只见无殇纸上写了“皇后”,江霁月纸上却写的“寿辰”,二人写毕展开纸,大皇子念一遍,笑道:“两位真是心有灵犀呀。”二皇子亦笑,五日后就是皇后的寿辰,看来江霁月和无殇都准备在这一日逼幕后之人现身了。 江霁月因大皇子一句“心有灵犀”,面上不由有些发热,无殇倒无察觉,便道:“皇后寿辰就在五日后,想要逼出幕后之人,也只能在皇后娘娘的寿辰上做些文章了。只不过这样一来,难免搅了娘娘的寿宴……”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望一眼,大皇子便道:“这个无须顾虑,我与二弟会亲自进宫向父皇母后说明的。能抓住幕后之人,也了了父皇与母后的心愿,想来他们定会支持的。” 无殇笑道:“如此就好。那我们就来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做吧。” 四人同心,当然是其力断金,商议毕,便分头准备,只等五日之后了。 因今年皇后身体大安了,皇上高兴之余,便将皇后的寿宴也办得更热闹。寿宴由姚贵妃与贤妃共同操办。却说因着皇后寿辰,姚贵妃一再在皇上面前求情,又专门求了皇后,最终皇上下旨令三皇子返京为皇后祝寿。 这日一早,安平王爷一家便进宫了。 皇后寿宴仪程与往年相似,早朝时皇后便与皇上共同上殿,接受百官朝拜。当然,这一日上殿的官员也比平日多,除平日上朝的三品以上官员外,还有同三品以上后妃、命妇并皇上皇后钦点的人员。因着人数众多,议政大殿两边侧殿拆除了屏障一并开放,无殇一家到时,殿内已经站了许多人,大家互相见礼。无殇在人群中看到江霁月也在,他就是属于皇上皇后特点的人员。两人简单点头致礼,按内侍安排站定。 不一会儿乐声起,帝后携手共同上殿,所有人俯地山呼,礼毕,帝后皆笑意盈盈地坐下。内侍开始唱名,将今日上殿之人一一报来,唱到之人就出列向帝后行礼。这对本朝的官员也算是极特别的一日,特别是那些命妇,平日都没有机会上殿,一年仅此一日。有些羞怯的命妇也可以珠帘半遮面,且命妇们无需到正殿行礼,在原位置上福身即可。这一通唱名直唱了一个多时辰,中间男官员由皇上内侍唱,后妃命妇等女子由宫中女官唱。 唱名毕,皇上皇后宣旨为年纪较长的官员及命妇赐座,早朝这才正式开始。 今日的早朝自然与往日不同,虽然皇上也出言有紧急政务先报,但谁会在这一日报什么十万火急之事扫兴。 短暂的沉默后,皇上便道:“既然诸位无事,便宣旨吧。” 话毕,便有内侍出列开始宣旨。原来皇后寿宴这一日,朝中照例会宣布一批官员任免,以做寿宴庆贺。今年亦如此,但宣布人事之事向来也是最让人在意的,因而在场诸人都竖直了耳朵静听。 无殇亦在听,就听到有十几名官员入职“君泽书院”的任命,然后听到叶旬任命为礼部尚书,江琮入了内阁为正二品大学士,与各部尚书同级。再然后,一道新旨意让大殿内众人忍不住出声了,皇上正式宣布立大皇子为太子,入主东宫。同时封二皇子为靖亲王、三皇子为瑞亲王。 这道旨意一出,殿内响起小声的议论,无殇看去,只见皇后满面笑容,一旁大皇子已正冠跪下接旨,再一旁,姚贵妃与三皇子面如死灰,再看殿上众臣,有高兴的,有惊诧的,还有如姚贵妃母子一般神色的。无殇暗自幸庆自己所在位置,正好将大部分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正觉好笑,冷不凡一道圣旨又起,皇上竟亲封无殇为君泽书院“惠兮女院”掌院,随之还有几名女教员的任命。 这一番圣旨宣读真是精彩纷呈,殿上众人神色随之变了几变。帝后高高在上,更是将一切尽收眼底。待圣旨中宣读到的众人拜恩毕,皇上更不多言,一声“退朝”,便携皇后离座而去,只留殿内诸人在原地。 帝后既走,众人也少了几分拘束,不知是谁开的头,大家纷纷向大皇子与大皇子妃,不,现在应是太子与太子妃道喜,随后又向今日圣旨中宣布到任职的官员们道喜。整个大殿上顿时一片欢声笑语。当然,也有脸色难看的,便赶紧退出了大殿,免得更受伤。 无殇也向太子道喜,正好瞥见姚贵妃与三皇子,还有与他们同一派系的几人正黯然退出殿去。无殇看到了叶旬,他升为礼部尚书本是喜事,但谁让他妻子正是姓“姚”呢。此时姚贵妃一派的只记着大皇子立为太子一事了,也无人向他道喜,他也只能面无喜色地随着众人走了。 无殇可没有心思再看,向太子道喜后,又向江琮道喜,此时江霁月也在江琮身旁,他虽无职,然在此场合出现也表明皇上对他的态度,果然,两人还未说几句话,太子便携太子妃走了过来,主动与他打招呼。二皇子也过来了,身边跟着周安然,周安然虽未正式过门,然赐婚圣旨已下,她已算是皇家的人,自然也是可以出现在这里的。无殇正与他们闲谈,转头却看到孟绮罗孤单单地站在一侧,几日前连诗的情形恍在眼前,不过几日未见,无殇却觉得孟绮罗仿佛又轻减了些,脸色也不是太好。 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大家陆续退出大殿,接下来就要男女分别参加宴席。无殇见母亲已随几位王妃离去,便与周安然一道,两人正要走,谢应婷也过来了,无殇想了想,便让采薇去请了孟绮罗,几人一同去往后殿。一路上皆有人行礼问候,倒不好交谈。 大皇子成了太子,谢应婷的身份也自然水涨船高,虽然现在还未正式下旨,然婚礼的规格想必也不会低。当然,周安然与孟绮罗亦同理。一路行来,周安然面带喜色,显然是最高兴的一个;谢应婷看不出悲喜,依旧稳重不肯多语;而孟绮罗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连与人敷衍一下都不愿意。众人都道她是因着三皇子无缘太子之位而失落,无殇却觉得她似乎更有其他理由,回想起当日在大皇子府中连诗的情形,孟绮罗似乎那时候便有些悲伤无法自拔的情绪,却不是今日才如此。不过此时此地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几人各怀心事,前往 后殿而去。 不多时来到后殿,几人便道别各自寻家人去了。原来后殿中早已聚集了不少无品级的眷属,大家皆是盛装打扮,一时真是百花争妍之势。这也愈发突显了皇上对皇后寿宴的用心。 无殇与周安然先向太后请了安,转身便见采薇已寻了江雨若过来。三人找了个安静处坐下,无殇见江雨若今日精心打扮过,一身淡粉色装扮,在旁人身上或显艳俗,但江雨若气质出尘,反衬得粉色也愈发灵秀,恍若雨后新荷一般,无殇心下暗暗赞叹,突然发现与江雨若相识以来,江雨若已褪去了几分稚气,如今竟有几分“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无殇不禁想,今日这样的场合,不知有多少当家主母的目光落在江雨若身上,加之江琮又升了官,江家如今在京城真算得上是炙手可热了。思及此,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不舍,好似恨不得将江雨若藏起来,免得被旁人看了去。 偏偏江雨若对此却毫无察觉,此时周安然正与她说到前殿圣旨之事,就见她漫不经心地含笑倾听,间或低语几句,无殇见她听闻父亲升任内阁大学士之事并无多少惊喜,反而皱了皱眉,低声道:“父亲更要忙碌了。”无殇闻言有些想笑,又觉得江雨若说得不错,及至听到大皇子被立为太子,江雨若亦无多大变色,只是道:“在皇后娘娘的寿辰下这个旨,皇后娘娘一定很高兴了。” 无殇听她如此说,猛然想起之前大皇子想要纳江雨若为妃之事,忍不住道:“大皇子成了太子,谢姑娘的身份就更贵重了。” 江雨若看无殇一眼,笑道:“雨若虽与谢姑娘相交甚少,如此也该恭喜她的。” 无殇便道:“若当初……” “郡主!”江雨若打断无殇的话,正色道:“郡主莫非忘了我当初之言?雨若此心,从未改变过。” 两人相视而笑。 周安然也知道当初之事,闻江雨若此言,不由道:“还是雨若洒脱。“想了想,便道:“我们便一齐去找谢姑娘、孟姑娘道一声喜罢。” 无殇笑道:“方才才一起过来,也罢,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的确该多亲近亲近。” 周安然羞红了脸,无殇也不再打趣她,便一手拉着一个道:“走吧!” 第35章 拜寿宴母仪天下 哭失踪众人心惊 却说无殇拉了周、江二人去找谢、孟,到时,只见那二人正好就在一处。二人见了她们,忙起身见礼。无殇便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无须多礼。” 闻言,谢应婷微微脸红。无殇去看孟绮罗,却见她面色不红反白,只眼眶略略有些发红,似乎,对此事充满了抗拒。 无殇见四周无人,便道:“当日大皇子府一别,至今仍会想起当时所连的诗句。那般情景,倒不知何日还会再现了。” 谢应婷笑道:“郡主若觉有趣,改日我们再约可好?”顿了顿,再道,“这位是江姑娘吧?到时也请一并来才好。” 江雨若忙见礼,道:“雨若见过谢姑娘。” 无殇笑道:“谢姑娘这可请对人了,雨若于诗词,倒也算是内行。” 谢应婷道:“当日赏花宴,有幸欣赏了江姑娘的插花手艺,当时便觉意境高远,非同一般。今日听郡主这一说,江姑娘可谓多才多艺,改日更是要请教了。” 江雨若连道“不敢。”一旁周安然便道:“谢姑娘有所不知,雨若与我乃是同乡,从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谓是无所不通,在我们家乡一向颇有美名。” 江雨若闻言忙道:“安然过誉了。倒叫谢姑娘笑话。” 谢应婷忙道:“江姑娘不必过谦。单看郡主与周姑娘如此相待,江姑娘必是人中翘楚。应婷能结识江姑娘,真乃三生有幸。”说罢又一礼,江雨若恭身还礼。 一旁孟绮罗听到此,过来插言道:“绮罗也有礼了。江姑娘多才多艺,改日绮罗也要好好讨教。” 江雨若忙与孟绮罗见礼,道:“孟姑娘的琴声,雨若在赏花宴上有幸得闻。孟姑娘一定是自小就苦练琴技吧,雨若自愧不如。” 孟绮罗闻听此言,却是苦笑一声,道:“自小苦练?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苦练。”话毕,她才发现自己唐突了,忙道:“江姑娘只听绮罗一次琴,便能有此判断,看来果然是同道中人。今日能识得江姑娘,也是绮罗的荣幸。” 无殇见谢、孟二人都与江雨若交好,心下油然而生得意之情,便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几人都是顶尖的人物,自是惺惺相惜,不多时便如知交一般,连入席亦坐在了一处。 算着时辰,皇后也该到了,后殿众人都入席安座,只待皇后到来。不多时,礼乐齐鸣,乐声中,只见帝后同辇而至,众人皆起身恭迎。帝后下了辇,后面跟随着一众妃嫔,皇子及皇女。待入了殿,帝后同入高台之上站定, 台下众人拜倒,山呼“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皇上满脸带笑,令众人平身。待帝后坐定,众人方入坐。 早有宫中女礼官立在高台一侧,开始主持皇后寿宴。礼官先展开圣旨宣读,无非是颂扬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之姿。无殇听来,今年的颂词却较往年更佳,听着语气,应是皇上亲自写就。果然,但见高台上皇后侧耳细听,边听边对皇上微笑, 无殇不禁想,帝后真是鹣鲽情深,恩爱非常。 颂词毕,寿宴正式开始。首先是帝后率众人向先祖礼拜,拜罢,帝后一齐向太后行礼,再向皇后的父母行礼感谢生育之恩。虽说君君臣臣,然这一刻皇上也如普通人一般向皇后的父母行子女之礼,这也是皇后才有的待遇。这番礼毕,接下来就是皇子皇女为皇后拜寿,太子与太子妃率众,谢应婷、周安然、孟绮罗虽未正式成亲,也算是皇室中人了,也一并跟随跪拜。礼毕,接下来是皇族、皇后一族及官员子女分别拜寿,本朝拜寿的规矩,一般都是小辈向长辈行跪拜礼即可。一番拜过,皇后笑令“平身”,拜寿这才结束。 接下来就是开宴。按理还应向皇后敬献寿礼,然本朝建始,太祖皇帝为防范有人借拜寿、节日等特定日子特意敬献祥瑞珍稀,以为己谋利,便下旨免了这个习俗。 帝后端起酒杯,所有人也端酒,饮下这一杯后,皇上与皇后再饮一杯,各皇子敬了皇后一杯,然后皇上就率众皇子及在场男子离去,毕竟前殿,还有一众大臣相候。 后殿只余女子。此时乐声起,歌舞表演开始。 皇上走后,气氛明显更加轻松。伴着歌舞,一众妃嫔、各家命妇,纷纷向皇后敬酒。只不过今日后殿准备的乃是茶水、蜜水及果酒,再喝不醉的。 无殇与周安然、江雨若也喝了几杯。这时只见淑妃与永嘉公主出列向皇后敬酒。无殇想起今日还有个大计划,当下便停杯看过去。 却说淑妃携女儿永嘉公主向皇后敬酒。皇后却道:“永嘉,这一向不见你的面,听说你出宫了?” 永嘉闻言,忙与母妃一道跪下,道:“皇后娘娘与永嘉作主。” 皇后假意道:“这是怎么说的,起来回话。”便示意身边的宫女扶起了淑妃。 永嘉却不起身,跪着道:“皇后娘娘容禀,永嘉差点儿就见不到娘娘了。”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乐声歌舞也停了,宫女们安排乐师舞姬退下,皇后便亲自扶起永嘉,道:“你乃是皇家的公主,何出此言呀?” 原来,这就是大家商量出来的计策,永嘉失踪之事本来已有不少人发觉,不如就将计就计,在皇后寿宴上公开此事,也免得被别人先作了文章。而无殇此时要做的,就是在一众妃嫔中瞧出些蛛丝马迹,当然,皇后也会出言相帮。现下,一切就按着计划行事。永嘉在殿上,将当日一切全部道出,当然,为维护皇家公主的声誉,她私自出宫说成是有人特意相邀,就听永嘉道:“夏日祭那日,永嘉原本随宫中众人跪送父皇与皇后娘娘出宫,刚要回母妃宫中,听到有宫人说当日宫外如何热闹好玩,永嘉本就有几分心动,谁知回宫后,却收到一封外封无字之信,永嘉好奇拆了,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夏日祭民间的活动仪程单。永嘉当时还笑着对身边的宫女道:自从春日赏花宴贵妃娘娘想出这个发活动仪程单的点子,如今倒是在京城流行开了,且民间的设计更简单,直接变册为一张纸单,更加便于发放。看罢仪程单,永嘉更想出宫了,却见这仪程单后面居然有一行小字,上书“人约黄昏后,锦绣坊相见,共享节日盛宴!”永嘉看了这行字,哪里还按捺得住,只以为是平日亲近的姐妹所为,便偷偷趁母妃这在,带了身边的宫女迎儿出了宫去了。” 一番话也算有理有据,在场众人不敢议论,然看脸上神情关注点分明不在公主无故出宫,却放在了“有人相邀”这个点上。无殇暗想如今众人一定在想是谁请了永嘉出宫,究竟有何目的。 皇后娘娘道:“胡闹,你身为公主,理应知晓私自出宫有多危险,居然仅凭一张不知名的什么仪程单就被人轻易骗出宫去了。” 皇后娘娘自然也是作局人之一。永嘉接过话,又跪下哭诉道:“皇后娘娘息怒,永嘉虽贪玩,平日多得皇后娘娘教导,也分得出轻重,若非那张笺,是万万不敢私自出宫的。” 这话一出,一旁的姚贵妃忍不住暗翻白眼,永嘉的任性胡闹,是众人都亲眼所见的,如今出了事却在这里找补。这分明是看大皇子成了太子,淑妃特意让她这般讨好皇后的。思及此,心下更怒,面上也有些显露出来了。 无殇正密切注视着众妃嫔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出了姚贵妃的不同。却听永嘉又开始说了自己出宫后的经历,直说到被人掳掠上车,殿中诸人不由发出几声低呼。要知京城近年来一直太平,像这种事还真是罕见,更何况被掳的居然是公主。各命妇都不由得拉住了自家的女儿,生怕一放手女儿就会吃什么亏。永嘉见状,赶紧道:“多亏当日永嘉遇到了二皇兄及无殇姐姐,他们一路尾随,及时救了我。要不永嘉真不知后果会如何。皇后娘娘,听说二皇兄已经抓住了那伙贼人,您可要给永嘉作主啊!”一席话半真半假,永嘉言毕,无殇暗暗点头,想永嘉这一次总算是没出什么差错,相信就凭这席话,在场想害她的人已经得到了想到的信息,下一步,就看这人如何出手了。 皇后也松了一口气,拉起永嘉道:“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今日才告知我。我还奇怪呢,这一向不见你,你母妃也一直称病……方才你说你二皇兄已抓住了那伙贼人,这事你父皇也知道了罢?” 永嘉点点头,皇后便道:“这些不长眼的贼人,掳掠人居然掳掠到公主头上。你父皇既知晓了此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你放心,我也会禀告皇上好好惩治他们。” 众人听到这,才算是听分明了。贤妃第一个出言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有这样的事?那伙贼人真该千刀万剐才是。” 大家反应过来,都纷纷出言指责那贼人。皇后娘娘在一旁听了一阵,才道:“这事说到底也关乎皇家体面,还好今日在此的都是明白人,我也说一句,出了这个殿,希望大家不要再议论此事才是。” “正是!”太后也道,“永嘉今日说过就罢了,这事想必皇上会妥善处置,在座的都是有脸面的人,应该如何做也不用再多说了吧。” 殿上地位最高的两个人都发言了,哪还有人敢多言,互相看了一眼,一齐跪拜道:“谨遵太后、皇后懿旨!” 皇后见目的已经达到,一个眼色,宫女们又招呼了乐师进殿,乐声起,舞姬重新上殿歌舞起来, 又是一派繁华景象。 第36章 借瑶琴金兰传心意 访书画采衿禀前因 寿宴继续,然经此一事,在座诸位心中都留有余悸,交谈声都小了不少。无殇冷眼旁观,将殿中万象收入眼底。她本就有些猜测,今日得到了验证。尤其是见叶旬之妻姚沁兰及其旁边低头端坐的叶香染、姚锦曼等人,心中的猜测又笃定了几分。叶香染、姚锦曼一直以来与永嘉交好,然之前沁芳湖畔一事后,两人皆被家中禁足,无殇问过永嘉,这一向两人皆未再联系过她。无殇今日见她们的情状,往日神采飞扬的派头都不见了,尤其是听永嘉讲话时,无殇看到两人都在瑟瑟发抖,其中种种,真是耐人寻味。 今日之宴,确是一场好宴啊。皇后见无殇的神情,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不由心情畅快,她主动与周围之人谈笑,倒让大家又放松了几分,席中的气氛又高涨了些。 歌舞过后,各种技艺表演上场。皇后仿佛从上次宫宴获得了启发,知晓这些高门大户中的女子少有机会看到各种技艺表演,这次便又安排上了。果然,看着这些表演,众人情绪更是高昂,之前永嘉带来的插曲仿佛都忘记了。 技艺表演中,又有薛冷凝献曲。今日的薛冷凝较上次轻减了许多,无殇听她先弹奏了一曲《百鸟朝凤》,赢得一片叫好,然后,在众人情不自禁“再来一首”的呼唤中,薛冷凝起身一福,道:“冷凝现丑,再弹奏一曲自己作的曲子。”言罢,净手抚琴,演奏起来。这首曲子略凄凉,于今日气氛并不贴切,不过出自薛冷凝亲作亲奏,众人皆沉醉在曲中,倒也无人提及此。无殇亦侧耳细听,偶一回眸,却见一旁孟绮罗眼中含泪,正痴痴地盯着薛冷凝。 无殇心头“哄然”一声,又安慰自己或者是因孟绮罗也学琴之故。但观孟绮罗的神态,似乎又不止于此。就在这时,薛冷凝刚好也抬头,注视孟绮罗的瞬间,就见她眼眶蓦地红了,忙又低下头去。 再听薛冷凝的琴声,较之前更为凄楚哀婉,无殇听来,竟似一对恋人无可奈何劳燕分飞之感。她自己吓了一跳,不敢再看,也低下了头。 一曲既终,薛冷凝起身致礼。刚要退下,突听一人道:“且慢,听了薛大师的琴音,绮罗也想借薛大师的琴献丑一曲。” 薛冷凝一闭眼,该来的总要来,她只能看向孟绮罗笑道:“孟姑娘请。” 无殇看来,那笑比哭还难看,孟绮罗看着薛冷凝,眼睛一眨不眨,只道一声:“多谢。” 孟绮罗走到殿中,向上行一礼,道:“皇后娘娘请恕绮罗无礼。不过听了薛大师此曲,绮罗也有一首自己所作的曲子想弹奏。” 皇后笑道:“好呀,孟姑娘好琴,想来是技痒了,正好让大家一饱耳福。” 孟绮罗走到薛冷凝身畔,薛冷凝此刻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感觉自己已经被冰冻住了。孟绮罗坐在琴前,纤手轻抬,演奏起来。 这一曲更悲,但悲中带上了试图冲破一切的勇气,曲调转得很急,乍听之下倒很激昂。无殇此时已大致推测出薛、孟之间必有隐情,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她竟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偏偏此时,孟绮罗琴音一变,竟伴着琴低吟起来: 几时问花花有知,我笑青山空若此,碧玉横斜春景弄,落日桥头风自痴。小袖善舞多眷恋,长裾如云玉人词。若为春水如期梦,不枉东风又一枝。 吟毕,此曲已成,众人只知拍手叫好,只有薛冷凝依旧立在一旁,反复吟诵诗中之意。 有惊无险过了此节,其他表演又上,无殇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薛冷凝退下,孟绮罗目光亦自追随她而去,无殇低叹一声,转头,却见江雨若正朝她看来,眼中若有所思。四目相对 ,两人都怔了一怔,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寿宴上再欢乐,无殇也无法融入了。脑海中只回荡着方才薛、孟二人所奏的琴曲,还有孟绮罗方才所吟诵的诗句。直觉告诉她,这二人必是有特殊的关系,然如今孟绮罗已指给了三皇子,明年就要完婚,难怪这几次见孟绮罗总是不对劲了。从孟绮罗所吟的诗中,可以听出她的不甘心,不知日后,还会惹出什么事来。 这还不算最震惊的,最震惊的,是孟绮罗与薛泠凝皆是女子,虽说当朝对龙阳之好、契若金兰也不是绝对禁止,但孟绮罗身份特殊,这其中的难度更是难以言说。无殇又想起江雨若方才的那一眼,江雨若想必也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或者,是听出了什么,毕竟她于琴之一道也有研究。想到江雨若,不知怎的又想起“契若金兰”这几个字,若以后自己与江雨若契若金兰,一同纵情山水如何?江雨若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再加上她的兄长江霁月已算武林中人,只怕江家父母不会应允女儿也离经叛道吧。这样胡思乱想着,不觉歌舞已毕,午宴已近尾声。 午宴毕,按安排下午众人归家休息,到晚上宫中与民间都会放河灯以祝祷平安。往常无殇定然是留在宫中等晚上的活动了,但今时不同,她还有任务在身呢。于是向太后告退后,她便与江雨若、周安然离开了皇宫。鉴于此事江、周二人都参与了,无殇也不瞒她们,便邀二人与她一同回王府。 原来今日早朝圣旨既下,大皇子、二皇子都受封了,下午只能留在宫中等候皇恩。大皇子封为太子,更要搬到东宫,诸事繁杂,一时不得离宫。目前此事就只能与江霁月先商量,看下步要怎么做。 到得王府,因王爷王妃也留在了宫中,世子云峦带兵驻防,府中并无旁人。三人换了衣裳先去午休,这时采晴却来报,说是采衿回来了。无殇忙安排人伺候江、周二人在勿思阁中休息,自己带了采晴去书房见采衿。 采衿出去月余,此时见到无殇,忙跪倒称“郡主”。无殇亲自扶她起来,道:“辛苦你了。” 采衿忙道:“奴婢不辛苦,这次奉命出去,查到了些事情,正要向君主禀报。” 采衿出去后其实也书信传回来一些消息,而今见她亲自来禀,必是有特别的信息。无殇却不忙,只道:“你何时回府的?可歇息过了?有事可以慢慢道来,你既然回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采衿再拜道:“多谢郡主挂念。采衿一早就回来了,采晴姐姐已经安排我吃饭和休息过。此次采衿查到的情况复杂,所以想当面禀报郡主。” 无殇点点头,道:“好。”采衿便道:“奴婢这次本是奉郡主之命追查当年苏墨白大师一事,先前有些情况,采衿在信中也与郡主说过了。谁知一路追查到江南一地,却发现了当年的一位知情人。那人是位开店的老者,采衿无意中救了他,却在他家中发现了半幅画,据那位老者所说,画正是苏大师所作。”采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铺平放到无殇跟前。 无殇忙起身去看,那是一幅未未完成的画作,看笔触赫然正是前世的父亲所作。 “为何只画了一半?”无殇不解。 采衿道:“奴婢也是这样问那位老者,那老者眼看藏不住,又因奴婢救过他,才对奴婢说了实话。原来这老者之前一直在城中开店,店铺经营颇善,后来苏大师及其夫人就在他店中住过。据那位老者说,苏大师及其夫人住了差不多有半个月,这半月来苏大师一直带着夫人在附近游览风景,作了好几幅画。有一天苏大师正在作画,谁知突然有人送来一个纸条,苏大师看过纸条后就匆匆出去了,直到晚间还未归来。老者才发现苏夫人一大早就受邀出去了,那张纸条店小二说他见过,上面写的是“夫人在城南姚府,请过府一叙”。店铺中二人行李皆在,可人却再也未回来过。当时老者还让店小二去城南看看,谁知店小二回来道城南根本没有什么姚府。老者有些担心,就藏了苏大师当日所作这半幅画。果然几日后就出事了,有几个当地官府的衙役来到店铺说是要收拾苏大师的行李,老者问后才知苏大师及夫人已遇山洪罹难。店小二多嘴说了一句“我家就在附近,未听说有山洪呀”,几人盯着店小二看了许久,隔天店小二就失踪了。老者愈惧,就关了店准备离开。谁知竟有人追杀,幸亏他早有防备,一路躲藏,这才留下条性命。后来就一直在乡间谨慎度日。也是托郡主之福,采衿一路追查到了那乡下,刚好老者一人在家中犯病,采衿就救了他。这才从他口中得知当日之事。” 无殇听罢,哪还不知其中必有蹊跷,这也更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前世父母的故去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这一发现,让无殇难以自持,她看着桌上的半幅画,努力平静心神,对采衿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对了,那老者处需得派人保护起来。” 采衿忙道:“郡主放心,采衿已带了那老者进京,安顿好了。” 无殇道:“好,好。”又疑惑道:“那老者家中竟无旁人吗?” 采衿叹一声道:“那老者原本还有发妻及一女儿,可惜在逃亡途中女儿走失,发妻几年前也故去了。如今只有他孤身一人,采衿也是怕他再出事,这才将他带来了京城。” 无殇看采衿神色,便知采衿这段时间一定与那老者相处得甚好,她带老者上京,一是保护,二来也有怜悯的意思。无殇拍拍采衿的肩,采衿小时与采桑一起被王爷从人贩子手中解救回来,后一直在府中习武学艺,十三岁那年跟了无殇。她从小最是怜老惜幼,或许也是跟她的经历相关。 无殇又道:“这老者现在何处?” 采衿回道:“奴婢将他暂时安顿在客栈。” 无殇便道:“他既已孤身一人,就由你好好安顿,若缺什么,去找采晴就是。” 采衿行礼道:“是,多谢郡主。”一旁采晴也道“是”。 无殇笑道:“你本是听我之命奔波,何故反谢我。只是还要辛苦你,休整几天再去江南,顺藤摸爪,务必查清当年真相。” 采衿忙道:“是,采衿此次回京,一是为了向郡主禀报进展,二是为了安顿刘老伯,等刘老伯安顿好,采衿即刻再下江南查明此事。” 无殇想了想道:“若那老者有意,也可就留在王府中担个差,如此你也方便与他相见。” 采衿笑道:“那敢情好,他孤身一人在外,采衿还真有些不放心。刘老伯身子骨还算硬朗,等奴婢问过他的意思,就请采晴姐姐安排他个差使。” 无殇点头道:“如此甚好。” 第37章 绮罗心事何人识 霁月析案条理清 采衿退下后,无殇回到自己的书房,展开拿到的那半幅画细看。这的确是前世父亲的遗迹,应是在画一处风景,看他用笔,尚是轻灵明净,与之前自己得到的画全无相同之处。可见那时,父亲心中还是一片安然自得。那么变故,应该就是在他失踪之后,只不知在那之后,父母二人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父亲是在何等境地之中画下了那幅无头画,那幅画,又经何人之手流落出来。 太多未解之谜,无殇只能压下自己心头的悲恸,期待水落石出之日,能还双亲一个公道。 正想着,采薇进来禀报,说江雨若、周安然已经在院中等候。无殇便放好那半幅画出了书房。 在二人面前,无殇也不隐瞒,便笑道:“怠慢二位了。我这边有件事情正在调查,恰好出去调查的人回来禀报,你们休息得可好?” 江雨若点点头,周安然道:“调查的是与永嘉一案有关的事吗?” 无殇摇头道:“并非,所以未让你们一齐来听。” 周安然笑道:“郡主真是繁忙啊。你放心,我与雨若都小憩了一阵,倒是你,一直未休息吧?” 江雨若也道:“不如郡主先去休息一会,反正哥哥也未到,郡主不必陪着我们。” 无殇道:“无妨,难得你们到王府来,我焉有不陪之理?” 周安然便笑道:“那就辛苦郡主了。对了,刚刚我与雨若说起今晨宫中之事,”周安然微微蹙眉,“永嘉一案未看出什么端倪,倒是觉得有个人的行为有些反常……” 无殇笑道:“且说来听听。” 周安然看江雨若一眼,道:“郡主还记得前几日在大皇子府中连诗之事吧。方才安然与雨若说起当日所连诗句,虽记不太全,但也能感觉到谢二姑娘与孟大姑娘诗句中有些情绪。今晨宴上,孟姑娘主动请奏琴曲,琴声激扬,但却有些突兀。我们方才说起,总觉得孟姑娘对赐婚一事似乎有些想法。” 无殇笑道:“安然何时也学会听琴辨曲了?” 周安然忙道:“郡主莫笑话安然了,安然哪懂这些,是雨若说的。” 江雨若点头道:“正是雨若所说,郡主不也听出来了吗?” 无殇暗想“你不仅听出琴音,还看出孟绮罗与薛冷凝之间的不同了吧”,不过此事倒也不必言说,便道:“孟姑娘的表现确是有些不同,等改日见到她,或可以当面问一问。安然,你与她以后是妯娌,关心也是应该的。” 周安然叹一声道:“孟姑娘往日与我虽无太多交情,然因他父亲也是武官的缘故,从小见面倒也不算少。我记得几年前还听人说起她从小被家里逼着苦练琴技,就因为她父亲怕别人说武官粗俗,子女也教不好,因而她家中女子都不准学武。” 无殇道:“我也有所耳闻。孟武侯生性好强,对家中子女教管得也极严。孟姑娘生为长女,更是从小就精心打磨。” 周安然道:“可不是,但事极必反,孟姑娘管得太严,如今倒觉得生出些反骨来了。” 无殇与江雨若对望一眼,却也不敢多言。周安然又道:“如今孟姑娘指给了三皇子,那姚贵妃岂是好相与的,只希望以后她能看开些吧。” 无殇笑道:“安然现在看问题思虑极周了,不愧是要入皇室的人。” 周安然红了脸,江雨若见状,挽了周安然的手道:“郡主只管取笑安然,等安然嫁给二皇子后,你可还要称她一声‘二皇嫂’,到时,让安然为你操心一门好亲事……” 周安然听得大声叫“好”,道“雨若说的极是”,无殇笑道:“雨若你也调皮了。”三人笑成一片。 笑声中,采萍进来禀报江霁月到了。无殇忙道“快请”,又对周、江二人道:“天气炎热,就请了江兄到花园亭中,我们也过去吧。”三人一齐出了勿思阁,去往花园。 周安然看无殇与江家兄妹亲密的程度,突然想:方才雨若让我为无殇操心亲事,其实良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江家的公子就不错,品貌人才,皆与无殇相当。有机会,倒真要“操心操心”才是。 无殇哪知周安然的心思,此时挽着江雨若,突又想起晨间的事,孟绮罗与薛冷凝之举,同情之余,倒是让她打开了思路,此刻与江雨若同行,倒添了几分旖旎之情。 三人到得花园小亭,江霁月也到了,彼此见了礼,大家也不客套,便讨论起来。 江霁月先道:“今晨早朝后,官员们都到惜物殿赐宴。席中皇上借询问御林军之机抛出永嘉公主之事。霁月在暗中观察,但觉有几个人神色有异,其中一人,尤其令人怀疑。” “哦?江兄且说来听听。”无殇忙道。 江霁月便道:“不如先请郡主说说你们在后殿的发现,咱们两厢对照,才更有理有据。” 无殇一笑。江雨若突然想起之前听兄长说起他与无殇写纸条不约而同在皇后寿宴行事之事,便笑道:“或者二位还是写在纸上一起验证吧。” 此言一出,二人同时愣了一下,还是无殇先开口道:“这样也好。”便吩咐采薇备纸笔。江霁月看江雨若一眼,却见江雨若正笑盈盈地坐在一旁,他只能暗自笑笑。 纸笔呈上,两人分别在纸上写字,写毕展开一看,只见江霁月纸条上写着“叶尚书”,而无殇纸上单写一个“姚”字。两人对望一眼,已是心知肚明。 周安然道:“二位写的,莫非……” 无殇点点头道:“正是。看来我们猜测的不错,能做这件事的人,宫中也非她莫属了。” 江霁月道:“霁月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今晨我之所以注意到这位新任尚书,却是因为他在听了皇上的话后表现得太过大惊失色,倒好像是未料到事情竟会这样一般。” 无殇道:“叶姚两家本是姻亲,我不相信他会毫不知情。或者他是持反对的态度,但却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吧。”见周安然与江雨若在一旁看着,无殇笑道:“安然应该猜到了,雨若还不了解其中的关系吧,就是永嘉被掳一事,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是何人所为了。正是宫中的姚贵妃,她的妹妹姚沁兰,乃是今晨刚刚任命的礼部尚书叶旬之妻。” 江雨若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不过她并不懂宫中之事,也未说什么话。倒是一旁周安然道:“姚贵妃为何要派人掳掠永嘉公主?这永嘉公主碍着她什么事了?” 无殇沉吟道:“尚未可知。不过永嘉一向口无遮拦,许是她看到了什么或说了什么话让姚贵妃不放心吧,改日且去问问她。” 江雨若突道:“这永嘉公主,可是之前皇后在沁芳湖畔设宴时被强行带走之人?” 众人这才想到江雨若并不认识永嘉,然经她这一说,无殇与周安然都想起了当日之事,无殇想了想,笑道:“雨若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一个法子,或可套出些话来。不过也要找永嘉配合才行。” 江雨若道:“郡主莫非是想套那日与永嘉一齐被赶走二位姑娘的话?” 无殇笑道:“雨若真是聪明,说起来那两位姑娘正是叶姚两家的女儿。今晨在后殿中,我亦注意到她二人听闻永嘉之事时神色有些不对,想来定是知晓些缘由。姚贵妃以为做事滴水不漏,但难保她手下知情人有忍不住之时。” 周安然道:“郡主说的是,这姚锦曼、叶香染二人之前一直与永嘉公主交好。现下公主出事,她们若知情,想必定会露出些马脚。” 江霁月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道:”郡主此计可行。现下要紧的不单是永嘉公主一事,还有背后牵涉的神秘组织,只不知宫中那位与之又是什么关系?” 无殇闻言一怔,这才是这个案子的重点,若姚贵妃是背后主谋,中间又牵扯了叶、姚两家,还有那个存在多年的神秘组织……其中所谋,定非掳掠个人这么简单,这么一想,她竟有些汗涔涔了。 与江霁月对望一眼,二人都想到了其中的厉害。无殇恨不得即刻进宫去见永嘉安排此事,不过今日还在皇后寿宴,此时显然并不适合。江霁月微微一笑,道:“郡主不必着急,今晨宫中都知晓了永嘉公主被掳一事,此时想必正是人多口杂之时,不如等今日过后,我们与太子及靖亲王再行商议。” 无殇这才发现自己着急了,她一笑,道:“江兄说的是,多谢提醒。” 江霁月看无殇神色,想起雨若之前与他说过无殇的前世之言,无殇前世与叶、姚两家牵扯甚深,不过看她行事,倒真是不将前事放在心上了。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世,看来她与这叶、姚两家还是牵连不断. 江雨若也想到了这一点,想起无殇前世受过的伤,她怕无殇难受,忙道:“既然不着急,那现下无事,不如我们一齐去外面走走吧,听说今日京城为皇后贺寿,也是热闹非凡。” 无殇听江雨若这一说,才想起自己的计划,当下笑道:“今日可能逛不成街了。如今君泽书院已万事具备,皇上既然封我做了惠兮女院的掌院,我正想趁今日邀诸位去书院走一趟,少不得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以免日后慌乱。” 几人一听,纷纷点头,周安然道:“郡主能力超群,定是不用担心。不过趁今日去书院走走也好,日后收了学员,恐怕就不好随意进出了。” 江家兄妹对望一眼,均想着只要无殇高兴就好,江霁月便笑道:“说来今晨皇上在惜物殿也对靖亲王说起君泽书院之事,已正式将学员习武之事指派给了二殿下,二殿下便趁机推荐了子明、少飞与我兼任武教员。今日去看看,倒也合适。” 几人既决定了,无殇便带了采萍、采桑,出了王府。 第38章 入书院但议书院事 感才貌只论才貌人 君泽书院并不像想象中一样空无一人。原来在今日之前,皇上金口玉言,原礼部陈老尚书、户部方老尚书都以年老为由主动请辞到书院中任职。两位老尚书到了书院,便以书院为家,寻常倒是不出书院了。无殇几人到时,但见两位老尚书正指挥着人在院中搬运桌椅,大家见礼后,无殇笑道:“两位尚书大人真是老当益壮,今日都不休息。” 陈老尚书摆摆手道:“郡主过奖了,趁着今日下午得闲,刚好把最后这批桌椅摆好,如此等改日任命的教员们来了,就可以专心开门收徒了。” 大家都笑,方老尚书笑道:“郡主以后不要再称什么‘尚书’,老朽与老陈以后就是这书院中的掌院了,称呼一声‘夫子’我们会更高兴。” 无殇笑道:“两位是‘夫子’,无殇如今也是女院的掌院了,却不知该称呼什么?” 大家更笑。陈老尚书道:“郡主为书院之事出力甚多,如今任女院掌院真是实至名归。” 无殇道:“两位老尚书也是为国为民,劳苦功高,以后书院之事,无殇还要多向两位请教。” 两人皆称“不敢”。无殇又向两位掌院介绍了江霁月等人。两位听说江家兄妹乃江琮的子女,着实亲近,又听江霁月以后也会在书院教授武艺,当下就要拉着他去演武的“热血堂”参观。对周安然及江雨若,两位掌院也没放过,陈掌院道:“周姑娘乃周将军的女儿,武艺了得,可惜与靖亲王大婚在即,不然也能来女院教授武艺。方掌院也忙道:“老朽听家中老妻说过江姑娘插花技艺非凡,不知可愿意来书院教授?” 无殇笑道:“看来二老将京城中人都调查了个遍呀,二位放心,安然暂且无空,这江姑娘无殇日后一定请她来书院教授。你二位不知,这江姑娘不单插花技艺了得,琴棋书画也是无所不通呢。” 二位掌院闻言更喜,都道:“郡主结交的好友,真是如郡主一般样样出众。有郡主作女院掌院,我二人无忧矣。” 江雨若忙福一礼道:“二老太抬举雨若了,雨若才疏学浅,若能到书院中受教,正是雨若的福气。” 二老闻言对江雨若更是赞许。无殇便道:“无殇这就与两位姑娘去惠兮女院转转。” 大家分开。无殇与周、江二人朝女院走去。一路上,周安然道:“这两位老尚书真是豁达之人,听闻他们是主动请辞到书院来的?” 无殇道:“正是,这两位都是干一行爱一行的人,书院有他二人坐镇,实乃国之大幸。” 江雨若亦道:“二老真是令人敬佩。家父亦多次提及二老令他受教良多。” 一路说着,转过一片花园,前面“惠兮院”三个大字显现出来。几人走近,不防院前角门处突然走出来五六个人,对三人行礼道:“几位可是要进女院?” 采萍忙上前道:“正是。” 无殇看时,只见那几人都是身着粗布衣裳的中年老妇,看上去都很敦实。其中一人朝几人行礼道:“贵人莫怪,这惠兮女院遵二位掌院之令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哦?”无殇笑道:“二位掌院还定下了规矩?” 那人道:“正是。二位掌院说女院今后是京城贵女学习之地,为保安全,不许男子进入、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无殇暗暗点头,想二位老尚书果然想得周到,又道:“你们都是在此看护女院的么?” 那人道:“正是。我等都是有些蛮力的仆妇,蒙二位掌院抬举,令我等领了这个差使,日夜轮换在此守护。” 正说着话,远远一人跑过来叫道:“不得无礼,快快开门。”几人转头一看,却是方才跟在二老身边的一位小厮。那小厮跑近,嘴里说着:“郡主恕罪。”又对那群老妇道:“来人乃是无殇郡主,也是女院的掌院,还不速速开门。” 那些人一听,忙跪倒在地,一迭声地道:“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无殇上前一步扶起方才说话的那位老妇,道:“快快请起,你们乃是尽忠职守,何罪之有?”周安然与江雨若也上前扶起众人。 那小厮又朝无殇行一礼,道:“二位掌院方才想起郡主及几位过来了,忙遣小的过来告知门房,不想还是来迟一步,请郡主恕罪。” 无殇道:“无妨。二位掌院想得周到,正是书院之幸。累小哥跑了一趟,无殇本该感谢才是。”就让采萍赏了那小厮一两碎银。 这边众老妇早已大开院门,迎几人进院。无殇笑道:“你们护院有功,也该赏。”采萍便又一人赏了一两银子。老妇们千恩万谢,就由方才说话那人领了几人进去。无殇看那小厮也只在院外交待了几句便退去了,心下更是赞许。 几人进得院中,但觉视野豁然开朗。这惠兮女院布置得极为精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真是恍若仙境。 那老妇见几人站住了,便笑道:“这惠兮女院乃是前朝废寺后花园及后殿改造而成。两位掌院入书院后,又带领着仆妇们好好修整了一番。两位掌院说了,当日今上亦说过女院要好好布置才是。几位看看,可还有需要改进之处?” 无殇笑道:“辛苦你们了。你且退下吧,我们四处看看。” 那老妇告退而去。周安然看她走远了,才道:“郡主说话真是越来越高明了,难怪皇上要让你当这掌院。” 无殇笑笑道:“能为皇上分忧,无殇也很荣幸。但愿不辱使命才是。” 江雨若笑道:“郡主当这掌院,想来京城中也是无人不服的。” 无殇挽着她的手笑道:“连你也来取笑我。” 几人边走边说笑,这前朝废寺后花园果然不一般,不一会儿,无殇就发现好几株稀有的花株,忙让采桑搬来石块作记,打算一会儿告诉那些老妇格外照管起来。 江雨若想了想,道:“这后花园奇花异草,若是荒废实在可惜。依雨若之见,还需寻几位女花匠好生看管才是。” 无殇点头道:“雨若说的是,这女院确需安排些人手来打理。既然女院不许男子进入,就安排些女子好了。” 江雨若又道:“刚才院外的门房虽好,但雨若觉得恐怕也无法阻挡所有要进入女院之人。不如书院中定制些出入牌,门房见牌即可放人进入,也免得总要人引见才行。” “此法甚好!”周安然拍手道:“像今日若二位掌院给了我们出入牌,也就免了方才那一幕了。” 无殇笑道:“雨若真是才思敏捷,为我解忧呀。看来今日到书院中走走真是来对了。你们快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待会一并禀告二位掌院。” 几人出了花园,转过一条小道,前面便是女院的学舍。但见舍内窗明几净,摆放了几排桌椅,笔墨纸砚也已备齐。周安然见状道:“这官办书院果然不同一般,这般布置,不知要花费多少银两。” 无殇闻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她当即笑道:“安然说的是。开办这君泽书院,国库耗费不少。无殇想着,这钱也不能让皇上一个人来出。既然是京城贵族子弟进来读书,就该收取些费用,也彰显出这官办书院的不一般。” 江雨若笑道:“郡主果然是为国分忧呀。” 周安然也道:“这法子可取。没有全由皇上来出的道理。” 江雨若笑道:“安然就要入皇室了,可不得替自家多考虑考虑。” 周安然作势呵她痒:“雨若,你又来取笑我。”江雨若忙跑开,周安然追上去。 无殇笑看着她们打闹,想到今日这一趟书院之行,倒是大有收获。见周安然已经追上了江雨若,也跑上去道:“安然,你不要欺负雨若。” 几个人闹了一阵,才从女院出来,回到前堂,二位掌院与江霁月已经在等候了。几人忙行礼道:“让二位掌院久等了。” 方掌院笑道:“无妨。方才带江公子参观书院,江公子提出了几个好建议,我等正在商讨呢。” 无殇笑道:“我们几人去女院,也有一些想法,正好一起说说。” 陈掌院道:“那敢情好。老朽与老方这几日还正在想着是否有思虑不周处,正好今日你们过来,真是雪中送炭了。” 无殇忙道:“陈老言重了。我们也就是看到哪想到哪,若有不妥之处,还请二老指教。”当下便将先前几人的想法说了出来,二老听得连连叫好,又请江霁月也说了自己的想法。末了,方掌院道:“今日真是受益匪浅,只不过有些想法,还要上达天听才是。我们就卖个老,不想动笔了,此事就烦劳郡主写一封奏疏上报今上可好?” 无殇知道这二位是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她,她看看江霁月,江霁月微笑不语。无殇想了想,便道:“无殇听命,定会尽快上报皇上定夺。” 几人出了书院,无殇才道:“无殇一介女子,从未研究过这奏疏要如何写。江公子才高八斗,这事恐怕还是要劳烦指教才是。” 江霁月笑道:“郡主过谦了。不过霁月左右无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无殇笑道:“无殇先谢过。那就烦请江兄随我等回王府,一起来写这奏疏如何?” 江霁月道:“敢不从命。” 一行人便又回了安平王府。无殇是个急性子,当下便让采薇摆开笔墨,书写起来。江霁月果然在旁指点。周安然看他们正专心,拉了拉江雨若的衣袖,二人出了书房。 二人在王府后院随意闲逛,周安然笑道:“雨若,你这位兄长真是能文能武,人才斐然。” 江雨若笑道:“安然想说什么?” 周安然道:“雨若想必也看出了,你兄长与郡主相处得宜,我看两人也算才貌相当。不如……” 江雨若笑道:“这两人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合的好,你不见这二位都是极有主见的,依雨若看,还是顺其自然最好。” 周安然笑道:“我自然不会去说破,不过你兄长可向你吐露过什么?” 江雨若想了想,道:“兄长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过若说良配,恐怕这世间也只有郡主能入他的眼了。” 周安然道:“我也觉得如此。” 二人想了一阵,终归还是觉得也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周安然便道:“郡主于旁的事上都极聪慧,但愿这事上也有打算才好。” 江雨若笑道:“安然放心,若我兄长果真有意,定是会有所行动的。届时有雨若能出力的地方,一定尽力配合就是。” 二人相视一笑。 第39章 无意撞见金兰事 细说才知女儿心 到得晚间,奏疏已写就,几人用了些晚膳,便一齐入宫去参加晚上的活动。 宫中此时已是张灯结彩,分外繁华。几人先去太后宫中,无殇差采薇先去禀报过,太后听说江霁月入宫,便让一齐过来瞧瞧。 几人到时,太后宫中并无旁人,太后见了几人,着实高兴。对江家兄妹,更是赞赏不已。无殇瞧太后一双眼睛只落在江家兄妹身上,忍不住笑道:“皇祖母今日算是见着好的了,无殇与安然也不用留在这碍您的眼了,安然,不如我们先出去?” 太后笑道:“你们看看,这孩子还吃味呢。安然,你坐来我身边,别听她说。” 安然笑着坐过去,太后一手拉着江雨若,一手拉着周安然,无殇故意扁扁嘴,道:“合着这里就无殇一人是多余的吧?”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太后指着无殇笑道:“你就是个天仙,我都看惯了,还不许再看看别人?” 无殇夸张地叹口气,道:“无殇知道了,皇祖母就是不想再看到无殇了,以后无殇进宫,一定要找雨若或者安然一起来,要么就请江公子走一趟,一个人来的话,怕是皇祖母的面都见不到了。” 众人更笑,太后笑得指着无殇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李嬷嬷笑道:“郡主这张嘴呀,老奴看太后要是一日不见郡主,那一日都不知要怎么过去。还是要郡主多来,这慈宁宫中笑声才多。” 无殇听到这里,便道:“李嬷嬷说的是,反正无殇脸皮厚,也不怕皇祖母打趣。” 太后笑道:“你们听听,这还是我的不是了?” 正说笑着,有宫女进来禀报皇上皇后过来了,几人刚站起来,皇上皇后已经走了进来。皇上笑道:“见过母后。老远就听到母后宫中的笑声,朕还跟皇后说是谁在呢,原来是你们几个呀。” 几人忙向帝后行礼,皇上笑着令几人平身,便道:“朕与皇后是来请太后去沁芳湖畔听戏的。今日皇后专门请了母后最喜欢的吉祥戏班进宫来,这第一折戏就请母后来点。” 太后笑道:“好,好。皇后有心了。”大家便出发前往沁芳湖畔。路上,无殇简要向皇上禀报了关于君泽书院的事,将写好的折子递给了皇上。皇上带江霁月去往前殿参加官员们的夜宴。 这边随太后到了沁芳湖,一众妃嫔及官员家眷早已等候多时,太后及皇后落座后,后宫中的活动便开始了。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都是祝寿惯用的曲目。众妃嫔及年长的官员女眷都陪着太后、皇后听戏,周安然也被皇后叫了去。听了一阵,年轻的姑娘们可坐不住了,三五成群地离开观众席,有的找地方说话,有的相约去逛御花园,有的就准备去放河灯。 无殇与江雨若也准备去放河灯。二人悄悄离开沁芳湖畔,回到如意阁,采薇采晴早就准备好了河灯,江雨若选了一盏荷花灯,无殇拿了牡丹花灯,采薇送上纸笔,原来这河灯里可写一张纸条放入祈愿。二人都写了,无殇又道:“你们几个丫头也选一盏灯吧。”采薇采晴选了灯,江雨若的婢女谢了恩,也选了盏灯。几个婢女都是识字的,认认真真写了纸条放在灯内,一行人便提了灯,去往宫中玉带河放灯。 到得玉带河,沿河只见许多姑娘宫女在放河灯,大家打个招呼,便各自选了个地方去放灯。无殇与江雨若选了个偏僻的地方,放了灯,无殇笑问:“不知雨若许了何愿?” 雨若道:“祈愿双亲康健、兄长平安。” 无殇道:“那雨若自己呢?” 江雨若笑道:“雨若的心愿,不是都跟郡主说过了吗?” 无殇一怔,想起江雨若之前说过要云游四海,纵情山水间的话,她笑道:“是啊,那也是无殇的心愿,但愿到那一日,你我能够同行。” 江雨若便道:“若能如此,雨若无憾矣。” 无殇听江雨若这样说,忍不住握住江雨若的手,低声道:“我亦无憾。” 二人静静伫立,看着河灯慢慢飘远,才手牵手往回走。 突然,无殇耳畔传来一阵细微地哭泣声,她忙拉住江雨若,附在她耳边告知。两人无意打扰,便驻了步,想等哭声止住再走。这时,就听有人在唤了一声:“绮罗。”随后便有人带着哭音道:“你若离开,我便跳了这河!” 无殇更惊,不由四下看了看,好在这地方偏僻,并未发现有其他人。江雨若也听到了这段对话,略一思索,便明白一定是孟绮罗与薛冷凝了。她不由拉紧了无殇的手,两人想藏身在一棵树下,怎奈越是紧张越易出错,江雨若慌忙中踩到一块石头,不禁叫出声来。 却说孟绮罗自从圣旨指婚给了三皇子,宛如晴天霹雳。原来她自幼学琴,父亲为了她增长技艺,更是为其遍访名师。机缘巧合之下,便拜在了琴艺大师薛冷凝的门下。薛冷凝性格孤僻,一向独来独往,谁知收了孟绮罗这个徒儿之后,倒是十分喜爱,几乎倾囊相授。二人日久生情,竟是达成了相守终生之愿。说起来这皆因孟侯爷生性多情,家中妻妾成群,孟绮罗虽为长女受到重视,然从小目睹家中女子的悲惨遭遇,竟是对男子十分抗拒。偏生薛冷凝也是个厌恶男子的性格,据说与她年少时一段情事有关。她与孟绮罗相差八载,与这个徒儿既志趣相投,又是无话不说,不知不觉中竟发展成了如今的局面。 自从两人心意相通之后,两人就打定了主意终生不嫁,只求能长厢厮守。不料变故横生,孟绮罗被指婚给了三皇子。孟绮罗知道消息后也反抗过,奈何孟侯爷之所以花费重金栽培她,原本就存了攀附权贵的心思,又岂容她自己作主。孟绮罗自小丧母,养在祖母膝下,自祖母逝后,更无一人为她着想。这消息传到薛冷凝耳中,薛冷凝比孟绮罗更清楚这其中的无可奈何。无望之下,她主动提出与孟绮罗断绝关系,再不见她。但情之一字,又岂是说断就断得干净的。今日皇后寿宴上二人相和一曲,孟绮罗生出了与薛冷凝私奔的决心,刚好薛冷凝被皇后留在了宫中,她便一直等到晚间,终于拉住了薛冷凝,借放河灯之机表明心迹。 无殇与江雨若到时,孟绮罗正谈到私奔之事,薛冷凝自觉不妥,想劝孟绮罗死心,二人拉扯之际,不巧被听了个正着。江雨若一出声,二人吃了一惊,无殇见状,也不再隐藏行迹,便拉着江雨若走到二人面前。 二人正要开口,无殇先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二位随我来如何?” 孟绮罗点点头,一行人便随无殇到了如意阁。薛冷凝与孟绮罗这才细说了其中缘由。 无殇听罢,不由暗叹。这其中缘由她已猜出大半,只不过如今听当事人说来,还是忍不住感叹。 孟绮罗说完,已是满脸泪痕,她哭道:“如今我也下定了决心,只想从家里逃出去,从此天高海阔,再不受人胁迫。如若不能,宁愿一死。” “绮罗,”薛冷凝握住孟绮罗的手,亦是垂泪不止:“你不要说这种胡话,无论如何,我必护你周全。” 无殇再叹一声,道:“二位且莫哭,现在是在宫中,人多口杂,我们从长计议如何?” 孟绮罗擦了擦泪痕,起身对无殇一福,道:”郡主,绮罗素来知郡主最为聪慧,如今这事,绮罗也不能与别人说,今日在此说了,倒觉心中畅快。此是我们的私事,只求郡主能体谅我们,不要说出去。至于今后如何,我们自会承担。” 无殇苦笑一声,道:“绮罗放心,今日之事,我与雨若必不会外传。只是你我皆是相熟之人,见你们如此,无殇又岂能作壁上观。” 薛冷凝也一福道:“郡主有此心,我与绮罗感激不尽。只不过如今大局已定,我们……” 无殇亦无言,此事确是已成定局,圣旨既下,又哪是能轻易更改的?不过,两人就此私奔,确也不妥。天下虽大,又有哪里不是王土? 暂时无解,无殇只能道:“你二人莫急,绮罗与瑞亲王成亲,尚在明年,这其中或有变数也未可知。” 孟绮罗听罢,想了想道:“郡主说的是。其实……有一事,绮罗不知当不当讲?”她看薛冷凝一眼,又道:“罢了,事已至此,绮罗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兹事体大,宫中不便细说,待改日约在王府说吧。” 无殇见她如此,必是有什么大事,此时也无法细想,便笑道:“既如此,你二人先莫轻举妄动,今日在宫中还好是无殇与雨若碰到了,若被有心人发现什么,又不知生出多少枝节。” 薛冷凝忙道:“郡主说的是,冷凝与绮罗在此谢过郡主与江姑娘。”说罢双双起身行礼,无殇与江雨若忙拉住了。 无殇见时候已经不早,便道:“我们出去吧。这里到底是皇宫,待会有人来找就不好了。” 四人便起身走了出去。刚至宫门,采薇已上前行礼道:“郡主,沁芳湖畔戏已快散了,方才皇后谕旨,令所有女眷散戏后到后殿集中,进行拜寿神仪式。 原来本朝寿诞规矩,最后一项就是拜寿神。寿神又分男女之说,男子寿诞则由寿星及祝寿所有男子一齐拜寿老,女子则是一齐拜寿姑。 第40章 女子未必不如男 只为真情便有心 四人出发前往后殿。一路上但见女眷们都三五成群的过来,经过沁芳湖时,戏已散场了。无殇见孟绮罗挽着薛冷凝的手,反正她们明面上是师徒,别人倒也不好说什么。她心念一动,也挽了江雨若的手。江雨若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反对。 到了后殿,就有宫女安排大家站到相应的位置。待大家站好,后宫妃嫔也就位了。这时,皇后扶着太后走进来,众人忙下跪行礼。礼毕,拜寿姑仪式正式开始。仪式由贤妃主持,首先由太后焚香祭天祝祷,率众跪拜;接着,便是皇后持香拜寿姑,并默声许愿;然后,在场诸人按年龄从长到幼依次为寿姑奉香祝祷,此为为寿星添寿;待众人皆上香毕,拜寿姑仪式便算结束了。因着人多,上香也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方毕。此时月已西沉,皇后寿宴圆满结束。 无殇自然又与江雨若、周安然留宿在如意阁中。虽然天晚,三人兴致却高,又说了一阵话。周安然如今成了准亲王妃,成婚规格礼仪又与前不同。二皇子的亲王府还是原址,不过要加以一些修缮。周安然道皇后宣了她与谢应婷同去,大皇子妃也在场,不日就将下旨,封大皇子妃为太子妃,谢应婷出嫁后为良娣。周安然又道:“姚贵妃也在,皇后还问起孟姑娘。” 无殇与江雨若对望一眼,无殇便道:“我与雨若在玉带河畔倒是碰到孟绮罗了。”周安然奇道:“当时姚贵妃身边的倚琴还道孟姑娘身体不适还未进宫,姚贵妃也未说什么。安然还奇怪到拜寿姑时为何又见到她了。” 无殇道:“安然,你觉得那姚贵妃对孟绮罗是个什么态度?” 周安然想了想,便道:“几次与谢姑娘、孟姑娘一齐进宫,姚贵妃倒是对这个儿媳妇特别满意,每次都有礼物相赠。言行间也很关心。不过安然看姚贵妃更关心地应该是孟姑娘代表的孟侯爷一派。每次相送礼物总是两份,一份指明是给孟姑娘家人的。安然想,孟姑娘自小丧母,若说家人,恐怕也是指孟侯爷了。” 无殇点点头道:“姚贵妃放着自己亲戚中的叶香染、姚锦曼不选,偏偏选了孟绮罗,其中之意不言而喻。只是可惜了孟绮罗,成了政治的牺牲品。偏偏这孟姑娘心不在此,也不知日后,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无殇见江雨若欲言又止,便道:“这如意阁中都是我的人手,雨若,你便将今日我们看到听到的说与安然知晓吧。” 江雨若便道:“郡主果然周全。”便将今日之事与周安然一一道来。 周安然听罢,半天说不出话。无殇与江雨若也不言语。半晌,周安然方道:“难怪这一阵孟绮罗总表现得怪怪的,每次见姚贵妃也不多言,我还以为她只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没想到竟是有如此隐情。” 无殇叹一声,道:“ 说起来这孟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她从小无人疼爱,偏偏父亲又逼得紧。我看那薛冷凝对她倒是颇为怜惜,也难怪她会生出这样的志向了。” 周安然道:“若在寻常人家,大不了终生不嫁,两人也能一生相守。只是孟绮罗偏生在军侯之家,如今又奉旨将嫁入皇室,嫁的还是三皇子……这中间,只怕是一样也无法更改的了。” 无殇听周安然如此说,倒是有些惊讶,便问道:“安然不觉得孟绮罗这样的事有悖常理么?” 周安然道:“如何选择,都是个人的事。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早些年爹不疼后娘恨,一人避走家乡,当时也只想着这一生不如孤独终老的好,也省得要面对太多的事情呢。一个女子若嫁得不好,与其在夫家受苦,倒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若身边还能有个红颜知己,那更是无憾了。” 无殇未料到周安然竟说出这样一篇话来,不由一阵激动。这时,江雨若也开口了,道:“安然说的极是。世人皆道女子娇弱,要雨若看来,女子未必不如男。且女子一生,若无法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男子,倒不如终生不嫁更自在。雨若自小目睹家中父母和顺,心有戚戚焉。然母亲也与我说过,像父亲这样的男子世间罕有,这世上,更多的是薄情寡义、朝三暮四之徒。父母兄长从小爱我敬我,却也不希望我以后会因婚姻改变成另外一个人。” 无殇一手拉住一人,笑道:“你二人将无殇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了。无怪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三人,倒真算志向相投。” 周安然亦笑道:“郡主说的是。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有郡主,二皇子也算真心相待,安然也下不了决心要嫁与他,为妻。”说到最后,倒又有些羞怯起来。 无殇笑道:“安然放心,二皇兄从小与我们一起长大,是知根知底的人。他对你的真心,倒也不必怀疑。” 江雨若亦道:“安然就放心出嫁吧,以后,还有我们呢。” 现在换周安然一手拉住一人了,她由衷地道:“希望我们都能遇到真正值得托付的那个人!” 一夜谈心,三人之间更加亲密无间了。第二日,陪着太后用了早膳,刚要出宫,却有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传,令三人去见皇上。三人不及细问,只得一道去往勤政殿。到时,不止皇上,还有太子、靖亲王、江霁月都在。 三人行礼毕,皇上笑道:“不必多礼。朕见到无殇的奏疏,无殇在里面将几位都提到了。朕才知道,原来京城还有几位女诸葛呀。” 太子亦笑道:“无殇的机智,那是有目共睹的。没想到无殇的几位好友,亦都不是凡人。父皇一下朝就让我们几个过来,说是君泽书院有改进的好建议相商,原来是几位想出来的的。” 无殇道:“皇上、太子过奖了。我们不过是游了一趟书院,有感而发而已。真正拿主意的,还是皇上。”周安然与江雨若也忙行礼称“皇上、太子过奖”。 皇上笑道:“朕看你们提的建议都很好。今日叫你们来,就是要定下章程来实施的。”说着,便将无殇写的奏疏递给太子,让他与靖亲王一起观看。 二人看得不断点头,靖亲王道:“真真是好主意。尤其这个收取学费的意见,有理有据,想来官员们也不敢反对。” 太子也道:“我也正想说这条。这君泽书院改造以来,花费颇多,如此一来,倒也解了此忧。” 皇上道:“开办官学的初衷,倒也不是为了赚钱。不过无殇说的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给民间学社带个好头。” 众人说得热闹,真是越说兴致越高。末了,皇上道:“这样理了一遍,又有好些好主意。无殇,还是辛苦你……” 无殇闻言,忙道:“皇上饶了无殇吧,无殇坦白,这奏疏并非我一人写就,而是与江公子一起起的稿,真要写什么奏疏,无殇可是一窍不通。” 皇上、太子及靖亲王一齐看向江霁月,江霁月笑道:“郡主过谦了。” 皇上大笑,道:“朕就知道朕这御前侍卫不简单。” 此话一出,无殇几位姑娘一愣。太子忙解释道:“你们几位还不知晓吧,今晨父皇亲封了江公子为四品御前侍卫。” 几人点点头,无殇与江雨若自然是有许多疑问,然此时也不是问的时候。皇上便道:“霁月真是能文能武,那今日这奏疏,便由霁月来执笔吧。” 江霁月恭敬称“是”。皇上又嘱咐几句,留了太子,便让大家退下了。 一行人出了勤政殿。靖亲王道:“难得终于得闲,几位一同到我府上坐坐吧。” 无殇笑道:“二皇兄的亲王府要开始修缮了吧,只怕人多嘈杂。不如到安平王府去,今日我母亲留在宫中陪太后,父亲及兄长自然又要出城去大营。府中只无殇一人。” 靖亲王道:“倒也使得。几位以为如何?” 江霁月笑道:“好。到时也可向郡主请教奏疏。”无殇知道他是笑自己方才把这个差使推给他了,便也笑道:“能者多劳,辛苦江兄了。有需要无殇出力的地方,自然不在话下。”说着行了一礼。 江霁月忙还礼道:“郡主太客气了,霁月不敢当。” 其余三人皆笑起来。大家便一齐出了宫,去了王府。 到得王府坐下,无殇先道:“这两日宫中发生了好多事,不如我们一样一样说说?” 靖亲王道:“正是。从昨日早朝开始,朝中调动了一大批人,接下来朝局也会有很大改变。昨日早朝你们都在,也不多说了。今晨早朝,父皇又下了旨,任命了几位官员。” 无殇道:“江兄也就是今早任命的吧?” 江霁月道:“我本无意朝堂。但昨日晚间,皇上亲自召见,说了要任命的事。皇上说近日朝堂事多,当心有不测,思虑再三还是希望我能正大光明地留在他身边。霁月也不敢再辞了。” 无殇点头道:“如此也好。江兄不要担忧,师父们既然将你推荐给了皇上,自然也想到他会用你。以后功成身退,也是使得的。” 江霁月苦笑道:“但愿如郡主所言。” 靖亲王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待在朝中,现下封了亲王,等来年……,”他看一眼周安然,道:“成了亲,我便向父皇请旨去镇守边疆。不过到那时,安然就要跟着我吃苦了。” 周安然已羞红了脸,此刻也顾不得了,便道:“安然不怕吃苦。” 无殇笑道:“安然这些年吃的苦又哪里少了?依无殇看来,日后只要二皇兄真心相待,安然不管在哪,也必不会觉得苦,也是甘之如饴的。” 靖亲王闻言,正色道:“在场诸位都是见证,安然放心,我必不负你!” 周安然脸更红,连一旁的江雨若亦有些脸红,无殇忙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先说正事,待会再让你们互诉衷肠。” 江霁月看无殇一眼,无殇的冷静大方,确是超出了她的年纪。想到前世之说,江霁月只能暗叹:眼前这人所吃的苦,才是最多的吧。 第41章 无殇雨若同出游 城东风光看不足 说到正事,自然也少不了说起永嘉被掳一事。四下验证,众人便锁定了目标,此事必与姚贵妃脱不了干系。 靖亲王皱眉道:“说到姚贵妃,昨日早朝之后三弟的表现就有些不一般。父皇早朝后专门召见了我们兄弟三人,说起封王之事。三弟对父皇一向亲热,昨日却是恭敬过甚,倒让父皇好生安慰了他几句。” 无殇道:“姚贵妃倒是不动声色,但如果此事真是她所为,只怕她所图……” 几人想起此事牵涉到的那个神秘组织,皆是有些冒汗。靖亲王便道:“看来此事也是刻不容缓了,不早日查清,只怕日后还会出更大的事。” 无殇道:“我想不通的是姚贵妃为何要对永嘉出手,永嘉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令她不除不快?” 江霁月道:“正是,霁月认为还要再询问下公主才是。” 无殇点点头,靖亲王也点头道:“之前我们未锁定目标,永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现在再去问她,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无殇道:“就怕永嘉那个性子,知道此事与姚贵妃有关后露出马脚。” 大家都叹一口气。江霁月想了想,道:“与公主最亲近之人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亲近之人?淑妃?”无殇摇头道:“淑妃最是胆小,与她说更不妥。”想了想,便道:“还是我改日先探探永嘉的话吧。” “也好。”靖亲王道:“永嘉经此事后,恐怕也能长些记性,不敢再乱说话了。” 此事就这样决定下来。无殇看看时辰,笑道:“接下来,请江兄到书房写奏疏吧,无殇与雨若一同去。”言下之意,就是让靖亲王与周安然独处了。周安然红着脸,却也不说什么。靖亲王对大家拱手致谢。五个人便分开成两拨了。 无殇带江家兄妹来到府中为府外人准备的书房,因早晨已在勤政殿说得分明,江霁月写起奏疏可谓是一挥而就,无殇与江雨若在旁无事,无殇便拉了江雨若到后院闲逛。院中有一片荷花池,此时正值盛夏,池中荷花开得正艳,两人在池边观赏了一阵。无殇道:“雨若,你当还记得昨夜孟绮罗说起有事想告诉我。我想,过两日就在王府中办个聚会,到时把孟绮罗、永嘉都请来,借机再问个清楚。” 江雨若点头道:“也好。免得单独去问,倒惹人注意。” 无殇道:“正是。只是叫大家来聚会,想个什么名头才好。” 江雨若笑道:“这雨若可不懂了。不过眼前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不如就请大家来赏荷如何?” 无殇道:“荷花池恐怕京中家家都有……对了,我隐约记得城外好像新辟了一处荷塘,叫什么‘万顷芙蓉园’,不如我们到那里去聚会。” 江雨若自然同意。无殇忙叫采晴过来道:“你让人去打听下‘万顷芙蓉园’如何,我想在那办场聚会。” 采晴答应着退下了。无殇高兴地道:“到外面去游玩一定更有意思。雨若到京城以来,还未去过城外游玩吧?” 江雨若点点头,满脸期待。无殇见她这样,便道:“雨若,若你今日无事,不如午后我们就去看看如何?你还想去哪些地方?我带你去。” 江雨若道:“来京城时间不长,雨若几乎未去过什么地方。” 无殇忙道:“是了,都是我的错,我早该带你到处走走的。这样,我们今天先去……”说起京城,无殇自然是极熟,当下就想到好几个地方,便与江雨若约定有空就去走走。 这边江霁月写完奏疏,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便在王府用了午膳。席间说起带江雨若游玩的计划,靖亲王自然没时间;江霁月如今当了值,也不好轻易离职;周安然早与靖亲王约定要参与靖亲王府的修缮。最后只有无殇与江雨若两人得闲,无殇倒有种正中下怀之感。便与江雨若约定午休后亲自到江府向江夫人禀明,然后带江雨若外出。 大家用了膳,便各自归家。江霁月与江雨若同行。途中,江雨若问兄长:“哥哥任御前侍卫之事,想必父亲已经知晓。父亲可有说什么?” 江霁月笑道:“你昨夜未归家,不知父亲现在入了内阁有多累。昨夜我就没找到时间和他说这件事,父亲也是今日早朝才知道的。下朝后我又被皇上叫走了,所以还未单独和父亲说过这件事呢。” 江雨若笑道:“父亲想必不会反对。但如此一来,恐怕日后父亲会更谨言慎行了,生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父亲就是太爱惜名声了。”江霁月苦笑,“所以我不愿入朝,也省得他瞻前顾后。”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了府。 午后,无殇已规划了一条出游路线,便迫不及待地让采桑去送了拜帖,算着时辰,去江府接江雨若。 到江府时,正好遇到江霁月要进宫去当值。两人见了礼,无殇笑道:“江兄如今也要成忙人了。” 江霁月道:“郡主别取笑我了。霁月今日进宫就跟皇上说,平日有御林军和禁军在,霁月便不当值,有紧要事情再进宫罢。” 无殇道:“皇上必会允。无殇看皇上对师兄喜爱得紧呢。” 江霁月笑道:“那也是看师父们的面子吧。霁月看皇上对师妹也是信任有加呢。” 正说着,江雨若及江夫人也出来了。行过礼,江雨若道:“哥哥是要进宫去吗?” 江霁月道:“正是,方才我还与郡主说起,等今日进宫就向皇上辞值,不必天天去当值呢。” 江雨若笑道:“那正好,哥哥若得闲了,便可陪我们一道外出游玩。郡主说可是?” 无殇道:“那自是求之不得。就怕江兄嫌女孩家外出麻烦呢。” 江霁月道:“能有郡主这个活向导在,霁月与雨若定会看到不一样的京城。霁月才是求之不得呢。” 三人同时想起“夏日祭”游玩之事,不禁相视一笑。江霁月便告辞而去。这边无殇重新向江夫人行礼,道:“江夫人放心,无殇定会护雨若周全。晚膳后便将雨若送还府中。” 江夫人笑道:“郡主客气了。与郡主出去妾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两人便与江夫人告辞。无殇车马都是准备妥当的,带了采桑、采晴同往。江雨若只带了贴身丫鬟浅碧。江雨若与无殇上了车,婢女们另乘一车,便一齐出发了。 无殇今日打算带江雨若去城东一带游玩。城东地势低,天然形成一片水榭,京中人就依势在此处建茶楼花坊,更有一处‘风骨雅集’,是文人墨客聚集之所。无殇想着江雨若应该会喜欢这些地方,今日只剩半日,便决定先带江雨若到此处游玩。 一路上,无殇简单向江雨若说了个大概,江雨若果然感兴趣。两辆车很快就到了城东,一行人下了车,但见水榭延绵,建筑多在水边或水上,上面是人影浮动,下面是轻舟泛漾,宛然竟似一派江南风光。江雨若只觉迎面而来一种熟悉感 ,忍不住叹道:“到了此处,倒似回到家乡了。” 无殇问道:“雨若可喜欢?” 江雨若点点头,道:“郡主费心了。” 无殇笑道:“有甚么费心,只要雨若喜欢就好。走,我带你先去‘茗香楼’品茶。” 茗香楼品茶,琳琅阁观玉,群芳园赏花,无殇带着江雨若游过几处最有名的所在,最后来到“风骨雅集”。本朝对女子学文并无区别对待,出了好些有名的才女。京城更是天下文人汇聚之地,此时进入“风骨雅集”的,便是有男有女。里面更分为才子集与佳人集,男女分列,互不干扰。 两人只带了采桑入内,令采晴几人在外等候。三人由女侍带领进入佳人集。江雨若是第一次进入这类场所,但觉处处透着新鲜。进入佳人集之后,只见一排十数个雅间,门口各以一木绘花木为记,其中只闻磨墨低吟之声。侍者带三人进入其中标记“竹”间后就退下了。江雨若看时,只见这屋内布置得极为雅致,左右各一张书案,上面笔墨纸砚齐备,对门是落地纱窗,隐约可见外面的几径翠竹,更闻流水潺湲之声。江雨若走到窗边一看,原来外面就是河畔。到了这里,无殇的声音也小了,她低声对江雨若道:“雨若,你可看看桌上今日的选题,择一而作就是。” 江雨若这才看到两张书案上都放了一张帖,近前细看,帖上写着三个选题,分别是:夏日、离人、落雨。注明可吟诗可作对亦可作文。 无殇与江雨若各坐到一张书案前,江雨若略一思索,选了“落雨”,采桑上前磨墨毕,即提笔在绘有竹的纸笺上写道: 寂寞深春春欲绝,游人画面折枝未。空远天,细雨斜,叠叠翠翠染山遍。 恨东风,湿绣闱,百里烟尘暗转。融尽无限相思意,可怜人不知。 无殇这边,选了“离人”,便写道: 碧玉芳草远,程征落照西。不肯为佳话,难解隔年期。好梦犹春续,花残珠可惜。但对天幕晚,何人怨分离。 写罢,无殇教江雨若不须署名,只折了纸笺,放入绘有绿竹的封袋内。采桑到门口一拉铃,便见侍者又进入,收了两人之作,鞠了一躬退出。 无殇便教江雨若戴上桌上的面具,隐藏形容,出了房间向右,来到一个大厅内。厅门上题字“珠玉集”。但见厅中已集了数十人,有男有女,大家都戴了面具,自顾端详着厅内陈列的各幅作品,有高吟出声的,也有握笔抄录的,还有更多是边走加欣赏的。 到了这里,就无须低声说话了,无殇对江雨若道:“雨若,这大厅内就是雅集中写就的优秀作品,其中不乏名人之作。不过雅集为了彰显公平,也并未再标记是哪位大家的作品。来这里的人亦可只凭个人喜好随意浏览摘抄。” 江雨若点头笑道:“这倒有趣了,难怪这里有这么多人。” 无殇笑道:“到雅集的人若只想来观赏佳作,便可向侍者说明,直接戴上面具进入这里。所以这里人最多。我们也去看看吧。”两人便携手进入,从右边开始观赏。 第42章 善雨若不忍他人苦 怨书生恰逢遇知音 大厅内作品颇多,两人看得入神,也不由随众低吟出声。 此时,江雨若看到这样一篇: 人生最伤心处,不为情,只为到如今,却是无情. 任梦里相思,千般轮转,怎奈雨骤风急.随流但寻他去处,万种风情,尽付与污淖陈尘. 不堪取,看枝头点点,又是绿肥红瘦.春归又春去,只留得一衫清浅,一衫风流颜色,伴人笑语. 傲然,虽遗世而独立,集天地之灵.我自叹花开花谢,斥世事无常,此恨无关风月.寄语多情人,莫为多情戏. 深山更深处,不如归去! 低吟一遍,忍不住又吟一遍,江雨若竟有些哽咽。无殇在一旁看着,不禁赧然。 江雨若低声道:“郡主, 这首写得真好。” 无殇有些脸红,回道:“雨若过奖了。” “过奖?”江雨若一怔,随即明了,这首定是无殇所作。果然无殇小声解释道:“两年前首次到雅集写的。当时也是想起了……之前……” 江雨若握住她的手,道:“我知晓了。还好……都过去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无殇暗想:还好我到雅集次数不算多,还好雅集放入大厅的作品都是重新用一种字体誊抄之后的,不然不知又被雨若看见哪一首。 正想着,江雨若又看到一首作品,吟道: 《早春》 早春花尚浅,初蕊凝枝头。北风吹料峭,雨打天萧瑟。郁郁无所出,昏昏人欲睡。东风何时劲,吹取万户春? “好诗!”无殇也赞道。 正说着,有人进入大厅,高声道:“今日作品已全部誊抄完毕,现有请诸位到隔壁“慧目厅”品鉴。” 众人闻声都向外走去。无殇拉了江雨若,道:“我们也去看看。”一路走,便向江雨若介绍道:“慧目厅是专门评比新作品的地方,到雅集的人皆可去品评。今日新作会被贴到墙壁上,喜欢哪一篇便在哪一篇下投下标记。不知今日用的是什么标记,我们去看看。” 二人随众人来到“慧目厅”,入口处就有侍者恭敬地递上一个书袋,江雨若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三枚木雕花牌。侍者道:“二位请进入观看。喜欢的就在作品下投下木牌,若特别喜欢的可多放,不过以三枚为限,请想好了再投。” 江雨若暗道:原来如此。便与无殇开始浏览起来。 今日作品不太多,只有十多幅。江雨若看到无殇与自己写的,下方已投了几块木牌。她也认真地读着其他的作品,这时,一首诗引起了她的注意。 何处春香争暗渡,花言无声恨不同。碧玉常悬磨绿剑,怒海狂涛为谁波。好诗藏没俗人手,爱打东风第一枝。漫等繁华都看过,醉后归来数芙蓉。 这首显然是在暗写夏日,不过这文笔这风格,江雨若想起方才在珠玉阁看到的那首《早春》,这两首诗明显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吧?只是这人为何有这么大的怨气,骂了春天,又骂夏天。 无殇也注意到了这首诗,她看罢,也有同感,不禁摇摇头。却见江雨若将三枚木牌都投在了这首诗下。无殇忍不住低声问道:“雨若喜欢这首?” 江雨若道:“写这首诗的应该是个郁郁不得志之人,他既有恨只能如此发泄,不如我就成全了他。” 无殇笑道:“雨若真是个好人呀。”说着,便也投了一枚木牌,又道:“怨气略重了些,一枚足矣。” 两人小声交谈,浑然未察此时在她们身后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却将她们的对话全部听在了耳中。他盯着前面两人,看着右边一人将三枚木牌都放在了自己诗下,他油然升起一股知己之感,也迅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认识这名女子。 “她好似叫‘雨若’,只不知是哪两个字?”他在心中暗想,便紧紧跟在两名女子身后,希望能听到更多的信息。 慧目厅人多,无殇与江雨若并未留意到有人一直跟着她们。两人边走边看读完了所有的作品。江雨若才道:“哎呀,雨若都忘记要为郡主投一枚木牌了。” 无殇笑道:“无妨。今日主要是带你来玩,我也未用心去写。不过你写的那首词婉约凄楚,倒是令人不忍。不知雨若所作为何?” 江雨若有些脸红道:“不过伤春悲秋罢了。一时间想不到新的,就拿这旧作来凑数了。” 无殇道:“其实这里所作几乎都是旧作。不过贴合当日主题罢了。” 此话刚落,后方有人道:“此言差矣。古人云‘文思泉涌’,既到这雅集,按主题而作不是更佳?” 二人齐齐回头,后方那人长鞠一礼道:“小生无状,打扰两位了。”正是一直跟在她们身后那人。 这男子终于找到机会向二人开口。无殇与江雨若见他行礼,便也还了一礼,那人便道:“两位不常来雅集吧?” 江雨若点头道:“小女子是第一次来。” 那人再行一礼道:“如此在下更是唐突了。不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下常来雅集,倒是十分高兴能有新友来。” “公子是雅集的常客?想必文章一定是很出众了。”江雨若道。 那人忙道:“姑娘过奖了。不过方才看到姑娘将三枚木牌都放在了在下的作品下,在下心中感激,这才……” “原来如此。”无殇道:“公子文才斐然,本也当得起。” 那人忙又行礼致谢。无殇见他虽是一袭旧衣,然不卑不亢,倒也心生好感,便道:“我们是偶然路过雅集的,公子既是常客,还请多多指教。” “不敢。”那人道,“在下只不过是一介落魄书生,何谈指教。”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江雨若微微脸红,低声道。顿了一顿,忍不住又道:“方才小女子在‘珠玉阁’读到一首《早春》,不知是否是公子所作?” 那人更喜,道:“正是在下。让姑娘见笑了。” 正说着,侍者宣布投票结束,请大家在一旁就座等候结果。 那人便自然的与无殇几人走到一处,站在了几位姑娘身后。 结果宣布,那位男子果然获得了最多的木牌。无殇与江雨若本也只是来玩,并不在乎自己的结果,听到那位男子的作品拔得头筹,便起身向他致贺。 这时,又有几位男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道:“怀远兄只要来,这首名必是怀远兄的。愚弟们向怀远兄致贺了!” 那人忙回礼。无殇见人多,不欲停留,便拉了江雨若想走。谁料刚起步,就听方才说话那人又道:“怀远兄这是有认识的人在?怎不向我们介绍一下?” 另外有人也道:“是呀,这两位姑娘莫不是孟兄的红颜知己?” 无殇与江雨若低着头,那叫孟怀远的男子忙道:“休得胡说!”拦在两人前面,又道:“怀远今日有事,改日再请几位。告辞!”便护着无殇与江雨若向外走。 不多时回到男女集的岔口,孟怀远一鞠道:“方才失礼了,两位莫怪。” 无殇道:“与孟公子无关。”江雨若也摇摇头。 孟怀远便笑道:“但愿日后还能在此遇上两位。”三人行礼告辞。 无殇与江雨若回到佳人集, 一路上,江雨若想着方才那人,竟有些失神。无殇连叫了她两遍方才知觉,无殇见她如此,心中暗叹,却笑道:“雨若,方才那人应是叫做孟怀远吧,行事端方,倒也是个君子。” 江雨若闻言道:“没想到他竟是这雅集中的魁首。那‘珠玉阁’内应该还有他不少作品吧。” 无殇听江雨若的意思,竟还想再去看看,便道:“今日已晚,改日我们再来看吧。” 江雨若只得点头,便摘下面具与无殇出了雅集。采晴几人早在外等候,大家汇聚了,采晴道:“禀郡主,香缇楼已安排好了,是现在就过去么?” 无殇点点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对江雨若道:“雨若,城东最大的酒楼是醉仙楼,不过味道最佳的还数香缇楼。今日我们便去香缇楼品尝吧。” 江雨若道:“郡主安排就是。”一行人便往香缇楼而去。 香缇楼不算大,不过临水而建,却也整洁可人。无殇几人上了二楼,采晴已安排好包间,人入座后就摆上菜肴来。 江雨若有些心不在焉,无殇也不说破,只殷勤向她介绍菜肴,江雨若见此,也只能打起精神来。膳毕,几人出了包间,不凡突然听到楼下有一人在道:“怀远在此敬各位!” 一听这话,江雨若顿时不会动了。无殇见此,暗暗摇头,又觉有些好笑,便拉了她的手道:“相逢不如偶遇,不如见一面?” 江雨若脸已涨红,摇摇头,又有些不甘心地看向楼下。无殇见状,便唤采晴过来,低声对她吩咐几句。采晴点头下了楼。 无殇又道:“不如我们再进去坐坐?”拉了江雨若又回到包间。 不一会儿,采晴进来,附在无殇耳畔说了一句。便带采桑、采萍及浅谈碧出了包间。 房内只余无殇与江雨若,无殇才道:“我已让采晴请那位孟公子上来一叙。” 江雨若一听,不由睁大了眼睛。 第43章 乍相逢女儿心已动 忆往昔徒弟说师父 江雨若脸上红晕未消,孟怀远已走上楼来。按着方才传话的婢女所示,他来到楼上这间最幽静的包间外,门外站着雅集中见过跟随那两位女子的婢女,采桑见人到了,做个请的手势,便退下了。孟怀远莫名有些紧张,一鞠道:“怀远求见。” 进了包间,但见桌旁坐了两位少女,孟怀远不敢细看,低头道:“怀远见过两位姑娘。” 无殇笑道:“孟公子不必多礼。方才雅集一别,没想到又在此遇上。冒昧请公子上来,还请勿怪。” 孟怀远忙道“不敢”,又道:“是怀远唐突才是。在下姓孟,名易,字怀远,乃城东一落魄书生,今日能识得两位,是怀远的荣幸。”说着又行一礼。 无殇与江雨若起身,无殇道:“小女姓无。”江雨若也道:“小女姓江。”二人福了一礼。 孟怀远自以为无殇说的是“吴”,便道:“吴姑娘、江姑娘。” 三人算是正式认识了。孟怀远才敢抬头看向二人,这一眼,却见二人端的花容月貌,气质非凡,他忙又低下头去。 同一时间,无殇与江雨若也才看清了孟怀远的相貌,但见他双目澄明,容貌上佳,江雨若脸上又是一红。 无殇见他恭敬有礼,也对他颇有好感,便道:“孟公子请坐。” 三人坐下,孟怀远侧身对着两位姑娘,并不敢多看,无殇暗暗点头。想了想,便道:“小女与孟公子初识,本不该多言,然方才在雅集中有幸拜读孟公子大作,却有些不解之处,不知孟公子可愿解惑?” 孟怀远忙道:“吴姑娘请讲便是。” 无殇便道:“孟公子的诗作中似乎有郁郁不得志之感, 却不知何为?” 江雨若未料到无殇竟如此直接,不过她也对此很是好奇,便看孟怀远一眼,想听他如何说。 孟怀远抬头,正好对上江雨若的目光,两人面上一红,忙错开了,但从那一眼中,孟怀远感受到了江雨若对他发自内心的关怀之情,不由心中一热,便道:“多谢二位姑娘关心。怀远惭愧,说出来不怕二位笑话。怀远自父亲亡故后,便随母进京寻亲,谁料亲未寻到,母亲也病故了,倒是饱尝了世间冷暖。如今暂居城东,心中悲愤,诗中所感,让二位见笑了。” 无殇暗暗点头。却听江雨若道:“孟公子不必气馁,既胸中有志,必有鹏举之日。” 孟怀远忍不住又看了江雨若一眼,回道:“多谢姑娘。然怀远并非有意功名之人,不过是想一抒胸中之意罢了。” 江雨若闻言,对孟怀远更添好感。 又交谈几句,无殇起身道:“我二人不便久留,以后雅集中再相遇吧。” 孟怀远也忙起身告辞。待孟怀远下楼后,无殇等人也从后面出了酒楼。回去的路上,无殇依旧与江雨若共乘一车,路上,无殇对江雨若道:“雨若,我已命人去打听孟公子的情况。” 江雨若闻言,看无殇一眼,道:“雨若今日失态了。” 无殇摇摇头,笑道:“雨若不必多言。你我相交一场,若你能一生安乐,亦是我所愿也。” 江雨若握住无殇的手,道一声“郡主”,不觉眼眶湿润。无殇笑道:“傻孩子。”两人相偎在一起,虽不言语,亦觉心意相通。 不多时到了江府,无殇见天色已晚,本不想入府,奈何江夫人与江霁月已亲候在门口。无殇便吩咐采晴及车马先回去,只留下采桑随自己进府。 到得大厅略坐了坐,无殇便告辞了。江霁月送无殇出府,路上忽道:“霁月今日得到了两位师父的信息。” “什么?”无殇停住了脚。 江霁月才道:“霁月今日进宫,本为向皇上说当值之事。皇上允了之后,却突然向我说起两位师父,原来皇上竟派人联络上了师父们,两位师父现在还在大漠。皇上已邀了二老来京。” “太好了!”无殇忍不住一拍手,“到时就可以见到二位师父了。” 江霁月笑道:“是呀,到时咱们师徒便可团聚了。” 无殇又问:“皇上因何事让二老进京?” 江霁月道:“皇上没说。” 无殇想了想,低声道:“看来这京城中将有大事发生了。” 江霁月也想到了这一点,此时只能叹了口气。 无殇见周围无人,便问道:“师兄可知师父与皇上之间有何渊源?” 江霁月想了想,道:“也罢,此事若我不说,师父们也不会主动向你说起。只是此事说来有些话长……” 无殇听他的语气,生怕改天他就不愿意说了,忙道:“此时还早,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半个时辰后,无殇与江霁月来到了天顺街万水千山当。对于这间江霁月之前已提及的当铺,无殇也就不向他隐瞒,两人坐在当铺后院,无殇开门见山地道:“这间当铺是我父亲奉旨开的。起初的作用就是暗中传递消息,父亲之前在边关打仗就多亏了它。无殇也是这两年才得到父亲首肯窥知其中一二。” 江霁月并无惊讶,只道:“皇上告知我有事可到这里寻求支援,并说这是他最信任的人所开,霁月便想到了王爷。” 无殇一笑,也不多言,想了想又道:“其实无殇手下也有一些打探消息的人。父亲就是知道了这一点,这才向我说起这里。现在我的人要打探什么消息也会通过这里。师兄以后若要打探什么,倒可以直接和无殇说就是。” 江霁月点点头。这个师妹行事沉稳周到,他自然知道是因为集两世经历的缘由,不过这件事是自己妹妹告知的,也不好说出来,只道:“多谢师妹。” 无殇摇摇头,却听江霁月道:“师妹,你可知这万水千山当,还是师父提议皇上开的?” “什么?”无殇未料到此事竟与二位师父有关,江霁月见她如此,便直言相告:“师妹可还记得那次说起两位师父去年回过一次家乡之事?”无殇自然还记着之前在江府说起过二老,当即点点头,江霁月继续道:“就是那次,无恨师父向我说起京城之事,说十七年前与皇上有一段渊源。” “十七年前?不,现下又过了一年,应该是十八年了,”无殇道,“那还在无殇出生之前了。” “正是,”江霁月道,“郡主可听说当时天下是什么情况?” 