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度异世》 第一章 审判 “死刑!”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这句话,短暂的静默后,听众席便像被开水烫到的老鼠群一样发出了令人厌烦的喧哗声。 “他甚至就不该出生!” “天理难容!” “死刑!死刑!” 他仰视着听众席上的人们,那些指着他,高声唾骂的人们。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亢奋的表情,而这表情,完全不符合审判这样肃穆的情景。 就好像,要是他死了,这些人能得到什么好处一样。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任何罪过,有罪的是他的父亲,陈泽一。 坐在主位的审判司所长敲了敲锤子,四周的喧哗声如潮水一般退下,所有人都仰望着座位几乎冲破穹顶的审判司所长,等着他说出最后的判决。 “罪人陈浩,纯血人族男性,年龄15岁,有记录少年驭灵者。犯诬告罪、非法侵入私人领土罪、情报倒卖罪、恶意出生罪,今以胜利女神之名,判以……” 审判司所长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高举着裁决之剑的胜利女神、高台下神色兴奋的听众们和坐在另一处的陪审团,最终落在了一个抽着烟的修女身上。 修女面色很糟,威胁似的凝视着他,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高喊出那个每个人都期待他说出的判决。 “死刑!” 听众席上欢呼了起来,审判司所长怜悯地看了眼底下的“罪人”,心道上一次见到灵修是梦回的人还是三十年前,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就这么死了,多少有些可惜。 不过谁在乎呢?死了就死了吧。 “我反对!” 听众席的欢呼声中突然冒出极其不和谐的一句话,审判司所长皱着眉头敲了敲锤子,高喊道:“肃静!” 陈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听众席上那个发声的人看去,她戴着瞎子拉琴卖艺时常戴的小圆框墨镜和口罩,穿着宽松得像个草纸筒子的大衣,看上去与审判所的环境格格不入。 忽然,他眼前的景象花了一下,高高在上的审判们、站在听众席上的陌生人迅速模糊,变成颜色不一的噪点,周遭的声音也变成了雨滴敲击百叶窗的声音。跳动的噪点中似乎浮现了一只死去的鹦鹉,看不见瞳仁的白眼珠正对着他。 啊,对了,他记得这只鹦鹉,鹦鹉出现的时候他必须…… 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驱散了雨滴敲击百叶窗的声音,噪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浩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依然在审判所里,只不过听众席上空无一人,审判们站在高台上窃窃私语,那个戴着圆框墨镜的人则是蹲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那只鸟代表什么?” “……啊?” “那只死去的鹦鹉,它代表什么?” “我…我不知道。” 她凝视着他,沉默了半晌,起身对着高台摇了摇头。 审判们的窃窃私语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无数只即将死去的蝉在疯狂地鸣叫,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陈浩捂住了耳朵,强忍着头疼问旁边那个戴墨镜的人:“重审结果出来了吗?” 她看着高台上争论不休的审判,沉吟片刻后,道:“结果他们正在讨论,应该不会和之前一样是死刑。” 就在这时,坐在主位的审判司所长再次拿起锤子,重重一敲,宣布道:“经记忆提取,可确认塔罗组织确实有犯罪事实,且陈浩本人在经过允许后方才进入其私有土地,诬告罪、非法入侵私有领土罪不成立!” 墨镜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道:“我跟银毛说什么来着,保你全须全尾回去,记得转告他我欠他的账一笔勾销。” 陈浩舒一口气,说:“谢谢。” “今以胜利女神之名,罪人陈浩,因恶意出生罪,判以——死刑!!” “……我再去周旋一下。”她干笑两声,转身拔下鞋子直接冲高台扔了过去,“一群智障,老子家里的猫坐上去也比你们会判!” 很好,估计要追加蔑视审判罪。 那只鞋子插在了倒霉的第六审判头上,他撸起袖子就要跳下来揍人,另外两个审判一左一右拉住了他;审判司所长黑着脸将桌上那本厚厚的律法扔了下来,墨镜老姐却拔下了另一只鞋子扔了回去;一位身形矮小的审判更是趁乱蹦到了桌子上开始跳舞…… 倦意没有任何预兆地席卷上来,陈浩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向上看了一眼,竟瞥见了完全置身于这片混乱之外的一人。 是先前那个坐在陪审团席位上的修女。 她拿着烟斗坐在桌子上,身后就是正在跳舞的那位神经病审判,她只是吐了口烟,悠然观赏着这出闹剧。 修女对上他的视线,向他露出一个神秘得有些诡异的笑容。陈浩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争吵声在他合上双眼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却紧接在这之后再度响起,一点点逼走了他的睡意。 - “醒了?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陈浩有些勉强的撑开沉重的眼皮,首先闯入视野的是跃动的烛火与垂头看他的修女。 他茫然地盯着低矮的木质天花板,不是很确定地说:“我被判了死刑……因为恶意出生罪?” “还追加了蔑视审判罪。”她补充道,“不过因为他们为了审判读取记忆这事做得太不厚道了,所以撤销了这项罪名。” “……读取记忆?” “放心,没读取到多少记忆,因为记忆读取术和你灵修的自我保护机制产生了冲突,直接导致你丢失了部分记忆…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了。”修女翘起腿,从领结上的空间石取出一根烟叼住,食指骨节在烟的前端轻轻一扫,白金色的火光一闪,点燃香烟。 陈浩皱了皱眉,修女坐在桌子上,拿着烟斗看热闹的模样隐隐约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同想起的还有他在闭眼前最后看到的那个诡异的微笑。 她狠狠地吸了口烟,吐出一个相当圆的烟圈后,才继续说道:“你应该在今天下午执行死刑,不过我出面做担保人,保住了你的小命。” 这看上去和修女的形象可不匹配。 准确地说,她没有一点地方匹配修女这个形象。 单论模样,她的容貌过于妖艳,还涂着深色的口红,与其说是修女,更不如说像是个心血来潮穿修女服的花魁。 他不能指望她套着修女服的同时还怀有一颗解救世人的纯洁心灵。 “为什么要做我的担保人?”陈浩问道。 “因为可惜。”她答道,“你拥有特殊的才能,你本可以成就大业,却要因为一个不着家的父亲丢掉性命。”她注意到提到“父亲”二字时掠过陈浩脸上的那一丝不耐,提了提嘴角。 “我来是为了邀请你参加一个计划,一个伟大的计划,你的朋友、我珍视的年轻人们,都在为这个计划献身。” 陈浩呆呆地看着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修女保下他就是来给他传销的。 “我向你保证,你将名垂青史,你将家财万贯,你将拥有现在的你无法想象的权力。” 他有些尴尬地瞄着视野边缘的烛火,尽量委婉地说:“我只想混混日子好好活着……” “倒也不必这么急,我可以给你两三天考虑的时间。” 陈浩站起身,拍了拍背上的灰,说道:“还是算了吧,像我这么无能的人也只能给你的计划拖后腿。谢谢你救了我,我会回报的。” “蠢货,你不会觉得在一个出生也能被判罪的地方,混日子和活着是可以并存的吧?” “如果我有一个正常的父亲,我的出生就没有罪过,我也可以快活地混日子。”他看见修女讥讽的笑,小声补充道:“我只是说如果。” “嗯……如果。如果我是邪教头子的好大儿,还丢失了部分记忆,我现在走出这扇门,不出三天就会饿死在街头。” 他已经握上门把的手僵住,回头盯着她,不解道:“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丢失的记忆不是什么大问题吗?” 修女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丢失了哪些记忆,可能只是昨天吃了什么,也可能是一些常识。不过对我而言当然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你大爷的。 “别这么看我,我对读取记忆一直报以不肯定的态度。如果我是审判司所长,这场审判一定会迎来更美好的结果。” 她又吐出一个烟圈,烟圈极有目的性地撞到了他脸上,不连贯的场景如同走马观灯在陈浩眼前闪过。 他看见了身披司所长长袍的修女端坐在高台上;他看见她宣布了无罪的判决,听众席上的人们装模作样地鼓掌,赞颂审判所的公正;他看见身为审判司所长的修女走下高台,亲自扶起他,赔了他一栋房子作为精神损失费;他看见…… “可惜,我不是。” 烟圈散去,幻影也随之消失。 “错误已经造成,但并非不能补救。” “我在试图救你。”修女向他伸出了手:“加入我们吧,给我一个理由救你,可怜的孩子啊……” “……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很识抬举的陈浩立马握住修女的手,扯出一个笑容道:“谢谢邀请,我愿意参加。”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需要重新规划你的人生。” - 掐指一算,陈浩的前半生也当得起“光鲜”二字。 凭借着还算不错的天赋,他从当地的野鸡修炼学校考到了暮寒——人族最好的驭灵者学院。 作为他们行省近五十年来唯一一个考上暮寒的人,陈浩去神都报道的那天可以说是被父老乡亲们一路撒着花瓣欢送,好不风光。 他都不敢告诉别人自己舅舅算半个暮寒的教职工,他能入学多多少少走了点后门。 暮寒的学生分为两种,一种是实力不够所以安安分分在校学习修炼的学生,一种是学校大力栽培对象每天被外派任务累成狗的“栽培对象”。 不少脑子不太清白的学生嚷嚷着要做“栽培对象”,一口一个什么“机遇”、“历练”,好像成为暮寒的栽培对象就是被载入史册的先兆。 陈浩知道自己实力在这一群怪物天才中只能说是普通,便提前与舅舅打了声招呼,分到了26班做一个安分的普通学生。 栽培对象们都会分到一位导师,导师则会给自己手下的学生们组编成队,派发各种任务。这些导师普遍来历神秘、实力强劲,师德方面却像开盲盒一样。 比如说修女。 把陈浩保释出来的修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导师,他也莫名其妙地从一个普通学生变成了重点栽培对象。 修女也不跟他废话,翻了会手下学生的资料,出门五分钟就提了俩学生进来,宣布道:“从现在开始,陈浩、夏至、东方远荣你们四位组成新的组合,编码j。有什么问题可以举手提出,我保证把你舌头拔下来。” 被修女拖进来的一个男生实诚地举起手:“虽然感觉您并不希望我们提问……但是这里只有三个人吧?” “闭嘴,我说四个就是四个。”她说着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份档案扔给了另一个被拖进来的女生,“你们组的第一次任务,自己看。” “呃,那个,好像拿错……” “失败了提头来见我。”修女回头看了眼落地钟,灭掉手上的烟,匆匆离开了房间。 本该拿着档案袋的女生拿着一盒扑克牌,看着修女离开的方向,半天没挤出话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麻了”二字。 陈浩看到她脸上那副并不常见的圆框墨镜,恍然明白这就是那位冲审判扔鞋的墨镜老姐。根据修女之前念出的那三个名字,墨镜姐多半是叫夏至。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开口打个招呼谢谢一下时,夏至晃了晃手中的扑克牌,先一步开口道:“都会斗地主吗?” 第二章 任务 修女给的任务并不难:护送两个商队去璟辰国,再护送回来。 陈浩质疑过这两个商人为什么要找他们这些不靠谱的青少年护送,得到的回答是对面前给得太少了,只够请他们这些廉价劳动力。 他对此非常不忿,哪怕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出发了依然躺在寝室里喝着啤酒向自己的室友千抱怨:“所以她就这么把我们扔去执行一个可能会死的任务,然后给两个金币打发我们……” 喝得醉醺醺的千躺在箱子里,提醒他道:“不是修女保释你,你这会已经被执行死刑了。”说完喝了口酒,又道:“不过这几年护送的酬金确实涨得快,以前按天算,现在按小时算,时薪最少也得10个金币……” “等会,多少?!” “10个金币……” 陈浩醉意全无,跳起来“啪”地合上行李箱,拎起来就往车站跑。 - 夏至瞅了眼高悬在候车大厅顶上的大钟,又瞅了眼跑得气喘吁吁的陈浩,忍不住道:“还有一个小时才发车,你不用急的。” “这不是要给咱们金主留个好印象嘛。” “他们可不会给你留什么好印象。”夏至有些嫌弃地说着,指了指角落两个贼眉鼠眼的人。 那两人也看见了他们,交头接耳了两句,向他们走了过来。 陈浩自觉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但他的两位雇主的相貌着实很符合人们对“坏人”一词的刻板印象。 犹豫片刻后,他主动伸出了手:“你们好,我是陈浩。” “你好你好,我是张贼眉。” “我是王鼠眼。” “……”你们妈妈真的会给你们起这种名字吗!起假名也走点心啊! 陈浩赶在自己憋不住笑出来之前转向夏至问道:“东方远荣呢?” “在检查货物…哦,来了。” 东方远荣这个名字听上去神气得很,像是个世家子。实际上他只是修女从某个战乱的沙漠小国里挖出来的天才平民,据说这位天才13岁就靠打败了暮寒当年所有的15岁新生成功入学,虽然与他们同龄,但高了两个年级。 他冲他们点点头表示货物没问题:“只是一些布料。” “布料里面检查了吗,有夹东西吗?” 贼眉鼠眼二人先一步“哎哟”了起来,对夏至道:“小姑娘怎么能这么看我们呢,我们可是按时缴税的好公民……” 夏至“嘁”了一声,说:“自己长啥样心里没点b数吗?” “哎哟!小姑娘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闭嘴!自己把火推上货车车厢。” “哎哟!小姑娘这可不厚道,我们付了钱的……” “服务费20。” 贼眉鼠眼对视一眼,说:“那我们自己来吧。” - 根据合约,雇主要为他们提供往返车票和食宿。本来陈浩对这些东西的质量也没报多大期望,只要别把他们扔货车车厢就行了。哪想这二位竟然给他们定了vip车厢,使得他看这两人贼眉鼠眼的长相也顺眼了不少。 “你们可能知道,虽然你们属于同一个团队,但根据你们的具体工作内容,最后获得的报酬也会有些微出入。为了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安全,我们希望多多了解你们一些。”王鼠眼说道。 东方远荣点点头:“那么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东方远荣,魄灵不灭舟,修为在控灵境大成,擅长防御和控制。” 贼眉鼠眼倒吸一口凉气,表情三分震惊五分喜悦,还有两分谄媚。 “那么这次护送就拜托东方先生了。”贼眉嘿嘿笑道。 陈浩有些茫然地四周看了看,问道:“魄灵是什么来着?” 此话一出,贼眉鼠眼夏至以及东方远荣四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他。 陈浩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道:“我不是说我不知道…呃,我知道这些名词,就是想不起来它们是什么意思……只是在脑海里有个印象有这么个东西。” 夏至叹了口气,说:“看来审判所那些人果然还是把你的脑子搞坏了。” - 这个世界名为肆庭,是由四个基本一致但十分不同的平行世界垂直组成一个大世界。他们人族所在的世界在肆庭的最下一层,被称作第一庭。第一庭有八块大陆,其中六块属于人族,而他所在的是名为“君洲”的一块大陆,也是人族的政治、文化与经济的中心大陆。 这是陈浩还记得的内容。 他忘记的是关于灵力的知识。 这个世界充斥着灵力,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拥有操纵这种力量的能力。天赋足够的人则会生出一种名为魄灵的东西,他们并不会去操纵周遭环境中的灵力,而是操纵自身体内产生的灵力。再强一些的人则会拥有灵修,与魄灵不同,灵修并不能具象化成实体,更多的用于辅助魄灵。 拥有操纵灵力的本事、并能够在此基础上修炼的人,被称作驭灵者。 修为境界被分为蝼蚁七境与君神十境,生下来就有魄灵的人天生修为就在君神十境的第一境界,分水境——或者说因为君洲灵力充沛,就是路边的卖菜大妈修为都在分水境。 夏至寥寥地提了几句基本常识,陈浩脑子里那几根断了的弦就一下子接通了。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全都记起来了他还把剩下的替她讲了出来。 魄灵与灵修都是有品质区别的,人们将其分为e-ss级。正常人的魄灵品质一般是c级或d级,b级魄灵的都已经能够称为优秀人才了,再往上级别的魄灵的拥有者往往会被长辈冠以“未来的伟大驭灵者”、“全村的希望”之类的奇怪称号。 至于灵修,这玩意儿比较玄学,全看使用者能不能玩出花样,评级基本没用。 “看来你脑子也没全坏。”夏至拍着他的背,甚是欣慰地说。 “你是不是还有个属性没有说?” 每个人的灵力都有属性之分,只有修炼与自身属性相对应的灵术才能提升修为。 贼眉鼠眼瞪着他,面色相当不善:“我认为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陈先生您没必要扯这么久吧?现在您脑子也好起来了,不如跟我们讲讲您都擅长些什么?” “我……呃,我会做梦。” 二位雇主的眼神愈加的不友善了起来,好在夏至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他的灵修是梦回。” 鼠眼“噢”了一声,小声嘟囔了几句。贼眉用手肘怼了怼他,鼠眼停下嘟囔,和贼眉一起看向了夏至。 “……我擅长赌博和指手画脚。” 鼠眼捋了捋自己嘴巴上那一小撮胡子,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你的帽子墨镜和口罩能摘下来吗?” “干嘛?!” “看一下你的长相,你这样让我们很不放心呐。”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回绝道。 “为啥不行?”陈浩有些好奇的问道。 “因为璟辰国可能有我的通缉令。” 陈浩目瞪口呆,半天也只能再憋出一句:“nb。” - 璟辰国地处北原,环境恶劣。说得好听点那是世外桃源,直白点说那就是个不毛之地。那里的民众每年的生活基本就是花三个月打柴,再花三个月屯食物,最后六个月在家里冬眠。 现在是十一月,正常情况下璟辰国人民应该已经冬眠一个月了。自称从出生就会摇骰子的夏至以自己十五年的赌龄保证打劫的也该冬眠了,这次任务万无一失,他们可以拿出旅行手册准备登山看极光了。 东方远荣被她摆烂的态度震惊到了,站起来正要教育一番,列车突然一阵颠簸,陈浩桌上刚点的柠檬茶直接飞到了行李架上,带着柠檬片和冰块的茶水全泼到了夏至身上。 下一秒,车门被人暴力撞开,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列车外飙了进来:“打劫!” “……”陈浩看着旁边一身柠檬茶味的夏至,上一秒才生出的愧疚之心已经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你还记得你刚刚说啥吗?” “……这,我是说璟辰国打劫的人,我们这刚进月落王国境内,远着呢……” 固定在列车地板上的餐桌桌面“轰”地一声被震碎,一个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大汉站在桌边,恶狠狠地说:“老子就是打璟辰国来的!一路来一路抢!可算找到你们了!” 夏至沉默了一瞬,又小声对他们说:“没事,我们就送几块破布,和我们没关系的……” “砰”地一声,一个手长脚长的蓝发年轻人扛着一把大刀从车顶跳进车厢,大吼道:“贼眉鼠眼!把那些布匹交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没事,他们找贼眉鼠眼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原先扛在蓝发年轻人肩上的大刀突然插到他们中间,蓝发年轻人站在刀柄上俯视他们,问道:“你们几个就是他们两个请的保镖?” “……没事…” 东方远荣捂住了耳朵,无奈道:“算我求你了,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陈浩往走道挪了挪,开始思考一会说自己只是个路人成功跑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蓝发年轻人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都是拿钱办事的,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交出贼眉鼠眼,我保证不找你们的麻烦。” 夏至竖起两根手指头,道:“给我们付双倍的钱,我保证把贼眉鼠眼二人杀头放血剥皮打蜡抛光送给你们。” 络腮胡大汉呕了一下,说:“我们又不要这两人包饺子,我们就要布!” “那也行,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那些布。” 蓝发青年踢了一脚刀柄落在地上,大刀旋起又落在了他肩上:“废话真多,还是弄死你方便。” 青色光芒爬上刀刃,看上去沉重无比的大刀在蓝发青年手中像风车一样转动着,餐桌碎裂留下的木屑也被风压带动,绕在他身边形成一个圈。 陈浩忽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气窜入他的鼻腔,带着柠檬酸涩的气息刺激到了他的嗅觉。他定了定神,柠檬的味道突然淡了下来,绕着刀飞的小木屑掉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击着地面。 本应站在陈浩旁边的夏至贴在蓝发年轻人身前,左臂完全没入他的胸膛。她带着血和一些布料碎片的拳头穿透胸膛,出现在他的背后。 络腮胡大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准备反击。夏至头都不转一下,抬起空着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向大汉,大汉的吼声尚未结束就变成了一座冰雕。她手一翻一扬,冰雕顿时碎裂成细小如指甲盖的冰块滑落一地。 “花里胡哨的,真当爷通缉令上的数字写着玩的啊。”她抠着蓝发年轻人胸口的那个洞往被撞开的车门走去。 先前的破开车门的那一撞并没有给列车造成多大影响,列车依然在高空高速行驶,从列车口灌进来的强风几乎要把她帽子吹掉。陈浩清晰地听见她“啧”了一声,扯了扯帽子,走到门口将蓝发年轻人的尸体直接甩了出去。 她往下张望了两眼,推断这个家伙应该会落在月落帝国最大的牧场,也不知道哪只幸运的食肉动物能得到这顿加餐。 “老子最讨厌打我脸的家伙。”她转过身,一双漂亮的高跟鞋从卫生纸筒一样的大衣里伸出,碾了碾地上的碎冰块,命令道:“想个办法把这些处理掉,不然我们可能会在晚餐的刨冰里吃到他。” 陈浩“噫”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偷偷问东方远荣:“她修为境界多少来着?” “应该只是融灵境圆满。” “那她这……?” 东方远荣默了一会,勉强道:“可能…战斗经验比较丰富?” 那这丰富得可不是一星半点,陈浩看着一地的碎冰块想。仔细看,冰块中似乎还隐约能瞧见些红色。想到把这些碎冰留在这里很可能会被列车员拉去厨房做刨冰再端到自己桌上,他就忍不住一阵反胃。干脆地拿起半扇被撞坏的车门,将这些冰块铲到了车门外。 “哎哟!陈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 贼眉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响起,他吓得手一滑,车门也掉了出去。 “处理你们的麻烦呗。” 跟在贼眉身后的鼠眼“噢”了一声,说:“我们是不是忘了跟他们说这些布的来历了?” 第三章 通缉犯少女与大爷 贼眉鼠眼二人长得贼眉鼠眼的,干的果然也不是什么正经行当。 他们根本不是卖布的,而是走私的。 至于具体走私的是什么,怎么走私的,他们不肯说,陈浩也懒得多问。反正来找麻烦的不会少,他们几个要负责雇主的安全,又因为雇主会用自己宝贵的血肉之躯保证货物的安全,他们还变相要负责货物的安全。 正义的朋友东方远荣对走私这种违法犯罪的行为很是不齿,但由于他们已经签订了合约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制定计划。 “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个人一个人守在货车车厢,一个人守在雇主包厢门口。轮番休息直到抵达璟辰国。”他说着递给陈浩一张时间表,“我去货车车厢守第一轮,夏至去雇主包厢那,你趁现在好好休息,然后晚上10:00和夏至换班……等一下,夏至呢?” “呃……可能是去换衣服了?她刚刚被我泼了一身柠檬茶。”陈浩猜道。 东方远荣皱了皱眉:“你去找她,把这个事情跟她说一下,我先去货车车厢,记得提醒她明天早上六点来换我的班。” 陈浩拿着时间表愣了一下,回过神时东方远荣已经走远了,他叹了口气,只能去找夏至。 他没有看夏至的车票,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节车厢哪个包厢。不过列车上能待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包厢走廊和厕所。他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到跑遍整个列车去敲厕所门,也不是很想去敲别人的包厢门说:“嗨,我看看这里有没有我的同学,我要喊她干活。” 于是他干脆老大爷遛弯似的背着手走在走廊上,路过门开着的包厢就往里面瞄两眼看看夏至在不在。 和小伙子调情的老太太——不是;正在用床板磨刀的壮汉——不是;一对互相飚骚话的情侣——不是;一个把婴儿扔在一边抱着狗唱摇篮曲的女士——有点像,但也不是;胡子拉碴正在抠脚的地中海老大爷——绝对不是——等一下,老大爷手边的那个墨镜和大衣……? 陈浩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一只忘记发条用尽的钟,指针忽然“咔”地一下停在了表盘某个位置。 他给夏至幻想过不少种形象,有平平无奇的,也有丑陋不堪的,但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女队友他幻想的形象更多都是美女,顶多在脸上加块无伤大雅的胎记。 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十五岁通缉犯少女——多么令人浮想联翩的人设啊,结果是个胸毛花白的大爷。 老大爷抠脚抠得累了,抖了抖大衣盖在身上,往床上一歪,带上墨镜开始小憩。在他抖大衣的那个瞬间,陈浩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柠檬茶的味道。 就是他,没得跑了。 “通缉犯少女,醒醒,你还要守门呢。” 大爷摘下墨镜,看着他疑惑道:“守什么门?” “贼眉鼠眼的包厢门,5号车厢13号包厢。晚上10点我会换你的班。然后记得明天早上六点去货车车厢和东方远荣换班。” 他拿过陈浩手中的时间表研究了一番,“噢”了一声,无精打采地说:“那行吧,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呃,通缉犯少女……?” “这个名号好,我喜欢。”大爷竖起大拇指,笑得露出了八颗闪亮的大白牙。 - 接下来的两天,陈浩、东方远荣和真身为大爷的夏至轮班倒地守着贼眉鼠眼和那些布匹,但没有人再像第一天那样突然出现找麻烦。等到最后一晚由陈浩守在货车车厢时,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裹着自己温暖的铺盖直接在一堆纸盒子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隐隐听见有人在唱歌,听上去像是某个精灵族失恋后做的歌谣,温柔又哀伤。 歌声虽然悦耳,但越听越让人难过,非常影响入睡。陈浩试图把头塞进被窝里隔绝歌声,但那个声音反而更加清晰了,好像她就在他耳边唱歌。 终于在这破歌让他想起自己五岁时给隔壁小红送花被她爸爸打出去时,他实在忍不住了,从被窝里钻出准备破口大骂。 然而被窝外面根本不是列车的货车车厢,而是一个完全由冰构造的圆形房间,一个漂亮的蓝眼睛小女孩趴在他的枕头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又来了。”陈浩嘟囔着,缩回了被窝里。 他的灵修梦回——一个所有能力都只与梦境有关,对战斗毫无帮助的鸡肋灵修。 他可以在自己的梦中看见已经发生但他并不知道的事情,还可以梦见别人的梦。他在梦里看到过犯罪现场,也看到过家庭伦理剧。他几乎所有的脏话都是在关于对面黄大娘和婆婆吵架的梦里学到的。 小时候他当这些都是噩梦,只管哇哇大哭,等妈妈匆匆跑进房里安慰他。后来进了孤儿院他也就慢慢习惯了这些梦,还学会了在梦里躺平看戏。 “你醒了?”小女孩的声音清脆甜美,尾音有些上扬,像是两个上等的瓷盘相撞发出的回声,很典型的精灵族口音。 陈浩忍不住多打量了她两眼,没有尖耳,也没有晶莹剔透的皮肤,可能是个串串,或者是由精灵养大的人族小女孩。 “神都来的大哥哥,你可以帮帮我吗?” “……啊?”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第二个人,再一转头,发现小女孩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啥玩意儿,新品种的梦? “帮帮我,大哥哥……” 陈浩看着两眼含泪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一边在心里暗暗赞叹这小孩子真有诈骗的天赋,一边挪远了一点。 “你可以先说说你要我帮你干嘛,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 “请你不要打开那些装货的箱子,也不要去看裹在布里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那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北原的人民……”小女孩的面容忽然模糊了起来,她的声音也迅速远去,消散在黑暗中。 陈浩再睁开眼,已经回到了那节货车车厢。推醒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带着皮质的乌鸦面罩的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进入疫区的医生。 就在他还在考虑是该先问几点钟了还是先问车上是不是有人感染力传染性疾病时,乌鸦面罩先一步开口道:“过来,帮我个忙。” 声音因为面罩的缘故闷闷的,但也因此听着有几分耳熟。 “夏至……?” “是我,你睡在这干嘛?” “守货呗,你昨天不也睡在这吗?” “哈?我昨天睡在包厢啊。” 陈浩盯着她的乌鸦面罩,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夏至,你是男的女的?” “你他妈不废话吗,女的啊!” “……你的衣服,被我泼了柠檬茶的那件,你怎么处理的?” “低价卖给隔壁包厢爱抠脚的大爷了,你问这个干嘛?” 陈浩嘴角抽了一下,尴尬地看向了别处:“没什么,你推醒我干嘛?” 夏至从黑袍里捞出一根撬棍,走到贼眉鼠眼的货箱边说:“帮我扶着点这个箱子,我倒要撬开看看他们到底走私了些什么。” “呃……”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也没什么……”陈浩挠了挠头,说,“我刚刚还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小女孩让我不要打开这个箱子,说这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北原的人民就会……呃……”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小女孩说了个什么后果,便随口胡诌道,“北原人民会遭受巨大的灾厄。” “喔唷,那听着挺严重的。”夏至悻悻地收起了撬棍。 陈浩略松了口气,但好奇心就像一只猫一样在他心里左抓右挠,让他时不时就要瞟那个箱子两眼。夏至也一直绕着箱子打转,看上去好奇的程度一点也不比他轻。 终于,她又拿出了那根撬棍:“陈兄,想不想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看看?” 陈浩蹲下身扶住箱子,叮嘱道:“要是有人发现我们撬开了,麻烦你背个锅说把我迷晕了啊。” “放心吧,我可擅长背锅了。” - 箱子里的布花花绿绿的,卷得也不是很整齐,有些上面竟然还有油渍,看着就像是随手扯了几张桌布卷起来。 夏至毫不客气地把布铺开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几张边缘发黄缺角的纸片飘了出来,正好落到陈浩的手上。 “怎么样怎么样,上面写了什么。” “这……这好像是个食谱,准确说,是个酿酒的秘方……璟辰国有禁酒令吗?” “没有,下一张。” “好像是个什么东西的零部件的图纸,应该和炼金学有关,我看到公式了,但是我看不懂。” “炼金术?那玩意儿我就没及格过,下一张。” “是份地图。” “……听上去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夏至耸耸肩,又抖开一卷布,里面掉出来几张报纸。 陈浩拿起这些报纸看了看,都是同一期报纸的同一版面,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应该就是用来让布料保持平整之类的东西。 夏至又抖开剩下几卷布,里面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报纸,陈浩甚至开始怀疑最开始抖出来的那几张图纸只是因为报纸不够了随便夹的。 “这个报纸绝对有问题!”她抓着报纸愤然道。 那估计绝对没问题了,陈浩心想,拍了拍手上的灰又要钻回被窝睡觉。 “我去……这是,明天的报纸?” 第四章 箱子里的人 “我去……这是,明天的报纸?” “你是不是记错了?”陈浩半信半疑地捡起地上的报纸,找到了印在报纸页眉处的日期:新历4230年11月29日。 他们上车的时间是11月26日,正常来说东方远荣检查货物后应该再也没有人碰过箱子,也就是说贼眉鼠眼在26日或者更早就有了29日的报纸。 毫无疑问这是假报纸,但是什么情况下会有人去造假未来的报纸? 陈浩浏览了一下手中的报纸,这是北原日报,应该是璟辰国最主流的报刊。 报纸里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花边新闻,印的最大的标题是:震惊!客音王国大公主拒绝雪玉王国亲王求婚!唯一正经的就是讣告栏,璟辰国一位富商在26号的凌晨去世。 整张报纸都透露出一种“岁月静好无事发生”的感觉。 一般来说,报纸越是努力地告诉你“什么事也没有”,出的问题越是大,而且很有可能是人为的。 “我去,我们不会遇上有人篡位吧?” “如果只是篡位倒还好了,起码这些报纸是假的。”夏至说,“我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 “呃,那我们现在是?要把这些东西都卷回布里去吗?” “卷个屁,这些都是罪证。”她把报纸全部拢到一起,收进了空间石。“我回去睡觉了,你就说我半夜突然拿着撬棍冒出来敲晕你然后撬开箱子看了看。” “你这两张不要了吗?”陈浩捡起那张地图和食谱扬了扬。 夏至摆了摆手,道:“扔了吧,没啥用。” 他撇撇嘴,决定还是先收起来,明天一早贼眉鼠眼要是发现箱子被人撬了发起疯来也好应付些。 - 被夏至半夜那么一闹,陈浩自然没睡好,起得也迟了些。他一起来就看见之前被他错认成夏至的大爷正蹲在旁边钉箱子,看见他醒了还打了个招呼:“早,我来跟你换班。” 陈浩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不是夏至,对吧?” “不是,我是赵铁蛋。” “草,大爷您快快请起,我之前认错人了,对不起啊,我……” “我知道,我只是喜欢被人叫通缉犯少女。” 陈浩坐在纸箱上,看着原本面无表情的大爷在说出“通缉犯少女”时露出的那一丝娇羞,不由得抖了抖。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道:“您这是在钉什么呢?” “你看守的那个货箱被人撬开了,我帮你钉回去。” “……那,谢谢啊。” 大爷刚钉好箱子站起来,东方远荣就推开车厢连接处的门走了进来:“夏至,准备一下快到站了。” “我不是夏至,我是赵铁蛋。” 一个乌鸦头出现在东方远荣身后,长长的鸟喙啄了啄他的后脑:“我才是夏至。” “所以你才是通缉犯少女。”大爷挑剔地打量了她两眼,道:“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少女。” “……闭嘴吧,你更不少女。”夏至骂骂咧咧地掏出一袋钱塞给大爷,“你好歹也莫名其妙帮我干了两天活,这是辛苦费。” 大爷接过钱袋掂了掂,说:“可以再叫我一声通缉犯少女吗?” “呃,通缉犯少女?” 那一丝娇羞再度爬上他的脸庞,大爷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眼含热泪地与通缉犯少女本尊握了握手,扛起钱袋走了。 东方远荣目送着大爷直至他完全离开自己的视线后,转头对夏至道:“就最后那个表情而言,这位赵大叔比你少女。” “闭嘴,不说话没人以为你是哑巴。” - 璟辰国与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按旅游手册上说的,11月底的璟辰国应该格外冷清,街上除了邮差一个人也见不到的那种。 然而事实上却是人山人海挤得车站水泄不通,以至于陈浩确认了三遍这到底是不是他们要下的站。 夏至在人群里游了一圈回来道:“没啥事,他们没供暖了,大家伙出来游行,走一走还暖和些。就是可能会对我们的任务造成麻烦。” 东方远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会造成麻烦的时候语气还挺轻快的。” “有麻烦就有刺激嘛……我giao!” 贼眉鼠眼分别拍了他们两人后脑一下:“少说废话!给你们钱不是让你们站这聊天的!” 他们好不容易挤出车站,出去一看发现马路上的人更多了。游行的人举着一些自制的告示牌,嚷着不是很齐的口号朝着某一方向缓慢地流动着。 很不幸,贼眉鼠眼订的旅馆在和人群流动完全相反的方向。他们只能让东方远荣高举着货箱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尽管陈浩和夏至心里都清楚,真正重要的货物已经不在货箱里了。 他们艰难地跟着贼眉鼠眼在一堆规划得相当糟糕的小巷里一通七弯八拐后,终于听见鼠眼说出那句“到了”。 陈浩满怀期待地抬头看去,看见的却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刚被土匪和龙卷风联合洗劫过的破宅子,刻着“廉价旅店”四字的破木牌歪歪斜斜地挂在大门上方,房顶还破了个大洞。 “……那个vip车厢花光了你们所有的钱,是吗?” 贼眉干咳了两声,说:“我们也只是送货员,老板只报销车费的。” “这已经可以了,我老家那边的房子更破。”东方远荣说着,提着货箱率先进了门。货箱的一角在门框上磕了一下,“廉价旅店”大木牌直接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跟在东方远荣身后的夏至头上,发出了“咚”一声。 鼠眼捻了捻胡子,说:“听上去是空心的。” 夏至摸了摸自己的头,手一甩变出一个冰锥,只扔下一句“我去讹钱”,踏过木牌,大摇大摆地走进旅店。 陈浩一边感慨通缉犯少女就是流弊,一边拖着自己沉重的行李挪进旅店。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但他进去时却发现夏至已经坐在前台桌上数钱了,看到他进来还反身拿了把钥匙扔给他。 钥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房号。343号房,陈浩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数字有几分眼熟,潜意识中似乎还觉得这个数字不太吉利,但一时又想不出为什么。 他把钥匙收进口袋,费力地把行李提上了三楼。他以前受过一定的体力训练,再加上修炼对身体素质的强化作用,按理说单手拎个百来斤的东西都轻轻松松,只是装了几件衣服的行李却重成这样,实在有些不对劲。 一进房间他就迅速关上门,把行李箱摔在地上,连周围的装潢都没来得及扫一眼就开始掰箱子的开关。开关好像被箱子里什么东西卡住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行李箱有些鼓,有几处地方还有不正常的凸起。 “贼眉鼠眼那两个狗东西不会在我的箱子里塞了什么违禁品吧?”他说着狠狠地踹了箱子两脚。 行李箱“啪”地一声如愿打开,一个人从里面滚了出来。 “……千?”陈浩一脸懵逼地看着从自己箱子里面滚出来的好兄弟,千则是躺在地上一脸怨怼地看着他。 “浩子,你他妈关箱子时不知道看看你爹坐哪吗?” “你没事坐我箱子里干嘛?” “我怎么知道,我喝多了。” 陈浩蹲在自己箱子边,有些心疼地拍了拍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我可以索赔吗?” “你索个屁的赔!我人都快给挤成方的了!该我索赔!”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合上已经撑变形的箱子,说,“你趁现在下去找夏至,她指不定能给你一间房。” 千扶着墙爬了起来,说:“我都忘了你和夏至一组了,我们现在在哪?” “璟辰国,碧羽城。” “草!”千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你确定?” 这能有什么不确定的,车站站牌他都看了三遍。陈浩刚要回他,就听见了敲门声,便冲离门近的千说:“开一下门。” 千出于谨慎只开了个门缝,贼眉从门缝里挤出一个头来,差点亲到千。千吓得手一松,贼眉直接进了房间。 “哎哟,陈先生,别人都是金屋藏娇,您这是藏了个……” 陈浩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旁边举着一把蛇形大刀的千,贼眉往身旁瞥了一眼,像是呛到了一样咳了起来。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可能也跟着咳了出去,再开口时听上去正常了不少:“我们明天下午5:00在堤口遗迹交货。” “知道了。” 贼眉点点头,高深莫测地打量了旁边的千两眼,转身离开。陈浩在他转身后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将门关上,转头一看发现千的脸色又糟糕了几分。 “刚刚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人不会是你们的雇主吧?” “对啊,怎么了?” “你们的指导老师是谁来着?” “就是那个长相妖艳烟酒不离手的修女啊,怎么了?” 千的表情更加古怪了,咕哝道:“不,没什么…我最好去找一趟夏至。” 陈浩只当他在行李箱里摔蒙了,没有太在意,继续整理着自己的随身物品。 不出两分钟千就回来了,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却莫名有点发青。 “老陈,我现在也说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但是那个老妖婆派你们来这里绝对没什么好事。” “……所以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千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截住,左右看了看,回身把门锁上,又在房里晃了一圈,确定所有的窗户都关死后,一屁股坐在了陈浩刚收拾好的行李箱上,“你还记得楚风翎吗?” 第五章 沙之书 “你还记得楚风翎吗?” 陈浩白了他一眼:“你会忘记你的室友吗?” 这事要说起来又是一个奇妙故事,魔幻程度不下“误入恐怖组织掌握犯罪证据后报官被反打一耙传播邪教”。 楚风翎出生在贵族家庭,他娘是他爹的第三任小老婆,长得漂亮说话又好听,把他老子拿捏得死死的。本该是天胡开局,奈何他爹总怀疑他是帽子的产物,十分不待见他,他便干脆来了神都。 千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五岁时被楚风翎他娘捡回去跟亲儿子一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两人也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两个人同住一个宿舍很正常,问题就出在学校规定三个人一间宿舍。千想着与其等学校塞一个不知道啥样的室友,还不如自己拉一个看着面善的。 于是就拉上了正好路过的陈浩。 楚风翎是个大忙人,每天都有各种闻所未闻的糟心任务,还有个糟心的搭档,他们见面的次数还不到两位数。 “他咋了?他搭档把他卖到璟辰国了吗?” “差不多了,但比那要糟得多……” 房门被人“砰”地一下踹开,门锁直接脱离墙面从他们眼前飞过。夏至举着一份报纸闯了进来,嚷嚷道:“我就知道这报纸是真的!” 千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是真的?” 陈浩接过报纸直接翻到讣告页,果然看到几个眼熟的名字。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这份报纸在26号之前就已经传出去了,也有可能这边的报社喜欢提前一个星期编好报纸的内容,毕竟这段时间算是他们的冬眠期……” 夏至从空间石里取出从货箱里搜出的报纸递给他,陈浩展开一看,好家伙,昨天还是29号的报纸摇身一变成了30号的报纸。 千都看傻了,指着那张报纸问:“这啥啊这是?”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像几分钟前的千一样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确定窗户都关好又走到门口,想把门板竖起来塞回门框里去。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她干脆扔掉门板,用冰把门封住。 “你们知道沙之书吗?” 陈浩和千面面相觑,只能乱猜。 “是那个阅读理解吗?” “是某种精巧的小沙雕吗?” 夏至沉默地看了他们两眼,抬手给门窗关死的房间加了个结界,又在身后凝结出一把冰椅坐了下来。 “你们也找个地方坐吧,我要给你们补补课。” - 关于沙之书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旧历时期的早期,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风之书。 风之书记载过去,沙之书记载未来。值得一提的是风之书记载的过去一定是已经发生过的,而沙之书记载的未来却是可以改变的。 在旧历400年左右,风之书就因为战乱消失,在风之书消失后的50年,沙之书也消失了。 新历初期,风之书重现过一次,但因为各种狗血的意外掉进了岩浆里,直到几十年前胜利女神才把它捞出来,锁进了审判所的藏宝阁里。 相比风之书,沙之书的遭遇要更惨一些。沙之书最后一次全须全尾地出现是在铜漠的竺砂王国,间接性地引发了一次乱战,各方人马将它分成了三片,分别带去了日落平原、大空谷和北方山脉。这几个地方又是一通混战,把沙之书从三块碎片分成了12块小碎片,后来又分成了34块小小碎片,58块小小小碎片…… 时至今日,沙之书应该已经被分成了一堆渣渣,而它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弱,从预言世界格局弱到只能预言一下天气——还有可能不准。 “我推测这些报纸是一堆普通报纸加上一块沙之书小渣渣合成的预言报纸,方法得当的话,我们应该能重新炼化出那块小渣渣。” 陈浩疑惑道:“但一块小渣渣又能有什么用呢?它也只能预言一下明天的报纸了。” “因为集齐所有的小渣渣能重新合成一整本沙之书。”夏至解释道,“事实上,冥灵宗已经成功收集了不少碎片,合成大半本沙之书了。” “但是沙之书的碎片基本都是扎堆出现的,这附近会不会有更多的沙之书碎片?”千猜道,“再阴暗点,会不会也有人在收集碎片,然后让你们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雇主送过来?” 夏至点点头表示赞同:“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们应该尽快通知修女,她会……”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猛地一拍大腿,说,“他妈的她绝对会让我们去找其余的碎片!” 她将报纸揉成一团塞回了空间石,对他们二人道:“咱们就当啥事也没发生,我们很规矩,没撬过那个箱子,也不知道什么报纸什么沙之书,老老实实混完这两天回去睡觉!” 千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什么,但嘴才张开一条缝陈浩就先一步开口问道:“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反正冥灵宗和神都现在是世界霸主,本来也不是很需要沙之书,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别人得到沙之书而已。”夏至无所谓地耸耸肩。 “可如果真的有人在收集沙之书碎片该怎么办?” “怂什么,我们已经有大半本了,他再怎么收也只有小半本,也就预言一下君洲,大洋彼岸的朝洲或许也能预言一下,再远就不可能了。要我说冥灵宗那帮人也是的,干嘛要收集一整本,物极必反,好歹给人留点汤啊。” 也就预言一下君洲——说得容易,君洲可是人族的经济与文化的中心大陆,如果真的有人利用沙之书做什么坏事…… 夏至一眼看穿了陈浩的忧虑,直截了当地说:“就算我们把另外半本收集完,修女那个铁公鸡也不会给我们报酬的。” 没报酬?陈浩心里那一点为国为民的忧虑瞬间烟消云散,他往床上一倒,云淡风轻地说:“啊,那就不管了,混完这两天回去睡觉。” “千,你呢?我看你那脸色跟便秘了一样。” 千叹了口气,说:“说出来该便秘的就是你们了。” 陈浩猛地想起来在夏至来之前千就打算说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到底怎么了?” “事先说明一下,我也只是无意间看到的,就问了两句。那个时候你还在审判所里关着呢…修女给了楚风翎一个暗杀任务,任务对象是两个长得很贼眉鼠眼的人,就和你们雇主看起来差不多……” “啊哈,不愧是我们亲爱敬爱的指导老师,两边收钱,不亏。”夏至冷笑道。 陈浩愣了一下,一开始还觉得修女这事是不是干得忒不厚道了,转念一想,这贼眉鼠眼总是要被人暗杀的,如果是楚风翎还好些,起码只会杀贼眉鼠眼不会杀他们。 他躺了回去,半开玩笑地说:“那希望他的糟心搭档给他拖点后腿吧。” 此话一出,千用一种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啪”地一巴掌重重拍在了他嘴上:“你这熊孩子,怎么净说些瞎话!” 陈浩伸手要反击,千瞪了他一眼,眼珠子往床尾的方向转了转。他这才发现夏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床尾,正歪着头盯着他。 “怎么?你们认识?” 千讪笑道:“我们三个是室友。” 这一问句点醒了陈浩,他拿掉千的手坐了起来,狐疑地看了看这两人:“等一下,你们认识?” 夏至的面罩下发出像是笑声一样的气音,她说:“我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糟心搭档。” “……喔。” 他终于理清楚了。 之前他被审判所抓走的时候曾经抓着千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千哥想想办法捞我,小弟我下半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半个月后千来探监,表示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转身道德绑架了一波楚风翎。楚风翎也没什么好办法,但好在他有个背景强硬的搭档,他去看看能不能让她试着捞人,反正那个狗女人还欠他六条命。 这才有了审判当天夏至的仗义执言,可恨他之前竟然没想通这几个人的联系。 夏至伸了个懒腰,挥挥手,布置在屋里的结界破碎,冰椅和封住门口的冰块也在顷刻间消失。 “我去会会我的老搭档,你们自便。” 陈浩盯着她离开后,立马回头低声质问千:“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楚风翎那个糟心搭档是夏至!” “我他妈哪知道啊!我又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是见过两面!她又是斗篷又是面具的谁认得出来啊!”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靠在床上,木然道:“确实,她妈估计都认不出来。不过我倒挺好奇她具体干了那些糟心事?” “友情提示,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素描画标上价格挂在城门口,你最好趁现在去买个黑丝袜套在头上,或者你干脆脱离队伍,就当公费旅游来了。” “你是说她真是个通缉犯?” “而且不止是一个地方的通缉犯。”千叹道,“夏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寸金不留。她犯的最不值一提的事就是去赌场出老千给自己赌回来三个老婆了。” 陈浩沉吟片刻,问道:“你觉得我现在去求求她,她会教我怎么出老千赢老婆吗?” 第六章 杀手血骨 单调的脚步声在地道内回响,来来回回地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但弥漫着陈腐气息的地道内几乎没有任何活物,只有水滴落下的回声在回应那个脚步声。 陈浩几乎是贴在地道墙壁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那个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远,完全地消失。 他旁边的千也松了口气,背靠着墙缓缓地坐了下来。 “浩哥,你把衣服撕个布条给我吧。” “你怎么不撕你自己的?”虽然这么说,但陈浩依然撕掉了自己衬衣的下摆递给了千,“你带了止血药吗?” “我连条裤子都没带。”千接过布条,开始绑腿上的伤口,“这鬼地方黑成这样,我绑个绷带还得先戳一下疼的位置,看伤口在哪。” “我还以为你们龙族夜视能力都不错呢。” 千抬起头,他的眼睛是黄色的,还是竖瞳,看上去像是野兽的眼睛,不过看习惯了倒也好了。 “也就好那么一点,再加上我是人族与龙族的混血,夜视能力更差了……不过应该还是比纯人族好一点的。”千突然“啊”了一声,“我感觉戳到我的骨头了!” “忍一忍,出去就带你找医师看看。” “找个正规点的医馆,千万别找夏至那婆娘。”千叮嘱道。 陈浩疑惑了一下,问道:“她还会治愈术?” “我听说会但不擅长,她比较擅长的好像是解刨。” “还有个更严峻的问题…我们怎么出去?”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他才听见千哀叹了一声:“我们是怎么想的,跑进了这种地方?” - 数小时前。 陈浩和千讨论了一下,觉得两个大男人去买黑丝袜实在有些不对劲,便选了第二条路:公费旅游。 最近的璟辰国因为供暖大游行格外热闹,且因为热血沸腾直冲天灵盖导致智商集体下线。陈浩抓着那份从货箱里扒出来的食谱去了集市上,说成自家祖传的酿酒秘方,卖了个好价钱。 当然,中间还有千扮成路人抬价起哄,不过这部分不太光彩,所以略过不提。 但就在他和千蹲在一个小酒馆的后门开开心心地数着钱时,一片阴影笼住了他们。 陈浩抬头看去,笼住他们的是一名少女的影子。少女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容貌乏善可陈,不丑也不美,是那种正面打了招呼转头就会忘掉的长相。 身旁的千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小声嘀咕了一句:“倒是个当杀手的好苗子。” “陈浩和东方远荣?”少女开口问道。她的声音也和外貌一样没什么辨识度,说的话也很简短,听不出有什么口音或者特殊的用语习惯。 千举起手,说:“报告!我不是东方远荣。” “一样的。”少女寡淡地回了他一句。 千的脸色陡然一变,揪起陈浩一个侧身滚进了酒馆,反手带上了门。 森白的刀刃刺穿厚度尚可的木门,留下一个狭长的孔洞。一个醉汉从他们身上跨过,把眼睛对准那个孔往外看了看,忽的笑了起来。 “嚯!外面有个粉红骷髅!” 酒馆里其他喝醉的人大笑起来,闹道:“啥样的骷髅啊,还是粉红色的!” “是个女骷髅!” 酒馆的人笑得更大声了。 “他还能看骷髅男女!” “咋不叫母骷髅呢?难不成他还想和骷髅过一晚?” 笑声、拍桌子的响声、酒杯碰在一起浑浊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刀刃刺穿头骨的声音,鲜血从醉汉的头里飙到了另一个趴在地上的醉汉脸上,那个醉汉却浑然不觉,抹了把脸,嘿嘿笑道:“富婆,嘿嘿,软饭……” 他们跳起来转身就跑,他们身后被刺穿脑袋的醉汉直直向后仰倒下来,才有个不那么醉的人看见他头上的血洞,大叫了起来。 木门被人踹开,压在醉汉的尸体上。陈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长相平凡的少女半张脸都变成了骷髅,一对象牙一样的森白刀刃从她的手肘处往下刺出,右边的刀尖上还沾着几缕血丝。 千拽了他一把,从酒馆的前门跑了出去。 一个抱着木柴恰好路过的大妈被他们撞翻在地,大妈撸起袖子就要开骂,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成了尖叫。 陈浩弯腰将那些木柴拢了拢,一把扔进大妈怀里,顺便回头瞄了眼酒馆,一颗心兀地就沉了下去。 无数鲜血从酒馆的砖瓦缝隙中渗出,那些方才还在大笑大闹的醉汉们已经变成了一具具白骨,殷红的彼岸花缠绕在他们的骨头上,轻轻摇曳着。 他知道这个魄灵,可以吸食他人血肉转化为自己灵力的魄灵……叫什么来着? 他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头,心中暗骂审判所的狗东西们,真把他脑子搞坏了。 彼岸花从他脚下的土地钻出,千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上旁边低矮的房顶,说:“我们得想个办法逃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那我们就不该上这房顶。”陈浩一边吐槽一边踩着屋顶往前跑。 天气寒冷,屋顶结了一层薄冰,跑起来直打滑。屋檐下的地面几乎完全被彼岸花占领,红彤彤的一片像是冥河河岸。他估计就这个屋顶的倾斜度和滑溜程度掉下去是迟早的事,跑了两个房顶看见一个烟囱就像看见了救星,想也不想直接跳了进去。 千的声音从他头上的烟囱口传来:“下面没火的话吱一声啊!” 草,他忘了这下面很可能是烧得正旺的壁炉。当然也有可能是一口滚烫的油锅,反正他人多半是得折在这儿了,无非是折成烤鸡和鸡汤的区别。 陈浩像圣诞老人一样从冰冷的壁炉中滚出来,他咳出两口黑烟,感谢了一下幸运女神,大喊道:“没火!” 他抹了抹脸上的灰,睁开眼看见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孩正蹲在壁炉边,好奇地盯着他。两个小孩看起来最多也就七八岁,长得很相像,应该是一对龙凤胎。 “你是圣诞老人吗?”其中的小女孩问。 “没礼物了。”他扭头呸出几口煤渣,把头伸进壁炉,又喊了一遍:“没火!可以下来!” 喊完后又问两个小孩道:“你们妈妈呢?” “她躺在地上睡着了,已经睡了好几天了。”小男孩说。 听上去像是没了,陈浩心想。 “那你们爸爸呢?” “在酒馆喝酒。” “……”那大概率也没了。 他看着两个衣衫单薄的小孩,咬咬牙,脱掉自己的毛衣套在他们头上,说:“去邻居家蹭点吃的,可以的话别去孤儿院,那里只有院长办公室是暖和的。” 小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像他说的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陈浩迟疑了一下,但始终说不出那句“别笑了,你爹娘都没了”,只能把头再伸回壁炉大喊:“千!你下不下来!我说了没火!” 烟囱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腾起。陈浩推了一把两个傻不拉几的小孩,低声说:“快跑,小心别碰到红色的花。”、 这俩孩子傻归傻,倒也听话。两个人被绑在一件毛衣里一起跌跌撞撞往门口跳去,刚打开门屋顶就“轰”地塌了下来。 陈浩眼疾手快躲到了桌子底下,一个黑影撞了过来,掀翻桌子嵌进了墙里。 那个嵌在墙里的黑影正是半天不回应的千,他的四肢已经转化成了龙爪,灰黑色的菱形鳞片盖住了肩膀与小臂,其他部分的皮肤也变成了诡异的瓷白色,在日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千是人族与龙族的混血,拥有人形和半龙形两种形态。陈浩一直以为所谓的半龙形会很拉风,什么十米宽的骨翼加个二十米长还带刺的大尾巴,结果实际上就是个半人半蜥蜴的模样。 骷髅脸少女从千掉下来的那个窟窿里跳下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千挣扎了一下,依然没能从墙里面跳出来。陈浩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腿上有一道深且长的伤口。 龙族的皮肤很坚硬,刀枪不入,随便拎个小孩都能玩胸口碎大石的那种。但相对的,他们的痛觉是人族的三倍以上。 陈浩估摸着千需要几分钟缓缓,才能把自己从墙上抠下来,便提着自己的魄灵从桌底下站了出来。 “我最多挡她五分钟,这五分钟你必须把自己从墙里抠出来。”陈浩低声道。 千有气无力地说:“五分钟够了……如果审判所没把你脑子弄坏到忘记战斗的话。” 陈浩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提着的东西:那是一把通体透明的细剑,像是由冰雕刻的一样。 他看着这把剑,只觉得熟悉又陌生,隐约知道这就是自己的魄灵,也知道他无数次靠它赢得战斗。但这个魄灵叫什么名字,是什么等级,如何使用,他却没有任何印象。 “计划有变!十秒钟之内把自己抠出来!” 少女有些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怎么了,东方远荣,你用不了你那漂亮的魄灵了吗?” “……我不是东方远荣。” “那你就是陈浩。”她笃定道,“那一位才是东方远荣。” 千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我就是个喝醉了被装行李箱带过来的路人。” “等一下等一下,所以你其实根本不认识我们吧?你追杀我们干嘛?”陈浩问道。 “因为你们是贼眉鼠眼的保镖。” “……你的目标是贼眉鼠眼?” 她点了点头。 “那你杀他们啊!杀我们顶个屁用!” “我的金主说得很明白,要陈浩和东方远荣的命。”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张贼眉和王鼠眼的保镖。” ……完全说不通。 但陈浩也大概知道眼前这位少女的身份了——活跃在北原的女杀手,绰号血骨。这位杀手手段极其狠辣,经常一杀就是一片人。但是非常死心眼、不知变通,还很容易上当受骗。 血骨最着名的事迹莫过于一天连遇三个骗子,被骗得身无分文只能去工地搬砖重新攒路费。好不容易攒齐路费,目标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为了还金主的定金只能再去搬砖,还多了一个“砖姐”的外号。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诓她自己其实是陈浩的双胞胎兄弟时,还嵌在墙里的千突然开口:“你是砖姐对吧?你知不知道砌这个墙的是什么砖啊,怎么这么结实?” “我不回答与任务无关的问题。” “你是不是不知道啊?” “白岩砖,防风保暖,璟辰国90%的房子都是用这种砖盖的,我以前也搬过不少。” “谢谢啊,那你能不能顺便把我抠出来?” ???陈浩都想给千一巴掌让他不要得寸进尺,万万没想到砖姐竟然真老老实实地把他抠了出来。 千拍了拍身上的灰,笑嘻嘻地问:“你有业务范围吗,比如目标离开北原后不再追杀什么的?” “我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砖姐冷漠地说,“但我很讨厌附近那个地道,我一般不会进去。” “谢谢啊!”陈浩一把抓过千,一个闪身绕过砖姐,逃出了门。 第七章 雇主 “我们是怎么想的,跑进了这种地方?” “因为我们正在被砖姐追杀,没得选。” “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她那个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千靠着石壁站起来,用完好的那只脚原地跳了跳,“先往那个水滴声不停的地方走试试吧。” 