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少爷读书日常》 第1章 程朝,祖父最爱的嫡长孙 有大纲,有宝宝想养书,可以在这里留言,完结之后我会踢,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追这本书,正如书名所言“回到玉章少年时”。(有玄机) * 程朝昏迷前最后一刻恍惚着看见了程芙惶恐而瑟瑟发抖的模样。 “程芙!” “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长兄都被你推入池子中了!” 程芙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晃了晃脑袋,眼神聚焦就对上了程老太爷怒气冲冲又带着点嫌恶的眼神。 “祖父,芙姐姐不是有意的,原是我错看了她推了长兄。” 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边跪在一旁边用手帕抹着眼泪,那隐忍不说的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听闻此话程老太爷胸口更是要气炸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 “程芙,都敢威胁恐吓妹妹了!先跪着!” 一行人都越过程芙,独最后面的丰腴妇人笑眯眯的,状似不经意地踢了踢程芙的小腿。 “大少爷可是老爷子的心尖子,程芙啊程芙,还敢跟母亲作对吗?” 妇人说着不善的话,还是笑眯眯的模样,菩萨一样的端庄,眼里却藏着恶意和不屑。 …… 程老太爷刚跨进了门里,就哀哀地叫唤,“朝哥儿、我的朝哥儿!” “祖父的心头肉,玉章啊!” 程朝已经醒了,他面色苍白,原先粉嫩红晕的小脸也失了血色,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泪望过来,直叫程老太爷捂着胸口叫心肝儿。 “爹,你先坐下来歇歇,朝哥儿可是男儿,哪能这么娇惯着……” 程运皱着眉,显然有些不赞同,他眼睛一转,看见榻上可怜巴巴皱着眉的漂亮小孩,虽然心中也心疼,可还是出声劝阻。 程老太爷一甩袖子,转身对着程运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好骂。 “……逆子,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你给我出去!” 说罢他就挤开守在程朝床边的丫头婆子,自个坐在床榻边上,望着最心爱宝贝的长孙躺在床上,乌溜溜似琉璃的眼珠子望过来,满是孺慕和委屈。 心疼得直捶床,对着程朝又是轻柔着念叨: “祖父一定严惩程芙成不成?朝哥儿可要乖乖吃药,快些好起来,好起来祖父就带你放风筝、折纸鸢, 还有国子学,朝哥儿不是念叨着要上国子学吗?祖父明儿就给你报上,等来年就能去国子学了……” 程运也是气得不轻,当着一众人的面儿被老爹好一顿骂,自然面上没光,可听着平日严厉的老爹对儿子轻声细语、跟宝贝疙瘩似的疼着宠着,还有些酸涩。 他愤愤地走向门外,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转头看一眼,正好瞧到程老太爷佝偻着腰,又许了这个东西那个玩意的; 慈爱柔和的声音传过来: “……朝哥儿想要西街的泥人?成,祖父许了,还有柳记的栗子糕,祖父也许朝哥儿等哪日好了透透的就多吃几块,那东西甜的咂嘴,祖父不爱吃,给朝哥儿吃, 那东西再好也多吃不得,一回两回就是了,长了朝哥儿的牙齿就成了黑黑的了,去了国子学同窗要暗地里嘲笑的……” 程运的心像是被碾压过的,沉沉的,喘不过气,心里苦道:隔辈亲,隔辈亲。 程老太爷还絮絮叨叨,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程朝。 “那个碧玉钏子,还有红玛瑙,另那个你祖母留下的长命锁,祖父都给你。” 程朝眨巴着乌黑的眼睛,软糯糯地撒娇,“谢谢祖父,祖父待朝哥儿最好了!” 站着的丫头婆子还有随程老太爷过来的一群人都眼红,又暗暗咂舌。 这大少爷才是老太爷心目中的顶尖尖,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疼的不得了。 程老太爷又柔声哄了一会,让程朝的母亲林夫人看着程朝睡觉就带着一群人离了长乐阁,又到了方才审问程芙的地方。 林夫人手摸着儿子的小脸蛋,心都要碎了,望着痰盂里多了倒掉的苦汁子,手握成拳头抵在胸口。 小小声和丫头道,“我的儿啊,我的朝哥儿,呸,那下贱胚子程芙可真够心毒的,害了长兄还一脸无辜,活像是她那个娘的翻版,天生的下贱人!” 转头又望着熟睡的程朝,似悲似喜,用帕子轻柔地擦去程朝额角的汗。 “我的朝哥儿要留下什么小病的,我饶不了程芙!好算这回得了国子学的机会。” 丫头暗忖,大夫人可错了,她们这些侍郎府的下人们看的明明白白儿的,程老太爷虽说有三个孙儿,却最最疼这个长孙的; 没有这一桩事儿,老太爷也会将国子学的名额给大少爷的。 此番,不过是又得了些怜惜罢了,和老太爷疼大少爷的,根本不值一提。 …………————………… 再次ps:无cp,有工具人妻子(无爱情线),有友情、有亲情、有事业,就是没有感情线(因为我不会写),无金手指,全靠男主自己努力(穿书+前世),有工具人妻子(不动心),科举占比不多,因为不是科举文,主要还是书名(去看) 主打一个白天上学,下午回家之后开始宅斗,宅斗可能不是很多,因为男主是嫡长孙,他不可能日日流连后院的 本文又名《嫡长孙守则》,《回到玉章少年时》,《我是所有人的白月光》《恶毒男配是高岭之花》,《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不好吗?》 程朝,字玉章,号嘉善。 第2章 横尸曝野,原书 林夫人又坐了一会子,程老太爷就差人来叫她了。 林夫人甩了甩帕子,扫了一眼四周的丫头婆子,“将帷帐给少爷放下来,你们好生看顾着。” 房中只剩下五六个丫头,另余的一二十个都跪在廊下,被盛怒的程老爷子发落了。 丫头们默不作声地点头,想起跪在廊下半个时辰的下人们,都是心有戚戚然。 等林夫人哒哒地走出去,随着门的嘎吱一响,帷帐里头睡得小脸红晕晕、煞是好看的程朝转动眼珠子,缓缓睁开明亮的大眼睛。 他裹了裹锦被,唉声叹气,穿越!穿越!穿越! 老是听别人念叨着,没成想真的穿越了,还是穿书! 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回了! 程朝小嫩手摸了摸自个的额发,想起原书中“程朝”的下场就头痛不已。 “程朝”是极品祖父程老太爷最心爱的嫡长孙,是户部右侍郎的嫡长子,是再不能尊贵的官宦子弟、公子哥儿; 却被宠溺的无法无天,不务正业,调戏民女,草菅人命,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连皇家子弟都没有他狂傲。 想当然,最后也自作自受,被女主以后的股一、也是最后的男主太子燕琼丢在野外,得了一个横尸曝野的结局! 程朝也累的程家也没得个好下场,程老太爷一大把年纪了,骤然听闻平日里最疼爱、放在心尖上宠着,什么苦什么累都没受过的长孙死的如此凄惨、 连个尸首都找不见 ,还被女主拦着不让制长名牌放在祠堂里供奉着,那是当场一口鲜血呕出来,拼尽力气扇了女主一巴掌; 再哀哀叫了几声“朝哥儿”“玉章”就昏死过去,当晚都没熬过去,就撒手人寰了。 自此之后程家也树倒猢狲散,该分家的分家、该回老家的回老家。 多年以后,“程朝”的父亲户部右侍郎程运也被登基之后的男主燕琼罢官,只能黯然回乡。 “程朝”的母亲林夫人和女主素有仇怨,她是府上的大夫人,掌家之权,没少苛待女主和女主的生母,女主更是直接就让程运休了她,赶到乡下; 林夫人一生只得了两个儿子,长子“程朝”是她的心头肉,幼子程育一直养在祖母那里,就差多了,勉强得了她几分疼爱,跟“程朝”的比起来就是洒洒水。 是以“程朝”死后没几个月,林夫人就在乡下思念成疾病故了。 可程育却出息胜过“程朝”许多,通过女主的帮助和男主的提携,在燕琼登基后的第三年就成了新一任的户部右侍郎。 程运也在看着了幼子程育的出息、将程氏一族撑起后欣慰去了。 “程朝”这个女主言明最厌恶的堂兄,最讨厌的纨绔子弟,程朝从还在娘胎里就穿过来了。 程朝烦躁地翻了个身,他真是天选之子,穿越、穿书、胎穿都集齐了,真是时命待我。 又不待我,何必让我穿个最凄惨的恶毒男配,程育不好吗? 程朝盯着头顶帐子上的福寿双全的字样,给自己立了一个“小”g: 不要达到原书中横尸曝野的结局。 也要福寿双全才可。 如果可以的话,走上人生巅峰,报答程老太爷和林夫人。 程朝又翻了一个身,这次弄出了大声响来,站在床边儿的丫头听的心皱皱的,屏气小声询问: “少爷,少爷……?” 程朝:少爷想要亖,少爷不想扮演恶毒男配,少爷还想要改变命运、走上人生巅峰。 丫头没得主子的许可,不敢贸然上前掀帐子,竖起耳朵听着没有声音了,才继续放空。 得,少爷没醒。 丫头虽是个下人,可还是有些娱乐八卦的,就拿这大少爷被四小姐推入池子中来说,里头就大有文章。 可不还得牵扯上那国子学的一桩事? 程朝看着自己刚刚干透的头发丝儿,联想到方才被人推到池子里,想起程芙,那个原书中的女主,他又是无声地叹息。 这推他的绝不是女主程芙。 好好实现人生价值不好吗? 非得宅斗、万人迷? 这本书中前期有四十万字是宅斗,女主程芙是庶女,还是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女,从和嫡母嫡妹斗到和从临安回来的堂姐斗; 再到和大伯母斗、和祖父斗、和堂兄斗、和堂弟斗。 可以说男女老少都斗过。 没被读者少骂是水文。 后期的四十万字是万人迷剧情,女主有四个股,个个都喜欢女主喜欢的不可自拔。 被读者调侃是古早玛丽苏万人迷剧情,作者是女主亲妈。 最后股一男主太子燕琼成功抱得美人归,同时还夺得了大位,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春风得意。 即刻就封了女主为皇后,虚设后宫三千。 读者这才满意,纷纷为男主燕琼打call。 可毕竟是买股文,有喜欢燕琼的就有别的股的,就纷纷让作者写个番外。 后面程朝实在不知道剧情了,因为这些都是他听妹妹说女主的纨绔子弟堂兄、原书的恶毒男配和他同名,这才耐着性子听妹妹讲剧情。 无他,因为他实在好奇和他同名的纸片人有多么恶毒、多么凄惨。 只后面听妹妹随口一说,作者开了番外,又写了二十万字,才凑齐了百万字; 还说读者都让作者改变“程朝”的命运和结局,还说程朝就是天之骄子、高岭之花。 最后都在呜呜呜地给作者寄刀片。 程朝纳闷,不是说“程朝”是恶毒男配吗,为什么后来都喜欢上了他? 天杀的,程朝现在一想自己的横尸曝野结局就头痛。 早知道不听了!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 第3章 国子学,仁字班 程朝再醒来时就和林夫人殷切的目光对上,他疑惑,“娘……” 林夫人用手帕捂着嘴笑,“朝哥儿可醒了!” 林夫人摸了摸程朝白皙的额头,“程芙被罚跪祠堂了,黄氏也不是什么好种!连那程茵也小小年纪净不学好,跟着她那个满身铜臭味的娘净学些下三滥的!” “就那个二少爷,还想要国子学的名额,真是心大!”林夫人想到三房的凄惨样心里就舒坦了。 这国子学的名额只能是她的朝哥儿的! 程朝了然,此番可能就是黄氏想叫自个的儿子去国子学读书,又想一箭双雕除了程芙这个庶女,才设计了这出好戏。 只是到底棋差一招,错算了程老太爷。 三夫人被罚到佛堂里捡豆子,六小姐被关禁闭,五小姐被罚跪祠堂的消息一出,还连带着老太爷让大少爷去国子学,众人都明了了其中原因。 程朝也在程老太爷和林夫人日日的呵护下好全了,今日就是他去国子学读书的第一日了。 国子学规定,一家只能去一个子弟; 含金量是很高的,如若你少年时曾在国子学读书,那么你初初到官场,你的上司同僚们也会高看你一眼。 程朝艰难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 大丫头画屏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脸盆,悄声放在架子上,伸手去探罗帷。 “画屏?探亲回来了?” 画屏高兴地哎了一声,忙招呼门外面的小丫头们都端着东西进来。 “今日的早膳有冰糖燕窝粥,火腿鲜笋粥,还有您最爱吃的杭记的小笼包,老太爷一大早就差人去排队等着了, 知道您还没起,就让小厨房一直温着呢。” “并两碟小菜,这还有虾米炒菠菜,凉拌豆腐,另外这是您喜欢的翠玉豆糕和栗子糕……” 画屏等程朝洗漱好坐下,才开始布菜。 “少爷,先喝口冰糖燕窝粥,暖身子的,这翠玉豆糕虽说不粘牙,但吃多了也觉腻歪,少爷少吃些。” “这些日子老太爷都时时刻刻注意着您的身子呢,一得空就问奴婢呢!” 程朝略略用了一些就出了长乐阁。 国子学辰时入学,申时六刻下学,此番是程朝第一日入学,程运送他一同去。 “朝哥儿去了国子学,可要好好读书。” 程运一向贯彻严父形象,对于自个唯一的儿子也是语气生硬。 程朝想起原书中程运不喜欢长子“程朝”,还多次痛斥林夫人“慈母多败儿”,对于程老太爷如此宠溺“程朝”也是颇有微词。 他抑长子而重幼子,对于程育就是多番夸赞,笑容满面。 程朝眼眸微沉,也是语气平淡,“多谢父亲关心。” 程运显然被噎了一下,他头偏着咳嗽了两声,神情有些不自然。 * 国子学有四个等级,分别为天启壬戌,也对应着当今燕朝的年号年份。 程朝六岁入学,就入的是戌等级的仁字班,和义字班共同都在书德院。 程朝幼时才名在外,生而知之,三岁就会作诗,京城里都称他为“神童”。 入国子学也不是最基础的礼字班,而是戌等级最高的仁字班。 入学以前,程老太爷早早就给挑好了小厮书童,一个是会看眼色、机灵的,一个是稳重有主意的,俱是顶顶好的; 偏生这国子学不准带书童,小厮婢女的更别想了,其中目的还是想这官家子弟好生读书、去了那富贵轻浮之象。 程朝刚踏进书德院,就被人抓着手臂: “朝表哥!” 也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童,正望着程朝咧着嘴笑。 程朝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拽过来,理了理衣裳,才颔首道:“青表弟好。” 他站在那里,自有一种清灵傲然的气度,天生的高岭之花。 南青也羡慕表哥的气度,装模作样地抬头挺胸,拉着程朝向那边的小亭子走去。 程朝看着他刚刚不小心抹过口水的手即将要碰上他新做的衣裳,顿时手握住他的胳膊,换为他拉着南青走。 程朝:我好像有点嫌弃。 南青是他的表弟,是程大姑奶奶的儿子。 程朝对南青感情一般,南青却觉得和朝表哥很熟。 南青心里还美滋滋的,京城有名的神童表哥竟对他如此温柔可亲,还亲自拽着他走,他倍儿有面子! …………——………… 食用指南: 偏·古代官家少爷\/官宦子弟的日常 古代校园(国子学等),古代家庭(程府等),古代官场(朝廷等) 1.玉章在国子学意气风发又鸡飞狗跳的读书生涯 燕朝f5:玉章,许典,江漓,谢优云,齐黎宁(顺序无所谓) 南青,庄策,邓熙,孟珠,辛南舒,陈和绒等 一篇温情脉脉的文 2.玉章的科举之路 过五关斩六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时间跨度大,10岁——17岁 3.玉章的宅斗 …… 第4章 神童玉章 股,作诗 小亭子里有人对程朝也很好奇,谢优云摩挲着下巴,“他就是那个神童程玉章?” 有差不多年龄的小童眼睛一眯,回道: “对呢,小将军。” 谢优云眼睛一瞪,抬腿就是一脚,不爽道: “谁是小将军?我爹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如今我还算不得,别胡咧咧个浑叫!” 话虽这样说,谢优云却还是骄傲的模样,昂着头抱着臂,乐在其中。 小童乐呵呵地拍了拍身上的脚印子,他知谢优云的脾气,晓得他没有气恼。 “圣上金口玉言,小将军早晚是英武非凡、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同谢将军一样呢。” 谢优云也没计较他还叫着“小将军”,他也乐意的。 他上前一跨步,“程玉章,久仰大名。” 程朝也认得他,是本朝燕云大将军的儿子谢优云,他以为谢优云是来找茬的,只淡淡点了点头。 最重要的是谢优云是原书中的股三,也是主角之一。 亭子旁水边坐着的还有一时不时咳嗽的小童,他年岁大一些,总角之年的样子。 “我也听我爹说过你,神童玉章的名讳这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也许是不记得我了,我叫齐黎宁。” 齐黎宁自幼体弱多病,仿若燕朝林黛玉,五步一咳,十步一喘。 他头戴玉冠,身着湖蓝色袍子,淡淡一笑: “在王夫人的宴会上你我见过。” 程朝顿住,他抬眸望去。 心里却诧异,齐黎宁是齐国公的世子,是在场国子学里顶顶尊贵的一批; 但更是原书中的股四。 他怎么上个学都遇上了主角? 齐黎宁捂着嘴咳了一声,“玉章之才可比子健,我爹常说你便是那天之骄子,你的诗集我也是自幼就赏读的。” 他眸中流转,晦涩不明。 程朝三岁就作诗了,当然有的是自己作的,有的是随口一吟,却是燕朝没有的诗。 程朝长了就觉得不对劲,他原本以为燕朝是架空朝代,毕竟只是原书作者虚构的,为女主和男主们随便弄个背景。 最主要的是前期的宅斗和后期的万人迷剧情。 但是后来程朝才发现,燕朝不是架空,从宋朝开始的历史轨迹就和他所知道的不同的。 话后就入了班级,南青在义字班,程朝三人在仁字班。 程朝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谢优云紧跟着他坐下来。 不过一刻钟,夫子就到了。 来人四十不惑的年龄,面不怒自威,站如松行如尺,很像是圣人先贤描述的严师模样。 他介绍道,声音洪亮: “我名宋驰。” “既来了国子学,就要守国子学的规矩才是……” 他洋洋洒洒念了大约几十条的规矩条约。 程朝身边的谢优云听的那是头晕眼花,一个劲晃着脑袋。 第一节课没有什么,无非就是讲圣人言语,告诫学生罢了,没什么真正值得入耳的。 宋驰也是知晓那位名满京都的天才神童,每人桌子上都放着玉牌,他也对上了程朝的脸。 暗暗地看了好几眼,讲课之余心下也是感叹,程玉章果真是天之骄子,才貌兼备,美姿仪也。 他也读过程朝的诗集,老实说宋驰谈不上喜欢,他爱的是那些朴实无华的,程朝风格则是迥异多变; 但宋驰对程朝却很是欣赏,赞美之意溢于言表。 因着是第一日上学,所以就只是上了半天,下午就是参观国子学,另领哪个级哪个院哪个班的衣服等等。 国子学不强制穿统一的服饰的,这是给寒门子弟准备的。 下学回去的时候就是程朝和南青结伴回去了,在南街两人就分开了。 回到家中,程朝就赶忙去给程老太爷请安了。 程家是书香门第,两次请安,分别是辰时一次、傍晚戌时一次; 但此间程朝辰时上学,所以程老太爷特意将辰时的请安取消,改成了程朝下学的时辰。 好让他的朝哥儿不那么辛苦。 不得不说,其用心良苦和疼爱,令满府哗然。 第5章 请安,气死他! 到了陆老太爷的静心堂,程朝稳稳当当地迈过门槛,身姿斐然,声音清冽如潺潺泉水: “朝哥儿给祖父请安、给祖母请安。” 他作揖拱手一套礼节如行云流水,一瞧便是整日里风雅熏陶的官家子弟,清贵自然。 虽才六岁稚龄,却已然现出了此后的风华气度。 程老太爷笑弯了眼睛,连声道:“好好好、免礼免礼!” “朝哥儿快过来,给祖父说说今日在国子学的境遇。” 祖母李氏也慈爱地招了招手,她面容富态,比程老太爷看着年轻许多。 “朝哥儿来了啊,你今日来的最早,你姐姐们都还没过来呢!” 程老太爷揽着程朝,望着自个乖巧俊俏的长孙那是心都要化了。 程朝和他说了几句国子学的建筑样式,还有就是表弟南青。 “我今儿见了青表弟,他也是书德院的,却是义字班,和我不同班。” 程老太爷不在意,“你表弟哪有你聪慧?” “祖父给你请了一个先生。” 程朝有些许惊讶,他佯装抱怨,“那祖父昨儿怎的不同我说?” “哈哈哈,祖父错了还不成?” “赵先生可是不可多求的名师,朝哥儿天资聪颖,可要好好跟着他读书。” 程朝有些兴奋,眼里也带着星光点点: “祖父说的是临安的赵先生?我早就想见他一面了,眼下能得到他些许教导更是好!” 他尾音清扬,玉面上都有些了红晕,双眼也清清亮亮的。 程老太爷哈哈大笑,看着自己的乖孙儿那是怎么都看不够, “就是临安那个名满天下的赵先生,祖父可是略施雕虫小技,就给我朝哥儿请来了!” 李氏眼神闪烁,嘴角的笑意也隐了下去,“老爷,那期哥儿那里、黄氏昨儿就闹过一回……” 程老太爷冷哼一声,狠狠一扫李氏。 “他们闹就闹去,难不成这个家他们做主了? 我要给我的朝哥儿寻个好夫子奈他们如何?朝哥儿天赋那么好,过目不忘、生而知之,可不能浪费!” “无知妇人,眼界浅薄!” 低头和程朝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又语气一转,柔的能滴出水来: “朝哥儿可真孝顺祖父,下了学就来给祖父请安了,一刻都不曾停息,你姐姐和弟弟们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到底是祖父最疼的乖孙,咱们爷俩心连心!” 李氏和丫头婆子们听的心里犯嘀咕,往常里小姐们和二少爷来早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您可心疼着您的嫡长孙呢,要不他们拦着,都要去大少爷的屋子里亲自瞧瞧了! 程朝又和程老太爷一番亲昵、爷慈孙孝过后,程家的小姐们还有二少爷就过来了。 程朝有两个同胞姐姐,还有一个是异母的姐姐,他则是长房长孙。 当年程老太爷盼着林夫人肚子里的是个长孙,却盼来了两个孙女,可谓是空欢喜一场; 不是说女孩不好,而是程老太爷着急盼长孙。 所以程朝的出生可是让程老太爷春风得意、和老兄弟喝酒时没少炫耀自个儿的嫡长孙。 这也是程老太爷这么疼爱他的原因之一。 “玉章今日去了国子学,日后要好好读书才是。” 程朝的同胞大姐姐程薇说话轻声细语。 程薇是陆家的大小姐,年纪最长,已经十多岁了,这两年就要相看嫁人了。 玉章是程朝的字,按理说男子到了二十岁及冠的时候才会取字,但是程朝却不同; 程老太爷告诉程朝说,程朝甫一落地,程老太爷便做了一个梦,于是便为他取字“玉章”,上了族谱。 程朝颔首,“多谢大姐姐关怀。” 心里却想起了程莺,女主的对照组、和他一样也是个恶毒配角,现如今还在临安跟着程二叔做官。 程朝只记得几个大剧情,剩余就不知晓了,但是他盘算着程莺和程二叔一家这几年也快回京了。 二少爷程期看着祖父揽着他一向最不喜欢的长兄言笑晏晏,眼眸子里都是笑意和宠溺,再联想到平日种种,立马心里就有了疙瘩了。 黄氏也宠他太过,程期大声嚷嚷着: “祖父好生偏心!只抱着长兄看不着我了!” 程老太爷虽说是个满京城皆知的偏心眼,可对着自己唯二在身边的孙子,还是有优待的。 他笑眯眯地拉过程期,却没有揽着他,这让程期和程老太爷怀里的程朝正对着面。 程期不喜欢程朝,程朝也不喜欢程期,二人可以说是相看两厌了。 程朝得意地递过去一个眼神,抱着程老太爷的胳膊撒娇,将程老太爷哄得见牙不见眼。 程朝:气死他,气死他! 程期脸色涨红,果真被气得不轻,脱口而出: “你不过就是占着长孙的名头罢了,换做是我早出生,祖父也会更喜欢我!” 第6章 失言,蜜糖,小主人 李氏吓了个半死,觑着程老太爷的脸色,连忙给程期使眼色,边拽着他。 “期哥儿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祖父,快和祖父道个歉。”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程期就想起在佛堂里捡佛豆的黄氏,眼泪哗哗地流,还是大声道: “祖母不必在这装好人劝我了!” “我娘都说了,你不是我亲祖母,你只是续弦而已,谁真正把你放眼里了?” “还有程朝,他也不是我亲兄弟!” 李氏被说的也面色青白,心里头也委屈。 她亲生的程二叔和二姑奶奶一个在临安,一个早就出嫁了,这偌大的程府竟没个她的贴心人,连个为她说话的都没有。 程老太爷火冒三丈,踹翻了凳子,指着程期: “是你娘教的还是你自个心里就这么想的?” “如此无礼,竟直呼长兄名讳!” 程老太爷喘着粗气,程朝在一旁安慰他,给他抚背顺气,孝顺得的不得了。 人都是要对比出来的,程朝如此作为,更衬得程期乖戾不是个东西了。 程老太爷心里那个想法愈发坚定,他平静下来,身前的程期早就愣愣的。 程老太爷瞥他一眼,“念在你年纪小,就不多予处罚了,只是你母亲,这些日子总是生事端,等你父亲回来我会和他商量休了你母亲。” 程期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祖父你怎么能让我爹休了我娘呢!我娘生了我还有我妹妹……” 程老太爷道: “你母亲行事不淑,教导子女也并非尽心,芙丫头和茵丫头都被教坏了,更何况黄氏心思恶毒,竟想害了你长兄,就凭这个,黄氏就犯了我的大忌!” “快将二少爷带走!” 程期恨恨地瞪了一眼程朝,心道祖父还是最向着程朝。 小姐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氏正了正身子,发话,“薇丫头你们几个快先回去吧,不是请了窦绣娘来教女红吗,快去吧,别耽搁了。” 李氏也知晓自己是继室,所以平日里对这几个少爷小姐的都是客气疏离的; 特别对程老太爷的心尖子程朝,那更是重之又重,不敢怠慢的。 爷孙俩也要去前院见赵先生。 程老太爷执意要抱着程朝,程朝自然不乐意,扭着身子不肯。 “我怕祖父闪了腰。” 程老太爷朗声大笑,“祖父身体好着呢,既然玉章都这么说了,祖父肯定要让玉章称心如意的!” 吾之蜜糖,汝之砒霜。 在女主那里是极品祖父,最偏心眼的,女主心里就是不是亲的继室李氏都好过程老太爷万分。 但是在程朝这里,程老太爷就是最好的祖父,旁人都能议论诋毁程老太爷,就程朝不可以,因为程老太爷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 此次能请来闻名京城的赵先生,也是程老太爷舍了面子求了昔日的好友,要不然就程运一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怎么能越过侯府世子请到赵先生? 一桩桩一件件,程老太爷为他做的,程朝都记在心里。 穿过圆形拱门,就到前院了。 程朝是程府的嫡长孙,是其余小姐少爷所不能比的,是以长乐阁也占地宽阔,也在前院。 由此和后宅隔开。 嫡长孙自然也不同于后宅的人们,是这府里的小主人。 拜见赵先生的地方在长乐阁边上的书房里。 “咯吱”一声,程老太爷拉着程朝的手推开房门。 赵先生打量着程朝,沉声道:“叫程朝?不过我听说你最多的名字还是玉章。” “我知晓今日国子学开学了,你也去了吗?” 程朝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回先生的话,蒙祖父疼爱,学生有幸得去。” “何时学会了《孝经》和三百千?” 赵先生吊着眼睛,很严肃古板的样子。 “两个月。” 其实是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 程朝记忆超群,加上他前世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幼时启蒙也是三百千,即使已经很多年没有研读了,可再捡起来还是有基础的。 程老太爷满眼骄傲,旁人都说他偏心朝哥儿,却不明白朝哥儿之天赋异禀。 程老太爷见过很多天才神童,但天才神童到程朝这个地步的,程老太爷还是头一次见。 程朝读《孝经》一目十行,再合上之后就已经会背了,三百千更是如此。 程老太爷不禁想起程朝出生前几日遇到的那个道士,道士仙风道骨,赠了他一枚护身符,上面赫然写着“玉章”二字,程老太爷是越想越神异; 但是道士说程朝是五月初六的生辰,程朝还真就五月初六的时候降生了,程老太爷也就把“玉章”定为了程朝的字。 第7章 赵先生,偏心眼 赵先生学识渊博,是进士出身,专门教导官宦子弟的,可叫做西席,此前他是在临安一户人家教导的; 京城的权贵官宦听说他辞了要回京城,个个是抢破了头,最后被程老太爷给抢到了。 也有程朝声名远扬,赵先生看中他的原因。 程朝生而知之,两岁的时候和母亲林夫人去宝华寺上香,正巧寒风凛冽,宝华寺的竹子被吹的东倒西歪,却还是刚直的模样。 程朝脱口而出“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自那之后户部侍郎的嫡长子程朝少慧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赵先生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听说跟见识过是两码事,赵先生文人风骨,其实对所谓的天赋天分之类的谈说有些嗤之以鼻。 他从不信天赋,只管勤奋。 可程朝如此成绩,还是让他一惊,不愧是神童玉章,果真不同凡响! 赵先生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只是动作间有些许焦灼,“从前就听说你之名,如今我才算是见到你有多么聪慧了。” 他叹息,赵先生不算是很有天赋的,但胜在年长,会教书,如程朝这般只在书中见过的神童,他也是羡慕又感慨的。 他们上课,程老太爷自然是要出去不打扰的。 “玉章。”赵先生眼眸微顿,“你读书是要科举吗?” 程朝对上赵先生威严的眼眸,轻轻颔首。 “江南的学府还不错,你年长时可去求学。” 赵先生这个人看起来严肃刻板的,但是讲起课来却是趣味横生、引经据典。 至少程朝下课时,由衷地想再上一课。 程老太爷一直在前院赏花,没有离开,一见程朝出来了,忙上前又是摸头又是拉手的。 “祖父的乖孙儿,读书累了吧,祖父遣人去小厨房做了芙蓉饼,你爱吃的。” 赵先生在一旁尴尬地摸鼻子,清了清嗓子,“那我就先回了,明日叫玉章来我府里上课吧。” 他回头,“还是这个时辰。” 程朝忙行礼送他。 赵先生边走边心里暗暗嘀咕,果真都说户部侍郎府的程老太爷是个典型的偏心眼。 只有嫡长孙程朝才是他的心尖尖,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怕是女儿都不是这么宠的、这么疼的。 恰值程运也回府了,和赵先生打了个照面,程运笑着点头示好,赵先生也给他回礼。 程运转过头却是皱着眉,说教道:“爹,你就宠着朝哥儿吧,早晚要被你给惯坏!” 程老太爷脸色黑漆漆的,程运却自顾自地说着埋怨的话: “我好好的嫡长子,外头都传神童玉章呢,您可别给教出个纨绔子弟来!到时候丢脸就丢大发了!” 他伸手要把程朝从程老太爷里抱到自个儿怀里。 心里也馋的不行,爹总抱着朝哥儿,走哪抱到哪,他这个朝哥儿的亲爹、旁人眼中神童的爹爹,竟然连亲近自个儿子的时候都没有,这可逮着好机会了! 程老太爷彻底爆发了,他气的直往程运伸过来的胳膊拍去,他用力重,一下子就给手拍出红印子来。 “你瞧瞧你这还是亲爹说的话吗?什么叫被我惯坏了,什么叫我教出个纨绔子弟? 你这个不孝子,竟敢攀扯起你老子来了!你读的圣贤书都到狗肚子里了?哪个圣人教你这么和老子说话?这么埋汰儿子的?” 他抱着程朝追着程运满院子打,“朝哥儿,快给你爹几个巴掌,让他以后还敢说说你吗?” 程朝趁乱给程运身上打了几巴掌,笑的眉眼弯弯。 心里也是解气,程运反正也不喜欢他,以后更是眼里只有小儿子程育,觉得长子废了换小号练,这下能出出心中的气也好。 程老太爷真是气急了,他看程朝是哪哪都觉得好,觉得自己的嫡长孙就是天下第一,旁人说一句不好,他都是要生气的,哪怕是程朝的亲爹程运也不成。 “爹、儿子、朝哥儿快别打了!” “爹真的不是我说你,你偏心眼偏的太过了,京城里都传的到处都是,自从得了朝哥儿这个嫡长孙,你眼里就没有我们了,整天朝哥儿长、玉章短,亲儿子您都不顾了!” 程老太爷哼哼,“那又如何,你给我找一个像玉章这么聪敏的试试?” 程运哑口无言。 程老太爷要程三叔休妻还是没成,黄氏关了两天就出来了,程芙和程茵则是被交给了李氏教导。 不提黄氏心里如何,单是林夫人就笑开了花。 妯娌之间相互摩擦,林夫人看不上黄氏是商贾之女,黄氏也对林夫人的大夫人做派嗤之以鼻,如今黄氏失势,林夫人可不得幸灾乐祸。 第8章 上学,早高峰,打架 转眼又是四年,程朝也已十岁有余了。 这四年里程运又给程朝添了一个弟弟,宋姨娘所出的程望,另外就是那个程朝熟知的幼弟程育; 不过现在程育还在林夫人的肚子里。 寒风凛冽。 画屏轻手轻脚地招呼小丫头们都进来,使唤着一个小丫头暖靴,又领着另一个小丫头熏程朝要穿的衣裳。 画屏安排妥当之后就时时刻刻盯着墙上挂着的西洋钟,一眼不错地看着,暗暗感慨老太爷真是疼爱程朝,这样的西洋钟,满府里就一个,金贵着呢。 瞪了一眼不小心撞这西洋钟的婆子,画屏才轻声唤道: “大少爷,卯时四刻了。” 程朝翻了个身,“马上就起来了。” …… 直到坐上了马车程朝还是懵懵的,这今年的冬日格外寒冷,国子学却依旧是开学了。 程朝将鎏金汤婆子抱紧了些,掀开帘子往外一瞧,正值上学上班上朝早高峰,堵得车水马龙。 比之现代繁华的大都市也不差什么。 大人们要上职,夫人小姐们要去交际、参加这个那个宴会,而程朝这一群十二三岁的少年,却是最苦的,要去上学。 想程运也必定是紧赶慢赶才能到户部上职。 程朝连忙吩咐车夫停下来,然后就着急忙慌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向国子学的大门走去。 车夫大喊嘱咐,“大少爷!大少爷!您小心,没踩凳子呢!” 程朝从还在林夫人肚子里到如今十岁,都是在“三更灯火五更鸡”,这样闻鸡起早的读书日子从前世到如今程朝已经很习惯了,却还是不免困顿。 他快步走进大门,再穿过二道门,然后七左八拐,才来到了上课的院子——书德院、仁字班。 书德院拢共三四十个学生,仁字班和义字班对半分,是以人人基本上都打过照面,程朝对于人际关系也处的不错,另也有几个真心好友。 程朝一进来,仁字班的众人就招呼,“朝哥儿来了!” “少年玉章可是让我们久等啊!” 程朝和他们一一点过头,少年玉章是他的美称,根据小时候的神童玉章变化而来。 谢优云和他挤眉弄眼,“你那跟屁虫表弟没跟着你来吗?” 他很是看不上南青,撇撇嘴,谢将军从小教导他不背后说人是非,是以他也并未口诛笔伐。 仁字班里头有好些都是谢优云的小弟,或是同为武将之子,或父亲在谢将军手下,都跟着谢优云。 其中一个小弟叽叽喳喳: “那南青明明是义字班的,却总来我们仁字班,不知所求为何?” 他说的讥诮,“莫不是义字班的小宋讲师讲课太过无趣,哈哈哈哈……” 一些人起哄闹起来。 义字班的小宋讲师和他们仁字班的宋驰老师都姓宋,但这名大小就是个要争的点。 宋驰教书胜过小宋讲师许多,仁字班本身就优于义字班,是义字班比也比不过的,所以宋驰为大宋,平日里都叫着宋讲师,小宋讲师就略了一筹。 不止两个班级私下里相互比较,讲师也是如此。 窗边的南青一字儿不落地听了个遍,脸色铁青,冬日的寒风刮过,更是刺得他脸上痛痛的。 南青双手握紧,他本就不是忍耐的性子,能听完已是可以了,当即就大步进了仁字班。 程朝还在说:“差不多得了,小宋讲师……” 就猛然看见南青伸出紧握的拳头挥向那个最先开口的小弟。 他使了狠劲儿,一拳下去小弟鼻梁子就肿了起来。 班里瞬间寂静。 听着小弟的惨叫声,谢优云不爽,愤然站起身,怒目而视: “南青,你发什么疯?!” “来我们仁字班闹事为何?滚回你的义字班吧!” 南青甩了甩手,冷笑: “为何?谢优云你不是一向自诩是小将军吗?小将军还屑于在背后议论?你比你爹差远了!” 程朝捏了捏鼻子,知晓这是闹大了,连忙叫同窗去叫老师。 谢优云顿时红了双眼,双手揪住南青的衣领。 “你敢打我的人?” 南青道:“试试?让我瞧瞧你这小将军的名号是否名副其实?” 程朝瞥一眼时漏,“快上课了。” 两人却半分没有听进去,你一拳我一拳地单打独斗。 旁边谢优云的小弟们看出了血性,为了那一点年轻气盛和少年义气,纷纷加入混战。 义字班来寻南青的少年们正好瞧见了这一幕,眼见着资格义字班的同窗被群殴,再想起小宋讲师和这几年一直屈居仁字班下的委屈。 索性一齐都爆发起来,于是人越来越多。 程朝看去请老师的同窗还没有归来,第一次的钟鸣已经响了,就道: “都是同窗,日后还是要一起在书德院共学的——” 南青眼角有淤青,“谁要和这坏种一起共学?” “过不了几个月就考核了,主师眼明心清,料想也不敢给这‘小将军’批进学!” 谢优云手下的小弟本想给义字班的一个少年出其不意的一拳,却不料那少年早有准备,偏头躲过。 于是威风凛凛的拳头就打上了毫无防备的程朝嘴角。 众人瞠目结舌。 第9章 受罚,和解 程朝再也忍不了了,他也不是什么好性,都是千娇百宠的,家世差不离的官宦子弟,谁比谁尊贵到哪里去? 更别提程朝还有个最最偏心眼的“极品”祖父。 再外面程朝还乐意一副温善清冷的模样,到了这个地步,拳头都砸到脸上了,程朝要是还能忍就是泥人了! 他霍然起身,也是一拳还了回去,冷道: “三省阁我今日便是去定了!” 三省阁顾名思义,是国子学中对打架斗殴、发生矛盾的学子们教育的地方。 南青也勃然大怒,他勾起右手,狠狠捣了那人腹部, “我表哥你也敢打?” 不出意外,等钟鸣声响了第三遍的时候,宋驰和小宋讲师才过来,不必多说,在场动手人者,有一加一,都被送到了三省阁。 程朝在国子学上了四年学,还从未来过这三省阁,此番是头一次,跪在圣人画像面前反思自然也是头一次。 国子学也就是个小朝堂,个个都有派别的。 以后到了朝堂这些少年时期的同窗们都是人脉。 书德院隐隐以程朝为首,当年程朝六岁来国子学就已成名,这些少爷们或多或少都听过玉章之名,于是大多也都是追随程朝的。 这下程朝被罚,他们下课后也纷纷过来探望。 没有法子进来,就贴在窗口,小声叫着名。 程朝跪在中间,背挺的很直,如松如柏,听见声音回眸一瞧,窗口挤着的最大一个脸是户部尚书之子江漓。 他能和江漓成为好友,可让程运对他刮目相看,啧啧感叹; 户部尚书是程运的顶头上司,有了程朝和江漓的这层关系在,户部尚书自然在左右两个侍郎中更偏爱程运这个右侍郎。 让左侍郎没少气的咬牙,暗地里唾弃程运靠儿子! 江漓见他回头,眼睛一亮,气声道: “玉章,快过来。” 程朝示意另余几人不要动,就轻手轻脚的俯在窗前。 “你们怎么来了?主师就在隔壁呢!” 江漓勾唇一笑,“今日是李主师值业,他最是好说话的,加上我们打了二两酒孝敬他,还有什么是不成的?” 他回头一怒,“小声点,若是回头出了什么声响,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掏出几个饼子,“这是咱们仁字班买的,莫要分给那心怀叵测之人!” 南青瞪眼,“你!” 一人一屁股挤开江漓,“这!这!这是咱们义字班的!” 程朝吃着肉饼,不得不赞叹江漓玲珑心肠,这冬日若是多吃了羊肉膻膻的,可若是换成了蘑菇加杂七杂八的菜再配上牛肉,味道当真是翘楚。 倒是和现代的牛肉饼差不多,但这国子学的厨子厨艺却顶呱呱。 程朝道:“你们还不互相道个歉儿,这事也就过去了,如若不然,在咱们怕是要跪到下学!” 谢优云膝盖疼的受不了,他率先道: “我有错,可南青也不该动手打我的人。” 程朝揉了揉膝盖, “咱们打了一架,什么仇什么怨的都过去了,日后就跟亲兄弟似的,一笑泯恩仇。” 在程朝的调解下可总算是出了三省阁。 李主师喝的醉醺醺的,眯了眯眼睛,瞧见了最前方的程朝,大惊失色: “我滴乖乖来,这程朝怎么在这?” 他回头一看,“这还是三省阁吗?” 众人都哄笑起来,江漓扶着程朝,程朝边走边笑, “您老怕是喝糊涂了,你们打的什么酒?主师如此贪杯?” 江漓大叫,“是莫贪杯!” “对对对,况且这也不是三省阁,是金銮殿!” “今日是玉章中状元的日子,李主师教出个状元呢!” 都杂七杂八的说起来,闹得不行。 李主师到底还没糊涂,笑骂道: “你们这群小子,敢编排起我来了?快回去上课去!” 这一跪就是一上午,程朝他们也不必去班里了,直接就去了国子学的食堂。 国子学不单招收官家子弟,那平民也是招收的。 怕着平民和勋贵发生点矛盾的,是故食堂也分两个,一个叫东堂,是程朝他们平日去的。 另一个则是西堂,那些寒门子弟吃饭的地方。 第10章 东堂膳,玉面修罗 跪得久了,走起路都僵硬,程朝问江漓: “宁哥呢?” “到了东堂等着了。” 江漓忍笑,“从没见你如此火大,知你脾性也不怎么好,可这事让我想起一个名称,配你正好。” 程朝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拍他一掌。 江漓道:“从前不都赞誉你长得好,说是‘玉面郎君’,如今你盛怒之时,未尝不可称一句——” “玉面修罗!”他哈哈大笑。 南青也忍不住笑出来。 几人到了东堂,和齐黎宁碰面之后,等侍从端着托盘过来。 程朝有些失望,“吃来吃去还是这些。” 江漓道:“咱们东堂的饭食都是由国子学出的,我爹那有账本呢!” “江南有水灾,这几日朝堂上都吵翻了天,实在拨不出钱给国子学了,下月好像就要咱们自己交钱了。” 程朝也有所耳闻,不过他和程运不亲,程运也少和他说这些。 南青出主意: “来福记的烤鸡不错,若不然给侍从几个钱,让他给捎过来?” 程朝执起玉箸,摇头,“别别别,让我爹老人家知道了,少不得说我一身娇病,富贵做派!” 南青撇嘴,到底想着是长辈,只咕哝两句: “我看舅舅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你这样的好儿子,还不知足?” 谢优云也道: “就是的,玉章你可是天之骄子!谁人不夸赞的?” “我爹还说要我跟着你沾沾文气儿呢!” 程朝只是笑而不语。 现在程运还没怎的,只是日后他最心爱的小儿子程育降生,才开始百般看他不顺眼呢! 齐黎宁细嚼慢咽,他道: “玉章,你何时参加县试?” 程朝思索,“等这个月旬假就去。” 程朝的老家在应天府,县试是要回祖籍去考的。 程朝是要走科举入仕这一道的,和谢优云他们不同。 齐黎宁本也想如此,可身体不允许,只能和读书没天分的谢优云一样在这国子学镀金再由父辈荫个官儿。 可到底不同,正经科举上来的就是比那世家子弟更得看重。 …… 下午上武课,那练靶场是在外面的,冻得程朝一个哆嗦,虽他一箭射过去,还是中十环,但手还是冷的发抖。 程朝搓搓手指,有些不得劲。 “我家祖父给我弄了一个练武场,放假时日日都练,怎的还不得感觉?” 谢优云佩服,“朝哥儿当真谦虚了,我也日日都练,却未曾有你这般,一箭就十环!” 他跑过去看程朝的手指,“你这是冻的,平时细皮嫩肉地养着,老太爷疼你,你母亲也恨不得叫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多练练就好了。” 两个班一起练,南青自然来找程朝了。 南青眼看着箭矢跑偏,气得直骂: “谢优云你真是!影响我发挥!” 程朝笑着道: “就是没得人说话,你也射不中,该好好练练了。” 南青敢和谢优云骂架,却不敢和程朝如此。 武师傅过来说教,“南青,一假期都干什么了?” “看看程朝,人家冻得手抖都能十环!” 南青被说的面红耳赤,少不了来一个他惯用的伎俩。 恰值程朝也有了感觉,就举手。 武师傅对他这样颇有天赋还肯努力的学生肯宽容,当即就允了,还黑着脸也 允了南青。 出了恭房,南青叹气。 “我娘说过些日子给我房中添两个人。” “表哥,舅母也如此吗?”他转头问程朝。 “我娘倒是还没提及,不过我料想也不远了。” 程朝在这个封建社会也不得不接受侍妾之流,只是为了自个儿身体着想,程朝觉得等到十八岁之后才好。 南青拽拽腰带,满面愁苦,“可我有了可心人,就是柔儿那丫头,我疼的不得了,是不想要多几个人来给她添堵的。” 程朝讶异,“姑母知晓吗?” 南青忸怩地点了点头。 程朝无言以对。 这燕朝都早熟,但是程朝没想到表弟成熟得如此早。 武课上一个时辰,是轮流的,若是今日上了射,明日就上御。 之后又要去乐韵坊学习乐器乐理。 君子六艺国子学除了礼不教,剩余的都有课程。 国子学规定每人必须学一样乐器,到什么程度就不管了。 程朝学的是笛,箫和笛类似,他也能吹上一吹。 瑟和古琴他也学了,只不过并不精通。 第11章 福全斋,玉佩 散学之后,宋驰又单独叫了程朝过去。 “程朝,国子学的老师们都看重你,不出意外,以你的才华,要是走上科举,进士不成问题。” 程朝语气坚定,“学生旬假就回祖籍应天府备考。” 宋驰这才放他回去。 申时四刻国子学的钟鸣声准时打响。 程朝和谢优云他们几个结伴从大门出来,看见中间长得最好的少年,等在门口的小厮急忙过来: “程少爷,我家少爷说在福全斋等你们过去吃饭。” 程朝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他们一同玩的许典的小厮,“成,我们这就过去。” 南青平时和他们不是一起玩的,只是时常粘着程朝,闻言就和程朝告别,坐上马车回家去了。 福全斋离国子学就几步路的距离,几人就走着过去。 他们都是勋贵少爷,另许典格外交代了掌柜带他们上去,掌柜殷勤的不行,恨不得当作顶头上司供着。 许典一见了程朝就拿出一个锦盒,扔过去,“看看,我给你寻了什么?” 程朝在好友面前可不端着架子,也顾不得清冷温善了,走过去就是一拳,“许典,你不能好好说话?” 他一只手拿起锦盒,打开,是一块白玉朱雀纹玉佩。 程朝乐了,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行啊,许二,你可以,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寻来了!” 许典冷哼,“程三,你这可想起我的好了!” 他们几人一惯一起玩耍的,齐黎宁虽是齐国公的世子,是他们当中身份最贵重之人。 但却不是中心人物,程朝才是他们的纽带。 谢优云犹疑: “朝哥儿,你当真要送你爹这个?” 程朝道: “我还真有些不舍得,但他毕竟是我爹,时人最讲那忠孝,我虽和他不亲,也得掂量着送些珍宝金玉的。” 程朝收起锦盒,笑着道: “感谢许少爷送我这玉佩,今日我做东,菜随您点!” 许典是工部尚书之子,和他们家世相当,闻言也并不客气。 “我今日定要宰你两个钱!” 四五个少年人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接过单子,程朝摸了摸下巴,又做主加了两个从前一同吃饭时许典夸过的菜才作罢。 程朝也是七窍玲珑,等菜上齐了就先给许典盛了一碗他喜欢的棒骨汤。 笑容满满,“许少爷赏脸尝尝,刚出锅的,还很鲜美呢!” 许典翘着脚向后仰去,大笑道: “若是让外人瞧见了他们一直赞誉清冽温润的玉章公子这副模样,莫不是要惊掉了牙?” 江漓也是混不吝的,当即也跟着笑: “你还别说,玉哥儿这样还真是有反差!” 程朝可不是受气的人,当场就甩脸色,将玉碗摔在桌子上。 “你爱喝不喝,想你为我寻到这价值连城的玉佩也不易,我捧你一次,你就当什么似的!” 他脸色冷若冰霜,“还有你,江漓,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程朝七岁的时候,圣上盛宠昭贵妃,虽程朝和昭贵妃同音不同字,可圣上下旨,都要避讳改名的。 于是程朝就用了字玉章,也是为何现在更多是知晓程玉章的。 随着后来昭贵妃失宠于圣上,程朝这才改过来。 许典和江漓见他真的生气了,才蔫蔫地摸摸鼻子。 江漓心思活络,连忙将那碗棒骨汤给许典喝下去,才道歉。 程朝晾他们个几刻钟,才欢声笑语起来。 程朝夹了一块东坡肉,随口问道: “许二,你今日请假去探亲,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许典放下玉箸,喝一口汤, “江南水灾,我爹是工部尚书,在其位谋其政,这大大小小的事情,修堤坝什么的哪个不要我爹操心?” “只是我代我爹去了一趟,就匆匆回来了。” 程朝摩挲着白玉做的筷子, “修堤坝?如此严重。” 许典道:“应天府也有波及,你旬假回乡时要小心。” 第12章 敷粉,亦父亦子 许典无意间瞥了一眼,惊讶道: “程三,你嘴角怎的青了?谁给你打的?” 他怒,“反了天了,国子学尚且开学第一日,就有人想去三省阁了?” “还是打你这闻名已久的玉章公子?” 程朝抹不开面子告诉他开学第一日在座的两个就进了三省阁,还对着圣人画像跪了老半天。 江漓可不计较这个,拆台道:“这个啊,是打的,而且玉哥儿和小将军都进了三省阁。” 见搪塞不过去,程朝只能给好奇的许典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疑惑,拉过谢优云,“你就看不着优云的伤吗?” 许典眯着眼睛端详好半天。 程朝知道他是故意的,推了推他肩膀。 “谢优云皮肤黑,凑近了才能看出个一二来。” 齐黎宁夹了口素菜,“玉章你不怕你祖父和你爹知晓了?那怕是你祖父即刻杀到国子学。” 江漓狡黠一笑,叫侍从进来,耳语两句。 “这还不好办吗?拿粉敷上不就得了?” “一个个书呆子脑子。” 谢优云过去撕他,又是打闹一番。 敷粉之后确实效果显着,江漓调侃说是傅粉何郎。 齐黎宁道:“若是叫你爹知晓了你打架之事,怕是又要一顿教训了。” 程朝无所谓,“他本就横竖看我不顺眼,我如何他都觉得不好,他知晓再说吧。” 与同窗在福全斋吃完饭程朝就坐上马车去赵先生的府里。 赵先生规定酉时去即可,程朝正好掐着点到。 赵先生也是说了科举县试的事,“你十二下场,也算有些晚了。” 程朝:“……” 明明是十岁多几个月好吧,今年五月才十一了,十二是虚岁。 赵先生对程朝可谓是寄予厚望。 “玉章啊,你这几日莫要分心,好好读书,那同窗玩闹聚会什么的你也莫参与,免得心都飞了。” “我教过如此多学生,却对你最是期盼的,教出了你我才是圆满了。” 程朝:我看您是指着我考个状元呢! 状元程朝虽也想,却没底儿,他道: “我考不成状元,先生以后就不教我了吗?” 赵先生捋捋胡须,一副高深的模样,眼睛里笑意浓浓。 “你只要考个进士都是好,不过以玉章之才,状元也未必不能想。” 他看着程朝眼睛里写着“先生,先生,你还没回答我呢”,更是隐忍笑意。 “日后你科举仕途上还得要我指导呢!” 程朝和赵先生亦师亦友,亦父亦子,除了不曾有口头上的名分,剩下的都齐了。 他开玩笑道:“何不听闻民间俗语‘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赵先生道:“至圣先师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我只教了你一个,绰绰有余!” “你说说这至圣先师的至圣之处。” 程朝知晓现在就上课了,他又是一顿理论。 县试主考还是四书五经,赵先生就陪着他一遍遍地过四书五经,从《大学》到《周易》。 赵先生的妻子中途来一趟给送些点心。 程朝和他们熟得很,笑着叫一声“师母”,然后就夹起他爱吃的翡翠虾饺皇,边看书边一口一个。 赵先生很是不惯着他这种行为,将点心推到一边,严肃道: “你这好好的天之骄子少年玉章,到我这儿就娇生惯养的,都被你师母给宠的!” “你父亲回头知道了,保不准要辞了我,给你找一个古板至极的先生来!” 赵先生给他用朱笔画重点,“你学习完再吃,边吃边看不消化,专心干好一件事才可。” 程朝趁着最后的机会拿起一块鲜肉月饼,尝到蛋黄就惊艳了。 “先生,这个好吃。” 赵先生也尝了一块,“好吃回头就给你装上一些带回去,这是苏州的糕点吧。” 说起苏州,程朝又想起了江南水灾,他问: “江南水灾先生怎么看?” “堵不如疏,朝堂上的意思还是修堤坝,只是百姓们就不好过了。” 程朝撑着下巴,将书倒扣在桌子上,“谁愿意离开家乡呢?” 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 程朝又背了一些文章,写了一篇策论交给赵先生,才算是下课了。 第13章 贴心,对峙 回到程府,已经戌时了,程朝又沐浴焚香换下了衣服才过去给程老太爷请安。 他今日来的晚些,静心堂就只他一个人来请安。 程老太爷见了他又是一顿稀罕不提,还说了回祖籍县试一事。 “你平日在国子学读书,是不许带书童小厮的,回祖籍你也不想同你二弟一起,但要带上那两个小厮。” 程朝轻轻颔首。 旁边坐在交椅上的李氏也是笑,“算算日子,朝哥儿县试放榜也差不离是你母亲的产期。” “博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 李氏心情舒畅,那时候更是她亲生的程二叔回京的日子,叫她如何不喜悦? 程老太爷又交代了一番回祖籍的事还有族中的情况,才放走了程朝。 程朝出了静心堂,就直接去了林夫人的碧玉居。 林夫人一见他来了,忙活的不得了,她虽快生了,可嘴却闲不了,一会儿让这个婢女去沏茶,一会儿又叫那个婢女给程朝上点心。 或是使唤着脱了程朝的大氅,将汤婆子给递过去。 程朝怕近身林夫人过了寒气给她,就在进门处靠近火炉烤了烤火。 林夫人对他这一番举动自是觉得万分贴心,她月份大了,坐着不舒坦,就靠在贵妃榻上,拉着程朝说话。 “朝哥儿,你今日怎的来的这般迟?可是遇着了棘手的事?” 程朝道:“没,只是同同窗在福全斋吃了顿。” 林夫人紧张问:“吃酒了没?” “可不能吃酒,你满打满算将将十一,等年满了十二才可吃酒。” 得到程朝的保证,林夫人才稍稍颔首,复又想起福全斋, “是你付账吧,咱家有的是钱,你玩的好的那几个娘都认得,他们父亲官职都比你爹要高……” 程朝哭笑不得地说话,“娘你想太多了,我们玩的好着呢,是我做东的。” 怎么他娘如此多愁善感了呢?可能是怀孕的缘故吧。 林夫人眼睛尖,加上她时刻注意着程朝,就看见了淤青。 林夫人语气沉重,“这是怎么回事?嘴角怎么了?” 程朝懊恼,沐浴后他看着好的差不多了就没敷粉了,他知晓骗不过林夫人,这才老实交代了: “……” 林夫人蹙眉,“若是叫你爹知晓了,怕是要重罚你……” 程朝没当回事,“爹他本就不喜欢我——” 林夫人坐起身,“你爹他怎么不喜欢你了?他难不成还要喜欢那个婢生子?” “这个你别操心了,这些日子你只好好读书,剩余的娘给你把着。” * 程朝本想就此回了自己的长乐阁,一出了碧玉居却被告知:“大少爷,老爷叫您去书房。” “不成,今年你去不得。” 程朝原听他说科考就心凉了半截,眼下果真如此。 他沉默,“爹就不能为了我放弃吗?” 程运沉着脸,“圣上亲点,你叫我如何去放弃?” 阴差阳错,程朝今年回祖籍县试,可偏偏程运被钦点为今年的监考官,虽不是县试的,但程朝也要避嫌。 程朝心下嘲讽,圣上亲点?他看未必,说不准就是户部尚书下达的命令,程运抹不开面子拒绝。 程朝和程运父子对峙着,谁也不让谁,谁不也退步。 程运摆摆手,有些疲惫,“你先回去吧。” 程朝心里不爽,当他是什么玩意儿呢!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连那白玉朱雀纹玉佩他都不想送了! 他不爽快,连走路都是愤愤的,甩着国子学刻着自个名字的玉牌踢踢草揪揪花。 乍然听见“见过长兄”还是一惊,侍郎府到处都点着灯,程朝看过去。 是二房的嫡女程茵。 程朝端起架子,“茵妹妹好。” 程茵和他差不多大,身高却矮了他许多,小脸清丽丽的,“长兄方才从大伯父那回来吗?” 见程朝点头,她复又道:“妹妹这是要去见母亲,听闻长兄即日要回祖籍县试,妹妹在这祝长兄科考前列。” 程朝感觉莫名其妙的,矜持地颔首。 第14章 父不慈,族叔,富贵 隔日程朝就听说程期也要回祖籍县试了,同他一起,可将他恶心得够呛,也明白了昨日程茵必是和黄氏说了些什么。 许是昨日上了一天学了,程朝今日精神更好,在马车里还有闲暇时间读书。 他进了仁字班,江漓就寻摸过来找他说话,“我昨日才知晓我爹竟点了你爹去监考,那你怎么县试啊!” 程朝道:“我爹他更是不乐意推了,在他那里面子永远比他的亲生儿子重要!” 也不对,是他这个儿子不重要,程运对程育还是蛮好的。 他借着旁边谢优云的水池润了润笔,铺好纸开始写。 江漓歪头瞧,“昨日没看见,你这字儿写的是愈发好了!” 程朝轻笑,“我假期里摸笔杆子都比摸头发丝儿都勤快了。” 江漓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玉章那么刻苦读书,却错失了县试的机会,那多可惜啊! 他抬了抬眼,道: “你将心搁肚子里吧,我去和我爹说让他派给左侍郎。” 程朝抬眸惊喜,“果真是我的好兄弟,遇事还是要你呀!” 今儿程朝连乐韵坊都没去,一直复习四书五经,到了散学时候,又驾着马车去了孔庙里拜了几位圣人,虔诚的不得了。 许典笑着道:“这可算是好了,圣人看你那么虔诚,定会让你心想事成的。” 之后转战玉华观上了香,祈祷学业顺利,县试得个好名次。 程朝和谢优云几个又捐了些香油钱,程朝又掏了钱给他早已过世多年的亲祖母添了一盏长明灯。 * 程运又将程朝叫到书房,他神色复杂,“我倒是没想到,你交的好友如此真心。” 程朝垂眸,“爹没想到的多着呢,我要复习功课了,就先走了。” 他推门就离开,留下被噎的脸色铁青的程运。 回到长乐阁,程朝伏案写字,又读了会书,再又作了几首诗。 画屏将三足鎏金香炉放在桌案上,顺手捡起程朝心烦意乱扔在地上的纸。 她疑惑,“少爷,这好好的纸扔它作甚,莫不是您又作诗了?” 她念道:“父不慈……” 画屏猛地住嘴。 一阵静默。 程朝:念啊,怎么不念了,父不慈啊! 程朝沐浴后窝着一肚子气躺在床上,他腿一伸,就能碰到热乎乎的汤婆子,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 程朝不情不愿地和程期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作甚?还不快去复习功课!” 程期嗤笑,“长兄真是端着长兄的姿态了,只是县试我胸有成竹!” 程朝:无语,你胸有成竹关我毛事! 看着程期离开的背影,奉信撇撇嘴:“少爷,这二少爷怕是想压您一头!” 不过几日就到了应天府,先是坐马车,后面又坐船,颠簸地程朝恨不得吐出内脏。 程朝和程期从船上下来的时候还晕乎乎的,脚步也很虚浮。 奉信和奉华一边一个扶着程朝,程朝回头看一眼同样脸色苍白的程期。 “你别生事,我让人先去找接我们的族人。” 程期还要刺他两句才好受,“谁生事了,长兄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程朝嫌恶地瞪他一眼,挥手让奉信和几个侍卫去都是黑压压人头的码头去寻族人。 画屏指挥着小丫头给程朝披上大氅,心疼道: “少爷,您吹吹风换换气也差不多了,快穿上衣裳吧,这风口风大得很!” 程朝虚弱地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清茶,在嘴里咕咚两声就吐在婆子早就备好的痰盂里。 程期冷眼道:“长兄真是好一个嫡长孙的做派,只是这不是京城你的天地,而是应天府!” 程朝越看他越恶心,回头又是一阵干呕。 程期脸色青青白白,最终只能甩袖冷哼。 画屏又给他拿了些酸梅,“少爷吃口酸梅,开胃的。” 一刻钟之后奉信气喘吁吁地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跑过来。 中年男子拱手,“草民程原见过大少爷、二少爷。” 程朝扬起一个清润的笑容,“是族叔吧,劳烦族叔带路了。” 程原转身脸色变了变,这京城里过来的大少爷真是富贵子弟,身边光是侍女就五六个,并着丫头婆子一二十个,还有小厮侍卫二十余的。 真不愧是京城侍郎府上的嫡长孙! 程原提了提心,对着程朝更是敬重着。 程家老宅也是祖宅,是程老太爷一脉还未发达到京城做官之时的旧处。 多年过去了,程家的族人宗亲们也看顾着,一应物品俱全,只待着少爷小姐们回乡省亲时舒舒服服地住上。 程朝喜洁,立马就焚香沐浴,又休息着睡了半天才继续复习功课。 县试将至,程朝和程期都关门读书,谁来拜访都是不见的。 第15章 县试,压题准 时间如流水,一晃不过几日就要县试了。 程朝闭目养神,伸出手臂让画屏给他束腰带,嘴里还背着书。 “……不可得也。” 奉华在一旁小桌上一个一个字儿地对,“少爷一字不差,这《孔子家语》难背着呢,我光是瞧着这字都头晕!” 程朝这几天都复习背书,做文章,难得乐一回。 “不知哪天我爹也要写个家语家规的什么来对付我。” 画屏嗔道:“少爷莫说这话,您好好考!” 她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带着穗穗的护身符,给程朝挂上。 “这是我去夫子庙求的护身符,既保佑着少爷千岁,二又保着少爷县试得个头名儿!” 奉信活泼一些,他挤眉弄眼地插话: “少爷您可别听画屏姐姐的一面之词,您闭门读书的这些日子,画屏姐姐还去了报恩寺给您点了一盏灯呢,保佑您长命百岁的!” “就说这心思,可是独一份的!” 程朝也笑着说了几句,“你们这两个大老粗不会给少爷求个平安符什么的,快去将我考试要吃的饼子拿来!” 他状似要踢他几脚,奉信嘻嘻哈哈地跑开。 程朝拿过书欲看,又偏了偏,“这应天府的夫子庙和京城的孔庙到底哪个更灵验些?” 画屏哭笑不得,她掸掸袍子,道:“天道酬勤,读书在心里,这些个不过是求个安慰罢了!” 出了宅子,程朝就看见拉着脸等着他的程期。 程期开口又是讽刺,“长兄可是被美婢迷住了?在温柔乡出不来了?” 程朝在外面是清贵的模样,闻言只是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二弟不想读书想美人?” 程朝不管黑着脸的程期,兀自钻入马车里。 …… 祖宅在应天府,程朝他们却还要去籍贯所在之地——江佩县。 本朝规定凡参加县试的学子,报名后,籍贯、姓名、年龄等等内容都要一一核实的。 还要有人作保,这些都不需要程朝操心,程原早就给弄好了。 县试分两场,一天一场,程朝也不想来来回回地跑来跑去,就在江佩县赁了个风景优美的三进宅子。 让程期好一个酸,没少暗讽他是富家少爷,出手阔绰。 程朝二话没说,直接就让侍卫将程期主仆赶了出去,让他们自己解决住处。 程朝不肯放松,去县衙的路上还在看着《周易》。 程朝虽穿的厚,身上也披着大氅,是狐毛的,程老太爷压箱底儿的好货,但是在排队进场的时候还是冻得手脚冰凉。 天色黑漆漆的,程朝快速递了文书给县衙的小卒,小卒又对着画像仔仔细细打量了他的样貌。 这些都对得上,小卒往下一看,瞪大了双眼。 是京城里侍郎府的少爷! 他心里再如何讶异,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让程朝进场。 程朝被领着到了自己的号房,他吸了吸鼻子,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周围没有臭号和不讲卫生的抠脚大汉。 此时还没开始,程朝也不知晓程期在哪里,程期住的是客栈,来的时候也没有同他一起,程朝将书箱搁在桌子下,祈祷程期旁边是臭号。 熏死他! 他刚坐下来,就和对面一个少年对上眼眸,程朝观他面色如土,头发乱糟糟的,以为是个不修边幅的读书人。 但下一息那少年却直直地瞪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程朝连忙转移视线,过会儿才听见小卒的脚步声,他瞄一眼,是给那少年送清水的。 不久,考卷发下,程朝第一时间扫视一遍,心中大体有个数。 赵先生之前就在临安做西席,他对江南一带的科考风格熟练于心,此番给程朝压了不少的题目。 现在天还没有亮,程朝也不想点蜡烛,万一蜡油滴在卷子上,他怕是要悔死的,遂老老实实等着天亮。 程朝是心里有数的,县试是最基础的,前面都是背诵题目,只要好好捋过四书五经都能答出来。 晌午就有人交卷了,程朝早就写完了,冻得手都红红的,他也不想继续受罪了,就也跟着交了。 正好在那少年后边儿一个。 第16章 单笼黄金虾乳酥 奉华在马车跟前等着,奉信则是到县衙大门口等着。 程朝一出来,他就忙飞奔过去接过书箱,将怀里热乎乎的汤婆子放到程朝手上给他披上大氅。 抱怨道:“少爷,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都穿着稍稍厚一些的衣裳进去,两个大氅都不准穿!” “您本就畏寒,若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回京后我们少不得被罚月钱!老太爷心狠些一顿打都是有的!” 程朝对于冬日真是又爱又恨,在国子学上学的时候屋子里都有炉子,在这他只能哆嗦着紧了紧大氅。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一个健步跨到马车上喝了口热茶,才发觉胃里暖呼呼的。 长舒一口气,扬声道: “奉信,给我买两个热乎的单笼黄金虾乳酥来!” 程朝坐久了觉得腿酸酸的,就靠在马车上爽爽腿,抱着汤婆子温着身子,奉华还给他带了件儿貂绒斗篷,他都一齐穿在了身上,索性都很轻巧,再戴上兜帽,全副武装下也不冷了。 他等着他的单笼黄金虾乳酥,有人也在找他。 “这位……少爷,程少爷。” 锦衣少年十三岁的年纪,语气迟疑。 程朝把自己盖了个严实,稍微露出了眼睛和嘴巴,惊讶道: “是你?我旁边的那个没带水的?” 丁成玉回忆自己看见他考牌上的名字,是没错,肯定回道: “是在下。” “在下方才许是让少爷误会了,在下是……唉,不提也罢!” “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少爷方才未曾检举我。” 丁成玉想起就是一阵后怕,他那时发现自己没有清水磨墨已是急的头脑发昏,头发都被抓乱了,也顾不得什么,看见一个人就求助。 他眼带感激,若是程少爷检举了,他也就考不成了,严重些一辈子都科考不了了。 程朝接过奉信买回来的单笼黄金虾乳酥,他不是小气的人,递给丁成玉一个油纸包着的。 “这是单笼黄金虾乳酥,你尝尝。” 丁成玉感激不尽,又是道谢。 程朝冻得鼻子通红,捧着油纸,咬了一口,嗯,真好吃! 两个字,鲜美! 他嗓音清冽,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我名程朝,不知仁兄名讳是何?” “在下丁成玉。”丁成玉微微一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只叫小厮留了个名字和住址便就此别过了。 第二天也是如此。 县试题不难,程朝觉得前十名不成问题。 程期倒是脸色有些不好,程朝料想他也没考好,只是为了和他别苗头才硬着头皮县试,实则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自个心里清楚。 程朝一行人又回到应天府祖宅。 三日后才会放榜,但程原他们都笃定了程朝必会上榜,已经琢磨着大办特办了。 程朝又歇了两天,才去拜访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者。 程氏族人大多都还在祖籍应天府,分布很集中,都在几个小巷子里,程朝带着礼物去了西巷,拜见程原父亲。 他也没招呼程期,程原也很圆滑,早就打探过他们,知晓他俩的龃龉,一句话没说,笑眯眯地迎程朝等人进去。 程原的父亲程老很拘束,一直摆手不要礼物。 程朝和他略微聊了聊,“族里有困难吗?” 程老质朴地拽着衣服,思虑再三,将舌尖上的字都斟酌过后,才开口: “感念玉少爷挂怀,族里一切都好。” 他怕程朝觉得敷衍,又补了两句: “孤儿寡母生活艰难,族里有不少。” “另外族学也不大好。” 程原怕程朝介意“玉少爷”这个称呼,忙歉意和程朝解释: “大少爷莫见怪,族谱上您的名儿是玉章,父亲年老体衰,才误叫了这名。” 程朝宽和地和程老说笑,没太在意。 程家男子八岁才可上祖籍的族谱,代表着立住了,那时候正是程朝被逼改名的时候,上的也是“程玉章”。 这名够特别,在程家一众二字名字中是独一份的,特别醒目。 祖籍的族谱也严多了,上了就不许下来的,更别说什么改名的了。 第17章 程灵,不卑不亢 程朝留了四百两,分两份,二百两接济孤儿寡母,剩余的用于族学。 程老感激不尽,眼眶湿润。 程老有些犹豫,叹一口气,“玉少爷大恩大德,我却还想和您说个事。” 程朝手指微顿,“您说来听听。” 程原恨铁不成钢,心里埋怨他爹,怎的偏偏要提那事呢!多好的机会可以接触到大少爷,他爹偏要搞砸! “爹——”程原短促道。 程老却置若罔闻,“这西巷里住着的都是旧时就相熟族人,方才我同您说族中有多对孤儿寡母过苦日子。 旁的也就罢了,我老头子装瞎看不见,也不想因着这些惹了京城里贵人们烦心。” 他顿了顿,又是叹息: “可有那么一个小子,我却实在看不过去了。” “家就是这巷子的第二户,单名一个灵字,最是刻苦好学的,族学里的头名,可家境实在困难……” * 奉华敲门:“有人在家吗?” 不过须臾之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何事?” 奉信道:“灵公子,我家主子是京城侍郎府的大少爷。” 程灵皱了皱眉,让开,“那进来吧。” 屋子里很小,进门就是张破旧的八仙桌并三个矮凳,左右帘子隔开是卧房。 程灵虽家贫,却并不显怯懦,反而落落大方。 “玉少爷坐,我家破小,让您如此将就,实为我之错。” 程灵用桌子上洗的干干净净的抹布擦了擦一个最完整的凳子。 又将剩余两个擦了擦,让奉信和奉华坐。 奉信连忙摆手,“灵公子坐,我是下人,如何能与少爷相提并论?” 奉华头摇的也跟拨浪鼓似的,一直婉拒。 程灵却坚决如此,“我待人不以身份、样貌、家世,虽你我微小也,却心神坚韧,没什么不同的。” “且,这是我家,岂能有客人站着主人坐着的道理?这不是待客的礼仪。” 奉信和奉华无话可说,俱是望向程朝。 程朝淡笑,“灵公子叫你们坐,你们就坐吧,君子不以貌取人。” 他夸赞,“灵公子有胸襟。” 程灵道:“玉少爷不嫌弃我这一穷二白的陋室就是我的荣幸了。” “失陪。”程灵转向右间屋子,掀起帘子脚步匆匆。 程朝等人一头雾水。 程灵从右间拿出用绳子珍重地包了好几道子油纸包,小心舀出一勺来。 “叫玉少爷见笑了,这些都是我母亲攒着的,平日不用的,只招待客人时才拿出一小点。” “不给客人奉茶是我的不是了,这杯先敬玉少爷。” 程灵拿过堆在桌子边上的一套茶具,没有太多的东西,只能匆匆滤了滤残渣。 程灵又递给奉信和奉华,直叫二人受宠若惊。 程朝抿了一口,还算甘甜。 “你于茶道上颇有天赋。” 程灵垂眸轻声道: “并非如此,只是早年父亲还在的时候,家境也好,也学过一点,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程灵的父亲在程灵六岁时就病逝了,之后孤儿寡母的,生活也不怎么好。 程灵转移话题,“世人总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怎的玉少爷与众不同?” 程朝随口扯了一句诗,“如今世上人眼浅,只重衣衫不重人。” 程灵抚掌道:“好诗!” “玉少爷才名远扬,我佩服。” 程朝囧,他能说这不是他做的吗? 程朝见程灵连个写字读书的桌子都没有,那张八仙桌就是一切,吃饭用,书桌是,程灵的母亲还在那上面画花样子。 程朝就让奉信去匠人那订了一个,说是过几日就打好送过来。 “你愿和我一起去京城吗?” “你母亲也可带着。” 程灵不带思索,直截了当地摇头。 “多谢玉少爷,只是我生在应天府,断没有年少就离开家乡的想法。” 程朝颔首,“那希望你快些科考到京城当官,带着你母亲一块享福。” 程灵默默点头,送他们到巷子口。 奉信和奉华一路上都说着程灵的好话,一会是君子之风,一会是不卑不亢。 程朝觉得他们都说到点子上了。 第18章 放榜,人命关天 放榜日,程朝和丁成玉说好了在茶楼相聚。 他一早就让侍卫去等着了,只待放榜后在茶楼告予他。 丁成玉很是忧愁,“这前十名我是不奢求了,只是前十五我还是想争一争的。” 再不争下次别说是偷倒掉他磨墨的清水了,怕是直接让他病了参加不了科考! 程朝心态却是爆炸好,他昨日睡得也好,精神抖擞,夹了一颗小碟里的花生米儿。 这花生米是油炸过的,看着油光发亮的,上面还带着点透明的小颗粒,程朝想是盐巴或是糖。 酥酥脆脆的,是咸味的! “丁兄你也尝尝。” 丁成玉哭笑不得,那玉章公子私下里就是如此吗?挺亲切的。 “我哪有心思吃,一心等着放榜呢!” “你急结果是这样,你不急结果还是这样。” “凡事放宽心,方能求的个好结果来。” 丁成玉活学活用,他笑道: “话是如此,乐意是这样,不乐意还是这样,非我们能改变的。” “对了!” 奉信都急的不行,伸长个脑袋向下看,恨不得拨开所有人自己一探究竟。 看着自家少爷还有空谈笑风生,那是百般滋味。 他家少爷心里腹诽,奉信脖子伸这么长,像个长颈鹿。 待程朝又夹起一颗花生米时,包间门倏地被撞开。 侍卫大喘着气,惊喜告知: “少爷上榜了!是第四名!” 奉信“哇”地一声嚎叫出来,奉华也是满脸喜色,恭喜程朝。 丁成玉的小厮连忙问:“那我家少爷呢?” 侍卫压了压心里的激动,回道:“丁少爷是第十名。” 小厮热泪盈眶,这可好了,他家少爷太不容易了,可算是熬出头了! 丁成玉也霍地站起身,连筷子勾到了衣裳都不在意,狂喜:“第十名!” 他郑重地谢了侍卫,“多谢兄台!” 他们这边声音太大,其余几个包间还有楼下的都听见了,纷纷想来看看这两个上榜前十名。 奉信大惊失色,连忙和侍卫一起护送程朝和丁成玉下楼。 程朝和丁成玉告别之后才问侍卫,“榜上可有程期?” 侍卫脸色难看,低声道:“二少爷也在榜,是四十三名。” 这个名次属于榜尾了,江佩县说是县,实则富裕繁华,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府城了,今年三千余人报考,只录取五十余人的。 饶是如此,程期也出乎程朝的想象了。 回去之后,程原会来事,立马就办桌席庆祝二人县试上榜。 程朝还专门差人给程灵和丁成玉送了请帖。 请的人不多,都是族亲,摆了二十余桌,众人都吃了个开心,讨了个好彩头。 县试完了,程朝和程期就回京了,他们回去也坐的船,程朝却觉得有些隐患。 “这江南水灾虽说离应天府有些距离,可若是水势蔓延……” 程期不耐烦,皱眉打断:“长兄如此优柔寡断!水灾在湘地,离应天府八百里远!” “更别说回京了,咱们是北上归京,又不是南下治水去了!” 程朝理都不想理他,一行人又坐上了船。 船刚行了一段,程朝又感到头昏了,画屏早有准备,给他塞了颗酸梅子。 “还有这开胃的酸梅汤,都是我叫祖宅里的厨娘做的,是应天府独特的风味呢!” 程朝又喝了些酸梅汤,才好受些,暗恨自己这两辈子都晕船的身体。 画屏想一直这么难受也不是个法子,就道:“被窝里早就给您塞了四五个汤婆子,您快躺下睡一觉,能舒坦些。” 程朝晕晕乎乎地脱了衣裳只着里衣睡了一个时辰。 醒来天色已经暗了,程朝哑声问: “什么时候了?” 画屏轻声道:“酉时了。” 又赖了一会床,程朝就听见外面喧闹的声响。 程朝觉不好,“外面怎么了?” 画屏心里也沉沉的,奉信快步进来,“少爷快起来,江水泛滥,起灾了!” 程朝一惊,都顾不得穿衣裳,光着脚跑到窗口,打开窗户,已经有一个没有人的小渔船被掀翻了。 程朝满头大汗,掐掐手心冷静下来。 “将船上的师傅们还有水手都请过来,商量着如何办!” 他迅速穿好衣服,刚打开门,就和程期愤怒恐慌的脸对上。 “程朝怎么办!都是你的错!” 程朝也要气炸了,他反驳,“怎么就成我一个人的错了?程期,是你不顾我劝阻非要坐船回京的!你自己亲口说的!” 说完他就一把将程期甩一边去,径直走向甲板处。 这种人命关天,特别是自己的小命都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他和程期那个蠢货真没什么好掰扯的! 第19章 水灾,二叔 “所以,现下只能一条路,就是先过了这一天,等明日再换船?” 水手们脸色沉重,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是程老太爷派来的,连这条豪华的船都是程老太爷的私产,精美程度堪比画舫船。 他们这船建造的时候就极为用心,没什么偷工减料的地方,遇上这小小的起灾还不能妨碍什么。 像那被掀翻的小渔船等小船肯定有事的。 程朝一夜里都没睡好,就这么提心吊胆地捱到了天色微亮。 他们运气好,已经到了码头,只需换船即可。 但码头的船是供不应求,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合适的。 程期什么都不出力,遇上水灾就怪别人,昨晚商讨办法他也没个影,现在又捂着鼻子抱怨了。 “这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摆手让小厮去看看。 小厮很快就回来了,他脸色泛白,忍着吐回话: “是……是尸臭味!” 奉华也是脸色难看,禀告程朝: “是昨夜里小船被淹了,死了好几个人,尸体都泡的浮肿了,今早才漂到岸边。” 程朝看到旁边有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拉着别人衣角求吃喝的,还有抱着人家不撒手的。 他们周围全是侍卫,中间又围了一层丫头婆子,倒是没有被波及。 眼下也没有多余的船让他们租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在船上大喊: “玉章!期哥儿!” 一艘大船甲板上站着一位男子朝他们大喊。 程朝眯了眯眼睛,真是峰回路转,“是二叔!” 很快程二叔就派了人下来。 “大少爷、二少爷,老爷派我接你们上船。” 程朝和喜色掩都掩不住的程期在簇拥下上了程二叔的大船。 程朝只匆匆叫了一声“二叔”就说起那船, “……我也没想到,水灾说来就来了,那船该如何?” 程二叔沉思,道: “不打紧的,回头和码头的水手们说一声叫他们送回京城就好。” 他和仆从说了一声,“拿五百两定金给那林水手,等船送回了京城再结算。” 程朝真是体会到了有权有势的好处。 程期心疼那五百两,又插话道: “二叔,五百两是不是有些多了,我看一百两就差不多……” 程二叔笑了,“期哥儿何时这么小气了?那船如此精美,又是大物件,只是五百两定金而已!” 程朝无语至极,程期这抠门小气的作风实在让他受不了,别让程二叔觉得京城里侍郎府都穷的揭不开锅了! 程二叔看着兄弟俩相看两厌的模样若有所思,他对程朝道: “玉章,你说这船……是你祖父给你的?” 程朝颔首,见程二叔沉思连忙转移话题: “二叔是如何在茫茫人海的码头认出我……我们的?” \"你们都围成一个圈,很显眼,加上你们都是风姿不俗,二叔是一眼就瞧出了是自家的子弟。\" “再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你们县试回京的时候了。” 程朝感慨,若不然程二叔和程三叔都不是原配嫡子,怎么一个有能力到临安那等繁华富贵之地做官,一个只能靠着爹娘兄长在侍郎府混日子? 还是因为程二叔圆滑世故,脑子灵活! 程二叔边走边想起县试,遂问: “县试什么名次?” 程朝跟着走进船里面,道:“第四名。” 程二叔一点都不惊讶,笑呵呵道: “从小的时候,二叔就知晓你是我们程家最出息的子弟!” “果然,后来美誉少年玉章、玉章公子,是全京城独一份的吧!” 程期干巴巴道:“我是四十三名。” 程二叔也褒奖了几句。 刚进来就看见程二叔的家眷坐着。 程朝和程期赶忙见礼。 程二叔的妻子严氏拉过旁边的两个小少年, “这是瑜林,这是瑜柯。” 程瑜林年长一些,是严氏亲生的儿子,他性格开朗,“玉哥、期哥。” 程瑜柯是妾生子,有些害羞腼腆,期期艾艾唤了一声。 还有一个小少女不满,“娘,还有我呢!” 严氏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揽着她, “对对、还有我这个小泼皮!莺姐儿!” 程莺是严氏最宠的小女儿,脸面娇艳,娇滴滴地和程朝二人见过礼。 程朝打量她好几次,暗暗感慨不愧是拿着恶毒女配兼女主对照组的堂姐,和女主什么都反着来。 女主是清冷那挂的,她就是娇艳的。 倒是和他有些同病相怜。 方才他们走进来说话,严氏和程莺他们都听见了程朝的县试名次; 程莺最好奇,问道:“玉哥哥,在应天府县试你考了第四名?” 程朝笑着逗她,“要不然呢?莺妹妹希望我考个什么名次?” 程莺有些不好意思,钻入严氏怀里,复又钻出来,吐了吐舌头: “哎呀,我不就是这么一问嘛!” “只是觉得玉哥哥好厉害呢,我听爹爹说过,应天府是文风鼎盛之地,考科举是最难的!” 第20章 凤尾虾和金陵丸子 程二叔是从临安回京的路上也经历了水灾,他动用了一些手腕,才抢先租到了大船。 程朝这几日在船上都和两个堂弟一起玩,偶尔程莺也会找他们聊天。 程期不满,他害怕程朝想拉拢两个堂弟,于是天天缠着人家,他一来程朝就没了兴致了。 画屏掰了块香饼扔进三脚镀金的香炉中,无奈道: “少爷,您都趴那画一天了,好歹歇歇吧!” 程朝趴在矮桌案上,他用笔勾勒出一个矮小、看起来造型很可爱的香炉。 “这个你先收好图,回京之后就给匠人送去,用玉做,我私库里有一大块白玉,再打个牌子,刻上福寿康宁。” “我要送予祖父。” …… 经历三天,终于安全回京了。 他们回到侍郎府,一大家子人都在静心堂坐着闲话。 早在程朝等人还在船上时,就有人报喜了,也不必问县试名次了。 李氏眼眶微红,拉着程二叔的手喃喃道: “你可算回京了,娘都等你……” 李氏是有满腹的委屈说不出,只能慈爱地看着儿子。 程二叔也涕泪横流,他一看母亲这样子就知晓她在侍郎府的日子过得不如意,心里酸涩难言。 母子温情之时,黄氏铁了心要叫李氏不舒坦,插话道: “二哥此番还回去吗?这一家子老小的住哪儿?” 程二叔语气平淡: “圣上旨意还没下来,哪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住哪儿也不必弟妹操心了。” 程老太爷自是希望家和万事兴,他拉过程瑜柯,细细打量了,笑着对程二叔道: “瑜柯这孩子长得好,倒是和他长兄有些相像。” 众人齐齐都笑起来,严氏是个喜欢在长辈跟前说笑的,捂着嘴笑着说: “像了玉哥儿好啊,那是美男子!” 程老太爷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孙儿,也笑容满面。 程朝也没看出程瑜柯和自己哪儿长得像,只能陪着一起笑。 * 程二叔回来后,也不知圣上如何安排,就先住在了侍郎府里。 程朝都能想象到这么大一家子天天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多少。 回京后又歇了一天,上门找他的人络绎不绝,许典约他去吃饭都没应。 隔日程朝就照常去上学了。 还是一样的困顿寒冷戏码,到了仁字班,程朝却发现一向多话的谢优云闷闷不乐。 程朝和他说话也不理,程朝又问了旁人,才知晓谢优云又换牙了。 江漓添油加醋,“一开口就能看见呢!” 谢优云气的双手紧抱趴在桌子上。 程朝拉着江漓来到仁字班的火炉旁边,他将手打开烤火, “你就别气他了。” 江漓冷哼,也学着他烤火,“他当时不还嘲笑过我?” 程朝和江漓他们大约都是在七八岁的时候开始换牙,那时候谢优云只掉了几个牙,一直炫耀,现在可是风水轮流转。 这个月就要交饭钱了,东堂的饭菜还是千篇一律。 许典戳了戳米饭,“唉,听你说水灾的凶险,我心都提起来了。” 程朝那几日在应天府吃了许多的南边菜,还真有些怀念了。 他招手,“凤尾虾和金陵丸子有吗?” 侍从为难,“有倒是有,可是供给江南院的小公子们的……” 江漓不是个好脾气,他冷哼一声: “怎么?能给他们就不能给我们?” “都是国子学的学生,谁比谁好?且我们还是京城的呢!” 侍从白着脸,嗫嗫不语。 江漓还想说两句,程朝制止道: “得了,别为难他了。” 许典嗤笑一声,挑眉看向程朝, “程三我们是为你出气,你又在这装圣人了?” 程朝也是火大,“我怎么了?那为难他南菜就能弄来吗?” 侍从刚回去,就又被人叫过去。 “方才他们叫你过去说什么了?”一个头戴玉冠的少年问道。 侍从又是提起心,暗暗叫苦,怎么小祖宗们都扎堆啊! “只是问了有没有凤尾虾那样的南菜,中间那位程少爷要的。” 孟珠还想问,却被拦住。 辛南舒对侍从说:“你去吧。” 孟珠道:“这程少爷怎么要吃南菜了?” “这几日不都是说他去应天府县试了吗?许是在应天府待了几天体会到我们南菜的美味了!” 他们是应天府国子学的学生。 国子学分两个,一个是京城的,还有一个便是前朝就建立在应天府的。 近年来南边儿的士子太多了,齐鲁和江南多出才子,去年殿试前三名都是南边的,叫圣上大为不满。 于是想了个招,将一部分京城国子学的学子们迁到应天府去,好沾沾那边的文才风流; 圣上算盘打得好,应天府的国子学却人太多了,不光是要收应天府的,南边别的地方也收,导致每年国子学都要进行一次年度考核,将人都刷出去很多。 但圣上这么一来,原本就珍惜的名额还要被京城过来的占走,原学子都不乐意了,怨声载道的; 更有甚者给圣上递了折子,圣上才又将应天府的学子们交换到京城国子学来。 说白了就是南北交换生。 第21章 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孟珠道:“我们南菜多好吃啊!” “只是那程玉章我倒很感兴趣,他的才名我在应天府都听过,此间我打听过了,他是第四名呢! 若不然咱们给他要个菜?” 辛南舒挑眉,讽刺道: “你又不说这京城里的少爷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应天府调过来的一百多个南边的小公子都在江南院,和京城国子学的互相看不顺眼,没少背后说些是非。 孟珠讪讪地搁下筷子。 那边。 程朝和许典引经据典地互说了一刻钟,现在谁也不理谁。 许典阴阳怪气,“人家圣人是不吃荤的,只要素菜!” 齐黎宁见程朝皱眉,害怕他们再吵起来,连忙夹了一筷子南瓜丝塞进许典嘴里。 “快吃你的饭,别说了。” 谢优云也跟着劝两句,手遮着嘴巴含糊不清道: “齐世子都发话了,你敢不应?” 江漓拉着程朝的手臂,玩笑地冲着许典道: “小将军这话在理儿,要不然回头齐国公就找上了你爹!” “要不然我叫厨子过来给现做?”他转头问程朝。 程朝饿得慌,又实在不想吃国子学的菜,闻言有些意动, “能成吗?” 江漓扬头自信,“怎么不成?国子学走账本都要走我爹那里,使唤个厨子还不成问题。” 国子学的一应花费都是由户部整理之后再报给圣上的。 谢优云眼睛亮亮的,忙从另一边过来到江漓身边扒拉着他, “那能叫你爹给咱们换换菜吗?” 他苦恼,“我闭上眼都知道咱们第一天开学肯定又是南瓜丝儿的,我也快吃的够了!” 江漓可不敢这样,他忙撤身离开,“大哥啊,你说什么呢?我爹是贪官吗?能这样?” 在东堂吃过饭后,谢优云突发奇想。 “咱们去西堂瞧瞧他们吃的什么。” 江漓也想去西堂,中午时间长,他们就拐个弯。 国子学是京城里最好的学府,建造也是最好的,小桥流水,古色古香。 程朝他们过了桥再行几十步就到了西堂。 西堂这边都是平民子弟,相较于东堂简陋很多。 程朝他们一进去,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他们个个锦衣华服,还是玉牌,肯定是世家子弟。 平民和程朝他们不用,国子学发的是木牌,而且在致开头的院子,比如致知院。 他们不敢看久了,害怕惹了少爷们厌烦,都低着头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 程朝和齐黎宁扫视一遍,实话说西堂的菜样式虽不怎么精致,但是也不差,而且只有东堂这月开始收钱,西堂照样还是国子学出。 这点倒是体恤寒门子弟。 江漓看了半天觉得没意思,菜还不如东堂,就提出要走。 许典赞同,“谢优云你怎么想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谢优云摸摸鼻子,来到许典身后偷袭他一拳,“好奇!” 下午武课的时候,还是书德院两个班一起上,南青找到程朝,他恭喜道: “我听我娘说了表哥得了第四名,真是好事!” 程朝笑着颔首,想起南青的“烦心事”,他皱了皱眉。 “你那婢女柔儿……?” 说起这个南青就长叹气,他们两个不练骑射,就牵着马到跑马场边上,留出场地给正在练习骑马的同窗用。 南青烦忧地拉了拉缰绳,“我娘说柔儿是我的人,但是她给我的那几个我也要收下。” 程朝:“……”我心里有句mmp不知该讲不讲,南青能吃的消吗……? 姑母啊,你可能在害你儿子! 程朝只能问他怎么想。 南青道:“我再看看吧,我还是不想收了他们,我只要柔儿伴我就够了。” 他满脸甜蜜,眼里柔情荡漾。 程朝看了看他,转头,又看了看他,心道:这南青早恋啦!!! 浑身都散发着粉红泡泡。 程朝没忍心告诉他,程大姑奶奶绝对不会同意的,也绝对不会让柔儿一个人霸着他。 唉,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我姑母是棒打鸳鸯的恶毒婆婆,我表弟是深情少爷,柔儿是表弟最爱的侍女。 这好像就是古早虐文的标配。 第22章 校园八零 两人不能多聊,武师傅现在在指导同窗,一会就要盯着人了。 程朝可不想这个月的第一天上学就被记“武课闲聊”。 程运正想杀杀他的锐气,觉得他这次县试是侥幸才得了第四名,不想让他自得,若是哪天问了主师他的情况,那得狂喜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给他好一顿教训,说不定还得落顿打。 你若是一月进了国子学三省阁三次,那就要通报家长了,若是五次,就要退学了; 一月被记了十次,就要进三省阁了,若是二十次,就通报家长。 程朝和南青迅速上马,不再闲聊,专心练习。 下了武课,又去乐韵坊学习乐器。 学笛箫的不多,几人中就程朝和齐黎宁两个。 程朝和齐黎宁聊天,“这国子学配的箫一般,我祖父送我很多箫,却一直不在我的心头之好上。” 齐黎宁道:“我爹倒是给我寻摸了好多,都是上等的,回头我送你一把。” 程朝笑,“多谢齐世子。” 齐黎宁咳嗽两声,面白如雪,嘴唇也没有血色,是常年的体弱,眉目轻展, “你莫打趣我了,还是叫我宁哥好。” 程朝心里叹气,齐黎宁这身子是原书特定的,死不了却天天咳嗽。 可能只有女主才是他的解药。 二人穿过游廊,却撞见了“校园八零”。(害怕审不过,这样写) 花园的隐蔽处低着头的少年跪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连束发的带子或玉冠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很狼狈的。 周围四五个少年,踢他,拽头发,掐脖子。 齐黎宁拉住程朝躲在后面,两人屏住呼吸。 其中一个最高的少年仰头不屑,“就你这穷酸样,凭什么四娘子能看上你?” 他语气嫉妒,又补了两脚。 左边的少年一脚踹在跪着的少年胸口,还狠狠踩了几脚,“陈和绒,说话!说不去骚扰四娘子!” 右边的少年帮腔,“你连给四娘子提鞋都不配!竟敢肖想四娘子!” 最高的少年道:“咱们走吧。” 几个人又踢又踹了他几顿。 齐黎宁皱着眉,强忍住咳嗽的感觉,等人走后才一串咳嗽。 程朝扶着他拍了拍背,担心道:“宁哥没事吧?” 齐黎宁摇摇头,看向地上的少年,那少年也发现了他们,瞪着眼睛瞧过来。 “你是哪个院的?” “致知院。” 陈和绒轻声道,他还跪在地上,脸上都是淤青,程朝看着都难受。 程朝想要将他扶起来,旁边的齐黎宁抓住他的手臂,皱着眉摇摇头。 程朝知道他不想他对这少年施加援手,但是还是蹲下身将陈和绒扶起来。 程朝道:“你,你要我帮你吗?” 陈和绒沉默摇头,沙哑着嗓音: “他们家里有钱,我实在不能和他们对抗。 多谢这位少爷。” 程朝轻叹一口气,他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人,陈和绒既自己心有成算,他虽有心帮助弱者,也只能罢了。 “你若是不想让人看到的话,我就吩咐侍从过来。” 陈和绒沉默,然后点头。 齐黎宁没说话,他其实对陈和绒这样的人,只会怒其不争,挨打的总是弱者,他并不会觉得可怜。 这是封建朝代上位者普遍的想法。 但是程朝却不是这样的,他前世的思想不能让他冷漠地看待一切。 程朝走过花园,过了桥才看到有侍从,连忙吩咐他们。 齐黎宁咳嗽两声,突然侧头问程朝: “玉章,你觉得方才那个陈和绒可怜吗?” 程朝也侧头,和他对视,“可怜。” 齐黎宁微微一笑,唇色苍白。 “所以我才觉得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从初见程朝齐黎宁就知道,直到现在也依然这么觉得。 程朝笑意斐然,他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他是穿书过来的。 见他没应答,齐黎宁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他们说的四娘子是谁?” 程朝巧然知晓,回道:“我听江漓说过几回,是浮生若梦的一位头牌。” 散学后,程朝也没空和他们去吃饭玩乐,程运竟然派人在国子学门口逮他! 程朝感觉不对劲,程运怎么都像是抓住他把柄然后要教训他的前奏。 到了侍郎府,他刚刚进了大门,就被人包围起来,随着一声大呵“程朝!”,后面的大门就应声而关。 程朝暗道自己的第六感这么准的吗??? 他也来不及跑,端着从容的姿态和程运面对面。 程运横了他一眼,大声道:“将他给我押过来!” 第23章 家法,挨打 那些人敢围着程朝,但是若是押着程朝,他们还真没有那个胆子。 程朝可是程老太爷的心头肉,程运现在一气之下如此决定,若是回头程老太爷降下罚,他们还是要占大头的。 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程运怒极反笑,然后又是大声喊道: “押过来,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月钱也别想要了!” 听到关系着自己的工资,下人们也不犹豫了,直接几个人蜂拥而上押着程朝跟着程运来到堂前。 程朝猛地一甩手,冷声道: “父亲如此做是否有些霸道?我还未曾知晓我是犯了多大的事,让父亲如此恼火?” 程运原先心情都平复了,听程朝这样倔强的话,胸口又是一团火,直直烧上脖子、脸,都红通通的。 他暴怒,一拍桌子,指着程朝: “你还有脸问我?你自己干的什么事不知道吗!” 程朝心里冰冷一片,他猜到可能是上月打架进三省阁的事暴露了,镇定道: “我不知道,父亲听谁说的胡言乱语,来质问您的亲儿子?” 程运冷冷地看着他,一巴掌就甩过去。 “逆子,还在撒谎!” 程朝躲得快,那巴掌只扇到了他的胳膊上,程朝登时就感到手臂麻麻的,过后就是痒 程运一看他竟然还敢躲,更是气愤,再想想这几年两人之间淡薄的可怜的父子情谊。 “你竟然还敢躲!父亲打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你看看这满街上哪个儿子是你这样的不——” 他到底没说出“孝”那个字,若是传了出去,程朝的科举之路也就彻底泡汤了。 在燕朝,忠和孝是大过天的。 程运一甩袖,“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祸害来!” 程朝眸子里冷冷的,如冰雪般寒冷彻骨,他扫了程运一眼。 原书中“程朝”最后落得那个结局,他这位父亲功不可没! 每天都被自己的父亲打压、言语羞辱,甚至将要说出自己的儿子“不孝”,“程朝”不废都难! 现在他年少成名都被程运针对,整天找他的把柄,一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 他县试考了第四名,程运不但不夸赞,反而质疑他,觉得是他侥幸得来的,还说不定在心里暗暗想是应天府的学子们都太差了,才能矮个子里拔高个显出他来。 他尚且如此,更别说原书中那个“程朝”了,怕是更被打压! “上家法!” 程朝自然不愿意,他挣扎着,却还是敌不过二三十个人,一下子就被摁在了长凳上。 程朝漠然地看了一眼在堂上喝茶的程运,深吸一口气,“爹今日非得打我吗?”他问的决绝。 程运瞟他一眼,又迅速垂眸,“你在国子学与同窗打架,还进了三省阁,此为其一。” 他语气漫不经心,“其二,你撒谎成性,欺瞒父亲,事情败露后还在狡辩。” 天色已然黑了,堂前都点上了灯,映衬的程运的脸一半阴暗一半明亮,程朝心拔凉拔凉。 今日这顿打,他逃不过了。 下人僵着不敢动,程运一声“打”,他才狠了狠劲儿挥着棍子。 “啪!”一声,程朝感觉钻心的疼,皮开肉绽的那种。 他倒吸一口气,不止是疼痛,还有羞耻,他知道旁边的这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看着往日最尊贵的大少爷、嫡长孙狼狈地趴在长凳上,被打的面容狰狞; 看着闻名京城的玉章公子被自己父亲上家法。 接着下人就停住了,他看着就疼,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可受不住。 他抬头看程运,程运将茶杯摔在桌子上,一记冷眼过去,“看我做什么?继续啊!” “打啊!” 下人又是一棍,程朝憋着口气不疼叫出来,他还要脸,他不想看见程运一副终于喊疼了,少年玉章也不过如此的样子,更不想让他听见他的惨叫声。 接着连给他缓一缓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又打了上来。 程朝模糊着抬头,看见温暖的堂上,有侍女给程运卷起帘子,一面之隔,他身边有火炉,手上端着热茶,还冒着热气。 而他,则是截然相反。 又疼又冷。 在程朝将要被打的第五棍,他的救兵终于赶来了。 程老太爷气喘吁吁地赶来,看见躺在长凳上臀部隐隐露出丝丝血迹的程朝,那是怒火中烧。 他捧在手心里的心尖尖,竟然被打了,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程老太爷连忙来到趴着的程朝跟前,颤声问:“玉章?朝哥儿?” 程朝勉强睁开眼睛,混沌着点头。 程老太爷泣不成声,“快,将少爷抬到长乐阁,快去请大夫!” 安排好这些,程老太爷一个疾步,赏了程运一个巴掌,又喘了喘气,觉得不够,又扇了一巴掌。 程运本来就蒙了,他严防死守着不叫人告诉程老太爷的,这……这怎么就知道了?被扇巴掌之后脑袋更是嗡嗡的。 第24章 生产,黑手 程朝趴在床上,程老太爷在坐在床沿上心疼地看着他,哄道: “朝哥儿快别气了,祖父已经也叫人打了你爹。” 程朝虚弱地笑了笑,想起马上临盆的林夫人,忧心忡忡。 “祖父,这事先别告诉我娘了……” 程老太爷心里酸酸的,“你放心好了!” 那厢程运却心里不舒坦,脸上还有着巴掌印,被打了一棍子,他怒上心头,心道:都怪老爷子和林氏将玉章给惯坏了!竟敢打架!还敢撒谎!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碧玉居,身后跟着的小厮暗道不好,这大夫人马上就临盆了,乍然听到孩儿被打了,再被老爷这么一刺激,准要出事! 他心里明白,嘴里也跟着劝道: “老爷,妇人怀孕生产本就辛苦,夫人将要临盆,实在听不得这些……” 可怜程运一家之主,竟还不如一个小厮看的明白,他怒气冲冲,脚上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她的儿子都教育不好!这个肚子里的也教不好!” 他们在碧玉居里又吵又闹,林夫人不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又听着程运一直贬低自己的儿子,还上了家法,她如何能忍? 消息传到程朝这里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娘如何了?” 奉信以他为主,方才程运打他就是奉信机灵地去报信儿,虽程老太爷嘱咐他了不叫程朝知晓林夫人已经在生产了,但程朝问了他就说实话: “夫人已经进产房了,老爷被夫人拽着打了一顿,头发都散了……” 程朝又解气又担忧,他知晓林夫人这样做是为了他,他受了委屈但绝对不能还手,林夫人是心疼他: 程朝恨恨地捶了捶床,发誓要让程期好看。 程育就要出生了。 程朝只能趴在床上读书,奉华奉程老太爷的意思已去了国子学给他告假,当然不能说被父亲打了,只委婉告知“摔着了”。 这没个五六天的不能下床。 程朝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一会儿问一次画屏,“我娘生了没?” 画屏无奈地笑,只能提及那个玉香炉,“少爷别问了,还是赶紧想想制什么香吧!” 程朝又是翻阅制香调香方面的书,心里却焦灼的厉害。 他笃定,这事是旁人告诉程运的。 这人也很好猜,定是程家人。 …… 林夫人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个六斤七两的小少爷,程运大喜,翻阅了很多书,才敲定了名字,程育。 程朝用头发丝想都知道程运肯定是想再培养出一个天之骄子,比他更甚的那种,还要和他亲的。 他可有可无,只是心中提防,程运以后会更看他不顺眼。 下午二房三房就过来看他了。 程老太爷封锁了消息,但那天闹得那么大,哪能封得住?只不过是明面上装作不知道,暗地里心照不宣。 几个少爷是一起来的,除了程期,程期也来了,可程朝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不肯让他看笑话,连长乐阁都不叫进。 程瑜林接过画屏手中的药碗,亲自喂程朝。 “哥哥受苦了,弟弟看着都心疼,就叫我服侍哥哥吧。” 程朝和他玩的不错,知晓他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坏心眼,笑着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不知所措、被抢了“饭碗”的画屏。 程望是程朝的庶弟,才四岁多,平时和这个长兄见得不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被乳母叮嘱说了几句吉祥话。 程朝打量他,他可听说了这几日程运每天都去宋姨娘那里看程望,动辄赏赐好多东西的。 程朝心里明清程运是想气他,但程朝一点不生气,他一不惦记着程运赏的那点东西,二不想要程运可怜的父爱,他生气什么? 只是林夫人气的不轻。 程望长得不错,唇红齿白,但年龄还小,程朝觉得有些呆呆的。 程瑜柯从头到尾都红着耳朵低着头,说不了几句就脸色通红。 程朝和他相处时就觉得程瑜柯像含羞草一样。 次日,国子学的同窗们就带了礼物过来瞧他。 程朝也不是谁都见的,只叫谢优云他们进来了。 许典一马当先,率先进了长乐阁,看见程朝的凄惨模样,也选择性忘了那日他们的冷战,“你这是摔的?我不信。” 程朝摆弄了书,“你都知道还问?” 谢优云皱着眉一屁股挤开前面的许典坐在玫瑰椅上,同病相怜,“你是被你爹打的吧,你爹虽是个文官,却比我爹还狠心。” 江漓拍了拍程朝的手,义气道: “你放心,玉哥儿,早在你去告假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应是那天三省阁的事儿,我去查了查,你猜是谁告诉伯父的?” 程朝笑,“真是兄弟,不枉我平日对你们的好!” “我也有几个人选,不是二房就是三房,不过想这么害我的,也就是程期了。” 许典抿了一口茶,“你还真猜对了,不过要是没有齐世子,就我们几个,还真查不到!” 齐黎宁扯出一个苍白的笑,“不必言谢了。” “答应给你的箫我给带过来了。” 是紫竹箫,程朝试着吹了一下,音色也好。 “多谢宁哥了,赠我之好,需得言谢。” 他们也没多待,只片刻就回去了。 第25章 大房内讧 程朝又养了两三天,才算是被大夫准许下床。 他第一时间就去碧玉居看了林夫人。 林夫人还在坐月子,他只能在房门外问候林夫人。 “朝哥儿给母亲请安。” 他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急促的声音。 “母亲安,朝哥儿身子好了吗?都怪你那杀千刀的爹!竟敢打你……” 里面呜呜的哭。 程朝心里酸涩,忙安慰林夫人。 “我好了,明日就去国子学上学了,娘不必担心。” 林夫人又关怀了他几句就没了声,侍女过来说:“夫人累极了已然睡了,这几日都担忧您身子,都没睡个踏实……” 程朝心里暖暖的,感念林夫人的爱子之心。 “您要不要看看小少爷?”侍女问。 程朝跟着侍女去了东次间。 侍女小心地掀开帘子,一股热气还带着奶香味扑面而来。 程朝踱步来到垂着流苏的摇篮旁,他低头看过去,琉璃似的眼珠子和婴儿时期的程育对上。 他心里复杂,用手指碰了碰程育的小脸,却想着原书中程育和程运是一派的,都不喜欢“程朝”,程育甚至和好友坦言“长兄愚且傲,实非良人”。 侍女晃了晃摇篮,觑着他神色,“您看看小少爷多可爱,虎头虎脑的,是个健壮孩子,嘴巴鼻子和您很像呢!” 奶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大少爷,您劝劝夫人吧,夫人自生下小少爷就没看过!” 奶嬷嬷心里惶恐,她本就是想挣几个钱儿的,这小少爷都不受宠,她又能挣多少? 程朝疑惑,林夫人虽说在原书中偏爱长子“程朝”,却对次子程育也是关爱的,怎么会生下来一次都没看过? 他看向侍女,侍女为难,“这……这奶嬷嬷惯会胡言乱语的!” 程朝冷声:“说实话!” 侍女纠结一番,和奶嬷嬷跪在一起,“夫人她听了碧雪的话,觉得二少爷克了您,不肯亲近二少爷!” 碧雪?林夫人的二等丫头? 程朝对这个丫头印象很深,这个碧雪很懂一些民间的传闻什么的,经常讲一些生辰八字的,程朝有时也跟着林夫人听了一耳朵。 他不想让林夫人这样相信这个,和林夫人说过一次换了碧雪,林夫人却不愿意,说碧雪能给她讲些故事。 程朝想着让她也娱乐娱乐,就留了碧雪,还给林夫人买了好些话本子。 这么看来,碧雪身后另有其他主子! 程朝头疼,不愧是宅斗文,女主程芙现在才十岁,后院的宅斗就开始了? 而且程朝有种他才是主角的感觉,要不然为什么宅斗都发生在他身边? 一是三房程期和程运告状,让他被打; 二是程运为了气他和林夫人,抬高宋姨娘和程望; 三是碧雪挑拨林夫人和程育的关系。 以上所有达成大房内讧的乱糟糟局面。 特别是第三,程朝内流满面:我和我弟,我娘和我弟这岌岌可危的亲情! “好了,你先去服侍我娘吧,别告诉她了,那个碧雪我会处理。” 侍女感动地泪眼汪汪地,怪不得夫人天天长吁短叹,说只有儿子才是依靠,什么丈夫什么娘家的都是浮云! 唉,幸亏大少爷那么优秀,要不然他们碧玉居绝对要被宋姨娘和五少爷压一头! * 隔日程朝忍着痛坐上了马车,奉信和奉华也陪着他,奉信又给他垫了好几条毯子。 奉华道:“老太爷让我和奉信跟着您进国子学。” 程朝摆手,“不成,国子学不准带小厮,你们就扶着我到门口就成,散学时候再过来吧。” 只是计划跟不上变化,正巧他们家马车停的地方就挨着许典家的马车。 所以当程朝颤着手被奉信和奉华一边扶着一个下来的时候,抬眼就看见抱着双臂一脸嘲讽加看热闹的许典。 程朝真的很想说,许典这厮是忘了昨日他的举动了吗?他以为他们破冰了呢,结果是许典昨日忘了和他冷战了。 许典啧声,“呦,这不是咱们的玉章嘛,怎么现在是这个样子?” 他围绕着程朝360度转,“那天不是圣人嘛,我原是第一次知晓圣人也会被上家法,好惨。” 程朝抬脚就是踹,发话:“奉信,奉华,围着,别让许典给跑了!” 许典四处逃窜,“别别别,我不笑你了,我背你进去!” 奉信将车里程朝的专属垫子和他走哪抱哪的汤婆子给程朝拿着,再给程朝披上大氅。 许典看的无语,“我现在是理解你爹为什么说你是一身娇病了!” “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了,还披着大氅?还抱着汤婆子?” 程朝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回击,“我天生怕冷,你有意见?” 第26章 同窗眼中的我,归西 两人说笑间就进了仁字班,同窗们都过来问候关怀程朝。 南青也从隔壁义字班跑过来,趴在窗前小声道: “表哥、表哥,你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摔着了,今日要考核了,你快回去复习功课吧。” 程朝在家养伤的这几日都靠着齐黎宁送来的笔记过活,但还是有些不清楚的地方,他又赶紧请教齐黎宁。 今日是国子学四年一次的大考核,很是重要,总共两天,第一天考文,第二天考武和音律; 四个等级:甲乙丙丁,若得了甲乙就算过了,能升再高一级的壬字班;若是得了丙,就还是原等级;若得了丁等级,就要下一个班,比如仁字班的就要下到义字班,以此类推。 …… 一天考过了,散学的时候程朝就想去国子学的集书馆查找关于调香制香的书籍,许典他们正好无事可做,就陪他一起。 程朝拿了四五本关于制香方面的古籍,就拿着玉牌要借。 国子学的集书馆是允许借书的,玉牌持有者最多借十本,木牌持有者最多借五本。 程朝等着侍从登记完,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这位同窗……?程玉章?” 孟珠惊喜,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程少爷,我是江南院的孟珠,我的玉牌落在了班里,你可否借我用一下玉牌?” 他身边的辛南舒不赞同地拉扯他的手臂。 程朝看了一下他手里抱着的书,三本,就爽快地递给了他玉牌。 待侍从登记好之后,孟珠对程朝连连感谢。 程朝接过玉牌,“萍水相逢,孟同窗言重了。” 他走后,孟珠和盯着他的背影,辛南舒皱眉捅了他一下。 “人家也说了,萍水相逢而已!” 孟珠瞥他一眼,“你去考个应天府县试的第四名试试?” 辛南舒气的转头就走。 江漓替程朝拿着书,他挑眉,“玉哥儿,就你这身子,明日如何参加武考?” 程朝被谢优云和许典扶着,瞪他一眼,“我是臀部有伤,不是手残了!” “说不定明天就好多了,骑马不用担心。” 江漓长叹,“你告假的那几天,学里可传遍了消息……” 他想到了什么,大笑出声,“有说你被仇家找上门的,有说你被程期给暗害了,更有甚者传你已然归西了……哈哈哈哈……” 他笑的开心,程朝却满头黑线,搞什么……? 只是告了五六天的假,我在同窗眼里就成了死人了??? 更别提那个仇家和被程期暗害了,程朝捏了捏笑的正欢,大牙都咧出来、露出旁边黑库库的牙洞的谢优云,问: “我哪有仇家?还有程期,我们家内宅的事怎么人人皆知了?” 程朝疑惑,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谢优云一听他说这话笑声更大了,程朝都能看见他嘴里所有的牙齿。 程朝不满,又拧了他两下子,一见谢优云笑的恨不得捶树,只好歇了从他嘴里知道情况的想法,转头问许典: “许二你说。” 许典忍笑告诉他:“还不是你名气太过,引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小姐都仰慕你?所谓的仇家也是那等吃不到葡萄的单相思公子哥儿们瞎扯的!” “你是谁啊?你可是少年玉章!你弟弟程期沾着你的光,你们兄弟俩关系一直不好,都是知道的!” 江漓也凑过来,“我想着你被你爹狠狠打了一顿,那可怜样,还要在背后被人编排,实在不忍心,已经给你澄清了许多,现在应是没有那些传言了。” 齐黎宁道:“你人都来了,清者自清,谣言自是不攻而破。” 谢优云笑完之后就说,“都是南边儿那里来的那些人传的,他们都是嫉妒你玉章公子的名头!” 程朝想起刚才那个江南院的孟珠,“是江南院的?” 谢优云很是看不上江南院的那些小公子们,恨恨道: “怎么不是?个个心眼子多着呢!” 第27章 计谋成功 程朝也没去赵先生那里上课,他早就让人去赵先生府里告假了,只坐上马车就回家。 他靠在大迎枕上思索怎么让程期罪有应得,也被打上一顿好出出他的气。 还有这事,黄氏有没有参与? 思绪一转,还有碧雪的事等着他处理。 程朝直接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唉,嫡长孙也不是好当的。 特别是大房现在的局面,程运和他、林夫人根本不是一条心的,还有宋姨娘和程望两个。 奉信也心疼,老爷根本就是心不在他们少爷身上,他跪过去给程朝揉揉太阳穴。 “少爷,二少爷这次太过了……” 他给程朝出主意,“二少爷近来又看不惯五小姐了,咱们可以在里面做文章!” 程朝睁开眼,笑着看了他一眼: “可真是少爷的智囊!回头赏你最爱的那芙蓉饼!” 奉信没什么大的喜好,就最爱那芙蓉饼,闻言眼睛亮亮的,狠狠点了点头。 程朝又看向沉默坐在角落的奉华,“奉华,你也给少爷出出主意,就那个碧雪的事可让我烦恼了一天了,少爷赏你二两银子!” 奉华也笑了,给程朝奉茶,“我猜测,碧雪定是几位夫人小姐的人。” 大小姐三小姐都是林夫人的亲生的女儿,二小姐是大房的庶女,生母是叶姨娘,保不齐母女俩有些小心思的,可程朝觉得以林夫人的手段,是不会让她们得逞的; 剩下的小姐们年龄还小,李氏不插手内院的事,思来想去也就剩严氏和黄氏了,根据时间,碧雪在碧玉居的时候严氏还在临安,那就剩下一个人了——黄氏。 程朝紧皱眉头,抓起右手旁边的枕头就往自己脸上盖,挺软挺舒服的! 但是怎么又是三房! 太能作妖了! 这茬子事被吃程朝勉强推断出来后,程朝就什么也不想思考了,连奉华劝着他看一会音律方面的书复习复习,他都不愿意。 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程朝翻了个身,趴在绣着连理枝的靛青色大迎枕上,大迎枕上针脚细密的金线滑滑凉凉的,程朝将下巴往上蹭。 奉信伺候着他将脚上的小羊皮靴子脱下来,又将火炉子移到了他跟前。 奉华害怕掀开帘子冷风吹进来叫程朝受凉,只能问车夫,“到哪了?” 车夫抹了把脸,说了一个程朝经常买的铺子,“到来福记了!” 奉华一个激灵,害怕错过了程朝更想了,就连忙问还没有彻底睡着的程朝: “少爷、少爷,到来福记了,您要吃烤鸡吗?” 程朝睡梦中咕哝两声,“吃、吃……” 马车停下来,奉华赶紧跑出去给他家少爷买养病期间心心念念想着,连做梦都要吃的烧鸡。 …… 程朝是被奉信叫醒的,“少爷,咱到家了,我背着您。” 程朝挣扎着小心坐起来,脸上还带着大迎枕上连理枝的红印子,他摆手,“可别,老头子回头看见了要阴阳我半天!” “扶着我就成。” 他穿好靴子,爽爽腿,踩在奉华摆好的脚蹬上,由奉信扶着下马车。 程朝瞥见奉华另一只手上的油纸包,还印着来福记特有的logo。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回答,惊喜道:“奉华,还是你心疼少爷,将我心心念念的烤鸡给买回来了!” “少爷给你报销,回头你去账房那里领银子!” 奉华和奉信俱是哭笑不得,将方才发生的告诉了程朝。 程朝笑了,“好了,先去把我吩咐的事办了!” * 当天晚上,程朝还在一边摆弄自己那个玉香炉一边翻阅从国子学集书馆借来的调香书的时候,就听见了好消息。 画屏也是笑意满满,“二少爷这下可得老实一段时间了,碧雪也被赶出去了!” “只待啊少爷开导开导夫人,和小少爷亲近起来就好了!” 程朝将感兴趣的古方抄下来,勾起一个笑。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让三房内讧起来,女主程芙现在还不是以后的计谋心智,只要稍稍一挑拨,为了多年受委屈的姨娘,她都得对抗嫡母黄氏; 不需什么手段,只要向程三叔那里一告状,程三叔自会怜惜不常见面的程芙,给她们母女一个交代。 至于碧雪只需和程老太爷这么一说,他自会去查,在后院里随意议论少爷,更是说少爷命格不好,还涉及到程朝,程老太爷定会大怒,碧雪被处理只是早晚的事! 只是遗憾,没有抓住黄氏的把柄,不过此番,也够让她心神耗尽、歇息一段时间了。 第28章 南北官员调动 休息了一晚上的程朝醒来发现好多了,骑马射箭应该不成问题。 他就只带了奉华一人上马车,叫奉信酸个不停。 刚进国子学的二道门,程朝就看到前头还有个熟人,平日里一块玩得多,程朝一下子就认出来是江漓了。 程朝今日心情好,快步跑过去,一下子跳到了江漓身上,又快速起来,揽着他的脖子好兄弟俩似的笑着。 江漓一个踉跄,笑着给了他一拳,“程三你伤又不疼了?” “今日早晨一起来感觉好多了,放心,今日的武考我定能拿个第一!好让我那个不长眼的爹好好瞧瞧,他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 两人打打闹闹进了书德院,却一下子撞上在亭子旁等候多时的孟珠。 两人没瞧见孟珠,孟珠却快步从亭子中走出来,一个箭步拦住他们,“我特意来感谢程少爷的。” 江漓在程朝耳旁用气音问这是谁。 程朝冲他小幅度地摇摇头,然后对孟珠说,“举手之劳而已。” 孟珠想和他多说几句,却憋不出一两句话来,只能悻悻地走出书德院。 江漓拧着眉,“这是谁?” “是昨日在集书馆碰到的,江南院的孟珠。” 程朝行步到书德院后面的竹林,感叹国子学的风景当真不错,这书德院更是有片竹林,冬日下雪之时旁的院的都要进来赏一赏这美景的。 程朝打算制个竹香,原料之一就是这竹叶。 他招过旁边的侍从,交代他给折些竹叶散学后给他。 只是折些竹叶,并不是什么大事,侍从爽快地应了。 江漓却道:“江南院的?咱们和他们素来不睦……” 程朝进了仁字班,“他说不定只是感谢我昨日借他玉牌而已。” 江漓也没再多说什么。 