十八年前,无殇略一想,那时自己还在上一世,是这一世出生前的两年,当时安正帝还是皇子,边关战乱不断…… “两位师父当时已是武功大成,二人结伴江湖,锄强扶弱,快意恩仇,偶遇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今上。”江霁月慢慢道来,“据霁月所知,今上与二位师父相处了一月有余,其中发生过什么,无恨师父不肯说,只告诉霁月,今上与他们交情匪浅,说他们收到今上的信息,京城将有大变故,请二老相助。二位师父不便出面,这才向今上提起霁月。” 后来,便是江父调入京中,江家举家迁到京城了。这些事,无殇之前已猜出了八九分,此时听江霁月据实以告,并不多问。她只道:“当初是二位师父救了今上吧?” 江霁月一笑,道:“霁月本不该多言,然去年无恨师父不说,无影师父却是无意中透漏,最初,的确是二位师父救了今上,但后来,今上也救过二位师父。” “什么?”无殇这下是真的好奇了,“今上竟然救过二位师父?” “是呀,无恨师父向霁月说完后,便拉着无影师父走了。霁月便听道无影师父对无恨师父道‘他曾救过我们,如今你只让徒弟出面,是打算袖手旁观么?’” “那无恨师父怎么回的?” 江霁月看无殇一眼,见她满脸笑容,料想她是想起二位师父相处的日常来了。原来无恨无影二老虽是伉俪情深,然日常相处却总是喜欢互不相让,两人说起什么事,经常是一人一句,非要说到一方恼了,另一方才肯相让。当然,这先恼的一方通常是无影师父,然后无恨师父便是各种哄…… 江霁月想起来,也觉好笑,他忍笑道:“无恨师父自然要反驳几句,到无影师父生气了,才赶紧说好话。” 两人相视而笑。 无殇道:“这么说来,两位师父与今上的渊源还真是不浅。” 江霁月犹豫再三,欲言又止。无殇见他如此,问道:“师兄还有什么未说的吗?” 江霁月终于道:“从两位师父的话中,还透露了一个消息。霁月不知该不该说。” 无殇道:“是师兄方才道二位师父不会自己说出来的原因吧?” 江霁月点点头,又想了一阵,才道:“罢了,全当霁月自己猜测的吧,师妹听过就算,万万不可向二位师父提起。” 无殇见他说得慎重,也正色道:“师兄放心。” 江霁月这才说出一席话来,却是大大超出了无殇的想象。 十八年前。元和十一年。江南。 彼时的江氏一族乃是当地的大户,族中出了好几名官员,在地方上也算赫赫有名。 因着战乱不断,江氏一族倒也不单单重文,族中子弟学武的亦有。无恨原名江岑,本是江家一个旁支的独子,他自幼学武,后得遇名师,武学上更是一日千里。江岑与江氏一族来往不多,后更因父亲去世与江氏旁支决裂,改名为无恨。只有江琮的父亲帮过他孤儿寡母,因此只与江琮一家交好。 十八年前,无恨与无影即将成婚,师父却要求他们在成婚前先到江湖中闯荡一番。原来他们的师父亦是无影的父母,只收了这一对徒儿,从小倾囊相授。两人自幼感情深厚,成婚原本顺理成章,不料无影的父母竟提出如此要求。两人不敢违抗,从此江湖上便多了两人的一些传说。后来,两人偶然救下当时重伤的三皇子,在与其相处之中,三皇子与无影竟越走越近…… 江霁月也只知道一丝半点,此时说来,还是有些不敢确定,但两位师父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明确。无恨师父道:“你还惦记着他呢。”无影师父道:“怎么,想都不许想呀?”无恨师父道:“想的是你,当初要离开的也是你。”“我就是这么任性,你管得着么?”“不是管,我是怕你想起来又难过。””难过什么,我谢谢他才是真的。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知道你的好。还是我娘当初说得对,一起去江湖中闯荡几年,若没有什么能分开你们,再成亲不迟。”“是,师母真是深谋远虑。”…… 这番话下来,谁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江霁月虽说得隐晦,无殇也听懂了。想着两位师父的性子,这似乎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更加确信,两位师父与今上确是渊源颇深。 “那今上救二位师父之事?” 江霁月道:“这是两年后的事了。好像是无恨师父受了伤,病重之时今上亲自派人去寻了一味药送去医治,从此,二位师父与今上便是有来有往,互通信息了。”说到这,江霁月一笑,“再后来,我满五岁,二位师父便收了我为徒。” 无殇在心中一算时间,两年后,正是元和十三年,上一世自己的死期,而这一世,后来他也清楚了,那一年正是边关战乱的转折点,安平王与当时还未上位的今上一齐平定了战乱,在那年的战争中,今上的能力得到所有人的肯定,为后来成功登基打下了坚实基础。在百忙之中,今上还能关照到二位师父,这中间的情谊不可谓不深,这也难怪二位师父处处为今上考虑了。 江霁月说完,二人都沉默不语。江霁月突然想起十六年前正是无殇上一世枉死的时间。他怕无殇想起往事伤感,忙道:“二位师父与今上之间种种,恐怕他们二老也不会细说。霁月作为徒儿,无端议论二老,今日这番话,还请郡主不要向他人提起。” 无殇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师兄放心。也多谢师兄为我解惑。” 江霁月笑道:“无须客气。不过说到解惑,师妹可否带霁月参观一下这万水千山当?” 无殇也笑道:“既然与师兄到此,自是无所隐瞒,师兄也说了,这当铺当初还是两位师父提议开的。”说着便起身道:“师兄请。” 无殇带江霁月来到后院,有两人已在等待。无殇向江霁月介绍,这两人便是这万水千山当真正的负责人,又向两人说明江霁月的身份,两人便带他们参观起来。所有暗门、消息如何传递、如何收集、归档等等都一并详细说清。原来在此之前,无殇已向安平王爷禀明过此事,王爷吩咐无须对江霁月隐瞒,所以才有了今日之行。既无需隐瞒,无殇便将万水千山当在各地的店铺名册也给江霁月看了,原来安平王爷怕“万水千山”这几个字太过出名,除总店外,其余各地所设当铺却另取他名,这却是少有人知的了。 参观完毕,已近夜深。无殇向两位负责人道:“以后若江公子有需要来这里,你们尽力配合就是。”两人忙称“是”。江霁月见此,忙称“有劳”。 两人出了万水千山当,无殇突道:“师兄若感兴趣,改日与我到城外军营走走如何?说起来我兄长云峦一直住在营中,寻常也不得回城。无殇直觉,兄长与师兄一定投缘。若父亲也在的话更好,父亲虽未见过师兄,对师兄评价也甚高。” 江霁月道:“乐意之致。王爷与令兄都是国之柱石,霁月也早已仰慕良久。” 无殇一想,又道:“到时请你的两位同僚也一起去吧。” 江霁月知道她说的是陈子明、杨少飞两人,点点头。心道:“师妹是担心只带我去会让她父兄误会吧。”想到这,一时不知该喜该忧。这无殇郡主的心思确是难猜。 江霁月只能道:“天色已晚,霁月送师妹回府吧。” 第44章 书院诸般安排定 王府众人议案情 无殇这几日有些忙。忙的第一件事,是要进宫去见见永嘉,问她些事。这永嘉自从回宫后,淑妃娘娘生怕她再出事,到哪都要带上。但有些话,无殇却不想让淑妃知道,担心淑妃愈发紧张,在其他人面前说错了什么话。因此无殇进宫几次,因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便未问成永嘉的话。 第二件事,便是孟绮罗与薛冷凝,这件事急不得,偏偏这孟绮罗却是个急性子,无殇生怕她一急,做出点儿什么事来无法收场。所以还是要赶紧想出个法子来。 第三件事,便是打听孟怀远的情况。这件事交给了采桑,毕竟采桑见过孟怀远。原以为是件容易的事,不想采桑打听了一会,回报说这孟怀远来京不久,在城东那边甚至没有个固定的住处,因而知道他情况的人少之又少。目前看来要了解这个人的情况,只有再去一趟风骨雅集,或者先打听出他的家乡在哪,然后去他的家乡看看。 还有第四件事,便是那天说起要在“万顷芙蓉园”办个聚会,邀请一些人来赏花。这件事交给了采晴,但请哪些人,什么时候去,还是要无殇拿主意。 还有就是和江霁月说起的去城外大营了。这几日父兄也忙,无殇还未对他们说起,一时倒也定不下来。然想到有这么多事要去做,无殇倒有些着急起来了。 偏偏这时候,君泽书院要开始正式招生了。这日是书院教员到位的日子,无殇作为女院的掌院,当然要去看看。她只得将所有事都先放下,一大早就带着采薇、采萍与采铭出了门。 看着三个婢女,无殇才惊觉这一阵竟把自己身边的人都用上了。 不多时到了君泽书院,陈、方两位掌院已经站在门口了。无殇忙下车见礼,却听陈掌院道:“刚刚宫里来传信,说过一会儿太子殿下与靖亲王也会过来。”又道:“书院所有的师长并管事等都在院中等着了,请郡主先去见一见。” 无殇忙道:“辛苦两位掌院了,两位先请。” 三人进了书院,来到大厅,只见所有人已分站两边,左为男,右为女。无殇看过去,男子人数更多一些,江霁月、陈子明、杨少飞皆在。女子这边大概有十一、二人,其中有几位是京城各大家族为姑娘们首选的女先生。无殇再看,薛冷凝也在其中。陈掌院道:“今日书院正式开门,奉皇上旨意,请诸位到书院报到。一会儿请女教员随无殇郡主到惠兮女院,男教员随方掌院到国才馆。”顿了一顿,又道:“今日太子殿下与靖亲王也会过来,还请诸位各守其职,不要擅离岗位。” 众人拱手称“是”。便分别向方掌院与无殇见礼。 男女院各有一人出列,向无殇郡主介绍各位教员,无殇一一见过,在介绍到江霁月三人时,笑道:“你们三位也来了。”陈子明、杨少飞皆道:“以后还请郡主多多指教。”无殇笑笑道:“不必多礼。”,向江霁月微一躬,道:“江兄别来无恙?”江霁月忙回礼道:“郡主安好。” 这一番对话下来,众人都知道这三人与无殇郡主关系非同一般了。 女教员这边,无殇也特别与薛冷凝说了几句,薛冷凝的琴技是众人皆知的,无殇与她相识,倒也无人意外。 介绍完毕,女教员这边方才介绍的人对无殇行一礼,道:“郡主,是现在就去女院么?” 无殇点点头,暗暗记住眼前这个人,年岁在三十上下,乃是女院的主管,闺名沈薇。 沈薇是个能干的,到了惠兮女院,早已安排好一众杂役等候,沈薇又向众人介绍。无殇数了数,管事共四人,分管课堂、账目、后勤、人事。杂役近二十人,主要是护卫、洒扫、间舍、厨房等。原来按书院的规章,学员们进入书院后中午不回家,便在院中用餐休息。因是女院,所有人都是女子。 沈薇介绍毕,杂役们都散了,沈薇又领着大家参观了女院,教室、食堂、间舍……每一处都已布置妥当。最后到了教员的住所,住所在花园后院,虽连成片,但每位教员皆有单独的小院,环境清幽,内里布置了基本的陈设。沈薇向众人说明,原来这住所乃是用以前的僧房改造的,女院这边更是以前高僧所在的地方,因而稍显奢华。无殇看了看,除目前的教员及管事外,尚有很多空余的院子,心中暗暗叹息前朝的奢靡,同时又想,以后即使书院扩大规模,也是不用担心容纳不了的了。 各位教员看到住所后都面露笑容,相熟的就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沈薇低声请示无殇道:“郡主,是否现在让教员们选择一下住所?”见无殇点头,便高声道:“各位教员可以选择一下住所。就在已经布置好的这一片选定。这里环境都很优美,请大家不要因住所的选择生了什么分歧。” 果然是个能人,无殇暗暗赞叹。各位教员既有无殇郡主坐镇,也不敢多说什么,相熟的便约了就近而居,不一会儿便定下了。无殇见薛冷凝选了最左边最偏僻的一处,心道她果然是个冷性子,恐怕与孟绮罗的相处中,也是孟绮罗处处主动了。正想着,突听沈薇在身旁低声道:“郡主是否要在院中留一个住所?方便来时小憩?” 无殇笑道:“便请沈主管安排一处吧,不用太大。”沈薇忙应“是”。其实她早已为无殇留了一处地方,不过不清楚郡主的心思,故有此一问。 无殇又道:“以后女院就要麻烦沈主管多费心了。无殇虽名为掌院,实则只是皇上抬爱。沈主管只管放心做事,若有什么需要无殇出面的,便与我的婢女采萍说就是。”说着便向沈薇介绍了三名婢女。原来无殇考虑之下,已决定将采萍及采铭留在书院中,毕竟这是皇上交给自己的第一个差使,要有心腹在才放心。采萍忠心,有什么事都会替自己留意,采铭会武,有事可第一时间传递给自己。在女院中留个住所,也是为了让他们二人居住。 沈薇忙喏喏称“是”。 因着太子及靖亲王要来,众人不敢多耽搁,便又集中到前院等候。果然不多时,二位皇子相携而来。 见过众人后,太子说了些勉励的话。众人去布置住所,太子、靖亲王与无殇及两位掌院又坐下说了一阵。看着时辰,太子起身告辞,两位掌院也不敢留,无殇便与他们一齐出了书院。 到了书院外,二皇子才道:“方才已邀了霁月兄、子明、少飞一齐,一会儿大家都到我府上聚一聚吧。” 太子道:“本来想请你们去东宫的,不过东宫暂未修缮完毕,等改日再去吧。” 无殇点点头,心知因为今上当时是立完太子未多久便登基了,所以东宫一直闲置。现在今上立太子又立得急,提前未有准备。所以立完太子才进行东宫的修缮。 不多时到了靖亲王府。二皇子封为靖亲王后王府也要修缮,不过修缮主要是扩建,原来的府邸改动不大。无殇与太子、二皇子一道来,到时见江霁月、陈子明、杨少飞已等在门口了。周安然竟然也在。大家见过礼,便一齐进了府。 无殇与周安然一齐,见周安然满面春风,忍不住打趣道:“安然这是还未过门便当家了吗?” 周安然红了脸道:“今日一早二皇子便令人请我过来,说是看看新建的花园要种些什么花。安然这才来了,郡主可不要取笑。” 无殇笑道:“二皇兄果真是什么都交给你了,事事都要经你同意。” 周安然脸更红,却也是一脸满足。 众人进了大厅,太子坐了主位。待大家都坐定后,太子便道:“一直听二弟提起三位,今日算是相识了。”江霁月、陈子明、杨少飞忙起身行礼。 太子忙让坐了,又道:“大家都是熟人,无需客套。自在些便是。”无殇观太子言行,果然上位者就是不一样,行事作风都更沉稳自如了。这是大皇子封为太子后第一次私下见面,太子姿态放得很低,对所有人都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无殇心想,要能永远这样就好了,但愿太子一切如愿,大家也一切如愿。 中午,就在靖亲王府开宴,宴罢,二皇子令陈子明、杨少飞先回兵部。陈、杨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分寸,已看出太子对江霁月与对自己不同,不过他们也不难过,毕竟江霁月如今已升为皇上御前侍卫了,而自己虽还在兵部,但搭上了太子这条线,以后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当下恭敬地告退去了。 留下的都是知情人,太子便开门见山道:“这几日事忙,不知永嘉之事进展如何了?” 无殇便将皇后寿宴上发现的疑点一一说了,太子听到可能是姚贵妃所为,并无意外,只冷哼一声,道:“若是如此,倒要抓紧些了。三弟封了瑞亲王,听说皇上准备让他到封地去,姚贵妃因此日夜哀求,皇上心软,便道等三弟成亲之后再去。我看姚贵妃怕是等不及要孤注一掷了。” 众人闻言皆惊。皇子封王后去封地确有此规矩,不过先皇时几位亲王都是一直留在京城,封地只派人打理,为的是皇室好团聚。如今皇上竟提起了这个规矩,想来一定是早有打算了。如此说来,皇上一定预感到了什么,难怪会急急立储,并做出这个决定。 大家不敢议论天子,只能就事论事,无殇便说到自己进宫询问永嘉未成之事,说过几日准备在“万顷芙蓉园”办个聚会,邀请一些姑娘来赏花。实在不行就到时把永嘉也请去,找机会再问。 太子点头道:“倒也是个机会。”又问无殇要请哪些人,无殇便说了,心中想着孟绮罗之事不知该不该说,终是没有下定决心,便想等以后再说吧。突然想起这事周安然也知情,不知她有没有告知二皇子,若二皇子知晓,恐怕也不会瞒着太子。念及此,无殇便看向周安然,周安然听她提及孟绮罗,也想起孟绮罗与薛冷凝之事。这事她也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二皇子知晓呢。二人对望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便一起轻轻地摇了摇头。 太子说完话,也先走了。临走时叮嘱大家多加小心,说姚贵妃一伙绝非泛泛之辈。大家自然清楚话中的含义。如今皇上已摆明了局势,却是我在明敌在暗,不知之后还会生出多少事端。 想着太子的话,大家也无心玩乐,只细细再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 第45章 芙蓉园群芳再聚首 趁时机问话令人惊 几日后,无殇的芙蓉园聚会已准备得当,这日一早,无殇便安排人车接了江雨若、周安然、谢应婷、孟绮罗、薛冷凝、宋碧、沈星儿、谢可欣、孟娴,并亲自进宫接了永嘉公主,前往城外。 无殇与永嘉同乘一车,但路上不好细说,无殇只能交待永嘉一句:待会儿别走远了,要和你说件事。永嘉自回到宫中之后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下巴都变尖了,胆子也小了,听了无殇的话便点点头。无殇见她可怜,叹一声,笑着道:“今儿既然出来了,待会就好好玩儿,不要想太多了。”又道:“本想也请叶香染和姚锦曼一道去的,听说这几日她俩都生病了,已经送去西山休养,便无法来了。” 永嘉听了这话,撇撇嘴,只道:“自我回宫之后,她俩从未来看过我,不请也罢。”无殇只能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多时出了城,城外往南不远,接踵便是各色山庄庭院。与西山不同,这边修筑的都是吸引客人游玩观赏的庄园,只要你出得起银子,便可进入休闲。 到了这里,永嘉的好奇心总算被点燃了,听到前后的马车上有说笑声,她也忍不住探出头去看。 半日闲茶园、万紫千红山、骑骋逐风野……一家家名字取得千奇百怪,却也是引人遐想。修筑装潢更是各具特色,有开门见山的,有犹抱琵琶的,也有雅乐引人入胜的…… 前后十多辆马车,车上的姑娘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掀开轿帘向外张望。 为了这一场聚会,无殇也是做足了准备,甚至向太后和皇后报备过,调了王府中精锐一路护卫,“万顷芙蓉园”更是早早清了场,各个角落都安排了人手暗中值守。 一路平安,待大家都下了车,护卫队才松了一口气。 芙蓉园的老板早就带着庄园的下人等候在大门口,按着采晴的安排,因来游赏的都是各家的姑娘,老板也只能留女子随侍,若有小厮,必须要在见不到姑娘们的地方。这芙蓉园虽新开不久,老板也是懂规矩的,今日来迎接的,便是一位女老板。无殇自然知道城南这些庄园其实说来都是京城中达官贵人的产业,不过是见这种方式赚钱,便花大本钱改造,并雇佣人手经营而已。不过是谁的产业也不重要,大家已心照不宣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该玩就玩,不去打听背后之人。所以有的产业可能只有家族中重要的几个人知晓,其他人来玩也是照样要出银子的。 入乡随俗,各位姑娘也不多言,便在采晴与采桑的招呼下往里走。这“万顷芙蓉园”果然名不虚传,进入园中不久,便见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荷塘,此时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大家一时都有些看呆了。 女老板姓孙,见此颇有几分得色,便向众人介绍起这芙蓉园的风光来。原来这园中大大小小竟有十多个荷塘,一进门这个是最大的,种的荷花也普通,后面还有各种荷塘,竟是搜罗了天下珍奇品种,以供游客观赏。大家一听,更感兴趣了,便迫不及待地往前走,都想一睹奇荷真容。 这样看了一个多时辰,看大家都有些累了,采晴便招呼大家用膳。膳食自然是物尽其用,都是与荷有关的了。大家坐了一大桌,无殇、永嘉居首,余下便是各家姑娘。因园子中已安排了人服侍,婢女只留下采晴,其余去了另一屋用膳。孙老板使出浑身解数,每个菜都要亲自介绍,亲自试吃,再端上桌来。每位姑娘身后都安排了专人伺候,每上一个菜,便有人低声询问姑娘,然后夹菜过来。为了方便,桌子是圆桌且可旋转,当真算是面面俱到了。 这样用餐,自然不能无酒,端上来的是荷花酒,据孙老板所说,乃是庄园秘制,特别适合姑娘们饮用。在这样的环境下,姑娘们也都放开了,所有人都斟了一杯,孙老板首当其冲,亲自劝酒,不知不觉,大家已经连饮三杯,气氛愈加欢乐起来。 无殇今日本是有目的而来,然见此也暂且放下了心事,便与大家把酒言欢,带头敬起酒来。不一会儿,姑娘们坐不住了,纷纷起身,你敬我一盏,我敬你一盏,你拉着我说几句,我靠着你说几句,竟是浑然忘我了。 采晴是唯一清醒的,见姑娘们已有醉意,生怕会说出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话来,便请孙老板及手下都退下了,另换了采薇采桑几个婢女过来帮忙照看大家。 无殇见状,也由了性子饮起来。这一屋十来个姑娘,竟个个都喝开了。 大家闺秀的悲欢不可与外人道。然生而为人,谁又会无丝毫烦恼。平日里谨守规矩,深居后堂,今日聚在一起,几杯酒下肚,大家竟然找到了自在的感觉,虽不敢说全部放开,然酒催人言,在酒精的作用下,姑娘们胆子大起来,竟也呼朋唤友,把酒言欢,大有一醉方休之势。 无殇忙让采晴去安排上解酒汤。对这些姑娘们来说,薄醉足矣,不能太失态。 这时,突听有几人拍手道:“好诗!”无殇看去,只见谢可欣、孟娴、沈星儿围在一起,无殇走过去问:“什么好诗,说来听听。”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沈星儿便道:“郡主,方才可欣姐姐吟了一首诗,真真是好! 谢可欣忙道:“郡主别听星儿乱说。不过是前几日到寺中参拜,略有所感罢了。” 无殇笑道:“可欣别藏私,说来给大家都听听。” 谢可欣见人都围过来了,她本是个大方的,便道:“那可欣便现丑了。” 说罢吟道: 春寒细细不识剪,晓风拂面水含烟。隔山看罢落红晚,一应如尘一应天。 谁识松深松谷远,几处石上流清泉。醉眼谁拭芙蓉面,拈花一掌已是仙。 “确是好诗!”大家都叫起来,有人便重复最后那句“醉眼谁拭芙蓉面,拈花一掌已是仙。” 谢可欣忙还礼致谢。周安然道:“谢家真是书香世家呀,应婷不用说,乃是公认的才女,可欣也是才气逼人。” 谢可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安然姐姐过奖了。要说才气,无殇郡主才是真正的大才。” 周安然点头道:“郡主自是无人可比。”便对无殇道:“郡主可有写过悟禅的诗,不妨说来给大家听听。” 无殇见大家不再饮酒,正中下怀,便也不推辞,笑道:“仓促之中只想起这几句,还请诸位指教。”便吟道: 水如春山静,心似湖水宁。尘埃落何处,无物不可染。开门见天空,观海感其阔。风动山不移,我心亦如一。 大家静默片刻,都被其中之意打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许久,谢应婷轻声道:“好一句‘风动山不移,我心亦如一’。郡主的境界,非一般人可达。” 此话一出,大家才纷纷叫好。 无殇见江雨若看过来 ,便道:“雨若有何见教?” 江雨若道:“见教不敢,不过是听了郡主所吟,突然想起自己写的几句小偈。” 大家听闻,都道:“江姑娘说来听听。” 江雨若笑道:“短短几句罢了,让大家见笑。”便吟道: 无尘亦无痕,无心亦无嗔。世人生百态,我独取惠根。 大家默念一遍,谢可欣笑道:“江姑娘与郡主都是透彻之人,倒显得我们俗了。” 无殇笑道:“不过偶尔感悟而已,若真是大彻大悟,今日也不在这里了。”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无殇便道:“大家也不必感悟了,艳阳正好,不如小憩片刻,咱们再去赏花如何?” 大家都笑着应好。采晴早让各人婢女候在外头,便进来扶了各家姑娘,前去午休。 午休的地点在庄园后山,依山而建了许多小院,院中自是种了各色芙蓉,优雅清静。采晴已安排妥当,无殇、永嘉一间,江雨若、周安然一间,谢应婷、谢可欣、孟娴一间,孟绮罗、薛冷凝一间,沈星儿、宋碧一间。永嘉今日出来,但觉处处透着新鲜,她经被掳掠一事,倒收了些性子,与众人相处还算融洽。 当下大家都去歇息了。无殇与永嘉终于有机会独处,无殇便让永嘉回忆一下宫中之事。永嘉饮了几盅酒,倒了无睡意,便按无殇引导细细回想起来。 自沁芳湖皇后设宴之后,永嘉因当众被姚贵妃所罚,淑妃娘娘惊吓之余,便加强了对她的管束,寻常不让她出锦华宫。可越是如此,永嘉越待不住,总是偷偷想办法溜出去玩。 无殇让她细细想想都偷溜去了哪些地方。永嘉说了几处,却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无殇无奈,只得唤了她的婢女庆儿进来问话。原来永嘉之前最亲近的婢女是迎儿,但迎儿与她一道出了事,淑妃娘娘便罚了迎儿,今日与永嘉出来的婢女是庆儿,平日也是与迎儿一道伺候的。 庆儿看上去还算机灵,无殇问什么,她便老实地回答。无殇听到永嘉曾在姚贵妃的芷兰宫外碰到一个人,无殇忙问:“是个什么人? 庆儿想了想道:“是名男子,四十岁上下,身材瘦削,穿着侍卫的衣服。因后宫平日很少有侍卫出没,公主看到便问了几句。” “问的什么?” “就问了是谁?来干什么。那人便答是姚贵妃的宫女让他进来抓猫。说着就退下了。” “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永嘉忙道:“姚贵妃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一向都很乖巧,我听到这侍卫说进来抓猫还感到奇怪,侍卫退下后,我便到芷兰宫中去看了看,姚贵妃果然正抱着那猫。我还笑着说这小猫也有不乖的时候么?姚贵妃那日对我很好,还让我吃点心呢。” 无殇暗暗点头,也不把话说破,只问:“若再见到那名侍卫,你们能认出来吗?” 永嘉想了半晌,摇摇头,庆儿倒是迟疑着点了下头。 无殇道:“好。”又叮嘱二人不要把今日的话对其他人说。 午休过后,姑娘们都起来了,借着醉意微醺,大家情绪都很高涨,不知谁起了头,竟又连起诗来。无殇到时 ,只见谢可欣正在持笔记录。无殇凑过去看,只见纸上写着: 春归几时重,花来又花去,碧玉隔天暖,此恨与谁同。但醉蛾眉湿,倾此杯中酒,我去山无重,回首重山阻。白云自兹行,雨打入帘笼,谁人知我令,只在此杯中。杯中酒不停,此恨亦无穷,万珠为我泪,我笑天易老。莫若多学他,一去无回顾,情意皆嫌累,举酒只贪欢。醉后莫复言,情爱薄如纸,一纸荒唐意,哪堪有情痴。天亦为我笑,长醉不须醒,醒后自多珍,莫再为他戏。 无殇笑道:“连得好。”便也加入进去,不一会儿令成,无殇再看,后半部分为: 酒中自有情,此情何处觅。但笑酒误我,我复为酒误。一笑但举杯,醉后无寻处。白云深深远,南山终归时。长袖起舞乱,月下更独酌。若为酒中意,莫使为他重。举杯但长醉,此醉为我心。我心如明月,光辉洁且莹。无人能以辍,光洁耀千古。情意此中坚,可以江山固。江山亦可改,此情不可夺。但借酒行令,此志对天盟。酒自由他醉,我心亦如一。若使心能改,酒淡不堪饮。从今更无醉,此后无人同。酒亦不复名,情恨留千古。 一众姑娘都围着看,但觉回味无穷。有人便小声重复其中几句。 “我心如明月,光辉洁且莹。无人能以辍,光洁耀千古。情意此中坚,可以江山固。江山亦可改,此情不可夺。”无殇看时,只见孟绮罗正念着这几句,眼中竟渐湿。无殇见状,忙拍手道:“各位姑娘,今日下午便请大家自由活动吧。芙蓉园中已安排好一切,大家只要不出园,便悉听尊便。酉时咱们在湖边用晚膳。”此言一出,姑娘们便三三两两的约着去玩了。采晴、采薇、采桑及几个小丫头分别跟着伺候。无殇与周安然、江雨若互望一眼,周安然便拉了孟绮罗道:“绮罗,你与薛大师跟我们一道吧。” 孟绮罗见此,也猜出几分,便点点头。 不多时人都散了。永嘉也与宋碧、沈星儿一道去了,无殇让采薇跟去伺候。这里只余下无殇、周安然、江雨若与孟绮罗、薛冷凝,无殇便道:“我们去后面的亭子里坐会儿吧。” 五人走到亭子中,下人们都远远支开了。无殇才道:“绮罗,安然是我的好友,你也是知道的。之前的事我并未瞒她。” 孟绮罗点点头,反而笑道:“安然,你是要帮我还是劝我?” 周安然一时无语,无殇道:“现下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今日请你们来,也是大家一齐商议商议,看看到底要怎么样才好。” 孟绮罗也只能黯然不语。薛冷凝忙道:“郡主说的是。目前我们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到底最后如何,只等到时再说吧。”说着握住了孟绮罗一只手,两人相望,惨然一笑。 无殇三人也对望一眼,皆想,看来这两人已达成了共识,这倒让人放心不少,至少暂时应该还不会做什么傻事。 无殇便笑道:“你们能这样想最好。” 孟绮罗与薛冷凝齐道:“多谢三位费心。”说完福了一礼。三人忙还礼。 孟绮罗见左右无人,便道:“郡主可还记得之前绮罗说的话?今日在此,绮罗便将听到的事情说出来给三位听一听。”孟绮罗说出一番话来,倒是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原来据孟绮罗所言,三皇子之所以想纳她为妃,正是为了与孟军侯拉近关系。孟军侯原本不想介入皇室之争,但一日有人到侯府拜访,那人走后,孟军侯就一反常态,一口答应下了这门亲事。之后,孟军侯更是经常与姚贵妃的人接触,孟绮罗也曾大着胆子问过,换来的却是父亲的斥责。父亲让她不要听别人乱说,并说三皇子乃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 孟绮罗说到这,稍一停顿,道:“绮罗当时就有些奇怪,三皇子是人中龙凤不错,他本就是皇子皇孙,然前途之说,他作为皇子,未来不是早就定好的吗?哪来什么‘不可限量’?” “当时你跟军侯也这么说了吗?”无殇问道。 孟绮罗点点头,接着说道:“绮罗正是如此跟父亲说的,哪知父亲愣了一下,便道‘你知道什么,如今大局未定,将来如何谁又能知?’父亲还告诫绮罗不可再议论此事。” 无殇又问:“这几日孟军侯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孟绮罗是聪明人,便知无殇指的是已确立太子之事,她想了想,便道:“这几日父亲不在府中的时间更多,绮罗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只前两日,父亲叫了绮罗去跟前,说是要好好看看绮罗。还说什么出嫁后就难见到了。绮罗还安慰父亲,说婚期尚早,哪知父亲突然说让我抓紧准备,绮罗要问,父亲却不准我多言……” “抓紧准备,莫非会有什么变化?”周安然忍不住问。无人能回答她问题,无殇隐约有个猜测,但这事太大,她也不敢深究。想了想,她只能郑重地告诫孟绮罗与薛冷凝不要轻举妄动,更不可将今日所说之话向任何人再说。对周安然与江雨若,她也同样叮嘱。几位姑娘瞬间明白事情远比她们想像的更严重,后半日,几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晚膳毕,无殇便安排人马送姑娘们回家,自己则准备回王府向父亲禀告。 奈何王爷出城并未归。无殇只得按下担心,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46章 宫中识人贵妃难坐 为查真相郡主出京 第二日一早,无殇入宫向太后请安。太后为人和善,允妃嫔们仅每月初一、十五到慈宁宫请安。今日非初一十五,但无殇到时,太后宫中却已有姚贵妃、贤妃、惠妃、淑妃几位妃嫔在。 无殇一并请了安,几位妃嫔都道:“郡主不必多礼。”姚贵妃又道:“郡主真是孝顺,也难怪太后那般疼你。” 无殇忙道:“贵妃娘娘夸奖了,无殇应该的。” 淑妃也道:“郡主真是样样出色,以后还请多教教永嘉才是。” 无殇便道:“淑妃娘娘,无殇今日进宫正想去看看永嘉妹妹呢。”淑妃一听,连忙叫“好”,便要着人去告诉永嘉。无殇暗中观察,见姚贵妃听了此言,想了想,终是忍不住道:“郡主这一向与永嘉倒要好起来了。我听说昨儿个郡主也请了永嘉出去玩儿。” 无殇笑道:“贵妃娘娘真是消息灵通。昨日无殇是请了几位姑娘出城去玩儿。去的地方叫‘万顷芙蓉园’。这一季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园中与荷相关的制品不少,无殇就拣精巧的买了几样,今日送进宫来给皇祖母瞧瞧。” 淑妃一听,忙道:“郡主真是有孝心。永嘉昨日也带几样回来,也说要拣好的拿来孝敬太后呢。” 太后笑呵呵的道:“都是好孩子。” 姚贵妃见话说到这个份上,正想告辞,无殇却道:“贵妃娘娘深居宫中,知道的消息倒真不少。前几日永嘉出宫被掳,不知贵妃娘娘可听说了什么?” 姚贵妃一听,忙道:“我也是听宫女们乱嚼舌头而已,哪有什么消息。郡主说笑了。” 无殇也笑道:“看来贵妃娘娘的宫女真是机灵。” 姚贵妃说不下去,便找了个由头要告退,贤妃、惠妃、淑妃也跟着走了。 太后才笑着道:“无殇与姚贵妃真是话不投机呀。” 无殇也笑:“皇祖母与姚贵妃又如何?” 太后指她一指,道:“你呀。” 无殇便让人抬进一个箱子,笑道:“皇祖母,无殇可没骗您,昨日是收了好些东西要送给您瞧瞧。” 太后的兴趣也勾起来了,便叫抬近些来看。都是以荷叶荷花做成的小玩意儿,无殇一一拿给太后看了,确实精巧,有几样太后也爱不释手。无殇又道:“还有莲藕做成的藕粉,最是清凉,无殇已交给太医院查验,稍后就会送来。” 太后拍着无殇的手道:“你是个有心的,不枉我疼你。”祖孙俩又说笑一阵,无殇才道:“皇祖母,无殇今日进宫,还有一件事要向皇祖母禀报。”便把昨日永嘉及孟绮罗说的话拣要紧的说给太后听。太后听罢,咬着牙道:“这姚贵妃果真是包藏祸心。” 无殇忙道:“皇祖母不要动怒,无殇也是听着有些惊心,这才想着先向皇祖母学学,无殇阅历浅,还要请皇祖母教教我接下来该如何做才好。” 太后浸淫宫闱多年,如何不知其中厉害。当下便道:“兹事体大,恐怕还是要早点儿禀报皇上才是。”想了想又道:“你既送了东西进宫,不如再去皇后宫中走走。先向皇后说一说吧。” 无殇忙道“好”,又道:“还是皇祖母想得周到。” 不一会儿藕粉送来,无殇亲自为太后调了一盅,果然清甜可口。向太后告退后,就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早得了信知道无殇要来,无殇一到,便命人上了些小点,热情地招呼无殇。无殇便将带的礼物呈上,说了一阵闲话,皇后支退了所有人,无殇这才将正事向皇后说了。皇后一听,便冷笑道:“我早知姚贵妃心怀不轨,看来,她是早有准备呀。” 无殇道:“皇伯母说的是。这段时间的几件事,都与姚贵妃脱不了干系。无殇方才已向太后说了,太后命我尽快向皇后娘娘禀告。” 皇后点点头,道:“辛苦你了。我也会尽快告知皇上,早作安排。” 无殇忙道:“能为皇伯父皇伯母分忧,无殇不怕辛苦。无殇想,今日既然进宫来了,不如干脆就将事情闹大。方才在皇祖母处无殇碰到了姚贵妃,听她口气对无殇近日的行事也很关心,无殇想,既如此,干脆就查一查有没有永嘉的婢女迎儿所说的人。” 皇后想了想,道:“如此一来,永嘉及迎儿岂非又很危险?” 无殇在皇后耳边说出一番话,皇后听了,连连点头,计策已定。 无殇从皇后宫中出来,便去了淑妃的锦华宫。直在宫中用了午膳方才出来。下午,皇上突然下令所有宫廷侍卫集中,令永嘉的婢女迎儿一一辨认。直到晚间方罢。 姚贵妃得到消息的时候,急召三皇子,如今的瑞亲王入宫,母子二人同样在宫中密议良久三皇子才出宫去。 无殇的日子依旧。她本不想卷入这些皇家的纷争之中,如今无奈卷入,只想着尽自己的心从旁提醒,至于具体要如何处置,自有皇上,还有太子等人操心。何况到了现今,很多事已然明显,下一步走向如何,却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闲暇之余,恰逢君泽书院已招生完毕,定在七月初秋开学。无殇这几日就日日来到书院,与两位掌院一起做些准备工作。 此次书院共招收了五十余人,依两位掌院的意思,除开刚启蒙的稚童外,其余人准备在正式开学前进行一次入学测试,之后根据成绩分到不同级别。教员方面,之前已大致确定,除开少数几位必须兼职的,其余人均已到书院报到,由书院调配。 无殇这几日在书院,也与所有人混了个脸熟。薛冷凝教授琴技,她性子本冷淡,不喜与人交往。不过因着无殇帮她与孟绮罗之故,对无殇倒还愿多谈几句。薛冷凝与孟绮罗之事倒是隐瞒得密不透风,也许是孟军侯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会喜欢上一个女子吧,孟绮罗借故,倒悄悄来了书院几次与薛冷凝相见。无殇便向她们说明,让她们万不可轻举妄动。 江霁月来书院的次数不多,他与陈子明、杨少飞本是兼职,如今江霁月正式成了皇上身边的侍卫,兵部不在了,皇宫是有要事才入,不过这一向皇上倒差使他做了好几件事。他来书院,倒成了忙里偷闲。一旁的陈子明、杨少飞算是看出了些端倪,江霁月每次来必要见见无殇,不过无殇乃是郡主,两人也不敢多言。 意外的是,无殇在书院竟听到了孟怀远的名字。原来书院特招的教员中,正好有认识孟怀远的人。此人是京城的一个老学究,原本在一个私塾中做先生,教授的都是启蒙孩童,倒也颇有几分名气,因而被破格招入。这位老先生正好住在城东,闲暇也好吟诗作对,是风骨雅集的常客,因而识得孟怀远。据老先生所言,当初他本想推荐孟怀远一起来书院,不过孟怀远志不在此,并不愿意前来。无殇记下这些,想着孟怀远所作的诗,总感觉此人怨气太重,并非可托付之人。便想着改日不如向江雨若说明,劝她勿轻易动心。 转眼便到了书院入学测试的日子,这日一早,书院门口已站了两排兵士,原来皇上重视,御笔调了兵马司来维持秩序。参加入学测试的都是官员的子女,为显公平,入学测试也极严格。男女测试科目都分为文试与武试,并设选试科目,最后以总成绩排名。测试当日,太子及靖亲王也来了。上午文试开始后,两人便将无殇单独叫来,原来今日两人前来,除了视察之外,还带来了皇上给无殇的旨谕。 无殇展开读完,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太子便道:“今日父皇已召了小皇叔及江公子进宫,也是为了此事,这一趟要辛苦无殇了。” 无殇忙道:“大皇兄言重了。能为皇上效力,是无殇的荣幸。”原来皇上的旨谕,竟是让无殇与江霁月一道出京去调查。无殇一想,就知道定是去调查那个神秘江湖组织。 太子又道:“具体事宜父皇会交代给江公子,今日来之前,父皇还特意让我转告无殇,说此事非同小可,只有交给最信任的人才行。” 无殇暗暗叹气,想这一下是无法脱开身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安然接受,便道:“请大皇兄转告皇上,无殇定全力以赴。” 太子笑道:“无殇办事,自然是让人放心的。父皇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尽快动身,书院这边我稍后会向两位掌院说个理由。” 无殇看太子连这一点都想到了,也就无话可说,便道:“大皇兄有心了。无殇这就去安排一下,下午回王府准备。” 二皇子这才插上话道:“无殇万事小心。” 太子也道:“若遇危险,切莫逞强冒进。” 无殇听着这两位从小就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兄长的话,笑道:“两位兄长放心,无殇省得。”又对二皇子道:“无殇走得匆忙,也来不及向安然告辞了,就请二皇兄代为告知。” 二皇子点头道:“那是自然。你不在京城,安然也必是十分挂念。” 无殇便道:“那就请二皇兄有空多陪陪她。”此话一出,无殇才发觉自己说错了,皇上既派了自己与江霁月出京,京中想必也有安排,太子和靖亲王必然事多,恐怕也顾不上儿女情长了。无殇叹一声,改口道:“无殇说错了,不过二皇兄再忙,也莫要冷落了安然,时时向她报个平安才是。” 二皇子与太子对望一眼,也清楚无殇话中之意。太子便道:“无殇放心,这一次父皇亲自安排,定会早日查明一切,不会留下隐患。” 无殇笑道:“大皇兄说的是。但愿今年能一切如愿,明年大皇兄与谢姑娘,二皇兄与安然也能风光大婚。” 三人郑重行礼,分头行动。 第47章 临离别殷殷重寄语 道分开脉脉两心牵 无殇安排好书院之事,便赶回王府。恰巧安平王爷也从宫中回来,见了无殇,便令人请了王妃过来,对她二人说明今日进宫之事。 皇上果然是要让无殇出京去调查那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原来昨日让永嘉的婢女辨认侍卫,结果自然是找不到人。这本也不过是个引子,不过随后三皇子进宫见了姚贵妃,皇上心中疑虑更重。思之再三,此时却不宜动姚贵妃,当务之急,一是要查清姚贵妃背后究竟有多大势力,二是要肃清相关党羽。因而皇上经一夜思索,便定下了这个计策。 安平王爷说完,语气沉重道:“皇上不敢相信姚氏有如此大的野心,他此时所为,也是希望能将一切控制在苗头初发,若真有什么大变故,皇上担心后世的评论。” 无殇暗叹,今上可算是明君,但越是明君越在乎自己的名声。若一切能消于无形,日后太子平安上位,想必皇上对姚贵妃与三皇子一党也只会暗中贬谪。但如今的形势,恐怕很难如愿。 安平王爷又道:“我本不想牵扯进这些皇室纷争。但如今形势如此,事关皇室将来,我安平王府自然也不能再袖手旁观。”无殇听到这里暗松了一口气,说起来整件事情还是从她救下永嘉引起,她还生怕父亲会责备他,现在听父亲这么说,想来是不会了。就听安平王爷道:“无殇无意中救下永嘉,没想到竟牵扯出这么大的事。皇上今日还说,无殇就是他的福星,一出生便带来好运。” 无殇扯出一个笑,道:“父亲不责备无殇就好。” 安平王爷见她这样,忍不住笑道:“你也无须担心,父亲还分得清好坏。不过皇上让你与那江大学士之子出京之事,不知你考虑得如何?” 王妃一听,便道:“什么?殇儿要出京,还与一名男子?” 无殇挽住王妃的手道:“母亲不必担心。那江大人的儿子正是无殇之前与母亲说过的师兄。” 王妃这才恍然。想了想又道:“你们孤男寡女同行,这怎么行?殇儿你多带几名手下去。” 无殇忙道:“母亲放心,我已决定带着采桑一起。”其实说起来如今让她与江霁月单独相处,也有几分别扭。 王妃道:“只带一个采桑也不行,要不你把采薇采晴都带上,路上也有人照顾。” 无殇笑道:“母亲,殇儿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哪能带那么多人呢?恐怕皇上听到也要生气。” 王爷也笑道:“你就不要为殇儿担心了。她虽是女子,但从小不输男儿。峦儿十四就随我守边关了,殇儿如今都十六了。” 王妃嗔王爷一眼,道:“你还有脸说这个。我可怜的峦儿,这些年也不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无殇听着父母的话,心中一片温馨。父母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如初,正是有了这样的氛围,哥哥云峦与自己也才能健康地成长。 王爷又道:“皇上也是没办法,他说这事交给旁人不放心,这才想到无殇。皇上还让我转告无殇,这一趟的辛苦,他都会记在心里的。” 王妃小声道:“记着有什么用,受苦的还不是无殇。” 王爷摇摇头,无奈道:“皇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咱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王妃道:“可怜殇儿长这么大还未出过京城,这次却不知要去多远……”无殇挽紧王妃道:“母亲不必担心,无殇虽未出过远门,也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说无殇会武,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强壮呢。” 王妃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呀,就是逞强。”虽如此说,到底知道皇命不可违,也只能叹气了。 无殇撒娇道:“母亲若担心无殇,不如多做些好吃的,无殇也能带着路上吃。” 王妃一听,忙道:“殇儿说的是。为娘这就去准备。”便叫着杜嬷嬷去了。 这里王爷看着王妃出去,才道:“殇儿,为父有几句话要交待你。” 无殇正色道:“父亲请讲。” 王爷便道:“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万事小心,不可逞强。为父知道你与你师兄武艺都很高强,但双拳难敌四腿,何况如今我们尚不知对方的底细,万万不可轻敌。另外各地的万水千山当皆可任你们调动,也可传递消息。无事时多向你母亲报个平安。还有宫中太后处皇上会去说,太后一向疼爱你,你也要记着写信给她报平安。” 无殇连连点头,儿行千里父母担忧,不过安平王爷自非平常父母。话语一转,又道:“为父知你素来沉稳,这些话也不过平白交待一句。只你要切记,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第一时间传给皇上,切勿自行其事。你们这趟只是调查,日后如何处置,还是让皇上拿主意。” 无殇知道父亲的担心,说到底这还是皇家的事,牵扯的又是皇上的爱妃和儿子。其中的分寸,也实在难以把握。无殇便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会处处小心。”想了想,又道:“此次有师兄同行,他一向是最有分寸的,遇事孩儿会以他为首。” 安平王爷这才露出笑容,道:“说起你这位师兄,倒真是位难得的人才。在皇上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气度从容。为父看皇上是的确爱重他。也难为你两位师父竟教养出这样一位徒弟来。” 无殇故意道:“父亲,女儿也是二老的徒弟呀。难道儿女就不行?” 王爷笑着拍拍无殇的肩头,道:“无殇也很好,很好。”说罢哈哈大笑。无殇见父亲终于开怀,也跟着笑起来。 因事情紧急,无殇向王爷禀明,便又马不停蹄地去往江府。 江霁月与江雨若正在等着她。无殇一来,江雨若便拉住他的手道:“郡主,哥哥已向雨若说了,你们何时出发?” 无殇道:“皇上的差使,自然是越快越好。无殇此来,一是与雨若告别,二来就是请师兄示下,需准备些什么?何时出发?” 江霁月也不客气,便道:“皇上倒是希望我们能尽早出发。霁月的想法,是明日一早出城。” 无殇点点头道:“师兄,无殇准备带采桑一同去。不知可否?” 江霁月道:“师妹决定就是。不过我们这一趟是暗中调查,一路需轻装简行,明日只能骑马。” “无殇省得。”无殇道,“我已命采桑去准备干粮马匹。” 江霁月笑道:“既如此,其余也不用准备什么了。咱们明日辰时出发,在城外长亭汇合。” 无殇想了想,道:“师兄,无殇倒有个想法。万水千山当每日戌时必出城一趟,不如我们就跟随他们先出去,之后再换乘马匹,也更隐秘些。” 江霁月道:“这样更好。那我们就在万水千山当汇合,今晚就出城。” 在无殇与江雨若说话的同时,江雨若亲自去准备了一些小点,此时端上来,道:“郡主,你且尝尝,若合口味,不妨带些路上吃。” 无殇不忍拂了她的好意,轻装简行,只能带些干粮和换洗衣服,外加盘缠,哪能再带什么点心糕饼。当下便一一品尝,连声称好。江霁月也用了些,便告辞去准备。 这里无殇与江雨若来到江雨若的院子里,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倒不知从何说起。无殇只能道:“雨若,此次我与师兄同行,必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只管放心。” 江雨若道:“雨若倒不担心你们有什么危险,只是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家中舒服,郡主金枝玉叶,恐怕要受苦了。” 无殇笑道:“雨若忘了,无殇向往的,就是能云游四海,纵情山水间,若连离家都怕,以后又如何成行?” 这一说,江雨若也笑了,便道:“郡主说的是。只不过此趟你们是暗中调查,恐怕要处处低调,隐藏行踪,倒不能自在地游山玩水了。” 无殇本想说“以后与雨若一道去罢”,突然想起孟怀远来,便道:“那这趟就当探路了。”看两人身边并无他人,无殇才道:“雨若,之前说的调查孟怀远之事,这几日有些消息。今日我来,也是想先说与你听听。” 江雨若听到“孟怀远”三字,不由红了脸,只低声道:“有劳郡主了。”无殇便将调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道:“雨若,此人目前调查到的情况不多。我已让采桑去交代了采铭,若有什么会来告诉你。不过……“无殇略一迟疑,还是将在书院中听到情况也一并说了,又道:“不知他志向为何,然目前来看,怨气略重了几分。” “是因为不得志吧?”江雨若道,“其实进书院也是一个好去处,不过人各有志,倒也不能勉强。” 无殇见江雨若帮着孟怀远说话,倒也不好再多说,只道:“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让采铭再调查些时日吧。” 江雨若闻言,红着脸道:“多谢郡主。” 无殇想了想,又道:“雨若,若此人并非良人,你待如何?还有,你的愿望亦是云游四海内,纵情山水间,若因他之故无法成行,你又当如何?” 江雨若拉住无殇的手,郑重道:“郡主,其实这几日雨若已想过这些。说来无理,雨若此前一直心如止水,但想到什么,也只想着能与郡主、安然一道去做。尤其……是听了郡主前世的遭遇后,雨若甚至想,这一生若能永远与你们为伴,倒也是一桩幸事。不瞒郡主,之前知道孟姑娘与薛姑娘之事,雨若还觉得,她们这样也很好……”说着低下了头。 无殇笑道:“雨若不用觉得难为情,其实无殇亦有这样的想法。前世恍如一梦,梦醒归来,无殇已无心情爱,此生能与雨若相识相知,足矣!” “郡主!”江雨若抓紧了无殇的手,无殇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笑着道:“雨若无须多想,世事无常,我们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你若能寻到毕生所爱,无殇只会为你祝福。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情谊永不会变。不过雨若,我还是希望你能慧眼识英,找到真正值得托付之人。” “雨若明白。”江雨若柔声道:“郡主放心。” 无殇笑道:“以雨若之才,世间再好的人也配得上。雨若的父母亦都是明白人,想来在此事上也不会干涉你。雨若,你可知,你真是让我羡慕啊!” 江雨若知道无殇定是又想到了前世,那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将来,那无力更改的命运……一时间,她真的心疼眼前这个能如此淡定的人,不由脱口而出:“无殇,雨若与你约定,若此人并非良配,雨若便与你共渡今生……” “雨若,”无殇抬手捂住江雨若的口,“不要轻易说这些话,你我经历不同,其实这几日我也在想,若要让你放弃一切和我在一起,我是太自私了。你应该有一个敬你爱你的丈夫,有孝顺懂事的儿女,将来更该长寿富贵,子孙满堂。” “无殇!”江雨若声音哽咽,抱住无殇,“雨若此生能认识你,真是雨若最大的幸运!” 两人静静相拥,这一刻,她们之间已超越了友情与爱情,两颗心真正的融合在了一起! 许久,江雨若才道:“无殇,其实雨若亦希望你能忘却上一世的痛苦,若你能在这一世得到如你祝福我的那样,雨若才是真正的一生幸福。” “好,”无殇轻声道:“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努力!” 第48章 进宫分说离别事 出城细讲定行程 女儿情长时,时间总是过得太快。无殇从江府出来,离出发的时辰已经不远,她连忙吩咐打道进宫。 虽说皇上应该已经告知了太后,但无殇离京之前,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上太后一面。除了祖孙情,她还要向太后说几件事,有些事情,她不在京,只能让太后为她操心了。 一进慈宁宫,太后便立刻摒退了左右,只留下无殇单独相处。无殇见此心中不由一酸,她扑倒在太后脚下,一声“皇祖母”,声音已是哽咽。 “好孩子。”太后抱住她,也带了哭音,“苦了你了。” “无殇不苦,”无殇靠在太后膝上道,“只是想到不能时时见到皇祖母,心中有些难过。” “你呀,”太后眼含泪花又笑起来,“就是黏我。” “谁让皇祖母疼无殇呢。”无殇一边拿绢帕去擦太后的眼泪,一边道,“无殇快走了,皇祖母可不能流泪,不然会折了无殇的福气的。” 看着她嘟嘴说话的样子,太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拉着无殇的手道:“见不到你日日进宫来陪我,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无殇忙道:“这就是无殇今日进宫的缘由。皇祖母老祖宗,您答应无殇,即使无殇不陪在您身边,您也要每天开开心心的,要是无殇回来看到皇祖母有一点儿不好,无殇可不答应。” “好好好,”太后笑道,“我一定记着无殇的话,开开心心地等着我的无殇回来。” “这才对嘛。”无殇坐到太后身旁,依偎着太后,道,“皇祖母您放心,无殇这一趟出门,有一位武功高强,聪明机智的师兄同行,无殇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一趟呀,无殇就当是代皇祖母出门去看看了,一路上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无殇一定想办法带回来给皇祖母。无殇也会写信也皇祖母,所以无殇虽不在京城,皇祖母也不会孤单的。对了,无殇今日来,还想同皇祖母说,周安然、江雨若、谢应婷、孟绮罗,她们都是好姑娘,皇祖母得闲,可召她们进宫来陪着。总之无殇虽不能陪在皇祖母身边,但无殇定是会日日想着皇祖母的。” “你这张嘴呀,”太后哪还有什么悲伤,早被无殇逗笑了,这会儿拉了无殇的手,笑道:“你是人不在京城,心在京城,人人都要牵挂着。你放心,你说的那几位姑娘我也很喜欢,定会好好帮你看着,不会让她们受什么委屈。” “还是皇祖母懂无殇。”无殇笑道,“皇祖母既开了金口,无殇也不怕多说几句。无殇不在京城,父亲与兄长想必也很忙,母亲那里,也请皇祖母多多照应。另外父亲无意纳侧妃,还请皇祖母不要在母亲面前提起,免得她伤心。” “你这孩子,”太后点她一下,道,“这些事也要操心?你放心,我再不会提了。倒是你与你哥哥,眼见着一天天大了,什么时候能带个人来给我瞧瞧?” “皇祖母怎么说这些?”无殇撒娇道,“无殇可不想嫁人,无殇要一辈子陪着皇祖母。” 太后忍不住叹口气:“你哥哥也总说不想,说什么要先学好为将之道,好替你父亲分忧。你们这一对兄妹呀,主意都大得很。” 无殇笑道:“那还不都是皇祖母惯的。” 太后也笑:“这还是我的不是了?”突然想起什么,就道:“对了,你方才说这次与什么英明神武的师兄同行,你那位师兄,可就是新任江大学士的儿子?” 无殇忙道:“正是他。不敢瞒皇祖母,江师兄与无殇都是无恨、无影两位师父的徒弟。” “是他们的徒弟?”太后点点头,“那倒真的是武功高强了。”无殇听太后的话,似乎太后与两位师父也相识,不过此刻不便细问,无殇暗暗记下了,想着等自己回京再来问太后。 正想着,却听太后道:“无殇,我看这江家的公子也是人中龙凤,这一路你与他同行,好好探探他的为人,你们师兄师妹,倒也般配。” “皇祖母,”无殇这一下才羞红了脸,“无殇这一趟可是皇差,哪能想着这些?” 太后呵呵笑:“我也不是让你就认定他。不过先观察观察。我也算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我也不在这些事上多操心了。” 无殇忙道:“皇祖母这么想就对了,其实只要皇祖母好好的,我们也一定都能好好的,皇祖母您说对吗?” 太后愣了一下,明白了无殇话中之意,当下敛了笑正色道:“无殇,我明白你今日进宫的用意,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会尽力护住所有人安稳。” “皇祖母,”无殇忍不住又抱住太后,在她身上蹭着:“您老就是无殇最大的后盾,有您在,无殇做什么都不担心。” 一老一小依偎在一起,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戌时,无殇与江霁月均来到了万水千山当。无殇为了方便,将头发高高束起,一身劲装,乍一看,倒有几分像男儿。江霁月亦换了好行路的装扮,两人见了面,不由都是一笑。 无殇只带了采桑,两人各背着一个包袱,真正的轻装出行。江霁月见此,暗生几分佩服。不想这堂堂郡主,倒真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无殇事先已交待好,此时也不多说,便带江霁月见了万水千山当要出城的一行人为首的梁叔,吩咐梁叔出发。梁叔忙道:“郡主请,江公子请。” 无殇道:“出了这门,便没有什么郡主了,梁叔,你称我无姑娘便是。” 梁叔忙应“是”。便吩咐大家出发。 这一行连无殇三人共十一人,三辆车。无殇、江霁月与采桑乘了一辆。不多时出了城,到了长亭,三人下了车,梁叔等八人往东,无殇三人往西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江霁月便道:“师妹,今夜我们先到西山,在西山发现了一些线索,到时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要怎么走。” 无殇笑道:“无殇还是第一次走远路。出了城,一切凭师兄作主就是。”三人三骑,便趁着暮色飞驰而去。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来到西山脚下,便住到无殇的庄子上。 采桑自去安排食宿,无殇与江霁月坐在大厅中,江霁月这才细细将此行的计划说了出来。原来,之前在西山审讯那伙人,虽未得到重要的消息,但从中也有了一些线索,江霁月道:“师妹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后山发现了一个山洞吗?霁月怀疑,那个山洞中另有玄机,说不定就与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无殇吃惊道:“是吗?那我们还要再去探一探吗?” 江霁月摇头道:“暂时不必。皇上已安排了人在暗中值守,若有发现会及时通知我们的。” 无殇道:“那我们此行是要去哪里?” 江霁月道:“其实最终的目的地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不过按目前得到的线索,那个神秘组织应该是在南方。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路南下调查,以期找到些蛛丝马迹。” “大海捞针啊。”无殇不由感慨。 江霁月苦笑着点头:“差不多。不过霁月倒有个想法,师妹想必知道,姚贵妃的老家是哪里?” 姚贵妃的老家?提起这个,无殇自然熟悉的紧。在自己的上一世,姚贵妃就是顶着“江南第一美女”的美名进的宫。犹记得当时自己与叶旬还未成婚,父母因为也是从江南来的,对姚贵妃的事也议论过一二。原来这姚若兰本是姚家主大儿子姚玄光一个小妾的女儿,奈何从小聪慧过人,更兼美貌异常,便入了当时姚家家主的眼,不惜花费重金栽培。后来姚玄光更是直接将她记在自己正妻名下,当作嫡亲长女,带入京城。再后来,姚家如愿培养出了一个皇妃。姚若兰入宫后,凭着非常手段,圣眷日隆,而姚家借着她的势,更是权欲滔天。这才有了后来姚家的正牌小姐姚沁兰一心要嫁与叶旬,姚若兰及姚家便费尽心力也要助她达成心愿。 思及往事,无殇心中一紧。见她沉默,江霁月也想到了妹妹曾向自己说过的无殇的上一世。他想了想,便道:“师妹莫非想到了什么?” 无殇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向江霁月,道:“姚贵妃的老家,师兄应该比无殇更熟悉。师兄家不正是江南的吗?” 江霁月笑道:“师妹说的是。所以霁月的想法,是咱们直接下江南去调查姚家。那个神秘组织既与姚贵妃有关,一定就和姚家有关。霁月认为在江南一带,一我们一定会有所发现。” 无殇点点头道:“师兄言之有理,那我们明日就直接出发去江南。” 江霁月也点点头,二人定下行程。采桑也准备好了食宿,三人随意用了些,便去安歇了。 江霁月住在上次住的院子。看着无殇带着采桑离去,他心中暗想,无殇毕竟还是对自己有所保留,她能对妹妹说出自己的前世,可是在自己面前却无法敞开心扉。或许,这次共行是一个契机,希望在这次朝夕相处中,无殇能对自己有进一步的认识。思及此,江霁月不由微笑起来, 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另一边,无殇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想起方才的对话。对于姚贵妃,自己从上一世就存了芥蒂,这一世,也一直对她没有好感。依现在发生的事情来看,这姚贵妃绝非平常人,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一趟江南之行,能解开许多的秘密,也许,上一世的许多事情,也将会水落石出。 思及此,无殇急书一纸,唤来采桑,让她安排人即刻送回京城。 第49章 无意得闻敌踪迹 有心只为探案情 第二日一早,三人简单用过早膳,便出发朝江南而去。 此时已是初秋时节,沿途但觉秋高气爽,晴天居多,倒也方便行路。越往南走,昼夜温差越大。特别是午后行路更是热,江霁月还不觉如何,但对两辈子都未离开过京城的无殇来说,就有些难受了。这日午后来到一个小城,三人在城外下了马,步行入城。 此城名为郸城。住进客栈洗漱完毕,无殇便让采桑上街去采购些薄衫。采桑刚要走,无殇突然想起进城时看到一条街上有许多未见过的东西,不由童心大发,也想与采桑一道出去看看。正想着,江霁月过来,说连日赶路辛苦,今日便收个早工,且在小城住一夜再出发。说着,江霁月便道:“左右无事,不如下午就在城中逛逛。” 无殇忙道“好”,三人便约定休息半个时辰,再一齐出去转转。说着,客栈老板娘上来,说是奉江霁月之命为两位姑娘准备了套换洗衣服,两人忙道谢。 无殇与采桑一间房,江霁月住在隔壁,见江霁月进了房,采桑关上门,笑道:“姑娘,这江公子真是个细心人,采桑看他一定是看出姑娘想逛街了,所以才如此安排。” 无殇道:“咱们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采桑笑道:“这小城中有许多未见过的东西,方才一路走,咱们可是停了好几次足。” 无殇一想,也笑道:“咱们这么没见识,定是让江公子笑话了。” 采桑见无殇心情好,便多说几句,道:“姑娘,这江公子好像对哪里都很熟悉,总是安排得井井有条,莫非这些地方他都来过?” 无殇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以后有机会问一问他便知。”两人说着,便躺下小憩片刻。 连日赶路,一睡下便是黑甜一觉,待二人醒来,已是日头西斜。两人忙换了衣服,下楼来,只见江霁月已在大堂等候。无殇上前道:“一时贪睡,让师兄久等了。” 江霁月笑道:“无妨。方才阳光正烈,也不宜出行,此时正好。”无殇才知江霁月是刻意不叫醒她们。笑着施一礼道:“师兄有心了。” 三人出了客栈,果然不似先前那般炎热,大街上的人也多起来。江霁月道下午自己已出去转了一圈,找到了当地的万水千山当,打听了一些消息,还将自己向老板娘打听到的小城中哪里好玩,哪里有美食一一道来。采桑自觉地缩在后面,让无殇与江霁月一道。碰到无殇要买什么东西,她也赶紧跑过去买,总之就是努力创造机会让江霁月与无殇单独相处。不过因着在路上,无殇也不敢多买什么东西,最终只每人买了套稍薄的外裳。江霁月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提出一起去尝尝当地的美食。无殇点头,采桑却道:“姑娘,采桑先把这些衣裳送回客栈吧。您与江公子先去。” 无殇似笑非笑地看着采桑,采桑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无殇只能点点头,江霁月说了地点,无殇又叮嘱她早去早回。采桑便高高兴兴地去了,心想这一下总算能让两个人好好地单独相处了。 两人信步来到当地最出名的满月楼。此时正值晚膳时分,店里几乎座无虚席。不过江霁月心细如发,早已让客栈伙计先跑腿订好了包间。二人一进去,便被引到二楼包间内,不多时上了菜,果然很有特色,有许多菜都是无殇之前未见过的。包间内虽只有二人,无殇也不拘束,笑道:“师兄,此地距京城有几百里了吧,果然与京城大不相同了。” 江霁月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越往南,师妹会发现不同之处越多。说起来再过得十来日,我们便会到黄河边上,到时就要弃马乘船渡河了。” “黄河……”无殇向往地道:“黄河之水天上来,师兄,黄河果如传说中那般壮观么?” “有过之而无不及,”江霁月笑道:“只有亲眼站到黄河边,才能真正感受到她的气魄。黄河之险,也是名不虚传的。” 两人说着话,菜已上齐,上菜的伙计听他们说话,知道不是本地人,便将每样菜都介绍了一遍。江霁月赏了他一两银子,伙计千恩万谢地出去了,还不忘贴心地掩上了包间的门。 无殇道:“师兄请。”江霁月忙还礼道:“请。” 二人开始用膳。虽不至于食不言,但气氛还是有几分微妙。一片寂静中,猛听到外面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二人是何等耳力,江霁月首先发觉不对,他对无殇做了一个别动的手势,自己却轻轻走到包间门后拉开一条缝细看。却见酒楼楼梯上,正好上来四个人,那四人虽未见过,但其中一人的声音,江霁月与无殇都不会忘记,此时,只听那人又开口道:“单独安排一个住处就行,不要让别人得知,也不必太破费。”同行一人忙道:“三爷不必客气,几位既来到郸城,哪有不让小的孝敬孝敬的道理?”其余二人闻言都露出笑容。 江霁月也面露微笑,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却说江霁月看着那四人上了二楼,被伙计引进对面的包间。江霁月坐回桌旁,对无殇点点头。无殇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她刚要开口,突然想到一人,忙低声道:“糟糕,采桑!” 江霁月也想到采桑还未来,若正好让“三爷”看到她,不知“三爷”会不会认出她来。虽然江霁月想采桑大概率是不会这么快来的,但此时既已有了发现,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江霁月一指窗户,也低声道:“还好这间靠窗,你且稍等。”说着便朝窗户走去,瞬间消失了身影。 无殇一愣,抢到窗边一看,原来这间包间正好在酒楼最边上,窗户下去就是一条僻静的街道。此时天色已近模糊,街上并无一个行人。无殇略一想,便明白了江霁月的意思。他从这里下去,一是可以截住采桑,二来,虽说二人不怕与“三爷”面对面,但他们此行,并非只为一个“三爷”,而是要查清“三爷”背后那个神秘组织。因此此时还不宜让“三爷”觉察到几人的存在。而几人既然在此地发现了“三爷”的行踪,自然不会轻易再让他失去踪影。 无殇想通了这些,便安心待在桌旁,甚至还有心情再夹了几口菜吃。好在这家酒楼不愧是本地口碑最好的酒楼。掩上包间门,竟无一人再进来。无殇坐了一阵,窗户轻微一响,无殇看去,只见窗边已站了一人,那人身着黑衣,容貌陌生,无殇刚站起来,那人却朝她一笑,叫一声“师妹”。无殇这才听出是江霁月的声音。江霁月走到她身畔,低声道:“师妹,你一会儿正常从包间出去就是。我已看到了采桑,她会在街角等你。”无殇还待再问,想了想只点了点头,江霁月又从窗户消失了踪影。无殇摇头笑笑,略一思索,走到包间门口看看,外面竟空无一人,她便出了包间,下楼去了。 走出酒楼,无殇才松了一口气,想必是江霁月交代过,一路竟无一人与她说话。无殇暗笑,这位师兄可真是缜密过人呀,改天倒要问问他这么短的时间都做了些什么。不多时到了街角,采桑闪出来,只叫一声“姑娘”,二人心照不宣,便径直朝前走。只见采桑雇了一辆空车,二人上了车,采桑才低声道:“江公子已退了先前的客栈,令采桑等候姑娘,说让我们换了装,另去一个客栈休息就好。” 采桑说着打开包袱,里面已备了两套男装。二人换了装,采桑驾车,朝前驶去。不多时到了一个偏僻的客栈,采桑下车报了个名字,二人便住了进去。 到了房间内,无殇才对采桑道:“这江公子到底做了多少事,这短短的时间,倒是一切都安排好了。” 采桑笑道:“多的采桑也不知。只知道方才采桑正准备去酒楼,江公子突然找到我,说是有事吩咐。采桑才知道你们竟无意中看到那个‘三爷’了。江公子便告诉采桑后门已准备了马车及衣物,让采桑驾车去接姑娘。” “他何时准备下这些东西?”无殇奇道。 采桑想了想,道:“采桑猜测江公子是午间趁姑娘与我休憩的时候出去准备的。现在这间客栈恐怕也是他白天就定好的。江公子说不定白天已发现了些什么吧。” 白天就发现了什么,那为何之前不听他说起?还是说江霁月此人生性如此,每到一地都会先做些准备?不过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出京后第一次住到城内,之前要么是天黑才赶到驿站,要么便是江霁月进城采购些东西就走。这么说来,江霁月一定是早就准备好这些,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吧,没想到第一次便用上了。 思及此,无殇再次感叹这位师兄的高明之处。想到方才见到他已换了夜行衣,更易了容,想必此时他正在暗中跟踪“三爷”一伙。无殇便对采桑道:“此时我们都是男装,便不能再称什么姑娘了。你只称呼我‘公子’,我便叫你‘小安’。现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早些歇了,等江公子的消息就是。” 采桑忙应“是”。就去铺床。无殇又想起来问她:“你可吃过些东西了?” 采桑心中一暖,忙答道:“公子放心,小安方才回客栈的路上已吃了一碗面。” 无殇压低声音道:“原来你方才是打定主意不去酒楼了呀?” 采桑一怔,才知自己说错了话,此时也无可辩驳,只能笑笑。无殇摇头道:“小安,这一路只为探查,我未做他想,你也莫要刻意才是。” 采桑脸一红,低头道:“是,采桑记住了。” 第50章 兴望街仿制京城 锦绣句出自旧作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两人出了房间下楼,便见大堂里坐着一位白衣公子。那人见了二人,便起身道:“无贤弟早,愚兄已准备好早膳,请!” 无殇忙还礼道:“有劳江兄了。” 三人用了早膳,出了客栈来到一座茶楼,江霁月才道:“昨夜我已知道了‘三爷’的住处。听他们所言,还会在这里住上两日,等一个人。” 无殇问道:“那我们如何做?” 江霁月道:“白天不论,夜里我再去盯着他们就是。” 无殇道:“白日不要紧么?” 江霁月笑道:“我已找了人守在他的住所外,但凡他白日有什么动静,就会有人报来。那‘三爷’也非一般人,盯得太紧反而容易生变。” 无殇知道他是担心白天盯梢被‘三爷’发现了。‘三爷’现在就是他们发现的第一条鱼,只有暗中跟着,才能发现更多的鱼。想着这一夜江霁月又做了好多事,无殇只能道一句:“师兄言之有理。辛苦师兄了。” 江霁月摇头笑笑,无殇又道:“要不我们夜里轮流去盯梢吧,总不能只让师兄一人辛苦?” 江霁月道:“这次就不用了,反正他们也只会停留两三天,等下次吧。” 无殇道:“师兄不用跟我们客气,既然大家一齐出来,万没有只让师兄一人辛苦的道理。” 江霁月想了想,料来今日不会有什么变化,便道:“那今夜就劳烦采桑姑娘去盯守。”采桑忙应“是”。无殇笑道:“现在我们都做男装,江公子唤采桑‘小安’便是。” 江霁月应了,当下又将‘三爷’一伙的住处及情况说了一遍。采桑一一记下了。她也是从小严格训练出来的武士,去盯梢自无不妥。江霁月又细细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总的就是一句:不要让“三爷”发现,只不要跟丢了即可。 安排妥当,三人在外用了午膳,便回客栈休息,对伙计只说外面太热,不如晚间再出去。伙计见惯了北边来嫌热的客人,自是不疑,反而热情地介绍晚间当地有哪些好的去处。三人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到了晚间,采桑悄悄出发了,江霁月与无殇也出了客栈。白日并无事发生,不过他们也查到一个消息,“三爷”此次住的地方是当地一个大户的房子。昨日在酒楼二人看到陪同的人就是那个大户的管家。那个大户既与“三爷”相熟,也许与那个神秘组织有牵连,江霁月与无殇便决定今夜去探一探那个大户的底。 出发前,江霁月从店中伙计那了解到那个大户可算是本地的首富,在城中经营着很多店铺。据伙计所言,那大户姓金名望,在城南占据了一整条街,他的住所也在其间。 “明明自己有一整条街,那‘三爷’几人却安排住的城北,可见此人的确有问题。”无殇对江霁月道,“那金望定是知晓‘三爷’等人的身份,所以才如此安排吧。” 江霁月点头表示同意,这也是他的疑点之一。所以今夜这一趟,倒是非去不可了。 越住南走,人越来越多,两人也不便多交谈,只信步向前而去。到得城南兴望街,无殇忍不住道:“这街是金望建的吧?怎么取这么个名字?” 江霁月还未答,旁边已有一人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两人看去,却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双方见了礼,那人自称姓陈,便道:“还真让你们猜对了,这条街正是金老爷所建。说起来城南之前不过一片破烂废墟,若非金老爷,哪有今日的繁华?” 此话一落,旁边又有几个人附和。无殇听来,竟都是颂扬金望的。无殇与江霁月对望一眼,均想:这金望倒真不是个普通人。 无殇又问道:“陈兄,这兴望街晚间为何如此繁华?是夜夜如此吗?” 那陈姓书生笑道:“二位有所不知,马上到中秋了,这兴望街正是全城中秋采购的主街,你说还能不繁华吗?这几日晚间街头的广场上有金老爷安排的各种表演,还有为读书人专门安排的对对联、即兴作诗的比赛,获胜者就有重奖。”陈生越说越兴奋,旁边一人拉着他道:“陈兄快别说了,赶紧走,诗赛要开始了。” 陈生忙向二人道:“两位兄台若感兴趣,就一起去看看吧。走快些,快赶不上了。”说着加快了脚步。江霁月对无殇道:“我们也去看看如何?” 无殇点点头,二人便也加快脚步跟上去。 兴望街尽头果然有一片大广场,无殇初见,却有几分熟悉感,刚想说,就听江霁月道:“这广场似乎正是仿照京城的锦绣坊所建。”无殇恍然,可不正是与京城的锦绣坊相似,难怪似曾相识。 想到锦绣坊,突然想到永嘉正是在锦绣坊广场上被掳走的。无殇靠近江霁月小声道:“这广场的把戏不会也与京城相似吧?” 江霁月耳畔还留着无殇呼出的如兰热气,一时竟有些脸热。他收敛心神,也低声道:“且去看看。”停了停,又补充道:“你我不要走散了。” 无殇点点头,紧跟着江霁月进了广场。此时广场上已是各种表演如火如荼,陈生与二人早就走散了。两人边走边看,果然这广场的布置与锦绣坊一般无二。此时人群如潮,一时倒也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二人走到一个高台旁,抬眼只见高台两边竖起两片锦联,上联道:有才无才一试便知。下联道:谁赢谁输但请来战。无殇笑道:“倒也直白易懂。”江霁月见她感兴趣,便停步道:“那便看一看。” 此时台上正在对联。只见一位老书生摇头晃脑地吟道:一曲春江水。对面一位书生想了想,对道:两汪映月眉。 老书生一听,怒道:“岂有此理!”台下却有人高声道:“对得好!哪里不对了?!” 无殇看去,台下那人正是先前那位陈生。她想了想方才那联,不由笑了。 老书生气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骂骂咧咧地下去了。 台上那人团团行了一礼,开口道:“多谢诸位。不过本人并不擅对联,倒是有首诗想吟一吟……” 台下有人起哄道:“吟来,吟来!” 无殇暗暗摇头,这台下站着的都是些书生打扮的人,所谓“书生意气”,倒比平常人更是按捺不住的。不过看台上那人倒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不知他会吟出什么诗来。 就听那人吟道: 花在山中。一香清远无人识,春自芬芳夏自妍。白云深处几曾顾,凛溪蜿蜒何处寻?自在舒卷如意弄,花谢花开只在天。我为羡花常栽种,恨不移花同入山。 吟罢,拱手行礼。台下众人静了片刻,猛然有人道:“好诗!”又听陈生的声音道:“此诗甚好,可夺今日之冠!” 就有人要上高台去看。原来吟诗的规矩,吟完之后便要自己誊写出来,此时那人就站在高台一侧奋笔疾书着。 无殇有些无语,拉了下江霁月道:“我们走吧。” 江霁月奇道:“不看了?方才那诗确实不错。” 无殇摇摇头,只顾走出人群。江霁月随后。见周围无人了,无殇才低声道:“那诗是我一次受邀外出所作,不知为何竟被此人所知。” 江霁月闻言,吃了一惊,再想想,也觉好笑,只得道:“这么说今日夺冠之人,应该是你才对。” 无殇无奈道:“这郸城虽与京城相隔甚远,倒是对京城的物与人都熟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江霁月点点头,也道:“这城中一定有人与京城中人有瓜葛。看来我们这一趟是真来对了。” 无殇因自己的诗被无端流出,颇有些不快。要知道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参与的都是宫廷或高门大户内的活动,这些活动对一般老百姓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活动的情形更不会随意外泄。京城中的闺秀虽爱才名,但却不想让一般人知道自己的名气,那是青楼楚馆的花魁才需要的东西。 江霁月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见无殇再无兴趣,便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无殇道:“到处都是人,哪有清静处?” 江霁月一愣,突生一计,便道:“随我来!”看看人多,道一声:“恕霁月无理。”干脆牵住无殇的手腕,便拉着她往外走。 不一会儿出了广场,江霁月脚步不停,无殇心里羞涩,也不好多问。竟就这样被江霁月拉着出了兴望街。不过江霁月走的方向不是城内而是城外,又走一阵人越来越少,依稀已见城门,江霁月才停步,放下无殇的手,道:“城边有个高塔, 此时应当无人,不如我们到塔尖饮酒作诗,想必再不会让别人知道。” 无殇一听,虽有几分荒唐,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迟疑了片刻便道:“好!” 第51章 高塔对饮谈过往 小店相逢动刀兵 高塔果然清静,四下无人,两人也不再隐藏,便施展轻功攀到塔顶。待无殇坐定,江霁月才道:“好诗不可无酒,师妹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江霁月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无殇知道他是去沽酒,抬眼,却见一轮大半圆的月亮,才想到已快近中秋了,不知不觉,离京已有半月。 月下饮酒,对月吟诗,这场景想想就觉浪漫。不想有一日,自己也会有如此经历。胡思乱想间,已有人靠近,看身形正是江霁月。江霁月到了无殇跟前,放下一只手提着的两坛酒,笑道:“这附近只有这样的酒,师妹不要嫌弃。” 无殇笑着摇摇头。月下但觉江霁月愈发玉树临风一般。 两人坐下,一人开了一坛酒。无殇笑道:“这般作派,倒真有几分浪迹江湖之感了。” 江霁月道:“霁月有幸随两位师父在江湖上行走过二载,那二载真是长了不少见识,终生受益匪浅。” 无殇道:“难怪师兄如此老练了。此番出来,全仗师兄打点周全,无殇敬师兄。” 两人碰了碰酒坛,饮了一口。 江霁月道:“师妹虽身份尊贵,却无半分架子,令人如沐春风。霁月敬师妹。”两人又饮了一口。 说些闲话,不知不觉已喝下小半坛,两人皆有了几分酒意。江霁月抬头看见月亮,笑道:“快到中秋了。说起中秋,霁月又想起那一年随两位师父在外,去了不少地方。中秋恰巧是在沙漠边过的。那处风光与中原另有不同。”说罢便吟道: 群峰映丹霞,碧水出深山。天青云淡,放眼万里雄关,一片风光。 神居由来久,奇梦水中央。伫足观他千百度。处处皆成景,天然大气象! “好诗!当浮一大白!”两人饮了一口,无殇又道:“师兄见多识广,气度自是不凡。师兄还去过哪些地方,留下哪些诗?说来给无殇听听。“ 江霁月也不推辞,想了想便又吟道: 青山弄翠袖,叠水绕边城。滚滚珍珠出热海,疑是通天处,袅袅生烟尘。 谁人向天问,山无盖,奇石水中游。堪羡混沌天地始,溶山力,造化功! 解释道:“这是一处西南边城,山顶凹陷,水如滚汤,山顶滚落下来的石头,漆黑有小孔,竟可悬浮在水中。” 无殇叹道:“好神奇的地方。” 江霁月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每到一处,不同之人便会有不同的感叹。以后师妹云游四海,便知道了。” “云游四海?”无殇笑道:“师兄还记得无殇说过的话。”此时她一坛子酒快喝完,便忍不住吟道: 秋来几度寒鸦,逍遥但数人家。独行不须匹马,随云而下,管它能落天涯。 天涯自有家,醉里观花,写尽红尘佳话。采菊东篱南山下,佛心笑渡芳华! 吟罢,她举起酒坛与江霁月一碰,笑道:“师兄,无殇的心愿很简单,但求此生能无拘无束。师兄不知,受困方寸间的人有多苦。” “受困方寸之间?”江霁月也酒意上头,干脆便问:“师妹怎会有这种担忧?” 无殇凭着酒意,便道:“我说的不是这一世,而是上一世。” “上一世?” 无殇笑道:“是呀,上一世。师兄相信吗?有人会留存了上一世的记忆,那记忆很清晰,清晰到,你从不会怀疑它是假的。” “是么?” 无殇笑着摇摇头,道:“师兄就当无殇是在说酒话罢了。”说完却吟道: 斜阳垂淡,又是秋时节。瓦上流霜,叶中清露,皓月空悬,夜来又闻秋声,秋雨惊梦,料黄花又拟铺地。不堪眠,沉醉,今宵有人守秋岁。 默默无言,望穿秋水。红藕香残,乌发零落。怎一笑,能解千愁?便举杯迎它秋冷,纵酒复对月高歌。点点滴滴,又是醒时泪痕。长窗如旧,斯人已杳! “这是一个中秋写的,师兄能听出这闺中怨妇的无奈么?“无殇笑着,却忍不住想要流泪,“一个终日守在闺中的女子,一个只能靠回忆来度过每一日的少妇。于她而言,生命只在方寸之间,何去何从,从不是她可以左右的。师兄,”无殇看向江霁月,“我不愿再做这样的人,这一世,我要为自己而活,我要活得,无拘无束!”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采桑回来,只摇摇头。无殇便让她吃些东西去休息。 酒后夜话,无殇与江霁月之间更亲近了几分。眼见无事,两人便决定在城中走走,顺便再打听一下金望其人。当然,两人都做了易容,只做男子装扮。 走一圈下来,结果却出人意料。城中的人对这金望评价颇高,就连路边的乞丐,说起金老板也是连连称赞,称之“大善人”。 原来这金望家几代行商,到金望这一辈,也算是家财万贯。这金望也是个经营的好手,几年时间,已成了当地首富。金望富贵但不忘行善,年节多有布施,受过他好处的人不计其数。这样一个人,众人交口称赞也属正常。 无殇与江霁月走了半晌,都没问出什么起疑的地方。眼看已近午时,两人便随便找了个地方用午膳。 进的是一间街边的小餐馆。餐馆虽小,却也布置得洁净可人。店家热情地过来招待,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看出两人是外地来的,便推荐了几个店中的特色菜。菜肴上来,果然味道很好。两人慢慢用了膳,无殇见店中无事,便和老板娘攀谈起来。原来这家店是一对夫妻经营,两人起早贪黑,小店倒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回头客颇多。无殇赞道:“您这店虽小,菜的味道却好,不瞒您说,我来到这里几天,头一次吃到这么可口的菜。比那什么‘满月楼’的还好。”不提满月楼还罢,提起满月楼,老板娘的脸色却有些变了,她不说谦逊的话,却叹气道:“满月楼,唉,好好一个满月楼……”竟有些哽咽。无殇正待问,那妇人却转身道:“二位且坐,妾身去忙了。”便告了罪离开。无殇见此,料想其中必有隐情,与江霁月对望一眼,江霁月笑道:“无贤弟可用好了?我们便走吧。”说着便结了账,与无殇走了出去。到门外回头一看,只见这小餐馆外的牌匾上写的是“无月居”。 满月楼,无月居,看来这小餐馆跟鼎鼎大名的满月楼应有所关联。江霁月一笑,与无殇走到无人处,才道:“我们晚上再来可好?” 无殇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无月居”,她冰雪聪明,当即笑道:“好。” 二人因这个意外,顿时有了精神,下午又在城中绕了个圈,还别说,提起金望人人赞,但提起金望的满月楼,却有人欲言又止,再提起这“无月居”,便是只有人叹气了。更有人直言:“二位若喜欢无月居,但去无妨,只千万不要多问就是。” 二人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果真不多问,只早早回到客栈休息,待天黑时才又出了客栈。因要调查这一线索,采桑主动提出今夜去蹲守,无殇与江霁月便又去往“无月居”。 “无月居”的人不算太多,二人找了个地方坐下,依旧是老板娘过来招呼。看到二人,她似乎特别热情,又向二人推荐了几道店里的拿手菜。菜上来后,二人慢慢品尝,饶是无殇吃惯了山珍海味,也觉得这小店的菜色着实不差。这样的美味,却屈居在这小城一隅,无殇看着老板娘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这才注意到这小店中只有一个伙计,且那伙计似乎还瘸了一条腿。许是因他腿脚不好,老板娘自己忙进忙出,也并不会呵斥那个伙计的怠慢。 店中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无殇与江霁月这一桌。二人却不急,江霁月要了一壶酒,与无殇对酌。老板娘见状,让伙计收拾店内,自己过来告了扰坐下。江霁月笑道:“我二人贪杯,叨扰了。” “二位别客气,”老板娘忙道,“咱们开店做买卖,自是随客人的意才是。” 无殇便道:“左右无事,不如老板娘也来喝一杯?” 那老板娘却是个爽快人,闻言便让伙计又添了一壶酒,一副杯箸,又上了两个下酒菜,当真与二人共桌而饮。 