地道内一点光也没有,陈浩在自己和千的空间石里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照明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摸黑往前走。 在邻近那个水滴声是,地道前方出现了一星幽蓝的光,同时还有低声交谈的声音。陈浩脚步顿了一下,扯了扯千的衣服让他也停下来。 当因为他们的走动出现的杂音消失后,地道尽头的交谈声也清晰了不少。更准确地说,那并不算交谈声,只是一个女人单方面地在进行含妈量极高的斥责。 “谁在那里?出来!” 千往后退了一步,悄声对陈浩说:“他们起码有三个人,被骂的那个还在哭……卧槽?!” 陈浩抓着千的胳膊直往前拖,几乎是飞一样地冲出了地道。 地道的尽头是一个类似于斗兽场一样开阔的圆形地,周围的石壁约有十人高,石壁上凿满了大大小小的不规则孔洞,最大的洞有三米高,最小的只有拳头大小,大多数看上去都和他们刚刚走出来的地道洞口差不多。 圆形地中间站着两个人,还有一个坐在地上嘤嘤嘤的。和陈浩想得没错,那两个人正是夏至和东方远荣。坐在地上嘤嘤嘤的是…呃,那个贼眉姓什么来着? 东方远荣看到他们明显松了口气:“原来是你们啊。” “我说你们去哪了,原来是搁这里走迷宫呢。”夏至耸耸肩,转向了千,“你咋瘸了?” “我们遇上砖姐了,我没浩子跑得快,被砍了一刀。你也别说我了,你手咋了?” 陈浩这才注意到不断有血从夏至的袖子里淌出,顺着手指滑落到地上的一小滩血泊中——那便是他们听到的水滴声的来源。 “嘿,挺巧的,也被人砍了一刀。你们怎么跑这里来的?” 千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通自己如何智斗砖姐,绝口不提自己欺负人砖姐老实的事儿。陈浩也添油加醋地讲了讲自己把毛衣脱给无依无靠的孤儿的事,讲得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发出了金灿灿的圣光。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东方远荣叹了口气,说:“这就要从今天中午开始说了。” - 贼眉鼠眼看上去像是一个妈生的,丑得如出一辙,实际上生活习惯天差地别。 张贼眉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要晨练一小时,并在一个人少空气好的地方修炼半小时,然后去吃早饭。 而王鼠眼每天都要睡到午饭时间。无奈,只能由东方远荣陪贼眉一大清早到处溜达,由夏至继续守着房门。 夏至当然不会乖乖守门,这姐们头一天晚上就跑去了赌场,贼眉六点起床时她还没回来。 等她终于拎着一大袋金币和两张地契晃晃悠悠地回旅店时,王鼠眼正在旅店大厅怒骂东方远荣。原因是有人闯入了他的房间,还在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说交易时间改成中午。 王鼠眼简直不敢想,这次只是留一张纸条,下次呢?那不得把他脖子给噶了?越想越怕,越怕越气,正好东方远荣和贼眉回来了,于是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骂。 然而当他看到真的该挨骂的夏至打外面晃回来后,声音反而渐渐弱了下去,想来是看见她手里那一袋子金币意识到这个通缉犯根本不缺他那么点佣金,要是真把她整烦了她第一个蹦起来弄死他。 于是他们随便安抚了一下王鼠眼就出发去了堤口遗迹。 堤口遗迹虽然占了遗迹俩字,其实基本上啥也不剩,可以直接改名叫做堤口空地。 夏至坐在两块古老的石砖上,感慨道:“这地方选得妙啊,视野开阔,不用担心交易双方耍花样,或者被人跟踪啊暗杀啊啥的。” 这话一经夏至的破嘴说出来东方远荣就觉得有些不妙,果然,下一秒,一把巨锤从天而降。 木板从他们两边破土而出,合拢成一个半透明的弧形穹顶勉强挡住了锤子。贼眉鼠眼尖叫起来抱住了旁边夏至的腿。 夏至嫌弃地把这两人踹开,问道:“你能撑多久?” “最多半个小时,这人的修为恐怕已经逼近长安境了,我只能靠魄灵强度硬撑。” “长安境,半小时够了。” “你修为差他整整一个大境界,别乱来。” “也就差一个境界,他一个人的话不难对付……” 话音未落,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出现在了弧形穹顶外面,阴恻恻地说:“真是抱歉,有人要买你们几个的命。” 东方远荣翻了个白眼,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受不了把她的舌头给割了。 - “然后呢?”千好奇道,“你这故事不能讲一半啊?” “是啊,然后呢?我也很好奇。”东方远荣瞥了眼夏至,声音凉丝丝的,令人心里发寒。 “在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王鼠眼去了哪里,你又为什么要在我们昏迷时把我们拖到这里?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晕过去?” “你菜呗。”夏至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张贼眉为什么也晕了?” 夏至“呃”了一下,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搪塞的理由。 事情很明了,在同时遭到两个杀手围攻的情况下,夏至先是打晕了自己的队友,然后反杀了两个杀手,再把两位队友提溜到了这个地道里。 问题是,这几个人除了贼眉鼠眼每个人的修为都比她高,这些当事人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明白。 陈浩扯了扯嘴角,觉得这背后大有文章可作,夏至这个通缉犯恐怕也比他们想象得要恐怖。 半晌,夏至突然一脚踹倒刚爬起来的贼眉,吼道:“说啊!你为什么也晕过去了!” 东方远荣愣了一下,急忙拦住还想踹第二脚的夏至:“行了,这件事算是翻篇了,我们先找到出去的路。” “别,这狗娘养的还没说清楚他的老板是谁呢!” 陈浩也回过神了,冲趴在地上嘤嘤嘤的贼眉道:“对啊,你老板是谁啊,怎么这一路上追杀的一波接一波啊?” 贼眉呜咽了一声,求饶道:“爷爷奶奶饶命啊,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半年前我们才从牢里放出来,开始在她手下做活。基本都是运一些乱七八糟的货,有布料也有糖粉、故事书。每次都不多,只有一两箱,固定往返神都和北原这些国家……对,对了!老板是客音王国的人!” “没了?” “没,没了……” 夏至甩开拦着她的东方远荣,又踹了贼眉一脚:“你老板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你都不知道吗?!” “是,是个小女孩,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但我觉得这个,这个可能不是她的真实面貌……” “还有呢!她是客音王国的人,还是只是住在那里?” 贼眉缩了缩脖子,不太肯定地说:“应该是客音王国的人?因为,我觉得她看上去像是人族与精灵族的混血,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一样……” 客音王国在最早的时候被称作精灵港口,因为那里有一个通往精灵族所居住的第三庭的奇点。不少精灵族会选择定居在客音王国,也使得北原靠近客音王国那一块一抓一大把的精灵与人的混血。 “我这次的金主也是客音人。”一个声音从某条地道内响起。 陈浩说了句“卧槽”,躲在了千的身后,千又把夏至硬扯到自己身前挡着,夏至左右看了看,把贼眉拉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果然,砖姐缓缓从地道内走了出来:“打扰了,我找东方远荣和陈浩。” 东方远荣疑惑地皱了皱眉,但还是上前一步道:“我就是。” 她点了点头:“那东方远荣呢?” “……” 夏至放下贼眉,打断了他们:“等会啊,我们先理一理。”她指着砖姐说,“首先,你是杀手,目标是陈浩和东方远荣,金主来自客音王国?” “是。” 她又看向瘫在地上的贼眉:“你和鼠眼是半年前被雇佣的送货员,老板也来自客音王国?” 贼眉点了点头。 “我们的雇主到底是你和鼠眼还是你的老板?” “这个,呃,这个嘛……”贼眉勉强扯出一个笑脸,“老板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去工会雇四星以上的队伍…但我们觉得几批破布用不着那么贵的护送队伍,就拿去喝酒了。剩下一点钱我们打算就在集市上找几个屠夫什么的帮忙护送,然后一个修女正好听见了,说这活儿她能接,就……” 陈浩忽然想起了一些老套的情节,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贼眉鼠眼和砖姐的雇主是一个人?” 这次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砖姐。 “你金主长啥样你知道吗?” “我脸盲。” “……发现了。” 千沉吟片刻,问夏至道:“当时追杀你们的人有说自己雇主是哪的吗?” “当然没有,不过倒是说了他们要什么——一张图纸,什么守墓人偶什么复原图纸的巴拉巴拉。” 图纸?陈浩想起那张写满炼金公式的纸,如果他没记错那张纸应该在夏至那。 “他们要就给他吧,整个箱子都给他们吧,反正我也不想干这活了。”贼眉说,“希望拿到东西他们别再来找我们。” “……”陈浩看看夏至,夏至冲他摊了摊手,多半是把那张纸当垃圾一样丢了。 她干咳两声,绕开了这个话题:“这些东西可以回旅店再说,当务之急是在午夜前离开这里。” 远处似乎有钟声响起,飘飘扬扬地似乎正好敲了12下。一声清脆的鸟鸣声紧随着12声钟响结束后响起。但与遥远的钟声不同,这声鸟鸣离得很近,似乎就是从他们四周的石壁最上面的那些孔洞中传出的。 夏至从斗篷里摸出一块表看了看,叹道:“哦豁,12点了,我们完蛋了。” 第八章 灵器 几粒碎石从石壁上方的洞穴里掉出来,陈浩警惕地盯着那个洞,往后退了一步,问夏至道:“12点以后会发生什么吗?” “你听说过噬骨妖鸟吗?” 他当然没听说过,但听这名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些耳熟。” “一种生性凶残的猛禽,会在午夜后开始活动,我们在它的老巢里。” 一个黑影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鸟鸣声从洞中掠出,冲入夜空,盘旋数圈后落在石壁边缘。 这只鸟看上去差不多三米高,头和脖子没有羽毛覆盖,肉粉色的皮肤皱得像一张被人用过又踩了一脚的餐巾纸。眼珠里是一片浑浊的白色,让他想起那只被掐死的鹦鹉。 被掐死的鹦鹉? 他忽的怔住了,那只翻着白眼躺在笼子里的鹦鹉突然跳进了他的脑海中,像是粘在玻璃内侧的果酱,碍眼又抹不掉。 噬骨妖鸟张开双翼,伸长脖子朝他们发出第二声鸣叫。鸟鸣声在这个回声效果极好的杯状场地里无限放大,冲击着他们的耳膜。与清亮的鸣声不符的是从它嘴里扑出的风,充满了发酵与腐烂的味道,熏得人头晕。 千看着它,苦着脸问道:“它会主动攻击人吗?” “会,但它会等所有同伴来了以后再动手。据我估计大概有……”夏至低头掐指数了数,“五六只吧,差不多正好可以一人打一只。” 贼眉大叫起来:“你不会让我也跟你们一起对付这个可怕的东西吧!” “如果是五只你就找地方躲起来,如果是六只你就找个大腿抱好。别找我,敢靠近我先把你砍了。” 陈浩别过头,回避了贼眉期待的目光。千往陈浩身后移了半步,并悄悄指了指东方远荣。 “这里用不了灵力。”砖姐道,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但这个陈述句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从不怎么好彻底变成了非常见鬼,尤其是张贼眉,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没有灵力的驭灵者就像没有刺的小蜜蜂,是应该被投入厨余垃圾桶作饲料的废物。不过就陈浩完全不记得怎么用灵力的情况而言,用不用得了差别都不大。 两三声鸟鸣从地道内传出,听声音似乎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夏至一撩袍子,露出镶了空间石的高跟鞋。她从空间石里抽出一把剑递给身旁的东方远荣,又抽出一把战斧扔给陈浩。 看见飞来的战斧,陈浩本能地躲了一下,战斧擦过他的耳边钉在了墙上。 “我们大概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大家自求多福!”说完她又看向陈浩,“那斧子会用吗!” 陈浩摇摇头:“可以给我个轻巧点的武器吗?” 夏至向他比了个ok,扔给了他一把水果刀,刀上还插了个苹果。 “……”这又未免有点太轻巧了。 千挥舞着双手蹦跶:“我什么都会用!给我个酷炫狂霸拽的武器!” “啪”地一下,一把弩砸在了千脸上。他拿着弓弩愣了一秒,哀道:“这个我还真不会用。” 砖姐拿过弩,说:“我会,你再去要个别的。” 千转头又要开始蹦跶,正好看见夏至从空间石里掏出来一个空龟壳,这玩意儿估计还没陈浩那把水果刀好用,他还是等夏至扔掉那个龟壳后再嚷嚷比较好。 夏至拿着那个龟壳一两秒,估计也觉得这东西没啥用,反手就扣在了晕倒的贼眉头上,勉强当个头盔。 她手都还没完全放开那个龟壳,四只噬骨妖鸟从洞穴中冲出,像是交流一样依次放出鸣叫声。 就在此时,陈浩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笑声,像是因为兴奋压抑不住的笑,短促而得意。 “游戏开始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夏至,但因为她戴着面具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甚至不敢肯定她刚刚说了那句话。 突然,一阵强风从他头顶压下来,陈浩回过神,慌忙侧身蹲下躲过。 噬骨妖鸟的翅膀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膀插进地面,碎裂的小石块迸起,砸在了他背上。翅膀上的灰色羽毛像风帆一样支棱着,羽毛平滑的边缘在月光下发出刀剑般的寒光。 陈浩拔掉刀上的苹果,将刀刺进羽毛间的缝隙中,狠狠地往下划了一大刀。刀刃和羽毛摩擦溅出火花,灼到了他的手,他握着刀的手也因此停滞了一秒。就是那一秒,噬骨妖鸟怒鸣一声,闭合了羽毛。 水果刀因为羽毛的快速闭合被弹出,噬骨妖鸟脖子一扭,尖尖的鸟喙冲他扎了下来。陈浩几乎是本能往刀被弹飞的方向翻滚了两圈,摸到武器后立马跳了起来,双脚分开,反手握紧刀摆出了格斗的姿势。 完成这一切的陈浩懵了一下,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形成这么牛逼的肌肉记忆。 再一抬头,发现千张开了龙翼空手和妖鸟在天上缠斗;东方远荣拖着张贼眉举着剑,还同时打两只鸟;砖姐薅走了钉在石壁上的斧头以灵活的身法在妖鸟脚边一通乱砍,还时不时发射几支弩箭帮东方远荣减轻一点压力。 他忽然觉得这么一比,自己还是菜了点。 不…等等……如果东方远荣和砖姐合力打三只鸟,那么夏至在哪? 陈浩忽感背后一凉,猛然转身,只看见一堵满是羽毛的墙。那堵墙像迎面撞下来的陨石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他还没意识到这堵“墙”是什么,就被噬骨妖鸟铁扇一样的翅膀直接拍飞出去。 “嘭”地一声,他重重落在地上,耳朵里像是进了只苍蝇嗡嗡不停,胸口发闷喘不上气,眼前也是黑一阵白一阵。 他混乱的大脑中唯一还能接收的只有触觉,比如说这个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人竟然趁机给了他两巴掌,力道还不轻。 “死了吗?” 当然没有——他很想这么说,再问候一下对方的亲戚,但他现在能发出的只有几声微弱的气音。 那人又踹了脚他的胳膊,陈浩依然是发出几声半死不活的哼哼声。 “听说你没有一米七。” 那一瞬间,他忽然能喘气了,所有的不适感烟消云散,他的身体也重新充满了力量。他的上半身几乎是弹了起来,大喊道:“老子一米七五!而且还能长!” 夏至从乌鸦面罩下发出一串笑声,差点把斗篷帽子笑掉。陈浩翻了个白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石壁上一个有点深的凹槽,看上去和列车上的开水间差不多大,离地有半人高的距离,算是个非常不错的隐蔽处。 她扯住自己的帽子,说:“我在这观察了半天,发现就你最菜。” 陈浩呸了一声,将水果刀扔到她面前:“你行你上,别躲在这里哔哔。” 夏至弯腰捡起水果刀,指甲在刀身上点了点,水果刀嗡鸣了一声,卷边的刀刃再次变得锋利,橙红色的符文爬满了刀身。 “你还记得什么是灵器吗?” - 如果说驭灵者是依靠天分——也就是魄灵——操纵灵力的人,那么与之相对的逐灵者则是依靠努力与工具去操纵灵力的人。 那个工具便是灵器。 灵器与魄灵相似,不过终归也是要用灵力去催动。在灵器被锻造、并流行于世不过几百年后,不知道哪位闲人突然发现天生就会操纵灵力的驭灵者玩起灵器远比纯靠努力操纵灵力的逐灵者顺手。自那以后,逐灵者的数量便日益稀少,只能偶尔在马戏团里看见。 但灵器可没有跟着逐灵者完蛋,只不过市面上卖的大多品质一般,一般就算了,还贵得吓死人,导致灵器如今已经成为了某种阶层象征。 “……你平时都拿灵器削苹果吗?” “不然呢……?它虽然是个灵器,但它是把水果刀啊。” “它虽然是把水果刀,但它是个灵器啊!” 两人掰扯半天,夏至觉得他不懂物尽其用,简直不可理喻;陈浩觉得她骄奢淫逸,不懂民生疾苦,最终以夏至把他踹出隐蔽处为结局。 直到这个时候,陈浩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质问她为什么躲起来看戏,虽然那样的话可能会更早地被踹出来就是了。 不过知道夏至给的水果刀是灵器后,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也幸好他还记得灵器的使用方法。 这个地方空气中的灵力含量稀薄得就像奸商卖的假敌敌畏中的毒药含量,他只能努力从自身体内搜刮出一星灵力汇聚到掌心,传导到刀上。刀身上再度亮起橙红色的符文,小幅度地振动着,疯狂汲取周围的灵力。 陈浩瞄上最近一只妖鸟,深吸一口气,后退两大步,然后冲着它脖子和翅膀中间的位置全速奔去,一个翻身跳到了鸟背上。 他落下的姿势不太正确,差点从另一边滑下去。所幸噬骨妖鸟的羽毛虽然坚硬如铁,但并不像金属那样光滑,他只是往前栽了一下,手中的刀刺穿羽毛插进了妖鸟的脊背中。 妖鸟仰起脖子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陈浩拔出刀,踩着它的脊背跳到它的脖子上,一手薅着它头顶一撮似乎很牢固的肉色长绒毛,另一只手握着刀刺进它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珠内。 微微偏紫的深红色的血从它眼睛里涌出,顺着刀流到了陈浩手上。他感觉沾上血的部分皮肤有些刺痛,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往上拉刀,刀刃从噬骨妖鸟的眼睛里划出一条直线,割开眼眶直到头顶。 汲取了灵力的水果刀变得异常锋利,骑在妖鸟脖子上的陈浩甚至能看见它割开的皮肉下的白骨,就连骨头上都留有一道不浅的刀痕。 他换了只手握刀,正准备把妖鸟的另一只眼睛也刺瞎,自己眼前却是突然一花,那只翻着白眼的死鹦鹉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但这次不一样,这只鹦鹉没有令他觉得烦躁或者莫名其妙,而是给了他某种近乎窒息的痛苦感觉。 这个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可就这么一瞬,陈浩手一松,刀顺着羽毛滑了下去。 他俯身要去抓刀,薅着妖鸟毛的手自然松开,他直接被甩了出去。 又是“嘭”地一声,他又一次重重摔在地面上。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和耳鸣这些症状在他身上重演,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这次顶着嗡嗡的耳鸣声他都能听见夏至的声音:“卧槽,这鸟跟他吗灌篮高手有得一拼啊,两次都能扔同一个地方来。” 陈浩挣扎着爬起来,咳了两口血沫子,刚要骂她两句,却见夏至拿出了一根一指长的木笛,将面具下端拉开一个小口,两根手指夹着木笛进去吹出了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五只噬骨妖鸟像是马戏团里得到了命令的猴子,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便拍打着翅膀从山口飞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各种挂彩还一脸懵逼的人类。 “……那些鸟是你引过来的?” 夏至拽着他的胳膊让他站了起来,皮质的乌鸦面具贴在他的脸颊上,有一种冰冷的黏腻感,像是一只对着你脖子吐信的毒蛇。 “有些东西知道就好,别说出来。” 第九章 死因 陈浩站在原地缓了一下,直到那只见鬼的死鹦鹉彻底消失在他脑中,视野恢复正常后才跳出那个隐蔽处。 外面的几个人中伤得最轻的就是砖姐,基本没什么血呼啦的大伤口。另一边的东方远荣就没那么好了,他的手臂外侧被撕开一长条口子,整只袖子都被染成了红色。千因为是以半龙形态肉搏看上去最狼狈,身上都是一道道血痕,嘴里还咬着几片羽毛,吐了半天都没吐干净。 先他一步跳出去的夏至此刻已经溜达了一圈,她捡到了那把落在地上的水果刀,吹了吹,头也不回地扔给了陈浩。 “送你了。” “……啊?” “我看你们这几把灵器都耍得挺顺手的,不介意的话都拿着吧,反正我也不常用。” 千有些幽怨地看向了她:“你就没给我灵器。” “我看你牙口就挺好使了。”夏至弯下腰托起他的下巴观察了一下,啧啧赞叹道:“真行啊,抱着妖鸟的脖子啃了那么半天,竟然一颗牙都没崩。” “别提了,那玩意也忒难吃了。”千嘟囔道。 接下来两人的话题逐渐跑偏到噬骨妖鸟能不能吃,能吃的话味道好不好,做汤还是红烧合适这些奇怪的问题上。直到东方远荣突然问道:“那些妖鸟为什么突然飞都走了?” 陈浩余光瞟了夏至一眼,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看看她该怎么做答。哪知她竟毫不避讳地说:“我有个控鸟的笛子。”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大家便当做无事发生继续闲聊了起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问她。 这很离谱,先不论这位大姐脑子是不是有病,但她确确实实差点把他们折腾到没命——但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若无其事地和旁边的砖姐聊起了天气。 他猜测大家都挺怕说了什么会刺激到夏至不正常的脑神经,让她把那些鸟叫回来;又或许和她是在场唯一一个会医疗灵术和调配魔药的人有关,当然看上去她对医术也不怎么精通—— “你这口子不浅啊,我听说龙族的伤口治疗方法比较特殊,要浇水泥对吧?” “??不是,姐,您听谁说的啊?!” 这个圆柱形的山谷里灵力稀薄,而医疗灵术又是一个需要大量消耗灵力的东西,因而夏至只对他们做了些简单的紧急处理……或者说草率的要命处理。 “……我觉得你是不是该给我个止血的药?”东方远荣看着自己伤口上那一条透明胶道。 “止血药前天打牌输出去了,我自己都没得吃的。”夏至抠着自己鞋子上的空间石翻找半天,最后扔给他一个脏兮兮的玻璃瓶,“吃点补血的吧,边补边流。” 千斟酌了一下,对她道:“姐,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们几个命没有楚风翎那么硬,经不起您折腾。” “那我去给你整点水泥?” “……谢谢啊,不用了。” 等到每个人的伤口都被她糊弄得七七八八后,夏至满意地拍拍手说:“行了,你们出去记得再找一个有证的医师给你们处理一下。”说罢,她大步走向一个地道口,回身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东方远荣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你跟我们说你迷路了。” “我又想起来了。” 千挪到陈浩边上,和他一起走进了地道后,小声说:“你还记得老楚讲的那个恐怖故事吗?” 他当然记得——说是恐怖故事,实际上只是楚风翎和夏至搭档的第一次任务经历。 事情经过大概是夏至把楚风翎踹进了迷雾巨狼的老巢里,自己身上喷了点狼不喜欢的香水,找了个绝佳的观众席位,撕了包薯片看他和狼群死斗。就因为她想“试一试搭档的实力”。 楚风翎的思维和他们不大一样,他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于是转头就把夏至扔进了毒蜂蚁的窝里也试试她的实力,却因为没有能防毒蜂蚁的药粉最后只能和夏至一起炸蚁窝。 清理完毒蜂蚁后夏至同样是给他用透明胶缝伤口,不仅不肯给止疼药,还找他收天价医药费。 于是一个无比简单的上山采药的任务硬是让这俩人同时在这医务室里躺了三四天,气得修女拿着喇叭骂人。 既然夏至会把楚风翎扔狼窝里测测实力,也自然会叫几只鸟来测测他们的实力。只是不知道又会是哪位好汉把她扔进哪个魔兽的洞窟。 “别指望我,”千摆手道,“我和你们一起搞任务纯属意外,我熬过这一劫就好了。” “那只能指望东方老兄了。” 东方远荣听见了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看到四只充满希冀的眼睛,反射着他手中煤油灯的光,亮晶晶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他莫名感到一阵恶寒:“你们…干嘛?” “替大伙报仇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一定要找一个凶猛点的魔兽巢穴,把夏至扔进去就跑,千万别帮她打怪。” “……我觉得我不太能做出这种事。”他举了举另一只手抓着的贼眉,“再说了,我也得考虑一下雇主的生命安全。” 陈浩和千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耳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看来你们对我意见很大啊。” 陈浩吓得一个激灵,一把抓过东方远荣提着灯的手往身后一掰,果然看见了那个黑不溜秋的乌鸦面罩。 “你不是走在前面吗!” “稍微等了你们一下,想蹭蹭灯。” “你没照明的吗!” “玩转盘输出去了。” 东方远荣抽回被他抓着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好了都别闹了,先出去再掰扯这些。谁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什……” 话还没说完,东方远荣就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周围随着煤油灯摔碎的声音陷入了黑暗。 张贼眉被灯摔碎的声音吵醒,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怎么回事!怎么是黑的!我瞎了吗!啊啊啊我瞎了!” “嘣”地一声,黑暗中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敲晕了贼眉。紧接着响起的是东方远荣略显凝重的声音:“还有人有照明工具吗?我觉得我好像踩到了一个人。” 跟在最后的砖姐拿出了打火机,递给了陈浩,陈浩又将打火机递给东方远荣。 打火机的光自然不比煤油灯,但也足够他们看清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是王鼠眼。 千拍了拍陈浩的肩,说:“你们任务失败一半了,怎么办?” 陈浩用脚尖碰了碰瘫在地上的贼眉:“这还有一半呢——如果你那一棍子没把他敲死的话。” “其实我不用敲的,他看到同伴的尸体肯定又会晕过去。”他有些心虚地把手中的大扫把往身后藏了藏,“你们要给他收尸吗?” “不知道,合约上有这一条吗?”陈浩转头问夏至道。 夏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上前扛起鼠眼的尸体说:“带回去解剖吧,不然任务报告不好写死因。” “你任务报告打算怎么写噬骨妖鸟的事?”东方远荣问道。 “迷路。”她干脆地答道。 “那两个杀手呢?要写写你是怎么越级一打二的吗?” 夏至噎了一下,思考了半天理由,最终只冒出一句:“要不你说是我雇的吧。” 陈浩心中忽然腾起一种不祥地预感,果不其然,身后的砖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工作。 “我好像是来杀你们的?” - 等终于走出地道回到旅店,已经是30日的下午了。 疲惫的陈浩进了旅店连楼都不想上,直接倒在了大厅的沙发上,对旁边同样倒在沙发上的东方远荣说:“我跟你讲,从此以后夏至是我爹,谁骂她我跟谁急眼。” 在砖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工作并终于搞明白谁是真正的东方远荣后,直接抄起夏至新送的斧头开始追着他俩砍。 幸运的是因为噬骨妖鸟她的体力消耗了不少,追起来很是力不从心;不幸的是他和东方远荣体力也被妖鸟消耗了不少,跑起来也很是力不从心。 夏至在千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后,直接用5000金币将这位名扬北原的杀手招安了,现付现结。 砖姐抱着装满金币的大袋子直接哭了出来,表示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并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搬砖了。 “五千呐,五千金币呐……在我们村里够打100口水井了。”东方远荣喃喃道,“要是当时我家有一口井我奶奶就不会死了。” 陈浩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能翻个身问道:“千和砖姐呢?” “被夏至带去帮忙解剖鼠眼了。” 贼眉蹲在茶几边写写画画,一点也没有为同伴的死亡感到悲伤,反而越写越兴奋:“加上赔偿金…减去住宿费……yes!!鼠眼一死我能多拿187个金币和329个银币!” - 一个正常的旅店当然不会有解剖室,夏至随便要了间空房,把鼠眼放到了桌子上就准备解剖。 千搓着手,有些兴奋地说:“我还没见过解剖呢。” 砖姐点了点头,说:“我还没见过完整的尸体。” 夏至三下五除二将鼠眼身上的衣服撕了个干净,正反看了看,“啧”了一声:“他看上去没什么外伤啊,不会是中毒死的吧。” 千凑上去看了看:“还是有一点的,背上都是擦伤。也许是失血死亡?” “体检抽血都比他这些伤口流的血少。” 她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声“不管了”,摆正鼠眼,手术刀戳进他的锁骨中间,缓缓下移。 鼠眼身体一震,血从刀下涌出,顺着他的脖子流到桌子上。千蒙了一下,问道:“呃,那个,他刚刚是不是动了?” “静电而已,你们过来帮我把他按住。” 千和砖姐对视一眼,还是听话地上前按住了鼠眼。 “……是我的错觉吗,这具尸体好像不是很冰。” “是你的错觉。”夏至肯定道,一刀切到了耻骨。 鼠眼惨叫着坐了起来,夏至揪起脚边的地毯堵住了他的嘴,强行按了回去,对另外二人道:“肌肉痉挛,正常情况。” “……” “……” - “嘿嘿,发了发了,这下鼠眼的老婆也归我了!” 陈浩有些厌恶地看了眼开心得在地上打滚的贼眉,挖苦道:“你们还真是好兄弟啊,老婆还能互相继承?” 贼眉用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瞪了他一眼,说:“反正鼠眼老婆是他自己的闺女,我和他闺女还没血缘关系呢,当然更合适。” “我草!”陈浩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就在这时夏至走了过来,拎着贼眉的后领把他从地上提到了沙发上,自己则是坐在了茶几上。 “王鼠眼的解剖结果出来了,死因是解剖。” 第十章 王鼠眼 你叫王鼠眼,是屠户的儿子。 你的父亲并不姓王,姓王的是隔壁王叔叔。你应该感谢你的国家规定弃养是犯法的,因为这条法律,你爹捏着鼻子把你养到了十六岁。 在你满十六岁的那天晚上,你的父亲掐着点把你扔出了门外,伴着钟声开了一瓶兑水的香槟,隔着门板对你喊道:“去找王叔叔!他才是你亲爹!” 王叔叔欣然接纳了你,并以500个银币的价格把你卖给了人贩子。 你长得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是个好人,没有人愿意买你。无奈之下,人贩子只能把你养着,让你继承他的衣钵。 二十一岁那年,人贩子死了,你也成了人贩子。 二十七岁那年,你被抓入狱,判了死刑。在死刑执行前一周,邻国打了进来,你所在的城市失守,你趁乱逃了出来。 你逃到了临天帝国,遇见了一个和自己长得截然不同、又莫名相似的男人,他说他姓张,叫贼眉。 你是卖人的,他是卖粉的,你们都是人渣,一拍即合。 这就是缘分。 三十岁那年,你们强了一个在街上闲逛的女人。但你和贼眉不知道,这个女人又卖人又卖粉,还有斯德哥尔摩症。她觉得王姓比张姓顺耳,就把你绑回去结了婚。 你的老婆是这座城里的黑老大,每天逼你007还不肯给你发工钱,长得和你十分般配还喜欢噶人腰子。 你十分后悔。 四十二岁那年,你的老婆被手下出卖,抓进牢里判了死刑。你带着女儿和贼眉逃到了月落帝国后,贼眉告诉你,他想娶你的女儿。 你的女儿当时只有十一岁,但不同于贼眉鼠眼的你和凶神恶煞的你前妻,她长得清秀可人,是个美人胚子。 你是人贩子,你清楚她能卖个好价钱,自然不能便宜了贼眉。 于是你的女儿就成了你第二任妻子。 街对面爱管闲事的大妈知道了,拿着菜刀冲进你家要带走你的女儿,还骂你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觉得她脑子有病,刚把她赶出去,邻街的铁匠又冲了进来说要替天行道。 你觉得这些人都疯了,你甚至没有想过疯的人会不会其实是你自己,如果你的童年能遇见这样一群热心邻居,你或许会成为另一个人。 你只觉得那些精心呵护着自己孩子的人傻,为什么不卖掉孩子呢? 你拳打铁匠,脚踢帽店老板娘,牙咬马车夫。但双拳难敌四手,你干脆把女儿推出来挡枪,这下大家都消停了。 哪想路过的一位子爵听说了这件事,气得跳下车拔剑要来杀你。 子爵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大家都知道他有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恰巧也是十一岁。 你也知道,但你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杀你。 不理解归不了理解,你知道你惹不起贵族。你和贼眉逃到了神都,临走前还拐走了裁缝家在路口玩耍的五岁儿子卖了个好价钱。 人人都说神都是乌托邦,你们也这么认为。但没想到进入神都的第一天正巧碰见抓狗大队冲kpi,把你们俩也顺手抓了进去。 你们在监狱蹲了半年被放出来后,成功入职一家走私公司,钱不多事不少,但你们一时也没有别的去处,只能任由老板剥削。 直到那天,老板让你们送一个箱子去璟辰国。 箱子里面都是布,布里都是一些废纸,但贼眉发现那堆废纸里面有一张设计图。 守墓人偶的设计图。 贼眉早年卖粉四处躲,自然偷听到了不少事。 就比如这守墓人偶,具体是干什么用的他不清楚,只知道是个被列为禁忌且制作方法早已失传的东西。 这世道就是这样,沾上“失传”二字,垃圾也能变宝贝。 你在地摊上买了份看上去差不多的设计图,换掉了真正的设计图。 干完这一票就跑路,你想,东窗事发的话就把所有的过错推到贼眉身上。他这么爱出风头,所有人都会相信是他换掉了设计图。 张贼眉个傻*,还总自夸有多么聪明,到头来也不过想出一个吞掉老板的钱请个便宜的护送队伍的主意。 至于那个修女——你才不信那是个修女,那种妖艳的女人可不会静下心来服侍哪个神。但你不敢说出来,你隐约能察觉到这是个恐怖的女人,她眼睛里藏着的贪欲比你过去见到的所有人渣加起来都要多。 你雇的护送队伍很不靠谱:一个名字很装的臭小子,一个不肯露脸的疯婆娘和一个失忆了的废物。 掉包了设计图的事让你有些心虚,但好在有惊无险地混到了交货。 不出意外的话是一定会出意外的。 果然,天上掉下来两个杀手。复姓臭小子和蒙脸疯婆娘一人负责一个杀手,你和贼眉就负责抱在一起发抖。 突然,你感到脑后遭到了一记重击。你被那一击打得趴在地上,但你没有晕过去。你从小就被你的父亲用案板木棍打,练就了一身抗揍的好本事。 贼眉“啪”地倒在你旁边,黑色长袍的下摆从你们身上扫过,你眯着眼,看见疯婆娘悄然走到复姓臭小子身后,一掌劈晕了他。 她从镶在高跟鞋上的空间石里拿出两袋钱递给杀手,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们清楚吧?” “清楚,我们抢走了货箱,拿走了里面的设计图,在黑市上以2000金币的价格卖给了一个瘦高的男人,剩下的东西我们扔进可燃垃圾桶了。” 杀手说完,给疯婆娘手膀子上来了一刀,她登时大叫起来:“干嘛!” “这样逼真一些。” 她一把夺回一个钱袋,踹了那个杀手一脚:“少tm多管闲事,扣钱!” 杀手带着剩下的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她把你和另外两人像捆螃蟹一样捆在了一起,在地上拖了起来。 你很痛苦,你的背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你的鼻孔里塞满了贼眉半年没洗的头发,你几乎以为自己会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疯婆娘停止了拖行。你听见有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滚到了你的脸颊边。 你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将眼睁开了一条缝。你看见一块椭圆形的石头发出强烈刺眼的白光,把幽暗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发光石头旁边是一个乌鸦面罩,看上去和疯婆娘头上戴的差不多。 ……嗯? 你的眼睛开始向上瞟,但因为被贼眉的后脑勺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她膝盖的位置。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你挣扎了一下,在挣扎的那一瞬你就意识到这样很危险,但已经晚了,她发现了。 “哟,醒了?” 她的声音和带着面罩时听上去不太一样,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在你耳中这就是恶魔的哭嚎、死神的呢喃。 捆着你们的绳子松开,你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你这一辈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了,但眼前这个不同。 那是一种近乎邪恶的美,又明艳张扬得像是天上的太阳,令人无法忽视。就像塞壬的歌声,只要听见了,就会头昏脑涨地跟着踏进死亡的深海。 你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心里不免盘算着这个疯婆娘能卖多少钱。或许就这样卖出去有些不划算,你应该拿去拍卖——最好是压轴的最后一拍,起拍价怎么也得1000金币。 “守墓人偶的设计图,给我。” “……什么?”你有些迟钝地看着她,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丫头的声音也很不错,或许起拍价能再往上加一千。 “那张设计图被你掉包了吧?现在给我。” 你怔怔的看着她的头发,心想这发色也很是稀有,应该还能往上加价。可惜她穿着黑袍子看不出身材,如果身材也不错,那么起拍价直接从5000金币开始…… 一道银光从你眼前闪过,你感到脖子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一片薄薄的刀片贴着你的脖子插在石头地面上。 “我其实有点好奇,你的骨头和这里的石头比,哪个被切断时的手感更好?” 冰凉的刀片让你清醒了过来,但你不甘心就这么把设计图——或者说快到手的荣华富贵交出来。 “这份设计图到底值多少钱,让你不惜雇两个杀手打掩护?” 她看着你,似乎有些吃惊,但随后她笑了笑,道:“你根本就没晕啊,我应该检查一下的。至于设计图值多少钱嘛……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我知道这份设计图流出去肯定会出大问题,到时候查到我头上问题会更大。” “你给我3000金币!我把设计图给你!” 有3000金币,你就可以在璟辰国雇个像样的护送队伍,舒舒服服地回神都,反手把这个美丽疯婆娘拍卖了,拿着钱逃到月落帝国买个庄园,当个快活的地主。 “只要这么一点?大胆些,出价更高一点嘛。”她说着拿起你的右手,眼睛都不眨一下,撇断了你两根指骨。 剜心般的痛从手指传进你的大脑,又传给全身,你尖叫了起来,想把手抽回来。她发出神经质的咯咯笑声,拎着你那两根断掉的指头揉搓了起来,极为细致地摁碎两根手指中所有整块的骨头。 “啊,我差点忘了。”她另一只手捏了把药粉,洒在贼眉和复姓臭小子的头上,“这样他们就不会被你的叫声吵醒了。” 你的身体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痉挛了起来,豆大的汗珠滑进了眼睛里,你闭上了眼,但依然觉得自己似乎能看见她那近乎满足的诡异微笑。 手指的疼痛似乎减弱了一下,你停止了尖叫,觉得嗓子像是被火炭烫过一样火辣辣的,唇齿间似乎还有几分腥甜的味道。 “继续啊,我喜欢听人的惨叫声,如果能带一点哭腔就好了。” 你惊恐地看着她,这时你才意识到,这个女人似乎真的有些疯癫。 “嗯,不错,这种惊恐到脸变形的表情我也很喜欢。”她微笑着,又掰断一根指骨,开始像之前一样细细的揉碎每一块较为整块的骨头。 “我给你!我给你设计图!”你惊慌失措地拿出那份设计图,你的声音已经因为尖叫变得极为嘶哑,还带着些哭腔,因为嘴唇的哆嗦吐字也不甚清楚,正是她最想要的效果。 她接过了设计图,那抹诡异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嫌弃的表情:“我有时候挺佩服修女的,能从千百万人中挑出来像你这样的人渣给这些新手们练心理素质。”她用脚拨了拨睡得死沉的复姓小鬼,继续道,“但凡稍微了解一下你们的过去,就不会对你们报有任何同情之心。不过可惜了——你活着对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心脏快速地跳了起来,上一次跳得这么快还是第一次被判死刑的时候,你苦苦哀求法官放自己一条生路,说自己以后绝不会再拐卖孩子了。这一次你也抱紧了她的脚,用嘶哑的声音苦苦哀求着,保证自己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你保证你不会说出去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你一愣,毕竟你也只是随口保证一下,没有思考过细节。 她冷笑一声,说道:“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保证了什么。”说罢,转身离去。 你看着她拿起发光的石头,轻松地扛起另外两个男人向地道深处走去,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疯子还是放过你了。 四周随着那块石头的离开陷入黑暗,你也安心地陷入了梦乡。半梦半醒间,你想醒来后一定要治好手指头,然后把设计图拿回来,卖掉这个疯子。治手指的医疗费是个问题,但好在璟辰国现在到处游行,乱的很,拐一两个小孩不是问题。 但你还是死了。 死于解刨。 - 陈浩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便是冲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自己不是王鼠眼后,长舒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眼钟,发现已经是八点半了,急匆匆地抓起外套披上冲下了楼。 楼下千正坐在沙发上啃着烧饼,看到他来了,道:“你怎么才起来,我差点把你的早餐也吃了。” “你竟然起早去给我买烧饼,什么时候这么孝顺了?” 千翻了个白眼,说:“砖姐买的,她给大家都带了一份。” “东方远荣他们呢?” “在讨论要不要给鼠眼整块墓碑。” 提到鼠眼二字,陈浩脸色变了变。千有些好奇地问:“咋了?” “我梦到王鼠眼了。” 千顿时来了兴趣,放下烧饼问道:“你梦见啥了?” 陈浩余光看见戴着乌鸦面罩的夏至头似乎往这里偏了一下,说实话,他并没能在梦里看见夏至的模样,甚至连她的发色和声音都没什么印象。他倒也很好奇,鼠眼所描述的“近乎邪恶的美”是怎样一张脸。 “没什么,应该是他过去的一些事情。”他低头啃了一口烧饼,冷冷地说,“这种人,死于解刨都过于痛快了,还给他整什么墓碑,床单一裹扔下水道里才好。” 第十一章 假酒误事 虽然王鼠眼生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但死者为大,大家还是决定挖个坑把他埋了。 挖坑的活自然被推到了嚷嚷着死者为大的东方远荣身上,陈浩和千勾肩搭背地蹲在旁边看着,等着东方远荣挖完一起去喝酒。 至于张贼眉,他们放心地扔给了死脑筋的砖姐。砖姐也拍着胸脯表示就是男厕所她也会跟进去,绝对不会让贼眉也挂掉。 东方远荣哼哧哼哧挖了个半人长的坑便懒得再挖了,干脆把鼠眼对折一下塞了进去。再随便填点土,三个人轮流上去踩了踩,算是对鼠眼最后的告别。 “说起来王鼠眼死了,你们这些护送的是不是要赔钱啊?”千问道。 “不用,但如果张贼眉也死了,我们就需要赔三倍的钱给他们的家属……如果他们有的话。” 陈浩撇撇嘴,说:“王鼠眼要是靠这个给他女儿留笔钱,这辈子也算干了一件好事了。” “这个钱是我们出。”东方远荣提醒道。 “……那么这将是他这辈子干得最坏的事。” “对了,你昨天不是梦到王鼠眼了吗?你都梦见些啥了?” 提起这个,陈浩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夏至去哪了来着?” 千也压低声音回道:“说是昨天赌场赢了两吨煤,今天去输掉,再赢点正常的东西回来。” “…比如说老婆?” 这次轮到千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听说连人家里狗的老婆都要。” 东方远荣有些不解地问:“王鼠眼跟夏至有什么关系吗?” “走吧,边走边说。” - 张贼眉给自己定的人设是重情重义、有勇有谋,好兄弟王鼠眼死了,他自然应当去买醉痛哭,而不是在地上笑得打滚考虑怎么娶兄弟的女儿——虽然他已经这么做过了。 不过这也不能赖他,主要是知道鼠眼没了那一下子实在没憋住。 没关系,现在做戏也来得及。 因此他一大早就匆匆赶往了最近的一个酒馆,点了一杯最苦的酒,想象着丰腴的老板娘被他身上忧伤落魄的独特气质吸引,过来与他攀谈…… 如果他对面没坐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傻*杀手的话。 他瞪了砖姐一眼,咬着牙道:“你不能换个离我远点的座位吗?你挡住了我帅气的脸庞!” 砖姐看着贼眉被苦得缩成一团的五官,摇了摇头。 “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你的安全,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你就是去上厕所我要和你一个隔间里呆着。” “……疯子!”贼眉恨恨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tm的驭灵者,都是疯子。” 终于,在贼眉忍受砖姐将近一个小时的监视后,砖姐本人第一个提出了要去厕所。 由于贼眉死活不肯跟着去,砖姐只能嘱咐老板娘替自己看两分钟,注意不要让任何危险靠近张贼眉先生。 “不要让任何危险靠近张贼眉先生~”老板娘咯咯地笑了起来,“你闺女还挺把你当个宝。” 贼眉尴尬得直把自己的脸往酒杯里塞,气得磨牙的同时努力地思考怎么在这两分钟内搭讪老板娘,既表现出自己的忧郁,又表现出自己的有勇有谋。 “您一个人经营这个酒吧?” “还有我的儿子。”老板娘抹布一甩,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成器的玩意儿,昨天上赌场输了两吨煤!要不是他,老娘现在不知道过得多好!” 贼眉瞬间来了精神,当场编出一个“妻子亡故后他呕心沥血抚养不成器的女儿,却被女儿赶出家门”的故事。讲得老板娘泪眼婆娑,他也趁机摸上了老板娘的手。 哪想老板娘的眼泪留了一半就挂在了脸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门口的位置,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向门口望去,原来是个衣着考究的俊美青年。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个充满酒味和霉味的破烂小酒馆简直就是天神下凡,老板娘直接甩开他的手,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模样的小伙子要是多来几回,我能多活十年。” 贼眉捏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气得牙都快磨秃了。他抬头想偷偷在那人身上吐口唾沫,却发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 “张贼眉?” “干嘛?”贼眉想恶狠狠地瞪着他,但连眼睛都还没瞪圆,就听见耳边传来“嘶啦”的电流声,一片浓厚的血色溅起,盖住了眼睛。 麻痹感从他的脖间传到身体各个部位,他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感受着温暖的液体从喉咙里喷出,像雨一样洒在自己身上。 - 因为是东方远荣请客,他们选择了碧羽城一家价格偏贵的酒馆。 大白天的酒馆内人不是很多,也比较安静。他们不敢聊什么奇怪的话题,只能聊聊陈浩的梦。 “邪恶的美……我觉得,应该是那种,蛇竭美人吧。”东方远荣摇摇头,“带刺的玫瑰,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还带刺的玫瑰,带狼牙棒还差不多。”千翻了个白眼,说:“我是见过她脸的,管你什么审美,见到她都会跪下来喊美女姐姐,跟中了邪一样。可能这就是邪恶的美吧。” 陈浩一五一十地讲了讲王鼠眼的生平,这狗东西这辈子活得实在恶心,讨论起来有些倒胃口,他们聊天重点就放在了解析“邪恶的美”到底该是个什么长相上。 千眯着眼回忆了一下,补充道:“当然,你说得也没错,她那脸应该算是蛇竭美人范畴。也亏王鼠眼还敢想着把人卖了,她看着就不该是什么善茬啊!” 东方远荣放下酒杯,说:“我先回去看看贼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慌。” “害,贼眉有什么可担心的,砖姐这人有多死心眼啊。贼眉就是再被抓狗大队抓走,她也得和他一个班房。”陈浩笑道。 “我帮你们把酒钱付了,你们也少喝点。” “卧槽,谢谢学长!” “学长我再叫你声爹,你再给我们买两瓶呗!” 东方远荣很想抄起手边的椅子把这俩得寸进尺的家伙揍一顿,但为了那一声爹还是忍了下去。 “你们要喝什么?” 陈浩和千对视一眼,点点头,兴奋地指着新品栏:“就那个!假酒!我们得尝尝有多假!” - 假酒不愧是假酒,喝着像油漆一样,两口下去人就晕乎起来了。 陈浩和千趴在桌子上,看着桌上的酒瓶在他们眼前变大变小。 “那是什么,鳄鱼吗?” “我觉得像张人脸。” 调酒师好心道:“那就是朵花,装饰桌子用的。” “是花啊。”陈浩嘟哝着,盯着那朵花,依然觉得那是只鳄鱼,张大的鳄鱼嘴巴里面满是尖尖的利齿,像是要一口吞了他…明明他只是一只可怜弱小又无辜的小橘子。 他搡了搡旁边的千,说:“我觉得我们不该点这个假酒。” “这个原料里面绝对有致幻蘑菇!”千胡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我现在看你都像个大麻袋。” “我不是大麻袋,我是只橘子。” “唔,我酒量应该比你好,我知道自己是个人。” 陈浩一把推开那朵晃来晃去的花,却意外地发现桌子对面似乎多了一个人——一个蓝眼睛的小女孩,看上去颇有些面熟。 “神都来的大哥哥,你可以帮帮我吗?” 哦豁,这熟悉的开场白,他可算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个小女孩了,梦里。 他拍了拍旁边的千,说:“我感觉我又开始做梦了,帮个忙,把我掐醒。” “喝多了吧你,发什么神经呢……嘿,这酒吧应该是禁止14岁以下的人进来的吧?” 陈浩努力地瞪大了眼睛,看见千直勾勾地盯着小女孩,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看得见桌对面这个人?” “废话,我是有点醉,但不是瞎……喂,小妹妹,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可以帮帮我吗,求求你们了。”小女孩双手紧握着桌上的花瓶,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陈浩很想回她一句“帮不了,你找别人吧”,但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句“可以啊”绕过了大脑脱口而出。 千踹了他一脚,骂道:“帮个大头鬼啊,你脑子呢?”转头却露出阳光大哥哥的笑容,温柔地问:“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你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啥玩意?”千懵逼地问。 “哦,就那个,贼眉鼠眼送的货箱,我和夏至不是撬开看了看吗?那就是潘多拉魔盒”陈浩指了指小女孩,说,“这小丫头我撬货箱前梦到过,说什么我打开魔盒,北原的人民会……呃,会……呃,我好像忘了。”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通往废弃神殿的道路重现于世,旧日的邪神夺回他的信徒,北原的人民将会陷入长久的噩梦。” 陈浩本来就晕乎的脑子更晕了,他看向千:“你听懂了吗?” “你是要我们打败邪神,还是搬石头重新堵住去那什么神殿的道路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说:“我只希望你们找到我的家人的死与邪神有关的证据……如果大家明白那些人的死亡都与邪神有关,他们一定会放弃祭拜邪神的。” “哦,就这?”陈浩满是酒精的脑子根本没有去细想她的话,只是本能地觉得找个证据比打败邪神和愚公移山容易得多。 千的状态并没有比陈浩好到哪去,最初的眩晕感过后,便是极度的兴奋。 他囤囤囤地灌下剩下的假酒,一脚踏在了桌子上,指着小女孩大喊道:“我明白了!真相只有一个!你的家人被邪神欺骗,死于错误的信仰!你希望复仇有没有能力,所以找上了我们,对吧!” “嗯…你要是这么认为的话……”小女孩突然停了一下,飞快地扫了眼手舞足蹈的千和还在“啊吧啊吧啊吧”的陈浩,掐着嗓子说:“是的,大哥哥好厉害。” 千把趴在桌子上的陈浩拉起来转了圈,高喊道:“很好!这个忙我们帮定了!因为我们——呃,因为书名来着?” “因为我们是正义的伙伴?”陈浩适时地替他补上了后半段。 “没错!我们是正义的伙伴!” 小女孩看着喝了假酒的俩人,连装都懒得再装了,直接拿出一张泛着金光的纸摆在两人面前:“那么,签订契约吧,两位正义的伙伴。” 第十二章 契约 “出问题了。” “嗯?” “张贼眉死了。” 通讯器那头的夏至并没有如东方远荣设想的那样大喊大叫起来,而是极为平淡的说:“知道了,你和砖姐先回旅店。” 东方远荣皱了皱眉,说:“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事了。” “修女刚刚传来了新的指示,要求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尽快赶回神都。但回神都最早的列车也是明天的,而且……你们还是先来旅店一趟吧,我这边是紧急事态。” - 夏至所谓的“紧急事态”也不是那么紧急,但是非要说也确实不是个小事情。 东方远荣一走进旅店的公共区域,就看见了蹲在桌子上傻笑的陈浩;在往旁边看一眼,是在沙发上打滚的千,以及试图让千停止滚动的夏至。 “……这什么情况?” “这个家伙认为自己是一只橘子。”夏至指着陈浩说,又指着千说:“至于这个,他知道自己是人,但是他比橘子的毛病更大。” 东方刚想说毛病再怎么大好歹知道自己是个人,这就比陈浩好上不少了。 哪知千扶着沙发背跪坐起来,扭头看向他,莞尔一笑,掐着嗓子喊道:“东方哥哥~” “……这毛病确实比橘子要大些。” - 陈浩不得不承认,发酒疯把自己当做橘子是个很羞耻的事情,把浴缸当做果盘在里面睡了一晚上同样也是件羞耻的事情。 更羞耻的是这一切他的同学们都看在眼里,他们甚至试着阻止过,但是他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橘子。 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比千要好不少,千对着一条流浪狗唱了一晚上的情歌。 被千的歌声吵了一晚上的东方远荣怒气冲冲地冲到他的房间质问道:“你们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醉成那个鬼样子?!” “真没喝多少,就是那个假酒劲儿太大了。” 东方远荣并不是很信他的话,翻了个白眼,一手提着陈浩的衣领,另一只手拎着陈浩的小行李箱拖去了楼下的公共区域。 正巧夏至也拽着千从外面回来,看见他们,点点头,拿出了两张车票。 “这就回去了?”大概是唱了一晚上歌的原因,千的声音听着有些哑,“昨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也没什么大事吧,”夏至想了想,说,“就是张贼眉死了而已。” 陈浩仅剩的一点困意瞬间蒸发,他麻溜地站了起来:“什么?!死了——?而已?!这叫没什么大事吗?” “昨天我上酒馆领你们二位的时候就说了这事,你们的反应可平淡了,还在口头斗地主,四个二带两个王什么的。你们不记得了?” 东方远荣看向夏至,张嘴刚要说什么,砖姐却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千抱住自己的脑袋,苦涩道:“完全没有印象,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 停留在不带脑子签了个契约那。 他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发酒疯的时候干了件蠢事。一转头看见陈浩那副“卧槽完蛋”的神情,就知道他大概率也签了那个什么契约。 “我去上个厕所!” “我肚子不太舒服,去吐一下!” 他们一起跑进厕所,“啪”地锁上门,开始在各自的空间石里翻找那份契约。 “你还记得我们签了个啥玩意儿吗!” “不记得,我只记得我在伸张踏马的正义!……找到了!”千说着掏出一张卷起来的黑色纸筒子。 陈浩深吸一口气,盯着千手中那张慢慢展开的纸。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签名,用的是银色的墨水,在黑色的纸张上亮得刺眼。 黑底,银字,是契约中束缚力最强的一种。 千心里咯噔了一下,一闭眼直接将整张纸拉开。 契约的内容很短,只有两行字: [寻找并揭露钟鸣及其家人死亡的真相,在此期间,需要无条件服从钟鸣,否则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 去往的列车站的路上,东方远荣、夏至和砖姐一直在讨论张贼眉的死,谁也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人故意落到了后面,鬼鬼祟祟地讨论着什么。 “你觉得我们能解除契约吗?” “这是最高级别的契约吧?应该只能由甲方撕毁,否则我们就会…唔,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死去。” “不是哦,只要你们找到他们死亡的真相,就算交易成功了,契约自动销毁。” 他们愣了一下,回头果然看见那个小女孩笑脸盈盈站在他们身后三米的地方。 “行啊老妹,你竟然还敢出现啊!” “我很抱歉,但是你们现在不能回神都。”钟鸣轻声说,“所以,我需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掉通往神都的列车……或者说,轨道。” - 列车轨道是以刺晶白钢为原料制造、以灵力驱动控制的。平时会分散隐藏在地面下,在列车即将来临时从地下升起组成轨道。 列车行驶的路段轨道大多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但在靠近车站的路段,轨道会平滑下降,靠近地面,保证乘客上下车方便。 要想在不伤害其他乘客的基础上毁掉轨道,就需要在轨道从地底升起,而列车尚未抵达的那个时候动手。 在轨道升起正常、列车行驶速度正常的情况下,他们大概有5-8秒的时间。而在这不到十秒的时间内,他们需要对轨道造成短时间内无法修复的损伤,同时还有尽力不被人发现,难度不亚于复活贼眉鼠眼并劝这俩改邪归正。 “如果我们可以截断轨道内的灵力流,列车就会因为失去动力停下,这样就可以争取到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陈浩建议道。 “这是个好方法,但你觉得咱有能力截断灵力流吗?” 陈浩沉默了。 他现在因为失忆根本不记得灵力的运转和使用方法。而千又是个比较擅长潜行、暗杀一类的的驭灵者。一般来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完成钟鸣的命令。 “你觉得我们能再拉个帮凶吗?” “怎么拉?告诉他们我们喝了假酒稀里糊涂地签了个契约?” “他们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千不太肯定地说。 “也可能避免我们死得太痛苦,给我们个痛快。” “那我们还不如自己卧轨……”千愣了一下,惊喜地一拍大腿,喊道:“有了!” 陈浩看着千激动又带有些许歉疚的眼神,头皮有些发麻,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千抓起他的手,说:“等轨道一出现在地面上,你就假装被人推下去,卡在轨道里面动不了的那种。然后我再飞扑下去砸轨道,救你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轨道里的灵力流会被紧急截断!” “……???不,你别想了,我不会干的。” - 半个小时后。 “有人掉下去了!” “紧急制动呢!紧急制动的拉杆在哪!” 一个黑发少年从慌乱的人群中冲出,跳下轨道。一片纱幔似的雾气紧跟在他身后,从月台上跃起,瀑布一样砸向轨道的连接处。 雾气持续不断地以瀑布的形态落下,砸在轨道上。一两道细小的裂纹出现在连接处,但远远不到让轨道断裂的地步。 千回头看了眼月台上那些还在找紧急制动拉杆的人,对陈浩道:“计划失败,你赶紧爬出来,我们搞个假死,日后有机会再复活回神都!” “我真被卡住了!” “啥?!我不是跟你说横着跳下来吗!!” “我是被踹下来的!”陈浩咬牙切齿地向月台望去,“等我爬上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混账也踹下来!” “……我觉得你可能没这个机会了。”千看着轨道上那一层细碎的裂纹,以及高速驶来的列车,有些犹豫是该自己跳上月台,还是把陈浩的腿锯了一起跳上月台。 “对不住了浩子!回去一定给你整个比真腿还好使的假肢!”说完,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砍刀,对着陈浩的腿就要剁下去。 就在这时,千感到手腕一阵剧痛,砍刀脱手飞了出去。 踢掉刀的夏至像蜻蜓一样稳稳落在他们和列车之前。她的左手手背上画着一个形状怪异的字符,她右手点了点左手手背,字符泛起浅紫色的光,跟随着指尖从手背上飘起,落到了轨道上。 “暗魇十符,第四符,苛。” 印在轨道上的字符陡然变亮,闪电状的紫色裂纹以字符为中心在轨道上展开。不过一息间,轨道便沿着裂纹碎裂成无数碎片。 陈浩动了动之前被卡住的腿,拽着千就往月台上爬,千却像中了邪一样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没必要吧……” 不远处传来无数尖叫声,陈浩这才发现,裂纹甚至蔓延到了更远处的轨道上。目所能及的轨道全部碎裂,列车失去依托从半空坠下,二十节车厢堆叠着砸在地上,横躺着冲进车站,撞毁了月台的三分之一。 哭喊声与尖叫声将愣神陈浩拉回现实,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轨道上移到了月台的角落——远离坠毁的列车和崩塌的月台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我倒没想到破坏面积会这么大。”夏至低声道,“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 陈浩看着列车的残骸,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谢谢——但是她导致了一整列列车坠毁,无数人伤亡。 你不该这么做——但如果她没有摧毁轨道,现在他就只剩一只腿了。 千终于缓过一口气,站起身说:“应该还有人幸存,我去帮忙救援……” 夏至却一把拉住千的胳膊,将他拖了回来:“东方远荣的魄灵偏重于‘保护’和‘维持’,这种时候最能派上用场。趁现在让他多消耗一点,这样你们把他骗上去客音王国的列车时,他也没精力想太多。” 陈浩警惕地看向她:“你……” “很有意思的契约,就是你们亏得有点大。”她拍了拍陈浩的肩膀,“契约还是我帮你们放进空间石的,这玩意儿可不兴摆在桌子上。” 第十三章 必要的牺牲 新历4230年12月2日,璟辰国碧羽城列车站发生重大交通事故。 由平岩国高古城驶向神都南域荼蘼区的列车(编号e2987),于璟辰国碧羽城站坠毁。事故原因初步判定为轨道崩裂,具体原因尚在调查中。 本次事故导致115人死亡,307人重伤,若干人轻伤。 碧羽城站将关闭至12月5号,并暂停所有向南的列车。 个人意见:不排除人为破坏轨道的可能性,还请第八审判大人严查。 