上午是考音律,程朝惨得很,他主修了两门乐器,兼又习了笛和瑟,一上午累的不行,一会儿跑这里一会儿跑那里。 人家都早早考完了在院子里歇着,他考完就晌午了。 少年人不经饿,程朝又累又饿,前胸贴后背。 许典建议,“咱们去福全斋吃吧。” 几个人都双手赞同,他们实在受不了东堂每天雷打不动的菜式了,摆盘精美,味道也好,但就是要吃吐了。 程朝几人每次吃腻了东堂的饭菜都要翻墙偷溜出国子学,前往福全斋用膳。 他们都是常客,和掌柜的都熟,早在程朝还在考笛的时候,许典就贿赂了一个侍从出去告知掌柜。 程朝这个情况翻墙属实有些困难,是几人合力将他给弄下来的。 福全斋离国子学近,也不必坐马车,几人猫着身子从国子学后面钻出来,再一溜烟快走几步就到了福全斋门口。 掌柜早派了人在门口等他们,又遮遮掩掩地带着他们从隐蔽处上楼。 “几位少爷,这是您们常用的雅间,我们掌柜的可吩咐了,平日都不接待旁人呢!” 许典听得高兴,一挥手,豪气道:“回头结账时多打赏给你两个钱!” 程朝又使了钱叫他去买糯米八宝粥。 许典道:“程三你山珍海味不吃,偏偏爱那些个清粥小菜的,那王氏的糯米八宝粥就那么好吃?”他语气有些迟疑。 程朝自然看出他的意动了,懒得理会他的嘴硬,又叫来侍从,“看见没?在座的几个大少爷,再买几份过来!” 他扬头说笑:“可快些,大少爷不等人的!” “大少爷有钱的很,尤其是这个穿紫衣的,出手最阔绰!” 许典低头一看,穿紫衣的可不就是他?冤大头? 他急的又嘟囔两句程三程三的。 江漓和他们说江南水灾的事,“我爹说圣上是铁了心要整改江南治水的官员的,估摸着罢官的罢官,降职的降职,该杀头的也杀头。” 谢优云义愤填膺,“他们贪了朝廷的赈灾款就该这样的,那些给百姓们的银子竟让他们中饱私囊了!” “怪不得人人都穿金戴银的,都当了土皇帝了!” “都是不作为的贪官!” “不能一竿子都打死吧,还是有好官的。”齐黎宁反驳。 “寥寥无几!”谢优云恨恨地将藕片咬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正是这个理,咱们能想到的圣上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下子又牵扯出许多事来,这不又调了江南的官员来京,估计是要几年调一次了。” 江漓抿了口六安瓜片,“现在江南是人人自危了。” 程朝听他说“江南的官员被调回京城”,心里一动,想起自家的二叔,问道: “这样确实有用,但这江南的官员调回京,是怎么个说法?” “这是我从我爹书房里看到的,就这么给你们说一嘴,其余的都不知晓了,这圣上旨意还没下来,你们别瞎说啊!” 齐黎宁知晓其中说道,告诉他们: “分两种情况,圣上现在准备南北官员调动,现在准备筛一批官员,剩下的再看着办,留京任职或是外放。” 程朝垂眸思索,他二叔倒是可以抢占先机! 菜上来了,程朝要的糯米八宝粥也买回来了。 许典皱着眉尝了一口,“哎程三,还不错!” “能得了你这个挑剔的少爷的夸赞,这糯米八宝粥是三生有幸啊!” 第29章 冰碗,逃学 他们在福全斋饱餐一顿后,程朝又想吃冰碗了,叫许典好一阵唠叨。 “真是一身娇病,你在你们侍郎府也是这般挑拣吃用吗?怪不得你爹这样看你不顺眼!” 程朝也刺他,“看看后日考核成绩出来你第几名!” 许典不说话了,他平时还真不怎么努力,这回心里也没底! 几人又从福全斋绕过去,谢优云看着后院红梅,感叹道: “没成想福全斋后院儿竟是这样式的!” 从后门出来,就是一条小巷子,程朝几人掸了掸衣裳上的浮灰,就穿过巷子走了几十步到了卖冰碗的王记。 许典掩着鼻子,嫌弃道:“这地方人如此多,将我新做的这身紫色云纹衣裳给弄脏了可怎么办!” “程三你赔吗?就把你上月穿的那件烟紫色琵琶襟衣裳赔给我就成!” 程朝可不上当,熟练地找个位置坐下来,“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江漓也嘲讽,“许二每次都是你蹦跶的最欢,可吃得最多的也非你莫属了!” 许典想了想,自己真是如此,就不说话了。 老板娘看他们都是衣着华丽的公子,不敢耽搁,放下手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程朝一转过头她就放松许多,惊喜道: “是程少爷!要不我怎么说今日喜鹊怎停在了屋檐上,原是欢迎您的!” 程朝几人都笑起来。 “还是老规矩,另外再加些牛乳、蜂蜜。” 老板娘笑容满满,“您稍等!” “咱们如此光明正大,任谁也想不到今日国子学考核,咱们逃学了!” 谢优云嘀嘀咕咕。 “你可别瞎说,咱们是吃饭,在哪吃不一样?” 老板娘特意用了一个红木喜鹊挑盒装着冰碗,程朝笑道: “得,老板娘都知道咱们逃学了。” 一行人也没多停留,程朝付了钱就赶向国子学的后门,迅速翻过了墙才慢悠悠地躲在书德院的竹林里吃冰碗。 几人坐在竹林深处的石墩上,将盒子放在石桌上,程朝将白瓷碗取出,有碎冰,除了他们要的牛乳、蜂蜜外,还有红豆、葡萄干小零碎的,撒在上面可好看了。 “看着就美味可口。” 齐黎宁劝道:“玉章你少吃些,现在虽说天气暖可吃多了还是容易受凉,况且你旧伤未愈,还是悠着点吧。” 程朝恋恋不舍地看着旁边许典碗里的蜂蜜,也只能作罢。 谢优云不好意思,“福全斋是许典付的账,冰碗是朝哥儿请我们的,我们倒像是吃白食的了。” 程朝毫不客气,给他分配任务,“那下学的时候你就将这红木盒和白瓷碗给送回去吧。” 下午是考武,在室外,所以是所有人一块考核的,南青又寻了过来。 “唉,表哥,我现在心里跟刀绞似的,可是我娘就是不让步。” 程朝无话可说,程大姑奶奶是他的嫡亲姑母,他能怎么说? 南青又在倾诉他那最好最好的柔儿,“我那日与柔儿说了,柔儿说她不介意,只要我心里有她就好。” “我娘也是……先拖着吧。” 程朝见他不提这个,就向他问江南官员那事,“江南官员调回来的都要怎么着?” 南青道:“好似要先去礼部登记,再由圣上等人决定吧。” 程朝打听完之后就去射箭那里排队了。 武考不同于以往两个,当场就能出成绩的。 不出意外,戌等级射试他又是第一,但是御试他却只得了第二,第一是谢优云。 武考后就散学了,程朝和他们告别后就上了自家马车。 奉华给他腰上垫了个垫子,禀告道:“今儿晚上要在静心堂用膳的。” 程朝撑着头疑惑,“祖父今儿怎么要我们一起用膳了?” 奉华一脸笑意,“还不是老太爷心疼您,说今日国子学考核完毕,让您放松放松,顺便给您庆祝,另外就是最近后院里头不太平,老太爷想说教。” 程朝吃了点马车里摆着得到酱黄瓜,紧张问: “没有程期和黄氏吧?” “哪里能有?老太爷可是为您,岂能让那些个您不喜欢的人蹦跶到跟前?” 程朝放下心,才称赞,“好奉华,知晓少爷考了一天,下午还累的不行,真有眼力见儿,这酱黄瓜不错!” “唉,那老头子绝对要说我!” 程朝忧伤,女主那边的宅斗还没开始,他竟然先跟自己的老爹斗智斗勇起来了? 回了程府程朝直接就去了静心堂,在门口他将玉牌递给奉华叫他收好,后面却传来女子声音。 “呀,玉哥儿!让我瞧瞧京城国子学的玉牌样式!” 是严氏,程朝见是她,就没什么好遮挡的,从奉华手中拿了玉牌过去递给严氏。 严氏我在手里细细地打量,笑道: “这玉牌我还是第一次见呢,玉哥儿真出息,今儿不是国子学考核吗?玉哥儿考的如何?” 程朝囧,果然长辈就是喜欢问成绩。 “下午考的武考,是当场出成绩的,我射试和御试都是甲等,射试第一,御试第二。” “呀,玉哥儿考的那么好,婶母回头送你些东西嘉奖你!” 严氏用手帕遮住嘴唇笑呵呵道。 程朝笑着点头,让奉华将他头上的玉冠解开,随意束发就好。 这玉冠戴着勒得他头皮疼。 在自己家里吃饭,不必那么庄重。 他作为小辈,扶着严氏进了静心堂,严氏拗不过,只能任由他了。 他扶着严氏到了内室,林夫人在坐月子,黄氏出不来,所以只有李氏和严氏两个夫人并着一水儿的小姐们坐在说笑,光是带过来的丫头婆子就站满了。 第30章 珠光宝气,静心堂 程朝随意打量了下,小姐们都到齐了,大小姐程薇和四小姐程莺在李氏身边挨着,六小姐程茵在李氏对面,眉飞色舞地讲些什么,将李氏逗得哈哈大笑。 而五小姐程芙、也就是原书女主,正低着头冷着俏脸。 严氏一过来,小姐们都齐齐站起来行礼,严氏坐在一旁的交椅上。 李氏被孙女儿们围着说笑,心情好极了,看见程朝也笑着招手。 “朝哥儿,快过来祖母身边!” 程朝一过去,程薇就移身站着,将位置留给他。 “今日你祖父可说了,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顿饭就当做给你放松放松了,这些日子你真是苦了,先是去祖籍县试,后国子学又考核。” 严氏在一旁逗趣儿,“玉章射试头名,御试第二呢!” 李氏喜得不行,连道好好。 程朝是男子,待了一会陪李氏和姐妹们说说话就想出去了。 却见程莺冲他挤眉弄眼的,还捂着嘴不住笑,连其余的姐妹们都笑着看他。 李氏给角落里一个穿着杏春袄裙的美貌婢子使了个眼色,那婢子穿的不同于其余的丫头,衣裳好似是改良过的,腰身掐的极细,袅娜地向程朝走来。 李氏含笑道:“这是祖母近来最喜欢的丫头半夏,美貌而且心细,你今日不是武考了吗,身上必定不好受,让她伺候着你换身衣裳!” 程朝明白她的意思,他今年过了五月就是十一了,虚岁的话都十二三了,通房侍妾什么的也该准备起来了。 就像程大姑奶奶给南青的丫头一样。 这么多人都在这,程朝也不好说什么驳了李氏的面子,只好带着半夏到隔壁的西厢房。 半夏看着也不大,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手脚倒是麻利,伺候着程朝脱下外面的袍子。 听到外面传来一串声的“大老爷”和请安声,程朝眼珠子一转,想出一个好主意。 他小声叫半夏过来。 半夏脸红彤彤的,轻声道:“少爷可有何吩咐?” 程朝嘱咐道:“给我装扮装扮,祖母这里不是有好多珍珠玉子的吗?” 半夏不明所以,想起李氏早先说的话,一切以少爷为主,就进去拿了妆匣子出来,打开给程朝看。 程朝看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的,勉强选了一个白银缠丝手镯,又吩咐奉华去长乐阁拿东西。 奉华脚程快,程朝匆匆选了珍珠富贵抹额、香木禅玉珠、玉观音项链叫半夏给他戴上,自己又快速戴上景泰蓝璎珞项圈和一串富贵十八子。 半夏迟疑:“少爷,这不搭配啊,您戴这么多项圈……” 程朝管不得这些,匆匆说了一句“少爷自有安排”就走出去了。 前面程运还在问:“大少爷呢?怎么人不见了?他祖父为他庆祝,他倒好不知道又跑哪鬼混去了!” 他冷哼一声。 程二叔劝道:“年纪还小嘛,想着玩是正常的,大哥也别多心了。” “况且这玉哥儿哪里不好?简直是同龄人的翘楚,少年玉章名满京都, 我想起我们家那两个小子,都羡慕大哥呢!” 程运眼睛里带了点笑,嘴上还是谦虚,“哪里,朝哥儿也就那样。” 程朝从西厢房出来,打定主意今天要叫程运也被发落发落! 他一下子来到程运面前,程运看着他满身珠光宝气,又是珍珠又是璎珞又是手串子的,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要训斥。 程朝却猛地向后一拜,“祖父!” 程运话说出口了: “朝哥儿你这是哪样子?怎么比你几个娇养的姐姐戴的首饰还多?你故意气我是不!” 程老太爷阴沉着脸,拉过程朝,一甩袖,不善地看着程运。 “那我还问你呢,你这是要哪样?当着我的面就这么训斥我的乖孙儿,暗地里不知道怎么作践我玉儿呢!” 他一发火,程运和程二叔兄弟俩都赶忙跪下来,“父亲息怒!” 程朝享受了一把老头子跪在自己身前的感觉,慢悠悠又带着轻慢地瞥了程运一眼。 程运低头道:“朝哥儿你也快跪下来!” 难不成还要我和你二叔跪你不成? 程朝不听他的话,可怜兮兮又倔强地看着程老太爷。 程老太爷原本就疼他,还有那时候程运动家法的一桩子事横在中间,对他更是愧疚又心疼。 直言道:“朝哥儿有没犯错,不必跪,老二你也起来吧。” 独程运一个人跪着,他不服道: “爹,朝哥儿大了,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宠着了,你瞧瞧他每天吃的用的哪个不是顶好的?” “说句难听的话,家里的姐儿都不是那么宠的!” 程老太爷静静地听过了,“你就是有意为难朝哥儿,也不必多说什么了,今日是为朝哥儿庆祝,你起来吧。” 程运黑着脸起身跟着他们进了厅堂。 等着程三叔,程老太爷脸色冷硬,“不等他了,这个只会寻欢作乐的老三!” 家中人多,摆了两桌子,小姐们一桌,剩余少爷老爷夫人们一桌。 程朝提起程二叔的官职一事,“二叔,你可尽快去礼部登记,我听同窗说圣上要罢了许多南方的官员,此番将一部分江南官员调回京就是一个苗头。” 程二叔惊讶,搁下象牙白的筷子,急急问道:“玉哥儿是从哪里听来的?可不可靠?” 程朝也搁下筷子,蹙眉沉思,“是我一个同窗,应是可靠的。” “今日武考时还遇着了大姑母家的青表弟,他也说了一二。” 他点到为止,多了就不说了。 第31章 妙语连珠,雪中春泛 程大姑奶奶一直不喜欢李氏,连带着李氏所出的一双儿女她也不喜欢,这样的消息她是个内宅妇人,应是不知晓的,若是她知道,也不见得能告诉程二叔。 程二叔是个聪明人,他面上还吃菜,心里却百转千回。 程老太爷道:“老二,这事你自己看着办,能留京就留京,若是其他的也就遵循圣上懿旨。” 李氏也说了一个事,算是如今侍郎府中的头等大事。 “这大姐儿也十六了,原本是我老婆子不舍得,想再留几年,现在也该相看人家了。” 那桌上小姐们都闹着程薇,程薇羞涩地低头。 程老太爷不插手内宅之事,闻言道:“老大,你媳妇儿现在还在坐月子,你就先给看看吧,和你母亲一起商量商量。” 程运心里有点不情愿,他自问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开口婉拒: “爹,我这时间不成,你看看朝哥儿如今这个样子,我肯定是每天要盯紧的,还有望哥儿、育哥儿……” “等林氏出月子了,让她母亲再给看吧。” 程朝垂眸遮住眼中的嘲讽,这老头子还扯上他了? 他什么样子? 程老太爷一怒,将玉箸摔在案桌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姐儿也是金贵的!” 程运讪讪地住嘴,他确实觉得哥儿比姐儿重要些。 即使是程朝这样能把他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的,在他心里都比姐儿好些。 程薇心里失落,无意识地咬唇。 李氏也跟着说了两句,“老大若是没有时间,我帮着看就成,别劳累林氏了,女人家坐月子不容易的。 再说了是薇丫头一生的大事,我不免多操心些。” 李氏和姐儿相处多些,几个姐儿中也各有偏爱,不免为她们多说一些。 程朝刺了程运一句, “爹不必拿我作筏子,我武考射试第一,御试第二,自问名次还可以,不必爹日日为我操心,也不需盯着我。 您瞧您这头发都稀疏了,想必是操心太过了。” 程二叔咳嗽了一声,掩住了笑,他这侄儿,口齿伶俐得很。 程瑜林也偷笑,被严氏在下面打了一巴掌。 程运觉得被儿子在饭桌上说丢了面子,主动给程望夹了一筷子凉拌的藕片,慈爱道: “望哥儿,爹记得你最爱吃藕了。” 说罢还隐晦地看了程朝一眼。 程朝无语,以为他会羡慕嫉妒恨?不不不,老头子你纯粹想多了。 程老太爷也给程朝用勺子舀了两三个鹌鹑蛋, “朝哥儿快吃,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酱焖鹌鹑的,你六岁多的时候刚从国子学下学,就吵着要吃这……” 程老太爷又开始回想起幼年时的程朝,满面笑意和温柔。 两人间温情脉脉。 程运气的又给程望夹了好些菜,程望的玉碗里都堆满了。 他胡乱求助地看着程朝。 程朝也不得不给他爹舀了碗羊肉汤来堵他。 “爹,您尝尝,这羊肉汤炖的乳白,味道必定很鲜美,羊肉也烂糊得很,应是嫩而不膻。” 程运矜持地拿过碗,状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既是朝哥儿孝敬爹,那我就喝下了。” 程运头一次觉得这逆子这么会说话,怪不得在国子学交到了许多好友,果真是妙语连珠! 听他这么一说,他更想喝了。 程朝使坏道:“这汤里好似还加了枸杞,您多喝些,补补身子。” 程运一噎,他收回刚才的话,亏得他刚才还感动呢,合着还是那个会气他的儿子! 不过这羊肉汤的味道着实好。 程老太爷笑看着父子俩,“这样才好。” 吃饭都过一半了,程三叔才姗姗来迟。 他在门口期期艾艾地不过来,“爹……” 程老太爷火气又上来了,冷哼,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光惦记着浮生若梦的姑娘了吧?” 小姐们都红着脸低下头,连严氏都有点羞涩。 程三叔尴尬不已,他挠挠头, “爹,在几个姐儿面前别说这个……” 程老太爷眼睛一竖, “你又想起你的女儿了,你看看茵姐儿和芙姐儿!” 程老太爷对这个三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儿子儿子没教好,对女儿他还有两分心思,可也是想着了去看一回。 程老太爷叹息,“行了,你坐吧,回头去看看期哥儿。” 饭后程朝就去了碧玉居看林夫人。 他坐在屏风外面,和林夫人说着话。 “……祖母说大姐到了年纪了,要相看了。” 林夫人满心的愧疚,“怪我忘了你大姐的婚事了……” 她越想越觉得程育生的不是时候,试探地问程朝: “朝哥儿,你说我将你弟弟给你祖母养着如何?” “娘要操办的事很多,你大姐二姐,还有你三姐,大房的、还有全府的事,实在顾不过来了。” 程朝这才感觉跟原书中对应起来了,原书中程育就是被李氏养着的。 他道:“娘自己安排吧。” 从碧玉居回到长乐阁,程朝看了眼抄下来的古方,吩咐画屏将原料给他寻来。 “龙脑两钱,白檀二十钱,乳香七钱,沉香三钱,寒水石三十钱,另还有丁香四钱,竹叶十钱。” 画屏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好奇问道: “少爷,您是要制什么香?” 程朝笑着看她一眼, “祖父最喜欢花中四君子哪个?” “当然是竹,老太爷最喜欢那刚直不屈的模样。” “那我便讨个他老人家欢心,遂要制这含竹香的雪中春泛,想这大雪纷飞之际青竹刚直,隐隐春香,岂不美哉?” 第32章 雨过天青软烟罗,金丝面 戌时,画屏过来禀报,“少爷,二夫人送了料子过来!” 程朝连忙叫人进来。 来人笑道:“这是五匹云锦缎还有一匹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最是珍贵的,还是二老爷在临安做官时底下人进贡的!咱们夫人想着您学业出类拔萃,才送来的。” 她抬抬下巴,后面的人就递上托盘给程朝看。 程朝喜欢那软烟罗,雨过天青的软烟罗好看极了。 程朝是知晓软烟罗多么珍贵的,笑着道: “劳烦您替我向婶母言谢了,这软烟罗我甚是喜欢,只是京中实在少有,真是多谢婶母了。” 那人连连摆手,画屏递给她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二三十个铜板,她笑容满面地走出长乐阁。 画屏问:“少爷,您看这软烟罗咱们是做帐子还是糊窗子?” 程朝道:“不急,我有些饿了,方才桌上光说话了,菜也没吃几口,你去膳房叫他们做一碗简单的金丝面。” 画屏领命,出门告诉奉信,奉信一听少爷饿了,就马不停蹄地前往膳房。 后院和前院的膳房是分开的,前院要顾着少爷老爷们上学上朝的,一天都开着火,生怕哪个肚子饿了供不上。 奉信暗道自己今儿倒霉,早知就让奉华来了,怎的狭路相逢碰上了老爷! 程运眯了眯眼睛,虽在黑暗中,却借着隐隐的灯认出了人。 程朝身边的每一个侍奉的他都认识,“你这是去哪?” “少爷饿了,要吃金丝面。” 程运一听就冷哼起来,“可不就是挑拣吃用的?老爷子还不叫我说他的宝贝心肝了,天天惯得不成样子!” “今儿不是老太爷都请了在静心堂用膳吗?老太爷可是为着你家少爷还从外面请了个江南的厨子来,就为着他这几日喜吃南菜!这怎的,桌上没吃饱?” 他语气不好,听的奉信心里直打鼓。 他惴惴不安,回道:“许是人多,少爷没怎么吃……” 程运看他吓得不轻,缓声道: “快去提膳吧。” “省的回头将你的少爷饿着了,到老爷子那里一告,我也得跟着吃挂落!” 奉信连忙行了礼就匆匆走开了。 他提膳回来的时候还绘声绘色讲了这桩事,程朝没管,加上陈醋,然后在金丝面上放少许辣椒油,再点缀几点葱花,红绿相间,很是喜人。 奉信从红木盒子里拿出一碗萝卜汤递给画屏,小声道:“画屏姐姐,你先将这汤在咱们小厨房灶子上小火温着,我估摸着少爷回头就要用。” 程老太爷疼爱程朝,程朝还是嫡长孙,所以他是有小厨房的,但做不吃他喜欢的口味,就一直这么闲置下来了。 画屏捂嘴一笑,“还是你机灵!” 奉信挠头笑了笑,又拿出一碟肉酱、一碟咸菜和一碟清新爽口的小菜。 “这是王厨子新做的肉酱,特意叫我拿过来给您尝尝的。” 程朝吃的大汗淋漓,嘴唇红油油的,他道: “画屏,我要喝茶,碧螺春!” 画屏叫小丫头给他沏茶去,将那萝卜汤端过来,“少爷,先喝口萝卜汤消化消化。” 程朝也没在意这是他平时最讨厌的萝卜汤,端起来一饮而尽。 奉华笑,“还是你有法子!” 奉信看着程朝喝完才转过头,“咱们这玉章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挑食,不爱吃萝卜,现下总算是吃了,虽说只是萝卜汤。” 奉华也是忍俊不禁,“谁能想到玉章公子竟然还挑食呢?” 程朝又在案桌上做一篇文章,才去沐浴,之后又喝了一盏茶。 碧螺春,口齿清香。 * 程朝没想到,就一匹软烟罗,还能生出许多事端来。 “就一匹软烟罗,黄氏居然还嫉妒?” 画屏啐了一口,“您又不是不知道,三房是见不得咱们大房好的!” 程朝无奈,他昨天还说怎么女主那边不宅斗,今天就正式开始了。 “不过到底两个女儿二老爷更偏爱六小姐的,五小姐怕是要被三夫人好一阵打压。” 画屏有些同情,五小姐程芙是这侍郎府里最惨的。 程朝心道:这年头男女主标配都是美强惨那挂的,程芙能不惨吗? 他貌似也知晓为什么自己不是主角了,因为他不够惨! “我倒是希望三叔更偏爱芙妹妹,茵妹妹得意了就要作妖了!” 程朝叹气,等下学回来肯定后院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白天上学,下午回家还要宅斗,谁懂啊! 画屏提醒他,“少爷可别忘了,这月十八是老爷的生辰,您可备好了礼物?” 程朝道:“我哪里敢还不准备好,老头子原本就看我不顺眼,若是我送的礼物不在他心头好上,又要说道我半天了!” “你放心,绝对能送上老头子的心上!” 程朝吃着虾仁馄饨,称赞道: “真是不错,王厨子的手艺又精进了。” “祖母要是送来了丫头婢子什么的可注意了,特别是一个长脸的美貌婢子,腰细的那个,可格外注意了,别让她进我的寝室,等我下学回来了处理。” 第33章 第一名,榜单 程朝从长乐阁走到前院的小花园,碰上了程三叔。 程三叔脸色不好,急急向大门口走去,见了程朝脸色缓了缓。 “是朝哥儿啊,三叔给你赔罪,昨日是你的好日子,三叔竟来迟了!” “三叔这是要去哪儿?”程朝问。 程三叔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掩盖, “三叔昨日有些事情还没办完。” 程三叔含糊着说过,方想走,又停下脚步。 “期哥儿和你三婶母做的混账事,三叔也知道了……三叔代他们给你道歉。” 程朝已经走到了门口,“三叔言重了。” 说罢他就上了马车,留程三叔一个人又匆匆向浮生若梦走去。 到了国子学,他刚刚进入书德院,就发觉了同窗们羡慕的眼神。 程朝疑惑,进了仁字班还没问,江漓就兴冲冲道: “我下学要去你家看看那软烟罗!” 程朝蹙眉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有软烟罗?” “不会吧?邓熙说的啊,他说是程期告诉他的。” 程朝冷笑,“邓熙说的话你也敢信?他和我什么关系啊!” 江漓讪讪地闭嘴,全国子学都知晓户部左侍郎之子邓熙和户部右侍郎之子程玉章不和。 还没等到程朝去找邓熙说清楚,邓熙竟自己过来了。 邓熙和他们同龄,在戌等级的礼字班,礼字班在另一个院,他能过来也是煞费苦心。 “程玉章,你可莫要反驳,本就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告诉我们的,想传传你奢靡富贵的样子,你不信大可回去问问程期!” 程朝懒得跟他多说,只叫谢优云将外面围着的人招进来。 澄清道: “那软烟罗我的确有,但是是我二婶母送与我的,盖因我武考成绩优异,特奖赏我的, 程期与我素来不和,他说的什么未必可信!” 邓熙又说两句这事才算翻篇了,邓熙临了有些难为情,他可不想自己在国子学的风评受到影响,连忙说要请他们吃饭做赔罪。 程朝可有无不有的点点头,警告他: “你下次可注意些,别传些没凭没据的,要不然我和你之间定要有个声名扫地的!” 程朝恨恨地瞪了一眼远走的邓熙,暗道定要不断作妖的程期也吃个教训! 考核成绩下午就下来了,程朝原本说明日的,但这次全学里的老师们都一同批阅,快得很,是以今日就下来了。 谢优云哭丧着脸:“我心里没底,武考还成,文考我是觉得不好的,朝哥怎么办啊,你们要是都升了壬等级,独留我一个人多没面子!” 许典暗暗瞥他一眼, “你武考都那么好,还怕什么?你想想我,文不成武不就的!” 程朝有信心自己肯定能升了壬等级,也不着急成绩。 好好的侍从抄来了榜,江漓偏不看,拉着他们要去外面亲自看榜。 几人一起来到门旁榜前。 许典皱眉不耐烦道:“江漓你就是闲的!” 边回头四处看,旁边平民子弟见他不好惹的模样,已是心中踌躇,又见到他华贵的衣裳料子,更是不敢上前。 诸如此人,都给他们留出空来。 江漓拉着程朝每个榜都看看,来到致知院的榜,他咕哝一句“扫兴”就要离开。 程朝沉声:“等等。” “宁哥你瞧,第一是不是那天的……?” 跟在他后面穿着月白色袍子的齐黎宁眯了眯眼,颔首, “正是那陈和绒。” 程朝惊讶,这陈和绒还是个学习好的,瞧这一水儿的甲等,除了御是丙等,当真是“致”字的第一名了。 江漓不知晓他们说什么,拉着程朝就四处看,他眼睛一亮, “终于找到了!” 许典抱怨,“这人挤人的,何苦受这个罪?” 程朝从上面扫过去,莞尔一笑,第一果真是他,全都是甲等。 可刺一刺老头子和程期了! 江漓转头也是满脸笑,恭喜道: “玉哥儿你每天同我们一起玩乐,还是头名,厉害!” 江漓又转过去扫榜单,脸色垮了,“我才二十八,啊啊啊,在书德院算是垫底了!” 许典想挤过去,江漓却正好站在了他前面,“玉章,帮我看看名次!” “你十三!” 江漓气的咬牙,“你不是说你文不成武不就吗?十三?” 程朝又看了谢优云和齐黎宁的,谢优云靠着武考的优异排在了第十名,齐黎宁则是文考拔尖,武考有些拖累他,只得了第七名。 一众人都欢喜满意,只有江漓郁闷。 程朝一下子揽住他的肩膀,安慰: “下次我给你补课划重点,你肯定能进前十,不进前十你找我要软烟罗。” 许典拉着他们俩过去,“咱们看看江南院那些个打南边儿来的考的如何!” 江漓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兴冲冲地跑江南院榜单那儿。 孟珠和辛南舒也在一堆人里头,孟珠看见了程朝就想上前打招呼。 他快步走,言笑晏晏。 “程少爷。” 程朝看见他也是惊讶,旁边江漓一脸不爽,开口挑衅: “这不是江南院的吗?应天府的国子学和京城的国子学可大有不同,你们别一个个考个丁等回去! 传到了南边,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许典大笑起来,眉目间都是骄矜。 孟珠涨红了双颊,“你!你!” 辛南舒丢下一句“京城国子学不及应天府国子学”就拉着孟珠走了。 江漓胜利似的昂首。 程朝皱眉,也说不了什么。 第34章 祖母夺孙,早鸡晚狗 散学后,程朝一肚子气上了马车,脑子里思索着怎么让程期吃个暗亏。 他刚下马车,早已等在门口急的团团转的奉信就赶忙上前。 “少爷,府里出大事了!” 程朝连忙问:“怎么了?” 奉信苦着脸,“老爷不知怎的从哪里听说了夫人要将小少爷给老夫人养的消息,下职之后就气冲冲地跑去了碧玉居,和夫人大吵一架……” 程朝暗道不好,“我娘还在坐月子,他就这么没人性吗?!跑去折腾我娘!” 奉信小跑着跟着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还没完呢。 “老夫人原是想劝架,三人不知怎的说到了您,然后夫人和老爷就都斥责老夫人不该给您找个美貌婢子!” 程朝走的更急了,这怎么还扯上了他? 他一边走一边心中思索,这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程朝头痛,这又是哪个妖魔鬼怪在作乱! 来到了正堂里,程老太爷脸色阴沉,李氏哭哭啼啼地坐在一旁的额太师椅上,程运则是跪在蒲团上,一旁还站着林夫人惯用的侍女。 程朝小心着措辞,话在心里转了百回才说出口。 “祖父,这是……?” 程老太爷见了他才有了两分笑模样。 “这不是你爹你娘吵架吗,都成亲二十余年了,还红脸!” 程老太爷瞥了地上的程运一眼。 “正好朝哥儿在这,你说说。” 程运道: “林氏的意思是育哥儿给母亲养着,但是儿子觉得育哥儿才刚生下来,不合适……” “朝哥儿房中人那事母亲不该插手的,朝哥儿是我的长子,更是侍郎府上的嫡长孙,朝哥儿现在年纪还小,这些个婢子什么的要是教坏了该如何是好?” 程运看向上首地李氏,神情带着点不赞同。 程老太爷一旁的程朝暗暗松了口气,这便宜爹可算是说句正道话了! 李氏也来了脾气,她想她在程府里那么多年,教养子孙的,没有一点不尽心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话,和前头的原配除了名分不差什么。 她哎哎地哭, “老大你扪心自问,我虽是继室,待你们却没有不用心的, 我亲生的老二不在身边,实话说朝哥儿和大姐儿的我比莺姐儿他们还疼,原是好意,想着朝哥儿到了年纪,该有个教导人事的了!现在竟成了我多嘴、我的不是了!” “以后朝哥儿的事,我不管了便是!” 程运哪敢应,要是真昏了头应了,明日御史就要在圣上面前参他! 程老太爷皱眉, “行了,没说你不能管,正好林氏事多,老大也不能养,育哥儿就交给你养了,也算弥补了莺姐儿他们不在身边你的遗憾!” 李氏对此可有可无的,诺诺地应了。 程朝心中思索着,这才对了! 就是不知道女主程芙在这场“祖母夺孙”的戏码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只是朝哥儿,你就不必插手了,他是嫡长孙,和那些日日陪你身边的孙女儿们不同,自有我和老大安排。” 程老太爷淡淡开口。 程朝内心欧耶,终于保住了他十一岁的纯洁少年身体和健康! * 三月十八是户部右侍郎的生辰,一大早侍郎府就开始忙活了。 程朝还专门和侍从说要单独摆上几桌,给他的那些同窗好友们。 侍从哪敢自己做主,又禀报了程运,程运少不得暗自嘀咕几句:你那好友同窗的,少说得三四十人,多吃了我侍郎府的多少银子! 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家这逆子的交友能力,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莫过于此! 江漓他们要去也不能空着手去,个个都准备了好礼。 三月十七那天上学心都要飞了,掐着时间算着距离明日还有多少时辰。 也不怪他们心飞了,国子学还算是有人性,凡是家中嫁娶有喜事丧事的,连带着生辰及笄及冠这类的,都可以批假的。 江漓他们沾了程朝的光,一齐带着请帖去三省阁给李主师请假,李主师见他们一个个厚着脸皮,嘴上不说,暗地里还是翻了好几个白眼。 人家程朝父亲过生辰,你们来请哪门子的假? 难不成都换爹了? 李主师暗戳戳准备哪天遇着了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谢将军和齐国公说说。 三月十八这天,程朝一大早就被画屏叫起来了,他满是怨愤。 “我天天起早贪黑的上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算是能歇了一天,还要起大早!” “画屏,你看看,现在才卯时,卯时!” 画屏给他挑衣裳,“可也没法子,是老爷昨日特意嘱咐我今儿卯时叫少爷起来的。” 程朝在床上咕哝两句,“他就是成心的,又要使唤我在大门口卖笑了!” 画屏呸呸两声,笑道: “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是卖笑?分明是老爷觉得带着您脸上有光!” 程朝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起来了,他穿上海棠红云纹广袖衣裳,又戴上几串珠子玉佩项圈的作装饰。 画屏不住夸赞,“少爷您肤白,穿上这衣裳更好看俊秀了!” 连程朝自己照了镜子都不住感叹,这是哪家的少爷?风姿卓然,是个靓仔! 打扮好之后,在程运派来监督他的小厮催了两遍后,程朝才连不急不忙地向外走去。 催催催,天天就知道催,催命呢! 前院见了程运,程运总算露出个笑模样,今儿是他的好日子,他也难得夸赞程朝几句。 “不错,还算俊俏。” 第35章 生辰宴,贺词,满堂皆惊 “儿子祝父亲松龄长岁月,皤竹长春色。” 程运笑道: “爹不求别的,只求你出息了,爹才能长寿安康。” 那你怎么还在pua我! 这才是典型的中国式父母,还是封建思想浓厚的那拨! 程朝嘀咕,这可是把我“培养”成少年玉章了,要不然指不定对我没个好脸色。 …… 时间尚早,程朝就又回了长乐阁读了会儿书,到了辰时,他才去静心堂和碧玉居请安。 静心堂,程老太爷笑道: “快去后院里见见你姐妹和弟弟们,现下都在你祖母那里玩呢!” “你年纪小,穿一身红喜庆得很!” 程老太爷也夸赞了自家乖孙儿几句。 程朝依言去了后院,门外的丫头们一见了他双眼都亮晶晶的,没了主子盯着,更是一个个都抢着给他掀帘子。 程朝一眼扫过去,没有半夏了,想必是被赶出去了或是换了个地方侍奉。 料想也是,虽是李氏许了,可诱导少爷这样的名头,程老太爷不说什么,李氏就会撵了她,不叫她出现在程朝眼前。 “呀,玉哥哥来啦!” 程莺在几个小姐中是少有的活泼性子,也就程茵能和她相比。 李氏对这个唯一的亲孙女可怎么疼都不够,搂着她亲香个不停。 看的程莺的同胞哥哥程瑜林醋的不行,倾诉道: “祖母怎的这般偏心!” 李氏很享受子孙环绕的快乐,拉着程瑜林的手,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条。 “你爹有两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莺姐儿性子也好,我不免多疼一些。” 程瑜林又笑着说了几句在临安的趣事儿,他本就只是逗老太太欢心,压根儿没吃醋; 他还不是那么小心眼,犯不着和一个女儿家争宠,更别提还是自己的亲妹子! 程朝一来,程瑜林就兴奋极了。 “玉哥快来,你快帮我分担分担,姐姐妹妹的一个劲儿央着我讲趣事儿!” 李氏状似要打他,“都是自家的姐妹,说说话怎的了?” 程朝被簇拥着坐上了李氏坐着的黄花梨木喜鹊石榴纹榻,“祖母安好!” 李氏和他相处时间长,情分不输程瑜林、程瑜柯这两个亲孙子,甚至更甚。 眼下也搂着他,“祖母好!这府里的几个哥儿,我最心疼你的,国子学读书可辛苦!” 又注意到他的衣裳,李氏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后辈穿红戴绿的,觉得喜庆,又格外喜欢程朝这样俊俏的儿郎。 脸上笑容满面,都没停下来过,“穿红好看,你祖父没说俗气吧?” “早年你祖父最烦这红绿之类的艳丽颜色,觉得妖艳、俗不可耐——” 她话语戛然而止,看着程朝不以为意的模样,心里头暗暗叹息。 果然是自己疼的孩子,他怎么着都觉得好! 程莺也跟着逗趣儿,“我也要穿红!” 李氏又许了她好几身华贵鲜丽的料子才作罢。 程望年纪还小,就没过来;程期不能出来。 剩下的程瑜柯也时不时的说几句话。 程茵在老太太这也是得宠的,即使是被程三叔好一顿教训,恹恹地不说话,李氏也放了心思在她身上,时不时地带着她说几句。 独程芙一句话不说,低头看着脚尖。 程朝就被程莺缠着说了几个国子学的趣事儿,口干舌燥,李氏忙叫侍女沏了壶碧螺春。 李氏又提了程薇的婚事, “转眼大姐儿已经长大了,就要出嫁了,遥想当年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真是岁月匆匆呐!” 李氏拉着程薇的手,慈爱道: “你爹给寻的那个长平侯世子祖母觉得也好,你若是受了委屈可回来和祖母说……” 李氏热泪盈眶。 程薇的婚事定了长平侯的世子,算是高嫁,她身为侍郎府的嫡长孙女,怕是姐妹中嫁的最好的,婚期就在四月初。 程薇和李氏等人又是一阵哭,程朝、程瑜林也跟着掉了几滴泪。 “行了,你们几个男孩子在这陪我哥老婆子心也不安定,都去吧。” 程瑜林才如临大敌地退出来。 程朝没和他们寒暄,直接又去了碧玉居。 林夫人说了半夏一事,“朝哥儿啊,你如今年纪小,又要读书,娘是怕你坏了身子。” 程朝道:“娘说的是,我也是这般想的,男女之事日后再说吧。” 林夫人又问了几句日常,才叫程朝回去。 此时已巳时了,厨子们都开始备菜了,也陆陆续续地来人了。 程运连忙带着程朝一起到二进门迎人。 程朝只需站在程运后面微笑,自有一群人夸他,从外貌夸到才华,程运笑声都没停过。 午时人都差不多到齐了,程运发表完感词之后,他喝大了,被几个同僚撺掇着让程朝贺词、作几首诗。 程朝汗颜,这便宜爹果真是没好话! 幸亏他早有准备,昨晚就自己作了几首,加上从脑海中搜刮的宋朝以后的诗词,应对贺寿,那是绰绰有余! “人间四十最风流,长帖在,儿儿额上。” “这是改编稼轩的词。” “堂上严亲乐寿康,庭前古树郁苍苍。” 满堂皆惊。 有人抚掌大笑,“好好!康、仓,韵脚极好!” “古树对应着不老松!果真是程侍郎的爱子!” “严亲!侍郎可就不就严亲嘛,有少年玉章这样的儿子,却还是时常不满意!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程运也被奉承的找不着北了,乐的不行,招过程朝,揽着他笑个不停,直道“好儿子、好儿子”。 程朝可不管他,又笑了半天,脸都僵了,才被程运放过,大手一挥,让他去和好友同窗吃酒去。 程朝:可是、可是老头子我才十一岁不到啊,让我现在喝酒?我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他满心腹诽地到了江漓许典那桌。 第36章 少爷阔气,哑巴亏 那边动静大,许典他们听了个清楚,他一过来就冲他挤眉弄眼的。 “你可是出了大风头了!” “瞧程侍郎那高兴和得意样,真是难得!” 谢优云揽着他,给他留出个位子坐着。 “玉哥,你家这席面真是好,这绿豆百合粥就很开胃,我觉得喝下了之后一点不占肚子,更有吃的欲望了!” 程朝笑着又用玉筷给他夹了一筷子漕鹅掌,“你快吃吧,这可是我们家王大厨的得意之作!” 另一桌的南青又大喊招呼他,“表哥、表哥!” 程朝连忙站起来,“你们好好吃,不够同我说,我叫厨子再给你们上,我先去忙了!” 南青见他过来了,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不够吃的,再给我们上些,你们说说要什么菜!” “这是我嫡亲嫡亲的表哥,我母亲是他的亲姑母!” 程朝这才明白过来,得,他就是一工具人,来给南青撑面子来了。 有同窗和他说话, “这蟹粉狮子头好似是应天府的菜式,玉章喜欢南菜?” “前些日子去祖籍县试,祖籍就在应天府。” 同窗了然,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我回家之后也招几个会做苏菜的厨子,这几道南菜颇得我心意。” 程朝叫了侍从过来,南青几个人洋洋洒洒说了几个菜: “西湖醋鱼、炙烤羔羊肉、水晶猪皮冻……” 程朝忍俊不禁,“你们吃这么多荤菜可不成。” 他扭头对侍从说: “再加几道清新爽口的素菜,再上几道点心,牡丹卷、凤梨酥、云片糕。” 同窗们都大叫着“少爷阔气”。 程朝又被簇拥着坐下吃几口菜,他刚想离开,一转身却被浇了一袖子的茶水。 南青大怒,站起来呵斥: “你眼睛呢?看不见我表哥!” 程朝今日穿的广袖,茶水都顺着袖子洒到了胳膊,冰冰凉凉的还很黏腻,很不舒服。 他不欲多生出事端,压下南青。 “你毛手毛脚的,还不带我去换衣裳!” 侍女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他来到后面西厢房。 程朝打发她在门口守着,刚一关上门,手上就被人抓住。 “少爷、少爷,求您救救我!” 程朝甩开,惊讶地挑起眉,“半夏?” 半夏如捣蒜般点头,“是我、是半夏!” “少爷,二少爷要强占了我去,我老子娘都被赶出府了,二少爷说我再不从了他,他就将我弟弟卖给人牙子!” “你不在静心堂后在哪当差?” “在后花园洒扫,虽说比不得在静心堂侍奉清闲,却也是好差事。” “那程期怎么能注意你?我记得后花园人烟稀少。” 程朝想不通,遂拉着她来到帘子后面说话。 半夏泪如雨下, “二少爷早就注意了我,只是那时我在静心堂当差,他不敢要了老夫人的人……” …… “就在里面!” “没想到平日长兄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私下里竟做出这样的事,真是道貌岸然!” 程期皱眉,眼里却是得意。 他猛地推开门,却只看见了程朝一人坐在矮榻上,自顾自地倒茶。 程期惊讶,瞪大了双眼,“长兄你一个人?” 程朝似笑非笑,“你还想几个人?” 程期也笑了,阴沉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长兄实在是高。” “你们几个去搜,整个西厢房都搜,不要放过一个角落!” 他带过来的人都是他自己的,自然听他的话,立马就在房里搜了起来。 程朝冷笑,“二弟这是做什么?这西厢房是祖父的地盘,岂容你肆意搜寻!” 程期靠在门边,“今日是大伯的生辰宴,前边儿有个小偷,偷了一个小姐的手镯,我们身为东道主,必须要为小姐寻回手镯的。” 程朝将茶一饮而尽,他早有准备! 程朝和程期并不如何情意深重,但是毕竟是多年的宿敌,他不觉得程期会强占一个丫头,身为二少爷,黄氏的眼珠子,他要什么女人没有? 环肥燕瘦,黄氏都能给他寻摸来。 半夏美貌,却也不是世间难寻的姿色,程期也才十岁多点,非要强占她?实在是有猫腻。 几个人搜了一圈,连个活物都没找见,程期脸色愈发阴沉,也只能作罢。 他也是早有这个准备的,此番也不是必定要揪住程朝和丫头私相授受的罪名,只是给程朝个哑巴亏而已,当然要是真是揪住了,他会更高兴。 程朝却不想叫他如意,程期要让他吃个哑巴亏,他为何不能叫程期也吃个哑巴亏。 以牙还牙罢了。 程期现在还有用,他动不了太多,但是让他受委屈还是可以的。 前面生辰宴已经到了高潮,众人都纷纷献礼,还有一群小童在观礼,七嘴八舌地讨论哪个大人有钱、哪个少爷的礼物让程运笑了。 还有侍从在唱报,照程朝说,他爹这招真是高,要是哪个抠门的还不得羞愧死。 程朝也送上了那白玉朱雀纹玉佩,程运果真欢喜,激动的拿着那玉佩连连炫耀。 程朝暗想,果真是心头好了,要不然还不知道给他多少脸色看! 当天下午,程期身上就起了红疹子,难受了好几个时辰,请了大夫来针灸一个时辰才好。 可把三房闹得人仰马翻。 程三叔气的不行,过去又训斥了程期半宿。 这边大房还有长乐阁里程朝做梦都要笑醒了。 第37章 壬等级温字班,南北 昨日生辰宴闹得太晚,又看了三房和程期的笑话,程朝心情大好,早上也不免起迟了,连早膳都没吃,匆忙从长乐阁赶到二进门,正巧碰见程运的小厮。 小厮喊住他,“少爷,老爷叫你去书房。” 程朝又不得不折返回来,快步带着小厮到程运的书房。 程运皱眉饮茶,“你现在才上学?现在马上都辰时了,你才去?” “我上朝都回来了!” 程朝糊弄过去,“那您快说什么事,我还急着去上学!” 程运一听火气就来了,扔给他一本账本,瞪眼道: “你自己瞧瞧,昨日光是你那些个狐朋狗友的都花了我侍郎府多少银子?” “真是败家子一个!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真当我侍郎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程朝一看也笑了, “爹还好意思说,您昨日收了我那些好友们多少珍贵的礼物,不说别的,就是我送您那白玉朱雀纹玉佩,就是许典给我寻来的!” “吃了你一点东西,爹就不高兴了,您莫非太小气了!” 程运一噎,也不好说什么,确实,光说那白玉朱雀纹玉佩就能抵五桌子席面了。 “那我先去上学了。” * 虽是紧赶慢赶,程朝在马车上吃了个肉饼,到了国子学的时候却已是快迟到了。 程朝也顾不得风度,直接跑着进了仁字班,踩着点到的。 下一刻宋驰就进来了。 宋驰在上面念着这次考核的名次,虽说众人早已经知道了,但偏偏这老师们还要在班里再念一次; 按许典的话来说,榜单人人都能看见已经是非常丢面子的了,老师再念一次就更丢人了,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程朝气还没喘匀,宋驰就第一个念了他的名字。 “……程朝,仁字班第一,书德院第一,戌等级第一。” “升壬等级温字班。” 宋驰尾音都带着笑容。 温字班是壬等级最好的班。 底下的谢优云、江漓都是一脸紧张。 宋驰继续念,他们几人都顺利升了壬等级,都是温字班,除了江漓,江漓在信字班。 江漓有些失落,可一想除了班级不同,几人还是一起玩的,就打起了精神,暗暗发誓好好努力。 今日不换班,明日再换。 但宋驰等老师们也不打算讲课了,跟程朝他们说说话,再讲几句圣人语言就算了。 他们没有太多的伤感,因为他们班大多数都升到了壬等级的温字班,连宋驰都破例跟班走,都是原班人马。 午时就宣布下学了,程朝几人正好应了邓熙的邀约,同他们一起去温香楼吃饭。 程朝他们平时都在福全斋用膳的,但温香楼却不只是个吃饭的地儿,,还有小女卖唱的。 比起浮生若梦还是清新些的。 邓熙在国子学大门外等他们,“你们可算来了,咱们快去吧,我叫人定好了间儿。” 许典皱眉,“为何偏要去温香楼?” 邓熙不在意道: “温香楼有小姑娘丫头的,我喜欢欣赏。” 到了温香楼,邓熙的人都坐了一大片,点了许多菜。 程朝接过邓熙递给他的菜单子,又加了几个菜。 等待备菜时,邓熙道: “你们听说了吗?圣上有意叫江南院独立起来,和咱们打擂台。” “你听谁说的?就那些个南边儿的小公子,他们是哪个能比过咱们?射箭?骑马?” 许典不屑,哼笑一声。 “还要听说?你们看不出来吗?江南院的那个辛南舒,这次不是仅次于玉章的第二吗?” 程朝道: “江南水灾泛滥,许是圣上怜惜。” 邓熙冷笑,吃了一口花盏龙眼, “圣上可偏心着呢,南边儿和北边儿他心中都有杆儿称,若不是太祖遗命,今儿的南直隶就是京都了!” 程朝忙给他夹了松仁糕,“你说什么呢!言多必失!” 邓熙也知道自己过火了,狠狠咬了一口松仁糕,给他们透露个消息。 “圣上这几年就要南巡了,大约是要去扬州、苏州一带的,考察官员、亲自看看民生,你们可注意点,别针对那江南院的。” 他又说起后日的庙会,“后日咱们一起下学去看庙会吗?就在郊外观音庙那儿,还有小娘子扮观音呢!” 程朝等人自是心动了,这庙会不是年年都有的,是三年一次或是四年一次。 “成!”他们答应的爽快。 程朝想起这个观音娘子的趣事儿来,笑着道: “你们想想,小娘子姓郑,我们都唤作郑观音,而唐时李建成的妻子也叫郑观音,没准儿这郑小娘子还有入皇家的潜质呢!” 邓熙最爱的就是少女姿态,他拍掌大笑。 “正是,郑小娘子生的俊俏娉婷,明眸善睐,那眼神儿一扫过来,我半边儿身子都酥了,皇子也不过就是凡夫俗子,怎能避免?” 恰值菜也上来了,几人说说笑笑地吃起来。 少年时的情感就是如此,恩怨来得快去得也快; 程朝和邓熙的关系不好也始于父辈; 程运和左侍郎有竞争,不免带到下一辈儿身上,可今儿他们微妙地都有了共同的敌人——江南院,才算是和谐起来。 第38章 观音庙,郑观音 后日,程朝他们下学之后就去礼字班寻了邓熙他们一起去郊外的观音庙。 几人坐马车去,邓熙他们一辆马车,程朝几人又是一辆。 坐的是程朝家的马车。 江漓一上去就大叫起来: “程三,你这是在富贵窝里了! ” “我们的马车都是出行的,唯有你的,是一个卧房了!” 许典靠在黄花梨缠枝花卉纹榻上,抱着程朝的靛青色大迎枕,慢悠悠开口道: “程三啊程三,你爹说你娇气也是真的,你难不成每天上学都是睡着过来的?” 程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我们侍郎府可没有您那尚书府有钱有权!” 许典讪讪地低头,嘀咕道: “你说的怎么好像是我们家贪污了似的……” 一个榻只能坐三个人,程朝又叫车夫支了角落里的黄花梨折叠榻,这才让谢优云、齐黎宁坐上。 几人又去三味居买了一些糕点带上,才匆匆赶到观音庙。 * 观音庙早就人潮涌动,周边都是前来逛庙会的百姓们还有世家公子们,另有许多夫人带着小姐们出行。 可谓是京城里难得的盛况了。 今日国子学都传遍了关于观音庙庙会的事儿,个个都坐不住,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观音庙里来。 郑观音要坐着莲花轿出行,程朝几人铆足了劲向前面挤。 不得不说郑观音美貌在外,许多少爷公子都特地前来瞧她。 邓熙更是如痴如狂,非得挤了前面的人到最跟前看。 前面的少年公子不乐意,回头瞪了一眼。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 程朝打眼一瞧,这说话的旁边站着的就是长平侯的世子,也就是他的姐夫。 何冕也认出了他,笑着打招呼: “程少爷好,没想到你也来看这庙会了。” 他又礼貌询问道: “你们这是刚从国子学下学吗?” 程朝颔首,嗓音清冽: “世子好,刚下学。” 许典他们都不说话,何冕玩得好的那些人他们都不多么熟悉,圈子不一样,他们是勋贵侯府国公,而许典这一堆人就是老爹官位高的官宦子弟。 唯有齐黎宁和他们说了几句。 刚才说话那人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既如此,那你们就到前面来吧。” 何冕道: “我和你长姐既定下了婚事,那我也算得你的姐夫了,玉章有什么不必见外。” 我哪里敢见外,只要你对我姐好就成! 程朝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 “那自然好,祝愿长姐和世子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何冕笑了笑,不应话。 邓熙不管他们闲谈些个什么的,拉着程朝惊喜地大喊大叫: “郑观音来了!” 郑观音坐着莲花轿被抬着过来,戴着白玉莲花耳铛,眉心点了一颗红痣,愈发神圣俊俏。 邓熙都看直了眼,喃喃道: “郑观音真乃绝色!” 可郑观音的目光始终在前方,不曾留在任何人身上。 观音出行的时候全场静默,等观音走后众人才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郑家的小娘子日后准能嫁个好郎君!” “她能扮观音呢,可见其美貌!” …… 程朝和何冕道别之后,又和邓熙分开,才和许典几人正式开始逛庙会。 逛庙会,逛庙会,那是必定要舍孔方兄的! 程朝走到卖花鸟儿的摊子就走不动了,他双亮晶晶的,兴奋道: “海东青!” 那摊主“呀”了一声,“您识货呢!总有客人误以为是普通的鹰!” 程朝问: “可以给我拿过来近看看吗?” “成!” 摊主爽快地将笼子递过来,程朝和许典几人都凑上前去仔细打量。 “这是北地的。”摊主观他们绫罗绸缎,还饶有兴致,遂介绍起来。 程朝噗嗤一笑,“是辽东的海东青吧。” 摊主又是一讶异,笑着道: “您很懂呢,这海东青今儿真是有福了,能碰着您这样的有缘人!” 程朝知晓他说的是奉承话,也不免更加喜悦。 谢优云也很感兴趣,他侧头问还兴致勃勃看着海东青的程朝。 “玉哥,你怎这般了解?” 程朝昂首笑道,少年意气风发,满是得意: “四年前,我六岁,还没入国子学,我洛邑的姑母来京就给我带来了海东青,那时我都不到那海东青展翅起来的一半高!” 他说起幼时的事是说不完的。 许典也问: “那后来呢?” 程朝道: “后来我姑母回了洛邑,许是将那海东青卖给了旁人吧!” 江漓看出他有些落寞不高兴,忙拉着他的手臂,又去瞧那海东青。 “往事不可追忆,现在你面前儿不就有现成的海东青吗?” 程朝不想沉溺在幼时的一件往事当中,越看那海东青越是喜欢、越是亲切,他轻声道: “这海东青,我要了。” 第39章 海东青,天要下雨 摊主原来云里雾里地听他们说幼年时的得意事儿,还扯到了海东青,观程朝少年意气的模样就知晓这定是个不凡的少爷,对这海东青的价格也有了评估,就等着程朝开口要。 “五百两。” 许典一惊,“你可别当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富贵子弟,这什么海东青要五百两?” 一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海东青在北地五十两银子就能买来。 谢优云和程朝却颇为了解。 “辽东皆产鹰,而以宁古塔最多。” “这海东青雄健高大,应也是宁古塔那边的吧?” 程朝抬头问摊主。 摊主更是笑眯眯的,他从北地辽东一带带了许多海东青和鹰的到京城,已是分外不容易,又兼着这些日子照顾它们,相处这么些日子,泥人都该有感情了; 摊主也盼着能寻一个真正待海东青好的人。 许典还是有些不乐意,“这海东青还有杂毛呢!” 程朝满心满眼都是海东青,随意给他科普两句: “纯白者为最上,这样式的有杂毛的为第二等。” “要照你这么说,那这纯白最上等的海东青得无价了!” 摊主又一番感慨程朝学识渊博。 程朝是真心想买,可无奈天公不作美,他今日拢共拢身上就一百两银子,还是早上的时候画屏听他说要去逛庙会时硬要他带的。 许典几人身上也就几十两,不够买这海东青的。 齐黎宁倒是带了很多钱,足足有三百两,略略思考两下就对着程朝道: “我有三百两,加上优云他们的几十两,凑凑也能凑出个五百两银子来,你莫慌。” 程朝感动地不行,拉着他的胳膊好一顿感谢: “宁哥,我明日就还你!” 齐黎宁无奈地笑了笑,这点银子在他眼里还不算什么,只不过给好友买个小宠物,买他个笑而已。 摊主笑着说: “这海东青就归您了,希望您能好好养着!” “这海东青还未驯服,您要费心了!” 程朝要的就是还桀骜不驯的海东青,提了笼子笑容满面地走了。 许典揽着他的肩膀,笑着道: “这可开心了?要是今儿买不成,你的脸就要下雨了!” 程朝还欢喜地拎着自己的海东青,侧着头看着,完全没注意街上的人群,还是许典和江漓一人拉着一边,才让大名鼎鼎的玉章公子没有在庙会上被人撞了。 闻言也没有不开心,只是笑着瞪了许典一眼,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的脸下雨了?怎么会?我只是会不开心到明儿上学而已。” 程朝不置可否,他不觉得自己会哭。 江漓拽着他躲过一位故意撞上来的小姐。 “不开心到上学?那宋讲师都得受你的气!” 又哭笑不得,“我看你和那郑观音是一样的,说不准哪日你也扮了观音,少爷们都是看郑观音来了,小姐们倒是不爱观音爱你呢!” “不不不,我看是爱我们,爱咱们这俊俏的儿郎,才往我们身上撞!” 谢优云在一旁笑着补充。 程朝又买了纸鸢和大风车,准备给府里的姐妹弟弟们,又着几个不值钱只图个有趣儿新鲜的珠玉串子的,准备给夫人们。 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还是江漓给他付的钱。 观音庙附近有舞狮的,几人又跑过去凑热闹。 舞狮者身着彩衣,在震天的锣鼓声中,他们快速移动着,将狮子的神态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 不一会儿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有道是“春雨贵如油”,程朝仰头,觉得甚为轻柔。 “天要下雨!果真如此。” 程朝和右边的许典感慨道。 几人去了观音庙里躲雨,程朝小心翼翼地将锦布搭在海东青的笼子上面,转角却遇见了一身白衣的郑观音。 郑观音也在避雨,她目光移到海东青身上,难得说了一句。 “你打算如何养着?海东青驯服起来可难着呢!莫不是要关着它?” 程朝意外,也还是回了一句。 “海东青生性爱自由,要它好好飞就是了。” 郑观音笑了,又矜持着别过。 程朝笑道: “若是邓熙知晓了我同郑观音说了几句话,他便要嫉妒死我了!” 正好在庙里,程朝他们就顺便祈福,有言“逛庙必祈福”,敬神上香,好不虔诚。 正值所有逛庙会的人都进了庙里躲雨,庙里生意好的不行,人多了就有大方的香客,没少捐几个香油钱的。 程朝和许典小声八卦: “你看那小沙弥笑的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脸上皱纹都笑出来了,想必那人给的太多了。” 许典哼笑,推了推他,“我今日可没钱给你充圣人做善事去了,钱都被你心心念念、当作宝贝似的海东青花完了!” 程朝他们只拜了拜,没有添香油钱。 那小沙弥狐疑地看着他们,似在疑惑这穿金戴银的富贵少爷们怎么连个捐香油的钱都没有。 许典咳嗽了声,他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 外面雨稀稀拉拉地不大下了,他们才慌忙从庙里出来,怕再大雨倾盆,忙跑向马车。 坐上马车,几人才相视一笑。 肚子里饥肠辘辘的,就着普洱吃了几块三味居买的点心,才算是舒服了。 第40章 阿宁,作文章 从庙会里出来,几人就分道扬镳了,程朝这几日都琢磨着给程期和黄氏一个教训,但无奈他白日还要上学,散学回来也都是事儿,实在不得空想法子。 这会儿在马车上放空,却猛地想到个好主意。 黄氏是商贾之女,她家只是富商,能嫁到侍郎府着实不易,但却有底气,虽然三房靠着长房生活,程三叔也每日在外面挥霍,却没花长房的一分钱,都是靠的黄氏的嫁妆。 可钱锁着又不会生钱,三房早晚有没钱的那天。 正好到了酉时,程朝想着许多天没有去赵先生那儿了,就改了道去赵府。 赵先生见了他也高兴,又有点不高兴, “你这几天怎的都没来,可见是我这老头子不招你待见了!” 他怕着程朝想多,又紧接着轻声咳嗽一声: “你师母都想你了,一天都得问我几回你什么时候来。” 程朝无奈,他看是赵先生也想他了,“这几日学里忙,升了壬等级,家里也一堆事。” 赵先生才缓了缓脸色,“四月就府试了,府试不比县试,难度又高些,你要潜心下来读书复习。” 程朝笑着和赵先生一起坐在矮几前,将笼子从背后拿出来。 “先生你瞧瞧!” 赵先生爱鸟儿,看见了海东青也是惊讶和欣喜。 “海东青?记得你从前说过一回,你六岁的时候也见过海东青,那时你才不过这桌案高。” 赵先生怀念道,“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不再遗憾了。” 程朝苦恼:“但这驯服海东青可不容易,没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能亲近海东青。” 他又亮晶晶地看着赵先生,“这海东青还没名儿呢!” “您儒雅风流,赏脸给我这海东青起个儿脱俗的好名儿呗!” 赵先生哼了一声: “这又想起我来了,它生在宁古塔,也是雄健的,又兼有弥补你幼时的心事,就叫阿宁吧。” 程朝歪着头思考,“那就叫阿宁吧。” “这是今儿郊外逛庙会买的碧玉珠子,送您了。” 赵先生矜持地点头,却将那珠子宝贝似的放在锦盒里。 程朝失笑,撑着头感慨,那盒子怕都比珠子贵。 早在县试之前,赵先生就带着程朝将四书五经全都复习一遍了,县试考的就是四书五经的默写; 但是府试之后却不同,主要有帖经、策论,诗赋和杂学,经义、墨义这几种。 帖经就还是默写,相当于现代的填空题,掩住首尾,中间是要填写的。 策论就是作文章,相当于现代的命题作文,却比现代的作文更加有难度; 因为要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论述,若是思想偏激一些的读书人,偶有文章中说了于国于圣上不好的言论,那便是废了科考一道,再严重些,命都保不住。 诗赋顾名思义,就是作诗作赋。 杂学就是杂文,和现代的杂文相似,既可议论,也可叙事。 剩下的经义和墨义都是取自儒家的着作,然后作文章或是解释的。 赵先生沉吟: “你帖经不必说,过了县试就证明你早已熟读四书五经,诗赋也不必说,你幼年作诗,天赋远非常人能比; 这策论和杂学却有些薄弱。” 在程朝县试后就在祖宅里头默写了试卷的内容,回京之后就叫了奉信送过来给赵先生看。 赵先生发现他的薄弱之处就是作文章,这也同样是每个读书人的不擅长之处。 无他,文章的风格有多情,有辞藻华丽的,那自然有清淡和谐的;作文章不但要引经据典、熟知各种典故,还要说实事。 实在是难。 “勤能补拙,还是得勤加练习才对。” 赵先生道。 “你现在上学,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必每日都来我这里,只必须每日都作两篇策论,两篇杂文,让奉信给我送过来。” 程朝颔首,“国子学课业不多,我再各自作一篇墨义和经义吧。” 赵先生很是欣慰他的勤奋,“如此更好。” 赵先生的妻子轻轻扣门: “你们上课累了吧,我叫人做了些糕点。” 程朝言笑晏晏,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素银簪子和几朵珠花。 “这虽不值什么钱,也不华丽,但是却是我的一片心意。” 杨师母捂着嘴轻笑,“多谢玉章了,没成想我还能收到礼物。” “这是柳记的栗子糕,玉章不是最爱吃了吗?你小的时候侍郎不叫吃,每次都来了我们府里才能吃上。” 杨师母笑着将玉盏放在矮桌上,怕打扰他们讲课就快步出去了。 赵先生又给程朝分析了他县试的试卷,到了戌时一刻,天都要黑了才下课。 程朝拎着笼子进了侍郎府大门,门人就苦着脸拦住程朝一看他: “大少爷,老爷说要您去书房。” 程朝看他表情就知晓程运叫他绝对没好事。 果然。 “……府试在即,就在四月,你竟然还跑出去和同窗鬼混!” 程运想起来就气的不行。 他今日下职之后就想着这逆子,府试在即,他想亲自考教他学问,人却没影儿了,害得他在书房里枯坐着等了两个时辰。 问奉信,奉信摇头,问奉华,奉华也是三不知,好不容易画屏知晓,说出来的话更让他生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去看庙会? 心里没数! “我今日也去了赵先生那里复习功课,放松放松怎么了?爹何至于这样逼问我。” 程朝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顿说,心里也是委屈,难不成他做什么都要跟程运禀报? 监视犯人都不是这样的! 程运火气来了,一拍桌子,“你几个弟弟想要我的指点教导都不成,偏你不屑,好啊,你祖父拦着不叫我打你,你母亲也哭的肝肠寸断的,那我今日便不罚你!” “且看府试你有多少真本事!” 程朝负气推门走开。 你以为谁想要你的教导呢! 里面程运还喘着粗气喊: “望哥儿和育哥儿不比你差!” 第41章 玉香炉,承欢,姑母 程朝将逛庙会买的玩意儿都送了出去,又亲自去了一趟静心堂。 他让奉信上前来,“这是我找人烧制的玉香炉,是上好的白玉做的。” 程老太爷笑开了花,急急从奉信手中抢过玉香炉,抱着不撒手,恨不得睡觉都要一起。 “祖父喜欢!你有心就好。” “这上面还刻着福寿康宁,可见你的期望!” 程朝心里暖暖的,暗道程运虽然不是个好父亲,勉强算个便宜爹,可他却有一个好母亲和一个好祖父,世间最好的! 他又叫后面的奉华上前一步,亲自将瓷瓶奉上来。 “这是我制的香,雪中春泛。” 程老太爷又慌忙叫下人用上好的织花锦包着玉香炉进屋了,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打开放在鼻下细嗅。 惊喜中又带着感动,“朝哥儿有心了,我最喜欢冬日青竹在雪中刚正不折的坚韧模样,这雪中春泛怕是加了竹叶吧?” 程朝跟他坐在一起,清幽的眸子里水盈盈的,笑容也很清冽: “祖父识香过人,是加了十钱竹叶,讨个巧,要您欢心呢!” 程老太爷感动得很,搂着程朝又说了一刻钟的贴心话,临了才道: “你劝劝你母亲,有舍方有得,叫她不要伤怀了,你弟弟现在已经抱过来了,在你祖母这儿,你去瞧瞧吧。” “你祖母也念叨你多时了。” * 程朝在门口就听到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还有姐妹们逗趣儿的笑声。 “朝哥儿来看弟弟!” 程朝打量程育,李氏崇尚白胖是福,他在李氏这吃的白白胖胖的,像年画上的福娃娃。 “育哥儿在您这儿愈发胖了,可见您养的好呢!” 李氏慈爱地笑着。 “你们几个大了,大姐儿她们也是要嫁人的,我膝下寂寞,养了育哥儿后就有挂念了。” 程茵说了句: “可怜二哥只能待在房里,却出不来,更遑论在您这承欢了……唉!” 程茵抹了抹眼泪,叹息道。 李氏心软,听闻后果真神色松动,程朝心里一紧,忙岔话: “长姐,我今儿去郊外观音庙逛庙会,见着长平侯世子了呢!” 程薇眼神闪烁,羞红了脸低下头。 李氏将程期一事抛之脑后,连忙询问:“那长平侯世子如何?” “总是听你父亲说如何如何好,我们却是一眼都没见过的!” 程朝笑吟吟地扫过脸色不佳的程茵,“世子样貌好,身姿好,和长姐很是登对呢!” 李氏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程朝瞥了一眼始终低头的程芙,意有所指道: “三叔那日同我说,说芙妹妹清冷惹人怜,他是怎么疼都疼不够的,让我多多关怀芙妹妹呢。” 李氏靠在藏青色的大迎枕上,边逗弄着程育边说: “你三叔要是省下那去浮生若梦的时辰,芙丫头还要你这个长兄关怀?” 程茵脸色果真阴沉了,程朝又给程芙补了一句: “三叔还说,三婶母教导有方,执掌中馈也是合格的,说不日就要让三婶母继续管着呢,毕竟三叔繁忙。” 程芙脸色也不好看了。 程朝满意地收回视线,暗想程茵和程期虽是亲兄妹,可也略有龃龉,程茵怎么会主动给程期说话,除非是黄氏要求的。 黄氏和程期现在都在禁足当中,出不来,但可以让人帮着在耳根子软、又心疼子孙的李氏跟前说说好话,保不准老太太哪天情感泛滥,黄氏暂且不说,程期肯定是能放出来的。 这下因为他编造的一些话,程茵和程芙又得一起斗了,黄氏和程期也逃不掉。 程茵一直介意前头有一个比自己大几个月、又比自己美貌的姐姐,就是程芙。 当然也介意父亲本就不多的疼爱,让程芙占去了大半。 即使程三叔心里更疼爱她这个女儿,但是嫉妒使人脑子不清醒,程茵也才不到十岁,她还想不到这些。 程芙也有在意的人,要是黄氏再重新掌握了三房的掌家权,那她和她姨娘的苦日子又卷土重来了。 尝过甜头的人又怎会允许呢? 且看谁心机智谋更高了。 反正程朝是赢了。 * 海东青程朝是得到了,可还有一件难事,就是驯服海东青。 程朝让奉信将阿宁给拴起来,绑上鹰足,还得晾上它一段时间,不给吃的不给喝的。 等阿宁适应之后就可以开始第二步了。 第二日是休沐,程朝又没能实现一觉睡到午时的愿望,卯时就要起来应程大姑奶奶的邀约。 程大姑奶奶嫁在京城,和侍郎府来往密切,也时常给他们下帖子去玩。 她只给大房的几个少爷小姐下了帖子,程育还在襁褓,便没去。 程朝和程望一个马车,程望有些拘谨,他和长兄年龄差距大,长兄六岁时他才出生,嫡庶之间犹如天堑,更别提林夫人一向不待见他。 程朝也不知晓和这个异母弟弟说些什么,就略略问了近况。 “一切都好,劳烦长兄挂怀了。” 程望斟酌了片刻,才开口。 一路无话。 程大姑奶奶嫁的是正四品的御史。 下了马车,就有侍女迎过来,“夫人在里面等着几位少爷小姐呢!” 程大姑奶奶见了他们就一直笑着,先是拉着程薇的手,关怀她的婚事。 “长平侯的世子一表人才,是个良配!” “四月初你们成婚,下聘的时候姑母也过去给你张脸面,姑母还有一匣子南珠,是宫里头娘娘赏的,回头给你当添妆!” 程薇羞答答地不说话。 程大姑奶奶又拉过程朝,更是笑意满满。 “早听你表弟说你在国子学都是头名,打南边儿应天府过来的也比不过你,可真是我们程家的好儿郎!” 程大姑奶奶只得了南青这一个儿子,对女孩儿很喜欢,拉着几个小姐跟着她坐在雕花榻上,又拉着程望笑的合不拢嘴。 打发道:“你们两个心不定,在我这儿也插不进话来,去外头玩吧。” “南青,带着你表哥好好瞧瞧咱们花园里的那朵绿菊!” 南青早就待的无聊了,看见几个表姐一走进来就更慌了,他心里只有柔儿,怕程大姑奶奶一时昏头了,又要给他和三表姐牵姻缘,慌不择路地拉着程朝就出去了。 南青带着程朝来到自己的卧房。 柔儿从里面迎过来,俯身行礼,“少爷、程少爷。” 程朝笑着说:“柔儿还是这么美貌伶俐,真是表弟的妙人,快起来吧。” 听见程朝夸柔儿,南青眼里得意更重,他支开柔儿。 “柔儿先去给我和表哥沏壶茶。” 他声音都放轻了。 “表哥、表哥,我娘那天竟然动了叫我和三表姐成亲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南青焦急询问。 程朝眉头一皱,南青和三姐?近亲结婚啊! “你先别急,我回头给我娘说说,你是知晓的,我娘和姑母之间的关系。” 林夫人和程大姑奶奶素有不睦,就程朝所知,自他出生,所有人都不得在林夫人面前提大姑奶奶这几个字儿。 林夫人是不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给程大姑奶奶做儿媳的。 第42章 风靡京城,嫁女,晒妆 中午的时候南御史回来了,程朝午膳是和南御史一起吃的。 程大姑奶奶带着几个女孩在内室用午膳。 南御史道: “江南水灾一事已解决,可还有诸多隐患,你们国子学不是新设了江南院吗,好好和人家相处,别生出事端来。” 程朝纳闷,怎么最近十几天都是人说江南院要避着、不要正面交锋的? 嘴上还是回答:“多谢姑父教诲,我记下了。” 南御史高兴地捋了捋胡须,用公筷给他夹了葱香虾球。 “尝尝,这是你姑母专门雇了一个打南边儿来的厨子,专门做南菜的,还合你胃口吗?” 程朝:怎么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吃南菜。 他问了出来,南御史笑了笑: “还不是十八那天你父亲生辰宴,你宴请了同窗……” “你喜欢的就是全京城的风向标。” 程朝:“……”我风靡全京城了? 临走时,南青还和他说悄悄话。 “表哥,我和柔儿是天作之合。” 得,这是个霸道少爷爱上侍女的爱情故事。 * 四月初三,宜嫁娶,程薇和长平侯世子何冕成亲。 程朝给程薇添了一箱子的妆,有江南那边时兴的湖锻和浙锻各四匹,赤金缠丝花卉手镯一对,金银点翠流苏步摇两支,镂空金月簪一对,还有一最最珍贵的珊瑚珠子和红玛瑙手串,剩下的就是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 江南那边时兴的缎子还是程朝寄信给应天府的丁成玉和程灵,叫他们帮忙买的。 可以说,对程薇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兄弟们当中,程望还小,程瑜林和程瑜柯自小不同他们长大,程期给程薇准备的,还不值程朝的四分之一。 程朝四月初一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四月初二长平侯府来走了程序,定亲交换婚书一个儿不落,端的是迎大妇的姿态。 迎亲这天程朝和国子学的同窗好友们还是请假了,他人缘好、交友广泛,国子学的人都走了大半,比当时程运生辰宴人还多。 毕竟程运只是生辰宴,而侍郎府却是嫁女,嫁的还是嫡长女,还有热闹看,又兼着卖长平侯府的面子,国子学几乎叫得上名字的官家子弟都去了。 剩下的除了平民子弟就是小官之子。 连宋驰都被程朝请过来给程薇充面子。 原本他今日也教不了谁,温字班的学生们都走了,他要不还是在国子学顽强上班,要不就下班回家享受。 这二者之间,他选择了去参加婚宴。 程朝穿的更是富贵华丽,他嫡亲的长姐好日子,一身红那是标配。 连抹额都带上了,南海的珍珠都被加了上去,五六个珍珠垂着下来,一走路就叮叮当当地响; 四月暖和了些,程朝也穿的薄了,一身大红色正金盘扣折枝桂花锦缎。 任谁看了不说是个富贵窝里出来的骄矜少爷。 为了装点面子,程运还专门叫人给程朝传话:那长命锁项圈的、手串子都戴上,比照着你那日珠光宝气的模样。 程朝也不含糊,直接pass景泰蓝璎珞项圈,不好、颜色不好,大喜之日必须全身都是红的。 重新又找了红宝石项链带上,还配了金链子挂着的璎珞盘丝长命锁,都压箱底儿八百年了,自四岁之后就不戴了,戴上之后程朝观自己,真有种四岁那年漂亮小娃娃的模样。 等比例放大而已,他一直都这么俊。 手腕上也是珊瑚珠子串成的手链。 程薇那里也是忙活,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梳妆,李氏专门从京城里找了十全娘子来说吉祥话。 林夫人也正好出了月子,拉着程薇说了不少贴心话,又和李氏一起给羞答答的程薇说了夫妻之间的敦伦。 姐妹们都和程薇说着话,平日里再多的龃龉、再多的矛盾争宠,都淡淡了。 “老夫人、大夫人,前面来客了!” 林夫人和李氏连忙就领着众位小姐们前去。 程运在前院里是满面红光,程朝跟在他身后也是笑吟吟的。 要晒妆了。 就是晒嫁妆。 除开嫁妆,还要添妆,如程运就添的是银子,林夫人给女儿的添的就是首饰。 这可没少让程运得意,在众人面前狠狠表现了自家的有钱。 程朝那一箱子搬过来的时候更是让他脸色涨红。 他又是得意又是惊愕。 这逆子怎么这么有钱??? 第43章 纳征,少年嬉戏 后院。 这不止是程薇的婚宴,更是二小姐、三小姐他们的好时候。 众位夫人太太们都拉着手一个个地瞧过来。 程府子孙昌茂,女孩儿尤多,也分不清哪个对应哪个小姐。 二小姐程芷平和恬静,三小姐程葵娇憨活泼,四小姐程莺那更是众人的瞩目,光那娇艳的小脸就引得众位夫人们连连称赞。 严氏脸上的笑都没下来过。 五小姐程芙和程莺一样美貌,只是类型不同,冷若冰霜的模样也没少让人侧目。 六小姐程茵会说话,叫夫人们拉着小手捏着小脸,好一顿打趣儿。 林夫人见自己亲生的三小姐程葵很得夫人们的喜欢,脸上也是淡淡的笑意,她今日心情好,穿的也是一身红,连黄氏在跟前儿一直晃都还是好心情。 黄氏和程期今日都放出来了,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像是自己的好日子,太喧宾夺主了。 …… 程大姑奶奶一家子过来了,她出手阔绰,今儿成婚的又是亲侄女,直接备了大红色祥云漆盒,有人唱报: “大姑奶奶添妆白银一千两,珠宝首饰一匣!” 程二姑奶奶虽在洛邑,也派人送了礼过来。 巳时长平侯府就来纳征了。 来的是长平侯夫妇,可见对程薇的重视。 程朝和程运还在前院招待宾客。 “长平侯府下聘!” “礼无数,忠贞大雁一对!” 程朝和程运连忙去了正堂。 正堂。 程运和林夫人都端坐在太师椅上,程朝这些小辈儿都站在一旁候着。 外头长平侯府派人来大声道: “长平侯府特来叫门,替世子何冕礼聘程氏之嫡长女程薇!” 程运笑着道: “大雁乃忠贞之鸟也,愿小女与世子琴瑟和鸣,生儿育女!” 长平侯府来人立马冲外面大喊: “长平侯府进!” 长平侯和妻子满面笑容,和程运、林夫人寒暄一番。 林夫人带着长平侯夫人去了后院,程运则是带着儿郎们好人长平侯去了前院。 前院里更是热闹,程府里到处都是红灯笼红绸缎,装点的喜气洋洋。 侍郎府开了几十桌筵席,光是程朝的同窗们就独独占了七八桌,又包了温香楼,另开了几十桌。 同僚们都恭喜程运: “程侍郎真是春风得意啊,觅得金龟婿!” 有大人互相拱手,摇头一笑: “儿子有玉章,女婿有何冕,程侍郎真是那最最有福之人!” 程运又是哈哈大笑,和这个大人一起恭喜,和那个同僚一起喝酒。 程朝想溜,程运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直拉着他,大人们都纷纷夸赞程朝,程运更是红光满面。 长平侯也和众人一起喝酒玩笑,长平侯那儿也开了席,上午是程府,下午是长平侯府。 程朝找着机会可从程运身边溜走了,跑到许典江漓他们那桌。 “你们可劲吃!今儿是我长姐的好日子,管够!” 许典几人又说了些吉祥话: “祝程家姐姐喜结良缘,白头到老……” 程朝又上别的桌招呼完同学,程运就派人过来叫他了。 庭院里还有些娱乐项目,投壶的、下棋对弈的都有。 “你们要是吃饱了就去那边儿玩会儿吧!” 程朝和同窗们说。 吃过席后,何冕就带着程薇上了花轿,准备去长平侯府。 众宾客们又都跟着他们的迎亲队伍,程朝也跟着去了。 拜天地,入洞房。 许典大声问:“生不生?” 程薇羞涩小声点头。 程朝笑得不行,拉着许典不叫他闹了,“赶明儿你洞房,我闹得最凶!” “谁叫你在我长姐这里闹得?” “我娶妻?还得再要几年呢!” 江漓起哄,“你才十一,就想美人了!” 连齐黎宁这样稳重的都不免笑着说了几句。 足足闹到了子时,长平侯府自然给妻弟准备了院子住着,许典他们也不乐意走了,就挤着跟程朝住一起,整个长平侯府也是锣鼓喧天的,几人就着前头儿的喧嚣声说笑玩闹。 又作了几首酸诗酸词的,并着喝了点度数低的清酒,还行了飞花令的。 程朝三更天的时候还看着红灯笼听着吵闹声,写了一篇文章,《记长姐嫁》。 作完文章清醒了些,“奉信、奉信,快回府,给老头子说一声我在这住下了!” “要不然又要痛斥我夜不归宿!” 奉信和许典江漓他们的小厮都在廊下铺了褥子睡着,天暖了也不冷,还有点情韵意趣儿; 奉信都睡着了,听了程朝的话一骨碌爬起来,也不敢耽搁,立马就拍了拍脸向外头走。 要是迟了,老爷又要罚俸了! 奉信才走了几步路,又困了,长平侯府的下人们都没睡,还在收拾东西,奉信随手招了一个来。 “我们少爷是世子妃的亲弟弟,程少爷,麻烦小哥到侍郎府同老爷说声,我们少爷在长平侯府忙活晚了,世子给备了院子,盛情难却,就住下了,让老爷夫人莫惦记。” 奉信还知道给少爷打掩护,只说盛情难却,没讲是少爷自己玩疯了。 那边院子里许典嘲笑程朝: “程三啊程三,你看着威风,其实怕程侍郎怕得很!” 他喝的酒多,面色都红了,醉醺醺的。 程朝反唇讥讽,“那咱俩换个爹?你看看你能不能受得了程侍郎!” 他们两个斗嘴,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正在写课业的江漓的笑点,他顿时扔了笔哈哈大笑: “你这个亲儿子在背后编排亲爹!” 程朝瞪他一眼,走过去翻他课业,笑意盈盈,“江漓,你今儿能写完吗?” 谢优云在一边儿投壶,闻言也嘲讽地看着江漓: “你们讲师前个儿留的课业,你现在都没写完,玉哥每日两篇策论,两篇杂文,一篇墨义和经义都能完成!” 江漓无所谓,又喝了一口酒,“我又不考科举,也不考状元的,何苦写那些个枯燥乏味的儒家经典?” 齐黎宁躺在摇椅上最舒坦,也不跟他们插科打诨,闭目养神。 第44章 年少轻狂,有病,烧烤 程朝晃了晃脑袋,看见奉信回来了,趴在铺着绸缎的矮桌上,叫唤着: “奉信,我饿了……” 奉信大惊,“我的少爷来,这都三更天了……” 谢优云道: “三更天怎的了?今日闹得狠了,晚上的时候也没吃几口席。” 程朝突发奇想,想吃锅子或是烧烤了,他思虑再三,觉得两个都吃的话奉信的脸必定哭丧了,就忍痛舍弃锅子。 “咱吃烧烤吧!” 许典眯了眯眼,向廊下看,扬声道: “快起来,你们的程大少爷饿了,要吃烧烤,还不快去准备!” 又回头对着趴在绸缎垫着的矮桌上的程朝嘀咕两句: “你真是说什么是什么,一声令下我们都得为你服务!” “连圣——” 程朝猛地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富贵的珍珠抹额都掉了下去,冷着声音道: “你说什么呢!” 许典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双手撑在地上,起身也趴在矮桌上,脸贴着,说话也口齿不清: “本来就是嘛……” “隔墙有耳。” 齐黎宁淡淡道。 程朝也跟了一句,“祸从口出。” 他没好气地拍了许典一下, “要是真传出去了,咱们说自己是年少轻狂什么的给自己脱罪,但我们侍郎府、你们的尚书府都得被牵连,你自灭满门啊你!” 廊下的小厮们都起来了,揉揉眼睛就要出院子给自个儿的少爷准备烧烤东西去。 程朝看了看天色,黑漆漆的一片,但长平侯府却是红红的黄黄的灯光,他猜不出什么时辰,随口问了句: “什么时间了?” 齐黎宁道:“大约丑时二刻了,鸡都开始打鸣了。” 得,这一夜是别想睡了。 程朝馋的要命,一会儿看看门,一会儿问问时间的,实在等不了了,准备自己过去看看。 夜探厨房! 许典念念叨叨的,“你这真是折腾人!” 程朝回嘴,“折腾你你别去。” 谢优云精神满满,“他绝对会去,自己也饿得不行,哈哈哈。” 江漓拍拍两人的肩膀,“这多刺激啊,半夜去厨房,我活了十几年,头一遭呢!” 长平侯府厨房膳房很多,程朝随意拉了一个侍从问了一个最近的。 问完之后,侍从还总是狐疑地回头瞅他们。 谢优云无奈,“他绝对是觉得咱们脑子不大好。” “咱们脑子有病!”江漓跳出来。 几人哈哈笑笑地来到膳房。 膳房里人不少,程朝惊讶问: “前头还有客人吃饭吗?” 婆子一脸自豪,她虽不认得程朝他们,但是不妨碍她炫耀。 “一直就没停过,有大人在前头行酒令、谈话呢!” “这要是喝酒了,就得备着点菜,还有许多和您一样的公子少爷们闹着肚子饿呢!” 程朝趴在许典耳边小声道: “我这才知晓奉信他们为何还不回来了。” 这个膳房算是比较大的了,正堂的一条长桌上都是做好了要使唤人去送前头的菜,一条长桌上是备着的菜。 程朝走过去,婆子吓得不轻,以为他现在就要菜,慌忙去拦着: “少爷,这可不能吃,这是旁人点的。” “我不吃这个,还有什么能吃的吗?小菜。” 江漓哈哈大笑,“怎么饿成这样了!” 婆子从里间端出来几碟饼子馍馍的还有几碟小菜,左不过是青菜香菇、鸡蛋鸭蛋鹌鹑蛋的。 程朝和许典忙上前接过来,“多谢了。” 又到了膳房右间,几人围着长桌就开始吃起来。 半大的少年不经饿,程朝用小饼卷了那一小碟流油冒滋的咸鸭蛋黄,一口下去好吃的跺脚。 许典本来吃着青菜香菇大包子的,看他吃也看饿了,瞬间觉得手上的大包子都不香了。 他咽咽口水,心道看着太好吃了。 “你也给我包一个。” 程朝问也盯着他的小饼的那几个人,“你们也要吗?” 于是程朝收获了三个不断点头的招财猫。 江漓一口下去,就还剩半个饼了,给程朝竖大拇哥: “玉哥儿,还是你会吃!” “程侍郎有远见!” 程朝知道他说的是程运呵斥他一身娇病、挑吃俭用的事,狠狠在桌子下踢他一脚: “小心你呛着!” 谢优云不必说了,他刚刚在院子里练习投壶,消耗大,连吃了三个卷饼; 许典嘴上说着不好吃、太咸了、太油了之类的,还是就着他那青菜香菇大包子吃了半小碟的咸鸭蛋黄; 齐黎宁优雅地吃了一个卷饼就不吃了。 “我要留着肚子吃烧烤。” 他这样说。 他们又慢慢悠悠地走回去。 奉信他们也回来了,正好和他们撞上。 “少爷,拿了两个炉子,还有些肉菜的,您看够了,吗?” 程朝颔首,“就这些吧,先烤羊肉。” 江漓在院子里写课业,闻着烤羊肉的香味,那更是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羊肉烤的滋滋冒油,程朝又撒了些调料,“可以吃了!” 江漓立即扔了笔坐过来。 素菜烤的更快,程朝分了两盘子出来,一盘递给奉信。 “你们也辛苦了,快去吃吧。” 奉信喜得嘴角就没下去过。 他们这院里的香味吸引了旁边的人。 何冕给程朝安排的院子就在长平侯次子何郁的院子旁边,何郁晚上正失眠呢,就听见隔壁热热闹闹的,还有香味。 他直接趴在墙头上看,看见他们一个个吃的那么香更是心动了。 “喂,你们是谁?” 程朝吓了一跳,左右四处看看都没发现人,还是谢优云指着墙头给他看。 “你是谁?” 许典直接反问。 “我叫何郁,这就是我家,今儿成亲的是我亲兄长。” 程朝也抬头笑着道: “今儿成亲的还是我长姐呢! “在下玉章,程侍郎是我爹。” 第45章 赖床,事端起 何郁一听也不翻墙了,直接从大门进来。 “那感情好,咱们可是亲家,你给我吃两个烤羊肉不过分吧?” 程朝大方地将盘子递给他,看的许典气急败坏道: “程三,你干什么?不给他吃!” 何郁吃的,满嘴都是油,还一直赞叹哈气,“好吃,真好吃!人间美味也!” 许典一个人冷着脸,程朝又给他烤了许多,才让他脸色回暖。 闹到了四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卯时奉信叫程朝起床,程朝都不想睁眼,他的感觉就是刚睡下就被喊起来了,没有更清醒,只有更困顿。 奉信手足无措,平日都是画屏叫程朝起床的,这个活计他是第一次干,不知道怎么喊起来。 齐黎宁进了屋,看见苦着脸的奉信,无奈道: “我来吧,你先去膳房催催,拿几个包子肉饼来。” 齐黎宁又叫了三次,才把程朝叫起来。 江漓正在漱口,回头道: “不知道你家的画屏天天怎么把你叫起来的,都叫了你三次你才醒。” “每次都说一炷香、一炷香的。” 程朝翻身,扯了扯被子,看一眼旁边的人,乐了: “还说我呢,这许典还不如我。 你还好意思说,你昨日还要通宵呢!” 江漓瞥一眼许典,“不知道是谁踢了我好几脚,力气可重了。” 程朝整理衣服,“估摸着是优云。” 谢优云起来了之后又去外面院子里练习投壶了。 “你们起来了?快点,马上辰时了。” “上学要迟到了!”程朝对身边的许典喊道。 “起床困难户一个!” 江漓向外走去,“两个,你也是。” 出了院子,程薇还派了侍女过来。 “长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侍女笑吟吟道: “是侍郎府大老爷派了人告诉我们世子妃,说您……喜欢赖床,怕着上学迟到,叫我们世子妃来叫您。” 许典走出门,哈哈大笑: “你喜欢赖床,哈哈哈……” 程朝暗暗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昨夜没回去,程运绝对要刺他! 早膳也没吃,在马车上吃了些肉饼。 程朝到了温字班,就有同窗恭喜他。 “祝贺程家姐姐和世子举案齐眉!” “另外,昨儿你们家的宴席着实美味!” 唯有庄策臭着脸,不屑地看了程朝一眼。 中午在东堂用完膳,程朝几人正在慢悠悠地走着,一个小侍从急急忙忙地走过来,不小心撞了许典。 许典心气不顺:“怎么走路的?” 小侍从连忙给他请罪,苦着脸道: “……前头状元楼祈福那出事了!庄少爷和江南院的少爷们打起来了!” 程朝和许典等人对视一眼,皆是惊讶,且不论他们早就听闻圣上有意提拔江南院,就单单这庄策,也不是无名小辈。 庄策是左相之子,若是和江南院的打起来,那真是麻烦。 程朝他们赶忙向状元楼赶,路上也都是看热闹的人。 等他们到地方,已经乌泱泱的全是人了,庄策一拨和江南院一拨泾渭分明。 里头还有孟珠。 两方人还在互骂,都是文化人,说的也都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如宋时秦桧!”“奸佞如安禄山!”“比董卓还不如!”“我看你倒有赵高指鹿为马的样子,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程朝看也没看明白,就问一边的邓熙,“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打起来了?” “还不是东堂的事端,谁叫这厨子只知道南北,一点都不顾及咱们。”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你的事儿呢!” 邓熙扭头看他。 程朝心一紧,忙问:“与我有何干系?” “那日你父亲生辰宴,不是请了南边儿的厨子嘛,做的南菜风靡京城,又兼着有你这个玉章公子也爱吃,各府里头都是清一色的南菜,连宫里头娘娘都爱吃。” ……拜托,我是什么名人吗??? “学里爱吃南菜也多,庄策的人就喜欢,在东堂换菜,但这厨子也不会来事儿,直截了当地说了要供这江南院的,这个小弟告诉了庄策,庄策就约人来这状元楼,一言不合就开打了。” 过会儿宋驰和江南院的老师们就来了,三省阁的李主师也过来了,照样的,在场凡是动手的,不论你是哪个级哪个班哪个院的,都得去一趟三省阁。 先让你对着圣人画像跪着反省几个时辰,再由着李主师等主师“审问”,然后该罚的罚,该赏的赏。 “都回去上课!”李主师用大嗓门喊着。 程朝摇头啧啧感叹,“我知道庄策很疯,没想到他这么疯的!” 许典晃晃手,“有什么好惊讶的,这还叫疯?要是我,绝对将他们打的爬不起来!” “一个个的,也该受受教训了,要不还以为是在应天府呢!” 最后的惩罚下来了,庄策那一拨和江南院动手的都必须强制住校一个月,革了宋驰的讲师之位。 江南院本就都是住校的,但是庄策他们要吃吃苦头了。 倘若上面的这些程朝他们还能理解,但革宋驰的讲师,却是令人费解。 宋驰若是管教不严,大可罚月俸,不至于革职。 第46章 朝堂,洗脑,算计 第二天,温字班就换了讲师,这个讲师姓周,都唤作周讲师。 周讲师讲课也好,只是他们都习惯了宋驰的讲课方式,还是有些不习惯。 中午邓熙特意邀他们去温香楼叙话,说是要说说这宋驰被革职一事。 程朝上午写了两篇策论,赵先生给他的题目是“朝堂”,程朝觉得自己写的不好。 他现在才十岁多点,程运也不会和他说朝堂之上的局势什么的,程朝知道的就是程运包括整个程府、还有程二叔程三叔都是坚定的保皇党。 不论龙椅上坐的是谁,都会支持。 前提是坐上龙椅。 他丝毫没有头绪,周讲师讲的课他也不习惯,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几人又寻了信字班的江漓一同去了温香楼。 程朝没想到的是,邓熙居然还邀请了庄策。 庄策此时坐在椅子上摇着佛珠,桀骜不驯。 邓熙跟他们挤眉弄眼,一副神秘的模样。 “你们温字班的宋驰宋讲师被革职这件事可大有来头!” 江漓皱眉道: “你尽快说,别吊我们胃口了。” 邓熙“哎呀”一声,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宋驰可是国子学出了名的会教书,怎么可能就因为你们班庄策和江南院打架就被罢了,还是因为朝堂上的事儿啊!” “咱们国子学虽说是个学府,但与前朝息息相关。” 程朝蹙眉,这事既涉及到朝堂,那就不是小事。 庄策也皱眉,冷声问道: “那你说说,朝堂上的什么事?” “咱们在国子学跟着哪个老师先生的学习读书,日后进了官场,这些都是人脉,你前头那些个师兄的,都是咱们的助力。” “可——” “可党派也得谨慎啊!” 程朝面色一肃,他急急道: “此番是前朝的大人们想换了宋讲师?为着让我们温字班的在学里就有了领头人,这个周讲师再对我们讲些有的没的,如要我们追随哪个大人的,那日后……” 那日后不敢想象。 这种叫洗脑。 邓熙手撑着头,“对了,所以咱们不能让他们得逞,周讲师不知道是谁塞进来的呢!” 庄策随意夹了一筷子木耳,细细思索。 “我与江南院的打架,说不定也是他们的一环,南北不止是圣上心口的病,更是我们国子学互相猜忌的根源。” 许典脑子转得快,跟着想了想,说道: “江南多出才子,更多出金銮殿进士,想想前几年,前十差不多都是南方人,那些人想着叫这些未来的官员们都听命于他们,实在是……细思极恐!” 谢优云听得迷迷糊糊地,问:“那你们觉得怎么办才好?” 齐黎宁敲了敲桌子,“宋讲师一时半会回不来,不是都挑拨我们吗,那咱们偏要不让他们如愿。” 谢优云又蒙了,“挑拨谁?” 程朝注意庄策夹的木耳很久了,连忙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又顺便给还蒙蒙着的谢优云夹了一筷子。 “你以后还是当将军吧,动脑子的事不适合你,凉拌木耳,你尝尝。” “那咱们就先和江南院的好一阵,那心怀叵测之人必定会跳出来,到时候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庄策也不摆臭脸了,带了些笑意,举杯遥遥对着程朝。 “少年玉章并非浪得虚名。” 邓熙站起来招呼: “咱们干一个!” 几人相视一笑。 和江南院好的行动就是庄策主动去江南院负荆请罪,程朝和孟珠、辛南舒聊得很开心。 回到侍郎府,程朝还预备了一个算计。 驯服阿宁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现在已经不排斥程朝摸他了,戾气也小了很多,接下来就是给阿宁投食了。 程朝练了几下,将食物抛到空中,他射箭厉害,准头也好,加上阿宁有心想吃,一下子就够到了。 程朝鼓励地摸了摸阿宁的翅膀,将它放进笼子里,拎着笼子去静心堂请安。 程老太爷也知晓了他们换老师的事情,他虽已远离官场,但是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嘱咐程朝: “你们这个新老师讲的东西,除开读书上的,别的什么你都莫要认真听认真记,不要往心里去。” 程朝心里明白,他急着去算计程期,忙道: “那我先去后院看看育哥儿。” 程老太爷颔首,眼里幽光闪过。 程期也围着李氏说笑,那殷勤样,叫程朝看见了都恶心。 程朝对奉华使了个眼色,奉华意领神会地大声叫喊: “呀,少爷,您什么时候买的海东青啊!必定是万两银子吧!” 程期眉头一跳,就要转头看去,又瞥见李氏惊讶的模样,心中转了一个弯,对着李氏上眼药: “祖母,什么海东青要万两银子啊,长兄哪来的这么些钱,咱们侍郎府平日里都省吃俭用的,哪能让长兄这么挥霍,这不就是败——” 李氏扫了他一眼,“期哥儿,嘴上把门。” 他猛地住嘴,讪讪的拍了拍自己的嘴,赔笑道: “是我多嘴了,是我多嘴了,我只是想着,要是被那些眼红咱们家的小人知道了,还不得参祖父和大伯?” 李氏神情愈发严肃,显然也是这样想。 三小姐程葵一见这形势,暗道不好,忙开口帮她亲弟弟。 “二弟多虑了,祖母您想啊,这有钱显出来的更让人放心还是有钱却不显山不露水的让人放心?” “这些的同僚大人们说的都是虚的,只有这圣上不忌惮才是真好。” 程葵微微一笑,转头问向程期,“二弟,你说呢?” 第47章 颇得人心,清明踏青 程朝在门外面暗暗给程葵点了个赞,说得好! 其实程葵完全就是在撇开了话题,说到圣上忌惮上去了,其实这个就是胡乱邹的,程府还不配叫圣上忌惮。 但是李氏她信啊,果然训斥了程期。 “期哥儿,以后说话要过脑子。” 程期脸色青青白白。 程朝又故意在外面逗了会儿阿宁,才施施然走进去。 李氏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神色,问道: “朝哥儿,方才听你在外头说海东青的,可否拿过来让我们瞧瞧?” 程朝勾唇一笑,他要的就是这句话,“奉华,快将阿宁拎进来。” 程期似笑非笑“哦”了一声,“长兄如此喜爱这海东青,还起了名字,叫阿宁?为何啊?” 程朝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管的真多! “是赵先生起的,你问赵先生去啊。” 他直接就怼,程期哼了一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氏和小姐们都知晓他们不和已久,也不再劝,都围着看阿宁。 程莺兴致勃勃,“玉哥,这海东青当真要万两?” 程朝瞥了一眼也很感兴趣的程期,回答道: “正是呢,说是万两都便宜了,这可是辽东最好的海东青!” 他若有似无地炫耀: “国子学的同窗们知晓了,都暗暗羡慕我呢!” 果然,程期的眼睛更亮,眸中有贪婪和觊觎,恨不得立马将阿宁拎到自己这里。 程朝嘲讽,蠢货一个! 程朝又说起送给程老太爷的玉香炉和香饼。 奉华接收到他的眼神,笑着道: “虽说那玉香炉和香饼不值钱,却是我们少爷的一片心意。” 李氏和小姐们又夸了程朝几句。 程期眼中光芒更甚。 程葵看着程期,状似不经意地问: “二弟,你可有给祖父祖母准备什么礼物?” 看着程期的黑脸,她又补了一句,笑眯眯道: “或是其余长辈也好,可有什么珍贵或是新奇、有心的小玩意?” 程朝垂眸暗笑,好三姐,你真是我的神助攻! 依程期那个爱面子的性子,绝对会寻了珍宝什么的送给程老太爷或是李氏。 银子这不就花出去了吗? 程朝也说了几句,“二弟也得准备起来呢,三叔要是收到了你的礼物,想必会高兴地说半天吧!” 又点了程芙和程茵,“还有芙妹妹和茵妹妹,三叔可是最心疼你们两个女孩的,可要好好用心孝敬三叔。”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斗不起来? 都想要父亲的爱,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更何况现在女主程芙才十岁,还很渴望父爱。 三个人都各怀心思,都低下头思索。 程朝又看了看程育,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程育越长皮肤越白,程朝仔细看了看,只能说基因的强大,真不愧是真兄弟,他和程育长得还是有点像的。 又去碧玉居给林夫人请安。 林夫人没了程育要照看,那是清闲不少,正窝在贵妃榻上听着侍女读话本子; 程朝略略听了几句,“那官人轻抚她脸颊,观女翘鼻樱唇,已是三分动情……”,程朝尴尬地咳嗽一声。 林夫人连忙叫人收起来话本子,扬声道: “朝哥儿,快进来。” 程朝被她拉着坐在榻上,提议道: “光听话本子有什么趣儿,不若……改日我请了京中双喜班子来好好唱几出,您和祖母都喜欢看戏的。” 林夫人给他递上西湖龙井,惊讶道: “你可别哄娘了,那双喜班子你爹想生辰宴的时候请来,却已被左相包了两个月给府中的夫人们看戏呢!” 程朝莞尔一笑,“这正好呢,左相府的庄策是我的同窗好友,我向他借一天就是了。” “只要能讨了娘欢心,这算得什么?” 侍郎府的几个夫人都是喜欢看戏听戏的。 “听说那扮崔莺莺的唱的极好,改日就点《西厢记》吧。” 林夫人自豪儿子在国子学颇得人心,搂着笑着道: “我就知道我的朝哥儿就是最好的,凭他那个期哥儿、望哥儿的都比不了,云泥之别!” “你爹他就是瞎了眼了,才总说你不好!” 程朝心想:他确实是瞎了眼了。 * 四月初六,是清明。 有道是“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这天果真下着绵绵小雨。 这样春和景明的时节也正适合踏春郊游。 国子学也放了一天假。 程朝早上跟着程老太爷和程运祭拜祖宗,后就一家人出游踏青。 他们一家去了京城郊外,程朝和程瑜林、程瑜柯想垂钓。 郊外的河流清澈见底,鹅卵石和各种颜色的鱼随着水流急急而过。 程二叔和程运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叹: “大哥,我看着玉章侄儿都欢喜的不行,恨不得和你换换儿子。” 他开玩笑道:“我两个换你一个。” 程运腹诽,不以数量以质量,我好不容易花了十几年才培养出一个,你就是五六个儿子我也不换! 程运可不得显摆显摆,叫了程朝过来。 “朝哥儿,你长姐成婚那日你作的文章给你二叔背背。” “就是《记长姐嫁》那篇。” 第48章 捕鱼,一损俱损 程二叔称赞,“写的极好!” 程朝谦逊道:“二叔谬赞了。” 程老太爷和李氏坐在马车里歇息,林夫人和亲女程葵一辆马车,黄氏带着程茵、严氏和程莺,只有二小姐程芷和五小姐程芙是一起坐着的。 难得全家出门踏青,程三叔也来了,黄氏瞅准了机会让程茵和程期和程三叔说说话、亲近亲近。 程朝和两个堂弟在湖边垂钓了许久都没有鱼儿上钩,程瑜林沉思。 “难道是这鱼食不吸引他们了?那咱们换个!” 程朝又让奉信过来换了鱼食,三人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收获。 程运在那边瞧着,他大声道: “你们钓不到的,快回来吧!” 程期转头也是幸灾乐祸地嘲笑: “依我看,长兄和两个堂弟就不是钓鱼的料!” 程朝和程瑜林、程瑜柯不服气,程朝探了探头。 “这水清澈得很,但是水流湍急,不好钓鱼。” 他和两个堂弟对视一眼,都是跃跃欲试,“不如?不如我们抓鱼!” 程瑜林激动得脸通红,“好!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程瑜柯虽然害羞,但也才是个十岁小孩,也想自己下水亲自捕鱼。 程朝将鱼竿丢给奉华,自己快速地挽袖子,程瑜柯有些害羞,动作很慢,挽个袖子还左顾右看的。 程瑜林很了解自己这个弟弟,转头对程朝道: “玉哥,你帮着瑜柯挽一下,他害羞得紧。” 程朝失笑,“这里都是自家人,怎的,姐妹们还要害羞呀?” 程瑜柯蚊子一样低头小声道:“君子衣冠整齐,不可乱。” 程朝和程瑜林哈哈大笑,程瑜林甚至躺在草地上捧腹大笑。 “太像个迂腐的老夫子了!” 程老太爷在马车上就听见自己乖孙的大笑声,和李氏说话时眼睛里都是笑意。 “也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呢!” 李氏道: “咱们不若下去?老大不是说今儿去福全斋或是温香楼用膳嘛。” “好好看着朝哥儿莺姐儿他们逗趣儿。” 程老太爷正有此意,两人笑眯眯地下了马车。 林夫人等人也不好继续在马车上待着了,也带着小姐们下来了。 程朝三人早已在河里嬉闹起来,鱼是一条没抓到,身上倒是湿了不少。 奉信和奉华看的担忧,和程瑜林二人的小厮对视一眼,奉信斟酌开口: “少爷,咱们歇会儿吧,衣裳都湿了。” 程朝势必要抓个鱼,“等我抓个鱼上来!” 程老太爷和李氏看见程朝三人都在水中泡着,有些担忧。 “朝哥儿、瑜林、瑜柯快上来,水凉!” “瑜林!抓!” 程朝费尽心思才抓了一条鱼,听见长辈的嘱咐也不敢再河中继续逗留,忙伸手。 “奉信!” 奉华早就备好了貂毛大氅,等他上来后立马给他披上,几人又去了马车里换衣服。 换好衣服程二叔就招手让他们过去。 “抓了几条鱼?” 程朝有些羞赧,“一条而已。” 程二叔捋捋胡子,笑道: “一条足矣!” 程老太爷和李氏等人也过来了,程朝连忙服侍他们坐下。 程二叔官职的结果昨儿下来了,留用在京,等着圣上安排。 这算是结果比较好的了,有的没来及去礼部登记,直接罢了官职,更有甚者没得到什么消息,又多少沾点江南水灾的事儿,直接罢官不说,更是发配到了边远之地。 程二叔想起来就是后怕不已,幸亏侄子提醒,要不然他从前的时候好歹是个临安知府,说不得也要被发配。 他感激道:“此番多谢玉哥儿了,才叫叔叔如今明哲保身。” 程朝哪敢受他的礼,忙道: “二叔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程朝还是明白的。 “我这一家子的,也不能总是住在大哥府里,还得速速找个宅子。” 程二叔叹息。 李氏有些不情愿,她想儿子日日在跟前,若是搬了宅子,多长时间能见一回都说不准呢! 她急急劝道: “老二,这府里够住的,也不过就加了几张嘴罢了。” “你看看你三弟,不也是跟着你大哥住的吗?” 她说完这话全场寂静。 程朝看好戏地朝程期看了好几眼,若是这样能将三房一家赶出去也好,二房到底是比三房更明事理。 这作妖坏事的,都是三房! 更别说还有女主这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要闹得全家鸡犬不宁的。 果然。 三房都是面色尴尬,程期尤其是,面如漆墨,都要滴出黑水来。 黄氏沉不住气,“母亲可说岔了,我们老爷虽说是不务正业、整天流连——” 她注意到程三叔的目光,讪讪道: “但我们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自己花钱的,用不着大哥的银子。” 她眼睛一挑,尽显刻薄,“可二哥不同,从临安回京都……”她掰着几根手指,装模作样地算起来,“都两个月了,这吃的用的都没花一两银子!” “知道的说是亲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是冤大头呢!” 程朝暗道不好,这黄氏太不会说话了,绝对要闹大! 第49章 温香楼,爱女色 李氏可不高兴了,她瞪眼: “老二也是用自己银子的。” 她看向程二叔。 程二叔羞窘,咳了咳,“回头就补上银子给大哥,这段时间叨扰了。” 黄氏得意,她继续说: “不光是银子,还有这人啊,大姐儿出门子了,可还有二姐儿三姐儿,况你那个莺姐儿可不是好性的,听说和她五妹六妹都有矛盾。” 这话不假,程莺被严氏惯的娇纵,好听了说是活泼性情,她来侍郎府这几月,就闹出了不少事,虽说都是几个姐儿之间的小事,但多了也叫人招架不住。 尤其和程芙、程茵闹得厉害。 严氏知道轻重,即使都说了她的女儿,她也不贸然开口。 程朝看向程茵,程茵正在把玩自己头上石榴宝石簪子,据程朝的经验来看,至少三百两。 其实程茵不长不幼,却是侍郎府穿的最好、用的最好的姐儿。 她母亲黄氏有钱,又宠爱她,那簪子钗子的没少给,但是三房入不敷出,程三叔每天搁外边儿花钱,程期、程茵和黄氏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 早晚他们要知道低调。 程老太爷不想谈这个话题,他怎么说都是对三个儿子不好,还不如和稀泥。 “这个回头再说,二姐儿的婚事你们怎么看?” 程薇嫁了个好人家,接下来就轮到二小姐程芷了。 程芷在程家的存在感很低,她的婚事估摸着也就是下嫁一个小官之子做正室,对一个庶女来说,这就是顶天的好姻缘了。 程运道: “咱们家的女儿不做妾,即使是个小官,也要是正妻的。” 林夫人也紧跟着表态,“我回头就给寻摸着,必定给芷丫头寻个好人家,也让陈姨娘参谋参谋。” 程芷露出了点笑容。 清明踏青也就是在郊外赏了点自然风光,之后他们就去温香楼用膳了。 程朝一拍脑袋,大意了! 他给奉信使眼色,奉信领会,朝他走过来。 程朝小声道:“你去和温香楼的掌柜说了吗?不要招呼我,装作不认识我。” 奉信耷拉着眼皮子,有气无力道: “少爷,晚了,我原先不确定老爷要去福全斋还是温香楼……” 程朝眼前一黑,“你这月的芙蓉饼没了。” 程朝原本想,躲着点就没事,但事与愿违,程运还偏偏让他先去问掌柜。 程朝一个踉跄,也只能强装镇定地先行一步。 温香楼的掌柜哎呦一声,眼睛亮亮的,像是饿了许久的灾民看见朝廷赈灾的队伍,放下刚才打的噼里啪啦响的算盘,一个箭步就来到程朝跟前。 程朝疯狂给他使眼色,可掌柜一心巴结他,根本没注意到。 “哎,这不是程少爷嘛,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声?” “还是上次的雅间儿吗,就您一个人,庄少爷……” 程运冷脸,“快过来!” 程朝只能最后再给掌柜一个失望的眼神,跟着程运他们上楼了。 程运大喝,一摔筷子, “方才什么意思?你早就来过这温香楼?” 李氏不忍心道: “老大啊,你这么问朝哥儿,就跟盘问犯人似的……” 程运气急了也顾不得李氏,“母亲,我教导朝哥儿的时候您别插嘴!” 李氏脸色僵硬,程二叔心里也很不舒服。 程运当着他的面就敢呵斥他亲娘,那以前他不在的时候,李氏过得佘那么苦日子啊。 林夫人看了看程二叔,打圆场: “老爷,娘也是为朝哥儿好,朝哥儿纵有错了什么的,也不该被你逼问。” 程朝皱眉,他一被说,程期和黄氏母子喜得跟刚得了十亩良田的大地主似的,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程朝听林夫人说这话就知晓,他们家又又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宅斗了,刚才的搬不搬和程芷的婚事都还没有定夺,现在又要新一局的了。 “还不都是你惯的!这温香楼是个什么地方,底下的那些美婢你又不是没瞧见,小小年纪就爱女色,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那以后能成什么栋梁!我看是纨绔子弟还差不多!” 程朝看了他一眼,气得不轻就是没有惊讶,可见是早就算计好的圈套,就等着他进去了! 还非得在一家人面前儿下他的脸面,这是什么好父亲? 只想让儿子给他争脸面,用不到的时候就是一顿打压。 他垂眸默声不语,清凌凌的眼眸里满是嘲讽和冷意。 林夫人也气的不行,程运的这些话太重了,程朝怎么受得起?光是爱女色就是个污名。 她连忙给儿子辩解: “这国子学里同窗聚餐的,来这温香楼太正常了,又不是浮生若梦。” 程三叔老脸一红,他对程朝很喜爱,也帮着说话: “朝哥儿这个年纪,和同窗吃酒也是情理之中。” 黄氏偏偏要跳出来,又是一挑细长的眼,“大哥可有所不知,朝哥儿的那个侍女画屏也是个狐狸精,那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一看就不是个——” 程朝真是佩服黄氏,程三叔房里的姨娘侍妾被她视作狐媚子也就算了,他的侍女画屏也是狐狸精? 要不是黄氏一直跟他作对,他都要怀疑黄氏喜欢上他了,整天他房里的什么事都要打听清楚,闲的!这不是私生饭是什么? 他原本想留着程期的把柄以后再干个大的,现在为了出气就爆出来。 “三婶对我长乐阁的人、物倒是了解颇多,像是细细打听过一样,不过我却知道二弟爱女色的事儿呢!” 第50章 春游,补课 他将程期和半夏的事说出来,要证据他也不怕,程期当初为了陷害他费心良多,还专门给半夏表白了好几次,倒是也谨慎,什么东西都没送。 但程朝会创造证物啊,顺便还能把黄氏拉下水。 他直接找人偷了黄氏的一支水莲花喜鹊簪子,谅他有口难说! “……二弟所做之事实在让我程氏一族蒙羞!” 程老太爷气的饭也不吃了,立即就要打道回府。 回府之后程朝就献上了“证物”,“这是半夏交予我的,说是二弟送她的定情信物。” 黄氏和程期都愤愤的,上前一看是那支水莲花喜鹊簪子,都不说话了。 这簪子是李氏的陪嫁,特意赏了他们夫人们一人一支,他们没有保管好就是他们的罪。 李氏看了更心寒,什么也没说,只是叹口气。 程老太爷闭了闭眼,“老三,你休了黄氏吧。” “至于程期,你跟着你母亲吧。” 黄氏和程期大惊,一个连忙哭诉,一个抱着程三叔不撒手。 程三叔也没料到程老太爷为了程朝这个长孙竟要舍了程期这个孙子。 他心中大憾,但是若没了儿子,他就要被人耻笑,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们这几年都没动静,他不能无子! 没了黄氏,他怎么去浮生若梦一掷千金? “爹!您三思,期哥儿和黄氏罪不至此!” “少年慕艾,没什么错处的……” 程朝心中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现在不能没有程期,程期后面还有大用处!更涉及到燕琼登基。 程三叔和严氏还有程茵也求情,连程运都求情了。 程朝气笑了,程期才是他亲儿子吧! 最后程老太爷沉默,为了家族的和谐,还是只让程期跪祠堂、黄氏跪佛堂。 其实程朝心里也明白,程期和黄氏背后还有黄家这门烟亲,他们是倒不了的,但是让他们吃吃苦头也是好的。 程期和黄氏的事都揭过去了,程朝去温香楼的事也没人说了,连程运都没开口。 * 国子学周讲师的讲课果真夹带私货,程朝也听不进去,都是散学之后跑赵先生那里补课。 府试要考四天,正摊着国子学要组织春游,南下去扬州。 钟鸣声响了,程朝快步走出温字班,和落后一步的齐黎宁吐槽: “大大前年在玉华观,大前年去天津,前年去邯郸,去年去兰陵,今年又扩大范围了,竟要去扬州。” 许典追出来,“你不是府试吗?正好跟着国子学的队伍走,扬州和应天府相隔不远,你到时再换道是了。” “我正是这个打算。” 谢优云可不想跟着国子学一大帮子人去扬州。 “就咱们这个周讲师……” 许典忙拍他,“你小点声!” 程朝冲他们伸伸手指,等去了信字班接了江漓,才结伴走出国子学。 谢优云才说话,“咱们这个周讲师我不喜欢,我可不想跟着他一起去扬州,我还是喜欢宋讲师,周讲师肯定要指挥着我们的,无趣极了!” 许典愁得很,每个人有自己的学习方式,许典上课就是容易走神,但是家里请了西席来教着,也不会跟不上。 只要他学的好,宋驰也不会多说什么,但这周讲师却是太“好为人师”了,非得叫许典按照他的方式来学。 “什么时候宋驰才回来!” 齐黎宁也很不习惯,但眼下宋讲师肯定是回不来的,少说得到了五月,他们才能出力。 谢优云脑子一闪,犹豫着说: “朝哥,要不然?要不然……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应天府?” 许典和江漓眼睛都亮了亮,许典推了推谢优云,喜道: “你小子行啊,脑袋转的挺快。” 程朝看向齐黎宁,“宁哥,你觉得如何?” “周讲师实在难缠,他想法太过果断,而且我始终记得那日温香楼邓熙的话。” 齐黎宁颔首:“我们陪你去应天府府试吧。” 程朝也高兴,这样他就能摆脱程期那个讨厌精了! 程朝在国子学没学到什么真东西,反倒听了一耳朵不该听的,散学后连许典邀他去福全斋用膳都没去。 “不去!我补课去了!” 许典和江漓几人双双对视一眼,一摊手,无奈道: “行吧,他有上进心肯努力也好,说不得以后就是状元探花的,咱们也跟着沾光。” 第51章 寒玉,杜茉香,厌学 昨日复习到子时才睡下,今早程朝就百般不想起。 画屏也心疼程朝复习功课辛苦,可也知道为了府试,有心叫他多睡一会儿,就叫厨房准备了几碟糕点还有肉饼子的让奉信放进马车里。 程朝困得很,这几日在国子学听了周讲师的多少废话,他就有多么讨厌周讲师,耽误时间! 他都不想去上学了! 他在马车里也没吃东西,也没读书,直接就在榻上又睡了。 到了国子学的前街上,程朝还没醒,车夫觉得不对劲,就试着喊了声:“少爷?少爷?” 又停顿一下,没听见有人应声,也没个动静,车夫吓得不轻,这要是少爷出了什么事,老太爷第一个不放过他! 连忙叫旁边马车的一个车夫帮他看着马儿,自己去后面看看。 这一看不得了,听着国子学的第一次钟鸣声,车夫连忙叫程朝: “少爷,少爷,起了!” “要迟到了!” 程朝迷迷瞪瞪地睁眼,拿过一旁的书袋就想下马车。 车夫看他还没清醒,害怕他摔倒,连连放下小凳子侍候着自家不想上学又困得要死的少爷下来。 程朝一想到今天一天又要听周讲师那洗脑加鸡汤加画饼的那一顿毫无营养可言的课,他都想去撞墙。 我不想上学! 有了周讲师作对比,宋驰都可爱多了! 宋驰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要救你! 程朝拎着书袋眯着眼睛就要冲刺,车夫忙在后面提醒。 “少爷,没吃饭呢!没吃早饭不健康!您带着乌梅糕和肉饼!” 程朝头也不回地迎着春风跑进国子学大门,“你吃吧!” 车夫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喜得眼睛都竖起来,匆匆嘱咐一句: “少爷,跑慢点——” 别摔着,要不然我的乌梅糕和肉饼就飞了! 程朝跑进二道门,国子学的钟鸣声已经响了第二次了。 他乱七八糟地想,不吃早饭不会得什么病吧? 算了,古代人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因为他们平均寿命都短! 程朝掐着点进温字班,他进门正好第三次钟鸣声响了。 周讲师就在他身后。 周讲师想说些什么,最后却罢了。 一上午周讲师又唾沫星子乱飞,讲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又是他那套洗脑言论。 程朝在下面都快困死了,头一点一点的,他闻了闻旁边醒神的烟黄色翡翠寒玉玉珏,将其握在手中,冰冰凉凉的又很顺滑,一下子让他清醒了。 这就是古代读书人醒神的法子了,只不过这只用于贵族,平民百姓还是悬梁刺股的。 这烟黄色翡翠寒玉玉珏上细细涂抹了醒脑提神的杜茉香,这香虽然有醒神的作用,却不刺鼻浓香,反而清冽温香; 原本就是普通的提神香,不过程朝又添了一味茉莉香,今年茉莉还没开花,就取了去年摘的茉莉花瓣,细细捣碎了研磨,之后就和这提神香配一起。 从周讲师过来的第三天程朝就琢磨着要配这杜茉香了,不过昨天才配好,今个也是画屏再三提醒了程朝才记得带上。 他怀疑他有厌学症了,每天早上都是起不来,不想学习,也不想来国子学。 都怪这个周讲师! 天杀的, 想放阿宁来叨周讲师! 你还我宋讲师! 周讲师眯了眯眼睛,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和困意,几次三番想说还是咽下去了。 找正打盹的谢优云开刀。 “谢优云,课上不许打盹儿!记一下,去门口站着醒神!” 听的温字班所有人都一激灵,程朝同情地看了一眼从他桌子旁走过幽怨地和他对视的谢优云,这月被记了,又是周讲师新上任的第一月,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周讲师绝对要大惩小戒的。 差不多是叫家长。 而谢优云这个出头鸟,回家得被谢将军打一顿了。 晌午,终于熬过了上午,温字班的学生们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强撑着等周讲师夹着书一走,纷纷都趴在桌子上补觉。 也不去吃饭了。 程朝那困得更是厉害,在周讲师讲的天花乱坠、志气昂扬、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派的时候,程朝悄咪咪地在底下写了两篇策论和两篇杂文,他想着反正周讲师都是在说废话,他何不利用这个时间做作业? 下课就撑不住了,一上午也没吃什么东西,下课就补觉、下课就补觉,根本顾不上肚子,现在是又困又饿。 