无殇举杯道:“老板娘是个痛快人,我二人敬您。” 老板娘忙道:“那可使不得,还是妾身敬两位贵客吧。” 三人喝了一盅,无殇道:“您怎知我二人是贵客?” 老板娘道:“看二位言行举止,必是大地方来的人。不瞒二位,我们夫妻开店十多年,如二位这样的还是少见。” 无殇与江霁月对望一眼,想着二人明明已做了易容,镜子里的容貌就是一普通人,没想到这老板娘竟能看出端倪。 老板娘笑道:“二位不必惊疑,二位虽掩饰了外貌,然周身的气度是掩饰不了的。” 无殇更惊,想着二人这两日一直在城中转悠,若如此岂不早被有心人发觉了? 江霁月却冷笑道:“老板娘慧眼如炬,在这小店中可真屈才了!” 老板娘又笑:“二位的眼光也不差,既来了这小店,也是大家有缘啊!”说着站了起来。江霁月与无殇也起身,双方一时间竟有些剑拔弩张之势。 果然,老板娘说声“得罪”,竟动起手来。未料到这小店中竟有个高手,江霁月与之堪堪打成平手。 无殇闪到一旁观战。江霁月初时未抢到先机,此时静下心来调整,慢慢略占上风。那老板娘觉得意外,“噫”一声,突然换了一种打法,由快转缓,但内力更强劲,江霁月毕竟年轻,内力不足,很快被压下来。无殇站在一旁着急,但此刻二人之间内力流转,却是无法再插进去了。 半柱香的功夫,老板娘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江霁月,无殇暗中观察,小店不知何时已经上好了门板,那瘸腿伙计就守在门旁,堵住了后路。看来今日二人竟是难出这小店了! 第52章 巧遇师父旧时友 细说当年一段情 无殇与江霁月在“无月居”被困,未想到这小店中的老板娘竟是个武林高手,江霁月与之比拼内力不及,无殇暗暗着急,再这样下去,江霁月非受内伤不可。就在此时,老板娘一笑,竟缓缓收了功,江霁月但觉身上一轻,未受丝毫损伤而退。他暗道一声“惭愧”,却见老板娘已笑盈盈地站定,对着他道:“你这小伙子不错,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力。” 江霁月抱拳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老板娘笑道:“我可未下手,不过试一试你的功夫罢了。” 无殇看江霁月无事,便也笑道:“老板娘真是深藏不露啊!” “彼此彼此。”老板娘道:“二位不也是‘真人不露相’?” 听此一言,无殇知道老板娘早已识破了他二人的伪装,她尚分辨不出老板娘是敌是友,便只笑笑不语。老板娘又道:“我看你这女娃娃也会些功夫,要不也与我过两招?” 无殇叹道:“我师兄尚且不是你的对手,我又何必献丑!”一语毕,无殇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这不是承认江霁月与自己是师兄妹了?正自懊悔,那老板娘已笑道:“原来你们是师兄妹,我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呢。” 无殇闻言红了脸,啐道:“你莫乱说。” 老板娘不以为忤,直言道:“你二人易容到此,是为了查金望之事吗?” 无殇与江霁月对望一眼,老板娘也不急,又道:“不如我们坐下慢慢说?”话毕便请二人入座。这时,一个人从后厨走了出来,手上端着茶水,身上还围着围裙,那人走到三人跟前,开口道:“惊扰了二位,莫怪。”放下茶盘,先递了两杯给无殇与江霁月,又放一杯在老板娘跟前,道:“赶紧喝点儿水,说好不随意动武的。” 老板娘端起杯子,笑着道:“今日不是要试试他们吗?你别急,我这就喝。”说着便一饮而尽。 二人听语气,料想此人就是这无月居的老板了。看那人时,但见他与老板娘年纪相仿,许是长时间在后厨的原因,身上还有些烟火气息。此时但见他看向老板娘,一脸的笑意,满眼的爱意。无殇突然间就明白这老板娘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她资历有限,看不出这老板是否会武,或者他功夫太高,与老板娘一样,已无法看出。正想着,老板娘已开口道:“二位无须多虑,我当家的姓赵,并不是武林中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厨子。我不动武也已经好多年了。今日若不是因为金望之事,我也不会出手。”说着示意赵老板也坐下。 “前辈与那金望有故?”江霁月问道。 “呸,谁跟他有故!“老板娘忍不住啐一口,道:“我与他有仇。” “有仇?”无殇道:“以前辈的身手,还会怕那金望不成?” 老板娘笑着看向二人,却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娃实在聪明得紧,不知师出何门?你们到此地,真是为了查金望之事么?” 老板娘反将了一军,江霁月坦然道:“我二人的师门前辈想必已明白了吧?我们到此,原不是因为金望,不过金望与我们要查的事的确有关。” “好!”老板娘一拍手,道:“我终于等到了今日。你们两位师父可好?让我猜一猜,你这小伙子一定是无恨大哥教的,那这女娃娃就是无影妹子教的了。” 无殇看向江霁月,江霁月笑道:“前辈莫不是与我二位师父莫逆之交的顾前辈?” 老板娘笑道:“你二位师父竟向你提到我?!”赵老板坐在一旁暗暗摇头,夫妻俩过平民生活十余年,妻子平日伪装得再好,骨子里还是改不了江湖习气。这开口闭口“你”呀“我”的,哪有平时招呼客人的半分客气。 江霁月与无殇却未觉不妥,反觉得这老板娘性子直率,江霁月不由想起两位师父提及此人的情形,当即笑道:“二位师父还曾经寻找过顾前辈,没想到顾前辈竟混迹在市井之中,难怪十多年没有消息。” 老板娘叹一声道:“当年我身受重伤,不想连累旁人,原想着找个地方待死罢了。不想遇到了我夫君。这些年多亏夫君照顾,不然,你们也见不到我。”说着伸手悄悄拉住了赵老板的手。赵老板便道:“你我夫妻,说什么照顾。只不过为夫只会些微末厨技,这些年让你跟着开店待客,委屈你了。” “既是夫妻,又说什么委屈?”二人双手相握,相视而笑。 无殇但觉空气中突然充满了温馨的味道,自觉目光无处安放,不由看向江霁月,恰好江霁月也正向她看来,二人目光接触,江霁月也对她一笑,无殇只觉脸红,忙偏过头去。江霁月看她慌乱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忙掩饰地一咳。 赵老板夫妻这才放开手,老板娘也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道:“让你们见笑了。先说正事吧。” 顾女侠闺名芷芸,近二十年前,江湖上说起“一绝剑”顾芷芸可谓人尽皆知。原来这位顾女侠以剑法闻名,其人性子率利,最爱抱打不平,因此出道后很快名声大振。一次偶然的机会,顾女侠偶遇无恨,当即一见倾心。后来得知无恨已与无影有了婚约,失望之余不是躲避,却反其道而行之,整日跟在二人身后,最后却是与二人都成了至交好友。 顾女侠解了心结,便与二人坦言随即告辞而去。此后三人便只在无恨、无影大婚时再见过一次。 这些往事,自是在离开无月居后江霁月才对无殇说起的。在无月居中,顾芷芸与二人所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原来自与无恨、无影分别后,顾芷芸自觉此生再难遇良缘,说不伤心是假的,但她却只能将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表现出来的,是她更爱打抱不平了,甚至听到哪里有什么不平事,也会千里迢迢赶过去插手。在无恨、无影大婚时,她闻讯赶去祝贺,看着一对璧人,除了祝福也只能祝福。 再次分别后,顾芷芸心中烦闷,难免借酒消愁,又怕被无恨、无影知晓,便一路向北,一路买醉。终于她的形迹被仇家探察到——她打抱不平多了,难免与人结仇——仇家邀约了一些高手,在她醉后埋伏了她。顾芷芸最终重伤而逃,仇家一路追杀,她无意中躲进一家小店,奄奄一息之际,被店主的儿子发现,机智地帮助她避开了仇家,又精心照顾于她。救下她的正是现在的赵老板,单名一个林字,当年他与父亲一起开店,继承了父亲的好厨艺。也是顾芷芸有福,她本身会些医术,加上赵林的精心照料竟慢慢恢复起来,不过内伤难愈,一动武身体总是损耗过大。 在小店躲避一阵后,仇家再次寻来,顾芷芸独木难支,再次受伤,店主也在此次被重伤。赵林见情势危急,干脆放了一把火,趁人多忙乱之际救出二人。但店主年纪大了,经受不了这番变故,不久便含恨而终。此番遭遇下,顾芷芸心灰意冷,萌生了退意。又因感激赵林的情义,便决定嫁给赵林,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夫妻俩辗转多处,最终江湖上再不闻顾女侠的事迹,偏远小城却多了一间夫妻小店。 二人最后定居的正是郸城,开了一间酒楼取名“满月楼”。为免仇人得知,顾芷芸只叫做顾芸娘,改了江湖装扮,规规矩矩做起老板娘来。二人不求名不求利,但是赵老板一手好厨艺也引来了不少客人,满月楼在当地渐渐闻名。原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了,谁知一年前,当地的富商金望突然看中了满月楼,也看中了赵林的厨艺。金望此人攻于心计,并不会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却在暗中搞些小动作,比如指使无赖来闹事、或者勾结官府使些绊子……总之让人过得不太平,最后才派人出面说想收购这间酒楼。以顾女侠年轻时候的性格肯定是忍不了的,不过这些年她的性子收了不少,虽说旧伤基本痊愈,也不想轻易露出行藏。 顾芷芸深夜悄悄潜入金家,想偷偷教训下金望,不想刚进金家,却发现了一些秘密。这金望远比表面上更可怕,他的住宅不但机关遍布,还隐藏着几个高手。原来店中那个瘸腿伙计也有几分武功,顾女侠曾相帮过他,此人心中感激,便一直追寻顾女侠的下落,正所谓功夫不负苦心人,他找遍大江南北,最后终于在这小城中找到了顾女侠的下落。彼时顾女侠都忘记这个人了,他便自荐到店中做了伙计。当日他偷偷跟在顾女侠身后,见顾女侠遇险便现身相帮,最后腿受了伤。俩人好不容易逃出金家,此时顾女侠才知此人来历。而后赵林与顾芷芸商量之下,同意了金望收购满月楼,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继续在满月楼当厨。而是重新在城西头开了这家小小的“无月居”。 顾芷芸本是爽利之人,此时年纪大了,说起往事便毫不遮掩。无殇与江霁月听她说完整个因果,也只能暗暗感叹。 无殇问道:“二位开了这‘无月居’,那金望可有来生事?” 顾芷芸恨道:“那金望心中有鬼,倒不曾明着来,反而让人散布些谣言,说什么因老赵好赌才将满月楼抵给了他。不过明眼人自然看出其中的真假。只不过这几年金望在当地势力越发大了,众人都不敢多言。” 江霁月道:“金望是否发现了前辈的行藏?” 顾芷芸摇头道:“应该没有。这金望既将家宅布置得如此严密,想必仇家不少。我当日未露真容,他应该也想不到我这小店的老板娘会武。” “但……”无殇看向寻那瘸腿伙计,他此刻就静静地坐在门边,竟似要与门板融为一体了。 顾芷芸这才道:“范瑞,你过来。” 那伙计闻言,起身慢慢走了过来。赵老板忙搬了条凳子给他坐下。 无殇与江霁月看向他,但见他一身粗布衣裳,脸色暗黑,竟瞧不出有多大年纪。 范瑞向两人拱拱手,并不多言。顾芷芸叹口气,才道:“你们放心,范瑞也无人怀疑。只因他到我店中时就是瘸腿, 这次不过更瘸了一些。正好那段时间满月楼开不下去了,店中的伙计都打发走了,老赵便让他在家中调理。是他自己闲不住,这几天又到店中来帮忙。”顿了顿,她又道:“其实现在大家都不大敢来了,店中也没多少事。” 无殇点点头,想那范瑞这些年跟在顾女侠身边而不被发现,定也是有其过人之处。不过她还是有很多疑问,正待细说,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店里众人都有些吃惊,一齐看向门板。 第53章 探明敌踪不再疑 齐心南下捣敌营 黑夜寂静,敲门声虽不大,却也突兀。众人惊疑中,倒是范瑞先站起来。这时但见江霁月也站起身,轻声道:“自己人。”言毕已到门边。 开了门, 一人闪身进来,却是采桑。采桑见了几人,来不及多说,只对江霁月低语几句,江霁月略一思索,也对她低声说了几句,采桑随即一拜去了。江霁月探头看看外面,这才重新关了门,回到桌旁。 众人都看着他,江霁月也不多解释,先对无殇道:“‘三爷’要走。” 闻言,无殇也站起来。江霁月对其余三人一抱拳,简明道:“‘三爷’与金望大有关系,也是个高手,他的背后可能还有个神秘的江湖组织。我们这一次正是为了追查此事而来。此刻事急,霁月与师妹先告辞,个中情由容后再禀。” 顾芷芸一听,哪还坐得坐,跳起来道:“我就说这金望不简单,我们留在城西,正是为了弄清他的老底。我与你们一起去。” 江霁月不语,却看向赵老板。赵林起身,情知留不住,只对顾芷芸道:“万事小心,莫轻易使用内力。”又望着江、无二人道:“你们也小心。” 江霁月点点头,与无殇一齐向赵林与范瑞一拜,三人便向门外走去。走到门旁,江霁月突然转身道:“赵老板不要再开店了,请与范前辈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 顾芷芸闻言道:“对、对,你们先躲进地窖,等我回来找你们。” 无殇暗想:竟然还挖了地窖,这三人倒也考虑周全。这时江霁月已开了门,三人便出了小店而去。 这里范瑞忍不住道:“老板娘……不要紧吗?” 赵林笑笑,道:“她的性子你也知道,留不住的。当初既答应了她留下查金望的事,此时也只能随她去了。” 范瑞默然。原来自顾芷芸夜闯金府后,依赵林的主意就是赶紧让出望月楼,然后离开此地。这些年虽然过了些太平日子,但当年顾芷芸被追杀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他生怕顾芷芸的身份暴露,又惹来灾祸。但顾芷芸不愿走,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此地落脚,近十年的经营,实在不愿轻易放弃。最终顾芷芸说服了赵林,不但未走,还同意顾芷芸探查金望的底细。好在他们来到此地时就有计划,平安一段时间后就偷偷在城郊置了房产,又想方设法挖了个地窖躲藏。 这些事,范瑞也是知情的。自他坦白身份以后,与赵林夫妇便形同一家人,有事都会一起商量。此时别无他法,他也不敢再多言,便与赵林简单收拾,准备天亮之后就出城去。 再说顾芷芸、江霁月与无殇三人离了无月居,便朝城北而去。此时夜已深,街上少有行人,三人便施展轻功向前,不多时已看到城北‘三爷’的住处。江霁月停下脚步,低声对二人道:“方才采桑道有人来见‘三爷’,说今夜金望会亲自来拜望,然后送‘三爷’离开。采桑见事急,便前来无月居通报,我让她先回去盯着。此时不知金望是否已到,我们暂且在此,等他们出来再说。” 顾芷芸道:“我们为何不进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江霁月道:“方才顾前辈也说了,金望身边还隐藏着高手,不知今夜是否与他在一起,我们三人再进去,若被察觉就不好办了。” 顾芷芸只能点头。无殇便道:“顾前辈放心,我的随侍采桑已在里面,有什么消息她自会告知的。” 顾芷芸笑道:“你们俩倒是沉得住气。既如此,我们等着就是。” 三人隐身在一座房屋顶上,江霁月向顾芷芸指明‘三爷’的住所,三人便远远看着,静观其变。 顾芷芸看江霁月与无殇再不多言,她虽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也只得耐着性子闭口。好在没多长时间,果有一顶轿子过来,停在“三爷”住所的大门口。借着门口的灯笼,只见轿上下来二人,一人上前叩门,随即门开了,二人都走了进去。 三人见来的那二人中一人身形微发福,另一人身形瘦削挺拔,一看就是高手。怕留在门口的轿夫中还有高手,三人都不敢言语,直到一柱香之后,又见那住所的门开了,有四个人人走了出来,在门口弯腰抱拳,随即那身形发福与身形瘦削的高手二人坐轿离开,其余二人又返回住所关上了门。 那二人上了轿,不多时就消失在夜色中。直到那二人不见,江霁月才开口低声道:“看来其中一人就是金望了。” 顾芷芸点头道:“身形微胖那人就是。他身边果然有高手在,似乎我去探他府中那夜那人也在。小兄弟,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江霁月哭笑不得:“前辈,您是我们师父的朋友,叫我霁月即可。”无殇也抿嘴一笑道:“我叫无殇。” 顾芷芸便道:“那你们也别‘前辈’‘前辈’的叫我了,叫我一声顾姨吧。” 江霁月与无殇忙行个简单的礼,齐叫“顾姨”。顾芷芸高兴地答应。无殇又道:“此处不好行礼,以后我们该好好拜见顾姨才是。” “不用那么麻烦,”顾芷芸一脸笑容,她因伤了身子,一直未有孕,此刻见了两人颇感亲切。无殇见她如此,便伸手拉住她的手,再叫一声“顾姨”,笑道,“能在此地遇到顾姨,无殇很高兴。” 顾芷芸越发欢喜,直拉着无殇的手不放。温存片刻,江霁月道:“此时无事,不如你们先回去吧。我就守在外面,等采桑的消息。” “今夜还会有事么?”无殇不由问道。 江霁月道:“金望既已离开,今夜应不会有事,‘三爷’要走也该是明早。不过为防有变,我还是守在这里。” 无殇道:“我也留下吧,万一有事也好及时接应。师兄应还记得之前的消息是‘三爷’在此等一个人,此时应是那人到了。”顾芷芸道:”我也留下。我倒要看看,这金望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霁月无法,只能不语。几人便都守在原地,说些闲话。好在这条街多是商铺,夜里几乎无人,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发觉。 在顾芷芸面前,两人便卸了脸上的伪装。顾芷芸见了两人真容,免不了又是一番惊叹。直守到后半夜,中间江霁月怕二人寒冷,离开找了两条披肩给二人用。顾芷芸早看出江霁月对无殇处处关心,便笑咪咪地道:“霁月真是个细心人,比你师父可强多了。”说完又对着无殇笑:“无殇啊,像你师兄这样的人可是凤毛麟角,你说对吧?” 无殇不疑有他,附和道:“顾姨说的是。” 顾芷芸便道:“这样的人可不要错过,不然以后可再难找到了。” 无殇才听出她话中之意,不由红了脸,便把头埋在顾芷芸怀里,撒娇唤道:“顾姨!” 顾芷芸呵呵而笑,用手抚摸着无殇的头发。江霁月也有些脸红,只能假装转头四处看。此时已近卯时,正是天将破晓的时候,也是最黑暗的时候。隐约间,只见一条人影从“三爷”住所飞出,略一停顿,便消失不见了。 “采桑。”江霁月低叫,率先从屋顶掠下去,无殇也反应过来,忙与顾芷芸跟上。 那人影正是采桑,见到三人,她微一迟疑,无殇已道:“顾姨是自己人。”采桑刚要开口,江霁月道:“若还有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再说。” 片刻之后,几人又回到无月居。赵林与范瑞见到几人,都很高兴。采桑这才把自己这一夜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今夜“三爷”等的那人出现了,从他与“三爷”的交谈中,采桑肯定他与这“三爷”都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此次来是向“三爷”传达命令。“那人应是叫做‘姚知远’,‘三爷’叫做‘乔继文’。这次姚知远来,说是奉了江南总部的命令,要乔继文与自己一同北上入京。”采桑这一夜探听到了不少消息,说起话来眼睛都亮晶晶的,丝毫没有熬了一夜的疲惫。直说到鸡鸣,众人也渐渐理清了其中的因果。 “这么说来,你们这次是为了追查那个什么‘三爷’,也就是——”顾芷芸看向采桑,采桑忙道:“乔继文”,顾芷芸点点头,接着道:“这姓乔的是个什么组织中的人,现在有个姓姚的来这里与他接头,那么说这金望也是那个组织中的人了?” 无殇与江霁月对望一眼,江霁月道:“虽然细节有些出入,但也差不多是这样的。” “好啊,”顾芷芸提高声音:“我就说这金望怎么那么大的胆子,敢情后面有人撑腰呀。哼,咱们就来个顺藤摸瓜,等揪出了他的老底,看他还怎么硬!”说着一拍桌子,又望着江霁月道:“小兄弟,不,霁月,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 江霁月笑道:“顾姨莫急,据采桑方才所说,这伙人马上就要离开这里。霁月觉得,当务之急,是先要商量一下,我们到底是继续南下,还是要跟着他们北上返京。” 一南一北,两头不能兼顾。江霁月说完,顾芷芸也说不出话来了。 “无殇,你怎么看?”江霁月问道。话说完,他才发觉自己竟直呼其名了,不禁有些脸红。还好众人都在思索中,也无人发觉不妥。无殇也无察觉,听江霁月问,便斟酌着说道:“一南一北,看来这个神秘组织战线还挺长。师兄,方才采桑说来的人姓姚,无殇突然想起一个人,你说,这人会不会是她的本家?” 无殇此言一出,江霁月与采桑稍一思索,就知道她所指的是姚贵妃,细细一想,似乎也有可能。 “无殇觉得,我们还是该南下去追查她的老巢。”无殇继续分析,“现在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无殇有种感觉,只有我们到了江南,才能真正查清一切。” 江霁月点点头,却道:“但是他们有人北上入京,不知道京中又会有什么事发生……”言下之意,自是担心京中出事。 无殇想了想,道:“京中人多,无殇相信事态不会失控。再说咱们先知道了他们的动向,可以告知京中早做安排。” 江霁月笑道:“无殇说的是,那咱们就分头行动。” 片刻之后,江霁月已将一切作好安排:他与采桑将要入京两人大致画了像,连同得到的消息送到万水千山当向皇上报告;无殇三人依旧按计划南下。顾芷芸听着江霁月的安排,暗暗佩服这个年轻人的缜密。不过听江霁月说完,她忙道:“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顾姨,”江霁月道:“请顾姨还是先留在这里监视金望。我们会安排人与您联系,若有什么事,我们好计议。” “留在这里?这里有什么好监视的,不如我与你们一同南下。” “芸娘,”一直未开口的赵林开口道:“你先别急,江公子既然已考虑周全,且听他安排就是。” “是呀老板娘,”范瑞也在一旁沉沉地说道:“我们不知道江公子的计划,可不要帮了倒忙。” 这话……无殇看看江霁月,江霁月也听出了赵林与范瑞的疑虑,他与无殇对视一眼,笑道:“赵叔,范叔,是霁月考虑不周了。只顾着说事,未向几位说明我们的身份来历。” “你们的身份来历我们并不想知道,”赵林道:“此事牵扯太多,我们并不想卷进去。”说完这话,他又看看顾芷芸,顾芷芸这才明白赵林的意思,她张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想到之前赵林为了自己流离失所,如今终于安稳下来了,赵林不想再出什么乱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低下头不说话,但心里总觉得有些闷闷的。 赵林见她如此,忍不住叹一声,又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不向我们说明身份来历,但你们做的事要是在理的一方,我们可不想再卷入什么江湖纷争。” 无殇闻言,起身走到赵林面前,行一礼道:“赵叔,您老放心,我们必是正义的一方。”说完又团团行了一礼,道:“赵叔,范叔,顾姨,三位顾虑得对。但请三位放心,我们绝非违法乱纪之徒,所做皆是为了天下黎民。” “为了天下黎民,”顾芷芸忍不住道:“当年你们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她转头对赵林道:“老赵,我相信他们。” 赵林看看范瑞,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多问了。你们不是要南下吗?就让你顾姨和你们一起去吧。” “老赵——”,顾芷芸未料到赵林竟这样说,不禁叫出声。 赵林对她笑笑,道:“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该到外面去走动走动。我想好了,金望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他当厨子么,我就去咱们的满月楼守着,打探打探他的消息,等着你回来。” 未料到赵林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无殇与江霁月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第54章 晓行树下略小憩 暮宿黄河渡中秋 天将明时,诸事商议妥当。按照计划,由江霁月与采桑去送信,无殇本想借机顺带几封信回京,但事情紧急,来不及写,只好悄悄告诉采桑让回去的人向太后、安平王府、江府都报个平安。二人走后,无殇也告辞回客栈去收拾东西。顾芷芸终是定了和他们一道南下,便约好半个时辰后在西城门外碰面。 几人离开后,赵林也忙着为顾芷芸收拾行装。顾芷芸在一旁跟着,忍不住问:“老赵,你带着范瑞去满月楼,怎么对他们说?” 赵林便道:“我便说自从离开满月楼,一直心中郁郁,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便又回来了。” 顾芷芸沉吟道:“那你不如说我气病了,回老家养病,你便又回满月楼了。” 赵林忙道:“乱说什么,我宁肯说你生气回老家了,也不会说你生病了。” 顾芷芸笑道:“不过是句假话,有什么要紧?” “假话也不行,哪有咒自己生病的?” 听了赵林这话,顾芷芸心头一暖,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赵林。赵林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东西,握住了顾芷芸的手。十指相交,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享受分离前的片刻恩爱。 “老赵,等我从江南回来,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好,我们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也不开店了,就两个人好好地种种地生活。” 两人说着情话,谁也未注意到,门外,范瑞透过未关紧的门缝,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半个时辰后,几人如约来到西城门。为防有心人,几人并不打招呼,而是分别出了城。城外,采桑已牵着三匹马在等候,顾芷芸却被引上了一辆马车。直行到看到长亭,车马才驻,江霁月三人下了马,采桑牵着马,江霁月与无殇迎到马车前,待顾芷芸下了车,无殇忙拉着她的手道:“顾姨,我们这样安排,您可别生气。前面长亭已为您备好了马,我们休息片刻便出发如何?” 顾芷芸笑道:“你们考虑周全,我怎会生气。不过这车夫……” 看着已渐渐离去的马车,无殇笑道:“顾姨放心,这车夫是自己人。” 顾芷芸点点头,对两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不过赵林既已说过不多问,她也就不多说什么。到了长亭,果然看到拴了一匹马。顾芷芸便要去解绳子。无殇道:“顾姨,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顾芷芸道:“休息什么,趁着天还早,我们赶紧跑上一段,下午可没这么舒服。” 江霁月笑道:“顾姨说的是,那我们就出发吧。”无殇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这几日未动,她都忘了在大太阳下赶路的辛苦了。 赶路果然辛苦,尤其当太阳当顶的时候,真是快将人都晒化了。好不容易看到一片小树林,大家都忙驻了马。 坐在树荫下,总算有了几分凉意。顾芷芸看无殇取下帷帽,一头的汗,不禁心疼道:“快擦擦,别让汗留在身上,不然等会凉下来身体可受不了。”说着就拿帕巾为无殇拭汗。无殇笑嘻嘻地让她擦,嘴里说着:“顾姨也出汗了,让无殇也为您擦擦。” 这边江霁月已取来水囊,递给二人。无殇喝了水,又对顾芷芸道:“顾姨,这都快中秋了,为何中午还这般热呀?” 顾芷芸笑道:“太阳下赶路才热,若是静静坐在家中,也就没感觉了。” 无殇想想果然如此,笑道:“顾姨说的是。还好有这片树林,咱们多歇一阵再走吧。”说着看向江霁月道:“江兄说可好?” 江霁月点点头。说起来无殇自出京以来从未抱怨过,但她毕竟是金枝玉叶,从小未吃过什么苦的。江霁月一路也只能小心留意,尽量不让她太累。现在好了,有了顾芷芸在,无殇也不会太逞强了。江霁月道:“跑了一上午,附近也没什么客店,我们就在树林里随意用些干粮,多休息一会吧。再往前六十多里,有一个驿站,我们今夜到那里去住宿就好。” 顾芷芸道:“霁月倒是熟悉,像个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 无殇笑道:“顾姨,江兄老家也在江南。对了,他与两位师父还是同宗呢。” 顾芷芸道:“难怪他二人能收到这么好的徒弟。那你呢无殇,你又是怎么拜在他们门下的?” 无殇免不得又将与二老相识的情形说了一遍。不过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未明说,倒不是信不过顾芷芸,而是说来话长,无殇想着还是以后再说不迟。 几人说着闲话,吃了些干粮,休息够了才上路。傍晚时分果然远远看到一个驿站,江霁月便加快速度先上前去安排。 这样走了几日,便到了黄河边上,要弃马乘船了。 无殇第一次见到黄河,惊叹于黄河的壮观,伫足在河畔观赏许久。江霁月站在她身旁笑道:“第一次见黄河的人,恐怕都会惊叹。现在是中秋,算是天气最好的时候,若是遇到下雨,黄河咆哮,那场面就更加壮观了。” 说到中秋,无殇问道:“今日是几时了?” 江霁月略一沉思,不禁笑道:“连日赶路,竟差点儿错过了。今日正是中秋,难怪河边看不到人。咱们且在附近歇一日,过完中秋再来渡河。” 中秋月圆人团圆,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如此。黄河渡口边的小镇上,今日也是一派节日的气氛。 四人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客栈。原来因着中秋,要渡河的人都留滞在小镇上了。 简单的洗漱后,大家都坐不住了,便出了客栈在城中闲逛。有顾芷芸在,无殇与采桑也恢复了女装打扮。小镇虽小,人却不少,街上接踵摩肩的都是人。街道两边摆满了各色的小摊,有卖月饼的,有卖干果的,还有卖菜卖肉卖衣服首饰的。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彼此之间也很客气。 无殇与采桑都是头一回离开京城,看到什么都很新奇,一路走一路问。顾芷芸与江霁月跟在她们身后,江霁月看她们实在喜欢什么就买下来,反倒让无殇提醒他:“别买多了,路上不好带。” 装月饼的老婆婆笑呵呵地道:“几位是出来游玩的吧?小郞君真会疼老婆。我家的饼口味多,我一样的给你们装两个尝尝吧。” 一句话让两人都变成了大红脸。顾芷芸与采桑就在一旁吃吃的笑。无殇刚想解释,奈何老婆婆已经转头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江霁月提着一筐饼不知该说什么,还好顾芷芸开口道:“饼多了不要紧,待会回客栈可以分给大家一起吃。” “那好呀,正好大家一起过中秋,人多了热闹。”无殇接口,赶紧挽了顾芷芸的手臂,指着另一边道:“顾姨,那边有卖首饰的,我们过去看看。” 逛了一圈,天将晚时,路边陆续收摊了,大家都说着:回家过节了。纷纷道声贺,渐渐散了。 无殇看着眼前这一切,忍不住道:“这就是普通人家的中秋吧。忙了一天,回到家,一家人团团圆圆吃月饼,赏明月。” 江霁月道:“百姓康乐,莫过于此。” 顾芷芸听到了,便道:“如今可算是太平盛世了,外无战乱,内有明君,百姓真算是‘安居乐业’了。” 无殇闻言,不禁展颜,一身的疲劳都烟消云散了。 几人回到客栈,客栈老板忙过来招呼,笑道:“几位客官,今日是中秋,留在小店中的都是离乡背井的人。大家一齐在大堂里热热闹闹过个节吧。” 无殇看时,但见大堂里将桌椅都摆成了一排,桌上摆着月饼、核桃、花生、酒水等物,已坐了不少人。便笑道:“好呀,多谢老板!”便让采桑将买的吃食都拿给老板分给大家吃。 老板引着几人坐了,道声“几位随意”,便又忙着去招呼其他人。 这里无殇高兴道:“这样过中秋,倒也别开生面。” 对面的人听到了,便对着几人拱拱手,道:“几位是从京城来的吧?” 无殇见那人作书生打扮,听口音也是京城人士,生了几分亲切感,便点点头。江霁月道:“兄台也是从京城过来的?” 那人见问,忙道:“正是。在下要往南方访友,不知几位要去何处?” 江霁月笑笑道:“我们是出来游玩的。” 那人正待开口,只听老板高声道:“各位客官,难得大家相聚在小老儿的客店中。今日中秋,小店准备了些薄酒小菜,还请各位慢用。”说完就有店中伙计端出酒菜来。不知哪位客人高声道:“这酒菜是老板请我们的吗?” 周围有人笑,老板亦笑道:“正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不要钱。大家请随意。” “好!”不少声音在叫。无殇大致看了下,大堂里坐着二十来人,看来这老板也真是大方。 不多时菜上好了。邻座的人彼此道声“请”,便一齐开始用餐。老板手持酒杯挨个过来敬酒。无殇听他与客人的对话,有好几个人应是商人,惯于走南闯北的,是这里的常客了。无殇听着他们说道“老天保佑”“今年更比去年好”“这日子过得太平”“等跑完这一趟回家抱儿子了”……人人在笑,人人脸上洋溢着对生活的向往。在京城的宫廷宴会上看不到这样的情形,但京城与天下百姓,又是息息相关的。太平盛世几个字,恐怕就是老百姓最大的褒奖!这一刻,无殇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想到这太平盛世也有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中秋未与家人团圆的淡淡忧愁也消散了。 第55章 月下明说行来意 城中亲闻官欺人 酒足饭饱,杯盘撤下去之后,老板又热心地向大家介绍当地的风俗。原来因着这里接近黄河渡口,南来北往的人多,当地人见有商机,年节日也不再只躲在家中,而是模仿各地风俗开展些活动。中秋夜里镇上就有一条街还在摆摊,今年更是增加了一些娱乐活动——老板说先卖个关子,不说出来,让大家有空的都去体验体验。 大家便笑着,说着,三五成群地出了客栈。 无殇几人也入乡随俗,一道出去。 小镇的夜市当然不能与京城相比,但也别具特色。特有的石刻、剪纸让无殇爱不释手,可惜是在行程中, 不然她一定好好选一些带回家。街头对歌、杂耍表演也吸引了不少人。无殇和其他人一样围观,大声拍手叫好,直到尽兴方才离开。 江霁月不知从哪里沽了几坛酒,几人便决定趁着夜色,到黄河边去喝酒。 夜里的黄河也不平静,只听得到水流哗哗的声音。找了个高处,四人都坐了下来。 无殇首先道:“今年的中秋,也算别有风味了。难得天晴得这样好,月亮又大又圆,倒比往年更有趣。来,大家喝一口!” 几人便一人一坛酒各自喝了一口。 顾芷芸笑道:“无殇是第一次在外过中秋吧?”见无殇点头,便道:“万事都有个第一次,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经历。” 江霁月道:“顾姨说得好。人一生会有各种各样的际遇,但不论好坏,都是人生的一部分,也是一种人生阅历。” 顾芷芸看着江霁月笑道:“你年纪轻轻,感慨倒不少。不要这么少年老成。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喝酒!” 大家便都饮了一口。 几口酒下肚,浑身都暖了。无殇忍不住道:“顾姨,给我们说说你当年的事情吧,一定很有趣。” 顾芷芸也有几分酒意,便回忆道:“我出生在一个镖局,父亲是一名镖师,我从小难得见到他面。不过好在镖局有几位老师父,我便跟着他们学武。后来父亲在一次走镖时出了事——那时可没现在这么太平,边疆在打仗,老百姓的日子苦,山贼盗匪就多。我当时有八岁,父亲死了,我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常年生病,没多久也去了。镖局的老师父见我可怜,便让我去投靠了他的师兄,正式入了师门。后来,我学艺到十四岁,师门起了争端,师父的几个徒弟死的死,走的走,师父一气之下也病了,只有我一人伺候他,他老人家便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我,不但学了剑术、还学了些医术。再后来师父也走了,我便开始一个人在江湖上游荡。“顾芷芸笑道:“所谓闯荡江湖,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都是为了生存。不过我好管闲事,倒是结识了不少人,靠着大家帮衬才过得下去。” 无殇听到这里,起身向顾芷芸行了一礼,道:“顾姨,无殇错了。不该用‘有趣’这样的字眼。无殇现在才知道,顾姨吃了那么多苦。”说着声音已有几分哽咽。 顾芷芸也忙起身拉住无殇的手道:“无殇不必如此。当年的事,当时觉得很难,现在回想起来,也算是一种人生阅历。正如霁月所说:不论好坏,都是人生的一部分。人呐,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谁都会有几个坎。不过再大的事情也会过去不是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来,来,咱们不说这些,喝酒!” 一番话,让无殇见识了什么叫“众生皆苦”。她依偎在顾芷芸身边,陪顾芷芸喝着酒,月色正浓,水声阵阵,这一刻,所有的不如意都成了过去。无殇暗暗在心中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的,这一生,也会越来越好的。 一旁,江霁月静静地看着她们,心中也有许多感叹。担心两人喝醉了,他想了想,便转移话题道:“无殇,顾姨对我们可算毫无保留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向顾姨坦白?” 无殇听了,忙拉着顾芷芸的手道:“顾姨,其实早就想和您说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您知道我们来自京城,那么,我就和您说说京城的事吧。” 无殇将自己与江霁月的身份及此行的任务全盘托出,江霁月偶尔补充几句。顾芷芸听到无殇是位郡主,江霁月是内阁大学士的儿子,点头道:“我料到你们身份不一般,却不想竟如此尊贵。” 无殇与江霁月对看一眼,江霁月道:“顾姨应该知晓我师父与今上相识之事吧?” 顾芷芸道:“听他们无意中提过。”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是忧国忧民的命,也罢,我虽不想涉及朝堂之事,此次就陪你们走一遭。” 无殇笑道:“有顾姨在,我们就更有胜算了。顾姨,”无殇凑到顾芷芸耳边小声道:“你什么时候和我说一说两位师父的事,无殇与他们相处时日太短,好多事都不知道。” 顾芷芸亲昵地拍拍无殇的头,也压低声音笑道:“你是想听听你两位师父的八卦吧?”无殇一副乖巧的样子,靠在顾芷芸身上道:“无殇就是想多知道些师父,还有顾姨的事,想象一下你们当年在江湖上的风采。” 顾芷芸笑着,也靠近她耳边道:“你师兄知道的也不少。你去问你师兄,他求之不得,哪还会有什么事瞒着你。” 两人借着酒兴,说着悄悄话,一旁江霁月听得脸发烧,只能掩饰地连连喝酒。采桑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也不断举起酒坛自斟自饮。 中秋过后,难得天气晴好,四人顺利渡过了黄河,进入河南境内。几人目的明确,便径直朝南而下。一路免不得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好在有市镇的地方几乎都有万水千山当的人接应,也带来不少消息。京城中已知晓了他们的计划,皇上亲自传话称赞了他们,让他们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就是。安平王也传了信件,言道京中有皇上亲自坐镇,太子与靖亲王全力配合,目前一切正常。太子没传书信,不过靖亲王通过万水千山当传了一封,信中道京中对外称无殇主动请缨出京考察各地办学的情况去了。至于江霁月,京中注意他的人不多,江大学士称让他告假回老家处理些家事。二皇子代太子问了平安,让他们在外不必太匆忙,注意身体。二皇子信中还夹了一封周安然的信,周安然道听到无殇离京的消息很吃惊,路途辛苦,无殇又是简行,颇为担心。不过她知道无殇不是寻常人,相信定会一切顺利。周安然向无殇说了一些京中闺阁之事。谢应婷之父谢大学士成了内阁次辅,谢应婷之妹谢可欣许了人家。宋碧、谢娴也在议婚。近期她与江雨若、孟绮罗见过面,孟绮罗表面上还算正常,未露出什么破绽。周安然又言中秋时太后宣了她们进宫,正好她提到的人都在。到宫中才知太子妃近日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皇上皇后皆是大喜。宴后太后又单独召见了她与江雨若,说今年中秋少了无殇,总感觉差了点儿什么。无殇看到此处,想起往年陪太后一块儿赏月的情形,不禁红了眼眶。突又想起之前说过江雨若的生辰正是中秋后,两位师父还说过会回来为她庆生。可惜现在身不由己,只能在下次传回京的信息中问候下江雨若了。 江霁月也在收集消息。其实出京以来,只要有万水千山当的地方,江霁月都要去查阅相关消息。如今万水千山当的据点都知晓这位江公子乃皇上钦差,一有消息也会主动向他告知了。 这样一路行来,很快又到了长江边,渡过长江,便是江南了。 此时已进深秋,草木凋零,这日过了一座山岭,到了当地最大的省府江城。江霁月看天色不太好,担心下雨,便让大家入城休息。果然刚安顿好,大雨倾盆而下。无殇与采桑在一间客房,从窗口看出去,但见街上的行人都跑光了。客栈在城北高处,前面房屋低矮,客栈楼上能看出很远。但见朝南不远处有一片屋宇繁华,奇怪的是那一片有一条街两边,每隔一段距离都站着一个兵丁。兵丁头上戴着斗笠,但也禁不住雨水很快浸湿了全身。无殇父亲就是带兵的,历来对兵士爱护有加,无殇眼见那几个兵士在雨中瑟瑟发抖,哪还忍得住,便叫了采桑一起下楼去问。 下了楼来,但见江霁月与顾芷芸也在,无殇便过去与他们一道,采桑自去找人问。不多时采桑回来了,对三人说起,原来这家客栈不远处正是江城的主街,街两旁住的都是这里的达官贵人。当地驻有一支军队,领军的总兵府也在这条街上。总兵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专门派了一队兵士每日守在街上,风雨不误。 无殇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就算京城,大官们的府邸也只是门口有人值守,从无一整条街都要派人把守的惯例。皇城倒有禁军,但里面住着的是九五至尊,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江霁月叫住前来上茶的店小二,问道:“你们这里治安如何?可有盗匪?” 店小二叫声“爷”,回道:“这里是省府所在,城内城外都有驻军,哪些盗匪不长眼敢来这里出没?” “那当地总兵为何日日派兵在街上值守?” 店小二左右看看,见人不多,这才凑近说道:“几位客官不是本地人,不知这里大老爷的威风。总兵掌管着这里的军队,那军队号称有十万大军,都是他的私兵。平日里出入都有骑兵开道,步兵抬轿。那十八人的大轿,客官是没见过,别提有多威风了。真是走一步全城都要抖三抖。” 无殇怒极反笑,问道:“总兵如此威风,这里的知府也不管么?” “知府?”店小二笑道:“知府与总兵穿的一条裤子,他们两家本就是姻亲,总兵的兵也当知府的差,那二位就是这里的天。” “好,好!”无殇已说不出话来了。要知本朝律法,地方上文官以知府为尊,武将以总兵为首,朝廷为了遏制地方势力,文官武将互为辖制,文官不可过问用兵之事,武将也不可参与地方政务。这里倒好,知府总兵一家亲,军队成了他们的私产,真正是一手遮天了。 江霁月自然也知晓这些规定。见无殇生气,赏了店小二一两碎银,待店小二千恩万谢地走了,才道:“不必生气。左右正在下雨,咱们且在这里住上几天,探探这里的情况。” 采桑忙递上茶给无殇,无殇喝了一口茶,才压住几分火气,道:“好。咱们就好好看看那十八抬大轿的威风!” 江霁月见顾芷芸不解,简单向她解释几句。 “这是把自己当成土皇帝了呀。”顾芷芸一语中的。 第56章 隐行藏只愿暗行事 见欺凌怎忍不知情 江城总兵姓王名猛,字威扬,父辈就在此地带兵,也算是开国元勋。皇上恩典,便将带兵之权传给了王猛。王猛既是行伍世家,在当地势力颇大,真可谓地方一霸,嚣张成性。他带领的军队人称“威扬军”,这些年无大的战事,便在王猛手中不断壮大,成了他称霸一方的武器。 现任知府姓姚,来此地的时间不算长。但他得高人指点,一来就与王猛推心置腹,互通有无,二人很快就称兄道弟,亲如一人。 “姓姚?”无殇听到这个姓,忍不住发问。 “就是你认为的那个姚,”江霁月道,“这姚知府正是姚贵妃一族,据说与姚贵妃关系还颇近。” “难怪你说有高人指点,恐怕那位王总兵,也受到了高人指点吧。” 江霁月一笑,无殇又问:“这位姚知府叫什么名字?” “姚谨,姚知航。” “好呀,”无殇一拍手,“姚知远,姚知航,这两人一听名字就是一家人。现在说这个神秘组织与姚贵妃没有关系,恐怕姚贵妃自己都不相信了。” 两人相视一笑,又很快错开了目光。这一路行来,不知何时起,两人之间一亲近,无殇就觉得有些别扭,她开始不敢坦然地面对江霁月的目光。又觉得避开得太刻意,有时简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江霁月表面一如既往地平静,其实内心也很困扰。与无殇朝夕相处这些时日,更加深了他对无殇的了解与爱慕。可他不敢确定无殇的想法,也不敢说出自己内心所想。日子久了,反而添了些患得患失的忧虑。聪明如他,却不知该如何参破这一局面。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语。此时他们正坐在一间茶室中。原来今日一早,江霁月便联系上了当地的万水千山当,一番打听,弄清了总兵知府的情况。待他回到客栈,客栈中却只有无殇在,顾芷芸与采桑外出采购去了。 静默中,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几日明显感觉天气变冷了。江霁月添了些茶水,总算找到一句话:“又下雨了。” 无殇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是呀,也不知顾姨她们回来没有。要不我们回客栈看看?” 江霁月道:“我已告诉店小二等她们回来让他们到这来。”说完又忙解释,“这里还有酒楼,中午正好用餐。” 无殇点点头。想了想道:“这里的情况,不如我们上报京城处理吧。虽然我很想摆明身份压一压他们,但我们这趟本就是暗中调查,也不能轻易暴露了行藏。” 江霁月道:“是。越往南行,越要小心。我有个直觉,南方大多数地方恐怕都会与姚氏一族有牵连。咱们此行是为了调查那个神秘组织,也的确不宜过早暴露。” 两人商量妥,便喝茶等着顾芷芸与采桑到来。尴尬只是一瞬间,两人极力避免,倒也不再冷场。不过聪明如二人,也有算不到的地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与姚知府王总兵等人正面相对。 雨越下越大,在雨声中,一人走了进来。见了二人,忙报道:“江公子,郡主,顾姨在前面的医馆里,一时可能过不来。” “医馆?”无殇站起来,“顾姨到医馆做什么?” “郡主莫急。”采桑赶忙道,“顾姨无事,是我们遇到了一个昏倒的士兵,把他送到医馆去了。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今晨起来无雨,顾芷芸便想外出去买些随身用品,采桑自告奋勇陪她去。无殇本来也想一起去的,被顾芷芸以“你等着霁月回来听听是怎么回事吧”为由拒绝。二人走出 客栈后,随意在城中逛了逛。谁知走到城南,突然又下起了雨。二人在一个商铺里躲雨,正闲谈间,有人进来叫“老赵头,你还不赶紧出去看看,你家宝儿晕倒了。”商铺里的一个老伙计吓了一跳,忙冒雨出去看。顾芷芸与采桑也打了雨伞跟出去。就见在有士兵站岗的那条街上一个兵丁晕倒在雨水中,旁边围了一些人。 老赵头叫声“宝儿”跑上去,想要扶起晕倒的儿子。周围的人也七手八脚的帮忙,将人抬到了一个屋檐下。随后听到有人说”家宝全身都湿透了”“他身子怎么这么烫”……顾芷芸本来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便也上前帮忙,众人一齐将昏倒的赵家宝抬到了一个医馆中。 老赵头边哭边说,加上有知道内情的人的补充,顾芷芸与采桑才搞清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这赵家宝刚满十六就被抓了丁。他身体本来就弱,老赵头使了钱让他调回来站岗。没想到站岗也被人欺负,这几日赵家宝一直在雨中站岗生了病,但上司却不让他休息,昨天还因他站岗时多穿了件衣服被训。老赵头连夜送了钱,上司这才答应让赵家宝再站一天去休息,没想到今早他就晕倒了。 “岂有此理!”无殇听着已经怒了。这里的军队真是无法无天了,私自抓丁、收受贿赂、不管士兵死活,这哪一条都是军队的禁令,没想到这里全占了。她哪里还听得进去,便道:“我们这就去医馆看看!” 几人来到医馆的时候,赵家父子已经回家了,倒是顾芷芸还在。她懂些医术,现在有机会就在医馆后晒药材的场院中边看边询问。医馆的大夫看在她热心助人的份上,也不赶她走。 看见几人,顾芷芸并不奇怪,直接道:“我已问清了赵老头家的住址,是不是要去看看?” 见无殇点头,大家便又出了医馆,去往赵老头家。 在路上,顾芷芸又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些。这赵老头世居于此。赵家宝是他的小儿子,近四十岁才得此子,偏生自小体弱,难免溺爱。不想长大却被抓了丁。顾芷芸摇摇头道:“赵老头现在一家杂货铺中做伙计,好像他老妻身体也不好,家中贫寒。现在碰到这种事,一说起来只会流泪叹气。我估摸着,内里应该还有隐情。” 无殇未经历过贫寒,听着也觉心酸,便道:“待会咱们好好问问,看有什么能帮他的。”又道:“顾姨,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去他家?” 顾芷芸笑道:“昨日说起这里的情况,我看你十分生气。今日又碰巧遇到出了事,我想你不可能不管。” 无殇叹口气道:“本来我们是想着先不管的。但既然出了事,怎么着也得问上一问。顾姨方才说内里还有隐情,我有预感,这赵家父子的事并不简单,说不定弄清楚了,能揪出不少的真相。” 说话间,已转入了一条低窄的巷道,一看就是穷苦人住的地方。无殇又不由暗暗叹气。进巷口一直走,好不容易终于到了赵老头家。但见两间陈旧的土房,墙壁已被雨水冲刷出一条条的痕迹。无殇暗想,若雨再大些,这土房会不会坍塌? 顾芷芸上前叫道:“老赵头在家吗?”不多时就见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子跑了出来。见了四人,怯生生地问:“四位找家父何事?” 听谈吐却很文雅。无殇不由多看她几眼,但见那女子大约三十上下年纪,虽是粗衣布裙,素面朝天,却收拾得很整洁。 顾芷芸说明来意,那女子忙引了四人进去。并致歉道:“家中贫寒,怠慢贵客了。”说着便请四人在两条长凳上坐了。这时从里间走出来一老者,见了四人,认得顾芷芸与采桑,忙过来道:“两位恩人到了。”正是赵老头。 顾芷芸问道:“老赵头,你儿子可好些了?” 听见问儿子,赵老头忍不住湿了眼眶,道:“多亏恩人帮忙抓了药,现在吃了药已经睡着了。” 顾芷芸道:“小心看顾着,要退了烧才行。” 赵老头连连点头,道:“两位的大恩,小老儿无以为报。” 顾芷芸道:“什么大恩,不过是几付药钱罢了。老赵头,现下我们过来,就是要请你详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这两位——”顾芷芸指向无殇与江霁月,道,“都是大有来头的人,你仔细说,我们才好帮你。” 赵老头闻言,看了看无殇与江霁月,顾芷芸看他还在犹豫,便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赵之信听了,不由跪倒在地,哭道:“几位贵人,小老儿总算是等到今天了。”方才那女子正端了茶水出来,见状也忙跪倒在一旁。 无殇与江霁月都道:“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顾芷芸与采桑扶起二人,那女子忙上了茶水,与赵老头站在一处。无殇看看四周,竟找不出多余的凳椅,那女子见了,忙出门去寻了个草蹲进来。无殇暗暗点头,想这女子处事机灵,进退有度,倒是个懂事的。事已至此,无殇也不再隐瞒,便道:“赵老伯,请坐下慢慢讲。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那女子告声罪,便扶了赵老头坐在草蹲上,自己站在一侧。无殇实在忍不住,便又道:“不知赵老伯如何称呼?这位大姐又是何人?” 那赵老头见问,便道:“唐突贵人了。小老儿名叫赵之信,这是小女英娘。”赵英娘忙又行一礼,开口道:“不怕贵人见笑,英娘是被婆家休弃回家的寡妇,如今只能在家中劳父母费心。” 赵之信闻言叹口气,道:“英娘虽为婆家不容,这些年家中却是多亏了有她照料一家老小。否则,还不知能不能挨到现在。”言罢低头拭泪。 无殇暗暗叹息。想这一家的故事应是远比她想到的更凄惨。正想着,外面传来叫门声,英娘忙出去看,不一会儿只见有两人走了进来。英娘介绍,原来是赵之信的邻居张伯及他的儿子富贵。两家一向交好,张伯父子也是给人帮工的,刚下了工,听说赵家宝晕倒了,便过来看看。赵之信对张家父子并不隐瞒,便道无殇四人是来帮他的贵人。张伯听了,叫声“老天开眼”,不等赵之信开口,抢先说起赵家的事情来。 第57章 承运原非众人愿 兴成才是百姓居 赵之信是个好人。这个好,是张伯对他的最高评价,淳朴中却不乏真情。赵之信年轻时也算此城中的名人。原来他竟是出生于书香门第,只不过家族没落了,到了赵之信这一辈,家中只有父亲办了间私塾,聊以维生。赵之信从小随父亲在私塾长大,耳濡目染,学问也很不错。及冠后,他的才名已遍及全城,人人提起来都称道他一声“赵书生”。可惜赵家贫寒,赵父无法为其铺路,赵之信入仕无门,当过两年幕僚却看不惯官场黑暗,无奈只得弃文从商。彼时赵父已亡故,赵之信遵从父亲遗愿娶了何氏为妻,小两口变卖家产置了间小铺面开了家书坊,起早贪黑,再加上赵之信的才名吸引了不少读书人前来,倒也勉强维持生计。 提及年轻时候的事,赵之信眼中多了几分光彩。说起自己开过的书铺,赵之信忍不住道,年轻时通过书坊见识了不少名人。有人到他店中购书,也有人将书画放在他店中售卖。听到“书画”二字,无殇心中一动,便问道:“赵老伯可曾见过苏、叶之画?” 赵之信略一思索,道:“贵人说的可是‘墨白无骨娇颜色,丹青重彩壮山河’的二位大师?” 无殇点点头道:“正是。赵老伯果然知晓二人。” 赵之信忙道:“二位大师当年名动天下,小老儿岂会不知。说起来那应该是三十年前了吧。可惜叶大师本就是朝廷高官,一画难求。而苏大师——“赵之信叹道,“当年苏大师随叶大师进了京,此后便一直在京城,据说两家还结了亲。只可惜后来,苏大师游历四方时出了事……”赵之信再叹一声,道,“天妒英才呀。” 无殇未料到这赵之信竟真知晓上一世父亲之事,听他话音好像还有未尽之言。此刻也不是谈此事的时候,便道:“赵老伯说的是。赵老伯的书铺,后来又为何不开了?” 说起此事,赵之信又湿了眼眶。张伯抢着道:“为何不开?还不是没有办法。你道那书铺开在哪里?就在城南。”闻言,江霁月道:“城南?可是承运街?” “什么承运街?那边之前都叫‘兴成街’。”张伯又抢着说道,“自从姚知府来了这里,不知怎的与王总兵一日好过一日。七年前,两人一合计,就说这兴成街住的都是当地显贵——说白了就住着他姚家与王家,要把街道两旁闲杂人等全部清理出去。可怜老赵家正好住在兴成街上,开的书铺也在这条街,就这样被赶了出来。” “赶出来?”顾芷芸道,“如何赶?” “知府联合总兵出了告示,兴成街上住着的几十户人家及商铺限期搬空。不搬的,王总兵就带了士兵闯进去撵人抢东西。那一年大伙都是亲见的,只是官兵勾结,真刀真枪地干翻了几个人,其余人也就不敢不从了。” 听了张伯的话,无殇忍不住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 江霁月也道:“这里的官府竟如此猖狂。”顾芷芸更是气得站起身道:“还真是不把百姓当人啊。” 见他们三人的反应,赵之信与赵英娘对看一眼,眼中光彩更甚。赵之信起身一躬道:“几位贵人且息怒。”突然转头对张老头父子道:“多谢你二人过来。只是当年之事,牵扯甚广,你们先回去吧,不要牵连进来。” 张伯还待要说,他儿子张富贵拉了拉他的衣角,瓮声道:“爹,你就别添乱了。我扶你先回去吧。”说完又对赵英娘伸出一直紧握的手,手心有几小块碎银,赵富贵结结巴巴地道:“英娘,你别嫌少。拿去给大娘和家宝买些吃的。” 赵英娘红了脸,小声道:“富贵哥你哪来的银子?” 赵富贵也红着脸道:“你别管了,收下就是。”说着就往赵英娘手里塞去,赵英娘忙后退躲藏。赵之信与张伯互看一眼,眼中皆有了笑意。张伯咳嗽一声,道:“英娘你就收下吧,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赵英娘不知所措,叫声“爹”。赵之信道:“张老头,富贵,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你们家也不宽裕,这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张伯道:“富贵,你怎么说?” 张富贵一张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道:“这银子是我攒下的,英娘你收着就是。”说完将银子放在桌子上,拉着张伯就往外走。张伯边走边道:“傻小子你慢些,你自己攒着讨媳妇的银子,怎么就不敢说出来呢?” 话音渐远。这边赵英娘已羞得捂着脸躲到了屋角。赵之信叹道“这张家都是好人。可惜我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也不知能不能报答得了他们。” 赵英娘闻言,放下手褪了羞涩,正色道:“爹爹说的是。咱们先办正事要紧。” 无殇又在心中暗暗点头,这赵英娘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便道:“既如此,还请赵老伯细细道来。” 赵之信又鞠了一躬,道:“几位容禀。方才张老头所说的,也正是小老儿亲身经历的。小老儿这些年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当年之事说出来,为兴成街的街坊四邻们申冤,报仇!”说完这段话,赵之信又是老泪纵横,身躯颤抖。赵英娘忙扶着爹爹,小声劝慰。 无殇忙让赵英娘扶赵之信坐下,柔声道:“赵老伯您慢慢说。” 江霁月突然对赵英娘道:“这位大姐,请问家中可有纸笔?” 赵英娘忙道:“有,英娘这就取来。” 赵之信叫住她,道:“不必了。不瞒几位,这些年小老儿日思夜想,一直忘不了当年的惨状,便将经过情形全都记了下来。连同当时官府的告示等证据也收集了一些。你们要看,老汉取来便是。” 江霁月点头道:“赵老伯有心了。”赵英娘便扶了老父进里屋去拿。 这里江霁月与无殇互看一眼,均想:这事是不能不管了。 三十年前,兴成街。二十出头的赵之信就住在这条街上。街尾巷子里有老父留下的房舍,不远处就在正街上有一间小书铺,正是赵之信与妻子所经营。 三十年前天下还不太平。不过处于内地的他们受战乱波及较少。小老百姓只管能平安度日,是以这里也算得上是一片净土。 赵之信的书铺取名“墨斋”,他本人的才名加上小两口的用心经营,这小书铺在当时也算全城闻名。妻子何芳兰也是书生之后,从小识文断字的。两人既兴趣相投,如今经营起书铺来也算乐在其中。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了十几年,中间女儿英娘出生,书铺因有几位书画名人的光临生意更盛。最鼎盛时赵之信书铺里有七八个伙计,出售、寄卖,甚至定期举办一些文人的活动。 说店里的伙计还不算准确,事实上,当时在赵之信书铺中的都是他收留的一些穷苦的读书人。赵之信经营盛的那些年,也经常是济老接贫,在街坊四邻中口碑颇佳。 但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也难逃命运的折磨。变故起源于十五年前姚知府到此地任职。姚知府其人,虽名中带“谨”,却是一点儿都不谨慎。刚到此地,便打着姚贵妃表哥的旗号,与地方上的官员们花天酒地。总兵王猛最开始是看不起姚谨的,但这姚谨虽对旁人傲慢,对王猛却是另眼相看,一直十分敬重。后来两人便越走越近,更定下了儿女亲家,渐渐地两家如同一家了。知府总兵成了一家,地方上的官员们更是趋之若鹜,一时间当地成了姚知府与王总兵的天下,真是号令莫敢不从。 七年前,正如张伯所言,姚知府突然发告示决定将“兴成街”更名为“承运街”,只因知府府衙与总兵府都在这条街上。本来这就是城中最大的一条街,街上商铺林立,街巷中住户也不少。原以为靠近官宅能借些气运,没想到当官的一朝翻脸,竟要求这条街上的平民百姓全部迁出。 官府发了搬迁令,若能给些补偿,百姓也不敢不搬。但姚知府这些年已将此地经营得铁桶一般,背后又有王总兵的军队撑腰,早将国法视如无物。他自信无人敢违抗,更不把百姓放在眼中,便让王总兵调了军队强令百姓搬离,但有反抗,轻则毒打一顿,重则直接下狱。一时间兴成街成了人间地狱,百姓只能含泪收拾细软,扶老携幼另寻他处。 在这场浩劫中,赵之信亲眼目睹隔壁七十多岁的王婶因儿子被抓走一病不起,没多久便过世了;也亲身经历自己的书铺被士兵闯入一通乱砸,书画损毁了十之七八;还有刘叔一家六口找不到新的住处只能出城到附近村庄赁居……桩桩件件,恐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这些,都被他日后详细记了下来。 现在,江霁月与无殇就在看这些记录,虽已过了七年,但这记录可谓是字字泣血。两人看得悲愤交加,若非白纸黑字,实在想不出竟有这等人间惨事! “就无人为兴成街的百姓鸣不平么?”无殇忍不住发问。 赵之信静静地坐在一旁,闻言才道:“‘威扬军’号称十万,十万大军将全城围得水泄不通,稍有反抗,便是灭顶之灾。不过说起来城中还是有善人的,有几家富户便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还有的偷偷将外置的房舍腾出来安置了些人家。小老儿一家也是得张员外救助,让我们在这个巷子中住下来,又让小老儿到他的店中做工,这才算安定下来。只是……”赵之信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经此一劫,老妻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只能整日躺在床上养病,家中也愈发艰难起来了。而英娘的婆家见此情形,怕被连累,加上英娘好几年无所出,竟将英娘休了回来。” 无殇只能叹息,又忍不住道:“十万大军?他王猛也真敢。朝廷有令,地方驻军不得超过五万,要么是王猛作势,要么就是他欺瞒朝廷了。” 江霁月在兵部待过,当然更清楚这些规定,闻言便道:“这事必须要查清,王猛若真私自扩军,又与姚知府狼狈为奸,后果不可想像!” 顾芷芸识字不多,但从三人的交谈中也听出了不少。此刻也忍不住道:“一整条街的百姓都被赶走了,这两家到底有多少人,要占这么大的地方?” 赵之信想了想,道:“兴成街被清空后,改名为‘承运街’,做过一些修缮,知府、总兵两府扩充了不少。整条街成了官街,每天有兵士站岗,寻常人都不得逗留。” 无殇冷笑道:“好大的官威呀。” 正说着,赵英娘从里屋走出来,对众人福了一福,道:“小弟家宝醒了,听说几位正在调查承运街,他这半年都在承运街当差,有一些发现,想说给几位听听。”话毕,便见赵家宝已从里屋走了出来,赵英娘忙去扶他。 赵家宝走到几人面前,道:“方才听家姐说,今日多亏了几位相救,家宝谢过几位的大恩。”说着便跪下磕头。 江霁月忙上前扶起他来,道:“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顾芷芸笑道:“老赵头你真是养了一双好儿女啊。” 说到儿女,赵之信也露出了笑容,这一双儿女,怕不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大的安慰。 无殇让采桑搬了一条长椅过来,给赵家宝坐下。赵家宝又谢过,这才在姐姐的搀扶下斜斜坐了下来。 无殇看这赵家宝,虽长得高但身形瘦削,犹如一条竹竿。脸色苍白,双手无力,一看就不是个当兵的料。听他方才出口文雅,便道:“这位小哥应是从小读书的吧?” 赵家宝抬头看见无殇,呆了一呆,未料到家中竟有这样一位神仙一般的妙龄少女,一时竟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赵英娘见状忙回道:“小弟与英娘从小都跟着父亲识字,若不是后来变故,小弟也不会……”说到这里,声音哽咽。 无殇叹口气,想在这一场变故中,受害的远不止赵之信一家,又有多少人因此而过上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房舍,想想还未成年就被抓了丁的赵家宝,还有被婆家无情赶回的赵英娘……她突然觉得这一趟出京意义非凡,肩上的责任,似乎又重了几分。 第58章 分头行事计谋定 郡主出巡闹江城 伤感过后,赵之信一家继续讲述承运街的事。 赵家宝毕竟读过几年书,说起话来也是有理有据。据他说,王总兵在承运街上驻扎着一支一千人的军队。除了像赵家宝这种需要当值站岗的下等兵丁,其他人都集中在后街,轻易不会出动。后街还设了许多铁匠铺,他们每天站岗时都听得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听其他兵丁说里面有匠人专门为军队做兵器。 私下生产兵器?这可是明令禁止的。无殇看向江霁月,江霁月却对赵家宝道:“除了军队,承运街可还有什么人出入?” 赵家宝想了想,道:“街尾有些空屋中似乎也有人住。有一次我和二柱听到那边的空屋有声音过去查看,虽未见到人, 但屋内收拾齐整,不像是无人的屋子。一连几家都是如此,我们还欲再查时,却被卒长叫住了,不让我们再去。” 江霁月点点头,道:“此事不可再对人说起。” 赵家宝一愣,笑道:“卒长也是这么说。还有听到打铁声音那些,卒长都曾告诫过我们不可向人说起,免得招来麻烦。” 赵之信道:“家宝本就话少,方才说的这些我们也是头一次听到。” 江霁月起身,对赵之信抱拳一鞠,道:“今日叨扰了。方才所说的事情,关系重大,赵老伯,你且收好这些证据——或者,若老伯信得过我们,把这些交给我们更好。我们还要细细地查上一查。” 无殇在一旁听着,知道江霁月一定是有了什么打算,便也起身道:“赵老伯放心,我们既然知道了此事,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兴成街的居民一个公道。” 赵之信看着几人,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赵英娘却道:“爹,给他们吧。左不过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怕的?” 赵之信又看看无殇与江霁月,突然正色道:“英娘,家宝,你们俩都跪下。” 赵英娘与赵家宝对望一眼,依言跪在地上。赵之信也跪下,道:“几位恩人,小老儿知道你们身份尊贵,必能将此间事查个清楚。小老儿一家在此,先替兴成街所有的街坊邻居拜谢几位的大恩。”说着就带着一双儿女拜下去。 无殇忙道:“快快请起。” 顾芷芸笑道:“郡主就让他们磕几个头吧,不然他们也不安心。” 赵英娘与赵家宝闻言,更是惊诧,又是连连磕头。无殇无奈,只得命采桑去扶。这边看着顾芷芸,不知该说什么。 顾芷芸见也无外人,笑道:“安平王爷一心为国为民,老百姓是最信得过的。” 无殇闻言,只得道:“无殇替父亲谢谢大家的信任。赵老伯,既然话已说开了,无殇也不再隐瞒,此事必会查个清楚。” 从千恩万谢的赵之信家出来,几人的心情并不轻松。此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严重。地方官员如此明目张胆地鱼肉百姓,七年来朝廷竟未有人奏报?总兵知府侵占了一整条街,当真只是为了作威?联系到姚贵妃及那个神秘组织,这背后的阴谋绝非是解救一个赵之信所能解决的。 已到了午膳时间,无殇与江霁月却都没有食欲。顾芷芸在赵家暴露了无殇的身份,到底有几分心虚,便自告奋勇拉了采桑去置办些吃食。无殇与江霁月一商量,决定到城中的万水千山当去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办。 万水千山当表面上就是一个普通的当铺,无殇亮出一块令牌后,掌柜赶紧将二人请了进去。无殇也不多言,便让掌柜准备一间静室,言明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 两人分析了许久才出来。无殇便叫了掌柜吩咐了些事,江霁月则出了万水千山当而去。待无殇回到客栈时,顾芷芸与采桑已等候多时。无殇让二人进了房间,才道:“江公子走了吧?” 采桑点点头,顾芷芸也不敢多问,只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无殇一笑,道:“接下来咱们就大闹承运街!”说完一拍手,又道:“顾姨,采桑,你们准备的吃食呢,快些拿出来,咱们边吃边说。” 顾芷芸看无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松了口气,也笑道:“那咱们就听命行事!” 无殇看着顾芷芸似笑非笑道:“顾姨,接下来还真的要您配合我演一出大戏。事关兴成街一街百姓的公道,还请顾姨不要推辞。” 接下来的日子,无殇与顾芷芸便留在江城中,每日里走街串巷,倒是不亦乐乎。 这一日,恰巧天放了晴,一扫之前的阴郁。二人向客栈伙计打听得城南外有一座有名的道观,便雇了辆马车一早出发去游览。向南而行,正经过承运街。街头士兵过来询问一番,才让几人通行。正在此时,却听街上有人在叫“家宝,你怎么了?你醒醒!”随后便见有士兵晕倒在街中。 车夫只得停了车,下去看时,但见几名士兵正围着晕倒的赵家宝。就听顾芷芸叫一声:“这不是家宝吗?”随即跑上前去。 无殇也下了车。顾芷芸扶着赵家宝的头,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又晕了?” 无殇上前问道:“顾姨怎么回事?” 顾芷芸见人越来越多,便拉开嗓子道:“郡……公子,这兵士正是老奴之前向您说过的,在此认的亲戚家的儿子。听说他身体孱弱,前不久才晕倒过一次,不知今日怎么又在这站岗晕倒了。” 原来无殇今日外出着了男装。她听到这里又上前几步去看。此时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无殇便道:“这兵士既然身体不好,为何一味令他站岗?我看这街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知道站岗何意?” 听无殇这么一说,人群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无殇摇摇头道:“晕倒的人不宜移动,我们方才过来看见有个医馆,麻烦谁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有一名士兵去了。这里大家见有人出头,又是亲戚,便都在原地看热闹。 顾芷芸又道:“各位街坊,可有认识老赵头的,请他也过来看看。”正说着,有人叫道:“来了来了,大家让让。”便见人群分开,赵之信跑了进来。一见晕倒的赵家宝,扑上去便哭道:“家宝,家宝,我可怜的儿啊!”这时,又有一人冲进来叫着“家宝”,却是手里还挎着个竹篮的赵英娘,也蹲在地上哭起来。随着他们又来了好多人,见此情景,议论声、叹息声不断,也有上前劝慰的,现场一片混乱。 这时,有人叫着:“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方才去的那名士兵引着一位大夫进来,后面又跟着不少人。大夫蹲下为赵家宝诊治,赵之信、赵英娘在一旁哀哀地哭,大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现场更混乱了。 无殇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过去拍拍顾芷芸的肩头,问道:“顾姨,这两人又是谁?别只是哭啊,有什么冤屈说出来,本郡……本公子为你们作主!” 顾芷芸叫声“公子”,突然拉着赵之信的衣袖道:“赵大哥,前几日问你就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今日我家郡……公子在此,又有这么多人见证,你便把你的冤屈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 赵之信抬头看看无殇,又看看顾芷芸,顾芷芸对他点点头。赵之信一咬牙,道:“也罢,左右是个死,今日我老汉就豁出去了,说给这位……公子听听,大家都在,也评评理,看小老儿说的可是真话!” 赵之信从儿子被抓丁说起,又说到自家贫寒,让儿子受苦。顾芷芸在一旁道:“我记得十多年前我们不是来过一次吗?那时你不是还有个书铺,看得人也多。这几年不见,怎么就全败光了。”人群里便有人道:“这大姐不知道别乱说,老赵头可是个好人。“”是呀,什么败光了,那还不是……天灾人祸……” “什么天灾人祸?”顾芷芸不依不饶,“在场诸位有知情的,说出来听听!我赵哥家落魄至此,我也想知道知道是什么原因?” 人群中那人却不敢再说了。无殇便道:“大家有什么尽管说出来,今日有本……公子在此,你们还怕什么?” 人群议论声有,但却是无人敢高声直言。 “岂有此理!”无殇怒道:“当地竟没有敢说真话之人么?” 正在闹着,突然又有人叫道:“让开让开!”随即便见一名军官带着十多名兵士跑了过来。人群忙让开一条道,领头那人边跑边叫:“什么人在此闹事?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直冲无殇而去。 顾芷芸本站在后面看着大夫救赵家宝的,此时突然腾身而起,一个筋斗拦在无殇前面,道:“你们干什么?放肆!” 顾芷芸露了一手,那领头的人也迟疑起来,不敢上前,便站定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聚众闹事?” “聚众闹事?!”无殇高声道,“你没长眼睛吗?是你的士兵晕倒了,大家才围过来帮忙的。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周围的人忙应道。那领头的见人多势众,也不敢追究,只道:“不关他们的事,但你们在此煽动众人,可知犯了什么罪?” “煽动?”无殇道,“什么煽动,我不过是让大家讲一讲实话。讲实话也有错吗?” 那军官一时无言,人群中已有人在小声道“是呀,讲实话有什么错?”“小声,这可不是说实话的地方”“真没人敢讲真话了吗”“兴成街……”…… 那军官无法,只得作势道:“这里是知府总兵在的地方,不是你们讲话的地方。敢在此胡言,一律抓走!” “你敢!”无殇再也忍不住了,拨开顾芷芸就上前道,“连我也敢抓,瞎了你的狗眼!”说完便一个巴掌打过去。 “啪”的一声,周围突然安静了,大家不可置信地看着无殇的手,连那些士兵也呆住了。 无殇还不过瘾,又是两声“啪,啪!”那军官的两边脸上立刻浮现出十根指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大叫起来:“反了你了,抓起来,给我通通抓起来!” 士兵拥上前,无殇却一个移步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从身上拿出一块令牌,高举着道:“看看清楚这是什么!” 无殇举起手上的令牌,大家还未看清,顾芷芸却叫起来“郡主”!施展功夫护在无殇身边。 “郡主!”在场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听顾芷芸高声道:“无殇郡主在此,众人还不跪拜?!” “无殇郡主?!”众人惊讶更甚,就听人群中有人道:“那不是安平王爷家的郡主?”“安平王爷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忠臣啊!”一些人跪了下去,更多的人也跟着跪下去。 那领头的军官看着前面的令牌,上面“安平”两字清晰可见,耳听得身边众人已在叫着“拜见郡主”,他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第59章 无殇作势公开审案 知府总兵对簿公堂 一个时辰后,知府府衙。府衙门户大开,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这正是无殇要求的,此刻她已在府衙后宅装扮停当,虽未着朝服,然周身的派头也是贵气逼人。她起身施施然朝门外走去,后面跟着顾芷芸。 顾芷芸打开门,门外姚知府与王总兵早已率当地官员等候多时,见门开了,姚谨与王猛忙上前来参拜。无殇终于见到了这二位,不由多看两眼。但见两人皆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王猛一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倒是有几分将军的模样;而姚谨则是身材瘦削,面色白净,乍一看确与姚贵妃有几分相似。 无殇开口道:“本郡主奉皇伯父之命出京,本想着借机游山玩水一番,没想到到了此地,竟遇到我王府下人的亲戚有冤。有这么多人在场,本郡主若是不管上一管,倒有些说不过去了。姚知府,你说我这么做对么?” 姚谨见问,忙躬身道:“郡主想做什么事,自然都是对的。” 无殇一笑,道:“姚知府这么说,无殇可就放心了。”又对一旁王猛道:“这位想必就是王总兵吧?” 王猛忙躬身道:“末将正是王猛,参见郡主。” 无殇道:“我父王掌管着全天下的兵马,无殇耳濡目染,也知晓些军中之事。不过这士兵不在城外驻扎,倒在城内站岗,不知是哪里的规矩?” 王猛一听,忙道:“郡主恕罪。这些站岗的都是些新兵,末将是用这样的方法来磨炼他们呢。” 无殇点头道:“原来如此。王总兵这操练之法倒也别致,连生病的士兵都不曾放过。” 王猛还待狡辩,一旁顾芷芸道:“郡主,外面老百姓都快挤破衙门了,都等着郡主出去呢。” 无殇一拍手道:“顾姨说的是。咱们既然让老百姓都来到衙门旁观,理应早些出去。皇祖母平日里经常教导无殇要爱民如子,怎能让百姓久等。” 说完便迈步去前堂,姚知府与王总兵及一众官员连忙跟上。无殇边走边道:“姚知府,今日无殇就要借你的府衙审一审案,还望姚知府配合。” 姚谨忙道:“郡主随意就是。不过这本来没多大的事,郡主叫了这许多百姓过来,下官怕他们惊扰了郡主。” 无殇笑道:“本郡主就喜欢热闹。这一路上太清静,无殇还有些不习惯呢。姚知府说没多大的事,那正好,让老百姓们都来说说,若真是无事,无殇也不会无理取闹。” 姚谨无话可说,只能笑脸相陪。无殇心中得意,想这皇家的身份果然压人,难怪永嘉时时都觉得高人一等了。 看见前面大堂,顾芷芸上前高声叫道:“无殇郡主到!”堂下的老百姓们呼啦啦跪倒了一地,都叫着:“拜见无殇郡主!”声浪如潮,后面的官员们见了,都自觉有几分心惊胆战,互相看看,一句话也不敢说,自觉地站到堂下两边。 无殇坐到堂上,运了口气,叫声:“免礼,大家请起!”又对一旁顾芷芸道:“传下去,今日本郡主在此,百姓若有什么想说的,都可来到堂上说出,任何人不得阻拦!” 顾芷芸运起内力,将无殇的话高声说了一遍,在场人人皆闻。姚知府与王总兵站在一旁对看一眼,没想到无殇身边有这样的高手,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 无殇便叫传了赵之信一家上堂。赵家宝已经醒了,也随着父亲与姐姐上来。无殇让他们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末了才道:“方才在承运街时,有人提到赵家曾遭遇‘天灾人祸’,本郡主倒想听听,是怎么一回事。” 赵之信先前已得了顾芷芸报信,知道有今日这一出,当下也不畏惧,叩头道:“郡主容禀,小老儿今日能得郡主作主,死而无憾了。郡主想知道真相,小老儿这就说一说真相!”便将兴成街当年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随着赵之信的讲述,周围先是一片寂静,针落可闻,待赵之信说到当年士兵闯入书铺打砸,人群里有人忍不住了,有人叫道:“赵老头说得对,当时确是这样。我老汉可作证!” 无殇早安排了人手在人群中,闻言便将说话之人带到堂上来,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渐渐地人越来越多,都是当年遭受兴成街之变的百姓,有些是无殇这几日特意寻来的,但更多却是自发地站出来发声的。 直说了一个多时辰,人人激愤,民怨沸腾,现场几近失控。若不是无殇提早安排了人手维持秩序,百姓都要冲进来暴揍当地的官员了。 无殇看说得差不多了,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当今治下竟有如此枉顾法纪之事!姚知府、王总兵,你们怎么说?” 姚谨与王猛早想打断众人的控诉,奈何顾芷芸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令他们不敢动弹。现在见无殇问,两人忙躬身,姚知府刚要开口,无殇道:“到堂前来回话!”顾芷芸一推,姚谨跌跌撞撞地来到堂前,他仗着姚贵妃的势,倒也并不慌张,向无殇一躬身,开口道:“郡主,方才之言,全是无稽之谈。当年兴成街改名为承运街,可是上报过朝廷的,有公文为证。” 无殇一笑,道:“一条街道改名还上报了朝廷,姚知府真是个细心人啊。那就把公文找出来看看吧。” 姚知府早安排人准备,当即便有人将当年的公文呈上来。无殇看了看,确是七年前的公文,当时上报朝廷的有好几件事,其中便夹杂着提过兴成街改名一笔。无殇合上公文,朗声道:“公文不假,不过这公文上只提到了兴成街改名,可没提还要将一街百姓都驱走啊。” 堂下议论纷纷,姚谨还待狡辩,堂前的赵之信大声道:“郡主在上,小老儿收藏有当年官府明令兴成街百姓迁出的告示!” 无殇一拍手道:“好啊,这也是公文,快取来看看。” 赵之信道:“小老儿一直随身带着呢。”说着便从里衣内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顾芷芸将之呈给无殇,无殇打开,随口念出上面的内容,正是当年要求兴成街百姓限期迁走的告示。 姚谨微微变色,却不敢打断无殇。无殇读完,将告示交给顾芷芸保管,才道:“姚知府,这告示是你发的吧?” 姚谨忙道:“郡主不要受骗,那告示是假的!” “假的?!” “正是!” “为何?” “因为当年的告示,事后全都被收走了!”出声的不是姚谨,却是王猛。此言一出,堂下一片哗然。 无殇一笑,道:“看来当年这事王总兵也参与了啊,那便请王总兵也过来回话吧。” 王猛忍不住吼了一嗓子,颇有几分后悔。不过他自信当年之事做得滴水不漏,倒也并不担心。来到堂前,无殇便问:“王总兵既然知晓,不妨说上一说。” 姚谨叫声“郡主”,无殇抬手制止道:“姚知府别急,一个一个说,放心,都有机会的。” 姚谨只得住口。王猛看看姚谨,斟酌着道:“回郡主,当年因兴成街改名一事,姚知府曾请末将协助,末将因而得知。” 无殇笑道:“看来王总兵与姚知府相处得挺好呀。本郡主倒想问问,王总兵当时带了多少兵士来协助?都协助着干了些什么?” 王猛想了想道:“士兵们主要是维持治安,总共也不过百人。” “维持治安?”无殇一字一字道,“无殇倒不知这街道改个名,还需要军队来维持治安的。莫非老百姓特别喜欢‘兴成街’这几个字,舍不得改名?” 堂下有人忍不住低笑。王猛怒道:“郡主,你常年在京城,不知天下总有些刁民,不然国家还需要军队何用?” ”放肆!”顾芷芸喊道。无殇一拍桌子,起身道:“国家之所以有军队,是用来保家卫国的。我父王边疆征战多年,将士死伤无数,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国家安定,百姓安乐,不受外贼欺扰!王总兵的军队是干什么的?专门对付你们所谓的刁民的吗?那些可都是皇上的子民!”一番话义正词严,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叫好。 王总兵自知失言,低头不语。无殇倒也不再追究,坐下道:“王总兵方才说当年的告示都被收走了,莫非就是你派兵收的?” 王总兵只得应声“是”,无殇再道:“那收起的告示呢?” 王猛道:“过后自然是全部销毁了。” “好,好,”无殇拍拍手,“这就叫死无对证了。王总兵既然收了这么多告示,想必对告示的内容也很清楚吧?” “告示的内容?”王猛答道,“刚才郡主不是才读过吗?” 此言一出,王猛又后悔了,容不得他再张口,无殇已道:“王总兵说的对,看来王总兵虽拿不出告示,对告示的内容倒十分清楚。既然如此,那就证明方才那张纸上的写的的确是当年官府的告示!” “可……”王总兵还待再说,无殇突然一拍惊堂木,道:“休得再言!咱们扯了这么多,就说了张告示。告示的内容既是真的,那现在咱们就来说说第二个问题!” 第60章 巧无殇说证据百姓发声 勇霁月传圣旨赃官伏法 “第二个问题,”无殇说道,“兴成街换个名,为何要把百姓全部迁出?这些百姓又是怎么迁出的?” “王总兵,”无殇看向王猛,“这些事,想必你也是很清楚吧。” “郡主,”姚谨忍不住了,出言道,“王总兵掌管的是军队,这些地方上的政务不宜问他吧?” 