报告人:灰鹭 - 碧羽城列车站关闭,陈浩他们只能等到6号乘车去相反的方向,再换乘回神都。 经过陈浩、千和夏至三人合力一通叽叽歪歪后,精神不济的东方远荣定下了客音王国的银石城站作为换乘站。 客音王国位于北原靠近北山脉的地方,算是北原上为数不多较为富饶的国家,在那里换乘再正常不过了。至于到了客音王国后又要怎么留下来去调查钟鸣家人的死亡,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至少在6号以前,他们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因为贼眉鼠眼的死亡,他们要向这俩人的家属赔一大笔钱,连一开始住的廉价旅馆都住不起了,只能睡桥洞。 好在有钱人夏至不肯睡桥洞,上豪华酒店开了个大套房,他们也得以沾光,可以睡套房外面的沙发。 “今天晚上有对死于这次事故的人的追悼会,你们要去吗?”东方远荣突然道。 陈浩愣了一下,觉得无论是去还是不去,他都有些良心不安。 反倒是夏至,翘起二郎腿,干脆地说:“不去。” 东方远荣眯起眼睛,盯着她说:“你是心虚吗?” “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破坏轨道的人就是你吧?” “所以呢?要举报我吗?”夏至从乌鸦面罩下发出一串嘲笑声,“我会被引渡回神都进行审判,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审判结果都会是无罪,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正式的审判就把我放出来了。” 她走到东方远荣面前,用面具长长的鸟喙啄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与其想让我对那些遇难的人有什么悔恨之心,你还不如去查一查到底是谁把陈浩推下月台的。我只是为了救亲爱的队友,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东方远荣沉默了一会,说:“我会向老师报告你的所作所为,由她来决定是否惩处你。” “老师?”夏至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不会是在说修女那个老妖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远荣脸都快绿了,但她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笑着走了出去。 “你们俩呢,要去吗?” “嗯?”陈浩反应过来东方在问他和千,连续“呃”了几声,含糊不清地说:“可能吧,就是,呃,去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应该能赶回来。” “我也要去!我们说好了的!”千跳了起来,说:“我们尽量在天黑前赶回来参加追悼会!”说罢,拽着陈浩就往门外跑去。 然而,陈浩刚被千拽出门没几步,就被另一股神秘力量拽进了套房旁边的杂物间里,连带着千也被拽了过来。 千骂骂咧咧地转过头,看见是夏至,瞬间闭嘴,干笑一声,说:“你还在这啊?” “你们俩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浩挠了挠头,有些拿不准夏至到底想问什么,只能如实回答:“有些饿了。” “我是说,有没有感觉歉疚、不安之类的情绪。” 歉疚吗?不安吗?当然是有的。但除了歉疚和不安外,似乎还有某种更强烈的情绪盖住了这些情绪。但他自己并不清楚,那种更强烈的情绪是什么。 “你没有吗?”他反问夏至道。 夏至有些不解:“列车上没有我认识的人,我为什么要对那些人有多余的情感?” “那你为什么会问我们这个问题。” “这是个好问题。”她思考了一下,说:“可能我多少还有点良心,知道我们处于不同的世界,三观不一定相同。我习以为常的东西,你们可能根本没办法接受。” “……我确实没有办法理解。”陈浩承认道,“但是,谢谢你救了我…第二次。” 夏至满意地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说:“还是很懂事的,不枉我扔给那堆智障审判的一双鞋子。” 千耸了耸肩,说:“虽然想到那些伤者挺难过的……但果然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你也挺懂事的嘛。”夏至也拍了拍千的肩膀,语气可以称得上是愉快。 “但并不代表别人的命不重要。”千说,“夏至,我们姑且算是一个阶层的人,就算没有害过人,见过的死人也不少。尽管…有些时候会有必要的牺牲,但你应该能明白,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死人吧?”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你只能当一个没有封地、空有头衔的子爵。你唯一的权力就是在月落帝国看歌剧的时候可以进包厢。而我不一样,总有一天,我要接管审判所,掌控整个神都……当然啦,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对你而言,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吗?” “当然,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 - 自从杂物间里的谈话结束,千的脸色就一直有些灰暗。 他跟着陈浩,在游行的人群中挤来挤去,过了三四条街才想起来问陈浩:“所以我们要去哪?” “还记得我们被砖姐追杀的那天钻的烟囱吗?那家有两个小孩,父母可能都已经去世了,我想去看看。” “那看起来还有点路。”千扯了扯围巾,“我感觉嗓子有点干,可能是刚刚吼太大声了的原因。” 陈浩余光瞟了眼千,想起之前在杂物间里,夏至说完那句“当然,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后,千的情绪不知道怎么激动了起来,揪着夏至的领口大喊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都是人!他们中有像你一样无知又浅薄、让人讨厌的人,也有很好的人!没有人是‘必要的牺牲’!” 夏至只是歪着头说,用一种惹人生厌的轻佻语气说:“我计算过的,你们俩根本来不及爬回月台。我不出手的话,你们才是‘必要的牺牲’……这么说,开心一点了吗?” 诚然,夏至的态度让人很想给她一拳,但那时陈浩听到这个说法时却莫名松了口气。 你们的死亡不能怪我,我也只是为了活命——这一隐秘的想法落在他心里,踹走了他的歉疚与不安。 陈浩随便进了街边一家餐馆,点了两碗汤。 或许是因为游行是个消耗体力的活儿,餐馆的生意很不错。他们听到邻桌的人交谈,才知道游行的主题已经从“抗议政府切断供暖”改成了“严查轨道建设偷工减料”。 这桩事故最终还是以“轨道建设偷工减料”结束了调查。 “看来只要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我们和轨道崩裂有关了吧?”陈浩低声道。 千喝了口汤,说:“这种时候就要感谢夏至的家族背景,连带着我们也不会有什么责任。” 陈浩有些惊讶地看向千,发现他灰暗的神色一扫而空,恢复了之前神采奕奕吃嘛嘛香的状态。 “浩子,你别看夏至连个炼金公式都记不住,她的计算是绝对准确的。虽然大家的命都很重要,但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你自我调节能力还挺强的。”陈浩低下头,搅着自己碗中的汤说,“你说我们到了银石城又该想个什么法子……” “老板娘姐姐!可以给我和妹妹一碗汤吗?” 稚嫩的童声出现在店门口,千的手抖了一下,痛苦地说:“我现在听到这种小孩子的声音就会想起钟鸣那个小鬼。” “你也太敏感了吧,这声音明显不是钟鸣啊。”陈浩说着歪头向店门口看去。 只见两个七八岁的小孩裹在同一件毛衣里,看上去颇为滑稽。小男孩的手从毛衣的领口里伸出,举着一枚脏兮兮的银币,期待地看着老板娘。 陈浩看见那件熟悉的毛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天他遇到的两个小孩。 他拉了拉有些犹豫的老板娘,轻声说:“给他俩再加个鸡腿吧,我付钱。” 小男孩把手缩回毛衣里,对他说了声谢谢;小女孩看到他眼睛一亮:“我记得你!圣诞老人哥哥!” “……”陈浩尴尬地垂下头,努力地躲避周围人的视线。 他想起列车上被错认成夏至那位大爷,到底是要多么强大的心理,才能坦然接受“通缉犯少女”这么羞耻的称号啊? 两个小孩坐到他们桌边空着的板凳上,对陈浩道:“我们很听话哦,没有去孤儿院!” “不…你们这个状态,还不如去孤儿院……你们有别的亲戚吗?” “有姨妈!但是她在客音王国,我们在攒钱买车票。” 陈浩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继续问道:“客音王国哪儿?” “黑鬼山东山脚哔嘟亚拉区土豆村。” “……哪儿?” “妈妈说在银石城附近。” - 东方远荣知道自己的队友们不太省心,但他未曾设想竟然能不省心到这个地步。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先要把这两个小孩送到住在土豆村的姨妈那,再回神都?” “嘿嘿,举手之劳嘛!” “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陈浩和千扯着相似的讪笑,迎接队友们审视的目光。 东方远荣本就因为过度使用灵力有些头疼,现在看着那两人傻兮兮的笑容,头似乎更疼了一些。他揉了揉太阳穴,说:“负责买票的是夏至,你们问她吧。” 夏至蹲下来问那两个孩子道:“你们去过姨妈家吗?” 他们摇了摇头。 “那知道姨妈叫什么名字吗?…不知道啊。那姨妈长什么样知道吗?” 他们依然是摇头。 夏至长长地“哦~”了一声,从斗篷里伸出半截手,向他们比了个小小的ok。 “那看来要在银石城滞留一段时间了。东方!你跟修女说一声,我们要去黑鬼山东山脚哔嘟亚拉区土豆村一趟,暂时回不了神都了。” 陈浩长舒了一口气,和千偷偷地碰了个拳。 第十四章 银石城 列车底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陈浩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一觉睡到了下午,窗外的光亮得晃眼。 坐在靠窗座位的女人抱着婴儿,轻声哼着摇篮曲;靠走道位置的老爷爷慢条斯理地擦着老花镜,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列车底部的异响。 纠结了一下,陈浩还是向旁边的老爷爷问道:“你好,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啊。” 陈浩将信将疑地扶着椅背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很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就在他以为是自己没睡好有些耳鸣的时候,列车底部忽然传出一声极为尖锐的声音。 “这样呢!这样都没听见吗!” 老爷爷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手抖了一下,困惑地说:“没有啊……” 他又看向旁边抱着婴儿的女人,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就连她怀中的孩子都没有半点反应。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笼罩在他心头,他将脸贴在窗户上,努力向外看去,却发现远处的轨道上亮着绚丽的紫色光辉,那片光辉急速窜进了列车的底部,强烈的光刺得他本能地撇开头。 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将陈浩拍到了列车顶上,耳边响起了一片尖叫哭嚎声,行李架上的行李、座椅上的乘客都像搅拌机的蔬菜一样在车厢里翻滚。 而他从窗户里被甩了出去,恍惚中他似乎看见破碎的轨道上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斗篷,带着乌鸦面罩。 那人看到了他,放下斗篷帽子,拿下了面罩,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他仿佛被人泼了身冷水,连指尖都变得冰冷发抖。 那张脸陈浩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自己。 - 陈浩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真的被人泼了身水。而他捡的那两个熊孩子捧着空空的水杯,瘪着嘴对他说:“对不起,圣诞老人哥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分别敲了下这两人的小脑袋,去扯前一排的千身上的毯子。 璟辰国到客音王国的路途不算远,夏至买的是坐票。坐票睡起来自然没有卧票舒服,大概是因为睡着时的姿势不太对劲,才让他做了那么个没头没尾的噩梦。 被他抢走毯子的千嗷嗷叫了起来:“你干嘛你!我刚有点睡意你就抢我被窝!” “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快起来带熊孩子!” “你不能让他们找夏至去吗?反正这俩一口一个医生姐姐,喊得可亲热了。” 在璟辰国捡的俩孤儿有着相当敷衍的名字:啤酒和果酒。多半是他们的酒鬼爹妈看着家里的酒罐子想出来的名儿。 夏至很大方地给啤酒和果酒各买了一张票,还贴心地把他们的位置一左一右安排在陈浩身边,毕竟“谁捡回来的就得归谁带”。 话是这么说,最后估计都得东方远荣带着。 买完了票,夏至很是嫌弃地拎着两个孩子去买了身新衣服,这一举动直接让她成为了兄妹俩心中新的圣诞老人。但由于已经有陈浩这个“圣诞老人哥哥”的存在,他们凭她那和医生一样的乌鸦面罩另起了个“医生姐姐”的称号。 “疯了吗,你还不如让砖姐带孩子……说起来你看到夏至了吗?” “我记得刚刚还看到她走过去了啊?”千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的一变,“她不会又去炸轨道了吧?” “……应该不会吧,这次她也在车上啊。”陈浩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你刚刚看到她往哪走了?” 陈浩顺着千指的方向走了两节车厢,在接近最后一截车厢时听到了不是很清晰的说话声。 “……她脑子抽了吗?为什么不……还插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任务…贼眉鼠眼…给菜鸡练手……” 他悄悄地挪到了厕所里面,将门拉开一条缝,看见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站在车厢连接处,和另一个人对话。 他并不熟悉夏至的背影,只不过没人穿得和她一样奇怪。 “……我记得没错的话,罗刹山峡应该就在银石城附近。”估计是没有带面罩的缘故,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陌生。 “黑鬼山也在罗刹山峡旁边,那里的村民多少会受到魔魇神的影响,应该很有研究价值。”另一个人说。 陈浩把脸往门缝上凑了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和夏至说话的人站在阴影处,又被夏至的身体挡住,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像是头顶的轮廓。 “魔魇神啊…我记得是北原唯一的真神吧?那个钟鸣说的‘邪神’应该也是在说他吧。啧,鬼知道那个地图是罗刹山峡的地图,我扔给小橘子了,希望他没扔掉吧。” 夏至那一句小橘子顿时让陈浩回想起了那天喝醉后蹲在桌上的事,尴尬得他差点冲出去捂住她的嘴巴让她别说了。 “说起这个,你给我的不是守墓人偶的设计图。” “啊??!” “应该是在王鼠眼掉包设计图前就被人掉包了吧。” “这就是你杀张贼眉的原因吗?” “嗯,但在他身上也没找到设计图。我得到的消息是流向了客音王国的黑市,不知道拦不拦得下来。” 夏至长叹了口气,说:“这下麻烦了,要是捅到审判所那,咱俩起码得监禁个十年八年。” “追不回来的话,只有顺着修女的计划拉下第八审判,让审判所没精力管我们了。” 她“嘁”了一声,骂了两句修女,又骂了两句审判们。陈浩本以为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了,却听见夏至说:“对了,在碧羽城站,把陈浩踹下去的人是你吗?” “反正你会把他捞起来的——虽说手段有些过于粗暴了。” - 虽然陈浩并不是很理解夏至这个人的行为逻辑,但有一点她说得没错:把他从月台上推下去的那个人才是列车惨案的罪魁祸首。 就算没有列车惨案,也有那人踹得他屁股生疼的事实。于情于理,他都该把那人揪出来揍一顿。 夏至穿鞋站着比千都要高一些,应该有一米八,那个人身高至少一米八往上走。听他们的对话,他应该也会去客音王国,而且很可能和夏至很熟,甚至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共犯。 所谓的共犯,也有个好听的说法,叫做搭档,因此陈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风翎。 但楚风翎曾经明确地表示过,如果下地狱就能见不到夏至,他愿意现在就跳楼。 至于他没有真的跳下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夏至即地狱。 现在好了,楚风翎脱离了这个地狱,他和千倒是掉进来了。 陈浩从嫌疑名单上划掉了楚风翎的名字,一时半会却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嫌疑人。 他只能带着满腔的怨念在列车上走动,装成检票员看每个人的目的地,试图找到符合标准的嫌疑人。 然而直到下车他也只成功检查了一节半车厢,还把自己累个半死。 客音王国到底比璟辰国要强,没有出现克扣民众暖气补贴这种事,大家都安安静静地窝在家冬眠。银石城的车站更没有像碧羽城那样贴着大横幅,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月台烧纸,祭奠在不久前的事故中丧生的人们。 陈浩只看了那些人两眼便心虚地将目光移开,余光却扫到了一个略眼熟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钟鸣。她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正向他们招着手。 “……”md,准没好事。 钟鸣飞奔过来,挽住了千的手臂,甜声道:“表哥!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 千:“……啊?” - 出了车站后,陈浩才发现银石城萧瑟得似乎有些过头了,和他们先前待的碧羽城的区别绝对不仅仅是“有没有供暖”、“市民出不出门”的问题。 街道边几乎所有的店铺都锁了起来,甚至有些铺面直接用砖封了起来。脸色青黑的流浪汉躲在街角,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 街上只有两个行人,其中一个一脸麻木,擦着墙缓慢地走着,从衣着来看,应该是警察署的职员;另一个应该只是普通市民,经过他们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下,小声道:“外乡人!” 陈浩脑子里弹出了两个字——死城。 没有生气,没有希望,居民的数量甚至没有房子多,还在逐步减少。每个人都麻木地活着,不知道周围的人为什么越来越少,也不想知道。只是机械性地运转着自己的生活,等着死。 就和他的老家枫城一样。 他生活在枫城时的记忆不是很清晰,只是隐约记得有着同样灰暗的天空、被砖块封死的房子,还有……死掉的鹦鹉。 他讨厌这个地方,讨厌一切和枫城沾边的东西。 “到了。” 钟鸣以千的表妹的身份邀请他们住在她家里,陈浩和千知道这是为了方便调查她家人的死因,自然不会拒绝。银石城冷清成这个鬼样,当然也没什么旅店能住,只能一窝蜂地涌进钟鸣家里。 他们站在一个关张已久的饺子店门口,饺子店右边有一扇完全锈蚀的铁门,钟鸣扶着铁门上的栏杆往后一拉,竟然直接将整个铁门拉了下来。 铁门后是狭窄幽暗的楼梯,楼道内弥漫着一股怪味,像是草木腐烂的味道,又夹杂着几丝甜味。 钟鸣带着他们上了二楼,走到一扇相对比较干净的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你的信件不用处理一下吗?”东方远荣指着已经漫出来的邮箱问道。 钟鸣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她扫了眼邮箱,说:“啊,这个啊,我处理不好的,要等妈妈醒过来才能处理。” 不同于灰尘遍布的楼道,她的家里很干净,家具不算多,但是到处都堆着卷起来的毛毯。最大件的物什是壁炉边的一台织机,上面还有织了一半的毛毯。 东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低声道:“伯母是在午睡吗?我们是不是改小点声。” “没关系的,她已经睡了很多年了,我们不会吵醒她的。”她指了指餐桌边的一扇门,“就在那里,妈妈和妹妹,都睡在那里。” 东方远荣脸色变了变,夏至抬脚直接踹开了门,大量的灰尘扑了出来,呛得啤酒和果酒咳了半天。 陈浩用手遮住口鼻,对砖姐说:“你趁现在把两个孩子带出去,一个小时以后再回来。” 砖姐点了点头,将啤酒和果酒一左一右夹在胳膊底下出了门。这时陈浩突然想起来,砖姐应该算是这俩孩子的杀父仇人,这么安排似乎不太妥当。 然而,灰尘散去后,房内的景象让他觉得就是直接把孩子踹出门也是妥当的。 两具暗褐色的干尸抱在一起,蜷缩在窗边。她们的面容已经完全扭曲,但他莫名觉得这两人死前应该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你管这叫睡着了?”东方远荣指着干尸,难以置信地看向钟鸣。 “不能这么叫吗?可是,大家都是这样睡过去的啊?”钟鸣说,“妈妈说了,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归宿,是……吾神的恩赐。” 第十五章 罗刹山峡 陈浩记得教授人族发展史的老师曾讲过,越是艰苦的地区越是需要信仰,哪怕那种信仰是绝对错误的。 像北原这种环境恶劣、资源贫乏的地域,更是完美印证了老师的话。光是客音王国,大大小小的信仰就有二十多种,最离谱的是还有信柴火的,每天饭前都要对着木头拜一拜。 其中最为靠谱的信仰,应属魔魇神和圣源教。 这两种信仰完全不同,可以说是相悖的。 魔魇神的信徒认为,他们的神会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带给他们梦一般的美好生活。 圣源教的信徒认为,万物相生相克,北原地底一定藏着能抵御严寒的能量,他们该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把那些能量挖掘出来。 数年前,这两边的信徒终于打起来了,就在银石城附近。结果两败俱伤,圣源教的信徒全部逃进了雪山,魔魇神的神殿被破坏,通往神殿的道路也莫名消失了。客音王国的王室直接转头改信了精灵族的神。 以上,都是夏至让朋友帮忙查神都的档案的知道的。 夏至本人对这个故事并不是很满意,拿着通讯器问道:“只有这些了吗?具体的时间、参与的人,都没有吗?” “这是全部了。”通讯器里的声音说,“但是有一个疑点,档案记载的时间是新历4224年10月,但是客音王国王室改信光神的报告的时间是同年的7月18日。” “也就是说,要么档案上的记载有问题,要么这些事都发生在7月以前?麻烦你再去查一下负责审核档案的人……对,我会开启天河区的最高权限,辛苦了,子菱。”夏至关掉了通讯器,对从客房里出来的陈浩打了个招呼。 “早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陈浩有气无力地说:“一直在做噩梦,根本没怎么睡。你昨天说要查的东西查得怎么样?” “和你的睡眠一样不太好。有一点东西我需要实地考察一下,你们今天先带那俩拖油瓶找那什么哔嘟亚拉区土豆村吧。” - 从银石城的钟楼顶层向外望去,离得最近、颜色漆黑、形如恶鬼尖牙的那座山就是黑鬼山。 至于黑鬼山东山脚是哪个山脚,哔嘟亚拉区又是哪里,他们一概不知。 陈浩本打算来了银石城买份详细地图,或者干脆找当地人问路。但他们在银石城街上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连只蚂蚁都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往黑鬼山的方向走。 好在银石城并不完全是一座死城,城门外还是站着一个守门的卫兵。千看到卫兵,舒了口气,感叹道:“这是我们在这个鬼地方看到的第四个活人,真不错。” “您好,请问黑鬼山东山脚哔嘟亚拉区土豆村怎么走?”东方远荣上前问道。 听到声响,卫兵僵硬地转过脖子,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才开口道:“你们去那里干嘛?” 陈浩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说:“我们探亲。” 卫兵视线下移,注视着啤酒和果酒。他像玻璃珠子一样无神的眼睛吓得果酒直往啤酒身后缩,而啤酒也被吓得紧紧地拽着陈浩的裤子。 陈浩一边提着自己的裤子以免被啤酒拽下来,一边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慰——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敢和这个守卫对视。 “黑鬼山。”卫兵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大山,又指了指山的右边,“东山脚。东山脚有路牌,你们看路牌,找哔嘟亚拉区。” “但是,土豆村,没有。” 千挠了挠头,不解道:“啥意思?” “土豆村,没有。” “你们两个是不是记错了?”千问两个孩子道,“会不会你们姨妈是马铃薯村,或者番薯村的?” 果酒摇摇头,说:“就是土豆村!” “没有土豆村,没有玉米村,没有小麦村,没有西蓝花村。”卫兵面无表情地说。 千指了指自己的头,低声对陈浩说:“我感觉这个守卫这里有点问题。” “先找到哔嘟亚拉区吧,我估计是他们记错了,他们姨妈多半是什么豌豆村或者什么别的蔬菜村里的。” 东方远荣无奈地说:“也许村名和土豆根本没有关系,啤酒不是说他们妈妈总是醉醺醺的吗?大不了一户户敲门问吧,总是能找到的。” 卫兵看着这群人远去的背影,嘴里还在不断地重复着:“没有土豆村,没有玉米村,没有小麦村,没有西蓝花村,没有,没有……” “……没有哔嘟亚拉区,没有吾神的恩赐……” - 银石城的守门卫兵说的没错,黑鬼山的东山脚下立着一个清晰且醒目的路牌,写着“哔嘟亚拉区”的那一块路牌看上去比其他路牌要厚一些,颜色也更深,应该是在原来的路牌上新贴了一块木板。 “你搬砖的那段时间有搬过木板吗?”陈浩回头问道。 砖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这块新路牌和旁边的路牌差多少年吗?” “做路牌的木料都是施加过延时灵术的,没个八十年颜色不会差这么多,但是这块新路牌应该也是十年前盖上去的了。” 东方远荣点点头,说:“至少可以确定这个方向是通往啤酒和果酒姨妈家……喂!千!你在干什么!” 千的双手变化成龙爪,将刻着“哔嘟亚拉区”的木板抠了下来。 “……你这样会让后面的旅客迷路的。” “我只是好奇那个哔嘟亚拉区原来叫什么嘛。”千嘟囔道,“瞧瞧,原来的名字多霸气。” ——罗刹山峡。 陈浩“哟”了一声,从空间石里拿出从贼眉鼠眼的货箱里翻出来的地图,说:“早说是罗刹山峡嘛,我这正好有份地图。” 千扔下路牌,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关键时候你还是很靠谱的嘛,让我们看看他们姨妈的村子到底叫什么。” 地图上罗刹山峡的地形很是复杂,各种小路岔道,堪比一座迷宫。地图的左上方打着一个大大的叉,旁边标注了两个小字:神殿。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似乎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一座废弃的神殿里……干什么来着? “他们的姨妈,应该在这一块……吧?” 陈浩回过神,顺着千手指的地方看去,发现地图角落里画着四个没有标注的村落。 “不会是土豆村、玉米村、小麦村和西蓝花村吧?” “不知道,到时候挨个敲门吧。” - 陈浩看着眼前的断桥,大概地理解了守卫那句“土豆村,没有”的意思。 进罗刹山峡的道路千千万,能到村子那块的却只有这一座桥,这桥还断了。 “你们还有别的亲戚吗?”他转头问啤酒和果酒,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否定回答。 正在他思考是绑个绳子把他们甩过悬崖,还是直接转头扔福利院时,一片阴影忽然罩在了陈浩头上。他仰起头,看见了一座巨大无比的方舟,像是某种神秘的巨兽匍匐在他身后。 “上来吧,这是我的魄灵,不灭舟。”东方远荣解释道。 果酒欢呼了起来,兴奋地问道:“它能飞吗?” “不能,但是我加点速应该能直接冲到悬崖对面。” 陈浩低头看了看万丈深渊,试探性地问道:“应该不会掉下去吧。” “这个…我尽量吧。”东方犹豫了一下答道,“我怕冲得太狠会毁掉村庄。” 千撇撇嘴,说:“这种时候我就会很想念夏至,至少她可以保证不让我们掉下去。” “冷静点,她要是脑子一抽把我们从悬崖上踹下去了呢?”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她其实只喜欢欺负长得帅的。” “……尼玛。” - 不灭舟有惊无险地冲到了对面的悬崖,在拿着放大镜研究了一下地图后,他们决定分开去找土豆村。 啤酒跟着陈浩,果酒跟着千,分别去靠中间的两个村子。东方远荣和砖姐则是去挨着两边悬崖的两个村子去。 一路上啤酒都在唱自己新学的歌,跑调得相当厉害,和原曲基本是两首歌。但为了不打消他的积极性,陈浩只能硬着头皮听完,然后违心地给出“好听”的评价。 路随着啤酒难听的歌越来越窄,高耸的山壁像两把大菜刀垂直立在道路两旁。 “啦啦啦啦啦啦啦~蓝蓝的天空……” “这里应该是降调。”陈浩打断了啤酒说。 哪想这小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哥哥,你是说我唱错了吗?” “你,呃,算了,是我找不准调。” 啤酒开心地继续唱了起来,陈浩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天空被山壁压得只剩一线蓝色,像是身在无法逃离的地下,让人感到极度的压抑。他眯起眼,觉得眼前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对了……在昨晚的梦里,他也是走在这样的路上,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地呼唤他,让他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他就会抵达一座废弃的神殿,神殿的地底沉睡着被抛弃的神,祂的名字是—— 陈浩猛的回过神,低头一看,发现啤酒那个小鬼头已经跑出了很远。 “啤酒!回来!我们走错路了!”他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 可是一向还算听话的啤酒却越跑越快,好像路的前方有什么引起了他兴趣的东西。 “啤酒!停下!” 他很快发现,啤酒跑步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在跑。 梦里的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在他耳边: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就会抵达一座废弃的神殿,神殿的地底沉睡着被抛弃的神,祂的名字是—— 魔魇神。 第十六章 神殿 破碎的神像倔强地矗立在神殿中央,坍塌的石柱砸碎了神像脚下的木盒,写着信徒们祈愿的纸片遍地散落,黑色的笔迹被从穹顶的窟窿中投射下来的阳光晒得发白。 一切都与陈浩梦中的场景相吻合。 不,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他梦里那尊神像破碎得更加厉害,头上布满裂痕,完全碎裂的左眼里面还藏着一枚宝石。 他听从神的旨意,攀上了神像,触碰了宝石,知晓了祂的名讳—— 魔魇神。 听着就不是啥好玩意儿。 陈浩打量了一下神像,翻了个白眼。他跨过地上的碎石,往神殿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呼喊:“啤酒!啤酒!” 神殿深处隐隐传来几声回应,陈浩想当然地认为是啤酒的回应,向神殿深处跑去。 在他身后,神像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镶嵌在眼中的宝石转动了一下,神殿内部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白色的雾从满地的纸片中涌出,循着陈浩的足迹追去。 陈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去,却除了幽长的走廊什么都没看见。 他拿出表看了眼,指针指着17:25,不由得皱了皱眉,嘀咕道:“这么晚了吗?” 12月的北原一般四点钟左右就会天黑,但从走廊天窗透下来的光和中午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应该只是积雪反射的光……”他安慰着自己,转身要继续向前走,却“砰”地撞上了个东西。 “卧槽果酒你一个小姑娘头怎么这么硬……浩子?” 撞得眼冒金星的陈浩甩了甩头,看见千,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果酒瞎跑进来了,我来找她。” “……你确定是瞎跑,不是被什么东西拖进来了?” “……你这么一说,她跑的那个姿势,似乎…确实有点奇怪……”千哆嗦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不会是,有鬼吧?” “应该和鬼没什么关系……但是绝对有问题。赶快把两个熊孩子找到,出去和东方他们汇合吧。” 千点点头,额头正中间出现了一小块灰色的菱形宝石。 那是千的魄灵,镜式。 镜式可以复制b级及以下的器物类魄灵,但只能复制驭灵者本人曾经见过的魄灵。 他复制出两把短刀,递了一把给陈浩,说:“c级魄灵,漆叶刀,刀上有毒,会对攻击对象产生麻痹效果。我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们,希望我们打得过吧。” - “啤酒!果酒!” “果酒!啤酒!” 千喝了口水,吐槽道:“他们爹妈起名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感觉我们像两个卖酒的。” “我觉得他们两个人可能自己走出去了。”陈浩说,“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是件好事,就是这样会显得我们很呆。” 魔魇神的神殿造得很奇特,是环形的。整个神殿除了一进门的那具神像基本什么都没有,只有环形走廊墙壁上刻了些壁画和文字,但全部都已经被毁坏了。 他们基本上已经在神殿里面逛完了一圈,连啤酒和果酒的一根毛都没看见,简单商议后,决定先离开神殿,和东方他们汇合。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好在雾不算大,并不影响他们下山。 失踪的啤酒和果酒并没有占据他们的思维太久,没走两步千就开始和他讨论起了晚餐吃什么。一抹异样感在陈浩心里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将这抹异样感甩到了一边,开始和千争论是吃番茄锅还是辣锅。 “我又不能吃辣你点个p的辣锅啊!” “但我能吃辣!入秋了就是要吃辣锅!” “你小心长满脸痘!秋天正是吃番茄的时候!” 陈浩还要再和千争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还在往前走的千,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12月7号啊。”千答完,脸色倏忽一变,“现在……应该是冬天吧?” 先前那抹被他扔到一边的异样感卷土重来,无限放大成为了恐慌感。陈浩从空间石里拿出了表,发现表盘上的指针依然停在17:25。 “千,你带了表吗?看看时间。” “17:25。” 陈浩环顾四周,声音有些发颤:“我来的时候,也不是这条路……那条路两边有几乎垂直的山壁。” “像是用刀劈开的一条路,路很窄,道路的尽头就是这座神殿,根本没有什么下山的路。对吧?” 周围的白雾像云一样翻卷着,慢慢地变浓,从地面上升起,淹没了他们。 “还有一个问题,千,你之前给我的刀呢?” “不记得了。我甚至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收起了我的魄灵。” 千脱掉毛线外套,挽起了衬衫的袖子。他自手肘往下的皮肤变成了灰白色,在自然光下泛起类似陶瓷釉面的光泽。手掌扭曲变形成龙爪,灰黑色的鳞片从皮肤下刺出,铠甲似的包住了他的手臂外侧,沿着脊背向上裹住脆弱的脖颈。 “雾里的灵力在逐渐减少,小心点。” 陈浩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绿豆大小的空间石。 这枚空间石是早上夏至从腰带上抠下来的,她说黑鬼山离一个有去无回的死亡峡谷很近,如果他们误入了那个峡谷,这个空间石里的东西可能有点小用。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从里面捞出来十天份的干粮,她甚至还贴心地配上了各种口味的饮料和餐巾纸。 “……夏至,听我说,谢谢你。” 无奈,他只能拿出之前打妖鸟时的水果刀,跟在千身后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走了接近500米后,神殿竟然又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要进去吗?” “你觉得我们有的选吗?” 迈过神殿大门的那一刻,陈浩感觉周围的景物扭曲了一下,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转瞬即逝。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有什么东西从他侧面冲了过来。他撞了一下旁边的千,用刀护住了自己的颈部,弯腰躲过。 一把马刀从雾中挥出,擦着他的衣袖掠过,随着纤维割裂的声音,他的左臂上裂开一条细长的伤口。 马刀挥散了陈浩眼前的一小片雾气,拿着马刀的是个披着熊皮的猎人。他身材高大,皮肤像风干了一样皱成一团,翻着白眼,口吐黑烟。 是被操纵的尸体吗?不,不对,虽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但陈浩能感觉到他还活着,只是身体被……风干了。 猎人高举马刀,对着他的头砍了下来。陈浩用水果刀挡了一下,差点没把他虎口震裂。 他本打算让千来对付这个猎人,转头一看,发现千面前是一个将近两米、长着触角的堆积物,看上去是和猎人一样被风干操控的人被绑在一起组合成的怪物。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堆起那个怪物的身体单拎出来格外瘦小,像是……小孩子的身体。 陈浩感觉有些反胃,回头再看猎人都顺眼了不少,顿时打消了和千交换对手的想法。 猎人手中的马刀画了个半圈横劈过来,陈浩向后跳了一步离开了马刀的攻击范围。猎人向前一步,马刀斜着砍下来插进地面,他左脚踩着刀背上将刀往地砖里嵌得更实一些,弓身扯住猎人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刀插进了猎人的斜方肌里。 陈浩松开抓着猎人手腕的手,按着对方的肩膀,屈起膝盖狠狠地撞上了他的下巴。 他被陈浩撞飞了出去,插在肩上的水果刀轻而易举地剖开了他的胸膛。 刀片划开猎人的身体时的手感很奇怪,像是划开了一捆干掉的稻草,没有半点实感。 另一边的千也发现了不对,骂道:“啥玩意啊tnnd,这鬼东西和傀儡差不多!不把操纵者干掉我们永远也打不完!” 说话间,猎人歪歪扭扭得站了起来,那股黑烟从他的伤口处飘出,缝合好了他干草一样的身躯。 或许该说它更合适。 陈浩右手拿着刀挡在身前,左手偷偷伸进了口袋里,希望从夏至给的那颗空间石里翻出点真正有用的东西。这水果刀用起来虽然还算趁手,但比起猎人的大马刀劣势过于明显。 空间石里一个软软的纸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脑子一抽,把纸片取了出来。 那其实不能算作纸片,而是一本巴掌大的迷你书,封面上狂野潦草的字迹写着:关于魔魇神的小说明书! 感叹号下面还有一行略小的字:温馨提示,尽量不要在打架的时候抱佛脚看,容易死。 那你tm倒是早上的时候跟我说这里面有份说明书,让我提前看看啊!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夏至,毕竟她给这个空间石也只是以防万一,谁能想到哔嘟亚拉区就是罗刹山峡呢? 陈浩无奈地收起说明书,捡起脚边的一个大石块,砸在了冲过来的猎人头上。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也越来越低。猎人就像个拿刀的稻草人,打起来没什么难度,难就难在它永远也打不死,配合这个浓雾,就是奔着让他死来的。 打傀儡师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跑,另一个就是暴揍傀儡师本人。 跑是跑不掉的,但是暴揍傀儡师本人这条路……似乎也有些行不通。 “千!你帮我挡一下这个猎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浩将还没来得及爬起的猎人的脚腕钉在地上,扔下一句“交给你了”,跳上神像,往他的头部爬去。 他抓着神像发际线处的裂痕,像兔子一样踹着祂的左眼。神像内部发出几“嘎啦啦”的异响,几道裂纹新出现在了祂头上,两道裂纹交织在神像左眼,一块碎石掉落,露出了藏在石头下的橙色宝石。 梦境在陈浩触摸到宝石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而现实中他触摸到宝石的那一刻,同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十七章 时空穿越 新历4230年12月7日,六名人员进入黑鬼山东山脚哔嘟亚拉区(原罗刹山峡),至今未归。其中有四名驭灵者、两名平民,四名驭灵者中三名为我校登记学生(u-d、u-l、u-l)。 新历4230年12月8日,本人进入罗刹山峡,没有找到六人踪迹。追踪灵术显示千(u-l)和陈浩(u-l)于7日17:25消失,东方远荣(u-d)于7日18:10消失,其余人不明。 60%可能性为空间错位事件,20%可能性为魔魇神复苏,20%可能性为两者同时发生。 请求支援。 报告人:夏至 - 陈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推车上,双手交叠在胸前,脸上蒙着白布,身上似乎压着一个花圈,还能闻见阵阵菊香。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千的声音从白布外传来:“守门大哥好!我是小麦村的,我儿子死了,我想把他葬在银石城,麻烦您行个方便。” “哎哟,节哀啊,好好的怎么会……” 陈浩捏紧了拳头,听着千和守卫胡说八道一通后进了城,他终于忍不住掀开白布,一拳打在千脸上。 “听说你儿子死了?” 千讪笑着,说:“银石城城门查得严,我看你这不一直没醒嘛,就想着……” “不是,等一下,什么情况?银石城的守门卫兵不是只有一个只能说短语的半植物人吗?” “说起来有些奇怪,但这个事情其实还要怪你。” 根据千的描述,陈浩爬到神像头部后掉了下来,正正好好砸晕了他。等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和陈浩在一个小木屋里。小木屋的主人是一位农妇,她说这里是玉米村,她去山上采野菜的时候捡到了他俩,就带了回来。 千醒来后在玉米村逛了一圈,又去隔壁的土豆村小麦村和西蓝花村走了走,没有找到东方远荣或者砖姐,也没有找到两个小拖油瓶,以及拖油瓶的小姨。于是决定回银石城找钟鸣。 结果到了银石城,发现这个死城变得及其热闹,等着进城的人一抓一大把,卫兵还十分敬业,来银石城干什么,准备待多久,一个个都问得明明白白。 无奈之下,千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大摇大摆地推着自己的“儿子”进了城。 这么一说,陈浩才注意到,周围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与他们之前见到的银石城的氛围完全不同,这座城市称得上是生机勃勃,他甚至有一瞬错觉回到了神都。 “我觉得我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脑子撞坏了。”陈浩嘀咕道。 “我掐过自己,不是做梦,应该是脑子撞坏了——说起来,你那个时候爬到神像上干嘛?” 那个时候,他碰到了嵌在神像眼中的那块宝石后才失去了知觉……但是醒来不是在小推车上,蒙着白布装尸体。 他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见到了魔魇神。 他与魔魇神做了一个交易,但要命的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个什么交易。 千见陈浩两眼空空一脸懵逼的模样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们先去找钟鸣吧。” 尽管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个银石城很可能和他们之前所见的银石城根本不是同一座城,但第三次站在公园门前时,陈浩真的很想骂人。 身旁的千脸色也没好哪去:“你确定我们没走错吗?” “从钟楼有小天使雕塑的那个方向向前走一个街区,右拐,过两个路口左拐,走六十米,应该就是钟鸣的家,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不会错的。” 千烦躁地挠了挠头,随手抓了一个路人,问道:“打扰一下,这个公园什么时候建成的?” “呃……差不多三十年前吧?” “那个,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陈浩问道。 “快下午三点了。” “不,我是说,几月几号?” “7月8号。”路人答,“是最好的夏天。” 陈浩和千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一丝惊慌。他吞了吞口水,尽力以平稳的语气继续问道:“那,今年是几几年?” 路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新历3930年。” - 新历3930年,7月8号,18:10,客音王国罗刹山峡西蓝花村。 东方远荣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屋子里。他慌忙坐起身,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童声: “东方哥哥!你醒了吗!” 啤酒坐在床边搭积木,看见他醒了,很是惊喜。 “这是哪里?” “他们说是西蓝花村。” 西蓝花村?东方远荣敲了敲自己的头,一些画面在他脑子闪回,神殿、破碎的神像,还有从神像眼中掉出来砸到他头上的那颗宝石…… “我睡了多久?你的妹妹呢?你找到你的小姨了吗?” 啤酒的神色黯淡了下来,闷闷道:“找不到的,我奶奶都还没出生呢。” “……什么意思?” “村里人说,现在是新历3930年。”啤酒坐在床尾,一脸严肃地说,“我们穿越了。” 东方远荣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出了小木屋,差点撞到一个抱着篮子的姑娘。 姑娘看到他有些惊讶,说:“你醒了啊,快过来帮忙干活。” “……今天是几月几号?” “7月8号,还有一个星期就是丰收祭典了,可得抓紧了。” “丰收祭典……?” “今年大丰收,当然要好好感谢魔魇神大人一番,求个好梦。”她拿起旁边的扫帚塞给东方远荣,“你把屋子里打扫一下,记得告诉你弟弟别再把果酱撒出来了。” 新历3930年7月8号,客音王国,丰收祭典…… 他抱着扫帚站在原地呆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些修女曾经讲过的一些东西。 - 那时他还不到十岁,他的家乡被异兽摧毁,他成为了孤儿,跟着修女来到了神都。 说实话,修女着实算不得一个很合格的监护人,把他带回神都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包烟,然后问他道: “你是孤儿了,要哭就趁现在,以后可就没时间哭了。” 东方远荣吸着二手烟,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为什么只能现在哭?为什么会没有时间哭?如果以后想哭怎么办?要穿越回现在哭吗? “因为你以后要哭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用这么看我,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听得见。”修女冲他吐了口烟,“喂,小鬼,你相信时空穿越吗?” “真的可以做到时空穿越吗?” “做不到。但是可以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时空穿越’了。”她将抽了一半的烟碾在桌子上,画了三条直线,“时间是绝对客观的,但我们所感受到的时间却是主观的。对外界的感知、对自身的思考,以及记忆,三者组成了我们所认知的‘时间’。” “对这三者进行干扰,就会使人模糊‘时间’这一概念。但要造成穿越的效果,还需要构建一个真实度高、封闭性强的幻境。同时还要创造一个让人坠入这个幻境的契机……一般人都会选择睡眠或者昏迷的时候,因为那是精神力最为薄弱的时候。” 东方远荣有些慌张地问她:“也就是说我只是睡一觉,就有可能坠入幻境吗?!那,那要怎么知道是现实还是幻境,如果在幻境里,又要怎么出去?” “这种幻境中的日期一般和你现实所在的日期有一定出入,感觉时间不对劲的话你就当心点咯。至于怎么出去……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你有些难受,但是,凭你,是出不去的。” “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精神力很薄弱啊,尤其是在幻术方面,完全没有一点天分。”修女嘲道,同时,一个半透明的正方体浮现在他们之间,“幻境分为全封闭性和半封闭性两种,这一种就属于全封闭性,你无论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现实。” 她伸出食指,轻轻一拨,正方体放大到了半人高。这时东方远荣才清晰地看见,正方体的六个面都是由细密的线交织而成,这些线像水一样在正方体表面缓慢流动着。 随着线的流动,一个复杂的结出现在正方体的底面。修女起身走到正方体边,掐住那个结一扯,整个正方体就像肥皂泡一样碎裂。 “幻境总归是由灵力构成的,每个幻境都有一个‘结’,‘结’就是幻境的心脏。只要感知到灵力流向就能找到‘结’,解开‘结’,幻境自然会崩溃。” “但是…您的意思是,我根本解不开结,是吗?” 修女从鼻间发出“嗤”的一声,说:“你想多了,你甚至不能准确感知到幻境中的灵力流。解不开结?你根本找不到结。” - 不存在时空穿越,一切都只是幻境。 东方远荣放下扫帚,摸了摸旁边的葡萄藤架,试图感知到多年前修女对他说的灵力流。 然而就和过去几次一样,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哪怕明知是幻境,葡萄藤架的触感、村民们的笑语声还有带着果香味的风,都让他觉得这里无比真实。 修女是对的,他在幻术方面没有一点天分。 那么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找一个对幻术有天分的人来解这个幻境的‘结’。 “陈浩或者夏至吗?但是……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幻境里面吧?!” 第十八章 结 陈浩不相信时空穿越,正巧,千也不是很相信。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商量到了傍晚,得出了一个结论: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是个幻境!” 千适时地掏出小喇叭,给他配了段乐,吓得躺在长椅下的狗撒腿就跑。 既然是幻境,那么必然有破除它的办法。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陈浩诚恳地对千说:“不知道,我不会。” “我也不会。”千说,“而且我看到过修女那儿的资料,东方远荣也不会。” “……那夏至呢?” “没看到她资料,但可能只会一点出老千用的幻术。” “所以你的中心论点是……?” 千挠了挠头,试图用一种温和、委婉的措辞告诉陈浩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咱们完犊子了,下半辈子都得在这过了。” - “幻境中的所作所为无法影响到现实”——秉着这条定理,陈浩和千放心地吃了顿霸王餐,然后翻墙到一座没亮灯豪宅里,爬上阳台进去后找了间空屋住了下来。 直到躺在床上,陈浩才想起来夏至给的那本《关于魔魇神的小说明书》。 说明书的前几页都是在写魔魇神的生平、子嗣情况什么的,他对此兴趣不大,粗粗扫了一眼便翻了过去。翻到快中间时他才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在神殿攻击他的那个猎手,是被称作“稻草人”的傀儡。 这种傀儡是由活人制造,以尸体为傀儡,以灵魂为提线;既是一种傀儡,又是一种酷刑,在新历2840年举行的莱瓦特会议上被列为禁忌。 尽管被列为了禁忌,稻草人的制作方法依然在民间隐秘流传着。当时领导人族的冥灵宗虽然没有特意去销毁稻草人的相关资料,但留下了摧毁稻草人的方法:快速的腐蚀,或精准破坏傀儡与提线链接的“点”。 选择前者,就必须在十秒以内彻底将稻草人的肉身腐蚀成一捧灰尘,可以的话连渣都别剩下。 选择后者,就必须识别出全部的提线,以及它们连结傀儡的那一点,并以强力且精准的攻击迅速切断连接处。 陈浩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两个解决办法都和他的能力不是很对口,或许下次可以把这东西扔给砖姐解决。 他翻了翻前后几面,发现这位魔魇神的攻击招数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种,除了精湛的幻术和一部分傀儡术,基本只会五个基本灵术,差点给了他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陈浩翻回前面写有魔魇神生平的部分,打算看看他是怎么死的,却无意看到了“审判所”三个字。 翻页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他停在那一页,从那一段的开头读了起来。 在长达百年的无义之战期间,魔魇神选择投靠胜利女神,并在人族与魔族的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白焰战役结束后,人族战事告一段落,胜利女神建立审判所,魔魇神受邀成为了第八审判,并继续掌管北原。 胜利女神战死后不久,魔魇神自尽身亡,第八审判之位由其唯一还在世的曾曾孙继任。 陈浩虽不喜欢审判所,但也知道审判所那几位初代审判都曾为人族浴血奋战,没有他们,他现在估计不知道在哪当奴隶呢。 这么一想,回忆中魔魇神的神像也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只是不知道魔魇神这浓眉大眼的,怎么生出第八审判这么个孬种出来。 他赞叹了几句魔魇神对大姐头的忠心耿耿,又赞叹了几句这个精妙的幻境,进入了梦乡。 在幻境中睡着是否能算作真正的睡眠一直是个没有定论的事情,陈浩只知道在幻境中被人半夜三更闹醒和现实一样令人不爽。 千头上蒙着被子,叽哩哇啦地在他床头跳大神。困倦的陈浩甚至不想管这位大爷蒙着头怎么看得见路了,他只想一榔头把千敲晕。 “你有什么事吗?” “你也没睡啊?走,咱们看星星去?” 你也没睡——什么叫我也没睡?! 一股无名火直冲陈浩的天灵盖,气得他破口大骂。 “你**有病吧?!我**你***的**我*******……” 这一气,他的觉都醒了几分。他从床上跳下来,准备暴揍千一顿。双脚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脚下的地板像是覆着薄冰的溪流,平滑的表面下暗流汹涌。但地板下流动的不是水,而是类似于灵力的东西。 “你觉不觉得地板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并不仅仅是地板下,外面还有很多。” 陈浩愣了一下,冲到了阳台上。 头顶的夜空看起来像是一张深蓝色的纸片,纸片上画着排列整齐的直线,那些直线像是有生命一样流动着。 他低下头,发现周围的建筑仿佛是小孩折纸折出来的房子,街边的路灯、他扶着的栏杆,都像极了儿童画里的景物,潦草中透着荒诞。 “这……是什么?” “是这个幻境第三层建构的模样。”蒙着被子的“千”说,“你看到了那些灵力线吗?循着线就能找到‘结’,解开结你们就能走出这个幻境。” 陈浩盯着“千”看了一会,伸手扯下了那床被子。 被子下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声音从中传出: “以你现在的能力是解不开‘结’的,你只需要找到结,剩下的自然会有人帮你处理。” - 女人将宝石放在神像脚边,戴上手套,对着神像微微躬身。 夏至打了个哈欠,朝她问道:“解决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就靠他自己了。”女人迟疑了一些,还是说:“他左手的小臂上,有一块淤青。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问题问得夏至蒙了一瞬,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拧的后,随口道:“应该是从月台上摔下去时磕的吧。” “都两天了,还有那么大块淤青……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蔬菜啊?” “谁会喜欢吃蔬菜啊……” 女人看出来她的不耐烦,点点头,换了个话题:“你不戴面具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该防的人都在幻境里头呆着呢。”她撩了撩头发,以一种十分欠揍的语气说:“可得趁现在显摆显摆爷这举世无双的美貌。” “我本来以为你会更像你妈妈。” 夏至扒拉头发的手一滞,浅紫色的卷发卡在指缝间,像是一张魔幻的网扑面而来。 “我是昨天才给修女发的报告,你隐居的特米亚沙漠离这里至少十天路程才对,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女人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正好来这附近进点货。还有,我好歹也和你的母亲同辈,就算不肯叫我声前辈,也麻烦喊声阿姨。” 夏至耸耸肩,说:“看来阿姨对我的素质水平有所误解。” “你母亲看到你这个鬼样子估计能气得活过来。” “前提是找到她的尸骨——再怎么诈尸也不可能从衣冠冢里爬出来吧?” 女人站在原地,凝视着她,试图从她的眼中寻找出哀伤或者痛苦。 但没有,她眼中没有任何与哀伤、痛苦相关的情绪,只有不知名的野心如火一般燃烧。 “大概三五天后他就能找到‘结’,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女人说完,转身离开。 - 天刚亮没多久,陈浩再次被人摇醒。这次他瞪大了眼睛,确定摇醒他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千后,一拳招呼了上去。 “我靠你狂犬症发作了?!” “对不起,单纯看你不是很爽。”说完,他又缩回了温暖的被子里。 千一把把他揪下床,咬牙切齿地说:“你眼睛再睁大点!出事了啊!” 陈浩勉强伸出半个头,发现千身后竟然站着几个穿着警服的彪形大汉。 “你们两个,涉嫌私闯民宅、抢劫和谋杀,和我们走一趟。” “……啥?” 彪形大汉也不多说,“啪”地给他俩拷上手铐,塞进一个半人高的笼子里,拖了出去。 比陈浩早起半个小时的千无奈地解释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本以为这栋豪宅是没人住的空宅子,但实际上这家主人正好在昨晚被人杀害,死亡时间还正好和他们翻进宅子的时间差不多,他们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嫌疑人。 陈浩想了一路,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警方他们与这起案件无关,只能像个哑巴一样坐在旁边,看着千拍着桌子冲警官大吼:“动机呢?我们有什么动机!我和那人无冤无仇的没事杀他干嘛!” “因为你们是穷凶恶极的罪犯!”警官也拍着桌子吼了回来。 “你凭什么认定我们穷凶恶极?!” “凭你们杀害了一个与你们无冤无仇的人!” “我们没有!我们为什么要杀他!动机呢!” “因为你们是穷凶恶极的罪犯!” 车轱辘话来回了十几遍,陈浩终于听不下去了,扯了扯千的衣袖,叹了口气,沉重道:“既然如此,只能说出全部真相了。” 吵得面红耳赤的警官舒了口气,拿起旁边的废弃文件揉成纸团,塞进千的嘴里。他拉拉椅子,让自己正对陈浩。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请您不要太过惊讶,也不要打断。”陈浩正色道,“其实,你和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 警官将结案报告装进文件袋里,递给了上司,说:“结案了,把这两个新历4230年来的人送进修道院吧。” “警官先生,我真的没有骗你……修道院?为什么?是要用爱感化我们吗?” 上司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修道院就是精神病院。”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您看我这还有4230年的金币呢!” 警官拍了拍陈浩的肩,有些同情地说:“造假币的罪我们就不追究了,你们去了精神病院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年纪轻轻的,也是不容易,希望你们还有救。” 第十九章 精神病院的日常 北原温暖的时候并不多,一般从9月中旬开始气温就会下降,来年四月才会缓步回升。最温暖的七月份温度也很难超过20摄氏度。 因此,农民们只能选择生长周期短、抗冻还收成多的作物,什么口感、品相都只能往后靠。 但是用于祭神的作物还是得在乎点口感和品相。 西蓝花村的村民种的葡萄大丰收,每家每户都要挑出自家收获的最甜的一串葡萄,然后从那串葡萄上挑两到三个最圆润饱满的葡萄,放进村巫的金杯里,献给魔魇神。 东方远荣就帮收留他的那户人家挑了整整两天葡萄,眼睛都快挑出了毛病。 “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葡萄全部都送给魔魇神啊?” “很久以前好像是全给的,但神尊说他吃不了那么多,一杯葡萄就够了。”柳杉说。 柳杉就是收留他和啤酒的人,她的父亲是银石城城主家的长工,很少回家;母亲和弟弟在几年前因为瘟疫去世,家里只留下她一个人。 为了解释自己是从哪来、来这里是干嘛、为什么会晕倒这一系列麻烦的问题,东方远荣用了一个离谱但万能理由:失忆。 “你见过魔魇神吗?” “见过,瘟疫的时候他来过,赐予了每一个将死之人美好的梦境。”大概是想起了病逝的家人,柳杉的眼睛有些红,“他真的是很好的人,是这片没有未来的土地上唯一的希望。” 为信徒创造美梦以度过寒冬的神明……吗? 东方远荣接触到的资料中有关魔魇神的记载非常少,只说是幻术方面的第一人,以及最终自尽身亡。单看尊号很容易当成被人唾弃的邪神,但事实上,他接触到的北原人民似乎都十分爱戴这位神。 至少,新历3930年的人们是这样的。 “丰收祭典你们会去魔魇神的神殿吗?” “丰收祭典不会去,但是祭典前几天会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也许魔魇神能帮你想起点什么呢。”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就麻烦你们了。” - 陈浩和千已经在精神病院关了两天了。 因为他们是驭灵者,护士给他们带上封印灵力的项圈,还关进了小隔间严加看管。 不过鉴于他们积极配合治疗,嘴巴也够甜,护士长在请示医生后终于同意把他们放出来吃早饭。 精神病院食堂的饭菜非常寡淡,一眼望去一片青绿,别说荤腥了,油都没几滴。 在一番艰难权衡后,陈浩点了大白菜炒小白菜、菜包子和一碗烂菜叶汤。然而就是这样的菜,打饭阿姨还要手抖。 陈浩看着属于自己的菜叶子一片片从那个勺上掉下来,目眦欲裂,咬着后槽牙求道:“别抖了,阿姨,我求你别抖了!” 当他端着自己分量少得可怜的饭菜离开打饭窗口时,新的问题出现了:没有位置。 更准确的说,是没有他的位置。 这座修道院被允许在食堂吃饭的病人并不多,基本是1-2人一张桌子,每个人的位置似乎都是固定的。无论他看向哪张桌子,坐在那张桌子上的病友都会满怀敌意地瞪着他,磨着手上的餐刀或叉子。 有那么一瞬,陈浩想把这碗和清水没什么区别的菜汤扣在随机一位幸运病友头上,然后暴揍一顿,告诉大家谁才该是老大。 