第52章 文人雅士,高山流水 庄策敲了敲程朝的桌子,“玉章,别睡了,咱们去东堂用膳。” 程朝睁开眼睛,想起了他们的计谋,又去叫齐黎宁和许典,几人一起出了温字班,又将在门口趴在窗台上睡得正香的谢优云喊起来,和江漓、邓熙会和后就一同前往了东堂。 许典将手臂搭在程朝肩膀上,困倦道: “朝哥儿,你那杜茉香回头再多给我几盒子。” “周讲师功力大增,越发使人跃跃欲睡,一小盒根本撑不过一天。” “你狮子大开口,我昨儿就调了四盒子,我自个留一盒,给你们几个都分了几份了。” 谢优云还在担忧被谢将军知晓上课打盹儿的事。 他叹气,“我昨儿都昏头了,只顾着要和朝哥去应天府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临了才想起要带杜茉香,只是带错了,带成安神好眠的檀香了!” 众人都笑起来。 庄策讽刺他:“你要在班里念经啊,带檀香?国子学又不是佛堂!” 程朝都要笑岔气了,“不是哥哥们不帮你,只是你太粗枝大叶了,谢将军这顿打你是躲不过了!” 邓熙道: “经那日状元楼的一事……” 庄策冷冷地扫过来,他讪讪住嘴,忙赔罪: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之后东堂菜式都丰富许多,我昨儿去还有菊花茶呢!回头你们喝几口醒神。” “毕竟回头要商议事的。” 菊花茶确实醒神,程朝喝过之后脑子都灵活许多。 “前几日江南院不是邀我们过去赏月吗?” 庄策一口一个剥的白白胖胖的荔枝,“也不找个好理由,赏月?你们都要回家的,怎么陪他们赏月?” 程朝失笑,听出他语气中的酸,庄策被罚强制住校一个月,可无趣极了,时不时要他们帮忙带吃的喝的用的。 连左相府的小厮丫头们都认得了程朝,没少让程朝帮忙送东西。 受儿子的恩惠,程运也被左相赏识,左相还夸了程运,简直让程运受宠若惊。 他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束着,足足吃了半个时辰,兼聊了许多。 去江南院开party的事就在今日,程朝散学的时候就叫侍从去赵府告知赵先生他不来了,顺便将作好的文章一并送去。 赏月只是个托词,其实就是聚会,作作诗、喝点小酒、弹琴吹箫的。 文人雅士也。 江南院比旁的院宽敞,也更雅致,其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 邓熙看了都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住进去。 “要是叫我住在这样的院子里,便是不回家我也愿意!” 庄策又是一记冷眼,“青天白日的就做梦!” 程朝知道他心里不痛快,都是住校,他住的就差多了。 孟珠迎了上来,“快进来,我们都布置好了,投壶、射箭、古琴、还有月桂酒也备好了。” 他有事要和程朝说,就笑道: “玉章是国子学的头名,我有些问题还想不明白,要讨教讨教的。” 众人都心领神会,向流云亭走去。 程朝奇了,“你有什么尽管说。” “府试是四月,就是过几天,你必定是去的,可否帮着我探望探望我父母?” “可,想你离乡求学,思乡也是人之常情。” 孟珠叹息,“虽说几月就寄信过去,但是信上说的天花乱坠,也都是只报喜不报忧罢了,还是不如见一面。” “真是多谢玉章了。”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都是同窗,你回来统计一下若是有家在应天府的、需我帮忙的,在我去府试前告诉我。” 两人既说好了,就相伴来到流云亭。 流云亭是湖边亭,前面的一片草地上摆满了东西,有古琴、有投壶的壶器和酒具、还有弓箭和靶子,矮桌上还放了纸笔。 邓熙道: “你们来的忒晚了,方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当浮一大白!” 程朝拿起金合欢木矮方桌倒好的月桂酒,直接就给邓熙灌下去。 “当浮一大白的应当是你!” 谢优云在苦练投壶,旁边有看热闹的同窗叫: “好!” “四筹!” 齐黎宁早早就上了流云亭,在眺望国子学的风景。 程朝也躲不过被灌酒,月桂酒度数低,还有着桂花的清香,不会醉人,越喝越尽兴。 有人撺掇着他去抚琴,“玉章,如此欢笑,若是有丝竹之声相伴,那更是人间天堂!” 程朝一时技痒,坐在古琴前,拨弄琴弦,清凌凌的古琴声从他指间倾泻而出。 许典抱着玉壶,大声喊: “《高山流水》!” 恰巧齐黎宁会吹箫,箫不同于琴,都是贴身带着的,齐黎宁也吹箫来和程朝的古琴声。 琴的低沉醇厚和箫的圆润柔和交织在一起,这样的丝竹之声让众人如痴如醉,好似看见了千年前子期伯牙的初遇。 程朝越弹情感越浓厚,一气呵成。 江南院有个学子问辛南舒,“南舒,你也会抚琴啊?” “我觉得若是你,会比他更好。” 辛南舒摇头,“他是情感,我是技巧,怎能相提并论?” “在乐韵坊学习时,教导我俩的钟琴师早就说了,我弹琴时转折处有些生硬,不是因为练习不到位,而是因为我还没有那样的情感,无法共情。” 一曲毕,众人纷纷鼓掌,不论是江南院从前对程朝有些意见的、还是他们一同玩的江漓他们,都对程朝的琴艺心服口服。 第53章 物极必反,谋算,喝醉 江漓道: “弹这《高山流水》作甚?” “高山流水觅知音。” 众人又上了亭子,流云亭三面皆水,坐在亭子上吹吹风还是颇有意趣的。 人多喝的也多,一壶月桂酒一刻钟就被抢着喝完了,孟珠不得已,又跑树底下将埋着的另一瓶月桂酒拿过来。 程朝觉得新奇,“你们这月桂酒都是埋在树底下的?” 孟珠给他倒满,笑意盈盈,“当浮一大白?” “这国子学又没有酒窖给我们使,况且国子学虽未明令禁酒,但许多先生也是多有忌讳的,就算是有酒窖,我们也不敢用!” 辛南舒道: “这还是我们从应天府摘的桂花,其实这酒也就那样,不够烈不够浓,但好好抚慰了我们的思乡之情。” 程朝一饮而尽,“谈正事了。” 邓熙瞪了瞪眼睛,“这事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了,你还好,我们天天听那周讲师的课都要疯了!”许典皱眉回道。 程朝道:“我姑父是御史,他可以代我们上折子。” “御史说这个无伤大雅,可咱们几个的父亲可万万不能牵扯进来。” 辛南舒皱眉,又倒了一杯酒,“你们看,就像这酒一样,倒多了就要溢出来。” 程朝凝神,笑着看向辛南舒。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正是这个理儿,物极必反,万物如此。” 辛南舒向他抬了抬酒杯示意,笑吟吟地抿了一口。 程朝感叹,国子学的第二名果真是有真才实学的。 他们今日来江南院虽说名义上是“赏月”“聚会”,实际上却是另有谋算。 那日虽只革了宋驰的职,可江南院的胡讲师也未能逃过一劫,近几日就被以年纪大了为由给辞了。 其实学子们心里都明白,这就只是个空话头,国子学中的讲师都是年过四十的,胡讲师才五十,哪里算得上年纪大? 这个胡讲师和周讲师一样善于洗脑,江南院和他们都苦于洗脑的讲师,联手那是必然的了。 …… 程朝没想到他们说赏月时真的赏月,等到明月出来了,他们又吟了几首诗才宣布这场“赏月”圆满结束。 几人都喝了许多月桂酒,还是请国子学的侍从送他们到门口马车的。 程朝早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走路都是两个侍从一边一个搀着的,看的许典发笑。 “程三?程三?” 齐黎宁没喝多少,他是齐国公的儿子,江南院的人还真不敢灌他酒。 他轻声道: “睡了吧。” 几人站在马车旁,面面相觑,搀着许典他们的侍从都回国子学了,只有搀着程朝的侍从踌躇着。 “这……您看?” “戌时国子学就要下钥了……” 齐黎宁也不想让他们为难,“你们先回去吧。” 两个侍从将程朝扶上马车就快步进了国子学大门。 邓熙摇了摇脑袋,晕晕乎乎道: “那玉章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被他家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江漓也被小厮扶着走了,剩下他们四个人,谢优云扒拉着程朝的袖子不松手,他们也只能一同上了程朝的马车将他们送回去。 谢优云中途醒了,他还是蒙蒙的,想到不知道哪天周讲师就要叫家长,他就要被怒火中烧的谢将军狠狠打一顿,瞬间悲从中来。 程朝睡得正香,就听到有人在呜呜地哭,他烦得要命,连忙将大迎枕盖在脸上,那声音才远了一些。 闭目养神的齐黎宁也听见了哭声,他睁开眼就看见谢优云闭着眼睛张着大嘴哭,正好马车停下来。 外面车夫道: “少爷们,到将军府了。” 将军府的门人连忙过来接谢优云,几个人将他连拖带拽地搬下了马车。 “多谢齐世子。” 齐黎宁淡笑:“麻烦给谢将军说声,今日是同窗邀约,才迟了,另优云喝了点月桂酒,若是不舒坦,要煮醒酒汤的。” 车夫犹疑着问: “齐世子,是先送您和许少爷回府,还是……” 还是先将我家少爷送回去。 “先送你家少爷吧。” 车夫才高兴地松了口气,回头老爷肯定要盘问的,有了齐世子解释,他也能不被迁怒。 程朝睡在那黄花梨缠枝花卉纹榻上,许典趴在他旁边也睡着了。 齐黎宁转头就看见脸上盖着大迎枕的程朝,他轻柔地叹气,轻轻地将大迎枕拿下来了。 许是方才将军府的门人和齐黎宁说话声音太大了,又或是齐黎宁起身的动静,许典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慢慢睁开双眼,骤然大叫: “海棠花成精了!还会动!” 程朝翻了个身。 齐黎宁失笑,“那是玉章衣裳上绣的海棠花。” 许典才清醒过来,气道: “这程三倒好,自己睡榻上,我只能趴着!” 第54章 偏袒,刷题 等到了侍郎府,两个人合力将程朝架下马车。 门人连忙过来,齐黎宁思索,想到程运的性格,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叫门人去通报一声。 “你去和程侍郎通报一声,玉章这个情况,我们还是送他到府里吧,有什么的也好跟程侍郎解释解释。” 许典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若不然回头咱们是挥挥衣袖走了,可玉哥儿少不得要被程侍郎逼问,落顿打也是可能的。” 过一会儿,门人出来,笑的喜气洋洋,“我们老爷请齐世子和许少爷过去!” 门人可高兴坏了,有齐世子和许少爷在,老爷就不用对着少爷发脾气了,他们也能松快一阵子了。 程运恰巧来迎他们,两拨人在二道门相遇,程运笑容满面道: “多谢你们将我这逆、儿子给送回来。” 齐黎宁和许典礼貌道: “见过程伯父。” 奉信和奉华就跟在程运身后,紧张地看向自家少爷。 许典将人递给他俩,嘱咐道: “你们家少爷今儿精神不好,就让他睡吧,喝了点月桂酒,你们莫忘了喊他起来喝醒酒汤。” 奉信和奉华觑了一眼程运的脸色,见程运果真沉着脸,心里叫苦,少爷啊,您又有罪受了! 程运在这看着,他们也不敢背程朝,只能扶着程朝快步前往长乐阁。 程运一肚子的气,领着许典和齐黎宁到了正堂。 沉声道:“国子学申时四刻下学,可这都戌时了,朝哥儿才回来,实在令人担忧。” 齐黎宁解释了一番,“……伯父也知晓江南院为圣上所钟爱,我们不去不行,还望伯父不要斥责玉章。” 他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程运也只能笑着应他。 * 长乐阁。 程朝被奉信和奉华扶到床上又睡到快亥时才悠悠转醒。 他沙哑着声音问: “什么时辰了?” 画屏走过来点蜡烛,轻声道: “亥时五刻了。” 程朝连忙坐起来,撩开罗帷,“去给赵先生告假了吗?” 画屏笑着将罗帷都挂起来,“戌时赵先生就派人过来问了,很是担忧您呢! 改好的文章也送回来了。” 程朝散散头发,又趴了一会儿才起身穿拖鞋,所谓拖鞋,是程朝叫画屏制的,简单方便许多。 “谁送我回来的?” “是许少爷和齐世子。” 程朝心一跳,“那他们进来没有?” “自然进来了,还同老爷说了缘由,因着这个老爷这回一句话没说呢!” 程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他们遇着了我哪个姐妹没有?” 画屏想起府里的小姐们,连忙喊奉信进来。 奉信道:“我送少爷回来,又折过去帮着您送送齐世子和许少爷,撞见了五小姐和六小姐。” 程朝眼前一黑,他一直逃避的事就摆在眼前了。 股四男主齐黎宁和女主程芙遇见了,按照设定,齐黎宁很快就会爱女主爱的不可自拔,虽然时间线有点不对。 但要是股三谢优云也爱上了女主,他该帮谁啊? 很快程朝就自己想了一个答案说服自己,他谁都不管。 他俩敢和现今太子、以后得圣上燕琼抢女人,那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画屏将书袋给他拿过来,“都亥时了,您还要读书啊?不若吃点宵夜再读书?” 程朝摇头,将赵先生批改好的文章摊开,逐字逐句地看赵先生给的建议和用朱笔圈出的不妥之处。 又做了两本程老太爷特意给他花重金购买的上年府试的题目,就差不多是上年的试卷。 刷题!刷题! 程朝其实觉得这重金买的不一定就是上年的题目,有人鱼目混珠,但毕竟是程老太爷的一片心意,题目不全,他很快就做完了。 可谁知画屏又给他捧了三本过来。 笑吟吟道: “这是老爷吩咐给您的,说是这几年应天府府试的一些题目,叫您好好做做。” 程朝也只能继续贯彻题海战术了。 全部做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程朝感觉到有些饿了。 “画屏,准备宵夜吧,珍珠圆子和凉拌金菇。” 画屏欢天喜地地“哎”了一声。 她还以为少爷醉心诗书不思饮食了呢! 程朝做完作业,又去看了阿宁,他随手一抛食物,阿宁迅速就展翅接到了。 他很满意,嘉赏训练阿宁的奉华。 “你比奉信多了个差事,也够辛苦的,回头去账房领二两银子。” 等他吃完宵夜,正要夸赞那凉拌金菇清脆爽口,画屏却欲言又止。 “我不知这话当说不当说,思虑再三还是想告诉少爷,让您留个心眼,我方才去领宵夜的时候,看到了五小姐身边的月柳被为难了,而后三夫人身边的丫头帮着月柳解围。” 程朝眯了眯眼睛,“此事确有可疑,月柳被为难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是三婶此举倒是不同以往。” “罢了,你先留意着吧,我日后要去府试,怕是没时间管着他们生事的。” 第55章 批假,状元楼祈福 距离府试还有七天,程朝散学后就找周讲师请假,顺便带着江漓他们说不去春游一事。 周讲师沉吟,“你府试要紧,我自是批了的,望能中个好名次,叫学里也高兴高兴。” 接着就爽快地给程朝写了假条,“你回头再去三省阁李主师处盖个章,毕竟一去十几天的。” 江漓他们期期艾艾地看着周讲师。 周讲师皱眉: “扬州一行要二十多天,你们不去是要做什么?” 江漓和许典对视一眼,“我们和玉章自诩最亲的好友,侍郎府无人能去应天府照顾玉章,我们不放心……” 这理由太过牵强,但周讲师也点头,看向谢优云和齐黎宁。 谢优云苦着脸,“讲师您知晓的,我爹他一心想要我继承他的衣钵,天天催我练武,春游一事他老人家浅薄,认为是玩物丧志,想要我留在京城习武。” 周讲师立刻就给他写了假条,“谢将军望子成龙,可以理解,况春游游玩,于课业上影响不大。” “你也去三省阁盖章。” 齐黎宁淡着声音道: “我父亲要带着我去蜀地探亲。” 顾忌他齐国公世子的名头,周讲师也不多问什么,也给批了。 最后周讲师叹气,又给眼巴巴瞧着他的许典、江漓也批了。 “只是你们不要去三省阁盖章。” 拿到假条之后,谢优云他们就陪着程朝到了国子学里的状元楼祈福。 “你县试时,我们还跑老远去了孔庙和玉华观,这就有现成的!” 状元楼是国子学花了几万两银子向圣上申请建造的,自然是贵雅无比,那墙上雕刻的蟾宫折桂、魁星点斗、独占鳌头和科甲连绵的景象是栩栩如生。 一旁还挂了许多镶金边的匾额,程朝粗粗扫了下,有“步步登高”、“马到成功”、“鸿运当头”等等。 除了太高的够不着,剩下的只要能代表好运的都叫程朝摸了个遍,手都磨红了。 江漓还撺掇他: “这步步登高你还没摸呢,现下正好没人,你爬上去摸个尽兴!” “你想让我被记名就直说。” 还有蟾宫折桂的模拟,就是西殿里栽了一棵桂树,西殿又布置的豪华典雅,乍一看也就是想象中月宫的模样了。 偏生那桂树不知怎么长得,或许是侍从故意约束着的,分支极高,桂花便也开的高。 程朝五月就十一了,算算虚岁,也就是十二三岁了,身高一米六,也算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但那桂树最近的一支分支程朝目测都要四米,等闲人怕都是摸不到的,那还弄这个桂树做什么? 等巨人的来摸? 许典倒是有个主意, “不若咱们上了小楼台,然后我们举着你摸一次?” “成!” 小楼台是一步一台阶的,寓意“步步登高”“步步高升”,也是个好意头,共有十阶,又是寓意十全十美,几人一个台阶都不敢跨,正正经经地走完了。 齐黎宁身子弱,就在一旁看着,剩余三个人合力举着程朝,程朝才终于摸上了桂花,完成了蟾宫折桂。 许典向上喊道: “你多摸几次,替我们也摸了!” 江漓喘着气,也是兴奋,“对对、别只摸矮处的,高出处的也快摸摸!” 谢优云脑门子上都是汗,笑的爽朗。 程朝也是言笑晏晏,摸了好几次才下来,他掏出帕子给谢优云。 “擦擦汗,回头得了风寒,可就不能跟我去应天府了。” 另外一个是挂玉牌的,等你考试回来了再取下来,这状元楼的供奉的文昌星和魁星就会保佑你。 要搁在以前,程朝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是他经历了穿越、穿书、胎穿这样的事,他不得不信,从此他再也不是那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 程朝挂了玉牌,不知是风吹了过来还是没挂好,玉牌“咔嚓”一声摔落在地,碎成了七八块。 程朝和江漓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笑出来。 程朝勉励安慰自己,“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齐黎宁勾唇一笑,“这才是好意头呢!这不,状元及第了!” “哈哈哈,宁哥说得好!” “可不就是状元及地嘛!” 又拜了魁星和文昌星才从状元楼里出来。 第56章 糟糠之友,沁人心脾 四月十六,是国子学春游、启程去扬州的日子,也是程朝启程去应天府参加府试的日子。 程期也要去,只不过程朝不与他同去,但是家里就一艘宝船,程老太爷自是要给自己的长孙的,至于程期,只能让黄氏租了条船,还价值不菲,听说是八千两银子。 程朝料想,照这个花钱如流水的性子,那三房日后就真的落魄了。 江漓几人也早就和家人说好了去春游,实际则是去应天府陪着程朝府试。 十六一大早,程朝就起来给程老太爷、程运和林夫人请安。 程老太爷自然是拉着他叫他一路小心,程运略略提了提功课、又嘱咐程朝好好读书,莫要懈怠。 现在才寅时,林夫人往常这个点都还没起来,但是今日不同往时,她早早就穿戴整齐,坐在玫瑰椅上等着了。 见了程朝就是一脸笑, “朝哥儿,你来了。” 程朝这一去要十几天甚至二十多天,林夫人满眼不舍,顺便告诉了程朝一个好消息。 “你二姐的婚事也有了眉目,昨儿我应尚书夫人的邀约参加赏花宴,翰林院修撰夫人说看上了你二姐,有意娶回家做正妻。” “全都仰仗你这个玉章公子的名头,若不然你二姐嫁个七品官员都是好的了。” 翰林院修撰是正六品京官。 程朝笑道:“那这倒是好消息了。” 林夫人扬声对侍女道: “外头泡的玉露茶差不多好了,你去端过来。” 然后低声道: “你二姐如何我是不关心的,毕竟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娘忧的是你长姐,也不知晓怀没怀上孩子。” 程朝算算日子,程薇和何冕才成亲十几天,他安慰林夫人。 “娘何苦担心这个,有福之人自不必说!长姐有福着呢!” 喝了玉露茶,程朝才提出告辞。 “娘可千万注意着三房和……二房。” 林夫人眼中精明尽显,“你放心,你在前头考试,娘帮不上什么忙,但娘绝对不会叫他们生事!” 程朝对他娘还是有信心的,当即点了头转身就走。 林夫人想开口叫一声,却百般喊不出口,哭湿了三条帕子。 …… 卯时初,程朝就和江漓等人在码头碰面。 看着程朝这艘豪华的船,江漓赞叹: “行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现在竟有了这样一艘船,你祖父可真疼你,无愧于当年京中疯传的偏心眼之名!” 齐黎宁也是惊讶,“这船当真雅致又豪华,今儿可有那个福气享受一回了!” 日夜兼程三天两夜才到了应天府。 程朝依旧是晕船,这几天都是躺在床上过来的,连许典他们找他十回有八回他都是睡着的。 到了码头,程朝才觉得活过来了,这次不用人带路,他带着许典、江漓几人就到了祖宅。 几人都累坏了,歇息了一天才缓过神来。 许典几人从没来过应天府,连江南他们都未曾涉足,眼下迫不及待出去游玩。 程朝则是在祖宅里复习功课,四书五经统共来说已经细致复习过了三遍、粗略复习过了五遍,程朝读它们都要读吐了,自认为自己已经复习差不多了,就开始专攻文章。 府试比县试严格许多,应天府下辖有许多县,听说这次只录取前一百余名的,竞争越激烈,往往选拔出的人才就越高质量。 府试前两天的夜晚,程朝罕见的失眠了,他纳闷,他根本不觉得紧张,为何会失眠? 他归结于水土不服。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机灵的奉信心疼少爷,立即就去寻了许典等人。 许典他们就过来考教了程朝一晚上,直到四更天程朝才有了困意。 许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喃喃道: “程三,你若是得了好名次,一定要感谢我的……” “若是……若是没有我,你怕是要心态失衡……在考场上又累又困……” 明明才四月中旬,程朝却热的受不了,他脸蹭在玉枕上,才舒服地喟叹一声。 身下的锦被也是凉凉滑滑的,那滋味就像是在炎炎夏日吃了一碗的冰西瓜。 江漓也很困,他专门去照了镜子,看着镜中自己眼睛下大大的淤青,江漓大叫: “啊!” “程三,你别忘了我今日的疲惫!” “你一定要中个好名次!” 谢优云早就跟着程朝一起躺在床上睡着了,听见江漓的牢骚也只是翻了个身。 齐黎宁却一点不困,他身子不好、没法科举,所以这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眼见着好友有这机会,他也略出薄力的。 他略出薄力的方式就是将今晚他们四个提问程朝时程朝的出错点都记下来,然后又将程朝今儿写的文章又看了看,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见解。 程朝迷迷糊糊地回应许典的话,“你放心,等我发达了,必不会忘了你这糟糠之友……” 他看着齐黎宁坐在书案前的背影,咕哝两句: “宁哥,你快来睡啊……” 说罢他就抵挡不住周公的邀请了,美滋滋地和周公约会去了,梦里他躺在冰块上,左边有人喂他吃抹茶味的冰淇淋,右边有空调吹着,还有一双手喂他吃散发着凉气的冰西瓜。 沁人心脾。 第57章 府试,朋党 府试前一天,程期才慢慢赶到,他也住在祖宅。 程朝叫奉信去打听,奉信喜气洋洋回道: “二少爷又换了艘船,这才来的晚了些,之前三夫人租的那艘船不知怎的破了!” 程朝暗讽,黄氏花了八千两租了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程朝也不想复习了,连谢优云给他花十两银子买来的应天府疯传的题目他都没有做,而是好好休息了一天。 寅时初,程朝就和丁成玉在应天府的县衙集合,许典几人原本想陪他一起去的,可程朝一想要是介绍起来也是一番麻烦,就没叫他们同行。 府试四天,还要过夜,程朝带了几个饼子还有几个馒头包子等主食,还特意提醒丁成玉备好了东西。 流程和县试差不多,只是到底是比县试高一级,检查也更严厉,程朝的几个饼子都被捏的碎碎的,可把他恶心坏了。 只能花了银子买旁边衙役卖的食物,好一点的、带肉的饼子和包子要一两银子一个,素包子等就是一百五十文。 这虽然贵一些,但是不用衙役一个个掰开捏碎了检查。 程朝和丁成玉都不是缺钱的主儿,程朝花了五两银子买三个肉饼两个肉包子,正好够了这两天的膳食。 程朝叹息,真是有经商头脑! 和他们一样想法的有钱人自然不会吃被掰过捏碎的食物,都纷纷花了银子买,这一会儿就卖出去了一桌子。 府试分两场,一场两天,所以要在里面过夜的,程朝买的这些食物也够他两日五餐了。 进去之后程朝和丁成玉就被不同的小卒带着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程朝抱拳,“丁兄告辞,望你顺利!” 丁成玉也含笑抱拳。 程朝这次的号房和上次的差不多,旁边没有什么邋遢的读书人、也并未邻臭号,他十分满意。 这科举考试有时候不但要靠努力,运气也是要占这么一点点的。 若是他今儿在臭号旁边,程朝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不能心态失衡,可能就考的不如平常。 他想到了程期,他出发的早,程期还在院子里吃早膳,想来这次他也不会如此好运,差不离名落孙山吧。 程朝将自己的书箱还有膳食都分门别类地放好,文房四宝自然要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膳食还热乎着,那肉包子都还在滴着油,程朝搁的远远的,害怕回头弄到了卷子上面。 “叮铃铃” 铃声一响,衙役们就从旁边窗口递卷子,程朝连忙拿过来。 他粗略检查一下没有漏题、不清楚的,再大致扫了一遍题目; 前面的不必说,历来考试都是由简入难,前面的都是默写题、填空题,和县试差不多的套路,只要你将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都能写上来。 中间是作文章,这是程朝最犯难的地方; 最后是算学还有诗赋,对于拥有九九加减乘除表的程朝来说,这些都是信手拈来,但是也要注意,古代的算学对一部分人来说不难,对一部分人来说是难如登天。 在没有乘法表和各种规则技巧的古代来说,算学一道是要讲天赋的。 一道题,会的人一炷香就有了答案,不会的人你给他半个时辰他都做不出来。 所以算学也被认为是科举考试中最玄学的一门。 古代的算学差不多都是根据《九章算术》等算学着作中改编的,说是改编,实际改的你看过原题都不会做。 “鸡兔同笼”那样的,还要特别注意格式,一点都不能出差错的。 和现代的数学一样,这也是第二拉分的。 第一拉分的肯定就是诗赋了,往年的府试诗赋都是特别难的,简直比县试难了五个度。 程朝不急做试卷,他还在思考中间的环节。 这个文章太难了! 要作两篇文章,一篇策论,一篇杂文。 这个策论他根本就不敢写! 并且他敢笃定,没有几个人能轻松就下笔的。 “朋党乃国之蛀虫,上之大病也……” 翻译过来,就是“对于朋党你是如何看待的?” 程朝冷汗都下来了,他原本是打算大致扫一眼题型就开始从前面做的,但是现在他思索这篇策论已经足足一刻钟了。 这是哪个人出的题!简直是要把他们送下去的! 程朝并非脑袋空空,他看见“朋党”这两个字就想到了欧阳修着名的那篇《朋党论》,《朋党论》不算什么冷门着作,几乎都读过,旁人也能想到,这根本没有优势可言。 但是府试筛选的就是这些通古贯今、博学多才的人才,言外之意就是想他人之所想,想他人之未想。 那这就更难了,古往今来少有人敢论述此,这本就是个不太好的命题。 程朝还在思考之际,旁边传来故意大声翻卷子的声音,程朝叹气,这些人还要扰乱别人。 电光火石之间,他灵光一现,有了! 第58章 难,金盏玉台,孟父 他再看下一篇杂文,导语是这样的: “……尧帝明圣,却生不肖之儿;瞽叟愚顽,反生大孝之子……何况人间父子情……” 这篇杂文是叙事的,大体意思是叫你写一篇“和父亲相处时发生的一件事”。 程朝揪了揪头发,又用力抠了抠桌角,直到把手攥的泛白了才恨恨住手,天欲亡我! 今儿处处不顺心! 后面的算学还好,只是诗赋又又又难了 。 诗题是“金盏玉台”。 就是水仙,水仙别名“金盏玉台”“玉台金盏”,程朝这些官家少爷知晓,可普通人家就未必知晓了。 光是这个诗题就叫人思考的很深,水仙临水自照,寓意只爱自己,所以主题是什么? 爱惜时光,爱惜自己的青春少年? 程朝又从头开始做,半天的时间只写完了前面的基础题。 到了晌午,程朝感到腹中隐隐饥饿,将试卷小心翼翼地挪到一旁,才拿起一个肉饼开始吃。 肉饼早已不复早上的热乎,现在是又硬又凉,程朝只能就着清水慢慢咽下去。 他只吃了半个肉饼,又躺在木板床上休息一个时辰,等未时钟声响了,程朝才起身开始写“朋党”文章。 他方才想到了唐朝中期的牛党、李党之争,正好用古时的例子来举证。 …… 那一篇杂文更是让程朝愁的一个字都写不下去,只能先略过,做下面的题。 诗赋他自己作了一首,就是珍惜时间、爱惜自己的主题。 就还剩那篇杂文了,程朝今日也不准备写了,他吹了蜡烛就躺在木板床上。 一夜好梦。 第二天程朝写了程运平时教导他的严厉模样,又是一大堆遣词造句的,才将那杂文写了出来。 程朝料想这文章都不会被哪个考官青睐,他自己读着都感觉很违和。 又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才在晌午时提前交卷了,连那准备好的肉饼和肉包子也剩了几个。 走出大门,奉信和奉华就过来迎他,他们二人见程朝面色苍白,就知晓他们少爷受苦了,抢着帮程朝提书箱。 “丁兄还没出来吗?” 奉信笑眯了双眼,“没呢!少爷您才华横溢,是出来算早的了!” 奉信很得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小厮书童们。 程朝又问了程期,“那程期呢?” 奉华道: “我们从早上就在这等着,没见着二少爷出来呢!” “只不过二少爷身边的小厮倒是来来回回晃了好几趟。” “原本许少爷和齐世子他们也要来接您的,只不过我们俩觉得让少爷们等着太不好了,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奉信道。 程朝这两天精神高度紧张,加上他心中隐隐预感,这场考的不怎么样,不说那“朋党”文章,就说那篇天杀的、非跟他过不去的“父子情谊”杂文,他就得不了多高的分! 是以一进了马车就睡得天昏地倒,等到了祖宅才醒过来。 许典看他面如白雪,也是吓得不轻,“你……你只是去考试,怎么那么虚弱?” 程朝一句话都不想说,静静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道: “这次府试的题很难,文章我写的不好。” 齐黎宁连忙问: “什么文章?” “叙父子情谊。”程朝轻声道。 谢优云和江漓安慰道: “不是明儿后儿还有一场嘛,你好好考就是了。” 这一晚程朝照旧什么都没复习。 …… 这次的题目对程朝来说就简单多了,他花了一天就写完了,第二天又检查了五遍才交上去。 * 考完了就不必管成绩,程朝和许典他们一起游玩了应天府。 府试后的第三天,程朝才拿着孟珠等江南院同窗的信物来到他们的家,第一站就是孟府。 孟珠也是官宦子弟,他父亲是应天府的正四品的按察副使,府邸也很气派。 正值孟父在家,程朝几人就被迎到正堂,孟父也是满脸笑意。 “多谢你们跑一趟了,替我这小儿看看我们。” “孟伯父言重了,我来应天府府试,来的唐突,也未曾准备什么好礼。” 程朝给奉信使了个眼色,“这是京中的特产,还有一些在应天府买的一些薄礼。” 许典几人也笑道: “叨扰了。” 孟父连连推阻,最后才收下。 他沉吟,“此次府试题难,第一场的两篇文章重中之重也。” “投桃报李,玉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不妨同我说说你是如何写的。” 程朝和齐黎宁对视一眼,齐黎宁悄悄颔首,他才笑着道: “恭敬不如从命。” “……我不是很有把握,那杂文我是知道的,约半是不成了。” 孟父眉头皱了又缓,缓了又皱,把许典他们看的心也跟着紧来紧去的。 好一会儿才道: “那策论还不错,以往年的例子来看,可能要三十余名了。” 程朝早有准备,他自己心里最低的名次是五十名,府试只录取一百名,五十名都算是后面了,三十余名已经叫他意外了。 “且看天意吧。” 孟父朗笑,“就凭玉章你这个心态,以后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程朝和他聊了许多,顺便问了问应天府的官员们。 “已经有许多江南官员被调回京了,有的还被发配边疆了,不知应天府的官员们也是这般吗?” 孟父哈哈大笑,“圣上心里都有数,被发配的自然是有私心、于国于民来说不好的官员,应天府知府治理有方,还不曾出现这样的事情!” 齐黎宁突兀道: “应天府也算是另一个京都了,繁华模样非江南各地所有。” 许典想起应天府的国子学, “孟伯父,应天府多出人才,不知这国子学的讲师都是何等的夫子?” 孟父感慨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近来有一桩事,国子学不知怎的突然换了好些讲师……” 程朝几人大惊,他们原本以为这些人在京城已经算是蹦哒得欢了,没想到应天府更甚! 谢优云沉不住气,急急问道: “可是以什么理由?” 孟父皱眉,“就是这叫人奇怪,只说是年纪大了,要换一批……” …… 孟父也送了许多礼回他们,五方上好的双彩凤仙墨,还有一箱子文房四宝。 剩余的几家也在两日间一一去过了。 第59章 酿酒,桃花林,爬树 府试榜要七天才能下来,程朝和许典几人就在祖宅里琢磨起来,一定要做些什么雅事。 “不如我们酿酒?” 程朝提议。 谢优云眼睛一亮,“酿什么酒?四月春日也只有杏花桃花。” 程朝笑道: “那就酿桃花酒吧。” 说干就干,程朝几人决定去城外桃花林采摘。 桃花林还要收费,每人二两银子。 许典抱怨,“京中也未曾有这样霸道的事情?还要收费!这又不是他们家的林子!” 江漓顺着说了一句,“你也说了这是林子,俗语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必计较这个?” 程朝又折返过去看了看挂着的牌子,哈哈大笑。 “许二,你快过来瞧瞧!” “这写着呢,你冤枉人家了!这就是人家的林子!” 许典摸了摸鼻子,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收了十两银子,他们可乐坏了,我出出气又怎的了!” 齐黎宁淡淡看了他一眼,轻笑。 “人家也没赚多少,我们还可以摘桃花瓣和蜜桃,也没有限制时间,你就知足吧!” 因着价格昂贵,桃花林中没有什么人,就程朝几人漫步其中。 这里的桃花林多是低矮的,你伸出手就能够到,程朝采了一篮子,看着上头的蜜桃,又想吃了。 可这主人有意为之,将下头能够着的蜜桃都摘了去,只留下几个还没成熟的青涩小桃,程朝暗笑,这可难不倒他们。 谢优云噗嗤一笑,“方才还说人家是心善的大好人呢!原来在这等着我们呢!” 程朝轻笑,“商人重利,哪里能让你占了便宜去?” 江漓叉腰看向头顶的蜜桃。 “可他们低估我们了,咱们都会爬树!” “哈哈哈,你说的跟国子学都教了咱们爬树似的,白白堕了国子学的好名声!” 程朝一挑眉,“那我先来?” 许典凤眼微眯,“别摔着了,我瞧这个不比翻墙,若是摔下来,你祖父都要我们去陪你!” 程朝推搡他,笑骂道: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好好给我看着!” 程朝向后面退了退,猛地发力,一个箭步就爬上去,抓住分支,迅速摘几个饱满的蜜桃,他对着底下的人喊道: “我扔给你们!接住了!” 许典大叫: “祖宗,你先别扔!回头给我砸破相了!” 程朝瞬间换了个方向,“优云,接住!” 谢优云连忙伸出木筐去接,索幸他俩学武都可以,加上程朝是射箭投壶的一把好手,准准砸进了木筐里。 接着程朝又摘了十几个蜜桃,一个个向下扔,他笑容满面,这种还挺好玩的,跟砸地鼠似的。 但是一个失手,蜜桃不小心砸到了江漓的腿上,江漓忙扔了木筐,颤抖着手指指着满脸无辜的程朝,控诉道: “程三,你赶快赔钱!” 程朝忍俊不禁,开玩笑道: “那我再赔你一个蜜桃要不要?” 江漓也不装腔作势了,连连摇头。 “你这一下子打着我腿了,要是再来一下子,那我岂不是成废人了?” 许典还有些羡慕地说: “废人多好?废人就不要去国子学了,天天躺在床上睡大觉!” 整个一厌学儿童的心理。 程朝发现温字班现在被周讲师说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厌学心理,他提了提神,暗想着等回京之后就要尽快让宋讲师回来。 程朝道: “不一定,说不得周讲师怜惜你,要专门到尚书府给你上课,天天唾沫乱飞,天天讲他那套理论,你也就离疯不远了!” “哈哈哈哈……” 程朝上去的时候无所畏惧,可下去的时候倒是有点犹豫。 谢优云疑惑: “朝哥快下来,蜜桃够多了。” 齐黎宁一下子就看破了程朝的心思,“好似有些害怕了。” 程朝几次伸腿想要下来,明明这地距离桃花树不高,两三米而已,但是程朝却不敢往下跳。 “不成!你们快去找一个厚垫子过来!” 许典迟疑,“你还真害怕了?” 程朝正慌着呢,听他的话心里更是恼火: “那你来跳一个?我又不是神仙,为何不会害怕?” 许典连忙安抚,“你别恼,我们这就去找厚垫子来。” 这时候哪里还有厚垫子,他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齐黎宁看了看还在树上挂着的程朝,道: “不若我们在下面接着你,你缓着点跳。” 程朝看了看他那弱身子板,尾音都带着犹疑。 “还是别了,要不然齐国公要找我们程府麻烦的。” 齐黎宁哭笑不得,他理解了程朝的意思,“是他们三个。” 许典忙保证,“你放心,我绝对能接住你的,要是没接住,你下来之后打死我就是了。” 江漓也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伤了都不会叫你也负伤。” 谢优云是行动派,早就拉着江漓和许典围成一个圈,又将外衣脱下来垫在手上,扬声道: “玉哥,快将外衣脱下来扔过来!” 等一切准备就绪,程朝才闭上眼睛一跃而下,他心脏咚咚地跳。 齐黎宁眼瞧着不对,偏了,他喊道: “往左边!” “啊!” “朝哥,你要赔我钱!还要替我写两日的作业!” 程朝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听了齐黎宁的话往左边偏移,正好将谢优云撞在地上。 程朝忙睁开眼,就看见痛苦面具的谢优云,许典忙扶起他。 “没事、没事,我要是这么轻易就伤着了,我爹可要好好锻炼我了!” 程朝腿脚还都是软的,许典拉他根本没拉起来,他虚弱道: “快回去,我的脚腕好疼,可能是扭着了,快给我找大夫……” 几人一听都不好,连忙拾掇了东西,江漓背着他快步走出桃花林。 第60章 有本事、讨人喜欢,出恶气 回到祖宅,许典连忙叫奉信去请大夫,“越快越好!” 奉信正好碰见程期,匆匆行了一个礼就想快跑去请大夫,程期却不叫他称心如意。 慢条斯理地问: “你这是要去哪儿?” “如此焦急,可是长兄出了什么事?” 奉信低头回道: “我们少爷脚扭了。” 程期一惊,接着就是狂喜,他势必要拖住奉信的,奉信也知晓,他机灵地大喊: “这脚扭可是大事啊!” 果然,许典和齐黎宁走出来。 许典眯了眯眼睛,这祖宅中的主子除了程朝就是也来府试的程期了,他盛气凌人。 “程期,还不快让开,挡着做什么,难不成心中抱有不堪的龌龊心思!” 程期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许大少爷嘛,可是我长兄身边的狗腿子!” “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能叫你一个堂堂尚书之子整日里围着他转,就跟那小厮似的,恨不得用膳都得伺候着!” 齐黎宁厌烦地闭了闭眼,“奉信,你先去。” 奉信感动地泪眼汪汪,他家少爷交了一群交心的朋友,都是为他好的! 许典凤眸凌厉,他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相反还有些傲气、盛气凌人,快步走到程期跟前,他比程期高了半个头,从上面俯视他,冷笑道: “那是你长兄有本事,让人喜欢,我们才都围着他转、处处以他为先,你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 许典越看越烦,想起程朝平日和他抱怨程期的一些话,厌从心中来,他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又给了程期脸颊一拳。 “敢和我呛声,你以为你是你长兄?” “什么玩意!” “你长兄碍于礼法亲疏不能打你,但这也是你该受的!” 程期都被打蒙了,除了程老太爷、程三叔打过他,再就是八岁那年他和程朝争执,程朝狠狠揍了他一顿,他过去十几年中还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打他的都是跟他一个姓的,便是程朝,他虽说怨恨,却也并未有惊吓和厌恶,许典这一巴掌打的是他的自尊自傲,那一拳打的是他的身; 他怒了,也想还回去。 但齐黎宁一句,“怎么着?你还想还回去?该打。” 齐黎宁说狠话的时候都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一直是淡淡的,但是却叫程期更加胆寒、不敢轻举妄动,齐黎宁是齐国公的世子,是国公勋贵,他的话有一定的威慑力。 程期只好气得发抖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房内程朝使唤着谢优云和江漓。 “江漓,你将我放在书桌上的《左传》拿过来。” “优云,将那西湖龙井给我端过来。” 画屏无奈,抢先给他拿到了《左传》,“少爷,您脚都扭着了,安生些吧。” 江漓坐在床边,拨了拨挂在罗帷上的大阿福风铃,“你就是存心使唤我们!” 程朝转移话题,“怎么大夫还没过来?” 许典掀开帘子,没好气道: “光想着你的大夫了,我们两个给你出气去了,好好教训了程期一顿,也没见你提我们两句。” 说到程期,程朝眉目间都有了些神韵,作势要起身,谢优云连忙将双彩鸳鸯靠背搁在他后背,扶他起来。 “怎么教训的?” “还能怎么教训?打了他呗!” 许典道:“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爹只是一介白身,还那么多事!” “就是你爹心软,才能容他们一家在府中。” “画屏,给我打一盆温水来,我要洗洗手,好去去晦气!” 程朝皱眉玩笑道: “你怪是得心应手,在我的屋子就使唤起我的人来了。” 画屏可不听她家少爷的话,颠颠地给许典打水去了。 许典哼声:“我替你出了口恶气,你还这样了?” 他们正说话间,奉信就带着一直喘着粗气的大夫进来了。 奉信拉着呼吸不上来、一直翻白眼的大夫快跑着来到程朝床前,焦急道: “您快给看看,我们少爷才十二岁,连骨头都没长好呢! 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 大夫晕头转向,“这位小哥,你先让老朽缓缓,老朽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第61章 泛湖,意气风发,莲子 大夫只是给程朝那么一捏,再针灸上三针,程朝就感觉脚能动了,只是还有些酸酸的。 他惊喜,“好了,您真是神医!” 大夫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笑道:“哪里都是老朽的功劳,这脚伤不严重,回头老朽开个方子,您喝两日就彻底大好了。” “还要喝苦药汁子?” 江漓笑道:“哈哈哈,大夫,您给他多加些黄连,他爱吃。” 大夫写了药方给画屏,“一日一次,饭后喝。” …… 在两日内服外调的苦药汁子加上大夫的针灸,程朝的脚终于好全了。 他闲不住,酿酒的事还没开始,就惦记着去游湖了。 也没带着小厮侍女,他们几个少年就兴冲冲地跑到湖边租了条乌篷船,包了两个小子划船,才惬意地欣赏湖中的美景。 虽然才四月,但是这湖水清澈温暖,程朝试探着将手放进湖中搅动,湖中泛起微微涟漪,凉凉中带着些暖意。 两个划船的小子虽才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是老手了,不过一炷香就划到了荷花旁边。 程朝眼睛一亮,赞叹道: “这荷叶衬托着菡萏愈发娇俏,绿叶点缀红花,果真是江南才有的美景!” 许典罕见地点了点头,“确实不同于京城,京城菡萏都要六月才开花,四月见到的不过只是一池残荷败叶罢了。” 谢优云好奇地问两个划船的小子,“你们这菡萏为何四月就开花成熟了,我方才凑近了瞧,还看见了那莲蓬里的莲子。” 两个划船的小子提起家乡就骄傲。 “应天府钟灵毓秀,颇得天公眷顾,这春日也来的比其余地方更早些,三月就已是热了,这不,四月就更热了,我们都穿上短褂了。” 程朝抿唇一笑,“春娘娘确实格外眷顾江南一些。” 唯有江漓不解风情,戳了戳饱受水珠滋养的荷花,百无聊赖道: “这荷花的果实为何叫莲子?不叫荷子?” 齐黎宁原本正在好好地看景,欣赏风光,乍一听他这话,凉凉道: “那你该去问仓颉,谁让仓颉竟越过了你这个大圣人创造了莲子这两个字?” 连划船的小子都笑起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程朝在身下垫了外衣,直接就睡下,翻个身正好用一个独特的视角欣赏旁边触手可及的一湖荷花。 齐黎宁撑着下巴,看了一眼程朝,问: “怎么不继续吟诗了?” 谢优云兴奋道: “我会呢,我给续下来。” “春水碧雨天,画船听雨眠……” 程朝用手轻柔地拂过羞答答的荷花,往花心里摘了一株莲蓬,叹息: “若是府试考这个,我也不至于……” 许典奇道: “这是怎么了?考过就过去了,你再伤春悲秋都是挽回不了的。 再说了,何时我认识的那个名满京都的少年玉章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了?” 谢优云为程朝说话,“哎呀,这不是程侍郎望子成龙嘛,少不得要在朝哥耳边抱怨几句。” 程朝粲然一笑,坐起身来,“我给你们剥莲子吃。” 两个划船的小子对视一眼,暗道活来了,又能赚钱了。 喜气洋洋道:“咱们这船上有瓷碗的,少爷们要不要使银子买上几只?” “那就来五只吧。” “哎,原是一只碗十文的,但少爷们人多,我们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就付三十文吧。” 程朝笑道: “真是会做生意,想必坐你们船的人很多吧?” “是很多,不过像您这样天之骄子,我们却是头一次见呢!” 江漓笑着拨了拨湖水,“你们还会看人下碟了,不过眼光确实好,这位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呢!” 两个小子摸了摸头,笑道:“哪有,哪有。” 程朝手快,很快就剥好了一碗,正愁着给谁,江漓一下子放到中间来,“一起吃吧,有福同享嘛!” 许典撇撇嘴,嘴上说着莲子苦涩,他不喜欢吃,手却默不作声地伸到瓷碗里。 江漓好笑,装模作样地拍了下他的手,“你口不对心啊!” 许典瞪着凤眼,却一句话分辩不出来。 程朝抓了一把给他,“行了,你别假了,可能许少爷就是面皮薄,其实心里想吃呢。” 许典又瞪着他,却吃完了莲子。 程朝看了看没用过的几只瓷碗,“早知道就只买两只了,这浪费了。” “可以退的。”一个小子道。 江漓摆摆手,“不退了,就留着吧,一人一个带回家。” 程朝剥着莲蓬,剥一半吃一半,想起糟糕的府试和严厉的程运,悲从中来。 “莲子却不怜子。” “我这回府试考砸了,老头子又要说教我了……” 齐黎宁心思玲珑,心一转就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可这莲子又苦又涩,和怜子之心是一样的。” 程朝看向他,微微一笑,“那这又苦又涩的怜子之心我要它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齐黎宁淡笑。 …… 第62章 春困,翠云楼 程朝还在乌篷船上睡了一觉,正值午时,又还在湖上,那滋味别提多爽快享受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许典放大好几倍的脸,他猛地坐起身来,拍了拍胸口,“你做什么?吓死人了!” 许典抱臂冷笑,阴阳怪气道: “大少爷您可终于醒了,我们都在湖上一个时辰了,光是您就睡过了半个时辰。” “人家小哥的船都被我们包了一下午了,就因为您在这睡着不醒。” 那乌篷船是两个划船小子的船,这泛湖游湖的高峰就是午时和下午时分,人家没了这游客高峰期,只载着程朝他们了,所以许典他们就包了一下午。 程朝揉揉眼睛,“许是春困,这几日总是精神头不好。” 他站起身,“多谢两位小哥了。” “这钱我来付。” “许是和您聊的投机,又心生亲切,三百文即可。”一个小子笑眯眯道。 程朝有些意外,“不成,这太低了,我给你五百文。” “那两百文算是小费,我也与你们颇为投机。” 两个小子又是感谢,双方人才别过。 许典服了程朝这种善意的行为,他自小就是富贵少爷,对普通人的态度就是不屑一顾,稍稍好点的也是冷脸相待。 “你怎么天天想做圣人呢?” “不是做圣人,而是咱们包了一下午,仅仅是三百文?” 许典道:“他不是说了吗,就只要三百文。” 程朝道:“他说不要,但咱们不能不给。” 江漓最是会看眼色,见两人又要闹,连忙说道: “我听说应天府的翠云楼不错,咱们去尝尝正宗的南菜!” 谢优云跟着说: “对对、朝哥你府试的时候我们就找到了这翠云楼,就等着你府试后给你庆祝庆祝、放松放松。” “还是典哥提议的呢!” 程朝脸色才稍稍好些。 程朝一行人衣着富贵,气度不凡,掌柜的眼珠子一转,就制止了伙计上前的举动,自己笑容满满地迎上去。 “几位少爷,订了雅间吗?” 程朝道:“没有,现在能订吗?” 掌柜的愣了一下,笑容更大,“小张,快带几位少爷上去,二楼最南边的,最静!” 程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比京城温香楼的掌柜更识趣儿。 等程朝他们上楼之后,方才那个伙计才满腹疑惑地跑到掌柜跟前,“掌柜的,怎么劳烦您了?” 掌柜的眼睛一竖,拍了拍伙计的肩膀,“你还有的学呢,方才那几位少爷可是打京城来的!” * 程朝点了荷叶粉蒸肉、油焖春笋、五香鳜鱼、麻辣子鸡这几道,又点了些糯米凉糕、鸳鸯卷这些点心,就递给许典。 许典几人又点了十几道。 菜单子又转回程朝这里,程朝递给伙计,粗略地问了问价格。 高端的酒楼,例如翠云楼和温香楼,都是不标价的。 伙计喜得眉梢都快翘到了天上,伶俐道:“大约一百两银子。” 能买五分之一的阿宁了。 点都点了,让他们去些菜他们肯定抹不开面子,只能叹息,回头等着看看到底什么珍品要一百两银子。 许典倒是觉得无所谓,“福全斋是咱们吃惯了的,掌柜的看在咱们是常客又是这家那家的少爷公子,所以都给咱们便宜实惠了许多。” “还有两日就要放榜了,这应天府又是热闹了。”谢优云道。 程朝一想起考砸了就头痛,撑着脑袋,“我现在恨不得时间倒回去。” 菜上来后,摆盘倒是不错,程朝夹了一筷子看着就很有食欲的麻辣子鸡,他眼睛亮了亮: “这菜还有着丝丝甜意,不似京城的菜,要是麻辣的那就是又麻又辣,根本不会有甜味。” “这一百两,我花值了!” 那几道点心也不错,甜味的,却不腻歪,那鸳鸯卷摆的好看,真是如水中鸳鸯一样相互依偎着,寓意着夫妻伉俪情深。 江漓笑着指着那碟鸳鸯卷,“咱们又没有妻子,跟谁伉俪情深去啊!” 第63章 意外之喜,张贴试卷 程朝道: “这鸳鸯卷本也有情深义重之意,何必想到夫妻呢?” “还不如祝我得个好名次!” 今儿泛舟游玩已是非常尽兴,他们几个也才十几岁,还在长身体,这十几道菜和几小碟点心都差不多光盘了。 程朝叫来伙计,伙计在账单上点点算算,才道: “八十三两零五文,给您抹了个零,就付八十三两吧。” 程朝想自己付账,可谢优云却皱眉道: “等府试榜下来后,咱们回京,你爹也许就断了你的月例银子,还是省着点花吧,我们付吧。” 程朝无奈一笑,八十三两不算个大数目,谢优云一个人就付了。 * 终是不想面对的来的更快些,今儿就是府试放榜的日子。 程朝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期待的,万一呢? 万一那考官眼睛不中用了呢…… 他又邀了丁成玉一同前往。 与县试时一样,榜单都被贴在了衙门外的公示栏上,但比县试还多了一项,就是还贴了前五十名的考卷。 程朝又是忧愁,他不会连上榜试卷的资格都没有吧。 照例,程朝几人选了个茶楼,各派了小厮去看榜。 江漓皱眉,望着下面人潮涌动、人挤人的画面,建议道: “不如我们再派了小厮去看看吧,你家侍卫未必能挤得上。” “还是别了,到时候我考的不如意,多那么几个人看见了,我都要羞愧死。” 程朝恹恹的,没甚精神地仰头盯着天花板。 奉信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嘀咕:他觉得他家少爷定能中个前三十,要不都对不起那些日子废寝忘食读书的少爷! 都怨国子学那周讲师,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丁成玉心里也忐忑地很,这“朋党”一出,学子们倒了一大半。 程朝还听江漓八卦说:还有人没写那策论,想必是没敢,总之这篇策论难下了很多人。 程朝估摸着自己如果能得个还不错的名次,多半仗着这策论了,毕竟他旁征博引,史书读得多,引用了很多论据,连孟父都盖章过的“还可以”。 楼下看榜处爆发出尖叫和痛苦,程朝闭上眼睛都知道有人得意就必定有人失意,众生百态而已。 侍卫噔噔噔地跑上楼,“少爷!” 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他,程朝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侍卫看不出表情,不知是喜是悲,奉信猛地拍了一下侍卫的肩头。 “还不快和少爷说,别卖关子了!” 他声音隐隐笑意,知晓了程朝应该考的还不错。 侍卫大笑,“您二十二名!二十二名!” 程朝北这个“二十二名”砸昏了,他抱着脑袋歪在了旁边江漓的身上,恍惚道: “漓、漓哥儿,我多少……?” 江漓装作翻了个白眼,眼里眉梢都是压不住的欣喜,“二十二呢!” 许典抱臂又在抱怨,语气里却带着点高兴。 “这孟珠的父亲骗咱们,难不成他是存心不想叫你骄傲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还有你,你自己还说预估的五十余名呢!” 谢优云高兴地都要蹦起来了,喝了一大口茶压压惊,恭喜道: “朝哥妄自菲薄了,二十二很好了!” 齐黎宁感同身受的高兴,轻声咳了咳,“你的话有时候也未必可信。” 丁成玉的小厮也回来了,也是喜气洋洋,“少爷您二十七名!” 丁成玉也心里松快了,和程朝相互恭贺。 “咱们下去看看吧,还张贴了试卷呢,可以供咱们拜读府案首的佳作!” 程朝心情好极了,见谁都笑,听到这话也连连点头。 下面已经围成一群了,都挤在府案首的试卷面前,程朝几人来到了二十几名试卷的张贴处,有人还递来奇怪的眼神。 江漓使坏大声读出来: “……父乃至亲也,父爱如东海水……” 程朝连忙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 “不许读,要不然我就把你那事说出来给丁兄听听!” 江漓忙噤声,他们之间的不光彩事要是被外人知晓了,江漓脸都要丢尽了。 许典看着看着就大笑出来,“哈哈哈,程侍郎……哈哈哈……” 程朝看着自己写的这篇杂文也很尴尬; 他自问和程运之间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父子情义,好多都是编的,把程运塑造成了一个虽有些严厉但是小地方对待儿子又很温情的伟大父亲形象。 这次的府案首还是熟人,就是县试时的县案首,已经四十有余了,也是江佩县的。 第二第三直至第六都是年过四十的读书人,直到第七是三十多岁面容斯文的年轻男子。 程朝竟然还是前三十名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那名第七的斯文男子来得早,从府案首开始一个一个地看他们的文章,现下已经来到了程朝这里。 他看了看程朝一行人,又看了看试卷最上方的“程朝,年十一,江佩县人”,顿了顿问道: “不知这位程小公子是你们中的哪位?” 第64章 理想父亲,酿酒,商议 程朝颔首,“这位兄台好,我就是。” 第七名的斯文男子笑道: “当真是年少有为,在下万希,表字云亭。” “这篇策论写的不错,只是还略微有点心浮气躁了,想必是年纪还小的缘故。” 万希又重新读了一遍,评点道。 许典有些不服气,瞪着他道: “你名次多少,竟这样堂而皇之地点评别人的文章!” 程朝连忙开口圆回去,“万兄莫要往心里去……” 万希微微一笑,“我是第七名。” “君子胸怀广阔,又有言宰相肚里能撑船,小公子的小言语我必不会往心里去的。” “只是方才见这文章好,又瞧见你心生亲切,我家里有个儿子,就比你小三两岁。” 程朝“呀”了声,满心欢喜,“那真是有缘之人自会相逢了。” 万希又说了几处文章的缺点,程朝聚精会神地听,丁成玉也跟着一起听。 这可是第七名的教导,不听就亏了。 程朝可不是那种面薄害羞之人,没一会儿就和万希言笑晏晏、相称“云亭兄、朝哥儿”了; 程朝又趁机问了许多疑问,万希倒是好性子,又广阔胸襟,肯传授经验,这都是赵先生没有讲过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程朝很有感触。 许典几人被冷落了,就齐黎宁听得津津有味。 聊了许久,万希才道: “今日天色不早了,愚兄就先回了。” “云亭兄娇妻幼子在家,想必甚是想念,如此也就不打扰了。” 丁成玉也跟着万希走了。 万希就是程朝理想中的父亲,温雅博学、疼爱子女,就像他前世的父亲,程运和他们比起来,差远了。 许典几人少见他如此真诚对一个陌生人,不免有些惊奇。 “这万希性格不错,日后也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齐黎宁扭头,“只是玉章,你为何……?” “有缘分吧。” …… 放榜之后,程朝几人又重拾起了酿桃花酒的想法了。 酿酒不难,等待才是最让人寂寞的。 “等到下年或者以后再来到应天府时,不就可以享用了吗?” 程朝安慰耷拉着眼皮的谢优云。 因着是人生中第一次酿酒,几个人都十分关心,问了画屏才决定给桃花酒寻一棵好树底下埋着,最终选定了一棵大柳树。 齐黎宁体弱,挖土的活他没参与,谢优云手脚麻利,程朝三人配合着他要挖一个小洞出来。 奉华看的揪心,程朝脸上手上都是泥,身上的衣裳也染了点泥土,。 “少爷,我给您找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子来,您身子金贵着呢,怎么能……” 程朝反而乐在其中,“不必了,这样亲力亲为,颇有意趣!” 谢优云挖的最卖力,不过一炷香就挖好了一个小洞。 程朝回头喊了齐黎宁过来,“宁哥,快来,咱们一起放进去。” …… 放榜后的第二日,知府就请了府试前二十名参加宴会,程朝去不了,但他可以取经,等下午的时候就和丁成玉一起去了万希那里听了他讲了许多知府的教导。 受益颇多。 晚上,程朝躺在床上,和许典四人商量着去应天府的国子学的计划。 “咱们联手得了!”许典嚷嚷着,把玩着程朝喜欢的玉珠子。 他奇了,“这就是那天庙会上买的一串珠子,也不是玛瑙宝石的,怎的你就如此钟爱?” 程朝瞥了一眼,将珠子抢过来,“我喜欢盘珠子。” 就跟现代盘珠子一样,程朝读书写字的时候就喜欢盘,连上课时都要时不时摸一下的。 “必定是要联手的,两个国子学都共同反映这个问题,想必圣上不会坐视不管。 太祖的规矩:不杀言官御史,到现在,言官御史地位愈发尊崇,凌驾于同品级的武官之上, 是不能随意贬官训斥的,即使有小人恼怒,也无可奈何。” 程朝枕着鸳鸯枕头,快速地盘了盘珠子,慢条斯理道。 齐黎宁道: “甚好,正值圣上重视江南院,绝对会派人探查的。” 江漓也跟着躺在床上,喟叹一声,“玉哥儿,你这金丝被凉凉滑滑的额,睡着可舒坦了。” 程朝没理他,想起那日辛南舒的话,“那咱们可不能心急,只待他们露出了马脚,自大意满之时才可上书。” 谢优云叹气,鼓了鼓嘴。 “那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呢!宋讲师还闲赋在家!” 许典瞥了他一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程朝攥了攥枕头,“不过咱们也不能时时来应天府,国子学这趟是必去的,先同他们说好。” 商量的差不多了,又敲定了明日去国子学,几人才各自回了房间。 第65章 叶淳,人脉,计划 第二日,程朝几人就去了应天府的国子学,应天府的国子学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除了开放参观的时候,国子学一律不准等闲人进去。 每日也需检查玉牌或是木牌。 程朝的没了玉牌,许典他们好说歹说应天府国子学也不准他进去。 许典脸一冷,刚想发火,国子学小门处就有人出来了。 看见门人和程朝几人对峙,他愣了一瞬,慌不择路地就想进去,门人眼睛尖,大喊: “站住!” 程朝顺势问: “怎么,现在是上课时间,京城中的国子学小门偏门的都学子偷溜出去,这都有人犯了学规了,还不许我进去了?” 门人看到那少年,脸色尴尬,程朝玲珑心肠,猜到多半是这少年是熟人了,贿赂了门人,和京城国子学一样,他心念一转。 “难不成你和这违规之人是一丘之貉?” 门人吓得半死,小声看了看周围,又进去小间那瞧了瞧,看见同僚都盖着扇子在椅子上眯着,才慌忙跑过来。 “少爷,您先进去吧,越快越好。” 又对那少年苦着脸,“叶少爷,这风口紧,您就别出去了!” 那着宝蓝色素面直裰的少年只道: “好吧,我这就进去。” 程朝和齐黎宁对视一眼,齐黎宁轻拢手掌,贴在他耳旁说:“问问他。” 程朝给江漓一个眼神,江漓也知晓计划有变,不必再去寻人,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他敛了敛笑意,俊眉挑了挑,上前搭话。 不知说了什么,那少年就让他们跟上来。 “我叫叶淳,他方才说的事儿也正是这几日我们的心病。” 叶淳叹息, “好好的讲师给换了,换谁不生气、不抱怨,若是这个讲师比上一个好那就罢了,左右能学到真东西的,但往往事事不如意!” 程朝道: “我们也是如此,有言师乃传道授业解惑也,又有言师父师父,可见师的重要,他们如此,岂不是让我们的青春读书时光白白浪费了!” 叶淳带他们来到大门旁边角落里,程朝打量一番,这里三面都是树林,可谓隐蔽。 叶淳左右看了看,“如今是正午,同窗们都在午休,还有一刻钟便要去练武场了,你们长话短说。” 他有些焦急,“到底是如何谋算的?” 许典亮出玉牌,“这是京城国子学的玉牌,你可看好了。” 叶淳点头,神情中本就不见怀疑,眼下更是信任。 程朝也想少费些口舌,遂道: “你们可会些折子?” 叶淳眼睛一转,“会的,我父亲为官,他那里常有些奏章。” “那如此便好办了,找几个同你一样同仇敌忾的同窗,几人联名写两份折子,一份留着,一份等我要了再送到京城。” “剩下的我们自会安排。” 江漓笑了笑,“你们就等着以往的老师换回来吧!” 叶淳看了看钟,匆匆道: “就这样?谁代我们上折子?” 许典扯了扯袖子,指着程朝道: “他姑父可是御史!” 叶淳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爷,他放下心,送程朝几人到了大门。 “那就静候佳音了。” 程朝从身上摘了一个绣着青竹的香囊,递给着急忙慌想进去的叶淳。 “这是信物。” 叶淳也摘了一个香囊给他。 “礼尚往来才是君子的作风。” 程朝抿唇一笑,倒是在应天府又交到一个好友。 罢了,观叶淳的家世气质,想必他读书有成,说不得在京城还能遇见呢,都是以后朝堂上的人脉。 …… 在应天府的时光就接近尾声了, 扬州春游也快回京了。 程朝几人也只能舍了这几日的欢乐,又踏上了回京之路。 程朝叹息:又开学了,我有开学综合症怎么办??? 不止他有,许典三人也恹恹的。 许典和江漓虽然批假成功,但是周讲师却以他们两人理由不充分为由给他们布置了一大堆课业,在应天府的这几日都玩疯了,哪里还记得课业? 现在都唉声叹气地在船上补。 齐黎宁倒还是那样,波澜不惊,课业他也早早就完成了。 让程朝展颜高兴的也只有一个消息,程期落榜了。 他这几日都未曾关注过程期,还是闲来想起问了一句,奉信才喜笑颜开地告诉他:程期落榜了。 第66章 偏爱,双喜班子,听戏 回京之后,程朝第一件事就是去静心堂请安。 府试的结果尚未传到京城,是以程朝要亲自和程老太爷说的。 程朝自以为这个名次虽不算前头,但是他十多岁的年纪也算不凡,加上只是和程老太爷说,因此并没有忐忑。 诚然。 程老太爷也并非望孙成龙之人,反而安慰鼓励他许久。 “你年少得志,已非不易,况且这个年纪,也能戒骄戒躁、培养美德,如此说来,倒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程期还没到京城,程朝像他落榜了,可一向憎恶的长兄却榜次前列,想必心中也很不痛快。 只是程期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程老太爷果真也提及了此事,他知晓程朝和程期自小隔阂,已是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害怕问多了程朝郁闷,只说了一句。 “你二弟怕是没有你的名次好吧?” “落榜也是可能的。” 程老太爷神色平静,他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了,只要程朝好,他如今就跟着高兴。 旁人,都是不管的。 “祖父料事如神,二弟运气不好,是落榜了。” 程老太爷早有准备,也并无什么遗憾伤心的,只是有些可惜。 程朝对程老太爷就很孺慕和敬爱,又跟着他说了一路上的见闻。 既见了程老太爷,那李氏也不能不见的。 这个时候,李氏房里只有她和她如今最宠爱的孙女儿——程莺。 李氏十几日未曾见他,自然是很想的,拉着程朝又是一阵关怀,才问及了名次。 “也好、也好,咱们不是输在了学识上,而是年纪,这没有什么的。” 又说起了五月初六的时候,程朝的生辰。 “你生辰的事你祖父和我说好了,要大办,咱们家这上半年也未有什么大喜事,你长姐出阁算是一件,六月里你二姐出阁又算是一件,其余的数数也就是你的生辰了。” 程莺一直也没说上话,听闻后兴致勃勃道: “那好啊!又可以见着咱们府里门庭若市的模样了!” 她脸面娇艳,声音也清脆,也正应了“莺”字。 程朝又去了西厢房看了程育,程育正醒着,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旁边的奶嬷嬷回禀道: “您回祖籍府试的这些日子,大老爷倒是时常来看小少爷呢,想必是思念您了……” 程朝伸出手逗了逗程育,程育呵呵地笑,心中冷笑:程运思念他?他就是想来看看自己的小儿子罢了! “那我母亲来过了吗?” 一提起林夫人,奶嬷嬷就是皱眉。 “大夫人好似还是对小少爷心有芥蒂,只来了三两次,您劝劝夫人吧……” “行了,你只好好照顾小少爷就是了。” 程朝皱眉,摩挲着玉珠子,林夫人不待见程育他是知晓的,可他不想的是:林夫人轻信了旁人的话。 没了一个碧雪,却还有千万个碧雪那样的人。 他原本是想回去休息休息晚上时再去给林夫人请安的,眼下也只好改了决定。 到了碧玉居,林夫人坐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子,程朝见她穿着紫色烟云翠纹对襟大袖衫,如此正是,料想林夫人必定去参加哪个夫人小姐的宴会了。 林夫人放下话本子,拉着他掉眼泪,“可回来了……” 程朝又安慰她许久,说了名次和一行事,才抿了口茶,“下月二号,我就双喜班子来,娘和祖母婶婶们好好看一出戏。” “另外,育哥儿长得玉雪可爱,也很机灵,娘不要轻易相信旁人的话,况且那碧雪本就有心挑拨……” 林夫人叹气,给他递上刚蒸好的红枣山药糕。 “不是娘不疼他,只是你父亲的疼爱就那么一小点,他既占去了,那娘补给你。” “且,无事一身轻,娘如今宴会聚会、看话本听戏的,多快活?你祖母最喜小孩子,会好好照看他的。” 程朝轻轻叹一口气,心头胀地厉害。 …… 五月二号这天,程朝休沐。 他昨儿下学就和庄策说好了借一天戏班子,庄策答应的爽快。 这些日子应天府府试、考的糟心、开学回国子学继续听洗脑鸡汤言论,程朝已是十分疲惫,这天也如愿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中午左相府就将双喜班子送过来了,程朝连忙起床穿衣,人家是请过来的贵客,更是左相府的,可不能怠慢。 家里李氏和几位夫人小姐也准备好了,都在悦音阁坐着等听戏。 只要有老太太在,第一出戏便都是《麻姑献寿》。 程朝和几位小姐们都是不感兴趣。 这《麻姑献寿》是名曲儿,每逢年关或者宴会办席、走亲访友,都要唱这出戏,程朝就是不听光看都知晓的。 但李氏听的津津有味。 唱第二出戏的时候程运兄弟三人也过来了。 程运稍稍一听就皱眉,又使人拿过来册子,一看脸就黑了。 “这好好的、青天白日的唱什么《西厢记》!” 程朝冷笑,他就知晓程运绝对是要发火的,《西厢记》被视作淫词艳曲,但是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都还特别爱听。 程三叔也皱眉,这出戏他在浮生若梦也听得不少,可让自家的姑娘听又是一回事了。 程朝看见了程三叔的皱眉,他不用脑子都知晓程三叔和程运怕自家的姑娘和外男私奔,毁了家族的颜面。 不过还真是如此,日后程芙果真和外男私奔了,侍郎府本就因“程朝”而岌岌可危的声名算是毁于一旦了。 将程二叔气的卧床多日。 第67章 过生,心肝,长寿面 程莺很喜欢《西厢记》,今日难得看上一出,听见大伯三叔都纷纷贬低,瞬间不满了。 “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 “多好啊!” 程茵眼珠子转了转,跟着说了一句。 “这次长兄二十二名,准是和张生不同,想必不要几年便能在金銮殿上见得君王面了。” 程朝:又要开始宅斗了! “茵妹妹狭隘了,你听《西厢记》虽多,却未能理解其中精髓,这句诗是说爱情大过功名利禄,你何不祝长兄和未来妻子琴瑟和鸣呢?” 林夫人瞪了一眼程茵,暗道果然是黄氏亲生的女儿,和她娘一样! “只愿茵姐儿不要似那崔莺莺那般坏了家族门楣。” 她这句话说的重,程茵脸色涨红,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被当众这样说还是有些难堪的,可她亲爹程三叔最近又被程芙给感动了,没少上她那去,这么一来就忽略了程茵。 自然也没为程茵说话。 这里坐着的也没有黄氏,李氏也知晓是程茵说错话在前,所以一众人连 个只字片语都没有。 程莺和程芙还暗笑呢! 这一局,程朝完胜程茵。 程莺听得津津有味,她尤其偏爱《西厢记》,是因着女主崔莺莺和她都有“莺”字,不免多多感到亲近。 光是听戏肯定不够,林夫人又提了程芷的婚事。 她坐着仅次于李氏,和严氏一边挨着一个,“母亲,您说二姐儿的婚事简单着办还是隆重点?” 李氏笑道: “比大姐儿差上一筹就是了。” 之后还点了出《牡丹亭》就算罢了。 程朝又要过去给双喜班子结了钱,不料人家一句: “劳烦程少爷还惦记着我们,庄少爷早就嘱咐过了,这些账全算在他和左相府头上的!” 程朝也只能作罢,心里却还想着要给还在住校的庄策带些什么东西。 庄策住校要满打满一个月的,他四月中旬犯的事,就要五月中旬的时候才能出来。 国子学这惩罚一事上倒硬气了起来,连左相亲自去说和都不成。 程朝吐槽,要是宋讲师的事情上有这功夫,他们何须受周讲师的气? * 五月初六,是程朝的生辰。 他昨儿兴奋了半天,今儿也不必去国子学,足足睡到了辰时方才醒。 一见到画屏,画屏今日也装扮装扮了,穿着红色的绣花罗裙,第一句话就是: “少爷,您今个生辰,祝您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程朝当即就拿了枕边昨夜就放好的红色海棠纹荷包,里头鼓鼓囊囊的,大约有一两银子。 “好!” 等起来后,又穿上了红色对襟的圆领袍,边儿上还带着金银线绣,画屏又给戴了一个五色彩绣的荷包。 奉信和奉华也过来祝词,也顺便讨赏。 程朝又给出去了两个荷包。 到了静心堂、碧玉居自不必说,又得了好一番夸奖和祝贺。 程老太爷还给程朝准备了一份大礼,是一支顶顶好的湖笔。 程朝是知晓这湖笔的珍贵的,上面还刻着一行小小的“李制”,少说要五千两。 程老太爷慈爱道: “这是祖父叫你二叔几月前从临安买的。” 程朝握着红木喜鹊锦盒,泪眼朦胧道: “我喜欢,祖父破费了。” 程老太爷拉过他,“怎么算是破费呢?为我的乖孙儿花钱,我乐意!” 程朝破涕为笑,程老太爷待他如心肝宝贝一样,十几年如一日,为他花再多的钱都舍得的。 碧玉居林夫人给程朝亲自做了一碗长寿面。 “朝哥儿,娘的朝哥儿长大了,过几年就能娶媳妇了!” 林夫人又哭湿了几条帕子,又拉着程朝幻想起他日后娶妻生子的画面。 林夫人不善厨艺,唯有这长寿面鲜美得很,程朝想她必定是练习了许多次。 还给他准备了许多礼物,绸缎料子,珠玉宝石,应有尽有。 程朝感念林夫人用心良苦,两人又说了好些话。 林夫人知晓今日还有宴会,加上如今侍郎府她掌权,为自个儿子的生辰宴煞费苦心,势必要办的最豪华。 第68章 三之一俸禄,哄抢 前院里头也来了许多人,国子学的同窗们今日偏偏不能来。 前些日子才刚刚去了春游,国子学害怕学子们心不静、总想着扬州之行的欢乐,是以明确规定了五月不准借口请假,也就是不准参加旁人的生日宴。 庄策又将双喜班子给送过来了,眼下在后院悦音阁搭了戏台子,夫人太太们都在看戏呢。 许典等人也派人送了贺礼来,另还递了一句话:你别得意,你明儿就得上学了。 宋驰虽然赋闲在家,被罢职后也没新有工作,但也并不羞愧掩面,而是也过来参加了程朝的生辰宴。 程朝看见他时是很惊喜的,宋驰亦是如此。 “唉,听闻你府试二十二名,以你的年纪,且应天府人才辈出,已经算是不错了。” 程朝笑语盈盈,领着他来到内室,让侍从上茶上糕点的。 “一月不见,宋讲师风采依旧,果真心胸豁达。” 宋驰道: “人贵自乐,只是国子学如今什么牛头鬼神的都有了。” 聊了一会,程朝又请教了宋驰一些问题,就有侍从来报。 “赵先生携家眷等着您呢!” 程朝连忙歉意地看了宋驰一眼,宋驰颔首,他才连忙赶过去,又将赵先生和杨师母给请过来了。 赵先生和宋讲师一见面就是暗潮涌动,程朝暗道不好,他的两个老师怎么凑在一起了! 这是要天下大乱的节奏啊! 他连忙调和,“先生您和宋讲师先聊着,我亲自护送师母去后院。” 杨师母慈爱地拉着他,程朝忙不迭地逃离了“烽火硝烟”的现场。 下一息“战火纷飞”。 赵先生率先发难: “你就是那个国子学的宋驰?被罢职了?那几日玉章都担心呢!” 宋讲师不甘示弱: “可见是我教导的好!” …… 杨师母温婉大方,加上又是程朝的师母,林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又跟着碧玉居的夫人太太们介绍了杨师母。 从来宴请宾客,夫人太太们去的不是李氏那里,就是碧玉居,而李氏那里又多是老夫人老太太,林夫人这里则更多的是同龄的夫人。 这点,是长房的特殊待遇,黄氏和严氏沾不了半点。 程运这天也难得的没有阴阳怪气和生气,还送了程朝一套文房四宝。 “这是徽墨,双面芙蓉式样的,这芙蓉是用着金箔印上去的,再雕刻成花纹,花费甚多,施金错彩,这么一块就要两千两银子的,你省着点用。” “这剩余的都是中庸,这砚台却不凡,出墨极好,是我专门托人去晋地买的,花了我一千两银子。” 程运道: “这一年三分之一的俸禄都给你买礼物了。” 程茵几位姐妹送的都是珍宝,唯有程芙,她没有钱,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给程朝亲手做了一套衣裳,连抹额、发带、护腕、鞋袜都有。 也很用心了。 程大姑奶奶更是直接送了一箱子古籍字画来,程朝欣喜若狂,这算是让他喜欢的了。 程二姑奶奶也托李氏送了洛邑那边时兴的东西玩意儿来。 …… 程朝的生日宴办的也豪华,摆了几十桌席面,直到戌时宾客才渐渐散去。 * 第二天,又要去国子学,程朝虽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还是坐上了马车。 他们这几日都在记录周讲师不当的言语,为了日后的计划做打算,这样必定是要醒神的,程朝昨儿深夜又调了五盒子杜茉香。 程朝算算日子,差不多再过三五日便能写折子了,他前日就送了信加上那香囊给了应天府叶淳那里,想必过两日他们的折子也要送过来了。 到了国子学,又将杜茉香分给几人。 “你昨儿生辰,我们都没去,在这国子学读书,真是拘着了!” 有同窗叹气抱怨。 许典也蹙眉,“都怪这国子学!” “祝你生辰乐!” 程朝笑笑,给他们分了点瓜果,原本不知晓国子学不许请假,程朝也给国子学同窗们也准备了席面,最后剩了好多没出席的瓜果,林夫人又让他给许典等人带过来。 都是些寻常的瓜果,在家里府里的时候程朝等人是看上一眼都不乐意的,但在国子学班里却都哄抢起来。 任谁也想不到这都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少爷,而不是饿了好几天的灾民。 程朝看见谢优云闷闷不乐,也不来抢着瓜果,觉得有些奇怪,拉着一直倚在他身边的江漓问道: “优云怎的了?” 江漓一想起就好笑,告诉他一个爆炸性消息。 “咱们六月末国子学要举办设亲讲!” 程朝“啊”了一声,恍恍惚惚。 这设亲讲就是古代版的家长会! 第69章 得意门生,纠结 谢优云叹息,趴在桌子上,心里压抑。 “我说这几日怎的周讲师没提我那日的打盹儿的事儿了,原本以为是他忘了,还一阵窃喜,如今才算知晓,原是要举办设亲讲了!” 程朝和江漓对视一眼,好心告诉他: “周讲师是等不到六月的,不过这惩罚一事事不宜迟,或许这几日他便要告诉谢将军了。” 谢优云大叫一声,苦着脸抓着程朝的袖子问他怎么办。 程朝略略摸了摸玉珠子,心里就有了个主意。 “……你写个检讨给你爹看看,到时候他老人家心情一好,说不得对你的惩罚就轻了许多。” 江漓也觉得这个法子好,谢优云才慌忙掏出纸写起来。 快上课了,江漓就回了自己的班级。 又听了一上午的洗脑言论,又因着六月末的设亲讲,周讲师又多说了一些。 程朝记了厚厚的一沓纸,都是周讲师的不当言论,准备到时候就呈给圣上。 中午也不能浪费,现在待在国子学根本没有好处,程朝几人直接翻墙去了福全斋。 顺便还带上了同一阵营的庄策、邓熙,江南院的孟珠、辛南舒。 孟珠和辛南舒明显是第一次翻墙,瞪着眼睛不敢上前,许典没好气地瞥了他们一眼。 “矫情什么?咱们还有事呢!” 他既这么说,两人又遭了庄策的几个白眼,也只能小心地翻过去。 好算他们骑射还不错,也没摔下来,闹出笑话。 福全斋的掌柜一见着还有几个生人,那又是招呼又是献殷勤的。 “少爷们,你们点的菜马上就上了!” 程朝他们急的很,中午满打满算、算上午休也就是一个半时辰,他们吃过饭之后还要去南御史那里。 是以上午还上课时就让侍从过来给福全斋传话了。 都是些平日爱吃的,凉拌金菇,红烧狮子头,荷叶蒸肉粉,现在天气热了,他们倒更喜欢素菜了,还多是凉拌的。 天气一热起来,程朝就吃的少了,就爱那些凉凉的食物,席上的凉拌素菜他吃的不少,尤其是那道蒜蓉菠菜,他最爱吃的。 庄策哼笑,指了指那蒜4蓉菠菜。 “你倒是爱吃这些小菜的。” 程朝给他夹了一筷子,笑语怡人。 “这很开胃爽口呢!” 结账的时候,是庄策付的,这顿饭不贵,他们几个人吃,也就十二两,庄策要付他们也没阻拦。 左右都是要请来请去的,他们总会请回来的。 一行人又去了南府。 程朝早和南御史说好了,南御史为国为民、又是言官,也很愿意帮他们。 没费什么功夫,几人就见到了南御史。 程朝将厚厚的一沓纸呈给他,南御史略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沉重。 最后猛地站起身,怒火中烧地在正堂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才喘着粗气又坐在太师椅上。 “朝哥儿,放心,姑父必上书圣上,清除这国之蛀虫!还你们一个公道!” 程朝等人忙齐声谢他。 程朝想到府试的那篇策论,他凝神: “姑父,府试有篇策论,我有一好友写的很好,就是论朋党的,我觉得也可以共同上书给圣上。” 放榜当日人多,程朝根本挤不进去看前几名的试卷,第二天试卷就被印刷成册,程朝才叫奉华去买了本。 这才拜读了他们的文章。 那篇策论很难,也很刁钻,程朝看了万希的文章,觉得写的很不错。 有这样好的机会,他也会想着万希。 江漓脑子活络,戳了戳程朝。 “那这么说,你的那篇文章也可以呈给圣上,哪怕是圣上瞧上那么一眼都是好的!” 南御史自然也希望程朝出息、能在圣上面前有个印象的,他捋捋胡须,笑道: “那你就花个时间好好抄录两篇策论,等着应天府的那折子过来,我找个好日子,一同献给圣上。” 等回到国子学,已经快要未时四刻了,马上就要上音律课了。 程朝觉得在乐韵坊上音律课简直就不是上课,而是享受,移情于乐,他修了琴和箫,但是时间有限,只能今天明天换着学。 今日学的是箫,新学了《春江花月夜》。 孙箫师抚掌大笑,夸赞道: “不错,不错,真不错!” “孤篇压全唐,果真名不虚传!” 齐黎宁也跟着笑说了两句。 “若是张若虚在此,也会引玉章为知己吧!” 孙箫师哎哎两句,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暗叹真不愧是他的得意门生,光是教出了这一个玉章,他就名扬国子学,现今算是国子学中箫师中一流的了。 * 散学后,程朝又去探望了宋讲师。 宋讲师得知他们为了让他回来做了如此多,感动地直抹泪。 同时也坚定道:要和他们一起上书。 最后才去了赵府。 程朝心里纠结,他想和赵先生谈谈:究竟今年八月要不要参加院试? 院试不是每年都有,今年正好举办院试,他实在拿不定主意。 若是这次府试他考的好些,他绝对要参加院试的。 见了赵先生,赵先生却见解不同。 “你如今正值好年岁,何不一鼓作气?” 程朝开了个玩笑,“先生那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呢?” “我觉得我现在便是这样的状态,县试很好,府试倒退,院试想来也不会如愿。” 第70章 得利,皆大欢喜 赵先生还是鼓励他去参加院试。 “这样的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斟酌!” 程朝一想也是,这次错过了,就要等后年了。 可有的时候,时光不等人。 他抬头,琉璃光彩的眼眸里泛起光芒,坚定道: “我参加。” 赵先生才欣慰地带着他看各地府试的试卷,逐一分析。 虽然府试过去了,但是其中也有好的东西值得学习,赵先生就是那种现代喜欢讲试卷的老师。 今日久了些,等程朝到侍郎府已经接近酉时了。 奉信就在门口等着他,急急迎上来。 “少爷,少爷,老爷夫人都去静心堂了!” “您也快去吧!” “为何?这都酉时了。” 程朝想不通,这样大张旗鼓,难道又有什么事了? 奉信道: “还不是二老爷、三老爷搬不搬的事?” 程朝甩了甩玉珠子,松了口气,这事在他眼里就算不得大事。 反正搬不搬的,二房和三房都是程氏族人,不过搬了,也就落个清净。 他乍然想起严氏的丫头和程芙身边的月柳一事,想着等回长乐阁后问问画屏。 静心堂。 黄氏手里有钱,还不怕搬出去的,只是侍郎府名头好听些。 她转了转脑子,难得对林夫人笑一回。 “大嫂啊,都是手足至亲的,就让我们住下吧,我们必定每月都交银两,吃穿用度不用大嫂操心。” 林夫人一听还有钱拿,心思活泛起来。 她也不想叫黄氏占了好处,笑眯眯道: “三弟妹说的是,只是还得问过爹再定夺。” 程二叔就没有那么多钱了,他思来想去,如今买个宅子还是不划算,不知何时他就要被圣上派去江南任职了,到时这宅子不是给了程运,就是叫程三叔占了去; 可若是赁宅子,却有点丢面子。 遂道: “我们和三房一样,按时交钱,只不过我们在临安时就生活拮据,怕是不能和三弟妹一样额外交钱给大嫂。” 严氏连忙表态。 “大嫂放心,就住上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得哪日我们老爷就要外放任职了。” 程朝匆匆赶来,就听见了严氏的最后一句。 他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局面,三房图侍郎府的名头,二房图个好住处,他们长房就更是得利,白白得了好些银钱。 如此,才是皆大欢喜。 所以程朝也就只是赶了个最后的结果,但无奈程老太爷疼他啊,直接将一屋子人都赶出去,只留程朝说话。 程老太爷折腿盘坐在鸡翅木长板榻上,程朝跟着坐过去。 “六月末国子学要举办设亲讲,您来吧。” 程朝想到六月的设亲讲就是叹息,他心里是断断不想让程运去的,要不然就肯定是一顿说教,只能是程老太爷去了。 程老太爷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清楚地很,只是含笑点了点头。 “那好,不枉祖父如此疼你,在我的朝哥儿心里,祖父比你那亲爹好多了,也疼你许多。” 程朝心里一阵暖流,又和程老太爷笑嘻嘻地说了一会子话。 “对了,这八月的院试,我要参加。” 院试还是在应天府举行,意味着程朝要三次去应天府了。 程老太爷不忍心孙儿孤独地去,又着实想念当年的祖宅。 看着旁边程朝黑亮的眼睛,程老太爷摸了摸他的黑发,长叹道: “罢了罢了,朝哥儿就是祖父的心头肉,祖父断断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去的。 等八月的时候,酷暑炎热,圣上要避暑,你父亲估摸着也要放一旬的假,正好咱们都陪着你去应天府。” 程朝惊喜,止不住笑,“多谢祖父,祖父最疼我了!” * “当真?” 画屏也是愤懑,“这三夫人也太……再怎么说,五小姐都是小姐,不过二夫人倒是宅心仁厚。” 程朝眼中光华流转,他提笔写下几个字,“鱼死网破”,轻笑。 “黄氏辉煌不了多久了,程芙早已不是她能随便拿捏的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应景得很!” 画屏不明所以,听着倒是觉得很好,笑道: “这是戏曲吗?怪好听的。” 程朝淡笑,黄氏竟敢蹉跎程芙,三房的绸缎分例都能少给,穿也穿不暖、吃也吃不饱,害得程芙只能晚上去厨房偷偷拿点糕点,还让严氏给撞见了。 第71章 雷雨,有孕 程朝在赵先生那里已经学了不少了,回家之后也就是沐浴焚香,再练练下午学的《春江花月夜》和昨儿学的琴曲《古长相思》。 画屏给他在旁边的小粉琉璃台子上的景泰蓝香炉中点了檀香,又用手扇了扇,程朝静下心后就弹了一曲。 大晚上的程朝不想扰民,只能匆匆吹了一遍《春江花月夜》,就躺在床上看《汉书》。 还有一本奇闻异谈,是程大姑奶奶送他的,程朝在那箱子里翻了许久才找到的。 送礼都是标了单子的,但还是要自己找出来的。 程朝耐不下心,被那本奇闻异谈勾住了就舍不得,又看了好几页。 恰巧画屏走过来,低声道: “少爷,五小姐送来的那身湖蓝色里衣已经洗好了,我看针线都不错,您明日就可穿了……” 程朝吓一跳,心脏咚咚地跳,颤声道: “我明儿穿,回头……叫奉信过来,让他守夜,不必窝在脚踏上,我心疼他,在外头的黄梨木五彩祥云贵妃榻上睡着就成。” “再给拿一床薄被过去……” 程朝以前从不让下人守夜,想他上辈子的种种,生活在平等年代,怎么能忍心叫身为女子的画屏等侍女守着,也不忍心叫和他差不多大的奉信、奉华窝在脚踏上冻着。 但是现在他实在害怕。 画屏听出了她家少爷的小害怕,忍着笑道: “好好好,都依着少爷!” 程朝羞赧,吓她一句。 “今晚下雨还要打雷,你小心点!” 没成想一语成谶,夜里果真雷雨交加。 程朝觉得这样有些热的日子里下雨,躺在床上,外面雨雪霏霏的,也算是舒坦。 只不过,他起来后就不觉得舒坦了。 还要上学! 画屏将彩绣双线云头靴放在红木小台子上,愁道: “少爷,您瞧瞧我昨个给您搭好的这靴子多漂亮神气啊,可偏偏天老爷他要下雨,回头都淋湿了,再加上污泥的,唉!” 程朝也无法,“今儿的射课是上不了了。” 程朝只能换上雨鞋,所谓雨鞋,就是用防水的布料制成的,这皮革贵得很,连程朝,都只有五双雨鞋罢了。 画屏又将彩绣双线云头靴放进了程朝放鞋的袋子里,让他到了国子学再换上。 匆匆吃了早膳,早膳是:一笼象眼小馒头,一碗香油蛋羹等。 程朝今日还带了奉华去,他提着书箱,奉华给打着伞,往二进门赶的时候,正巧和也急着去户部的程运撞上。 程朝脸色一变,又要来了…… 只要是他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和程运碰上,程运第一句话准是—— “怎么?天天是赖着你那个床上起不来?你那金丝被、玉枕、迎枕、颈枕、靠背,还有那些个小玩偶小玩意儿的,还没稀罕够?” “现在才去上学!我早朝都去过了!” 程朝撇嘴,还多了一段话,往常都是直接“现在才去上学……”的。 “您也不比我好到哪去?您还不是现在才去户部?” 程朝扶了扶兜帽,将书箱递给身后的奉华,自己拿着伞,向奉华那倾斜了点。 程运哼了一声,一甩袖走了,还留下一句。 “有和我呛声的功夫,你都到国子学了!” 程朝耸耸肩,带着奉华就要向前走,不料林夫人身边的侍女又过来了。 那侍女眼前一亮,又皱眉。 “奉华,怎么能让少爷打伞呢?” 程朝连忙握紧了伞,“不碍事的,这样好走些。” “今儿一早,天还没亮呢,长平侯府就传来了好消息!世子妃有孕了!” 侍女红光满面,“夫人想着今儿还有聚会,实在不得空去瞧瞧世子妃,叫您下学后得空了去看看。” “另还有啊,下了一夜的大雨,夫人害怕您穿的不妥当,叫我赶快来看看!” 侍女打着伞,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笑道: “这是苏州那边的油纸伞,天青色的,还印着鸳鸯交颈的图案呢!” 程朝接过,回道: “我知晓了,我今日或明日就去看看长姐。” “娘还睡着吧,雨天在床上躺着着实别有一番风味,时候不早了,我去上学了。” 他回头,拧眉。 “这雨下的那么大,娘还是别去聚会了吧,回头我买些话本子叫她打发时间。” 侍女眼睛都笑弯了,含笑着应答。 眼瞧着雨越下越大,程朝害怕回头大雨倾盆,那去国子学的路上打滑了就不好了,连忙拉着奉华就要出大门。 但后面却有人喊。 “少爷!大少爷留步!” 程朝回头,那人气喘吁吁,“老太爷和老夫人正睡着呢,突然一声雷惊醒了,老太爷想着您自小怕雷,叫我过来问候您。” 程朝哎呀一声,双颊微红,不好意思道: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往事了,难为祖父还记得……” “你回吧。” 一波三折。 终于坐上了马车,车子刚动,奉华就喊道: “等等,少爷换鞋呢!” 这马车里都是铺的毛毯,程朝原本想直接脱了鞋只着罗袜,奉华却不赞同。 “少爷,这雨天凉,您还是换上这拖鞋吧。” 程朝换上之后,才心满意足地躺在榻上,抱着旁边搁着的梅花云锦小颈枕。 笑着看了奉华一眼。 “真是啰嗦的老妈子!” 第72章 小住,休课,山雨欲来 程朝打着伞进了国子学大门,暗暗叹气:不想上学! 这国子学什么时候雨雪之日要放假呢! 程朝刚进了文雅院,想甩甩斗篷上的雨水,却被人抓个正着。 “朝哥、朝哥,我完了!” 谢优云身上都淋湿了,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程朝拉着他来到廊下,收好伞。 “你怎么了?难道是你爹要打你?” 谢优云凄惨道: “周讲师他……他果真不是个好人!他昨儿就告诉了我爹!我爹说下雨不打我,今天就要打我!” 程朝:“……”可是、可是今天也下雨啊谢将军…… “我、我可以今天去你家住吗?好歹让我躲躲、避避灾。” 程朝自是点头,“别哭了,你爹难不成还能杀到我家来?” 那程运怕是要气的暴跳如雷了! 上午雨水倾盆,中午更是如此,好似世间所有不如意的人都哭尽了眼泪。 文雅院的那棵松树都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程朝看着都胆战心惊的。 许典打开了一点窗,手都被风吹得痛痛的,斜雨都刮进了窗子,将在一旁的程朝头发都打湿了。 程朝气的给了许典一拳,又拿着毛巾擦干。 许典摸着手背,问程朝: “你那擦手的精油给我用用。” 程朝递给他,“这是玫瑰精油,你手都裂了,能不疼吗?” 谢优云也奇怪,“这明明就只是风雨而已,又不是利剑,怎么还能把手吹破呢?” 庄策读书也静不下心,一想到今日还要在国子学住着心里就不舒坦,扔了书,凉凉道: “国子学怕是要放假吧,这雷雨交加的,若是到了申时,你们都走不了了。” 程朝冻得不行,他打了一个小哈欠,哆嗦: “好冷啊,你们有没有多的大氅狐裘的,借我一件。” 许典和谢优云、齐黎宁都摇头,许典皱眉。 “昨夜里就下了雨,你怎的还没准备好,若不然我把我的狐裘给你?免得你又生病,到时候又是事!” 谢优云也连连点头,“朝哥,春日里爱发病,你可好好注意着身子,我把我的大氅也给你!” 庄策矜持地咳了一声,“不必你们了,我这有多的,还是上好的红狐皮,我爹专猎的。” 程朝接过,裹上身之后就是一阵温暖,笑语盈盈。 午休的时候,周讲师就皱着眉走进来,用书拍了拍桌子。 沉声道:“快收拾东西回家,国子学今日休课。” 程朝忙低头趴在桌子上,狐皮毛痒痒地扫在他脸上,他差点控制不住笑出来。 谢优云也顾不得周讲师在背后跟谢将军告状了,眼睛亮亮地举手问: “那……那、明日呢,后日呢?” 周讲师道: “到时候再等信儿吧。” 一行人欢天喜地的快步走出国子学,留着庄策一个人又摆着脸,程朝雀跃地很,恨不得飞回家。 差点都摔倒了,江漓扶着他。 “你这是高兴地昏头了?” 程朝悄悄告诉他。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周讲师的好日子也没有多少了! 奉信和奉华也提前接到了消息,在大门口等着他。 程朝和江漓他们也没什么好告别的,反正跟天天见也差不到哪去,只道了一句:“回了。” 就带着谢优云到谢府马车旁,对车夫道: “你们少爷要去我家玩几天,让谢将军不必担心了。” 才拉着谢优云上自家的马车。 程朝到了自己的地盘,忙和谢优云约法三章。 “……这旁的也就罢了,只一点,你爹找你你就回去。” 谢优云如临大敌,连连摆手。 “不成、不成……” 程朝将狐裘脱下来,舒服地躺在榻上,漫不经心回道: “你成就成,不成也得成,若不然我的苦日子就来了,我爹那个老头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抓住了我一点把柄就要说教半天的,到时候我就惨了。” …… 到了程府,雨势挡都挡不住,奉信和奉华也顾不得给自己打伞了,光是握着伞不被狂风吹走就已是力竭,程朝和谢优云也被淋成了落汤鸡。 第73章 大志,公道,锋芒 几人快速跑到了长乐阁,画屏就将搁在书桌正中间的折子拿给他。 “刚送过来的,没成想应天府如此迅速!” 程朝也惊讶,他昨儿才寄了信过去,再是迅速也不可能现在就来了吧? 他翻开,“吾友玉章亲启”。 第二页玉兰花式样的花笺上写着: 今已五月,我与同窗们思虑良久,觉得如今时机成熟,再讲师们愈发过分,你我乃心有大志之人,况年少也,不宜隐忍,上书圣上事不宜迟! 程朝轻笑,推开谢优云探过来的脑袋,扬声: “画屏,磨墨!” 他也拿了一张自己制作的花笺; 是将四月开的正盛的杏花摘下来,还是要清晨饱受雨露的杏花,晒干之后用油贴在了纸上,程朝还自己画了一幅杏花微雨,由此制成了这独一份儿地花笺。 这花笺他自己留了两匣子,剩余的都送人了,无怪乎许典等同窗和程老太爷等人。 眼下正好用这个给叶淳回信。 他写的一手好字,笔锋清丽峻拔,是程运都次次夸赞的。 “吾友叶淳。” 内容: 你我心有灵犀,天将降大任于你我也,此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你我年少,讲师恣睢,现已妥当,淳不必担心。 且听我之好消息,如喜鹊叫于门前。 京中大雨,偶有雷,古人言“山雨欲来风满楼”,我深以为然,几日,必有震动。 谢优云眼眸深深,他有些紧张。 咬着唇,问将笔搁在笔架上的程朝。 “朝哥、若是圣上听信小人,咱们该如何?” 程朝笑了笑,眼眸中是清凌凌的光芒。 “咱们断不能牵连父母族人,到时一力承担便是。” “难道你连承认自己所做事情的勇气都没了吗?” 程朝扭头看他,眸子里跳出几许冰雪般令人心悸的光芒。 谢优云狼狈地闪躲,他承认,即使他再怎么觉得自己就是和父亲一样的大将军,再怎么觉得自己威武勇敢,但是方才脑中也在犹豫。 他远不及朝哥那样勇敢。 “亲贤臣,远小人,圣上不会糊涂。” 程朝此时的模样才褪去了燕朝十一岁的少年程玉章的爱玩爱闹、喜欢说笑,才有点前世的风姿。 和很久很久之前惊才绝艳的他。 程朝深深看了一眼手边的折子。 “应天府国子学叶淳……等人上书圣上: …… 不堪其忧,望圣上为我们做主。” 最下面是鲜红的手指印和一个个或方正、或潦草的字。 甚至还有印章,程朝失笑,趴着自己辨别了许久,也看不出。 谢优云倒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刻的印章,上面写着''公道''。” 程朝明白机会难得,今日京中暴雨,圣上必定焦头烂额,看了他们的折子之后更是心情不好,那他们那折子才没有被埋没。 毕竟,哪怕是不喜欢,也比不注意好。 下着暴雨,程朝等人也不得不冒雨前往南府。 画屏几次想劝都住了口,她家少爷早已不是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又明亮的圆滚滚小团子,现在他已经十一岁了。 有了自己的抱负和自己心中的大义公道。 不想让奸佞小人坏了燕朝和家园。 奉信和奉华势必要跟着程朝一起去的。 奉信不担心,反而笑容满满,他想着这未来必定会轰动京师、传为佳话、甚至载入史册的场面,他是一定要在场的。 他要让后世所有人都知晓他奉信是大名鼎鼎、有才有貌、为国为民的少年玉章最器重的小厮! 还暗暗瞥了沉默着的奉华一眼,满是得意。 奉华相反,他也有激动,从古至今奸臣小人都是让人痛恨的,但是他也担心少爷的安危。 唉,罢了,少爷心中不再只有从前的那些东西了,而是装了更大的东西。 比如宋讲师、比如国子学、比如百姓。 程朝到了南府,连南青要他一起去看新得的那个鹦鹉都没兴趣,安抚了南青几句,直奔南御史的书房。 许典几人也来了。 程朝将护在怀中的折子拿出来。 “计划有变,叶淳他们先寄过来了折子。” 南御史皱眉,呼气。 “那咱们也开始吧。” 由南御史斟酌词汇写了折子。 程朝等人读了几遍,觉得没错,就各自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江漓眉眼中有了些忧愁,悄悄问程朝。 “你害怕吗?” 程朝敛眉,从来都温和安宁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爱玩爱闹的眉眼迸发出锋芒。 “不害怕。” 江漓垂眸轻笑,心中也不再胆怯。 玉章都不怕,他怕什么,大不了一死百了,还不要牵连家人。 第74章 联名上书,前途,勇谋 南御史抬头盯着程朝,“朝哥儿,我带你入宫。” 程朝坚定地点头,薄唇紧抿,眉目间全是清正坚毅。 学子联名上书古今往来并不少见,就连清末都有有志之人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公车上书。 可,要面见天子,对程朝来说,紧张还是有的。 自程朝胎穿至今,从没有正式、单独地见过圣上,只是在宫宴上遥遥一拜。 天子威严不可侵犯,当今圣上也算是有成之君。 是以,紧张虽有,却不多。 程朝怀里还揣着待会要一起呈给圣上的两篇策论。 * 皇宫又叫紫禁城(架空!架空!只是名字相同!),整个京城分外城、内城,皇城,紫禁城,侍郎府就在内城,要去紫禁城也要两刻钟的。 南御史在马车里沉沉嘱咐他。 “此番并不能有十足把握,见机行事。” 又拧眉问: “你父亲……” 程朝垂眸,抿紧嘴唇,脸上闪过暗芒道: “他如今要顾得育哥儿,府里还有望哥儿。 他也并不关心我,周讲师的不好他也体会不到,说不定还要我不要惹是生非、好好听周讲师讲课。” 南御史叹道: “罢了罢了,你是个有主意的,想你表弟,还在府里教鹦鹉说话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儿子,那怕是要祷告上天了。” 南御史一向不理解程运怎么就对这长子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他再怎么嘀咕程运脑子不转弯,可还架不住人家有一个如此聪慧、识大局的儿子。 方才他说的话有真有假,这件事必定能成,只是为了在圣上面前表现自然,他只能诓骗几句。 这事办成之后,玉章的前途就稳了…… 圣上需要的就是这样不人云亦云、勇敢之人。 快马加鞭到了紫禁城,南御史和程朝就得下马车了,雨下的愈发大,程朝披着红色狐裘,这还是庄策给他的。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身上全都湿透了才到了乾清宫门口。 南御史叫内侍去通传,不过须臾,内侍就苦着脸。 “南御史,圣上正恼火呢!京中暴雨,郊外的百姓们的房屋都冲了不少……” “那圣上见是不见?” “见、见,怎能不见呢?” 内侍就迎他们进去。 程朝跪在光洁透亮的地砖上,低眸看着地砖上的祥龙花纹。 “呈上来!” 头顶中年男声沉沉道。 南御史连忙拉了程朝一下,程朝知晓是想要他出头的意思,也为了圣上能对他有个印象。 过了一会儿,圣上先是沉默,后来暴怒。 “欺君罔上!国子学是什么地儿?那是我燕朝未来栋梁所在!” “怎能容忍这等人胡言乱语!” 他将装订成册的书扔下来,线松,他力气又大,正好散了开来,飘到程朝面前的就是: 周讲师言:“李御史狂傲,依仗太祖所言不杀言官,以此频频上奏圣上,实则俱是鸡毛蒜皮之小事……” 下面是程朝记录的他所说的鸡毛蒜皮之小事: 南郊荒庙僧人与少妇苟且、侯府公子强占民女…… 实在没有三观和道德所言! 内侍收了南御史的银钱,不免为他说几句。 “您再瞧瞧下边儿的奏章……” 圣上才敛了敛怒气,拨开纸张,俯身看奏章。 越看越欣慰,越看越开怀。 “哈哈哈哈哈……” “古今往来,有小人就必有贤臣,有奸佞之辈就必有忠贞之士!” “好啊好啊,没成想你们这一群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却如此勇敢谋求!” 程朝心里松了口气,也默默扬起一个笑。 这回圣上心情好了,程朝也不用内侍帮忙提醒,就呈上了两篇策论。 “圣上,这是草民和应天府万希之拙作,请您一看。” 程朝还没有功名,他只有八月院试中了秀才才可以在圣上面前自称微臣。 圣上心情好,也不吝啬,直接拿过去。 “好!这个万希不是常人,朕等着他考进京!” “至于你……” 内侍以为他不知晓程朝,连忙介绍。 “这是户部右侍郎的长子程朝——” 圣上摆了摆手,“朕哪里不知道,少年玉章的美名朕还是听说过的!” 圣上拿起那两个奏章,甩了甩,“这两个折子,朕明日早朝的时候就让百官拜读,看看你们的有勇有谋!” “顺便,朕要封赏你们,以此勉励我燕朝少年人人如此!” 第75章 请封诰命,荣耀,圣旨 “左相、工部尚书的儿子不在,江南院的学子也不在,应天府国子学的少年们更是不在,朕就先封赏你好了。” 圣上大刀阔斧地坐在龙椅上,“你先说说,想要什么?” 程朝道: “草民没有什么想要之物,圣上盛情,草民也不敢推却,草民的母亲养育草民、掌管中馈,草民恳请圣上封赏草民之母。” 程朝在圣上说要封赏他的时候就想好了,程运已是正三品户部侍郎,程老太爷年轻时也是高官一个; 程二叔和程三叔不必提,一来他们如今身份尴尬,二来程朝也不想这难得的好机会就让给了他们。 李氏和林夫人只能搏一个诰命夫人,程朝还是想让林夫人也为他荣耀一回。 他过去的十几年中,都是林夫人呵护他、疼爱他,他却一直没有机会报答林夫人的种种养育疼爱之心。 南御史眼里笑意浓浓,玉章就是玉章,有分寸得很! 圣上眉梢都是喜意,他最喜欢的就是忠孝之人。 “那朕就封你母亲……” 程朝脑子灵活,“林氏。” “封户部右侍郎之妻林氏为正三品诰命夫人!” “去程府传旨吧!” 程朝和南御史也连忙告退。 程朝原本以为最多从三品,因为程运是正三品官,没成想圣上竟给了正三品诰命夫人,这下和程运平起平坐了。 正好雨缓缓下的不大了,负责传旨的内侍和程朝他们一起回到程府。 程运几人看见宫里地内侍都大惊失色,又瞧见旁边站着的湿漉漉的程朝和南御史,更是惶恐。 程运和程期还瞪了程朝好几眼,以为是他犯错才惹得宫里降下惩罚。 连黄氏被都拽了出来,众人齐刷刷地跪着,程老太爷、程运和程朝一起跪在最前面。 程运皱眉哼气,小声道: “你上后边儿跪着去!” 他的小声实在是不小声,内侍长年在宫中侍奉,主子要个什么东西的,必须要耳朵尖,闻言笑眯眯地哎呀。 “程侍郎多虑了,您家的玉章公子此番在圣上面前可是有了上好的印象,这可是多少家里求都求不来的呢!” 程运和程老太爷听闻这话,加上内侍又亲切殷勤,心里的大石头是落地了,这准是好事! “奉天承运……念程朝等人勇于揭穿讲师,为我朝少年表率,特封其母户部侍郎程运妻林氏为正三品诰命夫人……” 林夫人脑子晕乎乎的,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没成想有朝一日她也能成为诰命夫人,还那么快。 林夫人对程朝很有信心,她相信等程朝成为高官,肯定会给她请封诰命夫人,但是以后到底谁也说不准。 是以林夫人如今就很开心,眼里有热泪欲滴不滴。 程运的惊讶一点不比林夫人少,也只能双手恭敬地接过圣旨,然后供奉在堂上,又给内侍塞了个荷包。 笑道:“公公辛苦了,这是孝敬您的。” 内侍捏了捏荷包,才笑容满面地和南御史一起告辞。 接着。 两句。 “程朝,这是怎么回事?” “朝哥儿,快去换衣裳,受了寒就不好了……” 交织在一起。 程朝听林夫人的话先去换衣裳,然后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我们国子学的周讲师那事我和祖父和爹都说过了,此间就是向圣上陈述此事,您不必担忧。” 长乐阁里,谢优云等程朝和南御史进宫后,实在不敢回将军府,只能又来了程朝这里。 程朝和他看了一夜的奇闻异谈,直到三更天画屏迷迷糊糊醒了,却看见少爷房中还亮着灯,吓了一跳,连连过来查探。 才发现了两个惊恐面具的少年。 “画屏姐姐,都怪朝哥,要我看这奇闻异谈!” 画屏哭笑不得,连忙安慰他。 “都是假的!” 程朝又叫奉信来给他守夜,让奉华给在贵妃榻上睡着的谢优云守夜。 这一晚,程府有很多人都失眠了,二房的灯亮了半宿,三房不说黄氏程期。就连程三叔都是罕见地夜不能寐。 几个小姐更是心中不是滋味,程葵还好,毕竟是她母亲,只是希望将来也能有个程朝这样的儿子给自己挣个诰命夫人的名号来,还有吉服俸禄的,多惹人艳羡啊! 可程芙却是看着自己的姨娘睁眼到天亮。 第76章 百官拜读,佳话史册,震惊朝野 第二日,依旧暴雨,国子学又休课了,早朝倒是照开不误。 程运卯时回来后就坐在书房沉静良久。 程朝今日还有规划,他要去长平侯府探望程薇。 谢优云还睡着,画屏小声道: “老爷让人传了话过来,早朝圣上罢免了许多官员,将国子学许多讲师、应天府国子学许多讲师都发配到边关了。 百官拜读您那两个折子,都佩服的不行,可传为佳话了!” “史官都写入了史册,标题还是——” “公道在玉章,少年共上书。” 如此,也算是震惊朝野了。 京城里的夫人太太们羡慕地眼睛都红了,凡是有儿子的又一轮鞭策儿子上进。 从“读书!给娘挣个诰命夫人!” 变成了“学学人家程玉章!” 少爷公子们个个提心吊胆,对程朝的羡慕嫉妒恨又上了阶层,从前是争名声、争才华、争小姐姑娘的芳心,现在人家直接给亲娘从圣上那里弄个诰命夫人来! 还是正三品! 不可同日而语。 可以说林夫人在京城上流官宦权贵的圈子里大约可以横着走了。 都恨不得也日日在嘴边琢磨着、一字一句斟酌着老师夫子们的话语,看看能不能寻个错处来。 夫子老师们更是人人自危,一时之间京城中的少爷们都上进起来了,夫子们也更认真严谨教导了,倒是带了一波好风向。 …… 程朝先去了林夫人那里,林夫人昨日就叫他过去,说是要给他看看吉服,今日就要册封了。 碧玉居,林夫人高兴地哼歌,想她一介女流,现在倒是和程运平起平坐了,正三品呢! 还有俸禄拿,除了没有实权也不差什么了,日后宫里娘娘们举办宴会,她必会受到邀请。 连带着她所出的几个子女也跟着水涨船高,林夫人心里琢磨着,程葵可以有个不逊于她长姐的好婚事。 程朝进门就是夸赞: “娘穿这吉服真好看,这凤凰虽说只是一小片,也是旁人难求的。” 林夫人得意的就是这一小片凤凰祥云纹。 “娘回头册封完之后就不回府了,去参加个左相夫人的牡丹宴,下午还要去和尚书夫人打叶子牌!” 程朝暗笑,他娘的行程怪满呢,这日子过得滋润的,侍郎府里当属第一人了! “哪个尚书夫人?” 林夫人拨开侍女的手,自己戴上桃花纹嵌宝珍珠耳坠,笑着回头说: “还能是哪个尚书夫人啊,你和工部尚书、户部尚书的儿子玩那么好,娘也要和他们的母亲打好关系啊!” 程朝笑笑,从身后拿出鸡翅木雕水仙锦盒。 打开展示给两眼惊喜的林夫人。 “这是那日在应天府逛那珍宝阁子眼瞧着很好,就买了,想着极衬娘的姿容,一直没寻得机会,今儿才拿出来给娘应应景。” 林夫人又是感动,她本就是敏感的性子,嫁入侍郎府后生活一直生活还算如意,生了二子二女; 直到生下程朝才真正在侍郎府站稳脚跟,又得了程老太爷的许可、从李氏那拿了掌家之权,生活才顺风顺水起来。 喜欢落泪的性格却一直不曾改。 眼下,又啜泣着哭湿了两条帕子。 “我的朝哥儿那么好,以后一家有儿百家想嫁啊,娘一定为你找个温婉贤德、会体贴人的好媳妇儿!” 程朝:娘,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早啊…… 林夫人还想等三十五岁妙龄就抱孙子呢!那程朝不过四年就要结婚生子抱胖娃娃了…… 程朝怕林夫人一会儿又回心转意想给他几个丫头什么的,忙拉着她看锦盒中的并蒂海棠步摇。 “我给您戴上吧。” 林夫人捂着嘴含着热泪,又自豪又得意; 想着回头一定要在宴会上多多炫耀,给程朝好好宣扬一波孝顺的名声,要不然都对不起她儿子千里迢迢在应天府府试的时候还记得给她买礼物! “以后你爹要是再敢跟我吵架,或是再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打你,我就穿着吉服到宫里求见娘娘们,求娘娘们给咱们娘俩儿做主!” 只有诰命夫人才能递牌子进宫,剩余的都是逢年过节、或是宫里有亲戚地时不时召见一回。 * 雨天到底短暂,上午日头好,天虽还阴阴沉沉的,却已经不下了。 程朝趁着这会儿天好就去了长平侯府。 长平侯府程薇也听说了母亲成了三品诰命夫人、弟弟动京城的好消息,在长平侯府坐着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长平侯府是侯府,规矩比之侍郎府来说只会多不会少,程薇一大早就得起来去给婆母请安。 还不能和程朝见面。 只让人将程朝带到她和何冕所居住的琴瑟馆。 正好程朝和何冕闲话。 何冕在京中也算有名,对朝中之事也颇为了解,毕竟不是哪个父亲都跟程运一样朝中之事一个字都不给儿子说的,害怕儿子出息了抢了他的户部侍郎之位! 何冕就主动与他提及了圣上如今的烦心事。 “京郊不比城中,没有城墙挡着,狂风都吹塌了许多百姓的房屋,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为这事都吵翻了天!” 第77章 欣赏,双标 程朝不解,这向来天灾人祸的,朝廷都必须要拿银子赈灾的,怎么这一回就吵翻了天? “难不成是有人从中作梗?” 何冕垂眸摇头。 “这倒不是,天子脚下,又不是前几月的江南水灾,谁敢生事?” “只是这暴雨来的急,还不知何时才能晴……” 程朝抿唇,“所以他们觉得如今赈灾也是徒劳?想等着彻底晴了才去?” “那百姓们就又要受很多苦了……” 何冕也叹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圣上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焦头烂额地在御书房发火,他们说再多也没用。 又聊了几句,何冕对程朝也很欣赏,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能从容不迫地面见圣上、并且还给亲娘讨了一个三品诰命夫人的名头,何冕觉得自己比不上。 程薇要见弟弟,从婆母那回来脚下就匆匆的。 一见了程朝就是笑。 “玉章,母亲有你这个儿子真是令人艳羡!” 程朝见着许久未见的长姐也是很高兴,他递上金檀木小匣子。 笑道: “这是我给长姐带的礼物,也为长姐肚子里的小人儿带的。” 何冕知晓他们两姐弟要说话,就主动道: “玉章,你姐姐这几日害喜吃不下,见你来了高兴一回,你先陪着她说说话。” 等他走后,程薇才欣喜地拉着程朝坐在黑灰木长榻上。 “我知晓了这事,高兴地不行,二房也好,三房也罢,现如今也不成什么了。” 程朝问她: “长姐嫁过来之后觉得如何?” “很好,侯府毕竟是侯府,规矩大一点也是有情可原,如今肚子里还有了孩子,在这侯府也有了依靠。” 程朝刚进这琴瑟馆就料想程薇过得应该舒心,因为“琴瑟”二字,夫妻琴瑟和鸣。 “母亲也惦记着你呢!今儿去参加册封礼去了,就没来看你。” 程薇淡笑。 两人也没聊太久,程朝就告辞了。 回到了侍郎府,已经辰时末了,谢优云也醒了,正在厨房点菜。 程朝扶额,真当是自己家了,还点菜? 谢优云吃的双眼亮晶晶。 “这玫瑰乳酥真好吃!” “你们家的厨子比我们家的厨子手艺好!” 程朝皱眉: “我感觉你爹回头就要来逮你。” 谢优云忧心忡忡,也吃不下去了,要哭不哭地咧着嘴。 程朝看了只想笑,还没等他安慰谢优云几句,外头奉信就大惊失色地跑过来。 “少爷,谢将军在外头!” 程朝忍笑看了已经呆住的谢优云一眼,“你惨了!” 谢将军性格急躁,对谢优云那更是能动手就不会动嘴的。 谢优云还不愿意过去,呲溜一下跑进了长乐阁里。 程朝知晓再留他就是对他俩都不好了,给蓄势待发的奉信使了个眼色,奉信就找来了许多小厮一起拖着谢优云。 谢优云可不想面对盛怒的谢将军,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看着程朝。 “朝哥!咱们还是好兄弟吗?你救我!” 程朝也爱莫能及,“兴许你认错快点,谢将军就少生气了。” 一路拖拽着到了门口,谢将军双目喷火,胡须都翘了起来。 大骂:“这像什么样子!哪个英雄好汉犯错之后躲别人家里的!快过来!” 对着程朝却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慈眉善目的简直像程朝的亲爹。 “玉章啊,这谢优云行事顽劣,你可别受他牵连了,我这就把他带走!” 程朝面上温笑着,心里嘀咕:如果谢将军是他亲爹多好! 谢优云对他亲爹的双标已经司空见惯,哭戚戚地跟着谢将军上了马车。 临了还掀开车帘子看了程朝一眼,哭丧的不行,做口型道: “朝哥,我要完!” 程朝回他一句: “可以请假了。” 送走谢优云后,程朝还有件事。 庄策不能出国子学,现在还心气不顺,正巧左相府担忧下着暴雨他在国子学吃不好睡不好,特意让侍从来侍郎府送了东西,都是些吃的用的,程朝准备趁着如今天色还好就给他送去。 自府试前玉牌碎了后,程朝一回到国子学就到三省阁李主师那里回禀登记了,李主师也尽快给他又制了一块。 非国子学上课上学期间,若是想进去,就必须用玉牌或者是木牌。 第78章 翡翠玉如意,施粥布善 庄策住在国子学的宝华楼,也就是官家子弟的“宿舍”。 程朝也不知道宝华楼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就问了一个侍从。 侍从带他来到宝华楼前面,程朝感叹国子学可真是有钱,就一个宿舍都修的那么豪华。 递了玉牌,让守门的查看一下,然后守门的就带着程朝去了庄策所在的闲月间。 庄策正躺在床上背书呢,看见他也是挑眉。 “你怎么来了?” 程朝提着一大筐东西,“左相府让我给你捎过来的,你瞧瞧。” 庄策撇了撇嘴,将书甩到一边,挑挑拣拣起来。 他虽在国子学,消息却并不闭塞,每天都能在国子学里面溜达,还有侍从传递消息的,自然也知晓了他们计谋成功的事。 庄策欣喜终于能摆脱周讲师的洗脑。 “你这回可是在圣上面前有印象了,我听小诗说圣上还封了你母亲做三品诰命夫人,真是羡慕不来!” 