无殇一笑:“姚知府说得对,总兵不得干政。地方的事,的确该问姚知府才对。那本郡主就来问你:当年为何要将百姓都迁走?” “回郡主,”姚知府拱拱手道,“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当年之所以将兴成街改为承运街,为的就是要重新规划城内,哪里可以做些什么都有定律,如此一来才能方便治下管理。这些也都是当年上报朝廷的公文中写明的。郡主若要看,下官这就让人寻来。” “不必了,”无殇挥挥手,“本郡主相信姚知府是写过公文,不过公文中想必不会写清具体如何做吧。偏偏本郡主好奇,就想知道知道这兴成街,不,承运街是怎么做的。不如姚知府可否为我讲讲?” 姚谨忍着愤怒道:“承运街本来住的就是官员居多,为了全城的管理,便将平民百姓都迁出,将之变成一条官街。” “就这么简单?” “郡主以为该如何?” “那迁出的百姓如何安置?” 姚谨笑了笑,道:“原来郡主关心的是这个。郡主,当时迁出的百姓,有城中富户提供了房舍。当然,那些不想继续留在城中的,下官也就只能让他们自行离开了。这些,下官……” “你也有公文为证是吧?”无殇打断他,“姚知府的公文倒是齐全,可惜老百姓不认!方才你也听到了,百姓对无故要求迁出兴成街有很多不满,对此,姚知府就全然不顾么?” “百姓自然是想趁着搬迁多捞些好处,可下官也只能按律行事,不可能什么要求都满足。” 一听这话,堂下有人快忍不住跳起来了。无殇做个安抚的手势,接着问道:“按律行事,不知道姚知府按的是什么律?每户百姓补偿了多少?这些,姚知府也有公文可查吗?” 姚谨一怔,回道:“年代久远,不可能每户都查到。” 无殇冷笑道:“兴成街有多少户人,这应该都是记录在册的吧。姚知府可别说没有这种‘公文’。” 姚谨道:“兴成街更名为承运街后,百姓都迁出了,之前住了哪些人,确已无迹可查。” “怎么可能无迹可查?”无殇笑笑,“姚知府莫非忘了方才已有很多百姓上前说兴成街的事,若真无迹,他们又是从何处得知?” “他们……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有什么真凭实据?” “姚知府要人,堂下的老百姓就是人证;要物,兴成街现在还好端端地在此。人证物证皆在,姚知府怎么说没有真凭实据呢?” “郡主——” “住口!”无殇打断姚知府,“本郡主说有证据就有证据。姚知府要公文,本郡主也可以写公文上报朝廷!姚知府还有什么要求?” 姚谨忍无可忍,又手一挥道:“郡主要这么论,下官也无话可说了!” “你是说本郡主蛮不讲理么?”无殇却是不依不饶。 “下官……不敢。” “好!”无殇一拍手道,“既然姚知府认可了,那第二个问题也好解决了。姚知府既然记不得当年曾补偿过百姓,那好办,现在补偿也可行。本郡主看在姚贵妃的面子上,不追究你拖延之罪就是!” 说完,无殇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姚知府记不清当年兴成街住了多少百姓,今日在此,无殇恳请大家一齐回忆回忆,把当年兴成街从街头到街角全都捊一遍。等捊清了,再让姚知府据此补偿各位,各位看可行否?” 这个提议说出来,堂下又是一片议论声。姚知府未想到无殇竟全然不讲道理,他当年处心积虑抹掉此事的痕迹,又按律伪造了一些“证据”,没想到此刻竟毫无用处。看着无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姚知府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受着了。 无殇见大家议论纷纷,便起身大声道:“大家有什么想法 ,一个一个上前来说!” 又来这一招?姚知府一拱手道:“郡主,此刻已近午时,不如请郡主先用膳,百姓也回家吃饭,待午后再来如何?” 无殇笑道:“姚知府有心了。可百姓们聚起来不容易。他们都等了七年了,相信再等一顿饭的时间,也是有的。” 无殇以无理对无理,逼得姚谨无话可说。其实此刻她也是在等待,等着一个人的到来,等着他来——扭转乾坤。 午时钟响。就在大家还争论不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堂前众人的声浪都被压下去了。大家惊疑之时,就见知府府衙大门前疾冲过来一支军队,军队一眼望不见头,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但见他身着四品官服,在一匹白马上玉树临风,宛若仙人之姿。他到了府衙前,一个翻身下马,运功起落间,已到堂前。 “江霁月护驾来迟,还望郡主恕罪!” 无殇忍笑道:“江侍卫请起!” 江霁月直起身,此时,他带来的士兵已经快速分散开,将一个府衙都围了起来。 姚谨不由变色,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江霁月不理他,喝一声“拿下”,便有几名士兵上前,站在了姚谨与王猛身后。姚谨还待再问,江霁月大声道:“圣旨到!”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卷黄封。 看到圣旨,无殇带头跪下:皇上万岁! 其余人也连忙跟着跪下。 江霁月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今查姚谨枉顾国法、欺压百姓;王猛私自扩军、与姚谨狼狈为奸,着姚谨、王猛即刻免去一切职务,押送回京受审! 圣旨一念,姚谨顿时瘫倒在地,方才的威风已是荡然无存。 江霁月一挥手,士兵令姚谨、王猛脱下官服,姚谨才回过神来,大叫道:“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姚贵妃的表哥!”王猛也叫道:“你们是哪来的士兵,一定是假冒的!来人,把他们拿下!” 无殇冷笑道:“二位省省吧。看到圣旨还要顽抗,是想罪加一等么?” 江霁月道:“王猛,你城外的军队已被接管,但有反抗者已全数拿下。你在城中兴成街隐藏的军队也已被包围,搜出的私自生产的兵器等物正在清点。这些都是你的罪证。事到如今你还想反抗么?” 王猛听到这些,才明白大势已去。他本有武艺在身,此时犹想做困兽之斗,一个猛扑,朝着无殇而去。无殇一笑,嘴里叫着“王总兵是想劫持本郡主么?”手上却是运了劲力,隔空便将王猛掀翻在地。顾芷芸叫声“放肆”,上前擒住了他,顺手点了他的穴道,才道:“凭这点微末伎俩,也想逞强?” 王猛未料到无殇也是个高手,此时已走投无路,只能听凭处置。一旁姚谨见王猛已受伏,他此时才明白今日是中了无殇的圈套。什么表明身份,什么公开审案,还要求所有的官员及百姓都来围观,这里大张旗鼓地铺排,又是让百姓一个个上前说,又是不紧不慢地追问七年前的旧事,原来,这些都是为了给幕后之人以时间去掌控全局。等到眼前这人到来,一切已成定局。 姚谨想通了这些,也不反抗,只道:“你们别得意太早,等到回京,还不知结果如何。” 士兵们押了姚谨、王猛及一众官员下去,这里府衙内外老百姓都看呆了,直到见姚谨、王猛被脱去官服押下去,不知何人带头,叫一声“老天开眼,青天大老爷到了!”所有老百姓又跪了下去,对着无殇与江霁月几人不停地磕头。 无殇叫声“哎哟”,忙道:“众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 江霁月与顾芷芸忙上前去扶众人,这里堂上还留着的赵之信一家及几位上堂作证的百姓却不肯起身,赵之信道:“几位当得起这一拜。若不是几位到来,我们的冤屈还不知何时才能申诉。” 无殇走过来道:“赵老伯快请起。您老放心,无殇今日审案虽是为了配合江公子行事,但无殇说话算话,方才答应捊清兴成街的情况,就一定做到。该给大家的赔偿也一定给足。” 说到这里,无殇看向堂外,朗声道:“众位父老乡亲,如今拨云见日,大家且放宽心。请大家先回家用餐,知府府衙会一直向大家开放,若有什么要说的情况可随时进来说。无殇一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闻言,又要跪下谢恩,无殇忙道:“大家先回吧,无殇也饿了,先失陪了。”说着就朝后堂跑去,老百姓见此都笑开了。 第61章 进江南霁月查姚氏 出江城无殇赏英娘 一行人来到府衙后堂,后堂却已有一个好几日不见之人。此时,她正笑盈盈地招呼大家去用午膳。 “采桑!无殇惊喜地叫。 “采桑见过郡主。”采桑忙向无殇行礼,道:“郡主吩咐采桑做的事,幸不辱命。” 无殇道:“辛苦你这么短的时间京城跑了个来回。回京都见到了谁?大家可好?” 采桑笑道:“采桑不辛苦。郡主放心,大伙儿都好,都盼着郡主早日回京呢。” 一旁顾芷芸道:“采桑丫头这回立下大功了。要不是你请来圣旨,今日姚谨与王猛也不会轻易伏法。” 采桑忙道:“顾姨可别夸采桑了。这事多亏了郡主与江公子全盘谋划,采桑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要说辛苦,你们连日奔走谋划才辛苦。” 顾芷芸道:“无殇与我只在这城中,倒也罢了。倒是霁月孤身入江南,才是真正辛苦。” 无殇道:“委屈顾姨扮作王爷下人陪无殇这么多日,顾姨也辛苦。” 顾芷芸笑道:“这说得哪里话,我能入了安平王府的门,才是真荣幸呢。要我说,无殇今日舌战姚谨、王猛才是辛苦!” 无殇笑道:“咱们可别互夸了。说起来还是师兄最辛苦。师兄先用午膳,待会儿还要跟我们说说这几日之事呢。” 大家便高高兴兴地用了午膳。江霁月这才将这几日之事一一说了。原来自从在赵之信家知道了承运街藏着军队及兵器坊之后,两人联想到之前的兴望街,甚至京城的锦绣坊,便明白这其中一定有某种联系。商量之后,决定分头行事。通过万水千山当将消息传回京城的同时,采桑便日夜兼程回京去请圣旨。江霁月自己只身过了长江,到江南暗中调查;而无殇则留在原地,安排好今日的一切。 却说江霁月倚仗着自己老家也在江南之便,安排了人手暗中调查,自己更是孤身潜入姚氏一族,收集到了不少姚氏与那个神秘组织关联之事。说起来姚氏在江南倒低调许多,或者是因为江南乃是富庶之地,朝廷格外看重的原因吧,姚氏在故居为官的不多。现任姚氏家族的族长是姚贵妃的亲祖父,此老虽已年近八旬,却是精神矍铄。平日里喜舞枪弄棒,又因有乐善好施的名声,因而结识了不少江湖中人。姚氏祖宅所在的姚家庄,就聚集了不少江湖人,他们看似闲散,其实都是为姚氏一族所用。人多了开销自然就大,姚老爷子为了护住自家产业,就默许让他们自己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渐渐地形成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中以姚贵妃叔伯辈中的四老爷为首,另有两名江湖中有名头的人为辅,占着姚贵妃与姚氏一族的便利,这些年倒是一直为非作歹也无人敢动。 江霁月说到这里,语气有几分沉重:“这个组织虽总部在江南,在江南本地却很少犯事,最多就是暗中把持了一些赌场与妓院,寻常人也不敢闹事。正因如此,我江家在江南之时少与他们打交道,竟不知背后都是些违法乱纪之徒。” 无殇道:“无须自责,你们在明他们在暗。或许正因为有你江家在,他们在江南才不敢太过放肆。” 江霁月无奈一笑,无殇问道:“姚家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霁月道:“说起来姚氏家主倒是个厉害人物。他早年从政,中年大儿子、二儿子——就是姚贵妃的父亲及叔叔入京为官之后,他却主动致仕了。随后便回乡经商,并习了些武艺,结交广泛。这些年,随着姚贵妃风头无两,姚氏一族便日益水涨船高。但姚老爷子一直都是家族的中流砥柱,姚氏族人说起他来也是又敬又怕。” “这姚老爷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顾芷芸道:“朝廷有人,江湖也有人,两头都占全了。” “可不是,”无殇笑道,“有权有钱还有人,他倒是好筹谋。”无殇也不避顾芷芸,便将姚贵妃及三皇子的事简单说了,顾芷芸听得连连惊叹,末了才道:“皇家果然是人心复杂,这么说来,这姚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上位,便是已经筹谋了这么多年了。” 无殇叹口气道:“现在看来确是如此。这姚家朝里朝外,南北上下,倒是早就处处布控好了。” 江霁月道:“就是如此。这次我们无意中遇到赵之信一家,倒是掀开了姚家的遮羞布。不过,姚家筹谋多年,树大根深,如今还不能连根拔起。因而这次,只能就事论事先处理,也算给他们一个警醒吧。” 无殇听到此,便明白了江霁月方才宣读的圣旨中的含义。恨恨道:“倒是便宜了那厮。师兄还不知,你未来之前,那厮有多嚣张!” 江霁月看无殇的表情,忍笑道:“暂且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如今我们既然已查到了那个神秘组织,接下来就一根根砍去他们的左膀右臂,到那时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无殇道:“师兄这么说,是又有什么计划了吗?” 江霁月笑道:“定计划的人可不是我,你问问采桑便知。” 采桑见说到她,对着无殇行一礼道:“郡主,这次回京,采桑向王爷呈上江公子及郡主写给他的信件,王爷便即刻带着进宫去请了圣旨。王爷还安排了人与采桑一齐回来。采桑昨日到,便直接到豫州去搬兵,与江公子汇合……”说到这里,采桑实在说不下去了,求助地望向江霁月。 江霁月一笑,接着说道:”霁月也是昨日到了豫州府的。无殇可知,这次与采桑同来的都有谁?” “谁?”无殇忙问。 江霁月笑道:“他们现在城外军中,等安排好了这边,出城一见便知。” 无殇听说京城来了人,哪还坐得住,便让采桑去将赵之信一家请来。原来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无殇深觉赵之信一家都是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之人。此时姚知府被抓,下属的官员们也多有牵连,无殇便想请赵之信来问问,看此间是否还有可用的官员,也好暂时接管这一摊子事。无殇虽不能直接任命官员,不过她也有个私心,想让赵之信一家借此在衙门挂个名负责些公务,等日后也好安排。 她的心思自然瞒不过江霁月,江霁月笑问:“郡主这是要让赵之信来管这里的事吗?” 无殇道:“若赵之信若再年轻十来岁,无殇自然会向皇上举荐他。只可惜他已近花甲。不过我看赵家宝也不错,赵之信年轻时不是当过幕僚吗?将他留在衙门,教一教赵家宝,说不定赵家宝日后能有所建树。” 顾芷芸道:“无殇考虑得是。这些年天下太平,好官也出了不少。现在又有郡主做保,相信赵家父子也会欣然接受的。不过,叫这赵英娘来却是为何?” 无殇笑道:“这赵英娘虽是女子,与她父亲和弟弟相比却不遑多让。还是那句话,若她还年轻,愿随我进京,日后定会有所作为。只可惜她如今要照顾一家老小,且,还有了个等待她的人,无殇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无殇敬她所为,想借此给她些赏赐,也好令她扬眉吐气,让她那前婆家好好看看。” “对,让那前婆家后悔去吧。”顾芷芸开心地道。 正说着,赵之信一家来了。无殇也不客套,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赵之信愣了半晌,才道:“郡主对小老儿一家的恩情,小老儿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便让一双子女与自己一齐向无殇叩头。无殇扶起赵之信,道:“赵老伯能答应无殇的要求,把此间事办好,便是对无殇最大的报答了。” 赵之信忙点头,眼角已被泪水浸湿。流泪的还有赵英娘,她听了无殇的话,想到这些年被人嘲笑的日子,忍不住连连拭泪。无殇拉了她的手,道:“英娘姐不必伤心,咱们女子未必不如男儿。无殇今日就是要让大家都看看,英娘姐知书达理,不卑不亢,正是女子们该有的样子。往后余生,无殇但愿你不失不忘,真心如一。” 赵英娘听了无殇的话,眼神都亮了几分,郑重道:“郡主的话,英娘记住了。” 江霁月在一旁听着这段对话,对无殇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顾芷芸也忍不住点头笑道:“没想到无殇竟还有这样的深意。无殇说得对,咱们女子哪里不如男了?咱们就是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气死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 无殇按赵之信的推荐放出了一部分官员,眼见知府府衙已可正常运转。无殇又当众表彰了赵之信一家,令赵之信与赵家宝入府衙协助处理公务,赐赵英娘“孝节令”。并嘱咐所有官员要认真收集证据,处理好兴成街百姓一案。江霁月又传了皇上的口谕,令抄没姚谨、王猛府邸,百姓所需归还就从中出。众人闻言欢欣鼓舞。无殇又叮嘱众人一定要秉公行事,不可偏私,处理情况随时依律向上禀告。此间事商议定,无殇已坐不住了,遣退了众人,便问:“现在可以出城了吧?” 江霁月笑道:“知府这边是处理好了,可带来的军队也需要交代一二。霁月去去就来。” 江霁月走了,无殇叫过采桑问:“你们神神秘秘的,到底京城中来了谁?” 采桑道:“郡主恕罪,采桑不敢说。” 无殇一听,更好奇了,想若是寻常人来,就算是江霁月命令,采桑也不可能瞒着自己。来的莫非是自己相熟之人?这样一想,更是忍不住了,便道:“咱们先回客栈骑马,等师兄来了便可出发。” 三人出了知府府衙,却见已有人牵了马等在外面,原来江霁月已经安排人去客栈将马都牵来了。无殇想江霁月一向考虑周全,此时不说定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这样一想,倒把好奇心先放下了,便安心等着江霁月。 谁料顾芷芸也看穿了这一切,抿唇一笑,道:“霁月安排得倒是周到。百忙之中不忘留个惊喜,真是有心啊。” 一听这话,无殇不竟有些脸红,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一旁顾芷芸与采桑对望一眼,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第62章 军营兄妹重逢 高山流泉飞瀑 半个时辰后,城外军营。 无殇一进中军帐,便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大哥!”无殇忍不住冲上去,站在中军帐中之人,竟是安平王世子,无殇的哥哥云峦。 云峦看到无殇,笑着上下打量她,道:“母亲还担心你在外吃苦,现在看来,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倒是比在京城时还胜几分。” 无殇对着哥哥笑:“看在你千里迢迢出京看我的份上,由着你说,就不跟你计较了。” 云峦道:“哟,出来一段时间,倒是懂事了许多。” 无殇只是笑,能在此地看到哥哥,虽是意料之外,不过细想就明白皇上这是让云峦来接替王猛管理军队了。无殇又向云峦介绍了顾芷芸,江霁月是早在无殇之前就与云峦碰过面的。大家行了礼,便在中军帐中坐定。云峦这才向几人说起皇上的密令。 原来无殇只猜对了一半,皇上的确是在紧急之下令云峦来接替王猛,不过云峦并未正式授职,依皇上的意思,是让他在此地整顿一段时间,待局势稳定,朝廷会另派他人来任总兵。对于知府等职亦是如此,皇上令无殇与江霁月暂代知府行事。 无殇听哥哥说完,莞尔一笑,道:“幸亏我们出发前早有安排,如今知府那边倒已可运转了。”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与兄长说了。云峦自小宠爱这个妹妹,正想多听她说说这一路上的经历,当下便笑着让无殇讲,待无殇说完才道:“我从京城一路过来,倒也听采桑说了不少。如今看来,无殇出这一趟差,倒是见识了不少。还要多谢霁月与顾前辈的照顾。”说着便起身向二人行礼,二人忙起身还礼。云峦拦住顾芷芸道:“顾前辈一路照拂无殇,理应受云峦一拜。”顾芷芸只得受了,心下暗暗赞叹安平王府的教养。看这云峦生得剑眉星目,高大英武,又彬彬有礼,心下好感颇盛。 云峦又对江霁月道:“霁月也不要客气,云峦还想多向你讨教呢。” 无殇看二人情形,忍不住道:“大哥,看来你与江兄不似初识啊。” 云峦笑道:“昨日在豫州府便见过霁月了,只不过事态紧急,未来得及深谈。今日你们到军营,正好请霁月看看,这些年‘威扬军’的‘威名’可真不小啊!”说着便去拿方才在看的军营记录。无殇看哥哥对江霁月的态度,昨日初识今日便直呼其名,看来哥哥对江霁月真是一见如故了。 云峦与江霁月看军营记录册,无殇有大哥在此坐镇,便万事放心,带了采桑与顾芷芸出去闲逛。 顾芷芸一出中军帐便道:“你这兄长委实不错啊。” 无殇笑道:“是啊。大哥十四岁就随父亲去边关了,在军中磨炼多年。有大哥在,军营这边就不用操心了。” 顾芷芸道:“十四岁?你父母也真舍得。” 无殇见顾芷芸感兴趣,便向她说了些云峦的情况。说起来安平王爷婚后,很快就有了长子云峦。云峦从小便作为武将培养,安平王管教极严,虽自己不能事事亲为,却为云峦安排了好几位师父,十八般武艺,兵书阵法,可谓无所不学。云峦也不负众望,小小年纪便是进退有度,颇有乃父之风。云峦十四岁时,正值边关战事紧急,安平王便带了他上阵,从此云峦便正式留在了军中。 “十四岁就上阵,”顾芷芸道,“那你与你哥哥相处的时间岂不是很少?” 无殇笑道:“大哥未去军中之前,无殇几乎都跟着他。那时父亲很少回京,大哥便代替父亲照顾无殇,去哪都会带着无殇一齐。” 顾芷芸亦笑:“难怪你们兄妹这么亲近。我问句不该问的,你哥哥今年多大了?可曾娶妻?” 无殇道:“顾姨有什么不能问的。大哥比无殇大四岁,今年刚好是双十年华。不过大哥一直待在军营,至今还未有婚约。” 顾芷芸奇道:“安平王也不催么?还有宫中的那些长辈,也不着急?” 无殇见顾芷芸的表情,忍不住笑道:“顾姨与无殇宫中的长辈一样,都在为大哥的婚事操心。不过大哥未遇上意中人,却也急不得。父亲母亲倒是希望能顺其自然,让大哥自己去选。” 顾芷芸啧啧称奇,叹道:“安平王夫妇真是不一般,难怪你们兄妹都这么优秀。” 无殇点头正色道:“父亲母亲确是天下最开明的父母,无殇此生能遇上他们,是无殇之幸。” 顾芷芸不知无殇的前世今生,却也替无殇高兴。经此一番话,顾芷芸倒将云峦也看成自己人了,暗暗将他的终身大事也放在了心上。 云峦在军中多年,对治军很有一套;江霁月在过兵部,也有不少自己的见解。两人相谈甚欢,对威扬军的整顿也达成了一些共识。眼看天色渐晚,云峦舍不得放江霁月离去,颇有秉烛夜谈的想法。无殇见此,在军营简单用过晚膳后,便提出自己与顾芷芸及采桑先回城,留江霁月继续在军营。云峦忙点头同意,才想起问江霁月的意见。江霁月自然也应允了。无殇抿唇暗笑,之前就觉得这二人肯定投机,未料竟是这般相见恨晚。 送三人出来,云峦寻了个机会问无殇方才笑什么,无殇便将自己所想说了。云峦笑道:“霁月还是你的师兄吧?你这师兄是真不错,你以后也多向人家学学。” 无殇故意气道:“这才相处了几天,大哥你就觉得妹妹不如人了?” 云峦宠爱地摸摸无殇的头道:“我的妹妹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好上加好也未尝不可。” “偏心!”无殇笑骂。 云峦突然凑近无殇道:“你不会是舍不得某人未一齐回城吧?” 无殇红了脸,推云峦一下,道:“我是舍不得你!” 云峦哈哈大笑。 几日之后,文武事宜都已安排妥当。由江霁月执笔,将办理情况上奏皇上。这日几人无事,便相约一起到城外游赏。顾芷芸这几日对兴成街的案情十分关心,自告奋勇去帮忙,便未一起外出。云峦、江霁月、无殇与采桑四人出了城,因四人都骑了马,便纵马驰骋了一阵。此时已是初冬,但南方天气晴好时,艳阳高照,倒也不觉寒冷。四人少年情怀,英姿勃发,更是一腔热血,只觉江山如画,豪情满怀。 跑了十来里,上了一座小山,眼前却有一座更高的山峰耸立。四人下了马,到山脚一个临时搭建的茶肆休息片刻,向茶肆店家询问高山何为。据店家介绍,此山乃是本地有名的胜景,山上有几座道观,山后有飞瀑流泉,景色颇佳。店家热情道:“此山称作‘天来山’,春夏时节游客最多。几位是外地来的吧,难得今日天气晴好,倒也适合一游。” 几人闻言大喜,谢了店家,又将马暂寄在茶肆旁,付了些银钱托店家照看,便开始信步登山。因有道观的原因,由山脚修了一条石砌小道,倒也不算难行。不多时已到了半山腰。 无殇道:“那店家说得不错,此时果然无人,正好清静。” 云峦道:“清静倒也罢了,我就想去看看那什么飞瀑流泉,想必壮观得很。” 无殇笑道:“大哥也喜欢这些么?无殇还以为你只爱战场上的壮观呢。” 云峦道:“这几年边境太平,几乎没什么战可打了。要不我也不会留在此处。”说完,看看江霁月,又道:“非我爱战,只是这军人不能上战场,犹如骏马关在了马棚,无法自由驰骋,到底憋屈。” 无殇叹:“大哥你这话被父亲听到,又要挨训了。” 兄妹俩相对一笑。 江霁月道:“雄鹰翱翔,骏马驰骋,本该如此。日后若有机会,霁月也想随世子去边关看看。” 云峦道:“那敢情好。若有霁月与我一道,那就是猛虎添翼,所向披靡了。” 无殇正想笑他自夸,云峦又道:“霁月不要叫我什么‘世子’了,我听你对无殇都是直呼其名,叫我凌宵即可。”原来云峦字凌宵,不过他身份地位高,知道的人并不多。 江霁月有些汗颜,无殇这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江霁月对自己已直呼“无殇”,当下也有些羞涩,忙岔开话题道:“前面就有一座道观,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几人看时,但见不远处果是一座道观,道观不大,但修得甚是整齐。道观门上匾额为“清修观”,门两旁有联曰:人间清静地,道法自然观。观门虚掩,隐约可见内有修竹。云峦道:“既名清修,恐不喜人打扰。咱们还是不去的好。不如到后山去看那什么飞瀑流泉吧。” 无殇早知大哥向来不喜僧道,笑道:“那我们就绕到后山去吧。” 几人朝后山走,山路渐渐崎岖,好在未走多久,已隐约可闻瀑布声响。大家寻声加快了脚步。声响越来越大,云峦笑道:“这瀑布必定壮观,你们听这响声,怕得有几十丈高。” 正说着,山路一转,一挂银练映入眼帘。原来山后另挨着一座高山,瀑布从山上挂下来,但见水珠飞溅,水雾蒸腾,果然好一派景象。 几人不由站定了,抬头静静欣赏眼前的美景。 瀑布从山顶飞流而下,在底部形成一个深潭,一侧顺山势而下成数条溪流,两岸树木成荫,虽是初冬时节也是绿意盎然。无殇赞叹一声,突发奇想道:“咱们不如去到底下看看?”因瀑布响声太大,声音也不觉提高。 几人皆有武艺在身,更不怕山崖嶙峋,湿滑难行。采桑跑到崖边看看,大声道:“这边虽无路,倒有个斜坡可下。” 三人过去一看,虽是怪石嶙峋,但相比其它地方有个倾斜弧度。云峦便道:“就这了。” 采桑道:“奴婢先下去探探。”说着便要施展轻功下去。 无殇叫声:“慢着,”拦住采桑,回头对云峦与江霁月笑道:“不如我们比个赛如何?” 云峦笑道:“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无殇道:“我们几人不拘用什么方法从这下去,比一比谁最先到潭边。” 云峦道:“你们这是师兄妹合伙欺负我吧?” 无殇笑道:“大哥你在外征战多年,实战经验怕是比我们都多。怎么反说我们欺负你?” 云峦摇摇头笑道:“我说不过你。比就是了。”江霁月自是无异议。 采桑却道:“恕采桑无礼。还是让采桑先下去探一探。若无危险,再比不迟。” 无殇无奈,只得道:“好,那采桑先下去。你到了潭边,正好作为裁判,看看是谁先到。” 采桑闻言松了口气,便道:“恕采桑先行一步。”便施展轻功下去了。 这里云峦笑着对无殇道:“你这些随待倒是个个忠心。” 无殇笑道:“可不是,个个都能干,我都被她们管得服服帖帖了。” 三人说些笑话,不多时底下传来采桑的声音,确认无危险。云峦一笑,对无殇与江霁月道:“我武艺不如你们,先行一步。”抓着嶙石便下去了。 无殇笑道:“师兄技高一筹,师妹先行一步。”也下去了。 江霁月笑着摇摇头,跟了下去。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潭边。却是江霁月与无殇看云峦在前腾挪,不忍施展轻功,便任云峦在前下去了。云峦自是知道二人相让,下去后便不提比赛之事,只跑到潭边掬了捧水喝,笑道:“这潭水冰凉刺骨,可惜不是盛夏,不然下去一泡必是浑身舒畅。” 无殇正要过去,云峦叫声“哎哟”,又跑回来,道:“不要靠近。这瀑布烟气太大,衣服都溅湿了。”无殇便住了脚。 三人站在瀑布下方仰头看,又是另一番景象。无殇不由吟道: 倾珠泻玉水含烟,百里飞瀑气惊天。但闻洪钟非雷下,尽湿霓裳无雨声。 江霁月叫声“好”,三人又静静看了一会儿,便顺溪流而下,欣赏溪边的景色。却又发现了一片竹林,竹深林茂,冬季亦是苍翠。溪流下行,又形成几个小瀑布,真是美不胜收。 第63章 洞穴又现非探不可 机关难解内藏玄机 四人走累了,找到一块尚算平坦的大石板坐下休息。采桑摆开一直带在身上的糕饼点心,让大家随意用些。云峦笑道:“采桑真是考虑周全啊,比我那些小兵强多了。”无殇便缠着云峦讲讲军营的事。云峦想了想,笑道:“那我就讲个笑话。一次行军,恰遇连日阴雨,路滑难行,一些小兵便摔跤了,弄得浑身是泥。到大家休息的时候,伙夫刷锅做饭。一名伙夫长得瘦小,背着个锅过来,又是浑身泥泞。正好在树林里,一些士兵看不真切,还以为是只大猴子抢了锅,都叫着去捉。那伙夫见一群人朝他跑来,不知为何,也吓得跑起来。大伙叫着”抓住他,抓住他”,都追上去,乱作一团。最后抓住了,才看清是个人。大伙大笑,从此那个伙夫就喜获‘泥猴’的称号。参与的人一见到他,想起当时那一幕,无不指着他捧腹大笑。” 几人想想那情景,也都笑起来。笑过了,无殇才道:“军中艰苦,这些年真是苦了大哥了。” “有苦有乐吧。”云峦笑道:“征战沙场,有时也挺痛快。” 江霁月道:“将士保家卫国,哪怕成了泥猴也是令人钦佩。” 三人肃然。然云峦想起那小兵的样子,又忍不住“噗嗤”笑起来。大家受他感染,也跟着大笑出声,一时竟有些停不下来。 这一阵笑,倒真是令人开怀。伴着瀑布声响,山风阵阵,人间安乐,莫过于此。 直游了一个多时辰,四人懒得回头,干脆就从山后绕回去。走着走着,却看到不远有一个山洞。无殇见天色尚早,便道:“我们过去看看。” 几人到了洞口,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到一点儿亮光。江霁月扔了块石头进去,许久未闻响声。采桑忙用附近的枯枝藤蔓扎了个火把点燃扔进去,也是一闪即黑,许久未闻动静。 “看来这洞挺深啊。”云峦来了兴趣,便道,“咱们多扎几个火把,进去一探究竟。”四人都是艺高人胆大的,便快速扎了三个火把,云峦、江霁月、采桑各持一个,江霁月打头,云峦紧随其后,后面跟着无殇与采桑,进了洞中。 这洞内初时还未见什么异常,一直往里走,经过几处狭窄的地方,一转,却没路了,只在前方堆着一堆乱石。 无殇一见乱石,莫名有些熟悉。此时,便听江霁月道:“师妹还记得我们在西山探过的那个洞么?” 无殇一惊,猛然回忆起来,忙道:“这堆乱石好像啊。”云峦询问,无殇便将之前的事说了。另一边,江霁月又如法炮制,找到了突起的机关,转动之下,果然又是门洞大开。 大家互看一眼,江霁月点亮火折子,采桑也点了一个,便朝里面走去。果然又是相同的通道,相同的大洞,甚至连洞内的摆设都差不多。这下,无殇肯定地道:“这两个洞应是一人,不,一伙人建造的。只不知是造来干什么的。” 江霁月道:“上次我们只到了这里便退出了。今日人多,不妨找一找,看何处还有机关。” 云峦点头道:“霁月说的是,左右无事,我们就看一看,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说干就干,四人分头在大洞内搜索,真是一块小石子都不放过。但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几人累了,便坐在石凳上休息。无殇突然低头去看石凳,又在石凳上按了几下,也无动静。江霁月看她动作,突然看向那张石床,他走到床边按按,坐在床沿上动动床一侧的石枕,其余几个看着他,这时,无殇突道:“师兄,你躺上去看看。” 江霁月闻言,放下火折子,真的躺上去。待完全睡平之后,只听“咔嚓”一声,石床后面的石壁竟朝两边分开了。江霁月忙从床上跳下来,四人不及多说,都从分开的缝隙跃了进去。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一条狭长的小道向前延伸。江霁月小声道:“我打前,无殇与采桑在中间,凌霄兄断后,大家小心向前。” 采桑高高举起火折子,江霁月抽出腰间的软剑,四人慢慢向前行。走了一段,却见前面是向下倾斜的石阶。四人慢慢向下,无殇忍不住低声道:“这是向山下走吧?江霁月道:“是。这山中应该是藏了什么东西。”云峦笑道:“莫非是个藏宝洞?” 话音刚落,前方没有石阶了,却有三条岔路,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四人只能停下,无殇道:“还是个迷宫。接下来要怎么走?” 大家互相看看,一筹莫展。 江霁月道:“这三条岔路要么都隐藏着秘密,要么有两条是假道,只有一条通向真正的地点。” 无殇道:“要么我们分成三组分别试一试?” 云峦道:“不可。我们只有四人,若三条岔路上还隐藏着什么机关,人多总比人少容易应付。” 江霁月道:“那我们就随便选一条道一齐走,若有什么危险,再折回来重新走一条就是。” 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云峦道:“霁月你选一条吧。” 江霁月想了想,道:“那就先走右边这条。还是按之前的队行,大家小心。”说着便向右边的小道走去。 走进右边的小道,还是一路向下,走了一阵,竟隐约可听见外面的瀑布声响。江霁月停了下来,道:“这条应该是无用的路了,出口可能就在瀑布之后。” 云峦叹道:“那我们退回去吧。” 四人后退回岔道口,这次走中间一条。经过几个转弯后,前面竟然无路了。无殇叹气道:“又错了。”江霁月刚要转身,突然停下来,道:“看似无路,说不定又隐藏着机关。我们找一找。”四人认真寻找一番,觉得有可疑的就试了试,却都无果。无殇突然拍了拍石壁,笑道:“不会石壁有问题吧。”四人受到启发,便都去拍石壁。无殇拍到前面,前几下都正常,突然听到一处的声响似乎不同,她“咦”一声,江霁月听到声音已经过来,道:“这里似乎是空的。”大家都围拢过来,江霁月道:“大家站到两侧,我来试试。” 说着一手持剑,另一手去按。他手掌刚放平到石壁上,手掌所在的地方竟有一块方形凹了下去,随即只听“咔嚓”声响,面前的石壁打开了一道门。 无殇刚要动,一旁云峦道:“先等等。”话音刚落,石门中猛地射出数支短箭,江霁月忙闪在一旁,箭雨过后,又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四人才走进石门去。 石门内居然是一间空屋,空无一物。 “怎么会这样?”无殇不解。 云峦道:“的确不合常理。费这么多功夫做出来的地方绝不可能最后就是一间空屋。” 江霁月也道:“是,我们还是再找找。” 无殇叹气:“究竟什么东西竟要隐藏得这么好?”边说边查看。有了方才的经验,大家又开始拍石壁。无殇因为有大哥和江霁月在的缘故,完全放松之余都不愿多动脑筋,她慢慢地走向一面石壁,谁知一低头竟发现墙角似乎有点儿特殊,她忙叫采桑把火折子拿过来照。云峦与江霁月也过来看。一照之下,发现墙角处有一块方形略凸起,江霁月用脚踩一踩,却是毫无动静。他蹲下细看,余光突然发现另一边墙角也有块一样的凸起。他忙将发现说了,大家看了看,才发现四个墙角都一样。云峦四处逐一踩去,一面石壁缓缓开了道门,却是隐约有亮光透进来。大家有了经验,稍待片刻才过去看,一看之下大失所望,此处竟是通向了外面。 “还是不对么?或者这里本身就只是个通道?”无殇问道。无人可以回答。“那我们就从这里出去么?”无殇又道。 江霁月突然道:“不对,正如凌霄兄方才所言,费这么多功夫做出来定是要隐藏什么东西才对。大家先不要出去,咱们退回去再想想。” 云峦点头道:“霁月说的是,此地应该没这么简单。我们四人再细细查看下。” 听到“四人”,无殇突道:“墙角四块凸起,莫非要四人同时踩下去才行?” 江霁月笑道:“可以一试。” 四人便退回空屋,一人占了一个角,云峦道:“我数三个数,大家一齐踩下去。一、二……”“三字”数完,四个人分别踩中一个凸起,只听“咔嚓”一声,通向外面的门关闭了,但随之即来的,却是空屋中间有石板向两边分开,下面原来是空的。 无殇忍不住欢呼“这下对了。”云峦笑道:“我们下去看看。” 江霁月道:“还是我打头,大家小心。”说着便走到中间,火折子一照,却隐约看到了有向下的阶梯。四人便踩着阶梯向下,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下面果真有乾坤。 却说四人终于踩对了机关,随着空屋中的石阶而下,来到一个开阔的地方。眼前所见,却是惊呆了所有人。 只见地下竟密密麻麻摆放着许多兵器,还有一些箱子,打开全是金银珠宝。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藏宝库呀! 四人呼吸都急促起来,云峦拿起几样兵器看看,刀开刃,箭磨尖,竟是拿起来就可以上战场的东西。 “这些……”无殇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是前朝留下来的吗?” 云峦摇头:“不像!这么光亮锋利,打造的年限不会太久。看来,这是私设的兵器库!” 四人互相望望,想到兴成街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姚谨真是胆大包天啊!”无殇道。 “只姚谨一人,恐怕没有这么大的手笔。”云峦放下一把长枪,冷笑道,“这事必是姚家策划的,看这规模,恐怕也非一朝一夕了。” “难怪要将兴成街占了。”无殇道,突然想起京城西山,忙道,“如此看来,京城西山也有个这样的藏宝库了?” “恐怕还不止,”江霁月沉声道,“莫忘了还有之前的‘兴望街’”。 无殇与江霁月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恐惧。 “兴望街、江南……”无殇喃喃,“还有哪里?” 江霁月见云峦不解,便将之前调查的情况简单说了。云峦气得一拍手,冷笑道:“好呀,果然准备得很充分了,从北到南,竟都有他们的据点!” 江霁月是最冷静的一个,想了想道:“我们先出去再说吧。这里这么多东西,不知是否有人把守。” 云峦压住心头的怒气道:“霁月说得不错,这里一路向下,应是通到山脚下了。看来这座山都有问题。咱们人少,暂且不要声张,先从原路返回吧。” 四人顺原路返回去,还好一路平安,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便回到了山洞口。 出了洞,已近黄昏。四人认真看了看周围,记住洞的位置,便下了山回城。 第64章 入赵家但说实情 见画卷又思前世 因天来山的一番发现,当晚江霁月又紧急写折子密报皇上。同时,云峦、无殇都忙起来,云峦回军营加强防备,无殇与顾芷芸汇合后,将今日之事说了,准备一道去赵之信家,听听赵之信有什么发现。 无殇、顾芷芸与采桑三人来到赵之信家,赵之信与赵英娘忙迎出来,大家进了屋,无殇道:“赵老伯,你家挤在这太简陋了。兴成街已然清理出来,你们何不搬过去住?” 赵之信道:“郡主是一番好意,但现在小老儿与家宝都在衙门当差了,理应做好表率,现下兴成街之事还在等着朝廷的示下,大家都不搬,我们怎能先搬进去呢?” 无殇笑道:“赵老伯说的是,是无殇考虑不周了。” 赵英娘忙道:“郡主是为我们着想,我们感激不尽。郡主放心,这几日英娘与兴成街的大婶姑娘们一道,已将兴成街里里外外好好收拾洗刷了一遍。家宝也让人修砌了一些残破的地方。只等朝廷的圣旨到,大家便可以搬回去了。” “那就好。”无殇笑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大家是为自己做事,都高兴得很呐。”赵英娘请三人坐下,便忙着去倒茶。无殇见赵英娘满脸喜色,脚步轻盈,也暗暗为她高兴。 顾芷芸问道:“家宝呢?” 赵之信道:“他还在衙门呢。” 顾芷芸道:“家宝真是用心。无殇,我看家宝倒是个能干的,这一向许多事都是他在负责打理呢。” 无殇笑道:“顾姨放心,凡是有功的,江兄都一并上报朝廷,绝不会忘了。” 大家说说笑笑,心情大好。赵英娘敬了茶,又道:“郡主,我娘想出来向您谢恩。不过她有病在身,怕冲撞了您。” 无殇道:“有什么冲撞。不过伯母身体不适,谢恩什么的却是不必了。” 赵英娘道:“谢郡主体恤。不过我娘一直想见见郡主,郡主若不嫌弃,英娘这就去扶她出来。” 无殇只得点头答允。赵英娘欢欢喜喜地去了。这里顾芷芸道:“老赵,你妻子的病可见好了些?” 赵之信道:“多亏了顾妹子配的草药,这几日觉得松泛了些。要不,也下不了地来。”无殇知道顾芷芸这一向与赵家多有来往,已见过赵之信之妻何氏,她既懂些医术,便为何氏配了几副药。 正说着,赵英娘扶了何氏出来,无殇还是第一次见何氏,但见她五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形容憔悴,脸色腊黄,一看就是久病之人。 何氏走过来,便要跪下,无殇忙起身道:“伯母不必多礼。英娘姐,快扶你娘坐下。” 何氏只得行了礼,又连声告罪,这才斜斜地坐了。顾芷芸见状道:“何大姐,你不必拘束,今天看上去好多了。” 何氏道:“还要多谢顾妹子费心。说起来我们家真是遇上了贵人啊。郡主,顾妹子,不让老身向你们磕个头,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无殇笑道:“伯母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说起来现在赵老伯与家宝都在衙门帮忙,这么短的时间就做了这么多事,无殇也很感激呢。” 何氏心下惴惴不安,不过她也是自小读过书识字的,倒也有些见识,大家说了些话,何氏便告退回房休息了。 无殇这才对赵之信道:“赵老伯,今日我们来,还有件事要讲。兹事体大,还请英娘姐到外面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赵英娘见无殇这样郑重,便不多问,续了茶水,赶紧出门去守着。采桑也跟着出去,隐藏在暗处观察,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无殇便将今日发现之事对赵之信说了。赵之信大吃一惊,没想到城外竟隐藏着这样一处秘密。 无殇道:“赵老伯,我们的身份你已知晓。不瞒赵老伯,我们此次出京就是为了暗中查访,现下发现这样的事,更证实了之前的一些猜测。” 赵之信是个聪明人,哪还有不明白的。当地竟藏着一个兵器库,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他不敢发表意见,只道:“郡主需要小老儿做什么?” 无殇笑道:“赵老伯是个明白人,那无殇也不客套,眼下确实有事想请赵老伯去做。” 无殇慢慢说来,赵之信一一记下。 说完正事,无殇起身要告辞。赵之信突然道:“郡主且慢,小老儿这里有几样东西想给郡主看看。”说着便去叫赵英娘进来陪着,自己进内室去取。 赵之信出来,手中抱了两个画卷。无殇一见,心里突地一跳,猜到了什么。 果然,赵之信笑道:“之前郡主说到苏、叶两位大师的画,小老儿开‘墨斋”那些年有幸收藏了两幅,拿来给郡主看看。” 无殇顾不得客套,起身道:“太好了,快打开看看。” 赵英娘忙收拾出桌子,赵之信便将画卷一一铺开。苏、叶各一幅。无殇看到前世父亲熟悉的画法,眼眶不由湿润了。她忍不住隔空去描摹,脑海中已浮现出父亲画画时的情景。 赵之信见她如此,只道她更喜欢苏墨白的画,便道:“这幅苏大师的画是小老儿一直珍藏着的,当年也舍不得放在店中,因而得以留下来。说起来苏大师的画作不多,听说精品大多被京城官员们收藏了。” 无殇叹道:“是呀,当年……苏大师入京后的画,几乎都被叶丹青及各官员……收藏去了。苏大师本是个视金钱如粪土之人,更不会为了几斗米委屈自己多画。” 赵之信笑道:“郡主对苏大师研究的颇深。” 无殇笑笑不语,强迫自己离开苏墨白的画,去看叶丹青的一幅。叶丹青的画作浓墨重彩,格局颇大。无殇问道:“赵老伯,这幅叶……大师的画作你是如何得到的?” 赵之信道:“叶大师的画作颜色鲜明,再加上他的身份,当年是最受欢迎的。不过叶大师的画作流出来的也不多,听说在京城中就是千金难求。这一幅也是小老儿当年偶然得到的。” 无殇点点头,叶丹青的画流出来的比苏墨白的更少,因为他的画几乎都是一作出来就被官员们争相收购了。无殇突然想,当年父亲受叶丹青之邀去京城,是否叶丹青就是想用父亲的画来为叶家结交更多的官员呢? 念头一闪而过,无殇不愿深究当年苏、叶结交的真相,在她心中,更希望二人真是因为彼此欣赏而相交,因为父亲一直就是这样认为的。 无殇不忍再看,便对赵之信笑道:“多谢赵老伯。赵老伯,无殇对苏大师的生平也感兴趣,不知赵老伯可还知道什么关于他的消息?” 赵之信想了想道:“关于苏大师的事,当年大家传得挺多。听说她有一女嫁入了叶家,可惜之后苏大师夫妇蒙难,女儿也伤心过度芳华早逝了。唉!”赵之信摇头叹息,“ 当时就有人说苏大师一家不该入京城。” “为何?”无殇问。 “这……”赵之信道,“听闻其中牵扯到了官场,又有人说苏大师的死也并非偶然……有些事情,当年我还年轻,也记不清楚了。” 无殇听赵之信果然知晓一些当年的真相,也许是因为考虑到无殇的身份,也许真的年代久远,他没有细说。无殇却等不及了,便道:“赵老伯,无殇还有件事想求您。” 赵之信听无殇竟用上了求字,忙道:“郡主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无殇便道:“赵老伯,无殇想请你去找一找当年说过苏墨白大师之事的人,多打听一些苏大师当年之事,越细越好。” 赵之信未料到无殇竟想知道这个,只得点头道:“好,待小老儿今晚好好想想有哪些人,明日就去打听。” 无殇朝赵之信行一礼,道:“有劳了。”赵之信忙还礼。 顾芷芸与赵英娘在一旁看着,顾芷芸不懂画,也不想看画,不过听无殇与赵之信的交谈,她直觉无殇与平日有些不同。眼看夜色已深,她起身道:“无殇还有什么事吗?” 无殇这才察觉已经这么晚了,忙道:“只顾着说话,不想这么晚了。顾姨,我们回去吧。”便向赵之信与赵英娘告辞。赵之信道:”郡主稍等。”卷了画道:“这两幅画便送给郡主。” 无殇忙道:“这是赵老伯的珍藏,无殇能观赏已经足矣。请赵老伯收好。” 赵之信执意要送,无殇笑道:“赵老伯这是要贿赂我吗?”赵之信才不敢再说了。 两人出了赵家,采桑暗暗跟上。回去的路上,顾芷芸忍不住问道:“无殇,你方才要查那个作画的人,这人很要紧吗?” 无殇脚步一滞,道:“是很要紧。顾姨,此事说来话长,也许以后,无殇会与您细说。” 顾芷芸笑道:“我对画不感兴趣,不过是见你方才有些不同,因此一问。” “不同?” “是呀,你一看到那两幅画,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与平日的从容大不相同。” 无殇一笑,道:“多谢顾姨提醒。无殇以后会注意的。” 顾芷芸本无意打听什么,不过见无殇如此,倒是令她暗暗上了心,想着不如自己帮着赵之信一起去打听下那什么苏大师、叶大师之事,到时告知无殇,想必她会很高兴。 第65章 兴成街公开清理 总兵府暗藏机关 第二日,大家便忙开了。顾芷芸去帮赵之信的忙,江霁月也被云峦请去了军营。无殇带着采桑留在知府府衙,准备细细翻看一下兴成街清理的档案,看看这条街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两人看了一个上午,无殇将有疑点的地方都做了记号,请赵家宝简单绘了幅兴成街的地图,将有疑点的位置一 一对应标好,准备下午到实地进一步查看。 赵家宝看无殇在地图上标记,便道:“郡主, 这些地点都进行了初步的清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无殇看向这个小伙子,几日不见,他已从一个小兵变成了一个小吏,现在这个身份显然更适合他,他看上去比之前自在多了。无殇笑道:“你昨晚没回家吧?” 赵家宝一见无殇笑就有些脸红,垂下头恭敬地回道:“家宝这几日都留在府衙,未回家。” 无殇道:“你有空去问问你父亲就清楚了。”又道:“做事重要,但身体更重要,该休息时还是要休息好才行。” 赵家宝头垂得更低,回道:“谢郡主关心。” 无殇见他害羞,笑笑让他去忙了。这里采桑已摆上了午膳,无殇随意用了些,便道:“我们这就去兴成街看看。” 采桑便要去备轿,无殇笑道:“刚用了膳,咱们便走着去好了。”采桑看看无殇的装扮,笑道:“郡主现在在这里可是名人了,大白天出门恐怕会被老百姓认出来。要不让采桑为您换套衣服好好打扮一下,也好让老百姓都看到郡主的风采?” 无殇笑道:“打扮什么,咱们是去查案,不是去逛街,更不是去出风头。不过采桑你提醒了我,我干脆换套男装,这样就没人认识了。” 采桑只得道:“这样也好,那采桑去准备。” 不多时,两人都换了男装,从府衙出来直奔兴成街。兴成街离知府府衙并不远,一路行来,听街上的人都在谈论着兴成街的事。有说姚谨、王猛罪有应得的,有说兴成街居民苦尽甘来的,也有夸赞无殇郡主智斗姚、王的。有一间茶水铺子坐了个说书的,竟在眉飞色舞地讲着无殇当日在知府衙门审案之事,铺子中坐满了人,听到高兴处连声叫好。无殇见这架势,倒有些脸红起来,小声对采桑道:“幸亏咱们换了装。” 采桑笑道:“这里的老百姓太热情了。” 无殇正色道:“老百姓是最朴实的。他们追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安稳,一个公平。只要能做到这两点,老百姓自然就会感激!在位者真是应该多想想老百姓的诉求,不要令他们失望才是。” 采桑点点头,她主子的话自然是对的,出京一趟,她感觉主子似乎更加沉稳了。 两人来到兴成街,兴成街十分寂静,与之前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街上几乎无人,无殇与采桑正要进去,街口的一间铺面内走出来一个人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兴成街不许人随意进出。” 那人看穿着是个衙役,采桑上前,低声告知无殇的身份。那人一听,忙走过来道:“小的不知是郡主驾到,郡主恕罪!”说着便要下跪。采桑忙拦住他道:“悄声,说了郡主是微服私访,不要让别人知道。” 那人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无殇笑道:“我进去里面随意转转。你不必多礼,做自己的事情就行。” 那人应声“是”,又想下跪。采桑又一次拦住他。无殇温和地道:“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先下去吧。” 那人诺诺连声,小心翼翼地退下了。无殇摇头叹息:“这里的衙役都被之前的事情吓着了,希望他们以后不会再这样。” 采桑张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两人走进兴成街,但见主街两旁零星几间铺面皆是门户大开,里面基本上已经空无一物。走到中间,昔日巍峨的知府府与总兵府均贴上了封条。无殇让采桑拿出标好的地图,道:“主街除了这两府,现在倒也无甚特别,咱们先按图到后街看看。”两人朝后街走去,无殇回头看看两府,突道:“这两府各占了主街一边,占地颇广,里面或许便有暗道机关。不如咱们先进去找找。” 采桑听到要进两府,忙道:“郡主且慢,里面若有机关,只怕危险。咱们先不要进去吧,等江公子、顾姨他们在再一齐进去。” 无殇闻言,怔了一怔,笑道:“你是怕我有危险吧?这一路行来,你倒是更谨慎了。也罢,咱们还是先去后街看看,以后再进这里。” 两人绕到后街,后街的格局与主街相比寒碜得多,都是些矮小的房舍。两人按图索骥,准备去看标记的地点。正走着,却听见一间房舍内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其中似乎有顾芷芸的声音,两人便先过去。 无殇与采桑在后街听到顾芷芸的声音,便寻声过去。却见一间房舍内有七八个人在,其中便有赵之信、顾芷芸、赵英娘三人。他们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 采桑叫声“顾姨”,大家都看过来,顾芷芸笑道:“无殇,采桑,你们怎么来了?”众人才认出是无殇郡主,忙都跑出来行礼。无殇说着“免礼”,免不得还是受了一拜。无殇笑道:“是我打扰大家了。方才是在商议什么事么?” 赵之信道:“回郡主,大家正在商议知府府与总兵府该如何改造之事。” 顾芷芸道:“无殇你既然在,也进来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无殇听到与两府相关,便点点头。赵英娘忙收拾桌椅,斟了茶。无殇坐下,招呼大家也坐,除了顾芷芸,却是无人敢坐。无殇道:“如此无殇就不便在了。”几人只得告声罪,斜斜地坐了。 无殇见大家不自在,便长话短说,道:“赵伯你说说准备如何改造两府?” 赵之信拱手道:“回郡主,兴成街现下已清理出了被占的人员名单,造了之前的房舍图纸。但兴成街改名承运街后,两府占了大半,又不断扩充,将之前的房舍都围了进去。现在若要让大家都回来,就只能改造两府,还房于民。我们方才就在商量该如何改造。” 无殇点头道:“大家说的在理。可有图纸?” 赵英娘忙拿来两张图纸,指给无殇看。一张是之前的兴成街,一张是现在的承运街。主街被两府占了的颇多。 无殇又问:“可有两府现在的详细图纸?” 赵之信道:“内部结构图纸还没有,我们正商量着要去府衙请示到两府实地看看。” 无殇猜测赵之信一定也是想到了两府还藏着秘密。她想了想,道:“赵伯,借一步说话。”便起身朝外走去。赵之信忙跟上。 无殇走出房舍,料大家听不到了,才小声道:“赵伯想去两府,是为了昨夜所说之事吧。赵伯,这些人可信吗?” 赵之信也小声回道:“郡主,这几人都是这段时间一齐清理兴成街的。平日听他们说话对两府颇多不满,应该可信。” 无殇道:“两府若真有秘密,恐怕牵连甚广。无殇觉得,目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如这样……” 无殇对赵之信附耳说了。赵之信连连点头,道:“郡主说的是,是小老儿考虑不周了。” 无殇笑道:“赵伯一心为公,只是此事实在太大,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赵之信道:“多谢郡主提醒,小老儿这就去安排。” 两人走进房舍,赵之信便道:“各位,进两府实地查看之事待我先请示府衙。大家可以先按图上所绘理一理,看两府占了多大地方。” 大家都称“是”,无殇笑道:“辛苦大家了,都去忙吧。我与顾姨随意转转。” 无殇出了房舍,顾芷芸也跟上了。边走边问道:“无殇,方才之事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殇看周围无人,才道:“不过再谨慎些罢了。顾姨,既然大家都怀疑两府有问题,不如我们现在就先去探探如何?” 顾芷芸笑道:“郡主是怕别人先发现了什么吧?也好,我们先去看看。” 采桑看顾芷芸在,料想三人应也能应付,便不再多言。三人回到主街施展轻功从房檐进了总兵府。 总兵府是按当地传统所建,方方正正,颇为大气。本是王猛父辈就建造的。云峦来此后说过王猛父亲的事,也算得上是一生戎马,无论领兵出征还是驻守地方都是一员名将,曾经受过安平王爷的亲自褒奖。可惜到了王猛这一辈,却是自甘堕落,与奸人为伍。 无殇心中唏嘘,忍不住与顾芷芸说了。顾芷芸叹道:“富贵迷人眼,这王猛想是安乐惯了,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 无殇道:“说起来还是姚家筹谋得远,这王猛正好被他们选中了。” 两人说着话,进了王家大堂。两府都被抄了家,不过有赵之信等人操持,倒也无甚破坏。大堂两侧有门直通偏房,三人随意进了右边,应是王猛之前的书房,一面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地图,上前看,应该就是当地的地形图。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代了。 “这应该也是王猛父亲留下来的。老将军倒是尽职。”无殇道。 顾芷芸凑上前去看看,道:“这图画得倒是详细。” 无殇也去看,突道:“找找天来山在哪?” 采桑指着一个点道:“应该是这里。” 无殇与顾芷芸忙去看,果然看到一片山峰,旁边标记着“天来山”三字。顾芷芸昨日未同去,现在看着山峰图,道:“这山峰上是有条瀑布吧?”无殇点头,顾芷芸又道:”这瀑布下的深潭怎么这么黑?” 采桑笑道:“顾姨不知,这瀑布非常高,水跌下来形成的潭水也深。” 顾芷芸道:“潭边树也多吧?这一片都黑了。” 无殇听着,突道:“不对!” 顾芷芸道:“哪里不对?” 无殇指着深潭道:“这里不对。采桑,你还记得我们昨日见到的潭有多大吗?” 采桑想了想道:“似乎也不算大。” 无殇道:“正是,潭不算大。但这地图上却画得这么突出,这里一定有问题!” 采桑听到有问题,想到昨日山洞中找机关的情景,便道:“郡主小心,让采桑来试试。”说着将手放在画深潭那里,果然感觉稍有凸起。采桑怕有什么机关,让无殇与顾芷芸退到两边,自己一手持剑,另一手按了按,一按之下,却见有地图的一片墙壁都向一边侧开了,后面果然有暗道,隐约透出光来。 第66章 地下但有藏宝库 箱中竟是美娇娘 总兵府里有条暗道原也不足为奇,不过在此非常时期,发现这条暗道也令无殇三人欣喜。顾芷芸道:“这应该是王猛自己设的,里面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无殇正有此意。采桑也不好阻拦,便先跨进去。 里面走几步就是斜向下的阶梯,墙壁慢慢合拢,却有油灯照亮。三人顺阶而下,来到一间藏宝屋。这是间名副其实的藏宝屋,里面点着几盏油灯,放着一些珍宝兵器,倒也符合王总兵的身份。三人四下看了看,暗道到此为止了,难道这里面只是为了设个藏宝库? 无殇直觉还有问题,想了想,指着一边道:“ 这里还有些箱笼,都打开看看还藏着什么?” 三人便开始开箱,前面几箱都是黄金珠宝,顾芷芸道:“原来王猛所贪都放在这了,难怪前几日抄家时没找到多少。” 三人继续开。到有一个长条形的箱笼,顾芷芸笑道:“这箱子大,几乎可以装一个人了。”说着便伸手去拉,谁知手刚到,箱子却从里面自己打开了!只见一个人从箱子中站起来,连声道:“饶命,饶命!” 三人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这箱子中竟真藏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二十多岁年纪,身材纤瘦,形容憔悴,但仍能看出容貌甚是标致。采桑拦在前面,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箱子中?” 那人见是名年轻男子,拉着采桑的衣袖哭哭泣泣道:“好汉饶命,奴家也是没有办法,这才藏在这箱子中。” 采桑甩开手,皱眉道:“你先出来 ,好好说话。” 那女子见采桑一手持剑,不敢再说,忙从箱子里爬出来。又扭捏作态,故意跌跌撞撞地扑在地上,娇声“哎哟”。无殇看得好笑,问道:“你是王家的人么?” 那女子抬头看看无殇,飞红了脸道:“回公子,奴家是王总兵,不,是王猛的小妾。奴家未作过恶,听说王猛被抓了,怕被牵连,便躲进了这里。” 无殇点点头,又问:“你既然知道这里,可见王猛对你也是信任的。你还知道王猛的什么秘密?” 那女子又看看无殇,欲言又止。却道:“这位公子,奴家这几日担惊受怕,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不知……” 顾芷芸摇摇头,这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估计是王猛从哪个烟花柳巷带回来的。偏生今日无殇与采桑作男子装扮,这女子就惺惺作态了。 她故意对无殇一鞠,道:“郡主,不如让老奴把这女子抓到衙门去审吧。” 那女子一听“郡主”两字,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听到要去衙门,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郡主。” 无殇看她收起媚态,叹息一声道:“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若无作恶,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那女子又连连磕头,道:“奴家一定知无不言,还望郡主不要把奴家抓去衙门。” 顾芷芸混迹江湖几十年,知道这种人说的话不可尽信。她怕无殇反被绕进去,便故意恐吓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跟郡主提要求。你老老实实回话就是!” 无殇也的确未与这种女子打过交道,便道:“顾姨,你来问吧。” 顾芷芸点点头,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答道:“奴家叫作流萤。” 顾芷芸道:“好,流萤,我且问你,你是怎么到王猛府上的?王猛待你如何?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流萤不敢隐瞒,一一道来。原来,这流萤本是江南的名妓,七年前姚谨邀王猛到江南游玩,见王猛喜欢她,便将之送给了王猛。这些年,她自知身份低微,对王猛一直是小心奉承,颇得王猛的喜爱,时时带在身边。一次王猛喝醉后,无意向她透露了这个暗道的秘密。她悄悄进来看过,看到这个大箱子,里面是一些字画。当时她便想,若将字画搬空,里面藏个人也使得。没想到王猛被抓,又要抄家。她听到时恰好在书房,便赶紧躲进了这里,真的搬出字画,便睡在里面。旁人只以为她趁乱跑了,也无人追究。这几日总兵府封后,她又偷偷上去找了点儿吃食,为防有人进来,多数时间还是躲在暗室中。 几人听完,倒也合情合理。无殇问道:“这箱子里原本装的字画呢?” 流萤指指墙角道:“都搬在那里了。” 采桑走过去看,字画不算多。她随手打开上面一幅,拿给无殇看,也不是什么太有名的画。无殇道:“都打开看看。”一幅幅看过来,也无甚特别之处。无殇边看边问道:“王猛平日喜欢收藏字画吗?” 流萤此时老实多了,恭恭敬敬地答道:“王猛只爱舞刀弄棒,收藏字画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无殇道:“收藏得也不多。不知为何要用这么大的箱子来装?” 顾芷芸道:“莫非这王猛也打算危急时刻躲在这口箱中?” 无殇摇摇头,又问流萤:“这间暗室还有什么机关吗?” 流萤忙摇头,道:“流萤未曾发现。” 无殇想了想,道:“流萤,你不要害怕,好好想想还知道王猛的哪些事。待会让采桑送你去知府衙门,只要你所说属实,我保证不会让你受苦。你若所说有功,以后还会有所赏赐呢。”便吩咐采桑道:“你陪着她去,先让她吃些东西,再到府衙找赵家宝安置她。” 流萤听无殇已安排好,也不再挣扎,只对着无殇跪下道:“多谢郡主。流萤一定坦白交待,争取立功。” 无殇便道:“采桑你先和流萤上去吧。我与顾姨再看看这里。” 采桑料想无殇又想到了什么,不愿流萤在场,便道:“采桑遵命。不过请郡主与顾姨多加小心才是。” 顾芷芸笑道:“你放心吧,你家主子比你想的强多了。” 采桑便要带着流萤上去。流萤道:“待我开门。”直到墙角,伸手到一口箱子后,嘴里说着:“这箱子后有个圆圈,向左旋转便可开门。” 采桑与流萤上去了,这里无殇道:“顾姨,我直觉这里面应该还隐藏着什么,我们再找找看。”顾芷芸道“好”,两人便又细细翻箱倒柜搜寻一番。 无殇笑道:“这两日跟机关暗道干上了,感觉都在找机关。等回京后无殇要好好找个名师补补这方面的知识。” 顾芷芸道:“说起机关术,我倒想起一人,不过多年不闻他的音讯,也不知如今在哪里。” 无殇忙问是谁,顾芷芸道:“那人号称‘神机先生’,听说设计的机关都很巧妙。当年我与他有一面之缘。” 无殇道:“等我让万水千山当查查。” 两人说些闲话,手上却未停。无殇将那堆字画都翻开看了个遍,并无特别之处。又去看那个大箱子,流萤竟还在箱底铺了床薄棉被。无殇正待把箱子拉走看看,突听顾芷芸道:“无殇,你来看这是什么?” 无殇过去,只见顾芷芸从一箱金珠中找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子,拿在手里道:“这盒子不知装了什么,竟打不开。” 两人试了几种方法,均打不开,顾芷芸欲强行破开,又怕损坏了其中的东西。无殇便道:“先收着吧,等拿出去再研究怎么打开。” 顾芷芸便拿在手上。无殇又道:“顾姨,我总觉得这大箱子有些古怪,我们先把它拖出来看看。” 顾芷芸道声“好”,两人走到大箱子旁,无殇便从一边去拖,谁知竟未拖动。无殇“咦”一声,手上用劲,这空箱子竟是纹丝不动。无殇道:“果然有古怪。这大箱子竟似焊在地上的。” 顾芷芸道:“机关应该就在这里。既然拖不动,试试能不能转动?” 无殇依言一推,那大箱子果然动了,却是移动之下,下面露出一个洞口来。“又有暗道?”无殇要蹲下去看,顾芷芸忙道“且慢”,自己蹲下去。那洞口不大,里面黑乎乎的,顾芷芸道:“这也不像可以进去的呀。” 无殇忙拿来油灯,却见只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洞,里面只有一个木盒子。 “又是木盒?”顾芷芸伸手取出来,这木盒与之前那个类似,试了试还是打不开。 “这盒子里莫非就是王猛的秘密?”无殇道,“看来只有先出去打开盒子了。” 顾芷芸却道:“这小洞设计得古怪。若这洞中只为放这个盒子,为什么要把洞设计得比盒子大这么多?” 无殇闻言,道:“让我摸摸这洞里还有什么。” 顾芷芸把手上的盒子递给无殇,道:“你拿着两个盒子,我来摸。” 无殇知道顾芷芸是护己之意,心中着实感激,也不好说什么,便拿了两个盒子站在一旁。顾芷芸蹲在洞口伸手进去摸,洞底可见,她摸的是洞壁,一边边摸过,顾芷芸叫道:“是这里了。这边有两个凸起。”她用手掌去按,没有动静,想了想,食指一个个点过,突听“咔嚓”一声,却是一面墙壁上开了一扇门。 “我们要进去吗?”顾芷芸问无殇。无殇点头道:“应该不会有危险,进去看看。” 顾芷芸随手拿过一盏油灯照亮,两人便进去了。却是一条通道,一眼望不到头。顾芷芸道:“这条道这么长,倒像另一条街道了。” 无殇道:“我猜这条道应该通向城外,王猛定是在此为自己留了条退路。” “这王猛还真是处心积虑啊。”顾芷芸道。 无殇冷笑:“造反的事,可不得处处小心。看来这王猛也并非只是有勇无谋之辈。” 二人既看清了机关,也不想继续走下去了,便按流萤所说开了上面的门走回去。 无殇道:“改日还是要来探一探这暗道究竟通向哪里。既是在藏宝屋中,想必也是要紧的。” 顾芷芸笑道:“若非今日进来,也发现不了王猛的秘密。这藏宝屋中的珍宝,也发挥不了作用了。” 无殇道:“王猛这里既然有秘道,想必姚谨那边也会有。我们再去对面看看。” 两人走出王猛书房,才惊觉天色已暗,无殇道:“哎哟,竟到这时候了么?” “郡主。”一人走过来,却是采桑。她行一礼道:“采桑刚赶回来。你们无事吧?” 顾芷芸笑道:“你这丫头也太贴心了,这么快就赶过来。放心吧,我们都无事,机关也找到了。” 采桑笑道:“那就好。郡主,江公子从城外回来了,正在客栈,请郡主过去呢。” 顾芷芸道:“霁月居然不和你一起过来,莫非有什么事?” 采桑只笑,道:“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顾芷芸笑道:“采桑也学会卖关子了?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三人出了总兵府,采桑早已安排了马车,便上车去往客栈。 第67章 霁月担心嘱郡主 无殇开怀遇旧交 无殇几人还是住在之前进城时住的客栈。不过她身份公开以后,客栈老板不敢再让其他人住进来,之前住的客人也找理由走了。整个客栈竟像被包了下来。无殇无奈,干脆向老板说明真的包下客栈,预支了银票给老板。 来到客栈门口,一下车,便看到江霁月已在等候。回想这一天的发现,无殇竟有种想马上把这些事都告诉他的冲动,还想与他一齐再去查探。 这种想法一露出来,无殇自己都吃了一惊,她忙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慢慢下了马车。 顾芷芸可不管这些,她一下车,便笑着对江霁月道:“霁月,等急了吧?” 江霁月行一礼,笑道:“顾姨,不急。霁月已准备了晚膳,咱们先用餐吧。” 顾芷芸见周围无人,便举起两个盒子,道:“瞧瞧我们找到了什么?快来研究研究要怎么打开。” 江霁月道:“方才听采桑说你们探到了暗道。今日辛苦了,还是要小心才是。” 顾芷芸笑道:“这话听着可不像说给我一人听的。无殇,你说是不是?” 无殇只能装傻道:“今日大家都辛苦。江兄,你急急回城可是有什么事?” 顾芷芸故意叹气道:“好吧,还是正事要紧,先说正事。采桑,我们去看看晚膳。”说着就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拉着采桑去了。 江霁月摇头笑笑,对无殇道:“今日收到皇上的圣旨,对这里的事情做了安排。皇上还派了两个人过来,现在军营。其中一人你我都认识。” 无殇忙问是谁,江霁月却道:“本来他们是要与我一道回城的,但凌霄兄却说要先留他们在军营住一晚,明日再进城,说那样更郑重。到时你就知道是谁了。” 无殇看江霁月嘴角含笑,显然是有故人到了。她更加好奇,歪头想了想问道:“是你之前同僚吗?” 江霁月难得见到无殇这副小女儿情态,也不再隐瞒了,笑道:“正是霁月在兵部的好友。” “杨少飞还是陈子明?” 江霁月道:“难得郡主还记得他们的名字。来的是少飞。” 无殇一听,笑道:“竟然是他。他可是来接替我大哥的?”又一想不对,问道:“另一人是谁?” 江霁月道:“另一人叫周展鹏。” 无殇笑道:“哦,那是安然的大哥。皇上这是要他来管这支‘威扬军’了。” 江霁月道:“正是,周将军为主,少飞为副。具体事宜,皇上另附了一道圣旨,都写清了。” 无殇道:“圣旨也在军营吗?” 江霁月点头道:“是,明日一齐带进城来。” 无殇思索片刻,突道:“此时还不算晚,我们干脆出城一趟,到军营去。可好?” 江霁月其实今日本可以不回城的,他之所以回来,就是记挂着无殇,怕她有什么事。此时听无殇说要去军营,他自是愿意,便道:“那也好。只是晚膳……” 无殇想了想道:“军营中也没有什么好的膳食。不如我们将晚膳装了盒,一齐带到军营去吃,也算是给他们接风了。” 江霁月闻言失笑,细想想倒也很有道理。无殇有了这个念头,更是一刻也不愿耽搁了,便道:“我们快进去,告诉采桑装盒吧。”说着向客栈里跑去。江霁月笑笑,也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无殇与采桑换回女装,几人已经在往城外军营的路上。 能打包的菜都装了,客栈老板听说几人要去军营,忙去附近买了些糕饼点心,特色卤菜之类给采桑一齐带去。 顾芷芸还带了今日找到的两个盒子,打算到军营大家一齐研究研究。因为带着东西,四人驾了马车出城。在路上,无殇与顾芷芸将今日在兴成街发现的情况说了一遍,江霁月听到二人探了总兵府,还遇到个人,便道:“以后若发现什么暗道机关,不要轻易进去,还是等人多的时候再探才安全。” 顾芷芸笑道:“这就是你今日匆匆回城的原因吧。你是预感到我们会遇到什么事了吗?” 江霁月被说破心事,略有些脸红,只得道:“兴成街经营了七八年,藏着的秘密恐怕不少,谨慎些总是对的。” 顾芷芸故意连连点头,笑道:“霁月说的是。无殇,你听到了吗?” 无殇早就被江霁月传染了红脸,闻言也只能点头。顾芷芸笑咪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呵呵笑出声来。 两人脸更红了,无殇掩饰地看向车外,问驾车的采桑:“快到了吗?” 采桑何等耳力,早听到了车里的对话,忍着笑答道:“郡主,快到了!” 军营在望,夜色也降临了。四人下了车,提着东西去往中军帐。 远远便见中军帐灯火通明,无殇吩咐了士兵不要禀报,四人直接闯了进去。 云峦、周展鹏、杨少飞正在帐中用晚膳,见了几人,都是又惊又喜。 无殇笑道:“好呀,我们还跑老远带着吃食过来,你们却已经吃上了。” 周展鹏与杨少飞忙向无殇行礼。无殇笑道:“不必多礼,没想到在这里相见了。”便向二人介绍顾芷芸,二人又忙行礼,顾芷芸笑道:“我可当不起二位将军的大礼。” 周展鹏笑道:“方才世子刚好对我们说起郡主遇上了一位前辈高人,不想这就见到了。”顾芷芸看周展鹏二十多岁年纪,生得高大威猛,一看就是一员虎将。 杨少飞也道:“是呀,能见到顾前辈,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又拉着江霁月道:“原来 霁月兄是回城为我们准备吃的,真是有心了。”江霁月也不好解释,只能道:“都是郡主准备的。” 云峦笑着对无殇道:“这么关心你哥,还带了吃的过来?” 无殇笑道:“是呀,我这个妹妹不错吧?” 云峦道:“以前怎么不见你对你哥这么上心?看来真是长大了。”无殇知道云峦在打趣自己,便笑道:“你可不要太感动呀。”云峦哈哈大笑。 采桑将能吃的食物摆好,招呼大家入座。又将需要加热的菜拿去加热。这里大家坐了,云峦道:“军营不许饮酒,大家便以茶代酒,一齐饮一口。” 众人饮了一口,便开始用膳。云峦笑道:“今日虽然简陋些,也算是为周将军、杨副将接风了。周将军,以后这支驻军就交给你了,你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军队。” 周展鹏闻言站起来,云峦忙道:“快坐下,大家随意就好,不用多礼。” 周展鹏只得坐了,抱拳道:“多谢世子,多谢郡主,展鹏能有今日,全占王爷与二位的大恩。” 云峦道:“你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军中,立了不少战功,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要我说,今日都是你该得的。” 周展鹏本不善言词,闻言只觉眼眶发热,连道“过奖”。无殇是知道他的,便笑道:“周将军不必过谦,今日无殇听说皇上派了你过来,心中便觉万事放心。倒是无殇还有个不情之请,杨副将也是无殇之前在京城就认识的,他在兵部是文职,以后还请周将军多多关照他。” 杨少飞闻言忙站起来,道:“多谢郡主。” 无殇笑道:“才说了大家随意,不要多礼。” 杨少飞道:“这一礼是少飞该行的。这一路行来,听说郡主与霁月兄在此,少飞就盼着能早点儿见到二位。今日才到,二位又费心安排,少飞真是感激不尽。” 无殇笑道:“我们都是朋友,说什么感激。说起来知道是你们二位来此,我也是十分高兴,这才急匆匆过来。倒是没有特意准备,二位不要觉得怠慢才是。” 周展鹏与杨少飞都道“郡主太客气了,多谢郡主。”云峦笑道:“怎么说着说着大家又谢上了。既然都是朋友,大家也别太客气了,咱们边吃边聊,说正事要紧。” 杨少飞看看周展鹏,对无殇几人解释道:“方才世子殿下正向周将军与少飞说到此地的局势。” 无殇笑着点点头:“那就继续说吧。” 云峦笑道:“正好你们来了,对这里比我更熟悉,霁月,不如你先说。”江霁月也不推辞,便将这段时间发现的、发生的都说了一遍,无殇与顾芷芸做了些补充。 正说着,采桑端了热好的菜上来摆好。云峦便对她道:“这一向辛苦你了,也一齐坐吧。”采桑还想推辞,无殇道:“采桑你坐下吧,大家随意就行,也不用你伺候。”采桑只得屈膝应声“是”,在末尾坐了。顾芷芸忙拿了些吃的给她。 大家继续说,说到今日无殇几人在王猛府上发现的密室及暗道,顾芷芸道:“还发现了两个盒子,不知该怎么打开,也一齐带过来了。”说着便取来盒子给大家看。 杨少飞看见这两个盒子,“咦”一声,道:“这种盒子好像是墨家机关术里的……”见大家都在看他,补充道:“是家里的藏书,我无事翻看的。” 无殇笑道:“竟碰到个懂行的。那请少飞赶紧看看要怎么打开。” 顾芷芸将盒子交给杨少飞,杨少飞仔细看了看,笑道:“竟还是个子母盒。” 顾芷芸问道:“何为子母盒?” 杨少飞道:“这种盒子要两个一齐才能打开。若只有一个,便无法开了。只能强力破坏,但一旦破坏开,两个就会一齐炸了。里面的东西也无法再看到。” “竟有这么奇巧的东西!”云峦叹道。 杨少飞将两个盒子并排放在桌子上,摆弄起来。只见他将盒子首尾相连,按动一个盒子上的机关,两个盒子竟合在了一齐,双转动另一个盒子,只听“咔嚓”一声,杨少飞道:“大家站开些,里面可能会有暗器射出。”众人都站在盒子后方,杨少飞道:“再站远些。霁月兄,麻烦你隔空投个——”看了看桌上,“投个花生米在这个圆形图案中间。”说着自己也站远了。采桑拿了几颗花生米给江霁月,江霁月道:“好,大家小心!”便远远投过去,正中圆心,盒子果然朝上面打开了,随即里面向四周射出些细小的暗器。多亏大家站得远,暗器全落在了桌子边上。 无殇道:”好险!方才若离得近,非中暗器不可。不知是什么暗器?” 江霁月道:“大家先别动,待我上前去看看。”他走上前,只见桌旁散落的是一些小针,针上乌黑,显然淬了毒。他便道:“大家小心不要踩到小针,针上有毒。”看了看盒子已经 大开,里面有一些信函、手札之类的东西。江霁月看再无危险,才招呼大家过去看。 第68章 圣旨既下江城已定 口谕分明众人回京 却说众人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打开了王猛留下的盒子,取出盒子中的东西。在场都是自己人,云峦便将信函之类打开,一一看了。里面是王猛收藏的与姚谨、京城相关的一些证据,其中竟还有一封姚贵妃胞弟写来的亲笔信。还有王猛与姚谨等交往的重要事件,也都有记载。 云峦笑道:“没想到这王猛倒是粗中有细,竟把所有证据都保留了下来。” 无殇道:“他是想着用这些证据要挟姚家吗?” 云峦道:“若姚家成功,这些就是勋章;若姚家失败,这些也是保命符。你看他自述中将自己所为都加上‘奉命’两字,倒是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 江霁月笑道:“若姚家成功,他恐怕会销毁其中一些材料,其他的就可以拿去邀功了。” “正是。”云峦道:“这王猛打的一手好算盘,倒是我们小看他了。” 无殇道:“他还挖了地道,大约想着若失败还能逃走吧。” 众人都感叹不已。 云峦道:“这个盒子要好生收好,日后就是铁证。” 无殇道:“就由我保管吧。”她看一眼云峦,云峦明白她是想将盒子放进万水千山当,这样便可快速传回京城了,便点点头,道:“务必小心。” 顾芷芸道:“我随身放着,回城再转交给无殇。” 以顾芷芸的功夫,这确是万无一失了,云峦对顾芷芸抱拳道:“有劳顾前辈。” 处理好盒子的事,云峦又拿出皇上的密旨给无殇看了。大家又商量了好久,军营不好留女客,江霁月、无殇、顾芷芸与采桑便驾车回城。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大早,几人就前往知府衙门,告知官吏们京城有人来了,准备好迎接事宜。趁众人忙乱的当口,采桑将两个盒子送到了万水千山当。 巳时,云峦、周展鹏、杨少飞率众将官及一队士兵,缓缓入城。府衙官吏亲到城门迎接,全城百姓沿街等候。入知府府,宣读了圣旨。周展鹏正式接任当地总兵,杨少飞为副将。知府任命官员即日可达。圣旨中对原来的官吏、将官等人均作了安排,与姚谨、王猛之事相关的,该抓的抓,该押送回京受审的即日押送回京;对有功人员也进行了封赏,赵之信、赵家宝正式入职府衙,授赵英娘牌匾,并金银若干。 圣旨特别对兴成街之事作了指示,同意无殇等人拟定的方案,具体安置、补偿事宜待新知府到任后即着手开展,限期完成。 圣旨宣读完毕,在场众人皆是欢欣鼓舞,山呼万岁。不知是谁想起了无殇的功劳,又纷纷向无殇跪下致谢,无殇忙大声道:“大家快快请起!” 接下来便由云峦对新任官吏、将官训话,对接下来的诸事做具体的安排。军营这边是大事已写,府衙这边在新任知府到来之前按先前安排各司其职。安排完毕,又是设宴为新总兵及杨副将接风,并庆贺任职之人。一个上午安排得紧凑不已。 无殇、江霁月、顾芷芸与采桑在接完圣旨之后便离开了,趁着空闲,几人准备再到兴成街探探,看看姚谨府上又藏着什么秘密。 今日全城的人几乎都集中去府衙附近了,其他地方可谓是万民空巷。四人来到兴成街,守街那衙役竟然还在。他见了四人,愣了一下,看采桑过来,才想起来,忙过来行礼。 无殇笑道:“今日大家都去府衙了,你为何还在此?” 那衙役回道:“小的职责在此,不敢擅离。” 无殇点点头道:“忠于职守,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衙役忙将自己的姓名说了,无殇暗暗记下,想着过后告诉赵之信,记他一功。 四人进了街,便直奔姚谨府上,同上次一样施展轻功从房檐上进去。姚谨府上的设计比王猛府上要复杂得多,也精致得多。 “这姚谨倒是会享受。”顾芷芸忍不住道,“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这设计仿制京城,如此倒简单多了。咱们便直接去姚谨的书房看看吧。”无殇说着就带路向右边走去。 姚谨的书房单独而建,是幢二层的小楼,门口贴了封条。无殇看了看,笑道:‘咱们不动封条,只能从窗户进去了。” 采桑便开了一扇窗,四人进去了,只见姚谨书房也布置得十分精致,虽然名贵的字画都被取走了,也能看出之前的用心。江霁月道:“这里是幢单独的小楼,若有暗道,也只能是在地下。咱们找找这房中可有什么机关控制。” 说着便走到书房中间蹲下敲地板,却听不出有什么不同,又敲其他地方。无殇三人也在房中四下查看,绕了一圈,也无任何发现。 顾芷芸道:“莫非不在此处?咱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无殇道:“或者姚谨并未设机关暗道,所以咱们找不到。” 江霁月沉思片刻,道:“如果之前天来山的山洞与姚谨有关,那姚谨的宝藏可能都藏在那里了,这边没有也就正常。” 无殇道:“正是。” 顾芷芸道:“那咱们就不找了。不如来说说以后的打算。” 原来随皇上圣旨而来的密旨,是单独给无殇等人的。在皇上谕旨中,说明在处理完姚谨、王猛之事后,让几人连同云峦一齐返京,不必再去江南。 顾芷芸道:“你们即将返京,我也就回家了。但目前查了这么多事,我总感觉还有很多尚未理清。昨夜起我就在想,这谕旨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用再查下去了吗?” 无殇笑道:“难怪今早顾姨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依无殇之见,皇上是暂时不想查下去了。咱们到了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查到姚谨头上,也等于查到了姚氏一族,姚贵妃之流肯定会注意到咱们。咱们的行踪暴露了,再说什么暗中查访就成了空话。” 顾芷芸点点头,道:“所以皇上就让你们回京了。但皇上为何不以此事为契机,趁机定姚氏一族的罪呢?” 江霁月道:“要定姚氏一族的罪,只一个姚谨还不够。” “对,”无殇道,“咱们目前查到的,姚谨顶多就是个贪赃枉法,王猛也就是个拥兵自重,这些还不足以撼动姚氏一族这棵大树。” “那天来山私藏的兵器库呢?”顾芷芸又问。 “那兵器库虽离此地不远,但咱们并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是姚谨或王猛所设。”无殇道。 ”是呀,“江霁月接道,“且从目前发现的来看,这样的兵器库恐怕不止一处,此时也还不宜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倒让其他地方的兵器都暗中转移走了。” 顾芷芸叹道:“这么说咱们忙活半天,尽是徒劳。” 江霁月笑道:”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揪出了姚谨、王猛,也算为此地做了件好事。” “还有咱们查到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相信回京后皇上会有进一步的安排。”无殇道。 顾芷芸道:“好吧,你们说的都有理。但是金望还藏在暗处,我回去以后应该怎么做?” 无殇与江霁月互看一眼,无殇拉住顾芷芸的手道:“顾姨,不如您也与我们一道进京如何?” 顾芷芸道:“我去做什么?我可不想面见皇上。” 无殇笑道:“不用顾姨进宫,无殇会在京城为您安排一个住处的。” 顾芷芸插头道:“整天闲着,我也不愿。” 江霁月道:“顾姨,无殇说的有道理。您与我们一道进京,我想用不了多久,皇上必有安排,到时咱们也能一齐去抓金望。” 顾芷芸还在犹豫,无殇故意道:“顾姨莫非是想赵大叔了,想回去见他?” 顾芷芸忙道:“我想他做甚?”说完有些脸红,又道,“当初与他说好了,等处理好金望的事再回去。我若现在回去,还不好与他交代呢。” 无殇忙道:“所以说顾姨您就与我们一道进京吧,到时若皇上有旨意,咱们就先将金望的事处理了可好?” 顾芷芸与无殇等人相处这一段时间,早已舍不得分开,虽说她也想赵林,但其实在心里她并不愿就此回去,在江湖上闯荡惯了,她更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但直接说出来又觉得不太好,她犹豫半晌,无殇又道:“顾姨您就答应我们吧,从这里回京城,恐怕沿途不会像来时这么太平了。若姚氏一族不想我们回京,恐怕还会横生事端。” 顾芷芸终于点了点头,道:“也罢,那我就与你们先到京城再说。反正回去也会经过我家,到时跟赵林说清就行了。” 无殇大喜,挽紧顾芷芸的胳膊,道:“就知道顾姨舍不得我们。” 顾芷芸由她挽着,笑道:“你呀,做起事来挺成熟的,但有时又像个小孩,撒起娇来也是无人可比。” 无殇终于说动顾芷芸一起回京,高兴之余便笑嘻嘻地道:“顾姨你不知道,无殇在京城长辈太多,不会撒娇可不成。” 顾芷芸笑道:“会撒娇的女人命好,依我看呀,以后谁能娶你,也定是个命好的。霁月,你说是不是?” 一句话让两个人红了脸,无殇放开顾芷芸的胳膊,叫道:“顾姨你说什么呀?不和你说了。”便羞得头也不回地跑开了。这里顾芷芸笑着对江霁月道:“霁月呀,我看你还得抓得紧才行。” 