但这可是神经病院,食堂打架估计会被虎背熊腰的护士戳一针镇定剂,关几天小黑屋,实在划不来。 “喂,新来的,你找不到座位吗?” 说话的是一位头发高耸得像刺猬的眯眯眼青年,他穿着和大伙一样的病号服,但脖子上挂着串大金链子,手上竟然拿着一瓶牛奶,碗里还有几个肉丸子。 这个刺猬头多半就是这里的老大——虽然他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精神病院的病人也会有个老大。 “我们自己会找的,这食堂空位挺多的。”千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一屁股坐在了旁边一个空位上。 “抱歉,这里的座位都是排好的,那个位置不允许坐人。”刺猬头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副扑克牌,“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这里也不例外。你们需要靠自己赢一个座位……” “会斗地主吗,新来的?” - 陈浩看着手里的牌,陷入了沉思。 最大的一张牌是a,没有炸,也没有顺子。 他要不干脆点,扔下牌站着吃饭算了。 刺猬头老大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放弃赌局的懦夫只配呆在禁闭室。” 刺猬头派了一个看上去有些自闭的小弟和他们一起打牌,本人只负责洗牌发牌。陈浩考虑过他特意给自己发烂牌的可能性,但看到千容光焕发抢了个地主,还不停地炸炸炸,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纯粹是他自己运气差。 上一次斗地主,还是在神都和夏至他们。他有幸观赏到了夏至绝妙的出千技术——她不仅变了自己手中的牌,还变了他和东方远荣的牌。好好地拿在手里的一张小王,打出去就变了k,陈浩差点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毛病。 他当时就应该找她学点出千的技巧。 “王炸!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千兴奋地甩出最后两张牌,围观的病人们哗啦啦地鼓起了掌。 刺猬头老大夹了一个肉丸到他碗里,感叹道:“老哥手气不错啊!” “哈哈,你这丸子味道也不错啊!” 千被刺猬头安排在了自闭小弟原来的位置上,陈浩和自闭小弟则喜提站票一张。 午饭过后便是午休时间,护士们把他们押回房间,来了一针安眠的药剂。一个小时后,又给他们来了一针兴奋剂,揪到了活动厅听音乐。 每天挨这么多针,没毛病也得出毛病了。陈浩想找千商量一下离开这里的方法,却发现这人正和一个漂亮护士聊天,他拉着人家的手,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护士咯咯笑个不停。 陈浩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还算厚重的书,准备用它在千的头盖骨上敲个进行曲出来。 那个护士看到有人来了,赶忙转身离开,跑到门口装作认真监视病人。她一转身,千就收起了笑容,看向留声机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暂且收住了锤千的欲望,问道:“怎么了?” “留声机里放的曲子不对。她——就是刚刚那个护士说,他们会循环播放《百合圆舞曲》,但是……” “放的不是百合圆舞曲吗?” “这个,怎么说呢,也不能说不是……”千挠了挠头,说,“百合圆舞曲是新历4076年才被创作出来的……就,bug了呗。” 新历4076年才被创作出来的音乐出现在新历3930年,这也不难解释——幻境中的一草一木都需要施术者亲自构造,出一点小纰漏也很正常。 真正的问题是,他可以“看见”声音了。 像是五线谱一样的五根半透明丝线,从留声机里飘出来,蛇一般游走在修道院的活动大厅。 “这些线头是怎么回事?”陈浩说着伸手抓了一下丝线,丝线如流沙从他的指间穿过。他想用灵力包住手指再抓一次,脖子上封印灵力的项圈忽然一紧,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两个肌肉壮硕的护士们从走廊冲过来,一个人按住他,另一个人扒下他的裤子,给他屁股上来了一针。 陈浩脑子开始发昏,眼皮也逐渐变沉。活动大厅的桌椅板凳都在他眼前旋转,化成毫无意义的线团把他缠了起来。 不仅仅是缠,这些线都在指引着某一个方向,他必须朝那个方向前进,找到……找到什么来着?那天梦里那个被窝幽灵是怎么说的来着?果核?还是瓜仁儿?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眼前却只有一个巨大的表盘,时针和分针指着3:43,秒针指向9,上面还挂着一只死掉的鹦鹉。 - 陈浩在禁闭室关了三天才放出来,这三天千已经成为了刺猬头老大最信任的病友。 刺猬头和院长沾亲带故,精神病院就是他家。千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每天打饭阿姨手不抖了,送药的护士也从膀大腰圆的大妈变成了眉清目秀的小姐姐。 同时,院里还多了一位他们熟悉的病友:砖姐。 砖姐认定了这就该是新历4230年,什么幻境什么新历3930年,一派胡言,打一顿就好了。 她从郊外打到城里,从城南的街市打到城北的警察署,最后是在桥洞下睡觉的时候被警察送来了精神病院。 砖姐的诊断结果比起他和千的“妄想症和精神分裂”,看上去要离谱得多。 妄想症、精神分裂、双相情感障碍、自闭症、智力缺陷和狂犬病……就差给她脑门上刻“没救”两字了。 千也试着跟她解释他们是掉到了魔魇神创造的幻境里,这里面的时间设定成了新历3930年,所以在这里有病的是他们。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出院是唯一的办法。 固执的砖姐觉得魔魇神是万万不可能干这种无聊事的,肯定是千在诳她,干脆把千也打了一顿。 鼻青脸肿的千看到陈浩从禁闭室里出来,十分激动,给他夹了两根肉丝,话里话外都是要他再去劝劝砖姐,早日认清事实,积极配合治疗。 陈浩看了眼千青黑的眼眶,干笑道:“不合适吧,我嘴笨,哪能说得动砖姐。” 千看了看碗里还剩的五根肉丝,咬咬牙又夹了两根,还没夹到陈浩碗里,砖姐忽然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地抄起一位倒霉病友的碗,扣到了刺猬头老大脸上,怒斥道: “异教徒!” 第二十章 飞越疯人院 这个精神病院担了个修道院的名头,自然有供奉神佛的地方。 大家称那里为“祈祷室”。 祈祷室全天开放,一次只允许进一人。除了刺猬头老大,其他人进去都需要预约。 陈浩和千没什么信仰,所以从未去过祈祷室。他们估摸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祈祷室里供奉的不是砖姐的信仰。 但秉着瓜不吃白不吃,热闹不看白不看的精神,他们还是兴致勃勃地跟在砖姐身后千万祈祷室。 路上,陈浩突然想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问题的问题。 砖姐也是北原人,但他们从未问过她的信仰。不仅如此,他们也从未问过她的真名。 脑子很笨还脸盲的杀手、除了跑腿平时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这就是他们对她的全部印象。 就连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甚至都有些犹豫,这算不算问题。 陈浩不由得反思,他们是不是有些太不把砖姐当人了。 反思的事可以放一放,最紧要的还是逼砖姐给刺猬头老大道歉。 不过看刺猬头老大头上顶着个碗笑眯眯地也跟着来祈祷室的模样,他应该无所谓砖姐道不道歉。 祈祷室比他们想象得要简陋,是由灰色砖石筑成的。墙壁上有几片不均匀的大面积灰白色污渍,仔细一看应该是很久以前刷的白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已经掉得几乎没有了。 祈祷室没有放神像,而是放了一本书。砖姐抄起那本书,砸到了跟过来的一个护士脚边,吼道:“这是什么意思?” “哎哎,冷静点嘛……”千捡起那本书翻了翻,“唔”了一声,递给陈浩,“我好像有点眼花,看里面的字都一样。” 陈浩也翻了翻,肯定道:“这里面的字全都是同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像是一个倒过来的“又”字,中间加了一条竖线,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是倒过来的圣源教的符号!”砖姐愤然道,“是异教徒发明出来的侮辱性符号!” 一位病友十分奇怪地说:“圣源教?是哪里新兴的信仰吗?” 砖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怒道:“我教历史比魔魇神长多了!才不是什么新兴教义!” 那位病友被她的激烈反应吓了一大跳,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从来没听说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都没听说过圣源教吗!不可能!我不相信!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千幽幽叹了口气,小声道:“早跟你说了,你不信。” 陈浩低头浏览着手上那本书,总觉得这本书的每一张纸、每一滴墨都散发出类似恶意的东西。 在魔魇神创造的幻境里,圣源教被从历史上抹去……虽说这两方的信徒在现实中却是水火不容,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浩总觉得魔魇神格局不应该这么小。 “算了,管他呢。”他随手把书扔在了一边。 身强力壮的护士们手持镇定剂冲了进来,砖姐脖子上的项圈发出警报声。这样的警报声陈浩之前脑子一抽发动灵力时也听到过,但砖姐项圈发出的警报声频率比他那次高得多。 他看见砖姐脖子上的项圈深深压进她的皮肤里,她的脸也变成了青紫色,鼻血涌出,顺着她的脖子滑下。 与此同时,她的左臂也变成了螳螂前肢一样的骨刃,切开病服的袖口,先是剪断那本写满符号的书,接着又向护士们挥去。 千将站在最前面的护士拉了回来,陈浩顺走她手上的镇定剂,猫着腰躲过骨刃,一针扎在了砖姐的肚子上。 - 砖姐喜提五天小黑屋,而陈浩和千制服病友有功,连续加了一个星期鸡腿。 因为在制服砖姐时表现出来的非凡的身手与应变能力,他们现在地位几乎与刺猬头老大持平。刺猬头对他们的态度也不复初见时的高傲,不仅不高傲了,还变得八卦了许多。 “陈兄,千兄,你们这位被称作‘砖姐’的老友性格很可爱嘛,介绍一下呗?” “砖姐真名是什么?芳龄几许?家里条件怎么样?是本地人吗?有对象吗?” 刺猬头的问题他们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打着哈哈说这是个人隐私问题,他们说不太好,等砖姐从小黑屋里出来自己问她吧。 等刺猬头一转身,他们就开始继续小声商讨起离开这个幻境的方法。 审判对陈浩造成的记忆缺失远比他以为的要严重。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之前看见的那些灵力线是带他们离开这里的关键。 经过反复实验,他需要在凌晨3:43醒来才能看见那些线。3:43分的幻境内所有景物都会变得像折纸一般,同时,时间会短暂的凝固。 时间静止会对陈浩的身体一定负担,大概十分钟左右他的眼角就会开始流血。要想在不造成终生残疾之类的情况下找到幻境的“结”,他们必须先离开精神病院。 但精神病院毕竟是个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儿,他们可没有耐心在里面待个三四年到医生宣布他们“正常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逃出去。 “……你确定这是个好办法。”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千忧愁的说,“等砖姐一从小黑屋里出来我们就制定计划。” 这几天千也反复地试验过了,龙化并不会触动项圈上的警报器,不仅如此,他的龙爪还可以轻易扯断这个项圈,锤断门锁,直接帮他们省去了偷钥匙的一步。 现在的问题是:既然砖姐也进了这个幻境,东方远荣很可能也进来了。只不过他没有傻不拉几到处喊这应该是新历4230年,也没有倒霉到碰到凶杀案,所以他们没能在精神病院团聚。 “说起来我们要不要给我们的逃跑计划定个名字?那样比较有仪式感。” 陈浩对这个提议很是不理解:“这是个逃跑计划,不是什么大撤军行动,你取个什么名啊?飞越疯人院?” - 砖姐终于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幻境了,从小黑屋出来后变得配合了不少。 “…这里,就是我们‘飞越疯人院’计划的重要一环,也是需要砖姐你的一环。” 精神病院的作息十分规律,晚上九点以前所有的病人都会被赶回房间来上一针助眠的针剂;半个小时后,护士们会挨个查房;十点到十一点,领导有可能心血来潮也亲自查一遍房;十二点左右,护士们会随机抽查几间病房。 十二点以后,医生护士都会回房睡觉,只有两个值班的护士会坐在走廊。 由于不熟悉精神病院的布局,他们决定穿过走廊后直接翻到窗外,顺着水管爬出去,从屋顶上走出去。 大概第二天早上七点,查房的护士就会发现他们不见了,最多拖到八点就会发布通缉令。 在早上七点前,他们需要找到东方远荣,并找到那个被窝幽灵告诉陈浩的“结”。 最麻烦的就是睡前护士打的那一针安眠药。千可以将胳膊部分龙化让针头卡在鳞片缝隙里,陈浩就只能在袖子里多塞点棉花纸团了,而砖姐则打算在查房前就装睡,给护士们省点药。 从来没有相关经验的三人看着自己的“飞越疯人院”计划,感觉很是完美。 他们定死在7月17日,00:15由千打开他们的门,从五楼走廊拐角的窗户翻出去。 7月17日早上7:00前,他们就会离开这个见鬼的幻境。 - 新历3930年7月16日,晚上21:07,护士进入533号病房。 “你这只手臂怎么看起来这么肿?”护士皱着眉问道。 陈浩低头看了眼自己明显比另一只手臂肥一圈的左臂,硬着头皮答道:“过,过敏,不碍事的。” “我记得你病例上没说你有什么特别的过敏源啊?” “呃,今天食堂阿姨给我打了个菜青虫。” 护士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今天打右边那只手吧。” “啊不不不,不用!就这只手!求你了护士姐姐!我这只手疼得狠,就等着安眠药麻醉一下!” - 晚上21:11,护士进入538号病房。 “你这胳膊怎么是硬的啊,针头都戳不进去。” “呃,我,今天网球打得有点久,可能肌肉有点,就是那个,那什么,紧绷。”千有些心虚地说。 “球类活动时间只有十分钟!谁让你打那么久网球的?!” “老大!编号666那位病友!” “……哦,那没事了。” - 晚上21:17,护士进入549号病房。 “哟,这个已经睡了?还是来一针吧,保险。” - 陈浩抽出了袖子里的棉花和餐巾纸,心里暗道总算混过去,正准备躺在床上等到00:15时,病房门被人踹开,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把他从床上提了起来。 “浩子快跑!计划有变!” “啊?!” “那个护士不放心,准备给我打针,我把她打晕了。”砖姐解释道,“过一会有人来查房就会发现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选装睡这么不保险的方法啊!” 千跑了两步,想起了什么,转头哐哐几下把其他病房的门锁也全部破坏掉。 值班的小护士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一看,惊呼一声,转身就要去按墙上的警报按钮。陈浩捡起地上坏掉的门锁扔了过去,门锁砸在她头上,她闷哼了一声,倒了下去。 幻境里的人不是人,幻境里人不是人,幻境里人不是人。 默念三遍后,陈浩闭着眼睛跨过不知生死的小护士,从他们计划中的那扇窗户里翻了出去,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水管。 就在他暗自自夸这条动作利落潇洒时,千也翻了出来,恰巧一脚蹬在了他脸上。 “……尼玛。” 千缩了缩脚,很没有诚意地道歉说:“抱歉啊,我没注意……噢!” 砖姐也以同样的姿势翻了出来,一脚蹬在了千的脸上。 她也缩了缩脚,说:“抱歉,没注意。” “……我们是不是忘了排一下三个人挂在水管上的位置?” 千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脸上的灰,嘟囔道:“算了顺着爬吧。” 忽然,窗口出现了第四个人:“嗨,晚上好,介意加我一个吗?” 第二十一章 废弃的第七层 “嗨,晚上好,介意加我一个吗?” 这个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陈浩差点手滑掉了下去。他仰起头刚想骂两句,看到趴在窗口那人却是一愣。 那人正是刺猬头老大,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玫瑰花,含情脉脉地盯着砖姐。 “……”虽然之前刺猬头问东问西时他们也考虑过这个可能……但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刺猬头自顾自地爬上窗台,一只手抓住水管,另一只手摘下叼在嘴上的玫瑰递给砖姐:“美丽的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越狱吗?” 陈浩看着刺猬头嘴上那几个被玫瑰花刺刺出来的血洞,有些无语。他扯了扯千的裤腿,低声说:“我以为被玫瑰花刺到嘴只是个段子,没想到还真能发生。”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砖姐犹豫了片刻,接过玫瑰花别在了头上。刺猬头一把揽住她的腰,像人猿泰森一样单手攀着水管上了房顶。 扒在水管上的另外俩人沉默了。 千望着头顶的月亮,哀道:“要不也从窗口出现一个叼着玫瑰花的小姐姐吧,我想谈场恋爱,哪怕只是在幻境里谈十分钟。” “护士姐姐会叼着针管出现的。”陈浩没好气地打了下他的屁股,“快点往上爬!” 就在这时,警报声响彻整个精神病院。 听到警报声,千的手脚麻利了不少,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房顶。陈浩紧跟其后,却在爬到房顶时掉了只鞋。 鞋子掉进了蓄水池里,发出不小的“噗通”一声。 刺猬头老大抚了抚自己看上去很是刺手的头发,说:“这下麻烦了,他们应该能猜到我们是从房顶走的了。” “那怎么办?” “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密道。 - 精神病院有七层:第一层是用来应付领导视察的,接待室、活动大厅和院长办公室都在那里;第二层有一个完全不用的图书馆,还有所有病人的档案;第三四五层都是病房,第六层是护士们的房间。 至于第七层是什么,没有一个病人说得清楚,就连护士们提起第七层都一脸懵。陈浩也只当是空着一层让精神病院这个建筑整体好看,并没有多想。 但现在他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清楚第七层了。 第七层明显已经废弃了许久,深褐色的淤泥盖在地面上、溅在墙上,发出类似下水道的腐臭气味。 千捏着鼻子说:“六楼的护士们闻不到这里的味道吗?就不能派个人来清理一下吗?” “通往七楼的门是锁着的,钥匙据说被院长弄丢了,她们想清理也没办法吧。”刺猬头说。 陈浩看着刺猬头的背影,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 “……你可以不要一直这样抱着砖姐吗?我感觉我们像俩大号灯泡。” 他们穿的是精神病院统一发放给病患的劣质毛拖鞋,在满是淤泥的地上很不好走。为了避免淤泥灌进砖姐鞋里,脏了她的脚,刺猬头干脆抱起砖姐往前走。 看着这两人,陈浩总觉得自己不是在阴森的精神病院里,而是在游乐场的鬼屋里看别人谈恋爱。 刺猬头笑道:“你们也可以抱在一起嘛!” 有道理。 他拍了拍千,说:“儿子,爸爸抱你?” 千回头刚要反击两句,脚下传来“嘎啦”一声,他一脚踩空跌进了泥里。 “噫!”千被淤泥的气味熏得五官都皱缩成了一团,陈浩幸灾乐祸地小声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千从淤泥中拿出了一个沾着泥的头骨,端详了片刻后,道:“这是人的头骨……这些泥,也都是血和灰尘的混合物。” 陈浩凝视着自己与淤泥亲密接触的脚踝,感到了一阵反胃。他扶着墙壁干呕了起来,呕了两下想起了什么,赶忙收回手,发现手上果然也沾到了那些红褐色的泥。 “这里以前进行过人体实验,在因为重大事故中止了相关项目后,就被废弃了。”刺猬头说,“废弃后也没有人来管那些实验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人体实验,在新历以前就应该被禁止了吧?”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国家军队授权的项目,根本没人敢管。” 千擦了擦旁边的玻璃窗,试图看清房间里面的陈设,但玻璃窗的内层也被溅满了血泥,什么都看不见。 “这些精神病人被用来做什么实验了?蛋白质含量更高的罐头吗?” 刺猬头被千这个想法惊到了:“这,应该不…我觉得,这,不太能下口吧?” “大概是新历3500年左右吧,月落帝国爆发了饥荒,据说当时就有人把囚犯加工成了食物。”他说,“你们北原这边环境这么恶劣,饥荒的时候肯定不少吧?” “我们习惯从根源解决问题……比如说,把你们用来做罐头的东西,做成燃料。” 陈浩看了看千,又看了看刺猬头,道:“这……有悖人伦吧?” 刺猬头瞥了他一眼,说:“你们的家乡应该都是十分富饶的地方吧?你们不明白北原的冬天有多么可怕。如果那些囚犯可以被制作成高性能的燃料,至少有70%的百姓可以免于严寒带来的死亡与伤痛……这也是我最初支持圣源教那些老狗的原因。” “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把无辜的平民做成燃料提供给贵族……” “等等!”一直都像一只木偶躺在刺猬头怀里的砖姐突然坐了起来,刺猬头手一抖,她直接摔进了血泥里。 砖姐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刚刚说了,圣源教。” “啊,对,我是说了圣源教,怎么了?” “那天,你在祈祷室说从来没听过圣源教。” 刺猬头一下愣住了,半晌,才说:“啊…我那天确实这么说了……我知道圣源教,它们掌控着客音王国……但是这里没有圣源教。” 陈浩看着他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反复咀嚼着“圣源教”这三个字,不免有些担心,低声对千说:“他不会疯掉吧?” “希望他疯掉前能带我们走出精神病院。” “喂,你们三个,为什么会被诊断为妄想症?”刺猬头突然道。 “呃,这个嘛,真的要说吗……我感觉说了你会把我们打包送回病房接受治疗。”陈浩瞟了眼他铁青的脸色,吞下了后面一句“要不你先把我们带出去”。 “我的记忆与认知相悖。对于这个情况我只得出两个结论:一,我在精神病院玩久了,脑子出毛病了;二,这里是个幻境。” 千感慨了一句“你比警察署那帮子人聪明多了”,将他们当时对警察交代的话又说了一遍。陈浩本来还想拿出那枚新历4230年的金币作为证据,一掏口袋才意识到身上穿的是病号服,他的个人物品全部被医生没收了。 听完的刺猬头异常冷静,他长吁一口气,说:“300年以后了啊……客音王国没有再被圣源教掌控了吧?” “没有了没有了,现在是魔魇神的天下。不过魔魇神和圣源教的信徒前几年还打了一架。”千回忆了一下,继续道,“说起来,圣源教的说法变成了从地里挖能量出来,应该也没有继续人体实验了……吧。” 刺猬头笑了起来:“竟然变成了魔魇神的天下……没想到我们真的成功了。” “你不会……认识魔魇神吧?” “我们是朋友。”他说,“我们准备发动一场革命,推翻圣源教。本来打算后天逃出去的,今天看着你们跑我就想要不跟着一起出来算了。” “……您还,挺随性的哈。”陈浩扯了扯嘴角,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魔魇神死了的事。 北原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以来都较为封闭,他对北原的历史了解不多,但也可以猜出刺猬头大概率也是个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出去后找本教科书指不定还能翻到他的大名。 与教科书上的人物一起逃离精神病院——听上去挺刺激的,但仔细一想,审判所那些白痴审判、保释他的修女,估计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被大人物a审判,给大人物b打工,掉入大人物c的幻境里和大人物d一起逃离精神病院…… 他这人生真够精彩的。 - 他们从藏在七楼卫生间里一个像滑梯一样的密道里滑进了下水道,又从下水道里游到了护城河。 好不容易爬上了岸,陈浩拿出从医生裤兜里顺走的怀表一看,凌晨4:25,早已过了他能暂停时间的3:43,只能放弃。 “你们好像过了离开幻境的时间点,怎么办?” “等明天吧。”陈浩想把怀表放回口袋,却发现被河水浸湿的衣服因为低温冻住,衣服像冰块一样,根本塞不进去。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快冻死了,抬头一看,除了千因为龙族血统根本不怕冷,另外两位都是快被冻死的模样。 “你们不用灵力调整体温吗?”他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说,“顺便教教我怎么弄。” “湿衣服的情况下调整体温也没什么用,要首先烘干衣服。你们三个有人属性是火或者水吗?” “呃……我是水属性,但是我失忆了,忘了怎么用灵力。” 刺猬头叹了口气,向他们确认道:“这里是幻境,对吧?” 看见陈浩点头,他以一种沉痛的口吻说:“请你们一定要记住,我其实是个心系苍生的好人,做这种事只是因为这里只是个幻境。” 他们正好奇刺猬头说这干嘛,一晃神的功夫就看见刺猬头提了四件大衣走了回来。 千提着大衣啧啧赞叹:“瞧着毛领,多厚实!咱大哥就是有办法——大哥这是哪来的大衣啊?” “从守城卫兵身上扒下来的,我们一会还得替他们站岗。不然这边城门没人太危险了…别担心,六点就有人来换班了。” 第二十二章 幻术反制 在寒风中傻不拉几站了两个小时的岗后,他们等来的不是换班的卫兵,而是警察署派来的人。 “大哥们好,大哥们夜班辛苦了。” 那个被派来的小警察很是上道,给他们一人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后,才开始说正事:“精神病院有三个病人逃出来了,可能会出城,麻烦大哥们一会换班的时候交代一二,注意一下出城的人。这是他们的画像。” 刺猬头接过画像扫了两眼,“嗯”了一声,道:“我们会注意的。” 送信的小警察骑着马走后,陈浩才敢抬起头,凑到刺猬头旁边去看画像。 虽然他也没有指望这画像有多写实,但看到纸上那个画得活像个鳄鱼的怪物,陈浩也不得不沉默了。 “这谁能认出来啊……”陈浩嘴上嫌弃得不行,心里却已经感谢了八遍画像的人。 “画啥样了,我瞅瞅。”千也凑了过来,看见堪比奇行种的画像,厌恶地撇撇嘴,放心地喝起了咖啡,和陈浩闲聊了起来。 “说起来早餐怎么解决?” “随便找个小餐馆吧,就找那种学校旁边的,又便宜又好吃。” “听说这里有和脸一样大的馅饼,我看看能不能整一个。” 银石城内响起六点的钟声,另一波卫兵准时来换班。刺猬头把画像递给他们,简单交代了一下精神病的事后,顺带抱怨了两句警察署的人尸位素餐,仿佛他们真的是同事一样。 换班的卫兵多半没怎么睡醒,也没觉得他们面生,还关心了一下刺猬头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叼玫瑰花刺到的。” 那卫兵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展开画像看了看,说:“行,我记住了,你们好好休息啊,辛苦……” 他话没说完突然一怔,半是古怪半是惊慌的盯着陈浩他们三个。他旁边的卫兵大喝道:“你们几个就是跑出来的精神病吧!” 千嬉皮笑脸地说:“怎么可能嘛,你看那上面画得哪里像我了?” “你叫千!这上面画出了你是竖瞳!” “……卧槽,大意了。” “还有你!你叫陈浩!这个画像头上的呆毛和你头上的一模一样!” “啥啊!这玩意不能当做外貌特征吧!” “还有你!不肯透露姓名的病号799!你头发有撮红的!” 刺猬头对这些卫兵的眼力很是钦佩,叹道:“哎,虽然很高兴我交的税养的不是废物……但是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跑!” - 他们几个虽然制定计划的能力很一般,但跑路的本领都是一等一的。再加上警察署的人也没说抓到他们有什么赏金,那些卫兵追了一段路后就放弃了。 等大伙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才发现他们已经跑进了罗刹山峡。 可能是季节原因,这里的罗刹山峡并不像现实中那样大雾弥漫,处处透露出诡异与冷清,而是看上去和普通的山没什么两样,抬头还能望见不远处的山腰上的村落。 “这里的村民多半是魔魇神的信徒,我们去那里讨个早饭吧。”刺猬头建议道。 “那是玉米村。”砖姐说,“我就是在神殿里晕过去,醒来就在那个玉米村。” “我们是在小麦村醒的。”千说。 刺猬头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但没有追问,只是说:“我们去西蓝花村吧,根据我的经验,西蓝花村的早饭最好吃。” 在早饭的诱惑下,陈浩对罗刹山峡的阴影一扫而空,跟着刺猬头冲进了西蓝花村。 经过逃离精神病院的一晚和两个小时的站岗,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进村的时候头晕眼花,撞上了一个农民,翻进了他装满葡萄的小推车里。 千把他从推车里捞出来,向农民道歉:“抱歉啊抱歉,我这位朋友……卧槽,东方远荣?!” 东方远荣震惊地扯下头巾,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 与陈浩他们精神病院的生活相比,东方远荣在幻境的日子朴实无华。 每天就是摘葡萄、挑葡萄、送葡萄、晾葡萄干、酿葡萄酒……葡萄仿佛成了东方远荣的老婆,睁眼是它,闭眼还是它。 他虽然借着上供的名义跟着村里人去了两趟魔魇神的神殿,但由于人太多,他连神殿的门槛都没碰到,就随着汹涌的人流回来继续和葡萄打交道。 唯一不干活的一天就是丰收祭典,大家架起高高的篝火,围着篝火跳了一天一夜的舞。可惜因为带着啤酒这个小拖油瓶,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和东方远荣跳舞,他只能和啤酒一块和村里的儿童玩弹珠。 刺猬头听了,连连摆手,表示这是东方小老弟你水平不行,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放弃。 这倒是实话,毕竟这位人才在精神病院泡了一位脸盲的杀手。 “闲话说完了,你可以讲讲你说的那个‘结’是怎么回事吗?”刺猬头说着看向了陈浩。 这方面陈浩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能说的也只有关于3:43这个时间点,还有他在这个时间点暂停时间的能力。反倒是自称“对幻境一窍不通”的东方远荣,讲起来头头是道。 全封闭的幻境并不是一次就能构筑完成的。点连成线,线连成面,面组成空间,幻境也是这样,由点、线、面构成。 研究幻术的学者们将灵力在空气中和人体中的状态称之为点,能感觉到这些“点”并连成“线”的人都拥有着一定的幻术天赋。 建造幻境,首先需要将灵力以线的形式发出,制成面,这就是幻境的第一层构筑。在这个过程中,线会在连接的终点形成一个“结”,也就是这个幻境的大门。 在第二层幻境构筑中,面要组成空间;第三层构筑则会在面上添加图画与人物,直到这一层,幻境的结都是清晰可见的。 但到了第四层构筑中,施术者会增添细节,使幻境变得真实,在这一层,“结”就会被隐藏。 这仅仅是一般的幻境构筑,魔魇神这样级别的幻术师,幻境的构筑很可能达到七层甚至更多。 幻境构筑的层数越多,幻境就越真实,找到“结”离开幻境也就越难。 而凌晨3:43时的陈浩却可以直接抵达幻境构筑的第三层,顺着线找到“结”。至于原理,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听完的刺猬头表情有些凝重,连一向眯着的眼睛都睁开了。他注视着陈浩,说:“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 - 刺猬头要聊聊,自然不能把屋子里的人都赶出去,只能他们两个走到屋外,找个人少的僻静地方,吹着寒风聊。 “首先需要说明一下,我接下来要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一种很荒谬的可能性。” 陈浩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来由地有些心慌,感觉现在的状况就像是医生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可能会死”。 “十一年前,我在临天帝国修行时无意闯入了一个研讨会,领头的是当时临天帝国东部地区的大学士。他在会议上提出了一个构想——幻术反制。” “很抱歉我并没有听太懂他那些理论和原理……但我记得,他说使用幻术反制的人可以在幻境中暂停时间,直接抵达第三层构筑,并毁掉幻境。如果这个技术成功并应用于军队,至少80%的幻术对他们的军队都构不成威胁,对上魔族和精灵族的军队,获胜率也能大幅提升。” 陈浩摊摊手,说:“那看来这个技术应该是没有成功的。” 因为在两百年后的无义之战里,人族被精灵族打得屁滚尿流。 刺猬头瞟了他一眼,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继续道:“当时有另一名学者也表示这是异想天开,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容纳大学士设想的‘幻术反制’,但是很快就有人建议了以人体作容器。” 这违反伦理,但在疯狂学者们的研讨会上,伦理也只能换来一秒钟的沉默。 他们提到了幻术反制需要一定的灵力基础,也就是普通人并不能成为容器。但驭灵者成为容器一定会引发排异反应,最终导致死亡或者幻术反制失效。 “最终他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容器——胎儿。” “在胎盘上刻下幻术反制的刻印,就可以生出一个不会产生排异反应的驭灵者…阻拦那些学者实现这一理论的唯一一个理由,就是现在的技术并不能在胎盘上刻印。但在三百年后就难说了。” 北原像是没有夏天这一概念,明明站在太阳底下,陈浩却觉得冻得指尖都是冰的。他机械性地搓着手,盯着天上一片鬼脸似的云,说:“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是作为这个理论的试验品出生的?” “我不确定你是试验品,还是完成品。但我可以肯定一点,你的母亲是这个理论的牺牲品……所谓的胎盘刻印,在不破坏母体的基础上,绝对不可能实现。” “但是我妈活着生下我了。” “也许你们那个时候技术进步到母体不会立即死亡了,但是多少会造成一些不可逆转的伤害,譬如寿命骤减之类的。” 所以母亲才会在他五岁时死亡——准确说,是失踪。 很可能是死亡后尸体被回收,用作进一步科研。 感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他都已经不记得母亲的脸了,但此时此刻还是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与悲哀。 去他妈的幻术反制,如果可以选择,他愿意拿那些学者和孤儿院那些老师的狗命换他老娘长命百岁。 “你还记得那个大学士叫什么名字吗?” 第二十三章 告别刺猬头 陈浩站在外面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等他回到东方远荣借住的小屋时,发现他的好队友们正玩猜拳玩得不亦乐乎。 刺猬头看到他进来,问候道:“还好吗?” “还行。”这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活像个杀了十年鱼、心硬如铁的超市导购员,他都不是很相信这是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 但是其他人没有感觉到半分异样,千蹦跶着让猜拳输了的东方远荣喝葡萄汁,东方远荣一脸痛苦表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葡萄了,砖姐捧着一大杯葡萄汁随时准备着给他强灌下去。 人类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 不过仔细想想,在座的各位几乎都是孤儿。砖姐和刺猬头他不清楚,千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亲妈,东方远荣也是自小跟着奶奶长大,他好歹在五岁前都有母爱滋润。 这么一想心里舒坦多了,他挽起袖子加入了猜拳。 这一局输的是刺猬头,他没有唧唧歪歪,直接仰头干了自己杯子里的葡萄汁。他放下杯子说:“对了,你们都怎么称呼?总不能老是病友病友的叫吧?” “哦对,我叫千,这人叫陈浩,那个一脸哀怨的葡萄老农是东方远荣,这位……”千梗了一下,问砖姐道:“你叫啥?” “没有杀手会愚蠢到透露真名。” 千撇撇嘴:“其实我觉得你这个智商……抱歉,我是说性格,不是很适合做杀手。” “杀人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我没有别的职业选择。” 你不是还可以搬砖嘛,陈浩心中暗道。 刺猬头饶有兴致地对她说:“那总得有个称呼嘛,我觉得‘砖姐’这个称呼不是很适合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砖姐沉默了一会,说:“在我出生的村子里,大家都称呼我为恶魔。因为我是……出生在血月下的孩子。” 这个回答让刺猬头愣了一下,他很是无奈地说:“这么荒谬的传说竟然也会有人信……我这个三百年前的人听了都觉得可笑。” “什么传说?”搭着积木的啤酒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 “大人聊天小孩子不要偷听。”陈浩提着他的领子把他甩到了卧室后,好奇地问道:“什么传说?” “说是血月出生的孩子天性邪恶且天赋异禀,是会带来灾厄与不幸的恶魔巴拉巴拉的……”刺猬头说着翻了个白眼,“事实上,这是精灵族传过来的传说,而且他们还传岔了。精灵族的传说说的不是出生在‘血月’的孩子,而是说出生在邪暨月的双胞胎,会有一正一邪,注定了他们自相残杀的命运啥的。” “精灵族的传说和我们人族有什么关系。”千嗤道,但坐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邪暨月是什么。” 刺猬头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这时千也终于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喂!病友666号,你叫什么?” “我觉得一个要搞革命的人透露真名也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 - 凌晨3:43,陈浩掐着点暂停了时间。出乎他意料的是啤酒竟然也能看到那些灵力线,还能比他更快掌握线所指引的方向。 刺猬头也跟了上来,说是好奇想看看他们说的“结”。但陈浩知道,这是因为刺猬头和千打了赌,千赌“结”的位置在神殿,刺猬头则赌在山脚的墓地。 线指引着他们走过那条被夹在刀削似的山崖中间的窄路,来到了神殿门口。 千还没来得及庆祝,线带着他们突然拐了个弯,他们从神殿门口路过,朝山下走去。 陈浩回忆了一下,这条路应该就是他们进入幻境前离开神殿走的那条路,只不过这次这条路没有把他们带回神殿,而是带到了一片墓地。 墓地里的大多数墓碑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最新的是一块无字碑,“结”就在那个无字碑下的浅坑里。 “我赢了!”刺猬头哈哈大笑,千只能不情不愿地按照赌约喊了他三声爹。末了,还颇为不甘心地问刺猬头:“你怎么知道‘结’会在这里?正常人不都应该会想到神殿吗?” 这个问题让刺猬头的笑声卡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脸上快活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块是魔魇神母亲的墓碑。”他指了指那块看起来最老的墓碑,又指了指旁边稍宽一些的墓碑,“那里应该埋着他的女儿和他刚刚出生的外孙……啊还有中间那块碑,是他妻子的碑。” “他们家和这银石城还是很有缘的,他的母亲是银石城城主的女儿,据说死前不太清醒了,哭闹着要葬回他外婆的老家罗刹山峡。他来埋葬母亲的时候认识了妻子,妻子也要魂归故里,便也葬到了这里。他的女儿来为母亲扫墓时迷路,被山中一个猎人救了,她要死要活嫁给了猎人,可惜没两年就因为难产去世了。” 修为过了长禄境的驭灵者,理论上来说可以长生不老,但并不能让自己的家人也长生不老。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生老病死,却无力回天。 因此,驭灵者一般更喜欢与同为驭灵者的人结为夫妻。然而女性驭灵者数量稀少且大多强悍,大家该和普通人谈恋爱还是和普通人谈恋爱。 他们有的等老婆一死就迫不及待开启了第二春,有的丧心病狂将老婆的尸体做成人偶,还有像胜利女神父亲那样,直接殉情将烂摊子甩给了成年不久的女儿。 也不知道魔魇神属于哪种。 “那其余的这些墓碑都是谁的?”东方远荣问道。 “大概是他哪些孙辈的吧,他也没跟我说,我也不太清楚。” 陈浩蹲在无字碑前犹豫了一下,刨开了碑下的浅坑。埋在土里的结受到惊扰,避开他的手,飘了起来。 结的运动牵扯到了整个幻境,山岳在他们眼前旋转,云朵从天空坠落,摔成一片白雾。 千单脚跳着躲避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一群蛤蟆,大喊道:“这幻境要塌了!你找着那个结没!” “别嚷嚷!有本事你来抓这个破玩意!”他跳起来抓那个仿若蒲公英的结,结却穿过他的手心,向低处飘去。 啤酒好奇地伸手,抓住了结,轻轻一扯,组成结的线就散开,重组成了一扇门。 刺猬头看着那扇门,吹了声口哨:“看来我们就要在这里分别了,欢迎大家出去找300年后功成名就的我玩。” “保重。”千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率先踏入了那扇门。 “祝你革命成功!”陈浩挥挥手,提起啤酒,紧随着千踏进了门。 东方远荣和刺猬头算不上熟,因此只是点头示意后便进了门。 砖姐看着他,嘴唇张了又合,半晌才挤出一句“再见”,逃似的窜进门。 刺猬头在她触到门的那一瞬抓住了她的手腕,说:“出了幻境记得找我。” “我一般都在精神病院,666号。” “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作为交换,也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她想这么说,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刺猬头便松开了她的手腕。身后的门像漩涡一样将她吸了进去,别在头上的玫瑰花在漩涡中化为红色的灰烬,消失在幻境与现实的夹缝中。 眼睛一闭一睁,她便回到了神殿——那是他们晕倒的地方,也是幻境的入口。 寒风从神殿只剩个门轴的门口灌进来,把从神像上掉下来的小石块被风吹得打转。神殿外大雾弥漫,与幻境内阳光灿烂的罗刹山峡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东方远荣有些唏嘘:“幻境里的神殿恢弘壮丽,谁能想到现实中破败至此。” “管它破不破,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千瘫在地上说,“算上从精神病院出逃的那晚,我们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经千这么一说,陈浩也觉得困得不行。他打了个哈欠,说:“我现在是走不回城里了,就去那些个蔬菜村借住一晚吧……竟然忘了问刺猬头哪个村子的床最舒服,真是失策。” “土豆村!土豆村好!”啤酒兴奋地说,“妈妈说我姨妈最喜欢睡软床了!” 陈浩终于想起来,自己身上还肩负着送啤酒回家和给钟鸣打工的重任,顿时觉得更困了。 去土豆村的路东方远荣在幻境里走过一遍,他多少记得一点。陈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着东方远荣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了刻着“土豆村”三字的大木板。 坐在村口聊天的三个老太太警惕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看见啤酒,猛地一拍脑袋:“这个是不是四丫家走丢的那个外甥啊!” “哎哟!这脸蛋和她家那外甥女一模一样,错不了的!” “四丫!你家外甥回来了!” 一个方脸的中年女子风风火火地冲到村口,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正是啤酒的妹妹果酒。 陈浩舒了口气,心道这事总算结了。他再也抵不住困意,脸朝下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 新历4230年12月14日,于8日确认坠入幻境的六名人员仍未成功归返。本人在罗刹山峡的神殿遗迹与四处村落遗迹寻找多日,未能找到与之相关的线索。 现已确认施术者为魔魇神残魂,幻境入口不明。 即刻起,本人将启程前往客音王国都城,追寻与魔魇神相关的线索。 同时,请求调取新历4224年北原的全部资料;请求神都北域客音王国后续调查相关权限调往西南域。 报告人:夏至 第二十四章 ? 客音王国都城,谜源城。 作为北原最强盛的王国之一的都城,谜源城繁华热闹,与远在边境的银石城有着天壤之别。 ——也因此,谜源城的小尾巴格外的多。 不过打一开始,夏至就不准备掩人耳目,为了方便那些尾巴尽快把消息传到,她还特意穿上了一件浮夸的拖尾大貂。 这身貂啥都好,就是占地面积大了一点,下列车时一个没长眼的熊孩子直接从上面跑了过去。 夏至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正需一个发泄口。她扭身揪起熊孩子的后领,啪啪就是两巴掌,再一脚踹开那个高呼着“他只是个孩子啊”的家长,顺便戳破了一个小姑娘精心吹出来的星型大泡泡、撞掉了旁边小情侣手中抱着的花束。 熊孩子和小姑娘梗着脖子哇哇大哭,熊孩子的家长坐在地上痛斥年轻人素质低下,小情侣大声谴责她。原本安静的车站乱做一团,夏至却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哼着小调坐上了候在车站外的马车。 “国家大教堂,侧门。” - 真神信仰——这是这个世界的人民最普遍的信仰。 真神的重点并不在“神”,而在于“真”。真神有还活着的,也有已经死了的,但他们全部都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比如胜利女神,比如魔魇神。 每一位神的前身都是驭灵者,极为强大或作出极高贡献的驭灵者会被世人认可,尊称为“神”。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神也不过是多了个响亮名头的驭灵者罢了。 这也意味着,她同样可以成为神。 夏至从很久以前就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成为神,幼时的她有一段时间相当烦恼自己未来的神之名,连续取了“惊天动地大力神”、“是光是电是最美传说神”之类的蠢名字后,她的大哥实在听不下去了,告诉她神的尊名是由祂的信徒选择的,她取了也是白取。 “也就是说,‘魔魇神’这一称号,并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她凝视着桌对面的大主教说。 客音王国的大主教是个外貌不到三十岁、却浑身散发着暮气的瘦削男人。他借着搅红茶里的糖块避开了她的目光,瓮声瓮气地说:“就算是神,也不一定能事事顺遂……那位胜利女神,还不是撇下了年龄不到两位数的女儿,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 “神都关于魔魇神的最早记载,是新历3867年。在那之前,北原有另一位神,唤作梦之神。” “喔,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呢。”大主教抬眼看向夏至,“具体的您可以去问问您的同事……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了。” 夏至愣了一下:“我的同事?” “神都国家关系部的冯尧副部长,客音王国这边一向是由他负责的。” “完全没听说过,近三届国家关系部的副部长就没有姓冯的。这种试探人的把戏有点老了,换个有趣的套路再来吧。” “的确……冯先生是税务部门的,但神都北域的人应该无人不知其大名……” “我不是北域,我是西南域的。北域领主犯了事,牵扯众多,原本分配给北域的事务由其他七域分担。”她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北域领主是谁,她这么空口白牙给人头上按个罪名,对方事后会不会找她算账。 大主教的右手食指回缩了一下,他垂着头,问道:“北域领主犯了什么事?” “大事。”夏至敷衍道。 北域领主到底是谁来着?等会,是不是那个第三审判的侄儿子的三女婿?还是青氏一族的老王八蛋?这个白痴主教要是再追问下去说什么?要不给他一拳吧……啊,不行,她还指望从他这里挖点什么有用的线索……要不给一拳的时候力道轻一点?嗯,就这么办吧。 大主教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窥见了一点他并不是很喜欢的想法,放下了茶匙,说起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 “如您所想……梦之神与魔魇神,是同一人。只不过前者是民众们给予他的尊号,后者,却是有心人对他的的污名化。” 客音王国的国家大教堂供奉过三尊神像。第一尊,是没有容貌的神,代表着圣源教;第二尊,是身着华服的魔魇神;第三尊,即现在供奉的神,光明神,是精灵族的第三任女王。 圣源教并不属于真神信仰,他们的教义中并没有关于“人”的存在。他们的信徒也并不像如今的圣源教这么讲道理,相信他们能从山里挖出能解决严寒的能源。 最开始的圣源教,更喜欢自己制造能源,他们将那种能源称之为“?”。而?的原材料,便是人。 “凭心而论,?是非常不错的能源,早期的圣源教也只用重刑犯和无可救药的精神病人去研究、制作?。1克?,就可以让一座城市保持整整三天的温暖。不仅如此,?可以让器官衰竭的人身体机能完全恢复,可以让人一周不合眼还感受不到半分劳累,还可以…啊,您知道的,还有一些年长男性需要的功效……” 夏至挑了挑眉,道:“听上去你还挺喜欢这玩意。” “?的确是个好东西……但是很快,用于制造?的‘原料’就不够了。国家经过商讨后决定将全部的犯人和精神病都用于制作?……” “然后将法律修改得更加严苛、禁止保释,同时缩减老百姓的供暖,声称当年冬天会有暴风雪,大家节省点?,留着暴风雪的时候用对吧?”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说:“实际上是将?投入战争,征服了隔壁倒霉催的小国家,把那个国家的国民制成了?。” 大主教沉默了一会,说:“看来神都的文件比我想得要详尽。” “新历3864年,客音王国吞并踱厦国,踱厦国三百万国民铁骨铮铮,以身殉国。同年冬天,客音王国遭遇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风雪,死伤无数。记载这件事的人称其为天谴,我觉得这不太可信,所以做了一点小调查。” “您不愿相信小国的人民也能拥有一身傲骨吗?” “不是我不愿相信,事实是败类远比英雄多,那些人根本不可能自愿去死——继续讲你的,别给我扯远了。” 大主教似乎很不满意她的态度,但也不敢说什么,继续讲道:“那场暴风雪,王室并没有按照承诺提供足够的暖气,无数百姓死于严寒和食物不足,活着的也充满了绝望。就在那个时候,梦之神出现了。” 他从散落一地的书籍中找出一本看上去已经破破烂烂的书,翻到了中间一页,递给了夏至。 书上记载着梦之神为人们制造美好的幻境,他们可以在幻境中沉眠,直到开春才会醒来。因为幻术而沉睡的人并不需要食物,梦之神救下了因为食物短缺面临死亡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给绝望的人带来了希望。 但这次?的短缺事件引起了梦之神的警觉,他委托挚友进行有关?和圣源教的调查,却遭到了军方的阻挠。 梦之神曾经是国王身边的大祭司,在开始调查圣源教时他已经退休了多年,为了调查便利,他挤掉了徒弟当回了大祭司。他的挚友也进了军队,屡立战功,一路升到了上校。 夏至看了眼书页右下角那张梦之神挚友的画像,是个面部线条很硬朗但看上去不是很严肃的男人,他留着一个看着很扎手、像是刺猬一样的发型。她很好奇他这头发到底能不能带上军帽,如果可以,他的头发会戳破军帽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带着高帽的大主教,心想那头发哪怕硬得像针应该也比大主教好——她敢赌一千金币,大主教头上的毛绝对不超过三根。 新历3867年的圣源教终于意识到了梦之神与其信徒的威胁,先发制人往梦之神身上泼了一桶脏水,称其为魔魇神。 魔魇神这个称呼倒也不完全是胡扯,随着?的短缺,向他祈求美好梦境的人越来越多,但他的力量不足以让他同时操控那么多人的幻境,部分信徒的美梦变成了噩梦,最终在地狱般的幻境中痛苦地死去。 死去的信徒终究只是少数,梦之神本人对此并没太大的心里负担,欣然接受了“魔魇神”这个新名号,还公开表扬圣源教的家伙们挺会起名的,魔魇神比梦之神好听多了。 后来又折腾了许多年,魔魇神建立起了自己的神殿,被自己的徒弟踹下大祭司之位后游历北原,收获了众多信徒。 他的挚友刺猬头升至少将后因为受不了军方高层的猜忌,声称有焦虑症,跑精神病院养老去了。 一直到新历3930年7月,魔魇神终于掌握了圣源教将普通民众制成?的证据,率其信徒推翻了圣源教。有关圣源教的记载全部销毁,国家大教堂的无脸神像也变成了魔魇神的神像。 但魔魇神忽略了一点,销毁圣源教的全部记载,意味着他们的罪恶也和辉煌一同被销毁了。这也是后来圣源教能改头换面卷土重来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不少人觉得北原的冬天光靠做梦实在撑不下去,大伙还是需要能源的,于是就被圣源教忽悠去山里挖矿了。 “还有个原因是魔魇神死了吧。”夏至合上书,还给了大主教。 “是啊,无义之战大家都能看出来,魔魇神还是太弱了。所以我们再一次改变了信仰。” 改信了精灵族的神,也不知道你们脑子是不是有包。夏至想着,不耐烦地敲着桌子。 没有用——?,圣源教,这些东西根本没有半分用处,连写进任务报告的价值都没有。但是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东西,所以连对这个大主教发脾气都没有意义。 好烦,要不给这个主教一拳解解气? 可是不小心把他打死了好像会很麻烦,要不还是去那些插着“请勿践踏草坪”的牌子的公园里踩几脚草坪吧。 算了,轻一点揍这人应该可以吧? “说起来,你这书房还挺暖和的。” 然后说暖和得她心里烦,看见大主教你丫的苦瓜脸更烦了,上去就是一拳头。 “是啊,?这种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哈?” 大主教朝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观看一下?的制作过程?” 第二十五章 原? ?的制作过程并不像夏至想象得那样文明。 她以为会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被塞在狭小的铁笼里,随着她不了解的某种灵术发动,那些人会发出哀嚎,生命被抽走,在施术者的手中变成一块“?”。 实际上制作?的炼金工坊更像是个猪肉加工厂。抓来的“原料”被束缚在铁板上,穿着白大褂的人将一管管颜色各异的溶液注射进他们的体内,等待他们的身体因为溶液发生异变后再拖去下一个房间。 红色的溶液会使人的血管凸起,蓝色的溶液会使人皮肤上浮起紫斑,绿色的溶液会使他们的骨骼变形、身体扭曲。 “救救我……救救我……”一只手从铁笼缝隙间伸出,抓住了她的裙摆。 一个很瘦弱的少女,可能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缓,看上去还像个孩子。但实际上她应该已经十五六岁了——和夏至可以算作同龄人。 一个研究人员把她从笼子里扯了出来,绑在了铁板上。少女颤抖着,闪着泪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夏至,不住地求救。 夏至站在大主教身后,沉默地看着那个少女被那些颜色不明的药剂变成一个身体扭曲、血管暴突的蓝色怪物,然后被推进下一个房间。。 “您若是开口,我可以下令放过她的。”大主教有些可惜地说。 “没那个必要。” 大主教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我带您了解一下下一道工序吧。” 她跟着他往下一个房间走去,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阻力。她回头发现无数只手从铁笼中伸出,抓住了她拖得长长的皮草拖尾。无数双眼睛带着恳求与微弱的希冀从笼子里的阴影中投向她,好像她是什么救世主似的。 夏至直视着那些眼睛,将自己的衣服从他们手中扯了出来。 我没有义务救你们,她无声地说道。 那些手还在试图抓她的衣服,那些眼睛里依然有着希望。 这么多人里面,竟然连个会读唇语的都没有,真是没救。 “喂,你的原材料弄脏了我的衣服。” “啊……我们并没有想过去约束或者管教他们,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不如……” “闭嘴,记得赔就行了,继续带路,秃头小主教。” 见识了第一道工序,后面的工序也没有太超越她的想象,无非就是溶解、分离、炼化和压缩。 最后,她终于见到了成品——仿若是某种矿物、毫不起眼的黑色晶体。 “我们将这称之为原?。”大主教介绍道,“它一般会更进一步加工成燃料或药丸一类的东西。” 夏至举起那枚晶体,对着烛火观察了一会,点点头,问道:“这个能给我吗?” “您随意。” 她捏着原?的手一紧,余光瞟了一眼一副恭敬模样的大主教。左手悄然垂下,借由阴影挡住手背上逐渐亮起的奇异字符。 “反正你根本不打算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吧?” 这么大一块原?,如果作为人体实验的证据呈递给审判所,绝对够这秃头主教死个十回八回了。 但是,为什么先前负责视察客音王国的北域从未发现过任何问题? 她很想说这都是因为北域的人太饭桶了——但她很清楚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北域的工作氛围一向严谨苛刻,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那么,只能说,北域的人和客音王国早就达成了相关交易。 无论她对?持怎样的看法,对这位大主教而言,最佳选择就是弄死她,再去跟北域的人串串口供。 看在一会还要问这老秃驴参与制作?的人员的份上,下手轻一点…… 夏至心里忽然一紧,身体猛地偏向一边,一把巨斧擦着她的耳朵砍进她的肩膀。 鲜血喷涌而出,糊住了她的右眼。她迅速转过身,面对大主教,后退数步。她用还能动的左手掀翻了旁边的桌子,桌上的烛台点燃了散落在地的书籍稿纸,隔开了她和大主教。 透着浅紫光芒的字符从夏至的手背上浮起,她食指与中指并拢,点了一下字符,对准大主教的心口发出一道光束。 他用斧头挡在心口,被光束击飞了出去。夏至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抖了抖裙子,又是三个字符亮起紫光,从她的裙摆上浮起,排成三角形挡在了她身前。 她拖着累赘的衣裙踉踉跄跄地趟过熊熊燃烧的纸张,向着大主教被击飞的方向走去。 还好这件衣服做了防火处理,她有些庆幸地想。但从肩膀传来的剧痛又在提醒她,如果她今天出门穿个盔甲或许更好。 夏至隐约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在挪动,她来不及多想,点了点身前一个字符。 “暗魇十符,第一符,截。” 明亮的紫色光束再度从她指尖发出,追逐着那个黑影,截断了整个走廊。 那个黑影再度飞了出去,字符截消耗干净,她立即点了点另一个字符,那个字符分散成五个萤火般的光点,向黑影飞去。 然而光点所追逐的黑影仅仅是一件衣服,大主教从她的视觉死角冲出来,高扬起斧头要将她拦腰斩断。 “暗魇十符,第六符,镜!” 这是暗魇十符中唯一可以勉强用以防御的招式,值得庆幸的是,夏至在很久以前就找到了这一招的一些特殊用法。 最后一个字符延展成为弧形的镜面,正好削掉了冲上来的大主教的半个脑袋。 大主教手中的巨斧偏离了方向,斧柄撞上她的胸口,将她甩回了燃着大火的房间。 火势比刚刚要大上了不少,夏至仰头看了眼木质的承重梁,骂了大主教一句傻*,疯狂地在地上寻找那一块原?。 她的伤口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处理的了,她也不可能支撑到离开这里去找医师,空间石里所有能用来止血的药品也都交代在赌桌上了,她只能寄希望于那块?,希望它对自己的伤势有作用。 夏至终于在一片火星还没沾到的窗帘下找到了那块?,但很快意识到了一个更见鬼的问题。 “妈的,这东西怎么用啊!” 她试着往里面注入灵力,但这块?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她又试着将它按在伤口上,但依然没有什么用。 “秃头主教!告诉老子这东西怎么用!” 大主教没有回应——他当然不可能回应,如果真的回应了,夏至觉得自己第一反应大概是再给他一击。 她掰下一点碎屑,扔进火中,那簇火焰爆开,瞬间波及到整个房间。 这倒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结果,夏至瞪着摇摇欲坠的承重梁想。 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和火灾产生的高温烟雾让她产生了一种迷幻的感觉,她闭上眼,泄愤般的咬了一口?。 很浓重的腥味,有点咸,有点酸。?入口后并不是粉状的,反而变成了某一种黏稠的、半固体半液体的东西,往她的喉咙里钻去。 像是在生吃蜗牛,真够恶心的。 她面无表情地又咬了一口。 这个东西绝对不是用来吃的,至少所谓的原?不是。不过管它呢,有用就行。 夏至看了眼右肩上已经被?愈合的伤口,重重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拳打碎窗户,踩着着火的窗沿跳了出去。 “拜拜咯,垃圾秃头傻*主教,爷还活着!” 伤口虽然愈合,但从右肩传来的剧痛没有半分缓解。她当然不指望用?治疗伤口不会出现什么副作用,但是用不了右手这个事情……多少有些麻烦。 不是,等会,她弄死了客音王国的大主教这个事是不是更麻烦来着? 她从空间石里捞出一个备用的通讯器,连通后不给对面任何反应时间,大喊道:“我惹麻烦了!过来给我擦屁股!” 也不等对面的回应,她快速挂断通讯器,将它扔回了空间石。她又在几个空间石里翻找了一下,捞出几瓶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止痛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闷了下去。 夏至终于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寻找可以破除魔魇神幻境的线索。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管那些无能队友的死活了,如果客音王国真的和北域的官员们勾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不,不,它或许可以变成一件好事……?这个东西扔到审判所绝对能让北域那帮子人掉一堆脑袋,尤其是北域领主。 北域领主一死,最可能接任他的位置的是现任的西域领主,那么西域领主的接任者能是谁呢? 西域和她的西南域可是挨着的,由一位领主同时管理不过分吧? - 新历4230年12月15日,本人前往国家大教堂,意外发现客音王国一直在秘密进行人体实验,即抓捕没有身份背景的平民炼制成?。 现已掌握具体证据(原?一块),待本人回神都后会将其作为证物呈递给审判所。 ?的具体制作过程还需要一定调查,根据大主教种种可疑言行,本人怀疑客音王国与神都北域早有勾结。 北域官员桀骜难驯,心比天高,若不整顿,迟早会对神都造成威胁。 报告人:夏至 - 修女吐了一口烟,将信递给了旁边的魁梧男子。 “那么,你对她的指控怎么看,北域领主?” 第二十六章 雾中鬼 由于啤酒展现出的幻术天赋,东方远荣和陈浩经过一番讨论后,决定在土豆村留一段时日,教他一点相关知识。 当然,最好还是把他忽悠去神都,让修女教。 至于修女的师德……这是个麻烦的问题,但可以用万能的“不关我事”这一公式解决。 千长得帅、嘴巴又甜,很是讨村里各年龄段的女性喜欢,也决定和他们一起在土豆村待一段时间。 “可是魄灵和灵修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啤酒捧着课本问道。 “呃,区别啊,就是,呃……”陈浩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太清楚,接过课本翻了翻,发现书上竟然也没说。 旁边给小姑娘们念童话的千注意到了他们这边,插嘴道:“魄灵是一个能实体化的东西,灵修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我一般都是这么分的:手里抄家伙的是主修魄灵的驭灵者,两手空空的就是主修灵修的驭灵者。” “那魄灵和灵修,哪个更厉害呢。” “这个就要看个人能力了……”陈浩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得却是:我怎么知道,我哪个都不会用。 