圣上只封赏了程朝一个,其余的还在定夺。 程朝道: “你们的奖赏我看也不远了!” 庄策轻笑,“谁知道呢?” 庄策在这无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人,拉着程朝说了一个时辰周讲师的坏话。 程朝实在受不了了才提出告辞。 转角遇见了小诗。 小诗就是他们在国子学里相熟的侍从,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平时也很能聊得来,程朝几人没少给他带些好吃的好玩的。 小诗见着他也高兴。 “程少爷来看庄少爷啦?” “就是您之前让我注意着的致知院的那个陈和绒,他又被欺负了!” 小诗圆圆的脸上还带着愤懑,气鼓鼓地给程朝告状。 程朝皱眉,陈和绒学习好,不免招人嫉妒,他偏又生性隐忍、不是个勇敢的性格,加上家境不好,不敢反抗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程朝心里却不是滋味,罢了,陈和绒也才十几岁,正是要面子的时候,也不愿这事被旁人知晓吧。 他思量一会儿,吩咐小诗。 “小诗,你还继续替我留意着陈和绒,若是能帮就帮他吧,不过切记,先保全自己。” “等复课了我给你带你最喜欢的豌豆黄。” 小诗眼睛俞发亮,忙点头。 “嗯嗯,侍郎府里王大厨做的豌豆黄最好吃了!” …… 不过下午,宫里就传出了对许典、庄策几人的封赏。 江南院学子一人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应天府国子学一人赏了一把翡翠玉如意; 独独程朝等人不同,他们不但得了御赐的翡翠玉如意,还得了文房四宝,更得了珍宝无数。 南御史也得了好些封赏。 程老太爷抱着那玉如意笑的见牙不见眼,玉如意虽然不算是珍品,也不是谁都能得的,更代表了圣上对他们的期许,程朝估摸着圣上此番是真的龙颜大悦。 就跟现代颁发的“见义勇为”奖一样。 中看不中用。 * 许是事情过去了,雨也不下了,再等了一日,天就彻底放晴了。 圣上就立即下旨为百姓们修建房屋、派人赈灾施粥。 圣上都如此作为,上行下效,底下的官员们也会施粥。 程老太爷年纪大了,程运还要上职,于是施粥这个活就落到了府中第三人的程朝身上。 程朝不想带着程期堵心,直接就禀了程老太爷,称老太爷疼他,又兼有程期确实没有同理心,直截了当地就同意了。 程芷是待嫁之身,她对婚事很满意,要自己绣嫁衣,没空出去; 程葵却很感兴趣,剩下的几个小姐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推脱,最终只有程朝、程葵和两个堂弟要去施粥布善。 去施粥之前还有个流程,就是要各房拿钱。 林夫人心怀怜悯,直接就拿出了一千两银子,是她刚得的俸禄中的;黄氏也不肯落于人后,即使三房如今已稍显窘迫,为了充面子还是咬咬牙拿出了一千两。 严氏就意思意思拿了五百两出来。 程朝冷眼旁观,三房离衰落不远了。 从前的时候,一千两银子,黄氏眼都不眨就能掏出来,现在却犹豫至此。 等程朝几人来到京郊,看见百姓们的悲苦模样,程葵才收起了自己的玩心,戚戚然起来。 “玉章,这……人间疾苦啊……” 侍从支了棚子,再将大桶抬过来,百姓们就蜂拥而至。 奉信连忙护着程朝,“少爷,可别冲撞了您!” 程瑜林叹息,“真是老天爷发怒,百姓遭殃啊!” 带过来的侍从根本不够,程朝几人就亲身上阵。 银钱多,粥的质量也好些,不似旁的都是水,程朝则是派人分了三大桶,有稀粥,有正好的,有浓粥。 百姓们也都要那浓粥,程朝亲自舀了一碗给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子。 老婆子双眼浑浊,却还是感激涕零。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如今五月,六月就要收割冬小麦了。 程朝就趁着机会问她几句。 “老婆婆,马上六月了,您家里种的庄稼如何是好?” 老婆子眼睛又黯淡下去,长叹一口气,像是要将此生的不幸都付与狠心的老天爷。 “还能如何?不还是得听天由命,这暴雨一来,庄稼也被浇蔫了,房子房子没有了,靠着吃饭的庄稼也没了!” 程瑜柯难得说了几句话,还是害羞,小小声道: “那……那您怎么生活?” 第79章 青衣,清雅 老婆子苦涩道: “幸得圣上还记得我们,只是……唉!” 老婆子蹒跚着端着碗离去。 程朝敛了心神,继续施粥。 刚抬眼,就愣住了。 “陈和绒?” 陈和绒也愣了,站着不说话。 程瑜林皱眉,问道: “你是谁?快端着啊!” 陈和绒才大梦初醒般连连接过碗,低低道了声: “多谢。” 程朝想到陈和绒被欺负的事,又看见他青布衣裳上的缝缝补补,心中一叹,拉过他去一旁。 “瑜林、瑜柯,看好三姐!” 程瑜林摸不着头脑,还是“哎”了声。 “你又被欺负了是吗?” “你不要害怕,如若你有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 程朝对陈和绒的感觉也就那样,但是站在他面前的陈和绒,青布衣裳上虽缝缝补补,却无半点淤泥,简直不像是京郊这片土地上的人儿。 与周围的一切:施粥棚、衣衫褴褛的百姓、锦衣华服的少爷小姐,格格不入。 是京郊这贫瘠土地上尽力培育出的清雅少年。 可这清雅贫寒的少年,在国子学却饱受欺凌。 陈和绒沉默,客气道: “多谢您。” 程朝指着他的青布衣裳。 “孟郊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你虽然家贫,也没有什么好衣裳,甚至这衣裳都缝补了许多,可料想你父母家人一定很疼爱你。” “你这样任由自己被人欺凌,将你父母对你的期望与疼爱都付诸东流,实在不值得。” 陈和绒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裳,轻声道: “缝缝补补又三年。” “可你出生在京郊,这里有你的家人和乡人,京中暴雨,百姓们流离失所、家园也毁了,可是。” “可是这个时候,高堂之上的大臣们不是想尽快施粥修屋、救助你们,而是早朝上吵了无数个来回,就是为了 就是为了怎么才能减少钱财,不动摇他们的利益。” 程朝这六分真四分假,有些大臣们有私心,但更多的都是希望百姓们好的。 他说的这些话也只是为了激励陈和绒勇敢起来、敢于反抗。 陈和绒还是沉默,程朝却注意到他的手握紧了衣袖。 他继续下一剂量大的药。 “你如此君子作风,我很欣赏,可是他们却不会因此对你另眼相看,只会把你当成不会反抗的木偶人,继续变本加厉。” 陈和绒终于出声了,声音沙哑,还带着坚韧。 “好,对的,孔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们自己得不到四娘子的芳心,怪四娘子倾心于我,又嫉妒我的才华、不屑我的身世,轻贱于我,是他们的不是,而不是我的错处。” 程朝浅笑,如朝阳绚烂,“你能想清楚就好。” “喝粥吧。” 陈和绒也露出了一个微笑,不知是这碗平平无奇的白粥暖,还是心暖。 等陈和绒走后,程朝才又回到了施粥棚处。 程葵却看着陈和绒的背影,问程朝。 “玉章,那是谁?你的同窗吗?” 程朝忙抬头看他,程葵果真眼睛亮亮的,像是有着小星星。 这状态,南青和他说起柔儿的时候就是这样。 大意了! 浮生若梦的头牌四娘子都能一眼就看上了彼时就是个不折不扣穷书生的陈和绒,可想而知陈和绒容貌也是英俊,身上的清雅贫寒的气质也尤其吸引程葵这样见惯了富贵的官家小姐。 他匆忙含糊过去。 “是国子学的同窗。” 程瑜林也感知到了,和程朝对视一眼,拉着程葵又说起了京城中新时兴的缎子。 程朝眼看着三桶粥都见底儿了,就指挥要收摊,但一直一声不响的程瑜柯却拉住他。 羞涩道: “玉哥,咱们可以、可以给他们一些银子吗?” “不多、不多,就几十两就好……” 看着程瑜柯同情又善良的目光,程朝才恍然想起,程瑜柯的生母、就是那位铃姨娘,曾经也是位家乡发大水、不得已逃难的女子。 他留下了一百两银子,让侍从分下去。 第80章 端阳,赛龙舟,人生幸事 六月初八,是端午。 国子学放了一天假,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赛龙舟虽也有,却远不及旁的地方那样自由。 这龙舟也是赛给宫里头圣上和娘娘们看的,只图个好看好玩、并不能随心所欲。 齐黎宁是齐国公世子,是要和圣上一起看龙舟表演的;谢优云也是如此,谢将军深受圣上宠信,这样的事怎么会轮不到呢? 江漓和许典走不开。 程朝想去离京不远的天津赛龙舟,只能前一天和南青和两个堂弟说好。 一大早程朝就起来了,早膳必须是粽子,各种各样的粽子; 甜粽咸粽,有蜜枣的、有豆沙的、有咸蛋黄的、有肉的。 反正程朝最喜欢的就是蜜枣甜粽和咸蛋黄咸粽,各有风味。 吃完早膳后,画屏又给程朝戴上了五彩绳,又给他荷包里放了艾草叶。 天津和京城还是有些距离的,程朝一行人必须巳时就出发。 前好几天就和程老太爷、林夫人等人说过了,只有程运对此颇有微词,剩余的人都很支持程朝。 辰时末,程朝就带着两个小厮和南青等人上了马车。 南青兴奋地脸都红了。 “表哥、表哥,天津绝对比京城好玩多了!” “京城里的龙舟,往年都是慢的跟蜗牛似的,就为了好让圣上瞧见、好下赌注!” 好不着痕迹地让圣上赢! 程朝道: “咱们戌时前就得回来,若不然天都要黑完了!” 程瑜林点头,“那是自然。” “只是有些遗憾,不能看见江南的龙舟竞渡,那可是轰动一时的盛举!” 程瑜柯眼睛亮亮的,难得说了一句。 “以前在临安的时候,每逢端阳,百姓们都要前两个月准备好的。” 程瑜林也想起幼年时的时光,怀念道: “临安的龙舟竞渡那才是一绝!” 巳时末就到了天津。 程朝几人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前方的盛况。 连忙找人租了条船,加上几人的小厮,人数也很多。 他们不是要和旁人龙舟竞标的,程朝几个人最多会凫水,跟专业的龙舟手来说那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 只是自己划着玩的。 程朝怕不安全,又找了几个浆手,才放心地坐上船。 这和应天府乌篷船的感觉截然不同,正值端阳,龙舟竞标,到处都是人的呼喊声和加油声,程朝几人却慢悠悠地划着。 浆手都替他着急。 “这位少爷,您虽不是来竞渡的,可也划快些吧。” 南青瞪眼,“反正我们从来都没认真划过龙舟,没有经验,是不可能赢的。” 浆手噎了一瞬,摸摸鼻子,长叹一声。 程朝看了看四周,现在就剩他们还在原地。 “那划快点吧。” 程瑜林可不想最后,这岸边都是男女老少的,到时候多丢人。 他满血热情,划桨的手连浆手都快跟不上了。 南青的斗志也被激起来了。 程朝和程瑜柯原本的想法也只能放在一边,卖力地划起来。 划龙舟不但要速度快、力气多,还要队员之间有默契。 程朝就当那个喊口号的人。 “一二一,一二一……” 连程瑜柯这个跟含羞草似的害羞小孩都跟着小声喊起来。 “一二一……” 原本岸上下注的人见了他们摆烂、慢划都是纷纷摇头,一点不抱有希望,暗道:这最后一名非他们莫属! 浆手经验丰富,程朝等人原本都是慌手慌脚的,在浆手的教导下越划越好。 程朝笑道: “赛龙舟真是人生幸事!” 南青用力的脸都红红的,也笑着大喊: “人生第一幸事!” “哈哈哈哈……” 几人都笑起来,程瑜柯耳朵红、脸也红,恨不得跳下去给自己降降温,可手下的力气却一点没少,程朝觉得他都快要跟不上了。 浆手也笑起来,玩笑道: “若是这么个速度,咱们前十名有待可望!” 南青更卖力了,势必要夺得前十名。 另一名浆手却摇头皱眉,“唉,不对了,我看……” “我看咱们前五名都是可能的!” 他眉头舒展,笑起来。 赛龙舟还要注重的,就是心态。 等他们到了中央,岸边下注的人开始改变主意了。 “我看那几个半大少爷的龙舟不错,很有潜力呦!” 老人眯着眼睛仔细瞧,“不错,半大少年最有力气了,说不定还是个黑马呢!” 其余几人纷纷下注,“五十文!” “小气了不是?一百文!” 程朝的手已经很酸了,说不定明日胳膊都抬不起来,去了国子学也没法读书写字,可是为了争一口气,为了那有可能的前十名。 程朝还是憋气坚持,南青也是如此。 程瑜林和程瑜柯则是好多了,他们在临安看过旁人赛龙舟,对此了解颇深。 第81章 结婚庚贴,破费 程朝几人原本也不是赛龙舟的好手,技不如人、没有经验,最终胳膊酸、手酸了也只得了个十五六名。 已然很心满意足了。 已经到了午时,又在天津的酒楼饱餐一顿,下午时分才慢悠悠地回京。 南青倒是还未曾玩尽兴,只是时间不等人,也只能作罢。 程瑜柯经此一遭倒是话多了不少,小声着说了许多曾在临安的见闻。 程朝倒是觉得什么都不必刻意去追求名次,只自己高兴乐意了就好。 第二日去国子学,宋驰就布置了一篇杂文。 “……昨儿是端阳,就拟一篇端阳的文章吧,明儿交给我。” 宋驰自那事儿后又沉稳平和了,更胜往昔。 程朝专门去了天津赛龙舟,自颇有感触,下笔如有神,可庄策、许典等人就抓耳挠腮、费心良久。 程朝笑: “你们没有亲身感受,自然不能写出好文章的。” 许典皱眉,又换了一张纸。 “昨儿光陪着府中老太太听戏了,一耳朵的薛丁山、樊梨花的,真是无趣!” “这些个三休三请的故事有什么好看的!” 谢优云不赞同,“情情爱爱是不好看,可大将薛丁山骁勇善战、为国征西、扬名千古,我却觉得这很好。” 程朝看他,笑的张扬,“当然很好,薛丁山等一众大将可是你最崇拜之人。” 心里道:你日后若是真爱上了程芙,那便觉得情情爱爱是最好的了。 既然宋驰回来了,程朝也没有什么厌学心理了,在国子学听课也认真,倒是不必日日散学去赵先生那里补课了。 但是散学之后,还是有事情。 程薇害喜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去,酸甜苦辣都不爱吃,就程朝前几日送去的蜜桔她还有几分胃口。 程朝又给她搜罗了几筐蜜桔送上,还要给程芷写结婚庚帖。 这事要追逐到昨日。 昨儿回到侍郎府,程芷就过来长乐阁找他说话。 东扯西扯了一阵子,程芷才羞涩地说出了目的。 “……麻烦玉章帮我写个结婚庚帖,你字儿好,是祖父、父亲都称赞过的。” 程朝当即爽快地答应了,程芷鲜少让他帮忙什么,眼下好容易有了事开口寻他帮助,他必然要答应的。 昨儿太晚了,加上程朝也玩累了,就早早歇下了,并未开始写。 今儿就让侍女请了程芷过来,让她说说要求。 他会很多种字体,思量了片刻,不知程芷要什么样儿的,就拿了纸张各写了一个字儿。 “二姐,你瞧瞧,你喜欢哪个?” 程芷也不懂什么书法,只由着自己觉得好看的。 “这个吧,我喜欢这样俊丽挺拔的字迹。” 程朝又问: “那可要一些清香或者装饰?比方说画儿之类的。” 程芷掩嘴笑,“一向都知晓你擅于丹青的,又想着鸳鸯戏水是个好意头,劳烦玉章帮我略添几笔。” 程朝颔首,丹青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上辈子学国画十年,这辈子君子六艺等君子美德的,丹青更是必须。 程芷告辞的时候像是无意间说了一句。 “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见了二弟匆匆去了祖父的静心堂,还叫小厮抱了很多东西。” 程朝垂眸,眼里寒芒闪过,等程芷走后,就差人打听。 奉信满是惊讶。 “我和老太爷身边的青松交好,青松透露了一点,说是二少爷送了老太爷一个半人高的珊瑚树!” 程朝将拳头抵在唇边,暗笑,上钩了。 这珊瑚树少说要五千两往上,程期真是“破费”了。 “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祖父和三房程茵、程芙、黄氏和三叔的态度如何。” 一会儿奉信就满面笑容地回来了,脚下都虎虎生威。 “老太爷可是眼明心清之人,二少爷打的什么主意他怎会不知晓?已经狠狠训斥过了他,三老爷刚刚回府,又训斥了二少爷一番。” 圣上九月要秋狝,也就是秋季打猎,今年不同往年,从前侍郎府几个少爷都未满虚岁十二岁,都不能参加,如今也只有程朝和程期能参加。 但是今年圣上有意减少官家子弟人数,明令吩咐了每家每府只能有一个参加的。 为了这名额,程期又和程朝争起来了。 就如同当年的国子学。 天子面前,如若圣上注意你了,那你日后就平步青云了。 程朝冷笑,“他如意不了的。” 自己几斤几两都看不清楚,还和他斗? 凭他那个蠢货脑子还是他那个有钱却看不清局面的娘? 第82章 开封府,争家产 程芷的婚事将近,和她差不多年龄的程葵也要定亲了。 程朝感叹:家里的姐妹们如此多,长姐刚出阁,二姐进行时,三姐在排队,添妆添礼的都得花光了银钱。 程芷的婚事之前,林夫人的娘家林府的大老爷却去世了,林夫人脱不开身,程运同样如此,只能派了程朝这个既关系上亲近、又很有身份的小辈前去吊唁。 于是,在国子学还没上几天的程朝又告假,前往开封。 开封府很有名,遥想当年汴京城的繁华,还有《清明上河图》中安居乐业的景象。 林夫人的娘家就在这,林府是开封府的知府,正四品,可谓是和程府门当户对。 程朝带了画屏还有两个小厮:奉信、奉华,还有一众的侍卫、丫头婆子。 他从没有去过开封,这是头一次,路途遥远,不止要坐马车,中途还要坐船。 日夜兼程,总算在第七天的时候到了开封。 刚一进城门,就有林府家仆等着了,和车夫攀谈几句,亮出了身份,两方人这才笑呵呵的。 程朝也第一次见到了他的表哥。 林京墨抱拳笑道: “早就听闻玉表弟声名在外,只是玉表弟忙于学业,一直不得相见,如此一瞧,表弟果真卓尔不群,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程朝安然一笑,“你是墨表哥吧,表哥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林京墨淡笑,“表弟千里迢迢来到开封府,先歇息吧,左右大伯早已下葬,如今就是财产上的一些打算。” 林京墨是林夫人亲兄弟林二舅、也就是开封府知府的长子。 林府关系也复杂: 林夫人和林二舅都是嫡出,但这已去的大老爷却是林父收养的养子。 如此种种,也算复杂。 程朝此来,除了吊唁林大老爷,就是助林二舅和林京墨等人分财产的。 到了林府,林老夫人见了程朝就未语先流泪。 林老夫人不但不为了林大老爷伤心难过,反而开心得不得了,还想着总算能见到自己千想万念的外孙儿了。 “哎呀,你看这长得多好,性情也好,早些就该相见的!” 林老夫人拉着程朝的手,摸摸脸蛋、抚抚肩膀的,没一会就掉了许多眼泪。 程朝忙安慰。 “外祖母,你可莫哭……” 跟在林老夫人身边的小少年连忙从怀里掏出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好一会儿,众人齐上阵,安慰的安慰,擦眼泪的擦眼泪,林老夫人才将将止住了泪水。 “唉,真是年纪大了,就想见见你们这些小辈!” 林老夫人见了程朝定是要与他好好说些贴心话的,将无关人都赶了出去,独留几个孙子。 程朝道: “大舅走后留了多少财产?” 林京书哼声,“没有多少,这些年吃我们喝我们的,都是靠着我爹,临了了还要大闹一场,非得搅个天翻地覆才好!” “左右他去了……” 林老夫人也是眼眸寒冷。 “你外祖早逝,这些年碍着名声不得不供奉着他们,如今才算彻底了结了!” 林京墨道: “有三个店铺,一套三进宅子,三箱子古玩字画,三箱子珍宝玉石,还有五万余两。” 程朝挑眉,“算多了,就这五万两都得抢起来。” 程朝问林老夫人。 “那外祖母您的意思呢?” 林老夫人昂着头,眯着眼睛。 “自然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吐出来,左右这都是我林家的东西!” 天色已晚,林老夫人数天前就给他布置好了房间,还是亲自监督着侍女们打扫的。 程朝一进了玉津园,就喝了杯茶。 思索着眼下的情景。 林大老爷去世,他原配早逝,续弦有一个女儿,原配还留下一个女儿。 如今争夺起来也是要勾心斗角的。 反正,争夺家产是要和林二舅、林老夫人等人争了。 第83章 赛马,亲近,及时享乐 奉信打听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掩门进来。 “少爷,大老爷刚去,这府中人心就起来了,大小姐不是个好性子,想自个独占家财,二小姐和关氏也不是好对付的,现下两波人水火不容。” 程朝道了一句“知道了”,就睡下了。 等第二天一早,去了林老夫人那里请安过之后,林老夫人笑眯眯道: “朝哥儿,让你表弟和你一起去郊外好好玩玩,难得来了一趟开封府,可要好好耍耍!” 林老夫人在两个亲生的孙儿里也有偏爱,林京书自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兼着又会说会笑的,讨的她很是欢心。 程朝她也很稀罕,看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那是欢喜得不行,一手拉着一个打量。 “好好好,真是我们林家的好儿郎,生的真俊!” 才放了他们去郊外赛马。 * 郊外。 程朝骑在马上看着林京书,笑道: “书表弟,你看着很是精于御之一道。” 林京书也笑,张扬得很,没了林老夫人在,他也并不遮掩本性。 “玉表哥说笑了,你也很是精通呢!” 程朝心情极好,和林京书一对视,他就知晓林京书也是爱玩爱闹的。 这倒好了! 林京书扬头,“玉表哥,咱们比一场?” 程朝笑。 “先同你说好了,我在国子学,御试可是第二!” 林京书平时前方,“巧了不是,在我们这开封府,我也是御马其中的翘楚!” 程朝笑,“那就来吧!” 奉信和奉华和林京书的小厮对视一眼,都互是看不上,奉信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我们家少爷可有名了,次次在国子学都是甲等的!” 林京书的小厮也是满脸骄傲。 “我们少爷也不差!” 程朝和林京书好一顿赛马,二人输赢都有,不但没有恼,反而愈发亲近,倚在一块儿笑个不停。 两家的主子玩一块去了,亲热得不行,奉信和林京书的小厮互相看一眼,心里都是暗暗瞧不上,面上却笑意满满地也一块儿说话去了。 你夸夸我的主子,我夸夸你家少爷,绞尽脑汁想着词语的,词儿都说烂了。 一会儿又加了花样,不只是要比骑马,更要比谁的马儿听主人的话、谁的马儿灵巧雄健。 程朝抚摸着前头枣红色的马,那马生的一般高大,鼻孔却出气的多,程朝忙躲避,笑着扭头跟抱臂的林京书玩笑。 “这马倒是出气多,还都是热气!” 林京书也凑上前,马的鼻息喷到了他脸上,他连忙也躲过来。 “难道京中的马不同吗?” 程朝笑的不行,拍拍他的肩膀。 “京中的马又有什么高贵呢?左不过都是任少爷公子们骑的,没什么不同。” 在这荒郊野岭的赛马赛够了,程朝到底是技高一筹,这马他是第一次驾驭,后面才熟悉起来,没费多少力气就轻松赢了林京书。 之后又盯上了头顶树上的鸟窝。 程朝和林京书对视一眼,俱是笑起来,狡黠得很。 “没成想玉章公子竟也掏过鸟?真是让我这自诩纨绔子弟的都震惊!” 林京书很惊讶,还带着些喜悦,亦或是惊喜。 没成想天之骄子竟也掏鸟,让他觉得和这位从未见过的表哥“臭味相同”。 程朝甩了甩头发,“上能爬树掏鸟,下能下溪捕鱼!” “天之骄子又如何?不也是爱玩爱闹的少年嘛,这些都是快乐罢了!” 林京书哈哈一笑,“确实!” “玉表哥所言有理,人生在世不是就要及时享乐嘛!” “整天都规规矩矩的,有什么乐子?岂不是虚度光阴?” 林京书开始和他说从前干过的“好事”。 “从前我那个大伯还在的时候,他人品不怎么样,还最喜欢管教我们的,他天天看见了就要说这说那的。” “比如:” “二哥儿,你妹妹找你玩,你快陪她玩!” “你姐姐要让你买头绳手镯,快去买!” 林京书撇嘴,揪了揪地上的草。 “什么玩意!他又不是我亲爹,那姐姐妹妹的也不是我亲姐妹,天天还指挥我这、那儿的,真把我当他们家的小厮仆人了!” 程朝有心和他取经,坐在地上和他“高谈阔论”。 “那你怎么反击?” 第84章 大头,来去匆忙 “反击?” 林京书重念了一遍。 “可惜有的人命薄如纸,不要旁人反击他自个就先去了!” 程朝苦恼道: “可我家中有个与我不对付的弟弟,还有个处处与我作对的父亲。” 林京书道: “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没见我们家,才几个人就要争家产了?” “你万事不要放在心上,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有句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还是最要想着自己啊!” 林京书眺望远方,“你见过鹿吗?就是那种梅花鹿!” 程朝摇头,“不过今年秋天的时候,圣上要秋祢,我大约是能见到鹿的,不只鹿,那虎、熊之类的也说不定能见到。” 林京书和他互相比起各自的见闻: “你见过西洋钟吗?我家里住处就有一个,金贵得很!是我祖父给我的!” “那你去庄子上住过吗?住一天一夜,晚上还能躺在摇椅上看星星,可好玩了!” …… 争论了半天才作罢。 又“折磨”了那两个可怜的马一会儿,两个小恶魔才觉得肚中饥饿,才骑着马又回了城中。 那鸟儿自然也没有掏到,在饿肚子面前,什么都是浮云。 林京书不同于他那温润恭谨的长兄,是个好玩的,兴冲冲就带着程朝来到了开封府的酒楼。 “表哥,你尽情点,我请客!” 程朝就点了自己爱吃的和没见过的几道菜。 他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程朝正好想问问他林大老爷的事。 “这大舅真是外祖父的养子吗?不是……” 林京书冷笑,狠狠嚼了一口羊肉。 “连你第一次到就能看出来,可见是多明显了。” “可现在人死如灯灭,我们也不想计较这个,只是这银子珠玉的,都是我们家的,断断给不了他们那些个的!” 程朝吃了口素菜。 “是这个理,我娘让我过来也是帮你们的意思。” “两个姐妹倒是好对付,只是关氏很精明,大姐也有点小心思。” 程朝给他出主意。 “分点家产给他们就是了,也是一场情分。” 林京书点头,“本也是这样想的,你前来还是主要吊唁大伯的。” “对啊,我待不了几天,还要上学的,只等了日后放假才能和你好好玩一场,去庄子里捕鱼掏鸟,喝酒吃肉!夜晚躺摇椅上看星星。” 林京书笑。 “只是你来了,他们就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了,你可是三品侍郎的儿子,京官和我们这地方官怎么能比呢?” 两人吃过饭后,就紧赶慢赶地回了林府,趁着程朝在,林二舅将关氏等人叫过来,就要分家产。 林老夫人瞪了关氏一眼。 林大老爷兴许是林祖父少年时一晌贪欢生下的私生子,所以才将林大老爷接到了林府,金尊玉贵地养着,就跟少爷一样。 林老夫人不满已久,若是林大老爷是个不爱惹事的还好,林老夫人捏着鼻子也就认下了; 可林大老爷偏生不是,他有一堆的狐朋狗友,都是拿他作筏子的,平时还好,跟亲兄弟似的,可一惹事了,就全推林大老爷出来背锅。 林大老爷又推出了林府背锅,林老夫人可是恨极了,这些年光是给林大老爷拿钱消灾就出了不下十万两。 关氏自然知晓不能全部都占了去,但是也想要大头。 可大小姐不乐意,她自诩原配嫡出,最得去了的林大老爷所钟爱,没少给关氏脸色看。 觉得林大老爷没有儿子,自然要她这个长女继承家产的。 是以,大小姐和关氏针锋相对。 程朝也知晓他们所想,直接又说了一句,算是让他们更加急切。 “大舅没有儿子,大表姐是原配嫡出,二表妹也是嫡出,虽然不同母,若不然对半分了吧?” 他说这话自然不是表面意思,而是让两人都失了大头。 果真。 大小姐宁愿将这家产悉数给了林老夫人,都不愿意施舍给关氏和二小姐一点。 因为林老夫人虽然憎恶林大老爷,可大小姐也是自幼丧母、养在她身边的,她们当然是有真感情的。 林大老爷生前喜欢谁,这些他们都知晓,大小姐的地位可比关氏高多了,关氏和二小姐最后只能甘拜下风,拿了一千两银子就回了住处。 大小姐乐意自己拿出来,林老夫人也并非无情之人,也允了大小姐在林府住着。 林老夫人又分了程朝两千两,让他吃好喝好。 不过待了两天,程朝就要走了。 林老夫人抱着他痛哭,满是不舍,程朝和几个表哥表弟依依惜别过后,就踏上了回京之路。 这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 主要就是请程朝过去充面子、顺理成章地分家产,让林老夫人看看外孙儿、解解相思之苦,顺便吊唁林大老爷而已。 * 回京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程朝去了林夫人那里禀报。 “……大舅是因着酒色掏空了身体,多年虚不受补,才匆匆去了的。” 林夫人对这个幼时就惹事的大哥也很不喜欢,赶忙问了林老夫人的身子。 程朝答: “外祖母身体健朗,还给了两千两银子。” 程朝拿出海棠花纹红枝木盒子,递给林夫人。 林夫人抱着盒子,又哭了一会儿,将盒子又递给了程朝。“既是你外祖母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程朝又亲自送了写好的结婚庚帖给了程芷,程芷对着他说了许多感谢话,又给他送了许多东西,程朝才回到长乐阁好好歇着。 第二天,风雨无阻,又要去国子学上学。 第85章 启等级师兄,社死 程朝刚去宋驰那里交了文章,宋驰看了一下文章,又给他讲解了几处不妥当的地方,复就说了一个令他头疼的大消息。 “你启等级的师兄们挪了院子,那院子最是宽敞雅致的,学里看中咱们温字班,准了咱们挪进去。” 他抬头看了眼程朝,满是信任,捏了捏眉心。 “我与你诸位讲师们商量了几天,还是觉得你聪慧稳重,就由你安排这事吧!” 程朝拧眉,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国子学里高等级的师兄们都是看不起低等级的师弟们的,一向如此。 宋驰叹气。 “我知晓这事难办,但是若是你办好了,那可就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程朝心里一动,他并非听不出宋驰的话里有话,绝对是有什么好处在里头,若不然宋驰也不会一力主张让他来办。 “我记下了。” 回到温字班,他找到趴着睡觉的谢优云,拍了他两下子,将他拍醒。 “帮我办件事。” 谢优云揉了揉被压红的脸,眼睛瞬间就亮了。 “什么事?什么事?” “教导启等级师兄骑射的是昔年谢将军的部下吧?” 谢优云略略在脑中回想,“对,我记得教导良字班师兄的就是我爹许多年前的一个部下,姓张的。” “他还给我打过招呼呢!” 程朝颔首,眸子里多了点笑意,这就好办了。 平时他们根本接触不到师兄的,现在有了张师傅这层关系在,好歹能约出来谈话了。 等散学后,程朝等人就去了启等级师兄那边院子等着。 程朝早就打听过了,今日启等级上射课,张师傅也在。 等张师傅一过来,程朝就给谢优云使了个眼色。 谢优云忙上去攀谈。 说了一会子,张师傅就拉着谢优云左看看、右瞧瞧,程朝无端想起了林老夫人慈爱的目光。 张师傅又往前去了,谢优云满脸喜色地狠狠点头。 程朝才心里落了一块石头,又对着瞪着圆滚滚大眼睛的小诗道: “温香楼的饭菜都订好了吗?” 小诗摇晃着脑袋,“程少爷吩咐的事,我哪次没办好过!” 程朝笑意盎然,他伸手摸了摸小诗的头发,“那真是感谢小诗了。” “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小诗年纪还小,软糯糯道: “咱们之间何须言谢!小诗只盼着少爷能给我带豌豆黄就好了!” 程朝和正巧看着他们的齐黎宁对视一眼,俱是忍俊不禁。 江漓和许典哈哈大笑。 许典指着程朝,笑的都快岔气了。 “程三,你知晓为何咱们几个当中,小诗为何就喜欢缠着你给他带豌豆黄吗?” 江漓举手抢答。 “我知道!我知道!” “因为程三面善,外面不知晓他真正性子的人都以为他是温善清冽的天之骄子!” 齐黎宁咳嗽了一声,也笑着摸了摸小诗的头发。 “你程少爷家王厨子的工作量又大了不少。” 那两人又是笑的前翻后仰,将屋檐上的麻雀都惊走了。 他话语轻飘飘的,却瞬间让小诗红了脸颊,噌的一声绯红就爬上了小诗白净的脸庞。 小诗低头,不好意思地看着脚尖,细如蚊声。 “等小诗长大了,娶了心爱的姑娘,就不要程少爷给我带吃食了。” 江漓爆发出大笑,差点没将身边的许典捶死。 “小诗,你才多大,就要姑娘了?” 齐黎宁关注点不同,他问: “为何?” 程朝也想知道答案,好奇地看着小诗。 小诗猛地抬头,闭上眼睛,像是进入了某种状态,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声喊道: “因为、因为我怕她看见了程少爷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她移情别恋喜欢上程少爷了!” 程朝几人扶着墙又笑的不行,光这一会儿,程朝就觉得自己笑的窒息了几个来回。 “这是……?” 程朝连忙回头看过去,五六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惊讶地看着他们,有的还捂嘴偷笑。 为首的就是脸色灰败、一直给他使眼色,生无可恋的谢优云还有疑惑发问的张师傅。 旁边许典和江漓还笑的不知天下地上,他连忙揪了揪许典的胳膊,两人才缓过来。 小诗早就脸色羞红、一溜烟跑走了。 张师傅有些尴尬,他清嗓似的咳嗽几声。 “你们聊吧,我就先走了。” 留下两拨少年面面相觑。 程朝笑道: “这就是启等级的师兄们吧,果真是气度不凡。” “可否请师兄们去温香楼一聚?” 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轻轻颔首。 “成吧,别师兄师兄的叫了,都认不出谁了,我叫傅翊。” 第86章 许官职,成人之美,拔尖子弟 温香楼。 傅翊自是知晓他们的目的,这挪院子的事早就放出了消息。 程朝要让他们松口,定是要点许多好菜招待着的。 傅翊抿了一口茶。 “挪院子的事我们也不是要为难你们,只是好歹是住了四年多的院子,若是说没一点留恋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 程朝接上话,“只是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若是想打动师兄,是要这功还是这禄?” 傅翊猛然抬头和他对视,程朝也丝毫不逊色。 良久,傅翊才垂下眼眸。 轻笑:“果真聪慧。” 许典怒瞪傅翊,嚷嚷道: “功禄!师兄可真敢想!” “这是学里的打算,岂是你们说怎样就怎样的!” 傅翊讶异,“你们不知道?” 旁边也有师兄喝着青梅酒,醉醺醺地抬头嚷道: “讲师就什么也没给你们透露?真是不够意思!” 程朝和齐黎宁俱是心中一动,他们虽然不知晓师兄们说什么,却能感觉必定是好事。 程朝连忙让江漓倒了杯酒,笑吟吟地亲自递给歪头浅笑的傅翊。 “傅师兄再赏脸喝一杯,俗话说兄弟酒中来,酒可消愁,也能同我们具体说说。” 傅翊低笑,爽快地接过去,一饮而尽。 “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你附耳过来,我只和你说。” 许典气的七窍生烟,程朝按捺住他,起身走到傅翊那边。 傅翊倒扣酒杯,握着他的肩膀,小声道: “圣上有意在翰林院为我们国子学的拔尖子弟谋个官职!” 程朝懵懵的,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傅翊松手后,他直接就摔到了后面的垫子上,头脑发蒙。 江漓和谢优云忙过来扶他,被傅翊拦住。 “哎,你们莫担心了,我扶他起来。” 说罢就亲自用右手将程朝扶起来,笑道: “这样就惊讶了?” 程朝嘴唇颤抖,他料到宋驰绝对会将好机会、好事情留给他,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个事! 官职啊! 许典四人都摸不着头脑,他们也听不见傅翊和程朝说了什么,只是猛然看见程朝惊愕的模样。 齐黎宁有些担心他,想过去他们那一边。 被启等级的师兄们拉着吃菜喝酒,“担心他啊?不必担心,傅翊最有分寸,这可是大好事!” 他打量他四人几眼,啧啧两声。 “我还以为就天启两个等级有这事那事呢,没成想你们壬等级也有偏爱啊!” “你们讲师可对你们那个玉章同窗太好了!” “哈哈哈哈……” 另一个师兄哈哈大笑,拉过还生气的许典。 “羡慕羡慕啊!” “喝酒喝酒!” 谢优云没一会儿就融入进去了,“不醉不归!” 程朝紧紧盯着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吃菜的傅翊。 颤声问: “傅师兄,此话当真?” “你莫要骗我,师弟身上实在没有让师兄图谋的东西。” 傅翊也知晓他肯定有疑虑,若是没有疑虑,他都要怀疑程朝未卜先知了。 “骗你作甚?” “只是……” 程朝略略思量,就知晓必定是有什么条件。 只是此刻,如若不是那些一物千金的东西或是他没有的东西,他都会给傅翊。 因为官职太重要了! 旁的金玉钱财跟官职比起来,一文不值。 “还是那句话,师弟始终相信无功不受禄,师兄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傅翊撑着下巴,夹了一筷子牛筋。 “历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此事也是如此。” “我方才说了,圣上要的是拔尖子弟。” “何为拔尖子弟?” 程朝抿唇一笑。 “君子六艺皆通,诗词歌赋都会,学里名词前列,讲师赞誉、同窗敬佩。” 傅翊啧啧两声,摇头笑了两声,斜睨一眼程朝。 “我有时都想不通,上天他既生了你这样的又聪明、又灵秀的天之骄子,还生我们这样的做什么?” “瞧瞧,不止聪慧,还很会说话,把你那一个个平日里都傲上天、恨不得都横着走的师兄们哄得喜笑颜开、跟傻子一样。” 他失笑,撑着脑袋晃着酒杯中的青梅酒。 “当然,也把我哄得很高兴。” “本来是不想说的,这好事没有我们的份儿,谁乐意拱手让人、让别个得意?” 程朝看着他,笑: “君子有成人之美,师兄当真是君子。” 傅翊大笑,拉着他又喝了好几杯。 “这不?就这么会说话!” “得了,也省的你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老是惦念着这事,我也愿做君子,成全你。 我就一并都与你说了吧。” “除了你方才说的那些,拔尖子弟的标准更是。” 他示意程朝伸手,程朝忙不迭地伸手过去。 傅翊在他手上写了一个字。 “心。” “心?” 傅翊摆摆手,“你也吃几口菜,好好想想吧,你那么聪明,定是能想到其中七十二、九十九道关卡的!” 第87章 人品贵重,都察院,太傅 程朝神思不属。 谢优云喝的醉呼呼的,努力瞪着眼睛看他。 “朝哥、朝哥,你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程朝想他醉了,说说也无妨,就略略提了几句。 “想心呢,什么心?恻隐之心,还有孟夫子所言的四心……” 谢优云抱着脑袋,嘟嘟囔囔。 “管他什么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如此。” 程朝醍醐灌顶,来不及感谢谢优云,又来到了傅翊身边。 “傅师兄,我懂了,光是心哪够?有言千金难买知心人,这千金也是其中重要啊!” 傅翊状似苦恼道: “我有个妹妹,出落的最是亭亭玉立,只是近些天老是闷闷不乐、多愁善感,总念些易安居士感情不顺时的词作……” 程朝也知晓他的把戏了,笑得如玉树,道: “师弟家中也有许多姐妹,也算是交心,讨姐妹欢心这事,我能给师兄办成!” 傅翊反问: “你说说看。” “女儿家娇贵,又多喜珠宝金玉之物,师弟不才,前些日子去了外祖家,外祖母怜惜我少时不长在身边,特意给了五百余两做安慰。” 程朝当然不会大喇喇地直接说出两千两,他手中目前可以随意调用的钱也就是五千两,剩余的还有用处。 傅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师弟好啊,女儿家确实金贵,家中要有个妹妹的,都得当着菩萨样供起来!” “那就劳烦师弟许我五百两银子,我拿着给妹妹买些珠宝首饰。” 程朝才彻底放下心,两方都有求才好,这才是人间常态。 他给傅翊倒了一杯酒,傅翊又给他也倒了一杯酒,二人俱是欢饮。 傅翊笑道: “这其中关卡呀,就是要各个等级的学子都要为你担保,担保你人品贵重,还须得是那种真心实意的,这事可做不得假!” “然后呢?” “然后还不能完,还得要都察院、指明了都察院的官印!也就是说必须要都察院的官吏也为你做担保。” 程朝讶异。 傅翊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巧了不是?我爹就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我此番也不是谁都帮的,你美名在外,料想也不会让我们这些担保人都瞎了眼、看错了人。” 程朝倒是觉得五百两有些少。 “那、那五百两怎的够?师兄大恩大德,真是没齿难忘!” “要不,我给师兄五千两?” 程朝实在过意不去,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正二品的官职,虽和程运的正三品户部侍郎的官职看似只差了两品,实则里头差了多了! 六部之首是吏部,之后是户部,可吏部尚书是从一品官职,户部尚书及其他几部尚书却是正二品官职。 可就连吏部尚书,和都察院的官职比起来,才能将将不逊色。 都察院的作用是监察和弹劾,就这个弹劾,就让满朝文武闻之变色了。 傅翊所要的五百两也太低了。 傅翊挑眉,“我不是要钱的意思,我家也不缺钱,只是意思意思收了点。” “你不要在心里搁着,先前说了,君子有成人之美!” 程朝补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才能叫我遇见这好事,感谢师兄帮我。” 傅翊看着他,神色莫测道: “你绝对不是池中之物,你的好前程在后头呢!青云之志想必也定能实现。” 又主动同他说: “翰林院是个好地方,出了许许多多的股肱之臣,你知晓出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程朝哪里不知道。 “太子太傅。” 傅翊笑: “我看你也有当太子太傅的潜力!” “前朝二十一个,我朝目前也已经出了二十八个了。” 这一场饭局才落下帷幕。 谢优云喝的醉了,程朝就使了银子让温香楼的侍从送他回去。 然后才和没醉的许典三人说了这奇遇。 江漓恭喜他。 “这倒是好事!宋讲师待你不薄!” 许典有些阴谋论。 “傅翊他家世好、不缺钱,为何偏偏问你要了五百两银子?” “仅仅是觉得你有潜力?” 齐黎宁淡淡一句。 “奇货可居罢了。” 第88章 对付,过继,正六品 回到程府,程朝就开始专心对付程期了。 程期不能再留了。 要不然他都等不到日后原书男主燕琼登基、还要用着程期的时候,就说现在,程期野心勃勃,要和他抢去秋狝的名额,还有他这个官职的事。 还得想个招彻底除了程期。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过继。 程期就算犯了天大的事,也不可能被除名宗谱,更不可能弄个“病逝”什么的了,程朝也不想便宜了他。 这十一年,程期虽说不是天天和他作对,但是一直也挺膈应的。 “奉信,给我拿抄的宗谱过来!” 他要好好给程期选一个“再生父母”。 奉信满面红光,老天爷呐,他等这天等得太久了! 奉华也罕见地跟着他一直叽叽喳喳说这个族叔是个不好相与的、那个娘子是最泼辣的。 程朝没一会儿就敲定了程期的“父亲”,应天府的程回。 程回中年无子,也没娶妻,家中有几亩薄田,还算富庶,为人平庸温和。 没有比程回还好的人选了。 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 什么理由呢? 程朝眼睛一转。 “奉信,我有事交代你。” …… 奉信瞪大了双眼。 “少爷,您可真是好计谋!” 程朝笑。 “那就快去准备吧,明日就能看见程期悲惨的模样了 。” * 第二日散学,程朝就单独约了傅翊。 还是在温香楼。 程朝将金木盒子双手递给傅翊。 “傅师兄,这是五百两。” 傅翊接过,“多谢了。” 程朝道: “我要科举,这个官职是否有影响?” 傅翊沉吟。 “不妨事,只是挂个名头,等你日后才有实权。” 程朝犹豫。 “是什么官职?” “侍讲或是侍读。” 程朝惊呼,“是正六品的官职?” 傅翊笑道: “这算什么,这只是个六品官罢了,你以后的前程,大着呢!” 两人只说了两句闲话,傅翊还要回家温书,便就此别了。 程朝满心期待回了程府。 “都准备好了吗?” 奉信信心满满。 “少爷放心!” 第一站还是静心堂。 和程老太爷说了几句话,程老太爷就愁道: “育哥儿怕热,这都六月了,以后七八月只会更热,还得尽早去应天府避暑啊!” 程朝皱眉,连忙追问。 “那育哥儿还好吗?若不然您和祖母先带着育哥儿去应天府,您老年纪也大了,受不了热……” 程老太爷含笑点头。 “真不愧是我最最放在心上的肉!” “那七月我们就先去了。” 程朝又进了内室。 内室小姐夫人齐聚一阁,除了黄氏不在和待嫁之身的程芷不在,都在场了。 这下可能看一出好戏了! 李氏正和程葵说着话,程府的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年纪差距不大,这程芷六月就要出阁了,嫁衣都绣好了,程葵也不远了。 程朝打眼瞧着,程葵倒是对陈和绒只是感兴趣,还没有心动,说要相看,也脸红红地很期待。 严氏笑道: “玉哥儿来啦!我们可是等你多时了!” 程朝讶异,挑眉行礼。 “祖母安好,母亲安好,婶母安好。” “等我什么呢?” 林夫人遮了遮帕子,笑着指了指他。 “说你八月院试呢!” “最近可好好好读书。” 李氏也笑道: “这朝哥儿够努力的了,天天也见不太着,在国子学读书,回家之后还要温书,一脑门的官司!” “我瞧着都心疼!” 林夫人和严氏也笑着附和。 “是呢!” 今儿不知怎的了,程运三兄弟恰巧也过来了,跟在程老太爷身后。 程朝借口要更衣在门口和奉信小话。 “再过一盏茶,就带人进来。” “记住了,进来就哭嚎。” 奉信眼冒金光,狠狠点头,心头激动地不行。 又陪着程老太爷和李氏唠了会家常,说到避暑的事。 程朝就借机和李氏苦恼。 “祖母,我这几天也不知怎的了,夜里总是睡不好……” 李氏没想太多,担忧地问了一句。 “可是魇着了?” 林夫人发力了,她拉过程朝,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的面容,大惊失色。 连忙追问: “朝哥儿,可还有不适?” 程运等一屋子人都摸不着头脑,程运道: “这是怎么了?” 涉及到最疼爱的孙儿,程老太爷也不淡定了,立即就要着人去请大夫。 林夫人状似害怕,抬头欲言又止地看向李氏,忧心忡忡道: “娘,该不会是……?” 李氏也吓得不轻,被她这么一启发,也脑洞大开。 她和林夫人对视一眼,皆是惊吓。 程朝也正好抓了抓后背。 “后背也痒得很……” 第89章 厌胜之术,做戏,偏爱 奉信猛地带着半夏冲进来。 大声哭嚎。 “老太爷!老夫人啊!” “天底下竟有如此恶毒之人!” 众人都吓了一跳。 程老太爷皱眉: “怎么了?哭哭啼啼像什么话!还不赶快好好说!” 林夫人道: “娘,你说说,是不是……?” 李氏惨白着脸,由程葵和程莺一边一个搀扶着。 “我、我听说,厌胜之术就是如此!” “砰!” 程老太爷气的直冒汗,顺手就扔了一个茶碗。 程朝也装地害怕,躲在程老太爷背后。 程老太爷连忙安抚他,怒气冲冲对着前面一众人道: “还有呢?继续说!” 李氏嘴唇颤抖,又跌到了后面的长榻上,双目失焦,喃喃道: “这、这还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只有写了生辰八字在那布上,再缝制成一个破布娃娃,就成了!” 程运也学着程老太爷摔了一个茶碗。 “这是谁!如此狠毒心肠,朝哥儿是府中的嫡长孙,都能被人……这样,那岂不是明个、后个就轮到我们了?” 程葵精明的很,见着了奉信哭嚷着跪在地上,而半夏也跪着,两人都一齐哭着。 瞬间道: “这、这不是昔日祖母身边的半夏吗?就是要给玉章收做房里的那个?” 李氏眯眼一瞧,“还真是!葵丫头,可半夏早就……” 程朝又连忙给了林夫人使了个眼色,林夫人又哭着拽程运的袖子。 “老爷啊,你可要为我们的朝哥儿做主!谁人这么狠的心啊!简直是下贱货!” 程葵也顺着林夫人的话,“爹,到底、到底是谁要害玉章啊,玉章可是家中的嫡长孙……” “不能出了一点差错的!” 说罢她也呜呜哭了起来。 李氏连忙抱着她安慰,不一会儿也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程运被他们娘仨哭的心烦,这事又事关重大,他请教程老太爷。 为难道: “爹,您看……?” 没能等他和程老太爷说上话,奉信就急急开口,打断他的话。 “老太爷、大老爷,还是听听半夏怎么说吧。” 他的异常自然也让程老太爷和程运等人发觉了。 程三叔和程二叔低语。 “这个半夏怎么又回来了?之前不是被发落到后花园了吗?” 程二叔可比程三叔又聪明、又会算计。 他摸了摸胡须,长叹一口气,道: “可想而知,这里头也有半夏的事!” 半夏哭着道: “自从那日二少爷的事情败落,老太爷心慈,就打发我到了茶房学茶,一来清闲月俸高不说,二来也能学一门手艺,我也是感念恩情的。” “可、可没成想,前几日出府探亲,回来的时候竟遇见了那等事!” 众人都屏住呼吸,程朝也有些紧张,他暗叹半夏的演技真好。 程三叔沉不住气,就听还有自己儿子的事,心里更是打鼓,眼见着另一边眼含热泪的侄儿,愈发觉得自己那个儿子实在过分! 从小的时候,他就很偏爱这个侄儿,玉章年少风姿,他在浮生若梦吃酒的时候,也总是有头牌或是花魁娘子羞答答地问他那名满京都的侄儿。 言语间不过就是那些“玉章公子可有了贴心人儿?”“玉章公子在国子学读书很辛苦啊,我听说国子学讲师很严厉的。”“朝朝误妾期……” 程三叔少年时就浪迹于秦楼楚馆,他被程老太爷逼着在私塾念了四五年的书,虽说不能吟诗作对、出口成章,可是识两个字还是有的。 可他再于唐诗宋词上不通,觉得那些都是狗屁,可也对这句“朝朝误妾期”很有感慨。 全诗是: 江南曲 李益 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左不过是那些谐音梗,玉章侄儿姓程,单名一个朝字,朝朝对应“朝朝”,虽说含义大不相同。 程三叔也不知为何就很喜欢这个侄儿,甚至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喜欢。 他唯恐自己生的孽障害了最喜欢的玉章侄儿。 连忙问: “哪等事?你速速说来!” 半夏咬着嘴唇,脸色煞白,像是回忆起那天的事还是胆战心惊的。 “二少爷、二少爷身边的小厮长荣鬼鬼祟祟的,还一直念叨着‘大少爷’‘大少爷莫怪’。” “我听了不对,想着是大少爷救我于水火当中,就悄悄跟着长荣,眼瞧着长荣烧了一个布制成的娃娃。” “我心下已有了猜测,却不敢声张,日日待在茶房清闲,就逮着了长荣又出去了,他还是要烧了那娃娃,我脚步一近,他就吓得不行,自己先跑了,我就拿到了那娃娃……” 奉信机灵地立即将那娃娃递给上首的程老太爷。 程老太爷看了一眼就暴怒。 “反了天了!快、快将那孽障给我带过来!” 第90章 扎小人,怀疑,做戏 “昔年汉武帝时有巫蛊之祸,多少人因此而死,后又害了当时的太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可见其之不明!” 程朝虚弱道。 他当然没有愚蠢到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以此除了程期,程期也并没有用厌胜之术迫害他,这些也只不过是他与林夫人几人自导自演而已。 就连那破布娃娃,也是写了程朝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是却没有被扎的痕迹。 若是从前的程朝,不会信这些说法,但是他现在的境遇,不得不信。 没被扎,也代表着没有被恶意诅咒。 程三叔气的比程运还厉害,也扔了好几个茶碗,怒吼: “混账!混账东西!” 严氏想叫了小姐们都回去,程老太爷却满面风霜。 “不必了,叫他们都看着。” “我看谁日后敢在后院里装神弄鬼!” 程茵被吓得不轻,她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姐,厌胜之术那是谁都不许提及的,古往今来害了许多人。 犯事儿的又是自己的亲哥哥,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只觉得天都塌了,横竖不知如何是好。 程芙却截然相反,她不但不害怕,反而很期盼。 经历了许多天黄氏明里暗里的针对,她早就练就了心机和智谋,现在看程三叔,也只不过还有点淡淡的敬仰罢了。 她早已过了需要父爱的时候。 只盼着三房嫡脉全都败落倒霉,她和她姨娘过得安稳就好。 程期被押着过来的时候还蒙蒙的,他一路上不管是说了什么侍卫们都不说话,冷酷、不理他。 他心里惴惴不安,又半路遇上了去黄氏院子里的长荣,长荣也被押着。 他顿时咯噔一下,觉得不是好事了。 程期见了一大屋子人,程三叔恨恨地朝他看过来,一大半人竟都是嫌恶看着他的,就连亲妹妹程茵都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他。 他和程老太爷对上了眼神就开口。 “祖父——” 程老太爷还没说话,程三叔就上前来一脚踢在他腿上。 暴怒道: “这扎小人的腌臜玩意儿都是后宅妇人所用的!你一个男子汉,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程期一头雾水,还想说话,奉信却横插一言。 “老太爷啊,您赶快为我们少爷做主啊!” “二少爷、二少爷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少爷好了!” 程朝假惺惺地“哎”了一句。 程二叔突兀发问: “那你方才打断大哥说话做什么,那么急,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奉信适时地表现出为难,有口难说地看向程朝。 那边程期还想问些什么,半夏就“哎哎”两声,直接扑到程期那里,狠狠揍了他几拳,将帕子塞在他嘴里。 “二少爷,您别怪我,您从前实在、实在……” 程期知晓她提的就是“强迫”那事,他瞪大双眼。 旁边同样跪着的长荣也啊啊几句,他又不是少爷,早就被侍卫堵住了嘴,等什么时候主子问了、叫说话了才拿出破布,免得污言秽语地污了主子的耳朵! 程二叔来来回回看了他们二人几眼,“说啊!” 奉信才扑通一声又跪下来,磨蹭到程朝那里,给程朝磕头。 双眼含泪:“少爷啊,您虽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我说,可、可,可少爷您如此心善,我却更忍不得!” 程朝也含着泪,“莫要说……” 他们主仆俩一唱一和,早就将旁边的众人看的一愣一愣的,程二叔的怀疑也多了许多。 奉信又转了回来,对着程二叔磕头。 “既然二老爷问了,我也不能替我家少爷隐瞒了。” “二少爷他在府试的时候就如此干过,以至于、以至于我们少爷名次落了许多!” 众人皆惊,程老太爷直接将程期踹了个四脚朝天。 程二叔还是怀疑,“据我所知,朝哥儿和期哥儿两兄弟一向不和,从幼年就如此,如今怎么,朝哥儿反倒袒护起期哥儿来了?” 他看向程朝。 程三叔怀疑又气愤地看着程二叔。 大吼:“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 李氏也有些寒心,“老二,你疑心太过了!” 林夫人更是哭的倒在了程葵身上,指着程二叔的手都在颤抖。 “难不成……难不成我儿朝哥儿还要骗你们了?就设这么大一个局?” 程二叔讪讪的,“就是有些疑虑而已……” 程朝道: “二叔怀疑我也是人之常情,罢了,我本就是不讨二弟的喜欢……” 见着平时意气风发、最活力张扬的程朝如此忧愁又多愁善感。可把林夫人等一群人心疼的不行。 都怒视着程二叔。 奉信又是一大顿哭嚎: “二老爷且听我说完,府中人都知晓,我们少爷和二少爷不睦,且不说别的,就是这事,关系到我们少爷的前途科考,他怎么袒护二少爷呢?” “只是、只是,当时我们少爷也是冲昏了头脑,派人去查二少爷的囧事来,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为了在老太爷面前告上一状,可谁知竟查到了一些掉脑袋的东西!” 第91章 议储,聪明人,猪头脸 程老太爷直觉不对劲,“掉脑袋的东西?” 他立马就将满屋子的外人赶了出去,只留下姓程的或是程家的媳妇儿。 “现在说。” 奉信颤抖着身子,继续说: “二少爷和身边人在诗社大放厥词,说是、说是……” 程三叔憋了一口气,“说是什么?你快说啊!” “说是有言圣上和储位之争!” 程老太爷颤抖着身子和同样颤抖的李氏坐在长榻上,两人俱是惊吓,指着程期说不出话来。 程朝既然要除了程期,就不会让他有回来的可能。 须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下子就将程期打入了地狱。 即使程朝没有证据,但是程期为人傲慢,他绝对在外面说过一些不妥当的话。 刚才的府试程期扎小人和也是假的,程朝设计这个,也无非就是让程期罪加一等而已。 当然,还可以消除了聪明人的怀疑。 程朝暗暗扫过眼中疑虑消除的程芙和已经相信了大半的程二叔。 奉信哭的不能自已,“您都说说,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过,我们少爷念着程氏一族的未来和老太爷、几位老爷多年的清誉,就那么默默忍下了!” “也并不是要袒护二少爷,我们少爷心里有大成算、有大格局的!” 程二叔也怒了,他最在乎的东西就是家族利益,怎么会允许程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狠狠扇了程期一巴掌。 那一巴掌将程期扇的双眼冒金星,眼前万物都摇晃着。 可怜程期一个十岁的富贵少爷,自小没受过什么苦,今儿多磨难,先是被平日最瞧不上的侍卫狠狠压了过来,再是不明所以被半夏塞了臭烘烘的破布在嘴里; 又被平日里最亲的亲人接连先后踹了好几脚,被二叔如钢铁般坚硬的蒲扇大掌狠狠扇了。 又按捺着怒火、瞪着猩红的双眼、不能开口说话、有万般的辩解、万般的委屈说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憎恶、却从小到大怎么比也比不过的长兄一张嘴在那胡说八道、诬陷暗害他。 程二叔发狠起来比谁都狠,一群人都看呆了,程二叔几个巴掌下去,程期的脸就肿成猪头了,简直都不能看。 程朝忙从林夫人那里拿来了帕子遮在脸上,免得叫旁人看出了他正在笑。 程芙也在暗笑,平日里嫡兄多么风光、多么威风,总是欺压她,却不曾想一朝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也能落到如此下场。 程葵火上浇油,又问奉信。 “到底是说了什么!” “说、说太子不堪大任,四皇子、四皇子才是贤明的君主!” 此话一出,程期脸色瞬间灰败,倒在地上也不起来了。 程二叔怒吼一声,又将程期提起来两边脸各扇了四五个巴掌,将程期扇的都不知今夕是何年,顶着个猪头脸两眼冒金星,恨不得即刻晕死过去。 程朝强忍住不笑,他偷偷观察程芙,程芙也在偷笑,只不过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程朝感叹,程期还真是个腌臜货色,让那么多人都对他怀恨在心。 程期年纪不大,却心思狭隘,又是黄氏的眼珠子,自幼都是娇生惯养,除了在程朝的事情上碰一鼻子灰,从前没有什么是不如意的。 仗着身份,亲妹妹程茵都被他嘲讽过,是以两兄妹的关系也就一般,甚至若不是黄氏有心调和,他们早就闹急眼了。 庶妹程芙,他也是多多打压,克扣分例银子那是常事,更甚者克扣人家的碳火,冬日里程芙和她姨娘住的院子里冷的跟冰窖似的。 夏日克扣冰,程芙姨娘都热的身上起痱子了。 府中大大小小的侍从,他哪个都嘲讽过,一点没给自己留后路,就算没有程朝陷害他,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他也有自己的原因。 程朝此次仅仅是想除了程期,他如今有许多事,马上就要下来的官职,八月的院试,九月的秋狄。 实在不想让程期这个蠢货再横生枝节。 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第92章 尘埃落定,吴家 程老太爷淡淡道: “既然程期如此,必须要好好严惩了。” 程二叔迟疑,“爹,该如何严惩?” 程老太爷叹息一声,看着倒在地上的程期,神色漠然。 “期哥儿,你父亲无能,教导不好你,你母亲也不是个好的,你如今到这个地步,便是谁来说情都是不成的,族中还有许多未有子嗣的叔伯,你、你过去吧。” 程期愕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可却说不出话来。 程三叔也很惊讶,他虽然对程期恨铁不成钢,可从来没动过让程期过继的想法。 “爹,您看……” 程老太爷摆手,“不必说了,此事就这样吧。” 程朝连忙道: “祖父,一定要给二弟找个好人家。” “奉信,快、快将宗谱拿来!” 程老太爷道:“不必了,我这里就有宗谱。” 程朝才作势罢了。 他如此作为也是想快些定下程期过继之事,免得夜长梦多。 程家几人都一块儿看着宗谱,程朝故意道: “祖父,您瞧,这个程回族叔不错,家里也有些钱,为人也很温和……” 程老太爷点了点头,他就算是要过继程期,也不会找个一穷二白的人家,说到底,程期也是他们程家的血脉。 奉信机灵道: “老太爷,这个程回家中也未有妻子儿女,想必会一心一意待二少爷。” 闻言,程老太爷和程三叔都放心了许多。 程三叔明白,程老太爷一向说一不二,他说了什么就必定不会改变,除了在程朝的事情上。 能为程期找个好“父亲”,也算是他对程期这个儿子最后一点心意了。 程老太爷当场拍板定下,“就程回了,程期,七月初我带着你小弟和祖母先回祖籍,正巧你也跟过去。” 程期怔愣在原地。 程茵更是脸上血色尽失,哆嗦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 晚上的时候,程朝就听画屏喜滋滋地来禀报。 “少爷,三夫人听了我故意差人过去说的话,果真急的跟无头苍蝇似的,眼下正闹着要出去找三老爷呢!” 程朝冷笑: “你且等着瞧吧,她出不来!” 程朝这时候还没想着叫黄氏也倒台,儿子被过继了,于黄氏来说那可是天雷轰顶的。 黄氏挥霍钱财,日后也好不了。 * 程朝拿着傅翊一早就让侍从送给他的文书来到了宋驰这里。 他恭敬地递上。 “讲师,这是文书,您瞧瞧,最下面就是都察院的官印。” “我想申请翰林院正六品侍读的官职。” 宋驰含笑看了他一眼。 “好,等李主师递给翰林院,这就成了。” “我果然没看错你!” 程朝问: “大约什么时候能正式授予官职?” 宋驰回答: “过个三两天吧,这个不急。” …… 等了两天,官职才正式下来,程朝拿着薄薄的一张纸,心里感慨万分。 虽说只是个正六品,还没实权,只是挂个名头,但也是他两辈子来第一次当的官,程朝还是很欣喜的。 他立马就拿给程老太爷和林夫人看,两人俱是夸赞喜悦。 程期这两日都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出来,黄氏也继续被禁足。 至于程运,程朝觉得没必要给他看,他看了也只会给他泼凉水,说他是侥幸而已。 可即便程朝不告诉程运,程运最后也知道了,喜得不行,给程朝送了一大箱文房四宝来。 美其名曰:激励。 还叫小厮传了一句话。 “好好读书,给爹争光。” 程朝冷笑连连。 接着没过几日,就是程芷定亲走流程的日子了。 程朝下学就见了一大群人都在自家门口,带着许多东西。 奉华道:“吴夫人到了,亲自来的呢,这些都是聘礼。” 程朝边皱眉边走,“这个时候?下聘是在十二啊,如今这……” 奉华回复:“这吴夫人看重咱们二小姐呢!置办了许多聘礼,说先运一批聘礼来,剩余的大头等十二再运过来。” 程朝颔首,这才对嘛。 不过他有时间也要去会会这吴文远,他还没见过这铁板钉钉的二姐夫呢。 第93章 端倪,外室、私生女 正堂。 吴夫人拉着程芷不住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程芷也羞涩地抿紧嘴唇。 程朝一进来,吴夫人就夸张地大叫一声。 “早就听说你们府里头的玉章公子,一直无幸得见,如今一瞧——” 她啧啧两声,“真是神仙下凡啊!” 林夫人捂着嘴,甩着帕子,笑道:“吴夫人真是嘴甜,把我儿都夸成神仙了!” 吴夫人也适可而止,“既然如此,那就等十二那日了,我家还有个小女儿要管教,先走一步了。” 经过程朝又夸了夸。 程朝面上笑容,实则内心对这个吴夫人如此热情感到奇怪,先是置办多多的聘礼,后又这么殷切,不太对。 难道是那吴文远有什么? 程芷还笑的甜蜜羞涩,林夫人也被吴夫人奉承的心情大好,程朝随意看了一眼礼单。 心中又多留了个心眼,光是这些都价值千金,那大头更不敢想…… 正式迎亲纳征是在六月十二,如若吴家或是那吴文远有什么问题,他们也好尽快做决定。 * 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晚画屏就急匆匆禀报: “少爷,别看了,快去正堂,二小姐的婚事不成了!” 程朝一惊,连忙起身穿衣穿靴子,急急问: “今儿下午吴夫人还来送聘了呢,怎么就……” 画屏摇头,出了长乐阁,奉华就接着跟他说。 “是那吴少爷,吴少爷养了个外室,还有了一个私生女,老太爷大怒,要毁了这桩婚事!” 程朝皱眉,没成想还真是这吴少爷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因,吴家就是一般人家,怎么会送出那么多金银首饰,还在赏花宴上主动和林夫人接洽,准是一早就瞧好了的! “祖父,无事,我愿嫁!” 程芷娇柔的声音传来。 程朝进门一看,是大事的预告,除了三房一家子,人都到齐了。 程芷话一出,程老太爷和程运都气的眉头紧皱。 程运大喝,“程芷,你想清楚了,人家不但养了个外室,还有个个孽障!” 严氏也跟着帮腔。 “二姐儿,这吴文远不是个良人,婶母这儿还有许多好人家的儿郎,你再挑挑?” 可程芷早就被吴家送过来的金银首饰打动了,哪里肯,倔强抬着脸摇头。 程朝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姐姐走进火坑,跟着劝道: “二姐,你嫁过去就要做母亲,这实在不是个好姻缘。” 程芷还是沉默。 李氏平日对程芷虽说不是程薇那样的疼爱看重,可也是不差的,也很了解她的脾性,看着这模样叹气道: “莫劝了,芷丫头是个有成算的,她自个决定了,那就嫁吧。” “左右那吴文远除了这事上其余一切都好。” 她此话一出,程老太爷也默然允了,程运也不好再说什么。 程朝回去的路上想,每个人有自己的活法,虽然程薇嫁了侯府世子,却也不见得多么幸福,程芷……或许有别样的天地。 六月十二,是正式的日子了。 排面自然没有程薇成亲的排面大,又因为程芷执意要嫁,吴家那边来人多。 程朝专门去寻了吴文远,吴文远喜气洋洋地正在和人喝酒。 见程朝过来,拉着程朝醉醺醺道: “弟弟啊,我可算是娶到你二姐了!” 程朝不着痕迹地躲开他,心中不屑,你是娶到了能容下你外室和私生女的贤惠妻子了吧! 酒后吐真言,程朝趁机笑盈盈地问: “姐夫,你怎么看上我二姐的?” 吴文远晃神道: “你二姐、你二姐温婉贤惠……” 程朝无语:接盘侠吧!一嫁进门就直接升职成母亲了! 打听不出什么,他和吴文远也没什么好说的,径直就走了。 第94章 设亲讲,七月 程芷草草地嫁了,婚后听说过得还不错,至少三天回门的时候,程朝看着她眉目间都是舒然。 吴夫人对待程芷也跟亲闺女似的,倒是过得比在程府更加有滋有味了。 程朝又在国子学读了十几天的书,虽说不想那一天到来,可那一天终究是到来了。 一大早,程朝就去了静心堂。 程老太爷也已经着装打扮好,精神气足,看起来像是和程运差不多的年纪。 程老太爷抿口茶,叹息。 “你们国子学为何不许穿着官服?” “想我年轻时是一届户部尚书,那正二品的官服穿在身上,比得了千金还得意!” 程朝笑道: “我就知晓祖父必然这样想,可这是设亲讲,又不是比拼谁官位高来了,再者说了,您不管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老爷子!” 程老太爷被夸的昂头挺胸,和程朝一起气势昂昂地去了国子学。 和现代的家长会一样,家长们都坐在学生的位置上,宋驰和钟琴师、孙箫师等人都在台上面,不管文武、诗词歌赋,只要是讲师,都来了。 而程朝这些学子只能趴在窗口往里看。 谢优云苦着脸,“我瞧见爹那个样心里都打鼓,他回家绝对还是要狠揍我一顿的!” 程朝不解,“你又没犯事,你爹他再怎么和我爹一样看你不顺眼,也不会没个理由就要打你啊!” 谢优云在他耳边嘀咕两句。 许典和江蜂拥而上,一人揪着他一边的耳朵。 “你说什么呢?你都多大了,还学小孩子说悄悄话呢!” 程朝掩住嘴笑,“你们知晓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昨儿不小心摔了谢将军最喜欢的那把刀,谢将军顾着今日要来国子学,就没打他!” 齐黎宁凉凉道: “你惨了……” 谢优云叹气,“可不,那可是圣上赏给我爹的,我爹视若珍宝,我昨儿就想拿着练练的,没成想拿不动……” 他转移话题, “算了,不说那丧气事了,朝哥,程期马上就要送走了,太好了吧!” 江漓忧虑,“他不会还有卷土重来的时候吧?你可还做了什么措施没有?” 他说的程朝自然也想过,程期不算是安分守己的人,程茵和黄氏更不是,程期在祖籍也不会安分,说不得只想着如何回来。 程朝道: “你放心,我族中有个关系不错的族兄弟,可以帮着看看程期。” 他说的就是程灵。 “若是程期真的有回来的那天,我也能让他再灰溜溜地滚回去。” 程朝一点不带怕的,程期算什么,姑且在原书中算女主程芙前期的敌人,连个小boss都算不上,更别提跟后面的反派三皇子相比了。 屋中宋驰刚讲完感言,笑容满面。 “……咱们国子学四年一大休,如今七八九十月便都放假了,正巧今年暑热难耐,各位也好好避暑。” 许典惊喜,连忙揽着程朝的肩膀,“从前四年大休都是七八两月放假,今儿怎么还多了两个月!” 程朝转头轻飘飘道: “因为今年九月要秋xian,人都走完了,国子学还教谁?” 程老太爷可谓是春风得意,宋驰夸完,钟琴师夸,钟琴师夸完,还有孙箫师等着。 出来的时候程老太爷已经飘飘然了。 * 七月初,程朝总算是结束了自己的读书生涯,完成了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的愿望。 一觉起来浑身懒洋洋的,可院试在即,温书也不能松懈,骑射更不能放松。 程老太爷一早就遣了人过来,告知:第一天不要睡得多了,下午多去演武场练练,舒展身子,免得院试身子受不了。 程朝觉得甚是有理,起来后就照样温书练字,用过午膳就去演武场练了一个时辰。 程老太爷等人明日就要出发回应天府,黄氏要死要活地要再见一面程期,现下两人正哭天抹泪的。 程朝经过了三房的住处只觉得闹人,周围的蝉鸣声,树叶沙沙的声音,还有温热的夏风吹过,都很悦耳,唯有程期和黄氏的哭声,太吵闹了。 程朝快步来到静心堂,程老太爷正躺在摇椅上,旁边地上铺着竹木凉席,程育坐在上面玩九连环,乳母正哄着他。 李氏不喜欢晒太阳,就坐在了廊下,两个侍女挥舞着芭蕉扇。 程老太爷闭上眼,听着脚步就知晓来人,他道: “朝哥儿来了。” 第95章 兄弟玩乐,风雅 程朝也坐在凉席上,逗着程育,随意嗯了一声。 “育哥儿,叫长兄!长、兄。” 李氏忙指挥着侍女给他上茶点还有冰碗、冰酪,另外还有冰过的葡萄等水果和饮品。 笑道: “朝哥儿,你弟弟早就会说哥哥了,只是长兄拗口,还说不得。” 程朝挑眉,将程育从凉席上抱起来。 “是吗?” 旁边的乳母连忙伸手要接过来,“大少爷,小少爷重了些,还是我抱吧。” 程朝摇摇头,“不必了。” 程老太爷也双眼含笑看着他们兄弟玩乐。 “若是朝哥儿连小娃娃都抱不动,那国子学的武考第一也就是白瞎了!” 李氏不满,她一贯都是尊崇疼爱孙儿、鼓励他们的,从不曾对他们说丧气话。 “老爷您也少说些,等回了祖籍,想的不行的又不是你了?” 李氏揶揄。 程老太爷只能悻悻地将扇子搁在脸上。 程朝颠了颠程育,怪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尤其是程育这种未满周岁的,不过忙着学业几天未见,程育就大了许多。 “叫哥哥。” 程育留着哈喇子,口齿不清道:“哥哥、哥哥……” 程朝心中软了一下,恰巧林夫人也过来静心堂跟程老太爷和李氏禀报事务,见着他们俩和谐相处的模样感到十分欣慰。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能林夫人那阵‘产后抑郁’过去了,对程育也疼爱了,一天都要来静心堂看看程育,不忙的时候一天至少来三次。 三四个侍女给林夫人打着伞,林夫人用手帕遮住唇角,笑道: “难得看见你们俩一块,从前不是朝哥儿来的时候育哥儿没醒,就是育哥儿醒着但是朝哥儿上学去了!” 李氏也满面慈爱,“可是来说此次我们先回祖籍的事宜?不必太铺张浪费了,简单点。” 林夫人忙将章程递上去,“母亲您瞧瞧。” 李氏看了满意,点了点头,“就如此吧。” 程朝也没待多久,只是和程老太爷说了几句话,就和林夫人一块走了。 林夫人心情好,听着三房鬼哭狼嚎的声音心情更是上了一层楼。 嘴角含笑:“朝哥儿,得亏你计谋过人,才将那程期撵回了祖籍,日后也少烦心了。” 程朝搀扶着林夫人,微微弯腰。 “三房不必多虑,就是二房,那日二叔还是有些怀疑的。” 程二叔天生精明,若是他不怀疑,程朝就要怀疑了。 程朝先送林夫人回了碧玉居,然后才回了长乐阁,夏日蝉鸣,微风吹过,他心情大好,叫侍女将长乐阁偏殿中的帘子都卷起来,四面都透风,然后又让小厮将琴搬到临水的那边,对着清澈见底的湖水和游的正欢的红鲤鱼。 程朝:我的落地窗和小湖! 画屏又吩咐侍女将那边的帷帐还有窗子都打开,要通风。 “唉,你小心点!那是一点就千金的软烟罗做的窗子!” 画屏急匆匆地将侍女挤到一边,自己小心地将窗子打开。 奉信怕热,正倚靠在冰旁边,还吃着冰葡萄,看热闹道。 “画屏姐姐,你真是少爷屋里头最伶俐的!没有之一!” 画屏瞥他一眼,和程朝告状。 “少爷,这奉信什么活都不干,竟享受起来了!” 程朝回头一看,果真如此。 “奉信,快给湖里的红鲤鱼喂食,这一直都是你的活,我方才打眼一瞧,这鱼还瘦了,我找你算账!” 奉信也不敢在冰块旁边窝着了,连忙“哎”了一声就跑到湖旁边喂鱼,心里也少不得咕哝两句:少爷你是火眼金睛啊,你这两天就看了这鱼一眼,都能看出鱼瘦了? 他心里也暖暖的,吃多了冰、用多了冰不好,他知道的,知道少爷心疼他,他依旧是少爷最喜欢的小厮!没有之一! 暗暗瞥了奉华好几眼,看的奉华莫名其妙的。 程朝弹了一曲《阳关三叠》,寓意离别,送给将要回祖籍的程老太爷一行人。 第96章 应邀游泳,七夕,青梅 奉信又多嘴,“少爷,这鱼还没死呢,您弹这曲子做什么?” 程朝无语,喊奉华,“快给我教训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子!” 奉信戏精上身,含着两泡泪,“少爷您不疼我了吗,我不是您最喜欢的小厮了吗?” 画屏和侍女都捂着嘴偷笑。 程朝懒得理会他,觉得给还游的正欢的红鲤鱼弹《阳关三叠》确实有些煞风景,又弹了一曲《梅花三弄》。 他感叹,即使放假了也要多练习,一日不练就会生涩。 弹过了琴,奉华又督促着他又吹了两首箫才作罢。 七月初二,卯时程朝就醒了,今日程老太爷等人先回祖籍,他们这些小辈都要送别的。 天气愈发热了,程朝睡着凉席都觉得热,醒了就要起来了。 程老太爷扫了一眼,在在程朝身上停留着,复又移开眼,沉声道。 “都回吧。” 等送了程老太爷,程朝就直接去了许府。 许典昨儿就给他们下了帖子,要一同在他们家新修的池子里凫水,就是游泳。 七月天气炎热,程朝恨不得日日都能游泳。 许府五月就修了这个池子,六月中旬才彻底修好,可见其耗费的人力物力。 燕朝人保守,是不会不穿衣服的,就连游泳,也着里衣。 程朝前世好歹也学了三年的游泳,自然轻而易举地就熟悉了,前三局还轻易就赢了许典几人。 江漓冒出水面,靠在池壁上,喘着粗气。 “歇歇吧,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武考的前几名,我一个吊车尾的怎么能比得过?” 齐黎宁的身子也好些了,也跟着玩了几局,觉得甚是欢乐。 “不错,这池子花的钱值当了。” 程朝拉着还精力勃勃的许典和谢优云继续比赛。 这池子修建的大,程朝玩的不亦乐乎。 齐黎宁身子弱,就先上去了,披着外袍往里面扔花瓣。 江漓没上去,但是也已经玩不动了,靠在池边上喝饮品。 又比了几个来回,三人都有输有赢,不过还是程朝赢的最多。 程朝觉得在这池子里,到处都是冰冰凉凉的,游到江漓那边,喘着气道: “给我喝一口。” 江漓又从小台子上拿了一杯酸梅汤给他,程朝一饮而尽。 后面许典又扒拉着他,“快、快,程三,快给我也拿一杯,我要渴死了!” 程朝瞥了一眼也渴的不行的谢优云,各自给他们俩拿了一杯。 “少喝些,回头还要留着肚子吃东西呢!” 一盏茶后,几人就去里间换了衣服。 绞干头发后,又在许府吃了顿饭,程朝几人就告辞了。 江漓揪着从许府后花园摘的草叶子。 “小诗那小子竟然有个青梅竹马!着实让人惊讶。” 国子学放假那日,也就是设亲讲那天,小诗羞答答地告诉他们,他有个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他们准备订婚了,要程朝几人在七夕的时候帮忙。 程朝等人自是十分乐意,小诗同他们一起长大,他们也乐于见到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程朝从江漓那拿过草叶子,自己也揪了几片,“等七夕吧,七夕以后我们一家也就回祖籍了。” 谢优云哀嚎,“朝哥,你不在,京都也没什么好玩的了……” 程朝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又不是生离死别,你等我回来吧。” * 七月七,是七夕节。 京中这几日牛郎织女的传说又起来了,晚上程朝等人上街的时候,旁边的小娘子不是哭哭啼啼地听着说书人口若悬河地讲牛郎织女艰辛相会的故事,就是义愤填膺地说要讨伐王母娘娘。 小诗和他们约好在桥上见面,自己则是先去寻了那杜兰淑。 程朝顺手买了旁边卖着的花灯,给杜兰淑挑了一个牡丹花样的。 许典他们见着了也纷纷嚷着要,程朝不得不又花了几十文给他们买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 “你瞧,果真如此。” 程朝拉着江漓指着天。 略略等了一会儿,小诗和一个女孩就过来了。 那女孩也不过十岁的年纪,琼鼻樱唇,大眼睛亮晶晶的。 程朝连忙将牡丹花灯递给小诗。 “给那位姑娘买的。” 杜兰淑看过来,眼睛亮亮的,紧盯着程朝看。 小诗连忙也递了一个面具过去,小声道: “程少爷,快戴上面具,算小诗求你了……” 程朝失笑,捶了一下旁边无声笑着最欢的许典,又撇了一眼头低着,嘴角咧到耳朵根的江漓。 感受着杜兰淑炙热的目光,他连忙戴上了面具。 第97章 许愿,启程回祖籍 小诗道: “咱们去河边放花灯吧。” 杜兰淑狠狠点头,“好、好,这个花灯真好看!” 一行人就下了桥,来到了河边,河边都是熙熙攘攘的行人,程朝等人好不容易寻了个清净少人的地儿,也没多说话,默默地将自己手里的花灯放在水上。 程朝闭上眼睛许愿: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再回到现代…… 就一天,就一天就可以了…… 旁边的大傻子谢优云瞪着眼睛念出声: “诸天神佛保佑,我爹今日不打我,我爹会忘了我把他的刀摔了这件事……” 程朝连忙睁开眼,拉过还犯傻的谢优云。 笑道:“你今日是逃不过一顿打了,哪有你这样的,祈求什么还说出来的?” 谢优云苦着脸抓着他不松手。 小诗和杜兰淑对视,二人皆是脸色羞红,又迅速转过头。 这边是花好月圆,那边是鸡飞狗跳。 许典用扇柄狠狠打了谢优云的头,嘲讽道: “谢优云,你能不能别犯傻了!” 谢优云也委屈,为自己辩解道: “你还说我傻,你自己也是口嫌体正直,哪次不是这样?” “哼!” 许典慌张地咳嗽几声,“我、我能和你一样吗?” “哼!” 他也别过脑袋。 江漓无奈,又是上去劝架,“得了,这七夕节的好日子,牛郎织女都相会了,咱们愉快点。” 他这话两头不讨好,许典和谢优云都瞪他一眼。 程朝和齐黎宁抱臂看热闹,要被自己的好友笑死了。 最终几人又若无其事地和好了。 程朝看着小诗和杜兰淑,觉得自己凑成了一对儿好姻缘,心情好好地回家去了。 家里头也有好事,程葵也找到了人家,最最门当户对的,还有点高嫁的意味,要叫程朝说,程朝觉得比程薇的婚事好。 是吏部左侍郎的嫡次子——陈萍。 侯门公府到底有爵位,不适合他们这种官宦人家的儿女,相较而言,陈萍就很合适,家中嫡次子,程葵嫁过去也不必管家。 等家中的三个姐姐都出了门子,最年长的就是程朝了。 等七夕过了,再过两天,程朝一家人就要启程回祖籍了。 程薇也去,原本她身怀有孕,舟车劳顿,本不该去,但是程薇非要跟着去,也要避暑。 照样,卯时起床,画屏等侍女昨儿就收拾好了,今早又检查了一遍,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 程朝的琴也被几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抱着送上了马车。 程运瞧见了,免不了又说上几句。 “娇气!” 奉信当场就回了一句: “老爷,这是老太爷嘱咐的,说每天都要练琴,学里的钟琴师也这么说。” 程运一甩袖,也没了话语,匆匆走过。 黄氏肯定去不了,程老太爷对她早就另有安排,唯恐她到了应天府又和程期一起干坏事,将她送到了南府,让程大姑奶奶帮忙看着。 这一行不急,沿途也是慢悠悠的,程朝晕船的毛病也轻了不少。 七月中旬,才到了应天府。 又拉着几马车的东西到了祖宅。 族人们都来拜见程运三兄弟。 程老太爷是程氏族人中发展最好的,从应天府到京城,燕朝人慕强,是以都对程老太爷和侍郎府众人很尊敬。 程朝看见了程灵,也看见了怨毒的程期。 程灵和程朝这一支已经关系很远了,最多就是同姓血缘,当年程灵的父亲病逝,他们那一支也没有什么亲近的族人,所以程灵的母亲才不得不整日辛苦劳作才能供程灵读书。 他们这样的孤儿寡母,程氏族里是有补贴的,还是程老太爷当年上京之后害怕自己顾不得祖籍事务才定下来的,一月能领一两银子。 第98章 祖宅避暑,泡冷泉 程期现在模样大变,褪下了绫罗绸缎,他勉强算得上眉清目秀,可没了京中侍郎府的养尊处优,程期原本还算白净的脸庞已经有些发黄,程朝估摸着再过几月,程期就成了暗黄的脸色。 程回原本未娶妻的原因就是他克妻,定亲两次,两次姑娘都死于非命,此后再没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将千金嫁给他。 窑子里头出来的、或是些身世不清白的,程回又看不上,乡里的媒婆愁的见到了程回就绕道走,以至于拖到现在。 程朝想,程期心里头肯定也害怕,克妻不克妻的先不说,万一要是克子呢? 他扫了一眼,只对着程灵淡淡笑着颔首,程期再怎么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他都不理会。 程期现在是平民之子,他是京中侍郎府的大少爷,他脑子不好了,去看程期? 程老太爷十分在意族中的发展,俗话说根深叶茂,可这根儿是最重要的。 他问程原,“族中族学如何?” 程原恭敬道: “族学有两百余名程氏学子,还有一百余名是外头来借读的。” “族学原本的头名是程灵,后大少爷怜惜程灵,给了程灵三十两银子,程灵后来去了应天府国子学读书。” 又老生常谈地聊了聊族中的老辈人,程原等族亲才离开了祖宅。 在祖宅避暑的日子自是十分快活,程朝早上准时辰时起床,先温书背诵一个时辰,再练字一刻钟,接着再看看文章,和两个堂弟说说话、玩玩乐,中午用完午膳,下午和两个堂弟在后头射箭骑马,好不欢乐。 等申时之后,程朝再弹弹琴、吹吹箫,作画作诗,偶尔兴致来了,还要亲自调香插花的。 来了几日,天气愈发炎热,程老太爷和程育这样老少的,最怕热了,程老太爷拍板决定要去泡温泉。 程老太爷和李氏年纪大了,热的不行也不能泡冷泉,只能选了一个温热的水泡着。 程朝这些正值年少青春的少年们自然要去泡冷泉。 林夫人和严氏忧心忡忡的。 “朝哥儿,你们几个最多泡两刻钟就回来!” “泡多了伤身子。” 程运不在意,皱眉着呵斥,“慈母多败儿,就泡泡冷泉能伤着什么身子!” 林夫人可不惯着他,从前的时候她和程运就时常吵架,现在身上还有了诰命夫人,更是不会容忍程运。 她美目一瞪,伸手就在程运腰间扭了几下,恨不得扭成麻花。 程运疼的想嗷嗷直叫,旁边严氏还在,他要脸面,叫不出声,只能咬着牙道。 “林氏,你干什么!” 林夫人哼声,“不干什么,只是老爷小心祸从口出!” 严氏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火花,还笑吟吟道: “嫂嫂和大哥真是夫妻情深,我羡慕呢!” 程运尴尬地笑了笑。 程薇现在有孕四个月了,什么都要万分小心,是以就在祖宅未出来。 程葵和程莺几人直奔花瓣浴,她们女儿家最喜欢花团锦簇的东西,连泡温泉都不例外。 程朝抱着程育,程育从出生到今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水,兴奋地直拍手。 “哥哥、哥哥、水、水——” 程瑜林拍拍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叫我什么啊?” 程育瞪着大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才喜笑颜开。 “你、你素、三锅!” 程瑜林奇了,“你个小娃娃,叫你亲哥哥就是哥哥、哥哥的叫,叫我这个堂兄就是三锅,区别对待啊!” 程育咬着手指头,一脸纯真。 程瑜柯红着脸也抱了抱程育,“我是四哥。” 程育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程育到底年纪还小,程朝只是让他沾了沾水,没敢让他也下来。 只泡了一刻钟,程朝和两个堂弟感觉身上凉了,就起来了。 程朝抱着程育来到了程老太爷那里,三人逗了会儿程育。 程老太爷眼神含笑地看着他们,沉吟道。 “朝哥儿,这几日多复习复习,八月的院试也很重要。” 程朝点头。 “多谢祖父教诲,我记下了。” 第99章 院试,宠妾灭妻 只是解解暑,下午申时一行人就回到了祖宅。 被挡在门外的程期眼前一亮,猛地跪下来,哭的凄惨。 “爹,祖父……” 程朝冷笑,想看他还耍什么把戏。 程老太爷脚步都没有停顿,程三叔深深看了程期一眼,无声地叹息。 他小声道:“你好自为之。” * 此后到了八月初,程朝每日都在读书、做文章。 连弹琴品箫都落下了,只一心专注地为即将到来的院试做准备。 程瑜林和程瑜柯兄弟俩虽然也要读书,却远没有程朝那样辛苦,最近都忙着去庄子上亲自摘果子。 盖因程薇孕吐、反应大,只喜欢吃新鲜的果子。 这十几日,程期每隔个两三天的就要凄凄惨惨地跪在祖宅门口,或是哭,或是忏悔。 程朝一开始烦不胜烦,想派人去赶走他,后来他转念一想。 程回才是他现在的“父亲”,他如此作为,又是对着程三叔凄惨地喊“爹”的,时人讲究宗法礼制,程期既被过继了,就是程回的儿子,程回心里能舒坦? 现在他们还在应天府,程回或许不敢如何,若是他们回京,程回对程期那本就不多的疼爱估计就彻底被程期给作没了。 不过程期也没那样多久,八月初,程老太爷就以影响休息为由派人将程期赶走了。 八月中旬,就要院试了。 院试还在应天府的府衙举行,和府试是一样的地方。 程朝收拾齐整后,林夫人又特意过来,亲自检查过文房四宝,才叮嘱他。 “这两日委屈你了,晚上睡的时候要盖好薄被,虽现在已经炎炎夏日,可夜里受凉就功亏一篑了,凡事多谨慎。” 程朝笑道: “我都考了两次了,怎会不知?娘放心吧。” 林夫人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滴下来。 她啜泣道:“可是你前头两次考试,娘都不在你身边,现如今想起来,真是心里跟针尖刺的疼。” 程朝又连忙给她擦眼泪,安慰道: “我知道娘疼我,我院试这几日,娘也莫忧心着,多去瞧瞧育哥儿。” 林夫人默默点头。 程朝院试,对整个程家来说是天大的事儿,程老太爷等人俱在祖宅门口送他。 程老太爷私下里和程朝已经交代了许多,如今也就是老生常谈地嘱咐几句。 程运在一旁神色威严又沉重。 程老太爷看了看程运,又瞧了瞧程朝,叹息道: “老三,送送你侄儿去院试吧。” 程三叔欣然应允,说说笑笑地和程朝一起上了马车。 程运皱起眉毛,到底没说什么。 程三叔虽然没有科考过,却也不同于程运对程朝总是打压式教育。 反而神色宽和地和程朝说笑。 “只要好好做题就成,你每日的勤奋和辛劳三叔都是看在眼里的,剩余的自有天定。” 到了府衙的广场处,丁成玉早就在树下等着程朝了,程三叔只是露个面打个招呼,就坐着马车走了。 让程朝可惜的是万希,前几天万希的老母去世了,万希要守孝三年,这院试的资格也作废了,只能等三年以后再报名。 程朝那几日忙着复习,万希又不想打扰他们,着人递了话过来,说不必探望了。 程朝预备着等院试过了,就和丁成玉一起去拜访万希。 院试考两天两场,和县试一样一天一场。 丁成玉和程朝前后排队,丁成玉主动和程朝提起自己的家事。 “县试的时候,我并非是忘带了清水,而是我家中的庶弟故意为之。” “我家在这应天府还算是有地位,我们家还很有钱,但任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家主,我父亲,他宠妾灭妻。” 程朝微微诧异,他一直都知晓丁成玉家里绝对有什么矛盾纠纷,丁成玉家在江佩县,两次考试,丁成玉的家人别说亲自来送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第100章 商贾,凌云木,明君贤臣 丁成玉遥望着远方的太阳,正值八月,太阳早就升起来了,天光大好。 他的心情却又沉重又阴霾,还带着对前途的渴望和激情。 总之,丁成玉觉得,他如今这个状态,超常发挥也是可能的。 他继续说: “我母亲是商贾之女,你知晓什么叫商贾之女吗?自古士农工商,商都是最末的,商贾之女又是其中最最卑贱的。 我爹他当年未发达之际,娶了我娘,后来他借着我外祖家的银子飞黄腾达,成了这应天府数一数二的人家。 可却纳了一门一门的小妾,最得他喜欢的是我庶弟的生母,现在人家三口人都想着把我和我娘这两个碍眼的人除去。” 程朝又怎会不知道? 黄氏便是商贾之女,虽然是个顶顶富商的女儿。 可程期过继一事和黄氏关佛堂的事,黄家就只给传了一句话:不管。 当然,不可休了黄氏,因为两家的纽带就是黄氏。 黄家需要侍郎府的权利保障,侍郎府需要黄家的钱财扶持,二者都是有求。 程朝只得匆匆安慰丁成玉一句“丁兄莫要放在心上,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使道高。” 就进了考场。 院试级别比府试高一级,就不曾出现府试那样卖食物的。 程朝也学聪明了,不带夹心的肉饼了,带的都是白面馒头,一眼都能看到里的那种。 小卒也只是让他自己掰开看看就过了。 程朝晕死,他这次运气不好,号房有一股子臭味。 趁着还没开考,他左看右看,才确定了一个嫌疑人,一个邋遢的读书人,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胡子拉碴,衣裳上还有滴的油渍。 程朝只好沉下心,尽快让自己调整好状态,适应臭味。 拿到试卷,程朝照例上下扫视一遍,无破损缺漏。 他又看题,没有什么尤其刁钻的,程朝估摸着,这次应该能做的不错。 他摒弃其余想法,一心一意地用心书写。 一上午,就做完了大半的题目。 程朝松了口气,如若上午全部做完了,他反倒是有几分忐忑。 现在时间卡的正好,还有几个时辰检查的时间,这样便是最好的。 中午,程朝也不执着于继续做题,从底下书箱里翻出了白面馒头,就着清水就这么一点点咽下去。 吃了一个馒头,他还是觉得腹中饥饿,馒头不顶饱,程朝又吃了两个才勉强有了饱腹感。 那股子说不上的臭味始终还在,程朝又趴着休息了一刻钟,等未时的钟声敲响,他才起来继续写。 申时一刻,程朝才终于写完了。 他不敢掉以轻心,小心地将笔搁在桌下的笔架上,等着墨迹彻底干透。 直至戌时,程朝才交上去。 一夜过去。 第二天,试卷一发下来,程朝察觉比上场难许多。 尤其是那道杂文。 “……自古明君贤臣,汉子房之于高祖,卫青之于武帝,唐太宗有魏征、房谋杜断,玄宗有姚崇宋璟……” 白话就是: “如果你是圣上的贤臣,你会怎么做?” 程朝沉思,最终从四个方面论述。 第一,欲扬先抑,东汉末年的董卓;唐玄宗的宰相李林甫,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奸臣,口蜜腹剑说的就是他;赵构的秦桧,更是不堪,等等等等。 第二,例举圣上的优点,比如圣上不拘人才,比如圣上深谋远虑,比如圣上贤明宽和。 第三,进入主题,如果我是贤臣,我会怎么做? 无怪乎勇于上谏,如邹忌、魏征,兢兢业业,为圣上和燕朝出谋划策等。 第三,总结,并且委婉地劝导圣上几句,自谦自己几句。 程朝上次见到圣上,就知晓圣上喜欢说实话的人,但是人人都希望得到的是夸赞,有言“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圣上身为一国之君,掌管天下臣民,有些话就要斟酌斟酌再斟酌,故程朝只是在最后才略略提了几句。 因为圣上的疑心病有些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程朝觉得,只要圣上有手段、有谋划,帝王之术炉火纯青,这些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剩余的程朝觉得没什么难的,都是中等偏上的难度。 第101章 伯祖父,娶元祈 程朝出来后,就遇见了也正巧出来的丁成玉,丁成玉应当是考的不错,笑容满面。 “交卷的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多半是稳了。” 程朝恭喜他,“恭喜丁兄了,我就说嘛,早上鸿雁高飞,绝对是好意头!” 丁成玉又和他说起家事。 “那时我未曾说完,想我多年苦楚,也没个好友说说话,此番多嘴了些,你莫要见怪。” 程朝道:“洗耳恭听。” “这院试的秀才功名还不足以让我那一家子豺狼虎豹避着点,但我若是秋闱中举了,他们也就不成气候了,到时,就连我爹,也要敬着我。” 丁成玉心中有谋算,属于他的东西,他始终要拿回来,和母亲过好日子,将那些没心肝的东西都赶出去。 出了府衙,程朝看向丁成玉。 “咱们去看看云亭兄吧” “他老母过世,这次也没能院试,等十八,我就要回京了,也没几天了。” 奉信兴奋地跑过来,“少爷,少爷!” “丁少爷好。” 他在程朝耳边叽叽喳喳: “老太爷、老爷和夫人都来了,还有三老爷,连大小姐孕中都担忧您吃不好、睡不好,若不是夫人劝着,也要亲自过来呢!” 丁成玉眼眸中透着羡慕,他笑容苦涩。 “唉,那我就先告辞了,等着明儿再一同去云亭兄那儿。” 程朝知晓他心里不舒坦,可被奉信和奉华拉着,只能歉意地朝他笑笑。 到了跟前儿,程老太爷打量他一番,见着他面容白里透红,精神头也好,心就放下了一半,笑着直点头。 程三叔揽着程朝笑道: “我们朝哥儿越长越好了,才十三岁,都和我差不多高了。” 燕朝都是算虚岁的,程朝实岁十一,虚岁就是十三了。 林夫人暗暗朝身边的程运翻了好几个白眼,她瞧着程三叔和程朝,这才像父子,程运整天拉着个脸,像谁欠他银子似的。 一行人上了马车,林夫人和程运走在最后,林夫人拉着程运的袖子小声道: “这大喜的日子你又拉着个脸,给谁看呢,赶紧给我收起来,叫我儿看见了,心里不舒坦!” 程运哼了一声,“我是他老子,他出息了,也不招呼我。” 林夫人狠狠用帕子甩在他脸上,哼声,“你这样的老子,我也是头一次见,便是告到圣上那儿,我朝哥儿也是有理的!” 程三叔拉着程朝,笑个不停,他用眼瞥了瞥端坐着的程老太爷。 “朝哥儿真是你祖父的心尖上的肉,院试不过两日,他便想的不行,听你祖母说夜里都睡不着,念叨着你考试呢!” 说起李氏,程朝可奇怪了,李氏最疼孙辈,更别说院试的是程朝了,她从小看到大的爱孙,她怎会不来? 他问道: “祖母呢?可是祖母病了?” 程三叔安抚他,“知道你孝顺,莫慌,你长姐月份大了,总是不舒服,你母亲要来接你,只得留了你祖母在祖宅中照看她,还有育哥儿。” “那两个皮猴子呢?可是又去了巷子里头玩?” 程三叔叹气,愁道: “你伯祖父不成了,现下都在那儿候着呢,说非要等你考完,和你说说话。” 程朝皱眉,“怎么这么突然?伯祖父身子一向硬朗……” 程老太爷叹气,拉过程朝,盯着他的眼睛,郑重道: “你珍姑姑昨儿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女元祈,你伯祖父只有她一个孩子,自小便是掌上明珠,一下接受不了,病如山倒,就是这么个意思。” “要你摔盆。” 程朝大惊,“怎会是我?虽说族中咱们与伯祖父一家最为亲厚,可……可我祖父尚在……” 程老太爷捏捏手,“这不打紧,我这老哥哥一辈子没有儿子,唯一的掌上明珠也去了,他又喜欢你,指明了叫你摔盆、继承财产。” 程运皱眉,“可若是要乡试,便要三年后了。” 程老太爷担忧的就是程朝的前程,乡试后中了就是举子了,今年不是乡试年,明年才是,十二岁的举子和十四岁的举子大不相同。 “你愿意吗?” “那元祈呢?伯祖父的财产理应叫她来继承。” 程老太爷看向林夫人,林夫人欲言又止地看着程朝,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那元祈就是孤女了,你伯祖父的意思是叫你娶了她。” 程朝皱眉,他和元祈是近亲,怎可成婚? 可是他这一套理论在燕朝人这里根本行不通。 林夫人打心眼儿里不想让元祈一个孤女成了儿媳,程运也是如此,他到现在还做着叫程朝迎娶郡主娘娘的美梦呢! 若不是尚公主太过儿戏,程运还真想叫程朝尚公主。 第102章 摔盆,半数家财,族长 到了祖宅,李氏和大着肚子的程薇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行人也不磨叽,就前往了程氏族人旧时住的巷子。 程育还啊啊“哥哥”“哥哥”的叫,李氏连忙叫乳母哄他睡,怕着一会儿伯祖父去了,他再笑笑吵吵闹闹的,让人觉得不孝。 程朝权衡利弊,原书中“程朝”根本没有走上科举之路,那时整个侍郎府都斗的跟乌鸡眼儿似的,也自然没了到祖籍避暑的一干事宜,也少了这伯祖父的事。 他不能娶了元祈,近亲结婚对古人来说司空见惯,许多夫妻都是表姐表弟、表哥表妹的,但是他一个现代人,知晓这其中的不好之处。 他不能搭上自己和元祈的一生。 到了巷子,众人都急急忙忙地下车,程氏族亲都围在这里,程瑜林面色沉重,拉着程朝穿过人群。 “伯祖父要见你,我瞧着……他……不好了!” 程朝也不敢耽搁,几息之间就跑到了伯祖父的床前。 伯祖父努力瞪着眼睛,想抬起手,却是乏力。 旁边大夫问他们,“我给他扎上一针,你们有话快说。” 程朝这辈儿的几个兄弟都跪成一排,就连早已不是他们这一支的程期都跪在身后。 程朝并不是这一辈的长孙,他前头还有两个族兄,程氏子孙排辈分儿都是一支一支排的,所以许典他们才叫程朝“程三”。 伯祖父费力地看向程朝。 “玉儿,你、你可愿为我摔盆、娶了元祈?” “伯祖父,并非我不愿意,而是我不是最好的人选,况我祖父尚在……” 伯祖父当然也知道这些,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不再强求了。” 他心中除了程朝,还有个人选,就是程灵,但程朝毕竟是首选,程灵相比而言关系的都出了三服,但是却聪明上进。 “灵儿!” 程灵上前来。 “你可愿?” 程灵看了看倚在伯祖父身边哭成泪人的貌美少女,低眉顺眼。 “单凭您做主。” 伯祖父颤颤巍巍道: “你们听好了!” “今我命不久矣,爱女珍儿也无福,独留元祈,我临终遗愿,灵儿与元祈三年后成婚,将我家产分成两份,玉儿与灵儿分半。” 程老太爷泪眼朦胧,“你说这话早了!” 伯祖父哀哀叹气,“我希望玉儿和灵儿、元祈一起,给我摔盆,也算全了我一辈子只得了珍儿一个独女的遗憾。”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别提伯祖父还是程老太爷幼时亲厚的兄长,眼下他要去了,程老太爷说什么都要他最后了无心事的。 伯祖父拽着程朝的手,喘着粗气。 “玉儿,咱们族里的这些个子孙中,就、就你最出息,你、你给我保证,能让程氏一族再、再上一层楼!” 程朝抹着眼泪,沙哑着声音道: “伯祖父放心,我绝对会带领程氏一族更加荣华昌盛。” 伯祖父慢慢闭上眼。 “你们见证,传我、传我口谕,此后程氏一族的族长是、是程朝。” 众人皆惊,程氏表面上都很团结,但是还有一些心思不明的人在其中,伯祖父是族长,都聚集在这里,还有等着瞧他任命的下一任族长是谁的。 伯祖父吊着口气,等族人全都到了,分割好财产,让程朝和程灵签字之后,程灵和元祈又在伯祖父面前起誓:永结同心。 伯祖父才嘴角含笑、面容慈和地去了。 程朝心中颇不是滋味,摔盆吊唁过后,这几日都守着,也没去探望万希,反倒是万希和丁成玉、叶淳三人过来了。 万希安慰他,“如今我俩倒是同病相怜了,唉,逝者已逝,也只盼望着他们在地下也享福吧。” 程朝穿着白色丧服,伯祖父既分了一半的家产给他,并且将族长之位传给他,他懂得其中缘由。 不止是有幼年的情分,更是程氏一族的未来。 “我伯祖父也应该和我珍姑姑在地下团聚了,倒是苦了元祈了,她年纪比我还小,才十岁。” “不是还有你族兄吗?等他们日后成婚了就好了。” 叶淳也穿了一身月白袍子,轻轻叹息。 最后三人又说了些祭奠的话才离开。 第103章 院案首,上门提亲,旧怨 这年的中秋夜过的潦潦草草,祖宅都是白色,谁也不敢嬉笑玩闹。 连程育,都乖巧了许多。 中秋过后,得了程朝是院试的案首,也只是办了两桌素斋庆贺庆贺,他们便要回京了。(终于得一次案首了,还没有浓墨重彩的描写,我玉玉\/朝朝\/玉儿\/朝儿太可怜了) 应天府这里的族长事宜程朝也顾不得,只能先叫程灵和元祈帮着管。 程老太爷说实话还是很惊讶的,惊讶于伯祖父在最后选了程朝,而并非孙女婿程灵。 但是程老太爷是又骄傲又理解,程朝仕途有望,声名在外,能看的出来是这一辈儿的领头人,想来日后也能带领程家更好地发展。 程运也是这么想,对程朝这个嫡长子,他感觉很复杂,但是他们都是为了程氏一族,对程朝来继任族长,他还是支持并且骄傲的。(这个程运,后面番外会讲他和程老太爷、程朝幼年时的故事) 临行前,程朝和好友告别。 程灵和元祈穿的素净,元祈脸色苍白,眼睛一见风就流泪,程朝想,多半是哭多了的缘故。 元祈太苦了,程朝很怜惜她。 “元祈,你先上马车吧,留我和你玉哥哥说说话。” 程灵温和地用手臂挡着风,对怀中元祈说话。 元祈沉默地应声,由侍女扶着上马车。 程朝和程灵注视着她的背影,“灵兄,莫要负了元祈,她这一生,太苦了。” 程灵点头,“那是自然,等孝期过去了,我就娶元祈。” 还没等程朝和丁成玉几人说几句,程运就在船边催。 “快回来吧,马上开船了。” “你们有什么事写信给我。” 临近九月,才到了京城。 第一件事,就是秋狝。 没了程期竞选,侍郎府的名额当仁不让地就给了程朝,程瑜林和程瑜柯也并不计较。 只是秋狝前头,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程大姑奶奶上门提亲了。 这可让碧玉居炸开了锅,林夫人都气的头疼,卧在床上起不来。 程薇又着急忙慌地从侯府赶过来。 程朝抱着程育坐在玫瑰椅上。 “要求娶三姐?” 林夫人戴着靛青色镶猫眼红宝石的抹额,气的胸口起伏。 “这个程璃,真以为她那南府是什么好人家吗?我葵姐儿还不至于上赶着去!” 程薇挺着肚子劝解。 “这不是早就定了吏部侍郎的嫡次子了吗?母亲何须担忧?放出消息就是了。” 林夫人恨恨道: “早该就放出消息的!陈萍比她那个儿子好一百倍、一千倍!” 林夫人气儿一消,头疼病也就好了,精神奕奕地又要给程朝张罗婚事。 “娘改回寻个儿好日头,将京城里的夫人太太小姐们都请来,让你瞧瞧,你瞧上哪个娘给你过目之后,娘就去人家姑娘家里提亲。” 林夫人膝下二子二女,两个十多岁的女儿婚事都了了,就剩着两个儿子,偏生程朝和程育还不是同龄,林夫人就只能盯上了程朝。 程朝一听,哪里还坐得住,找借口。 “娘,太早了……” 他给程薇使眼色。 程薇连忙道:“玉章前儿在祖籍还给伯祖父摔盆呢,伯祖父还分了许多家产,勉强也算伯祖父的半个嫡亲孙子了,在孝期怎好相看?” “这不是叫京城中人人议论吗?” 程朝自知躲不过,就说了一个时候。 “娘要是闲不住,等过两年我十三四了,再办场春日宴。” 林夫人这才喜笑颜开地点头。 留下程育让林夫人笑笑,程朝和程薇才走出碧玉居。 程朝生怕程薇有个三长两短的,时时刻刻扶着。 “长姐,我从小就疑惑,母亲和姑母之间到底怎的了?” “既然你问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程薇道:“母亲刚嫁进咱们家的时候,那时姑母还是娇客,一日,母亲误喝了姑母的菊花茶,里头放了麝香,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没能保住。” “从此,母亲就恨上了姑母,两人也由此结了梁子。” …… 放出了吏部左侍郎陈萍和程葵要成亲的消息,程大姑奶奶坐不住了,她又登了门。 林夫人见都没见,只传了一句话: “你程璃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儿的正妻,我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你有什么资格登我这高贵门第?” 气的程大姑奶奶当场甩了脸色,也不说要南青和程葵的事儿了,又连夜给南青物色了许多人选。 第104章 秋狝,兰林苑,皇子 因着要守孝,程葵的婚期定在了三年后的春天。 秋狝也如约而至,程朝也终于能带阿宁去狩猎了。 画屏提前五六天就从红木箱子里翻出了狩猎的衣裳,发带、护腕都有。 连程朝的玲珑望日红宝石弓箭都给做了个套子。 程朝哭笑不得,“这是弓箭,不必要套着保护的。” 画屏还是坚持让他装着。 圣上秋狝在兰林苑,就在京郊南侧。 程朝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熙熙攘攘地,许典从背后叫住他。 “许久不见,你怎的还清瘦了?” 程朝耸耸肩,“我祖籍的伯祖父去了,守孝事宜,总要用着我的。” 一听说秋狝,谢优云兴奋地不行,骑着马来到程朝身边。 “朝哥,你可回来了!秋狝可比在国子学读书好玩多了!” 江漓从南边过来,凉凉地给他泼冷水。 “可惜十一月就开学了。” 齐黎宁身子弱,连过来都没过来。 南青也没来,被程大姑奶奶拘在房里,前几日还和程朝诉苦,说程大姑奶奶从侍郎府走了之后,觉得脸上挂不住,这几日都拉着他看京城里的好姑娘。 程朝倒是瞧见了庄策和邓熙,还有何郁。 程朝问许典,“你长兄没来?” 许典道: “你忘了,只准一家来一个的,我长兄孩子都有了,自然也不稀罕这打猎游玩的。” 程朝笑,“呀,倒是忘了,算算日子,许家嫂嫂中秋就生了,是弄璋之喜还是弄瓦之喜?” 许典笑的神秘,逗了逗阿宁,“你猜?” 程朝可不想费那个脑子猜,直接转头问江漓和谢优云。 “你们俩得知道吧?” 江漓将他背后挂着的弓箭夺过来,摩挲着上面耀眼的红宝石,头都不抬。 “嗯,是个女孩。” 程朝拍了拍许典的肩膀,恭喜他。 “恭喜你有了小侄女儿,又升了辈分,现在是叔叔了。” “也不知我长姐肚子里的是个小外甥还是个小外甥女儿?” 谢优云对这些不感兴趣,眼睛亮亮地看着程朝的护腕,非要和他换着戴。 程朝可不想被他磨来磨去的,直截了当地给了他。 “这是我家五妹妹给我做的,针脚细密,贴身柔软。” 谢优云嗯嗯点头,“那五妹妹真是个手巧心明儿的小姐!” 程朝追过去打他,“那是我妹妹,你瞎说什么呢!” 两人玩到棚子底下,程朝和何郁对上眼神。 何郁欣喜,大步流星走过来。 “程玉章,你也来了?” “我姐夫没来?” “嫂嫂都快七个月了,胎相又不好,我那侄儿太磨人了,我哥哥怎么能放心?” 何郁和他说八卦,“圣上将年满六岁的皇子都带上了,也不知哪个皇子表现最优异。” 年满六岁的皇子有五个,但是程朝注意的也就是太子燕琼,三皇子燕琮,四皇子燕珩。 三皇子燕琮可不了得,可是后期的反派大boss,是程芙和燕琼最忌惮的皇子。 光听他的名字,有十八条肠子、二十个心眼的人都得琢磨琢磨。 琮是一种玉器,这本也没什么,这一代的皇子取名都是从王字旁,多多少少带着玉的关系,但是燕琮这个名字太特殊了。 琮不光是玉器,更是祭祀的玉器,暗喻江山皇位,朝堂后宫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九曲回肠那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当年三皇子降世,圣上给取了这么一个名儿,简直是惊起一波惊涛骇浪,个个都琢磨着圣上的用意,储君已立,这又是做什么? 难不成要易储?当时可谓是人人都胆战心惊,朝堂上沉静了好一阵子。 兰林苑是最大的一处狩猎地方,还有山林,不输漠北草原。 等圣上来了,宣布了此次的头彩——弓箭。 “这是当年西楚霸王项羽用过的弓箭,朕要看看,你们哪个儿郎能重振项羽的风姿!” 这些话无疑更让程朝他们心潮澎湃。 讲完话,几个侍卫就献上了弓箭,圣上一箭射中红靶心,骑着高大英俊的马扬长而去,程朝等人这才跟上。 秋狝才将将开始。 邓熙和庄策分别从两边过来,和程朝几人会合。 邓熙武艺不精,只是晃晃悠悠着玩。 “不上学的这几个月,我可都要玩疯了,真希望国子学良心发现,等明年年后再开学。” 庄策又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想的美!” “江南院的那些人都回了江南去了,年后开学他们岂不是要冻得要死着过来上学?” 第105章 担子,箭无虚发,御前君臣 程朝还真是想要那把西楚霸王用过的弓箭,不理会他们,策马奔腾过去。 将落后的邓熙和江漓两人呛得不轻,邓熙连连咳嗽,呸呸吐两口。 问那边也咳嗽着的江漓,“他怎的了?他吃火药了还是那马吃火药了?” 江漓耸耸肩,回他。 “你就包容着他点,他祖籍的伯祖父去了,将族长之位传给他了,他现在身上担子重,不似你我一般只有自己浪荡,他还有整个程氏一族要顾着,哪能还如从前一样骄矜任性?” 邓熙点点头,过后又反应过来,“嘿,他这不是还和曾经一样任性骄矜吗?还叫我吃他的马后炮?而且我哪里浪荡了?” 他说罢也追过去。 程朝觉得没什么意思,一箭射中又换个猎物继续射罢了。 把江漓看的目瞪口呆,连连啧啧感叹。 “行啊,过了快三个月了,你射箭技术也并未退步!” 程朝瞥他,“我天天练的,就连院试前几日我都未曾放松,上天总要眷顾我如此勤奋上进吧。” 江漓羞愧,摸摸鼻子,“我一假期演武场就去了不过一只手的数儿,我还沾沾自喜,现在想来,跟你比,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谢优云也觉得自己努力不够,“跟朝哥比,我也算是大巫见小巫了。” 说话间,程朝拉弓射箭,箭矢射中了一头小鹿。 谢优云大声叫好,给他捧场,“朝哥箭无虚发,不愧是国子学射箭的第一等!” 程朝又骑着马往前走了走,寻找下一个猎物。 那些射中的猎物不用他捡,后面跟着的侍卫自会去捡,圣上还要行赏。 既然没意思,可不就要寻些有意思的,他们又进了深林。 谢优云兴奋地大叫,“往年从来没来过,今儿来了必定要杀熊射虎的!” 庄策和许典又是一阵泼冷水加嘲讽。 “就你?你不被虎熊吃了都万幸了!” “没听说前几年丧命的几个骄傲自大公子哥儿?” 江漓和邓熙才匆匆赶来,听到他们说要杀熊射虎,顿时打了鸡血,“好!” “十二三岁的年纪,杀熊射虎也算是在圣上面前有个脸面了!日后平步青云也未尝不可!” 邓熙仰头望天,怒吼一声。 “我要一雪前耻!看日后谁敢说我是纨绔子弟!” 程朝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正巧被许典和江漓瞧见,又是一阵揶揄和哈哈大笑。 他们一路上也没猎得什么猛兽,都是些鹿啊兔啊鸟啊的,直叫本来兴致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的谢优云蔫的不行。 吐槽:“圣上是将虎熊之类的猛兽都赶走了吗?只留下一窝兔子?” 程朝安抚他,“莫急,咱们还得往深处走走,现在都浅着呢!” 又行了一百多米,程朝才猎到了一个狐狸,侍卫上前抓了过来,程朝可惜。 “方才失了准头,只顾着猎了它,却伤了它身上的好皮子。” 又往前走了点,狐狸大肆出没,程朝才如愿以偿猎到了一些完整的狐皮。 其中一张还是火红色的,将谢优云等人馋的不行,嚷嚷着要让他也给猎一些。 进入到了深林,少了些世家公子,遇见的武将就多了,甚至还遇见了圣上和几位皇子。 圣上见着为首的程朝,哈哈大笑。 “程家的小子,朕记得,你勇气可嘉!” “你瞧瞧朕这几个皇儿,不敢叫朕独自打猎,非得守着朕才成,没有你的担当和勇气!朕当真是好羡慕你父亲!” 这话程朝可不敢接,他若是洋洋得意地承了,日后有心人利用起来,照样说他这样那样的罪名,“自大狂妄,罔顾君上”。 日后东窗事发,别说是程运第一个要抽死他,怪他牵连家族、败坏门楣,他自己身上还担着程氏一族,便要羞愤自尽了。 他也知晓圣上只是谦虚中透着自得炫耀,实则是对皇子们都担忧他很满意,他恭敬行礼。 “圣上说笑了,臣父亲只是人臣,您是万民之主,怎能两相比较? 皇子们也是护父心切,您千金贵体,是百姓们的天地,若是有了差池,臣等就算死了千万次也不足惜。” 圣上果然心情更好了,拉过一旁最近的俊秀少年,朗笑道: “这是太子,朕很喜欢你,又瞧着你与太子年龄相仿,想必是一见如故吧。” “你说是吧?” 燕琼礼貌点头,君子气度,“早就听闻程少爷的美名了。” 程朝:“……”他是个什么身份,敢和太子一见如故? 这话也不好接,程朝只能避重就轻,“微臣不敢,太子殿下气度卓然,臣仰慕。” 圣上又挑眉,颇感兴趣地问: “那你方才说,说朕的皇子们护父心切,那朕到底算是君还是父?” 程朝心里叫苦,你怎么就逮着我薅了,这叫我如何回答? 我便是有一百个脑袋,我们全家全族都陪我一起去了,也不够你砍的! (再更一章吧,我是存不住的,大家多多好评哦,当然,用爱发电可以的话也可以赏赐我!) 第106章 伶俐,清流,薅羊毛 “圣上您英明神武,在众皇子面前是慈蔼的父亲,只是君父君父,您更是万民敬仰的帝王。” “臣愚见,圣上恕罪。” 圣上又开怀大笑,满意地点点头,“等论功行赏的时候,朕等着你!” 说罢带着燕琼等诸位皇子扬长而去。 后面的燕琮慢悠悠的,甫一回头,看着程朝扬起笑容。 “户部右侍郎的嫡长子?程玉章,你说话好生伶俐,就是有一点,令我很不满意,巴结太子。” 程朝等人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的。 邓熙结合皇子的关系,理性分析。 “三皇子他的名字……你们也知道,从小圣上又很宠爱,说不定有了和太子别苗头……的想法……所以,你懂的。” 圣上一行人刚走没多远,加上事关皇位江山,邓熙也不敢说太多、说的太明显。 程朝当然懂,只是他们侍郎府包括整个程氏一族都是纯臣,程运更是自诩清流世家,读书官宦,不屑于结党营私、巴结权贵,他自然也不可能去巴结太子。 只是在圣上圣上面前说说好话罢了,这三皇子可真能想象的。 所以,程朝更摸不着头脑,你满意不满意关我什么事? 江漓提醒几句,“三皇子可不是个好惹的,别是盯上你了吧?” 许典也有些怀疑,“莫不是三皇子想拉拢你们一家?” 程朝忙打断他们,“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是往深处走走吧。” 行至河边,程朝让阿宁去喝点水,几个人休息了一刻钟。 程朝四处看着,又瞄上了一只梅花鹿,他眼疾手快,想从背后的箭筒里拿箭,却摸了个寂寞。 那梅花鹿还在喝水,程朝生怕好机会溜走了,连忙给许典使了个眼色,许典悄悄点头,将箭矢递给他。 程朝搭弓射箭,倏地一声,正中梅花鹿颈间。 程朝眯着眼看,许典道: “好似还动着。” 程朝抬手制止侍卫去捡,“这梅花鹿还有口气,到时候你们上前去了,伤到你们就不好了。” “优云,你补一箭过去。” 谢优云忙将手中的绿豆糕扔给江漓,用手帕擦了擦手,正经起来,箭紧跟着程朝的箭都射在梅花鹿颈间。 又停了一盏茶,那梅花鹿始终一动不动,程朝才放心让侍卫捡起来。 谢优云往嘴里塞着绿豆糕,口齿不清地说话。 “朝哥,你这阿宁可派上用场了,等会哪个倒霉的大雁飞过来,直接叫阿宁飞上去抓回来。” 程朝吃了口红豆糕,颔首。 “也好让它出来松快松快了。” “这熬鹰的时间太长了。” 程朝觉得他们几个都将秋狝打猎当成了野餐了,在河边就这么吃喝起来了。 吃喝间,阿宁就又捕了一只小羊羔过来。 庄策奇了,盯着那小羊羔连连转圈。 “这还能混进来小羊羔?这又不是草原。” 江漓摸着小羊羔柔软的毛毛,道: “说不定是从漠北草原运回来的。” 程朝也加入了“薅羊毛”大队,一群人围着小羊羔爱不释手地抚摸,小羊羔吓得瑟瑟发抖。 小羊羔体积小,重量也小,阿宁捕过来的时候没费多少力气,只是小羊羔的毛抓秃了一些,其余的都没有受伤。 程朝准备献给圣上或者几个皇子,这小羊羔就凭他们几个少年,根本留不住。 他们射虎杀熊的目标一直没完成,刚又向北边行了几步路,就听见有侍卫嘶吼“护驾!护驾!” 程朝几人对视一眼,眉目间都是郑重。 一丝也不敢耽搁,立即向出声的地方赶去。 情况不妙。 一只棕熊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圣上被几位皇子围在中间,几位皇子俱是神色凝重,拔出刀剑对峙着。 程朝也不敢贸贸然射熊,说不得没有救下圣上,反而激怒了棕熊。 那些侍卫禁军们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程朝离他们距离还远,棕熊注意不到,他悄悄问一个侍卫。 “圣上是要亲自杀了这棕熊吗?” 那侍卫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无奈苦笑。 “圣上乃一国之君,怎能如此以身犯险?” “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侍卫又道:“是现下不好惊了棕熊,我们兄弟人数也不够,方才那边儿有几个公子遇险了,圣上派去了好些人。”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四皇子燕珩撕心裂肺的喊声。 “护驾护驾!” 第107章 英杰,射箭拔剑,救驾之功 圣上深陷险地,只能大吼: “若是哪位英杰能斩杀此熊,朕重重有赏!” 程朝和身边几位对视一眼,直接几箭射过去,棕熊跟铁打似的,只胸口流了一些血,一点不影响他继续咆哮。 战斗间,太子燕琼的胳膊还被划破了。 眼瞧着棕熊和侍卫打的难舍难分,死伤了许多人,圣上和几位皇子眼瞅着就要被波及。 程朝几人也不能光看着、坐以待毙,若是圣上和几位皇子有什么差池,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过。 程朝和许典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然后便分成几个方位,不断地射箭。 棕熊钢筋铁骨,可也是肉体凡胎,不免要受伤疼痛,射了十箭下去,棕熊就开始汩汩流血,更加疼痛的同时,他也更加暴怒狂躁。 它突然仰天长啸,不再跟那几个侍卫搏斗,开始瞄准程朝等人这里。 程朝瞅准机会又向它胸口射了一箭,棕熊已经肉眼可见的疲惫、体力不支了。 棕熊爪子一拍,疾风袭来,程朝右边的谢优云马上就要被扇到了,关键时刻,程朝揽住他向旁边一跃,虽然没有伤及要害,程朝的胳膊还是划出一道血痕。 谢优云双眼含泪,嗫嗫道: “朝哥、朝哥,我……我……” 许典都要气疯了,他低声吼道: “你干什么呢?快把他扶起来,别掉你那几滴猫尿了!” 程朝皱眉,脸色泛白,“快别说这个了,继续射箭。” 程朝又撑着射了五六箭,棕熊精力也明显不济,可是还是紧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上前。 程朝强忍着痛,和庄策商量。 “圣上目前没大碍,太子手臂受伤,其余皇子现下不知晓。” 庄策眸中浮现杀机,他冷声道:“这救驾之功咱们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现在是棕熊和他们都精疲力竭,处于静默的状态。 谁都没掉以轻心,猛兽无情,谁知这棕熊下一秒会不会攻击呢? 棕熊胸口汩汩流血,愈发暴怒,突然向圣上那里扑。 侍卫们在给太子燕琼包扎伤口,三皇子燕琮和四皇子燕珩保护在圣上前头。 程朝冷汗冒出,若是皇子有闪失,他们也会被迁怒。 来不及思考,程朝猛地甩开正在用布给他按着伤口的江漓,跑到圣上面前,抽出侍卫腰间的剑。 急急道:“臣御前拔剑,之后会请罪!” 江漓皱眉,心慌慌的,大喊:“你、你还有伤!” 许典恨恨地拍着谢优云和庄策,“放箭啊!” “你们不是国子学射箭投壶的好手吗!” 庄策也来不及和他掰扯,脸色冷峻地和谢优云配合着射中了棕熊的一只眼睛。 原本棕熊背对着他们,他们射不到它的眼睛,只能从背后射中它的胸口。 眼下棕熊扑向圣上那边,正好露出了正脸和眼睛。 棕熊捂住眼睛,更加凶猛。 邓熙吓得脸色煞白,他哆嗦着声音,扒着江漓的手臂。 “玉、玉章,他、他不会死吧……?” 江漓还没说什么,听见的许典甩了他一巴掌,阴鸷地瞪着他。 “你胡说什么呢!” 邓熙也不敢说话,只能祈求着他们都平安。 程朝用剑刺伤了棕熊的手掌心,棕熊哀鸣,嗷嗷地叫着疼。 却暗暗扑过来,程朝暗叫不好,将剑扔给侍卫,“你刺它!” 接着巡视一周,从燕珩的手中夺过箭矢,匆匆一句: “四皇子,得罪了。” 拉弓射箭,直中棕熊另一只眼睛。 瞎了眼睛,棕熊已经很弱了,程朝有心想要几个好友也挣个救驾之功,忙喊道: “射箭!” 庄策和许典几人都是聪明的,几箭嗖嗖射过去,棕熊就差不多死了。 程朝刚要松口气,刚刚的侍卫就双眼猩红,拂过几个皇子,直直要剑指圣上。 危急之时,程朝挡在了圣上面前。 昏迷的最后一刻,他感觉胸口疼痛欲裂,呼吸都痛,他看见了好友们跑过来的身影,和圣上的话语。 “好好好,朕会让御医为你救治!真是我燕朝的好儿郎!” “朕会给你赏赐!” …… 第108章 穿越,现代,缘分 “爸!” 程朝惊喜地瞪大双眼,又感觉不对。 他不是穿越了,还穿书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回到现代? 而且,是六岁那年? 院子里,温润儒雅的男子将唇红齿白的幼童抱在膝上,一字一句教道: “题目叫:触龙说赵太后,你念一遍。” “触龙是什么?是个人吗?” “是啊,我朝朝好聪明!” “赵太后新用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幼童捂住耳朵,撒娇道: “爸爸,我不想听,我想出去玩!” 男子没有呵斥他,反而耐心温柔地解释: “刚刚说什么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爸爸疼爱你,就要为你想的长远,读书多好啊,可以明志……” 幼时的程朝只一心一意念着外头游乐园玩耍的伙伴,不满道: “可是,可是别的小朋友都在玩啊?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要在这读书!” 男子哎呀一声,将他抱起来。 “太后心疼长安君……” 幼童捂住他的嘴,“哎呀,我都听烦了,赵太后心疼长安君,触龙巧妙地利用赵太后爱子的心理,叫长安君出质于齐,这才解除了国家危难!” “所以说,如果父母真的想为自己的孩子好,就不要执着于眼前,更要看到以后。你也是,不要执着于眼前的蝇头小利。” 程朝又喊了几声“爸”“爸”,可都没人理会他。 场面一转,又是医院的场景。 程朝看过去,眼眶渐渐湿润。 他依次叫道:“爸、妈、妹妹。” 男子的鬓角微白,女子的眼角纹更深了,少女坐在床边,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 程朝蹲下来抱膝痛哭。 他一直觉得很有缘分,他也叫程朝,他生日也是五月六,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程朝尤其记得清楚,他那时不过才初一的年纪,跟着父母到老家走亲,一个关系很远的姨姥姥一个劲儿夸赞他长得好,甚至说他是他们程家长得最好的男孩。 一切,都是那么的缘分天定。 除了父亲。 现代的他,父母恩爱,家庭和谐,母亲和林夫人差不多的性格,妹妹活泼开朗。 父亲,父亲温雅博学,疼爱子女,就是和万希一样的性格。 但是燕朝的程朝,他的父亲程运,却和现代程朝的父亲扯不上一点关系。 午夜梦回的时候,程朝也会猛然想起现代的父亲,再和程运一对比,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和郁闷的。 程朝为什么会穿越呢?程朝想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他就算不穿越,大概也没有了生命。 程朝十八岁,高考结束之后,他如愿以偿考到了自己心仪的学校,一家人都很开心,父亲说要给程朝买蛋糕庆祝,程朝想着父亲刚下班,就自己去了。 就在回来的路上,程朝救了五岁的小男孩,自己却被撞飞了。 程朝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自己,眼泪默默流出来。 医生推开门,检查一番,再次叹气,告诉翘首以盼的三人。 “还是那样,病人未有反应。” 女子哭的不能自已,捶着床哭喊。 “我的朝朝才十八岁!他才十八岁!” “就成了植物人,不能醒了!” 少女连忙瞥过身来,抹了抹眼泪,抱着女子,安慰道: “哥哥还是有醒来的希望的,妈妈,咱们再等等、再等等。” 说着说着,她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妈妈,她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男子沉默,默默出门,靠着墙点了根烟,没一会儿,也流下了清泪。 程朝看见父母亲人这样,心如刀绞,可任凭他怎样哭喊,他们都听不见。 * 燕朝侍郎府。 林夫人抹着眼泪,“我朝哥儿怎么样了?” 御医沉吟,“这伤不算什么,养上几个月就好了,只是……” 程老太爷连忙抓住他,急急问道: “什么?只是什么?” 程二叔和程三叔对视一眼,皆是感叹老爷子对程朝的疼爱,说是心头肉、眼珠子都是说小了,这可是比眼珠子、心头肉都重要的。 程朝救驾受伤昏迷的消息传到侍郎府,程老太爷也跟着晕倒了,林夫人不光是头疼病犯了,看着程朝满身是血的模样,也晕了过去。 李氏也心痛得不行,一激动,竟中风了。 偌大的一个侍郎府,黄氏不得用,林夫人晕了,李氏中风了,女眷中也就靠着严氏一个人撑着了。 程薇从侯府赶过来,挺着大肚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仗着身份呵斥了许多慌乱的下人。 程芷和吴文远也过来了,帮着严氏一起打理。 前院男人们倒好些,程瑜林和程瑜柯主动请缨要去照顾长兄,程运在户部上职,还没得到消息,程二叔和程三叔就得主持起来了。 先是感谢圣上赏赐的东西,又是组织人管理好侍郎府,然后才去了长乐阁。 还没待多长时间,林夫人和程老太爷一醒了就过来了,还有从户部赶来的程运。 御医道: “只是这程少爷,他好似自己不愿醒来。” 第109章 小九九,回,三等侍卫 此话一出,林夫人也不顾自己的颜面了,扯过刚刚赶来的程运,哭着打他。 “定是你、我朝儿不想见你!才不愿意醒过来!” 程运脸色沉重,任由林夫人打骂。 程老太爷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程二叔和程三叔连忙扶着他起来。 御医叹气,对着程老太爷道: “老太爷,我这……还有一个法子,就不知你愿不愿意叫用了。” 他说完法子,程家人都沉默了,施针…… 御医也明确告知了,这是有风险的,一弄不好程朝不是傻了就是残了。 程运看向程老太爷,一家子都等着他拿主意,“爹,您说吧。” 程老太爷握了握拳头,脸上挣扎,最终只化作一声深沉的叹息。 “用吧。” 程瑜林不愿意了,他争辩道: “祖父,我长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都清楚,他如此骄矜,更是咱们府的嫡长孙,若是此番不成,傻了残了的,他日后怎么办?” 程瑜柯憋红了脸,也说了一些。 “长兄是何等的天之骄子,金玉窝里养出来的,咱们府数十年的心血和资源都给了长兄,长兄自小便没有受过苦楚……” “我觉得,依长兄的性子,傻了残了的还不如、还不如一走了之!” 程二叔怒,“放肆!” “上外头廊下给我跪着去!” 程瑜柯平日对程二叔这个亲生父亲唯唯诺诺的,听话的很,程二叔叫他往西他绝不敢往东,程二叔不满他性格许久,这次倒是硬气地怼了程二叔一句。 “父亲不必说我放肆,您心里头是什么样的心思,我也差不多知道了。” 程二叔眼前一黑,又推搡了他一下,“赶紧走!” 他确实心中有些小九九,侄儿万一扎坏了,程育还小,这侍郎府他也能分一杯羹了。 被亲儿子戳破之后,他面子上挂不住,又受了程三叔好几个怀疑的小眼神,连忙咳嗽一声。 “爹,还是扎吧,扎了还有一线希望,不扎连希望也没了。” 程老太爷问林夫人和程运。 “左右我只是朝哥儿的祖父罢了,你们才是他父母,你们怎么想?” 林夫人犹豫,看着儿子胸口血肉模糊的惨烈程度,她眼泪又下来了,坚定道:“用吧。” 程老太爷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这才是我们程家的儿媳!” 现代。 程朝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知道可能要回到燕朝了,“爸,妈,你们不要再为我伤心了!” “妹妹,好好照顾自己和爸妈。” 他泪眼朦胧地告别。 最后,病房内的女子和少女隐约看过来,病房外靠着墙吸烟的男子也看过来。 女子猛地扑向他,“我的朝朝!” “哥哥!” 病房外男子烟烫到了手指,他顾不上疼痛,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儿子,你回来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程朝知道,他们能看见他了。 他微笑,回应父亲的话。 “触龙说赵太后。” 男子泪水夺眶而出,“太后心疼长安君……” “爸妈,妹妹,好好生活。” 女子狠狠点头,哭嚎,“你放心,你放心,我们好好生活!” 少女泪盈于睫,“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爸妈的。” 男子双腿一松,无力地跪在地上,垂着头,“我的儿啊!” 三人抱头痛哭。 燕朝。 一针下去,程朝眼珠子就动了,程老太爷欣喜地握着程朝的手。 约莫一炷香,程朝意识彻底回归了,他眼角滴下泪珠,缓缓睁开眼。 看见程老太爷殷切地看着他,鼻子又是一酸。 程老太爷忙哄他,“我们朝哥儿莫哭莫哭,祖父在呢。” 林夫人连忙甩开程运,跪在程朝床头,摸摸他的额头。 “娘也在呢,娘也在呢!” 程朝眼睛向下一瞥,看见了胸口的伤势,不知怎的,他感觉不到痛,他猜测,许是刚刚穿越时空,也就没了痛意。 程老太爷以为他在意伤口。 “这不要紧的,养养就好了,圣上赏赐了玉容膏,保证不留疤痕。” “你还是秋狝的第一名呢!猎了一头小羊羔、一头稀有的梅花鹿,还有些猎物,那棕熊,圣上也算在了你头上。” 林夫人道:“圣上已经赏了你一个三等侍卫的职位。” 程朝道:“那我好了还要上职吗?” “不必,只是个虚衔。” 程老太爷给他换了个抹额,“还赏赐了我们程家和侍郎府许多东西呢,金银珠宝应有尽有,祖籍那里元祈和程灵都跟着沾光呢!” 程朝才恍然得知,他这一昏迷,竟已过了两天了。 程朝有些困了,迷迷瞪瞪的,程老太爷等人坐了片刻就走了。 程老太爷温柔道: “朝哥儿,你日后就平步青云了。” “救驾之功,圣上总会记得的。” 第110章 允王,交朋友,启等级 这几天,许典等国子学的同窗也过来探望程朝了,连宋驰、钟琴师和孙箫师等讲师也来了,连连夸赞程朝英勇。 李主师也亲自过来了一趟,还给程朝颁发了一个“救驾之功”奖。 说了好些话,左不过“你好生休养,等彻底好全了再过来上学吧!”,右不过“托了你的福,沾了你的光,国子学被圣上奖赏了!”这些话。 程朝也从奉信和奉华嘴里知道了全部的来龙去脉。 “……那棕熊倒是意外,不过侍卫必定是奸细,少爷您想想,那侍卫就在圣上前头保护着,若是个好的、懂得忠君爱国的,怎么会光站着不作为,等着棕熊把圣上吃了?” “何须等您这么一个赤胆忠心、英姿勃发的少年去夺了剑刺伤那熊瞎子的手掌,射箭射瞎了眼睛?” 奉信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地跟程朝讲着。 “少爷您太伟大了!” 奉信越说越偏,一直夸赞程朝英勇过人、鲜衣怒马。 程朝给了奉华一个眼神,奉华连忙打断奉信,继续说下去。 “圣上回宫之后调查,那侍卫果真是奸细,是允王旧时的部下,此番也不知怎的,使了手段到圣上这里了。” 程朝挑眉,允王的手下?(埋个伏笔,重要预警!!!灰常重要!) “之后圣上就将允王处死,女眷充入奴籍,男丁满十四岁的流放宁古塔,未满十四岁废为庶人。”(还有这个女眷,透露一下,允王的孙女儿,重要!) 奉信瞅准了机会,插嘴道: “许少爷他们也沾了少爷的光,几位少爷都被圣上夸赞,赏赐了许多珍宝,还都许了五等侍卫。” “连咱们的阿宁,这个鬼机灵,在最后的时候啄了那侍卫的脸,这才保护了圣上,也被圣上封为了英武大将!” 程朝哭笑不得,真是海东青立大功啊! 程朝有救驾之功,本来也是头名,那头彩——西楚霸王项羽用过的弓箭,自然也归了他。 可以说,这次秋狝,“收获”颇多。 这次秋狝遇刺,在京中又掀起了一波滔天骇浪。 和允王走的密的朝臣人人自危,爱惜羽毛的朝臣更不敢多说什么了,早朝都不怎么吵了。 程朝更是名声大噪,如果说从前京中对他都是“玉章公子”“少年玉章”“神童”“天之骄子”“程少爷”“孝子”,“为母请封诰命”“正六品翰林院侍读”; 现在他又多了两个标签,“救驾之功”,“十二岁的三等侍卫”。 京中乃至周边都流传一句话: 不需读书,不需习武,不需勤奋,只需和程玉章一起玩。 看看许典几人就是例子,得了五等侍卫。 京中的夫人太太们嫉妒的眼又又又红了,又一轮的鞭策儿子。 “去和程玉章交朋友!” “五等侍卫就到手了!名声也到手了!喜欢的姑娘小姐就过来了!” 所以,程朝养病期间总是有少爷公子上门,说要探望他。 许典几人更是每每都笑着来,邓熙这个纨绔子弟,是京中出了名的,也让他母亲好生骄傲一回,这下邓夫人也昂首抬胸的,在宴会上没少得瑟。 许典几人也是被夸了好几天,眉梢都是得意和笑意。 * 三年过去,程朝也已经实岁十四,虚岁十六了。 程朝的守孝也结束了。 也已经升了启等级。 散学后,程朝和许典几人走出国子学大门。 程朝吐槽: “三年前就说挪院子,宋讲师总说快了快了,合着快了的意思是三年?明儿才能挪院子!” 许典道: “其中想想也对,咱们升了启等级,才能住进启等级的院子里头。 他想着院子的名字。 “华昌院?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江漓神秘,“你们听说没?” “圣上要为太子选伴读了!” 程朝惊讶,“光是太子?那三皇子四皇子不也到了年龄了吗?” 齐黎宁消息更准确,“储君总要先普通皇子的,先为太子选拔伴读,三皇子等皇子怕是要明年吧。” 谢优云有些不必要的担心。 “唉,不会选我吧?我不想给太子当伴读,还得受气,还不如在国子学边读书习武边玩玩,还能随时随地气一气宋讲师。” 许典推他一把,上下打量他,眸子中都是嘲讽。 “就你?太子可是一国储君,圣上是不会让你去祸害太子的。” 程朝四人哈哈大笑。 “你这嘴啊,一如既往的毒!” 程朝用肩膀撞了撞许典。 “要选什么样的?多大的?” 齐黎宁咳嗽一声,“年满十二岁的嫡子,父亲官位在正五品以上的。” 程朝惊讶,“那咱们都要去一趟喽?” “得,这国子学又要走了一大半。” 选拔太子伴读不可报名,只要是符合条件的,都要进宫。 第111章 太子伴读,选秀,自梳 回到侍郎府,又提及了圣上为太子选伴读的事。 程老太爷看向程朝和程瑜林。 “你们两人符合条件,后日便一同前去吧。” 程三叔想起了程期,嘴贱提了一句。 “爹,那……” “期哥儿……” 程老太爷怒了,一拍太师椅扶手。 “你是何居心?难道是想叫过继了的儿子再回来吗?再给咱们招祸?” 程三叔可不敢,吓得跪在地上磕头。 “不敢不敢。” “只是,程期也到了年纪,祖籍程回传来书信说,已经在相看了。” 程老太爷皱眉,“你写信回去告诉他们,这样的琐事日后就不要再告知了。” “让他们自己决定。” 说完程朝和程瑜林的选拔太子伴读之事,又说了一件大事。 圣上选秀。 事关程家的三个女儿。 男主外,女主内,侍郎府向来如此。 李氏开口,“年满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咱们家的三个女儿都符合。” “但是,圣上说后宫嫔妃够多了,只每个家出一个女儿去就行了,选不选得上就看天意了。” 这可炸开了锅,严氏心里跟油煎过似的。 “你们商量商量,看看是哪个姐儿去。” 李氏也纠结的很,若论血缘,她最疼程莺,若论美貌,程莺和程芙并驾齐驱,若论性格,程茵更胜一筹,程莺太娇纵,程芙太冷淡。 程朝也无奈,他只是听妹妹讲了一耳朵,充其量知道个程期是前期反派,三皇子是后期反派大boss。 其余的,这些选伴读、选秀的剧情,他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说是穿书,实则穿了个寂寞。 选秀,不止是给圣上选妃子,更是要给皇子、宗室和臣子们赐婚的。 但是谁也不知道是圣上先看上你还是将你赐给了旁人。 左右,都是场豪赌。 三房佛堂。 黄氏愤恨,打翻了烛台。 “我茵儿绝不能去!” “圣上都四十多了,和老爷差不多大,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万一哪天他——” 嬷嬷高声,盖住了黄氏“大不敬”的话语,“夫人慎言!” 黄氏止声,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了几个头,念念叨叨。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儿茵姐儿不去选秀!” 她这几年在佛堂里待了许久,后面也真心参拜了。 嬷嬷道:“夫人,不保佑保佑期少爷……” 黄氏还算有脑子,她摇头,“期儿已经不成了,我眼瞧着是回不来了,在祖籍应天府那儿生根就是了,再娶一房贤妻,给我生几个孙儿就好了。” “可我茵姐儿还在,我身边就剩她一个了,总不能她也要离了我,去了那深宫大院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嬷嬷,茵儿不算多么有心机智谋,咱们家跟宫里头相比,那是大巫见小巫,差了远了!” 嬷嬷急忙道:“那夫人再拜拜。” 黄氏俯身,“保佑我茵姐儿不去选秀,就算去了也选不上!” 长乐阁。 程朝斟酌着和画屏提了一嘴。 “画屏,你可有什么中意的郎君?” 画屏放下手中的玉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爷是厌了我吧,我不想嫁人,想自梳做嬷嬷!” 程朝也就想着她已经十六七岁了,才略略问了一下,连忙道: “好好好,我不是厌弃你,我讨厌一个人,便要把他赶出去的,不准在我眼前晃荡。” 就如同程期和黄氏。 “先给我梳头吧。” 晚上,程朝刚刚沐浴好躺在床上,冻的打哆嗦,还是画屏又给添了一个汤婆子才敢伸腿。 刚刚看了《战国策》,才看到荆轲刺秦王那一篇,就听见一阵声音传来。 有婆子的叫骂声,“你这个小蹄子,快点去!” 有丫头的诺诺应允声,“这就去了。” 有侍女的焦急问话声,“怎么还没到?人是掉茅厕了了?再去几个人看看!” 有小厮的踏踏跑的脚步声,“姐姐,来了!” 程朝顿住,不知道又是哪个院儿在作妖。 又出了什么事? 他看向画屏,画屏向外走去,没一会儿就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少爷,是二房,二房铃姨娘有孕了!” 程朝反手将书卡在床上,打开窗子往外看。 长乐阁的地理位置好,属于前院,垂花门过去分三边,正房是长房,东西两边分别是二房和三房。 整个二房灯火通明,下人来来往往,嘈杂无比。 夜深人静,纵是长乐阁和二房不算近,但是声音也传到了程朝耳朵里。 他淡声,“婶母要为难了。” 第112章 三人成虎,春秋,提醒 画屏不解,“您是说二夫人?二夫人为何要为难?” “二夫人一向爽快和善,怎会容不下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程朝挑眉,“对啊,你看,婶母在你们心里树立的形象多成功,就算是她除了铃姨娘这胎,你们也不会怀疑她。” 画屏皱眉思索,还真是这样。 “那、那二夫人为何要为难呢?” 程朝翻过了“荆轲刺秦王”,这章标题是“三人成虎”。 “我给你讲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吧。” 画屏笑道:“当然了,您八岁的时候就读完了《战国策》,花了两个月将其中的故事都细细讲给我听了。” “若是有一个人在铃姨娘耳边念叨婶母要害她,她可能不会信,若是两个人,她就要怀疑了,若是很多人很多人说,铃姨娘就必须要怀疑了。”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画屏想了一会子,也没想明白,她只问了一句。 “那您要告诉柯少爷吗?” 程朝将《战国策》合上,点头,“三年前瑜柯为我说话,我总要承他的情才是,况且我与他兄弟情谊深厚。” 第二天。 程朝早起了,就先去了程瑜柯那里。 程瑜柯一贯不睡懒觉,早早起来看书了,乖巧道:“玉哥。” 程朝看了看他手中拿的书,笑着调侃。 “呀,是《春秋》啊,不错。” 他们一左一右坐在榻上。 程朝感叹,“当年我县试读《春秋》,那照着百八十遍地读,脑子里就一串的‘隐公十一年’‘昭公十年’‘襄公二十五年’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偏生这《春秋》还很长。” “真是读不完的《春秋》!” “读书更是个没有头儿的春秋!” 程瑜柯道:“我通常都喜欢看《左传》的,只是今儿难得多看看《春秋》,没成想被玉哥碰见了。” “我觉得有时不必看《春秋》了,多看看《左传》和其他几传,《左传》就是解释《春秋》的,还多有补充。” 程朝笑笑, “哎呀,我倒是和你截然不同,我喜欢《春秋》,我想着读书科考不就是这般吗?就如同这春秋,永远是没有头儿的!” “你也不知晓下一个是庄公还是哀公、成公,又或是最开始的隐公?” 程瑜柯认真点头,“玉哥这道理解释我倒是第一次听闻,不过春秋这个名儿,确实比左传好听多了。 程朝悠悠感叹,“有时咱们也多看看兵书,那《战国策》什么的,不止咱们会用,后院更会用。” “后院不输战场,其中刀光血影,更隐蔽。” “今早我听说,铃姨娘有孕了,婶母尤其高兴,还送去了许多丫头婆子照顾着。” 程瑜柯点头,“确实如此,母亲很尽心。” 他脸上满是仰慕和纯真。 程朝起身,“行了,我去国子学上学了。” 走至门口,程朝道: “不用送了,回去吧。” “前些日子读史书,读到了汉朝的一些事儿,哥哥呢,对汉高祖的皇后吕雉很感兴趣。” 程瑜柯蒙蒙的,小幅度点头。 “嗯,我也觉得吕后很厉害,就是有点残忍,杀害了许多刘氏皇亲,只留下了三两个皇子,还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 程朝给他理了理领子。 “残忍吧?所以说,真正对不是亲生的骨肉好的嫡母没几个。 就连那刘肥,刘邦的庶长子,自小跟着吕雉在楚地长大,后来吕后要毒害他的时候,也未曾想过他们曾经相依为命的母子情义,更何况不是从小相伴的其他皇子呢?” “刘如意的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呢。” “而且吧,要害未出世的孩子可比害已经长成了的孩子容易多了。” 话到这里,程朝自认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看了呆愣在原地的程瑜柯一眼,就走出了院子。 程瑜柯今年二月也要回祖籍参加县试了,程朝觉得,他聪明的很。 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第113章 华昌院,止于至善 今天程朝他们要挪院子,搬到启等级的华昌院。 华昌院可以说是国子学最好的院子之一了,不逊色江南院。 挪院子是个大工程,宋驰留了一上午的时间。 今天本就是国子学大扫除的日子,侍从们忙忙碌碌,脚步不停歇。 自然不需要程朝等人做什么,他们只是拿着自己的东西前往华昌院就好。 途中还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孟珠和辛南舒。 孟珠道:“华昌院离我们江南院可近了,以后就能时常找你玩了!” 辛南舒轻轻颔首,“可以一起读书论经。” 这个华昌院是个好地方,匾额还是国子学祭酒亲自题书的,笔式大气蜿蜒。 里头有个精巧别致的亭子,上书“华烟亭”。 亭子后面是一片杏花林,现在寒冬腊月的,树枝上光秃秃的,不过程朝料想,等三月春日,必定是落英缤纷的美景。 大门往左转,过了桥,就是江南院,右边穿过三个小院子,就是陈和绒所在的致知院。 宋驰让他们四处转转,尽快适应新院子。 那片光秃秃的杏花林没人感兴趣,那个华烟亭倒是聚集了不少人,在那高谈阔论。 程朝听了一耳朵,主要分了四个小话题,四派聚在一堆。 聊风花雪月,美人如云的。 “昨儿下学,打洛邑来了一个富贵公子哥儿,为了四娘子一掷千金!” 聊朝堂局势,太子伴读,圣上选秀的。 “选秀女、选秀女,不光是要选世家贵女、官家小姐,那平头百姓家适龄的女儿也要选的!” “明儿便要入宫选太子伴读了,我爹叮嘱了我好半天……” 聊美食的,“啧啧啧,你短见了,福全斋昨儿新上了一种糕点,叫雪花酥的……” “不,我还是觉得温香楼才是京都顶顶上好的地方!边听着小曲儿边回味着饭菜,那才是人生极乐!” 聊学业读书的,“县试在二月十八,国子学不摊着旬假,我还要找讲师请假!” “我这院试的才惨呢!今年不是院试年!” …… 亭子都被霸占了,一堆少年不是翘着腿坐在长板上,就是站着扶着柱子转圈圈,或是一只脚踩在长板上,桀骜着和同窗谈话。 旁边坐着的同窗不乐意,“快将你脚收下去!我坐着呢,你就踩着!” 若是运气不好,被宋驰等讲师看见,或是被巡视的讲师看见,又是一顿训话加记名。 还得来一顿警告,“……再有下次,让你爹来学里!” 程朝几人四处转转,行至杏花林深处,谢优云疑惑地艾艾两声。 “这是什么?你们快过来看看。” 他指着一个被封住门。 江漓眼睛亮了亮,他大笑,“天命在我!” 他连忙和还好奇盯着那门看的谢优云嘀嘀咕咕,程朝看着谢优云眼睛越来越亮,兴奋的不行。 等江漓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许典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江漓坏笑,揪着杏花树上的嫩芽。 “你看这门,没有被封死,以后咱们可以从这里出去,我叫他去找小诗了,让小诗看看能不能弄开。” 许典拍手笑,“好主意,昨儿我还愁呢,搬了新院子,那还得想着怎么出去。” 程朝道:“还可以翻墙啊?从前书德院的时候咱们不就这么干的吗?” 许典指着墙头,“也就只有你和谢优云能翻过去,我们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别说翻过去了,不摔个脸朝地就是万幸了!” 程朝眯着眼打量,华昌院的墙确实高,大约四米,以前那两个院子都是两三米的,难道是级别高了,院子墙了高了? 他腹诽,国子学还真是“用心良苦”,觉得他们过了四年又四年,肯定不是刚刚入学的那个萝卜头了,个子都蹿高了。 江漓一听许典又说“文不成武不就”就来气,“许二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了?” “想当初我就是信了你的鬼话,才没考到温子班,现在好不容易让朝哥儿给我补课,才同你们一起在这止于至善!” 这次,程朝几人都顺利地升到了启等级,止于至善班。 越是好等级,称呼就不同了。 比方最基础的戌等级,三个班,仁义礼; 壬等级,温良恭。 每个班级,都是有含义的,绝不是随意叫的。 第114章 小门后门,南巡,定下 谢优云拽着小诗跑过来。 小诗如今也十三了,虚岁十五。 他看见那封闭的门,瞬间道: “可以撬开的。” 谢优云连忙递上工具。 小诗敲了两下,紧闭的门就有了一条缝。 “程少爷,你们快来帮我拽着!” 程朝几人合力拽门,门嘎吱嘎吱地响,很快就开了。 门有些矮,程朝想,最初可能就是为了猫猫狗狗准备的,他们要弯腰才能通行。 挤过去后,前面是梅花林,正值冬日,梅花傲雪凌霜,远远就一股梅香,程朝手痒,又想制香了。 三月初,程芷的二儿子就要周岁了,程朝预备着送点别出心裁的小玩意,不涂个金尊玉贵,只要个用心。 他想着程芷总是说,小外甥最喜欢梅花了,这几日侍女在房中插花,他见着了就大喊:“梅花!梅花!” 这小门很隐蔽,外头梅花林茂盛开着,根本发现不了,里头一棵高大的杏花树遮挡着。 穿过梅花林,程朝和许典对视一眼,他觉得越走越不对了,总是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程朝看见了那亮闪闪的“流云亭”和广阔的湖水。 这是江南院! 谢优云失声,“这、这流云亭不是在江南院吗?” 齐黎宁还算平淡,“嗯,这里就是江南院。” 孟珠和辛南舒正巧想来流云亭写生,他们万年江南院,根本不需要考虑挪院子搬院子的事儿,隔壁吵吵闹闹的,他们都上了一上午的课了。 程朝四人站在梅花林外面,唯有谢优云和小诗不信邪,跑去了流云亭一探究竟。 两拨人巧遇见了,然后程朝就听见孟珠的喊声:“你们?!” 程朝灯人这才现身出去,后日孟珠解释。 孟珠疑惑消除后,复笑眯眯道: “这可是于我们的大好事!” “你们还能每天出去呢!我们只得等了旬假。” 程朝道:“你们这没后门吗?” 辛南舒给他指了个方向,“就在那儿。” “不过这后门是院里采买的人出去的,我们哪能随便出去?” 谢优云沮丧,“那没法子了,咱们都出不去了!” “我原先想着,华昌院墙高,若是翻不过去,就从小门走,结果却到了你们这儿,你们的后门也出不去!” 辛南舒道: “那可未必。” “我们不行,你们却可以,这个小侍从手里不就有侍从的木牌吗?拿了他的就行了,计较不了那么多。” 程朝担忧,“不会对小诗有什么不好吧……?” 孟珠看向小诗,笑笑,“哪里的话,有些事情,许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小诗也欣然同意了。 回到华昌院。 宋驰就将程朝叫过去。 “咱们国子学一向有春游秋游还有研学的,今年四月,圣上要南巡……” 程朝惊讶,南巡…… “圣上特意吩咐了,咱们也不必春游了,直接就跟着圣上南巡的銮仪队伍。” 宋驰拍了拍桌子,说道。 程朝问:“去哪儿?” “苏州。” 程朝回来,将消息通知了全班。 立刻就沸腾了,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谢优云喜的不住拍手,“苏州啊,好好好!” 许典也少有的喜上眉梢,“我原本还嘀咕,三年前圣上就说要南巡了,怎么还没个音信儿?” 齐黎宁淡笑,“又可以放松一两月了。” 程朝这才想起来,圣上南巡,要巡查南边的,盐务、海运,这都是朝廷银子的大头,过往多少人折在里头,左右都是一个贪字。 还有三年前的那场江南水灾,朝廷大动,官员都调了好几波,可不得再好好查查。 没个一两月的,回不来。 国子学要跟着,就要以南巡为重,往年最多一个月的春游,也扩大到了两个月。 国子学宣布明日休假:准备太子选拔伴读。 散学后,程朝也没去赵先生那里。 奉信一见着他从国子学大门里出来了,就哭丧着脸,殷切地迎上来。 “少爷啊,家里头又乱了!” 程朝连忙拉着奉信上马车,他和许典他们都是少年好友,没什么好矜持告别的,三年前还拜拜手,现在回头就上马车了。 奉华在里头等着了,程朝知道奉信说不清楚,就让奉华说。 “圣上选秀的事儿,老夫人定了六小姐。” “三夫人不乐意,在老夫人那里闹呢!” 第115章 替换,情分,当选 侍郎府,静心堂。 程朝刚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幅画面: 黄氏跪着哭,“老太太,茵儿可是我的心尖子啊,她那个单纯性子,您也知道,进宫之后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程朝坐下后,问旁边的程瑜林,“黄氏怎么来了祖母这?” 自从程期被过继、黄氏做下错事后,李氏就不叫黄氏来请安了。 程瑜林悄悄道: “她自个来的,听说了祖母定了茵妹妹,慌不择路。” 程朝看向黄氏,“这黄氏,虽然坏,但是却很疼爱茵妹妹的。” 程瑜林点头,“可不是吗?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入宫之后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就算未入宫,前程也是未知的。” 李氏道: “家里头三个姐儿,每个我都疼爱的,只是必定要选个出来,茵姐儿性子好,体貌也好,能代表咱们侍郎府和程家的形象。” 李氏也是犹豫不定,三个孙女儿里,她最不待见的就是程芙,但偏偏程芙性子不好,还是个庶女,程老太爷和程运三兄弟为了家族颜面,都不愿让程芙去。 程茵可不想去选秀,她听黄氏的嬷嬷给她讲了许多圣上的闲话,现在她心里就是: 圣上又老又丑,她不想入宫。 她压根儿没想过圣上将她赐婚给旁人。 她也哭诉,“祖母,求您垂怜!” 李氏心里动摇,看着哭的梨花带雨、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女儿,她心软了。 李氏说是最疼程莺,可到底没有从小的情分和岁月,她扪心自问,最疼的应该是在身边看着长大的程朝和程茵。 原本选了程茵就愧疚,眼下更是功亏一篑,松口: “好好好,茵姐儿快起来吧。” “五姐儿,你代替你妹妹去吧。” 程朝挑眉,女主标配果真是惨,“替嫁”“替选秀”这戏码也能发生在身上。 程芙无所谓,程莺咬咬唇,站起来道: “祖母,我愿去。” 严氏大惊,连忙道:“这可不是儿戏!” 严氏心中两个念头,一是想叫女儿搏一搏荣华富贵,二是随波逐流。 几人又说了许多,李氏才勉强同意程莺去选秀。 程莺欢天喜地地坐下,严氏眸子暗了暗,铃姨娘的孩子不能留了。 出了静心堂,她就低声吩咐,“去,让那几个婆子去说,说让她多吃些肉类还有人参等,多补补,对胎儿好。” 程朝不关心哪个妹妹去选秀,只要不是程芙,一切都好,左右都不是他们大房的女儿,荣耀了不一定能福泽他们,干坏事儿了却还得牵连他们。 * 翌日。 辰时所有符合条件的,都要到启祥门等着。 卯时,程朝就起来了,他有个毛病,冬日起不来,夏日睡不着。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程瑜林早在马车里等着他了,两人一接头,马车就开了。 启祥门。 每个人必须按照自己的家世排好队等着,内侍领着他们进宫。 纵使程朝瞧见了许典等人,也不能随意过去。 等所有符合条件的少年都到了,程朝等人才被领进去。 宫廷确实富贵华丽,红墙黄瓦,庄严肃穆。 穿过了一道道的门,才到了东宫。 开阔的广场上,人满满的,程朝在最前列。 他有官职在身,文武都有,文是翰林院正六品侍读,武是皇城三等侍卫,再加上原本程运官职就不低,直接就将程朝的名字登在了最前面。 过了一会儿,太子燕琼才过来。 又是一阵繁琐的请安。 “起来吧。” 他一点头,就有内侍唱报: “开始!” “正六品翰林院侍读、无品三等侍卫程朝,正三品户部右侍郎程运之嫡长子!” 程朝:“……”他头衔标签最多。 他上前,行礼的时候还纠结,是自称什么?若论文官,他该自称“臣”“微臣”的,若论武官,他便要自称“下官”“卑职”的。 所以呢? “臣程朝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燕琼嗯了一声,“孤记得你。” “三年前父皇说你和孤差不多大……” 程朝回答,“臣十四。” 这怎么跟选秀似的…… 又问了几句性格和读书习武方面的,太子燕琼就叫程朝退下了。 …… 当场也不能公布结果,得回家等。 当天下午,结果就出来了。 内侍笑眯眯道:“程少爷,您日后可就是太子伴读了,这储君身边儿的人,可尊贵着呢!” 程朝笑道:“哪里哪里,还是要仰仗您。” 内侍高兴,多说了几句,“除了您,还有南御史的独子南青还有长平侯府的何郁等少爷。” 程朝得了太子伴读一事,在程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116章 上职,追随,竞走 林夫人自然不想儿子受气,太子是国之储君,天底下第二尊贵的人,他让程朝干什么,程朝九必须干什么,连个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林夫人愁了半天,也只能含泪给程朝带了许多金瓜子、银瓜子还有一些铜钱银子元宝的,留着在宫中用。 总体来说,侍郎府还是很高兴的。 既入选了太子伴读, 程朝也不必去国子学上学了,隔日就要进宫当伴读。 当伴读的日子不比上学好多少,甚至更累更苦。 太子是储君,身份贵重的同时,学习的东西也多。 卯时就要进宫候着了。 特别是“上职”当伴读第一天,程朝更是要早起早到,给太子和宫人一个好印象。 一路困顿,马车不准进宫,也不能带东西进宫,有侍卫专门在宫门处检查的,只准带书袋或是书箱。 汤婆子、手炉等就更别说了,明令禁止不许带的,比国子学更严格。 圣上规定:凡是伴读者,谨言慎行,克己复礼,勤恳兢业。 都要勤恳兢业了,那必须要吃苦耐劳,当然不能带保暖工具了。 连你多穿一件衣裳,侍卫都要看半天,怕你携带凶器匕首、暗害贵人。 程朝无语,也只能受着,经过一系列检查,又过去了一刻钟。 进入启祥门,必须端端正正地走路,宫中忌跑、闹。 程朝寻思,以后又得早起,若不然哪一天起迟了,宫中还不能奔跑,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迟到了。 天还黑漆漆的,本来这个时候天色就黑,这又是冬日,更黑了,仿佛什么怪兽似的。 程朝看一眼就有点怕了,特别是旁边宫女内侍走路的声音,“哒哒哒”的,他们全都低着头面无表情,走路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程朝:像僵尸傀儡! 程朝一想,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三年,等太子入朝参政之后他们才能解放,就想哭! 国子学跟这儿比起来,都算小儿科了! 好容易走到了东宫,程朝身上才暖和起来,门口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内侍迎上来。 笑道:“咱们殿下等着您几位了,快请进!” 燕琼早就在正殿读书了,朗朗读书声入耳,程朝赶紧行礼。 燕琼过来亲自扶起他,“你是孤的伴读,孤会好好待你的。” 程朝受宠若惊,连忙起身。 燕琼让他坐过来,“这边儿有炉子,很暖和,孤方才扶你的时候,摸着你胳膊冰凉,想必是冻着了吧。” “也是孤想的不周到,早该让内侍在启祥门等你的。” 程朝坐在他身边,果真暖和了许多,坐着的垫子也绒绒的软软的很暖和,程朝瞥见了上头的精致的金线和小凤鸟的绣样。 燕琼又让他烤火,他连忙将手伸过去,金丝碳! 燕琼见他盯的久了,温和道: “你想要吗?孤送你几筐,你回头出宫的时候带走吧。” 程朝连忙谢恩,刚要起身行礼,燕琼就按住他。 “罢了,不必这些虚礼了。” 程朝感动的泪眼汪汪,怪不得人家是男主呢! 可以追随! 早晚程芙都要和燕琼扯上关系,他们程家早晚都要和太子绑定在一起。 过一会儿,南青和何郁等伴读也过来了。 燕琼就开始正式上课了。 程朝陪着燕琼从卯时上到戌时,从黑夜上到黑夜,从文学课上到武学课,从室内上到室外。 当太子累,当伴读更累! 这是程朝和南青、何郁的心声。 戌时,他们终于要回去了,几个人开启了“竞走”模式,没办法,宫中不准奔跑,距离宫门下钥还有一刻钟,要再不走快点,他们就要被关在宫里了,出不去了! 程朝看着南青昂首挺胸、脚下却一步接着一步的样子想笑,他也没忍住,小声笑起来。 南青恼羞成怒,“表哥!” 何郁连忙给他们打手势,“嘘。” 南青左看右看,松了口气,声音弱下来。 “表哥,我等着回去见柔儿呢!” 程朝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头小声,“柔儿病好了吧?” 一听到柔儿,南青脚步都放慢了,程朝连忙拍他,“快点走,不然都得在宫里过夜,你也见不到你心心念念的柔儿了。” 南青又放快了脚步,“柔儿那是心病,等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程朝提醒一句,“我可瞧着你们不一定……” 何郁也走到他们身边,和程朝悄声,“小侄儿那天还说想你了呢!你有空多来我们侯府。” 程朝道:“那是自然,我长姐如何了?” 何郁回:“一切都好,这一胎倒是省心得多。” 第117章 金丝碳,纯臣,太子故旧 启祥门门口,有几个内侍拎着十几筐金丝碳等着,“程少爷,殿下吩咐了,要我们几个给您送家里去!” 程朝原本以为燕琼说几筐就是两三筐,最多五筐,没想到,那么多! 他粗略地数了一下,有二十几个筐。 一路招摇过市到了侍郎府,程老太爷专门等着,想着程朝今儿第一次进宫做伴读,好好关怀关怀。 林夫人也是这么个意思。 两人翘首以盼着程朝归来。 看见宫里的内侍他们都有些懵,程老太爷想的比较好,觉得定是宫中赏赐了东西,林夫人相对就很悲观,心里跟火烧似的,怕程朝出什么事。 程朝下了马车,和内侍道谢,内侍还非要将那二十多筐金丝炭给搬进侍郎府。 程老太爷是个人精,一下子就看出了门道,客气道: “您几个都辛苦了,这样的小事儿还是让我们府的人来吧……” 内侍笑眯眯的,动作却不容拒绝,“我们哪敢儿啊!太子殿下可是吩咐了,叫我们亲自送到您府上,这门槛还没进呢,怎么跟殿下交差?” 进大门之后,内侍道:“程少爷的院子在哪儿啊?带路吧。” 程朝不知道这是搞哪一出,有点明白可能是燕琼在给他撑腰、吃了个定心丸,这么些价值千金的金丝碳就是定海神针。 太子要拉拢他。 或者说拉拢他们程氏一族,包括他爹程运和他二叔。 再想远点,还能顺便拉拢许典等人。 程朝暗道不妙,他们一家是纯臣,本来选上了太子伴读他就觉得有点不好,纯臣是什么? 不参与任何一个党派,只忠心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而现如今,朝中太子党如日中天。 即使日后程芙嫁给了太子燕琼,那也不关现在的事儿,因为那时,燕琼已然登基。 他们程氏一族还是保皇党、纯臣。 这几筐金丝碳,沉沉地压在程朝心中。 不收不行,收,也不行。 内侍送金丝炭的动静很大,各个院儿都出现看,二房三房更是派了许多人在程朝的长乐阁附近伸着头瞧。 等送走了内侍,程朝也没空和林夫人说话,直接和程老太爷一起去了正堂。 “祖父,太子他要……” 程老太爷疲惫地摆摆手,捏了捏眉心。 “我早该想到的,咱们避不开,你如今又有了功名,名声响彻整个京都,哪个有点心思的皇子都要拉拢咱们。” 程老太爷遥望正门,悠悠道:“不必担心。” 这二十几筐金丝碳程朝也不敢用,就在库房堆着,看的画屏可惜连连。 “这么好的金丝碳,可惜了……” 偏偏有拎不清地就冒出了头,黄氏派人来道: “大少爷,太子殿下赏了您这些金丝碳,您是男子,白日要去国子学上学,也用不完这些,让他们在这漆黑寒冷的库房躺着岂不是让太子殿下的心意作了废? 但咱们六小姐不一样,她是女儿家,体弱畏寒……” 程朝含笑挑眉,“你口才不错,想必是三婶母那里的得意人儿吧?” 老婆子不知所谓,点点头,“少爷您慧眼呐,我可是夫人的陪嫁!” 程朝还笑着,眸子里却一片寒冷,“奉华,赏她二十大板。” 奉华和几个小厮侍卫上前,捉了那婆子就往外拖。 那婆子惊惊慌慌,大喊:“大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我可是三夫人的陪嫁!” 程朝根本不理她,将那天在国子学梅林里摘的梅花从罐子里取出来,平铺在桌子上。 那婆子被按着打了好几大板,才开始求饶: “少爷,大牢里审问犯人都要问清楚呢,死也要死个明白,我只是奉夫人的命传个话,怎么就要打我了!” 奉华给那打板子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瞬间觉得手上充满了劲儿,将老婆子打的不住哀嚎。 程朝道:“你要个明白?罢了吧!” 长乐阁打了人,府里主子都派人过来查探,程朝也没叫人赶他们走,那婆子被那么一大圈人围着,已是十分羞愤,板子打完了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 一连十几天,程朝都这样卯时进宫,戌时出宫,每次回来都带着太子的赏赐。 程莺也被选上了,封了宝林,后日便要进宫了。 * 紫禁城,乾清宫。 三皇子燕琮刚走,太子燕琼就过来了。 “不成,程朝不成。” 圣上皱眉摇头,反驳了太子燕琼的话。 燕琼疑惑,发问:“为何不成?父皇不是很喜欢他吗?” “正因为朕喜欢他,所以才不能将他继续给你做伴读。” “他从前还在国子学读书的时候,身上就有了秀才功名,还得了一文一武两个职位,朕不光不能将他给你做伴读,你几个弟弟,朕也不许程朝给他们做伴读。” 燕琼攥了攥拳头,想起了燕琮挑衅的笑容。 侍郎府。 程朝都懵了,这才十几天,他就又要回国子学读书了? 不过这正好也合他的心意。 在太子身边除了日后或许能博个从龙之功、太子故旧、东宫朝臣以外,没一丁点好处。 如今皇子们都大了,朝堂上的党派也多了,在哪个皇子身边做伴读都不是好选择,都要牵连进他们的争夺中。 程朝可不想再趟这趟浑水。 第118章 望友石,射课,俊俏含笑 这天,是程莺入宫的日子。 程莺虽然只封了宝林,只比最末等的采女高了一级,程朝却觉得她很有前途,将来封妃封嫔也是可能的。 这已经和原书彻底不同了,程朝觉得圣上选秀是个大剧情点,可他妹妹却没有提及,是以程朝猜测,可能原书中没有选秀。 名满京都的郑观音,被赐给了三皇子燕琮做侧妃。(再伏笔,重要预警!郑观音有用!有大用!) 这可让京城里许多少爷公子心碎了一地,至少程朝再回到国子学读书的时候,邓熙就扒着他们班的窗户哭。 “郑小娘子单纯又美貌,三皇子可是、可是有一屋子的妾室了,她怎么受的住啊……” “那些女人们还不得将她给吃了!” 许典皱眉,不耐烦地看着他,“行了,人都被赐婚了,你在这哭天喊地的还有什么用?” “那郑璎长得是好,可也并非毫无心机啊!” 郑观音本名郑璎,是一个八品末流小官之女,因长相俊俏美貌,每次庙会都找她扮观音。 邓熙失落地离去。 江漓捅了捅程朝的手臂,“你这十几日没来,我们都等的望眼欲穿了!” 谢优云耍宝,“望友石在此!” 程朝好奇,“何至于此?” 许典道:“还不是这国子学少了你都不好玩了!” “宋驰也整日拉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不过三天,就记了十几次,李五还进了三省阁,我们都被训斥地狗血淋头!” 程朝:我那么重要的吗? 齐黎宁道: “每日你都是戌时左右才回侍郎府,天色晚了,我们也不好打扰你休息,便没去看你。” 说起这个程朝可精神了,和他们吐槽。 “你们是不知道,那宫里规矩多着呢!不能跑不能跳……” 下午射课,又是好几个班一起上课。 每个人射箭,必须到八环才可以休息,武学师傅一个个盯着看。 这样大的场合,又是那么多班级一起上课,学子们都不好意思,怕着自己射差了,被师傅好一顿臭骂,自己倒是没什么,都被骂惯了的,要说哪个学子要没被这个暴躁的王师傅骂过,想必整个国子学除了天才程朝,就没旁人了。 可那么多人瞧着,便要羞愧了。 是以,没人不敢用心,连程朝这样被武学师傅们大夸特夸、盖过章的“射箭投壶,天赋之流”,个个的一把好手,都不敢懈怠,昨儿还在长乐阁旁的练武场练了许久,手都磨出了泡。 还被路过的严氏一阵关怀,心肝肉的叫着。 程朝穿着劲装,想着严氏昨儿为何会经过长乐阁? 女眷向来很少亲自过去前院的,最多就是心疼丈夫儿子的,叫人送了糕点汤水的过来。 实在是奇怪。 他在发呆,其余几个班陆陆续续地都到了。 许典戴着红色镶珍珠的抹额,英姿勃发。 他揽着程朝,“你发呆呢,快别发呆了!” 江漓穿着墨绿色的衣裳,给他指着。 “你瞧那个,清一色黑色劲装的,就是致知院。” “这都是国子学体恤他们,统一发下来的。” 最前头的就是陈和绒,程朝和他对上眼神,惊诧于陈和绒的变化,陈和绒昂首挺胸,谦卑自然,含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程朝也回了一个笑容。 致知院。 看见程朝看过来,一群寒门子弟纷纷低下头,又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看过去: 一水儿的身高腿长少年郎,个个都是不一样的风采,最中间的那个少年最好看,俊俏含笑、意气风发,他左边的那个穿着戴着红色镶珍珠抹额的少年,手搭在他肩膀上,皱眉不耐烦地看过来,凤眼里全然是骄傲和不屑; 他右边那个同样含笑的少年,穿着墨绿色的劲装,随意地指着他们,和他说说笑笑,过会儿又指着旁边的班级,拉着他的手臂朗笑。 还有一个坐在旁边的病弱少年,时不时地便要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几声,面色苍白,正把玩着镶嵌宝石的弓箭。 另外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小少年,嘻嘻哈哈地说说闹闹,最是活泼开朗,身手却出彩得很,一下子就射中了红心。 “朝哥,不枉我昨儿练了一宿!” 致知院的寒门子弟们都是低气压,在这样明媚风姿的少年郎的身边,叫他们如何能不自卑? 更何况里头那个天之骄子玉章,他的风姿才华容貌,哪个都是一等一的。 第119章 十环,贵妾,四品官 不止有致知院,还有南青所在的良字班,孟珠、辛南舒的江南院。 南青他心思压根儿不在读书上,他既没有付出努力,上天也不会叫他收获结果,他留级在了壬等级,不过从原先的恭字班升到了良字班。 这次可是国子学的大场面了,难得两个等级、那么多院一起上课。 武学师傅一声令下,下午的射课算是正式开始了。 止于至善班是王师傅教导的,王师傅最是暴躁,能骂人绝不用文雅字儿。 眼下,“你手粘住了?拉不开了?快点拉,快老死掉的黄牛都比你有劲儿!” “还有你,速度快点!一气呵成,磨磨蹭蹭得跟小姐姑娘似的!蜗牛都比你快!” 到了程朝这,画风一转。 笑眯眯道:“你那么有天赋,还肯努力,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学子!” 他最先看程朝的,旁边几个班级都还没开始,只有王师傅急躁,最先开始了,他嗓门又大,号一嗓子整个练武场都能听见。 “启等级止于至善程朝开始!” 以至于程朝瞬间就接收到了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 从四面八方来。 止于至善许典等人自是为他加油呐喊助威,南青也是个好事儿的,拉着良字班的同窗们也大声喊起来,声音大的都将树上的鸟儿震走了。 江南院孟珠自诩和他是好友,自然也不能落下了,拉着有些放不开的辛南舒和江南院的也开始喊起来。 王师傅哎呦一声,笑道:“你的人缘可真不错!” 程朝谦逊几句,“哪里哪里。” 程朝拉弓射箭,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姿势潇洒,动作利索英气。 正中靶心。 “十环!” “好!” 王师傅大笑出声。 他拍了拍程朝的肩膀,“好,真是我的得意门生!” “我有个三等侍卫的学生,还是玉章,说出去谁人不羡慕我?” 王师傅又和旁边的师傅显摆炫耀。 “十环啊,你想想,你我当年像他这么大时,九环就够荣耀的了,天天都得挂在嘴边上,看见谁跟谁说一句,哪像人家,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不骄不躁……” 程朝一箭就十环,早就达到了八环的成绩,已经可以休息了。 和许典几人说一声,就去了南青所在的良字班。 良字班的都恭喜他。 “哎呀,玉章行啊,你瞧瞧王师傅笑的那老菊花脸!可把他得意坏了!” 有同窗喜的哈哈大笑,“果真是老菊花脸!” “又老又皱!” 南青假模假样德正经正义急几句,“你们怎么说话呢,王师傅是到了年纪,非人力所转,哈哈哈……” 南青拉着程朝出了演武场,到了桥上。 程朝正色道:“表弟,你有多么喜欢柔儿?” 南青不假思索,“只要她。” “那姑母要给你相看,怎么办?” 南青看向远处,声音哑涩。 “其实呢,表哥,我一直很羡慕你。” “我是家中的独子,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个和我斗的庶弟都没有,你总抱怨程期,可我连个找茬恶毒的堂弟都没有。” “可柔儿,她却是我的知心人,她同那些侍女都不一样,她温柔,轻声细语地叮嘱我。” “所以表哥,我人生的前十几年都是浑浑噩噩的,我爹娘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这一次,我要勇敢一回,为了柔儿。” …… 散学后,程朝回到侍郎府,南青就给他送了信过来,说他已经和程大姑奶奶商议好,此生不娶妻,只有柔儿一个贵妾。 程朝想,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程大姑奶奶只有南青这一个儿子,这么些年因着柔儿这事儿一直和南青斗智斗勇、母子俩都不肯退让一步。 此番,到底是程大姑奶奶先退了一步。 母亲总是拗不过孩子的。 程二叔三年前靠着程朝的救驾之功,加着他本身精明、极会钻营,也弄了一个正四品主事的官职,只是没有实权。 这趁着圣上外放了许多官员,程二叔又为自己谋了个有实权的官儿,督察院左都御史的手下、中品级监察御史。 还是个四品的官,却拥有了不少的权利。 他能得到这个官位也有程朝的功劳在。 程二叔是什么人?最要脸面也最不要脸面的人,为了家族颜面,他能手扇程期、怀疑程朝,为了家族颜面,他也可以腆着脸过来让程朝给他说说情、动用动用关系。 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儿子,就是程朝三年前认识的师兄傅翊。 程朝想着程二叔也是为了家族,加上程二叔若得了这个官职,他们程氏一族发展就更好了,也不枉三年前伯祖父临终前对他的期望。 而且,现在他是族长,有些事,就不能只想着个人恩怨私情,更多的要考虑整个程氏一族的未来。 于是,他就亲自备上了好礼,下学后就去了傅翊那里,出来的时候,事儿就成了。 (还有十万字就要完结了,这本书我本来是想写20万的,但思考过后还是准备写到30万,包含番外,大家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我难得看评论。) 第120章 宫宴,后悔,父爱 二月中旬,宫内举办除夕宴,侍郎府自然也要参加。 这是过年,是一年中的大事儿,国子学也放了十几日的假期。 一早,画屏就喊了程朝起床。 只是程朝起不来,在床上磨磨蹭蹭的。 画屏无奈,给她家冬日赖床的少爷准备进宫穿的衣裳,虽然程朝还在国子学读书、不曾做官上职,但是好歹有两个虚衔,是以也发了正六品翰林院侍读的官服和三等侍卫的劲装。 当然,这些统统都不能进宫穿的,因为他的官儿还没有老爹程运官职大,加上他们觉得如此穿着实在张扬,只选了一身便服。 下午申时,一行人才进了宫。 程瑜柯要备考,便没有去,程葵别日便要成婚了,也没有去,程育年纪小,更去不得。 程朝和程瑜林、程望一个马车。 程望有心缓和程运和程朝的关系,他姨娘虽然这事那事的,想让程望取而代之程朝,可程望自己有主见有脑子,根本不听他姨娘的话。 道:“长兄,爹他昨日还说了你呢。” 程朝手指一顿,“说我什么了?” “说你打小儿就聪慧,通透灵秀,还早慧。” 程朝随意地“哦”一声,这一年来程运对他好了不少,一会儿让人给他送糕点,一会儿将刚得的好玩意儿送给他,又是文房四宝、又是珍籍古玩的,可以说什么东西都想着他。 程朝不知道他是吃后悔药了还是父爱回来了,反正漠不关心。 错过就已经错过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更何况,他早已有了世间最好的父爱。 即使程运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原先三年前他县试得了第四名,说他侥幸自大,到现在他什么都不做,程运就和别人夸赞他灵秀早慧。 程朝还是那样的心理。 程望觑着他神色,欲言又止。 他是真心希望父亲和长兄能和和气气的,他只是大房的一个庶子,虽然是唯一的庶子,可从小家里斗来斗去从没有他的份儿,他冷眼瞧着,父亲和长兄如今的僵持和冷淡,心里也常常不是滋味。 程瑜林打诨道:“马上就到宫里头了,莺妹妹也在呢!” 程朝想起程莺,程莺位分低,只是宝林,宫中规定:只有嫔位及以上,才能在年关过节的时候见家眷。 他们进宫,也不能去看程莺,大约只能在宫宴上遥遥一望。 参加宫中宴会,不从启祥门进,从另一个长宁门进。 长宁门外头都是马车,各家的夫人小姐被侍女扶着小心下来,程朝可没那个顾虑,一跳就下来了,他巡视一圈,看见了齐黎宁和谢优云,许典几个倒是没见到。 程运扶着程老太爷下来,看见了程朝温和道: “朝哥儿下来了,马车闷不闷?” 周围人对此都习以为常,程运这贴心父亲模样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若是第一次,那时候他们都惊掉了大牙,程运放佛一夜之间就“长大”“后悔”了,开始对程朝嘘寒问暖。 程朝回道:“不闷。” 程运又关切几句,看着程朝波澜不惊的双眸,他叹息一声。 进了做宴的福兴殿,程朝刚要落座,一个面容有些熟悉的小内侍走过来,“程少爷,太子殿下开恩,准许令堂等女眷前往棠梨宫面见莺宝林,以慰相思之苦。” 程朝等人又是诚惶诚恐地谢恩。 李氏和林夫人、严氏就去了棠梨宫见程莺。 程瑜林和程朝感叹,“没想到太子殿下人这么好!” 程朝眸子凌凌的,轻轻叹口气。 程瑜林道:“玉哥,太子殿下一定是想到了昔日你们的同窗之谊,你虽然只给太子殿下做了十几日的伴读,但殿下还是惦念着你的。” 程朝面上点头,心里却连连叹气,太子还是想拉拢他们! 后宫这么多不能面见家人的嫔妃,不说最末等的采女宝林,就说昭仪娘娘,都不能面见家眷,程莺不过一个小小宝林,不但得了太子的青眼,在这样一个重要日子,还被允许见见亲人,旁人能不嫉妒吗? 只希望程莺在后宫不要惹事。 第121章 心计,自由,燕珩 “三皇子?” 年老的内侍笑的谄媚,“就是三皇子殿下啊,您快过去吧。” 程朝心里晃荡晃荡地不安心,拜见道: “臣程朝见过三皇子殿下。” 燕琮停了一会儿,才说话,“起来吧。” 程朝垂眸,看见了女子的衣裙,他猜测应该是燕琮的侧妃郑观音。 燕琮叫他来也只是想警告他,“你们程家一向不都是清流世家吗?那何故这样巴结太子?” “你们等太子荣登九五再巴结也不晚啊?” 燕琮说出来自己都嗤笑,荣登九五?太子?有他燕琮在,这些就是根本不可能的。 程朝真想大喊冤枉,太子燕琼好手段,大庭广众之下弄了那么一出就是想让燕琮注意到,他算计的太多了,算计到以燕琮的性子,肯定会找他,如此逼迫之下,他对燕琮就不可能有好感了。 日后即使要掺和进大位之争,也不会选择支持燕琮。 殿下,您好心计啊! 他谨慎回答:“殿下明鉴,臣乃家族都是文官清流,断断不会攀附权贵。” 郑观音看了眼低头的程朝,又看着身边的燕琮,道: “殿下,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她就那么一句话,燕琮却正视起来,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对程朝态度转变。 亲自扶起程朝,“是我狭隘了。” …… 程朝:郑观音真是个好人! 程朝不知晓为何郑观音要帮他,或许是为了少年时的那一见? 当时郑观音问他:这海东青如何豢养?关起来吗? 他回答:自由飞。 可是郑观音仍旧入了皇家,永远不可能同海东青一样自由、翱翔在蓝天中。 程运紧张地拉着程朝左看右看,“三皇子叫你过去做什么?可有问责你?” 程朝道:“并未,只是说了一些话。” 林夫人几人也回来了,程瑜林正问着他们程莺的消息。 李氏抹了抹眼泪,“宫中规矩森严,你妹妹可是吃了好多苦头,人都瘦了一圈。” 严氏叹息,“这都是她自个儿选的路,熬着吧。” 程朝看向林夫人,林夫人冲他点头,他方才就跟林夫人说,要告诫程莺谨言慎行。 宴会开始。 首先是几位皇子公主向圣上敬酒。 太子燕琼温润如玉,率先起身。 接着是二皇子,三皇子燕琮,四皇子燕珩。 程朝眼神顿了顿,燕珩就是原书的股二,不过程朝听妹妹说他最后好像死了,依据现在的形势,程朝猜测,燕珩可能是参与了大位之争。 他看向程芙,程芙冷若冰霜,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低头吃菜。 现在,程芙并未爱上任何人,程朝就奇怪了,程芙性子冷淡,日后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太子燕琼呢? 这原书的剧情……疑点重重。 有翰林院的过来和程朝攀谈,“你虽然未去翰林院,我们翰林院可等着你过来呢!” 程朝笑着。 许典等人又过来敬他几杯酒、和他说几句话,然后就归席了。 过会儿程朝刚坐下吃几口饭菜,燕珩又过来了。 他连忙起身行礼。 燕珩话少,只是抬手让他起来,说的话却让程朝不寒而栗。 “那边是你的两个妹妹吗?” 程朝看过去,坐着的是程芙和程茵。 他道:“是臣的堂妹。” 燕珩不苟言笑,“你两个妹妹生的倒好,你出嫁的长姐长平侯世子妃贤德名声京都皆知,想必你这两个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 刚出了长宁门,有下人就跑过来禀报: “府里的铃姨娘闹着说……说……” 程老太爷看了严氏一眼,沉静道: “说。” “说……是二夫人要害她!” 若不是情况不对,程朝都要抚掌大笑了,程瑜柯这招好! 忍耐是没有用的,更何况今儿日子好、是宫宴,若出了事儿,那罪就更重了。 他看了一眼严氏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他这个二婶母,也不是个善茬子。 那日去前院,估摸着也是经过了铃姨娘的院子。 第122章 守岁,章讲师,旁听 到了侍郎府,程瑜柯就哭着跑出来。 先发制人,“母亲,我和姨娘平日对你毕恭毕敬,你为何要害我们?” 没等严氏开口说话,他又哭着对程二叔道。 “爹……” 他们二房的事儿,程朝等人自然不能管,程老太爷一身疲惫,李氏查明,程朝就回了长乐阁。 晚些时候,画屏就脚步轻盈地走进来。 “少爷,铃姨娘没事,二夫人也没事。” “老夫人说这都是误会。” 程朝眉头一挑,严氏真是好手段! 奉信拿出了许多彩纸和金箔,兴奋道: “少爷,咱们剪窗花吧!” “明儿就是新的一年了!” 奉华沉稳些,一瞧着奉信和程朝琢磨着剪窗花,画屏姐姐在画花样子,他就点了香。 程朝笑道:“真是少爷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这个梅香?” 奉华腼腆地笑了。 在宫宴程朝胆战心惊的,饭菜也没吃多少,现下倒是饿了,“弄点宵夜。” 没一会儿画屏就提来了食盒,是虾仁馄饨。 是程朝素来喜欢吃的。 有鲜虾的味美鲜嫩还有香油葱花的点缀,汤汁也浓郁。 程朝吃了两小碗,画屏就吃了一小碗,谁成想奉信和奉华一共吃了八碗! 画屏笑道:“奉信、奉华,你俩回头在王厨子那里,可丢尽了脸!” 奉信嘻嘻哈哈笑:“有少爷给我顶着呢!” 程朝剪着剪着就困了,他学习能力不差,画屏给画的样子,他照着剪,最后一看,还不错。 画屏都连连夸赞她家少爷什么都一点就通。 不过今儿在宫里头跟着燕琼和燕琮、燕珩三兄弟斗智斗勇,又想着郑观音的话还有观察程芙,都是动脑子的事儿,累得不轻。 他头一点一点的,画屏道: “少爷,还要守岁呢!” 程朝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还是奉信和奉华一直和他说话才没让他彻底睡过去,等到了画屏一声“新年了!” 外头钟声敲响,程朝才睡过去。 年后,程瑜柯就回祖籍参加县试了,走之前拜托程朝照顾铃姨娘。 十几日假期过后,国子学又开学了。 孟珠和他抱怨,“唉,开学了,想吃个糕点都不成了!” 他灵机一动,抓着程朝的手臂,眼睛亮晶晶。 “玉章,你给我们带糕点呗,就是福全斋或是温香楼的都行!” 程朝颔首,他问辛南舒,“我听说你们江南院来了一个教怎么做文章的讲师?” 辛南舒点头,“是章讲师吧,是李主师昨儿才拨过来的,说是我们在江南,若是考科举,也有个章法。” 程朝道:“我也想去听听,八月就要乡试了。” 孟珠道:“那可不成,国子学从来还没有旁听的先例呢,恐怕学里不会同意的。” 程朝也这样想,谢优云可有个好点子,“不准正大光明地旁听,但是可以有旁听啊!” 他这么一说,孟珠的脑子也灵活起来,拍手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班后头有个放炉子的地方,还有些空余,要不然?” 他冲着程朝几人暗笑。 许典不客气地拆台,“你可别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 齐黎宁倒是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就算是被发现了也不妨碍什么,国子学还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子事儿就惩罚玉章的。” 江漓也同意,程朝和孟珠两人约定好,明儿就给他们带来糕点零食,等着午时就从小门过去江南院。 * 翌日。 程朝早起坐上了马车,程运还专门叫人给他送来了糕点还有昨儿刚得的湖笔。 小厮笑容满满,“老爷惦记着您呢,这湖笔还是昨儿左相送的呢!老爷自个儿都没舍得用,就叫我拿来给少爷您了!” “还有这些个糕点零嘴,国子学读书辛苦,少爷您莫不可只读书不思饮食啊,身体最重要!” 小厮也是满嘴满口的都是缓和程朝和程运两父子的感情的话,程朝听了只觉得讽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程朝淡淡一句,“知道了。” 第123章 金牌,好学,初衷 到了国子学,趁着时间还早,程朝就从华昌院杏花林后的小门进了江南院。 见了孟珠和辛南舒,孟珠连忙藏着糕点,“等午时你再过来,我们江南院不同于你们,中午就要上课了。” 程朝颔首。 这个章讲师不一般,他是专门讲做文章的,类似现代的金牌考前老师。 可谓是千金难求,可章讲师毕竟是一个人儿,也并非钢筋铁骨,原本着国子学想叫他每个等级都去讲几课的,可章讲师分身乏术,选了这江南院。 华昌院,正午时分。 谢将军这几日督促谢优云练武,说这月休沐便要好好考教他,他只能丧着脸哭哈哈地一个人前往了演武场。 齐黎宁上完上午的课就出了国子学,他们齐国公宴请宾客,国公夫人最是喜欢做媒、撮合京中的未婚儿女,这次宴会也是为了一个刚入京述职的官员夫人举办的,她为了女儿的婚嫁大事愁的吃不下饭,俨然就是一个古代“催婚”家长, 国公夫人叫齐黎宁回去也只是让他招待前院的男宾客。 剩余的许典、江漓两人在班里也待不住,同窗们都在午睡,偏他俩毫无困意,程朝只能带着他们一起悄悄地去了杏花林,找那小门。 进去之后,程朝在梅花林里警告江漓、许典,“你俩小心点儿,我原先没这个打算的,只是你们俩一向大呼小叫,小心……” 许典无所谓地点头,“行啦,你都说三遍了,我们又不是木头脑袋,若是被人发觉了,也不能怎么样,说好听点还是我们好学呢,差不离还能博一个好学不倦的名声呢!” 江漓赞同,笑道:“这好呢,偷学旁听也竟说成了清白模样!” “世人反要称赞我们了?” 到了江南院,孟珠看见他们,忙招手,“快过来!” 孟珠带他们从后门进去,将他们推进小隔间。 “章讲师为人清高,三日才讲一课,半个时辰你们就能出来了。” 程朝颔首,“你快去吧。” 国子学是京城最好的学府,即使是烤火用的小隔间,一用物品还是俱全的,不说暖呼呼的,还有小凳子、矮塌,一块板子隔着前头,不需贴上去,前头说的话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孟珠和人说话,“……章讲师讲的很有用处,料想我若是今年县试,便没有那么多紧张了。” 那人回道,语气里都是崇拜和尊崇,“就说章讲师这人,国子学能将他老人家请来,倒是让我高看一眼呢!” 另一个同窗笑道:“你以为国子学是什么乡间私塾?这可是天下第一的学府,凭他们那些个府学县学的,哪个比得上? 当然,跟咱们南边儿的应天府国子学,确实无法较量。” “瞧,这不就是富贵少爷硬要做破落户吗?” 江漓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破落户?” “朝哥儿,你听听,这些打南边儿来的小子们倒是很风趣呢!不似从前听闻的那般眼睛长在头顶上!” 许典皱眉,踢他一脚,“你小声点。” 江漓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程朝倒是意外,这江南院的学子过了这么几年,对京都的国子学,也没了从前的怨怼。 南北一体,燕朝才能安好,圣上也不必日日忧心江南要反。 这才是圣上当初南生北调、北弟南去的的初衷。 章讲师清了清嗓子,他声音洪亮,程朝听的很清楚。 …… 一课毕。 章讲师真不愧是金牌教师,讲的东西是赵先生有时候都考虑不到的,程朝听了他这么一节课,就有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古人诚不欺我! 原先是坐在榻上,中途程朝就磨蹭到了板子跟前,听的如痴如狂,腿都蹲麻了,站都站不起来。 许典没好气地拉起他,“早就说让你坐着,可偏有人不听,非要将人家说的一字一句都给琢磨清楚!” 江漓也嘿嘿两声,“给你拿凳子,你还不理我们,只听课了!” 程朝对他们笑,感谢道: “真是多谢许少爷和江少爷了,小人在此感激不尽,无以回报,决定——” 江漓花容失色,“以身相许?” “不、我不同意!” 程朝无奈,耸耸肩,“你是看了多少话本子、听了多少男女姻缘的戏曲?” “我是想说,决定给你们好好讲讲章讲师说的做文章的方法!” “你们俩光顾着我了,都没好好听!” 许典摆摆手,“别了,我听了几句,感觉这章讲师也并非是你们夸耀的那样,他说的那些话被你们奉若真理,我却觉得,还不如我自己的方法呢!” 江漓反口讽刺,“得了,许大才子自己就能着书论坛了!” 程朝捂着嘴憋笑,若是笑出声,怕是前头的孟珠要杀了他们。 第124章 难产,年少,好性 等了一盏茶,孟珠才从前头鬼鬼祟祟地跑进来,快速地看了看四周,见着辛南舒正拉着人说话,将同窗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才带着他们一溜烟地跑到梅林里。 程朝道:“多谢了。” 孟珠笑如朝阳,“这算什么?何须言谢?只要你多多给我带些京中时兴的糕点就是了!” 程朝也笑,“包在我身上。” 三人刚回到了华昌院,小诗就焦急地迎上来,看着程朝眼神慌慌的。 程朝看他喘着粗气,额头都有了冷汗,顿觉不妙。 他给小诗顺了顺气,问道:“怎的了?” “这么急?” “长平侯世子妃难产了!” 他说着的时候紧紧盯着程朝看,方才国子学的门人来找他,就说了此事。 这事儿本不该来找还在国子学读书的弟弟的,妇人生产是常态、难产亦是,可门人同小诗说,方才就是一位声称是长平侯世子妃贴身侍女的女子焦急地来说,他也不知是真是假。 程朝皱眉,“怎会如此?” 程薇是四月的预产期啊! 如今,才是二月底、三月初罢了。 江漓和许典扶着他,“别急,咱们先去瞧瞧。” 程朝几人连忙向外面走去,他回头问小诗,“是哪个门人?” 小诗回答,“是那个钱六,他原本是庄少爷家小厮,只是左相府怕着庄少爷哪儿不惯,就安排了钱六在国子学当门人。” 程朝转头拉着江漓的手,恳切道: “漓哥儿,劳烦你了。” 他们都是少时好友,不必多说什么,江漓就明白了,他点头,笑道: “哎呀,高兴点,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庄策。” “你我年少相识,如今你都十四了,莫要哭鼻子了。” 程朝低眸,低声“嗯”了一声。 程薇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如何,他不是不知道,可每次去了侯府同她说起这个,她都是回避,拗不过他了才说几句婆母的不是。 有时候觉得委屈了,回了侍郎府,林夫人问起来,也不说什么,程朝有次私底下问她如何想,若是要和离,就算是程运并不允许、觉得程薇败坏了家族名声、程氏一族容不得和离妇,林夫人也不赞同,可程朝想,他不想长姐再受苦了。 侯府泼天的富贵,他们不要了。 再者,是和离,而不是休妻。 他沙哑着声音,又问小诗,“那张四爷呢?” 张四爷是程朝等人平日里交好的门人,时常给他们带个饭、去福全斋订间儿。 小诗道:“张四爷后面也派了小侍过来同我说,只比钱六慢了一步。” 三人快步走到国子学的大门处,钱六正等着他们,见了程朝便道: “程少爷,那侍女走了,我瞧着是真的,方才也派人去打听了,世子妃确实难产了。” 程朝亮出了玉牌,急急道: “那您可否让我出去,我长姐难产,却专门派侍女来寻我,定是另有隐情……” 钱六面色为难,他原本就是想着程朝和庄策交好,庄策还经常把程朝挂在嘴边儿,就派人就告诉了小诗,但让程朝出去,他还是不敢的。 两方僵持之下。 后面传来江漓的呼喊,“哎哎,庄策,你慢点!国子学不准奔跑!” 庄策桀骜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若是肯遵循国子学的一套礼法,我就不是今天的这个庄策了!” 庄策急匆匆赶来,他皱眉,将佛珠甩在钱六身上,挑眉骂道: “好几个钱六,还学会看人下菜碟了?你程少爷好性,我却不是个好性的!” “快放人!” 程朝眼眶红红的,眼瞧着庄策还要在踢一脚钱六,他连忙抹抹眼泪,“多谢你了,先出去吧。” 张四爷也醉醺醺地从小间儿里走出来,一见着这情形,魂吓飞了一半,庄策的利眼扫在他脸上,他连忙道: “放放、放。” 可祸不单行。 不巧的很,张四爷的徒弟刚要开门,看着了远处的马车,吓得一激灵,又连忙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不成了!” “外头来人了!” 庄策这才想起他爹今早同他说的话,他皱眉带着惊讶看着程朝,手中摩挲着佛珠,“许是翰林院的……” 许典凤眼一瞪,“翰林院?” 庄策长话短说,“我爹今早上说,翰林院几个人要里国子学视察。” 江漓喃喃道:“咱们出不去了……” 第125章 稳婆,出事,俊面 程朝脑子一转,“江南院?” 他看向其余几人。 小诗眼睛亮了,“对、江南院有后门!” 事不宜迟,程朝几人又跑进了华昌院,顺着小门进了江南院。 关键时刻,小诗却眉眼一耷拉,“程少爷,我的、我的木牌今儿借给了旁人!” 庄策忍了忍,还是骂出来了,“你干什么吃的!” “你方才不早说!” 看着那佛珠就要弹小诗脸上,程朝沉静道: “直接出去吧。” “小诗,你去宋讲师那里帮我们请假。” 说罢几人就跨过了后门,几个侍卫拦着。 “站住,申时才下学。” 程朝叹气,“我长姐难产,迫不得已才来寻我的。” 这几个侍卫不为所动,程朝只好曝出身份,“我是程玉章。” 几个侍卫有点松动,怀疑道:“程玉章?” 许典道:“他就是程玉章,况且我们请过假了,就放我们出去吧。” 几个侍卫哪是好打发的,还是程朝眼尖,看见了一个以前见过的侍卫。 “孙侍卫!” “你还认得我吗?七年前我刚来国子学读书,在湖边救了你!” 国子学后门出去就是一条巷子,卖什么东西的都有,还有人家住着,这些值班的侍卫有时就会买一些东西垫垫肚子。 孙侍卫正在买炊饼,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是程朝,他惊喜,落下炊饼、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连身后老婆子的喊声都没在意。 “唉,饼不要了!” “程少爷!” 他看了几个侍卫一眼,“这是程少爷,快放人。” “回头什么罪责我担着!” 程朝感慨自己平日行善的性格,也顾不得跟孙侍卫叙旧,和许典等人匆匆跑到了巷子里。 程朝等人对这条巷子还算熟悉,这多亏了国子学年年有研学活动。 不同于春游、秋游,研学不会出京,最多到京城周边,主要就是给程朝这群没受过苦的官家少爷介绍京城的、顺便再让学子们作几篇文章、作几首诗词。 所以,程朝即使少来这条巷子,也差不多知晓这巷子在京城什么位置。 “我长姐既然来寻我,那侯府的人绝对不可信,还是找一个稳婆吧!” 程朝理性分析,程薇不是兴师动众的人,若是侯府的人没有问题,她绝不会舍近求远来寻还在上学期间的弟弟。 程朝还有一个猜想,只是不敢向深了想,侍郎府……怕也是出事了…… 几人兵分几头,一个个地问人家会不会接生,孙侍卫看不下去了,拉着程朝就向一户人家走,他敲门。 “程少爷,三年前这户人家搬过来了,这家的老太太很会接生,巷子里头的人都寻她呢!” 他又敲了一次,絮絮叨叨。 “她家的孙子,也在国子学读书呢……” 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精干老太太。 “孙家小子,找我什么事儿啊,谁家的妇人生了?” “难不成是你家的?你不是还没娶上媳妇儿的吗?” 老太太一脸看负心薄幸郎的样子看着孙侍卫。 孙侍卫哭笑不得,也知晓事缓事急,来不及和她说清楚,拉着老太太就要走。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了还有一个俊面少年站在他身后。 “呀,这哪儿来的那么的俊的后生?瞧这长的,眉眼生的如此好!” 程朝勉强一笑,“您过奖了。” 老太太腿脚慢,孙侍卫嫌她一步一步走的慢,直接将人背起来。 “老太太,得罪了。” 老太太念叨着“罪过罪过”,还是抱紧了孙侍卫,害怕自己掉下去。 程朝连忙寻过来另外三人,几人这才跑出了巷子。 “程少爷,您长姐在哪个府?” 孙侍卫问。 程朝道:“皇城里头的,进去了我给你指。” 老太太嚷嚷着就要下来,“那可使不得,我就是一乡下婆子,皇城里头都是贵人呐!” 这老太太一直说话抱怨,许典是恨这老太太恨地牙痒痒,“闭嘴!” 第126章 意哥儿,如圭如章 老婆子嗫嗫地不敢说话,一行人快速拦了个马车。 程朝思绪纷飞。 何冕后院里头有三个妾室,一个长平侯夫人塞的,一个是程薇有孕时给何冕的陪嫁丫头,另一个是何冕少时的通房。 这里面,长平侯夫人塞的那个乔姨娘最得宠,也最张扬跋扈。 程朝猜测,此番就是那个乔姨娘生的事端。 那侍郎府呢?侍郎府又出了什么事? 到了长平侯府前,程朝走过去,门房倒是不曾拦着,爽快地将他们放进去了。 程朝等人到了琴瑟馆,他们就在前厅等着,只那老婆子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进去了内室。 “快将小少爷抱过来。” 程朝想起年仅两岁的小外甥,连忙吩咐下人。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就被牵着走上前。 “舅舅!” 程朝抿唇一笑,将他抱起来,“意哥儿还记得舅舅呢!” 意哥儿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怎会不记得?只是舅舅很少来看我!” 江漓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嘻嘻道:“呀,意哥儿那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你一岁多点的时候,我那时跟着你舅舅瞧你,现在头发都那么长了!” 许典也道:“不是你舅舅不来看你,只是我们还要上学呢!” 意哥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困惑地看着程朝,软糯糯问:“我以后也要上学吗?” 庄策打量他,见他好奇,给他摸了摸佛珠,“你也逃不过。” 庄策看了看意哥儿,又看了看程朝,突兀道:“不怪人家说外甥肖舅,这么一起看,他长得还真有点像你呢!” 孙侍卫也奇了,乐呵呵道:“长得像程少爷好呢,这个小少爷也必然是人中龙凤!” 江漓和许典等人都围着他们左瞧瞧右看看,哈哈地笑。 意哥儿古灵精怪,也蹦出了几个词语,拍啊拍手手,“那日娘还同我说舅舅如圭如章。” 程朝笑道:“如圭如章,令闻令望,长姐还真是夸耀我了。” 这边几人正说着话,何郁急匆匆地踩着门槛跑进来。 程朝将意哥儿递给旁边的江漓,让他逗着他玩,自己则是抬眼看着何郁。 “何郁,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何郁躲闪着他的眼神,额角冒出汗珠。 “何郁,你我少年相识,当年你趴在墙上问我讨要吃的,你还记得吗?” 何郁和他面对面坐着,心里不安,还要承受着对面庄策和许典时不时扫过来的鄙夷目光,他叹息,然后开口。 “嫂嫂难产确实是事出有因……” 程朝打断他,“是不是乔姨娘。” 何郁噎了一下,缓缓点头。 他叹息道:“玉章,我并非冷情之人,我始终记得当年和你初相识的场景,你我两家又是姻亲,可这事……我们都做不得主。” 程朝凝眉,“为何?”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自古如此。” “更何况我长姐有孕在身,若出了差错,便是一尸两命啊!” 早在他和何郁对话的时候,江漓和许典就捂住了意哥儿的耳朵,哄他说要玩游戏。 何郁拳头攥得紧,程朝继续说:“还有意哥儿,他也是你们何家的血脉,他才两岁,难道就要……”没了生母吗? 何郁摆摆手,让厅内的下人们都下去。 “这事终究是我们侯府的错。” “可错了有什么用?长姐若不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又怎会来国子学寻我!便是我一纸状书告到顺天府、告到衙门你们也无话可说!” 何郁猛地站起来,皱眉道:“可是不能!” “为何!” “因为、因为三皇子!” 何郁说完之后,心中的郁气舒展了不少。 庄策失手打翻了茶盏,他快步走上前,抓住何郁的领子,“三皇子?” 程朝大抵也想的差不多了,没想到三皇子的手伸得那么长,侯府世子这里都有人,这个人是谁也不必说了,非乔姨娘莫属。 他有些迷茫,大位之争现在就开始了吗? 可是他才十四岁。 他拿什么保全自己和家族朋友? 第127章 昭贵妃,要挟,兄弟反目 程朝静静地问何郁,“姐夫知道吗?” 何郁默然点头,“知道,毕竟是枕边人,可却不能做什么,我们侯府看着是勋贵豪门,实则也是花团锦簇一堆儿罢了,人家三皇子是什么人?” “那可是天子的儿子,朝中炙手可热的贤主!” 几人俱是沉默。 想起那日宫宴的对话,程朝才恍然觉得这事早就计划好的,三皇子等着他站队呢! 意哥儿闹着要舅舅抱、要叔叔抱,不肯待在江漓怀里。 江漓哄他逗他,佯装哭泣,“哎呀,意哥儿不喜欢我了吗?都不叫我抱着。” 意哥儿连忙给他擦眼泪,糯糯道:“意哥儿喜欢。” 程朝拍拍手,“把他给我抱吧。” 江漓将意哥儿递给他。 “呀,意哥儿,舅舅抱。” 意哥儿才笑起来。 何郁也凑上来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泪眼朦胧地拉着意哥儿的小手。 “意哥儿你命太苦了,何必降生在我们侯府?穿金戴银、香车宝马的好日子没过几日,我们侯府鼎盛的时候你也未曾享受,便要同我们过苦日子了,说不得还要流放发配!” 庄策拧眉,打在他肩头,“在意哥儿面前说什么呢!” 程朝脸色冷冷地看着他,“你要发痴卖傻的就去外面,这里还轮不到你诨说!” 何郁红着眼眶,“若是、若是某一天三皇子真的御极天下,不会有我们侯府的好日子过,我说流放发配都是好的了,就怕发配到西南那未开化之地!” 程朝等人都沉默,三皇子燕琮的生母就是昔日圣上最宠的昭贵妃,现在是张淑妃。 而长平侯夫人,从前在张淑妃失宠落魄之际,嘲讽过张淑妃。 若是三皇子登基,程朝也好不到哪里去,秋狝那日,三皇子亲自说过他“巴结太子。” 流放发配论不上,可是不得重用是肯定的了。 意哥儿好像也感知到了几位叔叔舅舅的沉重气息,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一刻钟后,外头有侍女满脸喜色地过来禀报,“几位少爷,世子妃生了!” “是个小姐!” 程朝弯唇一笑,晃了晃意哥儿的小手,笑道:“意哥儿开不开心?有小妹妹了。” 意哥儿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朝将意哥儿放到何郁怀里,“你别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看着意哥儿。” “我先去长姐那儿看看。” 程薇刚刚生产,屋子里头还一股子血腥味,程朝隔着屏风坐在椅子上。 “长姐,你还好吗?” 程薇虚弱的声音传来,“多谢弟弟了,我好呢!” 老婆子走出来,大嗓门中透着洪亮,“哎呀,这俊少爷还担心什么啊?有我陈老婆子出马,一个顶俩!” 她又挠挠耳朵,“哎不对,是什么来着,一个顶俩?” 程朝笑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陈老婆子嘿嘿笑了笑,“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失手的时候呢,你们可得好好给我宣传宣传我的手艺!” 程薇吩咐侍女给陈老婆子赏钱,“这次是多亏了您了。” 陈老婆子又是几句“哪里”“哪里”。 等人都下去后,程朝才问程薇家里头的事儿。 程薇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瞧瞧你这外甥女儿,长得多好,像你小时候,长大了肯定和你一样俊俏。” “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程朝根本不想取不取名这事,他想知道的是家里的事儿。 “长姐你就算不说,我从别人嘴里也能知道。” 程薇沉默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道:“程期去了,铃姨娘小产了,莺妹妹在宫里也小产了,黄氏哭的要死要活的,婶母也晕倒了。” …… 程朝魂不守舍。 程期去了,他正月里由着程回主持,娶了个妻子张氏,张氏二月就有孕了,现在才两个月。 他怎么去的不知道,程回和一家良妇对上眼了,张氏也不能在应天府待着了,让程朝不解的是,张氏到底上京做什么? 程灵不会不护着她的。 是拿孩子要挟他们吗?还是程期去之前同她说了什么京城侍郎府的事儿? 还有铃姨娘,程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铃姨娘脑子不好使,自己护不了自己的孩子,随时都可能让人害了去。 因着程瑜柯的托付,程朝也早已派人保护铃姨娘,侍卫丫头婆子站了一院子,二房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连严氏也不敢。 而且程瑜柯今日就要回来了,这不是明摆着要叫他们两兄弟反目吗? 总之,现在情形不利。 第128章 手笔,张氏,齐聚 回到了前厅,程朝让何郁留心,就和许典等人出了侯府。 孙侍卫主动请缨将陈老婆子送回去。 侍郎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程朝也回不去国子学了,急忙就要往侍郎府赶。 许典三人也要和他一起。 庄策啧啧两声,“好歹我也是左相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谁都要给我两分面子的。” 到了侍郎府,程朝几人正好和回来的程瑜柯撞见,程朝皱眉低声道:“瑜柯,是我对不住你,铃姨娘小产了。” 程瑜柯眼眶湿润,拍了拍程朝的手,勉力一笑,“不怪哥哥。” “我这次县试十六名。” 程朝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侍郎府乱中有序,男人们都去上职了,程三叔倒是过来了,指挥着仆从。 看见了程朝,招手让他过来,“你怎么没去上学?你不必担忧了,现下情况安稳了。” 程朝又和他解释程薇那边的情况,程三叔抹了抹眼泪,“都是我们拖累了她,难为她去国子学找你,也辛苦你了。” “期哥儿……罢了!” 程三叔抬头,“对了,齐世子也过来了,帮了咱们府里许多,你去找他说说话。” 程朝惊讶,连忙找了个仆从问,根据仆从指的方向找到了齐黎宁。 “宁哥,你身子不好,还要为我这么一大家子操心,实属是我的不是。” 齐黎宁咳嗽两声,“咱们之间,哪里要分的那么清,倒是将你我十数年的情分说的淡了。” 等下午晚些时候程运等人回来了,齐黎宁四人就告辞了。 又是一大家子三房人坐在正厅。 程老太爷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天色黄黄的,“这天,要变了。” 程朝却不那么觉得,他看向高处坐着的程老太爷,“祖父,现在谁都没有机会,这次或许是三皇子、或者另外几位皇子对咱们的警告,等再过两年,才是真实的争。” 程老太爷捋捋胡须,很欣慰,“你能这么想,很好。” 宫里程莺小产那事他们管不了,他们连程莺什么时候有孕都不知道,更何况后宫之事,臣子怎么能插手? 严氏只能哭哭啼啼地念叨着“神佛保佑”“阿弥陀佛”。 程朝现下看自己这个二婶母,也是不复从前的敬爱了。 铃姨娘不但是小产了,还有疯的迹象,一直在屋里撒泼,闹着要见程瑜柯,程朝也进去看了一眼,衣衫不整、头发满脸,嘴里来来回回两句“要害我!”“要害我!”“儿子!儿子!””瑜柯!” 若是说没有严氏的手笔,程朝是不信的,还是那个道理,三人成虎。 好在程瑜柯赶回来了,好生安慰铃姨娘一番,铃姨娘倒是回过神来了。 铃姨娘小产的事儿,自有二房调查,程朝等人不必知晓其中缘由。 张氏却疑点重重。 程朝看向程瑜林,“你看,这肚子,像是两个月的吗?” “像又不像,我见过妇人怀孩子,大伯母三年前怀育哥儿的时候,我也注意着,这个肚子,看起来像是三个多月的。” 程老太爷发话,“都散了吧。”他扭头和李氏说,“那个兰仙院不还空着吗?让这张氏住进去吧。” 程朝留了个心眼,肚子可能有问题。 他想和程老太爷说,程老太爷却眼神示意他不要说。 侍郎府的事明面上就翻了个页。 * 程葵三月下旬的婚期,这都拖了三年,加上这些日子侍郎府大事小事不断,加上程葵所嫁高门,程老太爷做主要好好办一场。 婚期前几日,程芷就带着几个孩子回了侍郎府。 一堆人都齐聚碧玉居。 程朝试着抱了抱程育,笑道:“哥哥还是能将你抱起来的,你瞧你瘦的,多吃点。” 他捏了捏程育的脸颊。 程育脸颊绯红,“我要读书,瘦点是文人风骨。”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程芷抱着自家的小儿子笑的前仰后翻。 “哈哈哈哈哈……” 第129章 福气,催婚,花园秘事 程芷婚后反而更加开朗爽快了,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当初执意要嫁给吴文远、不听家中人劝阻的二小姐,会过的比侯府世子妃的程薇还要顺意舒坦。 吴文远的那个外室早就被程芷使手段打发了,留下了那个私生女。 “梨姐儿长得愈发好看了,唇红齿白的,多惹人怜爱。” 程朝笑着对程芷道。 梨姐儿就是吴文远的私生女,三年前她两岁多点,现在已经六岁了。 程芷笑道:“说的对!我们梨姐儿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 程芷又抓着怀中小儿子的手,作出一个招手的动作,“这是舅舅——” 小孩懵懵懂懂的,只知道睁着大眼睛看着程朝,嘴角还流着口水。 他快八个月,说话很快,有时候急起来没人听懂他咕噜咕噜地说什么,糯声道:“舅舅。” 程朝将他抱起来,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如藕节般的小胳膊,“棠哥儿肉嘟嘟的,可见二姐姐多么用心了。” 程薇还在坐月子,她这次生产元气大伤,得坐双月子,自然来不了,只意哥儿让人抱过来了。 林夫人正逗弄着意哥儿,比起程芷的几个孩子,她当然更喜欢自己的亲外孙。 程芷有福气,三年前刚进门不过一个月就有孕了,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可把吴夫人喜得嘴角合不拢。 程育和棠哥儿大眼瞪小眼,棠哥儿突然噗噗喷口水,程育不顾平时的文人风骨大叫,“哥、哥,我的脸!” 程朝连忙将棠哥儿还给程芷,边憋笑边从身上拿出帕子给程育擦脸。 程育少见地耷拉着眼皮,小声道:“哥,我不会脸上都是麻子吧?” 林夫人抱着意哥儿也笑得不行,问道:“你这是哪儿听来的?” “是祖母说的。”程育羞赧道。 几个人又安慰她没事,他自己才放下心。 “我若是容貌有损,那圣上选拔官员的时候就不会选我了!” 程朝等人又是一顿笑。 程朝看着程育,他和程育感情也挺好,程育那个性子,天生就是做官的,洞察是非又不随波逐流。 程芷的大儿子夏哥儿是个安静性子,只扒着程朝的小腿不说话,乌溜溜的大眼睛煞是好看。 程朝将他抱起来,“夏哥儿,舅舅带你去后花园玩好不好?” 夏哥儿安静点头。 奉信跟在后头打伞。 “这才三月,你就打伞了?”程朝看向奉信。 奉信笑嘻嘻道:“您晒得了,可夏哥儿不行啊!” 程朝佯装踢他一脚。 奉信直接躲到奉华身后,“您以后要有了小少爷,我更疼呢!” 他佯装阴阳怪气,“可现在别说小少爷了,咱们长乐阁连个主母都没有!” 程朝乐了,错愕地看着他,这听说过父母长辈催婚,现在连小厮都能催婚了??? 奉华怕少爷气到爆炸,将奉信按到一边打了几拳。 程朝抱着夏哥儿刚要俯身看看花,就听见花丛中有人低声说话。 他眼神示意奉信奉华,好在夏哥儿是个安静不哭闹的。 “……怎么这次就这点东西?越来越少了!” “就这些了,夫人可交代了,卖高点!” “成吧,我估摸着一千五百两,还有那事……” …… 程朝皱眉,这个夫人是谁? 他暗示奉华,低声道:“叫人跟着那两人,小心点,免得打草惊蛇。” 这个后花园具体也不是哪个房的,程朝一时半会儿也推测不出。 夫人,府中的夫人也就四位,林夫人、黄氏、严氏、李氏,回娘家的程芷勉强也算。 听到这样的事儿,也看不下去花儿了,程朝将夏哥儿递给奉信,自己则是去了静心堂。 “……我已经派人跟着了。” 程朝欲言又止,“还有、还有程期……张氏。” 程老太爷道:“等你八月回应天府乡试的时候再问程期的事儿吧,左右他已经不再是咱们侍郎府的孩子,他怎么样和咱们无关。” “张氏确实有疑,我留着她也只是让她自己露出马脚来,若是将她赶出去了,程期给她说点咱们侍郎府的一些事儿,她再到外头大肆宣扬,那……就晚了!” 程朝也没走,祖孙二人都等着奉华将人押过来。 第130章 休书,放印子钱,上吊 才过了一刻钟,奉华就面若冰霜地押了三个人过来。 “这两个是方才在后花园说话的,这个是跟她接头的。” “在哪儿接头的?”程朝问。 后花园说话的那两个人是生面孔,可这个接头的程朝却感到有些熟悉。 奉华道:“三房佛堂。” 此话一出,便都知晓了那个夫人是谁。 程老太爷冷声道:“将黄氏带过来。” 程朝逼问两个后花园说说话的。 “黄氏让你将什么东西拿出去?” 那男子不肯说,他们主仆三人多年默契,奉信将夏哥儿抱到了碧玉居,问林夫人要了册子就走了。 这两人能进来出去侍郎府,便都是侍郎府的奴仆,侍郎府的下人都要登记在册的,直接去现如今管家的林夫人那里拿册子就是了。 程朝照着册子念,“你还有一个在两湖的妹妹?” 那男子脸色变了变,他原本就是铤而走险,但是次次顺利,还有银子可拿,早就忘了最初的谨慎。 “小人、小人妹妹早已嫁人!” 程朝挑眉,“你妹妹又不是官眷,我照样可以将她绑上京来。” 那男子才开口,“是首饰珠宝,夫人说要我们拿出去卖钱、或当了!” 那女子早就心理崩溃,听见程朝说了她老母,瞬间就哭道: “我说!” “三夫人她私放印子钱!” 程老太爷霍地站起身,“印子钱!” “她黄氏好大的胆!” 程朝也惊呆了,这些年三房落魄,早年程期和程茵花钱大手大脚,黄氏的嫁妆也一件件地空了,他早知道黄氏没钱了,卖首饰珠宝也能猜测到。 但是放印子钱可是要进大牢的! 就相当于现代的高利贷,甚至更甚! 为此自尽上吊、败光家业的人数不胜数! 恰巧黄氏被人捆了来,“你自己说!” “用谁的名号?” 程老太爷提着心,他生怕黄氏犯下滔天大罪,用的是程朝或者是程运三兄弟的名号。 黄氏脸色灰白,在她这个精明一世的公公面前,她是不敢撒谎的,况且人都在这儿了,她更是不敢说假话。 “用的是、我自己的名号。” 程朝连忙安慰程老太爷,给他顺气。 外头的小厮冒失地赶过来,“老太爷、大少爷,不好了!” “府外有一个男子,他说张大死了!是、是三夫人害死的!” 程老太爷瘫坐在榻上,颤动着嘴唇,程朝连忙指使人照顾好程老太爷,快步走到跪着的那男子跟前。 “是不是有人还不起,然后自尽了!” 黄氏面如死灰,一下子没了力气倒在地板上。 那男子也慌张,“许、许是!” “快,将外头那男子带过来!” 奉华连忙跑去。 程老太爷快速替程三叔写了份休书,扔给黄氏。 “黄氏,你签字吧。” 黄氏不可置信,“父亲,我那么多年为这个家生儿育女,也算尽心,老三他去浮生若梦我也从未说过半个字!” 程朝冷笑,“你还好意思说,你给我们一家惹了多少的祸?还有程期,你们母子俩几次三番要害我,你们黄家有事,哪个不是第一个就找上我们家?” “你现在签了字,程茵也就跟你没有关系了,你们黄家也最多是被人耻笑几日而已。” 程朝淡淡看着她,黄氏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黄氏还是不肯签,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如果签了字,没了程家的庇佑,他们黄家只是富商,没有一点的权利,她就等着去大牢了。 奉华手脚利索,很快就将外头的那中年男子带过来了。 “没想到、没想到你、你还真是侍郎府的夫人!” 中年男子看着黄氏,惊惶道。 “那你为何、为何要放印子钱?你们高门大户、富贵人家不是很有钱的吗!” 黄氏哭诉道:“这又不是我的宅子,年年交银两,这年头,铺子生意不好,良田收获不丰,有时都要我往里面赔钱的!这吃穿用度哪个不花钱!” 程朝让人将黄氏的嘴堵起来,问中年男子,“张大是谁?” “张大家住京郊,三年前那场暴雨,张大的小女儿被房屋砸了,腿脚不便,年年都要吃药,他……他便……” 中年男子颤抖着嘴唇。 “怎么死的?” “上、上吊。” 程老太爷怒吼,“黄氏,快签!” 黄氏还是不肯签。 程朝冷静道:“你自己一个人不要紧,可程茵呢,她今年也十三了吧,哪个好人家的儿郎知晓她有一个放印子钱、蹲大牢的母亲还愿意娶她?” 这话让黄氏泪流满面,自程期去了后,黄氏便将程茵视作了眼珠子,不准任何人挡了程茵的路。 她呜呜的,颤抖着手拿着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她才不算是程家的儿媳、程茵的母亲。 她获罪,程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不过名声上是有些影响的。 第131章 婚宴,子孙绕膝,撒狗粮 那日的风波已定,最后的结果就是黄氏定罪:秋后流放宁古塔,程茵眼睛都哭肿了。 程朝瞧着,她也成长了许多,已经很沉稳了。 程葵的婚事照办。 程葵所嫁高门,乃是吏部左侍郎的嫡次子陈萍。 程朝却只是晚去,因为婚期正好跟章讲师上课的婚期撞了,程朝又躲藏着听了一节课后,才匆忙地回了侍郎府。 和程薇那日的流程差不多,陈萍亲迎。 不止是国子学的同窗们来了,程朝还特地邀请了陈和绒一家子。 那日过后,他去拜访陈老婆子的时候,才知晓她是陈和绒的祖母。 真是缘分。 程葵也瞧见了陈和绒,捂着嘴惊讶道: “玉章,那不是……?” 程朝笑道:“三姐姐还记得他吗?” 程葵玩笑道:“当然记得,陈郎君长得英俊,我当时还心生爱慕呢!” 程朝淡笑,所以现在放下了。 奉信哼哧哼哧过来禀报,“意哥儿他们说想您了,夫人也叫您去呢!” 程朝又跟着他到了碧玉居。 碧玉居。 林夫人子孙绕膝,心情不能再好了,今儿还是她亲生的三小姐婚宴,跟着左边右边的夫人太太们说笑。 几个夫人打量着意哥儿,齐齐笑道:“外甥肖舅,这意哥儿长得还真有玉章的风姿呢!” 程朝一进来,意哥儿就张着手臂要他抱,和他说,“舅舅,几位夫人说我很像你,有你当年的风姿呢!” 程朝弯唇一笑,腿上夏哥儿又抱着,那边儿程芷怀中的棠哥儿也闹着要他抱,咕叽咕叽地没人听懂他说什么,瞪着意哥儿,气哼哼地可爱极了。 连梨姐儿都羞哒哒地拉着程芷的衣裳躲在后面看他。 许多夫人笑得不行,指着他们道: “玉章啊,你真是讨人喜欢!” “你瞧瞧你这些个外甥儿,个个都粘着你!” 心思灵活的夫人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拉着林夫人,“瞧着玉章很喜欢小孩子呢,何不让他自个儿生一个?” “我娘家侄女很不错,知书达理……” 这倒是让林夫人想起了要举办春日宴给程朝看看的事宜,她双手一拍,“那感情好啊,咱们不若举办个春日宴?咱们天天为未婚儿女们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对啊,那惜花阁的杏花精油使得好,你也去买来用用。”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就永明巷那儿,还有专门的女使给按摩呢,按过之后头发茂密如云,像昔日杨贵妃的云髻呢!” “美人如花隔云端……” 程芷一听都偏题了,忙道:“春日宴怕是不成了,母亲,若不办个夏日宴吧,我瞧着五月就不错。” 林夫人愿意给她几分面子,吴文远会钻营、官做得好,早就比他的父亲官位还高了,已是正四品的主事了,夫荣妻贵,林夫人对程芷也好了不少。 “成,那就听芷丫头的,夏日宴吧,在五月。” “几位老姐姐可帮我留意些,我们家这个小魔王迟迟不成亲,愁死我了!” 林夫人半真半假地夸耀,看似是抱怨,实则是说程朝不好美色、专心读书。 这在世家子弟当中,是少有的,连何冕那样的,都尚且十二三岁的时候有通房呢! 程朝就管着哄着三个外甥儿,听她们从春日宴说到美容美颜、惜花阁和那条着名的贵妇常去的永明巷,再到夏日宴,他琢磨,行吧。 他和被夫人们问过一圈、捏过脸蛋的生无可恋的程育对视一眼,行吧,还有个同病相怜的。 前头已经差不多完了,程葵就要出门子了,林夫人眼眶泛红。 在堂上拉着女婿陈萍说了许久的知心话,“……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共属六部,你岳父大人虽然不比你父亲吏部官位高,可你玉章弟弟是个有出息的,你万不可薄待了我家葵丫头。” 林夫人对于长女程薇的婚事,那是后悔的不能再后悔了,在碧玉居没少和程运因此吵架。 对于次女,更加小心谨慎了。 陈萍连连保证,和程朝对视一眼,“玉章弟弟放心,我会照顾好葵儿的。” 程朝:你们在我一个单身狗面前撒狗粮真的好吗? 他愤愤不平地揽着许典,“他什么意思?” 许典看了他一眼,“他就这个意思。” 谢优云哈哈大笑。 第132章 周岁宴,圣旨 四月初二,是程芷幼子棠哥儿的周岁宴。 程朝早早就准备好了梅香,还有一个金项圈,另许多礼物。 程家人都要去吴府赴宴的。 吴文远是当朝新贵,他嫡子的周岁宴来的人不少。 程朝还有林夫人被迎进了内院。 意哥儿左瞧瞧右看看,程朝低声问道:“意哥儿,怎么了?” 意哥儿奶声奶气道:“没有我们侯府好看、也没有我们侯府大!” 林夫人捂嘴笑着,点了点意哥儿的脑袋,“你个鬼机灵!” 他跟个企鹅似的走路,拉着程朝的裤腿,程育皱眉,“意哥儿,走快点。” 意哥儿瞪着他,奶凶奶凶的。 程朝将意哥儿抱起来,又宽慰了程育几句。 地毯上铺着笔墨纸砚、《三字经》,小弓箭什么的,抓周用的。 棠哥儿眼珠子转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了程朝。 意哥儿要气死了,拽着他哼哼。 林夫人喜得眼睛弯弯的,“棠哥儿,那是你舅舅,来外祖母这儿,外祖母这有你喜欢的雪花酥。” 棠哥儿不理睬,努力地够着程朝,程朝低下头,棠哥儿才猛然抓住了他的长命锁项圈,无齿地笑着。 程朝哄他,“棠哥儿,想要这个项圈吗?” 棠哥儿点头。 林夫人道:“这可是奇了,这项圈可是我们玉章从小生下来,老爷子花重金打的。” 林夫人的言下之意就是此物珍贵,不能随意送出去。 程芷是个人精,早年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上有精明能干的嫡母,下有侍郎府三房人一大家子斗来斗去,尤其是三个不省心的妹妹,她早就练就了玲珑心肠,眼下也是笑眯眯道: “棠哥儿,放手,那是舅舅的,舅舅还送你一副金项圈呢!” 程朝却觉得没有什么,他摘下长命锁项圈,“给你。” 意哥儿不乐意了,“舅舅,给我!” 众人都笑着看两个小孩争风吃醋。 一声尖利的嗓音却越来越近。 “您说笑了……” 程朝眸中一定,是宫里内侍的声音! 一个四品京官嫡子的周岁宴,宫里贵人派人来做什么? 程朝直觉,和自己有关,前些日子才出了长平侯府乔姨娘的事端,这次又是哪位皇子挑事? 内侍笑眯眯地走进来,却令所有人大惊失色,圣旨! 众人都跪下,内侍才慢悠悠地念: “……四品主事吴文远妻程氏女,柔顺和嘉,封正四品诰命夫人!” 程朝猛地看向接旨的吴文远,吴文远站队了! 所有人恭敬地等内侍走后,无论心中作何感想,面上都乐呵呵地恭贺吴文远和程芷。 不少人心下感叹:这程侍郎一家子可真有意思,长女嫁的最好,是长平侯的世子何冕,可也没捞着诰命。 这个小庶女,却凭靠着夫家已是诰命之身,这下子,连她那个嫡长姐都要羡慕她。 吴文远拉着冷着脸的程朝喝酒,程朝拍掉他的手,“姐夫。” 吴文远还是笑着,“现在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太子才是人心所向啊!” “送上来的从龙之功都不要?玉章弟弟,你未免谨慎太过了!” 程朝看着他,吴文远长的一副清正模样,内里却花花肠子几十条,什么太子才是人心所向! 日后谁也说不准! 他自己本就因着太子伴读一事儿被三皇子针对,前脚刚跟燕琼、燕琮、燕珩明确表示过自家是纯臣、保皇党,后脚吴文远就彻底成了太子的人? 姻亲姻亲,京中人人都默许了他们吴家就等于他们程家。 日后谁还会重用他们程氏一族?这不是言而无信、阳奉阴违吗! 吴文远现在完全沉浸在升官封诰的喜悦中,谁说都听不进去,程朝警告他: “姐夫也算是胸中有点墨水和沟壑,想必也钻研过不少史书吧?” 吴文远不明所以,点点头,“那是自然,不然日后圣上上司提起哪个典故的,我一问三不知那可便要贻笑大方了!” 程朝冷笑,“帝王之心你我怎么猜到呢?前有马革裹尸,后有众叛亲离、死有余辜,姐夫你想成为前,还是后?” 吴文远酒醒了大半,他不寒而粟,吴文远一直觉得太子燕琼性情温润,多半不会是疑心位重的君主,方才这么一想,才拨开云雾见青天。 他紧张地问程朝,“玉章弟弟,是、是我一时糊涂,所以、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程朝冷静地思考,三皇子在宫里头肯定会知晓,他思维发散,定会认为程氏一族也站队了太子,他只有三个选择: 一,按兵不动;二,再次出击警告程朝;三,缓和迂回战术,拉拢程朝。 程朝觉得我,依三皇子的性子,他多半会选二,不过…… 不过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三皇子改变主意。 “你备上好礼去拜见三皇子的侧妃娘娘郑氏,我们少时有点交情,你直接提我的名字和海东青就成。” 吴文远连连点头。 第133章 南巡,曲水流觞,游戏 这场周岁宴就在所有人面甜心苦中过去了。 一回到侍郎府,程朝就在等消息,这事儿他心里也没底儿,他和郑观音也不过就是当年观音庙一见、还有那日宫宴上的一见,但若是日后郑观音要他帮忙,他也会尽心帮她。 戌时,奉信才满面喜色地跑进来,“少爷,吴姑爷过来了!” “快请!” 吴文远脚步轻盈,“玉章弟弟,成了,郑侧妃允了!” 程朝心放进了肚子里,“那姐夫就不必担忧了,日后可千万不要再错了!” 吴文远忙点头,他自己也想了许多,现在想当时的沾沾自喜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 四月初六,是国子学春游的日子,也是南巡的日子。 国子学规定不准带侍女,只能带书童小厮,而且只能带一个。 程朝看着眼泪汪汪的奉信,又看了看沉着冷静的奉华,很快就作出了选择。 “奉华,你跟我去苏州吧。” 奉信“哇”的一声,“少爷……” 程朝状似嫌弃地瞥他一眼,“奉华,看见没?就是这样聒噪。” 奉信连忙捂住嘴,可怜兮兮地看着程朝。 程朝语气软了软,“侍郎府里留着你,我是器重你,将咱们这长乐阁守好,有什么事给我写信。” 圣上没有点程运随行,是以侍郎府就程朝一个人跟着南巡。 临行的时候,程运缓了缓脸色,关切地嘱咐,“朝哥儿,跟着队伍别乱跑,奉华,照顾好你少爷。” 程朝冲程老太爷点头,安慰了林夫人几句,就前往了码头。 这春游的好日子,谢优云却不在,这些日子边疆不安稳,谢将军被任命明年前往边疆,这几日都在训练谢优云。 上船之后,这些同窗们不甘寂寞,又举办了画舫会。 孟珠笑的眉眼弯弯,“你们过来了,那边正闹着呢!” 程朝探头,上了他们船的甲板,“闹什么?” 孟珠笑,“左不过是那些风花雪月,太子殿下也过来了。” 程朝转身就要走,孟珠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跑什么?” 许典冷脸,“太子在,你们都敢这样玩闹?” 程朝看了孟珠和辛南舒一眼,“现在不是三年前懵懂的那个时候,现在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哪个皇子都不要过多接触。” “罢了,你们赶快回房间吧,我们也回去了。” 程朝有时候都不懂这江南院的学子在想什么,早晚要被牵连进大位之争,发落几个就知道了。 辛南舒瞥了孟珠一眼,“你多看看书补补脑子吧。” 齐黎宁皱眉,“江南院的那几个喜欢挑事的可要惨了,三皇子一向和太子不睦,这些人还去迎合太子,三皇子不给他们个教训就不是那个三皇子了。” 江漓叹息,望着水中的波涛,“左右我爹明哲保身,我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他们尚且注意不到我们江家。” 程朝耸肩,“可我们家就惨了,只愿着几位皇子能早早平息下来,不然,牵连的又何止我们?” 许典冷哼,“我看就是有些人没那个九五命还非要去争!”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程朝倒是没反驳,三皇子燕琮就是一个骄傲自大、爱好美色的人,同时他还很有野心、有谋算。 这一点,燕珩比不上。 也怪不得原书中他最后是死了的,有这么两位皇兄在,即使他有个大位梦想,也终究实现不了。 那边江南院举办画舫会,这边庄策、邓熙等人便弄了个“曲水流觞”。 程朝几人到的时候,还没开始,正都吩咐着各家小厮准备东西。 程朝浅笑,“这还不是三月三上巳节呢,你们就弄了曲水流觞?” 庄策挑眉,“有何不可?” 程朝也让奉华去帮忙。 这是在水上,自然不可能坐在水两边,只得找了一个长筒,装了些水,将自己的酒杯放在上面,酒杯漂着漂着,停在谁跟前,谁就取杯饮酒。 不过邓熙还加了一个规则,他笑的不怀好意,“咱们玩个好玩的,饮酒之后还要听我们吩咐,我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程朝惊讶,没成想这邓熙读书习武样样不行,于玩乐一道上却天赋异禀,这不就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同窗们都觉得稀奇,纷纷叫好。 第134章 言、行,心结,项羽神箭 第一局,酒杯漂到了邓熙那里,同窗们都纷纷起哄。 “哎,邓熙,没成想终日最好玩乐,第一个竟是你这提出人!” “来!” 又放了一次酒杯,漂到了齐黎宁那里。 