江霁月也脸红,不过顾芷芸既然说起,他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便红着脸问道:“顾姨,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顾芷芸笑道:“你呀,其他事都挺能干的,怎么这上面……罢了罢了,这一路回京,就让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第69章 离去但有千番话 行来一路只匆匆 说是回京,但这边的事情总要先处理好。姚谨府上既未找到机关暗道,几人便不再耽搁,返回用午膳。有些场合,几人、特别是无殇还是要在,方显出对当地的重视,对新晋官员的爱重。 接风宴设在当地最大的酒楼。因诸事未定,参加的人并不算多。但无殇见赵之信父子也未在时,还是让采桑去将他们请了来。 席中多是场面话,好在位份最高的是云峦,他素来不喜官场上的繁文缛节,周展鹏也是军人性格,说话简明扼要,倒是打消了许多人的花花心思。杨少飞是个爱热闹的,然此种场合也轮不到他作主,因而一席饭倒是吃得迅速,不到半个时辰便了事了。 午膳后,回到知府府衙,无殇便留赵家父子吩咐了几件事。现在知府未到,但圣旨中既已言明兴成街的事按之前的方案行事,无殇就有权利继续安排。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赵家父子是干实事之人,但于官场上却知之甚少。无殇既决定用他们,也就想着在临行前多指点他们一些,将来不管新知府是谁,也不至于让他们在府衙中立不住脚。这些想法,无殇也不隐瞒,都对二人直言了。二人自是感恩戴德,赵之信忍不住热泪盈眶,对无殇道:“郡主对赵家的大恩大德,小老儿全家终身难报。” 无殇笑道:“什么恩德,不过是你们该得的。说起来你们是我一手提拔的,我也有个监察的责任,可不希望你们坠了我的名声。” 赵家宝道:“郡主放心,家宝一定用心学习,用心办事,不负郡主的信任。” 无殇点点头道:“家宝这句话说得好。用心学习为官之道,也要用心办好事,二者兼顾,才能立于不败之立。” “光说不练是昏官,光练不说是傻官,”顾芷芸在一旁笑道,“这话虽糙,却在理。” 无殇笑道:“顾姨这话实在,就是如此。”接着,无殇就将这两日在兴成街两府探得的消息告诉了赵家父子,对今后需要做些什么也细细交代一番。末了道:“新任知府到后,我自会修书一封向他说明此间事情,这也是常理,新知府想必也会关照你们。你们只管放心大胆行事就是。” 二人又谢了一番。赵之信道:“郡主日前交待的事,小老儿与家宝都在查,一有消息,就会报与郡主。” 无殇点点头,原来无殇早料到自己不会待多久,便告诉赵之信有了什么消息可通过万水千山当报她。 在此时日不多,但对赵之信一家,无殇与顾芷芸都有了感情,都希望他们往后能越来越好。当下顾芷芸也交代了几句,说到赵英娘,无殇突道:“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英娘,家宝,你帮我带句话给她:无殇最欣赏的就是她身上那股从容不迫的气质,告诉她不管在什么时候,不要失了自己的本心。我这里有一枚玉佩赠与她,日后她若到京中,可持此来见我。”说着便取下腰间玉佩,递与赵家宝。赵家宝不敢辞,只得代姐姐接了,要下跪道谢,无殇忙止了。 顾芷芸笑道:“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且待我写两张药方,一张给家宝他娘,一张给英娘,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赵老头,我看你们那邻居老张的儿子不错,他之前的妻子跟人跑了,他也无怨言。我看他们两个也有意,不如趁早成全好事。”赵之信忙道:“顾妹子说的是,这几日我也问了英娘的意思,咱们不能有了今日就忘记了以前,以前张老头对我家多有帮助,我们也希望两人能成一家。” 顾芷芸笑道:“这就对了。可惜我们怕是喝不上他俩的喜酒了。” 这里其乐融融,云峦与江霁月也与周展鹏和杨少飞告别。皇上的谕旨中虽未明确他们何时回京,但君命归,做臣下的自然是越快越好。这顿午宴之后,恐怕大家也是各奔东西了。 云峦最放心不下的是天来山的那个山洞。按皇上现在的意思,为免打草惊蛇,暂时不要动那个山洞。但云峦一想到里面隐藏着那么多的兵器,就分外担心。他昨天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将此事告诉周展鹏,让他找个合适的时机,偶然发现那个山洞,然后顺势将其清剿。在此之前,云峦只能安排万水千山当的人手暗中监视那个山洞,若有异动即刻告知周展鹏行动。 此间事毕,众人分开在即。今日早间入城之前,云峦已将军营诸事交割清楚,也不再回营。周展鹏与杨少飞皆是孤身前来,暂时不在城中设府,因而倒是率先返回军营去了。这里云峦与无殇免不了又对府衙诸人交待一番,江霁月送周、杨出城,采桑去客栈收拾,顾芷芸去抓药,待到全部处理清楚,已是申时。几人既定了要走,便不再耽搁,上马出发了。 云峦、无殇、江霁月、顾芷芸与采桑五人离了城,云峦突道:“我们五人出城目标太大,恐怕已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咱们不忙走,先往天来山方向去。我已在那里安排了车马,咱们乔装一番,趁夜间再出发。” 有云峦在,大家自然都听他的,便依计行事。到得天来山,几人佯装游玩,登上山去,一路浏览,却转入了一间小庙,在小庙中逗留到晚间方才下山而去。原来自上次天来山下来,云峦便暗中安排人手入了天来山。这间小庙只有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年纪大了,正担心一个人无人照料,云峦手下的人便提出安排几个人进来,一人便装扮成老和尚的徒弟,其他人作为庙中杂役,既可照顾老和尚,也将此庙作为了一个据点,正好监视那个山洞的情况。老和尚自然愿意,眼看快近隆冬,他一人连上下山都艰难,如今有了人照顾饮食起居,正是求之不得。 无殇早知大哥行事周到,不想他这两日竟已安排得这么妥当,当下只有夸赞的份。这小庙临近后山,因瀑布声响,寻常几乎无人会来,倒是一个绝佳的地方。 几人在小庙中商量了下今后的行程,用了些斋饭,眼看夜色降临,这才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山去。 夜色中离去,眼看万家灯火越行越远,无殇心中感慨油然而生。这番出行,来时是初秋,现在要回时却已是冬日。原想着快到长江边了,过了长江可到江南,正好寻访前世父母的踪迹,谁知却是要错失这次机会。不知这一走,何时才能实现这个心愿? 然想到要回京,想到京城的父母亲人与好友,又生出几分期盼。几月不见,不知他们近况如何?回去之后,自是要一个个去见的,但想到一旦回去,恐怕又是有无数个宴会在等着自己,回想这几个月的行程,又觉得京城小而天下大,在京城哪有这几个月的自在与乐趣! 不断思量,竟不知自己是希望回京还是不希望回去了。 云峦是军人性子,既决定了要回京,为免夜长梦多,便是昼行夜宿,绝不多耽搁一点。他安排了贴身侍卫南谨在前安排,五人只要一路向前便是。原来云峦手下有四大贴身侍卫:东离、南谨、西越、北辛。四大侍卫手又有若干人等。此次出来他带了南谨与西越。天来山能迅速安排妥当,便是西越的功劳。为查清各处还有哪些如天来山一般的山洞,云峦便将西越派了出去,因而身边只剩下南谨。南谨行事谨慎,云峦便令他在前探路。 如此安排,倒省了许多事,一路上几人竟未遇到什么事情。赶在结冰前过了黄河,离京城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好在还未遇上下雪,大家便抓紧时间赶路。这日,照例到了戌时才宿在一个小村庄中。南谨提前安排好一家农户,家中只有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妻。几人到时,南谨已准备好饭食。老夫妻二人得了银子,早已收拾出两间大房,又找村里人借了些铺盖,就躲进一旁的耳房中了。 出门在外,也没有太多讲究,大家围坐在一起用餐。南谨今日到小村庄时还早,竟然请那对老夫妻杀了一只鸡,又准备了若干新鲜小菜。几人用完餐,无殇忍不住道:“大哥,你手下这几个侍卫愈发能干了。这一路上有南谨,真是行千里也不担忧呀。” 顾芷芸也笑道:“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大家风范’了。你们兄妹俩这一个个的手下都这么厉害,难怪大家说起安平王府都赞不绝口。” 江霁月笑道:“还是顾姨更厉害,一句话把几个人都夸了。” 大家哈哈大笑。原来这一路行来,几人之间早已亲密无间。江霁月与云峦不用说,真是“出则同行,入则同榻”,顾芷芸本就是个爽利的性子,一路对几个小辈关怀倍至,也深得云峦的敬爱。 山村夜里寂静,难得看到几家灯火。几人用了饭食,却不想就歇下,便在屋旁闲逛。说来南谨做事周到,特意找了户周围无其他人家的。这一户在村子最西边,旁边就是一条小河,再过去是村里的墓地,因而再无人居住。南谨已经问过,这老夫妻俩有一儿一女,儿子从了军,女儿已经出嫁到外地,家中并无他人。乡下人怕事,拿了银钱也不敢露面,早早在耳房歇下了。无殇等人便也不去打扰,大家借着夜色走到河边,无殇看着天上一轮圆月,忽道:“今日是月中了罢,怎的月色这般好?” 江霁月想了想道:“今日正是冬月十五。” 无殇道:“已经冬月了呀,难怪天气这么冷。” 云峦道:“是呀,咱们还是要加把劲儿,争取腊月回到京城。”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原来几日前,几人收到京城的信息,京城现在表面还算平静,但已是暗流涌动。太子为了巩固地位,竟要提前纳谢应婷进东宫。原来太子妃之前查出有孕,不足三月却又没了。皇后便奏请皇上,想在年前将谢应婷迎进东宫。皇上准了这件事,现在礼部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了。 事情看似简单,但背后蕴藏的意义却深。云峦、江霁月与无殇商量之下,都觉得此事没有那么单纯,为防有变,大家都想着要早点儿回京城才是。 “咱们明日起早些赶路吧。”顾芷芸见三人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道。 江霁月笑道:“顾姨说的是,咱们抓紧点儿,很快便可赶到顾姨家了。” 云峦道:“那我们早点儿进去休息吧。” 大家便往回走,村中简陋,男女分成两个房间休息。反正大家都有武艺在身,便也不再安排值守。 谁知后半夜却变天了,冷风呼呼一吹,凌晨时就下起雨来。大家起来一看,只能感叹天公不作美,无殇道:“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昨夜还见月亮,今晨却下起雨来了。”云峦道:“这雨看着暂时不会停,只能先留下了。” 南谨便道:“属下这就去安排。”便去敲耳房的门。 第70章 真心但逢善意 美貌竟遭祸端 不多时门开,一位老丈走出来,南谨便引了那老丈过来。老丈见了几人忙行礼。江霁月道:“老丈不必多礼,是我们多有打扰了。” 那老丈见几人虽衣着朴素,却是气度不凡,更加恭敬,只道“不敢”,又道:“乡下简陋,怠慢几位贵客了。” 南谨便将来意说了,老丈忙道:“尽管住下就是。待会我再去村中寻些鸡鸭菜蔬来。” 顾芷芸听老丈说话有条有理,不似一般山野村夫,便道:“老人家有理了,敢问老人家是世代居住在此的吗?” 那老丈看看顾芷芸,答道:“不敢瞒几位,小老儿老家并不是此地的,不过来这里也有好几年了。这村子里的人大多姓陈,老汉却姓项,本是江东人氏。” 顾芷芸点点头道:“一看项大哥就是个走南闯北的人,见过大场面。” 项老汉忙道:“什么走南闯北,不过是年轻时在江河上讨生活,多见过几个人罢了。” 采桑上来道:“项老伯,采桑要借项老伯家厨房用用,不知可方便?” 项老汉点头道:“姑娘尽管用就是。厨房中还有些米面,不过都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几位不要见怪。” 采桑便下去准备早膳食。这里项老汉叹口气道:“本应让老妻来下厨的,不巧今晨老妻有些不好,起不来床了。” 顾芷芸一听,便问:“可要紧?” 无殇也道:“项老伯,我顾姨会些医术,不如让她看看?” 项老汉却摇摇头,道:“说出来让几位见笑。老妻……”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她有些癔症,时好时坏,今晨听见下雨又有些犯病了。” “癔症?”顾芷芸道:“这病症原因却多,可看过医?” 项老汉见顾芷芸热心,其他人也好相处,便道:“劳贵人挂心。此事说来话长,若贵人不嫌烦,老汉就说与诸位听听?” 云峦本来一直未说话,但他听南谨说这老汉的儿子在军中,便多了几分亲近。此刻听他这样说,便道:“左右无事,说来听听无妨。” 项老汉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早看出这一群人是以云峦为首,听他这样说,便行一礼,道:“那老汉便直说了。” 这里项老汉说出一番话来,真是令闻者落泪,听者切齿。原来这老汉与妻子均是江东人氏,项老汉年幼时便在长江边做工,与妻子成亲后,听说黄河边做工更赚钱,便又来到黄河边上。成亲数年,二人相继育有二女一子。其中小女儿自小便相貌出众,在方圆数十里都有美名。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美貌并不是好事反而会招来祸端。小女儿长到十岁,被一来经商的富商看中,富商想买回去,被项老汉拒绝,谁知几日后,小女儿却无故失踪了。项老汉遍寻不见,便想到富商居处去看看,谁知到了才知,那富商早已人去楼空。项老汉认定小女儿是那富商掳去的,便多方打听,得知那富商来处,一家人费尽千辛万苦寻到富商处。哪知那富商已将小女儿转卖给了别人,竟反诬项老汉敲诈,让手下将项老汉一家赶出城去。项老汉一家人生地不熟,无处申冤,几番辗转无果,反落得积蓄用尽。妻子一气之下得了癔症,项老汉见剩下的一双儿女也跟着受苦,只得断了寻小女儿的念头,一家人在旧居处徒留伤心,项老汉思来想去,在寻那富商的途中经过此地,便干脆将家迁到这里。大女儿是已经定过亲的,到了年龄便出嫁了,小儿子自幼好武,便从了军。老俩口从此在这小山村中,给村里看守墓地为生。 项老汉说到伤心处,忍不住老泪纵横,无殇几人也听得气愤不已。无殇便道:“没有王法了吗?竟有这等事!” 项老汉叹道:“什么王法,那富商说自己还是皇亲国戚,手下养着许多人。我们连衙门都进不去就被赶走,更别提申冤了。” “皇亲国戚?”云峦奇道,“他姓甚名谁?是谁的亲戚?” 项老汉提起仇人的名字却记得牢,便道:“那人叫做金望!” “金望?!”一提这个名字,顾芷芸与无殇都叫起来,顾芷芸问道:“项大哥,你说的是几年前的事情?” 项老汉想也不想便道:“到如今已有十二年,我那姑娘若还活着,也是二十有二了。” “十二年,”顾芷芸沉吟道:“我们到郸城是在九年前,难怪不曾听说此事。” 项老汉一听,问道:“莫非贵人就住在郸城?” 顾芷芸道:“项大哥可别‘贵人’‘贵人’的了,我姓顾,你叫我一声‘顾妹子’就行。”说着就向项老汉简单介绍几人,“这是无姑娘,这是江公子,这位是无姑娘的大哥。” 正说着,采桑已做好早膳端上来,招呼大家去用。因时间有限,不过是些稀饭面条。采桑细心,也为项老汉及妻子做了两份。项老汉忙感谢,便向几人告辞,回耳房服侍老妻用餐。 这里几人用了膳,想到项老汉这些年来的辛酸,无殇道:“这金望果然一直作恶,竟还干过掳掠人这种勾当。” 顾芷芸道:“这些年我们在郸城中却未听说此事,想来是他早年所为。只不知他掳人是为了赚钱还是有别的原因。” 江霁月道:“顾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按说,掳走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就算是相貌再出众,恐怕也卖不了多少钱。依霁月看来,这金望绝非单纯为了赚钱。无殇,你还记得京城西山那伙人吗?” 一说西山,无殇恍然大悟,道:“那伙人干的事正与此相似。看来,这金望掳掠人也是有目的的。只不过这项老伯一家并无什么背景啊。” 江霁月道:“那小姑娘相貌出众,或许就是被掳走的原因。依我推测,这金望掳走这小姑娘后定是送到了江南姚氏一族去,训练几年,便……”他没说下去,但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想到江南姚氏所干的事情,这金望不过就是姚氏的一条狗。 “京城西山是怎么回事?”顾芷芸问道。江霁月便简单将西山之事说了,顾芷芸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一听就明白了,道:“这么说这金望倒是很早以前就投靠姚氏了,有姚氏一族在后撑腰,难怪他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 “是呀,都敢自称是皇亲国戚了!”无殇道。 “西山、锦绣坊、兴望街、兴成街、再加上西山及天来山的山洞,看来这姚氏野心已非一日,竟是在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了。”云峦总结道,“看来这一趟真没白出来,咱们查到的这些事,都是姚氏一族的罪证!” 闻言,大家都很兴奋。云峦便想将这些情况尽快上报皇上得知。这一路上云峦也养成了个习惯,但凡是写密信报皇上,便由江霁月执笔。江霁月文采绝佳,几乎都是一挥而就,字字珠玑。无殇笑道:“那就请江大才子动笔吧。顾姨,咱们去看看项老伯的妻子。” 南谨忙准备笔墨纸砚,这里顾芷芸与无殇出了大屋门,正好项老汉也收拾了碗筷出来,见了两人忙道:“两位这是要去哪?” 顾芷芸笑道:“雨还未停,我们能去哪?是想来看看你的妻子。” 项老汉与几人说了一番话,倒是亲近了许多,便道:“顾妹子,无姑娘,多谢你们费心。只是耳房窄小,委屈两位了。” 顾芷芸笑道:“你将大房让出来给我们,我们怎会反而嫌弃你们呢?” 项老汉憨厚地笑道:“应该的。你们远来是客,再说大房本也没有多好,只得两个房间,想必昨夜几位也没休息好吧?” 无殇道:“项老伯客气啦。我们这一向在外行走,风餐露宿也是有的,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 三人说着话,采桑过来将项老汉手里的碗筷拿去厨房收拾,项老汉又是一阵道谢。 无殇笑道:“项老伯您不必太拘束,咱们相逢即是有缘。方才听了您老说的往事,我们都很气愤,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来看看项大娘也是应该的。” 项老汉听无殇这么说,又是感激不已,便道:“老妻现在好多了。两位随我来吧。”带了两人进入耳房,口里叫着:“孩他娘,两位贵人来看你了。” 但见耳房里设了一张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躺在床上。她见了两人,要起来行礼,顾芷芸忙走过去道:“老嫂子不必多礼,咱们是昨夜住在你家的,过来看看你。” 那老妪虚弱地道:“有劳了。” 顾芷芸趁机拉了她的手,搭脉诊了诊,道:“老嫂子心放宽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又说了几句闲话,两人便告辞了。项老汉送二人出来,顾芷芸道:“我家离这不算远,就住在你说的郸城。等我回去再找医书看看老嫂子这病要如何医治。” 项老汉知道老妻这是心病,除非找到女儿,否则也难好。他并不知几人身份,更不敢指望有朝一日还能找得到女儿。不过见顾芷芸这么热心,还是谢了又谢。 第71章 恐生变心内难安 惧出事急做安排 快到中午时分,雨渐渐停了,大家因有了新的发现,更想尽快赶到郸城。 云峦与江霁月计算路程,虽然勉强,但也不是不可行。便准备起程。临行时,顾芷芸对项老汉道:“项大哥切莫忧虑,日后一定帮你寻回女儿。”项老汉当下又是千恩万谢,直看着几人不见踪影方回。 却说几人耽搁了时间,一路上便是奋马加鞭,奈何人急马却要休息,到得黄昏时分,路过一片山林,几人只得下马,吃些干粮,让马也休息片刻。 采桑、南谨与顾芷芸牵了马去找水喝。云峦、江霁月与无殇三人在一起,又不觉说起京中局势。无殇道:“这里离京城还有十多日路程,不知我们到时,京中又是何种情形。” 云峦道:“咱们着急也没用。但是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反而让我更担心。” 江霁月道:“是呀,原以为回京艰难,谁知竟一路无阻 ,是咱们的消息威胁不到姚氏,还是——姚氏已不受威胁了。” 云峦道:“我担心的就是后一种,这一路平静,我反而更加心惊。再加上这节骨眼上,偏偏太子又要纳纪,实在让人不放心。” 无殇只得道:“咱们不用太担心,毕竟京中还有那么多人呢。” 云峦与江霁月都点点头,然心中总觉不安,不知哪里会出纰漏。只不过现在鞭长莫及,倒也无可奈何了。 顾芷芸三人喂了马,几人便重新出发,直跑到夜深才歇。这样又跑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深夜看到了郸城的灯火。此时夜深,城是进不去了,顾芷芸便指引大家去城郊东庄家中。又跑了半个时辰,到了东庄。几人怕夜深骑马扰民,便下马步行。乡村夜里漆黑一片,采桑点亮火折子照路,不一会儿,便到了顾芷芸家。 顾芷芸看到家还是十分喜悦,便独自上前推开柴扉。谁知黑夜里有人叫道:“谁?”接着便有一人朝顾芷芸扑过来。顾芷芸只得与之过招,交手之后,倒是很快认出来了,出声道:“范瑞,是我!”那人“嗖”地站定,采桑忙举着火折子上前,火光下看得分明,正是范瑞。范瑞看顾芷芸笑意盈盈的样子,一瞬间竟有些恍惚。顾芷芸笑道:“你怎么在这?” 范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答道:“这几天我与老板都在这里。” 顾芷芸忙问:“可是有什么事?” 正说着,屋门开了,原是赵林听到声响起来看。见是顾芷芸几人,不禁红了眼眶。他怕顾芷芸看到,忙招呼大家道:“快请进来!”转身进门去点灯。 大家进了屋,赵林在灯下见顾芷芸神采奕奕的样子,又见无殇、江霁月都在,不禁放了心。顾芷芸顾不上别的,追问道:“老赵,你们怎么在这,可是有什么事?” 赵林笑道:“你别急,待我慢慢说。先请几位坐下。” 顾芷芸见赵林无恙,也笑起来,忙招呼几人坐下,又向赵林介绍云峦:“这位是无殇的大哥。” 无殇补充道:“赵大叔,不敢再瞒您,我大哥名叫云峦,是安平王的世子。” 赵林早已知道无殇几人身份不一般,但听到云峦的身份还是吃了一惊,便要下跪行礼。云峦忙止了,道:“赵大叔不必多礼。你我虽是初见,但这一路上早已听无殇与霁月说起您了。您让顾姨一道南下,帮了许多忙。我应该感谢您才对。” 赵林忙道:“世子过奖了,赵林不敢当。” 无殇笑道:“赵大叔您就不要多礼了。咱们紧赶慢赶,终于赶到这儿来,都快累散架了。别尽在这客气,还是说正事要紧。” 这么一打岔,赵林也不好再多礼,只得笑道:“都听——”无殇忙道:“就叫我名字,无殇。” 赵林道:“好,听无殇的。” 大家都笑了。 这时,采桑、南谨与范瑞拴好马匹,端了茶水上来。大家饮着茶,顾芷芸又追问赵林为何在这儿。 赵林只得先将自己与范瑞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了。原来自顾芷芸离开后,赵林依计自荐入满月楼。满月楼管事大喜,开了高薪,大肆宣传,并同意了赵林要范瑞也一起到满月楼的要求。这几个月,两人一直留在满月楼,起初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近日,金望和金望管家到满月楼的次数突然增多了,而且每次都会带不同的人一齐来。五日前入夜之后,金望突然又带了几个人来。 彼时满月楼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后厨正要熄火,又被通知临时准备一桌菜。赵林留了个心眼,做好后特意亲自端上去。只见除金望、金望管家外还有四人,为首的一人一口京腔,另三人江湖打扮,看似那人的跟班。赵林上了菜,出来时在门口停留片刻,只听他们说着什么“万事俱备”“再等几日就要变天了”……赵林不敢多留,回了后厨,但越想越觉不妥,当晚与范瑞说起,均觉可能要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到了第二日,满月楼管事竟通知满月楼闭店一个月,两人一商量,便决定先回东庄。范瑞甚至动了要南下寻找顾芷芸一行的念头,还好尚未动身。 听了赵林的话,顾芷芸放下心来,但转念一想,又紧张道:“难道有什么事发生?”说完这话,她才发现云峦几人早已面色凝重。 云峦道:“看来京城出事了。”无殇道:“只不知他们会对谁下手。”江霁月不敢开口,但也惴惴不安。 屋里一时静默。 还是云峦打破宁静,道:“多想无益。咱们既然到这儿了,不如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进城去打探下消息。” 众人点头。顾芷芸便与赵林去安排,采桑与范瑞也去帮忙。 这里江霁月勉强道:“凌宵兄说的是,一切等明日再说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大家便起身了。云峦简单做了分工:他与江霁月、无殇进郸城打探消息,令南谨、采桑先日夜兼程回京。 南谨、采桑听说让他们离开主子,嘴上不说,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云峦道:“你俩目标小,回去也不引人注目。只是这一趟宜早不宜迟,要越快越好。” 无殇道:“大哥说的是。我们留在这儿,就算有人在暗中监视也不会注意到你们不在了。现在时间就是最宝贵的,早些回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两人知道事态紧急,也不敢再说什么,就要出发。赵林忙道:“且慢,这几日范瑞和我商量着要走,做了些干粮,你们带上吧。” 顾芷芸笑道:“那敢情好。”赵林便去厨房打包。 采桑终是忍不住对无殇道:“郡主,万事小心。采桑在京城等您回去。” 又对顾芷芸道:“顾姨,采桑不在,还请您多照顾郡主。” 无殇道:“唉,我还没到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地步吧,没的离了你们就寸步难行了。” 一句话逗笑了所有人,气氛也为之一松。 云峦又对二人仔细交待一番,两人不敢耽搁,便拜别众人离开了。这里因时间尚早,城门未开,赵林便请大家先用些早膳。 早膳后,三人便要出发,顾芷芸道:“我也一道去。” 云峦道:“顾姨,您刚回家,就不要和我们跑了。” 顾芷芸笑道:“我这也没什么事呀。” 无殇笑道:“您就在家陪陪赵大叔吧,和他讲讲这一路上的经历。对了,您不是还给赵大叔带了些东西吗?待会儿拿给他瞧瞧。” 顾芷芸知道几人是想让自己多休息休息,只得作罢,便道:“那我等着你们回来。你们在城里多加小心,这里是金望的地盘,也就是姚家作主,担心被他们盯上。” 几人应了,小心起见,干脆乔装成乡下人,将一匹马套了车,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出了门。 江霁月驾车,三人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找个地方将马车寄了,步行入城。在路上已说好了,先去万水千山当,一路上见并无不同,都是松了一口气,想着应该还未出事。 谁知到了万水千山当,却见铺门紧闭。云峦皱起眉。原来这郸城太小,之前万水千山当规模也小,是在江霁月与无殇他们来此之后,京城收到消息又派人到此扩大的。这扩张不过几月,不知为何闭门。 正疑惑间,一旁一间卖小吃的店里有个伙计看到了他们,便过来招呼道:“几位进来吃点儿东西吧。” 云峦正要拒绝,却听那伙计又道:“几位是要来当东西的吧?这当铺从今天起不开了。”无殇心头一动,却听江霁月道:“我们就进去吃些东西。” 那伙计眉开眼笑地带了三人进来,江霁月随意点了些包子馒头,趁机问那伙计:“这当铺为何不开?” 那伙计却道:“几位稍等,咱们边吃边说。”言毕就跑去后厨拿吃食。 几人只能等着,不多时那伙计端了盘子出来,摆在桌上,这才道:“三位有所不知,这当铺掌柜昨日才得罪了咱们当地的金大善人,开不下去了。” 无殇故作不知问道:“金大善人是谁?” 那伙计惊奇道:“你们竟连金大善人都不知道?呸,不与你们说了,自己吃吧。仔细些,别被烫了!”说完便嫌弃地走开了,去招呼其他客人。 三人对望一眼,云峦突然道:“妹子妹夫,看来咱们的传家宝今日是当不了了。咱们还是出城回家,想想别的办法吧。” 无殇瞪了云峦一眼,云峦忍笑站起来,招呼伙计打包。 第72章 京城出事江山危 兄妹分头挽狂澜 三人就这样又匆匆出了城。到城门口时,无殇无意转头,却见有两个人正远远注视着他们,见他们真出去了才转身离开。 无殇暗叫“好险”,上了马车,将方才所见说了,云峦道:“看来是真出事了,恐怕万水千山当也是收到了信息,这才关闭了。”两人默然。 江霁月在车外道:“将方才打包的包子馒头掰开看看,或有线索。” 云峦道:“正是,那伙计像是意有所指。” 说起方才,无殇不禁有几分脸红,便掩饰地低头去掰馒头。驾车的江霁月想起云峦方才的称呼,却是禁不住扬起了嘴角。 掰了几个,却是一无所获。无殇正在沮丧,听云峦道:“那个包了红绿丝的包子拿来看看。” 无殇不解地递过去,却见云峦从中小心地取出两根红丝,看了看,将红丝慢慢展开了。无殇这才发现那并非红丝,而是张红纸。但纸上也无任何字迹。云峦解释道:“这正是万水千山当传递消息的一种方法,这红丝要浸上草汁方能显出字迹来。” 无殇不由问道:“浸上草汁?” 云峦笑道:“这方法久未用了,还是之前在边疆打仗时听父亲说过。那时传递消息极难,便有高人发明了这一种方法,或包子或点心,用特制的墨汁在这种特制的红丝纸上写上字放入。野外收到了,浸上草汁便可显出字迹,危急时候便可当点心吃了。只不过这种纸只能用一次,用过即废。” 无殇连连称奇,道:“如此说来,方才那伙计定是万水千山当留下的人了。” 云峦道:“正是。定是这里的万水千山当安排的人。只不知他要传递给我们什么消息?” 这时已行至野外,三人见周围无人,便停了车。江霁月放哨,云峦与无殇来到一片小树林中,云峦拔了几根草,小心地挤出汁液抹在红丝纸上,随着草汁浸上,红丝慢慢变成了绿色,且渐渐变大了一些,上面果真显示出字迹来。待两根红丝都变好,云峦轻轻展开两张纸,只见一张纸上写着“京城生变,太子遇难”,另一张纸上写着“万勿回京,西行赴边。” 云峦一个手抖,两张纸落在地上,字迹模糊不见了。地上只余两根平平无奇的绿丝,与周围的草地融为一体,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兄妹俩心中却已是万马奔腾,一瞬间竟不知置身于何处了。 直待江霁月进入林中出声,两人才回过神来。江霁月不解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半天不出来?” 无殇看到江霁月,不知怎地心安了几分,开口说话,才发现声音颤抖:“京城……出事了!” 云峦收敛心神,沉声道:“我们先回去再说。” 江霁月见二人神色,情知定是发生了大事,此时不及多问,便道:“那我们走。” 无殇抬腿,那腿却似有千斤重,竟抬不起来,一个趔趄,云峦忙扶住她,道:“凝神,多思无益。”无殇这才深吸一口气,迈步向树林外走去。 三人上了马车,江霁月快马加鞭赶回东庄。一路上,车中兄妹俩均默不作声,但心中早已如热油煎熬。太子遇难,纸条上写得不甚清楚,如今太子到底是生是死?想到太子平日的音容笑貌,心中不能不伤感。太子出事,意味着对方已经动手了,太子出事而皇上与父亲竟不能及时救援,可见对方是周密谋划过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这几日之中,京城已变作何种局势。自己的亲人、朋友,也不知现在会是什么状况。看纸条上的字,应是安平王亲笔,父亲竟让几人不要回京,西行到边关,这更加重了两人的猜想,若非万不得已,几人回京正是助力,而现在竟不让他们回京,可见京城形势已是危急,只有到边关借助军队,才有一线生机! 一想到这些,两人都是不寒而栗。 江霁月看两人情形,也明白事态严重,他不敢开口,只把车驾得飞快,不多时便到了东庄。下了车,顾芷芸已迎出来,看到几人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到顾芷芸的声音,两人才恢复了几分,下了车,顾芷芸也一眼看出不对劲,她看向无殇,问道:“丫头,这是怎么了?” 一声“丫头”,让无殇瞬间想起太后,不知此时,她老人家又是什么情况?无殇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抱住顾芷芸,哭道:“顾姨,京城出事了!” 顾芷芸吓了一跳,看无殇的样子,她忙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不急不急,回家再说。” 京城生变,江山危矣! 听云峦复述出纸条上的两句话,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没想到这么快!”顾芷芸喃喃道。 ”是呀,还以为我们能赶回去……”云峦痛苦地道。 赵林与范瑞一声不吭,但也明白真的“变天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良久,江霁月问道。 云峦稳住心神,道:“按父亲的吩咐,西行入边。” “不,”无殇突然道,“我不去边关,我要回京,我要亲眼看到他们平安无事!” “无殇,”云峦叫,“你别闹,现在回京,不是正入了敌人的瓮中?” “可是,”无殇泪眼迷蒙,“我们什么都不做吗?也许我们回去,还能帮上他们,帮他们……逃出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下来。 云峦与江霁月互看一眼,江霁月猛然想起无殇的上一世,上一世,在她父母遇难时,她也是一无所知,最终听到噩耗,已是无能为力!或许就因为如此,这一世她再见不得、听不得别离。他想了想,道:“或者,我们可以兵分两路……” 云峦素来知道这个妹妹是最重亲情的,他叹一声道:“也罢,总好过在此什么都不做的好!”他看向顾芷芸,道:“顾姨,麻烦您先照顾无殇,我与霁月商量商量。” 顾芷芸一直坐在无殇身边,握着她的手,闻言便道:“我会看着她的。” 云峦与江霁月起身,到休息的内室商量。 赵林也站起来,道:“我去厨房看看,也许,又要准备些干粮了。”范瑞默默跟随而去。 顾芷芸握着无殇的手,轻声道:“无殇别急,别急。”无殇依偎在顾芷芸的怀里,一言不发。 一刻后,云峦与江霁月走出来,两人看看无殇,云峦道:“无殇,振作起来,现在事态不明,咱们可不能先倒下!” 无殇这会儿也缓过来了,她直起身,道:“大哥说的是,无殇听大哥安排。” 云峦欣慰地点点头,道:“方才我与霁月商量过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不可能不管不顾自己跑路。但父亲这样安排,也有他的用意。所以,咱们还是兵分两路,你与霁月继续北上,打探京城情况,必要时入京救人;我按父亲安排赴边,沿途集结军队,不能让军队落在姚氏一族的手中。” 无殇知道大哥手中有父亲的兵符,能够调动军队,若京城危急,外地的军队是必须第一时间抓在手中的。她道:“大哥,你一个人西行怎么行?早知道就不要让南谨他们先离去了。” 云峦道:“无妨,从此往西,都是当年父亲带过的军队,我只要尽快到达,就可抢得先机。再说东离不正在西边吗?我与他汇合后,就不是一个人了。” 江霁月道:“我们方才推测,太子出事应该也是近几日的事,我们赶得快,此时京城应该还未完全落在他们手里,不然外面也不会还这么平静。” 无殇只得点头,冷静下来之后,细想果然还有很多机会,一切还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起身道:“那咱们就快些出发吧。” 顾芷芸也站起来道:“我与你们一齐去京城。” 江霁月道:“顾姨,此时不知京中情况,您就不要与我们一同涉险了。” 顾芷芸道:“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我与你们一同入京。如今情况有变,更是需要人手,我怎么能反倒不去!” 无殇正要开口,赵林端着两盘食物进来,招呼大家道:“快午膳时间了,先吃饭吧。” 顾芷芸看见赵林,想着这事还未与赵林商量,便不作声。云峦便道:“好,大家先吃饭。有劳赵大叔了。” 虽然食之无味,但几人还是吃了一些,只因大家都知道,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饭后,云峦三人便准备出发。顾芷芸拉了赵林,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赵林道:“若没有什么事,我还不想让你去。但现在这种情况,咱们又怎么能置身事外?你去吧!” 顾芷芸激动道:“老赵——林哥,谢谢您!” 赵林拉着她的双手,笑道:“咱们夫妻,说什么谢。不过你在外面要多加小心,万事切莫逞强。你要记着,我还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呢。”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化作一腔柔情。赵林抚了抚顾芷芸的头发,道:“走,咱们去和他们说。” 无殇几人不得不同意。无殇便道:“大哥,有顾姨与我入京,不如就让师兄与你西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云峦道:“我要什么照应,危险都在京城。军中这些年都在父亲手里,姚氏也没有什么机会。这点儿自信,我还是有的。倒是你们去京城,此时敌友难辩,才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云峦说得在理,无殇也无话可说,事态紧急,大家也不再耽搁,便各朝目标而去。 第73章 贵妃求子欲出宫 皇后慰媳令拜佛 此时的京城,已是岌岌可危! 原来自无殇一行在江城的消息传回京城后,姚贵妃等人便开始紧张了。虽说皇上最后只是批了个“回京候审”,但姚贵妃一想到姚氏一族的命运都捏在皇上手中,今日是姚谨,以后不知又是谁?姚氏一族为了三皇子,可是谋划了多年。眼看三皇子长大,姚贵妃也宠冠后宫,原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未想到从今年的春日赏花宴开始,许多事情却渐渐偏离了设定。及至皇上终于立了太子,更无情地要让三皇子离开京城,姚贵妃才发现,原来自己多年的努力,多年的付出,在皇上心里根本不值一提。到底还是帝后情深,到底还是嫡庶有别。那一刻,姚贵妃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既然皇上不仁,就不要怪她姚氏不义。这么多年的经营不是心血来潮,原本筹谋的就是一个姚氏的天下,既然不能如愿,那便强势夺来! 永嘉之所以必须死,正是因为她偶然撞见了姚贵妃与宫外接头的人。虽然不知她听到了多少,但依姚贵妃的性子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再说这永嘉一向自以为是,姚贵妃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最后竟然失败了,不但永嘉无碍,更是加重了皇上对她的疑心。事已至此,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看着皇上频频出手,姚氏一族也抓紧了最后的谋划。 这日一早,姚贵妃特意装扮一新,来到贤妃宫中。贤妃与太子妃是本家,是皇后一头的人,私下一向与姚贵妃少有来往,但姚贵妃既然亲自登门了,贤妃也只能笑脸相迎。两人说了些场面话,姚贵妃突然道:“姐姐,妹妹今日来,还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还望姐姐不要笑话妹妹。” 贤妃只得笑道:“妹妹说来听听。” 姚贵妃脸上透出一丝娇羞,低声道:“姐姐也知道,昊儿年后就要成亲了,然后就要去往封地。妹妹想起以后就是一个人了,难免心中难过。” 贤妃只得陪笑道:“这是皇上的决定,倒也没有办法。” 姚贵妃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妹妹也不敢置喙什么。不过有个傻念头,想着昊儿走了,就希望自己还能再怀一个, 这样也不至于太寂寞。”说着姚贵妃已经红了脸,一副小女儿情态。 贤妃未料到姚贵妃竟然是这个想法,不由笑道:“妹妹一直圣宠不断,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姚贵妃叹一口气,道:“姐姐也知道,我生昊儿时动了胎气,这么多年一直未能再生育。现在昊儿都大了,再想这些也是惹人笑。” 贤妃忙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想为皇家绵延子嗣,这是好事。” 姚贵妃感激地看着贤妃,眼角带了泪光:“妹妹就知道姐姐能明白妹妹的心思,所以今儿个才来找姐姐商量。” “商量什么?” 姚贵妃笑道:“妹妹存了这个心思,这些天都在想着。听说城外的观音寺很灵验,就想到观音寺去拜拜,求菩萨保佑能如愿以偿。” “妹妹是想出宫?”贤妃问道。 “正是。”姚贵妃道:“可到观音寺都是求子的,妹妹怕旁人知道笑话妹妹痴心妄想。这才想着来和姐姐商量,希望姐姐能为妹妹想个借口,最好能与妹妹一同出宫,这样别人就不会胡乱议论了。” 贤妃听姚贵妃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她迟疑了片刻,道:“妹妹想法是好的,不过咱们要为此出宫,似有不妥。出宫要征得皇上、皇后同意,几番下来,旁人焉能不知?若私自出宫或欺瞒皇上、皇后找其他借口出宫,那更是大忌,若在宫外遇到什么危险,到时又怎么办才好?” 姚贵妃道:“姐姐说的在理,妹妹也正是因为这些,觉得无可奈何,这才来找姐姐商量。” 贤妃便道:“依我说妹妹不必心急,也不必非要出宫去求。不如等家人入后宫之时,与她们说说,让她们去求一尊观音神像进来,妹妹就在自己宫中日日拜祭,也是行的。” 姚贵妃闻言,激动得拉住贤妃的衣袖,道:“姐姐说的对,妹妹怎么没想到?只怪妹妹钻了牛角尖了。”说着又对贤妃好一番感激,直说得贤妃忍不住拉着姚贵妃的手道:“妹妹过奖了,妹妹不过当局者迷罢了。妹妹若愿意,往后咱们多走动走动,常言道‘一人技短,二人技长’,咱们多说说话,妹妹也不至于一个人苦恼。” 姚贵妃忙道:“姐姐说的正是妹妹想说的。妹妹以前若有什么对不起姐姐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往心里去。妹妹这些日子算是明白了,咱们后宫的人啊,就该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给皇上皇后添乱,就是最大的功臣了。” 贤妃喜道:“妹妹这样想就对了。咱们安安静静过好自己的日子,那可不比什么都强。” 二人言语投机,又说了许多话。还是贤妃的大宫女进来禀报,说太子妃进宫来了,在皇后处,请贤妃过去。姚贵妃才依依不舍地告辞而去。 却说贤妃到了皇后处,与太子妃彼此见了礼。皇后笑道:“往日纯儿进宫,你比我还心急,早早就来等着,今日怎么这时才来?” 贤妃不敢隐瞒,便将今晨姚贵妃所说之事讲了。皇后听罢冷笑道:“她倒想得美,还想着再生个孩子固宠。” 贤妃与太子妃皆不敢言语。贤妃偷偷看太子妃,这一向身体养好了些,但脸色还是很苍白。她本是太子妃的姑姑辈,对这个侄女素来关心,见此暗暗叹了一口气。皇后便道:“你们也许久未见了,在我这儿也不要拘着,好好说说话吧。”言毕便起身让宫女扶自己去看看为皇上熬着的粥。贤妃与太子妃也忙起身,恭送皇后离开后,贤妃便拉了太子妃的手,问道:“你可好些了?” 太子妃却道:“姑母怎么与姚贵妃来往?还让皇后知道了?” 贤妃笑道:“她找上门来,姑母总不好不理不睬。不过我与皇后无嫌隙,趁早说了,倒也安心。” 太子妃道:“姑母是安心了,却不见皇后气得不轻。” 贤妃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姚贵妃就算不找我,指不定也会找别人。她既然存了这个心,总会想到办法的。倒不如我与她说了,咱们也能提早知道她的打算。” 太子妃点头笑笑,道:“姑母说的是,是纯儿想多了。” 贤妃叹道:“你一向心思重,要说我倒不如看开些,或许身子也就好了。” 太子妃闻听此言,不禁红了眼眶,见周围无旁人,便道:“纯儿又有什么法子,只怪自己不争气罢了。如今又伤了身子,眼看着只能等谢姑娘进门为太子开枝散叶了。” 贤妃知道她对太子要提前迎娶谢应婷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却也无法劝解,只得道:“你也别老是想着这个,好歹你才是正妻,以后有了儿子也是嫡子。” 太子妃苦笑道:“姑母别宽我的心了。纯儿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怕……” “不会的!”贤妃忙打断她道:“你可别胡思乱想,你才多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姑侄俩说着话,早有躲在暗处的宫女将话传到了皇后耳中。皇后听罢叹道:“难为她倒是心胸坦荡。” 一旁的周嬷嬷陪笑道:“这贤妃既是太子妃的姑母,自然要与皇后一条心的。” 皇后点点头道:“也是,她也不该有二心。不过太子妃也着实可怜,几次都 ……” 周嬷嬷不敢接话,却听皇后突然问道:“城外的观音庙果真灵验么?” 周嬷嬷想了想,道:“这个老奴也不清楚。不过……” “不过姚贵妃素来消息灵通,她说好,那必是好的。”皇后打断她的话,笑道:“不如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言毕便起身道:“也该进去了。” 周嬷嬷忙亲手扶着皇后。皇后却道:“你去库房取些上好的参来,待会儿让太子妃带走。再把那只碧玉镯子拿来,我要送给贤妃。” 周嬷嬷应声“是”,忙去准备。这里皇后进来,贤妃与太子妃忙来见礼。皇后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又拉了太子妃的手道:“纯儿,你今日看着好多了,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太子妃忙道:“多谢皇后关心。太子迎娶谢姑娘在即,纯儿怕是不宜外出。”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实。太子府那么多人呢。再说也不去远,就到城外的观音庙走走如何?” 太子妃宋纯本是冰雪聪明的人,一听皇后这话就明白了,急道:“皇后娘娘,纯儿并没有争宠之心。”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这怎么还急了?姚贵妃想去观音庙是痴心妄想,你去却是合情合理。我想就是太子知道了,也是不会拦着你的。” 一旁贤妃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纯儿正应该去观音庙拜拜才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皇后笑道:“贤妃也觉得好?那就这么定了。纯儿,你改日便出城去一趟观音庙,好好拜拜菩萨,我想菩萨定会保佑你的。” 太子妃闻言不禁红了眼眶,忙行礼道:“是,纯儿谨遵母后懿旨。” 凤仪宫中一片祥和,浑然不知危险已经来临。 第74章 观音庙太子妃求指点 芷兰宫姚贵妃得圣恩 几日后,太子妃果然去了城外观音庙。 虽说奉皇后懿旨,但这段时间不宜动静太大,太子妃便准备轻装而行。反正城外观音庙不远,半日便可回来。她只带了宋嬷嬷与两名贴身婢女,并四名侍卫护驾,在太子离宫后便悄悄出发了。 出城一切顺利,及至看到观音庙,大家都喜笑颜开,一路上宋嬷嬷好生奉承,说皇后毕竟是把这个儿媳妇放在心里的,不然也不会如此为她着想。太子妃听得心里暖暖的,想着日后定要多进宫向皇后请安才是。 观音庙人不多,因太子妃低调,并未清场。为表诚心,太子妃让四名侍卫与两名婢女都在殿外等候,由宋嬷嬷扶了自己进殿去参拜。参拜毕,一旁的和尚看出进来的是大户人家,便上前请太子妃求签。太子妃自然是乐意之至,随和尚到了一旁。求完签交给和尚,那和尚左看右看,却道:“施主这签有些奇,恕和尚解不了。”正说着,一个小沙弥进来稽首道:“主持说有贵客到了,请贵客一见。” 那和尚闻言眉开眼笑,道:“就请贵客随贫僧去师父处请师父解签。师父是得道高僧,寻常都不见人的。” 太子妃暗暗称奇,不想这小庙竟还隐藏了一位高僧。宋嬷嬷在一旁道:“不知尊师如何称呼?” 和尚叫声佛,双手合十道:“师父法号‘大善’!” “大善法师?!”宋嬷嬷忍不住叫起来,见太子妃不解,忙解释道:“主子,这大善法师乃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昔年太后都曾请他进过宫的。听说他不喜多言,不喜见人,不想今日却有缘在这里遇到。” 和尚点头笑道:“施主说的是。” 太子妃一听,好像隐约记起来是听说过这么个人,更高兴了,忙道:“那请大师快快带路。” 出了大殿,太子妃也不叫人,便随着那和尚而去。大善法师喜静,禅房独居在后山,两人走了一阵才到。就见禅房里一位老僧,生得慈眉善目,果然好一派出尘的气象。见了二人便起身向太子妃行礼,道:“贵客请坐,老衲有礼了。” 太子妃道:“大师有礼,大师怎知小女子是贵客?” 大善笑道:“贵,贵不可言。不过……” 太子妃心中一动,忙道:“愿闻其详。” 大善便道:“老衲直言,凤仪天下之姿,只是子嗣上却有些波折。” 太子妃一听,更是激动,忙求破解之法,那大善沉吟良久方道:“心诚则灵,不过这子嗣之事,恕老衲无礼,原因不在贵人。” “不在我?”太子妃不解。 大善叫声佛,才道:“老衲本不该多嘴。不过今日与贵人相遇,也是有缘。既然如此,老衲便斗胆说了。” 那大善才说出一番话来,道这太子妃并非身子弱,乃是因为太子这些年被压制得狠了,真龙光芒有损,这才妨碍了子嗣。如今要破解,只要太子妃请尊菩萨回去,夫妻俩日日祭拜,不出几年就有成效。 太子妃一听几年,心先凉了一半,便问:“这妨碍对其他女子也一样么?” 那大善笑道:“贵人是与真龙一路相伴的,这才有妨碍。如今真龙已将起飞,往后的却不会再有妨碍了。” 太子妃一听,这还了得,往后的,不正是谢应婷么?若她无妨碍,不正是说她很快就能怀上太子的骨肉? 一旁宋嬷嬷已忍不住道:“还求大师指点一条快些的路子。” “快些的?” “对,越快越好!”太子妃也道。 大善沉吟良久,却道:“也不是没有。不过万事顺其自然最好,还是莫要强求。” 太子妃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忙道:“还请大师怜悯,不吝赐教。” 大善为难许久,太子妃已被大善的一番话说得心乱了,苦苦哀求,才道:“若要快些的法子,须请真龙大驾到此才行。” 太子妃闻言便急着问该如何做。那大善先说了几句让人难以捉摸的禅语,然后才道,请太子到这观音庙中,他拼着一生修为,为太子与太子妃向观音大士求祷,消除往日之蒙尘,还真龙光彩。此法若成,太子与太子妃都将即刻摆脱旧厄,真龙得以光彩耀世,太子妃也会受真龙雨露,心想事成。 大善说完,叫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老衲此言,真是泄露天机了。” 太子妃本不太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说辞,然今日之事太巧,这大善也的确非泛泛之辈,却不由她不信。 这里大善说罢,又道:“今日言多了,老衲将闭口半日,还请贵人恕罪。”说罢就打坐蒲团上再不言语。 太子妃本还想再细问,那老僧却如入定了般,果真不再说半句话。太子妃无奈,只得退出禅房,又向带路的和尚细细问了些话,才离开了观音庙。 回去的路上,太子妃越想越不安,那大善的话就像是针句句扎在她的心窝上。回到东宫,太子妃遣散众人,只留下宋嬷嬷,两人说了好一阵话。最终,太子妃还是下定了决心,在太子回宫后将今日之事与他说了。并特别强调,那大善真是得道高僧,他的话不可不信。 太子这一向风光无两,然做事多了,总会有错,今日便因着一些错处被皇上说了几句。如今听了太子妃的话,其余还罢了,却被那句“即刻摆脱旧厄,真龙得以光彩耀世”所吸引,便道:“这和尚果真这么说了?” 太子妃点头道:“正是,太子不知那高僧有多神,也是我求了又求,他才开这口的。” 太子沉吟道:“这大善之名我倒是听过,确有过人之处。只不过这什么‘真龙光彩’,这话若传出去,只恐被误会。”说着指了指皇宫方向。 太子妃道:“所以我想咱们要行这事,不能大张旗鼓。最好我夫妻二人悄悄的去。” 太子沉吟道:“只怕不妥。纯儿,可以请那高僧到东宫来行事么?” 太子妃叹道:“我早有这想法。不过大师说要借观音大士之力,只有在观音庙中才行。” 太子道:“容我想想。” 太子妃不便再催。谁知接连几日,太子竟被人弹劾了,又被皇上好一通责骂。太子心中有气,早早回了东宫,见太子妃正在拜佛,又想起她前日之言,不由动了心思,便叫人来吩咐了一番。 自觉天衣无缝之后,太子与太子妃便预备选一日悄悄出宫,去往城外观音庙。 且说这段时间宫中也不太平。太子连连出错,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原来太子自为储君以来,行事上不免多为自己考虑,就有了些偏颇之心。这两日竟有大臣上折子弹劾,皇上下朝之后,便将太子留下责备了一通。眼见太子悻悻离去,皇上心中气闷,本想去皇后处的,半路想了想,却去了姚贵妃的芷兰宫。 宫女看到皇上来了,似乎有些吃惊,要进去禀告,却被皇上制止了。皇上细想来,已经有许久未来过这里了,难怪宫女吃惊。想到这,心中不免有几分不忍。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停住,一个人轻轻走了进去。 姚贵妃正在殿中绣着什么。她低着头,模样十分专注,竟未发现皇上进来。皇上见她身披一件白色纱衣,衣摆绣着兰花;头发半束,低头间满是清冷的意味,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初见姚若兰的当年。再细看,姚贵妃似清减了不少,下巴都尖了。皇上心下一软,不禁走上前去。姚贵妃闻声抬头,见是皇上,吃了一惊,手上的针一动,戳出一颗血珠。她却浑不在意,只怔怔地看着皇上。 皇上叫声“哎哟”,快步过去拿起她的手,含在唇间。姚贵妃微微颤抖,叫声“皇上”,起身扑到皇上怀中。 一室生春。皇上记起她往日的温柔小意,不禁抱紧了她,一阵耳鬓厮磨。姚贵妃娇喘连连,皇上才放开她,笑问:“贵妃在做什么?” 姚贵妃脸上一抹飞霞,柔声道:“妾在为皇上绣一条腰带。”说着拿起方才绣的东西 ,皇上一看,果然是一条腰带,上面描着飞龙,已绣了大半,针脚绵密,看样子不似一日之功。 皇上也柔声道:“你眼睛不好,绣这劳什子做甚?” 姚贵妃笑笑,道:“难为皇上还记着。妾身整日无聊,又……思念皇上,为皇上做条腰带,想着……想着皇上系上的样子。” 皇上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便将姚贵妃搂在怀中,又是好一番温存。姚贵妃半推半就,皇上意犹未尽,只恨还是白日,不能尽兴。 至此一连几日,皇上都歇在姚贵妃处,浑然忘了所有。皇后闻听心中着急,找机会劝了几句,反惹得皇上不快,言道皇后如今心中只有太子,一味纵容太子行事,哪还顾念夫妻之情。皇后受了这不白之冤,又惊又气,遂不再多言,也不再见皇上。姚贵妃一时间竟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宠。 这日,皇后到太后处请安,陪太后说了一阵话,太后听到姚贵妃欲到观音庙中求子,却叹道:“她倒是个有心的。” 皇后气道:“只不知是什么心。” 太后道:“你就是太要强,寻常人家夫妻间说两句,尚且要有个人先服软的。你心中有气,却将皇上向外推,可不正遂了别人的愿?” 皇后委屈道:“这么多年夫妻,皇上竟疑心儿臣,儿臣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后笑道:“你呀,你也不想想,俗话说‘树大招风’,如今朝前你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另一个是亲王,可不正是最风光的人?满朝的眼睛都盯着你们呢,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被别人看在眼中,有心人想找裂缝自是容易。有些话落在皇上耳中,可不就变了味了?” 皇后豁然开朗,忙道:“母后说的是,是儿臣狭隘了。” 太后叹道:“你呀,你就是少了一个女儿。若你有个如无殇那般善解人意的女儿,寻常多跟她说说话,心中也不会这么烦闷了。” 皇后也叹道:“母后说的是。无殇那孩子确是个通透的。等她回了京,儿臣要多让她进宫来说说话才是。” 说起无殇,又勾起太后的思念,两人便说了些无殇的趣事。正说得高兴呢,突有人来报,说皇上在朝上突然晕倒了。 太后与皇后吓了一跳,太后忙一迭连声地叫人快去打探消息。皇后也忙忙告退,要去看望皇上。 太后终是不放心,便道:“我与你一齐去。”一旁胡嬷嬷又赶紧吩咐人备轿,皇后扶着太后,二人跌跌撞撞地上了轿,直奔前殿而去。 第75章 皇上宫中病体重 太子山间性命危 到了皇上的静心殿,只见一排太监宫女正在忙乱地进进出出。几位重臣也站在门外。大家见了太后和皇后,忙跪下行礼,太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便问:“皇上现在如何?” 谢大学士上前答道:“回太后、皇后,皇上还未醒来,太医在正诊治。” 太后忙要进去,皇后便扶着太后进去了。 殿中,只见安平王爷、太子、靖亲王、端亲王与太医都在。皇上躺在龙床上,双目紧闭。大家见了太后,又要行礼,太后抬手止了,道:“不要行这些虚的了,皇上到底如何?” 安平王爷过来道:“母后不要急,太医都在这儿呢,孙太医正在为皇兄施针。” 太后这才看见医术最高的孙太医也在,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为皇上施针,对周围的动静竟似充耳不闻。 太后忙降低声音道:“那大家安静些,让孙太医专心施针。” 众人都点点头,不再发一言,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太医施针。 孙太医行了一遍针,待针拔下,已是满头大汗。他顾不上擦汗,道:“皇上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皇后道:“有劳孙太医了。” 孙太医这才过来向太后与皇后请安。太后又止了,道:“孙太医辛苦,不必行礼了。只不知皇上如今身体如何?为何会晕倒?” 孙太医想了想,斟酌着道:“太后莫急,皇上今日晕倒,应是有些急火攻心了。待为臣与几位太医共同商讨商讨,为皇上开一副汤药。” 太后忙道:“几位太医快请。”房内的太医都过来行礼道“是”,便随着孙太医退下了。 皇后走到皇上床边坐下,看着皇上。这里太后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早殿上发生了什么惹得皇上急火攻心?” 安平王几人面面相觑。太后便道:“太子,你来说。” 太子忙行礼道:“是,皇祖母。”便将今晨殿上之事说了。原来又是因太子出错引起的。太后听太子还在极力为自己分辩,不禁怒道:“别说了,你是要把我也气病才行吗?” 太子吓得连忙噤声,低下头去。太后叹一声道:“你们呀,就不能让皇上省些心吗?一个个自以为飞上枝头了,做事就只顾着自己了。” 这话太重,殿内的人都跪了下来,道:“太后恕罪。” 太后道:“我恕什么罪,若皇上无事,谁都无罪。” 正说着,床上皇上悠悠醒转过来,听到太后的话,叫声“母后”。 众人忙过去看。太后望着皇上,哀声道:“我儿,可好些了?” 皇上轻轻点头,太后一颗心放了下来。她见皇上望着她抬手,便坐在床沿边,拉住了皇上一只手。皇上虚弱地笑道:“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眼眶瞬间红了,却笑着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一众人站在太后身后,大气不敢出。皇上又道:“朕无事,你们都退下吧。让朕好好与母后说说话。” 众人忙应“是”,皇上又道:“皇后也留下。” 皇后忙住了脚。 看着众人都出去了,皇上才道:“烦劳皇后倒些水给朕喝。” 皇后才如梦初醒般,忙忙去倒水。太后看在眼里,暗暗摇头。皇后扶皇上坐起来喝了水,皇上这才道:“母后,现在皇后也在,有些话,朕想跟你们说说。”刚开个头,皇上忍不住咳起来,太后忙道:“我儿不忙,不如先让太医进来看看?” 皇上摇摇头道:“不必了。母后,孩儿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几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太后红了双眼,轻斥道:“胡说。为娘还好好的呢,你能有什么事?” 皇上笑笑,道:“孩儿知道这样说是不孝,但实情如此,孩儿也不敢再瞒。近段时间,孩儿是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 太后低头拭泪。原来皇上这几年已晕倒过几次,第一次太医救过来,就道以后需得静心,不可操劳不可发怒。太医虽未明说,大家心里也清楚皇上这是留下隐患了。这一年来皇上急急立了太子,也正因此。谁知立储不过几月,皇上又晕倒了。皇上此时心中也是一片冰凉,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今日留下太后与皇后,竟有些交代后事的光景。 皇后想到这些,也是不住流泪。但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道:“皇上还是要多爱护自己的身子,后宫……还请少去。”皇后的意思,自是说皇上这几日在姚贵妃处劳累了。 皇上一手拉着太后,又向皇后伸出另一只手,皇后过去握住了,皇上才说:“你道朕是真昏了么?这几日去姚贵妃处,不过是为了安她的心。你不知这一向朝中局势,立储以来,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太子。在这节骨眼上,太子是一点儿错都不能出的。偏偏他心急,让人抓住了不少错处。加上这一阵无殇他们在查姚氏一族,朕是怕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皇上一番话,说得皇后泪流满面,直到现在,她才知自己错怪了皇上。想到皇上撑着病体,尤要万事操劳,一丝一毫都要考虑周全,而自己居然还在责备他,皇后心中愧疚不已。 皇上见皇后流泪不止,反而安慰她:“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往后章儿、衡儿还要靠着你呢。” “皇上!”皇后再也忍不住,颤声道:“你别说这种话,妾身受不了!” 太后心中也难过,闻言却擦干眼泪,反而厉声道:“哭什么?还没到那一步呢。叫人听见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 皇上笑道:“母后说的是。皇后,你就是太软弱了些,以后要多向母后学学。” 如此坦诚直言,倒无什么顾虑了,皇上便让皇后过后多劝劝太子,让他不要锋芒太露。又交代了不少事,皇后一一应了。皇上自以为已万事周全,却未料到此时此刻,对方已经动手,一切,即将颠覆! 却说皇上生病的第二日,正是太子与太子妃去观音庙的日子。原来因着皇上生病便未早朝,皇后忙着照顾皇上,也未来得及让太子进宫。太子这几日已安排人去观音庙布置好了,一大早便悄悄出了城。 到了观音庙,拜过观音后,上次的和尚便引着太子与太子妃去往后山。到了大善的禅房,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手下人都在外等着,只自己与太子妃进去。毕竟今日所求之事也不宜声张。带路的和尚见状,自己也止了步。 不知三人在禅房内做了些什么,待太子与太子妃出来,已是一个时辰后。大善将二人送到门口,口中宣声佛,只道:“二人慢走,恕老衲不能相送。”原来这大善发了誓言,只在这后山禅房中修行,不出后山。 太子也不以为意,便与大善告辞。之前带路的和尚见二人出来了,忙过来笑脸相迎,就道:“二人难得来此,不如游览下后山风光,用些斋饭再回吧。” 太子本不想留,但见太子妃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起她之前痛失骨肉,难得今日心情好,便道:“纯儿,我们随便走走吧。” 太子妃自是乐意之致,夫妻二人便在和尚的指引下游览后山。谁知走着走着,却走得偏僻了。但二人心中高兴,随意指点景色,竟浑然未觉。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伙歹徒,皆是浑身黑衣,蒙着面。先打倒了和尚,又挟持了太子与太子妃。太子虽有几分功夫,但不是来人的对手,太子手下远远的跟着,一时救援不及,竟眼睁睁看着二人被劫持而去。一伙人对后山极为熟悉,不多时便失了踪影。 太子今日因是私自出城,带的人并不算多。先前到观音庙布置,也只是查看是否有什么隐患,重点在前院及大善禅房周围设防,未想竟在后山出事。远见二人被掳走,手下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分成两队,一队回城搬救兵,一队在庙中继续追踪。侍卫首领便带了几个人去找大善,谁知到了禅房,却见房门大开,大善已被杀死了。几人去找和尚,那和尚也已死在原地。 一时间观音庙中大乱。虽很快控制住了所有庙中的人,奈何太子与太子妃还是不知下落。 消息传进宫中时,皇上正在静心殿中喝药,姚贵妃在一旁伺候。原来皇后守了一晚上,皇上劝她下去歇息了。姚贵妃听到皇上生病的消息一直等在外面,此时便接替皇后进来照顾皇上。皇上心中虽知姚贵妃恶,但与姚贵妃在一起却是最惬意的,便也由着她了。两人说着闲话,宫女上了药,皇上刚刚喝完,身边当值的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叫声“皇上”,声音都吓得变了。姚贵妃斥道:“没见皇上正在喝药吗?乱叫些什么?” 太监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皇上,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皇上将药碗交给姚贵妃,靠在床上问道:“何事?” 太监这才道:“太子、太子与太子妃被劫走了!” “哐啷”一声,姚贵妃手中的玉碗掉在了地上,皇上一下坐直身子,问道:“你说什么?太子怎么了?” “回皇上,太子与太子妃在城外观音庙中,被一伙歹人劫走了!”太监赶紧回道。 皇上还待再问,却是一口气上不来,竟直直晕了过去。 “皇上”!姚贵妃大叫,“快来人啊,太医、太医!” 整个京城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又在病中,皇后听闻腿都软了,也只能强撑着去见太后拿主意。一刻钟之后,太后紧急召安平王爷并靖亲王入宫。同时,另一边,姚氏家族也行动起来,一场颠覆正式拉开序幕。 安平王与靖亲王入宫后,还未到太后处,突有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传旨,让二人先去见皇上。二人便跟着去了,即至到了静心殿,却见皇上已经醒来,身旁站着姚贵妃。皇上令二人暂留宫中,协助处理政务。靖亲王问起太子之事,皇上却回已另有安排。二人虽心中存疑,但皇上有令,不敢不从。当晚,二人便留在了宫中。 第二日早朝时,皇上未至,却令人宣读了圣旨,言道从即日起,暂不早朝,各大臣有事一律写折子上报。同时,下令京城即日起封城,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安平王、靖亲王、端亲王与几位重臣却被留在了宫中,暂不得出去。 圣旨一出,满朝震惊。 就从这一日起,一切好似脱离了轨道,皇上不离开静心殿,却是只留姚贵妃在身边,后宫也下了禁令,各妃嫔不得随意走动。太后与皇后虽不受制,但皇上却并不愿与她们多言,经常是二人去静心殿时皇上要么在安睡,要么随便说几句话说让她们离开。二人虽有疑惑,但想到太子至今下落不明,皇上行事难免与平时有异。皇后更因太子与太子妃私自外出惹下这么大的事,因而也不敢多言。 一切似乎都正常,但又不甚正常。 第76章 一心为国王爷忧心 万事推拖皇上无情 第一个发觉不对的是安平王。他自留在宫中后,一连几日不见皇上过问政事,心下就有些疑惑。私下去见太后说起,太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如今皇上身体不适,偏偏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心中想必也是不快。让他休息几日也好,政事上你就多担待些。” 安平王笑道:“母后是知道孩儿的,一向只知领兵打仗,政务上并不熟悉。这几日在宫中也是多亏了内阁在处理,孩儿不过一齐看看罢了。” 太后道:“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不过现在非常时期,也是无可奈何。” 二人只能相对叹息。安平王又道:“不知太子那边可有消息了?” 太后道:“皇上说已令暗卫去查找,尚无回报。” 安平王道:“母后,孩儿总觉得太子一事太过蹊跷,皇上只下令找人,就不查一查吗?” 太后道:“皇后也是这么说,但皇上这几日正烦闷,言道先找到人再说。” “可……”安平王忍不住道,“不查出幕后主使,如何找人?” 太后叹道:“等皇上想想吧。或许他已暗中令人调查幕后之人也不一定。” 安平王只得点点头。看看四周无人,又道:“皇上这几日对贵妃似乎更好,我们好几次去静心殿禀告,皇上都是让姚贵妃传话。这姚氏一族不是正在查吗?为何皇上竟似对姚氏毫无防备之心?” 太后愣了一下,想起皇上之前之言,便对安平王说了。安平王皱眉道:“这也说得过去。只是,这姚贵妃这几日寸步不离皇上,孩儿担心她与太子之事有牵连,留在皇上身边似有不妥。” 太后想了想道:“你说的对。待会我与皇后再去静心殿见皇上,让他将姚贵妃打发回后宫,令人暗中监视。” 两人商议已定。却不知此时,前朝已乱了套。原来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大臣们已得知太子被劫走一事。这几日虽不早朝,但众大臣还是习惯早上到宫中议事,这一日便说起太子被劫,皇上病重,朝中无人主事。大臣们议论纷纷,竟有人说起城外观音庙中已死了好几人,太子与太子妃应是凶多吉少。众人听了,更是震惊,就有人言道若再找不回太子,皇上应另立一子。更有甚者道如今政事由安平王为首处置不妥,安平王手握重兵,若再干政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后来,大臣们竟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全力寻找太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派主张另选一位亲王来主持政务,言下之意若太子不测就立其为新太子。说到另选亲王,大臣们又在靖亲王与端亲王之间争执不休…… 消息传到安平王耳中时,安平王几乎要气晕过去。他从太后处回到政事厅,不想竟听到这些。安平王气得当下就要去见皇上,内阁众人也想见皇上,大家便一齐去了。到了静心殿门口,却被侍卫拦下,说姚贵妃已派人道皇上吃了药刚刚睡下,不见人。 安平王无法,只得要侍卫听到皇上醒了赶紧来禀报。依他的意思,还想留在这儿候着,江琮也在内阁,见安平王着急的样子,便道:“王爷稍安勿躁,众臣也只是嘴上说说,王爷不要放在心里。” 谢大学士也道:“王爷的为人,我们最是清楚不过,王爷不要理那些流言蜚语。等见了皇上,我等定要皇上下旨斥责那些胡言乱语之人。” 安平王如何不急?他一向最是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之中,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是非的中心。然有一事更让他着急,那便是太子的下落。眼见太子出事已有好几天了,皇上这里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也不让旁人插手。难道真如那些大臣们议论的已是凶多吉少?太子若真遇难,牵涉的可是国本,这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安平王无法再等,与内阁众人从静心殿出来,便道:“我去见皇后。” 江琮迟疑了下,道:“王爷,下官有几句话想与王爷说。” 内阁其他人告辞去办事,安平王与江琮来到附近一个亭子中,江琮才道:“下官入京不久,本不该胡乱猜测上意。但这几日皇上的所为,却是令下官不解。” 安平王心中“咯噔”一下,忙道:“江大人说来听听。” 江琮便道:“皇上一向勤于政事,对太子更是寄以厚望。如今虽在病中,但对朝政不闻不问还是首次。加上太子出事,皇上竟未第一时间全力追查。臣总觉得这不像是皇上一贯的风格。” 安平王忙道:“江大人所言甚是。方才我还与太后说起,皇上近日的行事确是有些与以往不同。” 江琮道:“王爷也这么认为?恕臣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几日大家几乎见不到皇上,全靠姚贵妃传话。不知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此言一出,安平王心中更加不安,想到太后方才说的话,这几日似乎连太后与皇后都少见到皇上。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问题? 江琮又道:“王爷今晨不在殿上,不知道今日都来了哪些人。依臣观察,这几日入宫议事的要么是各部的官员,他们只关心自己手上的事;要么就是一些平日与端亲王走得近的人,今日的风波也正是这些人挑的头;还有就是一些平日不做事的人,喜欢的就是把事情议论来言论去……倒是平日敢说话敢做事的几位大人,这几日却是不见踪影,王爷不觉得这也不正常吗?” 安平王听江琮说了几句话,对江琮更加欣赏。此人办事干练,更懂得审时度势,观察入微,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在平时,安平王一定要与他畅谈一番,可如今这局势,几句话已是让他心惊胆战。 江琮也不敢再多言,便告辞离去。安平王想了想,不去见皇后,却去见了二皇子靖亲王。 靖亲王这几日也被困在宫中。最让他生气的是,这几日他手中莫名其妙就有了许多公务,直忙得他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其余。安平王到时,靖亲王正在听着礼部尚书叶旬禀报。好不容易送走了叶旬,靖亲王起身将安平王迎进来,便道:“怠慢皇叔了。” 安平王笑道:“无妨。处理公务要紧。” 靖亲王叹道:“小皇叔就别取笑云衡了。我与小皇叔一样,都是只喜欢冲锋上阵的,这几日困在这里,真是快闷死了。” 安平王也不由叹息:“你这句话说到我心里了。咱们都是志不在此,奈何如今却都被困在这里。” 说到“困”字,安平王心中突然一动,他问道:“你这几日在处理些什么事?” 靖亲王道:“什么都有,看刑部报上来的案卷,工部报上来的设计图纸,还有礼部说太后的生辰快到了,要着手安排寿宴事宜。方才礼部叶尚书就在说这个。” 安平王张张口,却道:“正好现在无人来,我们去外面走走。” 靖亲王忙道“好”,二人便走出去。 看看周围无人,靖亲王道:“小皇叔可是想对云衡说什么?” 安平王点点头,道:“这几日的局势,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靖亲王想了想,道:“父皇卧病、太子失踪,这几日确是不同。” 安平王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然我们都被留在宫中,净处理些杂事。这些事虽说也重要,但眼下却并不是非办不可的。” 靖亲王愣了一下,道:“是呀,眼下最重要的应是赶紧找回大哥。不过听母后说父皇已安排人去找了。” 安平王摇摇头道:“找太子一事,宜快不宜慢,但这次,皇上为何不让我们参与?如今已过去几天了,为何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靖亲王停下脚步,看向安平王,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难道……父皇在疑心我们?” 靖亲王道:“以我对皇兄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否则之前也不会如此待我们。只是这次,倒像是皇上也被困在其中了,似有人在幕后操纵。” 靖亲王刚松了一口气,闻言更加紧张:“父皇也被困住?小皇叔是什么意思?” 安平王看看这位二皇子,暗想他果真是个只会舞枪弄棒、上阵杀敌的人。时间紧迫,他便不再隐瞒,将方才与江琮的谈话说了一遍,又将自己的疑惑都说了出来。靖亲王听完,眼睛都瞪圆了,连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皇叔是怀疑姚……” “低声!”安平王提醒,“此时皇宫已不再安全了,咱们不知道暗中到底安插了多少眼线。”言罢道:“你附耳过来,接下来,我们要……” 这里安平王刚想到对策,谁知形势却急转直下,刚与靖亲王分开,有侍卫来传旨,言道皇上要见他。这还是几天来皇上首次主动召见,安平王忙跟着侍卫去了。到了静心殿,只见皇上坐在床边,身旁站着姚贵妃,君臣见礼后,皇上道:“方才暗卫来回禀太子的情况,你也听听。”言罢只见二人走了出来,跪在安平王两侧向皇上行礼。安平王从未见过二人,但也隐约感觉到二人武功非同一般。皇上令二人起身后,其中一人便道:“我二人奉命查找太子,现得到确切消息,太子恐怕回不了宫了!” “什么?!”闻听此言,叫的不是皇上,却是安平王。他急问道:“你们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太子现在何处?劫走太子与太子妃的是何人?” 那人道:“太子下落不明,或已遇难。劫走他的人,却并未抓到。” “岂有此理!”安平王怒道:“你们是在哪里寻找的?堂堂太子被劫,找了几日竟只是这个结果么?” 旁边二人低头不语,皇上道:“七弟稍安勿躁,他们也只是据实禀报而已。” 安平王不相信的看向皇上,太子遇难,皇上脸上竟未见一丝难过,他忍不住道:“皇兄竟如此沉着,太子失踪,皇兄竟不想追查了么?” “放肆!”一旁姚贵妃道,“安平王是在质疑皇上吗?” 安平王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直言道:“本王与皇兄说话,哪轮得到你来置喙!” “放肆!”此时叫的却是皇上,“贵妃也是你的嫂嫂,七弟怎么能这么说话?” 安平王怒极反笑:“皇上现在眼里只有姚贵妃了么?太子失踪这么大的事,皇上竟丝毫不挂在心上?还有臣弟的嫂嫂自是周皇后,何时连妃子也要称嫂嫂了?”原来按着宫中规矩,安平王身为亲王,平素只需向皇上皇后称小,对皇上的其余妃嫔却是不必多礼的。此时安平王说出来了,姚贵妃脸上闪过一丝忿恨,她不敢开口,却听皇上道:“太子下落不明,朕即刻就要立端亲王为太子,姚贵妃身为太子之母,你敬是不敬?” 此言一出,安平王更是呆住了,他张着口却无法言语,半晌方道:“皇上在说什么?立端亲王为太子?皇上为何会这么想?”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朕重病在床,正需要太子总揽国政,朕这么做有错吗?” “可……太子并未……再说不是还有靖亲王?” “靖亲王?”皇上嗤之以鼻,“靖亲王除了会舞枪弄棒,还会什么?他能担得起太子之责么?” 没想到方才自己对靖亲王的评价此刻竟从皇上口里说出来,“可,如今形势不同,靖亲王毕竟是二皇子,且还是皇后所出……” “那又如何?”皇上打断安平王的话,“安平王莫非忘了本朝向来是立贤不立长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安平王也不敢再言,皇上却不依不饶,再道:“安平王阻止朕重立太子,莫非是这几日在宫中摄政还不过瘾,想取而代之么?” 这话太重,安平王吓得跪倒在地,伏首道:“皇兄这样说,臣弟真是百死莫辩!” “何须百死,一死足矣。”皇上轻飘飘的话落在安平王的耳中,他几乎瘫倒在地。 第77章 宫中各人遭囚禁 京城多方探消息 这边安平王在静心殿中被皇上责难,另一边皇后却是已经发疯了。就在方才,有太监来传皇上的口谕,言道太子或已遇难。皇后听罢,顿时呆若木鸡,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哭道:“我要见皇上,来人,本宫要见皇上!” 来传旨的太监大声道:“皇上此时不想见皇后,皇上令皇后留在凤仪宫中,无旨不得外出。”话音刚落,几名侍卫走了进来,看这样子,竟要将皇后囚禁起来。皇后怒道:“你们要干什么?本宫不相信皇上会下这样的令,让本宫去见皇上!” 那太监笑道:“皇后娘娘省省吧。皇上既下令不见,咱们做下人的也不敢违旨。皇后不见,皇上让咱家带了侍卫过来,就是怕皇后要反抗呀。” 皇后道:“皇上竟如此无情么?还是他不敢见我?” 那太监道:“这些话咱家可不敢说。皇后也不要说的好。此时惹恼了皇上,还不知日后下场会如何呢。” “什么意思?”皇后问道,“皇上难道还要让我死不成?” 太监道:“好叫皇后得知,皇上已决定立端亲王为太子,母凭子贵,皇后好好想想吧。” “你说什么?”皇后叫道,“这话是皇上说的?太子遭此不测,他不思寻找太子,为太子报仇,竟要另立太子?” “皇后娘娘呀,”太监笑道,“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既已如此,另立太子也是常事。更何况现在皇上病重,不早立太子,将来还不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哼,本宫看此时已是天下大乱了!你这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那太监却不惧,想了想便凑近皇后小声道:“好叫皇后得知,咱家是姚贵妃的人。” “姚、贵、妃!”皇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这一切全是姚贵妃的阴谋,是也不是?你说,姚氏还干了些什么?太子之事,是不是也是她所为?” 那太监见皇后来抓他,忙躲到侍卫身后,皇后见这些侍卫都是生面孔,忙叫“来人”,却不见有人进来,这才知晓自己已被控制了。她想了想,又叫道:“本宫知道了,这些根本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皇上是不是也被姚氏控制了?” 那太监却不再答,只朝侍卫努努嘴,两名“侍卫”便上来拿皇后,皇后叫道:“放肆,无论如何本宫此时还是中宫之主,岂容你们碰得!”皇后此时却冷静下来,自己整理一下衣装,道:“本宫留在这里便是。你们退下,不得放肆!” 那些“侍卫”倒也听话,互相看了看便出去了,独留皇后一人在凤仪宫中。 同时遭禁的还有太后,太后却比皇后冷静,在听明所有之后,只问了一个问题:“静心殿中的是皇上么?” 来传旨的太监愣了愣,答道:“是。” 太后笑道:“皇上还在,那便好!你们退下吧。” 待所有人出去,太后才跌坐在榻上,喃喃道:“儿啊,你还是太仁慈了,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京城形势就此全变了。一日之后,皇上下旨封端亲王为太子,废原太子为康王。安平王与靖亲王因近日办事不力,暂囚宫中。圣旨一出,满朝皆惊,议论四起,人心浮动。 安平王与靖亲王虽未下狱,却被软禁在宫中,起居皆有人监视。太后与皇后也皆被禁足,不得互通消息。其余妃嫔、宫中众人皆有约束,一时整座皇宫竟成了个大囚笼。 皇上的病一直未好,便又下旨太子监国。至此,姚氏一党总算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成功将三皇子举上了最高峰。 姚氏一族上台后,便开始全面清查,万水千山当就此暴露,一些大臣官员也被牵连。但因刚刚得势,姚氏还不敢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因而无殇等人竟不知京中之变。 这些信息,是无殇、江霁月与顾芷芸后来才知道的。离开郸城,大家便按既定计划分头行动。 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越接近京城,路上盘查越严,且路过几个万水千山当的铺子都是店门紧闭,无法打听到消息。在敌我不分明的情况下,几人也不敢轻易暴露,便乔装打扮一番,以平民身份到了京城外。原本按安平王的意思,是不能入城的,但几人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又怎么不入?商议之下,还是悄悄进了城。进城之后,才发现形势逼人,太子变成了三皇子,姚氏一族在京城中横行无忌。皇室宗亲及一些大臣的府邸如周将军府、谢大学士府、江府等周围都有人暗中盯梢。而最让人揪心的是,听闻安平王与靖亲王被禁在宫中,安平王府与靖亲王府皆被围住,进出都有人把守。几人不敢回家,还好无殇在京城有个偏僻的小院,平素无人注意,便先到那里落脚。