教小孩子基本概念这个事情着实有些为难他这个失忆人士,无奈东方远荣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出去帮村民们干农活去了,教书的事情全部甩给了他。 “那魄灵和灵器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这个年纪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快过来把你妹妹抱走!”千喊道。 啤酒听话地放下书本,走过去艰难地抱起来了和自己块头差不多的果酒。 “哥哥!我长大以后要嫁给王子!” 陈浩注视着抱在一起的两兄妹,有些发愣。 他十岁的时候梦想是什么来着? 虽然记忆左缺一块右缺一块,但他依然记得自己来神都时的梦想——落户神都,买一套不错的小房子,娶一个处得来的妻子,有一两个孩子;修炼修到长安境的初级就好了,长安境初级就可以有两百岁的寿命了。抽一百年努力,剩下一百年享受生活,然后干干脆脆去死。 但这绝对不会是他十岁时的梦想……他倒是能大概地想起自己五岁左右的梦想:参军入伍,为黎民百姓战斗,然后成为大家眼中的英雄,给妈妈换一套带花园的大房子。 哦……对了,他的母亲很喜欢花,一直说如果没有战争的话,她会开一家花店。 他还记得母亲的葬礼,整个街区的人都来参加了,但可笑的是街坊邻居们没一个知道母亲的全名,没有人知道她的生平、她喜欢或者讨厌的东西。 就连陈浩自己都不知道。 他将这归咎于自己年纪太小,但事实是他从未真正的了解母亲。他只知道母亲喜欢花,完全不清楚她喜欢什么花,葬礼上只能学着隔壁才死了奶奶的小红买一捧白菊。 在他要把白菊放在母亲的棺上时,从神都赶来的舅舅拦住了他,告诉他母亲最讨厌的花就是白菊。 她喜欢向日葵,喜欢虞美人。 喜欢鲜艳亮丽、与死亡完全无关的花。 “喂!小橘子!” 陈浩猛然惊醒,发现千已经结束了读童话的任务,正蹲在他前面,探究性地看着他。 “你咋了?一副要哭的鬼样。”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回去要赔贼眉鼠眼违约金,有些难过。” 千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这确实令人难过……说起这个,你能联系到夏至吗?” “应该可以……吧。”他说着拿出了夏至之前给他的那枚空间石,开始在空间石里面翻找通讯器。 陈浩朝通讯器输入灵力,通讯器却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一样没有半点反应。他没有多想,只是无奈地说:“这个大概是坏了吧?” 千的表情却难看得像生吞了一只苍蝇:“我所有的通讯器都是这样,总不能全部都坏了吧?” “……不会是因为进了一趟幻境的缘故吧?” 话虽如此,陈浩也知道通讯器的原理和幻境没有任何冲突,这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罗刹山峡的磁场太怪了吧,我觉得我们最好出一趟山,联系一下夏至。” 他看了眼还在和妹妹畅想未来的啤酒,心想这小王八羔子指不定还要教到什么时候,还是和夏至说一声比较好。 啤酒也开始嚷嚷自己的梦想了,听上去和陈浩五岁时的梦想差不多——成为大英雄,被国王授予爵位。 真是幼稚。 - 听说他们要下山,几个闲得没事的小孩子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带路。陈浩知道多半是这群孩子想下山玩,他小时候也干过类似的事情,以给迷路的旅人指路为由头翘课出去玩,指路指一半就把别人扔一边自己去玩了。 好在山里的孩子比他淳朴,还问他们赶不赶时间,不赶的话能不能在路上玩一会。 陈浩正和千夸现在的小孩子真是礼貌,一扭头发现他们竟然走到了魔魇神的神殿边。 “这应该是……可以通往墓地的那条路吧?” 一个穿大红棉袄的小孩说:“对,不知道是谁的墓地,那里可好玩了!” “也就你觉得好玩!明明这边更好玩!”另一个穿豹皮袄子的小孩嘻嘻笑着,捡起一个小石块朝神殿扔去。 或许是想起幻境中尚未破败的神殿,千禁不住叹了口气,问道:“这神殿怎么都没什么人来了?” 这个问题难倒了这些平均年龄个位数的小孩,他们互相看了看,半晌,才有一个人说:“因为北原的人都死光了呗。” “对对,我姥姥说过,无义之战结束后不过几十年,又发生了战争,我大舅就是死在那场战争中!” 陈浩眯起眼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自己确实有听说过无义之战后的那次战争,差不多正好就是他们父母辈年轻时的事,因为离现在太近了,那次战争还没被收录进课本,也没有正式的命名,民间一般称其为“伪神纷争”。 和无义之战是与外族乱战不同,伪神纷争完全是人族内斗。那次纷争结束后人族势力大洗牌,原本的四大宗门之首冥灵宗据说失去了整整一代年轻驭灵者,退隐幕后,就此沉寂。与四大宗门齐名的十二家族本来在之前的无义之战就元气大伤,再一折腾基本去了半条命,这些年都没怎么听说了。 按理说伪神纷争是与无义之战一样惨烈的一次战争,但是人们似乎刻意地避开了那一段历史,甚至几乎没有人去记载这方面的东西。 陈浩凝视着嵌在山体中的神殿,隐约觉得这应该不是神都破败的原因,至少,不完全是。 “我妈妈说,那场战争消耗完了我们北原的青壮年,如果魔魇神大人还活着,一定不会让神都那些人那么欺负我们。”大红棉袄气愤地说完,又看向他们,天真地问道:“哥哥,你们是哪里来的啊?” 陈浩支支吾吾了半天,说:“呃,临天帝国……吧。” “真的吗!我听说临天帝国没有国王诶!那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啊!” “是个遍地贪官、体系崩溃、迟早要完的国家。”他不假思索地说。 千奇怪地瞟了他一眼,说:“你好像就没说过临天帝国好话,有那么糟吗?” 陈浩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望了望前方,说:“好像起雾了,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豹皮袄子挥挥手,说:“很正常,每次到神殿这里的时候就会起雾。” ……这真的能称作正常吗? - 随着时间的推移,雾越来越浓。先是看不见在前面到处乱跑的小孩们,后来逐渐看不清旁边的千,再后来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了,最后甚至连他们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浓雾仿佛变成了白色的凝胶,将人压得透不过气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陈浩站在原地再也没有动过,等他发现的时候,双脚像是被人用钉子钉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他听见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保持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匀速向他逼近。 “谁?!” 来者停下了脚步,发出了像是带刺的铁丝互相摩擦的噪音。这个噪音异常刺耳,几乎是在响起来的瞬间,陈浩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奇妙的事,这噪音进入他的耳中后,在他脑子里形成近似语言的东西,让他明白它说的话。 ——请不要害怕,我需要你的帮助。 从噪音发出的位置来看,这个东西应该就在他身后不超过五步的位置,如果这个东西体型与人差不多的话,发出噪音的地方是……它的头?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 ——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是,请不要回头。 陈浩听着铁丝摩擦的声音,以及那句“和你一样的人”,喉头一阵阵发紧。直觉告诉他,要跑,快点跑,跑出这片雾。但那一句“真相”,又在不断勾动着他的好奇心。 还有那句“不要回头”,是比真相二字更容易引起致命的好奇心的词句。 鬼使神差地,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看见了身后人的下半身。 白色的长袍,底摆上有银线绣着的环形纹样,应该是神官的服饰。 身后的铁丝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尖锐、可以堪称是恐怖的声音。陈浩捂着发疼的耳朵挣脱雾气的桎梏往前跑去,但没跑两步就绊倒在地。 ——我警告过你!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那个声音驱散了他们周围的雾气,陈浩跪在地上,定定地看着那个影子。 他原先以为身后的只是被铁丝封住了嘴的倒霉神官,但它的影子告诉他,它甚至没有一个叫做“头”的东西。 在神官长袍的领口之上代替它的头,是一簇簇状若荆棘的铁丝,像有生命一样缓缓摆动着。 ——不要看!不许看!这不是真的!! 铁丝随着尖利的噪声疯狂甩动着,像是被激怒的蛇群,让他想起了美杜莎的传说。先前被吹散的雾重新聚了回来,充斥了他双眼所能见的每一个角落,盖住了地上的影子。这次的雾气比先前的更加厚重,像没有实体的铁块,压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陈浩闭上眼,说:“我错了,我帮不了你,你找别人吧。” 说完一咬牙,抱住头顺着路滚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仍在幻境 陈浩茫然地看着只开了一条缝的城门,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我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千有些困惑地问道,“那群小萝卜头呢?” “不记得了……感觉好像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说起来我感觉我耳朵有些疼,估计是撞到哪了。” 陈浩猛然想起,自己在那片雾里看见了……呃,看见了什么来着? 他敲了敲太阳穴,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点后,说:“你赶快试试联系夏至。” “试过了,通讯器完全用不了。” “全都用不了?” “用不了!”千把空间石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通讯器全部倒在了地上,愤愤地踩了两脚,“一堆垃圾!” “千,你知道这种情况除了通讯器坏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吗?” “我知道,但我宁愿是通讯器全坏了——要真是你说的那种可能我现在能直接哭出来!”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们还在幻境里。 要验证这里是不是幻境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等到凌晨3:43看他能不能暂停时间就行了。 陈浩并不是很想再从那个雾里走一遍,和千商量了一番后决定今晚就先留宿在银石城。 银石城的守卫比之前和刺猬头来时松懈了不少,一个无精打采的卫兵靠在柱子上,懒懒地瞥了眼他们,就闭上眼打起了瞌睡。 阳光让银石城看上去没有他们上次来时那么瘆人了,但街道上依然空无一人。想起幻境中生机勃勃的银石城,陈浩莫名觉得有些难受,好像亲眼看见一个年轻人在他面前迅速衰老,乃至腐朽。 他们决定先去一趟钟鸣的家看看,如果夏至还在银石城,多半就是在钟鸣家里。另一个原因是他真的没钱了,不去钟鸣家就只能去和流浪汉抢公园长椅。 “那家饺子店好像开了。”千说。 钟鸣家楼下的那家饺子店破破烂烂的,地上散落着被人踩平了的报纸、用过的一次性筷子和餐巾纸。店里只有一个看着没什么活力的老板和一个披着熊皮的邋遢男人。 “一份猪肉水饺,谢谢。” 老板叼着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说:“没有。” “呃,那,香菇水饺吧。” “没有。” “……虾仁的有吗?” “没有。” “那你这有什么!” “除了你刚刚说的三个,都有。” 陈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点了两碗韭菜馅的水饺。一般情况下,他更喜欢煎饺,但在北原这种鬼地方煎饺冷得太快了,还是水饺保险。 千找了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座位,一脸嫌弃地在筷子筒里挑挑拣拣,试图找出两双相对干净的筷子。 “你说我们当时为什么好奇要喝那口假酒?要不是那个破契约我们现在应该舒舒服服地躺在神都的软床上了。”陈浩颓丧道。 “我同意你前半句话,但是后半句话——我告诉你吧,修女那老阴比不会让你闲着的。”千好不容易挑出一只看得过眼的筷子,满意地点点头,塞给了陈浩,“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跟修女申请的后勤工作时用的理由是学艺不精,需要再修炼一下才能执行任务。” “实际上你是受不了旅途奔波,想留在神都吃香的喝辣的?” “楚风翎和我用的同一个理由,但是他的申请没有被通过。”他又拿起一根筷子,细细地观察起来,“修女同意我留着神都,可能是因为我搞砸了我第一次任务吧。” “也就是说,我搞砸了贼眉鼠眼这破任务后,也可以留在神都啦!” “……不,你这还不够砸。”千苦笑了一下,“我害死了我的搭档。”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是要死的,但是楚风翎赶过来救下了我。在给修女写任务报告的时候我手都在抖,我以为她会大骂我一顿,或者让我赶快带着搭档的遗体回神都……但是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她要楚风翎和夏至继续完成那个任务,我留在他们身边辅助他们,任务完成或者死后再回去。” 陈浩看着心不在焉地挑着筷子的千,想安慰两句,话出口却变成了:“吃水饺是不是用勺子更好?” “啊,对哦,我忘了。”千把筷子扔回筒里,吁了口气,继续道:“我挺羡慕你的,遇上的贼眉鼠眼两个人渣,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心里负担。” “你那次任务是什么?” “灭门。” 陈浩愣住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没有重复那两个字,他当时接到任务的反应和陈浩一模一样,所以他很清楚陈浩听清了这个词。 “我说过吗,我来暮寒前读的是梅里亚斯学院,你知道那个梅里亚斯吧?” 月落帝国的梅里亚斯士官预备学院,君洲大陆享誉盛名的学院。它还有另一个名字:杀人机器制造厂。 这所学院建立于战争年代,建立初衷便是为前线提供新鲜且强大的血液。他们只招收兼具灵力和杀人天赋的孩子,7岁入学,14岁毕业。大多数毕业生会加入军队,部分则会前往其他地方深造。 梅里亚斯每年的前十名都会获得暮寒的保送资格——保送这个词用在这里有些过于委婉了,实际上,前十名必须进入暮寒。 “有一门课程,专门让学生克服杀人带来的心理障碍。上课地点是全国各地的刑场,每天就是去杀那些死刑犯。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把那些刽子手全部挤下岗了。” “第一次课程结束后,我蹲在厕所吐了半个课间;最后一堂课结束的时候,我可以站在尸体边和同学争论最有效的处刑方法……我以为灭门对我而言只是小菜一碟,我真的这么以为。” 但他忽略了一点,他在学校杀的都是死刑犯,而灭门除了犯下罪过的成年人,还有老人、小孩。 千当时的搭档大他三岁,秉着爱护后辈的心里,他的搭档主动要求自己负责解决老人小孩,千只用去解决具有一定战斗力的青壮年。但当那个孕妇挡在丈夫身前时,他还是犹豫了。 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给了那个丈夫反击的机会。他的搭档替他挡下了那一击…… “两碗水饺。” 千截住话头,紧张地瞄了眼老板。那个老板明显没有听他们谈话的兴趣,放下两碗水饺又坐回柜台发呆去了。 他叹口气,拿起勺子搅着饺子汤,丝毫没有说下去的意思。这让故事只听了一半的陈浩坐立难安,但又不好逼着千揭伤疤,只能迂回地问:“后来楚风翎和夏至完成了这个任务吗?” “……完成了,以一种完全没有必要的方式完成了。” “什么叫‘完全没必要的方式’……?” 千突然流露出近乎恐慌的神色,他放下勺子,半张脸藏在了汤碗后,低声说:“夏至是个疯子!绝对的疯子!她不是那种脑子不清醒的疯子,是那种明知自己在作恶却毫无悔意的疯子!最可怕的那种疯子!”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 “她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千打断了他,“很强,且敌我分明。只要不和她作对,她的刀就不会举到我们头上。实际上,她是个很护短的人,当她的队友真心挺舒服的。” 她是个很护短的人——陈浩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有一定根据,毕竟她为了救被卡在铁轨的他摧毁了一辆载满乘客的列车。 他也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当初为什么不等等夏至一起来罗刹山峡。 - “两碗不放盐的饺子你收我们四个金币?!你怎么不去抢啊!” 老板转身从厨房里拿出剁骨头的刀,说:“好主意,给钱。” “你没事不要给他提供新思路啊!”陈浩怒斥道,举起千,用他坚硬的龙骨脑袋锤断了老板手中的刀。 老板看着手中的断刀,讪笑了一下:“四个银币就好,谢谢您的惠顾。” 千扔下四个银币,捂着微有些红肿的额头,骂骂咧咧地进了饺子馆旁边的窄门。 钟鸣家门口的信箱应该是被人清理过,楼道里也没了那股草木腐烂的味道。 千相当不耐烦地敲着门,敲得门上的小传单一片片地直往下掉。 “那个……请问你们找谁?” 陈浩回过头,发现他们身后站着一个抱着孩子的金发女子。女子年纪不大,但眉眼间尽是疲惫。 “呃,这里是,钟鸣家吗?” 听到钟鸣这个名字,女子有些吃惊,她赶忙放下怀里的的孩子,给他们鞠躬道歉:“她又偷东西了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偷了什么?我可以赔偿的!我是她妈妈,是我没有管好钟鸣,非常对不起……” 陈浩看着眼前鞠躬的女人,还有站在旁边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感觉到一股寒意从他的足底顺着脊椎缓缓爬了上来。 “你说……你是她的妈妈?” “是的,我是她妈妈。” “今年是几几年?” 钟鸣的母亲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轻轻地“诶”了一声后,答道:“是,是新历4224年。” 千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哀声道:“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开始哭了。” 终于还是抽到了最坏的可能性——他们依然身处于幻境之中。 第二十八章 祈愿 钟鸣其实是个好孩子——每个家长都会这么为自己的孩子开脱。但在钟母口中,钟鸣又似乎确实是个好孩子。 她们家的情况总结一下就是:钟鸣的妹妹生了病,家里的钱要么买药要么买吃的。买药全家饿死,买吃的妹妹病死。钟母只能尽力平衡着自己微薄的薪酬,饿一饿自己,再少买一点药。 就这样拖了一年,小病也成了大病,钟鸣也开始到处偷食物和妹妹需要的药品。 陈浩小步踱到冰冷的火炉边,就是在这里,夏至给了他那块空间石,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食品和饮料。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那些食物全部从空间石里取出,在餐桌上摆了三层。 “您这是……?” “我想用这些食物,换你们给我们提供个住处,行吗?” 钟母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门口就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背着书包的钟鸣拖着一只大号泰迪熊,费力地挤进门来。 “钟鸣!你又偷了什么!” “是捡的啦!这么大怎么可能偷得了!” 千盯着她,低声对陈浩说:“她不是钟鸣……她的神态、气质,和我们见到的那个钟鸣完全不同。” “准确的说,我们见到的那个才不是钟鸣。” - 新历4230年,12月15日,客音王国都城,谜源城。 金发的小女孩跪坐在雪地上,双手合十,粉色的光芒从指缝间漏出。她面前的尸堆中生出娇艳的蔷薇花,花蔓紧紧缠住每一具尸体,贪婪地吸取着它们身上的养分,直至那些尸体变成一堆白骨。 “还没处理完吗?有人来了。” “马上。” 钟鸣站起来,摘下了开得最艳丽的那朵花,白骨以及附在白骨上的衣服在顷刻间化为尘埃,融进雪地中。她回头看向夏至,说:“你那边处理好了吗?” 夏至挑了挑眉,说:“你问的到底是哪边?” “所有。” “哦,那没有。” 她皱起眉,似乎很不满夏至的回答:“你不值得修女如此器重。” 夏至本来正低头看止疼药的说明书,听到钟鸣这话蒙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差点笑出声。她总算明白钟鸣对自己的敌意是打哪来的了。 “你不会吃醋了吧?那种妈妈不够喜欢我的吃醋?”没等钟鸣回应,她便靠着树拍着大腿大笑了起来。 钟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看见不远处正朝这里走来的巡逻队,轻轻搓了一把脸,又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金色短发变成了亚麻色的卷发,身高体型也都发生了轻微的变化,等到巡逻队走到他们眼前时,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女士!现在很晚了,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在树林里很危险的!请……” 夏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树摆了摆手,道:“这个小孩子送你们了!” 巡逻队的人傻眼了,其中一人向队友嘀咕道:“这人是不是喝多了?” “青少年嘛……算了,先把她妹妹送回去吧。”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钟鸣拢了拢围巾,怯生生地说:“徐敏……” 夏至冷冷地瞥了眼她,心想这傻丫头演戏的功夫还挺不错的,还真是修女喜欢的复合型人才。 她直到到了璟辰国才知道贼眉鼠眼只是修女把他们扔到北原的借口,那老妖婆真正的目标一直都在客音王国。她本来以为修女只是想让他们调查一下魔魇神在北原还留有多少影响力,看影不影响他们把魔魇神的曾曾孙踹下第八审判的位置,却意外发现了?的存在。 这让她不得不开始考虑,修女的用心会不会远比她想得要险恶。 她开始无视修女的指示,专心寻找关于?的资料。然而就在她洗劫完客音王国的学士塔后,钟鸣突然出现在了塔外,说是修女派她来处理尸体。 先前用?治疗的伤口还疼得厉害,甚至影响到了右手的活动。她绑架了客音王国的御医给自己看伤,检查下来却什么毛病也没发现,她也只能不停地嗑止疼药。 客音王国的医生还是太菜了,这伤估计得回到神都才能完全治好……但是等他们一回神都,修女就会有所行动了吧? 夏至烦躁地扔掉说明书,仰头一口闷了整瓶止疼药。 不过半分钟,她肩膀处的疼痛就缓解得七七八八了。很快,她就会忘记自己受伤的事情,直到十二个小时后药效过去。 她拿出地图,在学士塔的位置打了一个叉,又圈出另两处可能藏有相关资料的地点。 “那么,下一个目标选哪里呢?” 客音王国的这些饭桶大概到明天就会发现大主教遇难、学士塔空无一人,她最好在那之前跑回银石城,在事态发酵前把她的无能队友们从幻境里揪出来,再迅速返回神都。 她的时间并不多,选定的下一个目标在有相关资料的同时,还要兼顾容易潜入、不会引起大骚乱等特点…… 夏至痛苦地咬着笔,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放弃“不会引起大骚乱”这一条件。 - 千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快中午了,心中暗道不妙,陈浩这龟孙不会扔下他自己跑了吧。 他在幻术方面的天赋不见得比东方远荣好哪去,如果陈浩真扔下他跑路了,他就只能跑回土豆村抱啤酒的大腿…… 抱啤酒的大腿……光是想想就觉得丢人。 好在他从铺盖里爬出来后,发现陈浩竟然端坐在餐桌边和钟母谈笑风生。 “啊,千也醒了吗?饿了吗?午饭马上就好。” 千揉了揉眼睛,懵懵地“喔”了一声,坐在陈浩边上。 钟母用锅铲敲了敲桌沿,对他道:“先去刷牙洗脸,不好好洗漱的男孩子以后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他木愣愣地看着她拎着锅铲走回厨房的背影,总觉得这个身影和他脑中的某个形象有些重合。 冷水让千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他猛然意识到重合的那个形象应该是他想象中的母亲。 他不像陈浩,他打睁眼开始就没见过母亲,母亲这个名词对他而言只是个虚无的概念,他只能通过朋友的描述和文学作品去试图想象一个母亲的形象。 其实他有考虑过把养母代入到“母亲”这一形象中,但是——不是说他养母哪里不好,他只是觉得一个可以给亲儿子下毒来诬陷他人的女人,实在不是很符合世俗对母亲一词的定义。 正在他考虑着要不要抽空回去看看自己的养母时,陈浩也溜进了洗手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我要跟你讲个坏消息。”陈浩满脸凝重地说。 “阿姨把厨房炸了?” “不是,是关于这个幻境。凌晨3:43的时候,我暂停了时间,但是……我没有看见线。” 千手中的毛巾“啪”地掉进了水槽。 看不见线,就意味着找不到结;找不到结,就意味着他们不能离开这个幻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自己所知的一切关于幻境的知识。 “你暂停时间后,这里的世界有变成,就是那种,简笔画一样的世界吗?” “没有,变成了一片黑色,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 一片黑色,一片黑色…… “也就是说,这个幻境是……” 知道千有头绪,陈浩也重新燃起了希望:“是什么?” “是个高级的幻境,是个符合魔魇神身份的幻境,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这还用你说!”陈浩正想给他一拳时,卫生间外传来敲门声。 “大哥哥!饭好啦!” 叫他们的是钟玲,钟鸣的妹妹。 单看外表,她除了脸色苍白些和别的孩子没什么区别。陈浩开始还以为她的病只是长久不好的感冒,结果昨天晚上千给她读睡前故事的时候,她竟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千顶着满头血啊吧啊吧啊吧,她却不以为意地擦擦嘴,说这老毛病了,每天都得吐两口。 就算是砖姐那种特别抗揍的职业杀手也禁不住天天吐血,更何况钟玲一个小姑娘。 千开始还自我安慰这只是幻境,说不定现实里人小姑娘没病没灾好得很。但仔细一想,她在现实中也去世了,就死在他昨天讲故事的那个房间。 罢了,人各有命。 客音王国的人似乎格外偏爱炖菜,在他们心中似乎什么都可以扔进锅里炖,土豆、胡萝卜、夏至的牛肉罐头、面包…… 尽管如此,陈浩从锅里夹出半根木勺时,还是觉得有些离谱。 他看着那半只木勺,不知道是该把它夹出来还是若无其事地放回锅里。 钟鸣发现了他的窘迫,把木勺从他的筷子上夹走,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妈妈做饭总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次我还吃到了一片围裙。”她解释道。 钟母也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厨艺确实有些差…孩子他爸在世时都不让我碰锅铲。不过我每天都有向魔魇神大人祈祷,让我的厨艺进步一点。” “魔魇神还管这个吗?” “魔魇神大人超厉害的!”钟鸣气鼓鼓地说,“不仅是妈妈的厨艺!还有钟玲的病,我的成绩,都可以向魔魇神大人祈祷!” 陈浩自身没有什么信仰,在他的认知中,人们应该会为了不同的祈愿向不同的神祈祷。求雨的不会去拜火神,求家庭和谐的不会去拜私生活一团乱麻的胜利女神。 “魔魇神会回应你们吗?”千好奇地问道。 钟母淡淡地笑了笑,说:“北原这么多人,这么多祈愿,他怎么可能每一个都回应。但是只要我们努力地去生活、虔诚地去祈祷,他一定会让我们过得越来越好。” 即便如此,你们生活的好转也应该归功于自身的努力而不是虔诚的祈祷吧? 看着母女三人闪闪发亮的眼睛,陈浩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钟玲不可能活多久了;钟母终日操劳,迟早也有病倒的一天;钟母一死,年幼的钟鸣也很难有什么好的未来。 他换位思考一下,觉得自己如果是钟母,恐怕会带着两个女儿跳楼。 她们现在还能充满希望地坐在这里,只是因为信仰,相信着自己只要虔诚地向魔魇神祈愿,生活一定会变好。 但魔魇神已经死了,死去的真神回应不了任何祈愿。 第二十九章 梦中梦 他们和钟鸣请教了一下向魔魇神祈愿美梦的方法,准备做个试验。 陈浩和钟鸣的祈愿都中规中矩,一个祈愿在梦中见到母亲,另一个祈愿一家人无忧无虑生活在一起的梦。 相比之下,千的想法就有些离谱了:他要在梦里炒出最美味的糖炒板栗,成为板栗大王。 也许是心不够诚的原因,也许是魔魇神也想象不出板栗大王的生活,当晚千什么都没梦到。 陈浩倒是如愿梦见了母亲。 梦中的母亲看上去没怎么变老,穿着明黄色的裙子,唱着歌剪着花。 他还没来得及热泪盈眶上前拥抱妈妈,她就杀气腾腾地开口道:“回来了?听说你炼金学和地理都没及格?” “呃,这个……” “还听说你给隔壁小红表白被拒了?还被老师收了本漫画书?” “……”魔魇神,质疑你的造梦能力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您真的不用把这个梦做这么真实吧? 于是陈浩就在梦里挨了一晚上的骂,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他脑子还是嗡嗡的,耳边循环着老妈“爱的教育”。 “md炼金学27分,你学了个屁!满分多少?啊?100——150?!150的满分你考27?!你要死啊!” “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你能养个鬼!不啃老我都要去谢谢祖宗了!” 神奇的是,在梦里挨了顿骂,他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甚至……在他将要醒来时,冒出了永远沉睡在梦中的想法。 这个想法很要不得,因此一冒出来他就被吓醒了。刚睁开眼就看见千蹲在他的床头,目光炯炯。 “你梦到了什么?真的有用吗!魔魇神真回应你了?” 他省略掉母亲使用的优雅辞藻,概括了一下梦境的大致内容,重点提了一下那个“永远沉睡在梦中”的可怕想法,哪知千这狗东西还是没能抓住重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满分150你考27哈哈哈,你妈没骂你吗?你炼金学也太差了吧!说起来你入学考试炼金学考了多少?不会真是27吧?” “当,当然不可能是27啊!” “那考了多少?” “……21。” 千笑得满地打滚,气得陈浩拉开窗子,把千扔了下去。反正2楼也摔不死他。 - 随后的几天,陈浩像上瘾了一样,每天睡前都要向魔魇神祈愿一遍,然后盖上被子去梦里会见他亲爱的老母亲。 梦中的他和母亲就和每个普通的家庭一样,不谈学习的时候母慈子孝,妈妈恰到好处的关心与照顾让人身心舒畅;但一旦谈起学习,妈妈就会四处找她的鸡毛掸子追着他打。 白天的时候,他对母亲的感情一部分转化成了对当晚梦境的期待,另一部分则寄托在了与母亲性格有几分相似的钟母身上。没事和千聊聊梦,和钟玲讲神都的故事,还和钟鸣辩论魔魇神的能力强弱。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星期,在某一天的早晨,钟玲再也没有从梦中醒来。 这个说法很有歧义,千这么跟他说的时候,陈浩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钟玲去世了。但实际上,她只是睡不醒,呼吸、生命体征都十分平稳。 两天后,钟母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她和钟玲睡在同一张床上,陈浩以为这是某种传染性疾病,正准备去找医师,钟鸣轻轻关上了主卧的门,说她们应该只是进入了冬眠。 “这都开春了?还冬眠?” 钟鸣思考了一下,说:“应该是因为今年冬天妈妈带着钟鸣四处求医,两个人没有休眠太累了吧?” 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也并非不能接受。反正她们看上去也没有生命危险,气色比醒着时还要好些。唯一的问题是钟母一睡,做饭的大任就移交到了他们肩上。 三个人在厨房折腾了半天,连炉子都没点开。最后只能一个人啃两块面包干敷衍了事。 啃了三餐的面包干,陈浩本打算在梦里好好跟妈妈哭诉一番,让她给自己整点好吃的,哪知在梦中一抬头,就看见母亲坐在摆着丰盛大餐的餐桌边,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竟然不是躺在沙发上嚷嚷“浩浩你可以不吃饭吗,妈妈不想动”,实属难得。 难得得有些诡异。 他站在玄关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成绩……我还不知道。” 母亲转着圈飘过来,抱住了他,开心地说:“都毕业了谈啥成绩啊!毕业快乐!” 陈浩瞬间理解了母亲的用意:“我这就拿着那只烤鸡去找李工,明天就跟着他学手艺拧螺丝。” “李工?切,他能有我的好大儿有出息吗!”她拿起桌上一个拆过的信封,激动地拍在了他脸上,“通知书!暮寒的通知书!浩宝你要去神都啦!妈妈为你骄傲!” “呃……”陈浩犹豫着是先告诉妈妈“浩宝”这个称呼着实有点肉麻,还是先坦白去了暮寒炼金学就只能考21分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如她所愿骄傲地坐在桌边,举起果汁庆祝。 母亲在他的果汁里掺了些酒,说自己15岁的时候就是这么喝的,但是因为酒量太差,在毕业典礼上发起了酒疯,最后还是他舅舅一棍子把她敲晕装在麻袋里带回家的。 实际上,这么多年酒量她恐怕都没怎么进步,因为她说完这些就爬到桌子上跳起了舞。 闹腾到了半夜,母亲才坐回椅子上。她看了眼钟,责怪他竟然玩这么晚,催促他快去睡觉,要是熬夜熬多了变成像他父亲一样的废物怎么办。 陈浩懒得和还没完全醒酒的母亲争辩,她这个时候的逻辑完全是混乱的,说也说不清。 他知道,只要自己被赶回房睡觉,就会在钟鸣的家里醒来。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明晚再来…… 摸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母亲突然道:“可以留下来吗?” “……什么?” “你要是现在离开了,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声音柔和得像是柳絮,风一吹就会飘走,“可以留下来吗?” 陈浩回头看着母亲,她浅淡的海蓝色眼睛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让他联想到海浪在沙滩上拍出的泡沫,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消失在下一波海浪中。 “好。” - 这么多天来,陈浩头一次从自己那张木床上醒来,柔软的被褥散发着熟悉的香味,就连那只在他头上乱飞的苍蝇看着都比较顺眼。 “妈!早餐吃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刚睁眼就找我要吃的,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真不错,美好的一天就是要从妈妈的骂声开始。 - 母亲预定了下周去暮寒的票,这中间的时间硬是给他身上绑了个“成功被暮寒录取”的绶带,拎着他去每个街坊邻居面前炫耀了一番。 “妈,你今天又要去哪条街嘚瑟?” “今天不急,你的中学校长要来家访!” 陈浩有些不解:“我都毕业了,家哪门子访?” “当然是因为我的宝贝儿子前程似锦,他要提前来巴结啦!” 他自然是不太信这个说法的,但饶是他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看到校长跨进他家门的时候还是差一点喷了出来。 千梳着小分头,穿着西装拿着手杖走进来,一脸慈祥地问候道:“没有打扰你们吧,陈浩同学?” “……校长,我们可以和您单独聊聊吗?” “当然,当然。” 他扯着千的手腕将他拖进了自己的房间,低声质问道:“啥玩意!你怎么进我梦里了!” “我今天睡前许愿说要变成你的中学校长去你家家访,然后就进来了。” “不是,这梦还能联机吗?你进来干嘛啊你!还当我校长!我跟你讲我已经毕业了,你管不着我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和钟鸣已经睡了三天了,怎么都叫不醒!我只能进你梦里看看发生了什么!” “那是因为我答应了我妈……”陈浩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等等,我现在该怎么从这个梦里醒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浩浩,你看看妈妈给你买的礼物!” 他踹了一脚千,让他往边上站站,打开门看见了母亲手中的鸟笼。 绿色的鹦鹉歪着头看了看他,拍着翅膀叫道:“我是你爹!” “好家伙,这破鸟口气还挺大。”千凑了过来,从笼子空隙间戳着鸟。 鹦鹉飞到了笼子的另一端,阴阳怪气地喊道:“我是你爹!” 母亲咯咯地笑了起来,问道:“喜欢吗?” 陈浩点点头,然而下一秒,母亲的语气变得极其阴冷:“那么,掐死它。” 他茫然地抬起头,母亲的神情变得极为陌生可怖,她变得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重复道:“掐死它。” 周围的景物似乎都在一瞬间被噪点淹没,那只翻着白眼的死鹦鹉又一次占据了他的视野,看不见眼瞳的眼睛像方才的母亲那样死死瞪着他。 旁边的千狠狠拽了一下他,他眼睛一黑,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鸟笼掉在地上,鹦鹉翻着白眼瘫在笼底。而母亲手中也多出了一把刀,以极为僵硬的步伐向他们走来。 “不对劲……这个梦,不对劲……”千颤声道,“你睡前许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东西?” “说什么都不可能变成这种梦吧!这已经是噩梦了!” 陈浩看着母亲粉色的裙摆被血色浸染,与他相似的五官像蜡烛一样融化,转身就要从房间里的窗子翻出去。 但原本是窗子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块木板,原本是门的位置也在“母亲”进来后消失了。 她提着刀追到了他们身前,陈浩把千往身后扒了一下,那一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他头上。但那把刀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是“母亲”的头上,出现了一道显眼的伤痕,血流从伤口涌出,平滑地铺在了她没有五官的脸上。 本来就怕鬼的千看到这个场面吓得嗷嗷叫,踢掉台灯爬到了床头柜上,喊道:“浩哥你你的灵修梦回不就是梦里用的吗!快想想办法啊!” “我知道!但我不会用!” “你现学啊!我真的怕这个!我真的怕你妈!” 陈浩一边暴躁地拍着本来是窗户的位置,一边吼道:“她又不砍你!她砍你你也可以反击啊!你那么高的修为干什么用的!” 突然,墙体在他的拍击下发出了清脆的回音,看似平滑无暇的墙面似乎出现了一道凹痕,他凭着直觉将手指塞进凹痕,拼命地往两边拉。 他在墙上拉开一个正方形的窗口,窗口另一边是一片白茫茫,不知道通向哪里。 早已吓得在床头柜上单脚跳的千看到窗口,问也不问,直接跳了进去。 在跟着跳进去前,陈浩最后回头看了眼这个母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变回了之前的模样,穿着新买的裙子,骄傲地晃着他的录取通知书。但他还没来得及确定,他就被千拉进了那个窗口。 数秒钟的失重感后,他们掉在了一张摆满菜肴的餐桌上,陈浩的头更是直接砸进了汤碗里。 海带排骨汤,有点偏咸。 第三十章 噩梦 陈浩头顶一片海带坐了起来,正要道歉,发现餐桌边上竟有三位熟人。 “呃,早,早啊?”他有些尴尬地朝钟鸣母女三人打了个招呼。 钟母抬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天花板,很是困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没伤到哪吧?” “孩子她妈,你认识他们吗?” 千抹掉糊在眼睛上的奶油,回头看去。一个瘦高的男人坐在他们背后的位置,灰紫色的短发、茶色的眼睛,有着很明显的精灵族特征,应该是钟鸣的父亲。 “认识,是钟鸣的朋友。” 钟父闻言微微一笑,看向了大女儿:“你不会又对你的朋友们做了什么恶作剧吧?老这么调皮可不行。” 钟鸣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把浑身沾满酱汁的两人从餐桌上扯了下来,拖到墙角,气愤道:“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这个问题先缓缓,这里是哪里?”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陈浩心底已经有了相应的答案。 “我,钟玲和妈妈共同的梦境。” 果然。 “你们先想想办法从这个梦里清醒过来,不然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她奇怪地看了眼他们,道:“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醒来?” “什么为什么要醒来……”千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因为这是梦啊!你不醒来就和植物人没差啊!” “可是我不醒来的话,就可以一直在梦里生活了啊?这里有爸爸,妈妈也不用那么操劳,钟玲也没有生病,为什么要醒来呢?”钟鸣看着他们,眼睛闪亮得像是璀璨的蓝宝石,“妈妈告诉过我们的,这就是魔魇神大人的恩赐,只要虔心祈祷,就能生活在完美的梦里。” 千张口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说得…还挺有道理?” “这又不是你的梦,自己向魔魇神祈愿去!我可是从记事开始祈愿才得到这个恩赐的!”她有些嫌弃地轻推了一把千。 “不是这样的。”陈浩凝视着正在清理洒在桌上的汤汁的钟鸣父亲,脑中浮现的却是自己母亲在桌子上跳舞的情景。 “你以为魔魇神为什么会被称作‘魔魇神’?他创造的每一个梦境都满含着恶意,这些美梦最后都会变成噩梦。” 钟鸣瞪大了眼睛,嚷嚷道:“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诋毁魔魇神!!!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样的白眼狼,当然得不到祂的恩赐!” “钟鸣,不要这样对朋友大喊大叫,很没有礼貌。”钟鸣的父亲出声制止了她。 钟鸣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争道:“可是这个陈浩刚刚说……” “好了好了,我们快来想想明天怎么庆祝爸爸生日吧。” 她的腮帮子瞬间瘪了下去,钟母趁着女儿不注意,向陈浩报以歉意的一笑,陈浩也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爸爸!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钟玲站在凳子上大声地问道。 “怎么了?小玲要送爸爸礼物吗?” “不可以要太贵的礼物!小玲只攒下来八个铜币!” 钟父笑了起来,说:“爸爸要的这个礼物绝对不超过八个铜币。” “——可以让小玲去死吗?” 话音尚未落下,他便从椅子下抽出一把斧头,砍在了还有些迷茫的钟玲身上。 “……爸爸…?” 她并没能唤回自己真正的爸爸,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用手中的斧头劈碎了小女儿的头。 钟母惊愕地站起身,发出悲痛的哀鸣。她扑到钟玲的尸体边,嘶声问道:“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亲爱的,不用太伤心,你就是下一个。” 他高举起斧头,砍断了妻子的脊椎。 千捂住了钟鸣的眼睛,陈浩像之前那样在地上拍出一个看不见的凹痕,拉出窗口。 “钟鸣…快跑……快…跑……” 钟父又一斧头砍了下去,终结了妻子的呜咽声。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朝他们走了过来。 陈浩成功拉开了窗口,招呼着千快跳进去。千咬咬牙,把钟鸣塞给他,扔下一句“老子忍不了”,向钟父冲了过去。 灰黑色的鳞片在瞬间覆盖住他整只右手臂,锋利的龙爪准确迅速地将钟父的头从脖子上割了下来。 陈浩抢在鲜血飞溅前把钟鸣扔下了窗口,随后拉过千把他也扔进窗口,自己才跳进去。 - 这一次醒来,是在钟鸣家的沙发。 陈浩四处走动了一下,确认他们已经脱离梦中梦后,正要去敲钟鸣的房门,她自己便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你们都活着吗!妈妈呢?钟玲呢?”问完也不等他们回答,就要去开主卧的门。 钟玲和她妈妈依然像之前一样依偎在一起,看上去安详恬静,没有任何异样。陈浩拦住钟鸣,千走进卧室,伸手在这两人的鼻子下探了探。 千看了眼钟鸣,摇了摇头。 钟鸣发出竭斯底里的尖叫,疯狂地跺着脚,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梦是魔魇神的恩赐——不是吗?!” 陈浩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千有些想安慰她,却无从下手。 最重要的是,他们要赶快脱离这个幻境。 突然,钟鸣的哭声渐渐远去,他们周围的空间旋转了起来,时间似乎在迅速流逝,弹指间,他们身边的家具就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占领了每一个犄角。 千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问道:“发生了什么?” “幻境中的时间发生了变化。”陈浩打开大门,探出头看了看,钟鸣家门口的信箱堆了不少信件,信箱上一层厚得像毛毯的灰,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们走下楼,发现旁边的饺子店也关张了。街上的行人比之前多了一些,但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神色紧张。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千随手抓了个走得慢的行人问道。 “是,是9月28号!不要杀我!我只是普通的市民,我没有信仰!我没有信仰!” “年份?” “!新历4224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信仰!” 千松开那人的衣领,看着他狂奔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9月28日,距离一分钟前已经过了将近六个月。 陈浩皱着眉对千说:“我们先回罗刹山峡,和东方他们汇合。” 出城并不顺利,新历4224年9月28日的银石城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戒严状态,城门紧闭,城门口没有看守的卫兵,但有三人一队的卫兵在城墙上巡查。 千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城墙上那些卫兵,低声说:“不对劲,那些人穿的不是国家卫兵的制服。” 他也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卫兵身上的盔甲做工都极为粗糙,部分地方甚至有着明显的氧化痕迹,绝对不是国家卫兵制服应有的质量。 “会不会是银石城城主的私兵?” “城主的私兵应该也会发放质量不错的盔甲,但你看,那两人的盔甲款式完全不同。” 陈浩又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同。不过千在月落帝国也是个子爵,对这方面熟悉一点也很正常。 “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蹲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是圣源教的奸细吧!” 圣源教的奸细……?对了,圣源教的教徒和魔魇神的信徒曾经爆发过冲突,应该就是这两年的事。也就是说,城墙上那些穿盔甲的人是魔魇神的信徒咯? 直到一把锋利的菜刀横到他和千的脖子前,陈浩才后知后觉“圣源教的奸细”说的就是他们。 “等等,我们可以解释的……” 用刀架着他们脖子的是两个体格魁梧的青年,其中一个啐了一口,说:“俩黑色头发,还有个竖瞳!外乡人!圣源教是觉得我们太蠢了吗!” “把他们带回去给李大哥审审!让大哥给我们记个小功!”另一个道。 陈浩本打算让千龙化,自己拿千当个铁棒槌一顿抡,好好教这两个北原青年做人。正准备朝千使眼色的时候,千的手指有规律地起起伏伏,似乎在向他传递什么讯息。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千,千气得直翻白眼,咬着牙说:“对我们就是奸细,我们倒要看看你们那个李大哥有什么能耐!” - 是奸细,但不是圣源教的奸细,咱们是从神都来的——最近你们客音王国不太安宁,北域领主专门派我们来视察——这能叫奸细吗?这叫微服私访! 不得不说,千还是很有一些瞎扯的功夫的,一番抑扬顿挫的训话下来,那个李大哥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亲自上前给他们松了绑。 “不知二位领导对客音王国现今的局势有何见解?”被称为李大哥的人虚心问道。 “这个啊,有点复杂……待会说。你本名叫什么?” “李大刚。” 千细细打量了一番李大刚。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生活困苦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身上披着兽皮,和普通的猎人没什么区别,实在看不出什么“大哥”的风采。 而且还有些眼熟。 千托着腮帮子回忆了一下,恍然道:“我们见过的!在饺子馆!今年三月份,那家收钱巨黑的饺子馆!” 李大刚也仔细回忆了一下,惊喜道:“我就说二位领导看着面熟呢!还以为是领导面善,自带亲和力,没想到咱们真见过面啊!您二位,是一直在银石城?” “闭关修行了半年,最近才出来。”陈浩接道,“所以我们对这里如今的局势也不是很清楚。” - 圣源教的教徒和魔魇神的信徒打起来了——这事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值得大惊小怪的是打起来的理由。 魔魇神的信徒们认为,不断有人死在梦中是圣源教搞的鬼。 陈浩都替圣源教感到冤枉。 阴谋论和北风一起吹遍了客音王国荒芜的土地,魔魇神的信徒们抄起擀面杖誓要与圣源教决一死战,圣源教也梗着脖子应战了。 “啥?!” 千大惊小怪的叫嚷声打断了陈浩的思考,他有些不耐烦地帮千合上快掉下来的下巴,问:“刚刚说啥了?” “啊,我刚刚说,银石城这边率领圣源教的人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好像叫钟鸣还是钟响?” “啥?!” 李大刚看到这两人不太正常的反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不会认识那个人吧?” “在回答这个问题请我们需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死在睡梦中的家人吗?” 提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李大刚眼圈顿时红了。他吸了吸鼻子说:“大概就是在半年前,我的妻子去世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得到了魔魇神的恩赐,可以永远沉睡在没有烦恼的梦中……却被圣源教那帮混账给暗害了!” 千龇了龇牙,悄声问陈浩道:“你觉得我们要不要跟他说这可能不关人圣源教的事?” “……你觉得他会信吗?我到现在都没理解魔魇神为什么要用噩梦杀死他的信徒。” “这倒也是。”千嘟囔道。突然,他似乎想起来什么,问道:“之前我们下山的时候不是起了大雾吗?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那个身着神官长袍的不明生物的影像忽然出现在了陈浩的脑中,闭上眼仿佛还可以听见尖锐的铁丝摩擦声所组成的奇异语言。 那个东西说,它可以告诉他们真相。 第三十一章 救兵 “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但我并不确定那是否是你们想要的真相。” 身着白袍的神官将盛着清水的金杯放在神像脚边,最后一次祈祷道:“吾神,这是我第一次,也将会是唯一一次违背您的意愿,请您宽恕我。” - 敷衍地告别李大刚后,陈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罗刹山峡,在那条会起雾的路上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却连一点湿气都没感觉到。无奈,他们只能先进神殿休息休息,再做打算。 神殿内并非空无一人,一名身穿神官服饰的女子正在整理贡品,看到他们,有些吃惊:“你们……不是北原人吗?” 陈浩揉了揉自己这头在北原基本见不到的黑发,心想早知道出发前去剃个光头好了,见人就说自己研究炼金术掉发掉的,也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北原人了,还会夸他一句有前途。 不同于那几个抓着他们吆五喝六的小兵,神官待他们很和蔼,给他们找了两个板凳,还泡了两杯热茶。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神都。” 听到神都二字,神官身体微微一震,手中的金杯溢出几滴水,在她的袖子上留下类似泪痕的痕迹。 “……你们,是信奉胜利女神的吧?为什么要来这边呢?” 千拿出一枚戒指,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来调查魔魇神信徒大批死亡事件的,您作为魔魇神的神官,有什么线索吗?” 陈浩好奇地看去,发现那枚戒指上的宝石底面似乎刻印着什么纹章——这是身份尊贵的人才能持有的戒指,是信物,也是令牌。 他当然不觉得千能算作什么“身份尊贵的人”,这枚戒指多半是千偷的。 奶奶的,可真刑。 “如果我说,杀死那些信徒的凶手是魔魇神,你们会信吗?” 这句话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一般来说,神官是神最虔诚的信徒,哪怕他们的神坏事做尽,神官也会拼命为其开脱。 陈浩眯起眼,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神官。她并不算美人,但是气质沉静,只是看着就令人感到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眼前这个神官就是他当时在雾中遇到的那个东西。 “什么意思!凶手…凶手是魔魇神,是什么意思!” 李大刚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持着斧头的手颤得厉害,眼中布满红血丝,像是发狂的野兽。 “字面意思,你的妻子是被魔魇神杀死的,和圣源教没有关系。节哀顺变。”千向他略微低头致意后,又将目光转回了神官,“我们相信你,神官小姐,但是麻烦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真相。” “真相啊……”她苦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但我并不确定那是否是你们想要的真相。” - 魔魇神的前半生平淡得出奇,他毕生的功绩几乎都在后半生——推翻恶行累累的客音王国原国教圣源教、成为新的国教,在无义之战期间与胜利女神等人并肩作战,在战事平息后被要求成为审判所的审判之一…… “吾神,魔魇神,绝对是胜利女神最忠诚的部下。在胜利女神死后,他本想遵循胜利女神的遗志,努力发展北原,将北原变成神都最坚实的后盾之一。” “但并非每个人都像魔魇神那样忠诚。胜利女神死后不久,她尚未成年的女儿就被推上了母亲的位置。他知道那个孩子是曾经的战友们贪图权势,推上去的傀儡,他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只能以死明志。” 陈浩连连赞叹魔魇神还真是个忠义之士,好奇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他反悔了。” 神官的声音带有颤音,她的绿色眼睛中透出哀伤与惋惜,还有不解。 “在做那个梦以前,我真的不敢相信……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吾神,竟然后悔了。” 魔魇神死了,又没死透。 幻术是与灵魂共鸣的灵术,多年修习幻术致使魔魇神的灵魂比肉身更为坚韧。他的肉身死了,灵魂却没有就此随着肉身死亡消逝。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正常来说,没有躯壳的灵魂过段时间就会因为灵力耗尽自行消逝。 但魔魇神不是正常情况。 他是受万民敬仰的真神,信徒们虔诚的祈愿成为他灵魂的养料,让他的灵魂难以消逝。 魔魇神的灵魂徘徊在神殿,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或许是这样的折磨让他崩溃,他竟然进入了神官的梦境中,声称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是胜利女神的女儿因为他决定效力于他人,谋害了他。 那一刻,神官猛然意识到,她所敬仰的神也不过是人,会恐惧、会懊悔、会扭曲事实。 她试图像臣子劝谏国王那样劝解魔魇神,但无济于事。 疯魔的魔魇神发现无人愿意相信他所捏造的故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得到安息的方法:杀死所有的信徒。 信徒死亡,祈愿就会消失,他的灵魂也可以就此消散。 这个方法听上去就像个绝望的智障想出来的——陈浩很想这么说,但是仔细一想,发现自己也想不出除了杀死信徒外的方法让他得到安息。设身处地地考虑一下,他也会是个绝望的智障。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他说的话呢?”千奇怪道,“因为效力他人被新老大杀害,听上去也没什么问题吧?” “吾神殒命时,胜利女神的女儿只有16岁。而且……吾神说,他是被她用幻术杀死的。” 胜利女神的女儿16岁用幻术杀死魔魇神,他们16岁连魔魇神布下的幻境都走不出去。 惨烈的对比下,千决定相信历史书,那魔魇神就是后悔了在胡说八道。 神官闭了闭眼,沉痛道:“我依然敬仰着、爱戴着魔魇神,但是我绝不认同他背叛信徒的做……呃!” 一根带有棘刺的铁丝紧紧缠住了神官的脖子,她大张开嘴试图呼吸,另一根铁丝飞来,将她的舌头扯了出来。更多的铁丝从她的袖口涌进,从她的口中刺出,榨汁机一般疯狂地旋转着,她的头部像一颗浆果被搅成碎屑,带有余温的液体混杂着部分碎屑浇在了他们身上。 陈浩甚至没来得及站起来,反应最快的千也只刚刚迈出一步,站在他们身后的李大刚更是彻底地木掉了。 浓重的血腥味蒙蔽了陈浩的感官,他仿佛处于一个令人喘不过气的密室,恐惧在密室中翻腾着,将他淹没。 千头一个回过神,他拉起袖子抹掉脸上的血,看向了那尊三人高的神像。 神像身前的那些贡品被铁丝掀翻在地,一片狼藉。神官先前放在祂脚边的金杯却纹丝未动,只是杯中的清水变成了殷红的鲜血。 他试图拽着陈浩和李大刚离开神殿,但李大刚甩开了他的手,冲到神像前,抡起斧子,一下又一下砍在神像的脚踝处,嘶吼着:“我们是那么相信你!每天都向你虔诚的祈祷!饭前感谢你!打猎平安归来感谢你!生病痊愈感谢你!所有人都相信是你让我们得以在严冬中存活!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们!” “是你们背叛了我。”一个苍凉的声音回荡在神殿,“你们所有人,都背叛了我。” 铁丝从神像脚踝的裂缝中抽出,缠住了李大刚的手臂,他的皮肤皱了起来,四肢也逐渐萎缩,最后变成了一片面目全非的肉干。 陈浩此时才认出,这就是那个在现实中的神殿里与他战斗的猎人。 他强忍住恶心,和千一起跑出了神殿。他们脚下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地面出现裂缝,神殿开始坍塌。 明明还是中午,外面却像傍晚一样暗。他抬头看天,发现原本的太阳已经变成了一只琥珀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现在怎么办?这幻境是不是要塌了?” “先去土豆村拉上东方远荣!”千喊道,“他的魄灵是不灭舟!幻境塌了躲进去也有一条生路!” 他们正往山上跑着,一艘巨型方舟从小路另一端驶来。东方远荣站在船头,看到他们,手一挥,方舟两侧伸出两只巨大的机械爪将他们铲了起来。 “你们俩受伤了吗?” 陈浩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身是血。他摇了摇头,撸起外套袖子,用还算干净的毛衣擦脸。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反正不是我们的血。”千说,“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合适,但你这个船上的机械爪真的帅——所以你有离开这个幻境的方法吗?” 东方远荣摇摇头,说:“我们中最有幻术天赋的就是陈浩和啤酒了。” 千回头瞟了眼正在和果酒玩拍手的啤酒,又看了看发呆的陈浩,觉得这两个人是指望不上了。他从空间石里翻了张躺椅出来,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说:“那我们就坐在这等幻境完全崩塌吧,要是你这不灭舟真能保我小命,我出去给你磕头。” 砖姐指了指天上那只眼睛,问道:“那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就当是魔魇神吧。”千带上墨镜,开了一罐啤酒,刚要嘬一口,不灭舟剧烈的震颤起来,啤酒撒了他一身。 无数带有棘刺的铁丝从天空射出,刺穿大地。它们左右交织着,像一只饥肠辘辘的蜘蛛焦急地编织自己的蛛网,从银石城开始,一点点朝他们逼近。 “我草!” 千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一口都没喝的啤酒脱手飞出,正好砸在了陈浩头上。 陈浩被这一砸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看着那张连接天地的铁丝网,心底升起一股绝望。 魔魇神并不打算让幻境崩塌,他要在这个幻境里用那些铁丝杀死所有人。 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幻境中,他们并不能像平时那样去调动周围幻境中的灵力。这里的灵力都是属于魔魇神的,只要他想,他在这里就是无敌的。 除非有人将幻境撕开一道裂口,让外面的灵力渗入幻境中。 几根铁丝从他们头顶垂直落下,陈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调动体内的灵力,在他们头上布下一层防护盾。千在他的防护盾之上又布下三层结界。 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孩看着头上的防护盾和结界,兴奋地大喊大叫,成功让天上的那只眼珠转向了他们。 陈浩很想踹他们两脚。 铁丝轻而易举地击穿了千的三重结界,他还没来得及吐槽千那破结界薄得跟纸片一样,铁丝就落在了他所布下的防护罩上。 那一瞬间,他理解了千——这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力量,悬殊得就像拿一块豆腐去挡投石机。 偏偏这时东方远荣冲他喊道:“陈浩!再撑一会!我在启动不灭舟自身的防御!” 陈浩连张嘴骂人的余力都没有,他体内的灵力正在迅速流失,头上的防护盾却越来越脆弱。 砖姐蹲坐下来,手中捧一个头骨念念有词。她的右眼中发出红色光芒,与此同时,他们头上出现一个半球形的红色罩子。 随着清脆的“噶”一声,他的防护盾四分五裂,铁丝撞上了砖姐设下的罩子上。看似稳固的罩子也只撑了三秒左右,便彻底破碎。 铁丝落到离他们头上不到两米的位置时,便突然停止。他们脚下的不灭舟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全力抵挡着铁丝。 陈浩刚松一口气,就见东方远荣白着脸说:“不灭舟最多只能挡两分钟。” 千看了看铁丝,无奈地笑了:“两分钟挺好了,大家互相交代一下遗言吧。