程朝大笑,“可见是宁哥指使你了!” 邓熙丝毫不见颓色,反而兴致高昂,“好,那就是天命在我!” “齐世子,咱们俩虽说不是好友,可你我父母相交多年,放放水,别提多了!” 江漓不乐意了,“邓熙啊邓熙,你这是带头违反你定的规矩啊,不成!不成!” 程朝也凑过去和齐黎宁说话,“宁哥,你莫听他的,好好提,狠狠提!” “哈哈哈哈哈……” 齐黎宁看向邓熙,“是言还是行?” 没等邓熙开口自己选,程朝几人就叫道: “行!行啊” 程朝有理有据,“当然是行,邓熙平时就好动!” 邓熙上前过来抓他,“哎,你个程玉章,我自问平时待你不薄,怎么现在还起头呢!” 他笑容满满,“莫不是程侍郎又和我爹有什么矛盾了?” 程朝哈哈大笑,挑眉看向江漓,“程侍郎和你爹都是江漓他爹手下的人,你不若问他吧!” 江漓也跑过来加入战场,“我爹在户部能管着程侍郎和邓侍郎,可我却是万万不敢管束你们的!” 三人又玩了一会儿“老鹰捉小鸡”,邓熙是鹰,江漓是母鸡,程朝是小鸡。 最后齐黎宁拍板定下,“那就行!” 邓熙苦着脸,“齐世子啊,你光听你那玉章胡说八道,成吧,行就行,我行得很!” 程朝使坏,在齐黎宁耳边说了一句话,齐黎宁失笑地看着他,“促狭,邓熙要气死。” 程朝给他倒了一杯酒递过去,“且看他心如何?” 齐黎宁才说道:“你去宋讲师那里一句话不说待半盏茶的时间。” 半盏茶就是五分钟。 邓熙果然大惊失色,“齐世子你好狠的心!还有你程玉章!你们狼狈为奸!” “你们是知晓的,七年前我就怕宋讲师,你……你们杀人诛心呢!” 这事还要从七年前说起,邓熙起初在礼字班,礼字班有棵树,国子学不许摘那树的叶子,他便要摘,正巧被路过的宋驰看到了,那是好一顿责备,还进去了三省阁关上了一下午。 那时邓熙才六岁,出来的时候眼睛都肿成核桃了,邓夫人心疼儿子,在邓府和邓侍郎闹着要去国子学讨公道,在京都可是传遍了。 这件事也在邓熙心里留下了阴影,以至于他一见着宋驰就躲。 即使成绩不至于差到那个地步,但为了不进宋驰教的班级,他故意考差,这些年才一直都在每个等级的最后一个班级。 程朝听说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邓熙是个控分高手。 厉害! 程朝开解道:“你反不能一辈子不见宋讲师吧,你明明有那个能力来止于至善,可偏偏……” 邓熙眼睛又亮了,他现在才觉得刺激了,“好!我去!” 程朝派了奉华跟着他。 这边游戏继续,酒杯停在了江漓跟前。 程朝起身,将酒杯拿过来,“我替他喝了吧,他方才贪酒已喝了许多。” “喝是可以,却不准代他行事!” 又一次,酒杯停在了庄策前面。 庄策沉吟,将佛珠甩到程朝身上,程朝接住盘了盘。 他道:“我给你选了,就行吧。” “你射只禽类。” 江漓眼睛迷离,“就现在吗?” 庄策点头,“就现在。” 程朝抬头望天,现在是申时左右,什么鸟儿都没有,也不是大雁南飞的季节,可能等等或许能等到落单的大雁。 齐黎宁道:“现在猎不到的,先继续吧。” 程朝说了一句“你们先玩”就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将秋狝那次的头彩西楚霸王项羽用过的弓箭拿出来。 他简称这叫“项羽神箭”。 不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不论静态动态,都能猎到。 第135章 太湖,贪污,盐税 邓熙已经回来了,双眼明亮,“我和宋讲师略略说了几句话,他也并不似我想象中那般可怕!” 至此,心结算是解开了。 等他们玩,程朝趁机射中了一只大雁,他连忙笑喊着:“快!躲过去!” 许典连忙用衣裳接住。 邓熙哎哎两声,“你怎么还作弊呢!” “不是说好叫江漓自己猎吗?” 程朝抓住大雁,“你瞧瞧他那样儿,能拿起弓箭吗?” 许典耸肩一笑。 船靠岸后,孟珠就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找他们。 气都没喘匀就慌张道:“三皇子、三皇子罚了他们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程朝叹息,有三皇子的命令在,估摸着没人敢帮他们上药,这腰日后必要落下疾病的。 辛南舒也是后怕,“幸亏我们听你们的,直接回了房间,没参与其中……” 因着三皇子惩罚国子学学子一事儿,弄的气氛沉默,整个国子学都不复从前的欢声笑语,没人敢组织宴会。 连宋驰都交代了几句远离贵人。 苏州人杰地灵,圣上早几年在这也建造了行宫,程朝他们也跟着沾光,此次有幸住进去。 来苏州,怎么能不去沧浪亭呢? 收拾妥当后,几人就结伴前往沧浪亭,途中又改道去了太湖。 程朝想起从前程老太爷的那个宅子,他笑道:“我想起我爹少时,我祖父在京中买的宅子,宅子里头的下人可好玩了!” 许典伸头看他,“怎么个说法?” “宅子里头有假山,还有一湖水,也算是清澈见底,没有养鱼儿,只是铺了些石头,我瞧着有的还闪闪发光,夜里头还亮亮的。” 程朝才知晓,那石头还是夜光的! 江漓鼓嘴,“那有什么稀奇的?许是珍珠宝石的。” 程朝拍手笑道:“奇就奇在这里,那宅子的原主人,恰是前朝的一个大官,那宅子里头的下人们也不知听谁说的,非要说那水底下的石头是太湖石!” “当真好笑!” 江漓皱眉,“也有可能是太湖石,从苏州运到京中的?” 程朝抬手,“不是呢,那下人见识浅薄,说是太湖石也就罢了,还说是一天一运的,新鲜得很!” 这怎么可能呢?苏州和京城相去甚远! 几人都大笑起来。 沧浪亭边,程朝还见了一个熟人。 “云亭兄?” 万希惊讶地转过身,“玉章?” “你怎的来了苏州?” “还有这几位小兄弟。” 程朝核他解释圣上南巡、国子学春游,“只是云亭兄怎么也来了苏州?” 万希坦然笑道:“于学问上有些堵塞,特来苏州游学。” 几人找了一家酒楼,程朝和万希相谈甚欢。 说起三年前二人双双守孝的往事,程朝惋惜,“云亭兄才华出众,如今八月,你我二人可一起实现青云之志了。” 万希笑,“只是可惜的很,秋闱在今年,春闱又是三年后了。” 今年是乡试年,三年后才是会试年。 程朝想起圣上南巡的主要目的,若有所思地问万希,“云亭兄,应天府不是有诸多盐商吗?还有海运……” 他想起丁成玉,丁成玉的母家就是盐商。 万希皱眉,“朝廷怕是要整改了,盐商还有海运的一月都是五六万两的收入。” 五六万两?绝对贪了。 “苏州这边也是如此,自古盐运海运都是收利颇丰的。” 告别万希,几人就回了行宫。 程朝和几人说,“如今盐税模糊,收了才十之三四,可见其中的水有多深。” 许典撇嘴,“还不是这些贪官?照我说,他们宁愿将盐都撒在在太湖水里,也不愿给老百姓!” 程朝:那不就成了海水了吗? “若是计较他们贪的盐,怕是太湖都装不下!” 江漓也笑,“太湖水都浑浊了,要变成盐水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圣上绝对会调查的,南巡的目的之一就是这个。 前脚刚到行宫,后脚就有内侍过来寻他们。 “程少爷,跟咱家走一趟吧!” 第136章 任务,乔装,陈老爷 程朝只能跟着他去了圣上所在的宫殿。 太子、三皇子、四皇子都在。 圣上笑道:“你来了?太子,将奏章递给他!” 程朝惊惶,看奏章?这他可不敢。 他又跪下来,“臣不敢!” 圣上沉声,“你慌什么?朕说你敢你就敢,朕要你看你就得看!” 程朝只能镇静地从燕琼手上拿过奏章,还接收了燕琼几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快速扫了一眼,说的就是今日他们谈的话题——盐运海运。 “请圣上明示!” 圣上叹气,“这几年边疆又不安稳,朕忧心的很,不知哪一天就要打仗,他们为了朕、为了咱们燕朝在前头冲锋陷阵,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军饷粮草的朕万万不能亏待了他们。” “可是朝廷银子的大头就那么几样,盐酒茶铁,茶不必说,京中人人都爱喝茶品茶,京中也有酒肆酒坊,铁更不必说,可唯有这盐,还有这海运,都在江南,朝廷管不了太多。”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程朝心中隐隐预感,圣上估摸着是要派他暗地里去查探一番,可为什么是他呢? 得,又成了几位皇子的香饽饽和三皇子的眼中钉了。 无奈之下,君意不可推脱,他只道:“臣,领命。” 圣上大笑,“果真是朕的好臣子,我们燕朝的好儿郎!” “你和太子交接一下,让太子同你说说情况。” 说罢圣上就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一出了殿门,三皇子燕琮就嘲讽,“不知京中的程侍郎是否知道他的嫡长子如此媚上谄主,是否与你们那程氏一族清贵门第有所出入呢?” 媚上?谄主?程朝是一个都不敢受的。 “三皇子殿下说笑了,圣上吩咐臣子,臣怎能不应呢?” “如此便又违背了自小臣家族训导的忠君爱国。” 三皇子燕琮不满,刚想张嘴再嘲讽几句,燕琼打断,“好了。” “玉章,便随我过来吧。” 到了太子所居住的宫殿,程朝就直接进入话题,“殿下,请您详细同臣说说。” 燕琼笑,“苏州盐税数不对,很奇怪,孤怀疑有人抬高盐价,明日你便同孤一起乔装去几户富商家里。” 程朝沉思,若是抬高盐价不太过分,或者贪的不多,燕琼可能不会管,这种情况,看来是严重了。 * 隔日,程朝就去寻了燕琼。 他穿的朴素,脸上还抹了灰粉,俗话说“一白遮三丑”,程朝将自己刻意往黑了扮,看起来没那么惹人注目了,顶多算一个清秀小郎君。 燕琼和他不相上下,敛了身上天潢贵胄的气度,不注意瞧就以为是一个土土的少年。 燕琼道:“要去的这户人家姓陈,你且称陈老爷或是陈商。” “他在盐商中算是中等,人也老实些,没前头几个那样精明。” 程朝点头。 燕琼早就安排好了,他们俩的身份现在就是陈老爷远亲的邻居,来这儿打零工拜见陈老爷的。 陈老爷这个人,很温厚,见了程朝和燕琼两个半大的少年,也没有怠慢,而是将他们请进去,好吃好喝地招待。 “两位贤侄一路从北地赶来,想必是很劳累吧,瞧瞧,风尘仆仆,多吃些糕点。” “等内人准备好午膳,再让你们好好吃一顿。” 程朝和燕琼对视一眼,燕琼挑眉,程朝明白他是让他说的意思,对着陈老爷笑着感谢,“多谢陈老爷款待。” 陈老爷道:“哪里,两位贤侄面子薄,我就充大,你们叫我一声伯伯吧。” 燕琼可是皇家子弟,他的伯伯也应是京城里头的王爷,程朝哪里让他应下,连忙笑着和陈老爷说了一会儿话,才进入主题。 “早就听邻里说伯伯家殷实富庶,不知伯伯是做什么生意的?” 提起这个,陈老爷可骄傲了,他昂首,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说起来不怕贤侄笑话,自古士农工商,伯伯能浅,如今是个商贾。” 程朝装作惊讶的模样,“商贾也没什么,能吃饱穿暖最重要。” 陈老爷惊喜地看着他,大有要把他引为知己的样子,“正是这个理儿!” 程朝接着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不知伯伯是做什么的?可是开铺子?” 陈老爷道:“我是盐商。” 第137章 抬高盐价,私交,盐少税多 引出了盐商,程朝就继续套陈老爷的话儿。 “我们经过应天府,应天府那儿盐贵的很,随便一家铺子,都是粗盐,颗粒大而且味淡,不知是什么缘故?” 陈老爷叹息,愁的揪了揪胡子,“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天下一个样儿啊,我本以为应天府是南直隶,情况比苏州好,现在一听贤侄一说,才知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程朝道:“您但说无妨,我们也是怕自己被坑了,才问问您的。” 陈老爷道:“圣上南巡你们知道吧?” 程朝和燕琼对视,由燕琼回答,“知道,我们来的时候还瞧见了圣上的銮仪呢!” 程朝补一句,“那当真是天家气度。” 燕琼笑道:“听说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唉,可惜我们不敢冒犯,没瞧见殿下的面容。” 程朝惊讶地看着他,他头一次知晓燕琼的自恋程度,在别人面前用自己的马甲夸正主? 陈老爷道:“圣上不来,他们便抬高盐价,粮价也会的,可怜那些平头百姓们,还以为自个占到了便宜,实则贵了两倍不止!” 程朝垂眸,果真如此,看来,江南的这些官员盐商们又要倒霉了! 陈老爷倒不是抬高盐价的那一波里,他叹息,“天高皇帝远,他们也不惧什么。” “贤侄你方才所说应天府粗盐一事,想必是只卖给百姓们的,粗盐怕是和细盐差不多的价格!” “唉,他们这是要吃人啊!” 吃的还是平头百姓,最没有钱的一等人。 陈老爷爷如此感叹,“那些前头的盐商们,宁愿将盐都撒进了太湖水,也不愿低价卖给百姓。” 拜别了陈老爷,坐在马车上,程朝和燕琼说话。 “太子殿下,臣觉得那陈老爷所说为真,是否还要再拜见一户人家?” 燕琼睁开双眼,含笑地看着他,“你不叫伯伯了,贤侄伯伯的,那陈老爷待你跟亲生的儿子没什么两样了。” “不必了,孤也觉得他所言非虚,不过……还有一事孤很不解。” 程朝腹诽:你刚才还“我”“我们”的,现在就变成“孤” 了,你精分呐! 面上还波澜不惊,“殿下您说,臣愿为您分忧。” 燕琼看向他,“你和孤三弟的郑侧妃私交甚好吗?” 程朝心头一颤,垂眸,“臣不敢,只与郑侧妃娘娘见过寥寥几面,不敢称私交甚好,恐坏了侧妃名节。” 燕琼淡笑,“那怎么,吴文远去拜见了一次,那郑璎就去劝慰燕琮,然后燕琮就不再针对你们了。” 你还知道因为你,燕琮针对我们啊?程朝冷笑。 “臣不知,三皇子宅心仁厚,定是不忍我们程氏满门忠贞突遭横祸。” 燕琼又是意味不明地笑。 “见过寥寥几面?那你说说和郑侧妃的往事吧。” 程朝思索一下,就两次,一次在观音庙、一次在宫宴上,他自问没什么疑点和逾矩,遂道:“侧妃娘娘美貌冠京都,称郑观音,臣少年时曾与同窗好友一起在观音庙逛庙会,此为一见; 宫宴上,此为二见。” 过了一会儿,燕琼才叫他起来,“无事,孤就是单纯地好奇。” 这茬过去了,燕琼又说起盐运一事。 “照陈老爷这么说,最近盐价还低了不少,平日父皇不来的时候,那怕不是要更高,可是……” “这账目却对不上,比起往年呈上来的数目少了不少,今年没什么大灾祸,但是数目却比不上三年前的水灾之际,那这些盐都去哪儿了?” 程朝垂眸,还能去哪儿,左不过是那些官员富商的家里头。 他又想起那句话,他们宁愿都撒在太湖水里,也不愿低价卖给百姓。 荒谬,却也可叹。 “盐税反而比前几年多上缴了,一般来说,盐少税少,盐多税多,可如今却是盐少税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燕琼眯着眼睛,手指敲着账本,很不解的样子。 (看看新文《我在古代当宠妾的日子》,请移步我作品区域,谢谢!) 第138章 听书,线索,闲话 程朝抬眸,盐少税多?若是贪污,便会出现截然相反的局面,应当是盐多税少,就是盐多,但缴税少。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回到行宫,由燕琼去禀报,程朝和许典几人就说要去外面逛逛。 换好衣裳,几人就拿着扇子出去了。 江漓非要听说书的,他们就在二楼寻了个位置坐下。 程朝托腮,“左不过就是些江南的才子佳人风流韵事,听听也就过去了。” 果真。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哎,说起这巡盐御史家的次子,那可是说不完的话!” “遥想他当年不过十三岁上下,一个唇红齿白、也颇为俊俏的少年,在那京城里一掷千金,谁人不羡慕?” 说书人捋捋胡须,又向着京城的方向抱拳。 程朝惊奇地看向江漓,“巡盐御史?是谁?” 江漓摇头,齐黎宁倒是知道,“貌似是姓周的。” 几人又继续听。 说书人口若悬河,“惹了多少小姐的芳心,就说一月前,寻芳阁的一位盈盈娘子,最是美貌无双,才情也好,那小令写的连我老道看了都啧啧称奇,感叹其不输于易安文君,满腹惆怅皆系于此。” 恰巧小二也甩着毛巾将糕点端上来,程朝问他,“盈盈娘子?” 小二爽笑着,“盈盈娘子可是我们苏州城鼎鼎有名的人儿,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若只是如此,也不说什么了,这天底下好看的人物多了去了,可盈盈娘子不同,她还通诗书,周二公子为了盈盈娘子多次一掷千金。” “几位客官知道太湖吗?周二公子曾为了盈盈娘子在太湖上设宴,满苏州城的有名号的人物都来了,画舫的大船的灯亮了一夜!” 程朝还真不知道,只记住了盈盈娘子美貌才情,周二公子一掷千金、为佳人在太湖上设宴。 临走时,小二还无意中说了一句,“听闻当日太湖水都浑浊了。” 太湖水浑浊了? 说书人又道:“今日可是盈盈娘子杨柳腰的时候,不说了,不说了,老道要去一赏了!” 下面有好事者笑道:“嘿,你个老道!” “盈盈娘子这是也把你给俘获了?” 江漓挑眉,“不若咱们也跟着一起去看看热闹?” 程朝心中有谜团,可有可无地应了。 杨柳腰是支舞,盈盈娘子戴着面纱跳舞,底下的观众离戏台子很远。 程朝一直想着那些盐都去哪儿了,这些人为什么缴税反而多了,连台上的舞都没注意看。 一舞毕,程朝才抬头、旁边几个人的闲聊进入他耳朵。 “周二公子怎么没来?盈盈娘子的场合他必要捧场的。” “他自己家里也一堆烂摊子呢,估摸着是闯下了弥天大祸,周御史才关了他那么多天,连出来都不叫出来的。” “唉,好像是这么回事,那日周二公子在太湖上设宴,好多少爷都捧场去了,那些少爷这几日也都没出来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朝蹙眉,是什么样的弥天大祸呢……? 周二公子,巡盐御史,是盐! 他猛地拉着齐黎宁拨开人群向外走去,江漓和许典摸不着头脑,连忙跟上他,“你做什么?走的那么急。” “我有新发现,要同太子讲!” “就看了一会儿跳舞,能发现什么?” “盐。” 回到行宫,程朝就立即去了太子那里。 “当日周二公子有在太湖上设宴,臣怀疑,是将盐撒进了太湖水,后面有小二说,翌日一大早,有人发现太湖水浑浊了。” 燕琼抬眸,“巡盐御史周和……” “为何要将盐撒入太湖水里?” 程朝摇头,“臣不知,只是未免打草惊蛇,殿下还是先不要派人抓了周二公子等人,臣认为,寻芳阁的盈盈娘子,是个突破口。” “好,孤记下了,孤会派人调查,你辛苦了,孤会和父皇说明你的劳苦功高。” “臣不敢。” 燕琼笑,“你敢。” 第139章 撒盐,洛邑,董文黛 过了两天,程朝又被叫过去了,他眼角一瞥,还有许多人,有那天见过的盈盈娘子,还有一些少年们,他推测就是在太湖设宴的那群人,最领头的就是周御史和他的次子周二公子了。 圣上在书桌上怒吼,“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些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能养活天下多少人,你们、你们竟敢当作笑料尽撒在了太湖水里!” “你们都想法子将太湖水里的水引干净,换来的都是干净的水,可这些盐却不肯低价卖给百姓!一时的争风吃醋,为了一个妓女,你们、你们,你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周二公子涕泪横流,他也着实没能想到圣上能发现,那日他和张家的少爷打赌,说盈盈娘子定是更喜欢他送的红玛瑙手链而不是张少爷送的珍珠项链,谁知盈盈娘子竟选了那珍珠项链,叫他好一顿失了脸面。 当即就和张少爷比试,他说他敢将这画舫船里的盐都撒出去,张少爷顿时无话可说,只讥讽一句,“你撒啊!” 他喝了酒,美人在侧,不肯让盈盈娘子轻看了他,脑子一抽,就让人将一船的盐都撒出去了,还咸死了不少鱼。 程朝更是惊讶,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至此,程朝的任务就完成了,之后如何处理就是人家天家父子的活了。 国子学也要启程回京了,满打满算在苏州待了也就十五六天,学子们都很不舍。 又过了七八天,才返回到京。 程朝却不能继续上学了,“二姑母?” 李氏道:“你二姑母也是个可怜的,嫁的远,逢年过节都回不来,唉,朝哥儿,你去替我们看看吧。” 程二姑奶奶的女儿出生,她于子嗣上一直遗憾,好多年才得了一个女儿,疼的跟什么似的,写信让程家人也过来看看。 程运要上职,程老太爷夫妇俩年纪大了,都去不得,还得要程朝几个男孩子去。 程瑜柯参加府试去了,程育还小,只能程朝、程瑜林和程望三个去。 相较于程望,程朝和程瑜林这个堂弟更投机,特别是二人并非同父,程瑜林爽快干脆。 “姑母多年夙愿,z如今才算是圆满了。”程瑜林感叹,他说的是程二姑奶奶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程望附和,“想必小表妹也很可爱。” 五六天的时间到了洛邑。 程二姑奶奶嫁的不错,当年二姑爷是洛邑知府的位置,现在早就升到了河南巡抚,官职大的很。 府邸也气派,三少年都认为比他们京中侍郎府上还气派。 程二姑奶奶见了他们未语先流泪,“朝哥儿,上次见你还是你六岁的时候呢,如今你都十四了,光阴如流水啊!” 程二姑奶奶为了庆贺程朝远赴洛邑,还操办了一场宴会。 一群人正在前院里互相吹捧,二姑爷拉着程朝止不住地跟旁人夸赞。 后院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扑通”一声,后院炸开了锅。 “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 程二姑奶奶心脏咚咚地跳,在场的都是官眷小姐,那落水的自然也是,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逃不了。 “快去救人,让懂水性的丫头或是婆子下去!” “不可让小厮侍卫下去!” 恐坏了名节。 后院那么大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前院,二姑爷吓得一愣,“可救上来没有?” 小厮苦着脸,“没呢!” 二姑爷就带着程朝三兄弟去了后院。 在程二姑奶奶的主持下,勉强没乱成一锅粥,婆子下去了两三个,才将那落水的姑娘救上来。 众人一看,都是惊了,竟是河南总督的女儿董文黛! 这可不得了了,河南总督是在场官位最高的,是正二品,比二姑爷这个从二品河南巡抚的职位都要高,这董文黛还是河南总督就疼爱的女儿。 如今不清不白地落水了,河南总督岂不是要怒发冲冠? 第140章 河南总督,青眼 董文黛是河南总督的原配嫡女,她幼年丧母,河南总督和妻子伉俪情深,对妻子唯一留下的这个女儿也是当作心肝宝贝地疼,董文黛可以说就是河南总督一个人养大的。 虽说后来河南总督续弦了张氏,张氏也生了一儿一女,可跟董文黛都是不能比的。 河南总督的夫人也不在,董文黛已经十四岁了,听说她十二岁的时候,家里的事就全权交给她了,她继母张氏和两个弟妹都沾不了一点,当时可惊煞了一众人等,纷纷传言:若谁运道好娶了这董小姐,就是娶了座金山银山,还有岳父大人帮衬,可谓是春风得意。 此次,也是董文黛代表河南总督一家出席的。 程二姑奶奶快要吓晕过去了,我的老天爷来,河南总督家的掌上明珠董小姐! 幸运的是,董文黛很快就醒了,大夫郎中检查过了,也没什么后遗症。 程二姑奶奶和二姑爷才双双松了一口气。 程朝是外男,也没有过多知晓董文黛的事,和两个弟弟去看了小表妹。 小表妹已经两个月大了,古灵精怪,程朝拿着拨浪鼓逗她,“你们瞧,小表妹这机灵劲儿很像意哥儿呢!” 程瑜林点头赞同,“确实像。” 刚陪着小表妹玩了一会儿,前头就传话来了:河南总督到了。 程朝几人对视一眼,得,为宝贝女儿撑腰来了。 河南总督长的不像个总督,反倒像个凶神恶煞的将军,至少程朝觉得,比谢将军还像将军。 不过就算是最凶神恶煞的人,也会有自己的软肋,恰巧,董文黛就是河南总督的软肋。 堂上,河南总督冷哼一声,“我家小女是在你们这落水的,怎么?你们不想给个交代?” 二姑爷忙道:“总督放心,我们已经调查好了,只不过……” 河南总督一拍桌子,“只不过什么?” 程朝看着他,淡声道: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总督既然都不怕,那我们也不必怕了。” “此番就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扮作侍女混进来,要刺杀董小姐,想必总督心里也有数吧。” 连程朝一个外人都能想到是河南总督的续弦张氏策划的,河南总督怎会想不到,他脸色瞬间阴沉,对着他们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多谢几位了,尤其是这位仗义执言的小郎君。” “不知小郎君是……?” 二姑爷以为河南总督是对程朝青眼相看,忙介绍道:“这是下官的侄儿玉章,特地从京赴洛来看看我们。” 河南总督眼神深意,“玉章,倒是个好名字。” “长的也好,瞧这口齿伶俐的,脑筋转得快!” 程朝不知道他说这些是干什么,只能笑着。 只是等河南总督走后,二姑爷望着他,有些忧虑,“玉章啊,那总督大人怕是看上你了!” 程瑜林一惊,忙忙道:“姑父,那、那总督大人竟是……” 程朝打断他,“总督大人应是看上了我做女婿,有意将我配与他那掌上明珠董文黛。” 程二姑奶奶颇有微词,“那董文黛虽说长的俊俏,性子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她年幼丧母,家里还有一个继母、两个弟妹,实在不是上上人选。” 程朝倒是觉得自己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况且林夫人还有意在京中五月的时候举办夏日宴呢! 不过,他最后还是和董文黛见了一面。 三日后,程朝几人就要回京了,他们还有学业,待不了多久,也就是看一眼他们就罢了。 河南总督携董文黛上门了,“特此携小女感谢巡抚还有玉章。” 程朝和二姑爷对视一眼,二姑爷忙道:“不敢,不敢。” 谁知河南总督口出惊人语,他笑眯眯道:“不敢什么,以后说不定就成了姻亲呢!” “我小女文黛文貌出众,十二岁就管家了,还是偌大的一个总督府,玉章之名我在京也听过,不若……” 他言下之意谁都清楚。 程朝不怕他,拒绝道:“总督不必拐弯抹角,只是我母亲早就有了人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恕我辜负您的期望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强买强卖的事儿,这河南总督是位高权重,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地方官罢了,他们侍郎府也不差,更何况他的前途未来那是所有人都知晓的,救驾之功…… 他未来不会差了。 第141章 夏日宴,好友 董文黛觉得羞涩,急急拉了河南总督一下,河南总督才沉着脸忿忿离去。 二姑爷沉沉叹息,“玉章,你们兄弟几个先回京吧。” 程朝几人也怀着一肚子心思回京去了。 程瑜柯府试三十六名,这个名次还不错,程二叔也罕见地对着他和铃姨娘和颜悦色。 程朝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他们家的叔叔父亲,好似对儿子都是很复杂的,就像程运和他,程瑜柯和程二叔,程期和程三叔。 回京后的第二天,就去国子学上学了。 章讲师乃是人中龙凤,程朝听孟珠说他已经担任了殿试的主考官。 五月,林夫人和几位夫人要举办夏日宴。 程朝等人在下学之后就统一去了齐国公府。 齐国公府外头来来往往,香车宝马,程朝一个不留意就被刚下马车的吴夫人叫住了。 “唉,玉章!” 吴夫人热情地迎上来,她本身就是个热情好客的性子,免不了夸赞他们几句。 “瞧瞧,这是齐国公的世子吧,早就听你母亲说过,你们玩的最好不过了。” 吴夫人掩着嘴笑道。 谢优云不乐意了,笑容满面地冲着吴夫人道:“林伯母没说过我吗?” 吴夫人有心逗他,“这是哪家的哥儿,难怪人家总是说鲜衣怒马少年郎,这话不假!” “谢将军是我爹!” 谢优云一提起谢将军就很自豪,将军保家卫国,这样的大英雄却是他父亲,换谁谁不得意?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府里。 夏日宴顾名思义,就是在湖边设宴,微风吹来,凉爽神怡。 何郁见到了程朝就迎上来,“听嫂嫂说二姑母生了个小表妹,你去洛邑瞧瞧了,去了那么些日子才回来,意哥儿都想你了!” 程朝无奈,他在洛邑还官司缠身呢,董文黛和河南总督,不是善茬啊! “意哥儿来了?” 何郁神秘一笑,“在我哥哥那儿!我带你们去!” 江漓撇撇嘴,“哼,你那哥哥,不说也罢!” 何冕比程朝大了将近十岁,在程朝还未成名之际,何冕就是京都里父母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为此,京中的子弟们都对他很不满,怨声载道,直至程朝成名,少年玉章名满京都,何冕的热度才降下来。 可是何冕和程朝是不一样的,程朝相反就没有何冕这么招仇恨。 程朝性子好,爱笑爱闹,京中的子弟们少有仇视他的,大约都是和他能说上两句话,还有不少都是他的好友。 齐国公世子齐黎宁,谢将军独子谢优云,工部尚书嫡次子许典,户部尚书之子江漓,都愿意和他玩。 六部中占了两部,文武世家都有,有勋贵国公,有威武将军。 更别说邓熙和庄策了。 庄策从小就疯,程朝记得清楚,五六岁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五月夏日,公主娘娘设宴,庄策将一位小王爷推入了池子中,只因小王爷口无遮拦,议论他的亲生母亲。 小王爷虽是皇室宗亲,可也早已落魄,庄策可不一样,他父亲那时是相国,还没有右相争夺权力,这样一个疯子、小霸王,全京城人的纨绔子弟都不敢惹,更别说程朝这样清贵人家的少爷了。 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庄策桀骜不驯,可手中总是盘着佛珠,又很神圣高洁的模样。 何郁回头,“我哥哥怎么了?” 江漓挑眉,“当年的何冕,哪个像你我这样的小孩没听过?” “就连你,说不定也被你哥哥的锋芒掩盖,只能活在他的荣耀下。”许典讥讽道。 何郁垂眸,冷厉之色稍瞬即逝,他冷脸不语。 气氛凝固,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桥头,何冕抱着意哥儿玩水,意哥儿瞧见了走过来的何郁和程朝,兴奋地拍手叫喊,“叔叔!舅舅!” 何冕笑道:“你们来啦?许哥儿,你兄长嫂嫂和你侄女儿雪姐儿在那边呢!” 程朝逗了逗意哥儿,随口问了句,“除了咱们熟知的,还有哪家?” 何冕顿了顿,“永安公主和嘉仪郡主。” 第142章 深情,未雪,童言 永安公主是圣上的第五女,不算得宠,也论不上失宠,嘉仪郡主是圣上同母兄长的女儿,很得宫里太后娘娘的喜欢。 总之,都是贵人。 程朝蹙眉,“只是我母亲和齐伯母一起举办的春日宴而已,公主和郡主乃是千金之躯,怎么会登我们这臣下门第?” 何冕看了他一眼,“你也说了,是岳母大人举办的,公主和郡主自然看上了你。” 程朝手指一僵,郡主也就罢了,可公主他实在尚不了,本朝没有尚公主、做驸马之后就不能为官要职的规定,只是永安公主不同,她有一个不得了的兄长——太子燕琼。 若是他成了永安公主的驸马,所有人都会认为太子和他们是一党的,且不说现在原书崩了,程朝也不知道燕琼能不能登基,就说现在,都是祸。 林夫人也知晓一个公主、一个郡主来了,和齐国公夫人双双沉默。 “国公夫人,世子也未婚配,公主或是郡主是天潢贵胄,顶顶的贵女,配世子也正合适。”林夫人先发制人。 齐国公夫人也不是吃素的,这年头,公主郡主已不是好的结亲人选了,现在是储位之争时期,和皇家结亲反惹得一身骚。 “我们宁儿自幼体弱,公主郡主怎会看上?倒是玉章……” 林夫人气的头疼,还得吩咐下去好好招待两个不速之客。 男客女客是用屏风分开坐来的,南青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对面柔儿的背影,程朝敲了敲他的头,“回神了!” 南青叹息,“柔儿她到底不是正经的小姐出身,我怕她……” 程朝暗暗翻了个白眼,谁敢小看她?你父亲可是言官、御史,有谁敢得罪你?柔儿还是你的真爱! 庄策对柔儿的出身很是看不上,对南青也没个好脸色,“你那柔儿也是好心计,能让你舍了天下所有的千娇百媚,独独有她一个!” “当真是可笑!天底下哪有这样深情的故事!” 南青气不过,又忌惮他丞相之子的身份,只不痛不痒了一句,“天底下还就有这样的情深不悔!” 宴会的老三样就是谈诗论词、射箭投壶、说笑玩乐。 程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意哥儿说话,夏哥儿和棠哥儿、梨姐儿都没有来,新婚不久的程葵陈萍也没有来。 小孩子也就只有意哥儿和许典的小侄女雪姐儿。 雪姐儿是个调皮的,次次都将她小叔叔气的头发倒竖。 “许未雪!” “你给我过来!” 许典气急败坏,喊道。 程朝忍笑抱着意哥儿看过去,许未雪正冲着许典做鬼脸。 意哥儿不屑地望着她,大喊:“难道你的招数就是做鬼脸吗?我敢尿在我叔叔身上,你敢吗?” 何郁的脸噌一下红透了,女客那边也是瞬间安静。 方才正巧两边都没什么人说话,意哥儿嗓音穿透力又强,简直让别人想不听见都难。 不久就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 “意哥儿,你!” 谢优云指着意哥儿,捧腹大笑,“意哥儿,全京城的小孩,你是顶呱呱!” 邓熙更是当场将自己的纨绔子弟名号传给他,“意哥儿,我看你天赋极佳,很有纨绔子弟的料子,日后必定是京城里你们这辈儿最纨绔的子弟!” 连庄策都忍不住大笑出声,看向意哥儿的眼神里都是兴趣。 程朝更是笑的直不起身来,将沉甸甸的意哥儿给谢优云抱着,意哥儿吃好喝好玩好,也很重,他怕给齐黎宁累着了,只能交给谢优云抱着。 主要,还是怕意哥儿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对,在他身上撒尿。 南青则画风不同,他开始嘿嘿幻想起自己和柔儿的孩子。 “表哥,你说我和柔儿以后也会有意哥儿这样惹人疼的孩子吗?” 程朝觉得无语,瞥了他一眼,“你和你的柔儿商量去吧。” 何郁气的咬牙切齿,原本只有许典一个人生气,旁边人都在看笑话,现在,又多加了一个他。 他和许典对视一眼,倒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罢了,都是熊孩子惹的祸。 方才那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 女客那边,长平侯夫人摸摸鼻子,连忙给儿子孙子找补,“小孩子的话,哪能信啊!” 她话音刚落,意哥儿就气哼哼地大叫大喊:“我舅舅才看不上你叔叔!” 气氛又是瞬间安静,长平侯夫人开始反思自己,孙儿一次外向换来我一次宴会的内向。 第143章 少年心性,娃娃亲 原是许未雪和意哥儿相看两厌,许未雪叉腰冲着意哥儿轻蔑一笑,“你舅舅和我叔叔可是好朋友,他们常在一块儿玩!” 意哥儿才脱口而出那句话。 谢优云方才还乐呵呵地看热闹,现在抱着怀中不断扭动还沉甸甸的意哥儿,他才反应过来,“啊!朝哥、朝哥,快将他弄走,他万一尿我身上怎么办!” 他中气十足,声音穿透力不比意哥儿弱,女客那边的谢夫人脸色一僵,心里已经琢磨了一百种方法,只差回家告诉谢将军让他执行。 她勉强一笑,“诸位莫见怪,我们家优云就是这个性子,最喜欢大吵大闹的——” 她还没解释完,那边又传来凄厉的声音,谢夫人无地自容,又是谢优云。 “朝哥,救救我!” 林夫人和齐国公夫人等人忍笑,“理解理解。” 程朝连忙接过意哥儿,“成了,别喊了。” 意哥儿现在就相当于一个定时炸弹,程朝将他递给他亲叔叔何郁。 何郁将意哥儿翻过来,冲着他屁股就是几巴掌,“何书意!不要胡言乱语!” 意哥儿委屈巴巴,伸着手要程朝抱,程朝安慰他几句。 许典不满了,“程三,你惯会装好人的,神仙圣人都被你给当了!” 江漓也道:“我们是红脸,你是白脸!” 程朝懵逼,怎么成他的吐槽会了? 许未雪眼珠子一转,趁着她叔叔“高谈阔论”的时候,跑到程朝后面,可怜兮兮道:“程叔叔……” 她年纪小,长的却好,哭起来双眼含泪,可可爱爱的,程朝心都化了。 许典气的将许未雪拽过来,“好你这个仗势欺人的!” 何冕和许典兄长站在高高的石阶上注视着这边,“真是少年心性!” 何郁不但意哥儿口出惊人,许未雪也不差,又跑到南青那里。 南青瞬间被她俘获了,乐呵呵地抱着她。 程朝也抱着意哥儿向投壶那里走去,“意哥儿,我教你投壶。” 意哥儿却意见不同,他软糯糯地抬起脸看着程朝,“不,我要学射箭,母亲同我说过,舅舅射箭一流,是国子学的头名,我长大后,也要和舅舅这样厉害!” 何郁凑上来,盯着他冷笑,“你怎么不尿在你舅舅身上?非得尿在我身上?” 意哥儿嘿嘿笑两声,羞涩地用手指捂住眼睛,过一会儿觉得没人看他了又拿开,却正巧对上程朝和何郁含笑的双眸。 何郁笑骂,“你这个鬼机灵!” “我们侯府就属你最精了,跟小妖怪似的!” 程朝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还有他祖母、你母亲,长平侯夫人才是成了精的老妖婆! 谢优云从程朝后面拉着意哥儿的小手,“我也可以从旁指点指点,我爹可是大将军呢!” 他这么一说,程朝倒是想起了谢将军明年出发边疆的事儿,他让谢优云跟他并肩,偏头看他,“边疆如何了?” 谢优云道:“还没起战事,可我估摸着,这两年边疆必有一战。” 程朝拉着他的袖子安慰几位,“你放宽心,谢将军英勇无比,不会有事的。” 谢优云皱眉,“但愿吧。” 程朝手把手教意哥儿射箭,谢优云也从旁辅助。 中途,何冕和许典兄长下来了。 何冕笑道:“我这个不省心的儿子没给你们添乱吧?” 庄策凉凉道:“世子自己觉得呢?” 何冕脸色不变,将意哥儿牵过来,笑容和煦地对许未雪招手,“雪姐儿,过来。” 许未雪迟疑。 许典兄长咳嗽一声,许未雪才过去。 何冕冲着许典兄长夸赞许未雪,“瞧瞧未雪,琼鼻樱唇,长大后也必定是个美人。” 许典兄长好心情地挑挑眉,“是呢,她和她母亲长得很像。” 听着他们的对话,程朝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有种要给意哥儿和雪姐儿定娃娃亲的节奏? 有种用儿子女儿交换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第144章 最爱说笑,相亲 许未雪和意哥儿大眼瞪小眼,许典倒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他看向兄长,“哥……” 许典兄长摆手道:“只是让两个小孩子玩玩罢了。” 程朝将意哥儿抱起来,“既然姐夫和许家哥哥相谈甚欢,那我继续教意哥儿射箭吧。” 何冕垂眸,“去吧。” 谢优云紧跟着他,他喋喋不休,“我瞧着,你那个姐夫好似和许典那个哥哥说了什么……?” 程朝拉弓,给意哥儿示范,边说着,“就是如此,他们大人之间的事,却要拿小孩子做筹码,真的是……”他冷笑,“倏”地一声射进了树干上。 女客那边,原先永安公主和嘉仪郡主是在内室的,后来就过来跟各位夫人太太们攀谈,其乐融融。 林夫人却坐立不安,永安公主已经瞟了她好几眼,嘉仪郡主也拉着她笑说话。 永安公主瞪了一眼嘉仪郡主,她是个明白人,她也没有那么喜欢程朝、非他不嫁的那种,只是皇家子弟的喜欢,总要掺杂着许多算计,太子兄长已经暗示过她了,为了太子兄长的大业,她必须要嫁给程朝。 嘉仪郡主相对纯粹很多,一直眉眼弯弯地缠着林夫人说笑,又许多次不经意间提起程朝。 “林夫人,我早就听说了,您几个子女当中,就属玉章公子最爱说笑,您同我说说他吧。” 林夫人假笑,“哪里,我们玉章最是个混世魔王,在家里将他爹气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林夫人怎么舍得编排自己的儿子?只是为了让嘉仪郡主放下程朝才如此说而已。 “他最好玩了,跟着几个好友成天满京城的瞎窜,等闲是见不到他人影儿的。” 林夫人道:“臣妇和他爹就想找个贤惠温婉、能管教他的媳妇儿,大家主母嘛……” 嘉仪郡主纠结,脸皱了皱,自己好像一个都不占,她既不温婉,也不贤惠,也不舍得管教他。 她鼓了鼓嘴,刚想和林夫人说话,永安公主就横插一句,“嘉仪妹妹,太后娘娘最疼你了,势必要给你找个世子配配,我瞧着齐世子就不错。” 嘉仪郡主实在不会反驳别人,只气的脸红彤彤的,“你”“你”两句,愤愤地一甩袖,气鼓鼓地带着侍女走了。 永安公主和林夫人对视,轻柔柔地笑道:“嘉仪妹妹和玉章公子很不合适,她是个刁钻娇蛮的性子。” 林夫人暗忖:你也不合适。 意哥儿对弓箭很感兴趣,即使现在拉不开,也兴冲冲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程朝陪着他玩,有侍女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程朝才知道,现在这场夏日宴才正式开始。 既是一场相亲宴会,又怎么能不叫男女双方见面呢? 虽不可能像现代一样,面对面沟通,一开口就是介绍年龄身高相貌工作月薪年薪,在古代就是隔层帘子看一眼罢了。 可是古代讲究门当户对,比方说:正三品的京官就是比同品级正三品的地方官高,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而六部也是有顺序的,吏部就是比户部好,尚书就是胜过侍郎,左就是比右更尊贵。 好比程朝,他爹程运是正三品,他择偶对象的家世范围就是在正四品到正二品之女之间,他身上有官职,便是郡主公主都能尚的。 当然,也分嫡庶次序。 燕朝讲究“低门娶妇、高门嫁女”。 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适龄的男女分开坐来。 许典翘腿,“唉,程三啊,那公主郡主的都看上了你,那些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哪里敢跟她们争?” “你的归宿啊,不是公主,就是郡主。” 江漓笑道:“那可巧了,程侍郎多年夙愿得以圆满!” 他说的是程运做梦让程朝尚公主。 程朝气得肝疼,他本来就愁,公主郡主都是皇家女儿,他还真不想娶,江漓和许典两人还火上浇油,追着他们俩打。 第145章 窗读之情,东宫 永安公主和嘉仪郡主都表明看上了程朝,那些原本有心思的只是歇了心思,她们又抢不过公主、郡主。 永安公主一心想完成兄长的交代,急的额头都冒汗,没空管在林夫人那缠着说笑的嘉仪郡主。 跟着齐国公夫人耳语几句,齐国公夫人才遣人去叫了程朝出来。 “咱们公主娘娘说,对朝哥儿有些好感……” 林夫人脸色不好。 永安公主提出要和程朝去花园里逛逛,林夫人将一大批下人都遣了出去跟着他们。 程朝和永安公主保持着距离,下人隔得不远。 永安公主一看这架势,又看着程朝一副对她敬谢不敏的态度,哪能不明白,只得酸涩着心情换了策略,用第二计。 罢了,皇家哪有真感情,还是他们的大业重要。 “玉章公子,你也明白我此行的目的吧?” “毕竟我哥哥是太子,你曾经做过太子伴读,虽然现在伴读早就被解散了,但是你和我太子兄长,到底是有几分的窗读之情吧?” 永安公主转身偏头看他。 程朝回答:“臣与太子殿下及诸位伴读都有过窗读之情。” 所以,不止太子。 永安公主索性将话都说明白了,“我也不想和公子打哑谜,我相信公子的为人,既如此,便都说了,太子兄长说你可以不忠于他,只是你也不能为三皇子、四皇子效劳。” “太子兄长知晓一件事儿,你若是想明白了,明日便去东宫和太子兄长谈谈吧。” 永安公主将话都说出来后倒是轻松不少,只是……还有些淡淡的惆怅,她和这位久负盛名的玉章公子,是永远也不会有交集了。 程朝以为燕琼的意思是让站队、他支持他,没想到是让他不站队,明日东宫是必去了。 …… 程朝满腹心事,今日正好是休沐,他便要进宫了。 好在从前做太子伴读的时候,燕琼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个进宫出宫用的木牌,拿出以后,侍卫就缓了脸色,遣人去东宫询问太子,得到肯定答复后,侍卫就让他进宫了。 这次进宫和前头几次的心情都不一样,程朝既期待太子要告诉他的事儿,又有些忐忑,他和太子早已不是当初伴读的情谊了。 还是那个小内侍迎接他,“程少爷,一别数月,太子殿下早就等着您了!” 燕琼逗了逗鹦鹉,鹦鹉道:“程少爷!程少爷!” 程朝心下一笑,这鹦鹉是他做伴读的时候就喜欢的,那几日他和何郁、南青等人最喜欢就是在下课的时候逗鹦鹉,叫他说话。 他教“人之初、性本善……”,南青教“何郁是个大坏蛋”,何郁教“南青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燕琼道:“你许久未来东宫了,这鹦鹉还记得你,实是叫孤讶异啊!” “想好了吗?” 程朝点头,“请殿下放心,先帝在时,臣祖父便为户部尚书,当今在时,臣父亲官拜户部右侍郎,先帝常说臣一家乃是清流世家,臣不会让先帝错看了。” 燕琼笑道:“好,孤希望,你也能成为孤的子房。” “你们家那个张氏,是燕琮的人。” 程朝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张氏?程期在祖籍的妻子?还怀有身孕。 他谨慎道:“望殿下告知。” 燕琼道:“张氏是怀有身孕,也是程期娶的妻子,可……在上京途中被燕琮派人杀害了,现在这个,是燕琮找来的。” 程朝走出宫门的时候还一直想,程期在地下如若知道他的妻子儿女被杀害,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总之,他这脉没有后代了。 他们一直都怀疑张氏的目的,可从来没想过,此张氏非彼张氏,她从头到尾,都是个冒牌货罢了。 回到侍郎府,他就寻了程老太爷说明此事,程老太爷也是良久沉默,叹息道:“将人押到官府去。” 从张氏房间里搜出了书信,大抵是有个计划: 先故意流产,再哭着去官府上报,然后控诉侍郎府草菅人命、苛待遗孀。 就这两样,都是让程运掉官的罪名。 幸好,程朝感叹。 第146章 美人计,乡试,民族问题 程朝也明白了,三皇子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既如此,就莫怪他狠心了。 所谓美人计、美人计,从不是将美人送到床上,而是攻心。 郑观音她怨恨三皇子,她原本认为她进了三皇子府里做侧妃是圣上的旨意,没成想是三皇子贪恋她美貌、向圣上讨过来的,圣上压根儿没准备将她赐婚给别人,因为她扮过观音,圣上的意思就是放她回去、让她继续扮观音、自行婚配。 一个渴望自由、宫外世界的人,又怎能不怨恨呢? 正巧程朝在宫中做伴读的时候,和郑观音打过照面,郑观音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程朝一直都没看,今日才翻开,上面写着:共敌王宗,我要自由,你要家族。 王宗,合起来就是一个琮字。 三皇子这样三心二意的人,也会专宠郑观音。 * 夏日宴林夫人自己都胆战心惊的,自然也没能给程朝选好妻子,这件事只能告一段落。 时间飞逝,国子学六月放假,七月他就要回了祖籍,准备八月的秋闱,也就是乡试,小诗和杜兰淑也要成亲了,为了程朝,特地推迟了几月,等他乡试回来再举办婚宴。 临行前,他去赵府看了赵先生和杨师母。 赵先生给他准备了一大摞的试卷和自己整理的题目,沉着脸道:“这些一月内都做完。” 程朝失笑,他国子学学业繁忙,已经十几日未来赵府了,赵先生就要“报复”他。 “好好,学生保证完成。” 杨师母又给他端了许多糕点来,言笑晏晏,“下次见面,又要是九月了。” 几人也没说什么,程朝就急匆匆地走了。 杨师母注视着他的背影和赵先生感叹,“孩子大了,天空更广阔了。” 赵先生默默点头。 * 回了应天府,程朝也没顾上调查程期和处理家族事务的事儿,他闭门读书。 直到乡试前一天才出来。 乡试分为三场,一场考一天,倒是不必在考场里睡觉,一场考完歇一天。 程朝装备齐全,他们三个考科举的,上次院试万希老母去世没参加,现在这次丁成玉又不能来了。 程朝还是最后一天才知道的。 他挑眉,“估计又是他爹那个小妾还有那个弟弟生的事端!” 奉信嘻嘻笑着,“是呢!” 事到临头,程朝也只能等考完再去拜访。 这次乡试,他孤身一人,通过层层检查,才进入了考场。 这次环境不错,等发了卷子,程朝先看了杂文和策论。 好家伙! 他哀叹,府试是朋党,院试是君臣,乡试更是重头戏。 来了个民族问题! 和边境息息相关,燕朝西边民族叫西羌,此题就是问:对待西羌以柔还是用武。 真是时政。 《道德经》中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就是要以小见大,见微知着,从细微处入手。 程朝思考,按照他来说,自然要让边疆百姓不受干扰的,刚柔并济,可以施加武力让西羌忌惮,也可以派人说服西羌首领。 总之,如果不用一兵一卒那自然好,若不行,燕朝也不怕。 那怎么从细微处入手呢? 不从国家全局里分析,而是从小人物中提取信息。 据程朝所知,边疆各种民族杂居,势必就会通婚,生下所谓的“混血儿”,那些孩子往往不受重视,被父母视为耻辱,被乡人视作怪物,即使父母疼爱、能安稳长大,他们最多也就是当杂役、干个苦活。 燕朝百姓虽然善良,但是边疆的百姓们日日看见侵犯自己领土、抢劫自己的西羌人也会愤怒,更何况这些“混血儿”了,那更不受待见。 西羌人就更加厌恶这些“混血儿”了,他们崇尚武力,性子直爽豪迈,身材高大,同样,也重视血脉,“混血儿”在他们看来是不纯种的,更何况还流着外族人的血。 这些“混血儿”,是燕朝、西羌的下等人。 加上边疆战事纷起,大人逃命都难,更何况孩子?大约一部分孩子生下来就要溺死的,不论男孩女孩。 (明天更就16岁了。) 第147章 剧情,问题,玄机 程朝就是要谈及孩子这个话题,孩子才是燕朝的未来栋梁。 更何况是边疆的孩子,天生就是早慧的。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一气呵成才松了口气。 剩下的题就没什么难的了。 一场考完,程朝又复习了一天,第三天又走进了考场,接连两天精神高度集中,程朝已经感觉到脑袋晕晕的,但是没办法,撑着也要坚持考完。 这次难在了杂文上,程朝都不知道这主考官、出题的人是谁,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举例是唐玄宗李隆基一日杀三子,大体意思是叫你论述君臣父子关系。 这也怪贴合时政的,大位之争虽然还没到白热化的地步,可是再过两年就差不多到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程朝搁下毛笔,他想起自己接触过的三个皇子和一位公主,太子燕琼、三皇子燕琮、四皇子燕珩,和永安公主。 还有三年前秋狝,圣上让他御前论述君臣父子。 程朝突然很迷茫,他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和原书中的剧情打不着杆子了: 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程芙莫名其妙地喜欢上燕琼了,程芙明明不是一个耽于情爱的人,她最在意就是自己的姨娘,还有万人迷光环,妹妹也曾跟他说过,所有的男主、或者叫做股都是对程芙一见钟情。 可现在谢优云和齐黎宁没有喜欢上程芙,他们也没有和程朝打探、谈论过程芙,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谢优云是谢将军的独子,特别是边疆不稳的时候,谢将军更是水涨船高;齐黎宁是国公的儿子,生下来就是世子,偶有体弱,也顺风顺水十几年了。 他们为何会对程芙一见钟情?仅仅是因为程芙貌美?还是她冷淡的性格? 还有燕珩,这几个男主当中,程朝和他相处最少,同样的,了解也最少,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深宫皇子的形象,心机并且有大志向,可这样一个颇有心计的皇子,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怎么会为了女主程芙放弃他肖想多年的皇位? 甚至为了程芙甘愿赴死? 燕琼,他更是一个特别的人,他六岁就被圣上立为太子,程朝想,燕琼万人之上的前半生,是没有想要却得不来的东西的。 这原书中的人物,好像都有问题。(预警!玄机已经慢慢出来了。) 程朝趴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起身,提笔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论述。 对皇家父子来说,先君臣,后父子。 历史上皇家父子感情破裂的不少,汉朝的武帝和戾太子刘据,唐太宗和李承乾…… 考完这一场之后,程朝回到祖宅,他没有继续复习温书,而是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三场考完之后,程朝还是觉得很疲惫、很困顿,他强撑着将书中人物的信息都罗列在纸上,将自己所知道的大剧情写出来,时间线也画好。 程朝做完这一切,感觉头晕乎乎的,他招呼来画屏,勉强沐浴洗漱一番,才换上了新里衣躺在了床上。 画屏转过身问道:“少爷,我给您点了个香,安神好梦的,这几日您受苦了……” 程朝意识混沌地嗯了一声,就陷入了梦境。 【第一卷·最是橙黄橘绿时 完】 第148章 【后世穿越者·程昭】历史上的爽文大男主 程昭穿越了,得知自己是历史上那位有名的玉章公子,程昭兴奋地脸都红了,太好了! 程昭在现代也就是一个996打工人罢了,穿越到古代还能享受官家少爷的富贵生活,何乐而不为? “咳,你们、你们都出去吧!” 奉信有些疑惑,怎么少爷病了一场起来后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从前他们两个和画屏姐姐都陪着少爷的,少爷从没赶过他们出来…… 奉信有些失落,忍不住问道:“少爷,您以前都是叫我们服侍的啊……?” 程昭脸色一僵,表情狰狞,吼道:“我叫你们出去就出去,怎么那么多话!” “看来是我以前太惯着你们了!这是和少爷说话的态度吗?!” 程昭上辈子唯唯诺诺的,这辈子誓要好好享受少爷的富贵生活,怎么会允许有人忤逆他?连忙摆少爷的谱。 程朝长得好,俊眉修目、顾盼神飞,可是他这样的表情,却生生破坏了那张脸的唇红齿白,瞧着吓人极了。 奉信心下一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满心的委屈,少爷怎么病了一场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奉华连忙拉着他退出去,“少爷恕罪。”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等所有人都出去以后,程昭才从床上蹦起来,嗖地一下围着屋子转了一圈,边点头边嘀咕:“还不错嘛,古代的生活比现代好多了,更别说这个玉章公子还是个官家少爷,有钱有权!嗯,太好了!” 他心里窃喜: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的,上辈子在现代虽然过得窝囊,天天受老板的气,还要被同事排挤,一发工资拖欠不说,还克扣! 程昭暗暗咬了咬牙,那个周扒皮!可算是远离他了!我现在在古代过的风生水起,羡慕嫉妒死你! “我的乖乖来,这都是古董啊!什么!是北宋景德镇的陶瓷!就这样大剌剌地摆出来嘛!真是败家子!” 程昭眼睛都绿了,抱着八宝阁上的陶瓷爱不释手地摸着。 欣赏过八宝阁上的古董装饰,他又一溜烟跑到了书房,每个抽屉暗格都翻出来,“这是湖笔啊!” 他恨不得将这些东西都带到现代,再转手卖掉,到时候他就成了千万富翁了,可他转念一想,还回到现代干什么?在古代他会生活的更好! 程昭又跑到床上,翘着腿回忆: “这个玉章公子叫程朝,和我同名,也算是他的福气了!字玉章,号嘉善,还是语文课的时候老师让背的,没想到现在用上了,啧啧啧。” 程昭扯了扯窗边的帷帐,“是燕朝的内阁首辅,还是太子太傅,仅此一个不是开国功臣却享太庙的,真是厉害啊!” 程昭啧啧两声,“他那时候也才二十几岁吧!太厉害了!十七岁就中了探花,少年英才!十八岁就辅助了帝王登基,我擦,这不就是爽文大男主的剧本嘛!” 程昭笑出声,“我穿越过来了,这些成就都是属于我的了,我就等着名扬天下、流芳千古吧!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好好享受享受,多睡几个美女!” 程昭仰头幻想,嘿嘿嘿地笑,“到时候还可以给后世留一个风流名声。” 他越想越激动,打开门,咳嗽了一声,才装腔作势地吩咐道:“将画屏给我叫过来。” 画屏就在不远处的花房,闻言匆忙赶过来,“少爷……” 程昭咳嗽一声,“你进来。” 画屏不明所以,还是跟着他的脚步进来。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今日我心情好,你就服侍我一次吧!” 程昭按耐不住,急急忙忙说道。 画屏的脸一白,连忙跪在地上,“少爷,您说什么呢!” 程昭皱着眉,不耐烦地啧啧两声,“那你给我找两个女人过来。” 画屏不可置信,连忙劝诫,“前几日夫人才嘱咐过,说少爷您才十二三岁,不能那么快就……就行……鱼水之欢……” 况且从前少爷极力推拒此事,并且说太早成婚对身体发育不好…… 程昭可不管,他发怒道:“什么时候我的事还需要你一个婢女指手画脚了!还不快去!” 画屏无奈,只能安抚他,叫奉华去找林夫人。 程昭美滋滋地等待着美女上门,自己又关注起容貌来,窜到西洋镜面前。 “我的老天爷,这西洋镜怕是不便宜吧,现在更贵,这玉章的家人挺疼他的!” 程昭又想起,人物介绍中说,玉章公子是他祖父的眼珠子、心尖肉,他想起当时语文老师的一句玩笑话,“这可是偏心眼、极品祖父的鼻祖了!” 镜中一个俊俏含笑的少年,脸型优越,高鼻薄唇,程昭很满意,“这玉章公子真不愧是古代着名的美男子之一,长得真俊!” 第149章 【后世穿越者·程昭】我是你爹才对 林夫人推开门,没见到人就急急道:“朝哥儿,你现在还是读书为重,等日后十五六岁了,娘再给你挑几个老实本分的丫头!” 程昭吓了一大跳,他虽然在下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可是内里还是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的,在人家亲妈面前,他还是要装一装的。 “妈、娘,你怎么来了?” 林夫人瞋他一眼,“娘怎么不能来了?娘是怕你糊涂!” 程昭尴尬地笑了笑,又跟着林夫人再三保证,林夫人才满意离去,朝哥儿一向有分寸,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 等林夫人走后,程昭才一脸阴沉地躺在床上,连找个美女都不行,等我以后,一定要天天找美女! 第二天,程昭还在睡梦中就被画屏叫醒了,他一肚子的火气,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发火地吼:“怎么回事!吵吵什么呢!” 侍女和丫头婆子都跪了一地,人人心中都很惶恐,今时不同往日,平时少爷宽宏待下,可是现在不一样,昨天都见识了少爷的“厉害”,连奉信和画屏都被训斥了。 画屏好不容易给程昭解释明白今日要上学,程昭压着一肚子的火气,连那么精致、种类丰富的早膳都没吃几口,刚走到大门处,就碰见了程运。 程运皱眉,严厉道:“你看看时辰,都几点了?才起来!” 程昭沉着脸,“你管我!”说罢就踩着凳子施施然地上了马车。 程运气的连忙喘气,走到马车旁边,厉声道:“你这个逆子,人伦纲常,我是你父亲,你就是这么不孝的吗?就这么跟我说话?!” 程昭呛声过去,“我是你爹才对!” 车夫大气都不敢喘,得了程昭的指令,连忙驾车离去,心里头还震惊奇怪,我朝最重孝道,少爷怎么敢这么跟老爷说话的。 程运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被气晕过去了。 到了国子学,程昭才勉强想起来玉章公子有几个至交好友,不过他才不想和他们虚与委蛇,想到现在才十岁,和那几个好友感情还没那么深,他就放下心了。 到了书德院,他直接就进了仁字班,谢优云来找他说话,他也是不耐烦地趴在桌子上不理他,被吵到了就大声道:“你烦不烦?我不想和你说话!” 谢优云一愣,眼睛红彤彤的,“朝哥、朝哥,你怎么了?”你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程昭眼睛一亮,正好可以表明和他们断交,他站起来大声喊道:“谢优云、齐黎宁、许典、江漓,你们记清楚了,我程昭不想和你们一起玩了!” 仁字班瞬间寂静下来。 许典率先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正好,我也不想和你玩了,程三!” 江漓犹豫地拉了拉他,“许典,别一时意气……” 许典吼道:“他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他就是不想和我们玩了,我们还要贴上去不成?!” 齐黎宁也沉默着无话,他敏感聪明,已经察觉出了这个程昭的不寻常。 谢优云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着,“朝哥、朝哥,你怎么、怎么变、变了……” 程昭心情大好,轻蔑地哼声看他们一眼,转过身继续睡觉。 上课也不认真听,宋驰找他谈话也是不可一世的态度,一点不把他的话放心里,宋驰只能叹气,他眼睁睁看见了一个天之骄子的陨落。 国子学的所有人都发现,程朝变得不一样了。 午膳的时候,程昭一个人哼着歌去了东堂,看见菜品,他的眼睛又亮了,哇塞,这吃的也太好了!一个食堂都吃的那么好。 古代少爷真享福! 中途江漓拽着一脸不情愿但是又往这看的许典,谢优云泪眼汪汪地拉着齐黎宁过来找他。 谢优云啜泣道:“朝哥,你真的不跟我们玩了吗?” 程昭一摔筷子,皱眉不耐道:“都说了,你们还要再听一遍,我就是不想和你们玩了——” 许典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程三你好得很!” “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别后悔!” 第150章 【后世穿越者·程昭】天之骄子的陨落 程昭饱餐一顿后,下午乐韵坊摸鱼后,又上御课的时候借口逃课,顺利地捱到了下学。 刚刚走出国子学的大门,奉信和奉华就一脸煞白地跑过来,哆嗦着嘴唇,“少爷,早上老爷被您气晕过去了,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程昭毫不在意,他管这些做什么?上辈子他已经很累了,这辈子当然要舒舒服服地过,况且玉章公子那么有才华,他担心什么? 程昭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臂,“去浮生若梦!” 奉信简直要晕过去了,少爷、少爷怎么回事! 他们只能苦哈哈着脸又回了侍郎府。 程昭兴奋极了,这可是浮生若梦啊!里头的那个四娘子最是美貌无双,玉章公子他三叔也爱去!可惜玉章公子洁身自好,从来没去过,正好他程昭替玉章公子去瞧瞧! 才申时,浮生若梦就已经是人来人往了,程昭的眼睛都要直了。 没等他行动,老鸨就热情地迎上来了,老鸨凑近后,暗道这样风华正茂的小郎君,怎么来了他们这烟花之地?真是可惜! 程昭财大气粗地挥手,“将你们那头牌四娘子给我带过来!” 老鸨自然见钱眼开,又想着他这样的好容貌,四娘子会喜欢的,屁颠屁颠地准备去了。 程昭喜滋滋地在包间里等着,没等来美人,却等来了怒发冲冠的程运。 “你这个逆子!你、你!” …… 此后京中所有人在那一日都很感慨,他们见证了一个天之骄子的陨落,以往闻名的玉章公子、程侍郎的嫡长子、京中有名偏心眼的心头肉,他开始堕落了,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许典虽说当日很生气,可是后来谢优云说要去劝导程昭,他嘴上说着不去不去,可每一次都是跟着去了,可程昭并非程朝,他暴躁易怒,不似程朝那样爱说爱笑,许典觉得他变了,或者他大胆地想,这不是程朝。 他所认识的程朝,是一个英姿勃发、最爱说笑的少年,他不会顶撞老师长辈,不会出口伤人,不会去那等烟花之地。 可是他们终究劝不了这个程昭,他继续寻花问柳,彻底坐实了纨绔子弟的名头,和他那个三叔年少时一模一样。 林夫人最先开始怀疑,她眼睛都哭肿了,闹着要请人给程昭驱驱邪,认为是厉鬼占了她儿子的身体。 可是没有用,程昭能准确地说出以前的所有事,林夫人再不相信也只能认命了,整日里哭,也照看不了程育,将他送到了李氏那里。 程老太爷看透了,可是他也不能怎么办,只能整天祈祷着程朝能回来,连程运要打程昭他都拦着,怕将身体打坏了,程朝回不来了。 程昭在侍郎府也是趾高气昂的,对底下的弟妹不屑一顾,因为他过生辰的时候,程芙没送他名贵的物件儿,只送了自己做的衣裳什么的,程昭就怒了,连连嘲讽程芙。 或许是这些好日子过惯了,程昭天不怕地不怕,认为自己就是天命之子,要不然为何世界上那么多人,只有他能穿越呢?还穿越到一个历史名人的身上。 程芙对这个长兄越来越恨,直到她姨娘因为不小心拿了程昭的膳食,程昭就将她打了一顿,程芙才做出决定。 接受燕琼的示好,装作爱上他,用他的权势让程昭死的凄惨。 横尸曝野,长兄,您喜欢吗? 程昭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历史上的程朝就是名垂青史、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少年郎?他就要不甘愿地死在野外? 程老太爷得知程昭身死的消息后,再也撑不住了,这些年他一直等着程朝回来,身体早已透支,只靠着信念让自己支撑着,眼下,这信念也没了,撑着想要给永远留在十岁那年的乖孙儿在祠堂上立个长命牌,可程芙却阻止,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程老太爷提着气吐了一口血,喊了几声“朝哥儿”“玉章”,当晚就去了。 第151章 【后世穿越者·程昭】番外1他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林夫人也没好多少,受到程芙报复,被程运给休了,临走前她气愤地问彼时春风得意的程育,“为什么不给你哥哥立长命牌!” 程育淡淡一句,“长兄愚且傲,实非良人,乃程氏一族罪人也,既是罪人,怎可污我程氏祠堂?” 林夫人甩开侍女的手,恨恨朝他甩了一巴掌,“你!你现在高官厚禄了,就神气了?你哥哥他虽然有万般的错,可那不是他啊,我的朝哥儿在十岁那年就不见了……” 林夫人涕泪横流。 程育以为她已经疯了,在说胡话,淡淡地给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母亲病了吧,快回庄子里养病吧。” 侍女连拖带拽地将林夫人给拉进了马车。 林夫人尖叫咒骂着,“我宁愿未曾生过你!你现在不像是我生的,反像是程芙那个婢子所生的亲兄弟,一样样的!”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果然从小不养在身边就不是知心的!你跟老太太是一丘之貉!” “比不上你哥哥一点!” 程育抚摸着痛痒的脸颊,在心里问了一句,“母亲,你觉得就算是寻花问柳的程昭,我都比不上吗?” “我的哥哥,是少年名满京都,被誉为天之骄子的玉章公子,不是那个暴躁易怒的纨绔子弟。” “我问过昔日哥哥的好友,许哥说的对,他不是玉章,玉章是个尊师重道、鲜衣怒马的少年,他还同我说,哥哥是他们几人中最喜欢说笑的,当年他天之骄子的风华,我虽未曾亲眼见过,可是我是能想象的。”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载着林夫人、生他却未曾养过他的母亲,也载着他少年单纯心思的马车渐渐远离。 轻声道:“母亲啊,你我都知道,哥哥早就不在了,十岁那年的一场病就带走了他,那年,他虚岁才不过十三岁,昔年他身边的好友,谢小将军等人都很怀念他。” 小厮小心地觑了他神色,问道:“侍郎,现在去上朝吗?” 程育抿唇一笑,服了服官帽,“去吧。” 程运看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分。 他只有两个嫡子,而这两个嫡子,都是让他骄傲的。 程运原先不明白,可后来冷眼旁观,才知晓了自己的嫡长子、当年他最骄傲的孩子,几个儿女当中花费时间最多的孩子,早已在十岁那年就走了,这个程昭,仅仅是用着朝哥儿身体的冒牌货罢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 边疆,谢优云稚嫩俊朗的脸庞早已变得棱角分明、英姿勃发。 身边的小将悄悄抬眼看他,少年将军遥望远处的山林,眼睛里有他读不懂的情绪,骑在马上这一刻不显意气风发,反倒是落寞孤寂,像是在回忆什么,回忆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小将忍不住说道:“将军,西羌内乱,刚刚扶持幼主登基,那幼主年幼的很,才不足十二岁,现在西羌不足为惧,咱们是趁机攻下还是再等等?” 谢优云眯了眯眸子,“不足十二岁?” 小将点头,叹息道:“说来也感慨,本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就要被那帮臣子推上皇位,拥有本不该是他那个年纪所承受的责任……” 谢优云想起了程朝,他的朝哥,那个活在所有人鲜活记忆里的玉章公子,他离开的时候,也不足十二岁,那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年纪。 谢优云扬声,“攻。” 朝哥不能亲眼看见的风景:山河一统,天下大同,燕朝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他要带着朝哥的期许,亲自攻下西羌,让他也看看,曾经那个活泼开朗、只会依赖他的优云,那个稚嫩的小将军,现在是多么的英气勃勃。 到时候,再仰天问一句,朝哥,优云让你刮目相看了吧? 斩下西羌将领的那一刻,谢优云莫名的眼睛酸涩,提着头颅、跟着大军欢庆的那一瞬间,他想:如若是朝哥,曾经那个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今日,也会斩下头颅,跟着燕朝百姓欢庆吧? 毕竟当年在国子学,朝哥射箭最好,是王师傅盖章过的“射箭投壶,天赋之流”。 他始终爱说爱笑,是他们所有人心目中的玉章公子,那个天之骄子。 (没完!!!朝朝还要会试呢!!!朝朝经历过后,会恍然大悟,然后做出一个灰常重大的决定!!!必须放在这里,因为可以解开朝朝的疑惑!!!) 第152章 【后世穿越者·程昭】番外2他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 齐国公府,齐黎宁咳嗽一声,淡淡地问身边的小厮,“那个僧人怎么说?” 小厮愁眉苦脸,“不成,那僧人就是个骗子。” 齐黎宁轻轻叹气,许是上天都不肯给他们机会吧。 小厮悄悄看他,对自家世子多年如一日的行为也是感慨万分,近日京都谣言四起,说是当年的玉章公子是被来历不明的魂魄占了身子,才与之前的行为大相径庭。 小厮跟着齐黎宁多年,昔日玉章公子的风姿他也有幸跟着自家世子见识过,那样一个明媚爽朗的少年,唉,可惜了! 反正,现在他家世子放出了消息,便不是这样,也要变成是这样了,他相信,不久以后,玉章公子会成为他们所有人念念不忘的少年。 嗯,还是以前那个少年玉章。 小厮想起从前玉章公子下学来国公府玩,他那时刚来国公府做活,不长眼,撞到了玉章公子,可是玉章公子并未责罚他,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还轻柔地扶他起来。 小厮卑微的一生中,都不曾忘记当年的那一幕,他诺诺地抬头,都要吓死了,俊俏的少年将他扶起来,轻柔地拍打他沾满灰尘的肩膀,然后冲他一笑,小厮那时候就觉得,玉章公子是京中最好的少爷,便是他家世子,都比不上。 因为他不曾轻看他们。 现在小厮早已成亲生子,他还是忘不了,忘不了当初那个明媚温暖的少年玉章。 齐黎宁皱眉,这摄魂术他在古籍中看见过,他确信,他的魂魄还在人间,只是没有高僧会这摄魂术罢了。 不过,只要是有希望,他都会去实践的。 玉章啊玉章,你不要任性了,天上地下没什么好玩的,人间有你想的和想你的,你快回来吧。 我们,都很想你。 * 许典将布扔回去,皱眉冷声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小诗点头,“只是林夫人还是哭闹,郎中去看了,说是郁结于心,怕是……没多长时间了。” 许典的手一顿,厉声道:“去请最好的郎中来,我还不信了,这全天下的郎中还没有一个能妙手回春的?” 小诗在国子学辞了小侍的工作后就跟着许典来了许府,反正程少爷不在了,他心痛了许久,几位少爷也都毕学了,他也不想待在国子学了。 …… 许典午夜梦回,还是会想起程朝,如若那时他没有一时意气就跟程朝断交,虽然他内里换了一个魂儿,但起码还有些熟悉的面容让他们怀念,那时那个孤魂野鬼才刚刚上他的身,他们说不定还能将他驱赶回去,可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打那儿之后,谢优云怨恨他,觉得是他太过冲动,才使得他们错过了最佳让程朝回来的契机,从国子学毕学后头也不回地就去了边疆。 莫说他了,连许典这样一个骄傲自满、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爷,都怨恨自己。 他若是那时不那么骄傲,不那么脾气差,或许程三就能回来了,他们现在还是好兄弟,一起玩一起闹,一起跑马一起射箭。 可惜,没有若是。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叫来守夜的侍女,侍女一个激灵,讨好地将外头的消息告诉他:“听说外头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 她觑着许典的神色,许典不耐烦地扬眉,“快说。” “传的是玉章公子被外头来的魂魄占了身子,天启六年的时候就已经去了,留下的是那个孤魂野鬼……” 许典皱着眉算了算,天启六年,是程朝虚岁十三的那年,他也十三。 他挥开侍女,揉了揉太阳穴,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唇红齿白的少年意气风发,气哼哼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大喊:“你发呆呢!那有一只梅花鹿!漂亮极了!” 许典莞尔一笑,刚想回答,转眼换了一个地方。 又是那个少年,“许二,宋讲师说今日讲《梁惠王上》,你会背吗?” 是他们一起在国子学读书时的场景。 那时的程朝脸庞还有些青涩,得意洋洋地炫耀,“我早就会了,不止能背,我还会默呢!前面一小段我还能倒背!厉害吧?” 许典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点头应和,“厉害。” 多年的愧疚和遗憾在此刻得到了纾解。 这么多年,十三岁的程朝从没有来过他的梦,这是第一次。 国子学终没有误了他,程三也没有误了他。 第153章 【后世穿越者程昭】番外3他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 “这是这届国子学的名单,江大人,您瞧瞧。” 江漓接过名单,翻了几页,手指顿了一下,“仁字班怎么多出了那么多人?” 下属不明所以地挠挠头,“都是这么多啊?” 江漓自嘲,对,国子学还是国子学,却不是有那个少年的国子学了,也不再是他们的国子学。 当年一起在国子学读书的日子,现在想来,当真是黄粱一梦。 有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下属嘶了一声,禀告道:“许是近日京都传言,仁字班这才进了许多人。” 江漓随口一问,“什么传言?” 下属是从边远地区考到京城来的,并不是很清楚他们的恩怨情仇,耿直道:“就是玉章公子,传言天启六年,玉章公子被野鬼占了身子——” 旁边一个上官厉声呵斥,“噤声!” 下属急急低头。 上官觑了觑江漓的脸色,赔笑道:“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自玉章公子去了之后,他们都心知肚明,是不能在江漓面前提及他的。 江漓一笑,“没事,他只是不懂罢了。” 就像所有人都认为玉哥儿是他不愿提及的人,是他的耻辱,是他交友的失败。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恰恰是截然相反。 也好,他也能为玉哥儿正名了,他还是那个活在京都所有人眼里的玉章公子。 江漓无端想起那个冒牌货无意中嘀咕的一句话,他说,他们十几岁的时候感情还没那么深,江漓失笑,这也只是你以为罢了,我们是少年好友,一见如故。 “我写了一篇文章,叫礼部的人在京都贴上告示。” 下属拿过来一看,标题是:天之骄子程玉章。 他和上官对视一眼,双双退了出去。 * “为程玉章正名?” 燕琼对这个玉章公子不熟悉,但不妨碍最近京城刮了一股怀念玉章公子的风儿,这风自然也吹到了他这个权力最高者这里。 他纳闷,“行吧,朕允了。” 燕琼处理完政务,他琢磨着去看看皇后。 经过御花园,他饶有兴趣地指了指宫人手里的东西,问左右,“那是什么?” 内侍上前询问,才恭恭敬敬道:“是金丝碳。” 恰巧有个昭仪带着爱宠出来放风,鹦鹉一声声的“金丝碳”“金丝碳”“玉章”“玉章”“伴读”传入燕琼耳朵里。 唤起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好似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一群少年聚在鹦鹉的笼子前,你一句我一句。 那个最耀眼的少年嘴角噙着笑,唤他“太子殿下”。 老实说,燕琼是不想想起东宫记忆的,有谁会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时候还想着从前屈居人下的时候呢? 怕是没有人愿意的。 可是,这段他从未经历过的记忆却令他不愿忘怀。 他看向战战兢兢跪在他脚下的昭仪,“那个鹦鹉……” 昭仪没等他说完就连连道:“能被您看上是它的福气。” 燕琼抚了抚鹦鹉光顺的羽毛,恍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不怕他。 在昔日尊为太子的他面前侃侃而谈。 他曾经的故旧,亦是伴读,他为太子的少年时光,有一个那样的少年。 “让翰林院那几个文藻华丽的,多写几篇文章。” 内侍问道:“写什么?” “写……玉章公子,昭告天下。” * 庄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心慌的厉害,他烦躁地将纸张扔在地上。 怎么都是玉章公子、玉章公子的!烦死了! 一个死人还要他们到处写文章了?他瞧着这圣上也是有什么毛病,跟江漓他们一起胡闹! 他烦躁地扔了笔,转着佛珠,快步走到马厩,就要上马出门。 小厮抱着火红色的狐裘气喘吁吁地赶到他面前。 庄策拧着眉望过去,一愣。 火红色的狐裘勾起了他一些记忆。 当年在国子学,壬等级温字班,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一个少年抱怨着,他难为情地将这狐裘借给他。 庄策泪盈于睫,缓慢着摩挲着佛珠。 小厮小心问道:“大人,您怎么哭了?” 庄策撇过头,嘶哑着声音,“我哪里哭了?只是风沙大,眼睛里进了沙子。” 小厮摸不着头脑,嘀咕着:“哪里有风沙……” 庄策扬鞭策马跑出门,眼泪越来越多,他心道,这京中风沙越来越多了,跟大漠似的,九门提督太放任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思念的眼泪。 (可以算是微群像文吧……) 第154章 梦醒,丁府,暴发户 【第三卷·当时年少春衫薄 开】 程朝真真觉得是大梦一场,他竟然看见了不知道是他哪一世的结局和后续,他确信那个十岁之前的程朝就是他,而且……这个剧情走向和结果像极了原书的剧情。 程朝很疑惑,他确信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没听说过什么燕朝,他所知道的历史是唐宋元明清,压根儿没有一个大一统的燕朝存在,可是……为什么那个程昭反倒是念念有词。 程朝有个可怕的猜想,他所生活的这一方世界,压根不是书中的世界,而是构成了一个新的世界,所以才会朝代更替。 他们以后的叫后世,他们以前的叫历史。 程朝眼神闪烁,这既然不是书中世界,那么……他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可以被改变,至少,现在他早已脱离了作者强行让程昭魂穿,给他设定的纨绔子弟形象。 想清楚后,他猛地一坠落,程朝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跟睡之前一样。 病去如抽丝,虽说他并未生病,但是也大梦一场,算不得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可也差不多了,程朝觉得精神头大好,他扬眉一笑,尽显风华意气。 在梦境里经历了许多日夜,现实中却只是一夜,程朝精神勃勃,想起了丁成玉,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丁成玉,这乡试成绩要三四天才能出来。 程朝想明白一直以来心中的疑虑后,看见外头的阳光也觉得甚是明媚。 丁成玉家在江佩县,程朝坐着马车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他家也富贵,三进的宅子,光是门房就二十几人,这是典型的暴发户。 侍郎府是百年清流、世代簪缨,就算是从前程老太爷未曾发达之际,程氏一族在应天府乃至于整个江南都是数的上名字的,侍郎府门房值守的也就五六个,一天轮三次。 程朝说自己是丁成玉的同窗,那些门房一听丁成玉的名字,脸色就变了,敷衍道:“我们大少爷这几日去山上拜高僧去了,这位公子还是先回去吧。” 程朝知道跟他磨嘴皮子也磨不出什么,就先回了马车,他摩挲下巴,吩咐奉华,“你去打听打听周围,问问丁兄。” 才半盏茶的时间,奉华就脸色不好地回来了,“那些人真是可恶,连消息都没想着隐瞒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丁少爷被他父亲的那个小妾关起来了!” 程朝简直不可置信,一个嫡长少爷竟能被一个小妾给关起来,他连忙问:“那丁兄的父亲呢?” 奉华都忍不住啐一口,“怕也是纵容那小妾的。” 他原本觉得老爷就已经够让人无语了,他跟着少爷的时候时常感叹,怎么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亲!简直闻所未闻,现在乍然听闻丁少爷的父亲,更震惊了。 程朝身怀绝技,那就是在国子学中学的——翻墙,不知是丁成玉的父亲自得自己有二十余个门房还是什么原因,丁府的墙也不算高大,跟旁边府邸的差不多。 程朝知晓这样的大宅子肯定是有暗门的,只不过他没找到暗门,反而从后面林子里翻墙过去了。 他既进了丁府里头,那就好办了,找个人问路,问的不是丁成玉房间的路,而是丁成玉父亲的所在地。 他是官身,丁成玉父亲还真要尊敬他。 丁成玉的父亲在书房坐着喝茶呢,乍一听小厮来禀报,瞬间摔了茶杯起身,“快将少爷收拾好带到正厅!” 两人坐在正厅,程朝笑着发难,“丁伯父,不知丁兄还在府里吗?” 丁成玉的父亲笑道:“在的,在的,这位公子说自己是打京城来的?可有什么证明?” 他害一声,“公子来我这丁府,想必也知道,我们丁府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家,来我们这冒充亲戚打秋风的数不胜数,这时间长了,连我这宽厚人都提高了警惕。” 程朝无语,你还宽厚人?那天下的宽厚人怕都是死绝了。 第155章 凤凰男,发妻,野种 程朝假笑,“丁伯父说笑了,我是京都侍郎府的,特来应天府乡试,小侄不才,蒙圣上恩典,在京中当个小官,六品翰林院侍读和三等侍卫,自然比不上丁伯父。” 丁成玉的父亲惊讶,他才多大?就有了官职,还有了功名,他暗道丁成玉这个小兔崽子藏着掖着不告诉他,真是反了天了! 他连忙端起笑容,“贤侄这是哪里话?不是和伯父生分了?成哥儿那孩子前几日病了,还在家里养病呢!” 程朝挑眉,“可我分明听您家的门房信誓旦旦,说丁兄去山上拜高僧了,丁伯父啊,小侄十余年的岁月中,从没有听过奴仆还可以违背主子意思的事儿!贵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丁成玉的父亲脸色一僵,“许是那门房躲懒,才听岔了,贤侄放心,伯父这就将他赶出府!” 说话间丁成玉也被几个小厮硬拽着来了,他面色苍白,衣裳下都空荡荡的。 程朝霍地站起身,声线颤抖,“丁……丁兄……?” 丁成玉喘了几口气,勉强笑着,“玉章……” 程朝怒瞪丁成玉的父亲,“你是丁兄的亲生父亲,你就是这样待他的?!” 丁成玉的父亲淡笑,“咦,贤侄误会我了,成哥儿乃是我的嫡长子,他母亲还是我的发妻,何来薄待一说?” 程朝心内冷笑,好一个嫡长子,这样的口气,这样的憎恶,让他想起了他的父亲——程运,和丁成玉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好一个发妻,有诗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丁成玉父亲觉得丁成玉母子是他过往贫寒的象征,可他万不该忘恩负义、薄待发妻长子。 程朝想到了一个他早已不用多年的词儿,凤凰男。 丁成玉在家中的境况都是如此,更别说他那个母亲了。 程朝愤一甩袖,“薄待发妻,苛刻儿女,官府是有法规的,你好自为之!” 更别说,丁成玉的父亲还宠妾灭妻,让庶子凌驾于嫡长子上,这触动了当今圣上的痛点,因为昔年,圣上还为皇子的时候,先帝便盛宠郦妃娘娘,前朝后宫都为之侧目,圣上虽不是国母所出,可他的生母音昭仪不受宠爱,屡次被郦妃娘娘为难。 就在几年前,圣上自己也盛宠昭贵妃,虽后来厌弃了,可这始终是圣上的耻辱,以至于多年御史言官纷纷以此劝导圣上。 丁成玉看着瘦骨嶙峋,实则却没瘦多少,精神尚可。 他急急忙忙拉着程朝大步走,“玉章,我母亲她也被关着了!” “她一个小妾,怎么就能关的了你们母子?” 丁成玉苦笑,“还不是被我那好父亲算计了,若不然她一个妾,谁听她的?” 程朝皱眉,“他算计什么?” 丁成玉叹息,“他总是觉得我不是他的孩子……”是野种。 程朝动作一顿,不是他的孩子?是疑心被换了还是……疑心丁成玉的母亲和别的男人有了丁成玉…… 他看向丁成玉,丁成玉也早就知道他的聪慧,低头道:“他怀疑我是我母亲和别人生的孩子……” 程朝惊讶,“有何依据?” 丁成玉咳嗽一声,“我母亲在和我父亲成亲前,被我外祖一个竞争对手雇人掳走了,三日后我外祖才花了一千两将我母亲赎回来,可是他却始终心有芥蒂。” 两人沉默,推开丁成玉母亲的房门,程朝就吓了一跳,连连拽着不可置信还很心痛的丁成玉后退。 一地的老鼠…… 丁成玉的母亲披头散发,抱着双膝躲在墙角,用手挡着光尖叫。 “啊啊啊啊!啊!” 丁成玉心痛地快要晕过去了,程朝扶着他,厉声吩咐后面跟着的人,“你们还不快清理一下!将伯母救出来!” 他安慰丁成玉,“丁兄莫怕,我会请大夫给伯母诊治。” 丁成玉精神恍惚,泪流满面道:“他们、他们好狠的心!” 第156章 父亲,厌恶,释然 下人很快就将丁成玉的母亲救出来了,程朝觉得她的状态很不好,“快去请郎中来!” 丁成玉哀痛,“娘……” 丁成玉的母亲神情恍惚,又哭又笑,“丁义宁,我扪心自问,从没有做过对不起的事!你却步步紧逼!辱我父、欺我子!啊!” 很快郎中就过来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丁成玉的父亲丁义宁也过来了。 程朝悄悄观察他,这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精明利落的长相,动作稍稍焦急,眼睛里也并非冷漠和对丁成玉的母亲毫无感情,程朝有点看不懂他。 郎中检查一番,神色自若,“身上多涂药膏,只是精神上的伤痛是抹不去的。” 丁成玉冷脸,礼貌地送郎中出去,接着压抑着怒火将仆从都赶出去,才一个箭步来到丁义宁跟前,“父亲,我还叫您一声父亲,吴氏她非摊着我乡试的时候美其名曰我病了就将我锁起来,您不说为我做主了,连个只字片语都没有,若不是玉章来看我,说不得我就死在了自个儿家里头。” “还有母亲,我母亲嫁给你那么些年,虽只诞育了我一个,但是前些年掌管中馈也是尽心尽力,从不让你操心,随着你后来偏爱吴氏,让她一个妾掌管家事,整个应天府谁人不笑话我母亲、不笑话你? 若不是我有功名在身,这个家里谁还记得我?记得我母亲? 你果真就是……出身,卑鄙无耻——” 丁义宁一巴掌扇过去,只是还没碰到丁成玉的脸颊,就被眼疾手快的程朝制止了,程朝攥着他的胳膊,冷笑,“难不成你还想在我的面前打丁兄?显示你的父亲威严?” 若是程朝从前对丁义宁的厌恶有三分,今日来到丁府有六分,那么丁义宁对丁成玉的态度和言语、甚至要打他,就让程朝对他的厌恶到达了顶峰。 丁成玉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他?他们都有禽兽般的父亲。 他厌恶极了这种父亲,就像许多年前,他进了国子学的三省阁,程运大发雷霆,甚至差点扬言他不孝,让下人将他按在长凳上“上家法”,所有下人都看着,程朝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不止是程运践踏了他的自尊心,更是他暗戳戳的嫉妒。 程朝是从六岁才发现程运对他的嫉妒,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情感,他是程运的儿子,毋庸置疑,甚至那时他还是程运唯一的儿子,程运一定对他抱有期待疼爱。 程朝后来也渐渐明白了,或许是程老太爷未曾给过他们的疼爱,或许是对他少年得志的羡慕。 说白了,程运也是一个童年不幸的人。 可程朝永远不想原谅或者说和程运拥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父子感情,他就是那么小心眼,他就是那么记仇,程运过往的所作所为,永远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现在,他和程运,也就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再说的好听点,就是一个屋檐下的父子。 他保护不了在封建时代下不能反抗父亲、不能违背孝的十岁程朝,却可以保护此时的丁成玉。 程朝一股脑地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他是你的嫡长子,前途功名是多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任由一个身份卑贱的妾将他关在屋子里、使他错过了乡试,丁义宁,你不配做一个父亲, 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自私无情的人,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自己,你为何要来?是因为愧疚?你将他们母子视为你终身的耻辱,你读过书吗?圣贤就是教导你的? 丁义宁,你的人生太失败了,成也胡氏,败也胡氏。” 胡氏就是丁成玉的母亲。 程朝一气说完之后突然想哭,他转了转眼珠子,这么多年,他在此刻终于释然了。 丁义宁沉默良久,刚说了几句话,奉华、奉信两个就带着人进来了,程朝看着丁义宁,“你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带走吧。” (朝朝终于释然了,作话里有三叔的番外,谈到了父子和程运的嫉妒,看看吧~) 第157章 解元,决定,钱大家 奉华做了个手势,后面的人蜂拥而上,将丁义宁全全包围。 丁义宁倒也是没有反抗,只到了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丁成玉和丁成玉的母亲,轻声道: “我会写和离书,和你母亲和离,若是官府不查抄家产的话,我也会写好文书,成哥儿,你继承吧,另外,吴氏和你庶弟,将他们赶出去吧。” 丁成玉眼睛通红地瞪着他,“我母亲最怕老鼠。” 丁义宁道:“可是你外祖,他也做了许多错事,他无意间透露了你姑姑的名字,才使得贼人注意到,将你姑姑糟蹋了,那人也是这样用老鼠折磨她的。” 丁成玉抹了抹眼泪,“你也说了,那是我外祖做的,外祖是外祖,我母亲是我母亲,两者怎可混为一谈!更何况,我母亲她还是你的妻子!” 丁义宁沉默,他轻声,“终究是我的错,我负了……你母亲。” …… 程朝回到祖宅,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 放榜那日他也没有去,而是思考接下来的路,太子…… 不可否认,燕琼是一个好君主,而且……他确实是太子故旧,从前的伴读,程朝想,他该做出决定了。 奉信蹦蹦跳跳地赶过来,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少爷,您是头名呢!解元!” 程朝笑,果然,双喜临门。 关于程朝,应天府的人差不多都知晓一点,不止是因为程朝名声,更是因为燕琼。 燕琼结交许多江南的文人墨客,从根本上就抓住了江南文人的心,他与许多人都说过程朝,他最得意的伴读。 程朝也因此在整个江南都有点名声,一部分人是好奇,好奇程朝为何独独得到了太子独一无二的青睐,他家世显贵?才华过人?和太子有异于旁人的情分? 另一部分人是嫉妒,太子是谁?那是国之储君,天底下第二尊贵的人,他日后登基,不用想都知晓程朝要受到重用,京都里名门贵族到处都是,他程朝在其中家世也不算突出,怎么就单单得了太子的偏爱? 更别说当日给太子选伴读,那可是轰动了整个天下,江南也派去了许多子弟,可就选出了几个,这许多的伴读里头,程朝就是太子故旧?最得意的伴读? 程朝也不会以为自己多么才华出众,影响力大,他和太子燕琼确实有情分在,不管是秋狝还是伴读,但是对于皇家子弟而言,情分值几个钱?他燕琼想要的,不过就是拉拢他罢了,毕竟他确实是少年得志、日后也会成为股肱之臣,就是看,成为哪个圣上的股肱之臣了。 程朝成了解元,那些过往不论是赞誉他还是嫉妒他的文人们都纷纷上门求见,不论程朝的功名,就算是为了太子的情面,这些人都腆着脸上门。 程朝也没有必要都见,只见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其中一位就是赵先生和章讲师的同门师弟——钱大家。 “没成想跟贤侄还有这样的缘分,我一直以赵、章两位师兄为榜样,此番见着了赵师兄的得意爱徒,真是有幸啊!” 钱大家捋捋胡须,倒是不像他那两个师兄,反而人情市侩。 赵先生和钱大家都师从有名的一位老先生,而章讲师和赵先生却不是同门师兄弟,他们的老师又是另外一位大家。 程朝淡笑,没应声。 钱大家自然没有他那两个师兄弟有前途,但是脑子中阴谋诡计却多得很,总之,按照当下的话说,就是他不够正派。 和天下第一毒士贾诩差不多毒,只是没有人家厉害罢了。 钱大家毒到什么地步呢?当年他被教导他和赵先生的老先生赶出了师门,就是因为他太毒了。 这还是赵先生给程朝讲的,老先生给几个弟子都出了一道题目,便是:若是你们为梁武帝萧衍的臣子,面对君主出家、大肆修建寺庙,你们怎么着? 第158章 思想超前,唯物主义,换我做皇帝 当时的臣子是这么做的,用钱将梁武帝萧衍给赎回来。 萧衍又再次出家、修寺庙,所以才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可老先生让他们发表自己的见解方法,必定就不是为了叫他们照搬古人的法子的。 赵先生先说,他说的是:将高僧尽数请到皇宫里头,在皇宫里头修建寺庙,总之,君主要什么就修什么请什么,只是不许出家。 这法子还算可以,可不够缜密,毕竟当初赵先生才十五岁。 钱大家比赵先生还要年纪小,他才十三岁,十三岁的钱大家却语出惊人,他说了什么呢? 他说:两个法子,第一个法子有些麻烦,毁了天下所有的寺庙和僧人,我觉得那些都是骗人哄人的玩意儿,根本没有一丁点用处。 这是从根本物上解决问题。 程朝当初就想,这钱大家思想超前,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可老先生却微微皱眉,但是这法子必要时用着还可以,他就没说话。 只是钱大家所说的第二个法子,却将所有人都惊了,钱大家的几个师兄、包括赵先生都不寒而栗。 钱大家说:第二个法子便是换了君主,君主如此愚昧,这样没有根据的事儿也信?那我都能冒充高僧到处骗人去了,我和君主说国将亡,君主就会信了我的话自己逃跑,这国家不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吗?再不济,还有天下英才群雄逐鹿。 乱世出英雄,这天下的局面不就又成了东汉末年的样子?东汉末年造就了许多人物,三国的曹孟德、刘玄德、孙权孙策,便是那捡漏的司马家,也是有能人的。 这是从根本人上解决问题。 老先生气的胸口起伏,当场就扔了书到他身上:你怎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十三岁的钱大家心高胆大,根本不在意,继续说:秦末还有农民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呢!我好歹也算个读书人,为了天下苍生将那萧衍给赶下龙椅又怎么了? 他萧衍坐不好皇位,换我来坐坐又怎样?这江南最初也不是他的,也是他抢昏君萧宝卷的! 萧宝卷为何能被人抢了皇位?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修政务,和那个妖妃潘玉奴荒唐淫乱,这才被当时的有才之士赶下了皇位,他萧衍如此,我为何不能? 前有萧衍,后有隋炀帝荒唐、大兴土木被李渊父子夺了江山,后有赵匡胤抢了柴荣的社稷,多我一个也不算多。 便是我才华没到了做皇帝的地步,可天下那么多人,也有智谋双全的,我技不如人,甘愿做这贤明君主的臣子。 有个师兄被他这话惊了,情不自禁地问道:那萧宝卷昏庸无道,是因为妖妃潘玉奴,那萧衍不昏庸,也没有妖妃误国,他只不过就是喜爱佛法而已…… 十三岁的钱大家却并不认同大了他将近十岁的师兄的见解,他摇头:师兄狭隘,萧宝卷昏庸跟潘玉奴有什么干系?潘玉奴是精怪吗,能将萧宝卷心神都用妖法吸过去?还不是萧宝卷自己意志不够。 在萧衍那里,佛法就是萧宝卷的潘玉奴,只不过一为高尚的佛教,一为美人罢了。 老先生眼睛一闭,马上就要晕过去了,强撑着眼皮子,跟那青蛙似的,怒气冲冲道:你继续说。 十三岁的钱大家无所畏惧: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才是最最上的! 老先生真真儿的眼睛一闭,只留下两个凸起跟青蛙似的眼眶,当场就气晕了过去。 在座的师兄们都被他的发言给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醒神过来。 程朝当时听的津津有味,这钱大家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的名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钱大家当真是反帝反封建第一人。 至少程朝觉得,他的精神状态确实超前。 最毒的是赵先生好奇问他换了君主,钱大家不想禅位、退位,反而理所应当道: 将萧氏都杀完,萧衍不是喜爱佛法寺庙吗?那就让他们一家族的人都死在他们最爱的寺庙里吧,将全天下的佛法书籍也都毁了,跟着他们南梁覆灭吧,反正那害人的玩意儿我是不能留着的,免得我的后代也跟萧衍一样。 程朝听完只想说,杀人诛心。 (哇哇哇,今天终于抢到了我一直想买却没有货的笔!太开森啦!我们钱大家也是个有毒的,反帝反封建第一人) 第159章 师侄,引荐,门客 钱大家此来也不是为了叙叙他和赵先生那一丁点的师门情谊,更不是和程朝一起怀念往昔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巴结程朝。 他面上还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美髯飘飘,装作郑重道:“贤侄啊,你也莫同我生分了,我虽当年口出狂言,让老先生厌弃了我,将我逐出师门,可是到底与赵师兄昔年在老先生那里有过同门情谊,若是贤侄不嫌弃的话,不若叫我一声师叔吧。” 程朝从善如流地改口,“师叔好。” 钱大家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嗯,师侄有礼了。” 程朝心里面都快笑死了,这钱大家毒不毒的先不说,就是很搞笑,那装模作样的本事也没谁了。 钱大家斟酌着开口,“师侄啊,我曾听说你与太子殿下有过同窗之谊?” 程朝:哎呀妈,师叔,你信息茧房啊,现在才听说,都过去几个月了! 他是嘲讽的意思,钱大家怎会不知道他曾经是太子的伴读?只是由这个起话头罢了。 “蒙圣上和殿下恩典,我曾为殿下的伴读。” 钱大家激动地胡子都要翘起来了,面上还是稳当当的,“师侄啊,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是此间乡试的解元,想必我这点小心思也瞒不过你,既如此,还不如跟君子一样坦荡荡地说出来。” 程朝回了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还有,师叔,您怎么老是说“师侄啊”! “师叔惭愧得很,这多年来,师兄们都扶摇直上,只有师叔,一直以来未能实现心中抱负,师侄啊,师叔再次请求你给个门路,将我引荐给太子殿下。” 程朝挑眉,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师叔,若是太子不好,你要将他赶下皇位吗?就跟那萧衍似的。 “师叔多礼了,我怎么能受您的大礼呢?只是太子殿下身边如此多的贤士,师叔总要有自己的与众不同,才能有筹码让我引荐的。” 钱大家松了一口气,他多年来也是落寞,他不同于两个闻名的师兄,他不想教书育人,他想的是做一个谋臣、门客,只服务于君主的,便是储君也可的。 钱大家还降低了要求,他自小心高气傲,发誓要成为天子近臣,不是朝臣,而是门客,专给君主出谋划策的,只为君主一人、不想天下苍生。 只是后来,钱大家被老先生逐出师门,他仔细想了想,觉得是他们思想高度不够,庄子当年也有人不理解他,可最后他还不是扬名千古了? 他的目标变为了更大逆不道的,就是他那番话,若是君主才能不够,那他也可以推了他下去自己坐上皇位,或者辅佐让人坐上皇位。 这毕竟是年少轻狂的想法,钱大家二十岁时,他郁闷极了,同龄人若不是科考,就是有别的出路,只有他,还在家里啃老。 他那时,思想又转变了,当今圣上的皇子如此多,总有那么一两个有才能的吧,他辅佐他们就是了。 到如今这个圣上登基,他都没有机会,直到,太子下江南。 钱大家自信道:“我自小便是他们的谈资,赵师兄应该也与师侄说了我不少事儿了吧,师侄觉得,我够不够狠?够不够毒?” 程朝抿唇一笑,“师叔自然是谋略无双的,我钦佩,愿为师叔引荐,只是太子殿下乃天潢贵胄,看不看得上师叔就是师叔的本事了。” 钱大家对此更自信,他连这个精的跟猴儿似的师侄都圆过了,太子身处深宫,没见过他装模作样、泼皮耍赖的不要乱模样,怕是更轻易。 “师叔他日,贾诩第二。” 钱大家微微一笑,“只是希望太子殿下不要是那曹孟德。” 程朝刚刚坐下,吓得马上就站起来了,你“口出狂言”可不是盖的,竟敢拿燕琼和曹操做对比!当真胆大! (看一下作话,我给朝朝写的!应援!我们朝朝是妈咪酱的最爱,都得安排上!) (烦死了五一调休!!!) 第160章 琼华宴,大丈夫 送走了钱大家,程朝就打发剩余的人走了,他应付一个钱大家就够累的了,也不想和剩余人拐弯抹角地谈话了。 中了解元还有个好处,便是能参加琼华宴。 琼华宴类似琼林宴,琼林宴是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这琼华宴就是江南这边儿乡试过后为前二十名举行的宴会。 连名字都是抄人家琼林宴的,程朝吐槽,真是随便! 琼华宴还是分两拨的,一拨是在应天府举办的,就是前二十名可以参加的,第二拨是在京都举办的,能参加的只有前十名。 程朝是第一名,两个都要参加。 应天府的琼华宴原本就在翠云楼举办的,后来知府大人说不成,又给改了地方,到他府邸去了。 身边是可以带几个人的,程朝就带了精神头不好的丁成玉,让他出来放松。 燕朝女子地位还不算低,打骂妻子的男子是要受牢狱之灾的,丁义宁他不止是对妻子不好,对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想当然,他至少几个月后才能出来了。 知府大人许是觉得也高兴,这次琼华宴的规模比以往大了不少,门口客人熙熙攘攘,程朝还遇见了个熟人,“你怎的来了?” 叶淳瞪眼,“我好歹也算是国子学的得意子弟,我父亲官职也不低,怎么不能来?” “倒是你,也不来瞧瞧我,我得知你中了解元,那是比你自己还高兴呢!” 程朝失笑,“若是换了旁人,不说替不替我高兴,不嫉妒酸我都是好的了!偏你如此豁达!” 叶淳揽着他左腿豪迈地跨过门槛,“我不止这次琼华宴来,京都的琼华宴我也要跟着去的!” “为何?” “还不是想涨涨见识?江南虽好,可到底不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况我也想瞧瞧你们京都国子学的样子!” 程朝笑,“你是想瞧瞧他们过的怎么样吧?” 他也想起了孟珠和辛南舒,此番倒是可以让他们父母去瞧瞧他们,给他们个惊喜。 丁成玉这几日一直精神不好,他母亲胡氏似疯非疯,便是在人群面前跟疯子似的,等无人了,她自个又安静下来,照常吃饭睡觉,跟正常人一样。 程朝憋在心里没说出来,这很有可能是胡氏故意的,她若不这样表现,让众人都误以为她疯了,丁义宁就不会下牢。 他宽慰丁成玉几句,“丁兄,往事如烟,咱们到底还是要向前看的。” 丁成玉勉强提起精神,默默点头。 程朝原想着能和叶淳一起已经是幸运了,没成想万希也来了。 “云亭兄!” 万希含笑,“早就听说玉章中了解元,只是你那府邸每日都许多人去拜见,我想着你必是烦躁不耐的,便没有第一时间恭喜你,玉章不会怪罪吧?” 程朝扑哧一笑,他和万希相处都比和亲生父亲程运相处好,万希才是他理想中的父亲,程运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哪里敢怪罪兄长?只是也不能轻饶了你,当浮一大白!” 叶淳立马从别桌拿了酒壶来斟酒,“我虽和万兄交情不深,全依靠着玉章,今日意头好,我也厚着脸皮叫声云亭兄,咱们啊,都沾沾这个程解元的喜气儿!” 万希温和地笑着,也没推拒,给面子的一口闷。 程朝拍着叶淳的肩膀大叫,“好!这才是大丈夫!” 叶淳纳闷,“云亭兄是大丈夫你拍我作甚?难不成你也想我变成大丈夫?” 程朝哈哈大笑,“你这是承认了你从前不是大丈夫?是个什么?小儿郎?” “哈哈哈哈……” 抑郁多日的丁成玉也不禁笑起来,“玉章当真促狭。” 叶淳气的满场子追着他要和他一决高下。 乡试前二十名基本都到了,他们不敢迟到,这可是结识贵人的好时候,谁都提着心还笑容满满地上去攀谈。 眼下见着程朝的松弛劲儿和那种朝阳明媚的感觉,顿时都羡慕了。 第161章 束发,少年游,尔尔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瞧着天真烂漫的,跟那个哥儿一起玩闹,难不成是主人家?” 他的意思是知府的儿子。 另一个头戴罗巾的读书人严肃摇头,“应不是,来前我打听过,知府家只有两个小公子,还都是不到十岁的,瞧这少年身高腿长,个头挺拔,应已束发了。” 一个有见识的道:“杨兄说的是,那小公子是此次乡试的解元,打京城里头来的,是三品京官的儿子, 你我要尊敬的。” “唉,像他们这样的子弟,咱们八辈子都修不到这样的福,有钱有权,吃喝不愁!” 程朝和叶淳许久未曾好好玩闹一番,见着了自然是又说又笑,又吵又闹,满场子的乱。 还没开始摆宴,程朝和叶淳还舞到了知府大人面前,原是他们走路不上眼睛,叶淳非要倒着走,程朝也回头看他,没成想两人面前几米就是知府大人和许多官员长辈儿。 知府大人走在最前面,他们二人都齐齐往后看,自然是管不了腿,都是靠着感觉走一步算一步的,知府大人也低着头,两拨人就齐齐撞到了。 程朝和叶淳连忙请罪。 知府大人倒是宽宏大量,不曾责备他们,反而笑眯眯道:“不必多礼,本官就喜欢看你们这正值青春的人儿郎们说说笑笑。” 另外一个县丞捧场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知府大人扬手 ,“你们快去玩吧,过会儿该开席了。” 程朝和叶淳行了个礼就匆匆走开了。 留下知府大人等一干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程解元貌似是京中侍郎的嫡长子?” 县丞道:“知府大人说的是,当真是少年英才,程解元才十四岁。” 程朝揽着叶淳的脖子,“淳哥儿,南舒你还记得吗?他在国子学是第二名,还有孟珠。” 叶淳点头,“当然记得,他们二人从前也是我们这的大才子!” 前头万希和人斯文饮酒,丁成玉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朝刚想走过去,就被叶淳拉着,他笑嘻嘻道:“快过来,我带你认识认识应天府的伯伯们!” 程朝“哎”地一声,他拉着程朝飞速穿过人群,他跑的飞快,程朝被他拉着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暖暖的风吹在脸上,碎发都被吹开了,他笑着大叫:“叶淳!我的玉冠要掉了!” 叶淳头都不回,嘻嘻哈哈笑着:“那玉章公子出个价,我买了!” “别说一个了,便是这天底下所有的玉冠,不管是镶金嵌银的还是宝石珍珠的,只要你说要,我都能买来!” 程朝笑骂一声,“纨绔子弟做派!” 叶淳回道:“彼此尔尔!” “罢了!”程朝怕一张嘴头发都吹嘴里头,干脆不说话了。 叶淳和他不小心碰到了行路端着托盘的侍女,程朝只来得及回头张扬一笑,道一句:“对不住了!在下失礼——” 就被叶淳拽着离开了那片地方。 他其实和叶淳很投缘的,他们虽只见了几面,但是性子各方面都很合得来,大概是一见如故吧。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程朝都有着许多好友,他生性就是爱交好友的性子,加上性格开朗,连许典、庄策这样心气高的少爷都愿意和他玩。 程朝想起和许典的初遇,还是六岁那年,他入国子学读书,和许典前后桌,许典不耐听宋驰在讲台上面口若悬河,在底下撑着脑袋打盹儿,宋讲师为人严肃,怎能容忍?一下子就朝许典扔了纸团,许是自幼习文,他准头根本就不准,砸到了前头的程朝。 下课后,许典许是觉得和程朝颇为投缘,昂着脸傲娇地戳了戳他的后背。 程朝现在想起他一脸的傲娇样就想笑,他们这位骄傲的许二,幼时也有过可爱的瞬间啊。 程朝还记得那个骄傲的小公子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喂,那个宋讲师太烦人了,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他昂着头装作看向窗外,却悄悄用眼睛注视着低头的程朝。 第162章 叔伯,白莲花,人脉 程朝笑起来,当时的他也笑,摇头,“我不这样觉得。” 许典自幼被人捧着,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便是皇子公主,他都看不上,听他说了这话顿时冷了脸,咬牙道:“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反驳过我,你是第一个。” “报上名来,我倒要瞧瞧,你是哪家的‘千金’!” 千金本是指父母疼爱的女儿,但是许典的意思是嘲讽,程朝当然不怕,笑着道:“我祖父是昔年先帝的户部尚书,先帝曾亲口说我们家是清流之家。” 许典眯眸,小小年纪却很缜密,狐疑道:“你是偏心眼最爱的孙子?” 后来两人性格不合,许典动辄这样那样的,就此便也没了下话。 直到一次射课,许典前几日手伤着了,但他骄傲,不肯开口,王师傅那日又正好准备好好磨练他们一番,让他们射箭,那弓重的很,程朝都才能勉强拿起,许典对于射箭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他咬着牙都拿不起来,手上刺刺地疼。 王师傅不知其中缘由,见着许典冷脸摔下弓箭,自然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程朝和他前后桌,看见了他手上的伤痕,便为他向王师傅解释。 自那之后,许典就逐渐和他一起玩了。 程朝想起往事不禁笑起来,叶淳奇怪,回头看他,笑骂道:“你干嘛呢?突然笑,渗的慌!” 两人跑到几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跟前,叶淳笑容满面,“几位叔叔伯伯,这是我的好友!” 几个官员都笑着点头,“这个哥儿长得俊眉秀目,很是俊俏呢!” “他可不一般,他还是此间的解元!程解元!”叶淳得意洋洋地晃了晃程朝的手。 程朝礼貌抱拳,“叔伯好,我叫玉章。” 其中一位穿着藏青色袍子的中年男子笑意浓郁,“程解元?久仰大名!” 叶淳好奇地问:“有什么由头吗?可怜我这几日闭门读书,还不曾听闻有关玉章的事儿!” “除了他中解元,这都是举世皆知的了!” 程朝轻笑,可怜你闭门读书?你好意思说! “哎呀,淳哥儿,你瞧你,说闭门读书?我可是不信的,你父亲不在,你倒是上蹿下跳起来了!” 程朝没忍住笑出声,这江南应天府的官员们倒是和京城的一样亲切,程朝想起了每每宴会京中和他们交好的官员们都会拉着他说话,就跟家里头叔叔伯伯似的。 叶淳捋了捋头发,“您说哪里话?” 另外一个官员给他解释,“你这位小友可是鼎鼎大名啊,上次圣上南巡,太子殿下也跟着来了,殿下金口玉言,同知府大人说过这程解元的。” 程朝好奇,他只知晓燕琼同江南许多人都说过他,大约是一些得意伴读、少年相识之类的,旁的他就不知晓了。 “说什么了?”叶淳问。 “说程解元乃是经天纬地之才,少年就与他相识,初在秋狝、后为伴读,太子殿下可是说了,程解元是他最得意的一个伴读,他们之间有着很深厚的情分呢!” “就像张子房之于汉高祖,卫青、去病之于武帝。” 程朝惊讶,原本他还想着三皇子燕琮何故这样针对他?他明明也没站队,如今才得知,原是燕琼早早就放出了消息,谁都认为他早就成了燕琼的人,只是明面上还装清高无尘罢了。 程朝很想现在就冲进东宫问燕琼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叶淳回头惊奇地拍了拍程朝的肩,“行啊,玉章,太子啊?那可是太子,我朝储君,太子对你太好了!” 程朝差点没呕死,得,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是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他则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坏人了,有苦也没地儿说! 燕琼,你好得很! 有着叶淳牵线,那些官员自然拉着程朝说个不停,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程朝听的头晕眼花的,人脉是到位了,只是叶淳,我快晕死了! 