几人继续乔装打扮,倒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 眼看姚氏一族在京城中作威作福,无殇等人却一筹莫展,这才知安平王让他们不要回京的用意。眼下的形势,回京也无济于事,弄不好反而会被抓。但几人岂能坐以待毙?商议之后,江霁月想偷偷回家见父亲打探消息,顾芷芸是新面孔,可到人多的地方听听有什么议论。倒是无殇身份特殊,在这非常时期不宜露面,只能留在小院等候。 三人便分头行动。无殇留在院中,心中烦闷。细想想此时自己的亲人都处在危险之中,而自己却没有办法去救他们,不要说救,见一面都难。思来想去,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无殇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便着手准备。 无殇想到的人是孟绮罗。孟绮罗现在的身份是新太子未过门的妻子,孟军侯既然投靠了姚氏,军侯府想必也不会有人把守。但无殇还是不敢直接去找孟绮罗,她又想到另一个人:薛冷凝。只要见到薛冷凝,就能见到孟绮罗,到时一定能知道更多的消息。无殇想到此,激动得坐不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薛冷凝的住处她不知晓,不过离京之前薛冷凝是君泽书院的教员,应该可以在君泽书院中找到她。只是自己现在却不能去君泽书院,顾芷芸在京中无人认识,倒可以让她去一趟君泽书院,只要能见到薛冷凝,后面就好办了。 无殇思来想去,这是最可行的一个办法,便耐心等着顾芷芸回来。 哪知顾芷芸却迟迟不归。原来顾芷芸在城中乱逛,倒是听到了不少消息。不过在要回来时,她却看到了一个人——王猛。王猛与姚谨被押送回京,关在刑部。皇上还未来得及审理他们,姚氏已经发难。得势后,二人自是被放了出来,不但无罪,还官升一级。顾芷芸看到王猛领着一队人马,在街上趾高气昂地奔走,她连忙闪身躲到一旁。还好王猛此时得意忘形,并未发现她。顾芷芸便听到王猛大声道:“你们再转转,有什么可疑人物一律抓起来。我约了姚大学士在醉香居见面,先走一步!” 周围人一片奉承。顾芷芸大约听出来这王猛现在在京城是想抓谁就能抓谁,难怪他如此猖狂。他现在要去见的人应该就是姚谨,二人是儿女亲家,王猛攀上了姚氏这棵大树,自是人人追捧。 顾芷芸见王猛要走,她自恃武功高强,便暗暗跟在后面,想听听他与姚谨会说些什么。 另一边江霁月在家附近观察,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他不敢冒然行动,便决定天黑后再来。不过他不愿一无所获回来,想了想也想到一个人,便绕道去往他处。 江霁月想到的人是陈子明。陈子明只是兵部的一个小主事,料想无人会注意他,刚好江霁月知道陈子明的住处,便想去找他一叙。 陈子明是京城人氏,父亲是个小官,家中有两房姨太太。陈子明并非嫡出,平时在家中也不受重视。他心烦家中宅斗,入仕后便在外面置了一处小屋,平日基本不回家就住在此处。江霁月过去时,他的住处果然无人监视。恰好陈子明当值回来,他见了江霁月,吓了一跳,忙将他拉进屋里,关上门,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江霁月笑道:“怎么?我不能回来?” 陈子明道:“我听说你去了江南,你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形势,这个时候能在外面多好,怎么还要回来?” 江霁月道:“子明,我今日找你正是想知道京城的情况。你知道些什么?” 陈子明道:“你刚回来吧?” 江霁月点点头,陈子明又问:“你是与无殇郡主一道出京的?” 江霁月道:“你怎么知道?” 陈子明叹道:“兵部都传遍了。说你们在江城抓了那里的知府与总兵。现在那二人在京中,却被无罪释放了。不仅如此,那知府还是姚贵妃一族的人,现在已是内阁大学士,那总兵现在是大将军了,此时特别任命负责京畿防卫,京城中的武装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他有个表弟就在兵部,所以说得人尽皆知。那二人还扬言等你们回京就要抓起来。你们此时不躲在外面,怎么还回京来?” 江霁月见陈子明已晓此事,也不隐瞒,便道:“我们出京正是奉皇上的命令调查姚氏一族。没想到才刚查到一些,京中却生变了。子明,你还知道些什么,请你都告诉我。” 陈子明道:“你们莫非,还想做些什么?” 江霁月道:“京中此时一切都不正常,姚氏横行,大臣们被监视。恐怕宫中,也是受到了胁迫。你说,我们能坐视不理么?” “宫中?”陈子明奇道,“不正是皇上下令立了新太子,这才导致今日之祸的么?莫非…——你们认为……” 江霁月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子明,皇上并非昏君,如何能坐视今日之祸却听之任之?听说安平王与靖亲王也软禁在宫中,你想想,这些都是皇上平日最看重的人,若无变故,怎么将他们都禁住了?” 陈子明想了想,道:“你说的对。其实大家也早在私下议论,觉得皇上最近行事未免太怪异。霁月兄,你且坐下,我便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你。” 第78章 无殇书院听采萍报 霁月回家闻雨若情 不说江霁月与陈子明的一番长谈,只说无殇想好了计策,却迟迟不见二人回来。他实在等不下去了,看看镜中妆容,此时自己尚是男子打扮,与之前大不相同,应该无人能认出来。她又仔细观察了下自己,自认没有破绽,便独自出了小院,去往君泽书院。 一路上,来往巡逻的人就有好几拨,多亏无殇机灵,都侥幸躲过了。来到君泽书院门口,幸喜无人监视。原来在此非常时期,书院不过是些未入仕的学子,倒也未被放在心上。无殇先松了一口气,绕到书院偏僻处,趁着无人跃过墙头,落在后院。此时正是学子们上课的时间,后院几乎无人。无殇暗喜,辨别了下方位,便向教员所在的院落走去。冷不防右边花丛走来一人,远远见了她,叫道:“是谁在那儿?”却是一个女声。 无殇吓了一跳,正待躲藏,又怕她叫来其他人。正犹豫间,那人加快脚步走过来,边走边道:“你是男院的学子么?怎么跑到这来了?” 无殇听得真切,回过身,压低声音道:“采萍,是我。” 来人正是采萍,她听见无殇的声音,怔了一怔,便小跑着上前,仔细一看,真的是无殇,采萍的眼眶蓦地红了,哽咽道:“郡主,是您。” 无殇上前两步,拉住采萍的手,笑道:“是我。傻丫头,你哭什么?” 采萍听了这话,忙向四周看看,见无人,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郡主随我来。”反拉了无殇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无殇任她拉着,这也算自己回京后遇到的第一个熟人了,采萍的手暖暖的,无殇的心里也暖暖的。 不一会儿便到了教员住宿的院子。这里当初都是独立成院的,倒也不用担心有旁人。采萍拉着无殇进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门,便要去倒茶。无殇拉着她道:“采萍你先别忙。坐下说话。” 采萍听无殇的话,便站在原地。道:“对,对,咱们长话短说,不一会儿有人来就不好了。” 无殇打量采萍,但见她留在书院这些日子,比以往更沉稳了。便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采萍道:“郡主,书院虽只是求学的地方,但学子们都是大臣家的子弟。这一向大家说什么的都有。特别是几个姚家的人,更是态度嚣张,说的虽是胡话,也能听出不少端倪。采萍就想着多听听,或许能派上用场。” 无殇笑道:“采萍你比以前更通透了。快跟我说说,你都听到些什么。” 采萍便将自己听到的都说了。末了又道:“郡主,你不是离京了吗?这个时候为何还回来?安平王府都被围起来了,王爷也……在宫中。前几日采铭好不容易见到外出买菜的张嬷嬷,她还说如今王妃只希望您与世子都不要回来才好。” 说到王府,无殇的眼眶也红了。她问道:“采铭现在何处?” 采萍道:“我们听说王府出事了,采铭就一直在外面打听。有了消息就回来告诉我。可惜我们俩人微力薄,也帮不上什么忙。” 无殇道:“你们肯这样做,已经在帮忙了。采萍,你们可知王府里的情况?母亲可好?大家可好?” 采萍沉默了下,道:“我二人躲在书院,倒还无人注意到。但在王府中的人都被禁住了,轻易不得外出。”两人一阵沉默。 无殇收拢自己的思绪,道:“采萍,现在还不到最后,咱们先莫悲伤。” 采萍红着眼睛点点头。突道:“对了,郡主,还有一个人不在王府,可惜如今也见不到她。” 无殇忙问是谁。采萍道:“采薇之前刚好奉王妃之命进宫,被留在了太后处。她在宫中知道的消息应该更多,可惜现在她也出不来。” 无殇点点头记下。又道:”采萍,今日我来书院,还想见一个人。你要助我。” 彩萍道:“郡主吩咐就是。” 无殇便将自己想见薛冷凝的打算说了。采萍想了想道:“薛大师一向独来独往,倒没听她说过什么。不对,前日有一个姚家的姑娘说什么‘如今已是姚家的天下’,被她斥责了几句。采萍看她倒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无殇听闻更放下了心,便道:“你想办法告诉她我回京的消息,让她转告孟姑娘见我一面。” 采萍应下了。无殇笑道:“还好有你们在,书院虽不涉及朝政,却是个人多口杂的地方,你们是我的人,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人抓了把柄。采铭回来你告诉她不要再去打探了,就留在这里,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采萍红着眼睛答应了,又问:“郡主,你现在可安全?要不让采铭去保护你。” 无殇笑道:“我身边有两位武林高手在呢,你放心。”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了采萍,又道:“你告诉采铭,若有事可来此处找我。” 采萍一一应了。无殇怕被人发现,便与采萍告辞。采萍也不敢留,只道:“郡主随我来,从这里往后是一片小树林,寻常几乎无人,那边的矮墙便可翻出去。委屈郡主了。”说着流下泪来,又再三叮嘱无殇要注意安全。无殇笑着摸摸她的脸,道:“不要哭,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如何还未可知。” 采萍狠狠点点头,自己先出去看看无人,才引着无殇出去了。 这一日三个人都有所收获。到了晚间,三人都回到小院,便将得到的消息都说了。无殇笑道:“天无绝人之路,看来咱们回京,倒是来对了。” 江霁月看她如此镇定,心下暗暗赞许,也笑道:“京城中毕竟还是好人多。相信最后也定是邪不胜正!” 顾芷芸道:“对!咱们一齐努力!” 三个人都笑了。江霁月又道:“待会儿我趁着夜色回一趟家见见父亲,他知道的应该更详尽。你们就留在这里,不要再外出了。”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特别是无殇,你身份特殊,在这非常时期千万不能出事。” 无殇叹道:“我就知道会被说,以后定会注意就是。” 江霁月一笑,看看夜色已升,便离开小院回家。这里顾芷芸笑道:“无殇,你这个师兄是真不错呀,处处为你着想。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无殇问道:”什么怎么想?“ 顾芷芸道:“你别装傻,霁月对你的心,恐怕是尽人皆知。你就说说,你知不知道?” 无殇见问,想了想,拉着顾芷芸的手郑重道:“顾姨,您是无殇的长辈,无殇不怕您笑话。说真的,无殇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师兄的为人,自是没有挑剔的,但无殇此生的心愿,就是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顾姨,无殇怕一旦成亲,就被一辈子困在后宅;也怕因为忍不住想出去,反伤了师兄及其家人的心。所以,无殇不是不懂,是不敢接受啊。” 顾芷芸未料到无殇心中竟是这样想的,她细细一想,却是理解了无殇。自己现在不正是这样么?有赵林相依相伴,本该过着平淡的夫妻生活,但自己的内心呢,其实更向往自由吧。她叹了口气道:“怪不得你与我如此投缘,原来我们的性格本是相同的。” 无殇也想到了顾芷芸的情况,她忙道:“顾姨,您和无殇的处境还不尽相同。赵叔与您,不受家族约束,隐于市井中,倒也不失自在。而师兄与无殇,在这京城中却并非自由身,要考虑的太多。” 顾芷芸道:“是呀,你们俩的确要考虑的更多。我听说大家族之间的联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一举一动,都关乎到两个家族的荣辱。尤其无殇你又是皇族,要顾虑的就更多了。” 无殇靠在顾芷芸身旁,柔声道:“顾姨,谢谢您懂我。您知道吗?和您在一起,您给无殇的感觉既是长辈,又像朋友。无殇不敢跟父母说的话,可以跟您说,而您都能理解。无殇此生能认识您,真是无殇的荣幸。” 顾芷芸抚着无殇的秀发,笑道:“顾姨这一生无儿无女,能够认识您们,才是顾姨的幸运呢。” 无殇静静靠着顾芷芸,两人心中都是一片温暖。无殇轻声道:“顾姨,您知道么,在京城最疼无殇的是太后,无殇每次进宫,最喜欢这样靠着太后,和她说话。有时,顾姨给无殇的感觉又和太后一样。”说到太后,无殇被拉回现实,声音渐渐哽咽,“也不知此时,太后怎么样了?她平日最看不惯姚贵妃的作派,如今姚贵妃得了势,也不知她会气成什么样了。” 说起现实,顾芷芸叹了口气,勉强笑道:“现在暂且不说别的,咱们还是好好想想如何破这个局吧。” 无殇坐直身子道:“正是,现在还不是说其他的时候。顾姨,京城现在的情况,处处透着古怪,无殇觉得……” 两人开始谈论目前的局势,不觉天色已晚。 另一边,江霁月趁着夜色悄悄回了家。他来到父亲的书房,正好看到父亲叫了江雨若进去。他躲在旁边听了一阵,才知道自己离京这段时间,妹妹竟认识了一名叫做孟怀远的文人,这孟怀远如今投靠了新太子,正在得宠。本来父母就还未同意两人相交,现在这情形,父亲更是不愿意了。今日叫了妹妹来,便是与她说这事。江霁月在外面听得分明,心下暗暗吃惊,没想到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会认识什么人——他可不知道江雨若与无殇在风骨雅集的经历。原来无殇离京后,江雨若忍不住又悄悄去过风骨雅集,没想到又碰到了孟怀远。二人赏诗论调,越谈越投机。至此之后,便相约在风骨雅集又见了几次。江雨若是少女情窦初开,哪经得住孟怀远一味迎合,两人皆有意,江雨若便向母亲禀明了。江夫人本是开明的人,倒不反对,便让江雨若请孟怀远到府里来见见,又将此事告诉了江琮。正准备间,哪知京城却出事了。这孟怀远不知如何攀上了姚氏一族的人,被举荐给了新太子,竟很快成了新太子跟前的红人。江琮得知此事,心中有气,今日便叫了江雨若来训话。 第79章 雨若伤心断情义 无殇操劳忙筹谋 却说江霁月躲在暗处,眼见妹妹被父亲训斥,掩面出来。他见四下无人,也不再躲藏,便走出来,叫声“雨若“。江雨若抬头见是哥哥,一时悲喜交加,叫声“大哥”,声音都颤了。 江琮在书房听见了,连忙夺门而出,见真是江霁月回来了,惊喜之余赶紧叫兄妹二人进书房,关上门,才问:“你回来了?世子与郡主呢?现在何处?” 江霁月道:“父亲不要担心,世子未回京,只有无殇与我回来了,现住在城西一处小院。” 江琮道:“你们没有收到王爷的传信么?” 江霁月奇道:“父亲也知道王爷的传信?” 江琮叹道:“如何不知,那传信正是为父送出宫的。” 一番对话,直听得一旁的江雨若如云里雾里。她忍不住道:“无殇回京了么?她现在如何?” 江琮看一眼江雨若,道:“雨若,郡主回京之事是要绝对保密的,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 江雨若面上一红,她知道父亲话中的含义,忙道:“父亲放心,雨若不会说的。” 江琮点点头,看着女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软言道:“为父也是为你好。” 三人都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倒不知如何开口。还是江琮先道:“霁月既然回来了,想必你们也有所打算,说说吧,你们要干什么?” 江霁月这才将回京路上得到王爷传信一事并几人的计划说了,江琮听完,不置可否,只将这段时间京中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江霁月默默记下,江雨若却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曲折,难怪父亲知道孟怀远投靠新太子要生这么大气了。 末了,江琮道:“我也不知你们回京是对是错,不过既然回来了,大家便一齐努力罢了。” 江霁月道:“父亲说的是,无殇……郡主也正是这样想的。” 江琮便道:“我尚能进出宫中,郡主若是有什么要传的话,可由我来传。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更要万事小心。姚氏虽未说,但我知道她最担心的就是安平王府,不然也不会先将王爷扣下。世子与郡主都是绝顶聪明的,能挽救这场危机的恐怕也正是二人。越是这样,越要确保他二人的安全才是。” 江霁月点点头,道:“父亲的话,孩儿记下了,孩儿定会护好郡主。” 江琮笑道:“你们平安无事,算是这段时间最大的好消息了。” 父子二人又说了一阵话,江霁月目前也不便暴露,便要离开回去。江雨若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方问道:“大哥,雨若能做些什么?” 江霁月想了想,道:“等我回去问问无殇。”江雨若听哥哥对无殇直呼其名,想着这一路上二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不由一笑,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江霁月看着妹妹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无事也莫外出,注意安全。”江雨若点点头,江霁月便向父亲与妹妹告辞而去。 江雨若目送哥哥消失在夜色中,才向父亲告别。江琮道:“雨若,方才你也听到了。非是父亲无情,而是现在的形势,明白人都知道姚氏一族是小人得志,那人却偏要往上凑,为父担心他的品性……” 江雨若忍着将要夺眶的眼泪,低头道:“孩儿知道了。以往是雨若看错了了人,以后雨若再不会见那个人了。”说完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她直奔自己的房间,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拿出一叠纸笺。那笺上正是孟怀远的诗词。有的是孟怀远写给她的,有的是雨若自己默写出来的。以前每看到这些,江雨若心中都是甜蜜的,但方才父亲的一番话,却让她见到这些就觉得恶心。她抓起几张纸笺,用力撕下去,手是颤抖的,心也是颤抖的。贴身婢女浅碧听到动静,进来看时,但见一地碎笺,江雨若哭得梨花带雨,靠在床头。 浅碧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原来方才江琮唤江雨若去时,交代了让江雨若一个人去,因而浅碧并未跟随。浅碧看了一下地上的纸笺道:“姑娘平日不是最宝贝这些纸笺的么,为何全都撕了?”便想蹲下去拾。江雨若厉声道:“不要拾,全都拿去烧了。”起身又找出孟怀远送的几样小礼物,哭道:“这些,都拿出去烧掉!” 浅碧一直跟在江雨若身边,自是知道她与孟怀远的事情,见江雨若如此,还以为是两人闹别扭了,忙笑着道:“姑娘真要烧?这可都是孟公子的一片心意,别以后想起来又后悔。” 江雨若现在如何还听得“孟公子”三字,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到地上道:“让你烧就烧,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说着将头上孟怀远送的一根木簪子也摘下来,狠狠掼在地上。 浅碧不敢再劝,忙自己蹲下收拾了,便全都拿了出去。 只说无殇几人知晓了京城事变的全貌,便潜心思索解决之法。这日,顾芷芸外出,回来时见到无殇,笑道:“快看看这是谁?”顾芷芸身后闪出一人,却是采桑。二人相见,自是高兴。无殇忙问采桑这一向在哪。采桑笑着道来,原来采桑与南谨先行回京,到京里后发现安平王府被围住,便赶紧躲了起来。今日采桑在街上看到了顾芷芸,便上前打招呼。 采桑道:“郡主,采桑现在住在采衿那里。”原来采衿自从江南带回刘老者后,刘老者在王府中领了个差事,因是在外面办差,采衿便为他置办了个住处,刘老者与采衿情同父女,干脆认了干亲,自己也算在王府外有了家。 安置好刘老者后,采衿便再次下江南去了。后来无殇出京,也没有她的消息,现在听采桑说起,便问道:“采衿也回来了么?” 采桑点点头道:“采衿也是刚回京不久,前几日……王府被围时她在刘干爹处恰好没回去。” 无殇笑道:“又多了一个在外面的人,太好了。对了,那南谨呢?” 采桑道:“他也去了他的兄弟住处。这几日在暗中联络世子的手下。” 无殇高兴道:“南谨做事果然周到。”又对采桑道:“你告诉他来见我一面。” 采桑忙应“是”,又道:“郡主,采衿也想见您,说是去江南有了重大发现。” 无殇心中一动,想着采衿应是有了关于前世父母的消息了。若在平时,听到这个消息自是高兴,可现在这一世的父母亲人尚在受苦,无殇的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她定了定心神,道:“那让她也来见一见我吧。”说完又道:“采桑,现在京城中好不容易有了你们几个还自由在外之人,你转告他们,万事要小心,不要被抓住,更不可轻举妄动。有什么事可到这里来找我。” 采桑一一应了,便离开按吩咐行事。到了晚间,采衿与南谨都来了。无殇先见南谨,听他将这几日的情况说了一遍,才知哥哥在京中还安排了一些人手。现在云峦的手下与安平王爷的手下都悄悄集结在一起,预备伺机而动。无殇夸赞了南谨几句,便道:“你们暂时不要有动作,听我安排再行事。” 南谨忙应“是”,问道:“郡主回京的消息,是否可以告知他们?” 无殇道:“你看着办吧,若是可靠之人,告诉也无妨。” 南谨高兴道:“郡主回来,这下大家都有了主心骨了。” 无殇道:“我正发愁手里无人呢,现在好了。不过咱们到底势单力薄,眼下最重要的是每一个人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出什么意外。到了必要时才能都派上用场。” 南谨忙道:“郡主放心,属下会约束好他们的。” 南谨退下后,无殇又见了采衿,采衿也将这段时间自己收集的京中情报说了一遍,无殇笑道:“采衿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自己的职责,你方才说的这些,都很有用,辛苦你了。” 采衿忙道:“这都是采衿应该做的。可惜那日采衿恰好不在王府,也不能护在王妃身边。”说起此事,不禁哽咽。 无殇强笑道:“你不在才好,若大家都陷在王府中,还如何行事?”又道:“听采桑说你在江南有了重大发现,说来我听听。” 采衿道声“是”,便将自己江南之行说了。无殇听完,震惊不已。 原来采衿奉命再下江南追查苏墨白夫妇死因,她到了刘老者所说当年店小二的家乡。问起山洪之事,村中人大都不知情,后来问到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婆婆,老婆婆虽年长,记忆却好,便道这附近从未有过山洪。采衿又问她是否见过苏墨白夫妇,那老婆婆想了半晌,也无印象,看来二人当年真未来过此处。采衿又返回城中追查,想着当年既有官府的衙役来过,其中应有知情人,便悄悄潜入当地县衙调查。这县衙中换了好几拨人,无从查起,采衿焦急之下,查到衙役李捕头的老妻开了个小吃店,专做江南茶点。她便假作进城的乡下人,到小吃店做了店丫头。一来二去与李捕头夫妇俩都熟了,又帮忙送茶点去衙门。有了这样的便利,慢慢便听衙役们谈论起一些案情。一次大家说起旧案,采衿假作刘老者的远房亲戚,问起当年之事。谁知众人都不作声了。采衿只得故作伤心流泪了一番,哭诉道这些年一直没有刘老者一家的音讯,乡下家中有一位八旬的老祖母每每想起来就流泪云云。 过了几日,采衿因孤身一人便寄住在李捕头家,李捕头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不听话,只知找父母要钱,成亲后也是个不着家的。夫妻俩每每说起只能叹息。这日两人又因儿子将儿媳气得回了娘家的事争吵,李捕头妻子急了,便道:“莫不是你当年做了亏心事,老天爷这才安了这么个败家子给我们!”采衿上前安慰李妻,李妻见着采衿,更是伤心,又道:“善恶终有报,现在苦主都来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你还不说出来?等着天打雷劈么?”李捕蹲在地上半晌,看着采衿绞了手巾给老妻擦泪,又低声细语地安慰,终于忍不住了,便跳起来道:“采衿,你进来,我有事对你说。” 采衿扶了李妻进屋,夫妻俩才对采衿说出一番话来。 第80章 前世虚情终成恨 今宵真意暖人心 元和九年。苏墨白夫妇离京外出。 夫妇俩一路游山玩水,兴之所至就随意停留在某一个地方小住一阵。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刚刚成亲的时候。说起来苏墨白夫妇皆出身寒门,二人的祖上在前朝也曾入仕做过官,可惜后来家族都没落了。到了二人这一辈,家中只余几亩薄田,数间铺面,聊以维生罢了。苏墨白家中只有祖母、伯父一家与母亲,祖母与母亲对其教导甚严,苏墨白三岁学字,五岁学画,八岁时一手素描已能以假乱真。母亲见她有此天赋,便大力培养,一房的积蓄几乎都用在了这上面。苏墨白也不负众望,渐渐在书画界崭露头角,更自己钻研出一套独特的技法,名声越来越大。苏墨白有了名气,慕名前来求画之人也越来越多。他的画流入当地官宦之家,惹得不少大家闺秀也对其倾倒不已。加上苏墨白本身相貌俊美,因而成年后,前来说亲的人络绎不绝。苏墨白却谁都瞧不上,只因他心中已有了一个人,那便是自己恩师的女儿何意如。 何意如家境与苏墨白类似,祖上没落后家中便只有白丁。父亲更是在母亲早逝后便一直未续弦,只以钻研画技为乐,在方圆百里也是出名的画师。正因如此,苏家在苏墨白八岁时出了重金聘请其教授苏墨白。何父不看重金钱,却喜苏墨白小小年纪便画得一手好画。其时何家上下欺负他们这一房无人,何父一气之下干脆带着女儿搬出何家另立门户,从此专心教授苏墨白画技,也顺带指点女儿。苏墨白与何意如只差三岁,二人朝夕一齐受教,天长日久情愫渐生。苏母知道儿子的心意,对前来提亲的媒人也是一一回绝,在何意如十六岁那一年,便禀明婆母,要为二人订下亲事。 谁知这桩婚事却遭到婆母与大伯的反对。原来二人见苏墨白名声在外,遂动了攀附权贵之心,想着让苏墨白入赘当地的高官之家。苏母闻言变了脸色,与儿子商量,遂效仿何意如之父的做法,也从苏府搬了出来,随后便与何父作主,为二人订了亲,并在一年后完婚。 夫妇俩从小遭遇相同,爱好相仿,成亲后真正称得上是夫唱妇随,琴瑟和谐。经常一起外出浏览附近名胜,采风作画。夏日时便在乡间小住数月,看田间青苗,塘里荷花;冬月时则围炉论画,踏雪赏梅,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几年后小沐寒出生,苏墨白这些年名气日盛,渐渐与京城的叶丹青齐名,传出“墨白无骨娇颜色,丹青重彩壮山河”之言,正因如此,他的画作也是为人疯抢,重金难求。谁知这又惹来了苏家与何家的觊觎,均想要他的画来结交权贵,苏母一气之下便病倒了,没有多久便过了世。何父看透了这些所谓亲人的嘴脸,向苏墨白提出搬到其他地方去住。苏墨白便与岳父、妻子带着不足两岁的女儿搬到了他乡,从此更是自在逍遥。后来苏墨白认识了叶丹青,再后来小沐寒日渐长大,直到岳父过世,便是迁到了京城…… 这些往事,当然不是采衿说的,而是无殇从小便听祖父与父母说起的。在京城的日子她已不想回忆,便听着采衿讲述前世父母离京后的遭遇。二人离京之后,也算是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只可惜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误的,苏墨白自以为叶丹青不同于常人,叶家虽是贵族世家也只是真心与自己结交。但叶家身在官场,又哪里躲得开权势? 事情还要从姚家说起。姚家出了个姚若兰,一朝进宫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顺利生下三皇子后更封了贤妃,一时间可谓权势滔天。姚若兰与姚沁兰虽非一母同胞,但自小感情却好。姚若兰感激母亲的关爱,在姚沁兰及笄后便上心要为她觅一个如意夫婿。哪知这姚沁兰千挑万选,旁的人皆不放在眼中,却在一次宫中宴上看中了叶丹青的儿子叶旬。彼时叶旬已与苏沐寒成亲,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自是不知姚沁兰的一番心意。谁知这姚沁兰也绝,铁了心只想嫁给叶旬。姚贤妃看着妹妹终日寻死觅活,心念一动,便召了自己的母亲入宫,定下了一条毒计。 原来那叶丹青倒是真心与苏墨白结交,二人切磋画技,也算惺惺相惜。只可惜二人终究身份悬殊,叶家身在官场,处处受制;苏父只是白身,更是无权无势。姚贤妃与家人一合计,便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在官场中打压叶家,另一方面得知苏墨白夫妇只身离京,便派人下了狠手除去,彻底断了叶丹青的念想,也让叶家再无顾虑。就是这样,苏墨白与妻子何意如在江南小城遭了毒手,姚家直接派出江湖杀手追杀了二人,事后更借助当地官府颠倒事实真相,将二人之事传为遭遇山洪,不幸罹难,报到京中叶府。 无殇听采衿说完当年之事,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从之前察觉前世父母之死有疑,到现在终于解开谜底,却未料到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父母一生追求自由,想着不受权势所迫,未料到最后,竟还是死于权贵之手。无殇想起前世在叶府的经历,叶家当真对此毫不知情么?恐怕未必。就算叶旬不知情,叶丹青与叶家的其他人,也定是知晓几分的,不然,后面为何会如此对自己?一边是已经人死灯灭的亲家,一边是权势熏人的姚氏,聪明人恐怕都知道怎么选择吧? 无殇心中发冷,想到这些年自己竟与杀人凶手和平共处,更是又怒又恨。采衿见她不语,也不敢多言,无殇拼命按下自己的愤怒,问道:“这些事,都是那个李捕头对你说的吗?” 采衿道:“那李捕头当时还只是个小衙役,据他所说,当年他跟着师父去收敛苏大师夫妇的尸身,就觉不对,后面便多方打听,才知晓了一些真相。他说姚家派出的都是江湖高手,前后几拨人,苏大师夫妇发觉不对,躲过一阵,但他们都是寻常百姓,终于还是遭了毒手。事后,姚家的人找到当地官府,让县官按他们的说法上报,县官明知事有蹊跷,但碍于姚家的势力,只得依言上报。李捕头还说,当时看到苏大师夫妇的发身时,二人尸身遍布伤痕,只怕是生前遭受了毒打,苏大师死不瞑目……” “别说了!”无殇打断采衿的话,指甲掐进肉里,“这又是姚氏犯下的罪恶,等到京城光复,这一笔笔账咱们再与姚氏清算!” 采衿见无殇神情激动,想着这苏家夫妇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得郡主为他们洗雪沉冤。无殇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夸赞了采衿几句,采衿已录下李捕头的供词,让李捕头签字画押,便拿出来请无殇过目,无殇忍着心痛看了一遍,再忍不住,便让采衿先退下。 采衿退下后,无殇一人留在房中,不知该哭该笑。前世的谜彻底解开了,前世与今生,其中又有多少关联?或者,正是父母的在天之灵护佑,才让她有了这一次重生的机会。只是想到父亲的无头画,想到父母最后知道真相时,不知会有多伤心失望,又有多牵挂自己,无殇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滴落下来。她只得吩咐采桑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自己默默地在房中拭泪,消化这些讯息。 顾芷芸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无殇将自己关在房中,问采桑采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等江霁月回来后, 将情况告诉了他。江霁月问过采衿,便知晓发生了何事,他想了想,便又出门沽了两瓶酒,回来让所有人休息,自己去敲响无殇的门。 无殇听到江霁月的声音,带着哭音回道:“有事么?我已睡下了。” 江霁月摇摇头,道:“我知你必是睡不着,不如去院中坐坐,小酌几杯?” 无殇想了想,对镜略整理下自己的形容,打开了门。 冬夜的院中夜凉如水,还好院中有个小亭子,江霁月已吩咐采桑放了熏笼。此时二人披了披风,便到亭子里坐下。江霁月见无殇眼睛红红的,他也不多问,只默默倒上酒。 两杯下肚,无殇情绪平复了几分。看江霁月一脸关切,此一刻突然就放下了全身的防备,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已无需隐藏自己。 无殇便开口了:“师兄,你相信前世今生么?你相信——有人会重生么?” 江霁月添上酒,柔声道:“我相信。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无殇饮了一口,看着手中清酒道:“那便请师兄听一个故事。” 无殇就开始说了,如上一次对江雨若那样,毫无保留,和盘托出。江霁月静静地听着,虽早已从妹妹那听到过一次,此时听无殇亲自道来,他还是又一次为眼前这个人感到心疼。上一世,她就如一支空谷幽兰,静静地生长,静静地绽开,再静静地凋谢。无人关心她的一生经历了什么,于父母,她只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女儿,为了父亲的夙愿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于夫君,她只是一个完美的花瓶,无可挑剔却是晶莹易碎——只是花瓶到底只是个花瓶,存在时或许偶尔怜爱,破碎后便也弃之如遗。于叶家呢,叶家或许一开始是真心待她的,叶丹青一开始或许是真心想结这门亲的,但在权力面前,他屈服了,不仅屈服,他还成了帮凶,不但任由姚家只手遮天,还任由儿媳自生自灭。或者,叶丹青已后悔与苏墨白的相交了吧,有叶旬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当然更希望他能为家族带来更多的荣光。苏墨白给不了这些,苏沐寒更给不了这些,那么,让他们统统消失掉,且是丝毫不会有损叶家的消失掉,才是最好的结果——苏家消亡了,叶丹青不但从此攀上了姚氏这棵大树,还堂而皇之地将苏墨白的独门画技占为已有…… 江霁月这样想着,只觉周身也是越来越寒。人心呐,果然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对有些人而言,再纯粹的感情,再真挚的初心,也会败给权势富贵。叶丹青犹是,叶旬犹是,现在的姚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眼前的人儿说到伤心处,忍不住起身倚栏掩面痛哭,江霁月起身,笨拙地将她拥入怀中,无殇感受到温暖,禁不住偎在他胸前。寒风起,吹起一天飞雪,而拥在一起的两人,心中却觉冰雪消融,春草暗生。 第81章 得知真相众人惊 忧心皇上行事急 那日过后,无殇与江霁月两人心意相通,便是一日好过一日。顾芷芸等人瞧在眼里,皆是嘴角含笑,欣慰不已。 无殇对她们也不隐瞒,只不过现在非常时期,二人忧心宫里宫外的事情,却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几日后,在城中翠玉轩,无殇见到了孟绮罗与薛冷凝。 孟薛二人之事竟无人知情,这还要得益于孟军侯自从攀上姚氏高枝,便死心塌地要做姚氏的忠仆。自孟绮罗指婚给三皇子后,孟侯爷便是一日忙过一日,近日姚家得势,他更是全力相佐,一心等着做未来的国丈大人了。 孟绮罗说起父亲,言语间不但毫无尊敬之情,还有几分讥讽。无殇回京在她的意料之中,虽与无殇相交不深,但她甚觉无殇乃重情重义之人,是位值得深交的挚友。 “前几日我还在想,若郡主能回来就好了,以郡主的机智,说不定可以想出计谋,扭转乾坤。”孟绮罗看着无殇道,“没想到就听冷凝说郡主邀我一见。” 无殇叹一声道:“扭转乾坤谈何容易,不过无殇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孟绮罗道:“绮罗这几日收集到不少消息,这便一一告知郡主。” 孟绮罗便开始讲述,无殇听着她的话,止不住心惊肉跳。原来姚氏一族已派了多名高手潜入京城,太子夫妇被劫的同时,姚贵妃在宫中借与皇上相处的时机,在皇上的身上暗暗下了毒,后便以太子夫妻的性命及皇上自身的性命威胁,逼迫皇上就范。皇上不得已之下,只得答应立三皇子为太子。 无殇听罢,倒吸一口凉气,道:“姚氏竟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使用这些非常手段。” 孟绮罗道:“绮罗刚听到时也是吓了一跳。可恨父亲胡涂,竟与这样的人为伍。” “荣华富贵在前,也难怪迷了心智。”薛冷凝在一旁冷冷道。 孟绮罗叹息道:“父亲自觉绮罗已经是瓮中人了,倒也不避着绮罗,反而还在绮罗面前夸赞姚氏金刚手段,说什么姚氏一族经营多年,收罗了无数能人异士,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对了,之前安平王爷是不是暗中设了个叫‘万水千山’的当铺收集天下信息?” 无殇闻言点点头,道:“这是父亲奉皇上之命设的,可惜现在已毁于一旦。” 孟绮罗道:“郡主知道这当铺为何被毁吗?是因为其中出了叛徒。那日姚氏有人来见父亲,我暗中听到他们说起,这万水千山当中一名掌柜受姚氏威胁,供出了不少的据点。” 无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我父亲用人不当了。” 孟绮罗道:“郡主无须自责,听那姚家人说他们发现万水千山当有疑点,派人混了进去,又用那掌柜全家的性命威胁,这才得到了确切消息。” “皇上尚且受迫就范,更何况是寻常百姓。”薛冷凝道。无殇只能叹息。 又说了一阵,无殇知道了许多绝密的消息。孟绮罗当真是毫不隐瞒,连家中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都一一说了,末了道:“父亲如今代替安平王爷管控了城外的军队,又在军中安插了不少亲信,王爷之前信任的将领多被闲置。但邪不胜正,姚氏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绮罗相信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郡主,绮罗只有一个请求,还望郡主能够答允。”说着起身一礼。 无殇也起身回礼,道:“绮罗今日能应我之约,已令无殇感动。更直言不讳,知无不言,提供了许多消息。日后若能拨乱反正,绮罗是第一功臣,你有话只管说来。” 孟绮罗笑笑道:“多谢郡主夸奖,绮罗愧不敢当。父亲与叔伯误入歧途,已是无可救药,绮罗只希望郡主念我今日之举,以后莫要让孟家其他人受牵连。”说着又拜,薛冷凝叹一声,也跟着拜下去。 无殇忙道:“两位快快请起,何须如此大礼?无殇在此发誓,待局势清明,无殇一定向皇上奏明此事,请皇上法外开恩。” 孟绮罗起身,已是眼角含泪:“大恩不言谢,绮罗此生能识得郡主,乃绮罗之幸!” 三人相对,无殇忍不住道:“你们以后,有何打算?” 说起这个,孟绮罗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她看看薛冷凝,笑道:“绮罗能得冷凝相伴,此生已无他求。郡主不知,前段时间绮罗曾在君泽书院陪冷凝授课,书院中求知学子,率真可爱,倒让绮罗倍感亲近。” 无殇笑道:“若君泽书院能得二位大家常驻,倒是学子们之幸。” 孟绮罗道:”可惜如今绮罗难得出门。郡主,绮罗今日前来,还有个私心,这几日父亲催着家中置办绮罗的嫁妆,绮罗害怕他们要将婚事提前。” 无殇道:“三皇子既成了太子,抓紧纳太子妃也属正常……不对,恐怕他们想的远比这要多——薛大师,绮罗,今日之事,还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以后有事,可转告采萍。恕无殇先告辞!” 孟、薛二人看无殇的神情,料想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当下也不敢多言,双方便行礼道 别。 今日外出见孟绮罗,江霁月、顾芷芸皆不放心,便暗中跟随,此时采铭驾车,三人坐在车中,无殇便将今日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江霁月、顾芷芸听得大惊失色。顾芷芸道:“他们竟敢用毒?真是丧心病狂!” 无殇道:“眼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无殇想到一点,才最让人担心。” 正说着,小院到了,三人下了车,继续聚在一起商量。江霁月道:“无殇,你想到的可能就是姚氏如今最想做的。看来咱们不能再等了。” 顾芷芸奇道:“无殇想到了什么?她还没说呢,霁月你怎么就知道了?真是心意相通啊。 ” 无殇顾不得顾芷芸的打趣,道:“顾姨,我们怀疑姚氏要加害皇上,让三皇子早日登基。” 顾芷芸吓了一跳,道:“他们真敢?” 无殇道:“连给皇上下毒控制皇上这样的事都做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霁月道:“正是。我猜姚氏的计划,第一步当然是除去太子,这样便为三皇子扫清了障碍,第二步逼迫皇上立了太子,可姚氏的心还不满足,如今京城已落入他们的手中,那么第三步,他们必是要让三皇子尽快坐上皇位了,因为只有这样,才算是尘埃落定。” “让三皇子坐上皇位,那不就要……”顾芷芸不敢说下去。 “正是。”无殇道,“恐怕他们会对皇上下手。” “姚氏想得倒是美!”顾芷芸道,“也不想想用这样的手段得来的皇位,又哪里能坐得稳!” 无殇道:“姚氏自然不会管这些了。可眼下皇宫还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要如何救出皇上,才是最急的。” 江霁月看无殇着急,便道:“无殇你先别急,咱们先理一理,分析一下目前的形势。” 无殇点点头,听江霁月分析。 江霁月道:“原本咱们的计划,是等世子与周将军的援兵……” “正是。”无殇道,“南谨安排人出城去找大哥,采桑也南下去帮救兵,原本等他们到来,京城危机可解。可眼下这形势,恐怕等不及他们到了。” “那就先不管他们,咱们来算一算,京城中还有哪些可用之人。” “京城中……南谨联络了一些父亲与大哥的属下,大约有一两百人,此外,便是我们几个了。” 采铭端了茶上来,闻言道:“郡主,南谨说过,北辛在城外军中,城外的军队虽被管控,但军中旧部大多是王爷的人,或可一用。”原来采桑南下去江城搬救兵,采铭听说就来到无殇身边听用。 无殇点点头,道:“那也算一份助力。” 几人又细细分析,始终是人单力薄,无法与姚氏正面抗衡。 无殇道:“现在最大的危机在宫中,我想潜入宫中一趟,看看能不能寻到机会。” “不行!”江霁月、顾芷芸异口同声地反对。江霁月道:“你现在在京城就是最大的转机,一应事情都要你来作主,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顾芷芸道:“霁月说的是,你们都不能露面,不能让对方发现。若要去宫中,不如让我走一趟?” “也不行,”无殇道,“姚氏既决意行事,恐怕宫中已安插了不少高手。顾姨您对皇宫不熟,进去如何行动?” 顾芷芸叹口气,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 三人相顾,均是一筹莫展。片刻后,江霁月道:“父亲说过他尚能入宫,不如我再回家一趟,与他商议商议?” 目前无法可施,无殇也只能点头了。她想了想,又道:“江大人虽可入宫,但你与我一同去江南之事姚氏应该已知晓,对江大人他们自然也会防备。你回去转告江大人,让他量力而行,千万小心不要被姚氏抓住把柄。” 江霁月点头应了,顾芷芸本想笑话无殇这是担心未来的公公了,但此时不是说笑的时候,她便道:“我去厨房看看采衿的晚膳好了没有。咱们先吃饭再说。” 顾芷芸与采铭离开,这里江霁月拉了无殇的手道:“你别担心,咱们离京这几个月,皇上与安平王应该有所安排,等父亲见到他们,或许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无殇强笑笑,道:“但愿如此。” 江霁月又道:“此时担心也无用,咱们先用晚膳吧。你若还有什么想让我转告父亲的,不如饭后写下来我带给他。” 一句话提醒了无殇,她道:“若江大人能见到皇上,让皇上写个密诏就好了。” 江霁月闻言,眼神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只要皇上能写个密诏带出来,或许帮他们的人就会更多了。 第82章 无心之失叶旬懊悔 有口难言君臣伤心 宫里此时也不太平。姚贵妃得势后,便对后宫也进行了清理,一些忠心耿耿的老奴被发配去做脏累的活计,而依附姚贵妃的人却在后宫趾高气昂,作威作福。太后与皇后皆被软禁,不过姚贵妃担心逼迫过盛太后有个什么好歹,除限制慈宁宫上下的自由外,倒也未动太后的人。 这日,太后起床后就感觉有些不适。起初她还想忍着,不愿让自己的人去求姚贵妃,可用了点儿早膳后,突然恶心呕起来。身边的采薇见了,忙去求门口的侍卫传太医。一个侍卫想了想,便去向姚贵妃禀报。此时姚贵妃刚要去静心殿,听了贴身宫女倚琴的传话后冷笑道:“这老太婆不会想耍什么花样吧?”想了想,终是叫倚翠去看看,自己带着倚琴摆驾去了静心殿。 倚翠待姚贵妃走后,才不紧不忙地出去。偏生半道上碰到几个来讨好她的宫女太监。她与倚琴都是姚贵妃从家带进宫的,本就是姚家的人,此时主子得了势,连带着自己也得意起来。看着那些宫女太监一副谄媚的模样,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倚翠姐姐”,倚翠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那几人见她高兴,便说要孝敬她些东西,倚翠听他们说得新奇,便动了心,想想自己还有事,便指着一旁的小宫女道:“你去慈宁宫看看,主子说了,太后若真病了,就宣个太医去看看。”小宫女领命而去,这里倚翠便由一群人前呼后拥着去了。 那小宫女到了慈宁宫,果真让侍卫去宣太医。太后见来的竟是平素给皇上问诊的何太医,心中大喜,她借着看病之机支走众人,悄悄询问皇上的情况。何太医今日在太医院当值,听到太后生病便主动过来,也正有话要对太后说。此时趁着无人,何太医便道:“太后容禀,老臣已有好几日未给皇上看脉了。姚贵妃不知从哪找了人,说是号称什么‘神医’,这几日给皇上用的都是他开的药。但……”何太医看看四下无人,放低声音道,“老臣看他不像个神医,倒像个江湖中人,那双手十指漆黑,一看……就是会用毒的。” 太后红了眼眶,轻轻道:“果然如此。”太后闭了眼,片刻又道,“何太医今日能来,吾就知道你是个忠心的。眼下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吾这里想请何太医做一件事。” 何太医忙道:“但听太后吩咐。” 不说太后暗暗想办法,只说江霁月连夜见了江琮后,江琮也行动起来。第二日进宫,他便挑了几件紧急的奏折上报太子,太子看后果然请了几位内阁大学士来商议。江琮便趁机提出面见皇上请皇上定夺。太子犹豫许久,道:“待本宫先问过母妃。”便让几人退下。几人面面相觑,皆在心中叹息。回去的路上,江琮见叶旬匆匆而来,灵机一动,便上前与叶旬见礼。 叶旬这段时间因着姚氏之故,在朝堂上颇受吹捧。但吹捧他的都是姚氏一党,反之对姚氏有看法的,却是对他敬而远之。叶旬早受够了两派的夹击,平日只秉承着低头做事的原则,轻易不与人相交。现在见江琮主动来打招呼,倒吃了一惊。 江琮也不管别人的眼光,便对叶旬道:“叶尚书这是要去哪里?” 叶旬见问,叹道:“江大人有礼了。叶某要去见太子告假。” “告假?” “昨日夜里,叶某老父突发恶疾,眼看着……是不行了,叶某因此来告假回家侍候老父。” “叶尚书节哀。”江琮忙道。两人便行礼告辞。 江琮见叶旬这里也无可乘之机,心下懊恼,他却不知此时叶旬心中更是悔恨无比。原来就在昨夜,叶丹青躺在病床上,屏退了所有人唯留下他,叶旬以为父亲要交待后事,却不想叶丹青跟他说起以前之事。他说到与苏墨白的相交,说到当年定下的那门亲事,说起那个已几乎模糊的儿媳妇:苏沐寒。叶旬听着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他麻木的心也渐渐解冻。对于这门亲事,他最初是抗拒的,因为苏沐寒的生活于他而言离得太远,但他是个孝顺的儿子,既然父亲决定了,他也不会拒绝。其实在婚前,他就见过苏沐寒几面,那个纤细温婉的女子,总是那样静静地,不发一言。或者是因为二人许婚的缘故吧,见面总有些不自在,说说话都怕被别人取笑。及至成了婚,他才惊觉苏沐寒竟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竟无一不通。她的才情不逊于任何一个大家闺秀,但是她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私下里,他也问过她为何懂这些,苏沐寒只回了几个字:为了做你的妻。这句话,让他感动了良久,也在心中发誓要一生好好待她。可惜后来,天不遂人愿,岳父母逝世,未出世的孩子流产,那人儿身体每况愈下,也更加沉默了。及至后来,家族遭遇危机,父亲又选中了他与姚家联姻。面对家族大义,他无力抗拒,只能听从摆布…… 回首往事,他只为那女子叹惜,叹惜她的芳华早逝,叹惜自己无法与她一生一世。但这些年来,他却很少想到她,或许是因为两人相处时间太短了吧,她如一颗流星,只在他心里划过一道光影,转瞬便消逝了。这些年,他忙着在官场上周旋,忙着为家族奔波,他已渐渐记不清那人的样子,仿佛那只是一个梦,已遥不可及。 而今,父亲在弥留之际突然提起来,他竟有一瞬间的恍惚,随着父亲的叙述这才惊觉,这些年来,他何曾忘记了她,只不过物是人非,往事已不堪回首。 父亲许是已想过很多遍,如今才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叶旬这才知晓当年的真相。说什么天灾,原来竟是人祸。听着父亲的忏悔,叶旬的心却越来越痛,越来越悔,越来越恨。他恨自己当初的懦弱,恨姚家的无所不用其极,更恨如今知道这些,自己竟还是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父亲老泪纵横,说着死后无颜去见老友,却劝儿子不要将这些记在心上,以免被姚氏猜忌。叶旬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望着死前还在为自己打算的父亲,他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敬他还是憎他。或者,最该憎恶的人是自己吧,若自己当初多坚持几分,若自己当初多为那人着想几分,若……或者一切就不会是今日这样…… 心中有百般悔,百般恨,叶旬还是无力挽回什么。就像现在,眼见姚氏阴谋得逞,他明知其中不公,却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满朝早已认定他就是姚氏的帮凶,或亲近或疏远,似乎都别有用心。他机械地周旋其中,只是一个傀儡,一具躯壳。 如行尸走肉般从宫中出来,众人只道他即将丧父之痛,又哪晓得他内心真正的痛苦。 痛在心却口难开,如今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还有静心殿中的皇上。这段时间,他算是把百般痛苦都尝遍了。 原来为了让皇上早日让权,姚氏一族可谓煞费苦心。姚氏勾结的江湖势力中,有一位用毒的高手,他的毒无嗅无味,且极难察觉。几年以前,就有人定期把毒药送进宫来,姚贵妃就开始在皇上的饮食中下毒。这两年皇上身体每况愈下,正是毒发的表现。之前永嘉偶尔撞见的,正是宫外进来送毒药的人,因而姚贵妃才无论如何也要除掉她。现在,在静心殿中,姚氏更是将这个用毒的人带了进来,皇上但凡有所反抗,便会尝到新的毒,体会到毒发的生不如死。 太子的生死,加上毒药的控制,皇上只得满足姚贵妃的一切要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姚氏能放过其他人,哪怕江山易主,也能保大家一个平安。 但皇上想得太简单了,姚氏就如一条毒蛇,如今毒蛇出洞,又哪肯轻易放过任何人! 看着皇上沉沉睡去,姚贵妃遣散其他人,自己坐在殿中。这段时间,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风光与畅快,原来站在权力的巅峰,竟是如此滋味。想着以后自己的儿子将为一国之君,自己也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姚贵妃便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看一眼床上这个人,初进宫时,她也曾为他动过心,但天家凉薄,看着他对一个个妃子都施以温柔,姚贵妃心中的热情慢慢冷下来,及至后来有了三皇子,她便将一颗心都扑在了三皇子身上。第一次听到父亲提起“夺嫡”这个词时她还暗暗心惊,觉得家族不该有这个念头,但慢慢地,看着三皇子一天天长大,看着他越来越优秀,作为母亲,她突然惊觉自己想把天下最好的给他,而这个最好的,却莫过于整个天下。于是她由反对变成了支持,甚至于主动谋划起这件事来。这些年,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原以为可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却未想君心难测,最后关头,皇上竟是没有半分顾念他们母子…… 那便开始吧,许多事,原已策划多时,只待开始。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开始,许多事就无法停下来…… 姚贵妃再看一眼皇上,这一刻,皇上在她心里已是一个死人了。 正想着,身边的倚琴来报太子到了。姚贵妃忙笑道:“快让他进来。” 太子自然是来说早上内阁报上来的事。姚贵妃听罢,冷笑道:“他们就想见皇上,既如此,便让他们见吧。” 太子看一眼昏睡着的皇上,迟疑道:“可父皇现在这个样子……” 姚贵妃道:“无妨,让他们看看也好死心。”又道,“内阁那边姚谨办得如何了?这位……也撑不了几天了,让他抓紧些。” 太子应了,忍不住问道:“母妃,内阁这几个大臣都要……”他做个杀头的姿势。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姚贵妃拉了太子的一只手道:“儿啊,上位者最忌心软,你要切记,不斩杀几人,何以立威!” 太子咬牙点了点头,看着姚贵妃坚定的样子,不知怎的竟生了几分怯意。他抽出手,向姚贵妃行礼道:“那孩儿这就去吩咐。” 看着太子急急离去,姚贵妃空着手久久不动,心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下午,就有侍卫来传太子谕,宣内阁几位大学士到静心殿见皇上。江琮与王大学士、林大学士忙去了。内阁还有谢应婷父亲谢大学士,这几日告病在家,另一位李大学士今日轮休未进宫。江琮还暗暗高兴姚谨刚好有事不在,一路想着见了皇上或能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到了静心殿,先拜见了姚贵妃,姚贵妃道:“皇上方才醒过来一阵,可惜现在又睡过去了。今日恐怕是见不了几位了。” 江琮忍不住道:“贵妃娘娘,我们每次求见,娘娘都说皇上在安睡,娘娘是不想让我们见到皇上么?” 姚贵妃看看江琮,冷笑道:“是江大人吧?江大人这是在怀疑本宫么?” 林大学士忙道:“娘娘息怒,江大人就是太着急了,内阁这边有几件事确是急需皇上定夺。” 王大学士也道:“还请娘娘体谅臣等。” 三人都跪了下来,姚贵妃刚要开口,却听内里传过来皇上虚弱的声音:“谁在说话?” 江琮忙道:“皇上醒了。” 三位大学士齐声道:“臣等求见陛下!” 内里又传过来皇上的声音:“进!” 姚贵妃见状,只得道:“几位请进吧。” 终于见到了皇上,可皇上的样子却让三人吃了一惊。不过短短数日,皇上已是面色枯槁,仿佛老了几十岁。见皇上吃力地想起身,姚贵妃过去道:“皇上身体虚弱,就不用起来了吧。” 皇上吃力地开口:“扶朕起来。”姚贵妃只得扶了皇上靠在床头。 皇上看看面前的三人,虽有千言万语,奈何不能开口,只缓缓道:“爱卿有何事?” 三人见皇上如此,哪还说得出事来,含泪道:“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强笑道:“辛苦诸位了。”停了停,又道,“再坚持几日吧。” 三人喉头哽咽,皆说不出话来,皇上说了这句,也不再言语,示意姚贵妃扶自己躺下。三人只得向皇上跪拜,出了静心殿。 第83章 皇上隐密示警 王府暗藏玄机 江琮见了皇上,更加心惊,一个下午,他反复回想见皇上的场景,思索皇上的几句话。回家之后,他立即按昨夜与江霁月约定的暗号,在书房外放了盆白花。原来昨日无殇与江霁月商量,担心江家出事,便让采铭悄悄潜伏在江府暗中保护。江霁月与父亲说了,便约定若有事摆上花,在花下放上纸条,采铭看到自会去取。 当夜,江霁月再次悄悄回来,与他同行的,还有无殇。 江琮见无殇也来了,忙上前见礼,无殇道:“江大人不必多礼,这段时间辛苦江大人了。” 江琮听见“辛苦”二字,想起白日皇上的话,不禁叹道:“臣不辛苦,但皇上……”便将白日见皇上的情形说了。无殇听完, 已是红了眼眶,道:“皇上竟被如此折磨。” 江霁月想安慰她,碍于父亲在场,只得道:“郡主不要太伤心。”无殇打起精神道:“是,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江大人,今日我们来,就是要与江大人一起商量。听江大人方才所说,姚氏恐怕已要下手了。” 江琮道:“皇上挣扎着见臣等,就是为了示警。” 无殇点点头,声音哽咽:“皇上大约是听到了什么,这才如此。可……皇上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大臣们。” 江琮怔住了,细细一想,却是明白了无殇话中的含义。皇上挣扎着起来,告诉他们“辛苦了”“再坚持几日”,言下之意,几日后就不用再辛苦了,也就是说,几日之后,就不再需要他们了。 想通了这一点,江琮已是热泪盈眶。他到京城为官时间不久,但能明显地感受到当今皇上确是一位明君。他勤政爱民,心怀天下,在他治下,外乱平息,百姓安居乐业,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惜这样一位君王,受人迫害,如今自己已是命不久矣,犹担心着下属的安危,想方设法示警…… 书房里一片寂静,三个人都低下头,心中各有所感。半晌,无殇抬起头来,强笑道:“悲伤不是办法,咱们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想出对策来。” “对,”江霁月道,“不到最后关头,胜负尚未决出!” 江琮看着两个小辈,心中也重燃希望,开口道:“是,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三人抖擞精神,开始商议。目前的形势,确是于已不利,姚氏筹谋已久,己方掌握的,却只是对方的一些细枝末节。 无殇问道:“江大人,这段时间朝堂上,哪些大人对姚氏表现出不满?” 江琮想也不想,便说出了好几个名字,无殇暗暗记下。江琮又道:“如今朝堂界线日愈分明,姚氏一党竭力拉拢一帮人,对无法拉拢的,恐怕便是要除去了。” 无殇叹道:“可惜这些都是忠臣良将,姚氏所为,当真让人发指。” 江琮也只能叹息。想了想,突道:“倒是有个人,虽是姚氏一党,却无恶行。” 无殇忙问是谁,江琮道:“礼部尚书叶旬。”便将叶旬这段时间的情形说了,又说到今日遇到叶旬之事。听到叶丹青病重,无殇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江霁月默默观察无殇的反应,却听无殇道:“如此说来,这叶旬倒有心向善,或可利用一二。” 江琮不知就里,听无殇这么说,倒是打开了思路,便道:“郡主说的是,朝中这些人,倒也可联络一下,或许也是一股力量。” 无殇道:“江大人看着办吧。不过切记要谨慎,不要反被人抓了把柄。” 江琮一笑,道:“事到如今,还怕什么把柄,姚氏的刀都挥到头上了,不奋力一搏,更待何时?!” 无殇暗暗为江琮鼓掌,不愧是师父们相交的人,确有魄力。不过对方是江霁月的父亲,无殇又多了一重担心,还是一再叮嘱江琮谨慎行事。 三人又讨论许久,无殇才与江琮告辞。回去的路上,无殇对江霁月道:“江府只一个采铭恐怕不够,这几日你也回府保护他们吧。” 江霁月笑道:“父亲日前还道让我就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呢。” 无殇道:“我在暗处,倒暂且无碍,再说还有顾姨呢。” 江霁月点头道:“听你的。” 无殇一笑,又道:“可惜如今形势如此,到你府上也无法去看看雨若,不知她可还好?” 江霁月叹一声,之前他已向无殇说了江雨若与孟怀远之事,无殇也向他说起往日几人相识的情景,可惜如今形势,两人都无法顾及江雨若了。 江霁月道:“雨若是个识大体的,相信她会想清楚。”无殇默默点头。江霁月看她伤感,便道:“郡主关心完我父亲又关心我妹妹,这是把自己当成江家人了?” 无殇脚下一顿,没想到被江霁月打趣了,当下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江霁月将她拥在怀中,耳语道:“你放心,他们会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无殇靠着他,低语:“好,有你在,一切都会好的。” 二人静静相拥,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接下来几日,大家都忙碌起来。江琮暗中联络了一些大臣,大家对姚氏的所为早已不满,现在听江琮分析,知道姚氏将要清理朝廷,更加同仇敌忾,纷纷表示会与姚氏抗争到底。几位大臣便提出了一些建议,将家中家丁府兵都调动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江琮也不敢说出无殇在京中的话,只道大家一齐努力,定能扭转乾坤。江霁月知道父亲所做的事危险,便在暗中保护父亲,顺便与父亲一道分析形势,共同谋划。 另一边,无殇又见了几位父亲与大哥留下的人,安排了任务。并冒险出了一次城,到城外见了北辛,了解军营中的情况,让他在军中见机行事。 万事俱备,如今只有皇宫无法安插人手进去。无殇想到宫中皇上处境危险,后宫太后、皇后与众妃嫔、皇子公主皆无法保护,父亲与靖亲王也陷在宫中,心中无时不在担心。 趁着夜深人静,无殇还悄悄回了趟家。现在王府被姚氏派重兵把守,顾芷芸不放心,便与无殇同行。二人换上夜行衣蒙面潜入王府,无殇看母亲住处尚有人看守,心中怒极,顾芷芸知她心意,拉着她手戳了戳,无殇心领神会,二人出手如闪电,转瞬点了门口四人的穴。顾芷芸低声道:“你快进去看王妃,我在此守着。” 无殇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多言,便闪身进了母亲的寝室。 王妃坐在床前,从安平王爷被禁宫中那日起,王府中就闯入了许多人,将王府重重围起来。府中兵丁起初还要反抗,奈何来人带着皇上的圣旨而来。王妃听完圣旨,便明白宫中已生变故,为免不必要的伤亡,便下令不准抵抗,眼睁睁看着府兵被带走,下人原本就不多,便留下维持日常运转的几人。 整个王府成了囚笼。虽未彻底抄家,但如王爷书房、议事厅等处也被暗暗翻了个遍。王妃记着王爷交代过的话,潜心在自己院中,也不去过问。闲来无聊,便是抄几卷经卷,以安己心。今日正在灯下抄经,突觉有人靠近,抬眼一看,玉笔掉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无殇见母亲抬起头来,灯下但见面容消瘦,心中一酸,投入母亲怀抱。 “你怎么回来了?”王妃抱着她,片刻后才低声问道。 “母亲放心,无殇无事。” 一旁伺候母亲的人见了无殇,满脸泪痕,叫声“郡主!”无殇一看,却是采晴。无殇对她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采晴声音哽咽,“奴婢不苦。” 无殇又道:“苦了母亲了。”王妃摇头笑笑,一手轻抚无殇的秀发,“母亲无碍。”又问,“你大哥呢?”无殇道:“大哥并未回京,遵父亲命往西召集军队去了。” 王妃有许多话要问,却只化为一句:“你不该回来。” 无殇忙道:“母亲不必担心,门口的人都被点倒了,现有无殇的好友守着。” 王妃叹一声,道:“好。”又让采晴也去外面守着,这才拉了无殇的手坐到榻上,细看女儿的模样,片刻才道:“瘦了。” 无殇眼中含泪,又怕母亲看到,便转开眼光,道:“无殇还好,倒是母亲……还有父亲……” 王妃道:“莫悲伤。既然你来了,为娘有话要对你说。” 王妃便说出一番话来。原来自无殇与江霁月出京以后,皇上在京城也开始了针对姚氏一党的清理,朝廷上贬谪了几个人。但皇上始终下不了狠手,只想着敲打姚氏,以防事态严重。 安平王看透了皇上的心思,也不宜过多干涉,只能自己暗暗筹谋。一是将手下尽量外放出去,争取控制更多的军队,不让军队落入姚氏一党手中。王府中也将下人放出去了一些,那些年长的、拖家带口的几乎都分散到各个庄上去了。二是与儿子云峦合计,在京中暗暗安置了一些人手,可惜万水千山暴露,损失了一部分人,剩下的即之前南谨与采桑说到的那些了。第三,就是安平王府中原有一条直通皇宫的秘道,乃是十多年前奉皇上之命挖掘而成的。这几个月王爷得皇上首肯又悄悄整缮了一下。无殇听到第三点,差点儿叫出声来,如此一来,便可由王府偷偷进宫了。她忙问暗道在王府何处。王妃笑笑,道:“王爷原本不让告诉你们的。但现在他陷在宫中,为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无殇,你跟我来。” 无殇疑惑地起身,暗想,难道这暗道就在母亲院中?却见王妃并不出去,而是走到自己的床边,弯腰探身下去。嘴里解释着:“这暗道的入口就在为娘的床下。床板下有机关,先左后右各转三圈方能打开。一边说一边操作,片刻之后,只见床向上升,床下地板却向两边分开,果真露出一个洞口来了。 “母亲可知暗道通向皇宫何处?”无殇问道。 “这,为娘并未走过这条暗道,并不知晓。” 无殇看着入口,真想就此进去,但今夜本无准备,再说母亲院外尚有被点倒的四名守卫,若被其他人发现恐母亲有难。便压制住自己的心情不提。 王妃又恢复了床底的机关,对无殇道:“王爷修缮这条暗道本是为了万一有事他可以进入皇宫救人,却不想如今他自己也……为娘只能守着这里,期待有一日你父亲会由此回来。” “会的。”无殇拉着母亲的手,轻声但坚定地道。 为防生变,无殇不敢在家停留太久,便与母亲依依惜别,又叫来采晴,让她好好照顾王妃,然后出了王府。 回到小院中,她就将王府有暗道之事与顾芷芸说了,顾芷芸起初高兴,过后又转为担忧,道:“无殇你可不能轻易去,暗道虽通向宫中,但不知出口是在何处,万一出去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无殇笑道:“顾姨放心,回来的路上无殇也想过了,这条暗道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一定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无殇的计划是……” 第84章 哀皇后身死 敬江琮高义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料就在第二日,宫中又出事了。 原来姚氏一族既等不及要动手了,姚贵妃对皇上也彻底没了耐心。一大早,有宫人来报皇上吐血了,姚贵妃却有条不紊地梳妆完毕才前往静心殿。 一进殿内,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姚贵妃嫌弃地皱起眉,用锦帕捂着口鼻进去。 皇上吐了血,却觉心口清爽了些,正靠在床上,见姚贵妃如此,也不说什么,只淡淡瞟了她一眼。姚贵妃却受不了皇上的眼光,便快步过去,道:“一个将死之人,竟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你可知,只要我一句话,你即刻便活不成了!” 皇上反而一笑,虚弱地开口:“朕也等着这一天呢。” 姚贵妃见状,想了想,却笑道:“皇上如此淡定,真有君主风范。但皇上可知,这一天就快到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好大儿,还有儿媳妇,早就死了,现在正在地下等着你呢。” 皇上虽知太子与太子妃必是凶多吉少,但猛然听见了,还是心情激荡,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姚贵妃忙闪在一旁,皇上支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吐出两个字:毒妇。 姚贵妃也不知哪来的火,听皇上这么说,她猛地扑到床边,也顾不上皇上胸前血迹斑斑,一手抓起皇上的衣服,叫道:“皇上叫得好啊。我是毒,但这毒也是你逼出来的。但凡你能多顾念我们母子一些,姚家也不会反!” 皇上被姚贵妃抓着,看姚贵妃气急败坏地样子,反而有几分轻松,开口道:“朕自问对你们母子不薄。” “不薄?”姚贵妃狠狠地将皇上摔到床上,道:“昊儿如此优秀,你却不立他为太子,这叫不薄?你还要将他赶到封地去,令我们母子分离。这叫不薄?” 皇上不想与她多言,咳了几声,闭上了眼睛。姚贵妃恨意难消,转身吩咐殿内的人:“不必管他,守好这里不要让人进来就是。” 说罢便准备离开。谁知刚走到门口,又有人来报皇后闹起来了,将凤仪宫砸得乱七八糟。姚贵妃一听,愈加气愤,转念一想,特意大声道:“那贱人怕是不想活了,既如此,本宫成全她便是。”便让人摆驾凤仪宫,内里皇上一听,不由流下两行泪,只可惜事到如今,他也护不了她了。 原来今日一早,皇后突然闹着要见皇上,不知何故,皇后闹得很厉害,将凤仪宫都砸了,更不惜以死相逼。看守的人无法,这才来向姚贵妃禀告。姚贵妃在路上听了,想到皇后狼狈的样子,心情却好了几分,笑道:“还真是夫妻情深啊。这贱人大约是知道皇上不行了,这才闹起来吧。不过本宫也不能让她如愿,今日就先送她上路。” 姚贵妃既有了这个心,便让倚翠去准备三尺白绫。自己却继续前往凤仪宫,准备最后羞辱皇后一番。 原来皇后昨夜梦到皇上、大皇子与大皇子妃了。在梦里,三人都是满身是血,尤其大皇子,叫着“父皇”“母后”,满嘴往外冒血,皇后惊醒过来,浑身的汗。口干舌燥想喝水,四下看看却无一人。皇后只得自己起来找水,谁知走到寝宫外,却听到两个人在对话。一人道:“上面说快了,再过几天,便不用咱们在这儿了。”另一人道:“原以为进宫有金钱美女,谁知却派来这里守着哪也去不了,这殿中的东西还不让动。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外面逍遥快活!”先前那人道:“你就想着快活。这宫里是什么地方,收好你的东西,小心进得来出不去。”另一人笑道:“怕什么,再过几天,等太子登基,咱们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咱一定要好好享受享受!”“你说得对,到时候,就是这皇后也可尝……” 两人说些荤话,皇后不敢再走,只得退回自己寝宫,想着方才听到的话,越想越心惊。皇后不敢再睡,打定主意天一亮就闹一场,若能见皇上一面更好,见不了,她便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好过留在这里受辱。 果然姚贵妃来了,摆出胜利者的派头,便让人将皇后押过来。皇后这会儿已整装敛容,自有一番威严。她喝退来人,自己走过去,怒视姚贵妃。 姚贵妃怒道:“贱人,死到临头还摆出这副模样。你可知,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本宫今日,便要送你上路!” 皇后怒极反笑,便道:“吾之今日,汝之明日,你记住:乾坤朗朗,邪不胜正!” 姚贵妃大叫:“闭嘴!”便叫人来按住皇后跪下。皇后道:“且等犯上作乱之辈,岂敢!”她不愿受辱,猛冲过去从一名侍卫腰间拔出宝剑,引颈自刎! 皇后既死,姚贵妃一不做二不休,当即下令杖杀皇后身边的人。消息传到前朝,江琮知最后的时刻来了。他强忍泪水,找了个借口出宫,便直奔回府,将消息告知了江霁月。江霁月不敢耽搁,便为父亲乔装一番,与他悄悄出府去见无殇。无殇得知,顾不得悲伤,几人忙商议对策。 现在最大的危险,就是担心皇上会出事。无殇无法再等,计划先从安平王府秘道进入皇宫,先救出皇上。江霁月、顾芷芸自告奋勇要去,却被无殇以“不熟悉宫中”为由一定要自己去,二人无法阻拦,便决定与无殇同去。无殇也同样无法说服二人,只得道:“那咱们就一齐去吧,先救出皇上,——若能将太后、我父亲与二皇子也救出来更好,待他们安全了,便通知其他人即刻行动。” 江霁月道:“现在看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不清楚宫中到底藏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武林高手。咱们一定要快,最好能不惊动那些人就救出人来。” 无殇苦恼道:“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人?” 江霁月同样无法。顾芷芸突道:“要不咱们来个‘声东击西’如何?”见二人看着她,接着道,“咱们进宫,先不忙救人,先去找到姚贵妃挟持她,趁那些混进宫中的人去保护她时,再趁乱去救人如何?” 无殇摇摇头道:“不行,宫中不可能只安排了几个高手,恐怕咱们要救的人身边都有,姚贵妃身边只会更多。咱们人少,若与他们缠斗,只怕其他人反而趁机加害了咱们要救的人。” 江霁月也道:“姚氏精心策划多年,咱们万万不能轻敌。无殇说得对,弄不好反而激怒了他们提前下手。” 顾芷芸叹道:“唉,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人手太少,无法牵制敌人。” 一句话提醒了无殇,她道:“顾姨的话也有道理,现在要是能找到个人先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咱们救人胜算就更大了。可什么事、或什么人能牵制得了他们呢?” “我去!”一旁一直不作声的江琮站起来道,“明日早朝时,我便将皇上被控制的事传开,最好大臣们都闹起来,姚氏一族必会紧张,趁他们来抓人的时候,你们便进去救人!” “不行!”无殇大声反对,“这样一来,江大人就危险了。” 江琮笑道:“皇上都被控制了,做臣下的还只担心自己的安危吗?不瞒郡主,之前臣与几位大人已商量过,若能用得上我们,当是我们的荣幸!” 无殇双眼含泪,此时此际,说什么感激的话已是多余。无殇只得道:“江大人容我再想想。无殇的本意,是要保大家都平安,可这样一来,却要连累大家了。” 江霁月看着父亲,情知父亲既已说出来,必是决定了的。此时别无他法,他也无法阻止父亲了。 江琮便要告辞离去准备。无殇叮嘱让他暂时不要行动,江琮却道:“郡主等我们的消息吧。” 无殇知不能说服他,只得道:“江大人高义,请受无殇一拜!” 江琮坦然受了无殇一礼,还礼道:“郡主无需过度担忧,准备明日营救皇上及安平王、靖亲王要紧。” 江霁月道:“父亲,不如让霁月跟你一道去吧。霁月也算是个御前侍卫,进宫也说得过去。” “不可!”江琮阻止,“你一出现,他们肯定能想到郡主回来了,这样大家都危险!” 江霁月也是关心则乱,也知道这样做行不通。但想到明日父亲面临的危险,作子女的又岂能泰然处之? 无殇突道:“江大人,恕无殇无礼,无殇倒想到一个人,若他能站出来,或能减少几分危险。” 江琮不语,江霁月看无殇一眼,隐约猜到她要说的人。果然,无殇道:“叶家乃是姚氏姻亲,若礼部尚书叶旬能出来说话,或者江大人就不用先出头。” 江琮道:“郡主不知,叶大人因老父过世,已告假在家丁忧。” 无殇早知叶丹青已死,不过非常时期,她继续道:“所以今日江大人可到叶府一趟,说服叶大人明日入宫。” “这……”江琮犹豫,“这样一来,不就陷叶大人于险境?” 无殇道:“叶旬的夫人是姚贵妃的妹妹,听说姚贵妃对这个妹妹颇为在意,或许也不会对叶旬如何。” 江琮道:“臣知郡主是为臣担忧,可这种拉别人背锅的事……” 无殇道:“江大人,如此非常时期,但以大事为重。” 江琮道:“郡主容臣再想想。” 无殇想到叶旬,如黑暗中突然发现一道光,哪肯轻易放弃,但看江琮的神情,知他不想如此,当下也不再多劝,江琮便告辞而去。 第85章 霁月雪夜留纸条 叶旬朝堂言大义 江霁月送了父亲回去,料想无殇还会有什么行动,便又返回小院。果然无殇还在与顾芷芸商量。顾芷芸不知无殇与叶旬上辈子的纠葛,但听无殇说叶旬与姚家有亲,也觉此计可行。便出主意道:“不如咱们偷偷潜入叶府,找那个叶旬说一说。” 无殇道:“可我不想见此人。” “为何?”顾芷芸不解。 江霁月正好听到,明白无殇的顾虑,若去叶府,说不定还要和叶旬说些什么节哀的话,甚至要去叶丹青的灵堂拜一拜,无殇自然不愿。他便道:“无殇不用去,我去。” 无殇见他去而复返,也不吃惊,只道:“你怎么回来了,江大人无事吧?” 江霁月道:“父亲那有采铭跟着呢。他已回府,说要暗中再联络些大臣明日一同上朝。” 无殇叹道:“没想到最后,竟要走到这样一步。” 江霁月道:“你无须自责,父亲有他自己的想法。现在时间紧迫,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顾芷芸见两人皆是情绪低落,也无法安慰,只得岔开话题道:“霁月为何说你去找那叶旬?” 江霁月看看无殇,道:“无殇回京的事不能暴露,也不宜外出。我的想法是,偷偷写个纸条让叶旬看到,他若想做,明日就会去早朝;他若不想,也没有什么危险。” “此计可行!”顾芷芸赞道。 江霁月一笑,便问无殇:“如何?” 无殇道:“也好,只不过要确认叶旬看到这纸条才行。” 江霁月道:“所以说我去,我进入叶府后,会找个时机让叶旬看到纸条的。” 无殇想了想,道:“你也要小心,叶旬之前也是见过你的。咱们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的形势,实在是不能再损失任何人了。” 江霁月见无殇关心自己,心中欢喜,笑着点点头。顾芷芸看两人的样子,便道:“你们商量下要怎么写这纸条吧,我可不懂这些。”说着便走了。 这里无殇便对江霁月道:“叶府我熟,大概画个图给你,也省得再找。”说着便要动笔。 江霁月拉住她的手道:“你若不想想起,不画也无妨,我自会找到的。” 无殇一笑,道:“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再说叶丹青已死,叶旬本来就不知情,你以为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江霁月却不放她,又道:“那叶尚书虽已中年,却是风采依旧,年轻时应该更是光彩照人吧?” 无殇一愣,没想到江霁月竟这样说,不由笑道:“你这是……对他有芥蒂吗?”江霁月不语,无殇反握了他的手道:“他不如你。” 只一句,江霁月已露出笑容。 这样一闹,无殇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江霁月目的达到,两人便在一起,一手相牵,无殇用一只手简单画了幅地图,轻声告诉江霁月叶家的布局。随后,又商量写好了纸条。 江霁月突道:“你的字与上一世……” 无殇笑道:“放心吧,这一世我练的字体和上一世不同。再说……上一世叶旬也没见我写过几次字,恐怕他都记不得了吧。” 江霁月在后环着无殇,在她耳边低语:“这一世,我不会忘记你任何一个细节。”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无殇红了脸,她靠着江霁月,两人十指相扣,静享这一刻的甜蜜。 用了些晚膳,夜色已升,却是突然寒风呼啸,眼见将会有一场落雪,江霁月道:“今夜天气变了,叶府中应该无人来访,正好过去。” 无殇又叮嘱几句,江霁月便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了。 这里无殇也没闲着,便让采衿去通知京城隐藏的人来见,要与大家安排明日的营救。 忙到夜深,所有人都走了,江霁月才回来。说了经过,他到叶府时刚好有几个人来吊唁叶丹青,叶旬作为孝子自然要在,江霁月只得藏在房顶等待。谁知去了一批又来一批,直到外面落雪了,才渐渐没有人来。江霁月看叶旬疲惫地走向自己的书房,这才提前将纸条放入叶旬书房中,随后又在暗处看着叶旬见了纸条,看了良久,将纸条在烛火中烧毁了。江霁月看他坐在书房中一动不动,才出来了。 无殇道:“姚家得势,这些人连叶旬也要巴结了,这么冷的天还往叶府跑。” 江霁月道:“是呀,我看去的人都是些谄媚之辈,别说叶旬,我在房顶听着都觉肉麻。” 无殇拉了江霁月的手道:“辛苦你了,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这么久。” 江霁月笑着摇摇头。无殇又问:“你觉得叶旬明早会去吗?” 江霁月道:“父亲与你都认为此人不坏,他大约会去吧。” 无殇道:“只怕富贵迷人眼,他又走上他父亲的路。毕竟现在姚氏一族得势,他又向来不是个有主见之人。” 江霁月不语。无殇道:“且不管他了。咱们来说一说明日的计划吧。” 江霁月暗笑自己小气,不知为何,每每提到叶旬总会有些不高兴。听无殇要说明日之事,忙收拢心神,便与无殇认真商议起来。 一大早,叶旬便起身了。因父亲身故,这几日他都独歇在书房。妻子姚沁兰抱怨过几次,他也全当没听见。姚沁兰自姚氏上台后,腰杆愈发硬了,凡事不许人违逆,不过现在是叶丹青新丧期间,她也不敢太过分,便由着叶旬去了。 叶旬一夜未睡好,一直在想着看到的那张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一行字:明日请君上朝,指证姚氏罪行!在他内心,看到现在还有人送这样的纸条,他反而有些欣慰,总算有人没有将他与姚氏看成一体。但是,纸条言简意赅,却让他有几分害怕。今日早朝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事,以他对姚氏的了解,后果不可设想。 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去,哪怕后果比他想的更糟。 吩咐备轿不一会儿,姚沁兰来了。叶旬看到她,想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有人向她报告自己的行踪,心中更觉厌恶。这姚沁兰性格刁蛮,刚进叶府那会儿尚还伪装一下,随着长姐姚若兰在宫中地位愈高,姚氏一族愈加显赫,便渐渐趾高气昂起来,阖府都要小心伺候她。叶旬本是个软弱的性子,与她争辩过两次反被她告到父亲那惹父亲对自己训话,之后就凡事尽量顺着她了。姚沁兰把这些忍让看成是叶旬对她的爱,便更是变本加厉,在叶府横行无忌。 姚沁兰看叶旬一身朝服,便道:“夫君这是要去上朝吗?在这种时候,谁还让夫君去上朝?” 叶旬不欲与她多说,便回道:“今日朝中有要事,太子令我上朝。” 姚沁兰笑道:“是外甥叫的啊,那你去吧。早点儿回来。” 叶旬应声“好”,转身要走,终是回头,对姚沁兰道:“以后别‘外甥’‘外甥’的叫,那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小心被人说你大不敬。” 姚沁兰一愣,道:“本来就是一家人,谁敢说什么?” 叶旬只能叹一声,走出去了。 昨夜下了雪,好在雪不是太大,下的时间也不长,虽极冷,路上还不算太难行。进了宫,却见今日进宫的大臣特别多,一些平日不见却是德高望重的老臣都来了。见面的大臣看到他都有些吃惊,但却没有人问什么,只有姚氏一党的两个人过来奉承了几句。随着太监宣布上朝,大家依次走了进去。 最开始一切正常,有大臣禀奏了几件事,随着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叶旬突然听到有人道:“臣有事!”他转头一看,却见江琮站了出来。叶旬脑子“嗡”的一声,不及思索,忙道:“臣也有事要奏!” 太子看看两人,道:“叶爱卿来上朝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叶旬便大声道:“臣起奏,多日不见皇上,请太子恩准,让臣等去见一见皇上!” 此言一出,朝堂上众人顿时呆住了,片刻,都小声议论起来。 太子不悦道:“叶爱卿此言何意?父皇病重,不宜见人。” “是不宜见还是不能见?”叶旬开了口,倒少了几分惧怕,便按昨夜想好的接着说道:“近日臣听到不少传闻,说皇上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毒了,臣忧心皇上安危,请太子准臣等去见一见皇上。” 此言毕,朝堂上议论声更甚,有一些大臣也站了出来附和。 