就是麻烦哪位好心人在铁丝落下前先把我杀了,我不是很想变成李大刚那样的人干。” “交代了遗言也没用吧,反正我们一个都活不了。”陈浩躺了下来,说,“千,我要跟你交代一件事,你那瓶放了八百年的好酒是被我喝空的。顺便说一句,味道很烂。” “这要是搁平时我肯定得弄死你,但我们现在都要死了,所以我选择原谅。” 砖姐有些茫然地看向银石城,说:“我应该在这之前去一趟精神病院的。” “我倒没什么遗言,我能说的只有我们还剩30秒。” 陈浩看了看头上的天空,没有阳光,只有一只饱含恶意的眼睛和无数带刺的铁丝。 这就是他的末日。 不得不说,比起死在审判所,这个死法有意思得多,他有些想感谢修女了。 还有20秒。 在幻境中死亡,现实里会有遗体吗?如果没有,夏至会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吗? 15秒。 不…果然还是不想死,他还没有拿到他魂牵梦萦的神都户口,他还有一点钱没有花完,他还没有谈过恋爱……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这样草草结局的话,连墓志铭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倒数到8秒的时候,天边突然破开一道狭长的裂缝,外界的灵力从裂缝中涌进幻境,与幻境内的环境冲撞形成暴风。 一个人影从裂缝中走进幻境,他的手中空无一物,但每向前走一步裂缝就会扩大一分。 他们眼中的景物似乎完全不同,那人毫发无损地穿过铁丝,沿一条他们无法理解的路线,踩着被风撕扯着的树冠和神殿的残垣断壁径直走到了船头。 他的银白色长发在狂风中肆意飞扬,俊美的容颜似乎带有神性,让面对他的人生出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与敬畏感。 裂缝就在他们眼前,陈浩甚至可以感觉到裂缝另一边温暖的阳光。 “不走吗?” 东方远荣退后一步,警惕道:“你是?” 千嘿嘿一笑,扔下一句“救兵”,便毫不犹豫地跨进裂缝中。陈浩也懒得解释,直接拽着东方远荣跳进了裂缝中。 总算结束了,魔魇神的套娃幻境。 第三十二章 秘密武器 陈浩躺在冰冷的地上,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人生从未如此美好。 气还没喘两口,千就跳到他身上掐住了他的脖子,怒吼道:“你竟然!!!喝了我的宝贝老酒!你还——还嫌它味道不好!!” “我说的是实话!” 东方远荣向救他们的人伸出手:“你好,我是东方远荣。” “楚风翎。” “是你啊!”东方远荣恍然道,“我听他们提起过你。” 他看了眼打得难分难舍的陈浩和千,道:“我有些好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扭打在一起的陈浩和千停了下来,他们死死盯着东方远荣,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他们说你饱受夏至的迫害,还说你在幻术和炼金术方面颇有造诣。” 还好,没有说什么很离谱的东西…… “还说,你靠着这张脸同时骗了三个姑娘和你私定终身……” 千和陈浩一左一右扑了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好了你已经死了不要再说了!” “东方你一个大男人嘴怎么这么碎呢!” 楚风翎揉了揉太阳穴,澄清道:“骗了三个姑娘的是夏至,她那天还骗了八个纯情小伙。” “说起来,夏至呢?” - 众所周知,夏至是个离谱的人,但陈浩没想到她能离谱到这个地步。 因为某种“不可言”的原因,她杀害了客音王国的大主教。考虑到这算是严重的外交事故,回去得吃牢饭,她煽动了对客音王室不满已久的军方高层,掀起了叛乱,并把杀害大主教的锅扣在了叛军头上。 砖姐很是不理解:“掀起叛乱比杀害大主教罪名严重多了吧?” “审判所那帮人比较注重结果。”陈浩解释道,“夏至杀害大主教,结果是大主教死了——谁杀的?夏至。夏至掀起叛乱——叛军是谁?军方高层。这就和夏至没有关系了。” “所以客音王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会和高泽国那回一样吧?”千问道。 “比那好一点。” 客音王国的王室不干人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叛军没花什么力气就攻入了谜源城,还得到了百姓的热烈欢迎。 而王室带着亲卫军和一些同样不干人事的贵族一路逃到了银石城,征用了银石城城主的公馆和一座精神病院。 “等会,所以那些王宫贵族现在就缩在银石城?!”千瞪着眼睛问道,“那要是叛军打过来怎么办?继续往西逃?” 客音王国本就是北原最靠西边的国家,银石城又靠近客音王国西面的边境线。从银石城出来再往西,就会通过罗刹山峡进入大空谷。进入大空谷的生物没几个能活着走出来,显然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逃跑方案。 “他们可没准备逃。” 叛军对王室不满少说也有十年八年了,之所以一直不敢动手,就是因为王室手中还掌握着最后的秘密武器。 夏至不知道上哪薅了一大堆证据告诉叛军,所谓的“秘密武器”不过是个惊天大谎,王室什么也没有,不信你们就去打谜源城试一试,不出三天就能打下来。 叛军头子信了,试了一试,只花了三个时辰就打下了谜源城。 但王室的秘密武器并非不存在,只是还没制造完。他们逃到银石城,征用精神病院也是因为这个秘密武器最开始就是在那座精神病院开始制造的。 等到叛军整顿好,打过来,王室的秘密武器也差不多竣工了。至于忽悠人的夏至,早不知道躲哪去了。 “那个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陈浩好奇道。 “你们听说过?吗?” - 楚风翎这人看着一副“凡尘俗世与我无关”的模样,讲故事的本领还是很不错的。 故事讲到夏至猛嗑止疼药大杀学士塔的时候,他们正扒在银石城的城墙上,等巡逻的卫兵走远再翻上去,偷偷溜进城里。 哪想啤酒这熊孩子听得入了迷,“哇噻”了一声。这一声“哇噻”中气十足、直穿云霄,充分体现了一个十岁孩子的强壮体格和他适合唱歌剧的嗓子。 好巧不巧,巡逻的卫兵正好经过这段城墙,听到声响,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 陈浩翻了个白眼,低声问旁边的东方远荣:“我现在把啤酒踹下去违法吗?” 千腾出一只手,冲卫兵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嗨~” 卫兵终于反应了过来,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就要吹响时,一道闪电击穿了他的咽喉。 楚风翎跳上城墙,弹指发出两道闪电解决了另外两个有点耳背的士兵。他回头瞥了眼被东方远荣揪着领子提上城墙的啤酒,指着地上卫兵的尸体威胁道:“你再发出一点声音,下场就和他一样。” 银石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鬼城,别说匆匆走过的行人了,就连倒在路边的流浪汉的尸体也被清走了。 或许是被拖走炼成?了,陈浩阴暗地想。 他们通过猜拳决定让东方远荣带着两个拖油瓶先去钟鸣家带着,另外的人则跟着楚风翎去精神病院,看看王室那帮人的秘密武器进展到哪一步了。 银石城只有一座精神病院,就是他们在幻境里呆过的那座。他们本想去看看已经功成名就的病友刺猬头还在不在那蹲着,可惜这座精神病院早在一百年多前就因为不明原因废弃了。 尽管已经做了一定心理准备,陈浩站在那座精神病院前时,他还是想起了被手抖的食堂大妈支配的恐惧。 楚风翎对他们说:“你们在幻境中来过这里,应该对这里比较熟悉,哪……” “你想去食堂还是活动大厅?” 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千:“食堂会用来做人体实验吗?” “说不定呢?看看人在只吃大白菜的情况下可以活多久不也是实验吗?”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第七层?”陈浩说,“刺猬头不是说那里以前就是做人体实验的吗?” 千发出一声嫌弃的“噫惹”,道:“我希望他们把第七层那些血泥清理干净了。” 精神病院的守卫比他们想的要松,楚风翎否决了他们从下水道爬密道潜入精神病院提案,一道闪电劈死了守门的亲卫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与陈浩想象中的不同,精神病院已经被人完全清理了一遍,没有堆积的灰尘蛛网,也没有四处乱跑的啮齿动物。实际上,整座建筑都被彻底清空了,一件家具都没留下。 “我觉得我们上到七楼前,有几个问题需要明确一下。”千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发生回响,他“啧”了声,压低了点声音,“大家在关于?的事上都持什么态度?我们上去后要干什么?如果我们干得太过火…就像夏至那样,弄死了什么重要人物,回去审判所会找茬吗?修女会捞我们吗?” 陈浩挠了挠头,说:“这个?怎么看怎么违反伦理道德啊,我们不该冲上去捣毁他们的邪恶老巢吗?审判所找什么茬啊,他们该给我们颁个锦旗。” “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第八审判和北原,尤其是客音王国联系十分紧密,炼制?的事情一旦曝光,他就会因为违反莱瓦特守则入狱,修女便可以顺位替补成为第十审判。”楚风翎解释道。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找到?的制作方法、实验记录和解构图,还要找到第八审判参与其中的证据。”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第八审判没有参与其中怎么办?” “那就伪造证据。” 他说得过于轻松,以至于陈浩差点以为伪造证据不是什么大事。 “大哥,你考虑事情败露怎么办吗?第八审判得跳起来给你一刀吧?” “那就把锅甩给夏至。”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 “阿嚏!” 夏至揉了揉鼻子,一边咒骂着这个见鬼的天气,随手拿了几本书扔进了火炉里。 她并没有如陈浩他们所想逃之夭夭,而是给自己编了个神都天才炼金师的身份,花言巧语骗得了叛军头子的信任,接管了王室没来得及带走的炼金术资料。 实际上她毛都看不懂,上个月修女出了个难得见鬼的炼金学卷子,她只考了18分。 “炼金师大人,门口有人要见您。” “我买了保险……算了还是带进来看看吧。” 侍者领进来一个小男孩,眉眼很陌生,但夏至还是认出了她。 花辞,她是修女乱七八糟的学生中唯一一个学会易容幻术的。 她和东方远荣差不多,都是小时候被修女捡回来的。修女对他们而言不仅是老师,还是母亲。 但对于修女而言,他们只是她养的狗。 夏至挥挥手让侍者出去后,道:“老东西又有什么吩咐?” 花辞皱皱眉,不满地说:“你可以表现出一点应有的尊重吗?就算不肯称老师,至少也该称一句修女。” “她是个屁的修女,我第一次见她时她还穿着绣星星的袍子当占卜师,再往前十年她还在装酒馆老板娘。”她很不客气地抽走了花辞攒在手里的盒子。 盒子最上面是一封信,内容大概是“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等着爷来砍你”,署名是北域领主。 夏至在心里骂着修女,那个狗东西竟然把信给北域领主看了。算了,真要杀过来就说那封信其实是楚风翎写的好了。 信下面厚厚一沓都是她申请调取的关于魔魇神的资料,她随手抽出几张浏览了一下,发现这些资料没有公开的原因可能单纯是内容太乱了,简直就像是患有精神疾病的调查员写的小随笔。 这份资料应该没什么人看过,纸张都粘黏在了一起,她不得不自己动手将那些纸张撕开。就在这时,一张贺卡从里面掉了出来。 夏至好奇地捡起贺卡,这是一张很普通的感恩节贺卡,但贺卡上的文字内容并不普通。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留下那个幻境了。那是一个陷阱!一个绝对不能踏进去的陷阱!每一个进入幻境的人的身体都可能被夺走,成为魔魇神灵魂的新容器!他会在幻境里吞噬你的灵魂你的记忆,然后钻进你的躯壳伪装成你,然后……] [不,我想我还是有些内容不明白,我需要再去一次神殿进行调查。] [魔魇神的神官是个好人,她并不清楚幻境的事情,但她证明了魔魇神的灵魂确实还没有消散。她说明天会告诉我真相,希望这可以帮助我早日完成调查,北原这地方太不适宜人生存了。] [神官死了,魔魇神彻底疯了。我不明白,他明明在追寻真正的死亡,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个幻境?] [每一个进入过幻境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新的魔魇神,必须要杀死那些进过幻境的人。] [杀死他们,杀死所有进入过幻境的人。] 第三十三章 红雾 红色的屏障横亘在他们面前,堵死了三楼到四楼的楼梯。 楚风翎屈起指关节敲了敲屏障,屏障发出轻微的“砰”声,敲击的位置亮起微光,转瞬又暗了下去。 “结界。”他得出了结论。 “结界?!这?!”陈浩上手敲了敲屏障,不可置信地看着楚风翎。 他是失忆了,不是傻了。结界虽然有不同的性质和形态,但基本都是透明的,撞上去不会发出声音,更不会发光。 “那还能是什么?红色大塑料片?” 陈浩看着眼前颜色鲜艳的屏障,竟然觉得“红色大塑料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种结界比较少见,是由结界石构成的,很难打破…这个东西上课学过吧,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一脸‘从没听过’的样子?” 千挠了挠头,说:“这个是高阶防御课的内容吗?那个学期我忙着给四眼仔找对象……你记得他吧?坐你后面、毕业后去了第二军团那个。” “所以那个学期你让我给你写作业是这个原因吗?!” 陈浩拍了拍楚风翎的肩,感叹道:“原来是老冤种了。” 楚风翎回身就要给他一拳,他急忙把头比较硬的千推到身前,试着转移话题:“你那个是通讯器还是什么……反正就是你胸针亮了。” “又是夏至。”楚风翎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胸针发光的位置,通讯器闪烁的光芒稳定下来,夏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银毛!你旁边有人没!”她的语气很急迫,且难得正经。 正当陈浩好奇地竖起耳朵,想听听发生了什么时,楚风翎挥手建了一个隔音的小结界,将耳朵竖得像兔子一样的两人挡在了外面。 千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我会读唇语。” 结果五分钟了就读出了“对”、“行”和“我知道了”。 这也不能怪千,这五分钟估计基本都是夏至在说,楚风翎就没开几次口。在那句“我知道了”结束后,他干脆再也没开口,只是站在原地平视着前方。 陈浩本以为他是站在那听夏至哔哔,却突然发现通讯器上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去。 这代表着通话早就结束了。 几秒后,他撤掉结界,转头看向了他们。陈浩对上他的眼睛,忽然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楚风翎的瞳孔是血红色的,这种颜色的眼睛非常适宜在姑娘们面前耍帅,但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总让人错觉其中含有杀意。 ……或许不完全是错觉。 “夏至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输光了钱被赌场扣住了,叫我去赎她。” 听上去确实是夏至会干出来的事,他差点就信了。 “没有别的了?” 楚风翎向他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答道:“没了。” “别管夏至了,让她在赌场发牌还钱吧。”千说着踹了踹屏障,“我们该拿这东西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击碎吧。”陈浩拿出夏至送他的那把匕首,在屏障上划拉了起来。 千建议道:“你那匕首不是灵器嘛,你注入点灵力再划拉呗?” “有道理。”他嘟囔道,“但是这个结界真的能被我们击碎吗?” “结界石好像也有各种属性吧?根据我唯一听过的一节课,只要使用和结界石属性相克的魄灵或者灵器,就可以很容易让结界石…呃…”千回忆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是分解还是溶解来着?” “…是穿孔。结界石穿孔,结界就会出现相应的破洞,为了应对这个破绽,结界石加工时一般都会设置警铃。一旦结界出现破洞就会触发警铃……” 屏障被陈浩用小刀划拉的地方突然崩裂,形成一个半人高的破洞。与此同时,刺耳的警铃声响彻精神病院。 他看了看破洞,又看了看小刀,又回头看了看同伴们微妙的表情,手足无措地说:“呃,我只是,想试试这个,呃…我也没想到这刀和这枚结界石属性相克……” 千一脚把他踹到了结界里面,喊道:“好了别解释了!我们尽量在被这些人发现以前把东西拿到手!” - 七楼的格局和幻境中没什么不同,走廊和墙壁上那些血泥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踩着警铃声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他们随手打晕了三个倒霉蛋,带上口罩披着白大褂,混进了档案室。 一个秃顶大叔正忙着把资料塞进焚化炉,听见有人进来,也不回头看一眼,嚷嚷道:“可总算来人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只顾着自己逃命不肯留下来帮忙,这些资料要是被那些叛贼拿到我们可都得玩完!” 楚风翎一拳打晕了他,把那些资料从焚化炉里拿了出来。他粗略地翻了翻资料,说:“这里有详细的资金流向记录和实验审批记录。” 千蹲在晕倒的秃顶大叔头部拔着别人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不是很有精神地说:“怎么样,够弹劾第八审判了吗?我们可以收工回去了吗?” “完全不能,因为批准人是第六审判。” 他将资料扔进空间石,对千和陈浩说:“实验室里面应该还有资料,我们分头去搜。重点是找?的制作方法、相关实验记录和解构图。记住不要碰任何器械。一刻钟后在二楼有落地窗的那个拐角见。” “呃,但是,解构图是什么?” “……算了,你们找前两样就好了。” - 浊黄的天空被烈日炙烤出血色,龟裂的大地散发出阵阵腥臭,陈浩站在灼人的阳光下,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草,不会是那个时候……” 他进的那间实验室里面并没有多少文书资料,房间中央是拼在一起的几张桌子,桌上形状各异的玻璃器皿像过山车一样连接在一起,红色的液体在器皿中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一个研究员一边哭喊着“爸爸妈妈对不起”,一边趴伏在桌边作着研究。 陈浩捡起飘散在地上的纸片看了看,发现不过是一些计算时打的草稿,比妈妈写的“再也不打你了”的承诺书还没用。 正当他转身离开准备搜索下一个房间时,那个研究员欢呼了起来:“成功了!我做出来了!王室的秘密武器!” 他好奇地回过头,发现研究员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一个烧瓶,烧瓶底部滚着一团汤圆大小的红褐色球体,怎么看都和秘密武器没有什么关系。 “秘密武器?就这?” 研究员瞪大了眼睛,反问道:“就这?!这——这可是?团啊!这小小的一团里凝练了三百具尸体,只要把它放进特质的炮筒里,它就可以毁灭一个国家!” “这,这东西听着,不太合法吧?” “秘密武器怎么可能合法!” “又一项证据,拿来吧你!”他扑过去就要夺走研究员手上的烧瓶,研究员爬上桌子躲避他,桌上的玻璃器皿摔到地上,色调不同的红色液体淌过碎玻璃,交汇在一起。 陈浩也跳上桌子和研究员抢烧瓶,全然没有注意到地上那摊红色液体竟然沸腾了起来,血色的蒸汽袅袅升起,将他们包裹了起来。 下一秒,他就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地平线处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犹疑了片刻,向那个人影迈出了脚步。刚往前一步,眼前的画面猛地一闪,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他已经回到了实验室。 他的右手捏着烧瓶的颈部,烧瓶的底部沾着一点红褐色的污渍。他刚要用袖子抹掉那点污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研究员大半部分的身体已经被红雾侵蚀成了血泥,他低下头只能看见半张还留有惊惧表情的脸。 冷静,不能尖叫,不要剧烈运动,屏住呼吸离开这个房间。 他轻轻爬下桌子,尽力避开了地上的红色液体,以及研究员那些融化后滑下桌子的……身体。 离开实验室的瞬间,陈浩迅速关上厚厚的门,将红色的雾气完全封锁在实验室内。 他松了口气,正庆幸这些实验室都是完全密封的时候,一个东西狠狠砸在他旁边的墙上。 陈浩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砸进墙里的千,回头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扛着一把重锤一步步逼近他们。 “研究员!你手上拿的是?团吧?不错,非常不错。报上你的编号,我会向陛下请示为你封赏的!” 千咳出两口血,问道:“?团是什么?” “那个秘密武器,据说可以毁灭一个国家,最好带回神都处理。”他说着将沾有血泥的烧瓶在千的衣服上蹭了蹭,“我去找楚风翎,你撑一撑哈!” 他把蹭干净的烧瓶收进空间石里,转身就跑。扛着重锤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和千是一伙的,大喝一声,抡起重锤砸了过来。 重锤如陨石一般直直飞向陈浩面门,空气与锤头剧烈摩擦生出火星,陈浩头皮一紧,赶忙蹲了下来。重锤从他头上经过的瞬间,他陡然想起身后就是弥漫着红雾的实验室。 他想出声阻止,但为时已晚。墙体崩裂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红色雾气从实验室内涌出。 刚刚把自己从墙里抠出来的千好奇地嘟囔了句“这啥啊”,还上前两步想再仔细观察一下。陈浩拽着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拔腿就跑,可红雾弥漫的速度远比他们奔跑的速度要快,不到十秒,走廊上已经响起了研究员的惨叫声。 红雾优先腐蚀没有灵力护身的普通人,扛重锤的那人只能放弃追逐他们去救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研究员们。 陈浩感觉自己浸在红雾里的皮肤隐隐有些刺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也不管什么集合点了,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到卫生间,一头钻进密道滑了下去。 想到自己就这么扔下楚风翎,他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愧疚之余,还有几分庆幸。 幸好他是驭灵者,不会那么容易被红雾侵蚀;幸好那个扛大锤的选择去救研究员而不是追他们;幸好他知道一条密道,可以快速逃离精神病院。 就在那一刻,陈浩猛然明白在璟辰国车站那次事故时,强烈得足以盖住恐惧和愧疚的那份情绪是什么。 是庆幸。 庆幸夏至出手炸翻了列车,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我可真是个烂人。” 第三十四章 灵体寄生 陈浩对于扔下同伴这件事的愧疚之情还没能持续多久,就被楚风翎本人一脚踹碎了。 他们成功从密道滑到了下水道,刚刚搬开井盖准备爬出去时,陈浩就感觉脸上被人蹬了一脚,直接摔回了下水道。楚风翎从地面上跳下来,差点踩死他,还顺手把井盖焊死了。 陈浩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脸正要骂人,抬眼看见像在血里泡了三天三夜的楚风翎,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没事吧?” “不是我的血。”他说,“亲卫队封锁了精神病院和城内所有的街道,恐怕我们只能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 千“啧”了一声,从空间石里翻出一瓶除臭剂四处喷了喷,说:“至少也得待到午夜了,我们这段时间干嘛?干坐着吗?” “都会玩斗地主吗?” 陈浩看着楚风翎手里那副扑克牌,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打牌这个爱好到底是夏至传给你的还是你传给夏至的啊!” - 陈浩的牌运一向不太好,玩了几把连下个月的饭钱都输掉了,想想回去还要给贼眉鼠眼的家属赔钱,他便退出了游戏,蹲在旁边看千和楚风翎玩钓鱼,顺便算点旧账。 “老楚,我仔细想了想,那天在碧羽城车站,应该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吧?” “嗯。” “嗯什么啊嗯!你不应该说对不起吗!亏我把你当朋友,你差点搞死我啊!” 楚风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又没死,反正夏至都会把你捞上来的。” “那次事故导致了115人死亡。”千说。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需要个理由来银石城吧——审判所自从那次事件后就一直盯着我们。” “但是太过了,她明明可以把伤亡人数控制在个位数吧?” “那就是她的问题了。”楚风翎抽走了最后两张牌,说,“结束了,你数下你那边的牌。” “数啥啊,你那摞牌看着就比我这边厚。”千郁闷地将牌扔了出去。 “碧羽城的事故不会给你造成了什么心理阴影吧?” 千指了指陈浩,道:“这是个好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优先问问当事人。”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要是昨天的他被问这个问题,他一定会用哽咽的声音和华丽的辞藻诉说自己的愧疚之情。 但是今天的他已经深刻认识了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比起愧疚,更多的是“死的不是我”的欣喜。 “怎么说呢……你们听说过电车难题吗?这个问题说是永远无解的伦理困境,但刁难的只是拉拉杆的人,一旦自己成为被绑在轨道上的倒霉蛋,选择就会变得极为容易。” “我就是那个卡在轨道上的倒霉蛋,比起死,我宁愿为那115个人愧疚一辈子。这个见鬼的问题应该拿去刁难拉拉杆的夏至才对。” 楚风翎轻笑一声,说:“然后让她给出一个把绑在两边轨道上的人都压死的好方案?” “你笑那么开心干嘛,你可是那个把人绑在轨道上的家伙啊,你是最该遭报应的!” “你怎么定义报应?” 陈浩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后悔讲那什么电车难题了,他们的聊天内容似乎已经开始涉及哲学方面了。 “或者问个简单点的问题,你觉得最严重的报应是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简单一些,他脑子都没转一下,脱口而出:“死呗。” “死很可怕吗?活着就一定比死亡好吗?这样活着很有意思吗?” 陈浩又是一愣,他捏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确实很没有意义,这个世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的人生,他活到现在的唯一理由竟然是求生的本能。 就在他认真考虑要不要去死的时候,千打断了他的思绪:“风翎,你有多久没看心理医生了?” “自从夏至变成你们的队友以后…我觉得我不是很需要看医生了。” “不要什么都甩锅给人家姑娘啊!你这毛病还在梅里亚斯上学的时候就有了!” - 一直到天黑,他们都没等到出去的好时机。有两个士兵甚至就站在井盖上聊起了天,左边那个老婆天天和老娘吵架,右边那个还有30年房贷没还完。 陈浩一没房子二没老婆三没妈,听了一会就觉得无趣,便找楚风翎要那什么?的解构图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他盯着图纸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公式看了不到半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居然听见了夏至的声音。 下水道的地面将他的后脑勺冻得梆硬,他左右转了三圈脖子才缓过来。这时他终于意识到夏至的声音其实是从楚风翎的通讯器里传出来的。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啊!银石城的排水规划图就该放在银石城啊,哪个傻子会放在谜源城……哦,草,还真有。” 陈浩揉着自己的后脑勺,问千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好像是想让夏至看排水规划图,指引我们直接从钟鸣家附近的井口爬出去。” 想起那两个小孩,陈浩就一阵头疼。他们的姑姑随着土豆村的消亡不知所踪,这两个拖油瓶互相掰了一天的手指也没想出一个还活着的亲戚,只能暂时跟着他们。 东方远荣建议过可以带回神都交给修女抚养,还表示自己也是在差不多的岁数被修女领养的。她除了喜欢打人骂人、总是忘记给小孩子饭吃且没什么母爱以外,其实还算是一位不错的监护人,就是这些孩子们可能会吸不少二手烟。 千听完了涕泗横流,说你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陈浩听完了沉默不语,意外觉得自己在孤儿院的生活还送不错,起码还有吃的。 “说真的,要不咱把东方远荣和砖姐扔在这,让夏至直接规划一条出城的路给我们吧。”陈浩提议道。 “这不道德,但很明智。”夏至说,“如果不是因为怕把魔魇神放出来的话,我可以现场给你们规划十条不同的出城路。” “什么…什么魔魇神?把魔魇神放出来是什么意思?!” 通讯器那头夏至的声音也变弱了不少:“啊,我好像说漏嘴了,你们就当没听到吧。” “什么叫说漏嘴了!这你让我怎么装作没听到啊!” “你为什么总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啊!银毛,揍他!揍失忆!” 楚风翎翻了个白眼,道:“我查探过了,魔魇神的灵魂没有寄生在他们体内。” 夏至叹了口气,很是失望地说:“我本来还想小橘子本身就是半失忆状态,这个情况下如果再塞进另外一个灵魂,一定可以发生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灵魂融合啊、灵体排斥什么的。” “根本不好玩好吗!而且什么魔魇神什么寄生谁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 夏至的解释一向简单粗暴——每一个进过幻境的人都有可能被魔魇神夺舍,他就像病毒一样潜伏在你的身体里,一点点吞噬原主的灵魂,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替换。保险起见,最好弄死所有进过幻境的人。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连千都坐不住了,抢过通讯器进行了一通含妈量极高的输出,却被夏至一句“没事我没妈”堵得哑口无言。 “对了,钟鸣家有后门吗?” “没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通讯器传出夏至不太清晰的嘀咕声,千用力地甩了甩通讯器,问道:“你说啥?” “我说有点麻烦,钟鸣家门口正对着大马路,旁边不到五十米是十字路口,属于一定会有亲卫队在那站着的地段。” “那你想想办法啊!如果不是你煽出个政变我们也不用走下水道啊!” “亲亲,这边建议从建筑物背侧爬窗进去哦~” 陈浩奇怪道:“爬窗被亲卫队发现的概率也很大吧?” “嗯……是有点,大概42%的可能性会被发现。但是你们从正门那个井口爬出来的话被发现的几率是77%。如果你们愿意在建筑物下方直接钻洞出去的话,被发现的概率可以减少到,呃,大概20%吧。但是建筑物坍塌的概率是…不想算了,就当90%吧。” “……我有个想法。”陈浩说,“反正魔魇神没有寄生到我们身上,我们别管他们了,直接跑吧。” “东方远荣要是死了,给贼眉鼠眼的违约金就只能我们两个人分着赔了。”夏至提醒道。 “走!拯救东方同学!就走爬窗那条路线!” “你们顺着水流的方向走两百米,左拐走到……”夏至那边突然响起了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金属的碰撞声。 楚风翎从千手里接过通讯器,贴心地问候道:“你死了吗?” “不会是被人暗杀了吧?”陈浩担心道。 “她不是输光了钱被扣在赌场发牌了吗?应该猜赌徒牌太烂掀桌子才对吧?”千说。 回应他们的依然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响声,隐隐还有近似对话的声音。楚风翎把通讯器塞给千,从空间石里取出一瓶香槟摇了摇,正要打开的时候,夏至的声音从通讯器里冲了出来: “楚风翎我草拟吗!你都瞎说了些什么!老子可是赌王!输光钱的只能是赌场老板!” 他有些遗憾地收起了香槟,道:“可以麻烦你在死之前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吗?” 夏至那边传出响亮的一声“锵”,她骂了几句脏话,语速极快地说:“左拐走到被人用红油漆做了记号的位置,推掉那面墙向里走五十米,右拐走到第十九个岔道口,再右拐走一百到一百二十米,从那个井盖里爬出去!” “谢谢,有空给你烧纸。” 第三十五章 在梦中瞎扔队友让他们得到幸福 陈浩看着完全陌生的街道,很想穿越回两个小时前,把那个相信夏至的自己抽一顿。 她大概是指路的时候嘴瓢了一下,总之他们现在根据她的指引到了一个和钟鸣家完全不相干的位置。 唯一的好处是这里应该离城中心很远,附近的道路上根本没有士兵,他们三个形迹可疑的人站在井盖边也不会有人来盘问他们。 楚风翎几次试图联系夏至都失败了,脸上难得显出了几分担忧。陈浩正要和千感慨这两人的关系倒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差劲时,他又拿出了那瓶香槟。 “开席了!” “……”陈浩突然觉得这关系恐怕比他想得还要差劲。 千拦住了楚风翎要开香槟的手,指了指通讯器,小声说:“呃,现在开席好像,早了点?” “啧。”楚风翎又一次收起香槟,接通后致以诚挚的问候:“还没死透?” 料想中的连篇脏话并没有出现,夏至沉默了数秒钟后,沉重道:“银毛,我对不起你。” “你别道歉,我害怕。” “我之前跟修女那个老东西建议趁早弄死北域领主,结果现在北域领主真追过来砍我了,我只能说那封信是你假借我的名义写的,他现在冲过去砍你了。” 楚风翎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显然已经习惯了背锅。 “他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了吧?” “当然没有啦,还是砍了几刀的。我现在的状态就是多嗑点止血药差不多可以撑到回神都找医师,放着不管24小时内一定会失血而亡。” “……你别跟我说你现在要回神都,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现在有另外一个问题——我没有止血药。”夏至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现在沿着编号为k399的废弃轨道往银石城那边走,你最好在明天天亮前带着止血的东西找到我,救我狗命。”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这像在求人吗?” “你娘的烦死了!爱救不救不救拉倒!” 陈浩看着那枚停止发光的通讯器,心凉了半截:“她,挂了?” 楚风翎耸耸肩,答道:“挂了。” 他把所有的止血药品都从空间石里翻了出来,一股脑递给了楚风翎,哀声道:“你救救她吧,她可是个富婆啊,没了她贼眉鼠眼的赔偿金我完全给不起啊!我还不满十六岁啊,我还要攒钱买房子娶老婆,现在小孩子上学开销也很大,我不想一辈子都为了还债打工啊!” 楚风翎向他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接过那些药品,道:“你其实不用想那么多的,毕竟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有那么一瞬,陈浩真的很想把这人的嘴给缝上。 “魔魇神的问题,你们两个能解决吗?” 陈浩开始啊吧啊吧啊吧,千见状,把那些药品又夺了回来:“我们不能,你帮我们解决掉这个问题再走吧。” “等解决完魔魇神,夏至人都凉透了。”他看向陈浩,“我记得你的灵修是梦回吧?等他们睡着后进入他们的梦境,找到魔魇神隐匿的地点,解决他。” “呃,但是,就是,我具体该怎么做?怎么知道魔魇神在哪里,怎么解决他?” “很简单的,等你进入梦境自然就会了。” - 楚风翎随便交代了几句后就和他们分别了,陈浩和千一边躲着无处不在的士兵一边试图找到钟鸣家。 不幸的是他们转悠了半个小时就被一队士兵逮住了,问了一堆“你是谁你去哪你头发染的还是天生的”奇怪问题;幸运的是东方远荣正好提着菜篮子路过,掏出一个叫良民证的东西让士兵相信了他们只是出来散步的。 “是不是你们在精神病院搞出的动静太大了,昨天晚上开始全城戒严了。” 千点点头,注视着他手里的菜篮子,问:“你不会是去买菜了吧?” “说买菜也不是很准确,他们都不收钱,我是用一卷毛线换的这些菜。” “为什么你会有毛线啊!是走迷宫用的吧?不会是用来打毛衣的吧!” “毛线当然是用来打毛衣啊。” 陈浩和千同时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东方远荣被他们看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干嘛?” “东方,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男妈妈?” “啊,夏至这么叫过我,怎么了?” “妈!我饿了!” “妈!我要吃糖炒板栗!” 东方远荣装作耐心地解释客音王国没有板栗,现在调味品也很珍贵,糖炒板栗是不可能的;还有正常情况下妈妈都是女性。 陈浩正笑嘻嘻地和千说这是个老实人的时候,却被东方远荣突如其来的邦邦两拳揍翻在地。 “去你大爷的男妈妈。” - 东方远荣的战斗经验不如楚风翎,下手掌控不好轻重。那一拳直接将陈浩揍进了梦乡。 他的梦境是母亲还在世时的家,阳光不知道从哪里透进来,将空气中的浮尘都照得金光闪闪。 陈浩坐在沙发上,郁闷地盯着那些浮尘,心想楚风翎和夏至能成为搭档还是有一定理由的——比如同样的不靠谱。 他就不该相信那句“很简单的,等你进入梦境自然就会了”,他现在就在梦里,啥都不会。 要干嘛来着?算了,不管了,先跳到别人的梦里去再说……要怎么才能在梦境间穿梭来着? 他回忆了一下,开始像在幻境里那样不停地拍打着地面,期望能拍出一扇门。他拍得手都有些发疼了,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调用灵力,拍这么半天都是白拍的。 自从从幻境里出来后就有些太松懈了,陈浩想着,又拍了一下地面。 正方形的门出现在他身下,门扉向内打开,他直接掉了下去。 脏话还没来得及冲出口,陈浩就被一张柔软又充满韧性的网接住,缓缓放在了地上。 接住他的是十几个相貌甜美的女孩子,她们微笑着,关切地问道:“没事吧?怎么会从天花板上摔下来呢?下次走路一定要小心哦~” “没,没事!”陈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段时间他见到的女孩子都是夏至、砖姐这种,乍一见到这么多可爱友善的漂亮女孩,他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他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周围,本来是想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梦的,但看着看着注意点逐渐跑偏…… 侧马尾的女孩子好漂亮,后面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也好好看;但是如果他要选一个表白的话一定会选左边那个有着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的女孩…不过她看上去有些太天真了,结婚的话还是选那个眼镜娘比较好…… “那就好,我们还怕你摔伤啦。不过摔伤啦也不要紧哦~”女孩们纷纷拿出一包板栗,整齐地念起了广告词: “板栗板栗,千号板栗,不一样的糖炒板栗!新品板蓝根味,包治百病~板栗大王·千强烈推荐哦~” “……” 很好,他知道这是谁的梦了。 为什么千会以为有人喜欢吃板蓝根味的板栗啊!这甚至已经超越黑暗料理的范畴了吧! “不不不,谢谢,我还有事我先走了!”陈浩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女孩子们举着板栗念着广告语在后面追。 这次他选择拍打墙面,以免再掉进什么奇怪的东西里。门出现的瞬间,他几乎是逃命般冲了进去。 直到混杂着板蓝根与板栗的奇怪气味彻底散去后,他才舒了口气,起身观察这个新闯入的梦境。 这个梦境没有千的梦那么离谱,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村庄上的夜空挂着一轮血月,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门口用红色的燃料画了三条长短不一的斜线。 在君洲的部分地区流传着关于血月的恐怖传说,传说的具体内容每个地方都不太一样,唯一的共同内容就是血月是夜神死前留下的诅咒,必须画三条斜线以示忏悔,否则诅咒就会降临在他们头上。 这个传说离谱就离谱在人夜神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归隐山林了而已。不过传说嘛,就不是能当真的东西。 陈浩走着走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抱膝坐在地上的少女,长得很路人,但因为长得太过路人,反而有了辨识度。 “砖姐?” 砖姐抬起头,木呆呆地看着陈浩。她看上去比现实中的砖姐要小一些,也瘦一些,额边也还没有挑染的那一缕红发,显得更加路人了。 她应该许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只能说出一些吐字模糊的短语:“饿,吃的,我饿,吃。” 说话的时候她的牙齿不住地打颤,陈浩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棉衣薄得像块纱布,上面还有几个洞,露出了几道淤青和伤口。 他心生怜悯,重新打开了联通千的梦境的门,将砖姐扔了过去。 都饿成这样了,什么味的板栗都能吃下去…吧? 送走砖姐后,他在村子里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决定暂且把她从怀疑名单上划去。 下一个梦境不出他所料,是东方远荣的梦境。 但梦境的内容却是他没料到的。 他抵达这个梦境时,正好是“织毛衣技巧大赛”的颁奖典礼,东方远荣戴着一块金牌手持一件精致的毛衣裙站在第一名的位置,发表着获奖感言: “我来自一个贫瘠的沙漠国度,我能走到今天要感谢支持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妹妹,还有我的二叔三姑四姨妈表姐堂弟。我会将奖金用在家乡建设上,早日将家乡改造成绿洲!” 陈浩忍不住思考自己做的那些梦是不是都太正经了?到底是千和东方远荣不对劲,还是他自己不对劲? 一晃神的功夫,周围的人都消失了,东方远荣拿着毛衣站在他身边,问道:“你觉得我织的怎么样?” “挺,挺好的。” “我本来是想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妹妹的。可惜我老家太热了,根本穿不了这么厚的衣服……” 陈浩看了眼那件看着就很厚实的毛线衣,赞同地点了点头,反手将东方远荣扔进了砖姐的梦里。 这样一来,每个人都得到了幸福。 他在心底赞叹了自己一番,拍拍手,满足地走进下一个梦境。 这个梦境不像千和东方的梦那么乱七八糟,也不像砖姐的梦那么阴间。 梦境里是一片花海,春天特有的温暖阳光给花海镀上一层金边,不远处们小孩子们嬉戏打闹的笑声,一看就是一个心灵健康的人会有的梦境。 “卧槽,等会,这是谁的梦啊?!” 第三十六章 魔魇神的容器 “卧槽,等会,这是谁的梦啊?!”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平静的花海在他眼里就变成了危机四伏的陷阱,小孩子的笑声也变得恐怖了起来。 谨慎起见,他最好把东方远荣他们全部拖到这个梦境,踩踩雷。 陈浩环顾四周,发现能拍开“门”的地方只有地面。他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扒开那些花,想清理出一小块空地。 花之间的间隙很小,隐藏在花朵下的枝叶纠缠在一起,扯都扯不开。 他很快失去了耐心,连根拔掉手边的一株花。花朵的枝叶在他手中颤动了起来,花蕊中发出了婴儿般的细细尖叫声,从土中拔出的深红根茎像章鱼触手一样扭动着,寻找土壤。 陈浩大叫一声,站起来疯狂地甩手,但那支花的枝叶死死缠住他的大拇指,怎么都甩不下去。 但很快,尖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根茎也停止了扭动。粉色的花瓣迅速氧化成黄褐色,不出十秒,他手上的花就彻底枯萎,风一吹就化为尘土洒入泥中。 他刚松了口气,一低头却发现所有花都朝向了他,花蕊中是一只只长满尖齿的嘴。 它们的声音和小孩子很像,但合在一起就成了一种极其阴间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陈浩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嗷嗷叫着拔腿就跑。直到彻底跑出那片花海,他才敢停下了喘口气。 “你在这里干嘛?” 他一惊,抬头看见了一个身形瘦小的人站在他面前。这人听声音像是女性,但是她的面貌、发型却在不停地变换着,就连身量也在不断进行着微小的改变。 有那么两秒,她的五官组合成了一张他还算熟悉的脸——钟鸣。 陈浩意识到她就是趁他们喝了假酒让他们签订契约的那个“钟鸣”。 “是你啊。” 还好不是魔魇神,他心想。 “我听楚风翎说了,你也是修女手下的学生,我们应该是队友,你叫…呃,啊咧,你叫……”陈浩挠了挠头,怎么也记不起她的名字,只能硬着头皮随口编了一个:“是叫,呃,小花吗?” 她点了点头,说:“小花挺好。” “……啊?” 不是那是我随口编的啊!我不记得你叫什么了,但你肯定不叫小花吧? 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她,正想着要不还是问问她的大名,开口说出来的却是:“你脸坏了。” 她依旧是点点头:“我知道。” “……那什么,魔魇神在你这吗。” “不在。” “啊,那没事了,晚安好梦哈!” 他一刻也不想多呆,得到回答后立马蹲下来准备拍门离开。他花了半秒钟思索要怎么打开通往自己梦境的门,半秒后决定甭管那些有的没的,先从这个梦跳回东方的梦再说。 这一次比较幸运,门没有直接在他脚下打开。然而正当他准备跳进门时,另一股完全不同的气息从梦境深处飘来,拨动了他脑中的某根弦。 陈浩可以肯定,这个梦境里还有另一个灵魂。 他算是明白楚风翎为什么会说“很简单”了,在他捕捉到那股气息的瞬间,就有一根名为本能的绳索牵引着他追溯气息的源头。 他的灵修是“梦回”,梦境是他的主场,他的本能就是在梦中猎杀敌人。不需要任何思考,直觉会接管他的身体,替他完成任务。 气息的源头是一朵足有两人高的巨大花苞,陈浩一跃而起,许久没有使用过的魄灵出现在他手中,刺向花苞。 花朵绽开,花瓣像是有生命似的摆动起来,其中一片花瓣延展硬化挡住剑,另一片则狠狠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把他抽飞了出去。 不过他也因此看清了那个蜷缩在花蕊中的灵魂——那是真正的钟鸣。 “她的灵魂很虚弱,我维持不了多久了。”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我希望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见证魔魇神的灭亡。” “所以你就伪装成她的样子,一会跑我的梦里‘帮帮我’,一会趁我们喝假酒骗我们签黑心契约?老实说,我不理解——”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弄死魔魇神?为什么你不去找能力强点的人,比如楚风翎,东方远荣和夏至?” “我的灵修与你一样是梦回,但我的魄灵毫无杀伤力,很难对魔魇神造成伤害。第二点,我承认你是我们中最菜的……” “喂!等会!什么叫最菜啊!魄灵毫无杀伤力的你不是更菜吗!” 小花还是点点头,改口道:“你是强得最不明显的那个,但是千和东方远荣没有任何幻术天赋,根本感觉不到魔魇神存在;夏至没有底线,而楚风翎不理解生命的意义,我能选择的只有你。” “但如果,魔魇神的目标也是灭亡呢?” 她沉默了,片刻后才说:“我能做到只有倾听她的意愿,并努力为她达成。她的愿望是让魔魇神灭亡,而不是阻止魔魇神达成目标。” 陈浩看着钟鸣虚弱得几乎透明的灵魂,总觉得她还是幻境中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不免有些伤感。 “钟鸣是什么时候死的?” “她最后的记忆很混乱,应该是4226年的年底吧,她只记得自己没撑到4227年的新年。” 没撑到新年也算是一件好事,他心道,对他们这些孤儿而言,新年总是个残忍的日子。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帮钟鸣?” - 陈浩醒来时,已经十点半了。虽然在梦里和小花掰扯了大半夜,但他依然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整个人神清气爽。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三个蔫了吧唧的人。 “早啊,你们昨晚睡得不好吗?” 千闻言,怨念地看了眼砖姐,说:“我梦到我板栗卖得好好的,砖姐突然冲出来打我。” “我梦见有人喂我板蓝根味的板栗,简直是味蕾恐袭,我没忍住就把他打了。”砖姐说,“不过那个地方还蛮暖和。” “我就惨了,被扔到一个巨冷的地方,差点没冻死我。”东方郁闷道。 说完大家都愣了一下,左右交流了会梦的细节,最终统一将目光锁定在了已经溜到门边的陈浩身上。 陈浩讪笑了一下,拉开门冲了出去。其他人在他身后穷追不舍,时不时地还往前扔一些杂物:揉成团的废纸、不用的筷子勺子和空饮料瓶,还有满满的煤气罐…… “卧槽谁扔的煤气罐啊会炸的!你们真想我死啊!” “你再不做出点像样的狡辩老子给你扔点燃的煤气罐!” “我只是想给每个人幸福啊——!!!” - 他们最终还是没敢冲出楼道,跑到满是亲卫队的大街上去。这也导致陈浩在楼梯口就被逮住,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揍。 “你没事把我们扔别人的梦里去干嘛!” “说了是想给你们幸福嘛!你不是嫌太热穿不了毛衣嘛!” “你小子很有当下一个魔魇神的天赋啊!” “还说呢!要不是找那什么叼毛魔魇神,我才懒得进你们梦里!” 千“啪”地捂住了他的嘴,东方远荣狐疑地看了看他俩,千也“嘿嘿”讪笑了起来,道:“他被咱打糊涂了……” 砖姐一巴掌拍在千脑门上:“老实交代!” 陈浩和千一起挨了顿揍,承不住东方和砖姐的联合审讯,只能一五一十地吐出魔魇神可能附身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砖姐没听完就开始发疯,嚷嚷着自己是圣源教的忠实信徒,异教的神绝对不可能附在她身上。 “他附身难道不需要什么条件吗?附身的时候我们不会有什么感觉吗?”东方远荣问道。 陈浩摊摊手,表示反正没附他身上,他不清楚。 千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假设他的附身需要一定的时间或方法,幻境里我和陈浩基本一直待在一起,他附身在我们中任何一人身上,另一个人都该有所察觉。”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也一直待在一起,魔魇神根本没有机会……呃,除了,果酒…?” 四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的确,果酒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在另一个幻境里,而且她也是他们几个中看上去最人畜无害的一个,正常情况下他们哪怕怀疑只在幻境呆了一分钟的楚风翎也不会想到怀疑她。 “要杀了她吗?”砖姐面无表情地说。 “不不不,这倒不用,你已经误杀了人家爹了,千万…唔!” 陈浩堵住了千的嘴,冲他身后使了个眼色。千回头,才发现啤酒就站在他们身后。 啤酒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内容,他打了个哈欠,说:“早啊,我还以为你们扔下我们兄妹俩跑了…早餐吃什么,好饿。” “你想吃红薯干还是面包干?” 啤酒厌恶地撇撇嘴,很不情愿地做出了选择:“面包干吧。” 陈浩从空间石里掏出一袋面包干,递给啤酒时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啤酒啊,你妹妹,她最近怎么样?” “啊?她很好啊,她都没感过冒。”啤酒有些茫然地答道。 “不是,我是说,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或者什么习惯啊思维啊上面的改变?” “……没啊?”啤酒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们一眼,嘟囔了一句“无聊地大人”,甩着手里的面包干回了房。 果酒坐在床上,用一种近乎是凶狠的眼神盯着哥哥,啤酒也不在意,将面包干拍在她脸上,说:“吃。” “你不是我哥哥。” “大早上别发疯,把这个鞋底子一样的面包干吃完,我们再去要黄桃罐头。” “你是谁?” 啤酒走到她面前,不耐烦地说:“我是你哥哥!我是谁我是谁,昨天问到今天,这个话题没完了是吗?” 果酒往后缩了缩,低声说:“你不是,你是谁?” 啤酒凝视着她,不耐烦的神色褪去,流露出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很敏锐嘛,我本以为哄哄就好了,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小孩子都这么爱钻牛角尖。” 果酒的眼神从凶狠变为恐惧,她扶着床头想站起来,却被啤酒掐住脖子摁回了床上。啤酒一只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拖过棉被捂在她脸上,堵住了她的尖叫声。 “既然知道我不是你哥哥,那就少问点不该问的啊,蠢货。这个时候尸体很难处理的!” 棉被下传来沉闷的断裂声,果酒停止了挣扎。啤酒移开棉被看了一眼,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就在这时,陈浩推门而入:“喂,我说你们俩要不要喝点牛奶?” 第三十七章 旋转王八 “喂,我说你们俩要不要喝点牛奶?” “喝。”啤酒向他伸出了手。 这熊孩子这两天格外没礼貌啊,该打了。陈浩想着,将牛奶递给了他,又问道:“果酒呢,她喝不喝?” 果酒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知道捣鼓着什么。陈浩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恐怖。 这气场,魔魇神没跑了。 “牛奶我放这了啊!”他把牛奶放在门边,“咔”地关上了门。牛奶盒被门夹扁,牛奶漏了一地。 啤酒“嘁”了一声,摆手让吊着果酒四肢的铁丝消失,她就像被剪掉线的木偶瘫软在地。 “这地方呆不了多久了。” - “不行,我还是怕。”陈浩蹲在沙发上瑟瑟发抖,“你们是没看到果酒那样子,光一个背影就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勇敢点小橘子,咱几个中就你能感知到魔魇神的存在,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希望啊!”千鼓励道。 “我的作用只有找出谁是魔魇神的容器吧!剩下的就应该交给你们啊!” “我们能做的只有把果酒弄死啊!这太不人道了!” “管他呢,死道友不死贫道!” 东方远荣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捂住了被吵得发疼的耳朵,说:“总结一下就是我们根本处理不了这个情况,你们这么吵吵还不如让楚风翎快点赶过来解决。” 对哦,这位才是该冲在最前线的道友。 正当陈浩在空间石里到处摸通讯器时,千“啊”了一声,拿出一个做成袖扣的通讯器说:“楚风翎打过来了,不会是夏至死了吧?” “你别乌鸦嘴啊!她死了我们就真的还不起贼眉鼠眼的赔偿金了!” 楚风翎的声音一如既往没什么起伏,不听内容的话会让人误以为他只是打电话报个平安—— “我们可能都要死了。” “啊…?啊?!?!” “你们找到魔魇神的容器了吗?” 千压低了声音,答道:“找到了,是果酒,那对孤儿中的妹妹。” “看紧她,不要让她出门。” 东方远荣皱了皱眉,夺过通讯器,道:“你倒是解释一下什么叫‘我们可能都要死了’啊?你那边查到什么了吗?” 楚风翎沉默了片刻,道:“事先说明,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接下来要说的一切,这只是某位精神病患者的合理怀疑……算了,还是让夏至跟你们说吧。” - 在陈浩的印象里,夏至这人一向靠谱又离谱。 靠谱之处在于被北域领主连砍三刀,逃跑时竟然还记得带上在谜源城搜罗的资料;离谱之处则在于竟然拿重要的资料擤鼻涕。 好在她在把资料当废纸前看了两眼,发现客音王国的秘密武器竟然被分作两部分,一部分是他们从精神病院抢出来的?团,另一部分则是一只会在地下到处乱爬、背上刻着神秘古文字的大王八。 只要将?团喂给王八,它背上的古文字就会形成阵法,王八会高速旋转放出毁天灭地的能量,抹杀攻击范围内的所有生命体。 秘密武器的攻击范围差不多覆盖了整个北原,一旦启动,除了比北山脉更北的北国,北原其余一百二十三个国家都会在顷刻间覆灭。 而北国因为交通极度闭塞,与另外那一百二十三个国家人文风土完全不同。成为了北原唯一一个没有魔魇神信徒的国家。 因此,夏至怀疑:一心求死的魔魇神之所以会找人附身,绝对不是因为他看开了决定以新的身份活下去,而是打算去启动客音王国的王…秘密武器,大家一起玩完。 楚风翎听到这个“可能性”的第一反应就是撬开夏至的脑袋瓜,研究一下到底是怎样的神经病才能想到这么见鬼的可能性。 但转念一想,魔魇神如今也差不多算疯了,疯子和疯子的脑回路总是互通的,魔魇神指不定真能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计划。 陈浩倒是不怀疑魔魇神拉大家一起死的决心,他觉得不太对头的是夏至说的前半段。 “为什么,秘密武器的另一半,是王八?” “唔…因为它可以在地下爬行还可以高速旋转?” “你这解释本末倒置了啊!你确定图上画的是王八吗?!” “那个造型只能是王八啦,一个大圆周围配五个小小的半圆,除了王八还能是什么?”夏至满不在乎地说,“就算不是王八,也一定很像王八,反正路上看见王八和王八类似物的话,炸掉就好了。” 砖姐盯着那枚通讯器好一会,扭头对他们说:“我觉得我不是很敢把性命托付给她。”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些杂音和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多半是楚风翎在和夏至抢通讯器。 千拿着通讯器,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啧”了一声,选择了挂断。 “这两人又在翻高泽国的旧账,估计得吵上一天。反正我们看好果酒,别让她出门就行了吧?” 陈浩有些好奇地问道:“高泽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嘶…”千踌躇了一下,建议道,“这个,你还是直接问他们比较好。” “高泽国就是那个以象牙塔为中心建立的国家吧?说是学术天堂,被称作仅次于神都的乌托邦。不过前几年似乎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陷入了内乱,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东方说。 千打了个哈欠,岔开了话题:“派个勇敢的人踹开房门把果酒拖出来过家家吧,也不知道魔魇神被逼着玩过家家会不会生气。” 提到“勇敢”这一优良品质,大家瞬间有了谦让精神,互相推诿了半天,最终选择用猜拳来决定推门的人。 勇敢的倒霉蛋砖姐在他们几人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对着街道的窗户敞开着,冷风灌进来,呼呼地拍在他们脸上,把他们的心都吹得冰凉凉的。 “……现在订票回神都还来得及吗?” - 回神都是定然来不及的,要想不被旋转王八轰成烟花,他们只能在魔魇神拿到秘密武器前把他先一步轰成烟花。 “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在魔魇神之前找到‘王八’并销毁。”东方远荣一本正经地说,“同时,我们还要保护好我们手上的?团。” 砖姐疑惑道:“?团在我们手里我们为什么还要追他?反正没有?团王八也转不起来吧?” “因为可能还有其他的?团,但是王八只有一个,还是销毁王八比较保险。” “问题是王八又是会爬又是在地下,找起来难度很大啊。关键是我们现在一条线索都没有,上哪找王八啊?”千愁道。 陈浩盯着面前的地图沉吟片刻,说:“假如我是客音王国的国王,现在我的都城被叛军占领、不得已逃到几乎是死城的银石城,这种情况下有这么个秘密武器,估计睡觉都得枕着这王八。” “也就是说,王八很有可能就在银石城城主的公馆地下。” 这个想法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他们匆匆定了个粗糙的挖王八计划就出了门。 城主的公馆在银石城最东边,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幻境中,他们都没有去过那附近。只是听说那个公馆有着极高的围墙,围墙甚至和城墙连在了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座城中城。 这些都是善于交际的千在精神病院听来的,陈浩只当是瞎扯,毕竟没几个傻瓜会把自家院墙和城墙连在一起。 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傻瓜。 公馆的围墙不仅和城墙连在了一起,墙上还没有任何窗口,更别谈大门了。要不是这堵墙前面竖着一块刻了“银石城城主居所”的板子,他绝对会把这个围墙当做城墙的一部分。 更糟的是,这堵墙前坐着十几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瞪着浑浊的眼珠坐在板子下,发出无声的抗议。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袭了上来,陈浩别过头不想再看这些人,千却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你看最右边那个老人,他已经死了。” 他看向那个老人,发现他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蓝紫色,却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动作,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觉得毛骨悚然。 等一下,早些时候他去给啤酒果酒送牛奶的时候,果酒给了他同样的感觉,难道…不,不可能吧,啤酒看上去多正常啊。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根本没法潜进去,还是走下水道吧,保险。”千提议道。 陈浩决定暂时把果酒的事放放,当下的首要任务还是销毁王八。 “走下水道迷路的风险太大了,”陈浩说,“之前夏至对着图纸指路我们都迷路了。” 千指了指就在他们身后的井盖,说:“但是这次路途很短,下去往前走两百米,出来,就是公馆里面了。走直线的事,怎么迷得了路?” “但是下水道不一定是直的啊……” “大不了挖条直道嘛。”千把两只手掌变成龙爪,并拢伸出做了个钻孔的动作,“打洞嘛,我老擅长了,我祖先还在海底用爪子挖隧道呢。” - 两个小时后。 陈浩将井盖掀开一条缝,左右看了看,烦躁地蹬了一脚千:“老子信了你的邪,这哪儿啊!你洞完全钻错方向了吧!” 第三十八章 拖把沾□ 当陈浩第二十一次掀开井盖时,杀了千的心都有了。 “喂,你记得精神病院在城里哪个位置吗?” “在xc区吧,你问这个干嘛?” 他揪住千的领口提了上来,愤然道:“你看看这是哪!你踏马挖地道方向都挖反了啊!” “哈…哈哈,我们走回去,反方向再挖一挖不就好了嘛……” 东方远荣看了眼表,皱眉道:“已经下午四点半了,时间可能不太够。” “听到了吗!四点半了!都怪你瞎挖地道,我们都要被旋转王八炸死了!” “怪我?!你自己试试挖地道啊!整个人都要转起来,我脑浆都快甩出去了啊!” “谁让你那么钻了!你用手刨啊!” 东方远荣抓住他们的脚踝把他们两人扯了下来,斥道:“别吵了!看不清现在什么状况吗!