这个是王伯伯,这个是孙叔叔,那个是县丞大人,一个说南地庄稼收成,一个说考试举子,一个说知府大人的琼华宴。 叶淳啊,你煞费苦心! 第163章 羡慕,天骄,白斩鸡 程朝给叶淳使了无数的眼色,眼睛都要抽筋了,叶淳才抱着手臂施施然地“解救”了他。 走在宴席间,程朝勒紧了叶淳的脖颈,咬牙道:“叶淳,你故意的!” 叶淳连忙求饶,笑嘻嘻地道:“那玉章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小弟一马吧。” 程朝轻笑,放松了手臂,“不过还是多谢啦!” 他们走到宴席前,现在摆着的是那种随便吃的席,都是瓜果之类的,程朝用叉子叉了一块哈密瓜,眯眸,“嗯,甜!” 叶淳也尝了一个,“你说的对!” 他们俩哈哈一笑。 琼华宴也就是勉励和嘉奖他们的,正式开席的时候,程朝没跟他们一起坐,坐在了知府和叶淳他们那一桌。 那些榜二十名多多少少都知晓他的家世,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论家世,他便是连那知府的高座都能坐! 他自己就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读,他父亲是三品京官,还是户部,比知府的官儿都高了! 偶有酸的也就是嘴上嘀咕几句,都没有蚊子的嗡嗡声响,再多的也不敢说了。 同乡试不同命,谁叫他是程玉章呢!便是不走科举一道,他也是太子殿下最最得意和偏爱的伴读,许多少爷的少年好友,他父亲的嫡长子,他祖父最心爱的嫡长孙,但是他更是程玉章。 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的。 叶淳坐的也不老实,他悄悄和身边坐的笔直如松的程朝耳语,“那亚元瞧着都五十多了,老翁啊!” 程朝将册子递给他,叶淳一看,果真是年逾四十了,他悄悄道:“玉章啊,粗粗一算,他都与你差了三十多的春秋,你还能胜了他,可见是你的厉害了!” 程朝也不是觉得自己所向披靡的,古代科举是多少读书人毕生的道路,都五十多六十多还在考,他只是穿书而已,充其量有着前世过目不忘技能的,他能走到如今已是超过他预期的了。 古代人也是人,地球不会没了他就不能转,古代人也不是就比现代人憨傻的,相反他们更加聪明。 王希孟创作《千里江山图》的时候也不过十八岁而已,骆宾王咏鹅的时候才七岁,便是那《伤仲永》的主角,最后泯然众人矣的方仲永,他也是五岁就作诗了。 更别说嬴政少年登基,刘弗陵八岁即位了。 程朝并不认为他比古人聪明到哪里去,还不是都是一直从幼时就开始学习读书的,他能有今日,离不开他的天赋努力,家世背景。 “人家都垂垂老矣都知晓上进,可见也是个胸中有抱负的。” 叶淳点头,他对这些人都很敬佩,不管怎么说,能进了前二十,那必定都是有真才实学的,都是他们那地方的天骄。 嗯,玉章也是,他还是最最耀眼俊俏的那个天骄。 知府大人讲了几句话,就可以吃了。 一桌子上都是中年官员,他们自然是要行酒令、谈政事的,根本不会吃菜,那花生米等下酒菜倒是吃的不少。 叶淳和程朝这两个少爷疯跑了一圈都累坏了,桌上的菜被他们消灭了大半。 叶淳也是个吃货,至少程朝看他吃了三碗米饭惊掉了眼珠子,他头一次在同龄人中遇见比谢优云还能吃的。 他又笑起来,怎么回事,离了他们倒是想着他们了,思念如流水,无有穷已时。 他们几人中间,许典是傲娇公子,是不会做出大口吃饭这样不雅的举动的,便是他们好几次饿着肚子下学,急忙赶到了福全斋,他都不肯大口、无规矩吃饭的; 齐黎宁病弱,又是国公世子,向来是优雅范儿,江漓倒是和他、谢优云一起大口吃饭,没少让许典嫌弃他们粗俗。 对此,程朝只想说,我的许少爷,你是要风度不要命啊! 干饭就是命。 “淳哥儿,你噎不噎,喝口茶……” 叶淳从碗里面抬头,还给他夹了一筷子的白斩鸡,“你吃吧,瞧你瘦弱的,跟这白斩鸡似的。” 程朝“……”淳哥儿,虽然你不知道白斩鸡的确切意思,但是、你这样还是很冒犯我! 第164章 死因,传言,往事如烟 吃完饭后,这场琼华宴才完美落幕。 回到祖宅,程朝就叫来了程灵,他要调查程期身死一事,和张氏的事情。 程灵很快就来了,他现在就在祖宅旁边买了一个三进的宅子,和元祈老母一起住着,伯祖父留下的钱财足够他挥霍一辈子了,不过程灵自己也上进,他也走上了科举之路,如今也已经过了府试了。 “程期……”程朝只是提了他的名字,程灵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程回的嗣子程期死于幽愤。” “说来听听?他程期幼时与我作对的时候,次次败于我,也不曾有过什么幽愤,他这次就幽愤死了?” 程灵道:“程期是什么样的人,想必玉少爷也很清楚了,程回和他没有什么父子情义,自然就早早厌弃了他,自己运道好娶了一个芳龄妻子,对程期这个塞过来的儿子自然百般不顺眼,族人皆知老太爷都厌倦了程期,程回对他也是从最开始的辱骂到拳脚相向。” “只是玉少爷曾嘱咐过我,不要让我‘过多插手’,我自己心里也明白,一直都是冷眼旁观的。” “继续说,我既然这样问你,就不是责怪你的意思。”程朝和程期恩怨许久,不能是一笑泯恩仇了,程期死了,他心中波澜不惊,非要说个感受的话,那就是解气顺畅。 果然,上天是见不得程期这样的人为祸人间的。 程灵也明白,他继续道:“张氏为人懦弱,我怎么也没料到她敢独自一人上京,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程期与她说了些什么,许是侍郎府内部的不可说,玉少爷上次来信说张氏怀有身孕了。” 程朝道:“你不知张氏下落,等我给你寄了信过来你才知道张氏上京找侍郎府去了,我也不知此张氏非彼张氏,她早就被人调了包,她怀孕也不假,只是孩儿无福,同自己的母亲一道去了。” 就因为这一时疏忽,若真是叫那个张氏得逞,他们侍郎府说不定都已经覆灭了。 程灵有些自责愧疚,他行礼道:“是我行事不周,差点给少爷招来了滔天大祸。” 程朝摆手,“莫说此事了,之后呢?” “程期心高气傲,加上过的不算如意,程回新娶的妻子怨他多吃了许多饭,整日里指桑骂槐,在一次争吵中,程回失言,说了几句程期是会赶回来的,程期自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数日就去了。” “那你怎么没写信同我说?” 程灵叹气解释,“当初江南有传言,都封锁了消息,不准外传的,连信件都寄不出去。” 程朝问,“什么传言?” “突然有风向说圣上在江南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要迎回去做皇子,当真是荒谬,我们都是不信的。”(猜猜私生子是谁?前面铺垫过的) 程朝没当回事儿,传言多了去了,还有说他是程老太爷所生的小儿子呢,大约都是不能信的。 “你和元祈如何了?没闹矛盾吧?” 程灵微笑,眼底柔情,“并未,元祈很好。” 程朝又问了他几句才让他离开,程灵刚要推门走了,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玉少爷,我记得这宅子里头还有您几年前酿的酒……” 程朝一愣,那时的记忆入脑,他们几人去桃花林摘了桃花和蜜桃,那桃林的主人精的很,他还崴着脚了,接着他们还去了泛舟,泛舟湖上,难得的境遇。 往事如烟。 他轻笑,“有时候我取了来,带回京,让许典他们也尝尝,毕竟是我们当初一起酿造的。” 程灵推门走出去,他心中感叹,玉少爷长大了,现在他身上的威严,他都有点自愧不如。 不过玉少爷还是玉少爷,只是对待正事的时候才会有着严肃稳重,闲暇时间还是很爱笑的,就像几年前的他。 不过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他还是族长,总要有些改变的。 第165章 上京,惆怅,惬意 时间紧,知府大人也有着事务在身,匆匆剧聚集他们,一行人便要上京了。 程朝特意去问了孟珠和辛南舒的双亲,孟父倒是有时间,可辛南舒父母和孟珠的母亲就不去了,他们有事情走不开。 程朝还带上了万希,丁成玉挂心胡氏,便没有跟着一起去。 反正程朝是发现了,晕船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愈发严重。 在船上的日子,用膳的时候叶淳都是陪着他的,他吃的香,程朝看着也能多吃几口了,将画屏喜的连连感谢叶淳。 总算熬到了京城,知府大人安排榜十名住了客栈,程朝就邀请万希和叶淳、孟父到侍郎府住着。 可怜程运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程朝,程朝却左一个孟父慈爱地看着他,右一个万希含笑说话的。 程运摆出侍郎的模样,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朝哥儿,这三位是……” 程朝道:“这是我同窗的父亲,那是叶淳,另外这一位是云亭兄。” 林夫人给准备了院子住着,程朝也去了静心堂和程老太爷好好说话。 休整了一天,程朝早早就让小诗在国子学里头问孟珠和辛南舒,这样好的机会可以交流学识,辛南舒和孟珠自然是乐意至极的,当即就应了下来。 程朝掰着指头数还有谁,邓熙、南青、庄策、何郁…… 他轻笑,他有那么多的好友,便是开了三席都坐不下的,南青是他表弟,程朝还是着人去南府问他,他倒是没有时间,说是明日柔儿要去玉华观上香,他要陪着。 程朝叹气一声,真是表弟大了不由人啊!重柔儿而轻亲友了! 他也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就长大了,人不可能永远都和少时一样,须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南青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了,程朝还是有些淡淡的惆怅。(我也很惆怅,呜呜呜,唉,已经开始收尾了……) 只是过了一刻钟,南青就来到了侍郎府,气喘吁吁,眼睛亮亮的,“表哥,我来了!” “我思来想去,既不忍辜负了表哥盛情邀请,又不想让柔儿孤身一身,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明儿我去,后个表哥再陪我和柔儿去玉华观,我记得表哥也有许多日子未曾上香了吧?” 程朝心里欢喜,面上也笑意盈盈,“那感情好,只是你如今是大忙人了,倒显得我一事无成。” 程朝琢磨着,既然请了南青,那邓熙、庄策和何郁也不能落下,着人去问了问,都能来。 隔日就赴宴了。 正巧国子学休沐,说是琼华宴,实则去的世家子弟并不少,很豪华了。 知府大人一个人肯定做不得主,还是上报了圣上,圣上让公主娘娘匀了府邸出来,公主娘娘是圣上的妹妹,府邸自然也是最最雅清高华的,程朝和许典他们约好了一起去。 程朝前呼后拥的,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话,也没坐马车,走路过去了。 街上许多小吃铺子,程朝买了经常光顾的冰碗。 “还是这个味儿!” 许典笑道:“那老板娘可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连这冰碗的分量,都比我们多出许多的。” 邓熙狠狠点头,“可惜我并未早点和你们玩到一起去,现在想着从前你们五个的潇洒生活,我都羡慕的很呢!国子学申时下学,散学了你们时不时光顾福全斋,又是去庙会京郊的又是府里头玩的,当真是惬意!” 南青也道:“可惜我只有柔儿了,倒是和表哥相处时日并不长。” 庄策讽刺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被那个柔儿控制了吗?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她?” 谢优云和叶淳交流美食,“京中福全斋好吃的多的是,他们还喜欢研发新花样,就是、就是上回吃了一次的那个,酥酥软软的,很好吃!” 他扬声问程朝,“朝哥,就是上次射课王师傅考验我们那次,咱们下了学去福全斋吃了那个糕点,叫什么来着?” 程朝回道:“雪花酥,还是同窗闲聊时无意中说的,咱们就慕名去尝尝的。” 第166章 察言观色,矛盾,忌讳 叶淳眉目飞扬,跑到程朝那边,挤开许典,揽着程朝得意洋洋道:“那你是没尝过应天府的好吃的!应天府从前的时候可叫金陵,从这个名头儿就能瞧见它是多富庶繁华的,遍地是黄金呢!” “知府大人前个儿也在应天府举办了琼华宴,席上觥筹交错,菜色也好,那白斩鸡玉章很爱吃呢!” 谢优云疑惑,他挠挠头,从后面挂着程朝的脖颈,慢吞吞道:“可我明明记得,朝哥是不爱吃水煮鸡的!他喜欢吃烧鸡!” 程朝满脸黑线,也偏头反驳道:“叶淳,我什么时候同你说我喜欢吃白斩鸡啦?还不是你硬要夹给我的?” 叶淳摸摸鼻子,刚想说几句解释一下,就被皱眉冷脸的许典给推到一边去儿,他没有准备,脚下还踉踉跄跄的。 许典“啧”了一声,“给你能耐的!他和你认识几天?他和我们认识几年?” 江漓在一旁憋笑,在心里却暗暗给许典竖大拇指,好!许二,你终于干件好事儿了! 齐黎宁和万希落后一步,一个体弱一个风雅,都不是程朝、谢优云他们那样的脚步轻盈、箭步流星。 齐黎宁道:“我瞧着玉章很是喜欢万兄呢!” 万希浅笑,不卑不亢,“许是我年纪稍长,比你们都大许多,玉章才会如此亲近我。” 齐黎宁微笑,想起四年前府试放榜的时候,他们和万希的初遇,玉章憧憬而怀念的目光。 齐黎宁正前方就是挂着程朝走路的谢优云,他轻声提醒,“优云,你小心点,别左右摇摆的。” 谢优云朝气蓬勃,露出个大白牙笑着回头,“知道了宁哥!” 这边气氛还有点冷凝,程朝也不好多说什么,涉及他的话题,他若是开口了,不是偏帮叶淳就是站许典的,怎么着都不是好的,他干脆不说话,给邓熙使了个眼色。 邓熙最会察言观色,他没少为这项胜于旁人许多的技能心生骄傲,少时国子学小考,他每次考砸了回去就要先讨好邓夫人,邓夫人若是不高兴便会皱眉不说话,自己一个人看账本子; 若是他考的奇差无比,邓夫人还要借着由头罚他抄佛经的,邓熙最怕的就是他娘这一招,对他来说就是那河水对泥菩萨而言,那佛经又冗长,有时候他爹下职回来了,揍他一顿都是少的,标配是【跪祠堂抄佛经】。 邓熙没少感叹,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娘罚抄佛经,他爹罚跪祠堂。 邓熙连忙插科打诨,“得了,你们都歇歇吧,许典,你也收收脾气,冰碗都不冰了!” 气氛才好点。 庄策撇过头,横了南青一眼,对程朝道:“他太聒噪了!” 南青气鼓鼓的,反驳道:“我看你才是聒噪!总是摆着你左相儿子的谱儿,谁不知道你母亲——” 庄策面若冰霜,上前一步揪住南青的衣领,眼底散发着寒意,“你说什么。” 程朝暗道不好,在庄策面前,有两个不能提的忌讳,一是他的亲生母亲,二是他母亲和他父亲的往事,很显然,南青这次不妙了,他两个都提了。 南青也怂了,他躲闪着庄策的目光,紧紧咬着唇不说话。 程朝抚了抚额,心底叹气,表弟啊,不是表哥不救你,而是人人都有心中不能提及的事儿,对性格不好、从小就疯、左相儿子的庄策来说,他母亲就是他那不能提的忌讳,你再生气恼怒都是不能揭人家伤疤的。 庄策的母亲,是左相的第二任妻子,她……也算和左相情投意合吧,只是少年夫妻终成怨偶,加上他们隔着的还有左相的第一任妻子,总要有些矛盾的。 后来庄策母亲逝去,左相又在圣上的安排下续弦了第三任妻子,他对庄策也很疼爱,只是母亲的死横在两父子中间,使庄策终究不能跨过心中的坎儿。 第167章 疯子,悲惨,苦难 程朝又想起五岁那年,公主娘娘设宴,人家都是母亲带着儿女,若是庶子女也有嫡母领着,虽面和心不和,可好歹有个女性长辈带着,可庄策不一样。 六岁的庄策是京中有名的小疯子,阴阴沉沉的,那时他也是疯子的母亲刚去,左相还痛苦地不能自拔,也还没有续弦第三任妻子。 那时人人都感叹,左相和庄策的母亲多年来闹的沸沸扬扬,最后却是以庄策母亲去的不清不白、难堪为落幕,左相到底也是情深,连朝都不上了,递了折子向先帝请了一月的假期。 庄策就是一个人来的,公主娘娘的宴会必赴不可,左相伤心,自然不可能出席宴会,就派了自己的儿子去,可怜庄策时年六岁,却已经是母亲早亡、父亲不管的局面,还要孤零零地自个儿参加宴会。 “你不敢说吗?孬种。”庄策说这话的时候声线都没有太明显的起伏变化。 南青颤抖着唇不知如何,他感觉下一秒庄策的拳头就要落在了他脸上。 庄策笑道:“我谅你也不敢说,我是左相的儿子,你不过就是一个四品御史的儿子罢了,你拿什么和我比?” 他望着天空冷笑,“对啊,你们只知道我是左相的儿子,是个疯子,太可笑了!” “南青,我早就想说了,我等着瞧,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你和你那个侍女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是那个侍女死了,还是你疯了。” 众人都不敢多言,庄策看似是在说南青哥柔儿的结局,实际上她们心里都明白,说的是他母亲和他父亲。 庄策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他背对着他们,用手背狠狠抹了抹眼泪,心中唾弃自己,庄策啊庄策,你是庄策,你叫庄策,策是什么意思?是骄矜傲慢、勇敢坚毅的意思,你不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们都不配。 也不要为他们流泪,因为不值得。 程朝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他叹息一声,让他们先去酒楼上休息休息,他去看看庄策。 谢优云有些担忧,他小声跟程朝说道:“朝哥,庄策他、他不会有事吧?” 程朝摇头,安慰他几句,“你就莫要操心了,南青吓得不行,你去瞧瞧吧。” 经过万希的时候,万希温声嘱咐一句,“玉章,好好安慰安慰那位小公子,我瞧着,他也挺难过的。” 程朝抿唇点头。 程朝心底也沉沉的,像被大石头压着,还不是那种不规则形状、边边角角有瑕疵的石头,而是一整块规则形状、切割的整整齐齐的大石头压着,窒息又无奈。 庄策的家境无疑是最好的,便是他们几人当中贵为国公世子的齐黎宁,都是比不得庄策的,国公哪有左相有权势?如日中天的。 可庄策却又是他们其中最悲惨的,他有再多钱权都换不来他早死的母亲和时间的阴郁。 何郁有个哥哥压着,南青有着独生子的烦恼:强势的妈,万事不关的爸,和自己深爱的侍女柔儿,便是他自己,也有对他复杂的父亲程运。 程朝却觉得,他们的苦难跟庄策比起来,那真是都不够看的,至少他们双亲都还在,庄策六岁就死了亲妈,纵是有再多的钱、再多的权、再多人的尊敬仰望,贵为权臣的父亲,他的疼爱愧疚,但是他的母亲和那段还算快乐的童年时光都不会回来了。 程朝注视着庄策的背影,轻声道:“庄策……” 庄策清嗓,还有着鼻音,“程玉章,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是不喜欢你的,甚至讨厌你。”他自嘲一笑,“还最讨厌你,若是京都有谁在华明阁开了一个局,论你的不是,我绝对要下注的,并且还会写一大堆你的坏话。” “我是讨厌你的,你有那么多的东西,你祖父是个偏心眼,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心里头明白,他们说是谴责你祖父偏心,但还是羡慕你的,你有他独一无二的宠爱,你母亲也最爱你,我想,你太幸福了。” (看看作话,有庄策的一部分番外哦~我们策策也是个有着心理创伤的小可爱~心疼。) 第168章 你好,太阳,照耀温暖 程朝沉默,庄策继续说:“可我却不一样,我的一切的一切都糟糕透了,简直是……支离破碎。” “可是你也有着我们没有的东西,骄傲的家世,贵为权臣的父亲,你父亲带给你的荣耀,不受宠的皇子都比不上你,这京中大大小小的人都要捧着你。” “庄策,我们不要回头,我们要向前看。” “前方的风景,远比你想象中更加美丽。” 庄策背对着他,抬头眯着眼仰望天空,他想,程玉章就是程玉章,是他们所有人心目中的玉章公子,劝导人的话都说的那么好听。 程朝道:“就像我,从前我爹对我什么样儿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了,可多年过去了,我照样是这样,反而是我爹,他回心转意,可是我早已过了需要父爱的时候,现在你也眼瞧着,都是他讨好我了,时过境迁,什么都会改变的。”(我们朝朝不需要父爱啦!他已经长大啦!程运这个人,我一定给他惩罚!) 庄策转过头,璀璨一笑,还是充满了桀骜和骄矜,不愧于他的名字,“程玉章,你知晓他们为什么都喜欢同你一起玩儿吗?” 程朝眼神迷茫,对他的转变有点诧异,诚实地摇头。 庄策嘴角勾笑,“国公世子、将军独子、六部的尚书,长平侯的儿子,我、邓熙,那两个江南院的,还有这个叶淳,国子学的小侍、那个叫小诗的,我知晓他同你们关系好,总是帮着你们去外头订间儿,那个你救助的致知院陈和绒,甚至还有太子。” “因为你,实在是好。” “你爱说爱笑,性格开朗,宋驰私底下也说过,你是整个国子学最出色的子弟,他最最得意和骄傲的学生,是全京城最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一笑,“怪不得叫少年玉章呢!” “若是今个你不在,他们不会有人来劝导我,那个单纯的谢优云倒是有可能,可却说不到我心里去,所以说,你实在是好,就像幼年我父母恩爱时,我母亲讲给我的一则故事。” “是《尚书·汤誓》里的,我现在还记得清楚,夏桀将自己比作太阳,却残暴不堪,当时的百姓对他恨之入骨,始终流传着一句话。” 程朝看向他,眼珠和庄策有点阴沉的眼眸对上,他神色复杂,缓慢道:“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 【插:“女”同“汝”,是你们的意思,这句话是说“这个太阳什么时候灭亡?我们要跟你同归于尽!”】 庄策偏头低笑,“对啊,夏桀自比太阳,太阳的光辉普照这天下所有人,我认为夏桀不是太阳,你才是那个太阳,照耀温暖着我们所有人。” “当年许典手受伤,我们顾忌着王师傅的严厉暴躁,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许典解释,只有你,你和许典关系不但一般,甚至还有些不好,可是你却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勇敢; 邓熙,他是个纨绔子弟,邓夫人苦恼多年,屡次被其余夫人太太们讥讽嘲笑,是你秋狝的时候带着没有一点功劳的他获了救驾之功,其可比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圣上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便是他生性如此!也要顾忌着全天下人的看法,他日若是太子即位、三皇子、四皇子,邓熙他都富贵无忧,毕竟他不同于你我,我有个权臣父亲,你满身的才华和如过江之鲫的好友。 邓夫人更是洗去了多年的不自信,多次夸耀。” 庄策越说越激动,从六岁入学,他也进了仁字班,只是那时他母亲刚去,也不耐烦交好友,这才和程朝他们没什么接触,甚至那时他早已听说了程朝的名头儿,隐隐约约开始抵触他。 这么多年,在国子学读书的日子,他一直跟程朝一个班,却从未过多交流过,直到壬等级温字班的时候,他才由着邓熙的介绍下,他们在温香楼组了个局,论周讲师的事情,他才和闻名许久的少年玉章确切地说上话。 第169章 文采风流,脑残粉,何家法术 程朝垂眸,庄策,你也知道夏桀骄傲,觉得自己贵为君王,所以自比太阳,天地间最耀眼的人物,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想取而代之燕家的江山吗? 庄策淡声道:“公主娘娘千金玉体,可是等不及的,咱们还是快去吧。” 公主娘娘的府邸豪华宽敞,很有皇家的气派,她得宠,无论是父亲在位还是兄长做皇帝,都宠爱她,她虽为公主,却比皇子都要尊贵,先帝盛宠,还给了她一支禁卫军。(提醒,这支禁卫军需要注意。) 一路上他们都无话,南青和庄策被几个人挡着,生怕他们再吵起来,南青也自知说错了话,低着头神色萎靡。 程朝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一直想着庄策的话,希望将来他和庄策不要兵戎相见吧。 公主府早已歌舞升平,孟珠和辛南舒早早就到了,在大门口张望着,旁边的小厮苦着脸,左瞧瞧右看看,劝道:“哎呀,公子,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连程少爷他们的影儿都没见着,您前些日子风寒刚好,在这日头底下照着再发病了如何?不若去席上等着,我帮您二位瞧着?” 孟珠摆摆手,仰着个脸眯着眼睛瞧,“不,我自个亲自等着,我昨儿写了一篇文章,称赞圣上恩德的,要读了与玉章听!他可是文采风流之人,写文章更是一把好手,清丽俊挺,我今儿定要让他帮我瞧瞧的!” 孟珠是圣上的“脑残粉”,他幼年时虽在江南长大,却十岁出头就来了京城读书,人生地不熟,每每家中父亲寄信,也只是叫他好好读书,报效圣上,连一只用了三四年的笔都舍不得扔的孟珠,对圣上是越发崇拜了,况当今圣上德治武功都不错,也算得上明君仁君,他简直就是京中所有子弟心中的大英雄! 便是纨绔子弟也不例外。 辛南舒也崇拜圣上,不过却只是臣子对君主的崇拜罢了,他瞥了一眼孟珠,“今儿可是琼华宴!玉章的好日子,还在公主娘娘的府邸,满京都有名号的人儿都来了,他哪有心思给你看文章?” 孟珠跺脚,瞪了他一眼,“你先把你刚才在这背了三两遍的策论忘了再同我说话吧。” 辛南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玉章最是有文采的,他自然也存了叫他帮忙修改文章的意思。 孟珠嗯嗯地敷衍两声,眼睛一亮,跳下台阶跑过去,一把揽住正在偏头和许典说话的程朝,“玉章!” “你可来了!我等你许久了!可把你盼来了!” 江漓往后退了几步,扇了扇手,孟珠跑得急,掀起了许多灰尘,他咳嗽一声,皱眉没好气地看着喜滋滋的孟珠,“孟珠,你赶着投胎啊?还是圣上今儿登了这公主娘娘的金贵门第,你高兴地手舞足蹈了?” 孟珠脑残粉的特质他们是有所耳闻的。 何郁从后头窜出来,方才南青和庄策“闹事儿”,他自然不想掺和其中,等众人沉默时,为了缓和气氛,他又和程朝几人叽叽喳喳地说起了意哥儿。 “意哥儿如今是越发顽皮了!将我哥那样一个谦谦君子都吵得要打人了!” 许典带着笑意嘲讽,凤眸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凉薄,“难不成尿在你身上后,又尿你那哥哥身上了?” “你们家祖传的吧?何家法术果然名不虚传!” 谢优云喜得哈哈大笑,他对意哥儿挺喜欢的,觉得有他幼时的胆魄,道:“何郁,你幼时不会也尿在长平侯身上吧?哈哈哈哈,果真是祖传的!” 程朝扭头,也笑出声,“何家法术?” 何郁气的脑袋都要冒火了,被谢优云和许典两个人来来回回嘲笑一番,他暴起,揪住谢优云的耳朵,恶狠狠道:“谢优云!你也不遑多让!我们家那法术你要不要试试?” 许典装作惊讶地捂着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如此作派?” 众人都听出来他的意思是何郁要一展他那何家法术,纷纷失笑,南青神情也好了点,依程朝对他的了解,不出一刻钟,必得恢复如初,开始念叨他那心头好柔儿,庄策也笑起来了,一点看不出伤心失意的模样。 第170章 崇拜,类比,塌房 何郁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上去给许典一手,许典眼疾手快,抱着臂躲开了,他挑眉笑道:“何郁啊何郁,就凭你还想偷袭我?三十年后吧!” 何郁更气了,张牙舞爪着就要扑向许典。 程朝含笑着看热闹,孟珠被他们忽视个彻底,自然不乐意,吵吵嚷嚷着吸引注意力,“哎、哎,你们、你们怎么不理我?”还暗暗瞪了一眼何郁。 程朝才跟他说话,“你急急匆匆地找我做什么?啧啧啧,难不成还真让漓哥儿说对了?圣上真来了?”程朝惊讶。 孟珠摆摆手,拉着他们急急来到了公主娘娘府邸门口,“哪儿啊?若是圣上真来了,我就不迎你们了,改去拜见圣上了!” 江漓撇撇嘴,“圣上可是我们心中顶顶的明君,他一辈子都不会有昏庸的时候!还要你上赶着去拜见?自有一大堆的少年们崇拜着拜见,你怕是连圣上跟前儿的内侍都不如!” “哈哈哈哈……”谢优云抚掌大笑,“孟珠啊孟珠,我瞧着你也是崇拜圣上太过了!” 庄策淡淡道:“话太绝对了,他未必这执政的一生都英明着,是人就会犯错,尤以君王为大忌,若是君王犯错,如唐玄宗,天子九逃,国都六陷,简直置天下苍生于不义!” 程朝猛地看向他,眼眸锐利,庄策啊庄策,你果真是有着别样的想法,也对,想你父亲乃是当朝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前十几年除了家庭,从未有过失意的时候,在京都,人人都要仰望你父亲的权力,都要巴结你,在国子学,学子同窗也都要捧着你。 可是,为何要反? 程朝想不通,他也不知道如今该如何。 庄策垂眸,他自是知道自己说出的话都多么不妥,可是他就是想说,野心在父亲权力到达臣子巅峰的时候越发膨胀,母亲的疯、死,父亲的愧疚疼爱,圣上逼着要父亲纳的第一任妻子和继母,都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胸前。 快意恩仇,被人捧着望着的那些岁月里,庄策既开怀快乐,也不免梦醉其中。 这天下不只是他们燕家皇室的天下,更是天下的天下,他庄策为何不能去整个天下的最顶端看看,他想,那上面的风景定是最美的。 孟珠听见偶像被轻视,自然炸毛了,他不满地看着庄策,“唐玄宗只是个例罢了,圣上万寿已过四十了,不惑之年,他能犯什么错?” “将来史书工笔也尽是赞誉而已。” 程朝跟着进去的中年男子打招呼,“御史好。” 那中年男子回眸,惊讶一笑,“是玉章啊,又长高了,你中了解元的消息传回京城,你祖父父亲高兴地给京中官员都送了许多礼,傅翊也高兴,说哪天约了你去吃饭,他还新得了一个庄子,有山有水有田地,我琢磨着改天叫他宴请你们去瞧瞧。” 程朝谦虚一笑,“傅师兄邀约,我必然要去的。” 傅御史含笑着看着他们,“我方才过路听了一耳朵,你们貌似提及了圣上和唐玄宗,下次莫提了,须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燕朝民风开放,女子上街出行都是常事,赞誉圣上和皇室也没什么不可的,只是庄策还提及了唐玄宗,燕朝学者认为唐玄宗执政后期朝政腐败,算不得好君主,圣上也不喜欢唐玄宗。 程朝忙笑道:“多谢傅御史提醒,是晚辈们失言了。” 庄策几人也不再说话,拜了一拜傅御史,就挥挥袖子跟着进去了。 谢优云扒拉着程朝,一脸兴奋,“朝哥,傅师兄新得了一个庄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程朝道:“你这么想去庄子?我外祖家也有庄子,哪天我领着你去瞧瞧,傅师兄还没邀请我们,我们就去,实在不是为客的修养。” 谢优云一想,也是,他自己不要紧,只是他父亲谢将军还是要面子的,边疆突起战事,谢将军提前去了边疆,圣上许是有些忌惮谢将军,还派了许多大将“从旁协助”,实际上则是牵制监视谢将军,谢优云从谢将军那知道了来龙去脉,对圣上也不再那么崇拜,好似偶像塌房了。 毕竟谢将军在边疆百姓那里,比圣上有威信的多了,一度造成边疆:不闻天子信,只认将军令。 第171章 子规,天灾人祸 程朝对他们这位圣上感情复杂,若是说崇拜敬仰,他远远不到那个地步;若是说愤恨权力,他也没有,只是他想,圣上会永远英明吗?不见得吧。 宴会人多,这是公主娘娘的府邸,人都冒着头挤进来,帖子印子的递了一大摞,公主娘娘柳眉一挑,杏眸一瞥,就这么定下了。 程朝他们瞧见侍女小厮们忙忙碌碌的,脚下都快生烟了,官员们在西亭畅饮,夫人小姐们在南边说笑,程朝打眼望去,团扇是人手必备的。 “还都是仕女图样的,我只是知这京城的风向月月变、日日变,前个儿那张二还在国子学炫耀东街新开的那家铺子的膳食呢!只是我们到底是男儿,还不曾细致打听过女人家时兴的玩意儿!”许典皱眉也看过去。 谢优云原本想点头,却随意一看,立马兴奋地大叫起来,冲着许典拍手示威,“许二,你瞧漏了,那个姐姐手里拿着花鸟图案的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许典耀武扬威,看的许典咬紧了牙,恨不得立刻揍他一顿。 程朝瞥了一眼寻了人家错处就上蹦下跳的谢优云,道:“你眼睛好,可能看出是什么花什么鸟?” 谢优云眯着眼睛仔细瞧,摇摇头,“朝哥你高估我了,我眼睛是好,也不能一目千里啊!” 叶淳倒是瞧见了,他兴奋道:“那个穿紫衣的太太是吗?是子规!” 庄策抿嘴蹙眉,“这子规啼血,实在不是什么好意头……” 京都的夫人太太们一半都是信佛信道的,日日闲来无事,夫君上职入朝,儿女成家,他们就去玉华观拜佛求香,或者请道人来家做法的,这子规他们不是应避讳的吗? 程朝想不通,他们几人也不知,可程朝觉得这实在不寻常,就问了一个匆匆路过的侍女,侍女惊讶,“几位少爷不知吗?就上午的时候,江南遇洪水,北地闹旱灾,边疆也发来了急报,战事已起,圣上降旨,说是梦中有感,子规乃是祥鸟,应用之避邪。” 程朝简直无了个大语,上午的事儿,他们竟都不知晓,在国子学上了一天的课,下学了就赶到了这里,他急急忙忙去寻了傅御史,边回头和江漓和齐黎宁吐槽,“这子规何时成了祥鸟?我竟不知了!圣上、圣上他也是、也是——”也是草率了,太草率了。 本为一国之君,天降灾祸,他理应安排官员、疏导百姓,可圣上却将所谓的祥鸟置之于皇权之上!实在是愚蠢之举! 齐黎宁政治嗅觉敏锐,齐国公府历经三皇而不倒,他身为世子,对朝中事也明了几分,他沉思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天下……”要大乱了…… 天灾人祸,江南洪水,北地旱灾,边疆战事,还有燕琮、燕珩、燕琼三兄弟结党营私,闹的跟乌鸡眼儿似的,对父亲的皇位虎视眈眈,恨不得下一秒就以“清君侧”的名义宫变。 这个清君侧,清的就是另一位他刚刚发现、有谋逆之心的“乱臣贼子”庄策他爹,当朝位高权重的左相。 傅御史沉吟,他对此一清二楚,可他却不想牵扯其中,只想明哲保身,皇位坐的是谁对他来说差不了多少,避重就轻地回应程朝等人,“圣上自有安排,说不定已经都平定了呢!” 下一刻,公主娘娘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当真?皇兄要御驾亲征?” 第172章 林夫人:我是个偏心眼儿 林夫人: 【偏心眼的妈成了三品诰命夫人!】 我家在开封府,我父亲时年是开封府的知府,现在这个位置是我兄长的。 我六岁时,我父亲就从外头领了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小男孩,说是他认的养子,我那时懵懵懂懂,乖巧地叫了句“哥哥”。 从那时开始,我父亲就不再疼我了,当然,也不再看重兄长了,他所有的爱和期望,都给了那个养子。 我幼时不懂,气愤地问我母亲,我母亲搂着我哭,喃喃道: “什么养子啊,那就是一个私生子!” 直到今日,我也不知那养子是否是养子,是父亲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又或是父亲一晌贪欢生下的私生子? 十几岁时,那养子就无法无天,整日闯祸,可父亲偏偏最包容他,什么事儿都给担着,我母亲只能含泪撒了一把把的银子,有五百两、一千两,好在这些银子日后一多半都进了我朝儿那里。 父亲为我寻了一个京官的儿子,十五岁我就嫁给了程运。 我出嫁后的第二年,父亲就病死了。 我和程运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也并非是情投意合,婚后日子也平平淡淡的。 我很快就有孕了,我很高兴,因为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那日婆母宴请宾客,席上我误喝了程璃的菊花茶,里头有麝香,我滑胎了。 自那以后,我和程璃就结怨了。 第二月,我又有孕了,我依旧很高兴,我盼着他是个男孩,因为只有我先生出了长孙,才能在这侍郎府真真正正地立足。 可惜,她是个女孩,不过我也很高兴,毕竟是我的长女,我第一个降生的孩子。 不过老太爷肉眼可见的失落,婆母也是。 之后我又生了三女程葵,这时我开始焦急。 婆母不是亲婆母,只是继母,她日后要偏袒她的亲儿媳我也无话可说,老太爷又素来不管内宅事,现下最期盼的就是长孙降生,最好是嫡长孙,若是长房所出的嫡长孙,那便是最最好的。 我必须要生下一个儿子,还得是长孙。 上天终究没有薄待我,三年后我终于不负众望生下了朝儿。 我的朝哥儿。 朝儿,他对我来说是最特殊的,也是我几个孩子当中最疼爱的孩子。 他来之不易,一出生就是全家人的瞩目。 那时程运还很喜欢朝儿,每日都要抱抱摸摸的。 我觉得,他要比我的父亲好,他日后绝对是个好父亲。 可惜,他和我父亲都是一丘之貉。 程运喜欢的是我后来所生的幼子育哥儿。 我可能不算是个很好的母亲,在育哥儿还未周岁时,我很不喜欢他,不只是碧雪那个丫头所说的克不克,更是我心中的挣扎。 既然程运那么喜欢育哥儿,我的朝哥儿他不疼、还贬低打压,那我便弥补了就是。 就像弥补幼时的我。 他冷待了我朝儿幼时几年,即使后来后悔了,也无济于事。 朝儿他,早已过了需要父爱的时候。 一如当年的我。 当年那个养子去了,我心头痛快,可再几年,我母亲去了,我心头痛得很。 我母亲将家产都给了我朝儿,我是很惊讶的。 大约是京墨京书兄弟俩斗的不可开交,而我朝儿又扶摇直上吧。 朝儿,这个我最疼爱的孩子。 他少年时天资聪颖,十一岁就为我请封了诰命,十七岁就被圣上钦点为探花,让我们整个侍郎府都炙手可热。 后面又辅佐当年的太子燕琼顺利登基,平叛齐王英王,入阁成了首辅,如此荣耀,后头圣上恩典,还加封了太子太傅。 我作为他的母亲,感到很骄傲。 第173章 罪己诏,仙丹,天翻地覆 “圣上要御驾亲征?” “怎可这般——”胡闹! 傅御史也霍地一下站起来,他眉眼阴沉,像酝酿了许久的乌云,“几位贤侄先在此处宴饮,我就先去那边了。” “圣上……要下罪己诏……吗?”江漓问。 天灾人祸,连绵不断,古代信奉君权神授,认为都是皇帝的过错才引来了天谴,是故必要时当权者都要下罪己诏,登上天台祭祀。 谢优云迟疑,“不至于吧……不过,他确实已经不再是我们记忆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了……”他心里补充,难道历代所有帝王都要如此吗?在他们的少年青年时英明神武,却在垂垂老矣的暮年之际糊涂了…… 谢优云还好点,早在谢将军去边疆的时候就将一切给他说明了,圣上的忌惮,朝中紧张的局势;可孟珠却昏昏沉沉的,他觉得自己方才满心想给程朝看的那篇赞誉圣上功德的文章就是个笑话,他并非无脑崇拜圣上,程朝调侃的“脑残粉”也只是玩笑罢了,孟珠聪明,从圣上因梦感将子规定作祥鸟那里,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十岁出头便离开家乡来到了京都,父亲写信、老师教导的忠君爱国思想,这多年的信仰,一直支撑着孟珠,可此刻却猛然崩塌。 叶淳神神秘秘地跟他们小声说,“我瞧着圣上像是疯魔了,你们知晓江南有坊司,他们卖能延年益寿的仙丹!我没吃过,可不妨碍我瞧过吃过的人,他们便是夜中多梦,白日浑噩,眼下乌黑,一副被吸了精气神儿的样子,也是常道有梦而感……” 程朝才舒眉,是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怎么会一段时间就懈怠政务、草率胡闹呢?有他自己年老怠政的想法,可也有旁的干预,比方说这仙丹。 齐黎宁是国公世子,他知道得更多,皱眉道:“你说的不错,这所谓的仙丹不光让人失了精气神儿,而且,还会有瘾,就如同,魏晋的五石散。” 庄策在一旁眼神闪烁,仙丹?罪己诏?他倒是可以在里头做文章,圣上啊圣上,我实在没能想到,你也有昏庸的一天啊! 不过没关系,你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我来救。 程朝看孟珠无精打采的,便叫人将孟父引了过来,孟珠眼皮子也不耷拉了,欢欢喜喜地跟孟父说话。 还没等坐下几刻钟,侍女们就喜悦地过来禀报,“谢将军英勇善战,边疆已平定!江南洪水已得到控制!” 那就剩一个北地旱灾了。 邓熙高兴地招侍女过来,大呵道:“好!我要赏你!你这小侍女怪机灵!第一时间将这好消息告知我们!”说罢豪气地从腰间扯下一个鱼形玉佩,“赏你了!拿好!”他以为侍女能接住,侍女却低着头以为他要放托盘里递给她,二人双双误会,鱼形玉佩在空中划过,“怦”地一声碎了。 几人惊愕,那边小厮欢快清澈的嗓音从外头传来,“喜报!北地降雨!” “圣上万岁!” 听着前头传来的跪地声和喊声,他们这些坐宴的人也纷纷起来,齐声道:“圣上万岁!” “好了!这下可是好了!当浮一大白!” “赵兄豪迈!” 邓熙也笑,“你起来吧,常言道碎碎平安!” 江漓还是有些疑虑,“这可是奇了,一息之间竟天翻地覆……” 邓熙晃晃手,扬眉,“你可真是想的多了,这关我们什么事?吃!” 程朝也撇了疑虑,不是他不思考,而是这不是他能管的了,还是享受当下吧,那仙丹、罪己诏自有朝臣去说,偌大的燕朝,必有忠义之士,就看圣上听不听了。 他从来没有真正将“忠君爱国”的儒家思想放在心里,忠君爱国的前提是:君主值得效忠。 他们这位圣上,目前看,大抵是不行了,程朝想到燕琼,他应会将天下苍生放在心上吧。 第999章 啊啊啊 进来看 我真的会谢 这一篇是来解释的 事情是这样的 五月的时候身体不舒服 具体是张不开嘴 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呼吸不上来 一开始没在意 后来我朋友说我右边脸肿了 我才开始放在心上 等回家一看 撩开头发 好家伙 右边脸大了一圈 连酒窝都肿没了 我吓死了 因为我也并不清楚我这是怎么回事 上网度娘搜索也是五花八门 什么都有 我看的更害怕了 我有一个学医的朋友 我就正好问问他 他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这个情况他也没见过 可能是因为他太菜了吧 然后我跟我几个朋友就慌慌张张地商量 其实当时心里非常忐忑 然后我朋友就给我多挂了几个科 有骨科什么的 但是 没有意外的话就出现意外了 我是五月二十三号第一次去看 去了骨科 因为我并不是学医的 也不是很懂 就不跟大家多多赘述了 反正医生就端详我 叹气了一声 悄咪咪说一句 真的要吓死了 以为我这个很难治或者治不好了呢 医生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 姑且先叫他严大叔吧 他就很严肃地问我多久了 我很忐忑地回答一个礼拜吧 他就边叹气边摇头 然后啧啧两声 说这种好像还有什么并发症 他神神叨叨的 我也听不清 可以理解我脸肿就是这么引起的 严大叔没几下就给我下了诊断 说我这个要手术 真的真的!!!当时真的是跟孙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一样 晴天霹雳呀!我一听要手术就以为是什么很难治的 原本我以为吃吃药就好了 而且!居然这个医院治不好 要我去大城市做手术 因为我睡觉呼吸不上来 严大叔还给我开了几种助眠的药 我真的是浑浑噩噩 被朋友扶着走出去的 坐在医院的那个椅子上 我就想哭 没由来的就开始想家 想我爸我妈我外公外婆我弟弟我妹妹 我目前所在的这个城市其实发展远远没有我的老家发展好 但为什么我没有留在老家呢?还是因为我太菜了 我根本不具备留在我老家、那样一个大城市的资本 我老家这些年发展不错 源源不断的外地人过来 或者上学 或者打工 我也想留在家乡 但家乡根本不要我 我想起我妈 也顾不上哭 就赶紧给她打电话 我平时只想吃喝玩乐 一个钱也没存下来 我想让我妈借我点钱 天有不测风云 祸不单行 我妈直接给我挂了!!!我给我爸打 我爸正在通话中 原本想着我弟弟妹妹 一看手机 周四 上学呢 又想给我外公打电话 又一想 我外公应该去钓鱼了 就没打电话 不过好在我虽然人不咋地 又菜又爱玩 但我喜欢结交知己好友 但还算有几个能两肋插刀的死党 陪我来的几个朋友见我涕泪横流 纷纷给我看他们银行卡余额 好吧……穷的只是我 我想不明白 都是一起天天玩的 就我一个人余额两位数 平时还要伸手问爹妈要钱 他们都是有钱人呐!我被有钱人包养了呜呜 幸福的泪水 他们又给我这个桑心的人买了奶茶和小蛋糕 抹茶味的!我最喜欢的 我感动的泪眼汪汪 不过美食在前 我却张不开嘴了 他们几个人掰着我的嘴才投进去了 这之后就进食困难 我都瘦了五六斤 严大叔当时给我推荐了几个大医院 我打眼一看 里头就有我老家瘦了什么也别说了 就当回家了 当天下午我就准备买票回家 但是被一些事情耽误了 27号 我才真正到我老家了 前几天我和我妈煲电话粥 我妈也很紧张 她原本还要来陪我做手术 结果我说我在老家才能做手术 我爸开车来接的我和朋友们 还雇了一辆大巴车 才算将他们都载上了 我的朋友们一下子来了20多个 他们说我老家风景好 要顺便旅个游…… 未完待续 等一下 我要去接我的小狗啦 它是一只萨摩耶弟弟 我分享它的可爱瞬间哦 反正还没说到最气愤的时候 反正这两个月我发生了太多事 我都想说给你们听 第174章 神仙般,春水梨花,秀发 萨摩耶弟弟已平安到家!恭喜恭喜!昨天是他生日,我在哪里都带着他的,只是前段时间手机被偷了,又还要求医做手术等一系列事情,所以将他寄养在了朋友家,昨天才接回来,让我们祝他生日快乐吧!出生在七夕前夕的小公子哦!爸爸是一只雄伟的萨摩耶,妈妈是一只美丽的天使萨摩耶,他现在正在撅屁股在我脚边玩球呢! * (可以先去看前面两章回忆一下,就能看懂了,我也知道时间跨度比较大,在这里对大家说一句对不起,看不懂的小宝宝们也不要灰心,可以尽情提问哦,让懂得多的小宝宝回答一下耶!耶耶耶!萨摩耶弟弟正在扒拉着我的手,要我和他一起玩耶!) 既然朝堂危机算是翻篇了,傅御史也施施然回来了,满脸笑容,程朝清亮亮的黑眸望着他,傅御史拍着他的肩膀夸赞他,还在对他笑,零零碎碎胡须下的嘴唇不断张和:“玉章啊,你张叔说你愈发高了,比你小时更俊俏了,时光如流水,果真是一去不复返呐……” 程朝看过去,几个中年男子穿着官服慈蔼地笑看着他,他垂眸清笑,端的是少年君子的做派,谦逊而清贵,“张叔好,宋世叔好,我记得您家的书姐姐好似也择到了佳婿呢,一直都不得空上门祝福,不过以宋世叔的为人品德,估摸着是门庭若市呢,玉章在这里就先给您道喜了,佳女佳婿实在难得。” 宋世叔笑的眼角纹路又增加了不少,连带着双眼皮的褶皱都又添了几条,他背手过来,笑道:“世叔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想你小时周岁抓周宴,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连圣上都着人早早备好了礼让身边的内侍送去,若不是祖宗礼法,想来亲临也未必不可,你父亲那时也疼你,散了大半年的家财就为了给你一个胜过京都众小公子的抓周礼,如今……唉……!”他叹气,摇头似在感叹世事无常,那时爱若珍宝的儿子,这些年却也真正离心了。 程运啊程运,你当真无福,你曾可知?曾经有一段时间,全京都的男子没有一个不羡慕你的,你不算官运亨通的青云大官儿,也没有潘安宋玉之貌,更没有羡煞旁人的圣上的宠信,所以绝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神仙般的少年玉章啊。 宋世叔心有戚戚然,又不免想到自己,又美滋滋地捋了捋胡须,所以还是生女孩好啊,瞧他家的书儿,乖巧机灵! 许典担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程朝,他好似成长了许多,身姿挺拔,他犹豫着又别别扭扭地拍了拍程朝的肩膀,掩唇轻声道:“你不要在意,你还有我。” 程朝扭头,许典一向骄矜傲慢的眉目居然少之又少地浮现出担忧、欲言又止一类的神情,那比方什么呢?松柏苍翠的大树竟会在某一天突然长歪,有点抽象了,再比如呢?就像许仙某一天突然喜欢小青而不是白素贞。 和他本来的性格处处不符,程朝却忽然一笑,如同春水梨花,自然清丽,他戏谑,“许二啊许二,你关心我?那就直说嘛,我挺受用的。”这才是好友啊,这才是从小一起在国子学上学、一起玩乐长大的许典啊! 许典愣了一会儿,然后狼狈地撇开脸朝后看,嘴里还不停,“你少自作多情了,程三啊程三,我发现你挺自傲的啊……!”他手握成拳头砸向程朝的后背,却和棉花一样,轻轻柔柔的,太不符合许典这样骄矜自傲的少爷作风了,他分明说着冷硬的话,尾音里却还有掩盖不住的笑意。 谢优云拍掌大笑,惊奇地盯着向后仰头的许典,哈哈道:“江漓!你们快看,许大少爷也有今天,可算是逮着了,让我们使劲儿笑他!邓熙,邓熙,许典最好笑你,当年你惧怕宋讲师,他足足笑了你一月有余,你不趁着这大好机会好好嘲笑他一番?” “咱们傲慢的许少爷、工部尚书之子也会如此情态?真的是,我从前万万不敢想的!”谢优云越说越夸张,许典不是什么能忍耐的人,气的怒发冲冠就要去够他打一顿,谢优云攀着程朝的肩膀转来转去,大叫,“朝哥,朝哥!救我救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许典你至于吗你!朝哥你快阻止他啊!他听你的!” 程朝抱臂看热闹,挑眉不语。 邓熙跑的远远的,在柱子后面叉着腰嘲笑许典,“哈哈,许二啊许二,我算是发现了就玉章能治的了你!” 齐黎宁向来是不参与的,他踱步到程朝身边,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几声,程朝瞬间转头,也不去看热闹了,望着齐黎宁苍白的唇色,程朝蹙眉,担忧地给他拢了拢衣裳的领子,“宁哥,是不是他们吵着你了?我瞧你你唇色苍白……”他又伸进齐黎宁袖子里,碰了碰他的手,“手也如此凉……” 齐黎宁淡笑,“不碍事的,听听他们吵闹些也好。” 庄策也笑了半晌,孟父早就社交去了,孟珠和辛南舒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庄策,不时和嘀咕几句; 程朝眼神一转,南青又愣在原地,傻笑着不知在想什么,他招招手,咳嗽一声,叫道:“南青!” 南青才恍然回神,亮晶晶地双眼看着程朝,颠颠地跑过来,“表哥叫我做什么?我方才突然想到了柔儿,她这几日都吃不下饭,原本以为是天气炎热、不思饮食,可我方才细细一想,舅母怀育表弟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当年意哥儿和许典他的小侄女儿雪姐儿好似也是如此……”他激动地说话不利索,可程朝多了解他啊,心下无语,却也真心实意为他高兴。 方才他们闹的正厉害的时候,叶淳也幸灾乐祸跑过去看热闹,不时喝彩几声,这会儿倒觉得无趣儿了,又巴巴地跑到程朝和齐黎宁身边,百无聊赖地捻了捻他的头发,语气里尽是无聊,将头搁在程朝肩膀上,哀嚎道:“我的程解元啊,我的玉章公子,你这群京都好友真是够生事儿的,瞧瞧一个个的,都是耍把式的好手,没有一个省心的!” 程朝呵一声,胡乱揉了揉他的满头乌发,心里惊奇,这江南的山水养人啊,淳哥儿这一头乌发,比他那好爹程侍郎巅峰时期还要多一半啊!“你这一头秀发倒是好,想我那爹程侍郎,平生最在意的便是他那头发了,可当真不是我怀恨在心,他那头发着实稀薄,若是在他面前多多夸赞你,怕是要气得他装不了慈父、露出了原型了!我的好淳哥儿啊,你当真是有大用!” 齐黎宁抬手摸了摸程朝的头发,倒是不赞同,咳嗽了一声,喘着粗气道:“朝哥儿倒是轻瞧你自个儿了,瞧这模样,便是天上的小仙君都比不上的,这头发也是乌黑柔顺,我瞧着倒比那叶淳更好看呢。” 南青嘿嘿笑着晃过神,“齐世子啊齐世子,在你眼里,自是你的玉章如何如何好,便是眼睛里装了过滤网似的,只能瞧见他的好,莫说旁人,便是无关的一个都瞧不见的!” 齐黎宁弯唇浅笑,不置可否。 这厢程朝毫不在意,连连夸叶淳,却又想起他方才的一番狂言,顿时道:“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啊,你平日所为与我这群京都好友也未有什么不同啊?” (这是个大长长哦) 第175章 师兄,宋凌玉,月牙儿 报备一下,刚喂过萨摩耶弟弟吃饭饭,因为现在在车里,只能暂且给萨摩耶弟弟用怡宝矿泉水的瓶盖喂水,真是我考虑不周了,微风徐徐,树荫底下,太舒服啦!刚刚将车倒到停车位里,萨摩耶弟弟在副驾驶耷拉着眼皮,终于要午睡啦,让我们祝福萨摩耶弟弟做个好梦吧!(编辑于2024.8.11中午11:30) * 宋世叔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耍宝,不时和张叔等人乐呵呵议论几句,对他们来说,程朝他们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和子侄没什么区别,自然也是慈爱祥和地看着他们玩闹。 眼瞧着差不多了,宋世叔才慢悠悠咳嗽一声,笑着看向也在一旁看热闹的傅御史,“老傅啊,你家傅翊呢?他也老大不小了吧?” 程朝抬头望去,傅翊师兄是比他们大一些的,早就过了婚配的年纪,但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少爷,不愁人嫁的,可傅翊对婚配男女一事实在不感兴趣,每每搪塞过去,傅御史和夫人不是顽固不化的人,也疼爱傅翊,因此这事儿便一直拖到了如今; 程朝记得前两年在一场国子学师兄的宴会上,跟傅翊师兄一起吃酒,傅翊师兄主动同他说了许多,左不过那些显贵子弟的小烦恼,在程朝看来,这些所谓的“小烦恼”似乎都不能作为烦恼:或是福全斋哪个新出的糕点不合他心意了,或是他爹傅御史同僚的儿子和他有仇怨,或是傅夫人总是明里暗里的催婚…… 傅翊师兄拿他做知己好友、做相知的弟弟,对他自然也不会含糊隐瞒,傅翊和他说了许多,借着酒意许多平日里不会说出的话也自然而然地顺着酒盏流露出:他说他其实对男女之情根本不屑一顾,傅御史和傅夫人并不是一直都恩爱非常的,在他小时候、大约八九岁时,傅御史喝醉了酒、将他房中的人丫头收了,自那之后,傅翊就对傅御史有些说不清的失望。 程朝很惊讶很惊讶,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傅御史和傅夫人一直是京中的模范夫妻,他默然,果然,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和程朝猜想地差不离,大约就是因为父母的感情,傅翊对男女姻缘总是兴致缺缺,至今也没能找到他心目中的理想妻子。 听见宋世叔发问,傅御史果真愁苦,叹气道:“我家那小子,我和夫人也管不了的,从前还总是为了这事儿生出了许多嫌隙,如今就顺着他去吧!” 谢优云在程朝后面踮着脚和他说悄悄话,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朝哥!朝哥!程侍郎若是有御史大人一半的胸襟和心性,都不至于跟你闹到如今地步!” 江漓皱眉,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多嘴的谢优云,低声道:“你少说些吧,我看你是皮痒了,谢将军真是手下留情!” 宋世叔又道:“玉章啊,我家小五也很是仰慕你,只无奈你这般人物,总是好友太多的,任凭他挤破了脑袋,也凑不到你跟前儿来,没少在家里诉苦,哭了几回了!” 齐黎宁抿了抿稍微有些血色的唇,开口道:“宋家小五,若是我不曾记错的话,如今也已然十二三岁了吧,在国子学上学?” 程朝听宋世叔这么一说,就知道他家小五是谁了,宋世叔嘴上总挂着疼爱的女儿,盖因他家儿子实在是多,去年又生了一个儿子,排行第八,程朝依稀记得他那时在国子学上学,还差人送了贺礼过去,将宋世叔可惜的不得了,连连叫唤他家小八无福,没叫名冠京都的玉章公子赏脸来瞧瞧。 这个小五,虽在兄弟中排行不上不下,却最得宋世叔的钟爱,与那书姐姐尚可平分秋色,程朝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纯的少年脸庞,宋小五?宋……凌玉? 似乎在华昌院堵过他,眼睛亮晶晶地问他课业。 那厢宋世叔点头,“我家小五是早产儿,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气虚异常,连带着他也比同龄人瘦小许多,我不免就多疼他了些,国子学的名额也留给了他。” 南青皱眉回想,突然扒拉着程朝兴奋道:“表哥,我想起来了,这个宋凌玉还找过我问我要你的请帖呢!他长得可好看了,比柔儿都好看!” “嘿嘿,不过肯定没有表哥好看!”南青笑着补充。 许典挑眉冷哼,冷飕飕地瞥向程朝,“哼!没想到程三你魅力够大的啊!还有人追着要请帖?”他暗自嘀咕,“怎么没人要我的请帖……?” 孟珠倒也活泼乐观,将他崇拜的圣上或许塌房搁在一旁,哈哈大笑,对着宋世叔等人道:“管我们玉章要请帖的人如过江之鲫,就跟那鲤鱼跃龙门,数都数不过来呢!您家小五倒也不必哭诉!” 辛南舒无语地斜瞥他一眼,默默离他远些,和大树下的万希谈笑。 叶淳不知晓宋凌玉是谁,好奇地拉着程朝的袖子,问个不停,“小五是谁?宋凌玉又是谁?很仰慕你?没想到啊,我们的程解元不单单在江南被众人追捧,在京都也是名人啊!” 说曹操曹操到,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从远处飞扬过来,“爹!爹!我给书姐姐的那个莲花簪子在你那吗?我等着要给她做添妆呢!” 宋世叔忙拽住不住乱窜的宋凌玉,呵斥道:“小五,这是公主娘娘府邸里,你怎可这般无礼?” 宋凌玉摇头晃脑地嘟囔几句,清晰的少年音里带着不耐烦,“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爹,你不要再说了——” “我心里头也烦着呢,给书姐姐嫁妆,还有我仰慕的玉章公子,爹,我要玉章公子嘛!” “玉章公子——”他声音戛然而止,和对面被人拥簇着、众星捧月般的少年对上眼眸,宋凌玉只觉得他过去的十几年中、未曾见到过这般的风景,他仰慕的少年眼眸中,有些许惊讶,更多的是柔软和清和的笑意。 他眉眼弯弯,像宋凌玉每每思念生母睡不着时,开窗见到的月牙儿。 第999章 回答评论区小可爱 后续 肥厚3章 说一下后续吧,现在是在老家啦,近几年应该不太会去外面发展啦,老家现在发展也好,爸妈努力工作,弟妹也孝敬我,我就啃老啃幼啦!反正本来也是个小废物。 嘿嘿,因为这次小小生病做手术的缘故,我妈妈一直心疼我,觉得是她不在身边没有照顾好我、我才生病的,其实我觉得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妈妈就是很心疼我吧,从小到大说实话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连上高中的时候因为离家太远要住校,而我因为没有住宿过受不了集体的氛围,我妈妈就决定租学区房陪读,很感动啦! 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是念叨着我,也是想多陪陪他们的,弟弟上高中了,是不大要我这个废人操心的,妹妹还小,爸妈也管不到她: 因为我家三胎家庭嘛,我和弟弟年纪差距并不大,妹妹则是和我们年纪差巨大,她出生的时候我都上高一了,我妈妈怀着她的时候还是学区房陪读,爸妈精力有限,要忙着我和弟弟升学的事情,所以妹妹是外婆帮忙带大的,她现在成绩总是提不上去,以前我在外面的时候,妈妈总是给我视频让我多辅导一下妹妹,现在正好我在家,还可以和她玩一下的,或者带她到外面兜风。 所以现在我也是特别重要了,上要孝敬外公外婆,让他们体会天伦之乐,中要承欢父母膝下,让我老爸看到他日思夜想、天天念叨的宝贝闺女,也不需要一晚给我打十几个视频电话啦,毕竟多了扰民,下要给弟弟妹妹树立一个好榜样,抚育他们好好成长,真的,前些天我弟弟学校开家长会,我也有幸出席啦! 事实是:外公外婆天天根本不用我照顾,他们身体倍儿棒,六点半准时起来帮我遛萨摩耶弟弟,顺便给我做好早饭; 一般八点钟萨摩耶弟弟就喊我起床啦,每天一睁眼,就是雪白雪白的大团子卡姿兰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呜呜,真的超幸福!然后现在我是不工作的(因为手术恢复期、休养期)。 已经这个点了,爸妈早就上班去了,弟弟现在是要上初高中衔接班,早上八点半就开课了,这些天都是我送他去,妹妹是没有其他活动的,我一般会带着萨摩耶弟弟和她一起出去玩,去找朋友啊或者看个电影,我妹妹超级喜欢某某电影院的爆米花; 或者就和妹妹一起宅在家,外公外婆是不会管我们的,他们早就出去玩去了,我就在家画画或者想一下写文的思路剧情,然后就玩手机,和妹妹看个电视剧,饿了就点外卖、或者外婆给我们做饭吃,等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我就要去接我弟弟了,他上课的那个教育机构离我家不太远,不要开车骑电瓶车就能到(那问题来了,为什么我还要去接他呢?当然是因为,我亲爱的弟弟,他的脚踢球受伤了!!!) 之后六点钟的时候,爸妈就结伴回来了,会给我带我超级爱吃的抹茶巧克力小蛋糕,给弟弟带他非常喜欢吃的烤冷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烤冷面),给妹妹带一束小花花。 然后就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美好且废物的一天就完美结束啦! 今天我弟弟补课班开了一个讲座,我去浪费了一下午,没有时间码字啦,先这样吧,明天补上,明天是三章或者三章以上哦! 要学会逼自己一把,不然我永远不可能知道我有这样的潜力,竟然能抱着萨摩耶弟弟听了三小时的鸡汤讲座,可恶的弟弟,我今天又跟他打了一架,呜呜,两败俱伤,明天不送他上学去了,哼哼 今日分享到此结束,关于我为什么这么多天没上线呢,后续会说,不会这样单独一篇说了(这一篇的回复是因为我看评论有小可爱问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的手术怎么样了?我的病难治吗?我这些天上哪去了?为什么不更文?诸如这些问题, 现在情况已经说过了,手术已经做过了,病不难治,但是它比较少见吧,具体不会透露,我这些天经历了许多,我的手机被偷了,电脑上的账号已经过期了,要求重登,需要验证码或者手机app二维码,但是我的手机连带着我所有的信息吧,都没有了,所以我无法登陆,也自然没办法更文,好消息是后来手机回来了,大家不要担心,这个后面会说的,不过不是一篇的说了,是会少量描写一下的) 今天就没办法更文了,其实我已经写了一半了,但是太晚了,明天还要去新家看看,所以小宝宝们等着明天肥肥的三章吧,对不起啦! 第176章 玉铃铛,美玉文章 神话少年 今天去新家看了,不戳不戳,萨摩耶弟弟一直在新家里撒欢,新家还是毛坯,还没有装修,萨摩耶弟弟脚丫子都脏了,今天又带着他去洗了个大澡,呜呜,花了几百大洋。 * 宋凌玉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眼睛里冒星星,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晓他见到了他仰慕的玉章公子,尤其是与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们吹嘘。 宋世叔沉默,还是为自己这最疼爱的儿子找补,觑觑程朝的脸色,按着眼冒星星、见到偶像的宋凌玉弯腰,“是我家小五莽撞了,各位不要见怪,他自小性格如此,我和他书姐姐又怜惜他自小没了母亲,日日惯着,快!快给玉章道个歉儿,再如何仰慕人家也不能这样咋咋唬唬的!” 程朝扶起被老爹压着弯腰的宋凌玉,宋世叔心疼自个儿的孩子,虽然说着贬低的话却不是贬低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责怪宋凌玉,其实他觉得单纯的宋凌玉还挺可爱的,“小五不必如此。” 宋凌玉倏地一下站直身子,大眼睛扫了一眼程朝身后的齐黎宁等人,“也不怕师兄们笑话,可能玉章师兄都不记得了,在我周岁的时候,玉章师兄还送了我一个玉质的小铃铛,你看!现在还挂在我手上呢!我从小的时候就是听着玉章师兄的故事长大的!” 宋凌玉眼中带着期望,清纯的脸庞映入程朝眼底,程朝的思绪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夏日,宋凌玉所言不假,他确实送了他一个玉质的小铃铛,也是在他周岁宴上; 那时程运和林夫人交谈,说宋凌玉实在可怜,周岁前母亲就去了,林夫人心思敏感,兼有许多孩儿,不免就动了慈母心,本程运是不想让程朝去的,他觉得宋凌玉这样的可怜孩儿实在和他千娇百爱、人人都喜的嫡长子沾不到关系,去了反倒惹一身不好的寓意,但林夫人百般劝说,才让程朝见到了彼时的宋凌玉: 瘦小但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小男孩。 他眼前十三岁的宋凌玉继续激动地说道:“我爹讲你是最厉害的人,所以叫我沾沾你的喜气,便也为我取了你名字中的玉,和你昔年送我的玉铃铛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程朝看向他一直提及的玉铃铛,宋凌玉说话时手舞足蹈,那玉铃铛也跟着晃荡来晃荡去,程朝清笑着看向宋凌玉: “玉乃君子冰清之意,当年祖父为我取名玉章,便是取自玉器玉璋,有道是半圭为璋,但要规避太子殿下及诸位皇子名讳,便更名为玉章,更字不更音,祖父认为我依然是玉器,是最华光溢彩的美玉,是程氏宗族的根本中心,而章比璋更好,祖父道不愿让旁的约束了我,在我这个年岁,是不需要旁从来点缀的,我自己便是美玉、便是最好的文章。”(这也是我为他取名的原因,玉章就是玉章,就是最好最好的美玉文章) 玉章玉章,说的不是名字,而是程朝自己,他自己生来便是美玉文章,有没有这个名字都不是很重要。 程朝年长宋凌玉几岁,自然生的比他高,他将双手撑在膝盖上,俯身和宋凌玉平视,嘴角含笑,眼睛弯弯地同他说出这一番话。 宋凌玉愣愣地,他的视线里温柔美好的少年突然闯进来,笑着同他说话。 宋凌玉乍然,原来玉章是这个意思啊,有人生来就是让天下为之哗然的,宋凌玉有点可惜遗憾,可惜他绝不是美玉,他从没有听过戏本子里有这样的故事:郎君逃课不爱听课上学、天天只想着糕点美食、为了见偶像在家哭诉,这样的人能成为神话般的少年的。 再离谱的戏本子里都没有。 上天也有偏爱啊,有随手捏的泥人和精心雕琢的亲儿子,显而易见,他就是泥人儿,而玉章就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不过宋凌玉还是很喜悦,他诚挚地邀请程朝等人参加自己的生日宴,“这月二十八,是我的生辰,今儿我已经十三岁了,我想过个与众不同的生辰,在庄子里头过,玉章公子也要来的!” 程朝欣然答应。 第177章 无情无义,对景,湖大而深 琼华宴琼华宴,总不能是一堆人吃酒吧,公主娘娘是女眷,也不能来男客这边啊,再者她虽说被皇兄宠着,但是这个时候,便是圣上沉迷仙丹不可自拔也绝不会让她接见乡试前十江南才子的。 但是太子燕琼有这个资格。 不过贵人多迟,是不会准时到的,他们一般要隆重登场的。 京都琼华宴宴席一点不输应天府琼华宴,甚至更生趣味儿。 程朝看着侍女端着盘子来来往往,目不暇接,“这是什么情况?公主娘娘的主意吗?” 庄策到底是左相之子,左相也到底是百官之首、诸位皇子恩师,早就知晓公主娘娘办琼华宴的所有流程,庄策慢悠悠地看了程朝一眼,“玉章,你想听啊?我知道啊。” 程朝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废话,他不想听他问什么的?这个庄策!就知道仗着权势戏弄人!程朝作势要去抓他,庄策急急躲过,抱臂昂首,程朝想,的确是权贵之子的气派,就跟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不一样,在公主娘娘这里都行事猖狂,目中无人,实在是酷! “公主娘娘早有新意,她便要圣上夸赞于她,门下幕僚纷纷献计,公主娘娘最终采纳了一个姓陈的幕僚的计策,宴席不同以往——”庄策又抬了抬下巴,傲慢得像是这里的主人,连公主娘娘都不曾放在眼中,“分男席女席,自个儿想吃什么就让候着的小侍给添什么,也避免了铺张浪费,想必很得宫里的圣上欢心吧,毕竟如今实在不是太平天下,乃多事之秋,旱灾水涝,这些都是要白花花银子的,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吧。” 庄策忽然凑到程朝耳边,轻声道:“圣上也不想天下臣民知晓,他国库没有银子了吧。”他语气轻松、漫不经心,像在和程朝聊天或者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程朝恍惚着想起从前,庄策问他国子学课业是什么的时候也是这个神情、这个语气,他抬头,庄策黑沉沉的眼眸也盯着他,连嘴角勾起的冷笑弧度都一摸一样。 程朝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心中却惊诧,庄策甚至连陈姓幕僚献策都知晓啊…… 南青和叶淳还傻乎乎地夸庄策,“庄策你消息太灵通了吧,那下次国子学什么时候放假你知晓吗?”南青兴奋道,“算了,我还是比较关心柔儿,庄策你觉得柔儿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嘀嘀咕咕,“我要弄璋之喜还是弄瓦之喜啊……愁——” 庄策傻子一样瞥他一眼,默默远离了些,一个脑子里只有女人的人,跟他说什么?浪费时辰! 脑子里有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女人。 成大事者怎可倾心一人?当无情无义。 谢优云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潮涌流,同样目不暇接,甚至更甚,他伸着头越过程朝去看侍女端着的鲈鱼,兴奋地大叫:“朝哥朝哥,是鲈鱼!看着很鲜美的!” 江漓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都懒得嘲讽他,跟许典对视一眼,许典皱眉道:“谢优云!你怎么这么馋?福全斋的鲈鱼没吃够?” 齐黎宁轻笑拆台,“没见过他点鲈鱼啊。” 谢优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齐黎宁,好像在看一个负心汉,着实让齐黎宁一阵恶寒,裹了裹衣裳站到了程朝身旁。 程朝顺嘴回了句,“宁哥说得对啊,你从前的时候,每每国子学下学,我们大多都要去福全斋吃酒的,你如何点不了鲈鱼?你明明就是怕刺卡了喉咙而已,优云你何必又要鲈鱼了?” 江漓将手搭在程朝肩膀上,笑道:“他就是过过嘴瘾,鲈鱼没被你这个大饕餮吃食了算是鲈鱼的幸运了,谢优云你也当心点,若是真想一品鲈鱼滋味,大可剔刺时小心再小心,怎么我们都能吃、都没被卡着,只有你一人碰不了鲈鱼了?” 谢优云也不伤心欲绝地看着齐黎宁了,哼了一声就生闷气了,他这样程朝几人早就习惯了,根本不理他,任由他自己想通便是了。 程朝正在和叶淳、庄策说话,叶淳性格活泼,看见公主娘娘的府第的风景就兴奋地拉着程朝看,“朝哥儿,你瞧!我在应天府也未曾见到这样的美景,没成想京都公主娘娘府里竟有!” 程朝看过去,是公主娘娘花费数万两才建成的江南小景,洞型拱桥、竹林假山小亭,最美的不是这些,而是公主娘娘从江南引来的水聚成的小湖,对应着拱桥,水天一色,周边所有美景都印在了水里,水波荡漾的时候,美景也在晃动,就如同镜花水月,不知真假。 万希科普道:“那叫对景,朝哥儿,我们不比你自小生在京都,可否问一句,公主娘娘什么时候打造的?我着实好奇,应天府打造这如此有韵味的对景都实在难呢。” 程朝失神,那个小湖,多年前它还是小小池子,却能让小王爷溺水其中,多年后,他们从小少年长成了少年,而小池也变成小湖。 他喃喃道:“我五岁的时候,公主娘娘府邸就已是这般了……” 庄策面色冷淡,他也想起了曾经,盘着佛珠,冷冷开口,“池小而浅,湖大而深,若是今日,他也活不了了,跟随我亲生母亲去了吧。” 叶淳和万希一头雾水,程朝却知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若是今日,小王爷碰上如今的庄策,如今的小湖,湖大而深,他便活不了了,跟随他议论的庄策的生母去了。 只是,如今的小湖、当年的小池,不止能让小王爷溺水,还能淹死五岁天真烂漫的庄策。 湖大而深,如渊。 庄策早已饮鸠止渴,不能再回头。 第178章 谢小将军,歪理,妻子 程朝对古代的自助餐非常感兴趣,拉着叶淳和齐黎宁等人到处乱窜,谢优云也不生气了,追着他满宴席跑。 叶淳哼着小曲心情不错,扬声道:“朝哥儿啊,我的程解元,此情此景,我只想——” 谢优云快步跟上来,他父亲谢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好手,虎父无犬子,他自然也落不下,从小寒冬酷暑都跟着谢将军训练,谢将军想的是把他培养成下一个谢小将军,他们谢家,把宗族、儿郎、青春都献给了燕家皇室和燕国百姓,谢将军自认史册青青、问心无愧,只是他想不到,短短几年,圣上就变了。 圣上再如何沉迷仙丹女色,燕朝天下再如何危机四伏,可谢小将军的一身武艺拿不走,谢小将军英姿勃勃、鲜衣怒马,迎着风走到了程朝身旁,与他并肩,爽朗地眯着眼同叶淳笑,“你只想什么呢?淳哥儿,此情此景,只想吟诗一首?还是再吃个枣泥山药糕?” “哈哈哈……” 江漓和南青笑的喘不过气儿来,指着谢优云笑道:“小将军啊小将军,你如何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真是促狭!” 庄策也笑,一把将佛珠扔给谢优云,谢优云一伸手就接住了,庄策挑眉大声道:“你真有两下子呢小将军,不是绣花枕头啊!给玉章,让他盘盘,泄泄心中郁气!” 程朝接过,也跟着打趣叶淳几句,“淳哥儿没见过京都里的好东西吗?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枣泥山药糕,应天府国子学穷苦成这样了?连枣泥山药糕都不予供给?” 许典跟着添油加醋,张扬道:“若不然你们应天府国子学就荒废了吧,你们都来京城上学,咱们就是真正儿的同窗了,岂不美哉?” 没等气的脸色通红的叶淳大叫反驳,邓熙和辛南舒、孟珠二人就过来了。 邓熙严格来说是个妈宝男,他母亲今日也过来赴宴了,还因着脑子转得快、说话机灵,颇得公主娘娘的喜欢,公主娘娘不得空招待宾客时,就由着邓夫人帮忙,方才邓熙便是被邓夫人叫了去; 孟珠和孟父又叙了一番父子亲情,孟父和傅御史投缘,匆匆地被傅御史拉着去中年男人那一桌去了,喝喝小酒,讲讲政见,也算是让孟父大开眼界,醍醐灌顶了; 辛南舒不是个外向的性子,恨不得在柱子前廊下看书到琼华宴落幕,官家小姐偏偏还最爱这样的俊俏书生,恰逢小姐更衣经过廊下,羞涩搭讪了沉浸在黄金屋、颜如玉书中的辛南舒,辛南舒不欲有几桩风流韵事,才同孟珠结伴过来前面找程朝几人。 叶淳拉着孟珠诉苦,耷拉着眼睛看向程朝,“什么啊,我的程解元呐,你们就会打趣我,我是想说,我想到咱们在应天府琼华宴的时候了,唉……” 程朝又安慰他几句。 * 程朝刚让小侍给他上了一个蜀地那边的特色,不得不说,不愧是蜀地,美食聚集地,却也实在是辣,程朝辣的眼泪都出来了,泪眼汪汪地接过庄策递给他的茶,一饮而尽,好在这茶就是解辣的。 许典皱眉,“京都的厨子是做不出这样辣的菜系的,必是蜀地的厨子才能做出的。” 孟珠也被辣的不轻,吐着舌头摆摆手,“真是辣!” 邓熙倒是吃的津津有味,“我倒是喜欢,赶明儿叫我母亲给我请一个蜀地的厨子过来,我喜欢吃这样的菜系。” 江漓“哎”了一声,眼睛一亮,“这小侍的工作倒不错,朝哥儿,咱们倒可以叫小诗也过来,国子学的工作到底不安稳,月俸也不高……” 谢优云补充,“更何况小诗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他那个小青梅叫杜兰淑的,女儿家过的精细,需得小诗月俸高一些。” 孟珠疑惑发问,“小诗是……?” 邓熙眉飞色舞,给他解惑,“小诗是国子学同朝哥儿他们亲近的侍从,他们玩的很好。” 叶淳惊讶,“侍从如何能同你们玩的好?南舒从前说,京中少爷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辛南舒点头,合上书本,“从前在国子学用膳时,的确是如此,那些权贵之后向来是看不起我们的。” 程朝“害”一声,给他们徐徐解释,“……就是这样的,一碗豌豆黄就结缘了,小诗虽然是侍从,但心眼儿好,我们都挺喜欢他的。” 齐黎宁浅笑,望着程朝,“你家王厨子太不容易了。” 谢优云爆笑,“哈哈哈哈哈,每次说到小诗与豌豆黄,齐世子都是这般说的,王厨子王厨子,齐世子如何就这样在乎他?” 程朝也大笑,笑的肚子疼,江漓又要给他揉肚子。 “你瞧瞧你,又要使唤我了。”江漓边给他揉肚子边抱怨。 “我的漓哥儿啊,你可是专门为江伯母学过的,况只有你一人如此聪慧,我哪里是使唤你,我是器重你好吧……” 许典挑眉笑着推了他一下,“歪理!” “歪理就是正理!”程朝反驳,也给了他一拳。 “歪理就是歪理!” …… 吃饱喝足,转角就遇到了傅翊几个人,程朝等人道:“师兄好。” 傅翊招手让程朝过来,程朝迟疑,还是跟他走上了小路。 “我方才见到我父亲了,他定是说什么了吧,我总想与你说说话儿,不知你是否想要听我这些愚昧之言……”傅翊踱步,他完全没有正二品左都御史公子的豪迈和意气风发,反而郁郁于心。 “洗耳恭听。” “从小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的妻子该是什么样的?她应该贤良淑德吗?她应该孝敬公婆、抚育子女吗?她应该为我打理内务、管理妾室吗? 后来,我想,都不是,这不应该是妻子,而是我所有欲望化作了人形,我为她命名妻子、我认为妻子就是这样的而已;很多年我都是这样想的,并且认为是对的,毕竟我是正二品大员的公子啊,我想要什么都有——” “直到、直到父亲收了我房中的丫头,我改变了我的想法,我理想中的妻子若是真的话,那不太可能是人,那该是郑观音所扮演的莲花台上的观音了,无欲无求、美丽慈悲;我要的是妻子,不是观音,后来我想,我若是要娶妻,必定要娶我倾心的女子,不能将就,因为我不想要一个我并不喜欢的妻子或者是莲花台上的观音……” 第179章 妻子,亲情,明主 看着傅翊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许典凑上前问程朝,“他同你说什么了?” 程朝收回眼神,“没说什么啊,左不过还是他的烦心事罢了。”他拍拍许典的肩膀,“对了,等咱们的许二许少爷到了年纪,你会娶哪家的千金明珠呢?” 许典愣神,他仔细思考,没说话。 江漓倒是有些兴奋,“我定要一个明事理的妻子,绝不能如同我爹部下张主事的儿子张六一样,娶一个刁蛮闹事的妻子过来!” 程朝也知道那个倒霉的张六,张六娶妻前的日子比皇子公子也不差什么,父母宠爱,和宋凌玉一样,他排行中间,却让张主事偏爱他以致于将国子学唯一的名额给了他,直到他十七岁娶妻陈氏,生活才一地鸡毛。 可见,娶一个明是非的妻子如同圣上点兵点将,重要至极。 程朝也思考自己的终身大事,穿书到这里十几年,他前前后后想了不下十次关于娶妻生子的事儿;不娶妻生子是完全不可能的,那便要思考和一个志趣相投的女子成亲。 只是从前顾得上学读书,从没有好好思考过未来妻子的人选,方才傅翊也同他说了一大堆的妻子论,程朝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少女青涩坚强的脸庞,董文黛。 他可能确定,在爱情方面,他两世都没有喜欢过别人,更别说爱了,程朝也知晓,有多少少女喜欢他,可他不想耽误人家; 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工具人妻子,虽然这样说有些难听,但是程朝觉得这是对他们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有一个女子也不想成亲、想发展事业,但是拗不过家中人呢? 至于董文黛,程朝还不能确定她是什么样的人?只好暂时先放下思考终身大事。 * 燕琼到的不算太晚,至少这个琼华宴还没落幕,他华服锦衣,身边一大堆内侍跟着,阵仗实在浩大,尖利的内侍声音传来:“太子殿下到!” 公主娘娘率领着贵妇女子们也忙不迭地从女席那边赶来,身为燕琼的亲姑母,她也是要行礼的,皇家先君臣,再亲者。 燕琼也不是空手来的,后面几个圣上宫里头的内侍呈上来了许多东西,程朝粗粗瞧了一眼,大多是一些字画绸缎,也算是皇家赏赐很正常的水平了; 可当今圣上一向大方,更别提琼华宴的含金量了,怎的就赏赐些绸缎字画就算了?按照以往,圣上是要赏赐珍宝玉石的! 程朝想起庄策说的:圣上国库里没银子了……若是事实如此,燕家皇室也难坐稳天下了。 燕琼还是如此平和仁爱,淡淡笑着亲自扶起了前列的公主娘娘,“姑母不必行大礼,在孤心中,您是姑母,不是旁人。” 公主娘娘眼眶湿润,娇蛮的面容罕见地温和了下来,勾唇笑道:“殿下亲近我,我却不能目无尊卑、罔顾礼法,殿下当我是姑母,我也自是当殿下是侄儿的。” 她心中天平倾斜,人人心中都有偏爱,便人人都会衡量,侄儿尊重亲近姑母,姑母便会支持他的;公主娘娘从不认为皇家里有什么坚如磐石的感情,父子、母女、叔侄在皇家,都比不过荣华富贵和一把椅子,但公主娘娘自小便知晓,微不足道的亲情有时也会如平地起高楼,是非便知。 燕琼扫视一眼,在程朝身上停留一瞬,他门下的人越好、才华越高,他便越高兴。 “父皇夜里多梦,时而惶惶,是以无法亲至,可自古江南出才子,江南人才济济,英才少年接踵而至,父皇虽不能亲临而遗憾,却让孤来慰问各位才子,亲道见太子如见朕,恭敬待之,太子应礼贤下士,赏赐分明。” 燕琼这番话说的好,让各位才子心中凌云志拔地而起,激动不已,越发坚定了为圣上、为太子殿下效力的决心。 程朝也在心里给燕琼点了个赞,谁说的好听他们跟谁,岂不见往前数几千年前陈胜吴广号召众人揭竿起义时故弄玄虚,“大楚兴,陈胜王”,庄策也可以效仿起义的先锋啊,可是他就不是那块儿料,便如何也不能起义或者造反成功的,程朝深知这个道理。 天下明主,目前来看,只此一人,便是燕琼。 第180章 掉价,笑点,程侍郎 燕琼也没耽搁,很快便赏赐下去了,赏给程朝的是高仿的《千里江山图》、一颗大东珠、一盒南珠,剩余都是些绸缎。 程朝看着内侍端着的高仿《千里江山图》都想笑,真没听说过哪朝哪代的帝王赏赐臣子高仿的字画的,太掉价了吧,就算圣上文化不高认不出,但宫里如此如此多的文人难道认不出?他知晓的宫里一个文殊阁的宋文人就很痴迷研究《千里江山图》啊。 圣上赏赐前照例都要去文殊阁鉴真仿的。 圣上在宫里养着文殊阁一阁的文人都是吃白饭的啊?就程朝所知,文殊阁的宋文人一向清高孤傲,他才不会叫旁人认为他连字画都鉴不出的,所以很明显了,只能是圣上故意为之,还是私库里没银子没好东西了呗,可笑至极。 东珠南珠还算是有些分量,其余绸缎连程府的都不如。 程朝看不上,庄策就更看不上了,他掩嘴皱眉,语气里都是嫌弃,“这缎子给我家看门的下人做衣裳他都不要,穷酸!” 齐黎宁也很无语,琼华宴算是大宴了,基本上京城有点头脸的少爷都在,而圣上就如此穷酸,迫不及待让旁人知道皇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叶淳瞪大了眼睛,“京都是比应天府繁华有趣儿,可可可、这样的绸缎应天府稍微知名点的店铺都不会卖的!” 由此可见,圣上此举的失败! 原是想节省银子,却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 燕琼可不管他们议论纷纷,他父皇日渐昏庸,一大堆政务要他处理,还要应对燕琮等兄弟的针对,微笑着赏赐完就离开了,离开前还说了许多话,将公主娘娘都感动地快哭了。 那一支先帝给的禁卫军自然也差不离到手了。 此趟,燕琼可谓是收获满满。 程朝也愈发肯定他,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保持中立,那只能支持那个最合适的人,燕琼就是明主啊! 燕琼走后,公主娘娘也回了女客那边,程朝他们自然也散了,在一众人中,邓熙眼尖地发现了两个熟人,何冕和许典的兄长。 邓熙小心地觑了觑许典的脸色,僵硬着声音“唉”了一声,犹豫着戳了戳他,“许二?” 许典挑眉看他,“邓熙,喊你许哥做什么?” 孟珠拉着一脸无奈的辛南舒大笑,邓熙说话做事都挺好玩的,加上是妈宝男,性格挺单纯的,孟珠也喜欢同他玩笑,“邓熙啊邓熙,以往你总是吹嘘自己多么多么厉害?说什么国子学的学子们都听你的,我和南舒那时刚来,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现在才方知,你也是个纸老虎罢了!” 程朝玩笑着插嘴,“还是一戳就漏气儿的纸老虎!” 周围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 “邓熙,要不要叫你母亲过来安慰你?” 程朝憋笑,看来邓熙的妈宝男人设深入人心。 有同在国子学读书的同窗笑道:“邓公子,我们此番嘲笑了你,邓夫人不会找上我们府里问我爹要个说法吧?” 这是在影射邓熙幼时刚在国子学读书时,宋讲师罚他进三省阁,邓夫人要闹上国子学的往事。 邓熙破口大骂,“你们再笑!我、我就让我母亲找上门去!别笑了,江漓!我爹虽官位不及你爹,可你却未必打得过我!没说你吗?!程朝!程玉章!我回头让我爹参程侍郎一本!” 程朝毫不在意,摆摆手道:“参就参呗,程侍郎又不是我。”他复又大笑,笑声清朗,笑容俊俏,“正好让江尚书给他两位侍郎部下断案吧,岂不成就佳话?” 谢优云笑的快仰过去了,一旦涉及到程运,他就想笑,谢优云也不知晓是程运本人可笑,还是程运的一切都在他的笑点上,“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哈哈——”若是有桌椅在旁边,他绝对要拍桌大笑的,可没有,只有他们几个人在站着; 把他宰了他都不敢招惹齐黎宁,程朝他也不太敢,柿子都挑软的捏,他目光盯上了叶淳,在叶淳一脸懵逼听他们讲程侍郎的坏话中,一双手扶上了他的肩膀,将他拍的差点摔个狗啃泥! 谢优云还在跟许典、江漓等人一起笑,江漓道:“哈哈哈哈,不行,我也是,我一听程侍郎就想笑——” 程朝补充,“可能是程侍郎太好笑了吧。” 庄策抿了抿笑的有些酸的嘴唇,道:“邓熙啊,你是第一日才知晓咱们的玉章公子对他那个爹是什么态度吗?” 又是一阵大笑,邓熙也笑起来。 他们因程侍郎在这一刻一起毫无负担地快乐大笑。 只可怜一无所知的程侍郎还在书房里教育他最看好的小儿子程育时,总是喷嚏横生,将程育都逼到了书架后面。 程运揉了揉鼻子,从怀中掏出手帕,抬头看见躲在书架后面的程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过来!天资不如你长兄也就算了,还不以勤补拙?” 程侍郎就是这个性子,对已有的东西毫不珍惜,对没有拥有或早已错过的东西倍感遗憾或者百般挽回。 琼华宴既瞧见了何冕和许典的兄长,就不能不去打招呼了,更何况他们这边少年哈哈大笑引来众多视线,连那边女席的公主娘娘都派了侍女过来打探情况,何冕他们如何能听不见? 在找何冕他们的路上,许典还在和程朝斗嘴,“喂,程三,叫你那个小外甥别总是招惹我家雪姐儿!” 程朝才气呢,回嘴道:“你找意哥儿他叔叔去,我如何管得了长平侯府的小公子呢,人家将来要袭爵的!让何小二来管他侄子才是真理儿呢,长平候儿子管着长平候孙子,才让人无话可说。” 许典揪了揪公主娘娘府里的竹叶,气哼哼道:“可这不是找不到他叔叔嘛,何郁早就不知道蹿哪儿去了!” “你找程侍郎去吧,好歹也算是他嫡亲的外孙儿。”程朝道,“再说了,指不定是你家雪姐儿纠缠我们家意哥儿呢!” “那你找许尚书去吧。” “让程侍郎和许尚书对峙吧,咱们还是好兄弟!” 第181章 三儿,小二,变傻 先许愿一下,今天是181章,希望我酷帅可爱的弟弟也能长那么高! * 何冕和许典的兄长看着他们过来,许典的兄长无奈地摇摇头,“我家小二,可不是个脾气好的,雪姐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小侄女儿,他肯定气我早早许了她的婚事。”他转头,看向何冕,“哎,你家的三儿如何?无奈我与他年纪相差太大,在我十五六岁时,根本无法预知此后十几年中京都竟有这样神仙的少年,无法与他相交,不过我家小二可是你们家三儿的挚友,能躺在榻上闲聊一夜的那种——” 何冕看着迎面走来勾肩搭背的程朝和许典,笑着回许典的兄长,“也是能打起来的那种。” 话音刚落,前面许典就给了程朝一个过肩摔,程朝靠着后面的肉垫子谢优云才稳住身形。 “看吧?我说的对吧?” “话说回来,你家三儿脾气性格着实好,要不然也不能让京都多半的少年都喜欢跟他玩,你家意哥儿是男孩,想必他也不会多生气吧?” 何冕摇头,“那可未必,还有,你莫要在他们那儿喊三儿三儿的,我家玉哥儿向来是不许旁人这样叫他的,他七岁那年,他家同巷子的邻里男孩和他闹矛盾,故意叫他三儿,被他按着打一顿,我听程氏说,此前还没有见过他那般气的模样呢。” 许典的兄长讪讪的,程朝不喜欢,他自然不会在他面前叫他三儿,不说程朝,就以他家小二许典对程朝的在意,绝对要打他的,他可不想年逾三十再被弟弟揍,丢人。 “姐夫好,许兄长好。” 众人齐声,只有庄策一言不发,冷淡地看着何冕。 程朝叫何冕姐夫,他们自然明面上也跟着这样叫,但私下里叫什么的都有,何世子、长平候世子算是比较礼貌的了,许典少爷脾气上来了,当着何冕亲弟弟何郁的面儿叫他何冕都是常有的事儿,更不要说其他人。 匆匆过来的何郁也傻傻跟着喊“姐夫”,何冕看着他,“小二,你叫我姐夫?” “哈哈哈哈……”邓熙大笑,“从来没听说过叫自己亲哥哥姐夫的!” “何小二,你要笑死我们啊?”程朝也笑道。 何郁羞赧改口,“我这不是被你们带偏了吗?” 何冕见他们如此欢乐,将心底的话咽了下去,罢了,下次再说吧,不是时候。 * 程朝赴宴后就回了侍郎府,但他从没有孤身一人的时候,庄策和许典也跟他回来了。 程朝拍了拍等在门口望眼欲穿的奉信的肩膀,笑道:“得了,少爷回来了,马车里有给你带的你最爱吃的芙蓉饼,回头叫车夫给你送过去。”程朝看着眼睛亮亮的奉信,感叹道:“奉信啊,你从小跟着我,我也是想着你的。” 奉信感动得差点没哭出来,连连点头,“少爷的好我自然知晓,那就……多谢少爷赏的芙蓉饼啦!”他边说边从程朝身边钻过往马车走去,“嘿嘿,不麻烦车夫了,我自个儿有手有脚的,拿了就跟着少爷回长乐阁做事儿了!” 程朝连忙将马车里还眯着眼醒神的许典给连拖带拽地拉出来,许典满脸不爽,睨他,“你干什么?娇病发作了?嫌弃我坐你家千金玉贵的马车了?” 程朝也睨他,“你挡着我们家奉信找芙蓉饼了!” 许典闻言更气,翻了个白眼,“我竟连你家奉信都不如?程朝,你眼里有我没我?” 程朝被庄策拉着走在前面,懒懒回道:“没你,只有许小二——” “哎!哎?许小二不就是我吗?” 庄策皱眉拉着程朝走更快了,“许典变傻了,你不要同他一起玩了。”他是肯定语气。 程朝:“为何?” 庄策:“因为你也会变傻,连带着我也傻了。” 程朝:傻就傻吧,全天下都是傻子的话,我也能在其中拔得头筹。 第182章 矛盾,威武,奇闻 (尽量九月更完 应该是可以的) (我有些事情 所以尽快要更完 质量也保证) 三人刚走到二进门处,就听见里面的怒吼声:“程育!你给我过来!” 程朝挑眉,是程侍郎没跑了,他感慨万分,原书中所讲程育是程运最爱护的幼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不是程育不好,是程运的不是,他总是将期望寄托在子女的身上: 非要将长女程薇嫁给何冕,以谋求长平侯府的照顾,还美其名曰诸女中他最看重程薇,所以才将这难得的好婚事好郎君给了程薇; 对程朝更是两极反转,一心想要程朝科举名次前列,样样出众,成为他同僚聚会的谈资和骄傲,却又见不得程朝越过了他去。 此中心理,程朝也不难猜到。 程育和幼年时的程朝一样,对他们这个爹已经不抱希望了,自然也不会白白挨打,灵活的小身子四处乱窜,程运本就是文人出身,当即累的气喘吁吁,迟迟追不上程育,他恼羞成怒,插着腰怒吼吩咐,“你们几个,快拿着他,押到书房来!” “爹这叫什么话?育哥儿是您的儿子,更是幼子,尚才几岁?犯不着拿他到书房。”程朝看向程运,“爹生气育哥儿,因由我也差不多能猜到,左不过是读书用功不合您的心意了——” “可,我不是育哥儿,他也永远成为不了我。” 程朝顿了顿,这番话他早就想说了,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不到时机,他也不可能自然而然地说出,不只是现在,更是在书中,书中程运偏袒幼子,常常便对彼时的程朝恶言恶语,“你比不上你弟弟,被你祖父、母亲惯坏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太多,而如今,也是这样: 程运喜他反而对程育严格要求,也是常说“你不如你兄长天资高,你背书太慢了,你兄长不过一个时辰就背会了这篇文章,更不要说释义了,可你却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程朝不会是程育,书中不会;程育也永远成为不了程朝,如今也不会。 程运怔愣许久,才慢慢道:“育哥儿,快去背书吧,今儿就不罚你了。”他似乎觉得自己宽容了许多。 程朝却不让,冷声道:“家中有贵客来访,父亲却昏头转向的,今日也不必看着育哥儿背书了,我是乡试魁首,这般文采教育哥儿是绰绰有余了。” 庄策适时开口,还是漫不经心的傲慢模样,眯着眼看向程运,“我父亲讲,朝中太师职位空悬已久,圣上早就让我父亲挑选人才了,我方才见程侍郎不错,说不定您是下一个太师呢!” 程运连忙道:“不敢不敢。” 这茬也就算过去了。 这厢程朝揽着程育朝自己的长乐阁走去,庄许二人一个抱臂、一个背手地跟着他,还有奉信在后面美滋滋地吃着芙蓉饼。 路上,程育崇拜地用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程朝,声音也是小少年的清亮,“长兄,你好厉害啊!爹现在也听你的话了!” 他又皱眉思索,“不对!是我从小到大,你都这般厉害,你是全天下最威武的兄长!” 许典轻嗤,“育哥儿啊,你兄长俊俏谈得上,文武双全也勉强,可这威武,却是不符啊!” 程朝不爽,回头就拍了他一掌,“我威武不威武,你不知晓啊?” 讲的是年幼时在国子学他骑着许典打的旧事。 许典脸红,嘀嘀咕咕地不敢说话。 转角处,却措不及防和带着侍女的程芙打了照面,程芙自幼就不是低眉顺眼的姑娘,她也学不来,清清冷冷的声音:“见过长兄。” 末了还问候一句,“长兄琼华宴上与诸位少爷的风姿,妹妹虽未曾亲至,却也是很向往的。” 庄策打量她一眼,凉凉道:“你消息很灵通呢!” 程芙平生最烦庄策这样的高官显贵,又兼有他吊儿郎当的,她福了福身子就带着侍女向前走了。 程朝看着她倔强的背影,难得感叹,剧情早就偏离到银河系了,一切都改变了。 几人在长乐阁里玩闹片刻,程朝和庄策躲在床幔深处,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奇闻杂记。 庄策不耐,脑袋恨不得钻到书里,可书是被程朝攥在手里的,程朝正看的提心吊胆,眼前突然冒出个黑脑袋,他自是不干,一把将庄策推到床的另一头,“这是我家的书,我想怎么看怎么看?你一个丞相公子,还看不到这书不成?我不信。” “这书不算罕见,东街文昌巷哪个书铺都有,一水儿的奇闻异录,什么样的民间怪谈比比皆是。” 庄策又凑到他跟前儿来,上去就是撕扯他的衣裳,“我不管,我就要你这书,你也说了,我可是丞相公子,我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程朝一个巧劲儿躲过去,用书狠狠揍他,“你这话可是京都里纨绔子弟们的名言!而我最恨这种欺压之事!我这书,是颜如玉那儿买的,你叫你家小厮买个十本八本都不算什么!” 颜如玉是东街文昌巷里头一个的书铺,程朝以前很喜欢下学去挑挑宝书。 庄策佯装点头,又凑到程朝跟前,“那便依你的话,你看完后给我看,你如若还想看,便让我家小厮买是了。” 程朝无语,这哪里是依他的话,他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不成,我早就答应借给了壬等级的师弟了!”他眼尾一挑,“你,再等个三四月吧。”他说完便笑了。 庄策瞪眼,“你太受欢迎了!什么时候和壬等级的师弟玩一起去了?” “是哪个?叫什么的?他父亲是什么官职?” 程朝懒得同他说太多,只寥寥几字,“上次还给我送樱桃红呢,不算玩一起,只是略说过几个话。”他倚在庄策身上,眼睛还离不了手中的书,含糊道:“我管他父亲什么官职,你也无须多问,左右都大不过你爹去。” 庄策往后靠了靠,好让程朝和他都躺的舒服,正好挨着程朝的几个大枕头,他看了一眼,嫌弃道:“这绣的是什么?我好久没来你这小阁,你竟让你家绣娘给你绣了这物什儿,我瞧着像是犬?” 程朝瞥了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散道:“是犬,你眼睛好灵,这是我娘绣的,一般人都认不出是犬。”他委婉道。 庄策对他颇为了解,自也是知道林夫人女红不佳,蓦了蓦没说话,嘴角却带着笑意。 “对了,你如果在颜如玉买书的话,当即付账吗?还是记在丞相府账上?” “当即付账啊,我从没欠过账。” “那就好。”程朝松了口气,看来庄策目前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两人正看到精彩时刻,庄策催促着他翻页,程朝却琢磨笔者遣词造句,待眉头舒展才慢吞吞地翻了页: 堂中八人众说纷纭,老者双目炯炯,语曰:“一恐有余,此女未死!” 众人背后起寒毛,惊恐万状,适一通体黑猫一窜而过,众人失语。 …… 下面的程朝没有看见,他紧闭双目,将书本用力合上,庄策挤兑他,“你不会怕了吧?” 程朝嘴硬,“只是提前知晓了那女子未死,所以觉得无趣而已。” 庄策戳了戳他的肩膀,触手软软的,他轻笑,“你全身上下,嘴最硬。” 第183章 浮生若梦,成翰林,四娘子 这厢他们二人躲在床幔深处看奇闻书,那厢许典和程育二人也剑拔弩张。 许典挥挥手,“算了,我也犯不着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自去玩儿吧。”他原本想教导程育好让程朝刮目相看的心思也歇得彻底。 奉华从外头跑进来,禀告道:“几位少爷,何少爷来了。” 程朝听见动静,忙拽着庄策下床去,“是何郁吗?他来干什么啊……?” 何郁大步进来,“我来找你自是有好玩的事儿,浮生若梦,咱不去梦一回?” 浮生若梦?程朝思索,他三叔常去,至少给浮生若梦贡献了一小半业绩。 他推脱,“不了,烟花柳巷之地,我爹不让。” 何郁啧啧,“你平生能听你爹的话,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程玉章嘛,就去见识一回,又不学那些纨绔子弟。”他话锋一转,“我可是听说了啊,翰林院你的头顶上司,也就是清名远扬的成翰林,最近可是扬言要整顿翰林院的规制了,你恰好,这个圣上当年格外恩典的翰林院侍读也在其中,你过几日不是要去翰林院吗?正巧马上成翰林也要去那浮生若梦,借此机会正好看看他为人如何……” 程朝皱眉,成翰林之所以清名远扬、被人尊称一声成翰林,很大缘由便是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一直是太子党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去浮生若梦做什么? 总不能是去寻欢作乐吧……? 半推半就的程朝就被何郁给拉出去了,同行的还有庄许二人。 浮生若梦在京都最繁荣的燕盛大街的西北角,可见浮生若梦门庭若市; 它虽也是寻欢之地,却与普通的花楼大不相同,女子皆有一技之长,或是琴棋书画之一,或是如昔日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也有样样精通者,四娘子也。 清名远扬的成翰林今日来此便是为了此女,他晃动着杯中的清液,抚了抚美髯,不怒自威,“四娘子可明白了老夫的意思?” 四娘子容貌清艳,气质更是万里挑一,许是她曾经出身书香门第,也当过几年的官家小姐,颇有些青楼女子所不具备的书香和清傲气韵。 “成翰林所言我是记下了,我本也不喜那程家三老爷,是他屡次来找我。” 成翰林放下酒杯,甩了甩袖子,背手而立,“那程家三老爷就不必四娘子操心了,殿下自会妥善安排,他为了他疼爱多年、视若亲子的程玉章,也断然不会再来找你。”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程玉章好。” “殿下,费心良多。”成翰林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道。 四娘子也喃喃重复,“殿下,费心良多……”竟为了让程玉章多年后顺利登上高位而策划许多,他,果真是太子殿下的股肱之臣。 他们二人,君臣相得。 四娘子压下心中思绪,心中却不免浮现出一张含笑的少年脸庞。 成翰林也算了放下了心,殿下就是怕再多生变故,才让他亲自到浮生若梦一趟,为了就是办好这件事:杜绝程家一切污名,让程家及程玉章清清白白,好登上高位。 成翰林叹气,殿下亲信很多,却鲜少有程玉章这般出众的,是以他也乐意为他们做这件事。 等成翰林带着随从下楼时,程朝几人才敢现出面,程朝道:“成翰林看样子是来谈事情的。” 何郁赞同,“他若是寻欢作乐,也不能只待了一刻钟吧……?” 许典随手招来一个侍女,问道:“这楼上是哪位?” 侍女答:“便是盛名的四娘子了。” 许典心下了然,给了大约十四五岁左右、一脸怯怯稚气的小侍女一点赏钱就打发她忙去了。 庄策道:“哎,说起这四娘子,倒是叫我想起一桩事来,你们还记得那陈和绒吗?” “当年致知院,致字的第一名,只御是丙等的那个?”许典迟疑。 程朝一听他提及陈和绒,便知晓他也知道当年陈和绒被校园baling的那些往事,忙道:“正是他。” 庄策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咱们不若再等等,我猜着,不是你家三叔来就是那陈和绒前来,也叫我们瞧瞧他和那盛名的四娘子是否确有其实。” 程朝“哎”了一声,可三人却将他围起来,几人一起躲在转角旁。 不过几息,喘口气的功夫,陈和绒就穿着一身月牙色袍子缓步上楼。 “他果然来了。”不知道是谁说了句。 第184章 谈话,燕盛大街,天下第一都 程朝本不欲过去听人家墙角,可下一秒就被庄策和何郁给拽回来了,何郁满脸兴奋,还带着八卦含义,“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程朝无语,“我不想。” 庄策小声道:“你现在也走不了了,若是制造出一些动静来,四娘子就要请我们去喝茶了!” 四娘子是浮生若梦的头牌娘子,也是京都花楼的魁首,她待人接物的房间也很便利,就在上楼处的一拐角便是了,是一程朝几人都没刻意贴着耳朵去听,“程侍郎家的少爷”“久仰大名”“千金之子”……这些词儿就断断续续传入他们耳中。 何郁看了眼程朝,八卦道:“这说的可真真儿是你吧?你家虽少爷公子多,可你爹却只有你兄弟三人的,你幼弟育哥儿和我们年纪相差过大,他出生时咱都在国子学上好些年学了,你那个庶弟也不可能,只有你了。” 庄策支着耳朵听,摆手皱眉,“你闭嘴。” 何郁讪讪捂住嘴巴,委屈得不行看向程朝。 程朝注意到他的目光,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就算是安慰过了,轻声道:“他是丞相公子,你就忍着点吧。”这话怎么都有些促狭。 “程家三老爷……爱屋及乌……京都国子学……” “……祖母……租房……” 程朝何等玲珑心肠,就这么几个字,他就明白了那二人所说什么:最开始就提及了他,是婉转的女声在说,所以四娘子很欣赏敬佩他,后面是陈和绒的声音,他的意思是四娘子倾慕仰慕他,爱屋及乌,对程三叔也还算不错,他二人曾在国子学读书;后面有四娘子说的也有陈和绒说的: 因着陈和绒的祖母略通妇人家的一些病症,后来名声打了出去,总是有人找她做产婆,四娘子所在的浮生若梦里女子鱼龙混杂,既有四娘子这样被捧着的九天玄女,自然也有卑若尘埃的陪酒女子; 就哪四娘子来说,她从未接过客,最多是陪人聊聊天,弹弹琴的,人人都很仰慕她,谁都不愿、也不敢强迫她,可是底层女子不同,怀孕的也经常有,浮生若梦不想请郎中给她们打胎,一可能是风波大;程朝记得有一段时间朝廷严令禁止朝中大员去烟花柳巷,二则是朴素点,浮生若梦怕花钱,于是就找了陈老婆子,陈老婆子也正需要钱,陈和绒乃是平民子弟,能在国子学读书很不容易,国子学是官家学府,也自然在官宦府邸聚集处,可陈和绒家在郊区,来来往往太费时间,陈和绒在国子学花销也大,陈老婆子挣点才算是在国子学后门租了一个学区房罢了。 走出浮生若梦,程朝还是若有所思,许典搂住他肩膀,“快别想了,那成翰林我替你瞧过了,是正直模样,连那胡须,都整齐有序,彰显着他对正统刚直的在意,”他小声道:“是太子。” 是太子党的人。 程朝点头,“你看人一向准,这成翰林我瞧着也不像一个难相处的。” “过两日叫你去翰林院的文书就下来了,你好生做好准备,琢磨着几位翰林大人的为人,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庄策叮嘱。 “我知晓了,我回家去了就叫奉华去查探打听,不会辜负了你的谆谆教诲。”程朝打趣。 何郁傻傻的问:“你怎么知道?” 庄策凉凉看他一眼,嗤笑,仿佛笑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因为这文书我前天才在我爹书桌上见过,礼部写好的,呈给我爹过目的,我爹只需盖章便可。” 何郁被噎了:好大的一个官儿! 他正愤愤不平,觉得庄策小人得意时,庄策又气他,“长平侯、哦,也就是你爹,他难道没盖章过吗?礼部的也没呈给他吗?哦,瞧我,忘了,你爹只是个虚头侯爷,没有实权的!” 何郁气的追着他打,“啊啊啊,我要将你从燕盛大街以西打到燕盛大街以东,不行!将你从燕盛大街打到南市卖胡饼那儿!” 许典插科打诨,“哪个卖胡饼的?京都乃天下第一都也,此间异域人也多,最近又多了许多卖胡饼的店铺和摊子。” 程朝鼓掌,赞赏道:“说得好!京都乃天下第一都也!” 何郁没有说大话,已经将庄策打到了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旁,距离他们已经有一段的距离了,他抽空回答:“就是新开的那家!叫胡记饼子的,我娘还说很正宗的!” 庄策趁着他分神说话的功夫,早就躲开了。 “想打到我,何郁你再练一百年吧!” 第185章 第一郎,年少,不行 四人打打闹闹,庄策开口刺何郁,何郁自然也不肯罢休,又追着庄策从卖胭脂水粉的到温香楼。 程朝跟着他们,甫一抬头,便和傅翊四目相对,他们在温香楼旁,看样子是要进去,傅翊身边还有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青年,傅翊含笑冲他点头致意,程朝也回礼。 傅翊身边一个着靛青色锦袍的青年也注视着他们,感叹道:“这便是何冕妻家兄弟?当真是才貌双全,京都第一郎都不为过!” 另一个穿淡黄色衣裳的青年点头,“岂不知早在你说这话之前、倒数前几年,他就是京都第一郎、大名鼎鼎的玉章公子了。” “我这不是刚从外调回京嘛,已有多年不见我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京都了,我外放之地乃是云梦泽,那儿距离京都甚远,自然也不知晓这京都的诸多事儿了!” “马上就到福全斋了,庄策,你还不停下来!”何郁气喘吁吁,“还不让我歇歇!” 庄策一点也不累,又回到程朝身边,和许典一起嘲笑何郁的狼狈模样。 “某人不是扬言要把庄策打到南市卖胡饼那儿嘛,可现在连燕盛大街以西都没走完!”程朝也大笑道。 穿淡黄色衣裳的青年又回头瞧他们,羡慕道:“唉,他们真好,正值年少,正是呼朋唤友、满楼红袖招的年纪,可惜啊,我已然二十好几了,儿子翻了年就要上学堂了,再也没有这样肆意的时候了。” 傅翊挑眉,显然不认同,“你年少的时候不也是呼朋唤友、满楼红袖招吗?” 他们二人大笑,“哈哈哈哈哈,曾是曾是!” 最后何郁也还是没有将庄策打到南市卖胡饼那儿,几人告别后,只有许典和程朝顺路,他们一个方向的。 许典忽然开口说,“太子殿下心计好深,庄策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他们都知道。 程朝点头,轻声道:“本就不行。” 许典又道:“过两日你去翰林院上任我怕是不能同往了,谢优云倒是没什么事,江漓和齐世子同你一起去吧。” “什么要紧事儿?” “不是要紧事,就是觉得奇怪,想去探查探查。”许典搭着他的肩膀,俊眉微蹙,他一向是傲慢公子的长相和做派,此时更显骄矜。 程朝道:“是意哥儿和雪姐儿的事儿吧。”他顿了顿,“我最厌指腹为婚、娃娃亲之类的民间习俗,现下婚姻两情相悦者实在少有,可也要他们愿意才是,可他们还是小娃娃,懂什么,我瞧着,还是等明事理了再说,至少像你我这样的年纪吧。” 许典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程朝也搂着他,懒洋洋道:“我累了,你背我。”说完这几个字他就像没力气似的倚在许典身上,拽着他的紫金腰带不肯松手。 许典将他的两手架起来,扶在他腋窝处将他扶正,让他站好,无奈地双腿分开,弓腰,像扎马步的姿势,高马尾甩着回头,骄矜傲气的眉眼罕见地拜下风来,“上来。” 程朝也不墨迹,他和许典这样子不是一日两日了,而是从懵懂的少年时代就如此,彼此默契,程朝搂住他的脖子,此时许典行步,语气似有无奈,“你知道的,自小我就拿你没法。” 程朝耷拉着眉眼,“哼,你这混世魔王败在我这里,我真该好好炫耀的。” 燕盛大街离他们远去,又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候,他们二人,谢小将军,齐世子,还有江漓,他们五人下学之后便要去福全斋吃饭或是各处玩,不说大话,这京都什么地方都有他们的痕迹,尤其是这燕盛大街,京都最繁华的一条街,也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哎,我要吃来福记的烧鸡!” “来福记在南市,不在这。”许典耐心答。 “还有那儿,冰碗!” “冰碗也不在这,在国子学那儿。”许典还是耐心答。 程朝渐渐睡过去,等他醒来,就是次日清晨了。 第186章 请安,掌上明珠,宝贝孙子 正好也到了请安的时辰,程朝带着奉华向静心堂,他到的不早不晚,程老太爷和李氏还没有到正堂,诸位兄弟姐妹倒是到的差不多了。 程莺已入宫,瞧着光鲜亮丽,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程茵境遇不好,她母黄氏及兄程期都做了错事而亡,她自然也不是昔日老太太底下第一的孙女儿了;只有程芙,还是曾经模样。 兄弟中程望早早就坐着等了,瞧见程朝便起身行礼,一如既往的谦卑;程瑜林,程瑜柯兄弟俩早就不复从前的亲近了,严氏让程瑜柯的生母铃姨娘小产伤身,再加上日渐长大,许多东西悄然变化,他们二人如今也只算是点头之交了。 程育许是年纪小贪睡,还未过来。 里间,有侍从来报:大少爷到了,程老太爷和李氏都加快了速度。 程老太爷正在梳头,他焦急催促,“快些,朝哥儿还等着呢!” 李氏比程老太爷快一步,她已梳好了头,正在选簪子,闻言调侃道:“你们瞧瞧,你们老太爷急成什么模样了?以前哥儿姐儿来请安时你怎么不急?” 给程老太爷梳头的侍从和给李氏上妆的侍女都轻笑,暗道还是大少爷才是这二位的心尖子! 程老太爷也笑,“你不也是如此吗?平时也没见戴那簪子?平时只一雅致银簪子就好了,你说是要雅净。” 李氏心里乐滋滋的,“这不是朝哥儿回来嘛。”说完也不再回他的话,他们朝哥儿回来了,李氏的欣喜一点儿都不比程老太爷、林夫人他们少,朝哥儿虽不是她亲生孙儿,可人有七情六欲,从小朝哥儿就在她身边长大,那是亲的不能再亲了,若是朝哥儿亲祖母在世,也未必有她和朝哥儿这样亲。 原本要一刻钟的二人,如今为了心心念念的宝贝孙子,不到一半儿的功夫就收拾齐整出来了。 往常都是哥儿姐儿们请了安就各自回去,或是和母亲一起用饭,或是自行安排,可这次不同,侍郎府万众瞩目、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程朝回来,自然是留了饭的。 林夫人不必说,连严氏和小住家中的程芷母子几人都提前赶到了。 严氏还好,她毕竟比程芷多了几十年春秋,面上不露声色,程芷却心中庆幸,朝哥儿还是如以前她在家中时一样,是长辈们的心头肉,她幸亏是早早就准备好了,才赶上请安。 所有人都赶在程老太爷和李氏之前到静心堂,是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程老太爷二人到底有多疼爱长孙。 程老太爷笑眯眯的,亲自给程朝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这是你最爱喝的,祖父还特意叫人去叮嘱王厨子,让他务必亲自掌勺,你尝尝,味道变没变?” 李氏心里也欢喜,慈爱地看着程朝,给他夹了许多生煎包,“祖母也记得,你爱吃的生煎包,朝哥儿快尝尝,在外头不比在家里,你都瘦了许多,拔高了、也长个了,我瞧着是比你瑜林弟弟高一个头了!” 程瑜林还不服气,作势要站起来同程朝比身高,只是他还没行动,就被一旁的严氏拽着了,严氏低声道:“你是傻子不成?老太太老太爷正是稀罕你那哥哥的时候,老太太说拔高了就是拔高了,就是比你高一个头了,你不服气就憋着,若是当真了老太太才不高兴呢!”她眼睛一瞪,“到时候连你这亲孙子都得吃挂落儿!” 程瑜林有些烦躁,“明明我才是她亲孙子啊……” 严氏垂眸,“哪跟人家看着长大、跟着身边日日夜夜的?” “行了,就听老太太把你那好哥哥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将她那宝贝长孙夸尽兴了再说。” 程朝依言喝了粥、吃了生煎包,笑嘻嘻地撒娇:“这粥还是那个味儿!祖父,王厨子厨艺又进步了呢!” 程老太爷闻言高兴,大笑道:“听见了吗?少爷夸王厨子了,快,给赏钱,你亲自跑一趟送去,说少爷对他的厨艺很满意,还赞赏他了!”他对身边的侍从吩咐。 李氏也高兴,也让人赏了做生煎包的厨子,对程朝叮嘱,“祖母和你说啊,外头的饭菜再好吃,也不如家里的这一口,你从小吃到大的!一大早我叫人去排着的,杭记的小笼包!还有这栗子糕……” 桌上只有他们三人的声音,程老太爷和李氏慈爱宠溺的话语和程朝撒娇应好的嗓音。 假·一家人吃早饭,真·偏心眼老太爷老太太和他们的宝贝嫡长孙吃早饭。 连林夫人、程朝亲娘,都插不上嘴的。 众人也都有众人的心思,皆是食不知味,只有年幼无知、天真懵懂的程育和开心骄傲的林夫人才觉得是一顿美味了。 第187章 大妇,名堂,舅舅 开心事和烦恼事,爸爸的公司十一团建,可以跟着去玩了,烦恼事就是前些天还是觉得右脸肿,去复查,医生要说十月中旬才能正常,哭唧唧,意味着我还要承受一个月的大小脸!(很影响颜值的,特别我还有一个智齿,看起来更肿了),我弟弟一周一假,中秋回家就嘲笑我肿肿的右脸,朋友们也是气我。 —— 侍郎府原先还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世家规矩,可自得了程朝,这个规矩便悄然瓦解了,程芷未出嫁时是不受宠的透明人二小姐,在饭桌上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可现在她夫君是正四品的主事,她也是封诰之身,比她高嫁侯门的嫡长姐还要风光,行事也磊落大方不少,搂着大儿子夏哥儿笑道: “从前在家里做姑娘小姐的时候,便知晓玉章弟弟是内藏锦绣的,读书厉害不说,性子也好,夏哥儿棠哥儿都喜欢舅舅得很呢!”