太子犹觉得叶旬是自己一边的人,以为他是想堵某些人的口,便道:“江爱卿多虑了,父皇有母妃照料,近日已有所好转,什么下毒之类更是无稽之谈。诸位不要听信谣言……” “是谣言么?”江琮忍不住开口,“可臣昨日刚见过皇上,皇上形容憔悴,面色发黑,倒与叶大人说的相似。” “大胆!”太子斥道:“江大人可不要胡言乱语,扰乱视听!” “臣也见到了,与江大人说的一样!” “臣也在!”内阁几位大人站了出来。 太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江琮又道:“是与不是,一见便知,太子方才说皇上已有好转,臣斗胆请皇上出静心殿……“ ”放肆!“太子厉声道:“父皇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如何能出来?江大人说这种话,是不要命了吗?!” “江大人所言无错!”叶旬大声道,“皇上一向体恤臣下,若知臣等此愿,也必是愿见臣等一面的!” “太子阻挠皇上见臣等,难道真是有什么阴谋么?”一位老臣忍不住叫道。 “听闻皇后已自刎而亡,不知是真是假,臣斗胆请皇上皇后一同出来,以正视听!” 朝堂之上更乱了,大多数大臣还是正直的,看这阵势,知道今日便要逼姚氏就范,当下纷纷站出来,一片声“请见皇上、皇后”!姚氏一党见人多势众,一时唯唯诺诺,也不敢大声说什么。 太子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但见群臣激奋无法控制,虽是寒冬腊月却是额前冒汗,低头对身边的小太监道:“快去禀报母妃!” 第86章 秘道入得皇宫来 双剑合璧无人敌 另一边,无殇他们也行动起来。雪后天气严寒,无事的人都躲在家中,街道上就显得格外冷清。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外出,也不适合巡逻。王猛早受狐朋狗友之邀快活去了,手下的兵士也受不了寒风刺骨,纷纷偷懒。这倒帮了无殇他们的忙,趁着无人,无殇、江霁月与顾芷芸悄悄潜入安平王府,准备从秘道进宫救人。 王妃早上只道身子有些不舒服,未出寝室。看守的人无事,天气又冷,便偷懒都躲进屋内取暖。府中寂静,无殇三人轻松便进了王妃的寝室。王妃见了三人,并不吃惊,只让采晴去外面看着,便道:“是要进宫么?” 无殇点点头,简单向母亲介绍了下顾芷芸、江霁月二人,便对母亲道:“母亲,我们三人从秘道入宫救人,南谨已率人过来,不多时便会将王府中的人清理干净。母亲在此静候佳音就是。” 王妃知此行凶险,却也无法劝阻,只道:“万事小心。”无殇抱了抱母亲,便请母亲开动机关。 三人下了秘道,沿路向前走。秘道不算宽敞,只够二人并行。江霁月持着火折子在前,将沿路两边的灯都点亮了。顾芷芸低声道:“不知宫中现在是何情况。”无殇道:“算算时间,前朝应该闹起来了。只希望姚贵妃不要当场下手,等咱们去救人,那时宫外应该也乱起来了……” 三人心中有事,也不多言,加快脚步向前走。好在安平王府离皇宫不算太远,走了一阵,前面便无路了。只见有阶梯向上,明显是到出口了。无殇按母亲所说去找机关,又道:“不知出口通到何处,大家小心。” 三人蒙了面,顾芷芸抽出长剑,连一向不佩兵器的江霁月也带了一把剑。无殇也手持长剑按动机关。但见机关转动,上方出口慢慢敞开了一条缝。三人正要上去,便听上方有人道:“你们都退下吧。采薇留下就行。” 无殇听到这声音,心中激动,扯下蒙面巾,向二人道:“是太后。” 出口慢慢扩大,几乎没有什么声响。无殇三人出来,才知秘道出口竟是设在太后寝宫中,此时只见太后盯着出口,一旁只有采薇。 无殇收了剑,紧走几步,一把抱住太后,道:“皇祖母,无殇来了。” 祖孙重逢,无殇的眼泪“涮”地流出来,太后也是眼中含泪,却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问道:“你进宫来做什么?” 无殇忙擦了擦泪,直起身子,才道:“我们过来救人。” 太后怔了一下,也不多言,只道:“宫中危险。” 无殇看太后这一向苍老了许多,两鬓都能看见白发了,她忍着泪,道:“皇祖母放心,无殇都安排好了。眼下先救出皇上要紧。” 太后看看无殇,抬手摸了摸她的秀发,道:“今早这些动静都是你闹出来的吧?方才采薇来禀报,我还奇怪,不知谁在幕后主使。” 无殇含泪却笑道:“皇祖母都知道了?” 太后点点头,道:“让采薇和你说吧。” 一旁满脸泪痕的采薇这才叫道:“郡主!” 无殇看着她,笑道:“采薇,还好有你在太后身边。” 采薇看着无殇,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她也知道时间紧迫,便道:“郡主,前朝大臣们闹起来了,说是要见皇上、皇后,姚贵妃无法,将看守后宫的人都调了过去。采薇方才出去看了看,连看守王爷那边的人都几乎调完了。” 无殇道:“如此我们正好救人。”便对太后道:“皇祖母,这两位是无殇的好友,我师兄江霁月您是见过的,这位是顾姨,是无殇这次出京结识的。我们这便去静心殿救皇上,等回来时皇祖母便与我们一齐出宫。” 无殇说完就要行动,太后却拉住了她道:“殇儿稍等,你们这次进宫可安排了人去救你父亲与衡儿?” 无殇惭愧道:“皇祖母,现在进宫的只有我们三人。若救下皇上还有机会,再去救父亲与二皇子。” 太后愣了片刻,缓缓道:“时不我待,若能同时救下就好了。” 无殇何尝不知机会转瞬即逝,但此时无人,也别无他法了。祖孙二人都沉默不语。一旁江霁月突道:“太后,郡主,不如我们分头去救人。霁月去救皇上,郡主与顾姨去救王爷及靖亲王。” 无殇道:“不可。皇上所在的静心殿必是看守严密,你一人怎么行?” 江霁月还待说,顾芷芸道:“方才听采薇说,看守调走了不少。不如这样,无殇去救王爷与靖亲王,我与霁月去救皇上?” 无殇知道顾芷芸是将危险揽了过去,她想了想道:“顾姨,采薇知道我父亲与二皇子所在的地方,不如让采薇带您过去救他们二人。无殇与师兄去救皇上。我们师出同门,武功上双剑合璧,威力更大。” 江霁月道:“这样也好。就这样定吧。” 顾芷芸想到无恨、无影二人双剑配合的场景,确是无敌,只得点头道:“你们轻功快,确是不易被发现。但记切莫心慈手软,万事小心。” 时间紧迫,三人不再多说,便蒙了面分头行动。且说无殇与江霁月都是知道静心殿的,此时趁着后宫无人,便快速向静心殿掠去,一路上但见人不多,几乎无人发现他们。两人想到这是前朝争取来的时机,动作更快。 但静心殿自然不会无人,刚一靠近,便有两人问道:“什么人?”随后便拔刀杀来。江霁月与无殇也不打话,便迎上前去。一交手,两人便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三爷”乔继文。另一人武功也不弱,与乔继文在伯仲之间。 无殇与江霁月双剑合璧,全力攻击起来。 转瞬间已过了数招,二人知机会稍纵即逝,想起顾芷芸“切莫心慈手软”的叮嘱,便是狠招频出,不多时,对方已挂了彩。乔继文见势不妙,想要溜走,江霁月长剑一挽,正中他的背心,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无殇还是第一次看到杀人,心中一颤,手下乱了些。另一人趁机忙要逃。无殇哪能让他走掉,心一横,也是长剑递出,结果了他的性命。 看着地上鲜血淋淋的两人,无殇胸口一阵翻腾。江霁月其实也是第一次杀人,但见无殇面色苍白,强镇定心神,握住她一只手,安慰道:“除恶务尽,不必心软。” 无殇点点头,勉强笑道:“无事,咱们快进去吧。” 二人跨进静心殿,迎面又是八人扑来。二人更不犹豫,双剑一齐递出,与对方缠斗起来。这些人武功皆不弱,但无殇与江霁月更是“名师出高徒”,且方才开过杀戒了,此时再无顾虑,不多时便又结果了四人。其余人受了重伤,江霁月便点了他们的穴道令他们动弹不得。无殇刚松口气,突然,江霁月叫声“小心”,一手揽住无殇的腰向一旁划出好几步,无殇才看见从殿内射出数十根牛毛银针,此时都落在地上。针上淬了毒,在地上反射出幽蓝色的光。 无殇在心里暗道“惭愧”,江霁月叫声“追”,二人便朝射针之处掠过去。谁知就这一瞬间,殿内射毒针之人已不见踪影。 江霁月道:“且莫管他,先去救皇上。”二人便朝皇上寝室走去。 皇上在龙床上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此时身体已经彻底垮了,连动一动都难,自觉已捱不了几日。姚贵妃一伙见他如此,这两日倒没怎么下毒了,今晨前朝大乱,便将看守的人也调走了一些。无殇与江霁月进来,正好看到皇上身边空无一人,皇上孤零零地躺在龙床上。 无殇心中激动,收了长剑,紧走几步,叫声“皇伯父”,已是声音哽咽。 皇上艰难地抬起头来,无殇与江霁月走到龙床前,跪下道:“霁月(无殇)救驾来迟,让皇上受苦了。” 皇上见是他们二人,开口叫“起”,声音嘶哑,更是无力。无殇抬头,但见皇上已是形容枯槁,面上无光,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她虽知皇上必是不太好,却未料到竟已如此不堪。江霁月也是心中大恸,强忍着悲伤道:“皇上,我们这就救您出宫。” 皇上还想说话,奈何已无力出声,江霁月道声“臣僭越”,便俯身背起皇上,无殇在一旁护卫着,三人出了寝宫。 救得皇上,二人急忙施展轻功朝太后宫中掠去。隐约听到前朝人声鼎沸,似有兵戈之声,二人心中愈急,脚下更快。江霁月背上虽负了皇上,却无影响。路上虽有侍卫发现他们的踪影,但还来不及喊叫,已经看不见。回到后宫,就见顾芷芸奔来,后面正是安平王爷与靖亲王。无殇心中道声“侥幸”,双方合在一处,顾不得多言,都朝秘道奔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太后刚准备了些东西,就见几人已经回来了。太后见皇上、安平王、靖亲王都得救了,心下高兴,但此时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便道:“快走。”开启机关,让几人下去。 江霁月背了皇上前行,无殇在后,拉了太后,让她与采薇一起走。太后却道:“不必管我,你们先走。” 无殇哪里肯放,太后笑道:“我若走了,他们必定会发现这里。你们快走就是。” 无殇双眼含泪,道:“好不容易有机会走,怎能留下皇祖母在此受苦?”秘道里此时皇上已经晕过去了,安平王爷与靖亲王听到太后这样说,也都不肯,太后见状,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无殇,柔声道:“好孩子,你先进去,待我再拿样东西就来。”说着将无殇推入秘道,微一点头,采薇在后含泪合上了机关。 无殇看着秘道合拢,只来得及见到太后流下的一滴泪。她心中大恸,叫声“皇祖母”却是无力再动。情知太后此举是为了保护大家,此时也不能再打开机关了。 安平王爷与靖亲王抢过来,欲再去救太后,上面传来太后的声音:“快走,莫要误了大事!” 众人静默片刻,还是安平王爷出声道:“走吧。先救皇上要紧。” 一行人忍着悲伤,朝前走去。 第87章 芙蓉园内暂屈身 回转京城为救人 在秘道中,无殇将这段时间的情形简要说了。安平王听罢,怒道:“姚氏果然狼子野心!” 无殇道:“今日幸得诸位大臣合力,这才有机会救出皇上。父亲,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 安平王思索片刻,道:“不知此时情况如何。王府不能待,若有机会,不如趁乱先出城去。”江霁月也正有此想法,闻言道:“王爷所言甚是。皇上现在中了毒,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解毒才行。 安平王道:“城南‘万顷芙蓉园’是我的产业,此时隆冬,正是无人的时候,不如去那里。” 无殇吃了一惊,不想之前游玩的地方竟是父亲所有。不过那里倒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便道:“咱们接了母亲,一齐出去。” 不多时回到王府,王妃已等了许久,见了几人,才放下心来。无殇问母亲王府情形如何,王妃道:“你们刚走不久,南谨就率人过来,现在外面都清理干净了。” 王爷道:“南谨可还在?” 王妃道:“他在外面守着呢。” 安平王看着几人道:“皇上还在昏迷不醒,先移到榻上吧。留两个人照看,其余人都出去听一听现在情形如何,商量下一步打算。” 江霁月将皇上放在外面榻上,顾芷芸道:“我略懂些医术,留下为皇上把把脉,看看是中了什么毒。” 王妃道:“我也留下吧,你们且去忙。” 有安平王爷在,大家有了主心骨,便随王爷出去。无殇突然想起太后交给自己的东西,忙叫住大家,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有一块绢帕,打开绢帕,藏着的竟是一枚皇上的印章。安平王拿出来看了,喜道:“这虽是皇上的私章,但皇上早些年一度用它下过秘诏,军中皆知。这几年皇上不用它了,没想到却是保存在太后处。这下好了,有了这印章,皇上就能下诏了。”几人听了皆是欢喜不已。安平王便让无殇小心收藏好印章。包袱里还有一包药草,顾芷芸看了,说是拿去研究研究。 南谨在院外早听到里面的动静了,看几人出来,忙上前拜见。安平王道:“闲话且莫说,南谨,现在京城形势如何?” 南谨恭敬道:“回王爷,按郡主的安排,属下们昨夜就将消息放出去了。现在大臣们的家眷及府兵都围在了皇宫前,各部各司未入宫的官员也到宫门前去了。皇宫外已经乱成一团,姚氏的人基本都调过去了。” 王爷点点头道:“负责京畿防卫的兵士也过去了吗?” 南谨道:“回王爷,京畿防卫处也去皇宫门口了。” 无殇道:“父亲,现在的京畿防卫指挥使叫王猛,是姚氏的人。” 安平王道:“为父料到他们要换人了。不过京畿防卫处的兵士大多是各大臣家的,他们即使过去,也不会帮姚氏伤害自己人。” 王爷又问:“京城各城门守卫如何?” 南谨道:“回王爷,方才去查探的人回禀,现在各城门守卫如常。” 王爷笑道:“看来姚氏还未发现咱们已经出来了。事不宜迟,靖亲王,咱们稍作装扮,这就出城!” 无殇道:“父亲,霁……江公子已经准备好了,这就为你们易容换装。” 安平王看看站在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江霁月,对他点头微笑,道:“有劳了。” 江霁月忙道:“这是霁月该做的。王爷请。” 安平王又对南谨道:“王府已无事,你们留下几人在城中打听消息,其余人也准备一下,与我们一齐出城。” 南谨心下激动,忍不住道:“王爷,北辛集结了一些城外军营的人,也正朝京城而来。是否等他们到了,一股拿下皇宫?” 安平王想了想,道:“眼下姚氏实力不明,大臣们又困在宫中,硬碰硬恐有损伤。无殇,你怎么看?” 无殇见问,回道:“父亲,无殇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在宫中的大臣可能要受苦了。特别是江大人……今晨在宫中正是他挑的头。” 安平王静默片刻,道:“咱们先出城,等皇上安全了,再回来救人。料想姚氏也不敢当场发作。”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大家再不多言,赶紧分头准备起来。 不多时,大家已顺利出了城。南谨得安平王令,遣了人去通知城外北辛暂不入城,便在城外候命。 没想到这一次行动竟如此顺利,众人欢欣不已。为防意外,出城后大家又分成了两队,南谨率大部队朝西打掩护,只安平王、王妃、无殇、江霁月、顾芷芸、采晴及采衿护着皇上向南去了“万顷芙蓉园”。 路上,安平王详细询问了无殇几人的计划,听无殇与江霁月的回答,心中暗暗称赞,不想二人竟考虑得如此周全,配合也是天衣无缝。看无殇对江霁月的态度,安平王已猜到了几分,对江霁月愈发看重了。 安平王也说了自己与二皇子在宫中的情形。原来姚氏忌惮二人,用计将二人困在宫中,但因三皇子还未完全站稳脚跟,姚氏暂时不敢加害二人,便将二人软禁在一处,每日在其饮食中加入毒剂,令二人散失功力,无法反抗。更想着时日一久,让二人身中奇毒。安平王看透了他们的诡计,悄悄告诉二皇子不沾他们的饮食。说来也巧,在囚禁他们的宫殿中刚好有一个洒扫小太监之前曾受过安平王的恩,如今见恩人遭囚,他虽无力救出二人,却在暗中帮着二人偷偷换了饮食,以致看守之人并未察觉有何问题。二人留在宫中,只苦于无法联络外界,但安平王想到姚氏应该也控制了皇上,便让二皇子稍安勿躁,干脆假装中毒留在宫中以待时机。 无殇听完,暗暗点头,父亲虽说不愿沾染皇家之事,但做事却是一向智计过人,无懈可击。江霁月也暗生敬佩,想着即使没有今日,安平王也必不会坐以待毙,必能找到时机反击姚氏。 无殇向顾芷芸询问皇上的情况,顾芷芸叹息道:“我只能探到皇上中了好几种毒,有之前慢性的,还有这段时间叠加的。 恕我直言,情况恐怕不太乐观。不过方才太后给的包袱里倒是有好几种解毒的药,可暂缓毒发。” 无殇道:“这必是太后向太医找来的。”说起太后,大家又是一阵伤感。到了目的地,恰逢皇上醒来了,看到众人,先松了一口气。安平王简短将事情经过说了,皇上开口道:“辛苦大家了。”安平王见皇上说话都艰难,心下难过,强忍着泪道:“皇上先静心休养。” 皇上欲言又止,只道:“你们去忙吧。”此时确是千头万绪,时不我待,便留了顾芷芸与王妃、采晴照看皇上,其他人告退商量下一步行动。 眼下几人暂时安全了,但大臣们还困在京城,如何解救江琮等人便成了当务之急。大家商量良久,还是只能冒险回城去救。王妃不会武功,当然只能留下。其余几人,安平王的意见是留下二皇子与顾芷芸,他与无殇、江霁月与城西大部队汇合后,潜回城中伺机行动。二皇子犹豫半晌,道:“我与大家一齐回去吧。” 安平王道:“殿下,现下太子已经遇害了,你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二皇子不语,无殇道:“二皇兄可是有什么担心?”话一出,她倒有几分猜到了,笑道:“二皇兄是想去救安然吧?” 二皇子红着脸点点头。无殇道:“二皇兄放心,之前我们已打听过,她暂时还安全。只是周将军府被围起来了,无法见到她。但安然也是会武的,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二皇子这才道:“我们被救出来了,我担心姚氏迁怒于她,对她不利。” 江霁月道:“殿下放心,姚氏现在自顾不暇,恐怕还想不到这些。殿下若实在担心,等我们进城后想办法将周姑娘带出来就是。” 二皇子还待再说,安平王道:“就这么定了。殿下就请在此保护好皇上,我们这一趟回去,能救的人尽量救出就是。” 二皇子无话可说,只得点点头。 江霁月重新为三人改了妆,大家便开始行动起来。 再说京城里现在已是乱成一片了。皇宫内外皆是人,有大臣、有家眷、有府兵……静坐的,哭闹的、劝阻的……直将一个威严的皇宫,变得如同闹市一般。 原来皇宫内自早朝乱起来之后,姚贵妃接到禀报,其时她还不以为意,只让手下去调些人过来施压。哪想到了前殿,但见大臣们都跪在地上,一连迭声要见皇上、皇后,更有甚者,说出前太子生死不明,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姚贵妃见已方的人竟被吓得不敢多发一言,心下动怒,便呵斥了几句。哪知道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大臣们更加放肆,竟纷纷脱冠待罪,跪在大殿上不起来。 这时,有侍卫来报皇宫外也聚集了许多人,六部九司不上朝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来了,还有各大臣的家眷府丁,君泽书院的师生们……全都嚷嚷着要进宫来。 姚贵妃怕犯了众怒,只得收起脾气假意安慰几句。但大臣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哪将她的伎俩放在眼中,还是上奏要见皇上皇后,更有说她不该干政的…… 这段时间才进宫来的那些个江湖中人见她与太子吃瘪,忍不住想在主子面前表现一下,抽出刀剑吓唬大臣们,大臣们哪受过这种气,有熟悉宫中情况的就叫嚷着“这些是什么人?宫中从没有这样的侍卫”,一位老臣被刀剑擦破点儿皮儿,当即就大叫着“杀人啦,杀人啦!这是要杀人灭口啦!”朝堂上更是乱成一团。 姚贵妃再忍不住,大叫“放肆”,要示意手下动手,江琮怕其他大臣受牵连,刚要站出来,却听一旁叶旬拦着他,自己大叫着“天理昭昭,姚氏乱国,其罪当诛!”说完,自己挺身撞在一名“侍卫”的剑上,顿时血流不止! 堂上更是大乱。在混乱中,有大臣朝殿外跑去,其余大臣见状也跟着跑起来,姚贵妃母子愣神的功夫,大臣们已跑到离宫门不远的地方,这下宫里宫外遥相呼应,又引来不少围观的老百姓。宫外的人都叫着要进去,守门的也不全是姚贵妃的人,一个不留神,真的放了不少人进去,霎那间人越聚越多,整个皇宫就此全乱了套。姚贵妃反应过来想要镇压,奈何人多势众,大臣们的府兵也聚起来保护着诸位大臣,一时竟无法再下手。姚贵妃只得又让手下人把能调的人都调过来,就此姚家在京城的势力都集中到宫里来了,倒为无殇他们提供了方便! 第88章 安然已得安然出 雨若行踪何处寻 安平王、无殇与江霁月乔装向西与北辛人马汇合。南谨前来禀报了京城的情况。姚氏忙着应付大臣们,一时间竟还未想到检查下后宫,京城也未戒严。安平王听罢,冷笑道:“姚氏不过如此,还妄想窃取天下!” 无殇道:“这样一来,咱们正好趁乱潜入京城。” 安平王便对南谨、北辛等一一吩咐好了,众人分头行动。 且说无殇与江霁月按计划重新回到京城,趁着无人注意,便先往江府上救人。一路上,但见街巷几乎无人,有一两个也是朝着皇宫方向跑。无殇笑道:“京城安定久了,京城的人倒是喜欢起赶热闹来。不过这么多人都去了皇宫外,倒是够姚氏伤一伤脑子的。” 江霁月道:“还是这段时间咱们的安排起了作用。如今这人人喊打的局面,不知姚氏可会反思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无殇道:“姚氏自以为挟持了皇上,便可高枕无忧。却不知民心才是立国之本,这般见不得光的手段,又哪能叫人信服!” 二人说着话,脚下却未停,很快到了江府附近。但见江府外盯梢的人几乎都撤走了,无殇笑道:“姚氏果然自顾不暇了,咱们刚好救人。” 二人进入江府,却见江夫人正在叫人四处寻找,二人问了才知,原来今日一早,江夫人待江琮走后,便按丈夫的吩咐遣散下人,只留下老家带过来的几人收拾细软,准备离京。哪知派去告知江雨若的嬷嬷慌慌张张回来,说道江雨若并未在自己院中。江夫人忙叫人到处找,到这时还未找到。 江霁月道:“妹妹知道今日之事么?” 江夫人道:“你父亲昨日忙到半夜方回,只来得及告知我们今日京城会有大乱,让做好准备离京。当时你妹妹也是在场的。不想今日,竟不知所踪。” 江霁月想了想道:“母亲且莫慌,先收拾东西,我与无殇去妹妹院中看看。” 江夫人忙点点头,看着二人去了,突然惊觉儿子竟直呼郡主之名。江夫人不由一笑,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江霁月与无殇到了江雨若的无忧阁,见院内并无不妥,叫了浅碧来问,浅碧哭着不说话。无殇见浅碧的模样,对江霁月低声说了句话,江霁月依言让其余人退下,只留下浅碧。 无殇便道:“浅碧,我与你家姑娘是好友,现下有几句话要问你。” 浅碧是见过无殇的,忙道:“郡主请说。” 无殇道:“今日京城的情势,你怕是还不清楚。外面全乱了,江大人如今困在宫中,还不知何时能出来。我们怕江夫人及你们受害,这才过来先救你们出城。这时你说不知道江姑娘在何处,是要害了她么?” 浅碧闻言,愣了半晌,才磕头如捣蒜般哭道:“郡主恕罪,浅碧确实不知姑娘去了何处。只是今日一早,姑娘便说她要出府一趟,让我们暂时不要告诉夫人得知。还说,还说她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谁知这时还不见回来。” “你们姑娘可说要去干什么?” 浅碧也不敢隐瞒了,便道:”姑娘说,她要去见一个人,见过就回来。奴婢……奴婢看姑娘拿了一个包袱,应该……是去见孟公子了。” 无殇暗叹一声,江霁月已上前一步,厉声问道:“你平日都是不离雨若身边的,她与那……与那孟公子会在哪些地方见面?” 浅碧哭道:“城东……城东风骨雅集……孟公子也住在那一片……” 江霁月怒道:“他的住处也去过?” “只去过一次,是奴婢陪着去的,姑娘就是去看了看。”浅碧忙答。 无殇见江霁月动怒,忙道:“莫急,咱们让浅碧带路,这就过去看看。” 江霁月摇头道:“之前说好还要去周将军府呢,不抓紧时间,只恐生变。” 无殇想了想,道:“这样吧,咱们分头行动,你去周将军府,我去找雨若。这里若收拾好了,便让江夫人先走。” 二人来时也带了十多人过来,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江霁月道:“那姓孟的已投靠了三皇子,不知他身边可有姚氏的人。不如我去。” 无殇道:“我怕你见了他动怒,反而不好。现下咱们都易了容,我只假装是与浅碧一齐去找雨若回家的,找回雨若就行。倒是你未进过周府——这些年连我亦未去过了,周府上人杂,安然也不愿在家中见友人,只记得她说过现在住的地方唤作‘亦然阁’,在府中东面,你去那寻她便是。” 江霁月看看无殇扮作男子,并无破绽,只得道:“那你多加小心。”“你也是。”二人说定,便不再耽搁,带了浅碧,去见江夫人。 二人怕江夫人担心,在江夫人面前只说已知道雨若的下落,请江夫人稍待。江夫人也是个识大体的,便不再多问,只指挥下人们尽快收拾。这里江霁月与无殇便出府去了。 江霁月到周府只求带走周安然,便只身前往。原来周业将军这段时间也被外派到西边了,并未在京。无殇回京后打探过周府的消息,得知周府也被围了起来,考虑到周府上良莠不齐,便暂时未与周安然联系。 到得周府附近,见围着周府的兵士都不在了,江霁月进入府中,便朝东而去。一路上,竟未遇到什么人。远远看到一处院子外题着“亦然阁”三字,江霁月看看四下无人,忙进去了。 刚到院中,就听到有人喝道:“谁?”随即便有一人手中持剑,朝江霁月冲过来。 江霁月见来人正是周安然,心先放了下来,后退一步道:“周姑娘,在下江霁月。” 周安然愣了一下,江霁月知自己易了容,周安然未必能认出来,忙摊开手心一物。周安然一看,却是一枚玉佩,本是她送给二皇子的。周安然忙道:“二皇子现在何处?” 江霁月道:“二皇子已出了城,现在在安全的地方。” 周安然此时也听出了江霁月的声音,江霁月见她还有些迟疑,暗叹无殇料事如神,又拿出一物,却是无殇的一个荷包,也是周安然送的。江霁月道:“周姑娘,无殇与我都回来了,今晨刚救了了皇上与二皇子出城,现在来请周姑娘一齐出去。” 周安然见江霁月郑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收了剑道:“恕安然无礼。” 江霁月道:“非常时期,正该如此。”又道:“周府上为何空无一人?” 周安然一笑道:“父亲哥哥都不在家,这段时间京中生变,三皇子成了太子,二皇子也被禁在宫中,高姨娘娘家主动投靠了姚氏,高姨娘得了意,又在府中作威作福起来。只恨她竟向姚氏上报,说安然是郡主的好朋友,郡主若回京必会来找安然,这才叫人围住了周府。今晨听闻宫中大乱,看守被调走了不少。高氏唯恐牵连到自己,便带着细软与几个亲信离开了。她一走,府中下人也走了不少。有人来告知安然,安然便让他们也自行离去了。” 江霁月点头道:“如此,就请周姑娘也随我出去吧。” 周安然道:“江公子稍等,我拿样东西。”又问:“无殇在何处?” 江霁月道:“她找雨若去了。” 周安然不再多问,她本来已打算要走,此时进里屋拿个了包袱,便出来道:“走吧。” 这里江霁月顺利带走周安然,另一边无殇却没这么幸运,浅碧走不快,无殇只得找了匹马带着她。到了城东,见这一片还算安定,商铺都还开着。无殇想此时江雨若去找孟怀远,应该不会在风骨雅集,便让浅碧直接去孟怀远家。浅碧一路捉摸,好容易才找到,却是在一个小巷内。无殇让浅碧去叫门,浅碧叫了半天,却无人应。无殇等不及,见门未上锁,便让浅碧推开门进去,两人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竟是空无一人。浅碧哭道:“姑娘不在。”无殇无奈,只得道:“咱们再去雅集看看。” 到了风骨雅集,问了守门的,却道今日根本没人来过。那守门的还道:“人都跑到皇宫那边去了,哪还有人来?再过一会儿,我们也要关了门过去看看热闹。” 无殇问道:“小哥今日可见过平日经常在此的孟公子?” 那小哥道:“孟公子?孟公子如今可是太子的人了,他若来了,必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跟着呢。公子也是想来见他?” 无殇见那小哥有话头,想起江霁月的话,从身上拿出一块碎银给了他,又道:“小哥若见过孟公子,还请告知。” 小哥得了银子,眉开眼笑道:“公子问对人了,小的今日还真见过孟公子。大约半个时辰前,小的看到孟公子与一位姑娘从那边过来,两人往皇宫方向去了。” 无殇暗道“侥幸”,谢过小哥,便与浅碧离开了。 目前却不宜去皇宫,无殇想了想,只得与浅碧先回江府。 到了江府,江夫人已准备好要走。无殇见江霁月带了周安然过来,二人相见,万语千言却是无从说起。无殇只道:“安然,此时紧急,你先与江夫人一齐出城。” 周安然却道:“你们还要去哪儿?我与你们一道去。” 无殇道:“你留在这里危险,还是先出城为好。我与霁月寻了雨若便出城与你们汇合。” 周安然还待说,无殇道:“大皇子已遇难,此时皇上身边只有二皇子在。”无殇的意思,自是二皇子如今身份更不同了,周安然作为他未过门的妻子,身份也不同前。周安然一怔,明白了无殇话中之意,不再坚持,只得道:“那你们小心行事。” 无殇点点头,不再耽搁,便请江夫人与周安然登车。江府的下人不愿走的,也跟着一同离开。无殇令随二人进城的十余人前后护卫,一共四辆车,先出城去。 看着四辆车离了城门,想着总算救出了江夫人与周安然,无殇先放下了一半的心,便与江霁月去皇宫方向寻江雨若。 第89章 城外惨遭变故 有人原非良人 无殇与江霁月占着易了容,便往皇宫而去。却说江夫人与周安然一行出了城,眼见着离京城越来越远,正在欣喜时,突然听到马蹄声响,竟见一队骑兵追了过来。 周安然叫声“糟糕”,令车夫加快,但马车哪里跑得过单骑,这一会儿,后面的人便追了上来。护卫的人见不妙,只得停了车,令中间两辆车先行,其余人便集结起来迎敌。 来的人不算多,但其中却有好几个高手,其中二十几人与护卫们搏斗,另有几人却马不停蹄,直向前面的马车追去。护卫们回防不及,眼见另两辆车也被逼停了。双方打斗起来,只听短兵相接,伴随着人的惨叫。片刻后,其中一人骑在马上来到停住的马车旁道:“江夫人请出来吧。”江夫人与周安然对视一眼,江夫人对周安然摇摇头,自己在车内问道:“来者何人?为何要拦我车轿?” 外面那人道:“江大人尚在宫中,江夫人这是要去哪儿?不如随我回去吧。”说着便动手掀轿帘。 江夫人叫声“放肆”,自己下了轿道:“我随你们回去便是,莫要惊了其他人。” 那人笑道:“江夫人是一片好心,奈何上面的命令是一律抓回。在下只好得罪了。” 江夫人道:“这些只不过是我府中下人,不关大局,还请网开一面。我尚有些金银财帛,愿为谢礼。”说着打开手上的包裹,露出里面的财物。 那人见了,倒有几分心动,便叫人看住江夫人,自己去与同伙商议。 江夫人见有机可趁,故意大声道:“你们别乱来,都停手吧。我随你们回去便是。”周安然在车里听见,知道江夫人要舍身救自己。她之前也随江雨若见过江夫人几次,早为江夫人的气度折服,如今又哪里肯眼睁睁看着江夫人被抓走?轻轻抽出藏在坐椅下面的长剑,周安然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却听江夫人又道:“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想想你们的家人,快离开车马,就此离去为好。” 周安然手一颤,思索片刻,悄悄挑开轿帘观察外面,预备跳下车。还好她之前已做好了离家的准备,身上也是普通装扮。 刚下车,之前那人又回来了,见了周安然,好在并不认识。就听那人对江夫人道:“咱们哥几个心慈,便不牵连其他人,请江夫人上车走吧。” 江夫人暗暗松口气,看周安然一眼,便要上车。此时双方已停止了打斗,护卫的人被杀死了好几个,其余也几乎都受了伤,动弹不得。周安然暗暗吃惊,不想对方竟如此强势,自己若动手,恐怕也是讨不了好。就听先前那人道:”兄弟们把死的抬上车,再加上江夫人,应该也能交差了。其他人还有财物的,留下财物,便放尔等离去。” 江府下人中留下的几个老仆及丫鬟在一旁缩成一团,听了这话,倒有人站起来,正欲开口,江夫人已道:“江府不幸,牵累大家了。大家按这位大侠说的做吧,快些离去就好。” 下人们眼含热泪,便要交出手中财物。眼看周安然与大家能无恙,江夫人看周安然一眼,特意道:“小然,你也快些走吧。” 周安然眼眶湿润,泪眼中但见江夫人坦然坐回车上,等待回去。 谁知就在此时,远远地又来了一队人,领头那人骑在马上,边跑边喊:“前面的人留下,一个也不许走!” 陡然生变,大家都呆住了。先前来的那伙人中有认识来人的,远远迎上去道:“张老大,你们怎么也出来了?放心,这一伙抓住了江夫人,可回去交差了。” “不止江夫人,”张老大却道,“宫中好几个人都跑出来了,上面下了命令封城,城外的人都要抓回去!” 先前那人道:“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之前不是只让出来抓江夫人吗?” 来人道:“秦老六你还做梦呢,如今宫中又下了令,咱们的人都出动了,所有可疑的人都要抓回去。” 秦老六道:“妈的,咱们倒成了他们抓人的工具了。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来京城,在外面多快活逍遥!” “别废话了,抓人要紧!等过了这个坎儿,有你的好日子过!” 两人说着话,张老大转身,又道:“孟公子请快些吧,快来认认前面这些可有你认识的?若是抓到了重要的人物,咱们可就立大功了!” 秦老六道:“姓孟的也来了?他上报抓丈母娘还不够,还想再立点儿功呀?” 几人交谈间,但见后面一人纵马上前,正是孟怀远。 孟怀远对二人行了礼,道:“辛苦几位了。”便随张老大上前去认人。这里秦老六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孟怀远听到动静却不以为意,直打马上前,周安然一见他,吃了一惊,原来这孟怀远却是认识她的。 原来自无殇与江雨若在风骨雅集偶遇孟怀远之后,江雨若对孟怀远颇有好感,孟怀远更是对江雨若一见倾心。及后无殇出京,周安然待嫁,江雨若在京中本就无甚朋友,回想风骨雅集之行,闲来无事便想再去逛逛。一日征得母亲同意外出,便带了贴身婢女浅碧再去风骨雅集。 到了那里,不想又遇到孟怀远。江雨若想起无殇离京前的话,本不欲与之多言,奈何孟怀远早存了心思,又怎肯错过这天赐良机。一番花言巧语之下,江雨若再次被这人折服,自此之后,二人便相约又见了几次面。 一次宫宴时,太后专门叫周安然与她过去,说起无殇。然后,在与周安然的交谈中,江雨若忍不住便向周安然说起孟怀远这个人来。周安然这段时间在家中待嫁,早觉无聊,她在京城中也只有无殇与江雨若两位闺中好友,如今无殇不在,她便担起了为好友把关之责,让江雨若约了孟怀远,与他见过一面。 周安然对孟怀远印象还不错,觉得这人是真有才华,不过未遇时机,稍有些过激而已。江雨若是个有分寸的,周安然也不为她担心,只想着待无殇回京,或自己出嫁之后,可为这人谋个差使。不想京城生变,今时今日,竟在这种情况下再遇。 孟怀远看到周安然,也是暗暗吃惊,转念一想,却是内心狂喜,他自然知道这人是二皇子尚未过门的妻子。 今晨江雨若来到他住处与他道别,那时他刚刚听说皇宫生变,正要去看看可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因而刚见到江雨若时,他甚至还有几分不耐,但听江雨若说起昨晚江琮便告知她今日会出事,他便听出了其中必然有缘由,一番甜言蜜语之下,得知今日宫中之事正是江琮主导,江家已准备出京 。江雨若虽未明说,但他也听出江琮唱这出戏是为了救宫中之人。想想宫中都有谁,他内心一阵沸腾,知道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到了,便巧言安抚住江雨若,趁其不备,将之打晕,忙驾了车带着江雨若去见姚氏的人。 路过风骨雅集时,他灵机一动,便找到看门的小哥,将今早江雨若带给他的银子拿了一大锭给小哥,教他若有人问起如此回答。 其时宫中已经大乱,孟怀远好不容易见到太子身边的姚家人,忙将自己所知讲了,又指了尚在昏迷中的江雨若为证。那姚家人忙向上禀报,这才让姚贵妃与太子发现宫中已走失了皇上等人。便即刻下令封城,又让之前入京的江湖高手出城去抓江夫人一行。 孟怀远安置好江雨若,才知宫中竟已走失了皇上、安平王与二皇子,上头让他一同出城去追人。如今意外见到周安然,想着若能抓住她,引来二皇子,倒是大功一件。 思及此孟怀远忙下了马,对周安然行礼道:“靖王妃,又见面了。” 其余人大惊,不想这里竟藏着这样一位大人物。 周安然避无可避,反而镇定下来,讥讽道:“一向不见,倒不知孟公子竟成了姚氏走狗。” 孟怀远大言不惭道:“靖王妃此言差矣,孟某不过是择木而栖罢了。” 一旁江夫人听到这人正是孟怀远,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来,人倒是个周正的,可惜心却不正。 “呸!”周安然啐道,“你帮着姚氏来抓人,就不怕有人听到心寒么?”她所指自是江雨若。孟怀远闻言,却道:“如今局势已定,你们何苦做这无谓的抗争?不如跟我回去,我看在雨若的份上……” “住口!”江夫人斥道,“乱臣贼子,休要提我江家人。” 孟怀远这才看向江夫人,又行了礼道:“江夫人久违了。在下一直想见江夫人一面,不想竟在这种情况下见到。” 江夫人道:“幸亏未让你走进江家,否则岂不污了江家清白?” 孟怀远不以为耻,只笑道:“待江夫人回去好好劝说江大人,莫做那无谓之争,孟某看在雨若的情面上,也会求太子对你们网开一面。” 周安然再忍不住,跃上车拿下长剑,便直指孟怀远。可惜孟怀远周围人多,见她发作,便将她团团围住。周安然于武功上本只会些皮毛,哪是这些江湖中人的对手,不多时便被擒住,点了穴道。 孟怀远见大功已成,又看了看尚未走脱的江家下人,对已过来的秦老六低语几句,让他将之全杀了。秦老六道:“不过是些老弱妇孺,谅也无碍,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孟怀远冷笑道:“京城中现在已经混进了不少可疑之人,你怎知这里没有他们的同党?若之后发现有漏网之鱼,这罪责你担得起么?” 秦老六无奈道:“可我刚答应江夫人放她们走……” 孟怀远道:“那等我们走远了再动手就是。”言罢,便让人将江夫人与周安然押上一辆车,自己在旁骑马押送回京。 后面秦老六又啐一口,只得指挥手下人动手。浅碧看着远去的孟怀远,刚叫一声”孟公子,我是浅碧……“早已身首异处。 江夫人在车中听到后面的哭喊声,只恨女儿遇人不淑,害了全家。闭上眼,流下两行清泪。周安然动弹不得,只恨不能与孟怀远拼命,也只能闭上眼默默流泪。 第90章 宫中大臣被囚 城门两人动手 此时京城中情势又变。 自孟怀远告密之后,发现皇上、安平王与二皇子已不见,姚贵妃才知自己竟被耍了。什么请见皇上皇后,原来竟是某些有心之人的拖延之计。看着宫内宫外乱成一团的人群,她此时却是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杀了。 姚贵妃眉头一皱,吩咐让此次来京的高手全部出动去找人。然后让人去寻姚谨、王猛过来。姚贵妃对太子耳语几句,让太子暂时留在殿前,自己却来到后面与姚谨、王猛等人商议。 商议之后,姚贵妃回到大殿对太子低语几句,太子忙点点头,让身边的太监去找来锣鼓敲响,待众人安静下来,才道:“宫中来报,方才有贼人趁乱闯入,劫走了安平王与二皇子,又重伤了皇上。如今皇上生死不明,尔等皆是同谋!再敢多言,一律杀无赦!” 这里有知情的、不知情的,听道安平王与二皇子已被救出,料想是成事了。想着皇上或者也被救走,什么重伤应是姚氏的障眼法,此时反而告知不知情的不要再闹。 看着众人偃旗息鼓,姚贵妃一阵冷笑,便让太子宣布若此时散去,不会追究罪责。大家见目的达到,也不多言,便渐渐散了。 太子又点了几位大臣留下,说是商量如何救治皇上。大臣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互相看看,也不反抗,反劝家人先行离去。 宫内宫外渐渐安静下来,留下的几位大臣自知无幸,就此一言不发,只待姚氏发落。姚贵妃让将人带回大殿,见江琮还在大殿上看着叶旬,太医在为其施治。 关上门,姚贵妃方才道:“几位好大的胆子呀!” 江琮见姚贵妃扣下了几人,此时叶旬生死不明,他岂能独活,便走过来道:“今日之事乃臣一人所为,与诸位大人无干!若要降罪,江某一力承担!” 姚贵妃冷笑道:”江大人好大的口气。好教你得知,今日来告密的正是你女儿的相好,此时已有人出城去追你夫人回来。“ 江琮吃了一惊,一旁谢大学士插口道:“江大人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令人进宫劫走安平王与二皇子,贵妃娘娘恐怕信错人了。” 江琮才知他们已安全了,他再无所惧,反笑道:“江某自问行得正,坐得直,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姚贵妃道,“本宫看今日之事,就是你主导的吧?当然,还有叶旬……”姚贵妃看看躺在一旁的叶旬,烦躁道:“他可还活着?” 太医忙道:“回娘娘,叶大人伤及心肺,只怕……”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姚贵妃嘴上说着,到底顾念姐妹之情,便道:“带他下去医治,本宫还要问他的口供呢。” 有侍卫上来抬了叶旬下去,太医也跟着去了。这里姚贵妃便亲自坐镇,审问几位大臣。 再说无殇与江霁月本要到皇宫外寻找江雨若,哪知半路遇到两个人,却是孟绮罗与薛冷凝。 原来孟家孟军侯这一向被姚氏指派去接管城外军营。今日事乱,孟家其他人收到消息,都出动去皇宫为姚氏效命了。孟绮罗趁着无人注意,就从家里出来,也去到皇宫附近看热闹。谁知遇上君泽书院在皇宫外助威的师生,薛冷凝见了她,怕她不安全,便离开队伍与她单独出来了。 二人原本想回书院,不想半路上被无殇与江霁月遇到。无殇此时易了容,便主动上前招呼二人。二人吃了一惊,无殇笑道:“是我,无殇。二位这是要去哪儿?” 孟绮罗听出无殇的声音,忙四处看看,见无人才道:“你怎么在这儿?”又压低声音道,“今日这事是你们谋划的吧?” 无殇也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孟绮罗道:“那好,你与我们去一趟君泽书院,我正好有东西要给你。” 无殇看看江霁月,本想让江霁月先去皇宫,但江霁月担心她的安危,不肯让她单独行动,便道:“我与你们一道去。” 四人朝君泽书院过去。一路上看到还有人朝着皇宫而去,大家也不便交谈,便都默不作声赶路。 不多时到了书院,书院内此时也几乎无人。几人进去,孟绮罗才道:“今日是怎么回事,郡主可能告知?” 无殇简单说了,孟绮罗听说已救出了这么多人,高兴道:“这下好了,姚氏之乱也该结束了。”又道:“前几日我存了样东西在冷凝住处,本想着找个时间转交给你的。不想今日遇到,正好给你。” 无殇奇道:“是何物?” 孟绮罗抿唇一笑道:“你见了就知道。” 到了薛冷凝住处,无殇向孟绮罗与薛冷凝道:“这位是江公子,是我的朋友。今日事急,我二人都易了容,日后再以真容与二位相见。” 孟绮罗隐约猜到了江霁月的身份,见无殇不说,也不说破,便道:“江公子有礼了。”与薛冷凝行了一礼。 江霁月忙还礼道:“恕再下失礼。”又对无殇道:”我先去门外守着。” 这里薛冷凝拿了孟绮罗存的东西出来,无殇见是个盒子,孟绮罗接过打开,道:“郡主请看。” 无殇一看,里面竟是一枚兵符。 孟绮罗道:“这是绮罗从父亲书房偷出来的。几日前有人来我家,绮罗听到他与父亲的谈话,才知他们从皇上那里盗了这枚兵符,听说这兵符可调动任意一处军队,之前乃是皇上授予安平王爷的。” 无殇自然知道这枚兵符,闻言点点头道:“正是,边疆战乱平息后父亲又将兵符交还给了皇上。” 孟绮罗道:“绮罗想着此物重要,就想到要将之交给郡主。” 薛冷凝忍不住道:“如此重要之物不见了,你父亲可有为难你?” 孟绮罗苦笑一声,道:“父亲以为我已是新太子的人了,平日倒不防我。就是这兵符不见了,他只以为是家中人杂弄丢的,找了两日不见结果,姚氏那边又催着让他出城去接管城外军营,他只得压下此事,先出城去了。却不知……却不知我拿了此物,跟着就送到了冷凝这里存着。” 无殇听孟绮罗语气,料想她家中内部也有矛盾,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只能道:“这兵符来得正好,有了它,便可调集各处的军队来勤王了。” 无殇便问孟绮罗与薛冷凝可想出城,薛冷凝道:“我二人就在书院中,谅也无事。” 孟绮罗笑道:“正是,方才我还对冷凝说,这一向家中人已顾不上我,我干脆就在书院中住下了。你们在外面都是要紧事,就不必再为我们分心了。” 无殇想想也罢,便收好兵符与二人告辞,只说要去皇宫前找人。薛冷凝平日不喜多言,此刻却道:“万事小心。” 无殇一笑,道:“你们也要小心,照顾好自己。” 无殇与江霁月出了君泽书院,再向皇宫而去。 突然见皇宫方向来了大批人,原本聚集在皇宫的人已经散了。二人听他们议论,知道皇宫前又生变故。二人听到结果,知道姚贵妃已知晓了皇上被救出的事,但江琮还陷在宫中,正想如何救人,又见一队骑兵飞奔而过,领头的边跑边喊:“追剿乱党!速速回避,若有违令,格杀勿论!” 街上的人忙向两旁散开,能回家的赶紧跑回家关门闭户。无殇与江霁月对望一眼,江霁月低声道:“先回你的小院去。” 二人自无畏惧,但见别人都在跑,也混在人群中加快脚步朝小院而去。到了小院,关好院门,却见院中已有一人在,却是采铭。 原来采铭这几天一直跟着江琮,今日江琮上朝,知道此一去恐难再回,便让她不必再跟。采铭不放心,暗暗跟到宫外,目睹皇宫变故。此时趁着混乱,才回到了无殇的小院。 三人相见,采铭忙将自己所见所知禀告了一遍。无殇蹙眉道:“姚氏终于知道了,这下江大人危险了。” 江霁月不语,突问无殇:“采铭可见过雨若?” 无殇想了想,两人应该未见过面,摇了摇头。江霁月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想不出,无殇让采铭出去守门,便与江霁月商量营救江大人之事。 江霁月道:“方才听了采铭的话,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纰漏。” 无殇道:“可是有何不妥?” 江霁月道:“咱们出了趟城又回来,这么长时间,京城尚未有何动静。皇宫内外一片混乱,方才采铭也说了,姚氏自顾不暇。但突然间,姚氏快刀斩乱麻,很快就平息了皇宫之乱,现在又下令追剿……” 说到追剿,江霁月停顿一下,才道:“糟了,咱们不该让我母亲与周姑娘单独出城去。” 无殇忙问何故。江霁月道:“姚氏这么长时间不知皇上被救出,可见确是被前殿及皇宫前众人拖住了。可为何突然又知晓了?” “是有人进去察看过?” “若是有人察看过还好,就怕……”江霁月欲言又止,又道:“我是担心一人……” 无殇见江霁月的神情,突然也想到一人,忙道:“不至于吧?莫非真是他……” 江霁月道:“若真是那姓孟的告密,恐怕已有人出城去追人。“事不宜迟,”江霁月起身道,“咱们快出城看看!” 无殇想到最坏的结果,只觉得心在突突跳。她忙与江霁月出去,唤来采铭,只道:“与我们出城!” 采铭见二人焦急的神色,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不敢多问,忙随二人出去。 此时京城四门皆安排了重兵把守,但凡进出城都要严加搜查。 三人仗着易了容,镇定排到出城的队伍中。却不料快要排到时,突见城外来了一队骑兵,中间还拥着一辆马车。 那些人飞奔而来,守城门的士兵忙吆喝着让要出城的老百姓退到一侧等候。那队人近了,领头的正是张老大。 守城门的兵士中也有他的人,便迎上去问道:”张老大,你们这么急,可是抓到了什么人?” 张老大住了马,压低声音道:“这一趟没白跑,弟兄们就等着上边奖赏吧。”他还待再说,一旁孟怀远道:“休要多言,小心走漏了风声。” 张老大本不将此人放在眼中,不过想到这一趟这姓孟的功劳最大,暂时压下轻蔑,便道:“孟大人说的是,咱们还是先进城交差要紧。” 无殇几乎已忘了这个人,但方才已有猜测,如今见到便是得到了印证。江霁月虽未见过孟怀远,但听到张老大称呼“孟大人”,想着八九不离十,再看看已进城来的那辆马车,赶车的竟是个兵士,一时间他心中转了千万个念头,看一眼身边的无殇,二人心意相通,同时发作,便抢身朝马车奔去。一旁采铭稍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张老大未料到进了城竟还有人敢袭击,不过已方人多,他也不太担心,忙招呼手下跟上。 江霁月本不是个冲动的性格,但想到车中坐着的是自己的母亲,不知她回京后会受到什么折磨,如今父亲尚在宫中,若母亲再有什么闪失,让他如何能安。 且若随行的正是孟怀远,那就证实了之前的猜想。这孟怀远既是告密者,如今雨若还在他手上—— 一家人性命皆危,他如何还能忍得住?仗着无殇与自己武功高强,再加上一个与采桑相当的采铭,这才不管不顾地发作起来。 张老大这边有好几个高手,不过那是相对其他人而言,如今面对着无殇与江霁月,正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二人本就是拼命的打法,这时顺手解了对方两个人的长剑,双剑合璧,一时间天下无敌, 不一会儿便撂倒了好几个人! 第91章 哀雨若所托非人 悲安然回天无力 这边江霁月与无殇在拼命,另一边采铭也未闲着。她与采桑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如今便成了二人的助力。 方才听到对方张老大称呼身旁那文质彬彬之人为“孟大人”,采铭想着他既然是官,抓住了他应该能要胁下对方,她平素是随身带着暗器的,此时一把暗器洒出,瞬间击倒一大片,趁着孟怀远身边无人,她纵身而上,一把抓住了他。 将孟怀远高高举起,采铭大喊:“快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她手上用劲儿,孟怀远疼得大叫起来。张老大秦老六几人看了看这边,手上却未停,依秦老六的心思,看到这小白脸被抓倒有一丝莫名的高兴。 张老大到底老成几分,怕姓孟的死了不好交差,便叫道:“孟大人,我来救你!”奈何他话刚出口,无殇一剑挥来,他忙着应付无殇,哪里还分得开身? 采铭见这大人是个无用的,气得将之掼到一边,又朝着其他人冲过去。 这时守城门的人中也过来了好几个人。江霁月与无殇靠背而立,长剑挥舞,一时大杀四方,更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采铭得了空,朝驾马车的人射出一枚暗器,那人倒了下来。采铭便跳到马车上,一掀车帘,但见里面坐着的正是江夫人与周安然。采铭想了想,暂不忙救人,干脆坐在马车前,一甩鞭子,驾着马车朝前冲去。 这里张老大、秦老六见了,只叫得声苦,却是被江霁月与无殇剑光缠住,无法分身。 眼看着马车已冲出重围,采铭得意间,突然城中又冲过来一队人,领头那人一扬手,竟对着采铭也射过暗器来。采铭怕伤到车内的人,不敢躲避,情急中挥驾车的鞭子一挡,拦住了向自己射来的暗器,可怜还有两枚暗器射在马身上,驽马悲鸣一声,前蹄高抬。采铭见马车要翻,当机立断砍断缰绳,马匹朝前奔了两步,倒地一动不动。采铭救了车上的人,可惜这车却也无法动弹了。 采铭欲回车救人,无奈方才射暗器之人已到了近前,采铭只得跳下车与之对打起来。来人武功不弱,一时间两人战成平手。其余来人便快速上去增援张老大一伙。 城门口这一场斗战,一时间难分胜负,江霁月本意是要速战速决,如今见对方又来了帮手,他担心引来更多敌人,突然剑风一变,高吟道:“江上无影流,一展平生恨!”无殇听在耳中,手中长剑随之而变,瞬间两人周围气压一低,压得周围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张老大艰难地出声道:“无恨、无影,你们是……” “你倒有些见识!”无殇手中剑一挥,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边江霁月也出手划过好几人。二人内力加上功法,瞬间便将周围人斩杀了一大片。 与采铭对战那人见己方落了下风,不敢再战,找机会甩出一把暗器,趁采铭应付的功夫,施展轻功逃开去。 采铭不欲追赶,忙回身去马车上救人。这时,只见远处又跑过来一人,边跑边哭道:“孟怀远,你骗我,你骗我!” 这人正是江雨若。她昨夜听父亲说让收拾收拾,今日举家出京,便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这几日虽然父亲未与她明说,但她暗中听到看到的已让她猜到了大概。特别是近几日,父亲常常忙到深夜方归,大哥也总是出现在父亲左右。她知道父亲必是在酝酿着一件大事,可惜因与孟怀远交往,她也无颜去问究竟。 对孟怀远她是又怜又恨,她知道他是个有抱负之人,她欣赏他的才华,沉溺于他的甜言蜜语,这是她此生遇到的第一个让她动心的男子——在此之前,最让她动心的人竟是无殇了。 她不在乎他一无所有,不在乎二人身份差别,可让她想不到的是,他竟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泾渭分明,她再不可能与他有任何纠葛,可想到这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她突然又生了几分不舍。她甚至觉得,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吧,只可惜他跟错了人。 辗转一夜,天亮父亲去上朝后,她突然下定决心,包了自己的几首诗作及一些金银之物,她想出门去与孟怀远见上最后一面。 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她央求浅碧为她雇了一辆车,又让浅碧替她隐瞒。 来到孟怀远的住处,恰逢孟怀远正要出门。但见到江雨若,他也很高兴,忙请她进去。 江雨若还是第一次单独与一个男子相处,心中觉得不妥,但此时也顾不得了。只得长话短说,将自己全家将要离去的事情告知。孟怀远忙追问原因,江雨若摇头不愿多说,怎奈孟怀远反复恳求,江雨若便透露了父亲这段时间都在奔走救人,并说父亲上朝去了,今日宫中会有变故。 孟怀远听了这话,思索良久,突然抱住她诉说相思之情,她连忙挣脱,却不料……却不料孟怀远用力一掌,竟将她打晕了。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乱哄哄的,还好并无人看管着她,她连忙跑了出来。 来到大街上,一打听,才知此时皇宫门口的人都散了,她暗道不妙,突然有一队人马过来,说着城门口打起来了,要去看看。 那伙人并非正规的兵士,而是些江湖中人,边走边议论,江雨若听到“城外抓了人回来”“孟怀远”这些字眼,脑中“嗡”的一声,只觉眼前一黑,她忍着难受,忙跟在这些人身后,怎奈体弱无力,不多时那些人便走远不见了。不过她大略知道了城门的方向,旁边还有些想去看热闹的人群,便挣扎着朝城门而来。 江雨若跑到城门,正好看到采铭上车救人,江雨若看着她拉开车门,唰唰两下,应是解了车内人的穴道,随后便扶出一人,正是自己的母亲,车里接着又下来一人,虽衣着朴素,她也看出来是周安然。二人下了车,恰逢有几人朝采铭袭来,采铭回身迎敌,不防后面有人又放出暗器,正中江夫人后背。江夫人忍着痛,让周安然扶了自己,朝一旁走去。 江雨若看见母亲过来,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却见一人拾起地上一把短刀,朝着周安然与母亲砍去。周安然回身护住江夫人,那人的刀便直直插在了周安然身上。 江夫人怔在原地,江雨若也怔在原地,而那挥刀的人也愣住了,手一抖,放开刀,刀还留在周安然胸前,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不远处江雨若也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江夫人叫一声“周姑娘”,扑过来,抱住要倒下去的周安然,而一旁,江雨若盯着那个双手沾血的混账,那个人,正是——孟怀远!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采铭回身,江霁月与无殇听到声音赶来,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周安然一刀正中胸前,她在江夫人怀中缓缓倒下去。采铭看看还在一旁愣着的孟怀远,心中大恨,好不容易救下的人竟在转眼间被这混账杀了,她一步跨过去,手起刀落,将孟怀远刺了个对穿! 孟怀远也倒下去,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赶过来的江雨若,他无力地叫声她的名字。江雨若刚好到他身边,她脚下一顿,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他。孟怀远看到那张一向姣好的面容此时苍白如鬼,满脸泪痕,感到意识正在离开自己,一瞬间良心发现,他对着她吐出三个字:“对不起。”随后头一歪,彻底超脱了。 江雨若看着孟怀远死去,一时间不知该哭该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面只听见无殇叫着“安然,你醒醒!”转头,只见无殇正蹲在周安然身边,而周安然,也紧紧闭上了双眼。 “啊!”江雨若忍不住大叫,一时天地都不在了,她眼前,只有方才血淋淋的场景,血在不停地流,将一切都染红了,将一切都淹没在其中。 无殇也被周安然胸前一片鲜红吓住了,她蹲下来,扶着周安然,妄图抢救她。但那一刀正中胸前,周安然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安然,安然!”无殇徒劳地想输送内力给她,这时,江霁月解决了最后一个敌人,对方人手或死或伤,都不敢再上来。江霁月过来,只一眼,已看出周安然重伤难返,无殇还在喊叫着,江夫人泪流满面,不断道:“都是为了救我,都是为了救我……”江霁月叹息一声,转头,又看到江雨若在一旁呆呆地站着,地上,躺着孟怀远。 只为一时冲动,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江霁月闭了闭眼,暗暗后悔方才的决定。但此时还不是追悔的时候,对方虽死伤过半,但城内增援转瞬即至。江霁月俯身拉住无殇,开口道:“无殇,别再发力了,先离开这里再说。”说完,他蹲下抱起周安然,无殇与江夫人也慢慢站起来,江霁月这时才发现母亲也受了伤。他顾不得拔暗器,见江雨若还是呆呆的,叫声:“雨若,跟我们走吧。” 江雨若不动,无殇对采铭道:“扶着江姑娘走。”采铭依言扶了江雨若。这时,不知哪里奔过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正是南谨,他对几人道:“快上车!”江霁月抱着周安然,无殇扶着江夫人,采铭拉了江雨若一齐上车,很快消失在城门外。 出了城,南谨直奔向南。车上几人都默默不语,这次虽救出了二人,但江夫人受了伤,周安然更是伤得很重。无殇也后悔起刚才的冲动,原以为凭江霁月与自己双剑合璧的威力,再加上一个采铭,应该稳操胜券,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采铭也在后悔,早知道将孟怀远摔出去之前该先点了他的穴道,以为他不会武功,就是废人一个,谁知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狠起来,竟一刀正中要害,眼看周姑娘性命难保。江夫人更是后悔万分,周安然是为了救自己才中刀的,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若真就香消玉殒……江夫人真是恨不能中刀的那个人是自己。 出城不久,又看到几辆散落的马车,南谨迟疑片刻,还是向无殇禀报。无殇与江霁月向外一看,正是之前护送江夫人与周安然出城的车马,现在马都不见了,只留下车与满地的零落的衣物。最触目惊心的,是在车辆周围还有几十具被杀的尸体。两人怕江夫人看见,忙放下车帘,但空气弥漫着的血腥味已经飘了上来,江夫人挣扎着要看,江霁月无法,只得让她看一眼。江夫人看着那些熟悉的家人,再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无殇忙抱住她,南谨问道:“要停车收拾吗?” 江霁月沉声道:“先走吧,之后再来清理。”南谨便打马向前。车上的江雨若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形,看着江家下人们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的头越来越低了。 直到了南郊,南谨怕被发现行踪,特意绕了道,才将车驶进了“万顷芙蓉园”内。停稳车,南谨说声“到了。”车上二人才回过神来。无殇跳下车,一连迭声地叫着“顾姨,顾姨你快来看看!” 屋内的人都跑出来,二皇子见无殇满身血迹,吓了一跳,忙问:“你们受伤了?” 无殇摇摇头,这时江霁月抱着周安然下来,二皇子见周安然浑身是血,胸前中刀,他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江霁月愧疚地看了看他,也对顾芷芸开口道:“顾姨,你看看周姑娘。” 顾芷芸只一眼,便看出周安然已是回天无力。她不敢说破,只道:“抱她进来。” 江霁月要走,二皇子抢上一步,道:“给我。”江霁月默默无语,二皇子接过周安然,感觉她身体已有些冰凉,他模糊着双眼,将周安然抱进屋去。 这里江霁月又回车上抱下江夫人,顾芷芸一看,只叫得声苦,忙让也抱进去。后面采铭也扶着江雨若下了车。 顾芷芸进了屋,一时不知该先看哪边。江霁月将母亲放在外间榻上,轻声道:“先看周姑娘吧。”顾芷芸叹口气,便去为周安然号脉。此时里面照看皇上的王妃也出来了,她一见眼前的情形,忙问无殇是怎么回事,无殇低着头,哭道:“有人告密,江夫人与安然本已出了城又被抓回去,我们在城门口遇到了,便动手救人,哪知……哪知……” 王妃抱住女儿,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拍着她的背道:“莫哭,莫哭……” 顾芷芸看周安然伤得太重,不敢拔刀,查到周安然还有一口气在,她略扶起周安然,以掌抵她的背,将自身内力渡到周安然身上。二皇子见了,忙道:“可有救?” 顾芷芸放下周安然,叹口气,道:“我现在只能暂时让她醒来。这也是仗着这位姑娘习过武的原因。你们有什么话……可说一说。” 顾芷芸这话,便是宣布了死讯了。一屋的人都流下泪来。 这时,周安然缓缓睁开了眼,二皇子本就蹲在她身前,见状忙叫声“安然……” 周安然见是二皇子,想笑,奈何却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她开口轻声道:“这是哪里?” “这是城外,安然,大家都安全了。”二皇子道,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别哭……”周安然想抬手为他擦泪,但哪里还有力气,二皇子见她手指微动,一手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使劲擦了擦眼泪,道:“我没哭,安然,我听你的话。” 周安然转转眼睛,看到无殇,看到王妃,看到江夫人,看到后面呆呆地江雨若与采铭,她轻声道:“大家都在,真好……” 二皇子道:“是,大家都在,都在呢。” 周安然看着二皇子,他的眼泪又出来了,周安然在心中叹口气,缓缓道:“你要坚强……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言毕,周安然闭上眼。 二皇子顾不上擦泪,叫着:“安然,我听你的,我以后都听你的!咱们就要成亲了,成亲后,你管着我,可好?” 周安然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在微笑中,她最后一口气断了。 第92章 错已成伤悲徒添悔 势在行皇子须定心 “安然,安然!”二皇子泪如雨下,顾芷芸摇了摇头,大家都哭起来。 在哭声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开口道:“安然,安然……你为什么躺在那里?安然,咦,你身上怎么有把刀……让我来帮你……”说着,一人走到周安然前面,双手握住刀柄。 “你干什么?”二皇子惊叫中,江雨若已用力拔出周安然身上的刀,人虽亡,但血还未干,血溅到她身上,她反而笑起来:“安然,你是在与我玩游戏么?安然……” 顾芷芸忙点了周安然的穴道止血,这时江雨若已低头在看着手上带血的刀,顾芷芸起身,拉住她的一只手,柔声道:“这个不好玩,给我吧。”江雨若看着她不说话,却将刀放开了。顾芷芸趁机为她号了号脉,无殇忙问道:“顾姨,雨若这是怎么了?” 顾芷芸叹口气道:“她的脉象紊乱,应该是受了刺激,一时神志不清了。” 无殇闻言,忍不住抱住她,哭着唤她的名字。江雨若却不认得她了,只道:“你是谁?嘘——别吵,安然睡着了……”无殇再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里顾芷芸又去看江夫人的伤势,简单包扎了,看江夫人仍未醒,便道:“伤口不深,但暗器上有毒…… 无殇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依稀仿佛,她与周安然、江雨若三人还是在宫中参加“春日赏花宴”时的样子,她们说着、笑着,浑身充满生气……转眼间,只是转眼间,一人静静地躺着,已是香消玉殒,另一人茫然无知,已然失了神志。还有江夫人,那个总是神态安详的江夫人也受伤中毒……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么残忍? 她以为她在想,却不知已是说出了声,顾芷芸在她身旁,忙叫她:“无殇,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无殇听到顾芷芸的话,她回过神,摇摇头道:“我无事。只是……” 话还未说完,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采晴出来道:“皇上醒了。”顾芷芸忙转身朝里屋奔去。这里无殇与江霁月稍一迟疑,也跟了进去。 屋内,方才又昏迷过去的皇上张开了眼睛,看到几人,他开口道:“现在……是何情形?” 江霁月忍着伤心,回道:“皇上放心,我们的人正分成几队,一队进城救人,一队在集结城外的军队,准备与姚氏抗争。” 皇上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突然,他看着无殇道:“无殇 ,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殇不敢将外面的情况告知,只道:“无事,我们又救出了江夫人……“说到这里,心下一酸,便说不出话来,忙低下了头。 皇上还待再问,一旁顾芷芸道:“恕我多言,皇上刚刚醒来,还是不要多说话,先喝药吧。” 皇上不再言语,顾芷芸拉了无殇与江霁月出来,留下采晴照顾皇上。无殇跟着顾芷芸去端药,问道:“顾姨,皇上的病情……” 顾芷芸叹道:“现在也只是在拖时间罢了。这一向还不能让皇上受什么刺激,否则病情可能急转直下。” 无殇黯然点点头。顾芷芸想安慰她几句,张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如今到了最后关头,大家只能齐心合力,千万不要生其他的想法。” 无殇知道顾芷芸的意思,但想到好友一死一颠,到底心中难平。顾芷芸又道:“我给江夫人煎些解毒药服下,暂时应该无碍,你不要太过伤心。还有你那位朋友的病情,可惜我不知道这方面的医理,若是能找到个好大夫看看……” 无殇黯然道:“现在也没有办法去找。” 顾芷芸又安慰她几句,可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只能劝她打起精神。 另一边江霁月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询问南谨,南谨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原来他按计划进城打探消息,得知姚氏已平息了宫中的混乱,并将江琮等几位大臣困在宫中。南谨原本想出城向安平王回禀消息的,刚好碰上江霁月他们在城门口打斗,他看己方占了上风,便未加入,而是去找了辆马车来接应他们。 江霁月叹道:“多亏了你。我们做事还是不够稳重,考虑得不周到。” 南谨知道江霁月因为周安然的死耿耿于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江公子不必自责,事急从权,也是没有办法的。” 江霁月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对南谨道:“你这就要去见安平王爷么?”见南谨点头,道:“你稍等,有样东西正好带给王爷。” 江霁月便去找无殇,将南谨要去见安平王的事说了。道:“正好将兵符带给王爷,或有所用。” 无殇忙将兵符拿出来。看到兵符,想到今日若不是因为遇见孟绮罗与薛冷凝,或者他们能早点儿发现问题,出城救人,那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江霁月看她出神,清楚她心中所想,只能叹息一声,接过兵符去了。 眼下千头万绪,无殇也不能一味沉浸在悲伤中,待南谨走后,便与江霁月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周安然已亡,现在只能说服二皇子先将她就地安葬;江雨若与江夫人便由王妃先照顾;还有要尽快营救江琮等大臣…… 二皇子那里,二人都觉有愧,不知该怎么与他说。 却说顾芷芸端了药给皇上去喝,见皇上还在追问有何事,便道:“皇上静心养病就是。外面的事,自有人在操心。请皇上喝药。”皇上只得道:“听顾女侠的。” 原来皇上与无恨、无影相识,无恨、无影婚后曾与他见过两次面,便听说过顾芷芸。顾芷芸也不纠结称呼,倒是皇上这样称呼她,自然想起了两位老友,便问道:“顾女侠可知他二人的行踪?” 顾芷芸道:“皇上不知,我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藏于市井,又哪里得知他二人的行踪?不过这次与无殇他们同行,听无殇说二人今年中秋可能会回来一次,是没有来么?” 皇上叹道:“确有此事,之前二人还辗转传过一封信来,说原打算中秋回来的,但临时又遇到些事回不来了,看看除夕能否回来……”皇上身体虚弱,说了几句话就要歇歇,又接着道,“可惜现下这种情况,不知今年除夕又是何种情形……” 顾芷芸暗暗叹息。这皇上倒是个长情的,难怪能与无恨、无影二人交好。但以他现在的身子……还不知能不能捱到过年…… 皇上见她不语,又道:“大家都在忙,朕也不便多问。顾女侠,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临了能见到顾女侠,也算是间接见到了两位好友。顾女侠能否给朕讲讲,你们当年的事情?” 顾芷芸见皇上提这个要求,倒无法拒绝,左右在皇上最后的时光里,回忆年少总是一件美好的事。 说起年少时,两人倒有不少话题。皇上说起自己外出遇险,顾芷芸说自己年少时遇险就是家常便饭,两人说到有趣处,皆是开怀不已。 皇上又说起与无恨、无影告别回京,奉命娶妻周氏,突道:“昨夜朕梦到周氏了,她还是年少时的样子,总是努力做出一副端正的样子,生怕被别人议论一句。她不知,她放松下来的样子,才是她最美的样子……昨夜梦中,朕见到的就是那样……皇后……她现下如何了?” 顾芷芸想了想,终是道:“皇上不知,你那皇后已经……”皇上手一抖,叹道:“难怪在梦中她说在等着朕……有她,朕知足了……” 顾芷芸低下头暗暗叹息,皇上反倒很平静,便道:“你出去忙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顾芷芸出来,看到二皇子还是痴痴地守着周安然不言不语,想起皇上方才的情形,忍不住走过去道:“二皇子,死者已矣,如今正是国祚艰难的时候,还请二皇子以国事为重。” 见二皇子不动,又道:“皇上方才还说起皇后来……如今,只有二皇子在他身边了……” 二皇子已知皇后自刎之事,现在听她提起,心中又是大恸,短短几日,他已失去两位亲人,伤心未毕,顾芷芸干脆再补一刀:“二皇子不知,皇上如今的身体也是……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二皇子茫然抬头,悲声道:“父皇的身体……”顾芷芸拍拍他的肩,叹道:“保重!” 无殇与江霁月见状,也道一声:“请殿下节哀!” 二皇子一时呆住。突听里面皇上的声音模糊传来,随即采晴出来传话道:“皇上请大家进去。” 大家一齐看着二皇子,二皇子起身,带头进去。 皇上看着几人,在二皇子身上停住目光,二皇子突然发觉,父亲老了许多,再也不是记忆中那恣意指点江山的君王模样了。他心里一酸,感觉眼眶又湿了。怕人看见,他忙抬起头,努力憋回泪水,一瞬间,感觉自己必须长大了。 皇上努力笑笑,只说了一句话:“还好有你们在。” 自那之后,皇上的身体一日渐一日衰弱,有时喝了药说一阵便沉沉睡去,醒来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好在二皇子终是坚强了起来,他依言在“万顷芙蓉园”中安葬了周安然,随后,便积极与大家谋划后事。 第93章 宫中姚氏争权势 宫外皇上思罪己 京城自平息宫中之乱后,姚贵妃与太子心有戚戚焉,加强了皇宫的防守,又矫诏要调城外军队来援。 宫中事查不清缘由,只能归结为有人趁乱而入,姚贵妃突记起皇上年轻时外出游历的经历,想着定是有武林高手从中相助—— 城门救人更坚定了她的想法,可惜当初并未细究皇上结识的是何人,如今也无法去查了。姚贵妃也曾想到过是无殇等人,但自无殇一行从江城失去行踪后,再难寻觅到,姚贵妃也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想着他们救得了一时,却改变不了整个的局势,如今京城已在手,京城外姚氏势力也渗透了许多地方,不愁大事不成。将江琮等几位大臣囚在宫中地牢之后,姚贵妃目前最关心的便是想个什么样的理由让自己的儿子顺利即位,至于其他事,自有姚氏一族去谋划,她倒也不甚放在心上。 后宫如今清静了不少,自宫变后,太后也不再提要见皇上的话了。姚贵妃乐得对外宣称皇上已病危,无法见人,静心殿派人严密看守起来,再不让任何人进入。 私下里,姚氏一族的族长即姚贵妃的祖父未到京,但派了大批武林高手过来,京中便由姚贵妃的父亲全权坐镇。他们现在在想的,便是要寻一人顶替皇上故去,随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宣布由三皇子即位。 但在做这件事前,更急于要做的便是如何处置江琮等人。按姚贵妃的意思,自然是全杀了的好,反正天下人才千千万,少了这几个,后来的更多。但姚贵妃的父亲考虑得更深远,他想先好好审问一下几人,借此查出皇上等人现在何处,趁对方还未势大之前一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可惜这几位大臣皆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自入狱后一口咬定当日是出于激愤而为,此外再不多言。 偏偏当日最先伸头的人是叶旬这个姚家的女婿,如今叶旬重伤在家,姚沁兰每日以泪洗面,谁去问就跟谁急,姚家的人皆知姚沁兰对叶旬是偏心到了极致的,偏偏姚贵妃对这个妹妹也是个极护短的,碍着这二人的情面,竟也无法对叶旬问供,此案便就此陷入了僵局。 今日早朝时,又有大臣说起朝中人少事多,希望早日放出诸位大臣。太子唯唯诺诺不置可否,下朝后找姚贵妃一合计,姚贵妃想着夜长梦多,姚家拖着此事不知还有什么企图,又想到妹妹几次来哭诉,她有心放叶旬一马,便决定来个快刀斩乱麻,对太子如此吩咐一番。太子得了令,直接下个旨意,道已查明江琮等人包藏祸心,勾结安平王与靖亲王欲胁持皇上作乱,如今皇上重伤,安平王等人出逃,竟将罪责全安在江琮、谢大学士及两位皇亲身上,旨意上写得明白:三日之后,将四人东市开刀问斩,以安民心! 消息传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姚贵妃的父亲姚玄光亲自进宫责问姚贵妃,反被姚贵妃以“外戚干政,太子不安”为由,令其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姚玄光确有私心,妄想着孙子称帝后他可掌控全局,反正江山是在他手上夺得的,姚贵妃再强势,也不敢对他如何。如今被女儿说破,他才发现这些年太过纵容她,现下竟已无法掌控。姚玄光只得再三表明忠心,说自己不再过问此事,全由姚贵妃母子作主。姚贵妃见自己掌握了主动权,便安心指使父亲让他尽快制造皇上已死的假象,说等东市斩首后,即刻便要三皇子登上大宝。 姚玄光出宫来,满心悲愤无处发泄,他辛苦筹谋半生,最终却被女儿如此拿捏,之前皇上在时他已位极人臣,如今费这么大劲儿,自己还是屈居人下,半生奋斗所为何来?只是如今箭在弦上,却是由不得他反悔,成是为他人做嫁衣,退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想到这些,他不由在心中埋怨老父,为何要让全家踏上这条不归路?! 安平王等人也很快得知了这一消息。这些天安平王及手下四处奔走,调集军队。有了兵符在手,倒是事半功倍,得到了许多助力。只可惜姚氏筹谋多年,许多地方军队难以分辨敌我,一时倒不敢主动接近。而皇上重疾难返,也不便即时公开行踪。 安平王担心时间越久,地方越容易形成自治之势,到时国家四分五裂,便是陷入内乱之中了。因此昼夜不敢停歇,只盼能早一日平息京城之祸。如今得到京城方面的消息,姚氏颠倒黑白,公开定了己方的罪,更要绞杀有功之臣。此时事急,众人商量良久,还是只能向皇上奏明,由皇上下旨拨乱反正。 这几日二皇子振作起来,倒是与江霁月互相配合,积极行事。皇上虽不问,也大概知道了周安然的事,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如今看到二皇子一改之前不问政事的作风,皇上私心以为,倒是这个变故之功。皇上自知无幸,便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二皇子身上,想着寻个契机,便正式传位于二皇子。 这日,安平王率众人请见皇上,皇上宣众人进来。君臣相见,来不及悲伤,安平王便将近日之事一一奏来。皇上看安平王连日奔波,已有所成,突觉将国家交予这个弟弟也可。 但他深知安平王的为人,当初他主动请缨镇守边关,便是将自己完全排除在外,此后数年,安平王几乎不问朝中之事,直到边关平定,自己下旨让他建了万水千山当,才算是接触了一些朝堂。安平王一门忠烈,两个子女云峦与无殇更是人中龙凤。皇上看看二皇子,又看看二皇子身边的江霁月,江家虽入京不久,江家父子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二皇子有了这些助力,日后也不至于守不住祖先的基业。事到如今,他倒可以放下心来了。 安平王奏完,见皇上迟迟不说话,他不敢多问,只在心中暗忖自己是否有哪说得不对。等了一会儿,皇上才开口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只怪朕当初未下狠心,才致今日之患。如今局势已如此,虽追悔亦无益了。” 众人静默不语。皇上再道:“如今姚氏占了上风,恐怕即时便要让三皇子上位。唯今之际,只有咱们先发制人。霁月,你以为如何?” 江霁月见问,答道:“皇上所言甚是。此事前情也不必说了,皇上仁慈,哪料到姚氏虎狼之心。然如今他在明我们在暗,倒让天下人分不清真伪。依臣之见,现如今我们手中已有了军队保障,莫若转暗为明,让天下人知晓姚氏之恶行,方能拨乱反正。” 皇上轻轻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便道:“姚氏的恶行要公之于众,朕的过错也要让天下人清楚。霁月,便请你替朕拟一封罪己诏,将一切诏告天下吧。” 众人吓了一跳,安平王忙道:“皇上,何至于此?让天下知道姚氏的罪行即可。” 皇上叹道:“七弟你不要劝了。朕之过,乃至养虎成患;朕之过,乃至大臣受困,亲人死离;朕之过,过在耽于名,不愿施雷霆手段;朕之过……“皇上越说越激动,以至气血上涌,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父皇!”“皇上!”“皇伯父!”众人皆叫。顾芷芸忙上前为皇上把脉,采晴递上毛巾,安平王为皇上擦去脸上的血迹。皇上倒没晕过去,反而笑道:“无妨,朕今日说了出来,倒觉畅快几分。” 顾芷芸号了脉,也道:“暂不妨事。不过皇上不该如此激动,多休息吧。” 皇上笑笑道:“你们去忙吧。一应事务,由安平王作主就是。”看看二皇子,想再交代几句,终是没说。也许,亲自去做才是磨炼一个人最好的办法,相信经过这次,这个儿子也能真正长大了。 大家告退出来,安平王又吩咐了几句,便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一日之后,一篇《罪己诏》已在京城流传开来。江霁月妙笔生花,将事情始末直告天下,众人看得心潮起伏,安平王即刻安排人手连夜将之散布到京城内外,等到姚贵妃知晓此事,已是第二日早朝后了。 姚贵妃手执一份《罪己诏》,,指着跪在面前的姚谨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三皇子忙让宫女端了杯茶来,姚贵妃喝了口茶,越想越气愤,将茶盅往地上一掼,道:“这是怎么回事?才一日时间,京城中竟到处有人在议论这个?姚谨,你不是夸口你的亲家王猛将京城守得固若金汤吗?这是怎么传进来的?” 姚谨不得不开口道:“娘娘息怒。这份《罪己诏》正是王猛拿给臣的。据他所说,昨夜整夜有人巡逻,但对方都是高手,不知怎么就将这东西贴得满城都是……” “胡说八道!”姚贵妃大怒,“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对方再高,不可能人人都高,方才三皇子说这东西撕都撕不完,对方有多少高手?比这京城中还多么?” 姚谨看看一旁的姚玄光,姚玄光此时也跪在地上,见女儿不叫自己平身,反而责骂不止,心中早有气,便借机起身道:“知航说的也是实情。娘娘莫忘了,之前已查到当年那位可是结识了两个江湖一等一的高手,若是他二人回来,再鼓动一些江湖中人,也不是不可能。正因如此,为父才认为不能太急,可昨日娘娘发旨……”姚玄光闭上了嘴。 “父亲什么意思?是怪女儿吗?女儿身为太子之母,连下个旨都不能了么?”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昨日之事……” “父亲不必扯昨日之事,只说今日,京城这些人不是父亲调来的么?姚谨王猛也是父亲一手安排的,可如今……” “说来说去,娘娘还是在怪为父……” 一旁三皇子与姚谨面面相觑,这二人皆是强势容不得人多说的性格,往日是君臣分明,姚玄光尚不好多言,在女儿面前忍上几分。可如今大局在握,二人皆以为是自己之功,早就看对方不顺眼,此时便是针锋相对,互不容情了。 吵了一阵,还是三皇子打破僵局,拉了姚玄光跪下道:“外祖息怒,外祖对昊儿的大恩,昊儿一直铭记在心。还请外祖看在母亲也是心疼昊儿的份上,不要与母亲计较。” 姚玄光哪敢让太子跪自己,忙拉起三皇子道:“太子快快请起,祖父可担不起你这一跪。” 姚贵妃在一旁阴阳道:“父亲有什么担不起的,没有父亲,哪有我们母子的今天?让女儿也给您跪下吧。”说着作势要跪。 姚玄光拉了这个拉不了那个,气得大叫:“你们这是要逼死老夫么?!” 姚谨见不是事,只得硬着头皮道:“咱们商量大事要紧,此刻可不能自己人先乱起来啊!” 第94章 民众皆议《罪己诏》 人心向背已分明 宫中作乱,宫外的形势却是越来越好。 原来《罪己诏》一出,皇上看过大喜,愈发赞赏江霁月的才华,便令尽快诏告天下。 安平王等人商量之下,先是将诏书誊抄了十多份,便由无殇、江霁月、采铭三人携带趁夜潜入京城,联络城中的大臣粘贴。京城中本就有不少对姚氏不满的世家大族,此时见了这诏书,便有人主动出面组织家中读书人誊抄,又让下人连夜出去粘贴。 一夜之间,无殇与江霁月跑遍之前江大人联络过的大臣家,无一不给予支持,正因如此,第二日京城中才出现了如此“盛况”。 而王猛及姚氏调进京的所谓江湖之流早沉溺于京城的繁华,又哪能想到有人趁夜行动?至于巡逻之说,也不过是打个掩护罢了。待王猛得到这诏书时,天都亮了。 王猛忙去找姚谨想办法,多亏姚谨机灵,早朝前听到几句议论忙让手下人去核实,刚好遇到王猛进来,二人一合计,便去见姚玄光说了此事。姚玄光当即向太子禀报,取消早朝。等大臣们走后便与太子、姚谨一齐去见姚贵妃。 不说姚家自乱阵脚,只说今日罢朝后,更多的大臣却得到了“诏书”拿回家。虽说事起仓促,但看完这《罪己诏》后大家却一致相信这确是事实,联系姚氏这一向的专横跋扈,及京城出现的不明江湖人士的所做所为,大家心里已渐渐明晰,暗暗站队了。 姚氏一党自是惶惶,本来除了姚氏本家的几个知情人,其他人也是趁势依附姚氏想借机得些好处的。这一向刚尝到点儿甜头,没想到事实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若《罪己诏》属实,姚氏杀害前太子,向皇上下毒,逼得皇后自刎……这桩桩件件,都是大逆不道的行径。自己帮着这样的人,若最后事败清算,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聪明的人甚至想起之前叶旬的举动,连姚家的女婿都忍不住站出来揭发,可见这姚氏所为确是不得人心。还有人想到孟怀远,当时亲眼目睹的人不多,此时便传得五花八门,皇上被救出是毋庸置疑的了,这孟怀远不过刚刚投靠太子,便被皇上的人杀死在城门,可见对方确是有不少高手,早年传言皇上曾游历江湖认识了不少江湖中人,莫非那些人都回来了……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此时,无殇与江霁月并未出城,他们藏到了君泽书院中。