你们俩多吵一秒钟,我们死亡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千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放心,死不了的,楚风翎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再说了,夏至不也在嘛,她为了活命甚至可以把王八扔上天。” 砖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他们就是那个吧,专业擦屁股的人员,铲屎官。” “……不是吧,铲屎官不是干这个的吧,一般负责擦屁股的都被叫做爸爸妈妈吧?” 他们身后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就是亲生父母也只能给你们递手纸。” 陈浩飞速拉过千挡在自己背后,一转身发现是钟鸣模样的小花,顿时松了口气。 “你来干嘛?” “递手纸。”小花说着走进了千挖出的隧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公馆里面。” - 陈浩本以为小花和砖姐性格差不多,有问必答,但绝不在非必要的地方浪费口舌,就算你给她们安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她们也不会太在意。区别顶多是小花说话总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再大也显得没什么精神。 “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路吧?这都走了一个多小……” 小花回头“嘘”了一声,低声警告道:“不要发出大的响动,会被玄夫听见。” “玄夫是……?” “北原帝国留下的遗产,也是现如今客音王国的‘秘密武器’。” 这倒是个正经名字,可惜还是没有旋转王八顺口。 “除开那个没有编制的杀手,你们中有谁有过执行任务的经验吗?”小花忽然问道。 千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失败的任务,能算么?啊,不过我后面还协助别人执行了几次任务,还算比较成功。” “被派去催债算吗?”东方远荣问道。 小花“嘁”了一声:“一群菜鸡。” 这句“菜鸡”明显刺激到了千,他瞪圆了眼睛,愤愤不平地说:“喂?!我可是从高泽国那次任务活下来了啊?!我他娘的差点……” 突然,他们脚底传来一阵喘息声,细碎的尘土从他们头上落下,小花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轻声说:“玄夫听见我们的声音了,但应该还没确定具体位置,现在开始一定要保持安静。” 地道顶上的尘土越落越多,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动,泥土缝隙中透出了更为清晰的喘息声。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正下方游走,搅动着地下的泥土。 陈浩屏住呼吸,扶着地道的内壁,以免自己一个没站稳发出声音。然而,就在这时,小花自己打了个嗝。 喘息声在那一刻陡然消失,她有些惊慌地对千说:“快!向上钻洞!快!” 千在小花打嗝的瞬间就已经完成龙化,脚一蹬,龙爪从他们头上刨出大量的土,把个子较矮的小花直接埋进了土里。 陈浩一手伸进埋着小花的土堆里,揪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拽住千的龙尾,跟着千跳上了地面。 “沃日,我们好像跑到别人家厕所了。”千捏着鼻子说。 陈浩疯狂扇着鼻子附近的空气,觉得这厕所要么是没有人打扫,要么就是正好有人在上大号。 最后一个爬出来的东方远荣蹲在洞边,催动灵力控制洞口四周的地板延长并拢,盖住了洞口。 “幸好我们不是在蹲坑的正下方。”东方说,“当务之急还是先出去,尽快赶到公馆。” 这应该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卫生间,陈浩正前方三米处是一座看起来就很贵的洗手池,洗手池两边是两扇一模一样的门。他随手推开左边的门,门后竟是一个圆形的大浴缸,浴缸中央还立着一个天使雕像。 “……为什么浴缸中间还要立个雕像啊?” “就是个装饰的东西啦。”千解释道,“有些人家里的浴缸还会镶嵌宝石或者镀金,洗澡的时候就可以认真欣赏。” “不…我觉得,这,多少有点毛病。” “人有钱就爱折腾,楚风翎他爹卧室里的马桶都是镶钻的。” “那不会很硌屁股吗……”陈浩无法理解地摇摇头,推开了洗手池右边的那扇门。 一个头戴王冠的白胡子老头坐在马桶上,幽怨地看着他们。 “镶钻的我用过,不硌。”老头冷漠地说完,拉了一下手边的绳子。 清脆的铃声响起,他们身后一扇并不起眼的小门被撞开,全副武装的士兵高喊着“护驾”,分成两队将他们包围起来。 “保护陛下离开!准备启动玄夫!” 两个士兵冲进厕所帮老头提上裤子,搀着他从包围圈外侧离开厕所。 “我们是不是已经到公馆里面了?”东方后知后觉地问道。 千看着国王在士兵簇拥下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一个看上去像领头的士兵拔出剑,对准朝国王离开方向探头探脑的千,喝道:“老实点!” “他是不是,没冲水……” 周围陷入死一样的沉寂,良久,那个领头的士兵才转头命令身边的士兵道:“去冲水。” “可是队长,真的还有这个必要吗?” “陛下是我客音王国的脸面!陛下的素质就是我等国民的素质!去冲!” 那名士兵恍然大悟,行了个军礼,在他们这些可疑人物和同僚的注视下走向了马桶。 千趁机一脚踹飞那个队长,队长砸到去冲马桶的士兵,士兵脚下一滑,在镶钻马桶上磕掉了门牙。 与此同时,浅红色的枝蔓从地板的缝隙中探出,紧紧缠住几个士兵的脚;东方远荣身后出现一个淡淡的船型虚影,船侧翻倒出滚烫的沙粒,将他附近的士兵烫得在地上直打滚。 陈浩焦急地在自己的空间石翻找着夏至给的那把匕首,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只好掏出什么就朝旁边的士兵扔什么。 “陈浩!让一下!” 他听话地侧身避开,滚烫的沙流像开水一样泼过来,浇在他身后的士兵头上。 落在地上的沙粒和水一样顺着地砖的缝隙四处流散,将缠着士兵脚的枝蔓烫死。小花很是不悦地看了东方远荣一眼,说:“小心点!” 砖姐比他们手段要粗暴得多,右手化为一米长的骨刃,刺进士兵们盔甲的缝隙中,将士兵们的身体串在了骨刃上。 “让开!” 陈浩后仰躲过砖姐的骨刃,骨刃撞上正好跳到半空中的千,刃口与他身上的龙鳞相碰,发出钟声似的响声。 东方远荣被这一响声吸引了注意力,小花操纵的枝蔓又一次被流沙烫死。 “我说了,小心点啊!”她身后的地砖崩裂开,巨大的蔷薇花从中抽出,张开血盆大口吞掉了东方远荣。 千手臂外侧的龙鳞被骨刃割开一条细线,他低头检查一番后倒吸一口凉气,冲砖姐竖起了中指:“搬砖的!你差点弄死我!” “搬砖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陈浩看着打成一团的队友们,蓦然生出一股无力感。他冲正朝他逼近、还算精神的十几个士兵讪笑一下,一步步往后退。 突然,他看见离他只有两步远的地方靠着一根拖把,某个让人非常社死的战术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他回头又看了眼内讧得正起劲的队友们,再看了看身前步步紧逼的士兵们,眼睛一闭,拿起拖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马桶,将拖把扔在马桶里搅了搅。 俗话说得好,拖把沾屎,天下无敌。 不,这么说粗俗了,他可是拿三好学生证的文明人,应该说金汁。 再看那些本来气势汹汹的十几个士兵,看着他的眼神有震惊,有不解,还有敬畏,无一例外都有了退缩之意。 陈浩邪笑着,举起拖把对准了他们,高声道:“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我以放弃评三好学生的觉悟换来的实力!一个都别想跑!” 第三十九章 一个玉米棒 新历4230年,12月14日,客音王国银石城。 因突发事故临时改道,不得已与客音王国王室亲卫军一战。 共有五人参与本次战斗,其中四人负伤。 东方远荣头部受伤、右肩脱臼,花夭左腿小腿至脚踝处灼伤,千双臂及背部共计八处刀伤,血骨右手腕扭伤、一根肋骨断裂。 以上伤势皆未造成致命伤,均由队友所赠,体现了本队伍良好友善互助的好氛围。 报告人:拖把侠 - “你觉得这报告这么写能行吗?” 小花凑过来,扫了两眼说:“我的名字写错了,我叫花辞。” “抱歉抱歉,我脑子一抽就写成这个了……说起来花夭是谁?” 千叼着半卷绷带,把头伸过来瞟了瞟,道:“花夭是那个吧,神都西南域天河区的那个花魁。” “……不,我的知识储备应该不涉及那方面的东西。” “不不,可以理解的,她很受欢迎嘛,市面上也有不少关于她的本子,知道个名字也不奇怪啦。”千说着拍了拍东方远荣,“你觉得呢,东方老兄?” 东方远荣愣了一下,说:“我对这方面不了解……说起来天河区的花魁应该是明聆吧?” “记错了吧你,明聆是江谷区的花魁啊!” “关于明聆小姐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她今年秋天转到天河区了好吗!” 陈浩翻了个白眼,将报告上的名字改了过来,向小花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放心,这种报告不需要多正式的。但是这个署名会不会太随便了一点?” “这个,我还是,不是很想署真名。” 再度检查确认没什么大毛病后,陈浩收起报告,准备等摧毁旋转王八后再寄出去。 大约一个小时前,他靠自己的大招带队友们突出重围,躲进了一个储藏间。难为千特意跑一趟帮他把拖把扔进了水箱里,那些士兵都被派去外面打干净的水回来,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找他们。 东方远荣的伤除了右臂不太能动外没什么大碍,好在他本来体术就不怎么样,没什么需要动用右手的地方。小花的伤也简单,敷了点药就算解决了。至于千,那一点割伤出的血还不如体检时抽的血多。 伤得最重的就是砖姐了。 她平躺在地面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脸安详。 “我觉得我要死了。”她非常平淡地说,“麻烦火化,我买不起太贵的墓地。” “都说了你那根肋骨没戳到你肺,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小花颇为无奈地说。 千似乎结束了和东方远荣的争论,转而加入了他们的话题:“别担心,等旋转王八转起来,我们都会被炸得连渣都不剩。” “我觉得我们忽略了一点:夏至把这个秘密武器称之为旋转王八,并称其需要?团才能启动;而花辞和那些士兵称之为玄夫,听上去似乎随时可以启动。”东方远荣说着,看向了小花,“我们首先需要知道的是,你所说的‘玄夫’和夏至说的‘旋转王八’是一个东西吗?” 花辞沉默了一会,道:“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知道旋转王八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玄夫到底是什么。” - 和东方远荣一样,花辞也是个孤儿,被修女收养。 因为是自家孩子,使唤起来格外的顺手且不顾忌。早在今年五月份的时候,她就被修女扔来了北原。 那时她的任务只有一个:调查北原帝国留下的秘密武器。 别看北原现在鸟不拉屎的,在旧历时期初期,这片土地上曾有过一个强大的国家:北原帝国。 北原帝国曾与古默帝国、恒宵帝国并称三大帝国,这片土地被称作“北原”也是因为这里曾是北原帝国的领土。 可惜的是北原帝国仅仅存在了一百六十年便因为内战消亡。 北原帝国留下了大量新颖超前、但不是很人道的技术与构想,以及基于这些技术与构想做出的武器,玄夫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制造玄夫的最初目的是探索。设计师们希望它可以从地下穿过高耸的北山脉,进入极夜海。 因此,玄夫被设计成了可以三百六十度转向的乌龟外形的东西。 他们也考虑过在探索途中发现另一个强大国家的可能性,于是将玄夫从一个装满探索仪器的载具改成了具有高杀伤力的武器,一旦发现比北原帝国更强大的国家,玄夫就会高速旋转,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将那个国家炸得灰飞烟灭。 其实也就是夏至所说的旋转王八,连高速旋转都对上了。 只不过北原帝国设计出的玄夫根本不需要?团作为燃料驱动,他们的燃料更加简单粗暴:活的或半死不活的奴隶。 北原帝国巅峰时有过三只玄夫,其中两只在战争中被人鱼族摧毁,另一只失去控制在北山脉下爆炸,造成了史无前例的大雪崩。那次大雪崩也加速了北原帝国的分裂。 最后北原帝国解体时,客音王国成功抢到了玄夫的设计图,但苦于根本没有那么多奴隶用作燃料,一直没有投入建造。 直到圣源教研究出了?。 以一个人为原料制造出来的?其中所蕴含的能量,远比一个人要高。专家们认为这是因为在制作?的过程中,原料们受到的折磨更多,产生的情绪诸如恐惧、愤怒也更多更复杂,产生的能量也更大。 不过一般?的能量依然不足以驱动一个可以高速旋转产生爆炸的巨型王八,于是圣源教又研究出了?团。 与?相比,?团的原料在制作过程中会产生更多类似绝望的强烈情绪,?团蕴含的能量也更多。 但是这份情绪所产生的能量也带来了一定的负面作用。 玄夫不是活物,不具备代谢情绪的能力。客音王国在新历3500年~3900年间对玄夫多次进行了稳定性与机动性实验后,残留在玄夫内的情绪逐渐形成了一个被动机制。这个积聚海量负面情绪的被动机制可以保证玄夫以最低功耗续航,但会无差别地攻击附近发出声音的物体。 魔魇神推翻圣源教后,销毁了有关?团的一切资料,并给玄夫施加了封印,使其只能在地下5~8米的地方活动。 “现在的?团是炼金师们根据仅存的史料重新推演制造出来的,九月份我结束调查时他们连制造?团所需的设备都没造好,如果那时就派人来北原……”小花说到这里顿住了,叹了口气后说,“不过那时老师正在接受审判所的调查,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的调查结果不包括摧毁玄夫的方法吗?”东方远荣问道。 “查不到,唯一能确定的是玄夫是可以摧毁的。” 千小幅度地举起手,说:“那什么,我一般都是用身体进行物理攻击,你不会要我去用头撞旋转王八吧?” “你把头撞碎都未必能撞出一个浅坑。”她说,“我们只能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摧毁——让玄夫无法转动。不过这也相当困难,我们必须要制定一个完善且牢靠的计划。” “保险起见,我们最好还要毁掉他们制作?团所用的仪器。还要防着魔魇神解开自己生前施下的封印,可以的话还要救下果酒啤酒……”东方远荣苦笑了一下,“可能吗?” 小花从空间石里拿出一沓纸递给他们:“我通过分析你们每个人的性格特征、行为习惯和战斗方法,做出了这个表格。表格内容包括战力估计、优缺点分析等等。我们可以根据这个表格明确每个人的定位,制定计划。” 陈浩在心里感慨着还是这种执行过任务的同伴靠谱,接过了表格。正准备说谢谢时,他低头一看,那句“谢谢”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好不容易把声音从喉咙里推出,说出的话却变成了: “您这字…挺有当医生的潜质哈。” “……谢谢,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他将表格递回去,用殷切的眼神恳求她读出来。小花长叹一口气,拿起表格看了几眼,眉头竟越皱越紧。 此时千也放弃解读小花的字,放下表格看见她这副模样,无奈道:“你不会是认不出自己的字吧?” “不是!我只是,只是在回忆我那天到底怎么分的段……啊,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吧,我记得第一个调查的是东方远荣。” - “东方远荣,魄灵偏防守型,灵修无用到可以忽视,没什么特别擅长的。攻击半桶爆米花,防御十桶爆米花,速度三颗爆米花,耐力六桶爆米花,血量大概可以有半箱爆米花,不过精神力只有一粒玉米粒。总战斗力算他个八桶爆米花好了。” “……不是,那什么,你这个战力的单位,我不是很懂。” “下一个,千。魄灵没什么用可以忽视,灵修很有用但本人不会用,可以忽视,比较擅长体术,很遗憾这次任务不是很需要你的特长。攻击力两桶爆米花,防御五桶爆米花,速度八桶爆米花,耐力四桶爆米花,血量十桶爆米花,精神力方面比东方同学好,三粒玉米粒。总战斗力五桶爆米花零十一粒玉米粒。” “啊,那什么,你这个战力到底怎么算啊,爆米花和玉米粒的换算单位是多少?” “麻烦你自行理解,我继续念了。” “楚风翎,尚未施展过魄灵和灵修,擅长幻术、挡枪和背锅。攻击力一整箱爆米花,防御七桶爆米花,速度半箱爆米花,耐力十桶爆米花,血量我不是很确定,暂且算三箱爆米花吧,反正血很厚就对了。精神力四箱爆米花吧。总战力一箱半焦糖味爆米花。” “……我不理解,真的,为什么还有口味选择啊?” “下一个,夏至,她比较麻烦,拥有可以造成灾害的高危魄灵,灵修是可以让自己跑很快的一个a级灵修。擅长对队友造成伤害,体术方面应该是老师手下所有学生中最强的一个,只有残血的时候才会认真战斗,严重偏科选手。攻击力十箱爆米花,防御两粒玉米粒,速度一箱爆米花,耐力十三粒玉米粒,血量半桶爆米花,精神力六桶爆米花,总战力随她心情浮动。” “我真的不理解,可以解释一下吗?这个东西真的可以用爆米花计量吗?” “闭嘴,陈同学,你是最没用的一个。” “啊?” “陈浩,魄灵是偏敏捷挂的,灵修只能在梦里用。擅长潜入、侦察和靠装乖讨长辈欢心。攻击力一桶爆米花,防御一桶爆米花,速度三桶半爆米花,耐力一桶爆米花,血量两桶爆米花,精神力半箱爆米花。总战力算你五桶爆米花好了。” “不过,这都是根据你失忆前的资料算出来的数据,鉴于现在你什么都不记得,我重新估算了一下,你的总战力应该只有……” “一个玉米棒。” 第四十章 绝对控制权 “一根玉米棒是什么啊!” “就是你只能当个放哨的意思,你的定位安排好了,一边去玉米棒,剩下的是我们这些爆米花的工作。”小花面无表情的推开扑上来的陈浩,收起了表格。 砖姐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没有我?” “因为你是转校生,暮寒还没有你的学籍。不过先按平均水平算你三桶半爆米花好了。” “什么是转校生?” “就是你。”她言简意赅地敷衍完后,说,“在我的设想中,玄夫中还没有放置?团,暂时不具备大范围爆炸的能量。以此为前提,我想出了两个比较好实现的计划。” “一,把楚风翎叫过来,把玄夫大卸八块拿去卖铁。” “二,把夏至叫过来,把玄夫大卸八块拿去卖铁。” 陈浩:“……你可真会计划啊!” 千思索了一下,一脸正经地提出了修改意见:“第二个计划应该行不通,脆皮姐已经是残血了。不过让她挡在门口帮我们砍砍杂兵应该还是可以的。” “哦哦!这挺好!还可以顺便保护一下我这个放哨的!” “那就这么定了,陈浩放哨,夏至看杂兵,楚风翎把玄夫大卸八块,我们联系一下收废品的就好。” 东方远荣震惊地看着他们三人:“那什么,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制定个正常点的计划……” 陈浩选择忽略东方,拿出了通讯器呼叫夏至:“脆…呃不,夏至啊,还活着吧?你还有多久到银石城?” 夏至“唔”了一声,答道:“这边暴雪路有点难走,我身上有伤走不了太快…不过放心,三天内肯定能……” “这位小姐!你的牛肉面好啦!”通讯器另一端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这两天算是这个季节少有的暖和日子了呢,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列车站也恢复发车了。” “是啊,昨天晚上还那么厚的雪一下就化干净了,我还担心去神都的车会不会取消呢。” “您是去旅游?还是回家?您手边那四个盒子不用收进空间石吗?” “回家,这四个盒子是我朋友们的骨灰盒,总觉得放空间石里不是很尊重人。” “喔,您节哀……说起来千这个名字还挺有个性的呢,不过我比较喜欢最左边这个叫花辞的死者名,听上去就很有诗意。相比之下,陈浩这个名字就很普通了,东方远荣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稀有的姓氏。” 陈浩手一抖,掐断了通话。 “听上去,她已经安排好我们的后事了啊。”千咬着牙说。 “什么叫白白浪费了姓氏?那个买牛肉面的是不是找打?”东方远荣愤然道,“远荣这个名字不好吗?!” “你算好的了,我连姓氏都被否定了。” 砖姐抱着膝盖,幽怨地说:“又没有我。” “计划作废,只能重新制定一个了。”花辞叹了口气,“很遗憾,在场的各位都缺失销毁玄夫最需要的能力——精准强力的攻击。我们只能选择最困难的办法,就是让玄夫转不起来。” 陈浩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说:“但是玄夫到底是怎么转的也是个问题。到底是整个王八都转起来,还是只有龟壳转?横着转还是竖着转,还是翻跟头地转?转动的方向有影响吗?不搞清楚这些也很难制定计划吧?” “我倒是有个想法。”东方远荣道,“一般来说,这种武器为了避免落入敌手,应该都会设置一个自毁程序吧?我们可不可靠启动那个自毁程序呢?” “这么说的话,我可能知道一个差不多的东西……”千捡起脚边的抹布堵住了门缝,又在杂物间里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后,才神神秘秘地说: “正常来说,玄夫这种武器会被划入仿生型武器范畴。仿生型武器都有一个叫作绝对控制权的东西,防止武器拥有自我意识或者人格等等扯淡东西后反抗主人。启动绝对控制权的钥匙一般都在国王手上,‘钥匙’的载体只有国王本人知道……顺带一提,月落帝国的钥匙是国王放在浴室里的那个紫晶权杖。” “……刑啊,我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把门缝堵上再说了。”陈浩拍了拍千的肩,心想贵族家庭出来的见识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果然还是不一样。 小花点点头,说:“那就简单多了,偷出绝对控制权的钥匙命令玄夫自毁,无论是安全性还是成功率都比直接摧毁玄夫高。偷东西这一块我还是很擅长的,现在只需要知道钥匙是什么了。” “这种东西都会记载在一个秘密小本子上,由国家当权者妥善保管、代代相传。民间称之为亡国笔记本,意思是一旦这个本子上记载的东西流出,很可能会导致国家灭亡。”千说,“这种本子一般都会有严密的保管措施,不过客音王国的国王刚刚从谜源城逃到银石城,保管措施应该会有不少漏洞。” 东方很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安顿下来第一件事不就是应该好好藏起这个本子吗?好歹也是亡国笔记本吧?” 千撇撇嘴,说:“只是一个称呼罢了,这玩意又不是军队,在谁手上谁牛皮。事实上这个笔记本最大的作用就是让突然继位的国王知道自己卧室里有几个逃生通道而已。” “不…就算是这样,也会好好保管吧……” “月落帝国的国王把这玩意当厕所读物和一堆杂志扔在马桶水箱上,据说好几次都差点被女仆扔进垃圾桶。” 千打了个哈欠,继续道:“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月落帝国的国王本身是靠军功走上王位的,对这种歪门邪道一直都很不屑。客音王国的国王应该会保守些,但最多也就是把本子藏在枕头下什么的,翻一翻应该就能找到。总之,我们先去偷本子,再去偷钥匙,然后让玄夫自毁,然后就可以不负责任地回神都咯。” 小花点头对这个提议表示认可,扔下一句“我去去就回”,“啪”地一下原地消失。 陈浩看着小花先前站着的位置,愣了两秒后,说:“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这是跳财还是跳灾来着?” 千学着东方远荣给他后脑勺也来了一巴掌:“封建迷信的东西信不得,打打牌等她回来吧。” “四个人的话是要打双升吗?但是我只会打斗地主……要不玩飞行棋吧?”陈浩边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边回忆自己离开神都前新买的那套飞行棋塞哪去了。 被千当做袖扣的通讯器闪了起来,他按住袖扣接通:“喂,老楚,你不会也买票回神都了吧?” “审判所的人来了。” 正在找飞行棋的陈浩抬起头,看向通讯器。 “夏至负责拖住那些鬣狗,我会尽快赶往银石城,这次的动静尽量不要闹太大,别被他们抓住把柄。” “哦。”千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些饭桶终于发现我们动向不对了,反正也是雷声大雨点小,高泽国那么大的事也没把我们怎么样……” “这次可比高泽国那次严重多了……不注意点很可能会上升到厄钮要塞那次事件的高度。” 说出“厄钮要塞”四个字时,楚风翎明显停顿了一下,千的脸色也从那一刻开始发白。 “你不会是说……!” “保重。” 楚风翎留下这俩字就挂断了通话,千保持着按袖扣的姿势靠在墙角发着呆。 东方远荣皱眉问道:“他刚刚说的是厄钮要塞吗?那个厄钮要塞?” “什么厄钮要塞?谁能跟我讲讲厄钮要塞发生了什么?顺便也给我讲讲高泽国发生了什么?” 东方远荣冲陈浩摊摊手,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厄钮要塞那次闹挺大,神都外域、西域、西南域、南域和中央域都被封锁了。修女也是在那次事件后成为了审判候补。” “谁都不清楚厄钮要塞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次审判所派出的人持有正法令,被允许斩杀不愿意配合调查的人。至于怎么样算‘不配合调查’,全由那些人说得算。”千苦笑了一下,“我就上街买个糖炒板栗,差点被他们弄死,还是因为我不肯给他们点钱意思意思。” 陈浩倒吸一口凉气,捂紧了自己干瘪的钱包。 突然,一个本子砸到他的头上,又顺着鼻梁滚到地上。小花“啪”地出现在了他们旁边,捡起地上的本子说:“任务完成。” 东方远荣接过了本子,看到封面上印着大大的“亡国笔记本”五个字,忍不住问道:“这几个字就这么印在封皮上真的没问题吗?花辞,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国王的床垫下。” “真的没问题吗!这种东西真的会藏在那种地方吗!” “没问题没问题,垃圾桶捞出来都很正常。”千拿过笔记本,翻了起来,“我看看啊,仿生武器的绝对控制权……绝对控制权……卧槽?” 陈浩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凑过去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卧槽”了一句。 身高比较矮的小花扬手抽走了笔记本,看到内容后虽然吃惊,但也只是矜持地发出一声“啊”。 一直蹲在角落发呆的砖姐往他们这挪了几步,问道:“怎么了,你们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客音王国的现任国王是上任国王和上上任王后生的。”千说。 东方又是一巴掌拍在千的后脑勺上:“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这些!快找最高控制权的钥匙!” “哎,知道了知道了,绝对控制权嘛……找到了,玄夫,北原帝国留下的仿生型武器,开启最高控制权的钥匙是——” 千愣了一下,把本子塞给了陈浩:“小橘子,我突然有点眼花,你帮我看看。” 陈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说:“眼花你就揉揉呗,还让我帮你看……呃?这个,啊咧?”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本子上的那几个字,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忽然理解了千。 “我突然不认字了……小花,东方,你们自己看吧。” 第四十一章 镶钻马桶 镶钻马桶,这是绝对的权力与财富的象征。 后人很难想象,抽水马桶这一伟大的发明竟然出自不以创造力着称的人族之手。但这项发明无疑体现了人族工匠不输于魔族工匠的精湛技艺。 尽管,抽水马桶这一发明的初衷仅仅是恒宵帝国的国王不想和庶民一样蹲着上厕所。 然而,抽水马桶在经过不服输的魔族工匠反复研究后实现了了量产,走入了寻常百姓家,让坐着上厕所不再是贵族的特权。 在上厕所一块痛失特权的贵族们非常不爽,但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他们很快想出了新花样。 于是,镶钻马桶诞生了。 镶钻马桶,无数颗闪闪发亮的钻石齐心协力接住权贵们的屁股。它们必须保持固定的排列、一致的切割方式,保证受力均匀,不仅不会硌到那些尊贵的屁股,还会给人独一无二的如厕体验。 可以说,镶钻马桶是人族工匠的绝佳技艺与掌权者对至尊的追求糅合而成的旷世巨作。 那么,用镶钻马桶作绝对控制权的钥匙也不是不能理解。 陈浩:“不…我不理解。” 千低头躲开东方的巴掌,委屈道:“又不是我定的钥匙,打我干嘛?我只是解释一下镶钻马桶的历史。” “抱歉,只是这一会儿手真的太痒了,一定要打点什么。”东方远荣搓了搓手,往门口走去,“既然已经知道了钥匙是镶钻马桶,现在就快去卫生间……” 东方的话音在打开门的瞬间戛然而止,他看了眼门外,“砰”地关上了门。 “我问个问题,你们有人认识一个穿灰色衣服,长得雌雄莫辨的人吗?” “是不是手上拿着一把大剪刀,半张脸都被刘海遮住的人?”小花问道。 “对对,就是这人。” “我知道,审判所的执行官灰鹭,是个有编制的冷酷无情的杀手,据说厄钮要塞那件事前本来是要推他作审判候补的,却被修女截胡了,因此一直对修女和她身边的人抱有敌意。”她说。 门板中间闪出一道银光,东方远荣一惊,手中涌出流沙聚集在身前挡住了那道银光。 银光将门板拦腰斩断,门板的上半部分脱离门框掉了下来,露出门后一位背着把大剪刀、长得雌雄莫辨、还留着会被初中班主任狂骂的刘海的人。 小花抬手打了个招呼:“哟,灰鹭,好久不见,这次要杀谁?” 灰鹭从刘海里捋出一条纸卷,展开看了看,说:“很不幸,花阿辞,这次你也在名单上,一起的还有陈浩千、东方远、荣楚风、翎夏至。” “……这位老哥,你断句是不是断错了?” “他有严重的强迫症,对三这个数字有着可怕的执念。”小花小声说,“他只接受三个字的名字,杀人最多只出三招,所有的衣服只能有三颗扣子……” “这么说的话,我们只要在他手下熬过三招,他就不会杀我们了?”千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目前还没有找到在他手下活过三招的人。” 陈浩指着千,对灰鹭说:“这个就是陈浩千,我是被他绑架的普通市民。” 千搡了一把陈浩,怒道:“这个才不是普通市民!是荣楚风!很厉害的,你最好一击必杀!” 蹲在墙角的砖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道:“是不是忘了写我的名字?” 灰鹭将纸卷塞回刘海里,取下背上的大剪刀:“上边只给了我名字,没有对应的画像,保险起见,只能把你们全部都杀了。” “诶,等等,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谈谈!”陈浩慌张地摆摆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空间石里疯狂翻找武器。 “冲动是魔鬼啊,灰兄!”千挤着笑说,“您要是误杀了我们这些无辜人,上面要是怪罪下来,怕是会影响您的前途啊!” “没关系,我有正法令。你们只要乖乖接受处决,我可以保证你们毫无痛苦地死去。” 陈浩还想再劝他两句,灰鹭的身影突然消失,银光像一条能在半空中游走的毒蛇,流畅地滑过他们每个人的脖颈。 他听见像是枝丫断裂的声音从脖颈处传出,清脆的声音让他忍不住浪费生命的最后几秒去想象自己颈骨断裂的x光片。 哦豁,完蛋。 在魔魇神的幻境里留的遗言是什么来着?“哦豁,完蛋”作为遗言似乎不太正经…… 他闭上眼,期待着母亲抱着一大束向日葵来接他。脑中却浮出楚风翎拎着一袋五香味瓜子给自己扫墓的景象,墓志铭刻着“可以用‘哦豁,完蛋’概括一生的废物”。 陈浩睁开眼,发现他们每个人身前都立着一道木色的屏障。 东方远荣手中托着缩小版的不灭舟,挡在灰鹭的正前方,说:“你真的考虑清楚滥杀无辜的后果了吗?” 灰鹭后退半步,剪刀横在胸前,冷笑道:“修女手下可没什么无辜的人。” “连别人名字都喊不清楚的家伙,凭什么判断无不无辜?” “凭你们都活着。” 千从屏障后面蹦了出来,喊道:“凭我们都活着?!合着搁你眼里只有墓碑无辜咯?!” 银光从灰鹭手中的剪刀刀尖上闪出,东方远荣手中的不灭舟里伸出两只机械爪,试图抓住银光,银光却轻易斩断了机械爪。 剪刀在银光消失的同一时刻出现在了千的脖子边,拿着剪刀的灰鹭站在他身后,答道:“修女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无辜之人的性命为自己铺路。在她手下,越是高尚的人越是活不长,留下来的只可能是烂泥。”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只是还没来得及去死?” “那现在就向我证明一下你的品格,乖乖去死吧。” 黑色的龙翼从千的背上刺出,翼骨击中剪刀的侧面,改变了银光的轨迹。 剪刀被弹飞插在了天花板上,灰鹭“啧”了一声,跳起要去拿回剪刀,却被张着血盆大口的蔷薇花咬住了腿。 蔷薇花咬着灰鹭在空中甩了几圈后,重重将他摔在地上,正好摔在陈浩脚边。地砖被砸裂,碎石片像水花一样溅起,陈浩并没有遵从内心躲避的意愿,而是以平生最快的手速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揪下一瓶消毒液倒在了灰鹭脸上。 周围的空气陷入诡异的静默,千冲陈浩竖了个大拇指,转身打破窗户跳了下去,那对扑棱着的翅膀还顺便把坐在窗边打盹的砖姐带了下去。 他脚边的灰鹭突然消失,插在天花板上的剪刀也一同消失,只留下一道狭长的裂痕。 银光在下一秒完全盖住了陈浩的视线,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咔”,木色的屏障在银光中破裂。东方远荣闪现在他身前,用左手手肘抵住了剪刀的刀锋,右手抓住陈浩的后衣领,带着他飞速窜出了储物间。 “你一个玉米棒的战斗力就不要参与战斗了啊!”东方吼道。 “我想着能造成一点伤害是一点嘛……” “那瓶消毒液造成的伤害连刮痧都不如!还成功地激怒了他!” 银光从他们头顶掠过,剪刀从空中落下,拦在他们前面。灰鹭从剪刀投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看他们的眼神像是看两具尸体。 “只会倒消毒液的那个废物,你想被切片还是腰斩?” “哈哈,那个,您这已经出了三招了,再打下去对您这种患有严重强迫症的人是很痛苦的吧?要不,明天再来?” “你们总共有四个人,所以我今天可以出十二招。其余人我不敢保证,但你今天必死无疑。”灰鹭把剪刀从地面的裂缝中拔出来,闪着银光的刀锋直指陈浩的脑袋。 东方远荣让开一步,露出了躲在他身后的陈浩:“我应该能在他手下过个十招,所以陈浩,你一定要撑过两招再死,不然我也得死。” “东…东方大哥?你怎么就放弃挣扎了?用你游轮一样大的不灭舟撞死他啊!” “你不会是说这个吧?”东方远荣摊开手,只有玉米棒大小的不灭舟在离他手心数厘米的位置悬浮着,“不灭舟这个魄灵就像拖拉机,强度会因使用时选择的大小改变。正常大小的不灭舟就像高达,不仅可以撞死他还可以一炮轰了他……但是在这里使用正常大小的不灭舟很可能会毁掉镶钻马桶,如果失去了绝对控制权的钥匙,不仅我们会死,整个北原都会……” 陈浩陡然记起镶钻马桶的事,拔腿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我去启动钥匙毁掉玄夫!这边就拜托你了,东方!” “……诶?喂,等等,喂!” - 卫生间里只有三个士兵,蹲在千之前挖出来的地道边商讨着怎么补上这个洞。 陈浩的战斗力虽然只有一个玉米棒,但对付几个战斗力只有三五颗玉米粒的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随手拿起一个马桶搋子打晕了士兵扔进地道里,然后走到镶钻马桶边,开始思索这个钥匙要怎么启动。 “要不试试抱着这个马桶发出指令?” 千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站在陈浩身后一起研究着镶钻马桶。 陈浩犹豫了一下,还是半蹲下来抱住了镶钻马桶,命令道:“玄夫,放个烟花。” 他们站在马桶边等了几分钟,却迟迟没有听到烟花的“嘭嘭”声。 “这个旋转王八听力是不是不行啊。”千踹了踹马桶说。 “这和听力没什么关系吧……” “喔!”千灵光一现,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手手心,惊喜道:“我知道了!要把头埋进去再发出指令!” “……” “咋了,浩子,你这眼神怎么像我欠你钱一样?” “你说要把头埋哪里去?” “马桶槽啊,还能埋哪里。”千耸耸肩,催促道,“好了别磨蹭了,快……嗷呜咕唔!!” 陈浩猛然把千的头按进了马桶槽里,啐了一口,不爽道:“有事浩哥,没事浩子,你自己给玄夫发指令吧!” 第四十二章 玄夫 墙面被银光裁出狭长的缺口,流沙从墙后喷出,将灰鹭推离剪刀。 躲在墙后的东方远荣勉强喘了口气,一边用滚烫的流沙炙烤腰上的伤口止血,一边思考着逃跑路线。 铡光,器物类a级魄灵,外形如同一把剪刀,刀刃上能发出刺目的银光,扰乱敌人的视野。 按常理说,铡光的强度当然不能与他的不灭舟相提并论,但战斗的并非是魄灵,而是使用魄灵的驭灵者们。 灰鹭的速度很快,大多数时候东方远荣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闭着眼迎击那道银光。而他自己…… “小兔崽子,你知道最悲哀的天才是什么样的吗?” 修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他脑中响起,那段被他刻意忽略多年的记忆擅自蹦了出来。 “所谓的驭灵者,是最讲究天赋的东西。作为驭灵者,你是毫无疑问的天才,但只能成为一个失败者。因为你有着强大的魄灵,却没有与你的魄灵相匹配的心。”修女说着嗤了一声,“驭灵者都是要杀人的,只有抱着杀意去修炼才能成为强者……别用那副表情看我,实在做不到杀人就去从踩蚂蚁开始练起。” 当年他刚刚被修女收养,对她只是尊敬而没有信赖,坚持认为驭灵者的天职是惩恶扬善,修女所有的关于“杀意”的训练都被他以消极怠工的态度磨了过去。修女试了两个月发现他这脑袋死不开窍后便也放弃了,对他的授课内容从此由实战转为了理论。 此刻,东方终于痛苦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和灰鹭修为差不多、但魄灵等级比对方高出一大截的情况下,被灰鹭吊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呼出去的气还未来得及收回,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星银光,急忙蹲下身。剪刀从他头上划过,削下一小块带着头发的头皮。 灰鹭甩掉沾在剪刀上的血和头发,嘲笑般地问他:“还有五招,撑得过吗?” “怕是很难了…不过,可以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审判所要派执行官来杀我们吗?” “北原的事,你们中有人追得太深了。” “北原的事是指魔魇神,还是??” “都有,因为这两样都牵扯到了第八审判。” 流沙聚拢成爪向灰鹭扑去,铡光劈散流沙,刀刃上的银光刺得东方睁不开眼,只能凭着直觉后退,脚后跟绊到了一块破碎的地砖,跌坐在地。 银光追到他额前却突然消失,灰鹭闷哼一声,面朝下倒在地上。东方远荣低头,发现他背上出现了一道扭曲的伤痕,伤口边缘翻着不规则的锯齿状碎肉,隐约还有些焦糊。 楚风翎蹲下来,用灰鹭的衣摆擦净了手上的血迹。东方远荣终于完整地呼了口气,向楚风翎道了声谢谢。 “你头还好吗?” 东方远荣摸了摸头上的伤口,苦笑道:“没伤及骨头,应该没事,缠几圈绷带就好了。” “那一块以后可能都长不出头发了。” “……请不要说这么多余的话!” 趴在地上的灰鹭咳出一口血,眼珠上转瞟到了楚风翎,忽然笑了起来:“你还在为那个老妖婆效力啊?” “闭嘴,审判所的狗。” “你不也是狗,只不过主人是老妖婆罢了,和我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你是死狗,我是活的。” “活着的狗…也总是会死的,狗的命运就是被利用,然后被扔掉。” 楚风翎随手捡起一块碎石塞进了灰鹭嘴里,问东方远荣道:“其余的人呢?” “应该是去镶钻马桶那里了吧。” “……拉肚子?” “呃,不,不是这个原因。”东方远荣捂着头上的伤口,有些头疼怎么解释镶钻马桶这件事。 好在楚风翎并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扯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说:“总之先去和他们汇合,然后赶在夏至出现前去避难。”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剧烈晃动了起来,喘息一般的异响伴随着砖石破碎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东方远荣心中忽然出现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 楚风翎干脆地甩开了他的胳膊,坐在了还没死透的灰鹭身上,以一种轻松的语调说:“太好了,都得死。” - 陈浩慌张地把千的头从马桶槽里拔了出来,问道:“你发了什么指令?” 千被马桶水泡得头昏脑涨,有些发蒙:“啥?” “我问你你发了什么指令搞得像地震了一样!” “……我没发指令啊?” “你说了什么吗?!” 千渐渐反应了过来,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我说,‘妈的去死吧你’。” 陈浩气得直翻白眼,恨不得给他一拳,但仔细想想又是自己把他按进马桶的,有些理亏。 “那什么,冷静,冷静,你想想啊,那个,旋转王八现在没有?团,也启动不了是吧,我们现在出去看看情况,然后赶快跑回神都就好啦。” “还有个办法,趁现在我们还没死,你再把头埋进去要求玄夫自毁!” “为什么还是我!该你了吧!” “因为我昨天才洗的头!反正你已经埋进去过一回了,再埋一回也没什么区别!” 千朝他竖了根中指,撂下一句“老子会报复回来”的狠话,又把头埋进了马桶槽。 马桶突然开始抽水,陈浩连忙抓着千的头发将他从马桶槽里揪了出来。千咳嗽几声,大骂道:“陈浩你个狗东西,竟然暗算我!” “我没有,它自己开始抽水的……” 抽水管道内传出的机械女声打断了陈浩的辩解:“系统错误,无法执行指令。” 千本来要踹陈浩的脚已经抬到了半空,听到这句话,转了个方向踹到了马桶上:“什么叫无法执行指令?!你不能自毁吗?你没有自毁程序吗?!给我自毁啊!” “系统错误,无法执行指令。” “什么系统错误啊?叫你爆炸你能爆炸,自毁不行吗?” 陈浩摁着马桶的抽水键,道:“你这系统能重启吗?重启然后执行自毁程序!” “系统错误,无法执行指令。” 千一把合上马桶盖,站在上面泄愤地跺了跺脚:“你只能当个炮筒无差别攻击是吧!” “确认指令,立即执行。” “不,不是!你这马桶怎么回事!收回指令!收回!站在原地不要动!” “系统错误,无法执行指令。” 上面的楼层传来爆炸声,卫生间的吊灯砸下,本来固定在吊灯上的蜡烛四处散落。千的手被落下的烛火烫了一下,他嗷嗷叫着踩着陈浩的头爬上马桶旁边的置物架。 陈浩的头被千那一脚踩得磕在了满是钻石的马桶水箱上,脸上顿时青了一块。他正要骂人,身后的墙面突然炸开,爆炸的热风将碎石瓦砾和他们一起掀飞。 千在被炸飞的时候似乎在喊什么,但因为爆炸的冲击导致的暂时性失聪让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想当然地理解为“小心”一类的话。 他半眯着眼睛,抓住了千的衣领,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着陆的时候直接落在了千身上。 着陆的瞬间,陈浩的脑袋空了一下,紧接着喷出一大口血。千的脏话已经到了嘴边,看到他这副模样,开口就成了:“你你你没事吧你?” 陈浩拉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有气无力地说:“我忘了你是龙族,不能用来做肉垫。摔在你身上还不如摔在乱石堆上。” “你这不活该吗?” 城主的公馆已经被轰成了千疮百孔的废墟,他们被玄夫从建筑内部轰到了还算宽敞的后花园。透过建筑物上的窟窿,他们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玄夫。 如果忽略玄夫那至少三层楼高的庞大体型,它的外观看上去和花鸟市场卖的三块钱一只随便捞的小王八差不多。它看上去是由某种黑色的神秘金属制成的,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幽蓝的光泽。龟壳上布满癞蛤蟆一样的疙瘩,嘴巴里含着一个像是炮筒的东西。 小花拖着砖姐从公馆侧边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样,找到了镶钻马桶吗?” 千望了望卫生间的位置,镶钻马桶已经被玄夫轰成了一堆渣渣。 不过就算镶钻马桶没事估计也没什么用处,想到这,他不由得叹口气,说:“没用,这玩意没有自毁程序。” 陈浩锤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听力尽快恢复。他看见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砖姐,问道:“她这是咋了?” “头朝下埋花坛里了,我刚把她挖出来,希望她还活着吧。”小花答道。 “什么?!我没听清!” “你小点声!要是被玄夫听见了又要挨炸!” 这句话陈浩依然没能听清,他茫然地顺着另外两人紧张的目光看向玄夫,发现玄夫口中的炮筒已经对准了他们,猩红的光芒在炮口聚拢成团。 巨大的方舟从公馆内破墙驶出,原本就到处是洞的建筑物被方舟这么一撞直接塌了一半。方舟横在他们面前,挡下了玄夫的一击。 东方远荣趴在船舷上,冲他们大喊:“没事吧?!” “人没事!但镶钻马桶没了!而且旋转王八根本就没有自毁程序!”千一边喊一边抓着东方放下来的舷梯往上爬。 玄夫再一次向他们发出炮击,船身被轰得一震,舷梯像秋千一样甩了起来。被小花背在身上的砖姐掉了下来,砸在了陈浩脸上。 “啊,抱歉,没绑紧。”小花的袖口中伸出一截藤蔓,缠住砖姐的脖子拉回自己背上绑好。 陈浩看着砖姐脖子上那几道勒痕,忍不住龇了龇牙,心想砖姐这脖子倒也是挺坚强的。 身后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陈浩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一个有几分眼熟的魁梧战士对上了视线。 那人看见他的脸愣了一下,随即举起重锤指着他大吼道:“就是他!?团就在他手上!” 第四十三章 野猪国王 “就是他!?团就在他手上!” 陈浩意识到这就是那个在精神病院遇到的那个及其难搞的家伙,抬头冲已经爬到船舷上的千大吼:“快!把我们拉上去!” “啊?”千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他,那个魁梧战士瞄准机会甩出重锤将千连着舷梯从船舷上击落。 陈浩在舷梯上没爬几步,离地面还算近,干脆自己跳了下来,顺便把落下来的千踹向了那个壮汉。 千咬着牙冲他竖了个中指,陈浩微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喊道:“加油。” 小花落到他身边,说:“把他扔过去真的没关系吗?根据我收集的资料,千同学不是很擅长应付力量型的驭灵者。” “??他不是曾经和六十个大猩猩掰手腕,还全赢了吗?” “……不,我没有找到相关资料,他多半是喝多了跟你吹牛的。” 千的身体在接触到壮汉的前一刻完成龙化,延长的踝关节像袋鼠一样蹬在了对方头上。 陈浩当然不认为壮汉那条和他大腿一样粗的脖子会被这一击蹬断,但怎么说也得被蹬飞出去或者后仰摔倒吧?然而壮汉只是踉跄了一下,面上甚至没有一丝擦伤,只有千的鞋底留下的一点污渍。 “你们这些温暖地带来的小鬼力气都这么轻的吗?这种攻击可伤不到我金刚将军一根毫毛!” 大概是之前镶钻马桶念叨得多了,乍一听“金刚将军”这么个名号,千脑子里浮现出的竟是贴满这个将军的头像贴纸的马桶。 “别搞错了,马桶将军,神都的冬天可没比这暖和多少。” 灰色的鳞片覆盖住千的手腕和脖颈,沿着脸颊两侧攀到太阳穴的位置。他脸上其他部分的皮肤变成泛着金属光芒的灰白色,一枚黑色的菱形宝石出现在了额上。宝石表面闪过一星微光,一把和金刚将军一模一样的重锤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s级魄灵,镜式,一个可以复制b级及以下魄灵的神秘魄灵。这个魄灵很玄乎,虽然顶着“s”的分级,但在实战中的强度完全取决于使用者。 很不幸,千就属于完全用不好的那一种,但复制一下对手的魄灵拿着唬唬人还是很不错的。 金刚将军看见千手中的重锤,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双脚划开,握紧自己手中的重锤,喉间发出野兽一般的浊音。他紧紧盯着千,但这不妨碍他用眼角余光捕捉到准备趁机偷摸逃走的另外两个人。 “小的们,把那两个家伙围起来!” 陈浩听到这话立马加快了脚步,奈何扛在肩上的砖姐死沉死沉的,旁边的小花腿又短,他们没跑出多少就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包围。 金刚将军咧开嘴,露出一口闪亮的大白牙:“我今天就来看看,神都的冬天有多冷。” 千双手握着锤柄,深吸一口气,收紧龙翼,脚一蹬向将军冲去,在离对方数步之遥时忽然消失。将军瞳孔骤缩,无心命令部下攻击陈浩他们,只用重锤护住身体要害,眼珠四下转动着搜寻千的身影。 下一秒,千大喝一声出现在将军身后,对准他的脑袋竭尽全力挥出重锤。 陈浩几乎都要拿出荧光棒蹦起来为千欢呼了,哪想千这一下挥得太过用力,重锤脱手飞出,正巧砸到了准备冲过来帮忙的东方远荣头上。 落后东方几步的楚风翎沉默地看了他们几秒,又低头看了看被砸得满脸是血、不省人事的东方远荣,转身就走。 陈浩伸手想挽留这个最高战力:“楚兄,等会,别走啊,楚兄!?团被抢走的话我们都得死啊!” 楚风翎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们。陈浩突然发现他眼里的高光竟然消失了,心中“咯噔”一响。 “死了不好吗?反正不是在这里被炸死就是被队友们干掉。” “……”陈浩张开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这时,金刚将军却冷笑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说罢,挥着手中的重锤向楚风翎冲了过去。 楚风翎“啧”了一声,闪电在手中凝聚成实体形成一把简易的剑挡下重锤。 小花拍了拍手,说:“我们这边也只能靠自己了。” “准确地说只能靠你,我实在找不到唯一的武器了……” 巨大的蔷薇花破开他们身后的地砖,长着尖牙的花朵垂下,一口包住了陈浩的上半身。 “……”他试探性地敲了敲蔷薇的口腔内壁,“花姐,你好像咬错人了。” 外面的士兵纷纷抽出武器,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他们逼近。石榴色的花蔓像走迷宫的贪吃蛇填满石砖的缝隙,花蔓上抽出数十朵只有拇指大的花苞,花苞在士兵们脚下绽开,释放出粉色的轻烟。 处在包围圈最内三层的士兵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后面的部分士兵心生退缩之意,他们身上那副沉重又占位置的盔甲互相撞击,打乱了阵型。 小花控制着蔷薇花把陈浩吐了出来,塞给了他一把弧度接近半圆的弯月刀,说:“最靠里的那些士兵多多少少吸到了点毒烟,行动力会受影响,你应该可以也解决掉。这把刀是我找锻光区的名匠定制的灵器,可以增强敏捷度和感知力,别给我弄坏了,很贵的。” 听到最后那句“很贵的”,陈浩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当时夏至扔给他那把水果刀时,他光是握着刀柄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拿着刀战斗时甚至都没怎么过脑,完全是靠肌肉记忆挥刀。 但这把弯月刀不一样,他拿着它感觉到的东西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他甚至不是很确定这把刀弯成这样是该正手拿还是反手拿。 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弄坏这把刀后被小花按在地上狂揍的画面了。 “那个……我好像,只会用水果刀……” 小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来暮寒以前是干嘛的?居家型的杀人魔?” “我失忆了。” 这个理由无比好用,小花“哦”了一声,说:“我就这一副灵器,不用就还给我。” “那还是要用的。”陈浩嘟囔着握紧了刀,向左前方几个看上去剑都拿不稳的士兵冲了上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遗忘的只是一些看似要命、实则无伤大雅的常识性问题,譬如灵力的运转,魄灵的使用方法等等。反正他记得自己并不是个热衷于修炼的人,梦想就是拿到神都的户口,然后度过平静的一生。灵力什么的记不起来就去打工,饿不死就行了。 然而很明显,他还忘记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仔细想想,他较为清晰的记忆只有记事到母亲死前,和来到神都后这两段。这中间在枫城的孤儿院所度过的时间则模糊的像是躲在磨砂玻璃后的奶油蛋糕。 他砍断最前面那个士兵拿着剑的手,一脚踹翻离自己较近的另一个士兵,将弯月刀换到左手,右手捡起地上的剑。那个士兵的断手还紧紧抓着剑柄,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触到那只还带着余温的断手,不禁有些反胃。 其实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记得。 他记得自己的初中,那是枫城那座没什么发展潜力的小城市唯一的一所初中,主要教授文化课,与灵力相关的课反而成了美术课一样可有可无的副课。那个头发少得像海苔一样的中年大叔同时负责教授玄理和灵力实训,陈浩初一下学期修为就超过了他,从此在上课摸鱼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他失去的是在孤儿院里面的记忆,那里是什么样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人……他一概不记得,顶多记得那里的饭菜特别差劲。 失去右手的士兵跪在地上哀嚎,陈浩甩掉剑柄上的断手,踩在他身上跳到又一个士兵面前,剑身穿过盔甲关节处的缝隙插进这个士兵的身体里。 果然,剑用得比弯月刀要顺手得多,但还是不如水果刀那一类短兵器顺手。莫非他在孤儿院是负责削水果的? 也有可能是厨房帮佣,或者孤儿院小霸王的使唤对象什么的……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孤儿院过得绝对不愉快。 一直以来他都刻意回避着在那里的记忆,以至于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那段记忆。 倒也是件好事。 陈浩忽觉背上一阵发寒,转头果然看见一个还算生龙活虎的士兵举剑向自己扑来。他机械性地抬起左手用弯月刀挡住剑,右手挥剑砍掉了士兵的头颅。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断口中喷出,被血淋透的陈浩保持着那个挥剑的姿势僵了好几秒,终于忍不住半蹲着干呕了起来。 那只鹦鹉又一次出现在他视野中,没有眼瞳的眼珠死死瞪着他,他无端觉得刚刚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士兵藏在盔甲下的眼睛也该是这样,蒙着白翳死死盯着他。 背后的千发出一声欢快的“yahoo——”,从他身上山羊跳过来,拿着两把板斧切菜瓜一样砍着前面的士兵,同时还不忘开导他: “放心吧!第一次见血我也吐了,这种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你把他们都当死刑犯,把自己当行刑人,想象自己是在伸张正义就好多了!” 这可和伸张正义没有任何关系。陈浩想着,却又莫名觉得好受了不少。 玄夫的喘息声再次传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不少。抬头一看,发现原本挡在他们与玄夫中间的不灭舟因为东方远荣的昏迷已经淡成了虚影,他甚至可以透过那虚影看见玄夫嘴里的炮筒对着他们,猩红的光芒随时准备从中射出,把他们全部炸上天。 预兆死亡的猩红光束开始在炮口汇聚,楚风翎甩掉金刚将军,绕过不灭舟的虚影直奔玄夫。银蓝色的闪电像一柄形状不规则的长矛从公馆废墟的窟窿中穿过,与猩红光芒相撞。 白色的火花从闪电与光芒相撞的位置迸出,风压将他身上的披肩卷飞,公馆仅存的墙面战栗着,抖下粉末状的碎石木屑。 玄夫发出沉闷的嗡鸣声,猩红光芒终于被闪电抵消,只在炮口处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陈浩刚松一口气,突然听见身后出现了一个极度不满的声音:“这么久还没解决几个毛头小鬼,金刚将军,你是时候回家种田了。” 他回头看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正是声称镶钻马桶完全不硌屁股的客音王国国王。 千用龙爪剔着牙,看着国王刻薄地说:“浩子,你觉得我们干掉国王会被人追责吗?” “管他呢,问起来就说他自己到处蹦跶摔死了呗。”陈浩学着千,用同样刻薄的语气说道。 说实话,去掉国王的名号,这人不过是个干瘪的小老头,是他拿着水果刀就能干掉的地步…… 国王的背突然拱了起来,干瘦的四肢上爆出一块块结实的肌肉,撑破他身上价值不菲的长袍。他花白的头发变成像是钢针一样的鬃毛,两颗下牙从嘴边凸出,向上弯曲;眼瞳消失,整个眼珠一片血红。 “还是让寡人将他们全部撕碎吧!” 第四十四章 银石城决战 “还是让寡人将他们全部撕碎吧!” 千剔牙的手微微颤抖,尖尖的指甲几乎要在牙齿上磨出火花。 “这个,我不太行,我不擅长应付这么有力的敌人,浩哥,你上,加油!” “我我也不行,我一根玉米棒的战斗力,也就放个哨……”陈浩说着回头试图找帮手,却绝望地发现队友们似乎都挺忙:楚风翎正尝试着拆掉玄夫,小花一个人牵制着大部分士兵,刚醒来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砖姐被迫和金刚将军交手,东方远荣依然倒地不起。 国王后腿发力,猛地跳到了他们面前,篮球大的拳头从他们头顶砸了下来。千一把将陈浩推开,额上的菱形宝石一闪,手上出现一面圆盾。 国王的拳头被圆盾稍微改变了轨迹,将地面轰出一个大坑,最中心的几块地砖甚至被碾为齑粉。圆盾下的千被打飞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和圆度,穿过公馆废墟的窟窿,飞到玄夫脚下还滑行了一段距离,直到撞到楚风翎的腿才总算停下。 楚风翎正拿着说明书研究着玄夫的构造,被千撞了个趔趄,手中的螺丝刀掉到了玄夫肚子下。 他低头看了眼撞到自己的千,见千还活着便也懒得给予什么温暖人心的好话:“骨折了,赔钱。” “赔个屁!你骨折了还能站着?!” “抱歉,是我失误了,下次我坐下来再碰瓷。” “你还想有下次啊?!你跟着夏至都学了些什么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楚风翎把千的身体往旁边踢了踢,蹲下来往玄夫肚子下瞄了两眼,却没能如愿找到螺丝刀,只得烦躁地又踢了千一脚。 自认为无缘无故挨了两脚的千爬起来刚要争论两句,陈浩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就顺着风吹了过来: “千——!!!别躺那了!过来帮忙啊!你在梅里亚斯都学了什么啊!” 国王看上去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瞪着血红的眼睛,四脚着地像野兽一样横冲直撞。令人吃惊的是陈浩在这种危急情况下爆发出的力量,他的双腿像螺旋桨一样快得令人看不清,国王不仅追不上他还被甩开了一大截。 “老子在梅里亚斯的团伙里负责的是狙击!”千高声回应道,“你负责迎击,我给你掩护。” “你他娘的在逗我吗!”因为奔跑速度过快导致脸部肌肉变形,陈浩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你以前团伙里谁那么倒霉把你这个刀枪不入的家伙扔在后方自己负责冲锋啊!” “他啊。”千笑嘻嘻地用手肘敲了敲楚风翎的背。楚风翎被他这一敲搞得刚拿出的备用螺丝刀也掉了下来,回身揪住千的耳朵又踹了几脚。 玄夫的龟壳下发出嗡鸣,猩红光芒又开始在炮筒内聚集。 “冷却时间结束了,我去拦截玄夫的攻击,你来拆玄夫。” “啊?”千有些茫然地看向楚风翎。 楚风翎直接将说明书塞进了他嘴里,跳到了刻着复杂阵法的龟壳上,向头部的炮筒跑去。 千把说明书掏了出来,大声问道:“不是,这玩意怎么拆啊?!” “切断内置在灵力储蓄盒里的阻能管,然后用连在阻能管后面的冶灵石……” “什么?什么和什么?”千攥着说明书,有些绝望地看着那个远去的白色身影,“你忘了讲炼金工程的那个学期我都没怎么来上课吗!” 陈浩终究还是没跑过国王,被一拳打飞滑到了千的脚边。千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把说明书塞给了还在咳血的陈浩:“我负责揍死那个国王,拆玄夫就拜托你了!” 陈浩被摔得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千,千看他不说话,便默认他这是同意了。 “切断内置在王八壳里的胃管,用连在胃管后面的肝脏接触肾脏,玄夫就会停止工作了!” “什么……?” 千没有再说明什么,拿出一对板斧,接下了国王的重拳。 “不用担心我!区区一个半兽人国王我还是扛得住的!你专心拆王八!” “……不,我没想担心你,我只是想问问这个王八怎么拆。” 陈浩低头看了眼说明书,发现这个说明书怎么看都和玄夫关系不大。再一翻封面,上面赫然印着“仿生母猪的产后护理”这几个大字。 “……”他突然又开始想念夏至了,起码她给的魔魇神说明书真的都是和魔魇神有关的。 一阵劲风从陈浩脑后袭来,他本能地歪了下头,板斧擦着他的耳朵将《仿生母猪的产后护理》钉在了玄夫的龟壳上。千扛着另一把板斧冲了过来,揪起他的衣领就跑。 国王跳到了他先前站着的地方,强健的后腿肌肉将地面蹬出了个大洞。他转头看着拖着陈浩逃跑的千的背影,从鼻孔嗤出一口气,讥道:“两个精神气满满的年轻人,竟然一个都不敢和寡人对拳?!” “这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扛得住,让我专心拆王八吗!” “扛不住扛不住!这个真扛不住!我们俩一起上都扛不住!” “喂!他不见了!” 千猛然刹住脚步,因为惯性往前飞去的陈浩也被他一把扯回来,向后飞去。 陈浩差点被千这一通操作勒死,躺在地上翻了好一会白眼才缓过来。刚爬起来就看见国王站在离他们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血红色的眼睛倒映着他们模糊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国王的体型似乎刚变身时大上了一两圈,刚硬的鬃毛也从脑后长到了下巴上。 陈浩麻溜地站起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通体透明的细剑。 没问题的,他举起细剑,双手紧握剑柄,自我安慰地想着。 一个贫瘠的边远国家的国王而已,魄灵多半也就是野猪皮这类比较低级的魄灵,修为也只不过比他们高一两个境界而已,他和千两个高级魄灵打昏他分分钟的事。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脑中,不停地唱衰:总共也就十个境界,高一个境界还可以拼一拼,高两个境界就可以直接两腿一蹬上西天了。 他的手心因为这个见鬼的声音出了些汗,剑柄握在手里就像一根抛了光的丝瓜,随时都有飞出去的危险。 “浩子,我要是死了,你回神都帮我告诉西南域天河区的花夭我喜欢她很久了,天河区的花魁非她莫属。” “你先去找医生看看脑子吧。” 话虽这么说,他也知道千如果真觉得自己会死才不会留这么智障的遗言。 这人好歹也是从专门培养战争机器的学院毕业的,对危机的判断和直觉还是可以相信的。这么一想,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握着剑的手也稳住了。 “他那一身皮毛很麻烦,必须绕到他背后沿毛流反方向劈砍才能割开,但是……” 没等千说完国王就嘶吼着扑了上来,陈浩急忙连退数步避开他的攻击,千扑棱着龙翼半跳半飞到国王身后,抡起板斧顺着钢针一样的鬃毛缝隙砍中了他的背。 “用剑戳瞎他的眼睛!”千高声喊道。 陈浩踩在被国王打得翘起的地砖上,瞄准他的右眼跳了过去。国王冷哼一声,将背上的板斧连着板斧上挂着的千一起甩了出去,又一巴掌将跳到半空中无法躲避的陈浩摁在了地上。 千在落地前拍打龙翼调转方向,冲了回去。他抓住国王头顶的鬃毛,一斧子削掉国王脸边凸出来的野猪一样的牙齿。 陈浩的细剑穿透了国王的手掌,但国王像失去了痛觉一样反手抓住剑,向头上的千怼去。千和跟着剑一起被怼上来的陈浩像串烧一样一起飞了出去,落到了和与大群食人花战斗的士兵群中。 千一个翻滚站了起来,复制出一把长剑捅死了左右两边一个士兵。 “那个国王什么情况?怎么像是有什么蛮族血统似的!”小花大声问道。 陈浩支着剑站起来,刚要回答不知道,猛然看见国王跳到了她身后,提醒的话才只发出一个音节,国王就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拎了起来。 红色的藤蔓瞬间从国王脚下涌出缠死他每一个关节,国王大吼一声,另一只手拽住缠在脖子上的藤蔓,将那些用刀剑都难以斩断的藤蔓生生扯断。 缠在他身上的藤蔓纷纷枯萎化为烟尘,国王扯着花辞的头发狠狠往地上砸了三下。 与士兵们缠斗的食人花开始凋零,还能站起来的士兵们匆匆聚在国王身边,摆出阵型。 “……我突然觉得我的遗言有些草率。”千说着,四处看了看。 砖姐的双手都变成了骨刃,和金刚将军打得难分难解;楚风翎站在公馆废墟上,三道银蓝色的闪电在他手中聚拢成一束,抵消着玄夫的攻击。 砖姐一时半会估计难从金刚将军手下脱身;公馆看上去也炸得差不多了,一旦楚风翎停止阻击玄夫,他们和国王就得一起被炸上天。 