程芷别的不说,在侍郎府好歹过活了十几年,最是知道什么话能说到程老太爷和李氏的心尖上去,“若是这些也就罢了,可咱们的玉章还是个极其孝顺的,我听说昨儿累的都被许尚书家的小二子给背着回来的,今儿还早早到静心堂等着,真是孝心可嘉!” 程老太爷一向不爱在府里哥儿姐儿面前大笑多说,几个哥儿还好些,程朝更不必说,可几个姐儿在后院儿,程老太爷只笑眯眯的问候她们就是了,其余自不可能像李氏一样搂着大姐儿、茵儿、心肝肉一样地唤着,此时也露出了笑模样,慈爱夸赞:“芷丫头越发有大妇风范了,夏哥儿,来太爷爷这里。” 夏哥儿很乖巧,费力从凳子上爬下来,不要程芷的帮忙,拽着程朝的裤腿一跃便来到程老太爷跟前儿。 李氏招手,身边的严氏识趣儿地挪开位子,程芷也从容地坐在侍女添置好的凳子上,李氏拉着她的手,笑容很深,她保养的好,又为人继室,本就比程老太爷小近十岁,一点也不老,很有雍容华贵夫人的感觉; “芷儿啊,你小嘴愈发会说话了,瞧祖母,光顾着你弟弟了,都忘了问你了,太子殿下派吴家小子去哪儿办差了,何时回来?” 程朝抬眸,问道:“二姐姐,殿下派姐夫去外头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程芷让小儿子棠哥儿去程朝那里,又给李氏夹了一个蛋黄饼,回答道:“就是前两日的事儿,你姐夫上职到晌午就急匆匆回府了,我问他他也不说,下午就收拾东西办差去了,去的是应天府,好像是要调查什么。”她似无奈,“你知道的,你们官场上的名堂我也不懂,回头你姐夫回来了,叫你姐夫说给你。” 应天府? 程朝搂着棠哥儿,给他夹了一个生煎包,轻声哄道:“烫,舅舅给你吹吹。” 棠哥儿大眼睛狠狠眨巴了下,嘻嘻笑道:“舅舅真好!谢谢舅舅!” 程瑜林挥开严氏在底下警告他的手,托腮笑着看向棠哥儿,给他盛了一碗虾米粥,状似吃醋的语气逗弄棠哥儿,“那棠哥儿心里只有玉哥,没有你其他舅舅吗?林舅舅还给你盛粥喝呢!” 程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啊,他小人一个,懂什么呀?这碗虾米粥我喝了,正馋呢!” 程瑜林方才心里因李氏所带来的烦躁情绪迎刃而解,他笑嘻嘻的,“玉哥你尝尝,保管比你之前喝的都好喝,这可是弟弟亲手盛的!天下唯此一碗!” 程瑜柯不声不响的,却将乖巧可爱的夏哥儿从程老太爷那儿弄到了身边,一口汤一口小笼包的伺候着。 还刺了得意洋洋的程瑜林一句,“棠哥儿年纪小,虾米粥不好消化,还是玉哥懂得多。” 棠哥儿只埋头与玉盘里的生煎包和栗子糕作斗争,嘿嘿,这是玉章舅舅亲自夹给我的,,亲自,亲自哦,他还吹了呢!吹吹了呢! 第188章 亚父,教导,追随 请安过后,程朝就跟林夫人去了碧玉居。 林夫人眉目间浓浓的愁色,随口抿了一口茶,“朝哥儿,我的儿,你现在也是有大本事了,娘也放心不少,可是你姐姐,娘瞧着她日子都不好过。”她叹了口气。 程朝蹙眉,“娘说的可是大姐姐?我许久未见着她了,乡试回来,正琢磨着去侯府瞧瞧她和外甥女呢!可是何冕待姐姐不好了?还是后院里的姨娘生事情了?” 林夫人甩了甩帕子,叹气:“这门婚事本就是咱们高嫁了,你爹当时又急忙攀上侯府,自然不能给她底气了,这些年也委实难。” 程朝斟酌着话语,斩钉截铁道:“若不然我明儿去一趟,问问姐姐的意思,和离咱们也是不怕的。” 他不想让姐姐受委屈,侍郎府有他们,程薇带着外甥外甥女随时回来他都欢迎,如今侍郎府他做主,没人敢说闲话。 林夫人欣慰地看着他,“娘的好儿子!” * 程朝一天都和几个兄弟玩着,正是放假,家中兄弟都闲着,连程运想抓玩的不亦乐乎的程育去书房背书都没有得逞。 只要程朝在侍郎府,他就是侍郎府最吃香的主儿! 翌日一大早,程朝就备好了礼物、让奉信叫马车,迷迷糊糊地到了赵府。 他去先生家拜访,自然提前一日就让人过来相告一声,他和赵先生师徒情深、类似父子,也不必带着珍贵礼物、穿着正式去,那样才会伤了赵先生的心。 程朝扬着笑推开熟悉的书房的门,果然,赵先生早就穿戴整齐等着他了,小案几上还有师母杨氏给他备好的点心小食,程朝瞥了一眼,有他爱吃的翡翠虾饺皇、许多年前他随口夸过一句好吃的苏州鲜肉月饼,还有那很难排队的柳记栗子糕。 程朝也不客套,伸手就拿了一个鲜肉月饼,蛋黄还是那般好吃,他言笑晏晏,算了一下日子,金秋了,中秋也不远了。 程朝歪着头,将柳记栗子糕的玉盏端起来,拿起一个栗子糕送到正襟危坐的赵先生嘴边,“亚父,你吃一个,柳记不愧是柳记,一点没变,一如当年。” 赵先生蓦地抬眸,眼中泪光盈盈,颤抖着嘴唇,磕磕绊绊道:“你叫我什么?玉章,你再叫一遍。” “亚父,虽为亚父,可您在我心里,就是父亲。”程朝抱紧了赵先生,感受着赵先生颤抖的身体,他知道,赵先生欣慰又感动,却唯独没有拒绝,甚至期待已久,赵先生双手也抱紧了他,仿佛要把他融入骨血,成为他真正的儿子; 程朝觉得他一直在被爱,父不慈,可他有疼爱他、严慈并具的亚父,还有杨师母,亚父打小儿就教他:怎么读书、怎么做人、怎么做官,程运不让他吃的栗子糕,他总能在这里吃到,程运让人丢了的海东青,也能在这里被赋予新的名字; 程朝一直到今天都觉得,如果没有亚父,他不能成为今天的程朝,温柔宁和、爱说爱笑,拥有天庭上天兵天将一样多、一样厉害的好友; 还有祖母,祖母非亲生,却对他比亲生的孙儿还好,不夸张的说,程朝幼时就是在李氏一声声“心肝肉”“乖孙儿”“祖母的朝哥儿”中长大的;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万希、小诗、丁成玉、宋凌玉、永安公主、嘉仪郡主…… 他们都没有理由地喜欢他、仰慕他。 “亚父,吃栗子糕,是师母叫人排队买的吧?师母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 赵先生平复心情,拿出手帕擦了擦汹涌的泪珠,“回头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师母。” 他又自言自语,像是激动坏了,“这时候还不能办宴席,正是多事之秋,圣上也不大好……” 程朝失笑,依在他身边,“什么时候办都行啊,左右不过就是个仪式而已。”他将栗子糕塞进赵先生嘴里。 赵先生一边状似嫌弃地皱眉,一边又细细品味,“这不是君子之为,还有,你坐正了,别靠着我,赶紧说正事。” 程朝懒懒地不想动,闭着眼睛装死,“我累死了,亚父行行好,让你儿子休息会儿吧。” 赵先生无奈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我就知道,天气转凉了,你本就贪睡,今儿能起那么早都让我意外了。” “只是,你如今怎么看朝中局势?” “太子仁和,可以追随,假以他日必是明君。” 赵先生颔首,满意道:“你可算知道战队了。” 第189章 和离,琴瑟之好,芫姐儿 也没在赵先生那儿赖太久,他还有事情要办,程朝好心情地去给杨师母请安后,就带着一食盒的点心上马车扬长而去了。 马车里。 奉信问道:“少爷,您眼睛红红的,怎的了?” 程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把奉信当成朋友家人,自然不会瞒他,“……我认了先生作亚父。” 奉信赞同地点头,显然很支持他,“少爷您早就该如此了。”他对他家少爷可心疼的不的了,老爷可不是个人,还是赵先生好。 一刻钟后,马车从长平侯府小门驶入。 程朝被侍女带领着来到琴瑟馆前,看着清秀雅致的“琴瑟馆”三字,他只有物是人非的感叹,起初,他认为这琴瑟馆的寓意是夫妻琴瑟和鸣,如今才恍然大悟,只是长平侯府与侍郎府结琴瑟之好而已,与什么人没关系。 才刚刚辰时,程薇却早早起来了,长平侯夫人当年给她定下的新妇规矩,辰时前就要去她那等着传话问讯,等够了一柱香才能回去。 这几年程薇除了身体有恙、坐月子那些日子,其余一日不落,可也没有换来长平侯夫人的青眼和宽容。 得亏是长孙先从她肚子里出来,若不然这偌大的侯府哪里还有她掌权说话的份儿? 程朝甫一进来,程薇就倒好了茶,叫人端了程朝爱吃的点心上来,还亲自迎了上去,程朝看着从小温婉、待他极好的姐姐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子,眼睛一酸,心里也搅得厉害,他坚定了想法,就算是姐姐温婉、怕丢了侍郎府的面子,他也要极力劝她和离。 遥想出嫁前的程薇,长房嫡长女的出身,温婉平和的性子,循序渐进的执掌中馈的手段,乃是京都贵女的典范! 程朝眼泪登时就下来了,泪眼朦胧,“大姐姐……” 程薇望着许久不见的弟弟也是泪水浮上眼底,握着手帕遮挡鼻唇,早就是泪如雨下了。 等两人坐下来喝了一盏茶,程朝就急急道:“大姐姐,和离吧。” “有我在,不会有闲人笑话的。” 程薇有些犹豫,她自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女子要温婉大方、不能做有违德训的事情,一下子让她和离,她还是很犹豫的,她刚想开口说话,看着弟弟俊挺的侧脸,她又想起生女儿时的情景、还有欺压她的婆母、屡次耍手段害她的乔姨娘、陌生人一般的丈夫、年幼的一双儿女,最终看着程朝乌黑的眼珠,坚定道:“我和离。” 程朝弯唇而笑,温柔地看向如获新生、明媚淡然的姐姐程薇,“其实,这也是娘的意思。”他犹豫,“爹,还不知道。” 程薇忙用手帕遮挡住眼角,偏头,哽咽着声音,“我知晓娘记挂着我,爹、爹,他许是认为我失了他的脸面吧!”程薇泣不成声,她自小便和父亲并不亲近,只有她出嫁那天,父亲才与她单独说了一些子掏心掏肺的话,可这话里,也并未有几句是真正嘱咐关爱女儿的,更多的是对侯府的敬重和处量方法。 程朝摇头,温声安慰姐姐,程运啊程运,他的所有儿女都清楚地知道父亲没有那么爱他们。 真是可悲。 原书中偏爱幼子程育也大概是因为程育天资聪颖、可以为他挣面子吧; 原书中那么讨厌长子程朝,也是因为程朝不学无术、让他失面子了吧。 “芫姐儿呢?快抱过来让玉章瞧瞧!”程薇吩咐侍女,“意哥儿还在书亭读书吗?也带过来吧,舅舅好不容易过来一趟。” 程朝急忙道:“只见见芫姐儿就罢了,读书不宜打扰,回头我去书亭找他便是了。” 程薇听了弟弟的话,才作罢了心思。 芫姐儿随了程薇,没有她兄长那样俊秀精致的眉眼和活泼机灵的性子,只是清清秀秀的,性子也安静,脸蛋也没有意哥儿的肥嘟嘟,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程薇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搭在小桌上,看着女儿,叹息道:“芫姐儿长相只是清秀而已,她哥哥倒是长得好,只怨了我,没叫她随了你还有她父亲的好相貌。” 程朝伸出修长的食指逗了逗芫姐儿,芫姐儿也十分给面子,立马就展露了可爱天真的笑颜,“姐姐这是哪里话?意哥儿有意哥儿的俊俏,咱们芫姐儿也好看呢,小孩子小时候一个样,长大后又是一个样,姐姐当年可是京都贵女的翘楚,相貌哪里不好了?” 程朝偏头,掩笑道:“也是,可你不一样啊,你小时候就跟天上的仙童似的,那俊俏模样,谁见了都得夸夸逗逗,连爹都喜欢抱着你转圈,把你逗的咯咯笑。” “外甥肖舅,意哥儿只有你几分漂亮就已是个惹人爱的小娃娃了,加上他父亲容貌也好……”程薇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和何冕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程薇初初也是一个年少怀春的少女,见了俊眼薄唇的何冕,也难免扰乱一池春水,只是郎君无情,只是尊重这个妻子,程薇的心也淡了,只顾着掌权侯府和教导儿女了。 第190章 书亭,玉佩,举荐 程朝还要去找何冕说和离之事,匆匆就被侍女领着从琴瑟馆到书亭处。 意哥儿很像是幼年时的程朝,于读书上天分极高,此时摇头晃脑地给父亲何冕背书。 何冕却不是程运,意哥儿背好了一段他就奖励意哥儿一个点心,然后再笑眯眯地夸赞、摸摸意哥儿的发顶或是捏捏他肥嘟嘟的脸颊。 程朝不免想起他和意哥儿这般大时,也在书亭给父亲背过书,侍郎府的门第名头虽比不上侯府,可书亭却是要雅致许多,有他挂着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声音悦耳,他背书的时候心情都会好许多;在书亭背书会比在书房自在欢乐许多,每逢春夏之际或是金秋时节,他也会缠着让赵先生在书亭给他上课,鸟语花香,不过如是。 他给程运背书,《孟子》中的一篇,背错一字程运就要他从头再背;《旧唐书》、《新唐书》卷三卷六翻来覆去地背,即使科举不太能考得着,程运还是要求他一字都不能错。 他记得有一次他从国子学下学回来,心里惦记着邓熙给他们看过的那只七彩鹦鹉,邓熙给它起名叫邓大将军,可将谢优云气的不轻,那鹦鹉一直叫他“玉章”“玉章”。 他想着谢优云追着邓熙打的场景,无意识地就笑出来了,程运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程朝的思绪还是被鹦鹉牵引着,背的并不如何利索,他懊恼地放下书,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急急道:“我再背一遍!” 可程运却没有理会他,淡淡开口让他去祠堂跪着,可能是两个时辰,也可能是一晚上,在冰窖似的寒冬。 他跪了最多半盏茶,就使计假装晕过去了,他感觉到被奉信和奉华放到自己床上,盖着锦被,温暖如春,可心还是寒的。 所以每当不了解他、不了解侍郎府的人问及他读书科举的秘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些被父亲罚跪祠堂、然后使计装晕的日日夜夜? 程运固然是为了他好,可方式却不予采纳。 因为会让孩子寒心。 思绪回到如今,意哥儿看见程朝就急急忙忙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爹说我背的好极了!舅舅,你方才觉得我背的怎么样?” “舅舅也觉得好。” 程朝摸了摸他的额发,“你先去找母亲玩好吗?还有你妹妹,我刚刚瞧过她了,她现在正醒着呢,你去看看她吧。” 意哥儿欢欣鼓舞地被侍女抱走了,还说要给母亲背一遍。 程朝看向何冕,他生的确实好,难怪意哥儿长得那么好,不光是肖似他,也有父亲基因优异的原因。 “姐夫,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何冕抿唇,“当然知道,和离,我也是这个意思。” 程朝握拳抵在唇边,偏头失笑,怪不得、怪不得何郁有些羡嫉何冕,他实在是聪慧。 “你对我姐姐,难道没有不舍吗?” “本就是父母之命,有何不舍?”何冕卸下了温和的面具,讥笑着扯了扯嘴角。 程朝大笑,“何世子,你我真是性情中人!” 虽站在程薇的角度,何冕对她算不上好,可他们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而已,没人问何冕是否愿意,也不会有人询问程薇,何冕本就不该对自己并不喜欢的人温柔软语、处处体贴,让程薇陷进去,他如何抽身? 父母之命的婚姻里,何冕和程薇都没有错,何冕不喜欢程薇没错,程薇对何冕冷心也没错。 程朝也喜欢这样,如果未来程运让他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妻子,他也不会尝试爱上她、对她很好,他做不到,他能做到的仅仅是尽到一个做夫君的责任,尊重她、保护她,仅此而已。 和离事大,还要官府种种证明,非一日两日能办下来的,程朝了了心思,又和意哥儿、姐姐说了会子话才离开侯府。 他今日还有事情要办。 程朝摩挲着手中的羊脂玉玉佩,在繁复的花纹右边角落,有三个小小但工整华丽的字“太子琼”。 传言圣上膝下皇子公主众多,十年前盛产玉的玉州地方官进献了一大块儿羊脂玉,圣上就下令将那一大块羊脂玉分成小块,做成玉佩样式,皇子公主每人一块,刻上排名,以示子嗣繁茂、友爱恭顺; 可因着太子身份特殊尊贵,凌驾于其余皇子公主之上,因此圣上单独让人雕刻,雕刻所何不为人知。 若是传言是真,那程朝手里的这个羊脂玉玉佩,便是当年那块儿玉佩了。 是进宫做太子伴读的那一日,燕琼让那个小内侍借着说话的功夫塞到他敞开袖口里的。 依旧是从长宁门入宫,拿着这玉佩一路顺风,到第二道宫门处他便不进去了,他看见那个燕琼身边熟悉的小内侍了。 小内侍笑呵呵地给程朝行礼,程朝连忙扶他起来,“臣此番贸然入宫,是有要事禀奏殿下。” “是何要事?”小内侍问。 “举荐能人异士,应天府钱大家者。” 第191章 王吏部,理想,出将入相 马车走到半道,程朝才想起来,他忘去看小诗了! 他从应天府回京那么多天,竟然忘了去看小诗了,他当即让车夫变道,去找谢优云和江漓。 齐黎宁他们的府上离得远,程朝便也不去打搅他们了。 将军府上,谢优云正在琢磨课业,听见小厮来报便扔了笔,欢欢喜喜地上马车了,那傻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朝哥,我正不会写那课业呢,你拯救我于水火当中啊!”谢优云上了马车就到处翻找,拿起玫瑰酥就开始吃。 程朝无奈,给他倒了杯茶,“你慢着点,别噎着了。”他撑着下巴,“是宋讲师留的课业?” 谢优云囫囵咽下去,苦大仇深地点头,“朝哥,回头我叫小厮去侍郎府上将你的课业给我呗。”他留意着程朝的脸色,“我实在不会做,让我读书、看着那比苍蝇都小的字比杀了我还可怕,不如叫我在练武场上耍刀舞枪呢!” 程朝“哦”了一声,“那就杀了你吧。” 谢优云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不说这样的话了,从对面坐到程朝身边,霸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朝哥朝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可是你的优云啊!”他故意捏着嗓子,将程朝逗的不行。 他假装妥协,眼睛里满是笑意,“好、好,回头就叫奉信给你送过去。” “行了吧?” 谢优云喜笑颜开,又捏着嗓子、学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是,郎君。” 他们两人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哈……优云啊,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谢优云压在他身上,压低声音道:“你喊破喉咙都没人救的了你!还不快快屈服于本少爷——”他细细一琢磨,又换了用词,“还不快快屈服本将军!” 程朝笑的都快喘不过气儿了,用手捶打着谢优云的胳膊。 “行了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外头的奉信和车夫也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两位少爷又玩闹了。 谢优云从他身上下来,跟他并排躺在榻上,转头看向程朝,“这些都是我从我娘的话本上看来的,捏着嗓子讲话就是看不顺眼那些小姐们故作娇羞!” “那个王二,就属最烦她!” 王二是王家的次女,一般来讲,这种浑名儿和女儿家沾不上,可王二不同,她自幼便要做男子,她家父亲有许多儿女,光女儿就有八个,可只有王二最像她父亲,不只样貌,更是性格,兼之她还是她父亲最喜欢的那个妻子所出,理所应当,她是她父亲最喜欢的孩子。 父亲的娇纵让她更加无法无天,程朝几人就曾在玉华观上香时目睹过她欺压其余姑娘。 谢优云如此讨厌她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可能要成为他的妻子。 程朝和谢优云不是喜欢在背后说道的人,只是王二实在是恶迹满满。 “他们一家就是想把我们家拉下水!”谢优云贴着程朝的耳朵小声说。 “哦?王吏部也是三皇子的人?” 谢优云揪着他的头发玩,“岂止?王吏部的女儿当真天上地下,王二前些日子才设计让刘景的妹妹跌入湖中,却什么事也没有,她爹疼她跟眼珠子似的,口头训斥都没有;可她五妹妹,才十三岁,就被她那个权欲熏心的爹送给三皇子了!” 三皇子如此势大,吏部啊,庄策的父亲、当朝左相从前就是这里头出来的,民间有言:吏部出宰相,翰林出太傅。 程朝挑眉,吏部出宰相,没错啊,可前提是,宰相有脑子。 王吏部,他的所作所为都不是个有脑子懂局势的人。 又顺路去接了江漓,他们才赶往国子学。 国子学在假期中,连学子都放假了,小诗自然也没去上职,他现在住在国子学后面的一条街上,跟陈和绒、陈老婆子的家就隔了两条巷子吧,陈和绒家在外面,小诗家则是在里面一点,程朝记得清楚,旁边还有个卖炸油糕的。 程朝、谢优云和江漓三人瘫在榻上,程朝问:“国子学毕学后你们想干什么?” 江漓反问他:“咱们的程大少爷,你想干什么?” “吃喝玩乐。”程朝懒懒散散地回答。 江漓“哎”了一声,“咱们能不能有点理想啊?出将入相难道不好吗?” 谢优云兴奋,“我要做大将军!” 程朝面对着江漓,“我可没那大本事,也就是一个六品官儿,给人书录的翰林院侍读罢了!” 江漓去捏他的脸,“你炫耀呢!我们都还是平民!连官身也没有!” “漓哥儿、漓哥儿,手下留情!” “我错了,我错了!” 第192章 婚事,翰林院,权倾朝野 马车拐入巷口,程朝让车夫等着,带着奉信敲门。 是杜兰淑开的门,她面色红润,嘴角含笑,穿着桃红色的喜庆衣裳,眼睛亮亮的,和小诗的眼睛一样明亮,程朝笑,果然是夫妻。 “是程少爷啊!小诗都念叨您好多次了,还琢磨着明儿就去侍郎府问问瞧瞧去,没成想您找来了!”杜兰淑让开,让他们进来,喊道:“小诗,你看看谁来了?”她本想卖个关子,却不是个耐得住的性子,自己先说出来了,“是你朝思暮想的程少爷!” 小诗登时从里面跑出来,兴奋道:“程少爷!” 程朝向后喊道:“出来吧!” 原是他们准备给小诗一个惊喜。 江漓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刚给你买的豌豆黄,改日再给你带你程少爷家王厨子做的豌豆黄!” 他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杜兰淑。 程朝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后面的奉信,“芙蓉饼,你爱吃的,快去吃吧。” 奉信笑嘻嘻地打开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 小诗和杜兰淑都喜欢吃豌豆黄,他嘴里塞的满满的,咕哝道:“太好吃了!只要是程少爷带的,我都爱吃!”奉信瞅了眼沉浸在豌豆黄里的夫妻俩,无语地瞪了他们一眼,撇了撇嘴,给程朝倒茶,心里嘀咕,这夫妻俩没一个靠谱的,都不如他奉信!还是他对少爷好! 小诗和杜兰淑没几下就解决了豌豆黄,才开始跟程朝三人说正事,“我和兰儿的婚期想定在后日,我们也不需什么大场面,请国子学几位少爷吃顿饭就成了。” 程朝思索,“成,我有个好友,他家里喜事儿多,办婚宴很有经验和条理,我拜托他为你们办,如何?” 谢优云提议,“要不再去请一个戏班子?” 江漓觉得可行,“成,咱们看着办。” 小诗和杜兰淑都点头。 程朝道:“小诗,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陈和绒也住这一片儿,你看着能否约他与我见上一面?” 小诗忙点头,“什么麻烦啊,程少爷与我可是生分了?我和兰儿婚宴一事都是程少爷找人给我操办的,我都没程少爷给道谢呢!” “什么时候?” “大约过个三四日,具体时辰我提前叫奉信说与你。” * 翌日,程朝就收到了翰林院的文书,和燕琼的答复,他已经派人去应天府请钱大家了,还额外告诉他一个消息:他在应天府相识的丁成玉,是圣上的私生子。 不管程朝再如何震惊,他今日都要去翰林院报到。 齐黎宁还专门陪他一起去。 翰林院。 成翰林早就等着了,程朝过来也只是训训话而已。 走出翰林院,程朝摸着崭新的官服,满脸疑惑地问齐黎宁,“这样就好了?” 齐黎宁笑着捏了捏他天真懵懂的面颊,“对你来说呢,是这样。” “可是对旁人来说,不是这样的。” 他们可能要经历成翰林严厉的问话和训导,可能要经历同僚的打探和审视,可能要经历领官服的重重困难。 可程朝不用,他是侍郎府的千金公子,是当朝太子看中的伴读,是齐世子四处打点要保的人。 程朝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今日非要陪我一道来,感情是您齐世子早就为我打点过了!” 他抱着齐黎宁的手臂,喃喃道:“宁哥,你对我真好。” “明儿才是正式上职呢,我对你的好,你受着吧!”齐黎宁温柔地搂着他,替他将额间的碎发整理好,“你日后当官了,不管是大官儿小官儿,便都是朝廷中人,不能再散乱着碎发了,叫你房中的画屏都梳齐整了,我那儿有我父亲很爱用的发膏,我回头叫人给你送去。” 程朝乖乖应好,“都听宁哥的。” “宁哥,我瞧那文书上写,叫我上职一日,什么意思啊?”程朝困惑。 齐黎宁抚着他毛茸茸的头顶,耐心回答:“我文书我也瞧过了,念你还在读书,未到从国子学毕学的年纪,上职一日体验罢了。”他语气温柔,笑道:“再说了,你日后也绝非就是个翰林院侍读的六品官儿,来翰林院上职又有何用?依我看,咱们的玉章,日后是要官拜一二品的。” 一语成谶,在多年后,程朝果真成了从一品太子太傅,权倾朝野。 第193章 阿宁,往事,大将军 举荐钱大家的事情了结了,可丁成玉一事程朝还有待商榷。 怪不得那日丁成玉同他说他父亲之所以待他和他母亲这般不好,其中缘由就是丁成玉的母亲胡氏在和丁义宁成亲之前被人掳走,疑似玷污清白。 若是此事为真,那玷污胡氏清白的那人,就是圣上! 当年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只能找到当事人还有胡家知情人了。 他的势力不如燕琼,燕琼在确定丁成玉身份后应该就已经在调查当年的事了。 如此,便没必要担心了,左右燕琼调查完都会知会他一声。 程朝难得想起了阿宁,画屏掰了一块香饼扔进金镶玉小福猪三角香炉里,将手放在鼻子下面挥了挥,笑道:“少爷,这是夫人房里的姐姐新送来的香,您觉得如何?” “娘叫人送来的,那自然是极好的,我许久未见阿宁了,他吃睡还好?” 程朝忙着读书、忙着上学,和朋友交际,考试各种各样的事情,平日里也不太能关注到阿宁,也只是隔两日问问它的情况,得空就去瞧瞧它罢了。 画屏眉飞色舞,“它可是好得很呢!最近吃肉也多,奉信最喜欢逗弄它。” 奉信的欢快声音从远及近,“画屏姐姐,你和少爷说我呢!” 画屏伸出食指点了点奉信的额头,“你这个滑头,我和少爷分明是说阿宁呢!与你有何干系?” 听闻阿宁,奉信道:“少爷您放心,它好着呢。” 程朝起身,“我去看看它。” 奉信觑着他的脸色,心里忐忑,他害怕阿宁勾出他家少爷幼年时的伤心事。 程朝注意到他的视线,眼神软了软,“人不该总沉溺在过去,我早就释怀了呢!” 奉信默默低头,可是少爷您的眼睛表示不是这样的。 程朝六岁的时候,那时东都洛邑流行饲养鸟儿,百姓们养个麻雀喜鹊小燕子,官家贵人们却喜欢养海东青、各种鹰这样名贵的主儿。 好似鸟儿随主人家,总要比麻雀它们尊贵些,以此也别开了达官显贵们和百姓平民。 当时程朝的姑母、远嫁洛邑的程二姑奶奶上京探亲,就给他带了一只海东青,她那时大概想着:东都的小孩们都喜欢养鸟儿,她的侄儿,便要这最好的鸟儿来配,便高价为他买了一只海东青。 那天,程运将他叫到书房,好一通训斥,无非就是训他不好好读书、将心思都放在那海东青上,他是长子嫡孙,不能有偏爱的东西,又谈论到日后做官,被政敌知道他有弱点,便会不留余力地攻击,那时候失去了才会心痛、心像是缺了一块,还不如从来没有过。 程朝不知道他怎么就从六岁儿子喜欢的海东青谈论到了日后做官和政敌,他才六岁,喜欢个什么东西,偏爱什么难道不正常吗? 他最后淡淡说了句:你自个儿将那海东青处理了吧。 笑话?他还没给那海东青取名字呢,堂堂侍郎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海东青? 父亲是想将他培养成冷酷无情、视命如草芥的所谓世家子弟、所谓君子吧? 他倔强地对上程运的眼眸,回答:孔孟先贤皆以仁爱教导诸位弟子,儿子不才,跟着赵先生学习先贤思想智慧,尚且未曾学到十分之一,可也勉强算先贤天下弟子之一,怎可违背先师之思想? 可还是没换来他的海东青,当天晚上,程运就让人将它丢了。 丢在哪里,无从得知,他后来询问程运,程运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记不清了。 从前的再怀念也不会回来了,还是珍惜如今的才是好。 阿宁羽毛油光靓亮,一看就被照料的不错,程朝赞赏地看了一眼后面的奉华,竖了一个大拇指,“照料的不错,少爷给你赏钱,回头去账房领银子。” 奉信叫嚣,“那我呢,那我呢!” 程朝挑眉,“一直都是奉华照料训练的,关你什么事儿?”他故意气奉信。 奉信嚷嚷,“那是我逗阿宁开心了呢!少爷不能厚此薄彼,赏我吃不完的芙蓉饼就好了!” 程朝哭笑不得,吃不完的芙蓉饼?那是什么? “得了,好好照料着阿宁吧,过段时间,它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程朝顺了顺阿宁的羽毛,“阿宁啊,说不定到时候你也能当个大将军玩玩!” 奉信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地朝阿宁笑,可奉华是个心思缜密的,画屏细心体贴,二人政治敏感度都很高,不约而同地沉默。 第194章 请柬,为官手册,贴心人 明儿便是小诗和杜兰淑的婚宴了,程朝便早早地让侍从请他那位好友张六了。 张六很快便来了,他行事豪放不羁,拎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抹了抹嘴唇,“碧螺春!是我爱喝的!” “还是咱们玉章懂我!”他拍了拍程朝的肩头。 程朝失笑,“哎,我今天找你可是有要事的!” 张六眉飞色舞,“幸亏今儿有你,我才能从我院子里一地鸡毛中脱离出来!” “那个刁妇,母亲不过就说了她几句,她就不高兴了,在堂上就顶撞母亲,回到院子里又指了鼻子骂了我好半天!”张六眉目间都是气愤,“我要休妻!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刻都不要再过了!” 程朝对他人的家事是不太好评头论足的,张六的母亲他眼瞧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是以张六那个妻子到底为人如何他们也无从知晓,只是当年张六成亲之时、他们作为迎亲队伍远远看上那么一眼,言语做派来看,不是个好惹的。 “你家作宴多,给我找一个不错的戏班子,这些流程你也帮着我办,可好?”程朝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在应天府时,我中了解元,自然人人都来道贺,有一卷仿的《清明上河图》我觉得不错,你回头瞧瞧。” 请人办事,自然要许好处的。 张六读书不怎么用功,也就是个富贵闲人,可他却极爱书画,程朝的意思就是将那画卷送给他了。 张六闻言欣喜,“我那回头就瞧瞧去,能让你这眼高于顶的玉章公子都觉着不错的,那定非凡品!” 张六经验丰富,不到两个时辰就给程朝传话,一切都安排妥了,设宴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福全斋,他又叫人送了话和请柬的样式过来。 程朝端详,都是不错的,可不是常见就是俗气,杜兰淑和小诗乃是青梅竹马,不若就在请柬上画了两个小孩追逐打闹、两小无猜的场景,在旁添上梅和竹林,梅竹本就是花中君子,也算个好意头,再誉抄上唐青莲居士的《长干行》,由此便不落俗套且符合二人。 他说干就干,取出自己以前收集的请柬,不消一刻钟就画好了,再着人给小诗杜兰淑夫妇过目,二人见了都说好,程朝长舒一口气,便定下了。 一口气写完了十张请柬,他才放下笔。 画屏心疼地看着程朝,给他添了一盏茶,指挥奉信给他揉手腕去,“奉信,怎没点眼色,你瞧瞧你奉华兄弟,早就给少爷垂肩去了!” 奉信笑嘻嘻的,“得了,画屏姐姐,我这就去!” 程朝摆摆手,“不碍事,索性宴请的人不多,我和宁哥他们,庄策、邓熙、南青、江南院的,傅师兄,还有一些小诗在国子学交好的好友,杜兰淑那边倒没什么人。” 写好请柬后,画屏就催促着他试试官服。 程朝倒无所谓,他在翰林院就已经穿戴试过了,齐世子亲自掌眼,必不会穿错了的。 画屏听罢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将官服小心地挂好,又吩咐下人们都小心些。 * 第二日,程朝卯时起,辰时到翰林院就成,他只是个六品官儿,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上朝最低是五品官。 画屏和奉华很重视他人生第一次当官,奉华一夜都没敢睡,就怕误了他上职的时辰,边给他穿衣边念叨:“少爷啊,咱们不能再贪睡任性了,这是第一日,咱去早些,好让上司们都对少爷您刮目相看呢!”他哄着困的都睁不开眼睛的程朝。 他昨晚挑灯夜读,看着齐黎宁送给他亲手制作的《翰林院为官手册·玉章新手篇》,里面详细地记录了翰林院大大小小官员的脾性、家庭信息和喜好,为此程朝准备了许多礼物送给翰林院的同僚们。 也感慨齐黎宁的良苦用心,他的宁哥最好啦! 毕竟日后他不在翰林院就职,这本《翰林院为官手册·玉章新手篇》,也对他绝对有着大用处。 翰林院虽不是朝廷重部,可文人遍布,门生众多,只是不起眼罢了。 程朝看了眼奉华,心疼道:“今儿就让奉信同我去吧,你且好好歇着,怕是昨儿一夜未睡吧,眼睛红通通的,我晓得的,回头就叫奉信去膳房拿几个肉饼子放马车上吃就好了。” 奉华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心中慰贴,给程朝系上腰带,才算是将繁复的官服给穿好了,笑道:“不碍事的,少爷头一次当官,我脸上也有面儿呢,我跟着一道去就是了。” 画屏指挥着侍女上早膳,“正是!奉信机灵,奉华稳重,都是少爷的左膀右臂,少一个都不成!”她转过头抚了抚程朝的官服,正了正领子,笑着看向奉华,“少爷说的对,你在马车榻上好好歇着,养足了精神才能给少爷出谋划策!” 奉华难得俏皮道:“都听画屏姐姐的,正巧我替您看看翰林院长什么样儿,回头再说与姐姐听。” 画屏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好啊,我等着呢。” 程朝嘴角含笑,画屏和奉信、奉华都是他的贴心人,彼此也都和睦友爱,有此三人,再多的丫头小厮都不换! 画屏昨儿也没大睡,一大早又张罗着长乐阁上上下下忙来忙去,此时也打了个哈欠。 第195章 重视,引荐书,受欢迎 奉信从外头回来,大声嚷嚷,“少爷,备好马车了,今儿是那个陈车夫,我昨儿忘寻他去了,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鸡还没打鸣的时候我就去找他了,可巧是将他给先定下来了,若不然老爷和三夫人院中的人都要先定了!”奉信又补充,“是跑得最快的马!” 陈车夫是侍郎府驾车技术最好的车夫,奉信觉得他家少爷人生第一次做官,自然排面要够大的,他抱怨:“老爷也就罢了,三夫人要这陈车夫给她驾车做什么?” 画屏撇嘴,“晾他们也不敢,咱们少爷是第一天做官去的,自然要快的。” 程朝若有所思,严氏大早上干什么去?还非要脚程快的陈车夫? 程朝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让奉信打包带上马车吃就匆匆出了长乐阁。 画屏拉过跟着程朝急急要走的奉信,嘱咐道:“将这胡饼也包上,少爷近来爱吃,这些点心也都带走。” 她手底下的小侍女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用油纸都包好了,速速递给奉信。 奉信忙不迭地揣在怀里,急急道一声:“画屏姐姐,我走了啊!” 画屏冲他挥挥手,笑容祥和,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不只画屏他们重视,整个侍郎府都很重视程朝第一日上职做官。 “大少爷,大少爷,老太爷叫小人来问您安呢,另给您送了本册子!”那人笑眯眯道,将册子弯腰递给程朝,“另还有老太太一大早差人去柳记买的栗子糕,热乎着呢,您马车上吃!” “替我谢过祖父祖母,朝哥儿安呢,叫祖父祖母不必为我忧心。”程朝温和笑着。 林夫人身边的侍女也恰好来传话,“大少爷,昨儿夫人忧心您,想同您说说话,可想着您还要好好休息,便罢了想法,今早就叫我给您送东西来了!” 也是一本册子,程朝收过,“娘可还好?我下职了便去瞧她。” 程朝刚想抬脚,几个兄弟的人也过来了,首当其冲的是程育的小厮,那小厮是个苹果脸,很喜庆,“这是咱们少爷给大少爷的,说是庆贺大少爷上职第一日,叫大少爷上了马车再看呢!” 然后是程瑜柯的,“四少爷惦念着大少爷,翰林院中的一位孙侍读是四少爷的同窗师兄,四少爷特意求来了引荐书,小的奉上。” 程朝感动,这引荐书可不好求,有了这引荐书,翰林院的旧人便不可能借着他不懂、新来的所谓先来后到再说道他,孙侍读也多少会护着他。 奉信默不作声地给了赏钱,程朝眼角含笑,“你家四少爷一向纯善。”他扭头吩咐,“奉华,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当年我院试乡试备考的一些资料,还有赵先生为我整理的,左右我现如今用不到了,都给四少爷送过去吧。” 程瑜柯不好珍宝,唯有对读书上心,程朝希望这些能帮到他。 “还有几本我看了不错的杂记,记录山川河水的,也都给瑜柯送去吧;另外我那里还有一套芙蓉翡翠头面,很合铃姨娘,便当是答谢瑜柯弟弟了。” 程瑜柯的小厮闻言大喜,连连给程朝道谢,这可是玉章公子的资料啊,他此番乡试可是解元! 程望倒没再派人过来,他昨儿就已来长乐阁找过程朝了,程朝和他聊了很长时间,对这个庶弟也了解更深了,对他也有改观。 程望在侍郎府诸多兄弟中不很显眼,但程朝觉得如果他一直如此、不生事端的话,他可以为这个弟弟谋个官职。 走到二道门处,程瑜林突然现身,程朝捂着胸口哈气,指着程瑜林道:“你要把哥哥吓死吗?突然窜出来。 程瑜林抱着他的手臂,啧啧两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玉哥啊,你这身倒是精神漂亮!怪不得人人都要做官呢!” 程朝睨他一眼,“我赶时间呢,你也不想我第一日上职就迟到吧,赶紧说,是要嘱咐我什么还是要送我什么?”他颇有经验。 程瑜林无趣地撇撇嘴,阴阳怪气,“玉哥真是家中长辈的宝贝心肝、诸位兄弟姐妹的眼珠子,我还迟了不成?”他拉长了声音,“我就是来送送哥哥的。” 程朝无语地甩袖而去,程瑜林跟在他后面啊啊叫着追过来。 奉信给奉华递了一个高明的眼神,同他说悄悄话,“你和画屏姐姐真是神算子,怪道要少爷卯时就起来,原是考虑到了这层。” 他感叹,“少爷太受欢迎对咱们来说也是一种罪过。” 他装模作样地摇头,“罪过,罪过——” “奉信,你走快点,自己一个人在后面嘀咕什么呢!”程朝呵斥。 第196章 厉害,上职,婚宴 总算上到了马车上,程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程运就敲车窗慈爱地问他要不要他送他去,程朝冷声,“不劳父亲了。” “爹可是告假了早朝专门送你的,原先还准备让陈车夫驾车的,只是没成想被你给先定了,我儿第一日上职……”程运讪讪地住嘴,也没再多说。 程朝一早的好心情都被程运假作的慈父做派给扰的不行,直到打开程育交代他上了马车再打开的纸张,“……寅时,我哥哥玉章公子上职第一日,我哥太厉害了,他才十六岁就官拜正六品翰林院侍读了!我真为他骄傲,我决定今儿要在他们面前好好炫耀炫耀!” 下一段写的是:“十六岁的哥哥,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我知道你是最有才华的、也是最厉害的,你今天下职就可以在母亲房中看到我了,我等待你凯旋归来。” ——幼弟程育,奉上。 程朝吸了吸鼻子,这个育哥儿,他哪里厉害了?官拜是这么用的嘛?他才几品啊,说的跟他今儿是宰相太傅呢!还凯旋归来,他又不是打胜仗的将军…… 但他还是很感动。 好心情卷土重来。 他狠狠咬了一口栗子糕,又大口吃了一个胡饼,奉华怕他噎着,给他倒了一碗虾米粥。 吃到半截,程朝又翻看了程老太爷着人送给他的册子,不是有关翰林院的,是朝上他的势力,程老太爷致仕已久,当时也未有太多门生,这些势力也都是不起眼的,程朝粗粗看了一遍,算是心中有数。 林夫人给的和齐黎宁的差不多,但是是精简版的,程朝泪盈于睫,林夫人乃是后院女眷,能为他费这个心思,她打听这些肯定非常难。 引荐书他也看了,挑眉:“这孙侍读和我平级啊,那就不要担心了。” 翰林院。 程朝送了礼物,将引荐书给他们看,再没人敢轻看他了,再和同僚们说笑一番,就算是过了面了。 在翰林院上班超级枯燥,程朝就和孙侍读跟在上官后面整理书籍,书录最近新出的书籍。 孙侍读同他说悄悄话,“无聊吧?咱们下职一起去吃酒吧。” 程朝婉拒,今儿是小诗的婚宴,“那可真是不巧了,今儿我好友成亲呢,改日我做东,请孙兄长一醉方休!” 孙侍读笑弯了眼睛,“好!难为你十六岁就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我可是翰林院的酒瓶子!改日哥哥我定要把你灌醉!” 程朝挑眉小声道:“拭目以待。” …… 下职后,程朝匆匆赶往福全斋,人都到齐了就等着他了。 谢优云和江漓先看到他,大叫道:“大官儿来了!咱们赶紧迎迎啊!” 程朝摆摆手,挡住脸,“什么大官儿啊,你们再调笑我试试?” 齐黎宁温声劝了劝,“你俩张扬的恨不得整个福全斋都知晓玉章今儿当官了。”他这话也有些促狭。 小诗和杜兰淑穿着喜庆,正羞涩呢,程朝将手中的木盒放在桌上,“小诗,这是我为你二人贺喜的礼物,京郊的一处庄子。” 他将木盒打开,“这是地契。” 小诗愣愣的,江漓推了推小诗,笑道:“快收着,这可是程少爷给你的,必不会差了!” 小诗和杜兰淑连忙道谢,小诗抽抽噎噎的,“程少爷,这、这太贵重了……” 程朝坐在傅翊旁边,交谈,“傅师兄,这个职位还是当年你为我谋求的,还没好好感谢师兄呢!” 傅翊道:“也是你争气罢了。” 许典几人撺掇着小诗喝酒,“小诗,你这酒量不行啊!”“再喝!”“再给小诗倒一杯!” “给许典倒才是!瞧他活跃的,像是他成亲似的!” “南青,给江漓倒!” “孟珠,将酒壶拿过来,我抱着喝,我今儿就要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千杯不醉!” “邓熙,你上哪儿去,莫不是怕了!” “我哪里怕了?喝就喝,庄策为何不喝?” 程朝也晕乎乎的,给傅翊倒了一杯又一杯,傅翊撑着头垂着眼,全喝了。 程朝也喝,他又给辛南舒满上,“南舒,师兄都喝了,你也喝,放心,这酒不醉人。” 辛南舒可不敢喝,都没清醒的人了,那边醉倒一大片,连杜兰淑都醉醺醺的,还在跟江漓划拳,只有体弱多病的齐黎宁逃过了,正撑着头看向这边,傅翊垂着眼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程朝一看就醉了,眼珠子乱转,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小二,结账!” 最后还是清醒的三人,傅翊、辛南舒、齐黎宁将他们送到自家马车小厮那儿的。 “唉,一个个醉鬼!” 第197章 放弃,易容,允王孙女 宿醉的结果就是第二日醒来头痛,这还是画屏提前给他喂了醒酒汤。 画屏还告诉程朝一个对他来说不好的消息:圣上下旨,提前会试,今岁十月。 就是马上了。 程朝懵懵的,他才乡试完休息休息,还未准备会试呢,不出他所料,果真是圣上又又又因梦有感。 “奉信!奉信!给小诗传个话,我今儿就要见陈和绒,在温香楼!半个时辰后!” “还有,去打听打听,昨儿严氏大早上出去了吗?干什么去了?” * 三房。 严氏扶着头半躺在榻上,眉心微皱,跟亲信说话,“昨儿一大早去了莺姐儿交代的那里,也没甚人等着啊,害得我白跑一趟。” 嬷嬷沉默,忽然说:“四小姐不得宠,还是一个小小的宝林,夫人不必再想着她了,那位也长不了了,到时候四小姐可能还连累了咱们。”她手指了指天上。 严氏懒懒道:“当时她执意入宫,我也没法子,如今过成这样子,也都是自己的错儿,她是我亲生的骨肉,让我不管她我也做不到,等那位去了,她在宫里头活着便是,早晚给点银子,别连累了咱们就好。” 严氏无所谓地谈论女儿的生死,毫不在意。 黄氏最恶,却极爱儿女,儿子没了,将程茵看作唯一; 严氏面上最慈悲,也极爱程莺,可却想要攀着女儿获荣华富贵,女儿没用后,便不在乎了。 嬷嬷还想劝她,严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她了,日后生死由天。” * 严氏去惜花阁做什么?惜花阁……家中小姐只有最爱美的程莺常常光顾,难道是程莺给了她什么消息? 程朝带着疑问坐上马车,赶往温香楼。 他等了一刻钟,陈和绒才到。 二人相顾无言。 “我知道她不是四娘子,对吧?”程朝率先开口。 他那日去浮生若梦便起了疑心,那假冒四娘子的女人说出欣赏爱慕等词儿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四娘子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陈和绒惊讶,“你怎么知道?” 程朝原本只有八分确定,诈一诈他后如今却百分百肯定了,“我没有天真到觉得人人都要仰慕我、都要喜欢我。” “难道不是吗?” “可是喜欢也分很多种,祖父喜欢我、母亲喜欢我,宁哥、许典他们喜欢我,都是不同的。”他顿了一顿,自嘲道:“还有非常讨厌我的呢,我爹曾经就对我很不好,我以前的堂弟与我更是势同水火,我二婶母也不喜欢我,我三婶母甚至想害死我。” 陈和绒没有正面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四娘子的?” “你还记得吗?在国子学,我救过你的,我听欺凌你的那人说什么四娘子,我当然知道四娘子,我三叔就是她这里的常客,她出生书香门第,也算官家小姐,更有傲骨,是不会将情爱挂在嘴上的,更不能让人随便听见。” “成翰林见的是四娘子,可你见的不是,你当时也不知道吧?” 陈和绒沉默,他都说对了,他最开始也没觉得她不是四娘子,毕竟一个人外貌相同,声音类似,短时间内不太可能被人识别,可回家之后他同祖母说了,祖母便觉已有蹊跷,四娘子绝不是那样轻浮之人。 “边境有易容术,就是将粉末糊在脸上扮成别人模样,什么样子都可以,还会模仿她们的声音和形态,男女老少,皆可以。” “我怀疑,她便是用了易容术。” “而且,他们早就知道我要去浮生若梦。” 他和陈和绒都反应过来,“三皇子?” “那你说那个人会是谁?”程朝问。 陈和绒摇头皱眉。 “我觉得,会是允王的孙女。” 陈和绒紧皱眉头,发问:“证据。” “当年允王谋反,其女眷皆充入奴籍,浮生若梦的女子很少有奴籍的,前些年圣上就早已大赦天下,她们都是良民,而巧合的是,这个女子就是奴籍。” “这一点不足以证明她就是允王的孙女。”陈和绒摇头。 程朝含笑,继续道:“你注意到给你开门的侍女了吗?只有宫女才会有那样的仪态,那是宫中女官统一教导的,在宫廷里做事的人,礼仪不能出错的,所以她永远去不了宫里的感觉。” “我还调查过,浮生若梦的一个专门服务她的龟公户籍不详,什么样的人才会户籍不详呢?很多人,可我去亲自看过他,那分明就是宫里的老内侍!尖利的嗓音再怎么压低都压盖不了。” “浮生若梦少有的奴籍女子,易容成四娘子的模样见你,提前知晓我去浮生若梦的消息,说了一番语焉不详的爱慕话语,开门的宫女,是内侍的龟公,还不能证明她就是允王的孙女儿吗?” …… 第198章 心甘情愿,投名状,小骗子 程朝还有一个猜测没告诉陈和绒,他觉得允王没死。 他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想只能说给燕琼听。 燕琼很相信他,给他的回信上面写着他会再调查一遍,不只是允王的孙女燕薏,还有当年处死允王的具体事务,信的最末写了句:孤一直都知道庄策心思,只顾念着你迟迟没有动手,望君自行解决。 …… 他没在家躺尸几天,就收到了宋凌玉的生辰邀请,他的生辰就在三日后,程朝急忙去挑选礼物。 还要“自行解决”庄策。 左相府。 庄策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抬眼瞧程朝,“程大少爷光临我这寒舍,备感荣幸。” 程朝脱鞋上床同他一起趴着,“庄策,我接下来可能要说一些你不喜欢听的话。” 庄策捂着他的嘴,“那就不要说。” 程朝用嘴唇碰了碰他的手,庄策将手拿开,“我要说。” “你能不能……不要心中的大业了——” “坐那个位子也并非就是掌天下权,想干什么干什么,也有很多无奈……”他尽力想出皇位龙椅的不好。 庄策冷脸,“谁让你说的?” 程朝环抱着他,脸颊贴在他手臂上,哽咽,“太子。” “我不想你干这些丢命的事情。” 庄策背过身去,眼泪顺着鼻梁躺到被褥上,洇成一团。 “你总是知道什么话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放弃那个位子。” 程朝趴在他背上哭,他知道,这是妥协的意思。 …… * 三日后。 宋凌玉在庄子过生辰,邀请的人自是不多,程朝就算其中之一。 “南青他们怎么没来?” 宋凌玉偏头瞧他,“自然是我没邀请他们啊?” “朝中这波涛汹涌我尚且都感知到了,父亲自然是心中已有了决断。” 程朝了然,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时候旁人的话,真不能全权相信,他为他之前觉得宋凌玉单纯而懊悔,“你想说什么?” “希望玉章公子能将我和我父亲引荐给太子殿下。”他说的很直白,好似断定燕琼一定会成为天下之主。 “为何?” 宋凌玉淡笑,将一封书信交予程朝,程朝默念:孤身边有一钱大家,乃程卿引荐之,后欲走东宫门路,皆仿钱大家。 “可以,不过我想知道更多。” 宋凌玉背手望天,“三皇子是我的表兄,宫里的张淑妃是我的姨母,我母亲是张淑妃的同母妹妹,不过她显然没有她姐姐的好命,鲜有人知。” “我母亲是与我父亲私奔的,她父亲容不下她,扬言她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要将她溺死在井水中,后来她死了,张淑妃很伤心,对我很好很好……” “这就是你给太子的投名状?” “是。” “宋凌玉,恕我冒昧,你为何要这样做?” 宋凌玉看着他,突然笑,“单纯看不上三皇子罢了,若非要一个正经的名头,那大概是我想加入玉章公子,和你并肩作战。” 程朝也笑,“小骗子,你的鼻子会长很长很长的,像个怪物。” “什么传说?” “不是传说,而是故事,说谎话的小骗子鼻子就会长很长很长。” “没听说过。” “听我说就算听说过了。” “对了,祝你生辰快乐!” …… 第199章 征兆,打猎,喝醉 这段时间京都静悄悄的,明明天气转凉,却闷热得不行,仿佛是大事来临前的征兆。 程朝收到开封府林京书的信,让他去庄子上赴约。 他备上马,肩头上立着阿宁,弯唇笑着去找许典几人,“过段时间京都就要变天了,咱们不若当是咱们最后的放松时刻?” 许典挑眉,“你那表弟?我倒是要去会会!” 谢优云对林京书也很感兴趣,上次从开封府回来,程朝便兴致勃勃同他说在开封府同书表弟玩的很开心,他便对这个林京书起了兴趣。 江漓无所谓,齐黎宁颔首。 一行五人加上海东青阿宁从京北上开封府。 临近开封府城门时,林京墨、林京书兄弟俩骑着马来接他们,林京书和程朝击掌,笑道:“玉表哥竟是骑马到的,我以为你们是坐马车呢!” 江漓兴冲冲回答:“前来赴约,自是越快越好,马车反而失了那份潇洒!” 林京书哈哈大笑,“这是哪位兄弟?与我性情相投!” 江漓握拳,“江某不才,户部尚书乃是家父!”他脸上满是骄傲,虽说不才,却很为自己的身份自豪。 林京墨同样握拳,“是我兄弟二人失礼了。” 程朝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墨表兄言重了。” 林京墨看向后面几人。 许典道:“许工部次子许典。” 谢优云好奇地看着林京书,同程朝悄悄话,“他看起来主意很多,看来我们在开封府能玩尽兴了!” 程朝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该你了。” 谢优云才一昂头,爽朗笑着:“我叫谢优云,谢大将军是我爹,所以我浑名叫小将军。” 齐黎宁坐在程朝背后,温和地颔首,咳嗽一声:“齐黎宁。” …… 林京书爱玩,当天他们见了林老夫人就去了庄子。 林京墨还要办别的事情,便没有去。 林京书的庄子确实好,可打猎可篝火,庄子西北角就是一大片林子,据林京书介绍,凶猛的野兽没有,鹿兔一类的不少,雉鸡、野兔、野猪、狐狸、獾都是常见的。 谢优云被下人带着走了一遭,回来就兴致勃勃地告诉程朝:他恨不得现在就去! 林京书吩咐下人将摇椅搬过来,几个少年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旁边的小几上面有备好的瓜果,还有点心凉茶。 林京书偏头瞧他们,得意道:“京都没有这样的乐趣吧?” 江漓摇头,从程朝那抢过豆沙糕,“非也非也,想当年,程家姐姐大婚,我们在长平侯府的种种,那才真是永生难忘!” 谢优云也激动地站起来,“那才叫畅快!我们跟着朝哥到膳房找东西吃……”他有些怀念,“唉,回不去了啊……” 林京书不服气,辩驳道:“你们在京都长平侯府的种种,我自然不知晓,可开封府却也并不比那京都差!” 谢优云不高兴地撅嘴,他方才还觉得林京书有趣,认为他们一见如故,如今听他说故地京都的不是,瞪着眼睛大声道:“京都乃我大燕都城,岂是开封府可比拟的?” 许典撑着脑袋,骄矜的眉眼全然是傲慢,嗤笑道:“燕盛大街鼎盛时的繁荣景象,十个开封府都比不上。” 林京书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他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是不是这样。 江漓眯着眼睛,给他科普:“燕盛大街是京都最繁华的一条中心街,三年前使臣来朝,长什么样的人都穿梭在燕盛大街上,商贩小卒皆满面春风,铺子酒楼如琼楼玉宇,谁人不感叹京都的繁荣?” 程朝点头,“确实是这样,书表弟,就像你爱开封府一样,我们也爱京都、爱燕盛大街,将心比心。” 林京书扬眉,倒也豪气,“那就给诸位兄弟道个歉,是我语失了。” 几位少年在摇椅上躺着,晒着不烈的太阳,吹着暖暖的风,不免瞌睡。 临近傍晚,程朝眨了眨眼,看了看天色,恐过了打猎的最好时候,忙叫他们起来,“优云,打猎去了!” 谢优云一下子惊醒,“我去骑马!” 程朝紧接着追上他,“咱们二人不若比试一番,看你我谁是头名?” 林京书随后,大笑,“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试试?” 程朝用的弓还是上次秋狝的奖赏,项羽神弓,“嗖”地一下,一只花色野兔倒地,程朝挑眉大笑,“果然是昔日西楚霸王用过的弓箭!” 他过去将花色野兔放到马背上的竹筐里,却不期然发现另一只。 “是只雉鸡!” 程朝乘胜追击,又是一箭,那雉鸡也闻声而倒,又收获一只! 谢优云去西边寻摸去了,只林京书在他旁边。 剩余几人比他们来的晚,程朝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打猎嘛,便要打个尽兴,猎个尽兴,不必管太多。 林京书挑眉,“玉表哥收获颇丰,可我却一无所获。” 程朝想偏头回他,却在余光中瞟到优美的鹿角。“书表弟,我又有收获了!” 这只鹿很胆小,容易受惊,听见马蹄声就蹿出去了,程朝紧跟着它,躲在丛中,鹿慢慢才放慢速度,悠闲悠闲地喝着水,程朝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疾疾地一声,鹿哀鸣一声就倒下了。 这鹿大得多,竹筐里程朝琢磨着放雉鸡野兔就可,鹿就系在马背上。 他沿着这条小河,又收获了两只雉鸡、一只红狐,阿宁倒是争气,自己抓了一只野猪回来,那野猪个头小,也勉强能装下马背另一边的竹筐里。 原路返回途中,程朝又捕了一只纯白野兔,阿宁给他叼回来的。 时辰一到,结算的时候,果真是程朝头名,谢优云第二。 庄子里的夜晚繁星点点,还有萤火虫,程朝闭眼打盹儿,这样的日子,离他太远了。 突然谢优云袭击他,“朝哥,喝酒!” 程朝借着他的手一饮而尽,“这酒好烈!” “我要醉了!” 江漓嘿嘿笑,“宁哥今日也小酌一杯呢,尚且都未醉,你又怎能一杯倒呢?” 程朝晕乎乎的,脸蛋坨红,他扑向江漓,努力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你看我醉没醉?” 借着酒意,许多话便脱口而出,“过些天,京都就不再是我们的京都了,它要经历血雨腥风,会死许多人……”程朝眼睛酸涩。 江漓沉默,“皇位交替,兵戎乃是常态。” 程朝带着江漓滚作一团,翻身过去,看着天上的星星,“所以我劝了庄策,他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妥协了,等这阵子过去了,我要为他母亲请封诰命。” “我其实很难过,说句大不敬的,庄策其实没有错,这世上本就是能者居上——”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虽金尊玉贵,可好多人都想害我,不是因为我哪里不够好,没有原因,只是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路,我有时真的想不通,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舍弃那些欢乐地过每一日呢?” 他想到了很多人,程期、黄氏、严氏、程运、三皇子、允王、燕薏…… 许典也躺下来,嘶哑着声音,“你困了,好好睡一觉吧。” 程朝倔强地拂开他捂着他眼睛的手,嚷道:“我没困。” 程朝起身走到林京书那儿,抱着表弟脸颊贴在表弟脸上,“书表弟,我从不觉得京都不好,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是我方才忽然很认同你的那番话,京都太繁华了,那里的刀光剑影让人疲惫,我觉得开封府好得多,没有那些破事儿……” 林京书感受到脸上热腾腾的温度和程朝呼出的酒气,“玉表哥与我所见略同。” “我很愧疚,庄策就算败了,可好歹他没有遗憾,可我、可我太不是个人了,他让我自行解决我就去劝了庄策……” “他是谁啊?他凭什么高高在上,还说什么他早就知道了,他天天监视我们啊?还顾念我,我不需要他顾念,他顾念他自个儿吧,笑话,叫我自行解决我好兄弟,我解决他还差不多——” 程朝忽地从地上爬起来,大放厥词。 齐黎宁忙安慰他,“都过去了,咱们不想了。” 程朝还是“呜呜”地哭。 谢优云想要安慰他,却不知怎么做,忽然灵光一现,“哈”地一声,“朝哥,我把那个高高在上什么的人给打死了!” “你看看!”他连忙给江漓使眼色,江漓配合他躺下来。 许典紧皱眉头,也干巴巴搂了搂他的肩膀。 林京书不懂他在说什么,可那高高在上之人也未必猜不出,他沉默,不知如何言语,开封府距离京都甚远,有什么大消息也传不过来。 “玉表哥,今岁我生辰时,祖母送了我一匹汗血宝马,价值千金,如今想着京都的大事,还是送与玉表哥吧。” “另,我为着迎接玉表哥,还专门让人铸了一把剑,想着自是送与表哥,便应由表哥亲自命名,等明儿表哥临行时,我再交予你。” 程朝拍了拍他肩膀,许多话结在嘴边,只剩下,“好兄弟!” 第200章 生变,聪明,不幸 临行前,程朝又去和林老夫人拜别,林老夫人两鬓斑白,神态慈祥,“唉,你下次,再来看我老婆子吧。” 程朝抿唇笑,乖巧地点头,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大位之争自然要头破血流,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全须全尾地回来。 城门临行,程朝眯眸看向林京书,“射鹿捕鸡,真乃人生幸事!” 林京书笑而不语,递过一把剑,程朝观之外貌,无甚特别,只有坠着的流苏还算夺目,“这流苏?” “这是我昨儿挂上去的,就全当是护身符了。”林京书解释,“不知玉表哥要为这剑取何名?” “他的第一仗,便是要见血杀戮的,等我还能为他取名的时候再说吧。” 许典挑眉,“别说丧气话嘛,又不是你一人孤军作战,不是还有我们吗?总是我们几人骑射不如你,可优云却是和你不相上下的。” 谢优云连连点头,“朝哥,还有我呢!我跟着我爹苦练多年,就为了成大事的!” 程朝骑着林京书送的汗血宝马、将剑背在身上,肩头上还立着阿宁,回头笑道:“多谢书表弟了,若是、若是还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到京都玩!” “让你见见京都的繁荣!”江漓补充,他显然很在意。 林京书默念:一定会的,那可是玉表哥啊,怎么可能回不来? 快马三日便回到京都了。 京都还是静悄悄的,连商铺生意都很萧条,风雨欲来。 程朝几人匆匆告别,刚到侍郎府,奉信奉华便跟着他去往长乐阁。 “有什么事儿?” “长平侯府送来了和离书,官府文书等一一俱全,长平侯夫人原先不同意意少爷和芫小姐跟随大小姐住在侍郎府,但长平侯世子温言相劝,加上官府文书白纸黑字,她便也不做声了,只张罗着再给世子瞧好姑娘。” “知道了,大姐姐和外甥们都回来了吗?” 奉信继续答:“昨儿晌午便收拾好东西回来了,夫人喜极而泣,还拨了从前大小姐的院子住着,一应侍从从新择选。” “太子殿下叫内侍传话与我,说叫您休整一日,明儿进宫。” “还有,二姑奶奶送了信过来,说是河南总督进京述职,叫您和老太爷商量。”奉华紧皱眉心。 “董文黛的父亲?” “正是。” “那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奉华道:“并未。” “还有一事,圣上今早突然下旨,取消会试,今岁当会试者,一年后再选。” 程朝轻嘲,“应科举,岂非儿戏?” “对了,你赶紧入宫,还在长宁门,带着那个玉佩,同太子的内侍说我还有一人要举荐,云亭兄可还在京都?” 奉信回:“还在,与孟父相谈甚欢,两人常约着一起品鉴古玩字画。” “就是云亭兄。” “是。”奉信快步返回,直直要入宫去。 “奉华,我现在要抓紧去见程芙,你去静心堂找祖父,就说我已属意太子,这几日就要生变,让他安排妥侍郎府上下。” 奉华自是知道如今这个危急时候,他急忙应“是”,“少爷放心,我这就去办。” 程朝脚步匆匆,一路到了三房后院。 程芙就待在自己院中,程朝直直推门而入,“程芙,我有事同你说。” 程芙放下手中针线,叫侍女都出去,自己亲自给程朝倒茶,冷静道:“长兄先喝杯茶。” 程朝道:“四皇子是不是找过你了?” 程芙淡笑,“长兄一如既往地聪慧。” “我知道你很聪明,你不像大姐,温婉但太守礼,你也不像三姐有母亲护着,程茵和程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侍郎府哥儿姐儿中能与你相比的,也就只有二姐和我和瑜柯,可二姐她的聪明在婚事上,她当年一意孤行要嫁给吴文远那个做出了荒唐事、早早就有了私生女的滑头,可现在丈夫已是四品,她得封诰命,日子过的很好; 可你的聪明不同,你想要和你姨娘一起过得好,我可以帮你,我也知道,你不会喜欢四皇子的。” 程芙面无表情,直到听到姨娘二字才抬眼,“我可以相信长兄吗?”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如今我也不瞒你说,已经到了关键时期,太子那边正谋求着大位,三皇子不日就要起兵造反,到时候,整个京都都将会变成人间惨剧,而侍郎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朝恳切地望着她,“所以,如今这个时候,四皇子的话有几分是真心呢?” 程芙微笑,“我当然不敢赌男人的真心,这教训,我早在我爹身上便尝过了。” “我不知道更多,四皇子也不会告诉我,他和三皇子是一丘之貉,但鹬蚌相争。”程芙笑道:“我猜的。” 程朝望着她笑,“我相信。”他走过去拥抱程芙,“你放心,等动乱过去,你带着你姨娘去哪里都行,离开侍郎府天下云游也可。” “芙妹妹,你知道吗?这世间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你可以去看看。” 程朝将那什么原书剧情从脑中挥开,芙妹妹现在很好啊! 再说了,原书他都没活到这个时候呢!还来阻乱他做什么? “带着你姨娘。” 程芙才笑了,发自内心地笑。 “在侍郎府里,除了我姨娘,我最喜欢也最羡慕你。” 程芙从针线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幼年时,父亲不在意我,黄氏憎恶我,程茵欺负我,你遇到了就会管管,可旁人遇见了,就当是没看见。” 程芙给他挂在腰带上,继续诉说:“祖母也曾对我好过,但她知道我受了欺负,总是权衡、再权衡,最后也没为我出头。” “看吧,我知道我不会说话、身份卑微,总是不讨人喜欢,直到今日,祖母也依旧最喜欢你和程茵; 就像幼年时,大家都窝在静心堂,祖母的榻上一定是你和程茵,一左一右,她也是满面笑容,慈爱地搂着你们,心肝肉地叫,底下坐着绣墩的是已成大姑娘的大姐,你们调侃着她未来的夫婿,她会羞涩地捂嘴笑,然后是程期,他会向祖母告你的状,可每回祖母都要反过来说他,他气的瞪你;还有二姐三姐和程望,她们也会附和着你们的话,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处,不懂你们在笑什么; 祖母前些日子旧事重提,觉得那时候其乐融融的景象实在是好,要请画师画出来裱起来挂在正堂,还特意说要将她身边的一对金童玉女画的栩栩如生,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好,那是属于你们的其乐融融,干我何事?” 程朝静静地听她诉说。 “到了程莺一家回京的那年,我早就不是任人欺辱的小庶女了,我和程莺、程茵将侍郎府闹的不行,那时年纪小,心中没甚么思量,只觉得真畅快,我也眼瞧着你被你爹打,可我还是最羡慕你。”程芙眨了眨眼睛,希望自己眼睛是干涩的,却不期然,断线的泪珠徐徐落下,像她不为所知的多年心事。 程朝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她,一言不发。 幸运者是没资格向不幸者炫耀的。 “祝长兄,此番顺利,从龙之功,我也想沾一份的。”程芙笑着,就是不肯用帕子,倔强地任由泪水迷糊了双眼。 每个坏人的背后都有一段感人肺腑、不为人知的往事。 程芙还算不上坏人。 程朝拨了拨腰间的护身符。 第201章 关雎,盟友,安王 奉信从宫里回来,便马不停蹄得向程朝禀报,“太子殿下说万先生有大用。” “河南总督上门,老太爷请您过去。”一个小厮禀报。 正厅。 河南总督捋着胡须,笑眯眯道:“老夫贸然上门,真是无礼啊!” 程老太爷道:“那您是何事啊?” “那我就明说了,朝中局势现你我皆知,我不是那样希望保命的官员,我想要的是,从龙之功。”河南总督苍老的脸上满是野心。 程朝哂笑,是啊,有人想要平安保命,有人就想要富贵险中求。 程老太爷不动声色,“那您来侍郎府做什么?” “我要您的宝贝孙子,帮我。”他锐利的目光刺向程朝。 程朝不置可否,“您笃定我会同意?” “当然,殿下会收下我的。” 程朝:合着都把他当门路啊,太子也太省事了。 * 关雎宫。 张淑妃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对那个男人越发恨,她转了个圈,喃喃道:“琮儿,从前母妃得宠时,你父皇说这宫殿名字不好,提笔写了关雎二字,还说这宫只住我一个,可现在关雎宫门庭败落,新来的才人婕妤装满了整个宫殿,呜呜泱泱吵得很!我恨透了!”她眼神阴狠,娇美的容颜也变得面目可憎。 她不只恨那些婕妤才人们,她更恨圣上! 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张淑妃默念,那就让那个男人永远不要回头好了,她眸中浮现杀意。 “但母妃还有你,母妃不能一蹶不振,母妃要让你,我最爱的儿子,登上大位,御极天下!” 燕琮抱住了张淑妃,眼里满是野心勃勃,“放心吧母妃,琮儿一定会,届时儿子将这些婕妤才人的都送去给父皇陪葬,儿子要封母亲为圣德皇太后,让天下人都瞻仰您!” 张淑妃看着燕琮,眼神温软下来,她摸了摸燕琮的头发,哽咽道:“好,好!母妃的好儿子,母妃等着。” “还有你表弟,此番他也出力了,届时也要封他当个兵部尚书吧。” 张淑妃少时和妹妹感情甚好,俗话说儿女不睦、乃是父母不慈,可父母不慈的张淑妃和妹妹相依为命,从未分开,直到张淑妃被他那个权欲熏心的父亲送进宫当妃子,妹妹不甘,和心爱的郎君私奔,却因病亡故,张淑妃很难过,郁郁了一月,自此将妹妹留下的血脉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儿。 燕琮无所谓,“都听母妃的。” * 侍郎府。 程朝给阿宁绑好信件,“阿宁,快去快回。” …… 郑观音亲昵地拍了拍阿宁的脑袋,“告诉你家那位,明儿我再给个准信儿?” “去飞吧,马上我也能这样自由了。” 程朝挑眉,郑观音不愧是郑观音,当时“共敌王宗”的盟友。 :预计四十万大军。 “哎,奉信,你去帮我查查,侧妃娘娘信上所说的这个王孺人是王吏部的女儿吗?” 奉信越发兴奋,他今日一直在忙,却不见疲惫,反而愈发期待那日。 他们少爷所做,都是为了那日。 “奉华,将消息传给太子。” * 东宫。 今儿来了一个稀客。 “琼儿,那一支禁卫军虽训练有素,可多年未经杀戮,不知是否还是当年英武之军?”公主娘娘有些担忧。 燕琼笑道:“姑母不必担忧,瞧,刚从宫外传来的消息。”他将纸条展开。 公主娘娘看罢,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咱们可有着八十万大军,三皇子是不及的。”她觉得胜券在握。 燕琼并不这样认为,他摇头,“若是四弟掺和进来,就不止这个数了。” 公主娘娘惊讶捂嘴,“琼儿,你是说老四要帮老三?” “只是猜测,老四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保不齐他和老三琢磨着先将我和父皇解决,他们再争夺。” 公主娘娘道:“那、那咱们胜算几成?” “十成,必胜。” 公主娘娘走后,永安公主便来了。 “永安,你和母后即刻去太后娘娘那儿哭诉,就说是三皇子预谋反,杀兄弑父,往严重了说,说我现在身陷囹圄,让你去通报。” 永安公主也是个聪明的,将话念了几遍便明白了,兄长是想要借着太后娘娘的手获得安王的支持,“是。” 太后娘娘听闻果然大惊,立刻就让人秘密出宫去安王府,安王是圣上的同胞兄长,昔年先帝盛宠郦妃娘娘,彼时还是音昭仪的太后娘娘没有法子,一人生育了两位皇子实在是让人瞩目,就将安王送予先帝朝时的太后娘娘抚养,后来太后薨逝,安王得了她大部分的势力。 安王果然大怒,杀兄弑父,到时候他们这些宗室能得了好?他是极不喜欢三皇子燕琮的,狂妄自大、狠辣阴郁、还极其傲慢,连他这个亲皇叔都不放在眼里。 “太子殿下身陷囹圄?叫殿下和太后娘娘放心,有我在,他翻不了天去!” “嘉仪,这几日都在王府里好好待着,护好你母妃。”安王安抚有些惊惶的嘉仪郡主。 嘉仪郡主乖乖点头。 …… 到了下午,才有好消息传来,“少爷!少爷!万先生被圣上夸赞了,现已是起居郎了!” 程朝大喜,“好!好!” 第202章 开会,封王,燕庶人 程朝神清气爽地睡了个好觉,就要进宫开会了。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东宫,好家伙,还都是熟人啊! 钱大家、宋凌玉、成翰林、丁成玉、河南总督、还有、还有庄策……?! 程朝惊讶,庄策也被策反了? 庄策注意到他的目光,嗤笑,“别太惊讶,怎么?我不能博一个从龙之功?” 程朝笑,“当然。” 刚坐下,就有内侍来禀报,“圣上要册封诸位皇子为王!” “还有,圣上取消早朝并宣告,昔年一宫婢胆大妄为,趁大赦天下用假死药令小皇子貌若假死,然后带出宫,使小皇子流落民间——” 众人都看向丁成玉。 “现,圣上封小皇子为南王,因南王长于南直隶应天府!” “另,圣上梦中有感,觉昔日允王、现燕庶人未死,即日天下通缉。” 程朝挑眉,允王未死?圣上终于梦对了一回。 小内侍匆匆抬眼扫了一眼,速速低着头,悄声退出。 “恭喜南王了。”程朝等人贺喜。 丁成玉漠然点头。 钱大家率先开口:“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宋凌玉道:“如今三皇子和张淑妃对我很是信赖,不若我去打探一下?” 程朝看向首座的燕琼,燕琼点头,“允了。” 宋凌玉便急急告退了。 “殿下乃正统嫡子,朝中清流皆属意殿下,不过还需要都察院的支持。”成翰林道。 程朝颔首,“这不难办,傅御史交给我。” 丁成玉开口:“太子殿下,我只有一个要求,事成之后,要封我母亲胡氏为夫人,我与母亲不可限制。” 燕琼点头,“南王所言,孤可保证。” 钱大家开始出主意,“如若圣上在战乱中未死,殿下,我们……”他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程朝哂笑,果然还是那个钱大家,让儿子手刃父亲,真是毒。 庄策考虑地更多,“不成,弑父本就是违背伦常的,更遑论太子杀君父,会让太子日后都有污点,我可以杀。” 程朝摇头,“不必如此,桥到船头自然直,你考虑的未必太多了。” 钱大家不甘心,继续出主意,“那、三皇子和四皇子,杀吗?”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若是他们死在了宫变中,便死了吧。”燕琼道。 “那二位皇子后院妃子儿女,还有妻族母族,以及他们的母妃,可要处理干净了。”钱大家继续进言。 燕琼点头,“到时再说。” “还有谢将军……” 河南总督自信点头:“放心,谢将军交给我。” 开会完了,程朝还未出宫门时,便听到了宫人议论。 “你封了南王,三皇子封了昌阳王,四皇子封了宁王,圣上他很喜欢三皇子嘛。”程朝笑的变幻莫测。 丁成玉皱眉,“古来二字王少有,昌阳王又是个好封号,昌者,盛也,阳者,明也,盛明者,古之帝王功绩也——” 丁成玉开始掉书袋,声音却戛然而止,盛明者,古之帝王功绩也…… 他和程朝对视一眼,程朝耸肩,他手脚冰凉,暗自叹息,他若在这宫廷里,怕是都活不过三个月。 “南王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未办。”程朝行礼。 “好,那我先走一步了。” 程朝等了一刻钟,就有小宫婢快步走着来找他,“程少爷。”她抿了抿唇,有些紧张。 “奴婢是棠梨宫莺宝林的婢女,这是奴婢的——” “我知道,程莺有何要事找我?” “莺宝林让、让奴婢传话,她说、说可以帮助少爷……” * 三皇子处。 燕琮仰天大笑,“昌阳王、昌阳王,比那些个南王、宁王、安王什么的好多了!只是不够!” 昔日的允王、如今被通缉的燕庶人冷冷看他一眼,“你不要再发疯了,是不是你透露的?” 燕琮抓住燕庶人的头发,狠狠一拽,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允王呢?现在你是燕庶人,燕庶人,被通缉的燕庶人!” “你只要将你所有的势力给我,让我登上大位,我自然会善待你,让你们家人团聚。” “但前提是,你让我登上大位。”燕琮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脸。 “还有,不是我透露的,看来这次父皇还真梦对了,他那仙丹吃的还少啊,还得加量。”燕琮负手,冷冷笑着。 出宫后程朝就去拜访了傅御史,这个节骨眼上,京都人人自危,傅御史好歹是个二品高官,自然知道他来的目的,闭门不见客,不过一刻钟,竟让程朝进去了,又一刻钟,程朝满面笑容地走出。 他仰头望天,明日,是不寻常的一天。 期待。 第203章 清君侧,乱臣贼子,玉玺 次日,天高云淡,难得的好天气。 燕琮率大军临启祥门,原先设宴款待的门道站满了披甲执锐的兵士。 “父皇仁慈,却有宵小作乱,将士们,跟着本王清君侧!还天下一个安宁!还百姓一个安宁!” 王二在其中听的热血沸腾,她自小便立志当男儿,她看不上那些兄弟们,觉得他们都是无用之辈,亦看不上姐妹们,觉得她们整日只知绣花读书,此番三皇子、哦不,昌阳王号召军士,她便也混了进来。 燕琮刚率领大军前进到第二个宫门处,便遇到了程朝一行人阻拦。 燕琮低笑,“程玉章啊程玉章,你说你若是早跟了我会怎样?” 他想起昨儿傍晚,他去郑观音那儿坐坐,他不过去里屋榻上躺了一会儿,他的小厮就发现郑观音正在下药,他调动了大部分军士包围了郑观音的院子,叫她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他想不通啊,这个贱人,他对她已经够好了,百依百顺不过如此,她却和程玉章一起帮着太子害他! “我从没信过郑氏。”燕琮突然道。 “我知道,所以呢?”程朝骑在林京书送他的汗血宝马上。 “人人都说你聪慧过人,可你还敢让郑氏给我下药,我可是三皇子啊,心狠手辣、生性多疑的昌阳王啊,你不觉得这些词儿都是形容帝王的嘛?本王生来便是君主,你和郑氏的那点小手段能瞒过我?”燕琮肆意轻狂地笑着。 “你狂妄自大,觉得这天下江山已是唾手可得,对王孺人等女眷便没了顾忌,轻视她为女子,可你就是这样错的。”程朝也笑,冷静自持。 “你和宁王总共的六十万大军怎敌过我们八十五万的人呢?” 燕琮身后的将士有些许胆小的兵议论纷纷,瞧见有些退缩的迹象,王二眯眸,将几个后退的小兵斩杀,眼睛都不眨一下。 燕琮有些惊讶,面上还阴狠笑着,“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不少,况就太子的那些酒囊饭袋,我大军绰绰有余。” “王孺人是你的人?这个贱人!” 王二皱眉,还算清丽的小脸上皆是狠辣,“该死!” 程朝嗤笑,冷冷地看向燕琮,“我看你才是贱人。” 燕琮眼里愤怒的火苗越烧越旺,他忽的一笑,“我先不杀你,我要让你瞧瞧太子死的有多惨烈,再让你去陪你的主子。” 眼瞧着他们过来,按照计划,程朝一行人回去。 燕琮轻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边走就是后宫了,本王不进去。” “后宫妃嫔先不必管,等事后该陪葬的陪葬、该杀的杀,左右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掀不出大风浪,你们跟着本王也辛苦了,看见喜欢的宫婢就去享受一把!” 有一队统领比较好色,“那妃嫔呢?早就听说圣上选秀都是择天下最貌美女子,什么才人美人昭仪的,不知我等今日可否尝尝?” 燕琮无所谓,大笑道:“准了!” 宫廷里每个宫门都是紧闭的,今早程朝便让燕琼下令,阖宫紧闭,宫女内侍、妃嫔们都要在一处,不可少人,让专门调了一支禁卫军护卫。 这些将士有些疑惑,“统领,这怎么都没人啊?” “连个宫婢都没有。” 统领警惕,“都退后,恐有埋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疯一样的宫婢内侍还有妃嫔们都跑出来,禁卫军跟他们对打,这些宫人们就拿着东西砸。 程莺舒了一大口气,号召妃嫔们:“姐妹们,如今咱们同生死,共存亡,咱们不想被人凌辱失去清白,更不想殉葬圣上,从前,咱们是圣上的画眉鸟,对他言听计从,如今,就到了咱们飞出笼子的时候了!” “你们都知道,我程莺平时也高调,我出身户部右侍郎府,我长兄就是名满京都的郎君玉章公子,你们定是知道他的,他现在就在外面对抗乱臣贼子,我们也是燕朝的百姓,我们要扞卫我们的王朝,不叫这些乱臣贼子们得逞!” 所有人都被她说的热泪盈眶。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 “我知道玉章公子,我未入宫前就很倾慕他,莺宝林确实是他的妹妹。” “我不想当画眉鸟儿,我要飞出笼子!” “对!燕朝是我的家,扞卫我王朝!” “抵抗乱臣贼子!” 程莺笑了,“咱们没有刀枪,咱们用剪子、针,还有花瓶,砸死这些乱臣贼子!” “砸死!” …… 这边程朝一行人入乾清宫。 乾清宫照样如旧,江漓抓住一个内侍,“说,圣上在哪儿?” “在、在后殿。” “带路。” 外面刀光剑影,圣上却还在后殿和新宠胡才人载歌载舞。 当真是讽刺。 后殿。 胡才人时刻注意着,见到程朝的身影就走到他身边行礼,“少爷。” 正在吃仙丹的圣上晃了晃脑袋,“爱妃、爱妃?” 胡才人充耳不闻。 圣上怒,“程朝,胡氏和你勾结!是谁?是太子让你们这么做的吗?” “您猜错了,她父亲是我祖父昔年的部下,我也没能料到,她竟然是您的新宠,倒也是一桩缘分。” 胡才人是程朝从程老太爷给他的那个册子上看到了。 “圣上,玉玺在哪儿?” “你擅闯天子宫殿!还要朕的玉玺。” “来人啊,给朕拿下!” 没有人动。 圣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你们、你们。”他看向最信任的老内侍,老内侍低头不语。 “你!” “怎么?圣上能收买别人的内侍,却不准别人收买你的内侍吗?”程朝冷笑。 圣上叹气,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你是怎么知道的?琮儿说太子今日要谋反,我便想着问问他的内侍。”他将玉玺从衣襟里拿出来,放到程朝手里。 “那,圣上陪我演个戏?”程朝笑眯眯地看着他。 “诸位,这是乾清宫,玉玺在我手里,没有玉玺,你们便都是得为不正,是为乱臣贼子!”程朝让齐黎宁拿着玉玺,举起来,让江漓挟持圣上。 闻言,交战的几方都看过来,程朝和燕琼对视一眼。 “推。” 江漓用力一推,圣上便滚了下去,同时还有那玉玺。 燕琮一跃,将玉玺拿到手里便不管了,眼神狂热,“将士们,杀了那些乱臣贼子!” “杀!” 燕珩的统领失落,劝燕珩去抢,燕珩冷静道:“再等等。” 第204章 玉剑 【全文完】 “等等!” “昌阳王,你那玉玺是假的,真的,在宁王那!”程朝趁机喊道。 圣上也连忙点头,他后腰处正被许典抵着匕首,自然按照程朝教的做,“珩儿、珩儿,快来救父皇啊,父皇将那玉玺给了你,给你江山,你不能不管父皇啊!” 燕珩脸色大变,燕琮阴狠地盯着他,“老四,你好样的!” 燕珩辩解,“父皇被威胁了,父皇没给我!是、是太子他们让父皇说的——”他还想继续为自己辩解,万希却现身大喊:“圣上的遗诏在此,宁王!宁王才是大统!” 好一招混淆视听! 燕琮自是不信,一把将遗诏抢过来,粗粗扫了一眼就摔落在地,是、是他的字迹! “好你个老四,让本王和太子斗的死去活来,你自己去讨他欢心,好、好!” 燕琼安排的一些将士趁乱道:“拥护宁王,天下正统!” “拥护宁王……” 燕琮看向燕珩,眼中弥漫杀意。 宋凌玉趁机杀死燕珩最信任的统领,大喊道:“玉章,我杀死了宁王的统领!” 燕珩大怒,“啊啊啊”,看着统领的尸体,他愤恨而伤心。 他再也忍不了,直直拿起剑就朝宋凌玉砍去,宋凌玉一躲,就砍向后面的许典,程朝一剑挥开他,却不免被剑气划伤了胳膊。 许典双目发红,“你这胳膊……” “没事。” 燕珩乱砍一气,他骑射并不出彩,更比不上燕琮,却为了抒发心中郁气和为统领报仇,他清楚地知道,他今天是活不成了,那不如带几个人下去! 许典和江漓对视一眼,两人迅速靠近发疯的燕珩,一人挥开他的剑,一人刺向他心口,燕珩抽搐几下,就倒下了。 燕琮不管谁死了,他只想要真玉玺,他去燕珩身上搜,什么都没有,他吩咐好统领,才跃到圣上那儿,“玉玺呢?” 圣上打感情牌,“琮儿,琮儿,快救救父皇!” 燕琮见从他这问不出什么,抬刀就要杀了他,小声呢喃道:“父皇,反正你也被我母妃下药了,我只是提前让你登上极乐……” 庄策赶来救了圣上,燕琮虽心有不甘,却仍不恋战,飞快支援将士。 “庄爱卿、庄爱卿,你救了朕,朕、朕封你做王!” 庄策恶心极了,冷笑道:“我恨不得你现在就去死!” 宋凌玉跑到燕琼身边,“殿下,我保护你。”口不对心,他的剑刺向了燕琼。 燕琼躲闪,他懊恼,还想刺,却被程朝从后面一箭穿心。 “为什么?” “我早就说过了,小骗子。” 宋凌玉瞪大眼睛,缓慢吐血。 程朝道:“玉者,心诚也,你就算名字里带了玉,却喜欢骗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宋凌玉清纯的脸上全然是笑意,他看着程朝,问:“那我会长很长、很长的、鼻子吗……?” “当然会。” 燕琮的将士死了一半,连表弟宋凌玉都死了,早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了,但还有王二,一个……骁勇善战但品行恶劣的少年? 王二也没想到,自己死在最讨厌的人手里,她还想着若是朝廷论功行赏,她还能讨个官儿当当,不要大的,小的就行,让她知道她是女子也能当官威风,她也不会再执着当男子了,然后风光地回家,让诸位兄弟姐妹们都瞧瞧,让父亲为她骄傲,可惜,她最后也没见到王吏部。 王吏部看到女儿的尸体又是如何悲凉。 燕琮红着眼怒吼,“允王呢?燕庶人呢?他跑哪儿去了?他不是说最多半个时辰就到吗?人呢!” 他已经状若疯癫,抓住统领的领子,“去找他!” “还有去后宫的人呢?死了吗?!” 程朝淡淡回道:“允王不会来了,他早就见到燕薏了,去后宫的人都被宫人妃嫔打死了。” 安王匆匆赶来,“那边的人都解决了。”他愣了一下,看见衣裳散乱、披头散发的圣上,又看了看燕琼,燕琼轻轻摇头,他也没再看。 燕琮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趴在地上,心如死灰,“为什么?” “因为你狂妄自大,心狠手辣!” “我故意让郑观音给你下药,为的就是让你看见,你将精锐都调到郑观音院子里,又怎会知王孺人一个小女子竟敢潜到你书房,然后再传消息给我呢?你觉得宫人妃嫔们都掀不出大风浪,却不知那莺宝林是我妹妹,我昨儿便让她号召妃嫔们,将你那些将士们砸死了,说不定脑浆都出来了,你这么自大,不会想到的,她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人,却能坏了你的大业。 玉玺在谁手上不重要?是你太过在意了,你在意那些名声、正因为你今日便要杀兄弑父,所以你想要堂堂正正地登上皇位,让人人都称颂你,无人道你是乱臣贼子,为了真假玉玺你浪费了多少时间。 你对燕庶人非打即骂,燕庶人若不是为了他仅存的孙女燕薏又岂能屈服你,而如今,我在浮生若梦便找到了燕薏,殿下承诺,让燕庶人和燕薏团聚,并许了燕薏一条活路,仅存的血脉啊,燕庶人会拒绝吗?”程朝一字一句道。 燕琮大笑,“怪不得人人说你聪慧,果真是聪慧,那又如何呢?本王可是昌阳王,本王天生就是做君主的,本王是燕琮啊!本王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本王想知道,你怎么知道宋凌玉……?” 程朝抿唇笑,“宋凌玉说他仰慕我,可仰慕我的人实在太多,这些理由我自不当真。 起初我也认为他单纯天真,是难得的孩子心性。 让他露出马脚的是他邀请我去庄子上过生辰那日,他想让我帮忙引荐给太子,我问他更多,他说他母亲是张淑妃的妹妹,我便起疑了,接下来他许是有许多真情实感,便说他母亲死后、张淑妃对他很好,我便确定了怀疑,他不过是你们派来的卧底罢了。 昨儿我们在东宫,他迫不及待地告退去传消息。” 燕琮苦笑,“表弟啊表弟,你竟死在了他手上,死在他手上……”他笑的牵强,没一会儿就呜呜地哭。 “太子,你还记得吗?在小时候,我们也有一段欢乐时光的,那时你还不是太子,我们都只是皇子而已,可皇子之间也有区别的,你母亲是皇后,我们只是妃嫔的儿子,理所应当,你要尊贵于我们。 那时候真快乐啊,老四喜欢吃酥糕,每次一吃就要弄一手,他那时太胖了,身体肉肉的,挺着大肚子,盈妃娘娘不让他多吃,他每次都哭着来找我们,你就去跑你母后宫里、让她召盈娘娘过去问话儿,然后我就悄悄把老四送盈娘娘宫里去; 还有你,你不喜欢抄书,但偏偏成大人每次都要留抄书的课业,我们就仗着成翰林眼神不好,每次你抄烦了都是我和老四帮你抄的; 对,还有我、还有我,我调皮,爱犯错,父皇每次要罚我,你和老四就要帮我担罚,父皇罚二十板子,行杖的内侍还没来呢,咱三个就成一排趴好了,一人领五板子,剩下的父皇也不予计较,一点都不疼,心里暖暖的…… 那时没有什么太子,没有昌阳王、没有宁王,只有三兄弟。”燕琮说着说着哭笑起来,似是对幼时趣事的笑话、似是对物是人非的感慨。 “直到、直到你六岁那年,父皇封你做太子,你是君、我们是臣,所有人都要提醒我对你毕恭毕敬,我们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玩闹,我也曾想过,宫廷里的兄弟感情多来之不易啊,我们却把它弄丢了——” “都是因为你,是你册封他做太子,是你在那一年盛宠我母妃!”燕琮爬到圣上跟前,要掐住他的脖子。 圣上眼神复杂,嘴唇蠕动,“琮、琮儿……” 燕琼看向燕琮,问道:“如若今日我败了,你会杀我吗?” 燕琮喃喃:“我不知道……” “那你呢?” “我也不知道。” “给我个痛快。”燕琮闭眼,不再说话。 谢优云看向程朝,程朝又看向燕琼,燕琼轻轻点头,谢优云一剑刺入燕琮心口。 “剩余将士归降可从轻处罚!” 稀稀落落,都是放下刀枪的声音。 圣上闭上眼,眼角似有泪珠划过,他眼神软了片刻,手中的匕首掉落下去。 “琼儿……” 他原本是想杀燕琼的。 谢优云连忙擒住他,“朝哥,要不要?” “不必费功夫,他马上要死了。” 圣上跌落在地上。 “你早就知道允王没有死,就在三皇子那里,你想杀了太子,然后就高枕无忧坐稳龙椅了?踩着儿子的尸骨继续坐上的龙椅会稳吗?你真当你那些仙丹可以长寿啊?”程朝讽刺。 圣上脸色灰败,“诏书、诏书在——” “不用了。”万希和傅御史、钱大家、成翰林一起走来。 “……皇太子燕琼既贤且长,天意所属,宜成大统……” 程朝把真玉玺也递给燕琼。 “那、那封诏书……?” “圣上您亲封的起居郎的本事您还不清楚?他便最擅长仿人笔迹,先前就是让他在您身边熟悉而已。” 张淑妃疯婆子似的过来,看见燕琮的尸体顿时尖叫,“我的琮儿、我的儿子!” 她当场便在燕琮身边自尽了。 圣上也在一刻钟后毒发身亡,张淑妃给他用的是上好的毒药,圣上剧痛无比,挣扎了一会儿就没气了。 他们走出宫门,程朝道:“死去的忠义之士都要抚恤他们的家眷。” 燕琼也道:“抚恤金双倍。” 程朝回头,朱红厚重的宫门缓缓合上。 程朝抚摸着手中的剑,他终于想好了给他起的名字,就叫“玉剑”,君子玉,武者剑。 愿玉剑不再沾杀戮血腥,一如君子。 【全文完】 还有番外后续 但正文完结 【完结撒花啦】 番外 程期——厌世阴暗学人精 【厌世、自私、愤世嫉俗的阴暗学人精】 我总是觉得他强于我,可笑的是事实真的如此。 我总是被他的光芒掩盖着。 但明明最初的时候,我们根本不是如此。 我们俩的命运从父辈那里就决定了: 我父亲是庶子,还是老太爷唯一的庶子,可这却不值得炫耀,大伯是原配嫡妻所出的嫡长子,他对我还不错,二伯是当今祖母的亲儿子,他们身份都要强于我爹,我爹要是肯上进,有着侍郎府保底,他也能在外面挣下个家业来,可是他是我爹,是最游手好闲的。 到了我和他这一辈,他是祖父乃至全家人心心念念的嫡长孙,我呢?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三房嫡子。 他的母亲是大夫人林氏,林氏乃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她父兄都在开封府做官儿,可我母亲呢,她只是一个富商的女儿,连二婶母都比不上。 林氏执掌侍郎府中馈,端庄大方,可我娘只会在背后说闲话,嫉妒大房一家,可她最爱我。 再说他,他自小就比我长得好、比我讨人喜欢、比我会读书、比我聪明,理所应当,我是羡慕又嫉妒他的,后来随着时间发展为恨。 在不懂事的幼年时期,我很喜欢这个长兄的,他人有趣,也爱笑,会说那些我从没有听过的故事,一个残暴的国王每日娶一个少女,第二日清晨再杀死,芝麻开门,狼来了,阿拉丁神灯……只有在他讲山海经各种异兽的时候,我能接上几句话。 很多人喜欢他,不止侍郎府众人,我们那一条街的人都喜欢他,大人们怜爱他的仙童长相和聪明机灵,同龄小孩们也都是他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有不少好友,比他大一点的喜欢逗他,比他小一点的仰慕他。 他人生唯一失意大约就是大伯总是板着脸教训他。 再后来,不知是否是娘的怨愤影响了我,还是多年祖父等人的偏心,还是到了年龄就应该变成这样,总之,我和他势同水火。 我还讨厌许多人,程芙,程瑜林,程瑜柯,程葵,爹,甚至还有我亲妹妹程茵。 他们没有太大过错,只是我本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 我想抢走他的一切,却没有能力抢走,国子学的唯一名额,祖父祖母的偏爱,人人的喜欢。 所以我只好学他、说他坏话。 看吧,我本就是个自私自利、愤世嫉俗的坏人,我这辈子都没法超过他,所以我要毁了他,大概都会觉得我很激进吧,若是常人,大约是要向他学习、越来越好的。 他怎么读书我也怎么读书,他得了海东青,我也要,他要县试我也要。 六七岁时,国子学的名额没到手,我只得在京都的一家学堂读书,心思也多,每日都想着怎么告他的状,让他挨训,所以在后来的县试中,我的名次不如他。 那一次,大伯打了他,我心中舒畅,连饭都进的香了,听人汇报给我他的狼狈姿态,可心中得意过后,便是不满足,我要让他更落魄。 之后他假借厌胜,我被送回了应天府老家。 那一日,我的心中只有悲愤,我清醒的时候都在诅咒那些我讨厌的人,我要让他们都去死。 我死了,我厌世、愤世嫉俗,所以老天爷也不想忍我了,现在是他老人家厌我了。 希望他快点死吧,娘过得好些,那个蠢妹妹……就那样吧。 番外 程运——最坏人渣爹 【嫉妒儿子,童年悲惨的人渣爹】 天底下会有父亲嫉妒儿子,母亲嫉妒女儿的事情吗? 有。 我是父亲的嫡长子,朝哥儿是我的嫡长子。 初为人父的时候,我很激动喜悦,可心底却有失望的情绪,不是因为薇姐儿是女孩,而是父亲期望嫡长孙。 到朝哥儿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有三个女儿了,可想而知,我有多么的兴奋,简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期期艾艾地小心看着我的嫡长子,碰到他软绵绵的小手时,我的心也软了,那时我想,我会爱护他、教好他,不会让他重蹈覆辙我的少年时期。 事与愿违。 如所有人想的那样,父亲很喜欢朝哥儿,我的继母也很喜欢朝哥儿,起初我是欣悦的,可渐渐地,我看向朝哥儿的目光就变了味。 陈年往事: 还要从我们兄弟姐妹的幼年说起,我母亲是我父亲的原配嫡妻,她生下了妹妹程璃后没过几年就去了;父亲那时忙着升官儿,自然没空过问我们兄妹俩,后来他如愿以偿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子,才得空在旁人的恭维下想起我们。 那时,我是有些怨恨他的。 可我的怨恨被父亲检查课业时无意一句夸赞就给冲掉了,没过多久,我有了新的母亲。 李氏…… 李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算端庄,父亲尊重她却不见得喜欢她,只当是夫妻一起过日子,不要真情,她对我和妹妹还算不错,我也很尊重她。 李氏是个有福气的,她进门一月就有了二弟,生下二弟后再过两年又有了二妹。 可我始终记得母亲缠绵病榻时瘦削的手紧紧拉着我和妹妹,叫我们互相照顾,让妹妹看着我读书,所以再多的弟妹降生,我对他们也只是不咸不淡。 二妹出生后,府里有姨娘生了三弟,此后多年,尚书府再无弟妹出生。 小时候我也十分敬仰父亲的,等我母亲去后,父亲升官,我的生活也更好了,父亲为我请了彼时京城最好的夫子来教我,且只教我一人,所以年幼的我就要在房中读书,除过岁生辰清明这样的大日子,我可以说是足不出户,比京城的娇小姐还要藏在闺中。 被父亲支配的那些年,不止是我如此,弟妹们也如此。 那时国子学已算上京城最好的学府吧,可我们三兄弟没一个到那儿读书的,盖因父亲觉得国子学管理松散,便为我们请了夫子来教。 二弟三弟的夫子也不同,年轻时的父亲格外重规矩门第,嫡子庶子元后他也颇为在意,我想,可能这就是他严厉要求我和二弟,却放任三弟的原因吧,所以二弟的夫子比三弟的要好,妹妹的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之前是太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人物,而二妹的教导嬷嬷只是随便聘了一位还算不错的。 我们兄弟姊妹的幼年时光是相当悲惨的,甚至可以被称为不幸,父亲严厉要求我们,我们兄弟背不出书、姊妹们绣的帕子不好,都是要挨打的,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父亲几面,他忙着官场上的事情,应酬喝酒,结交好友。 可这样的父亲却能在多年以后慈爱宠爱着对待朝哥儿,我知道我不该嫉妒,可我阻止不了,午夜梦回之际,耳边心中总是不安宁,幼年时的我落寞地透过半开的窗子向外瞧,府里京城都很热闹,只有我和弟妹们观望羡慕这些不属于我们的热闹,夫子严厉的嗓音犹在耳边,似乎还能听见父亲宴请宾客的大笑声,我哂然,有人春风得意,高门宾客,有人被锁房中,郁郁而已。 所以在有了朝哥儿、朝哥儿日渐长大的许多夜里,我都被许多幼时这样的场景惊醒, 后来心头便突地有个想法,我如今成材,离不了父亲的严厉教导,我自是想让朝哥儿也成材,也必要像父亲那般教导朝哥儿,我绝口不提心中的挣扎。 终究是我做错了。 后来幡然醒悟,也不得了了。 我有时候也会望着天想,父亲现如今对朝哥儿这般好,是否也是为从前悔恨了呢? 我是想让他悔恨的。 番外 程三叔——有福气的京都浪荡子 【京都浪荡子的自述:朝朝误叔期,侄儿变儿子。】 我少年时,也包括中年以后,都被人叫做浪荡子,混迹秦楼楚馆,勾栏瓦舍的常客。 这些,都伴随着我。 我不同于大哥是父亲原配所生的嫡长子,亦不同于二哥是继母李氏所生的嫡子,我不是嫡子。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庶子。 在我小时候,那时尚书府中只有三个少爷,便算我一个,所以我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姨娘也是一人独占一个院子的主儿,她常说自己有福气,姿色寻常、家世寻常,却为尚书府生了唯一一个庶子,独得这大好生活。 那时我撇撇嘴,不以为然,心想着我以后能让姨娘过更好的生活,住比尚书府还大的院子、穿一等一的绫罗绸缎,食圣上大官才能吃的山珍美味。 算算,那时,父亲也算的朝中大官。 我心中庆幸自己是庶子,所以大哥被锁那好事儿没能轮到我头上,所以也十分想不通,为何二哥还那么趋之若鹜?恨不得取而代之。 嗯,我算是我们这尚书府里难得的单纯性子,用我姨娘的话来说,那叫憨傻。 姨娘总是将好福气挂在嘴边,可却生了场病,还不算是小病。 我猜,大约是好福气用完了吧。 一个绵绵小雨的下午,姨娘去了,我很有准备。 我正提着鸟儿兴冲冲地去寻姨娘,胸前还挂着一个木盒子,里面是我心爱的蛐蛐儿程老大,程老大购威武,今儿斗败了所有的蛐蛐儿,我心中得意,将李二公子他娘最喜欢的鸟儿也赢走了,准备给姨娘瞧瞧。 半道上,嬷嬷就一脸悲痛地哭,说我娘去了。 我以为我会大哭,然后晕过去,像孙阿非说他娘去后他的模样,但从嬷嬷拽着我到姨娘身边,看着她灰白的脸颊,我都哭不出。 嬷嬷狠狠地掐我,低声求我哭出来,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不想叫我背一个不孝的名头。 可我到最后都没哭。 姨娘下葬的当晚,我还有心思去斗蛐蛐儿。 姨娘生病那会儿,父亲正值要时,我家天天丝竹不断,门庭若市,他老人家心中衡量着呢,他们这样的做官的男人心中,自是自己的前程官途大过于天,我思量着,怕是我们那早死的祖母如此,父亲都不会改变想法。 父亲没空理会一个小妾侍生病,可请郎中的面子还算有,还是彼时京城医术算顶尖的郎中,却也是一句等着吧。 等什么?我疑惑,等姨娘死了? 就是药石无医,我害一声,这些郎中都喜欢说这样掐头去尾的话。 所以父亲也早有准备,等姨娘一咽气,他就将所有安排妥当了。 那晚斗蛐蛐儿时,我比任何时候都兴奋,我拼命为我的程老大呐喊,程老大赢的时候,我扯破了嗓子尖叫,连几个玩伴小子都拿眼瞅着我,觉得我实在无情,好歹是亲娘,死了都不伤心。 可回府的路上,没有征兆的,我甫一摸脸,泪如雨下。 姨娘去后,没有人管着我了,我更纨绔,我八岁会喝酒,十二岁就跟着狐朋狗友进了浮生若梦,此后,我再也未曾出来。 父亲起初将我锁在屋子里,想将我培养成大哥二哥那样的,将来会做官的,可我不想,我不想成为父亲这样前途大过天的男子。 我极怕他。 他简直是我们不幸童年的阴影! 以至于许多年后侄儿玉章出生的时候,我瞧见他那么温柔慈爱的模样,一口一个心肝儿眼珠子的,他眼珠子不眼珠子的我不知晓,但我眼珠子惊讶地要蹦起来,蹦出来跑到洛邑,离京八百里远! 大哥和二哥也很惊讶,我并不如何在意父亲的喜欢和疼爱,可他们或许很在意,我偷偷瞧见了他们复杂的情绪。 就像幼时,我姨娘还未逝去的时候,每次父亲来瞧我们,隔壁院儿的宋姨娘偷偷站在廊下,扇子遮着脸暼过来。 对于朝哥儿,我是喜爱的,比我的亲生儿子还要喜欢,大概是他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吧,也有可能是程期那小子太讨人厌了。 最后新圣上下旨,朝哥儿成了我的儿子。 我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和我姨娘一样。 下面附上我所作的打油诗,献丑了,毕竟你们也能理解我少年时便不再读书的文采吧。 :生儿混账期,朝朝误叔期。 早知儿如此,我要侄玉章。(前面能押韵上了,后面押不住了。) 番外 庄策——傲慢敏感权相之子 【骄矜傲慢、人如其名、敏感小疯子】 1 我幼年时不解,为何我叫庄策,而不叫其他的明儿,直到我母亲说:“策”是骄矜傲慢、目中无人、勇敢坚毅的意思。 听起来就有着策马扬鞭、叱咤风云的劲儿,我很喜欢。 直到今时今日,母亲早已在地下长眠多年,我也依旧奉行着我的名字,较劲傲慢、策马扬鞭。 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儿吧,我总认为是毛毛虫蜕变成蝴蝶脱的那蛹,不愿对任何人讲出口。 我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尚可同父亲称得上虐恋情深吧,反正我是嗤之以鼻的。 她年少时便同我父亲相识了,在玉华观上香祈福的时候,巧妙地活像话本子里的桥段,但是那时我父亲早已定亲,也对她没甚想法,可她不行,她坚持认为父亲就是她的真命天子,想尽办法在宴会上巧遇许多次,外祖一家乃严素清流,尤其看不上这样的做派,可偏偏这样的又是家中女儿,外祖被气的卧床多日,她本就不得父母疼爱,这一遭,便是亲娘外祖母都厌烦了她。 后来父亲成亲了,任凭丫鬟婆子紧紧看住,她还是设计跑到婚宴上哭哭啼啼,让外祖一家丢了好大一个脸,人人都知晓他家的女儿是个不要脸的浪女,外祖将她除名赶了出去,父亲从此倒是在意了她几分,怕是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三月后,父亲就成了鳏夫,她自然也知晓了,还没待她做些什么,父亲同几个好友便要出京狩猎,又是一个好机会,我后来听人这段他们不堪的往事时,便也觉得他们口中清正俊朗的父亲有些不对,好端端的谁会在秋冬换季之时出京狩猎? 她从京郊的庄子里跑出来,一路上都被人追拦着,却还是满身是泥、形容狼狈地跑到父亲跟前,亮亮的杏眼专注且爱慕地看着父亲。 然后就这么戏剧般的,父亲力排众议娶了母亲。 我没事的时候总是想,这对痴男怨女的感情好真神奇,父亲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母亲的呢?是找人关注母亲的时候吗? 清正俊朗的新科探花与声名狼藉的除名女子,当真可笑。 婚后一段时间还算恩爱,可算是如胶似漆,羡煞旁人,可之后呢?整日上演吵架干架戏码。 她一时气愤、想威胁父亲,便自挂房梁,自缢而亡。 好生不体面,也从没想过我。 无趣,当真无趣。 所以当听闻南青与婢女柔儿事情时,我笑了。 我从不信什么情深不悔,世间是没有真情的。 连我母亲都不曾在乎我。 我母亲和我父亲都是疯子,他们闹的满京城都知道,上一秒恨不得杀死对方,下一秒又跟那水中的鸳鸯似的,如胶似漆。 作为他们的儿子,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2 初闻程玉章大名的时候,我母亲还没死,她也让我学学程玉章,我烦的皱眉头,她很疼爱我,浑然没有后来跟父亲置气不顾我而死的模样,见我皱眉,也不再多说,哄我:我的策儿是最好的孩子,以后会是最好的男儿,不学他,不学他罢,他比不上我儿。 那时我就很讨厌程玉章。 后来在国子学和他相识,成为莫逆之交,我有时还会讨厌他的。 无外乎什么,只是倾羡又掺杂着许多情感,我这个人吧,便同我这傲慢的名字一样,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从我有过造反的想法便知,所以我若是纯粹讨厌一个人,便从不会与他成为好友。 由此可见,其实我是不讨厌程玉章的,但没办法吧,傲慢如庄策,如我,天生如此。 哎呀,总是在想,真情是什么? 好像我早就拥有了。 番外 董文黛——少年权臣的妻子 【我嫁给了少年权臣,人人都羡慕嫉妒恨我】 要说我喜欢程玉章吗?我觉得是喜欢的,可也仅此而已。 1 宫变后,从前的太子登基,我父亲也有功,论功行赏,他调回京都,任兵部尚书兼洛邑监察,后来父亲和程老太爷上折子,新圣上为我和程玉章赐婚了。 京都少女的春心碎了一地,我成了人人艳羡的玉章公子的妻子。 我们成婚的日子本是在一年后,但却因着他要准备会试而推辞,我不是拎不清的女子,自是知晓这科举考试重要的,便欣然接受,在家继续管理宅院,等放榜的那日,我正在房中翻账本,侍女喜滋滋地过来通传:他还是第一。 我没有惊喜的感觉,只觉得就该如此。 倒是父亲,乐滋滋的,几句:乘龙快婿。 他更炙手可热,每逢我参加宴会,都有一个一个的小姐姑娘来瞧我,想着什么样的女子能配上他那样的神仙人物,也有几个胆大的来挑衅我,我不怕这些,我和这些娇小姐不同,我自幼替父管理府中上上下下,父待我如男儿,常道:我儿乃女中诸葛,上官才智,也总带我出入地方,我眼界学识比寻常男子还要高远,便更不会同她们计较。 再四月,殿试将至,我依旧在看账本,一手打算盘,侍女大喜来禀告我:他被圣上钦点为一甲探花。 我依旧不意外,相反还有点可惜,古往今来,科举最高境界便是状元及第,天下文人学子最向往莫过于此,我知他也是向往的,我轻笑,翻了一页账本,大约是圣上也被他得美貌迷了眼吧。 又或许是,十七岁的少年状元震惊天下吧。 殿试结束,圣上便让他领了一个闲职,可我知道,远不止如此。 2 婚后,我们真真做到了相敬如宾。 婆母和善,我省却了许多麻烦事,他院中的事务一切交予我管理,也无甚通房美婢,侍从们也都听我调令,婆母也将府中大权分了我二三,我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府中上下皆是夸赞。 夫君也待我好,却不喜欢我,我也不意外,这样的神仙人物若是轻易付出了真心,我都要不值了。 日子平淡地过着,圣上却突然下令,废丞相,设内阁,任命辅臣,朝野哗然,他也被任命为清泰阁大学士,辅臣第一位,天下震动。 再过几年,时值夫君与我十九岁,圣上立太子,正东宫,可算找着机会给他加封了,便又加封了太子太傅。 可真真儿是圣上身下第一人,做官儿做到极致了。 少年权臣,便是他这模样。 人常说夫荣妻贵,夫君荣耀加身,我却连个诰命夫人都摊不上,早先就有御史进言这事,圣上一直压着,我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当今,诰命我不在乎,我现如今已经得意至此,除太后国母,我乃天下女眷之首。 某天我躺在躺椅上,眯眸望天,阳光真好,突然想:我嫁给了少年权臣、神仙人物的程玉章? 天下女子追求的一生,莫过于此了。 番外 后续1 宫变后,太子顺位登基,又有玉玺诏书等,自是没有异议的,官员大臣们心中都明清,有异议的在宫变时都死了。 燕琼又颁发了许多新令,皆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京都的百姓们依旧安乐繁荣。 1 还有先帝后宫的事,先帝死于非命,原本她们都要殉葬的,可现如今她们都有一份从龙之功,燕琼也处理得颇为妥当:凡皇子公主生母养母,皆可随儿女出宫生活;未生育者,可选择留宫或出宫,出宫者皆可再嫁或回母家;宫婢和内侍乃是宫人,深知宫廷秘辛不知凡几,便是燕琼也不能随意放他们出宫,便许了一人五两银子。 有儿女的妃嫔自不用说,皆随儿女生活,喜悦地走出宫门,其余妃嫔,回母家的不少,可还有一部分,是自请留宫的,如程莺。 “我想留宫做女官。”程莺嗓子还是那般,如莺啼般清脆,却说出了从前的自己从不可能说出的话。 程朝颔首,他尊重程莺的所有选择,可他还是好奇,“我还是想知道,为何?” 程莺道:“从前我觉得姐妹中,我最受爹娘疼爱,可如今方知,我甚至还不如程芙,至少她还有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姨娘。府中我不想回,也不想再当什么宫妃,看似荣耀,实则最是身不由己,同姐妹们探讨,思来想去,宫中素依仗宦官内侍,先帝身边的老内侍专权横行,所谓仙丹便是此人献上,虽我知咱们当今英明神武,绝非先帝, 可,居安思危,还是要分权,文华殿虽有女官,却无身居要位之人,前朝尚有三品凤仪女官为最,协同中宫,共掌宫闱,其地位远胜宦官,同四品官员,今我朝繁盛越前朝远矣,二品一品女官岂是空想?”程莺眼眸愈亮,流光溢彩。 如今确实宦官内侍权力愈大,二者平衡才是久和之道,抬举女官,一可压制宦官一脉,二可行平衡之术,三可选拔能力聪明天下女子。 程朝爽快地同意了,“一品女官我尚不能做主,可二品却是可以的。” 程莺展颜,“多谢长兄。” 燕琼听闻便同意了,还允了一品女官,此令一出,众说纷纭,女官和内侍不同,内侍是净身便可入宫,女官要经历选拔,每年一次选试,今年便在年末,是以天下的女子都期待向往,无论边陲小镇还是繁华大都,都有无数的女子告别父母家乡,收拾行李,满怀热爱和期待启程上京,开启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2 程芙在宫变结束就走了,程朝和她见了最后一面,相顾无言,还是程芙先开口,“以后可能不会上京了,可也说不准,江陵人杰地灵,长兄日后也可来找我,我必会好好招待你。” 江陵是程芙姨娘的家乡,程朝笑道:“可不许说我叨扰。” 程芙扶着母亲上马车,回眸,粲然一笑,“希望下次见到长兄,你能着红袍。” 红袍是本朝身居高位的官员才能穿的,程朝失笑,这小妮子。 番外 后续2 3 程朝中间还回了一次开封府,林老夫人仙去了,林京墨派人传信给林夫人,程朝也收到了林京书的书信,信上说:林老夫人感到大限将至,在仙去前几日就召集子孙后人,将家产都给了他……?究其原因,林京书也有阐述,说是林老夫人听闻京都宫变,而他辅佐圣上登极,还有他们兄弟二人为许多事闹的不可开交,林老夫人还拜托他时常看顾着京墨和京书。 既是林老夫人临终所托,程朝便不会辜负。 开封府: 林京书眼眶红红的,程朝沉默,道一句:“仙去极乐,表弟节哀。” 林京书吸了吸鼻子,“表哥,我想离开开封府。” “去哪里?”程朝不意外,林老夫人于京书而言,便如程老太爷和他,外祖母一去,林京书离开这伤心地也是能理解的。 “我要去京都。” “祖母将家产尽数给了表哥,我知道为什么,可对这笔钱,我有个想法。” “燕逆贼为何能在先帝眼皮子底下作出这等大霍乱之事,要知道先帝虽远比不上当今,可年轻时也算的贤明君主,燕逆贼却鼓动许多朝中大员,如王吏部,陈将军等人,便是如今朝中缺少监察之人。 我知道表哥如今是圣眷最隆之人,可否上书圣上请办一个监察官员的部门: 上可为圣上解决诸王及官员不法之心,下可派往各省各府县镇等,监督地方官员,使其兢兢业业,无有贪赃枉法之人,地方百姓便也可同京都一般安居乐业。”林京书不急不缓道。 程朝赞同,“书表弟这想法甚好,我回头就同圣上讲。” 林京书握拳,感谢道:“多谢玉表哥,若是圣上允,我此去京都便是为此。” …… 程朝将林京书所提议的分别阐述,燕琼也允了,且不说不要朝廷出钱,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他都会同意。 因是林京书的提议,程朝出钱,燕琼便做主让程朝接管此事,程朝决定还是和女官选试一样,公平公正,若是林京书在闻督司干的不错的话,他便可直接让林京书接管闻督司,毕竟这最初是人家的提议。 消息传到开封府时,林京书喜悦地将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扬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快,启程,上京!” “闻督司选试与女官选试一同开始,我可不能迟了!” 天下各地如林京书般的人也是欣喜若狂,为了能按时上京参加闻督司官吏选试,紧赶慢赶地收拾好行李,欢欣鼓舞地从天下各地向京都而来。 尤其是闻督司不需你有满腹才华,不需你是高门大户,不需你形貌如何,只要年龄在十四至五十之间、无重大疾病便可,这比走科举容易多了,天下十之四五都符合,但选拔人数有限,一时间,通往京都的道路水泄不通。 “娘,我不念书了,我要去京都参加闻督司选试!” “你能选上吗?” …… “怎么那么多人上京啊?” “还有女官选试啊,我们家的小女闹着要去做女官!” …… 京都的客栈供不应求,掌柜们嘴角笑的都裂开了。 4 燕琼和程朝少时相识,他自是知晓他家中情况,便对对程运多有看不上,在征求程朝的同意后,便下旨将程朝改入程三叔名下,其余不变。 程三叔笑花了脸,林夫人和程老天爷等人也觉得好,程运和程朝的矛盾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也是支持的,有些人天生就做不成父子,还不如就当个叔侄,还能和气些。 程运脸色黑沉沉的,一头扎进书房不出来。 程育兴奋地扯着程朝的衣服,欢呼道:“哥哥,你好厉害啊!” “圣上也很看重你,我真觉得这是圣上做的最对的决定了!” 程朝温和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瓜,笑道:“瞧你开心的。” 5 等过了两三天,宫变后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程朝又去了赵府看了赵先生和杨师母。 他们都很为他自豪,赵先生眼眶湿润,沉着一口气拍拍程朝的肩膀,“你是我最好的学生,也是最让我骄傲的学生。” 程朝依赖地挨着他,“我还是您儿子呢!” 杨师母温柔地捂嘴笑,“尝尝,这是厨房他们新研究出来的吃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是叫、是叫——” 程朝打眼一看,就笑了,接上话:“叫蛋糕。” 杨师母笑着点头,“是,是叫蛋糕,还有叫什么榴莲千层和蓝莓慕斯的,反正我也不懂这些,听起来倒是不错。” 程朝切好递给杨师母,笑道:“您尝尝,吃起来也好吃呢!” 又给赵先生切了一块,赵先生哎哎道:“我不爱吃那乳白色的,我爱吃那看起来就松软的黄糕。” 程朝哎道:“听您的。” 他吃着已经十七年不曾吃过的蛋糕,笑,真好吃。 燕朝的未来很令人期待呢,他们不会还要将蒸汽机都做出来吧? 等他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玩手机呢! 期待吧。 …… 吃完回府的路上,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他。 他回头一看, “长兄,我回来了,我也要参加女官选试。”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