原来书院自前几日参与皇宫之乱后,陈、方两位掌院为防太子与姚贵妃报复,便令师生们各自归家躲避。因而此时书院内几乎无人,倒是个安全的所在。 在天快亮时,二人与采铭偷偷从之前采萍告知的小树林进入书院中,便与采萍汇合留了下来。 天亮之时,书院的寂静却被打破了。原来两位掌院虽遣散了众人,自己却还留在书院中。二人不知外面变化,今日照常起来巡视书院,不想却听到有人敲门,听声响还不止一人。守门的仆役犹豫半晌,见二人来了,忙上前询问。 陈掌院笑道:”打开便是。书院中如今只有我们几个老骨头,怕什么?” 仆役开了门,但见门外站着的却是几十名师生,有男有女。大家见了两位掌院,纷纷行礼。便有一名男教员上前,递上手中之物。 陈、方两位掌院一见大惊,却是一份誊抄的《罪己诏》。二人匆匆读完,抬头却见众学子目光灼灼,方才递上《罪己诏》那人道:“二位掌院,此诏今日已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小子们坐不住,特来向二位掌院请教。值此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不知我等能做些什么?” 陈掌院刚要开口,方掌院道:“大家先进来再说。” 便让众人进去。方掌院看看来的师生,总共三十二名,其中教员十一名,皆是男子。学员二十一名,有六名女子;学员都是书院的高阶弟子,年龄在十四五岁到二十来岁不等。这些学员平日在书院中有学业优异的,也有平日并不出众的。现在看大家均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方掌院想到平日教导他们要忠君爱国,看来是有效果的。不过他想得更长远,便道:“诸位不来,老夫与陈掌院还不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对此事是怎么看的?” 众人随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陈、方两位掌院静静听了,多数人都认为《罪己诏》为真,姚氏窃国罪不可赦。也有三四人提出异议,认为还需再核实,确定皇上的情况。 陈、方二人互看一眼,陈掌院知道方掌院一向心思缜密,此事关系重大,确该谨慎,此时干脆就一言不发,让方掌院来作主。 二人不知,这里的议论声早传到了后院,无殇与江霁月便悄悄躲在暗处听着,见这些国家未来的青年才俊侃侃而谈,心中均觉欣慰不已。 无殇与江霁月留在京城中,是为了救江琮及几位大臣。 《罪己诏》一出,大家设想了各种后果,最担心的就是姚氏不管不顾,还是要将江琮等人杀害。因而在趁夜入城时,就已计划好无殇、江霁月、采铭三人留在城中,伺机而动。 天刚亮时,采铭就外出打探消息去了,无殇与江霁月听到前面的动静,悄悄过来,不想就看到了这一幕。二人此时还不便出面,又回了后院。进了一个无人的小院中,采萍已在等着了,见二人回来,忙上前道:“郡主,江公子,有人要见你们。” 无殇与江霁月进去,却见里面是薛冷凝与孟绮罗。彼此见面,都是欢喜不已。原来孟绮罗一大早便来书院找薛冷凝,家中孟军侯不在,其他人也不敢过问她的行踪。知道无殇他们也在书院,便过来找他们了。 孟绮罗一见无殇,便道:“你们真厉害,现在京城中全都在议论这份《罪己诏》。我一大早看到,赶紧过来告诉冷凝。” 无殇见孟绮罗手中也有一份,忙问:“你们都看过了?” 孟绮罗点点头,兴奋地道:“写得真好,情真意切,令人泪下。骂姚氏那几句却是直中要害,让人忍不住拍案而起!” 无殇道:“现在恐怕全城都在搜查这份诏书了,但愿不要牵连了大家才好。” 江霁月道:“昨夜誊抄诏书时便想到了此节,特意在末尾注明拿到的人阅后即焚以防不测。” 孟绮罗愈发好奇,便问道:“这诏书是何人所写?皇上这是准备反击了么?现在可计划好了?” 一旁薛冷凝道:“绮罗你莫急,让郡主慢慢说。” 无殇见薛冷凝宠爱地看着孟绮罗,这二人之间越发地亲密无间了,薛冷凝的神色也比之前柔和了不少。 无殇笑道:“冷凝说的是,咱们慢慢说。要说写诏书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江公子。” 孟绮罗已猜到了几分,暗暗钦佩江霁月的文采,看无殇说起江霁月的神色,料到二人之间也是非同一般,笑道:“江公子大才。有了江公子这篇檄文,相信京城不久便可肃清复明。” 无殇道:“绮罗说得对,《罪己诏》既是一封诏书,也是一篇檄文,不但要让京城人人得知,还应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样,姚氏的罪行就无处可藏了。” “那是自然,公道自在人心,姚氏虽在京城暂占上风,但若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姚氏也就无处立足了!”孟绮罗说出这几句,无殇忍不住叫声“好!” 江霁月也道:“在下才疏学浅,但若此文能让天下人知晓姚氏的恶行,成为讨伐他们的一支利刃,在下也不惧将之公诸于天下了。” “江公子过谦了。”孟绮罗笑道:“这檄文言简意赅,朗朗上口,让人读之酣畅淋漓,恐怕有许多人都想冒险收藏起来。” 无殇却皱眉道:“但愿姚氏不要对他们发难才好。” 薛冷凝道:“姚氏恐怕还不会那么快发难,不过我也想问:皇上准备何时动手?听说宫中前日已下诏,明日将会在东市处斩几位大臣。不知这《罪己诏》能否让他们收手?” 无殇道:“我们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你们放心,我们留下来,就是做好了营救几位大人的准备。相信很快,京城就能复明。” 确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就在无殇他们交谈的同时,城外的行动也未停止。安平王利用兵符争取到了京城附近的一些军队,昨夜《罪己诏》一出,便在军营中也传开来。安平王还派了南谨等人,通过各种渠道将《罪己诏》送出京城,力争让更多的人看到,知道京城的真相。 人心向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此时,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云峦之前奉命向西,一路联络军队,他知京城若生变,最是急需用人,便遣了自己的心腹继续向西联络,自己先率了两万人马回京,路上正好遇到南谨安排去的人,得知真相,更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路。刚好今日回来传信的人到了,将消息报告了安平王,两万人马再过两日便可抵达城外! 第95章 一心只为上位 哪管天下太平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最终一战! 姚贵妃与父亲别扭良久,最后还是听了姚谨的话停下来商议。商议的结果,就是要赶紧销毁京城中的《罪己诏》。姚玄光的法子,便是让王猛率人去搜,但有粘贴的一律撕掉,有收藏的一律查缴。 姚贵妃犹自不甘,便道:“收藏这种东西的人也要一律抓起来。明日便与那几个犯上作乱的人一齐斩首!” 姚玄光冷笑道:“我正要说这件事。现在人心惶惶,恐怕暂时不能将那几人处斩。” “为何?”姚贵妃问。 “娘娘不要忘了那几个人是因何被抓的。他们当日正打的是皇上被毒害的旗子,宫里宫外这一闹,全京城都知道了。现在若将他们处斩,联系这《罪己诏》一想,不正证实了他们所言非虚?再说,现在闹成这样,证明京城中他们的人还不少,不如还是先严加拷问那几个人,供出幕后之人在哪,才能清本溯源,将之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三皇子与姚谨都觉得姚玄光说得在理。但姚贵妃可不这么认为,她道:“这几个人公然藐视太子与本宫,在大殿上咄咄逼人,这还不够将他们处斩么?依本宫看,这《罪己诏》正是他们的同党所为,欲在挑拨民心,想让全天下都来反抗我们。如此大逆不道的做法,不杀岂不是让人看我们的笑话?” 姚贵妃说的好像也有理,姚玄光见太子与姚谨的模样,暗呼竖子成不了大事,奈何现今连女儿也猜忌自己,他辛苦筹谋到底是为了谁?他心中有气,便道:“娘娘若是如此想,是要将天下人都杀尽才罢休么?到时我们民心尽失,即便坐上高位又有何用?” “父亲担心的过了,只要坐上高位,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天下不过都是囊中之物,予生予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谁又敢多说什么?!” 姚玄光真想叫一句“浅薄妇人!”不过他还记着对方的身份,终是没叫出口,便道:“那依娘娘要如何?” 姚贵妃正等着这一句呢,便道:“依本宫之意,明天那几人必须要斩首。而且我们要把声势造大些,最好将他们的同党引来,便可一网打尽。至于《罪己诏》么,便依父亲的意思去办吧。不过若发现有收藏或传播的人,也要先抓起来,等明日之后,再一齐处置。不过这些都不急,现在最急的,是赶紧让昊儿登基。” “母妃何意?”三皇子问道。 姚贵妃道:“现在闹了这么一出,皇上的生死倒成了个关键了。他们说《罪己诏》是皇上所下,咱们也出个诏书,便道皇上已经病逝,遗诏传位三皇子。今日出诏,明日杀奸臣,正好让天下人认清形势,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姚贵妃此言一出,宫中三人都呆住了。三皇子自然是赞同的,便道:“母妃说的有理,他们有诏书,咱们也有诏书,咱们手中还有玉玺呢。到时找个死人假装父皇,谅也无人敢查。” 姚贵妃对三皇子点点头,道:“母妃正是这个想法。” 三皇子忙道:“什么母妃,在遗诏中,便写明尊母亲为太后。从此天下尽是我们的了。” 姚贵妃的笑还来不及形成,姚玄光已道:“胡闹,遗诏哪能写这些?再说,皇后死的事还不曾说明呢。” 姚贵妃恨道:“那还不简单,就说皇后伤心皇上之死,自尽追随而去。正好成全了他们相爱的名声。” 姚玄光看姚贵妃的神情,知道她现在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现在满脑子所想,就是赶紧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至于坐上后要做些什么,能坐多久,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姚家筹谋多年,想将天下尽数收入囊中,如今时机虽至,但还不是最佳的时候——京城虽已被控制住,但人心不稳;京城外各州各府更是心思各异……不过再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姚玄光只感觉一阵心累,暗道“罢了罢了,便由她折腾去吧,反正这天下最后也不会落在自己手中,白操了心还不讨好! 思及此,他道:“娘娘执意要这么做,为父也不多言了。那咱们便赶紧行动吧。” 姚谨见他们父女相斗,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夹在中间。便道:“臣这就去转告王猛,让他带人去查《罪己诏》。” 姚谨刚要溜,姚贵妃道:“慢着,这事不急,你先想想这遗诏要怎么拟。有了遗诏,其他事就好办了。” 姚谨只能遵命,姚贵妃占了上风,又得意起来,便指挥姚玄光赶紧去找人布置皇上死亡的现场,自己与三皇子交代要注意些什么。 姚玄光憋着一肚子气,还是出宫准备去了。 忙乱的一天。王猛带人倒是找到了好多《罪己诏》,不过昨夜无殇三人联络的都是朝中人精的大臣,从誊抄到粘贴,都是动用的自己的心腹,根本未留下什么把柄。这些年天下安定,京城读书识字的人也多,这《罪己诏》一夜贴遍全城,也一日传遍全城,看过的人太多,王猛仓促之间,也无法一一搜查清楚。最后只能将能找到的《罪己诏》都撕下来,遇到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便当作主谋抓起来,就此交差了事。 另一边,皇宫也传出消息,说皇上受伤过重,于今日申时驾崩,遗诏传位三皇子云昊,即刻登基。此诏刚出,又有消息传出,曰皇后伤心皇上之死,也跟随而去,新皇追封其为贤德皇太后,姚贵妃亦尊称为太后。 此诏一出,京城哗然。《罪己诏》写得分明,姚氏毒害天子,企图篡位。皇上逃出京城,发出《罪己诏》以示天下。现在宫中却又来了这么一出,直接宣布皇上已崩。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头呀。 姚贵妃却不管这些,便命即刻准备登基大典,明日辰时新皇登基,中午东市斩首江琮四位大臣,下午便是宫中大典庆贺,晚上皇宫还有皇族家宴。 这流程一出,更是让人啼笑皆非。这摆明了就是公开篡位,且不论现在皇上生死如何,即便皇上真已驾崩,这么着急忙慌的庆贺也不合礼制呀。更何况在新皇登基之日斩杀大臣,这也是从未有过之事。 京城沸腾起来。大臣们都在互相联络,商讨应对之法。人人心知肚明,只是碍于家人安危,又不敢冒然反抗。 第二日,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大臣来的不多,除了姚氏一党,许多大臣都称病未来。 姚贵妃也不计较,如今,只要儿子能坐上皇位,其他事在她心中都不足一提了。反正等新皇上位,再一一清算就是。 她只恨叶旬受伤过重,无法来主持登基大典。昨日派人去叶家看了,说是病情一直未有起色,用再好的药也只是在拖些日子了。姚贵妃也无暇管他,便按姚谨的推荐令礼部的一名侍郎主持大典仪式。事起仓促,那侍郎也只能一切从简了。 匆匆结束仪式,新皇正式上位。多年夙愿终于得逞,姚贵妃心中欢喜不已。按礼制太后还在,现在应尊称太皇太后了,而自己这个准太后便要去参拜太皇太后。但这一向太后一直称病,不见任何人。姚贵妃便象征性地在慈宁宫外拜了拜,反正这太后也是她想除掉的一员,只是如今暂时还不好动手罢了。 至于后宫其他妃嫔及皇上的子女,她也暂时顾不上,不过只要想想以后这些都会一一除去,她心中就开怀不已。现在,整个天下都是他们母子的了,以后想做什么事,都再无顾忌。单是这样想想也觉得很爽呀! 上位者只为自己着想,天下哪能太平?姚贵妃想不到这些,姚玄光却很清楚。几次与女儿针锋相对,姚玄光已看出这个女儿实则是个草包,她一心只想着皇位,却根本未想过如何去坐稳皇位。天下在她的手里只是一个工具,或者说是一个玩具,她只想为所欲为地玩,却从未考虑这个玩具能玩多久。 姚玄观心里那个悔呀,早知最后是这个结果,当初就不该扶持他们母女。还不如重新送一个姚家女入宫扶植,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至少自己的满腔抱负还有施展之处,姚氏的宏图伟业也才能真正实现。 现在考虑这些却是来不及了。姚玄光看着宫中一道接一道的圣旨,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准备着退路。 他还有个秘密未向姚贵妃提及,那便是他在西山还有个秘密的洞穴。那洞里藏着许多兵械及珍宝。这还是他听到父亲在江城外一座山中藏了这样一个洞穴后灵机一动为自己也设计的。父亲的势力渗透了南方一带,不过在北方还不多,当初他想方设法找到为父亲制造机关那人的同门师弟,便为自己也建造了相仿的一处。如今事急,他便想着若是失败,自己便趁乱出城,带上自己的人马和财宝远走高飞,向东入海,到海上再求发展。 不说姚氏父女各存私心,只说无殇与江霁月得知了宫中传出的消息后,便开始行动了。 临近午时,东市处已经布满了兵士,王猛亲自坐镇维持秩序。如今他与姚谨倒成了姚贵妃的心腹了。 变故还是昨天突然发生的,原来姚谨在宫中看出姚贵妃父女不合,他权衡之下,决定向姚贵妃示好,毕竟姚贵妃手里有未来的新皇,而姚玄光手里却一无所有。姚谨不忘拉上自己的亲家王猛一道,他的想法是:他与王猛一文一武,正是姚贵妃最需要的人,只要在新皇登基的重要关头得到了姚贵妃的信任,以后便可飞黄腾达了。王猛是个粗人,自然不懂这些,自结识姚谨以来,他折服于姚谨的智谋,早就唯姚谨的马首是瞻。如今姚谨向他分析利弊,他只觉姚谨说的字字在理,当下二人一拍即合,便全心为姚贵妃效力。 姚贵妃自然是高兴有人来投,她现在全然依靠姚氏,早就不自在,如今这姚谨可谓投其所好,她当即便许诺待新皇登基后就封姚谨为内阁首辅,封王猛为镇国大将军。至于皇上登基及处斩江琮等事,自然就由这二人负责。京城文官武将,也尽数交由这二人调遣。 姚谨得了准信,更加得意,便与王猛商量如何全力做好。姚谨负责登基大典,他从礼部挑了一名侍郎主持,幸喜一切顺利。上午平安渡过,中午,便看王猛的了。 此时,王猛已兼皇宫的禁军总指挥,正指挥着禁军将江琮等人从诏狱中押出来,准备前往东市。 第96章 师徒救人劫刑场 老友阔别终重逢 东市前人格外多。早晨新皇登基后,王猛便派了好几队士兵在城中敲锣打鼓大肆渲染,一是宣告新皇即位,再就是告知东市处斩大臣之事,要求老百姓们都去围观。这也是姚贵妃授意的,目的就是要震慑京城民众。 这一昏招倒为无殇他们提供了方便,临近午时,无殇等人也悄悄混在人群中到了东市。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即使东市口站满了兵士,百姓们聚在一起也难免议论纷纷。大家所知的虽并非事实的全貌,但你一言我一语,倒也能还原个十之八九。 无殇听着大家议论,说到皇上勤政爱民,说到皇后贤良淑德,又说到不知新皇为何要杀这几位大臣,新皇登基一般不是该大赦天下么?为何反而杀大臣来庆贺?有人说起这几位大臣做的事,都觉得这几位大臣平易近人,所做所为也是全为国家。又有人说起前几日宫中之变,说起《罪己诏》……说到后来大家都觉得这段时间京城不似以往,新君上位也非正常。有人制止,又有人附和,无殇与江霁月站在一起,二人不便交谈,只能静静地听着周围的议论。 无殇想:老百姓心里其实都很清楚,知道这所谓的新皇来路不正。不过老百姓关心的不是谁做皇帝,而是皇帝对老百姓好不好。百姓为水君为舟,心里不装着百姓,哪怕登上高位也坐不稳。 看看身旁的江霁月,无殇又想,江霁月近日与父亲、二皇子商讨大事,皆是思维缜密,面面俱到,他若为臣,倒是国家栋梁。突然听到有人说起前几日的城门交战,说到被杀的两个人…… 无殇心里一阵刺痛,想到周安然之死,此事是自己与江霁月一时冲动造成的,联想江霁月这一向的表现,突然明白他为何会如此行事了。他正在用这种方法为二人赎罪,此时只有助皇上及二皇子夺回皇位,他的心里才会安稳一些吧——自己不也正是如此? 不过,无殇暗想,自己与江霁月不同,事后要抽身也很容易,而江霁月,单看这几日皇上及二皇子对他的重视,以后他恐怕很难离开朝堂了。想到这里,心中更觉难过,这几日事忙,二人并未说起过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从周安然遇害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就已经无法改变了吧。 江霁月心中何尝不正思绪翻腾,正如无殇所想,这几日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看着二皇子伤心消沉,他只能竭尽全力去帮助他。可是,以后呢?若京城之乱可解,以皇上的身体恐怕也不会再为君,那么人选就只有一个。二皇子为君之后……自己恐怕也不能轻易离去。而国事忙忙,何时,才是个头?他甚至不敢多看无殇,之前许诺她一齐纵情山水,许诺不会将她困在一方天地,而如今,这许诺已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二人正在想着,前方已经乱起来,原来是押送几位大臣的车过来了。二人忙凝神看去,囚车缓缓而来,车中几位大臣皆是头发花白,一身囚衣。江霁月看到父亲,他神情平静,但面色苍白几无一丝血色。江霁月心中大恸,不想父亲竟已憔悴如斯。 “岂有此理,”无殇怒道:“自古刑不上大夫,这几位都是国家重臣,几日时间,怎么竟被折磨至此?!” 江霁月苦笑一声,道:“进了诏狱,哪还有公平可言?只恨……”江霁月未说完,无殇也已知晓,只恨这宫中地牢层层关卡,想要进去救人亦不得其法。今日若不是公开处斩,恐怕他们还寻不到时机。无殇心里暗想:今日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几位大臣恐怕再也经不起折磨了。 道路两边的人都在挤着观看。若在往常,公开处斩罪大恶极之人街道两旁也是人头攒动,大家都来看热闹,还不忘准备些烂菜叶臭鸡蛋砸向囚车中的人。但今日大家不约而同地两手空空,甚至有人叫一声“冤枉”“好人呐”!押送囚车及维持秩序的多是禁军,现在听到这些声音都低着头不敢多看,只有姚氏安排的人趾高气昂,还暗暗奇怪京城的人为何如此与众不同。 不多时到了刑场,几位大臣被押出来,下面的人群突然安静了,大家都看着几人。江琮看向人群,京城的百姓他还不算熟悉,但今日看着他们一双双含泪的眼睛,有他们来送行,亦是足够了。无殇与江霁月藏在人群中,注视着刑场,随时准备行动。 午时三刻钟声一响,几位大臣被拉到刑场中间,准备行刑。这时,无殇与江霁月身形一动,开始救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还未动作,突然看到有另两个人飞身上台,出手如闪电,“唰唰唰唰”便点倒了好几个人。无殇等人一愣,也纷纷冲出来。 “劫法场啦!”有人大喊,现场顿时大乱。 单说无殇与江霁月抢上台去,但见刑场上几名刽子手都已经被点倒了,士兵们忙冲过来回防,与无殇等人战成一片。 无殇担心有人趁乱伤人,想先去救人,她与江霁月刚到江琮身旁,先前上来的两人已经扶起了江琮要走,双方一照面,虽蒙着面,无殇也立刻认出了他们,激动得差点儿叫起来。后面江霁月忙道:“救人先走。” 无殇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忙扶起另外一位大臣。你道她为何如此?原来来的竟是无恨、无影二人。有这二人在,无殇便无所畏惧了,这次随她来的还有百十来人,皆是安平王手下的高手,原来还担心姚氏会有什么难对付的大人物在,现在二位师父到了,那便都不在话下了。 无影向江霁月与无殇点点头,早知道他二人在这里,今日也不用这么急了。原来他二人进大漠近两年,几乎不闻天下事。刚从大漠出来,无影便提议去最近的万水千山当看看,谁知到了那才知道这个据点居然好长时间没有人过来联络了。二人便知事出有因,准备回京城一探究竟,在回来的路上,就看到了皇上的《罪己诏》,二人情知有变,加快脚步日夜不停,昨夜刚巧赶到,便听到了今日在东市行刑的消息。二人一打听,行刑的人中竟然有江琮,哪还有不全力来救的?没想今日救人,竟又遇到了无殇与江霁月两个徒弟。 师徒联手,更是无敌,姚氏一党虽派出了不少人,但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番混战之后,几位大臣已全部被救出,送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即刻出城,其余人也不恋战,趁乱全部冲出城去,守城的兵士也无力阻拦。 没想到这次救人这么顺利,出城之后,几位大臣按之前的计划分散到几个地点安置。这一路由采铭驾车,载无殇、江霁月与二位师父及江琮绕道去见皇上。 一路上,大家都有许多话要讲。无恨先询问了江琮的情况。江琮道:“还好。你们今日这般大动干戈,姚氏恐怕不肯善罢甘休。” 无影笑道:“怕他做甚?今日打得不过瘾,能大战一场更好。” 无恨摇头笑笑,宠溺地道:“有些事并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又对江琮道:“你面色苍白,想是这几日受苦了,先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才是。” 江琮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无殇与江霁月也正想问这个问题,都伸长耳朵听着。无影正要说,无恨却笑道:“待会儿见了皇上再说吧,省得又要多说一次。”无影撇撇嘴道:“你就是懒。”话虽如此,她果真也不再说,便问江霁月与无殇京城的情况。无殇简略说了,无影听到皇上中了毒,怒道:“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听到顾芷芸也在,无影看向无恨,笑道:“这下好了,想见的故人都能见到了。”便问无殇是怎么遇上顾芷芸的,无殇刚要说,无恨道:“先不忙说这些,霁月,你家人现在都安全了吗?” 江霁月忙将前几日救人的情形说了,江琮听到江夫人受了伤,忙问:“可严重?” 江霁月道:“幸好伤得不重,顾姨说性命应该无碍。”说到江雨若,顿了顿,还是将实情说出来。几人听得唏嘘不已,无影叹道:“我们早几日到就好了。没想到雨若这丫头竟遇上这样的人。对了,无殇,你可不能学她。” 无殇红了脸,应了声“是”。无影笑道:“我看你与霁月倒是很熟,想必相处的时日不短,怎么样?你这个师兄如何?” 无殇脸更红,还是答道:“师兄一直很照顾无殇。”无影笑咪咪地看着二人,越看越高兴。要在往常,无殇好不容易见到二位师父一定要撒个娇,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无殇也来不及撒娇,见无影看着自己,脸红着低下了头。 正说着已到了“万顷芙蓉园”内,大家下了车,便去见皇上。 皇上正与顾芷芸闲话,采晴进来禀报无殇几人回来了,皇上忙让叫他们进来。看着进来的几人,皇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要下床,一激动却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无影忙道:“坐在床上别乱动。芸姐姐,皇上这身体还有救吗?” 顾芷芸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无恨已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小芸,好久不见了。” 顾芷芸忙点点头,笑道:“是呀,大家都老了。” 阔别重逢,彼此都有很多话要讲,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皇上先道:“江学士这几日受苦了。” 江琮忙上前要拜见,皇上道:“这些虚礼便免了吧,没有你们几个,朕恐怕也撑不到今天。” 江琮听皇上如此说,忍不住湿了眼眶,仍然拜下道:“臣等无能,让皇上受苦了。” 皇上叹一声道:“是朕之过,才致今日之祸。霁月,快扶你父亲起来。” 江霁月依言扶起父亲,无影最怕这套君君臣臣的东西,便道:“你们也不必抢着认错,与其一味自责,不如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无殇在心中暗暗为师父叫好,无影这个随性洒脱的性子真是她最为钦佩的。无恨看妻子一眼,也道:“我们一路回来,也听说了一些,这事要怪都怪姚氏一族居心叵测,皇上越是仁慈,他们越是变本加厉……” “对对对,”无影抢着道,“我们在路上见到了那个什么《罪己诏》,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皇上仁慈,才给了姚氏可趁之机。” 皇上听着两位老友的安慰,心情好了许多。便问二人是如何得知京城之事的,无恨简单说了,无影道:“早知我们在大漠就寻访些稀奇药草,说不定还可用上。” 皇上不愿提自己的身体,此时能见到两位好友,已是他最大的安慰了。顾芷芸见江琮神色疲惫,便为他号了号脉,又提议让他先下去休息。江霁月扶父亲告退了,无殇也跟着出去,留下几位老友叙旧。 这里江琮到了自己住处,见江夫人还躺在床上,夫妻相见,又是一阵悲喜交加。江琮又细细询问了这段时间的情况,江霁月不敢隐瞒,照实说了,江琮听后默默无语。过了一阵,又道:“方才说到什么《罪己诏》,是怎么一回事?是皇上让发的么?” 江霁月早知道父亲要问这个,忙去取来,递给父亲观看。 江琮看罢,叹道:“皇上确是仁君。”又问:“这诏书何人所拟?”知道是江霁月,点头道:“倒也写得不错。” 江霁月得父亲夸奖,却无半分喜悦,果然,父亲接着就道:“是我平日太纵容雨若了,乃至连累了多人,此是我江家之过。” 江夫人在一旁轼泪,江琮见夫人重伤难愈,她本来就体弱,现在看上去更见憔悴。他叹一声道:“霁月你去忙吧,为父先休息片刻。”江霁月知道父亲有话要与母亲说,便告退了出来。 第97章 春秋大梦犹未醒 富贵荣华已成空 刑场被劫,宫中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姚贵妃气急败坏,一迭声让宣王猛及姚玄光进宫。王猛知道躲不过,老老实实进来了,姚玄光却不见,回禀的人道姚玄光今日亲自赶到刑场,不小心手臂被伤了一刀,如今正卧床养病。 姚贵妃也无法,只得将王猛臭骂一顿,令他赶紧差人出城去找。三皇子在一旁忙道:“母妃说的是,这么些人出了城,一时间谅也跑不远,王爱卿可派人在城外寻找。” 王猛领命而去。这里姚贵妃亦自气愤,三皇子道:“母妃,不,母后不要生气了,现在我已经登上了皇位,那些大臣跑就跑了,也无伤大雅。” 姚贵妃转怒为喜,笑道:“我儿说的是,现在你不能自称‘我’,也该换称呼了。” 三皇子也笑道:“母后说的是,朕疏忽了。”母子二人心中高兴,便也不再计较这些事,姚贵妃便道:“不知待会的晚宴准备得如何了?今日是你登基第一日,务必要万无一失。”说到万无一失,又想起午时的事,恨恨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过了今日,咱们便抓了他们几家的人,到时候看他们可还躲得掉!” 三皇子迟疑道:“母后,朕刚登基,照例该大赦天下才是,此时追究这些,是否不妥?” 姚贵妃气道:“那依你就不管了?” 三皇子不敢这么说,便道:“便依母亲先扣下他们的家人,等日后再处置就是。” 姚贵妃笑道:“这就是了,恩威并施,方是为君之道。对了,你已为君,亲事也是不能再耽搁的了。等过了今日,宣孟军侯进宫,与他商议一下,及早办才是。” 三皇子诺诺连声,他对孟绮罗并不感兴趣,实则暗地里,她与叶香染和姚锦曼走得更近,但母亲这样说,依着便是。他还有个私心,等孟绮罗进门后,便要向母亲说明让叶、姚二女进宫,反正现在他已贵为皇上,多纳几个妃子也在礼制之中。 想到日后荣华富贵尽己享用,三皇子心中一阵畅快,便附和着母亲说些逗趣的话,母子二人在宫中做着春秋大梦,浑不知这已是最后的狂欢。 却说救出江琮几位大臣,再无后顾之忧,安平王便与二皇子商议反攻京城。 这几日安平王已派人摸清了京城的驻防,城外军营中也安排好人手,只待一开战,便控制住孟军侯等姚氏的人。 安平王还派人打探了京城附近的情况,发现有几地有军队调动,但离得近的只有两处,离得远的暂时还到达不了。安平王便派人向云峦传信,让他带领两万军队先去截断离得最近的两处地方军入京之路。到时京城无外援,安平王率领自己手中的军队便可夺下京城。 安平王与三皇子向皇上禀报了计划,皇上大喜,便下旨由安平王全权负责。众人分析了当前的形势,目前宜早不宜迟,便定在今夜宫中家宴之时发起反攻。 却说现在有无恨、无影在,多了两大助力,安平王最担心的是皇上与二皇子的安全,便请二人负责护卫他们。无恨答应了,无影却有些不高兴,她想着与大家一起攻入京城,与姚氏请入京的江湖中人对战一番。 皇上知道她的心思,便道:“朕藏在这里,有什么危险,你们一齐攻入皇宫便是。”又道:“二皇子也不必留下,还请七弟让他去迎战。” 安平王明白皇上的意思,攻下京城后,二皇子迟早是要接替皇位的,此时正是建立功勋的好时机。但他还是担心万一有什么闪失,皇上见他迟疑不语,想了想便道:“衡儿,你向无恨、无影两位前辈跪下。” 二皇子依言跪了。无影刚要去拉他,皇上道:“影妹,让他跪着吧。你们应受他这一礼。” 无影一怔,转头看无恨轻轻摇头,便住了手。就听皇上道:“二位故友,我在这里就将衡儿托付给你们了。请二位如照拂我一般照拂他。今日,就请二位与他一起攻入京城,解京城之危。” 皇上用了“我”字,无恨也无话可说,便道:“你放心,我二人定会护他周全。”二人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二皇子眼中含泪,深深拜下去。 顾芷芸看气氛凝重,忙道:“你们尽管去就是,这里由我守着,谅别人也轻易进不来。”原来皇上这身子随时可能出事,离不了顾芷芸的照看,顾芷芸也只得留下了。 二皇子还未起身,闻言转身向顾芷芸也行一礼,道:“顾姨,云衡在这里也要拜谢顾姨照顾父皇之恩。” 顾芷芸忙拉了他起来,笑道:“你也别跟我们客气了,左右大家都是至交好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无影笑道:“芸姐姐这话说得好,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也沾光成了皇亲国戚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气氛也轻松起来。 出了皇上寝室,安平王便开始调兵遣将。“万顷芙蓉园”由顾芷芸坐镇,另遣了百十来人将之团团围住,以保万无一失。其余人又分为三队,一队由二皇子率领,从南门攻入;第二队由安平王率领,由东门入城;第三队便是剩余人马,分守四个城门接应城内城外。 无恨问道:”这许多人马,兵械可充足?” 无殇笑道:“好叫师父得知,之前无殇与师兄偶然在城外西山发现了一处洞穴,后来得知那应是姚氏设的机关地库,里面藏了许多的兵器珍宝。我们向皇上禀报后,皇上便派了父亲前去察看,将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藏在其他地方,现在刚好用上。” 无恨点点头,无影笑道:“如此说来,这姚氏倒为咱们提供了装备,等到了皇宫里,咱们还要好好谢谢他们呢。”众人大笑。 商议即定,大家便分头准备起来。 无殇与江霁月随二位师父及二皇子一起入城,入夜后,行动正式开始。 东、南二门同时进攻,不多时便拿下了城门,二皇子担心有人向皇宫通风报信,入城后便率先冲向皇宫,无殇师徒四人一马当先,沿路但凡遇到兵士,便出手点了穴放倒,遇到江湖中人与之对敌的,便毫不留情,或杀或伤,致对方无法动弹方罢休。 无殇自上次城门大战之后,也练出来了,不再惧怕杀人,不过她不愿多伤人,能点穴的就尽量点倒。反正她二位师父的点穴手法独出一门,旁人也不可能解得了。 无影见两个徒弟下手麻利,忍不住对无恨道:“他俩配合得挺熟练,不像第一次呀。”无恨笑道:“比起我们还是差点儿。”无影亦笑:“你呀,木头一个。” 谈笑间,已接近皇宫,担心姚贵妃等人逃走,无恨向二皇子提议由他们师徒先进去打头阵,原本无恨还想留下一人保护二皇子,二皇子却道:“这里这么多人,我又有什么危险。倒是你们先进去危险更大。就请四位一齐去吧。” 无殇便吩咐采铭留在二皇子身边。采铭因着之前周安然的死,早就愧对二皇子,便立誓一定寸步不离跟着二皇子。 很快到了皇宫南门,二皇子指挥进攻,无恨师徒四人便趁乱先进了宫。 皇城虽高,对他们来说却是形如无物,四人施轻功进入皇宫内,直向大殿掠去。 远远地就听到大殿里的乐声,看来里面的人酒宴正酣。师徒四人聚在一起,无恨低声道:“看来里面还没得到消息。”无影摇摇头道:“今时今日还在醉生梦死,姚氏可真是将天下人都看小了。” 无恨便吩咐道:“待会我们两人一组,彼此照应。里面留着的想必都是顶尖的高手,大家一定要小心。”其余三人都点点头。无影又交代一句:“你俩一组,遇上对手不必迟疑,速战速决!” 话毕,四人便抽出长剑,今夜已是最后的交战,也无须蒙面,便快速向大殿而去。 此时姚贵妃与三皇子亦自还在殿中庆贺。今夜参加宫宴的人不多,大都是姚氏一族的人,姚玄光称病未来,不过姚贵妃的几位叔伯及兄弟姐妹都在,连姚沁兰也顾不上病重的叶旬带着叶香染盛装来了,姚贵妃便也不管父亲。 如今自己的儿子贵为皇帝,自己也成了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姚贵妃听着亲朋好友的阿谀奉承,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在大殿另一边被强行拉来的太后、妃嫔及几位皇室宗亲却是默默无言,一语不发。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姚氏诸位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却见人影一闪,有四个人冲进殿来。侍卫刚开口问声“谁?”早扑倒了几人,大殿里的人霎时间酒醒了一半。片刻后,姚贵妃一个婶婶大叫道:“杀人啦!”大殿里顿时惊叫声一片,大家都站起来四散逃窜。 趁这功夫,师徒四人又点了大殿里护卫的穴道,遇到反抗的,或杀或伤,顿时鲜血四溅,殿内更是乱成一片。 “护驾!护驾!”姚贵妃与三皇子大喊。被姚氏一族请来京城的江湖高手们纷纷跳出来,与来人对战。 无殇顾不得去追姚贵妃母子,抢着要过去救太后。江霁月知她心意,与她一起过去。却被四名对手拦住,双方打成一团。这四人武功不弱,一时难以取胜,二人双剑合璧也只能打平。 无殇心中着急,剑下狠招频出,江霁月配合着她,终于打伤了一个,其余三人见他们如此,心先怯了几分,其中一人得空问道:“你们是何人?” 无殇不答,江霁月却吟道:“江上无影流,一展平生恨。” 几人大惊,边打边道:“你们……你们竟是……”“不对,不是他们……”“那就是他们的徒弟……”话未说完,一人身上中了一剑,他一后退,突然看见冲向姚贵妃与三皇子的二人,叫道:“他们才是……你们竟一齐来了!” 此时又伤了一人,无殇见他们竟如此惧怕二位师父,心中意气高涨,忍不住笑道:“正是我们来了,你们快些投降吧,免得枉死。” 那四人斗志全无,互相看一眼,一人道:“二位手下留情,我们这就走。”真就停了手。趁无殇愣神的功夫,四人已逃出大殿。 无殇亦自不解,江霁月笑道:“快过去救人吧。”无殇才回过神来,笑道:“没想到师父的名号这么好用。” 无恨、无影的名号自然好用,方才江霁月一说出来,周围听到的武林人士先怯了大半,只有几个愣头青还在冲锋,二人又打开一人,便看见太后已近在咫尺。 无殇心中激动,抢上前去。太后也早就看见了她,叫声“无殇”,声音哽咽。太后旁边坐着的贤妃、淑妃等妃嫔都站起来急切地看向无殇,永嘉坐在淑妃旁边,忍不住向无殇跑过来,边跑边叫:“无殇姐姐,你可来了!” “小心!”永嘉话音刚落,一旁冲出来一人,持一把大刀向永嘉砍去,江霁月在旁边瞧见了,忙飞身上前拦住那人。永嘉脸都吓白了,见江霁月救了自己,心中一阵激动。 这里无殇见暂时没有敌人,便上前扶了永嘉,对她道:“别乱跑,扶着你母妃,跟我来。”说完上前几步,来到太后跟前,叫声“皇祖母”,亦是湿了眼眶。 祖孙相见,太后忍着想将无殇拥入怀中的冲动,含泪笑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无殇知道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警惕地看看四周,对站在角落的妃嫔及皇室宗亲们道:“大家跟我来。” 江霁月也过来了,二人双剑开道,要将这些人先救出大殿,以免被伤。 第98章 倒行逆施应知今日败 各怀私心哪得天下心 另一边,无恨无影夫妻俩追向姚贵妃与三皇子,亦是遇到了数名高手的阻拦。 其中有人认出了他们,虽然心中吃惊,嘴上还是道:“没想到二位也与我们一样,来为这皇位卖命。” 说这话的人年纪比无恨还大一些,当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无影讥笑道:“我们可没这个野心,不过是不想天下动荡罢了。你也活了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是想不通这些?助纣为虐,受苦的还是百姓。” 那人道:“两位倒是大义。不过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有人给了大价钱,老夫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齐老头,你倒是一如既往地认钱不认人!”无影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夫妻二人不讲情面了!” 无恨无影双剑一出,威力更甚无殇与江霁月,围着他们的人虽多,却是不敢离得太近。 无恨怕姚贵妃母子逃走,剑锋一转,自己接住敌人的攻势,对无影道:“不要恋战。” 无影早与夫君分好工,当下便纵身一跃,出了包围圈,向正想逃走的姚贵妃与三皇子追去。 姚贵妃与三皇子正准备趁乱从后面溜走,无影已逼近,斥一声“休走!”长剑直递向前。不料姚贵妃身旁突然跳出一人,向无影一挥手。 无影屏住呼吸急退,知道这就是那个擅用毒之人了。好在之前他们已有了准备,当下忙将一枚药丸纳入口中。 那人见无影未中招,回身再战,无影口中含着药丸,也不与他多话,二人便斗在一起。 三皇子见无人再来,心中大喜,忙拉了姚贵妃要走,却听两声娇喊:“皇上”“皇上,等等我们!”三皇子回头,见叫自己正是叶香染与姚锦曼,二女齐齐向他奔来,后面还跟着一些姚氏家族的人。 三皇子迟疑地停下脚步。原来不久之前,这二人已与他有了些首尾,心中倒真有几分不舍。这里姚沁兰也在叫:“姐姐,等等我。” 姚贵妃到底不舍,便道:“快些过来。”姚家的人都忙奔过来,奈何中间隔着无恨、无影与打斗的几人,根本无法过得来。姚贵妃担心生变,一狠心拉着三皇子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先走!” 母子二人便走,再不管身后姚氏众人的恳求。可惜走得几步,后面闯进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南谨,他长枪一横,喝道:“哪里走?!” 姚贵妃脚下一趔趄,三皇子扶不住,母子双双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大殿另一边喊杀声震天,二皇子的人马也赶到了,霎时间将大殿包围起来,里面的人插翅也难飞了! 大殿里无恨、无影二人此时也快结束战斗了,敌方的人见大队人马到了,知道大势已去,他们本来就是姚氏花钱雇来的,当然不愿为姚氏拼命,便纷纷缴械投降。无恨无影便顺手点了他们的穴道扔到一边。姚氏一族的人看到了,忙跪地求饶,束手就擒。 姚贵妃看着众人偃旗息鼓,亦自不信,叫道:“来人,快来人!” 二皇子踏进大殿,厉声道:“闭嘴!” 南谨及手下押了姚贵妃母子过来,无殇与江霁月也进来了,无殇讥笑道:“贵妃娘娘省省吧,你们的人马都投降了,现在再也没有人来救你了!” “投降?怎么可能?”姚贵妃叫道:“禁军呢?御林军呢?还有城外军营……” 无殇摇摇头叹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除了你姚氏一族的人,其他人根本就不想造反,你们倒行逆施,又有谁愿意助你们?” “这些胆小的混账!”姚贵妃忍不住开骂,又道:”还有我父亲……他一定会来救我和皇上的!” “住嘴!”二皇子道,“父皇尚在,你怎敢另立新君?姚氏,你毒害父皇,逼死我母后,劫持太子与太子妃,还有……累累罪行,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二皇子越说越生气,怒道:“就为了你们的一己私利,就置这么多人的性命于不顾,如此作为,还妄想窃取天下?天下人谁会臣服于你!” “说得好!”一声喝彩,安平王大步走进大殿,对二皇子躬身道:“殿下,外面已清理干净了,一万禁军,五千御林军,尽数缴械投降,京畿处死伤不足十分之一,其余人也都降了。现在城外的将士已接手了京城及皇宫防卫。” 姚贵妃听到这里,才明白安平王是策反了城外的大部队反攻京城,她忍不住开口道:“孟侯爷呢?还有我父亲……” “你还做梦呢?”安平王冷笑道:“孟岳及其手下早被看管起来,至于你父亲……”安平王扬声道:“带上来!” 一人押着另一人进来,无殇看见来人,激动地叫起来:“大哥!” 来人正是云峦,他对无殇一笑,又对姚贵妃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人是谁?” 姚贵妃看去,那人一身粗布衣裳,是个寻常老翁的打扮。此时低着头,也无法看清是谁。 云峦喝一声道:“抬起头来!” 那人抬起头,姚贵妃当场愣住,却听三皇子喊道:“外祖!” 那老翁竟是姚玄光。他与姚贵妃母子面面相觑,云峦已在一旁道:“贵妃娘娘还不知吧,你这好父亲今日不进宫,却偷偷出了城,去往西山想取出他的宝贝远走高飞。不巧得很呐,他的宝贝早被我们搬空了,我们的人隐藏在山洞那里,恰好抓了个正着。你说巧不巧?” 原来云峦率军队赶来,接了父亲的命令便让大部队分两股设防拦截要进京的地方军。姚氏可能想着京城已在掌握中,调来支援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一支不足万人。云峦见他们成不了势,他担心京城安危,便率了一支精兵赶来支援。途经西山时正好看到姚玄光带了三个人要进山。云峦与早守在山洞的人里应外合,便将他们全部擒了。 此时姚玄光也是有苦说不出,原来他原本打算午时在刑场露个面就出城,为此不惜自伤手臂,回府包扎后,又费了好大力气遣退了众人,终于带着三个心腹出了城去往西山。 哪知一路上王猛派了人在搜查,他不想被王猛发现,只得东躲西藏,等王猛的人胡乱搜查了一阵回城了才又赶路,到西山时天都要黑了。 姚玄光暗暗骂着王猛,也没注意到云峦一行早就盯住了他。等到了山洞那,几人拿出机关图正要进入,云峦的人趁夜围住他们。事起仓促,姚玄光带着的人虽然都会武功,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守山洞的更是安平王派出的高手,最终还是被擒住了。 云峦押了姚玄光进城与父亲汇合,便一齐攻进皇宫。 此时姚贵妃看着精心换了装的父亲,心中又气又恨,怒极反大笑起来:“哈哈哈,父亲呀父亲,没想到咱们这样见到了。父亲,还记得你跟女儿说过什么?姚氏经营多年……固若金汤……呸,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连父亲你亦不管不顾,咱们怎能不输?事到如今,父亲,你还有何话说?” 姚玄光听她此言,心中亦自气极,骂道:“要不是你妇人见识,一门心思只想着赶紧将儿子送上皇位,又岂会有今日?!为父早就劝你要先肃清乱党,你偏不听……若你听为父的话,为父又怎会弃你不顾……” “我隐忍皇宫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昊儿登上皇位?若都依着父亲,还不知最后那位子是落在谁的手中……” 大殿上人听着这父女俩的互相狡辩,真是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最后还是安平王开口道:“闭嘴!你们两父子都是只想着自己的人,如此自私自利,焉能不败?!来人,将他们都押下去,不要再在这里脏了这大殿!” 南谨等人押了姚氏诸人下去。姚沁兰突然想起快要死的叶旬,哭道:“叶家是无辜的,还请王爷念在我夫君一直忠君的份上,饶叶家人一命!” 叶香染闻言,也哭道:“对对对,我是叶家人,与他们不同,不要抓我!” 安平王看向二皇子,二皇子开口道:“先押下去再说。” 姚贵妃突道:“二皇子你别得意得太早,这场功劳全是安平王的,以后这江山是谁的还说不准呢!”说完又哭又笑,南谨赶紧押了她出去。 大殿终于安静下来,因着姚贵妃最后的话,安平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云峦与无殇也不敢说话,江霁月见状,忙道:“殿下,事不宜迟,还请殿下主持大局,清肃姚氏余党!” 二皇子点点头道:“霁月说得是。皇叔,你不要听姚氏的小人之言,还请皇叔传令下去,辛苦众将士连夜抓捕姚氏余党,稳固京城。” 安平王恭敬道:“谨遵殿下之命。臣这就去安排。”说着便退下,云峦也跟着告退。 无殇也要告退,二皇子道:“无殇,太后现在何处?我先去拜见她老人家。” 无殇只得留下,道:“回殿下,太后与众妃嫔已回到后宫,请殿下移驾。” 二皇子颇有些不自在,便道:“无殇你不要和我生分。我真的并没有将姚贵妃的话放在心里。” 无殇一笑,道:“二皇兄,无殇并无此心。不过如今京城之乱平定,二皇兄的身份也与往日不同了。我们尊敬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江霁月也道:“无殇说的是,殿下确与之前不同了,往后,还请殿下以天下为重!”说着躬身行礼,二皇子无可奈何,也只得由他们了。 江霁月与无殇便陪二皇子往后宫去见太后。到了太后宫中,祖孙相见,又是一阵伤感。 妃嫔们都在,想着如今皇上身边只有二皇子在了,太子非他莫属,对二皇子的态度也是恭敬有加。 二皇子见众人皆如此,也不再多言。后宫已安稳,便禀告太后,要去接皇上回宫。太后见夜深了,担心路上不安全,便道:“不急在一时。可先禀报皇上得知,等明日再接驾回宫不迟。” 二皇子点点头道:“皇祖母说的是。”他还不敢将皇上病重的情况说出来,想着等明日皇上回宫后再说吧。 太后便令妃嫔们各自回宫,永嘉扶着淑妃,眼睛却一个劲儿地朝江霁月瞟。江霁月今日又救了她,倒令她想起之前在西山也是江霁月来救自己,可惜那时心中害怕,竟未发现此人端的是一表人才,相貌出众。 永嘉恋恋不舍地去了。这里太后又交待几句,知道他们还有事要做,便让他们自去忙了。 第99章 拨乱反正终有日 尘埃落定何处行 这一夜众人几乎未眠。京城拨乱反正,各大臣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大家忙奔走相告,等不及天明,纷纷着朝服往皇宫而来。 二皇子留下江霁月与无殇应付,无恨、无影不喜见人,便自告奋勇出城去禀告皇上京城的情况。无恨临走前去了趟诏狱,将用毒的那人也带了去,想着或许能解皇上的毒。 东方既明,总算清理出了头绪。二皇子又向太后禀告,便由太后留守宫中,云峦负责京城防卫,自己与安平王、无殇、江霁月及一些皇室宗亲出城恭请皇上回宫。文武百官也到城门口准备迎接皇上进城。 二皇子一行浩浩荡荡出了京城,来到“万顷芙蓉园”。进得门来,却只见江琮及王妃等在外面。见到二皇子,江琮道声“殿下”,声音已哽咽。 二皇子忙问:“父皇何在?” 江琮指指内室,道:“殿下快些进去,皇上已等你多时了。” 二皇子情知有变,三步并作两步朝内奔去,无殇几人忙跟在后面。 原来昨夜无恨、无影回到“万顷芙蓉园”时,皇上病情突然恶化,虽带了下毒的人来,但奈何皇上已是回天乏术。用毒那人自知无幸,竟趁人不备自己将自己毒死了,这大概也是他早就料到的归宿。 这里众人顾不得管他,皇上已吐了好几次血,顾芷芸也束手无策,无恨见状,只得道:“皇上坚持住,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二皇子来。” 无影早已红了眼眶,狠狠地道:“对,二皇子不来,你这江山交给何人?你给我挺住!” 皇上看着二位好友,虚弱地笑道:“有你们陪着,我已无憾了。” “说的什么话!我们才刚来一天,你若敢舍我们而去,我无影定不原谅你!”无影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影妹,你别哭……”皇上轻声唤道:“我听你的就是……” 无影再也忍不住,奔到外面抹泪。这里无恨与顾芷芸商量,看能不能渡些气给皇上,好让他再坚持一会儿。顾芷芸道:“皇上身体已空,恐怕承受不了……”这段时间她与皇上朝夕相对,说了许多往事,此时见皇上已是油尽灯枯,也觉伤感。 无影过一会儿又进来,道:“还是渡些气给他吧,好歹挨到二皇子他们来。”说着便自己亲自上前。 无恨知道无影所练内功较柔和,当年机缘巧合之下皇上也曾向她学过几招,彼此不会冲突,便随她去了。只在一旁道:“不要太多,……吊着一口气就行。” 如此坚持到天亮,二皇子终于来了。他一进来,忙奔到皇上跟前,此时皇上已是弥留之际,二皇子见父亲面色都灰败了,心中一酸,眼眶便红了,叫声“父皇”,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上听到二皇子的声音,积攒着一口气睁开眼睛,开口道:“准备纸笔。” 安平王忍着伤心,忙吩咐端上纸笔。皇上让无恨扶自己坐起来,一一看向几人,指了指江霁月,令他执笔,众人知道皇上这是要留遗诏了,都不敢吭声。 就听皇上一字一字道:“立二皇子云衡为储君,继任大位。”说罢喘了口气,再道:“令安亲王云澈、首辅江含共佐之。” 江霁月顿了下笔,还是依言记了下来。 皇上说完这几句话,已是大限将至,他向二皇子抬了抬手,二皇子忙伸手握住了。这一刻,两代君王完成了交接,皇上用力一握,就此不动了。 室内一片寂静。片刻之后,顾芷芸探探皇上脉搏,轻声道:“皇上,驾崩了。” 帝星陨落,山河变色,从“万顷芙蓉园”到京城,短短数十里路,不知何时竟下起雪来,白日落雪,竟越下越大,仿佛天地也知国殇,为万物挂孝。 到得城门,百官已在等待,见一行人慢慢靠近,众人刚要欢呼,却发现二皇子脱了甲衣,一身素白,其余人也是身戴白花,百官震惊片刻,全部跪地痛哭,口呼“皇上”。京城百姓闻讯,无不痛哭失声。 迎了安正帝龙体回到皇宫,太后得知,哭到昏厥,皇宫妃嫔也是痛哭不止。安平王宣读了皇上的遗诏,众人皆无异议。 现在千头万绪,新皇与安平王、江霁月商量,便一一着手安排起来。 首要的便是皇上的后事。礼部尚书叶旬已于昨夜过世,便暂由一名侍郎全权负责。其次清查姚氏乱党,平定各地武装,犒赏有功之人……真是不胜枚举。 新皇还特别交代了一件事,便是查找大皇子及皇子妃的下落,在他心里,若大哥能活着归来,让出皇位也是心甘情愿的。 无殇等女眷则各自归家。这段时间京城各官宦世家闻风外出避祸的人不少,此时听闻京城叛乱已平,也陆续归来。京城一时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安平王府却无法回到从前的宁静了。 安平王一家作为此次京城平叛的最大功臣,安平王又受皇上临终托孤,此时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一举一动都引人瞩目。正因如此,安平王更是谨言慎行,他自己无法脱身,儿子云峦带兵驻守也暂不能动,他便推辞了新皇要让无殇参与国事的建议。 心怀愧疚地与无殇说起,谁知女儿反而安慰他道:“父亲,无殇知现在您的处境有多艰难,也知父亲一向志不在此。但现在国家危难之时,父亲只能义不容辞。无殇从小受父亲教导,深知其中利害。之前是无可奈何,现在新皇顺利继位,无殇心愿已了,自然也不愿意再陷在这些事里。父亲放心,无殇便在家中陪着母亲,守好咱们王府的大门就是。” 安平王欣慰地点头,无殇果然能明白他的苦心。说到守自家大门,现在倒也不是一句玩笑,归京以来,安平王身兼数职,王府大门也快要被各种各样的人踏破了,此时确是需要个人牢牢守着,应付上门的人。 安平王摸摸女儿的头,笑道:“你这样想为父就放心了。” 又道:“说起来和咱们一样想法的还有江家,如今霁月是先皇钦点的首辅,他父亲江琮便一心要请辞。旁人只道他与儿子争锋,为父却知道这是他早就与先皇说好的。这个江琮啊,倒真是个通透之人。” 说起江家,无殇比父亲感慨更深。原来江琮自宫中发难蒙叶旬挺身相护,及至后来刑场被救,这段时间看到江夫人受伤,女儿神志不清——他一方面痛惜叶旬,一方面看着妻女都需要人照料,又见二皇子与江霁月走得太近,心中便萌生了退意。 在最后反攻的几日里,他便与先皇说起此事。先皇虽不舍,但见他去意已决,又有无恨、无影从旁附和,便同意了江琮的请求。如今江琮虽还在吏部主事,也只是准备交接好公务然后便正式上书请辞了。 无殇听无影师父与江霁月提过,江琮请太医看了,江夫人伤口快愈合了,但中的毒是慢性的,一时难解;江雨若是心病,太医也束手无策。江琮准备致仕后带着妻女随他二人离京,说是要寻访名医替二人治病。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一向江霁月忙得难见一面,两人抽空见了,说的却尽是这些。无殇知道江霁月的意思,他对周安然的死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他父亲又做了这样的选择,那么他只能留下,即使这并非他的本意。 江霁月留下还有一层意思,那便是保护安平王府。现在父亲与大哥都在朝中,一时也难以脱身,虽说新皇对他们十分爱重,但时日久了,也难免有人从中挑拨。有江霁月在,新皇可以将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那么就能分散一些朝堂上下对安平王府的注意。这些平衡之术,江霁月本不屑使用,但如今为了无殇,他也不得不用了。 无殇自然知晓江霁月的难处。在心里,她与家人只有感激。但这样一来,她与江霁月之事也无法再公开了,至少,短时间内不能公开。二人即便见面,也只能打着公事的幌子,为了掩人耳目,甚至都尽量不去提起其他。慢慢地,竟然有了无所适从的感觉。 如今父亲说起,无殇只能笑笑道:“父亲是羡慕江大人吧?” 安平王叹道:“是呀,没想到他竟如此洒脱。不过现在他的儿子已是首辅,他退一步也是应当之事。” 安平王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只道:“你两位师父还有顾女侠近来可好?还住得惯吗?” 原来回京后,无恨、无影及顾芷芸要留下参加先皇的葬礼,新皇本是要让他们住在宫中的,但他们嫌宫中规矩太多。安平王又请他们住到王府,三人也不愿。最后无殇只得留他们住在她之前住过的小院中,让采衿带了几个人过去伺候。 说起三人,无殇不由笑道:“他们都是闲不住的人,听说整日在城内城外到处逛。还说采衿他们也不用伺候,自己就行。” 安平王也笑道:“三位果然是江湖性子,前日为父在宫中碰到,他们也是浑身不自在,说到哪都有人行礼奉承,想悄无声息地进去看看先皇,也是不能够。为父看他们在京也待不了多久,大概在先皇丧仪之后就会离开,这段时间你有空就多去陪陪他们。” 无殇点点头。安平王事忙,说完便离开了。这里无殇独自站着出神,想到不久之后二位师父与顾姨就要离开,到时江琮夫妇与江雨若也要离去,她突然生了个念头,觉得不如自己也随他们去的好。正想着,采晴寻了过来。 采晴是来送帖子。无殇一看,却是谢应婷下的。原来大皇子夫妇失踪后,谢大学士担心谢家受到牵连,便让家眷都离了京城,自己则一直称病不出。直到之前大臣逼宫,他才挺身而出,也是与江琮同时上刑场的大臣之一。如今京城平稳,谢家家眷也都回来了。谢应婷便给无殇下了帖子,邀无殇明日过府一叙。 无殇笑道:“待我回她,明日便过去。不知她还邀了何人?” 采晴道:“方才奴婢问了送帖子的小厮,说邀的人不多,好像就孟姑娘、宋姑娘、沈姑娘几位。国丧期间,也不开什么宴会,不过大家一齐聚聚。” 孟绮罗、宋碧、沈星儿,无殇在心中默念,突然想起之前大皇子妃在时,几人赴宴,还有“万顷芙蓉园”之行,当时大家饮酒联句,好不自在,而今不足一年,再想来却仿佛已是很久远的事。物是人非,如今,周安然已亡、大皇子妃失踪、江雨若浑不识人……以后这聚会,却是再也聚不齐人了。 无殇心中伤感,采晴在一旁也不敢多言。二人正无语间,突然又有一人奔来,叫道:“郡主,宫中有旨。” 无殇看去,来人却是采薇。 第100章 万事俱了终归去 此时此夜两心知(大结局上) 却说采薇这一向都留在太后——如今已是太皇太后身边,无殇不放心祖母,便让她多在宫中留些时日。此时见采薇回来了,忙问:“何事?” 采薇道:“回郡主,本来是太皇太后命采薇回王府一趟看看郡主,谁知采薇刚要出宫,恰逢宫中太监要来王府传皇上口谕宣郡主进宫,采薇便自告奋勇回来传旨了。” “进宫?”无殇问,“可知是何事?” 采薇道:“小太监也说不清楚,好像世子也在,应该是军中之事。” “军中之事?”无殇疑惑道,“那又为何要我去?”不过皇上既说了,无殇也不敢耽搁,便让采晴告知王妃一声,自己与采薇一同进宫。 到了宫中勤政殿,无殇见大哥与江霁月都在,她参见了新皇,便听皇上道:“无殇,今日让你进宫,是关于江城之事。” 无殇见说江城,先提了心,就听皇上让云峦来说。云峦看看妹妹,开口道:“无殇,江城出事了。” 原来之前让采桑去往江城搬救兵,无殇与江霁月的本意是因采桑随他们一同南下过,往南都很熟悉。再加上江城抓了姚谨、王猛后,已换上了自己人,江城虽离京城远,却近江南,正好南北兼顾,一方面监视江南姚氏,另一方面可分兵来救京城。哪知采桑昼夜奔波,到了江城后却被困住了。 云峦说了一半,江霁月接着道:“没想到杨少飞竟是姚氏的人。他在江城与姚氏一族里应外合,杀害了周将军,控制了江城的军队。采桑到时,又骗其入军营,在饭食中下毒,最后采桑寡不敌众……” “别说了!”无殇打断他的话,片刻又问道:“赵老伯他们呢?” 江霁月道:“多亏世子之前在江城外天来山中留了人,他们见有人欲探山洞,抓住了拷问,才知军中已生变。便及时回了城通知知府,关闭城门死守,不让杨少飞带人进城。又派人向外求援。杨少飞带军队包围了江城。正好京城叛乱已平,豫州府军队来援,姚氏自顾不暇,又加上军中子弟多是江城人,见父母兄妹在城中受苦,随即反抗,斩杀了杨少飞及其亲信,才解除了江城之危。” 无殇道:“这么说来,只有采桑,还有周将军遇害……”她再说不下去了。想到采桑,仿佛她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众人都知她们主仆情深,也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后,还是新皇开了口:“无殇,你放心,朕已决心派人向南,誓要直捣姚氏老巢,将之一网打尽!” 无殇伤感道:“为着他一人之私,致天下动荡,数人罹难,姚氏真是罪该万死!” 出了勤政殿,江霁月跟上来送她。递给她一封信。无殇一看,却是赵家宝写的。江霁月道:“江城的消息,就是赵家宝报上来的。这是夹在其中给你的信件。” 无殇展开读了。赵家宝在信中简要叙述了江城之变,对采桑的死表示自己未提前察觉到杨少飞的异动,难辞其咎。信中还说到父亲赵之信也查到了江南的一些事,说不日会传信给无殇细说。无殇猜测应是指上一世父母之事,难得赵之信还一直记着。 无殇看完信,勉强笑道:“还好他们都没事,也算江城那边反应迅速。” 江霁月道:“据我得到的消息,江城那边找到了采桑的遗体,赵英娘与张伯的儿子定了亲,本来已准备完婚。现在以采桑亲人的身份先祭奠采桑,婚事推后。采桑的遗体是否要运回京城来?” 无殇想了想道:“采桑本来也不知是哪里人,也不必送回来了。就让她留在江城吧,那里有赵老伯一家,想必也不会冷落了她。” 江霁月点点头,无殇又道:“英娘姐要完婚了,也算一件喜事,回头我准备些礼物,还要劳烦你一并送过去。”原来京城得知了江城之事,正打算派人去善后,此事也交由江霁月安排。 说完了这些,无殇道:”你去忙吧,我到后宫看看皇祖母便回家了。”江霁月道:“我陪你走走。” 无殇便不再说。两人静静走了一段,无殇突问:“先皇可定了何时举行丧仪?”江霁月道:“还有一个多月。”无殇点点头,她知道先皇交代过一切从简,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这也算是最快的了。 不多时到了后宫,两人便一齐去见了太皇太后。无殇看太皇太后近来苍老了不少,想想这段时间的经历,也是够她受的。很多人和事都与以往不同了,太皇太后也少了许多风趣幽默,三人说了些闲话,江霁月有事先告退了。无殇也要出宫,临走时太皇太后突然拉了她的手道:”你随我来。” 无殇不解地随太皇太后进了寝宫,太皇太后才道:“无殇,你老实告诉我,你与江首辅之间,是不是……” 无殇见问,坦然反问道:“皇祖母看出来了?” 太皇太后拉了她的手道:“若在以前,你们这样皇祖母只有开心的份。但现在……皇上身边都是与王府有关的人,只怕……” 无殇惨然一笑,道:“皇祖母放心,我与他之事并未向别人说起过,现在更不会说。” 太皇太后道:“也不是不能,只是恐怕要等上几年。” 无殇道:“几年后的事,谁又能预测?皇祖母,无殇以后恐怕不能经常进宫见您了,采薇便留在您身边,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无殇再说不下去,眼眶慢慢红了。 太皇太后也湿了双眼,却不知再说什么,便轻轻抱住无殇,祖孙俩静静依偎片刻。 无殇出了宫,去意已决。这京城虽有千般牵绊,但如今,似乎离去更好。好在叛乱已平,二皇子登基后也是一改之前的性子,认认真真做起好皇帝来。相信不用多久,姚氏之祸便可彻底清除。国家恢复平静,人民安居乐业,这样想着,心中也好过了不少。 第二日,无殇如约到了谢家,谢应婷、谢可欣姐妹迎了她进去,孟绮罗、薛冷凝已在了,孟家被抄了家,孟绮罗特赦,干脆公开与薛冷凝住在了一起,旁人也奈何不了她。二人见了无殇,彼此笑笑,却也不知说些什么。不多时宋碧、沈星儿也到了。大家不过说些闲话,却也没有了吟诗作对的雅兴。有人提起从前,大家想到大皇子妃、周安然与江雨若,都伤感起来。 那之后,无殇无事也不再外出,只在家陪着王妃,交代采晴些事情。现在她身边的几个丫头,采薇留在了太后宫中,采萍与采铭在君泽书院,采晴跟着母亲,至于采桑,已经……如今,只有留在小院中的采衿了,采衿还有个刘干爹在京。这样一想,自己离开,倒也没有什么要带的人了,倒也干净。 王妃得知她的想法,虽不舍,却也知她留下更难,反而安慰她道:“也罢。你就安心走吧,你父亲那里,自有我去说。” 及至先皇大葬,万事已了,无殇便与二位师父及顾芷芸说起要随他们离京之事,三位沉默一阵,也同意了她的请求。顾芷芸叹道:“你离开了也好。便随我回郸城一趟吧。” 这一日终于到了。 先皇大葬之后,江琮正式请辞,无恨无影也向新皇提出要离京。无殇见状,便向父母提出要随他们出去。安平王想了良久,同意了她的请求,便带无殇进宫向新皇及太皇太后辞行。 江霁月知道了这个消息,虽心中悲伤,却是找不到留下她的理由。倒是顾芷芸提醒他道:“你有话就去找她说,可不要徒留遗憾。” 江霁月这才去找无殇,两人约在城中高塔见面。是夜夜凉如水,二人一身白衣飞身塔顶,无殇带了酒,想起之前在郸城也曾有个这样的夜晚,不禁微笑起来。 江霁月看着她道:“一定要走么?” 无殇笑道:“你应该知道的,我离开更好,无论是对别人还是自己。” 江霁月不语,无殇又道:“这一直是我的心愿。” 江霁月想起之前无殇说过的“云游四海内,纵情山水间”,也笑起来。两人碰了碰酒瓶,一齐饮了一口。 江霁月道:“在外万事小心。” 无殇道:“我无妨,再说还有顾姨与两位师父呢,先与他们一道,以后再说。倒是你在京中,朝堂上错综复杂,更要时时小心在意。” 江霁月饮了一口,苦笑道:“不想到了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无殇也饮一口,一笑道:“是呀,世事浮沉,我们不过随波逐流,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一时无语,便默默对饮了几口。 无殇有了几分酒意,便吟道: 碧玉芳草远,程征落照西。不肯为佳话,难解隔年期。好梦犹春续,花残珠可惜。但对天幕晚,何人怨分离。 吟完又笑:“这首诗,还是当初与雨若在‘风骨雅集’所作,没想到今时今日吟来,却更对味了。”又道:“这一向疲于奔命,倒没了吟诗的雅趣,就以此诗送你吧。等以后有了好的,再寄来给你。” “说好了,”江霁月道,”无论你在何处,不要忘了我还留在京城,多寄信件回来。”说着,江霁月握住了无殇的手。 无殇任他握着,点了点头。江霁月还想再许诺点儿什么,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正如无殇所说,世事浮沉,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无殇却道:“无论在何处,我总会在,等着你。”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但使举国无殇,倒也不再遗憾! 第101章 但得无殇天下平 他年相见亦有时(大结局下) 无殇从梦中醒来,便听到有人在叫她。睁眼,坐在床前的是江雨若,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边笑边道:“信——信——” 无殇坐起来,笑道:“是给我的吗?” 江雨若点点头,一脸兴奋。无殇又摸摸她的头道:“乖,给你糖吃。”说着便下床拉了江雨若,来到外间坐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糖果摆好道:“你慢慢吃,我去看信。” 江雨若忙用手去抓糖吃,这里无殇看她开心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 原来自离京后,大家先是一齐去了郸城。赵林见来了这么多人,高兴地大展厨艺。之前京城动乱,金望在郸城也想呼应,不料被云峦从西边带回来的军队剿灭了。金望伏法,赵林重新夺回了望月楼,此时便在楼中满满摆了一桌。大家吃得尽兴,无影忍不住调侃顾芷芸:“顾姐姐真是找了个好夫婿,厨艺了得,难怪这么多年寻不到你。” 顾芷芸笑道:“你们若喜欢,便全都留下,郸城虽小,风景倒也不错。” 无影笑道:“你放心,不把赵老板的拿手菜式尝一个遍,我是不会走的。”大家都笑起来。 赵林却有几分局促,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无恨、无影夫妇。没想到两人皆是人中龙凤,不论相貌谈吐皆让人叹服。赵林看看无恨,又看看顾芷芸,想当年顾芷芸一心追随无恨,怎么最后会甘心嫁给了他? 他自惭形秽,便起身要去做菜,无影却道:“已经这么多菜了,赵大哥你坐着就是。” 无恨也道:“我们叨扰赵大哥了,还请赵大哥不要跟我们客气才是。” 赵林只得坐下,顾芷芸喝了几口,借着酒兴拉了他一只手,笑道:“当家的你就别忙了,难得今天聚在一齐,我们夫妻敬各位一杯。” 喝了酒,赵林忙招呼大家吃菜。赵林是个左撇子,顾芷芸正好坐在他右边,便一直拉着他的手,赵林心中欣慰无比。 顾芷芸虽会些医术,但对江夫人与江雨若的病情却不太懂,几人住了几日,江琮便提出要离开。顾芷芸知留不住, 只得与赵林说了,要为大家饯行。赵林却道:“他们要去哪里?不如我们离开望月楼,与他们一同去吧。” 顾芷芸吃了一惊,道:“离开望月楼?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林道:“这一向我想了很多,你与无殇郡主去南方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还是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些年留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你了。” “我并不觉得委屈……”顾芷芸忙道。 赵林拉了她的手,笑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这几日见了你两位好友,我更确定了你的心愿。你就像是一只鹰,就该在天空中翱翔,而不该关在屋檐下做一只家雀。但我离不开你,只能随着你一齐飞。只是我恐怕飞不高,还请你不要嫌弃我才好。” “林哥!”顾芷芸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道:“我们本是夫妻,说什么嫌弃,当年你不顾有人追杀也要收留我,那时你可有嫌弃?” 赵林笑笑,顾芷芸嫁给他或许是出于感激,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以后即使天涯海角,他也会追随着她。 两人说定,便与大家商量。无殇未料到赵林竟能这样做,心中替顾芷芸欢喜。无恨、无影更是感慨万分,顾芷芸果然没有看错人。 欣喜之余,便是处理郸城的事。赵林怕大家久等,早想好了对策,这些年范瑞一直是一个人,赵林便想将望月楼交给他,或开或卖随他心意,也算是对他的一点儿补偿。至于城中及城外的其他财产,赵林之前早已都卖掉了,就等着顾芷芸回来便可离开。 说到范瑞,顾芷芸却有几分愧疚。自从得知他的身份以后,顾芷芸便清楚了他留下的缘由。只是这一番心意,顾芷芸却是无法面对了。赵林自是知道她的顾虑,便独自去与范瑞说,谁知到了范瑞的房间,才发现空无一人,桌上只留下一封信。原来范瑞见顾芷芸归来,想到以后几人之间必定尴尬,他不愿让顾芷芸为难,便默默地走了。 顾芷芸看着范瑞留下的信,信上只说他要回家乡去了,顾芷芸却清楚他的用意。此人一直默默无闻地守在她的身边,直到最后离开,也是悄无声息。顾芷芸看着信件,心痛不已。 无殇知道了此事,也是一阵心痛,这世上竟有如此痴情之人,一味付出,从不求回报,即使离开,也要找个堂皇的理由,生怕惹人伤心。 范瑞走了,顾芷芸担心江琮着急,便提出让他们先离开,她与赵林处理好此地的事再说。反正现在赵林已表明了心意,两人到哪都是一样的。 离开郸城,无恨提出要带江琮去拜访一位江湖上有名的解毒圣手。一看线路,竟要路过无殇他们之前返京时到过的那个小村庄。无殇想起在村庄碰到的那对老夫妇,便提议去他家借宿。大家到达小村庄时天快黑了,无殇骑了马,提前去到那对夫妇家。还是一样的小院,夫妇俩一眼就认出了无殇,无殇说明来意,项老汉忙收拾起来。 不多时大家到了,谢过项老汉之后住下。无殇已向大家说过项老汉的事情,此时便又细细问了,项老汉知道金望已经伏法,高兴得热泪盈眶,直呼老天有眼。 江琮忽道:“你家女儿应该是被送到江南了,等我修书一封,让江南老家的人去四处寻访,或许有下落也不一定。” 项老汉千恩万谢,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妻,两人一齐跪倒向他们磕头,无殇忙扶了二人起来,道:“两位不必客气,快与江大人说说你女儿有些什么特征,也好寻人。” 第二日,江琮便照项老汉夫妇形容的写了封信,让跟随的下人送去万水千山当。原来京城复明后,新皇又让安平王将万水千山当重新建起来,现在已有许多地方都又开张了。 这里大家与项老汉告辞,便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个山谷,无恨令江家下人都留下,只他与无影、江琮、无殇带着江夫人与江雨若前往。江夫人一直饮食难进,人瘦弱得风一吹就倒,江雨若倒是无知无识,仿佛回到了孩童时光。几人驾了一辆车慢慢进去,但见路越来越崎岖,最好只好弃了车马,徒步前行。 到最后连崎岖的小路都不见了,众人无法再走,无恨便让大家留在原地,他一人施展轻功向前寻路。 不多时不知哪里出现了两名道童打扮的人,言道师父有请。无殇怕有诈,正欲询问,无影却笑道:“你们师父还是喜欢搞这些障眼法,快快前边带路吧。” 两名道童看看江夫人,其中一人道:“这位想必就是患者了吧。师父说了,两位前辈是贵客,不可怠慢,不过这山中不通车马,还要请几位步行。至于这位患者,便交由我师弟先带进去吧。” 江琮见无影点头,也就不言语,那两名道童一人带了江夫人,施展轻功先去了,另一人便引了几人跟着他七弯八拐,突然听见水声,随后眼前豁然开朗,便是到了一个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但见流水潺潺,遍地鲜花,无殇与江琮都看呆了。无影笑道:“这老道越发会享受了。” 正说着,就听一阵笑声传过来,随即有人道:“你们夫妻莫不是瞧中贫道这碧花野了?正好正好,不如就在此住下,贫道也好讨教几招。” 声音由远及近,就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笑着过来,见了众人,稽首一礼,几人忙还礼。 无影便问:“葛道长,你可看过了?怎么救?” 葛道长笑道:“莫急莫急,救是能救的,不过要费些时日。” 无影忙问:“此话怎讲?”葛道长才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方才无恨进来,葛道长一见江夫人就看出来了她所中之毒,此毒虽不立即致命,却会慢慢侵害人的肠胃,到最后病人无法进食,便是只有等死了。 无影怒道:“好歹毒的毒,不知要如何治?” 葛道长道:“幸亏中毒不久,贫道这里刚好有药可解,已让无恨兄弟去采了。不过此药不可多用,需分九九八十一天慢慢服下,再每日辅以内力行药才行。病人是女身,只能劳烦无影女侠来施救了。贫道会逐日将方法告之女侠。” 大家听得倒吸一口气,不想竟是如此麻烦。无影看着葛道长道:“你这老道莫不是想让我们留下来,故意这么说的?” 葛道长哈哈大笑,道:“若那位夫人有内力,倒可省些功夫,但如今也来不及了。” 无影知道他确是这方面的权威,也不再多言,莫说九九八十一天,便是再长,只要能救江夫人就行。 江琮忙上前致谢,道长知道江琮是病人的丈夫,便道:“咱们丑话说在前,救你夫人诊金万两,你先去准备。” 江琮刚要开口,无影笑道:“你快住嘴吧,出家人张口闭口钱财,也不怕雷劈。” 江琮这才知是在开玩笑。他正色道:“道长但能救在下的夫人,莫说万两,便是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 葛道长这才看着江琮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便安心的在此住下吧。” 江琮又要谢,无影道:“先不忙谢,葛老道,你再看看这女娃可能治?” 葛道长早注意到一旁两个女娃,他先看看无殇,笑道:“这女娃是你们的徒弟吧,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呀。” 无殇忙行礼恭敬道:“晚辈无殇拜见道长。” 无影笑道:“你这老道倒有眼光,无殇的确是我们徒儿,不过说的不是她,是另一个姑娘。” 话音刚落,葛道长的手已落在江雨若腕上。他为江雨若号着脉 ,自语道:“这姑娘未中毒,不过这脉象倒有些不对。也不像受过伤……” 江琮沉痛道:“小女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了。” 葛道长放下手道:“原来如此。此病老道却是不通。” 江琮闻言,叹了一声。 无影追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么?” 葛道长道:“常言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依老道看来,这姑娘不如四处走走散心,或到一个熟悉的环境中,慢慢忘却伤痛之事,或可痊愈也未可知。” “熟悉的环境?”江琮与无影对望一眼,那便是老家江南了,江雨若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此时江南姚氏残余尚未全部清除,冒然回去恐有危险,再说江夫人要治疗,也无法就离开此地。 无殇想了想,便道:“不如让无殇带着雨若向南,沿途游山玩水或也有些帮助。再不行就回去江南,那里便是雨若最熟悉的环境了。” 三人都想到一齐了,无影也不再犹豫,便道:“只能如此了。江兄,你怎么看?” 江琮只有感激的份。当下几人便说定,无殇带江雨若出谷,与江家下人一道向南。 葛道长笑道:“这女娃倒是个爽快的,合老道的脾气。小姑娘,你以后有空来我谷中,陪老道一段时间可行?” 无殇不知如何作答,无影已笑道:“这是要抢徒弟啦?不过你既然开口了,我也不能小气,无殇,还不快快拜谢葛道长。” 无殇依言下拜,葛道长呵呵笑道:“好好好。”说着便从身上搜出一枚叶子形状的木牌,递给无殇道:“这个算是见面礼。” 无殇忙又拜谢。无影悄悄附在她耳边道:“别小看这个木牌,拿了它,可百毒不侵。”说到此,突然叹道:“早知道当年便求一枚送给他了,也不至于……” 商议已定,无殇便向三人辞行,与先前领路那道童出谷去了。 无殇带着江雨若一路向南,这次却与之前出行不同。之前为了赶路,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现在无事,暂时又不回江南,无殇便带着江雨若缓缓前行,一路游览山川美景,倒也畅快。 江雨若失了神识,浑不认人,但对无殇倒不排斥。她开始叫无殇“姐姐”,无殇笑着纠正她叫名字,她记住“无殇”这个名字后,却又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了,说她叫对方无殇,对方也要叫她无殇,再不济也要带个“无”字。无殇无法,想起江雨若在京中居住的“无忧阁”,便唤她“无忧”,江雨若果然一呼便应。无殇每日带着她到处玩耍,她便将无殇当作了最亲近之人,无殇怜爱她,有时便唤她“无忧夫人”,她也高兴地应了。 就这样,无殇带着自己的“无忧夫人”云游四海内,纵情山水间,倒真实现了之前两人的心愿。 这日到了山东,无殇喜欢这里风光秀丽,便决定小住一段时间。找了个安静的小院,两人安了家。 暂时稳定下来,无殇便去了当地的万水千山当,准备带封信回去向牵挂自己的人报个平安。 万水千山当如今倒比之前更繁华了,新皇听取江霁月的意见,扩大了万水千山当的功能,增设替民间传递信件的业务,只需支付少量银钱便可代写代传。这一做法得到了民众的认可,万水千山当据点多,又有自己专门的传递路径,可比私人送信强的多,也安全的多。 无殇看着进出来寄信的人,暗笑江霁月果然精明强干,比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先皇要选择他了。 寄送信件虽赚不了多少钱财,但有了名气之后便可负责更多的传送,到时送贵重物品便可按比例收费。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便可暗中监视南来北往的人和物。万水千山当未公开官方身份,如此倒不会令人设防。 想到这些,无殇甚至有种想再写封信给江霁月的冲动。想想还是等下次了,将自己的信件交给掌柜,便带着江雨若出去。 江雨若越发依赖无殇了,到哪都要跟着。无殇也带她看了些大夫,说法基本与葛道长一致,看来这病只能靠奇迹出现了。 没想到才不过几天功夫,京城的回信就到了。 无殇看江雨若吃了糖,要出去院中玩耍,便让一个小丫头领她出去。江雨若看着她笑道:“你看信,我会乖的。” 无殇看她说得清楚,心中高兴,便道:“无忧夫人真乖,待会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看着江雨若出去了,便打开信封看信。 大信封里装了好几封信,无殇拿出来一看,有云峦的,有江霁月的,还有一封,竟是孟绮罗的。无殇想了想,先拆开大哥的。 “无殇:见字如面……”无殇暗笑,大哥竟也有如此斯文之时。 云峦的信里说到,京城形势越来越好了。姚氏乱党基本清除干净,新皇仁慈,不愿多伤无辜,但凡主动投案说清与姚氏关系的,能赦免便赦免,即使本人获罪也不及妻儿,京城因此大安。姚贵妃、姚玄光却不能赦免,已定了行刑之期。新皇不愿斩杀自己兄弟,便将三皇子终生囚禁起来,也算留了他一命。云峦信里还道大皇子与大皇子妃的遗体已经找到,新皇见大哥果然已遇害,痛哭不止。 无殇看过,唏嘘不已。云峦又说大家都很想念她,希望她能多寄些信件回京,也免大家牵挂。 信的末尾,云峦还说到一件事,江霁月建议新皇做了好几件事,均是利国利民,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如今在朝堂上越发有威严了。京城里都在谈论他,不少大臣都想巴结,有的便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云峦道,这些都不是最难缠的,最难缠的是永嘉公主不知怎的也看上了江霁月,常常在宫中搞些偶遇,希望能引起江霁月的注意。江霁月避无可避,一进宫就想拉上他作挡箭牌。 无殇看到这里,不由一笑,江霁月本就是人中龙凤,如今脱颖而出,确是引人注目。 她又拆开孟绮罗的信。孟绮罗与薛冷凝的事虽未明说,但大家慢慢都知道了。如今孟家已抄,就剩下她一人,倒不会有人对她说教。她现在正式在君泽书院任了职,与薛冷凝共同教授琴技,倒也过得悠闲自在。孟绮罗说很佩服无殇的勇气,说走就走了,希望有一天,她与薛冷凝也能出京走走。 孟绮罗还道,新皇下了旨,从君泽书院中选拔了十多人入朝为官,以补充清除姚氏一党之后的空缺。君泽书院因此名声大振,想入学的人更多。新皇又开恩旨,允书院通过考核选拔各地的人才来京就读,甚至不看出身,择优录取。女院这边也出台了一些相应的条文,开始向民间招生,宗旨便是让更多的女子也能识字,并有一技之长。 无殇暗想,这定又是江霁月的建议。如此一来,各地必定效仿,国民好学向上,倒是于国大利。 孟绮罗还说到一些人,谢应婷如今身份特殊,无人敢求娶,她干脆绞了头发,要出家去做姑子。家人也无可奈何,只得将她送到城外庵中。谢可欣倒是快成亲了,对方正是此次从君泽书院选出的官员。还有一人孟绮罗说无殇一定想不到,原来姚氏的人被抓后,经过审理,重要的或斩或关,其余男的流放,女的发卖为奴。不过新皇念着叶旬为国捐躯的功劳,对叶家网开一面,只抄了家,将之贬为庶民。叶家其他人都不敢与姚沁兰沾边,姚沁兰与叶香染只得在京中租了一间小屋屈身,叶香染为着生计,便当街卖画,可怜一个好好的官家小姐,如今倒只能成天抛头露面了。孟绮罗见她可怜,便与陈、方两位院长说了,让叶香染到书院教授绘画,也算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无殇看罢,暗暗感叹,不想叶家最后竟是这样的下场。不过多亏孟绮罗的善良,倒让两家的画技不至就此失传。 最后,无殇打开了江霁月的信。 信笺之上,竟是几首小词: 《如梦令》总盼梦里相识,相识却怨梦中。咫尺只天涯,奈何消息不连。只怕,只怕,见时已不旧人。 寒山两顶流云,分作几寸青岳。翠湖正春晓,自去扬帆泛波。水中,深处,只是斜影单松。 《一剪梅》昨夜思量果然见,眉如弦月,面如满月。可怜一袭白衣薄,静也纤纤,行也纤纤。 梦里不计归何处,一盏浓酒,半倚娇娥。醒时无奈画图中,只剩思量,徒费思量。 《俏佳人》独倚轩窗,自凭高栏。望尽尘烟陌处,不见君归路。今番事,何期又误佳节,冷落万紫空芬。 比做双燕,画阁小榭,流连却成孤影,谁人知所归?啼不住,一园春光似锦,飞去却又飞回! 无殇笑道:“这江大人也学坏了,竟写出这样的词。”细细一想,却是体会到其中的相思之意,不禁痴了。 再看一遍,才发现小词下还有几行字: 与君一别,山长水远。君纵横山水间,吾独留朝堂上。山水亦有尽,朝中却无时。吾发奋以振兴,愿以三载为期,换一世长伴君侧。 “三载为期,”无殇自语,“三载之后,我必待君归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