也就是说…… “我俩完蛋了。” 千“呸”了一声,高声道:“老楚!你一会看我们要死了就别阻击那个旋转王八了,大家一起玩完!” 楚风翎回头看了一眼,银蓝色的电光映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依然镇定。 “如果不想死的话建议你们后退两步。” “啥?”陈浩一脸懵逼地看向千,千同样一脸懵逼地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突然,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与恐惧感扑面压了过来,像是有两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将他们攥在手中,又像是被美杜莎的魔眼看见,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然而就是这一瞬,被士兵们挡在身后、狂化状态的国王被竖向均匀地分割成了六份,向六个不同方向倒下。 一个如夏日骄阳般的艳丽少女站在他的尸身上,轻蔑地笑道:“诸位下午好,给你们三秒钟分配一下自己的遗产,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第四十五章 决战完后想起来还有个boss没打 “夏至……?” 陈浩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狂妄的人,不是很敢确认。 因为王鼠眼的梦,他脑子想象的夏至应该是个叼着烟玩着刀和修女相似度80%的蛇竭美人,再化个那种把眼圈周围全部涂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烟熏妆。只有这样才符合那种“美丽得近乎邪恶”的感觉。 事实上,夏至倒是很符合千所说的“有一张统一大众审美的脸”。她的美是炽烈张扬的,具有极强的侵略性,又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与娇俏,还有几分傻子才有的狂傲。 总结一下就是那种会用一边笑得露出后槽牙,一边把人剁成肉馅的漂亮女孩。 “都笑得露出后槽牙了,还能叫漂亮女孩吗?”千小声问道。 “能……吧。”陈浩说着不太确定地看了眼拿着把长刀在士兵群中咔咔乱杀的夏至。 不同于她粗犷的生活作风,夏至的刀法倒是很漂亮。那把长刀像风一样毫无阻碍地钻进士兵们的盔甲中,将人体切割成三个形状不规整的三角形。 她的攻击注重的不是一击毙命而是伤害,偶尔有一两个没死透的士兵逃出来,千和陈浩再上去补个一两刀。 被砍成这样也活不成了,早死早超生,陈浩自我安慰道。 “你们补刀的时候注意点!别把国王砍死了,他要是死了之后的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 “……” 你第一个砍死的就是国王啊喂! 千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陈浩道:“你去跟她说吧。” “不不,你跟她不是还挺熟的吗,你去说吧。” “不熟啊,完全不熟!你可是她的队友啊,你们不是打了很久的交道吗!多少有点交情吧!” “你是说她把我们扔去喂鸟的交情吗!” “那什么,那只是她想跟你们交朋友的表现啊!”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夏至削掉最后一人的脑袋,甩净刀上残留的血迹,转头问他们:“国王呢?找到了么?” 千抹掉被夏至甩到脸上的血,尽可能地委婉道:“死了。” “死了?我说了他死了很麻烦啊!他奶奶的怎么死的谁弄死的!谁弄死的我弄死谁!” “是…您自己弄死的,就是那个被你砍成六瓣的那个……” 夏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这个国王生前坏事做尽,在位期间贪图享乐不为民众谋福,死了也是应该的。” “……姐,你也太双标了。” 她用剑柄敲了一下陈浩的头,没好气地说:“闭嘴!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趁现在赶快把王位继承人找出来,回去上报就说国王猝死了。” “惊天动地大力神!我叫你来是解决这个旋转王八的!不是让你来聊天的!”楚风翎吼道。 陈浩和千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碍于夏至就在旁边,他们也不敢笑得太明目张胆,只敢有一搭没一搭从鼻孔里出着短气,但还是被惊天动地大力神本人狠狠地锤了一下。 千捂着头上的包,提醒她说:“不要用暗魇十符,玄夫的内驱动力就是负面情绪,诅咒只会增强它的力量。” “放心啦,拆迁我最在行了。”夏至哼着歌,散步一样绕到了还在与砖姐战斗的金刚将军身后,一刀削去他半个脑袋。 陈浩看着从金刚将军脑子里飚出来的液体感到一阵反胃,他蹲下身想缓一下,浸满了血的地砖散发出的刺鼻腥味直冲鼻腔,刺激得他干呕了起来。 千拍了拍他的背,关切地问道要不要来勺马桶水压压惊。陈浩回了他一个竖得笔直的中指,千选择性地忽视那根中指,看向了另一边。 夏至踩着楚风翎的头跳到了玄夫的背上,拿出了劈杀国王时用的武器将玄夫沿中轴线割开。 因为距离较远,那股压迫感减轻了许多,但依然令人透不过气,好像头上悬着一块看不见的巨石,随时准备着落下来将他们压成肉饼。 好奇心驱使陈浩抬头去看她手中的武器,但只看见一个黑色的长影在她身侧画出一个半圆,黑色的裂缝顺着长影的轨迹无所凭依的出现在半空中,穿透玄夫。 这一击彻底治好了陈浩的恶心,他蹲在原地啊吧啊吧半天,指着远处的夏至问道:“她刚刚是割开了空间吗?是割开了空间吧!这只有觐祖境的驭灵者才做得到吧!觐祖境的驭灵者年纪都快三位数了吧?” “夏至…我记得她今年八月份的时候还不满十六?因为她之前去游戏厅正好遇上查身份证被警察叔叔带走了来着。修为我记得也挺一般的,平均水平的样子。”千耸耸肩,说,“能割裂空间好像是因为她魄灵的特性,托她的福,高泽国都给削成盆地了。” “她这魄灵是有多强啊!这要多少灵力才能割裂那么一长条空间啊?不会是平a吧?不可能是平a吧?绝对不是平a吧?” “就是平a。”千苦涩道,“所以说咱这一行是最讲天赋的。” “这么牛皮的玩意她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用啊?多砍几刀客音王国都能给砍没了!” “因为她这个魄灵用久了会失去理智,搞不好连自己都会砍死。”楚风翎说着走了过来,扔给了陈浩和千一人一瓶止疼药。 他的脸色因为过度使用灵力显得有些苍白,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只是绑在脑后的高马尾被夏至踩得有些松散。 “不过她本来也没什么理智,也不知道一个疯子再疯一遍会变成什么样。”他一边说一边重新扎着头发。银色的长发甩在了身后的夏至脸上,夏至“呸”了一声,扫开了他的头发。 陈浩疯狂地冲他眨着眼,千也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想提醒楚风翎夏至就站在他身后,可他就像瞎了一样自顾自地说着: “说实话,我觉得她这个魄灵吞噬的不只有理智,还有智商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不然实在无法解释夏至这个恶劣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你们是抽筋了吗?” “你要不,回头看一眼?” 夏至骂骂咧咧地扯散他刚扎好的马尾:“你个逮着人就讨论人生意义的傻哔没资格说我!老子起码长这么大都没看过心理医生!” “你这种杀了那么多人还不用看心理医生的人恰恰就是最需要看心理医生的!” 看着这两个人吵得几乎要打起来,陈浩竟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疼痛感、疲惫感和饥饿感争先恐后地在他脑子里闹腾了起来,他盯着手中的止疼药,发昏的大脑觉得这玩意似乎能同时解决疼痛感和饥饿感。 夏至拎起千当锄头去刨废墟,砖姐自觉地跟在她后面,接住从废墟里面刨出来的小花和东方远荣。 楚风翎在陈浩身边坐了下来,说:“从北原去神都的所有列车都被审判所拦截了,修女要我们走水路回去。我们从远音港出发,在神都西南域的枯泉港上岸。” 陈浩刚喝了两口止疼药,舌根苦得发麻,他当即放弃了这个荒谬的想法,压着嘴里的苦味问:“审判所那边不管西南域?” “西南域不像中心域,有领主在,审判所也不敢太猖狂。” 神都根据方位被划分为十个区域:中心域、东域、南域、西域、北域、东南域、西南域、东北域、西北域和外域。 除了中心域和外域,每个区域都有相应的领主管理,审判所一般起监察协调用;而中心域名义上有代理政府,实际上基本都是审判所在管;外域则干脆成了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回去后我们先在西南域待一段时间,应付审判所那帮人。一定要咬死我们一直都在西南域摸鱼度假,绝对没有去过北原。” 陈浩提醒道:“但是审判所那个叫灰鹭的执行官可以证明我们在北原。” “已经处理掉了,随便做点伪证让审判所以为他被旋转王八弄死了就好……夏至那是挖出来了个什么?” 夏至揪着半个身子还埋在废墟里的灰鹭,转头向他们喊道:“银毛!你办事不干净啊!这家伙还活着,怎么办!” “当然是趁现在没别人赶快杀了啊!还能怎么办,留着吃吗!” 她盯着灰鹭,沉吟片刻,道:“水路凶险,确实该备点口粮。” “……朊病毒警告。” “放心,我不是纯血人族,问题不大。” 楚风翎沉默了两秒,对陈浩说:“下一班开往枯泉港的船明天下午三点启航,我们至少要在两点半以前赶到远音港。准备一下,天黑以后就开始赶路,路上我们找个机会把她的口粮处理掉。” 陈浩点点头,正要说太好了终于离开这个草蛋的地方了,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魔魇神就这么不管了。” 扶着东方远荣的千哀嚎了一声,说:“可以当做忘了吗?这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这得加钱啊……哦对了,魔魇神夺舍了果酒,还绑架了啤酒,我们起码得把啤酒救出来。” “救出来了怎么安置又是个问题。”陈浩无精打采地说,“我们这两个和平国度的孤儿都要死要活的,客音王国没了国王肯定要动荡一段时间,啤酒果酒长得又丑吃得又多,留在这里肯定是没什么活路的。” “那怎么办?带回神都?让他们接受修女爱的教育?”千叹道,“为什么我们两个孤儿要操心怎么安置别的孤儿啊!” “因为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伞?虽然我觉得你这个被贵族家庭收养的孤儿根本没淋到什么雨。” 千抗议道:“我也很惨的好吗?你以为被贵族家庭收养活得很轻松吗?你以为我没有受欺负吗?” 楚风翎:“?我们家没亏待你吧?” 夏至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们:“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不是撕烂别人的伞吗?” “你思想太阴暗了,禁止发言,大力神。” 她狠狠地锤了一拳千,威胁道:“你最好尽快忘掉这个外号。” “其实魔魇神反而比旋转王八好解决一些。”楚风翎思索片刻后道,“魔魇神的力量已经衰弱得差不多了,他又一心求死,应该也不会做过多抵抗。我们只要杀死他的宿体就能杀死他了。” “……大哥,我们是去救他的宿体的。” 第四十六章 魔魇神 虽说驭灵者的历史有各种层出不穷的魔幻事件,但亡者灵魂侵占生者身体的先例还是极为稀少的,且大多都记载在野史中。 在这之中,生者夺回身体控制权的例子更是少之又少,且无一不是身体原主本身便具有强大的精神力与坚定的信念。 他们当然不认为果酒一个小孩子会有什么强大的精神力,大家折中了一下,决定救出啤酒就快跑。赶得快的话指不定还能赶上明天下午的那班船。 “但是……现在处于重伤昏迷状态的那两位怎么办?”夏至指了指那扇挂着白布的门,颇为头疼地说。 医生撩开白布探出头来,纠正道:“这两位病人身体皮实,只是伤到了头,没有重伤。” 他们分头在银石城找了两个小时,才勉强找到一个没有营业执照的医生。 这位医生收费不高,因此业务范围极广。从打猎受伤的猎人、发烧咳嗽的小孩到不肯吃饭的猫猫狗狗都是他的顾客,这位医生还兼职理发。 陈浩对把队友交到这种医生手里表示过担忧,但转念一想,这位医生起码比夏至医术高明,便放心大胆地把东方和小花扔给了他。 “医生,他们大概还要多久醒来?” 医生摸着下巴迟疑了片刻,说:“至少也要明天了吧?说起来,你们谁能来缴个费?” “这事我全责,我来付。”千主动道。 医生点点头,拿出账单和他核对明细。 楚风翎皱着眉说:“错过明天那班船的话,在下一班就要等到下周二了。” 夏至低声骂了句娘,从空间石里翻出一个已经落灰的通讯器,说:“我会让他们封住西南域的主要道路,希望能拖住审判所的调查狗。” “这么随便地封路真的没问题吗?”陈浩担忧道。 “当然得找个理由啊,比如提前举行花魁大赛什么的……” 正在和医生掰扯用了几个药瓶的千闻言抬起头,惊喜道:“花魁大赛!我一直想去西南域看花魁大赛!” 病房里的东方远荣颤巍巍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去花魁大赛……为明聆小姐…挥荧光棒……今年的人气王…一定要属于明聆小姐……” 千愤然扔下账单,冲进了病房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东方远荣成功实现医学奇迹从病床上弹起来,和千进行争吵。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医生拿着账单左右看了看,最后选择把账单塞给夏至:“你朋友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快交钱吧。” “为什么是我付?” “因为你看上去最有钱。” 陈浩本以为夏至会以“我钱在赌场输光了”之类的理由把医生推到他或者楚风翎面前,但她只是草草扫了一眼账单就拿出了支票本。 “医生,你这里有止疼药吗,有的话全卖给我。”她一边签着支票一边说。锋利的笔尖划破了支票,她盯着那个缺口发了会呆,将那张纸撕下来扔进了壁炉,签了一张新的给医生。 “一定要去救那两个小鬼吗?”她极不情愿地问道,“下周二开船的话,最早也要周五才能到枯泉港,在保证隐蔽的前提下从那里赶到颂光区怎么说也是圣诞节以后了,你要我怎么拖十天?把明年的仲夏庆典也提前到这几天?” “你想太多了。”楚风翎说,“这里的船可不是你平时做的高速小游轮,出海也不可能也没有意外,我们到西南域估计是一月份的事了。把后年的春日庆典也安排上吧。” 夏至把手中的支票本狠狠地朝楚风翎扔了过去,楚风翎熟练地侧头避开,还推了一下差点被砸中的陈浩。支票本从他们中间飞过,砸中了正在铁板凳上睡觉的砖姐。 “姐,消消气,消消气……”陈浩试图安抚她,“你看东方老兄这会不是已经醒了嘛,我们赶到神殿拉起啤酒就跑,都不和魔魇神打照面的,一定能按时赶回去……” “你懂个屁,边儿去!你知道为什么不能让审判所拿到我们来过北原的证据吗?你知道我们来北原的目的是什么吗?你知道审判所的调查流程是什么,有哪些空子可钻吗?”夏至烦躁地捡起支票本,顺手揉了揉砖姐的头,“说起来病房里那两个吵完了吗?怎么这么安静?” 陈浩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东方远荣和千的头分别被两朵牙齿不是那么锋利的蔷薇花含住,小花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靠在床上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两人。 “吵死了。” 他再次感叹了一下队友们强悍的生命力,通知道:“可以准备干活了。” 医生拖着一箱止疼药过来,看见两个病人都醒了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 东方远荣挣脱蔷薇花,指着自己头顶的伤口问道:“医生,您看我这块以后还能长头发吗?不能的话有什么办法让它长头发吗?” 医生摘下假发,指着自己比东方更光洁的头顶,反问道:“你觉得我有办法么?” - 他们的计划很草率,草率到陈浩都不知道这能不能算计划。 “第一步,去神殿,把那个幸运的熊孩子救出来;第二步,赶到港口,把那些又重又没用的货物全部扔掉,把刀架船长脖子上要求全速开往神都;第三步,在西南域摆两个月,再去中心域和那个老太婆说我们一直在接受审判所的无理调查,让她去审判所骂人。” 千拍手叫好:“不愧是你,这计划一听就知道是你夏至想的。” “我说,这多少有点草率了吧……” 陈浩还想劝两句,身后的小花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大家都知道只有她敢出这种主意,由她去,到时候追责也追不到我们身上。” 夏至:“……喂,我都听到了。” 楚风翎翻了个白眼,说:“是吗,反正她也会甩锅到我头上,还是一会找个机会把她杀了比较保险。” 东方远荣一脸茫然地转向千,小声问道:“这人谁啊?夏至呢?” “喂!!!你们当我聋子吗!我连你们心里小算盘的哗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啊!还有那个姓复姓的!你说我是谁?!你说夏至在哪?!老子我就是夏至啊!” 东方远荣震惊地看着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竟然是个美女啊。” “……你是怎么透过这么丑的乌鸦面具看出老子是美女的?” “你没戴面具。”陈浩提醒道。 夏至在自己的头上摸了摸,沉默了片刻,说:“啊,忘了。”说完踹了一脚楚风翎,“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为什么要我提醒?你自己脑壳里装的是什么?酒还是扑克牌?” 她阴着脸,指着自己的脸威胁他们道:“你们几个,没人认识这张脸吧?嗯?尤其是你,东方。” 东方远荣盯着她思索了一会,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几年前的一个星期四,我在街上碰到一个和你很像小女孩说自己爸爸死了需要50金币置办后事,我给了她一百,她转身进了啃的鸡……” 小花也“啊”了一声,道:“这么说来我好像也遇到过……” 夏至搬起路边的大石头,咬着牙说:“不,你们什么都不记得,不要逼我给你们做局部记忆消除手术!” 陈浩看着她举着石头追着东方和小花跑的背影,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到神都时,在完全不了解疯狂星期四这个东西的情况下,被一个小胖墩以相似的方式骗走了50块钱。 一想到这些有钱人竟然还抓紧每个机会骗他们手中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陈浩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戳了戳楚风翎,问道:“你说要找机会杀了她的事还作数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 在离魔魇神的神殿只有两百米的时候,千终于想起来他们之前去的时候都是白天,气氛虽然阴森,靠男人的尊严还能撑一撑。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气氛直接从阴森升级成了恐怖,他说什么也不肯在往前一步了。 “不要逼我,真的,我怕鬼我承认了,更何况那个神殿里面真的有鬼啊!” “你当初探索学院怪谈的时候不是挺勇的吗,封印在书里的恶灵都被你追着跑。拿出点那时候的气势呗?”陈浩假意劝道,心里想的却是这下正好以陪着千的理由不进神殿。 “学院怪谈没有鬼!我怕的是鬼!我真的会被吓死的!饶了我吧!”千悲愤道。 陈浩心底乐开了花,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无奈的神情,说:“行行行,那你就在这呆着,我陪着你……”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了脖子上。 夏至站在他们身后,左手掐着千的脖子,右手拿着匕首抵在陈浩的脖子上,阴恻恻地说:“现在就死和一会吓死,选一个?” 千被她掐得脸色发白,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滑,嘴皮子哆嗦得话都说不清楚:“姐姐姐姐姐…啊不,爹,姑奶奶,我上有老下有小……对不起我好像没小,但是但是我有个怀胎八月的女朋友还在月落帝国等我回去娶她……我真的不能进神殿啊!” 楚风翎:“他是孤儿,女朋友在去年嫁给了我的堂哥,孩子和他没关系。” “狗银毛,老子惹你了吗!” 夏至掐着千脖子的手多使了点力,千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冲楚风翎比着中指。 “开什么玩笑,是你们两个强烈要求来救那个熊孩子的,现在想把我们骗进那个鬼地方自己在两百米外吃爆米花看戏?”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不厚道,最关键的是,夏至情绪一激动,拿刀的手都在抖。匕首的刀锋按着她手抖的频率亲吻这他脆弱的脖子,为了避免被直接割喉,陈浩选择举手投降:“是我们错了,我们去!” 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无声地指责他是个叛徒。 夏至推开陈浩,松开千的脖子,改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你呢?” “嘿嘿,”千干笑两声,“那当然是一起去啦,做人要有良心嘛。” 陈浩翻了个白眼,硬着头皮跟着大部队走向神殿。 走近了才发现,神殿内不是他们想象的一片黑暗,烛光透过破碎的大门从神殿内厅洒出来,隐隐绰绰还有人影在那片光中。 陈浩头皮一阵发麻,脑中迅速闪过被铁丝绞杀的祭司、被做成稻草人的猎人等画面。腿像被钉住了一样粘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出下一步。 旁边的千龙化盘成了一个球,还用打着颤的龙翼蒙住了脑袋。 夏至拿出一把大砍刀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神殿。 楚风翎对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声,拿出了香槟:“开席了。” 大砍刀从神殿里面掷了出来,他偏头躲过,夏至拎着啤酒的后衣领从里面走了出来,骂道:“开你妈!你们几个看看,是不是这个家伙!” 啤酒抱着一只蜡烛,怯怯地看着他们。陈浩松了口气,心想原来是你小子点的蜡烛,差点被你吓死。 电流的滋啦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银蓝色的闪电在楚风翎的操控下向啤酒的心口袭去。 拎着啤酒的夏至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他的后领往后退去。只是为时已晚,荆棘一样的铁丝缠住她的腰将她甩了出去。 铁丝打散闪电,围在啤酒周身。他在铁丝后面的脸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 “晚上好,外乡人,之前在我的幻境里玩得开心吗?” 第四十七章 雷区舞王 被魔魇神击散的闪电回拢萦绕在楚风翎身上,他那张总是写着“关我屁事”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现在我同意夏至的观点了,我们就不该管那两个孤儿。” 魔魇神扬起一个戏谑的笑容,指着自己说:“搞不好这个孩子还活着哦,这话让他听见多伤心啊。要是他的灵魂一下想不开自尽了,你的良心不会受折磨吗?” “我没有良心。”楚风翎面无表情地说道。闪电聚集在他的右手,束拢成剑的形状。魔魇神看到那把闪电铸成的剑,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这东西可对付不了我,你甚至近不了我的身……” 楚风翎朝他举起剑,剑身猛然延长,以锯齿形的轨迹向魔魇神袭去。 魔魇神身前的铁丝瞬间拧在一起形成屏障,挡住了这一击。伴随着清脆的爆裂声,闪电在铁丝拧成的屏障上钻出一个网球大小的洞,正好露出魔魇神的右眼。 “看来那个预言是真的啊……盛灵纪元的开始会带来比肩混沌纪元的新神,你们会踩着我们这些旧神的尸骨踏上原属于我们的位置。” 铁丝散开,魔魇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沧桑感,看上去与啤酒的小孩子肉身格格不入。 “喂,年轻人们,告诉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楚风翎大概从来都没想到有一天这个问题会反弹给自己,愣在了原地。铁丝在他分神的一瞬飞了过来,他本能地侧身避开,但右臂还是被铁丝刮掉了一大块皮肉。 “我认为活着只是一个谎言。”魔魇神自问自答道,“当我们被定义为‘活着’的时候并不一定活着;同理,我们的‘死亡’也未必是真正的死亡。一个人大部分时候的状态都应该被称作活死人。” 铁丝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向陈浩他们头上袭去,不灭舟的虚影笼罩在他们头上,挡住了魔魇神的攻击。 “都是什么歪理邪说,我就遇不上一个正常人吗!”东方远荣勉力支撑着不灭舟的虚影,问道,“你们还好吗?” “只要不是鬼我都没事。”千的魄灵镜式出现在额上,他活动活动了手腕,复制出一把短剑递给旁边的陈浩,“好消息,我们冲过去只会影响他们两个的发挥,所以只要坐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陈浩感觉自己全身关节发僵,接剑这个简单的动作因为手指僵得弯不起来,重复了好几回。他看千嘴上说着好消息,面色却凝重得像是发现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就知道这次可能会很麻烦了。 “楚风翎一个人很明显招架不住吧,至于夏至……她刚刚是被甩下悬崖了吗?”东方紧皱着眉头说,“一味地防守不是办法,要找准时机脱离战场!” “脱离战场?为什么?”花辞瞪着虚影之上的铁丝,语气低沉得可怕,“我们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将魔魇神正法。” 正你大爷的法啊! 陈浩对拦着自己逃命的人一向很不客气,当即回头说:“要正你自己出去正去,正好给我们拖点时间。” “我还以为你们是队友呢,队友不该共进退吗?” “我才不和脑子进水的人共进退……等会,你们?” 陈浩压下心底的那一丝惊惶,细细打量了一下花辞。她的脸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神、表情与他所认识的小花完全不同,倒是和另一个人很是契合。 钟鸣。 正如魔魇神夺得了啤酒身体的控制权一样,钟鸣的灵魂也取代花辞的灵魂成为了这具身体的掌控者。 千往后跳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叫道:“这什么风水宝地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被夺舍了!” “她的情况和魔魇神不太一样,花辞的灵魂还是占主导,嗯,大概是因为长得太矮下雨打伞没打到,脑子进水导致的人格转换。” 花辞的表情忽然缓和了下来,钟鸣的人格被花辞压制了下去。她扬起头,颇有些不悦地说:“楚同学,麻烦你不要用那么正经的表情说这么伤人的话。” 东方远荣一脸恐慌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不灭舟的保护范围内的楚风翎,说:“你过来干嘛?!你不是应该拖住魔魇神给我们争取宝贵的逃生时间吗!” 话音刚落,笼罩在他们头上的不灭舟虚影猛然往下一沉,铁丝像渔网一样紧紧缠住船身。 夜空上那轮黯淡的月亮突然像白炽灯一样亮了起来,半残的月亮极有目的性地朝他们投下圆柱形的光束。树影伸长着,扭曲的爬进了光束内,蛛网般地在他们周围的地面编织着。 根据夏至给他的那本说明书,魔魇神本人并不擅长战斗。他的攻击方式单一且攻击强度不高,耐力与续航能力也相当一般,遇上不能在五分钟内解决的敌人往往会选择将敌人拉进自己擅长的幻境内解决。 幻术是一个十分唯心的东西,幻境的创造者在幻境里就是神,魔魇神在现实的战斗力就算只有一根玉米棒进了幻境也能变成一箱爆米花。 “他在编织幻境!”陈浩盯着地面上交错的树影说,“得想办法出去,进了幻境我们都得死!” “死了不挺好嘛。”楚风翎坐在地上,看着那些树影说:“他现在的力量取决于他的宿体质量,我还挺好奇传说中的魔魇神在这种情况下会编织出什么样的幻境。” 千狠狠地揪住他的辫子晃着他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不要在这种时候犯病啊!想想办法啊你个幻术小天才!” 话虽如此,千也清楚他在银石城消耗了太多灵力,这会怕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说起来,啤酒幻术天分好像相当不错来着?”陈浩说,“他可以看见幻境的‘线’,就是构筑幻境时的第三层……” 楚风翎“哦”了一声,平淡地说:“那看来我们确实都得死,只有摔下悬崖的夏至应该可以逃过一劫。” “往好处点想,她可能已经摔死了,你可以开香槟了。”千颓然坐在了地上,郁闷地说。 “那可不好,我还指望着她从悬崖下面爬上来救一下我们。”楚风翎盯着地上扭动的影子,有些突然地说:“我其实很喜欢你那个活死人的观点,魔魇神。” 树影停止了编织,魔魇神站在月亮投下的光束外侧,静静的凝视着他。 “我一直都觉得活人与死人的定义过于宽泛了,宽泛到那些介于生死之间的人被完全地忽略了。肉体上的死亡是死亡,精神上的死亡也是死亡,记忆上的死亡也是死亡,是不能凭人有没有呼吸判断的。” “那么你觉得我算什么,活人?死人?还是活死人?”魔魇神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反正不能算活人吧?毕竟肉体、精神、记忆,这三个层面我都死过了。” “在我看来,除了智障没有人能在这三个层面同时保持‘活着’的状态。” “智障不可能在精神层面活着。” “我不是说传统的智障,而是那种翻着白眼跟你说‘生命有个屁的意义,把酒给我’的白痴……啊,来了。” 黑色的裂缝从悬崖边腾起,撕裂地面,气势汹汹地撞进了光束中。树影被龟裂的地面搅乱,缠绕着不灭舟的铁丝和小半个不灭舟被裂缝吞噬。 浑身是血的夏至爬上了悬崖,愤怒地吼道:“你们两个在这里举办病友交流会是吧?” “你还活着啊。” 夏至“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闭嘴,活死人。那个银头发的只是单纯脑子有病,你是活该。” 魔魇神轻笑一声,收起了铁丝,看似耐心地说:“别这样,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向你们这些年轻人请教活着的意义,你看,我对你们都没有杀意这个东西。” 花辞锤着自己的太阳穴,叹道:“他是没有杀意,我脑子里的这位杀意都快烧起来了。” “你想知道的不是活着的意义,而是我们这些后人怎么评价你的死。” 楚风翎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向夏至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蹦迪大王,你也别在这种时候犯病。” 夏至从空间石里拿出止疼药,咕咚几口喝完,将瓶子扔下了悬崖。魔魇神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目光顺着瓶子的轨迹移动,直到瓶子彻底消失在崖边,他才重新看回夏至。 “那么,你的评价是?” 夏至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知道自己在历史书上的死法吗?” 魔魇神沉默了片刻,道:“那是假的。” “是假的,还是只要稍微查阅一点史料就能看出来的假。但是这么多年似乎没有谁提出过质疑。”她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恭喜,魔魇神,没有人在意你死亡的真相。” 陈浩忽然觉得周围变得格外寂静,寂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慢慢减弱,像是有人把他的心脏从胸膛里摘了出来沉到了冰冷的水潭里。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啊——?!魔魇神看上去像是个精神很稳定的人吗!恭喜什么呀恭喜!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的父母妻儿还有朋友都死在你之前,等你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你的死了。” 陈浩按捺下冲上去把她嘴缝起来的冲动,回身看去,猛然发觉夏至的眼中根本不是怜悯,而是嘲讽。 “实际上,也没有人需要你死亡的真相,你的死亡标志着北原的没落与胜利女神时代的结束,所以你只要去死就行了,怎么死的并不重要。” 魔魇神缓缓站起身,啤酒的身体突然抽长变为成年人的体型,一晃神的功夫,天地变幻,黑夜变成了白天,残破的神殿变为巍峨的宫殿,他们周遭的景色从荒凉的悬崖峭壁变成了一座由白色砖石建成的崭新城市。 “我和你们不太聊得来,都去死吧。” 第四十八章 幻境崩塌 夏至“嘁”了一声,手一甩从虚空中抓出一把两米多长的黑色巨镰向魔魇神砍去。 陈浩认出那应该就是夏至那可以割裂空间的神秘魄灵,然而在魔魇神的幻境内,别说压迫感了,就连气势都不如之前的十分之一。 镰刀并没能像之前一样撕开黑色的异空间,魔魇神下巴一扬便躲过了泛着紫光的刀刃。 “诶?”夏至明显有些惊讶,镰刀收回的动作也慢了几分。她茫然地把镰刀倒过来敲了敲,又朝地上小幅度的晃了一下,依然没能出现她熟悉的黑色裂缝。 “啊咧……?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是不是得重新领悟一下啊……”她一边拍打着镰刀一边嘟囔道,“要不还是换一个武器,这个好像坏了……等等,魄灵会坏吗?这个不是灵魂的具象化吗,是我的灵魂坏了吗?!” 夏至讪笑着向魔魇神道:“前辈,可以请教一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魄灵的性质会因为灵魂产生变化吗……” “以及……” 她暴起逼至魔魇神面前,巨镰在她身后甩出黑色的残影,刀刃发出的紫色弧光刺向他的咽喉。 “你的灵魂坏掉了吗?” 魔魇神抬起右手护住了自己的咽喉,镰刀砍进了他手腕三分之一的部分,却无法再进分毫。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举着手腕僵持着,直视着夏至的眼睛说:“女孩子还是少说点话比较好,显得乖巧,这句话在你身上格外适用。” “乖巧的女孩子命都薄,这句话在你的母亲、妻子和女儿身上也格外适用,她们就是太乖了才死得早。” 幻境内风云骤变,殷红的血从白色砖石的缝隙中涌出,将这座城市染成一片血色。带有棘刺的铁丝钢针一样从天空刺进大地,恶鬼的哭嚎声从地面的裂缝中传出。 魔魇神反手抓住镰刀,左手化为数十根铁丝直朝她面门袭去。 夏至右手一松,黑色巨镰瞬间消失;同时左手从衣领口划出一个字符点亮,字符在半空中化为一张弧形镜面勉强弹开了铁丝。 她借住魔魇神攻击的推力跳到了他二十米开外,那张破嘴硬是一刻也不肯停:“哟,急了,她们也都死了好几百年了吧,正常男人老婆都换好几轮了,你是不是不行啊?你儿子闺女真的是你的吗?” 陈浩恨不得冲过去把她的嘴给缝起来,刚想付诸行动,石砖地面的裂缝中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脚踝上温热黏腻的触感令人反胃,他一脚踹掉了那只手,刚想喊楚风翎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破除这个幻境,却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陈浩脚下的裂缝急剧扩大,他连忙扒住旁边建筑的窗沿以免掉下去。裂缝深处亮着火焰一样的红光,无数只人形怪物从红光中爬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爬向地面。 他手一撑爬上了窗沿,想推开窗户躲进房子里,扭头一看发现窗户内侧竟然被砖石堵死,他只能踩在窗沿上准备迎击这些怪物。 忽然,不灭舟从天而降堵住了裂缝。压在船底的怪物们发出尖细的哭叫哀嚎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上来!”东方远荣朝他扔过来一截绳子,陈浩伸手想抓住绳子,绳子却缠上他的脖子,把他拉上了船。 千解开缠在陈浩脖子上的绳子,不抱有丝毫歉意地道歉:“对不起啊,这个灵器不太一样,会自动检索救援对象身上不太重要的地方缠着。” 陈浩捂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瞪了千一眼:“我的脖子不重要吗?!” “这东西真不是针对你,不信我给你看看。”千说着拿起绳子走到了船头,左右看了看,目光锁定在了楚风翎身上。 楚风翎躺在不远处另一道裂缝的边缘,却一点也没有掉下去的趋势。那些裂缝中的尖叫的人形怪物像被一堵无形的墙阻隔,只能在裂缝口处无力地扒拉着,怎么也爬不上地面。 绳子缠住楚风翎的脖子将他吊了起来,那道裂缝顿时失去了阻隔,怪物们便像是被人晃过的可乐泡沫一样涌了出来。 “这老哥体质特殊,他和幻境八字不合,只要把他挂在船头,这些妖魔鬼怪就伤不了我们!”千一边说一边拉起绳子把楚风翎吊在了船头。 东方远荣差点给吓厥过去,立即拦住千道:“你这么弄他脖子会断的!” “没事没事,从小到大,只要他受的是致命伤就一定没事。以前他爸的小老婆给他下毒也是,怎么都毒不死。” 陈浩朝挂在船头的楚风翎投去同情的目光:“他家庭问题还挺复杂的。” “这不是家庭问题的事……”东方远荣捂着头叹了口气,本想再劝几句,转念一想,他和楚风翎又不熟,既然千和陈浩这两个朋友都不着急,他急什么。 他叮嘱了两句别吊死了,转头开始搜寻另外几人的身影。 砖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和那些人形怪物战斗,类似于红色丝带的细条状灵力以她为中心张开了一个笼状结界,十个手持骨刀的骷髅围在她身边,从结界的缝隙中砍杀着怪物。 夏至离得他们稍近一些,但在和砖姐完全相反的方向。她周围没有怪物,但钢针一样的铁丝几乎是追着她钉下来,她不得不不断移动着,同时还要应付魔魇神的攻击。就是这样,她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也没停下来: “就这?就这?你不是魔魇神吗,你幻术也太拉了吧,你的神号是批发市场买的吗?” 这句话话音刚落,魔魇神闪现在了身后,一拳穿透她的胸膛。 千抬头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当即把楚风翎拉上船,摸出一瓶冰汽水浇在他头上:“老楚,醒醒!你快把这个幻境撕个口子,我们冲出去!快!一会夏至死透了魔魇神就该注意到我们了!” 楚风翎在千的疯狂摇晃下艰难地睁开眼睛,往夏至的方向望了一眼,打掉千扯着他胳膊的手,躺了回去:“没事,还早。” “早个鬼啊!你前搭档都差不多死透了!血都快凝固了……诶,等等,好像还有口气。” 夏至扼住魔魇神的手腕,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感谢上钩~” 下一刻,她的身体变成雪花似的碎片散开,无数造型尖锐的奇异字符从碎片中飞出,以魔魇神为圆心均匀地铺在地面上。 地上的字符从圆心处由近及远亮起,字符熔化,笔画仿若细小的水流融合在一起,演化成为一个新的字符。 楚风翎抬头看了眼暗沉的天空,烦躁地“啧”了一声,走到船舷处翻身跳下了船。 字符中涌出庞大的能量,明亮夺目的光束从字符中射出,冲入天空,向四周绽开。 泛着紫光的裂纹布满天空,他们身后亮起闪电的银光。闪电击碎一面再普通不过的砖墙,天空竟同时掉下了一块碎片。 紧接着,第二块碎片落下,第三块……天空就像那堵砖墙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崩裂。幻境与天空一同崩塌,现实世界的气息涌入,撕扯着幻境中的人。 砖姐构筑的结界被那股气息撕裂,围在她身边的骷髅瞬间化为苍白的齑粉,人形怪物一拥而上,试图将她拖进幻境的深处。 黑色巨镰割裂空间,将砖姐同拖着她的怪物分隔开。夏至不知道打哪蹦出来,把砖姐往肩上一扛,向不灭舟冲了过来。 夏至的速度很快,陈浩只看见一道模糊的残影像个钢炮一样飞过来,踩在路边的一个石墩上来了个完美起跳,然后…… 膝盖磕在了船舷上,翻滚着掉了下去。 值得夸奖的是,她掉下去前非常有良心地把砖姐抛了上来。 值得批评的是,被她抛上来的砖姐的头极为精准地砸中了千的头,滚下去的夏至本人也非常精准地砸到了正要赶回船上的楚风翎头上。 陈浩拿起被砸晕的千手中的绳子甩了下去,绳子缠住夏至的脖子把她拉了上来,楚风翎也被夏至掐着脖子一起带了上来。 一被拖上船,夏至就暴躁地扯掉了缠在脖子上的绳子:“妈的这破绳子怎么专门往脖子上缠!” “可能它也发现你脖子上面那个空空的东西不是很重要吧。”楚风翎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说。 “闭嘴!我看到你被这个绳子吊在船头了,跟个晴天娃娃一样!” 楚风翎朝她翻了个白眼,转头对东方远荣说:“我真的没力气构筑连接幻境和现实的安全通道了,幻境彻底崩塌的时候可能很危险,你用不灭舟撑一撑。” 东方远荣刚想点头,幻境内最后的景象也彻底破碎,不灭舟像贸然闯入了飓风中的渔船,船身剧烈摇晃着,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风帆被撕成条状的碎片,船桅也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草,这撑不住啊!” 躺在甲板上的楚风翎向他竖起大拇指,说了声加油,翻了个身休息去了。 陈浩抓住差点被颠到船外的砖姐,又跳起来躲过因为颠簸在甲板上滑来滑去的千,刚想着要不要把他俩绑在桅杆上,最高的主桅杆终于承受不住崩塌的幻境的撕扯,倒了下来。 桅杆砸裂甲板,不灭舟从中间裂开,半个船身被幻境的碎片卷走,撕成了碎片。 幻境消失,他们又回到了罗刹山峡中那个破败的神殿。 东方远荣抹了抹嘴角的血,拍了拍陈浩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说完,也倒了下去。 陈浩麻木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五个人,禁不住叹了口气。 正想着是不是该去找个板车把他们拖去那个什么港口,一转头,却发现魔魇神就坐在树影下,脸上带着古怪僵硬的笑容凝视着他。 第四十九章 邪刀浮罗 陈浩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明确。 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位同学,成绩不好不坏,从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需要干什么大事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会想起他,但到了新年晚会需要写贺卡时却会很自然地记起这位同学——“你说他啊,好像是个很不错的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样的人放在普通人里大概是个碌碌无为的人,正常地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可能会在35岁时被裁员,可能一辈子都和老婆没什么共同话语,死了以后葬礼致辞都是套的模板。 但是在驭灵者中,这样的人往往能活到最后。 特别是当这个过于普通的人身边有夏至这么一个仇恨值拉满地移动靶子时,生存率更是会大大提高。 打一开始,他就没考虑过正面对上魔魇神。 “嗨……”他硬着头皮冲魔魇神打了个招呼,试图唤醒沉睡在这个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啤酒你还活着吗?听得见我说话吗?听得见的话,呃,眨个眼睛?你能眨眼吧?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嘛,呃……喂喂,啤酒?” 魔魇神像看笑话一样盯着他,陈浩心里一阵发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啤酒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发灰,眼瞳也分外浑浊。 很久以前,他见过类似的脸。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翻涌上心头,这份恐惧不是因魔魇神产生,而是从记忆深处飘出来,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童年阴影。 “他听不见的。”魔魇神慢条斯理地说,“这具身体已经是尸体了,身体各个部位都开始发僵了。不过这个季节的客音王国气候干燥寒冷,又没什么虫子,这个身体应该会变成苹果干一样的东西。” ——果然已经死了啊。 他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脸了,是在枫城的孤儿院。 每年都会有那么两个月的时间,走廊上堆满了孩子们的尸体,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灰白的脸色。孤儿院的那些修女们忽悠活着的孩子们说那些都是得了流行性感冒后不好好吃药的坏孩子,只要他们乖乖吃药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陈浩从来不信她们的鬼话,流行性感冒可不会在人的身体上留下那些恶心的伤口。 啤酒那张灰白的脸忽然出现在陈浩面前,陈浩一惊,抬手用匕首护住身体要害,一脚踹在了魔魇神的肚子上。 魔魇神踉跄了几步,退回了树影下。陈浩紧握匕首,调整着呼吸和站位,顺便把队友们挨个踹一脚,看看有谁还醒着。 不出他所料,踢到第三脚时夏至用极低的声音发出了咒骂:“你**个小***,差点踹老子脸上了,美女的脸超宝贵啊**!” “你既然醒着就起来帮忙啊,我一个人怎么对付魔魇神?”陈浩用同样低的声音说。 “真没力气了,你以为造出一个连魔魇神都分不出真假的分身很容易吗?而且我觉得我膝盖那里的骨头可能撞裂了,疼得要死。” 还没被陈浩踹到的楚风翎睁开了眼,说:“后者是你自己的问题,你那一摔直接把战斗力干没了俩。” “你也醒着啊!” 楚风翎立即闭上了眼:“死了。” “……你妈。” “安心吧,魔魇神现在的力量取决于他的宿体,刚刚那场幻境应该已经耗光了他的灵力,他接下来只能和你肉搏了。”夏至说,“他现在是个小孩子,寄宿的尸体也开始僵硬了,再加上魔魇神本人根本就不擅长战斗,这么多debuff叠起来,就连你都能打倒他。” 陈浩深吸一口气,稳住握着匕首的手,嘀咕道:“是不是还差一个叫战斗经验的东西。” 夏至也闭上了眼开始装死。过了好几秒,楚风翎扯淡地安慰道:“他都死这么久了,那些战斗经验都该忘光了。” “这可能吗!”陈浩气得直咬牙,回头一看,发现这对该死的前搭档竟然在这种时候异常默契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看得他更气了。 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点银光,半转回身侧头避开了魔魇神的攻击。铁丝上的棘刺擦过他的额头,留下一道细长的伤痕。 铁丝略过陈浩,朝夏至扎去。夏至这会不扯有没有力气的事了,麻溜地蹦起来,抽出空间石里的长刀打偏铁丝。 “他妈的真够记仇的。”夏至用长刀支撑着勉强站了起来,扛起手边的砖姐说:“小橘子,这里就交给你了!” “啊…?啊?!” 楚风翎也爬起来,拎起千和东方远荣的衣领,留下了一句“加油”,跟在夏至身后逃之夭夭。 铁丝从陈浩身后袭来,他往右滑了一步,想用手中的短剑将铁丝从中间割断。却无奈地发现魔魇神的铁丝应该是某种较为罕见的魄灵,韧性极强,短剑不仅没能在铁丝上留下划痕,自身还变得透明了几分。 这把短剑是千复制出来的,大概是因为千被砸晕后短剑失去了稳定的灵力来源导致自身的具象化不稳定。短剑链接的是千的魄灵镜式,陈浩不能直接往短剑输送灵力;但没有灵力来源,短剑最多再砍个两三剑就会彻底消散。 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一点是,这至少证明了千是真晕过去了。 如果短剑消散,他唯一能用的就是自己的魄灵无雨。 他召出无雨,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把通体透明的细剑,又抬头看了眼魔魇神的铁丝,顿觉不妙。 “惊天动地大力神!好歹给我留把武器啊!” duang地一声,夏至的长刀从天而降,插到与他脚趾仅有毫厘之差的地方。 “再叫我一次大力神就砍了你!” 陈浩握住长刀的刀柄,一股奇妙的暖流从手心传遍全身。他的手脚像是挂上了重物有些发沉,但同时体内又似乎充斥着无穷的力量与生命力。 三根铁丝直冲他面门而来,他的手臂越过了大脑自动举起刀,刀尖向前劈散扭在一起的铁丝,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斩断两根铁丝,另一根铁丝被刀背击中,从他的手背擦过,没入崖边的灌木丛。 血从他的手背流到袖口,把他刚买了一个月、但已经脏的不行的毛衣染得更脏。神奇的是他并没有从那处伤口感知到疼痛,不仅是手背上的伤口,还有之前额上的那条伤痕的疼痛也消失了。 疼痛的消失给予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自信,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刀柄,向魔魇神冲了过去。 铁丝交叠成一张网向他扑过来,魔魇神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吊在铁丝网后一起甩了过来。 长刀控制着陈浩上前一步迎上铁丝网,刀刃向上将铁丝网劈开。魔魇神松开铁丝网跳到了他的身后,长刀拽着他的上半身飞扑过去,握刀的手以他自己都不曾料想的频次在月光下连续画出闪着寒光的半圆弧线。 凝固的血块遮盖了刀刃的寒光,又因为高频的挥剑甩在了陈浩的脸上。血块糊住了他的眼睛,世界只剩下一片血红。 不过没关系,他不需要看见,他只需要握住刀柄,把身体完全交给这把刀就好。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他头上罩住了他,世界从血红变成了漆黑。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腕一转,将刀刃对准自己劈了过来。 就在这时,陈浩手腕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麻痹感传遍整只右臂,长刀脱手飞了出去。 魔魇神抓住这个空档,两根铁丝从肩胛骨中伸出,抓住山壁上较为牢固的岩石,将他拉离了长刀的攻击范围。 “清醒点了吗?” 花辞控制含着他脑袋的蔷薇花退了回来,陈浩趴在地上,意识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的肩膀似乎脱臼了,两只手臂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疼,腰腹部和腿也像是被水车磨了一遍。 夏至用高跟鞋的鞋跟踩着他的右手手腕,说:“抱歉,我忘了这把刀有点小问题…不过我上次忘了这茬事借给别人的时候也没出什么大事,所以你要是手断了的话别找我负责。” 邪刀浮罗,他应该想起来的。浮罗是夏至最常用也最歪门邪道的灵器之一,楚风翎就在这把刀上面吃了大亏。浮罗是精灵族某个“不可说”的人物打造的,只有手中沾血且毫无悔过之心的人才能自如使用这把刀。 浮罗还会记载持刀者平日的战斗模式,虽说这样可以更好地配合原主战斗。可当另一个人拿起刀时,浮罗会将招式直接套用在这个倒霉蛋身上,倒霉蛋们也会因为不符合邪刀的择主标准被吞噬心智,然后以断胳膊断腿为代价恢复清醒。 当然也有扭断脖子,到死都没清醒的人。 陈浩深吸两口气,缓了一会后说:“我的手断了吗。” 花辞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答道:“目前没有,你要是再多拿两分钟的刀就难说了。” “说起来,矮子,你之前去哪了,一直没见着你诶?” “不要叫我矮子,很不尊重人,赌棍同学。” 夏至“嘁”了一声,扭过头小声说自己是小赌怡情,只不过有时候运气不大好罢了。 “我找到了,杀死魔魇神的方法。” 第五十章 苦战 正常情况下,魔魇神的宿体死亡,他也会随之死去。但问题是现在啤酒的尸体都梆硬了,魔魇神还是活蹦乱跳的,显然这不是正常情况。 在他们被魔魇神拖进幻境吊锤的十几分钟里,花辞调用了修女的情报网,从离客音王国十万八千里的沉暮国找到了一点相关资料。 灵体分离,这是只有精神力足够强大的驭灵者才…… “别解释原理了,直接说怎么弄死他!”夏至不耐烦地打断了小花。 “把他的灵魂从宿体里逼出来,同时在宿体和灵魂的心口处留下十字伤痕。” 夏至愣了一下,看了眼手中的长刀,讪然道:“把他整个切开不行吗?” 小花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说:“宿体和灵魂的伤口必须一致,把灵魂整个切开可不容易。” 她叹了口气,收起长刀,换成了一把柳叶刀。 “你有把握伤到他的灵魂吗?” “没有。”花辞十分干脆地答道,“我的魄灵不具备对高强度灵体造成伤害的条件,只能起牵制和削弱的作用,关键还是得靠陈浩同学。” 陈浩:“……啥?” “要想对灵体造成伤害,攻击者本身也需要一定精神力、即幻术基础。也就是说,在场的人中能伤到魔魇神的只有我、陈浩、夏至和楚风翎。我的魄灵攻击性不够,夏至在把魔魇神的灵魂打出宿体后差不多该死了,楚风翎这个状态也不像能帮什么忙的样子……” “等会!”夏至再一次打断了她,“什么差不多该死了?!你刚可没说这茬!”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我tm太需要知道了!一会就拿你挡枪!”夏至手腕一晃,给小花脑后剃出一块斑秃。 小花叹了口气,头一甩变成卷发,遮住了斑秃的地方。 “他的灵魂是强行绑在这个身体里的,只要切断连结线,就能把灵魂逼出宿体。靠你的第一灵修应该很容易做到。在这期间,我和陈浩同学会配合你,并未攻击灵体做准备…”她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还搁地上趴着的陈浩,问:“起得来么,你可是计划的关键。” 陈浩试着动了动手指,整条手臂的神经都一抽,疼得他龇牙咧嘴。 “要不你们还是考虑一下找楚风翎吧。” “来不及了。”夏至说着,扔给了他一瓶止疼药,“这是最后一瓶了,给我留一点以防万一。” 小半瓶止疼药灌下去,陈浩顿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他刚想盖上盖子把药瓶还给夏至,一根铁丝刺穿瓶子,把药瓶甩了出去。 魔魇神蹲在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上,僵硬地扯着脸部肌肉,以嘲讽的语气说:“聊完了?想到杀死我的办法了吗?” 夏至难得没有废话,手中的刀直接飞向了他的额头。 在她手中的刀飞出的那一瞬间,陈浩突觉一种奇异的不适感。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纱穿过了他的身体,那层纱在那一瞬间剖开他的身体,带出他的五脏六腑。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他支离破碎的躯体,解析着他的身体数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驱散了这份不适感,铁丝撞断柳叶刀,向他们袭来。 深红色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住铁丝。夏至踩在铁丝上,腾空跃起,旋翻掷下十数支没有剑柄的剑刃,将魔魇神钉在地上。藤蔓缠住魔魇神被钉住的四肢,粉色的烟尘从龟裂的土地中升起,笼住魔魇神。 那把黑色的巨镰重新出现在了夏至手中,她直直落进粉色的烟尘中,镰刀画出漂亮的银色圆弧,将啤酒身体的四肢与躯干切分开来。 这次攻击她没有发动魄灵切割空间的特质,断口处凝固的血粒像粉尘一样逸散,与烟尘融合在一起。 透过那片烟尘,陈浩可以看见细如毫发的灵力线缠绕在啤酒的身体上,那些线仿若一团乱麻,找不到起点和终点。 夏至用镰刀子刃划开魔魇神的右上臂和腹腔,缠绕在他身上的灵力线顿时少了大半。 这些灵力线看似复杂繁多,实际上主要的连结线只有三根,割断三根连结线,剩下的线自然也会散开。连结线已经割断了两根,剩下的一根就在…… 锋利的子刃抵上魔魇神的眉心,正要将他整个颅骨划开时,夏至忽觉右肩传来一阵剧痛,镰刀划偏,只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狭长的伤口,还撞倒了钉着他锁骨和肩关节的剑刃。 三根铁丝刺穿了夏至的腹部,她切断铁丝,又用尽为数不多的力气在身前空挥一下,黑色的空间裂缝随着巨镰的挥舞横亘在她和魔魇神之间。 她连爬带滚退回到陈浩和花辞身后,“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忿忿道:“那个狗庸医!止疼药兑水!他妈的一瓶只管十几分钟!” 夏至肚子上的伤口像是泉眼,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她脱下大衣,把毛领按在伤口上,轻声对陈浩道:“最后一根连结线在他脑子里,用你的无雨从眉心洞穿颅骨……能做到吗?” “做,做得到吗?”陈浩有些慌张地往魔魇神方向看了一眼。夏至割开的空间裂缝形成了最强的防御,将魔魇神挡在了后面。但是这条宽大的空间裂缝正在缓缓愈合,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魔魇神会用铁丝把他们做成串串,而他们中最强的夏至…已经变成了半个串串。 夏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望你我们都得完蛋。” 小花蹲在她身边,一边操控着石榴色的细长叶片盖住她的伤口,一边说:“你也别说他了,就你这种把保命的药都输在赌桌上的人,死了都活该。” “唔,但我那会也没想过要正面刚魔魇神嘛。”夏至哼哼唧唧地说。 “我们要不趁现在逃走吧。”陈浩犹豫了一下,建议道。 小花叹了口气,敲了敲太阳穴,对脑子里的钟鸣说:“安静点,我们杀不死他,现在只能逃了…喂,赌棍,站得起来吗?” 陈浩扶着夏至勉强站了起来,她伤得比他想象得要严重,除了腹部的伤口,还有之前掉下悬崖造成的摔伤和擦伤。 “你又要逃跑吗?” 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陈浩有些茫然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记忆中孤儿院那个阴冷逼仄的寝室。 毫不夸张地说,孤儿院的房间和他现在住的校舍的厕所差不多大。但就是这样狭小的空间,塞进了两张发霉的木质双层床,还有四把咯吱作响的折叠椅。 声音的来源坐在左边的上铺,两截空空的裤管从床边自然垂下,随风晃动着。 陈浩眯起眼回忆了一下,这应该是他在孤儿院时最好的玩伴,姓赵,又是四月出生的,他们一般都叫他赵四或者尼古拉斯。 赵四的魄灵也是无雨,性格却与陈浩天差地别。赵四勇敢、耿直、努力,非要挑毛病,也只能说这人偶尔有点太情绪化了,但他的强大足以弥补这一弱点。 当时孤儿院只有一个去暮寒的名额,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那个名额属于赵四时,暮寒却指名录取了陈浩。 ……等会?为什么孤儿院会有去暮寒的名额? 那所孤儿院……真的是孤儿院吗? 陈浩的头开始作痛,他还想忍着头疼再深挖关于孤儿院的记忆,夏至猛地把他往边上一推。 铁丝纠缠形成的长鞭绕过空间裂缝,从他们中间抽过。铁丝上的棘刺擦过夏至的手背,刮下一大片皮肤。 她摇摇晃晃的摸索着四周的空气,似乎想找个什么东西扶一下,最终却还是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 “老子有事得很!”虽然浑身是血,夏至的回答依然中气十足,“你俩愣着干嘛!扛着老子跑啊!” 铁丝迅速落下,编织成笼将她罩住。魔魇神缓缓落在笼顶,铁丝从躯干中伸出,连接着被夏至砍断的四肢。铁丝抽动着,挤掉插在肢体上的无柄剑刃,然后将它们重新拼回躯干上。过长的铁丝从他的五指间戳出,看上去就像一个拖着提线的残破木偶。 “你们可不能跑,既然找到了杀死我的办法,不好好试验一下可不行。” 被关在笼子里的夏至翻了个白眼,竖起中指说:“魔魇神,裤裆露出来了。今年是你本命年吗?” “……”不愧是夏至,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想把她嘴撕了。 魔魇神垂下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早说了,女孩子还是少说点话比较乖巧。” “我也早说了,我不想像你老娘老婆闺女那些乖巧女孩死那么早。” “你今年多大了?” “这个问题的回答一般看情况,在游戏厅我一般说自己十六,赌场和夜店我会说自己十八,买列车票的时候我说自己十二……只不过除了游戏厅的没人信我。” “足够了。”他像看一具尸体一样俯视着夏至,“你比她们死得都早。” 尖锐的铁丝直冲她的喉间落下,夏至从旁边的地上拈起从魔魇神身上掉下的剑刃打偏铁丝的轨迹。 “你们两个蹲旁边看够了没,我死了你们也跑不了。” 陈浩“哦哦”地应着爬了起来。就在这时,山岩阴影处突然冲出一道残影,森白的骨刃击破铁丝编制成的鸟笼,两具骷髅一左一右抱住魔魇神,将他摁在地上。 千从砖姐身后跳出来,踏在骷髅身上,手中长剑刺穿魔魇神的喉咙将他钉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铁丝从啤酒残破的躯体中猛然刺出,千一惊,松开剑柄扑扇着龙翼后退。藤蔓从魔魇神身下破土而出,缠绕在铁丝上,阻挠了铁丝的舞动。 陈浩提起无雨,冲进被藤蔓缠死的铁丝中,一剑刺入魔魇神的眉心,洞穿了他的颅骨。 第五十一章 随风而逝 最后一根连结线断裂,魔魇神的灵魂从啤酒的身体中抽离。 陈浩松了口气,忽听见花辞说:“这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才是最难的地方……” 魔魇神的灵魂脱离宿体后反而摆脱了骷髅的钳制,更多的铁丝纠结在一起,编织着灵魂外层的盔甲。 藤蔓拉扯着铁丝,却无济于事。 夏至长叹一口气,从空间石里又拿出一把手术刀递给旁边的千:“用这个在啤酒的心口处画个十字,这把刀可以延迟伤害,等到陈浩对魔魇神的灵魂造成同样的伤口时你再发动伤害,这样就可以弄死他了。” 千接过手术刀,和满脸写着为难的陈浩对视了一眼,说:“在啤酒的心口画个十字倒是很简单……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让陈浩在魔魇神的心口画十字?” “花辞继续用藤蔓牵制铁丝,砖姐去剪多余的铁丝顺带吸引魔魇神的注意力;你画完十字就背上陈浩,挥动你的小翅膀飞高点,把陈浩往魔魇神身上一扔,砸他个措手不及。陈浩你再眼疾手快一点,用你的无雨在魔魇神胸口戳两笔。” 砖姐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我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小花跟道。 陈浩看着飘得高高的魔魇神,不敢保证自己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我尽量吧……” 千一副便秘的表情,龇了好一会牙,干涩地说:“可是,我不会飞……” “哈?!” “我知道我龙化形态有对龙翼,但是,这个和装饰差不多…我,不会飞……” “你再说一遍?!”夏至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揪着千的领口摇晃道,“你他妈这么大一对翅膀就一装饰?!你脑子怎么不是呢?!” 她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放出瘆人的寒光,千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看断头台的铡刀,一时间话都说不太清楚了: “脑,脑子,偶尔,也也也可以是……” “你真该感谢自己没妈,不然她看了你这蠢样也得把你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 陈浩连忙把夏至摁回地上,喊道:“你冷静点!你伤口在飙血啊!你现在跟个血腥喷泉一样!不会飞而已,没必要动这么大气,让千想点别的办法就好了!” “对对对!我臂力很不错的!站在地上也可以把陈浩扔上去!” “……”陈浩抬头看了看魔魇神的高度,眯起眼警告道,“我建议你不要动这个心思。” 可惜他的警告明显不如夏至杀人的目光管用,千冲上去给啤酒的心口画了个端端正正的十字,又冲回来扛起陈浩跳上神殿的废墟,一个深呼吸,双臂抡圆,将陈浩投掷了出去。 陈浩飞出去两米就脸着地砸在了地上,千愣了一下,赶紧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帮他抹着额头上的血,赔笑道:“失误失误,再来一次。” 这一次飞出去了三米,依旧是脸着地。 “那个,我手滑了一下,咱们再来一次,这次一定不会出问题……” “我信你个大头鬼!”被砸得满脸是血的陈浩狠狠地给了千一拳,“再让你扔一次我脖子都得扭断了!” “但是这个咱也说得不算啊,你看女同学们都已经冲上去吸引魔魇神的火力了,我们不能放弃啊。”千说,“你觉得小花和砖姐还能撑多久?还有夏至,又被气得飙血了……不过听她骂人这么有力气,应该一时半会死不了。” “……她绝对是被你气飙血的,和我没关系。” “最后一次,绝对不会出问题!”千说完,也不等陈浩的回应,提着他的手臂在空中抡了两圈,大吼一声,扔了出去。 这一扔千铆足了劲,但陈浩飞行的轨迹并不是往魔魇神所在高处飞,而是往远处的悬崖飞去。 陈浩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万丈深渊,发出被风撕得支离破碎的惊叫声。万幸在里悬崖还有十米时,就有人抓住他的裤腰带把他从半空拽回了地面上。 “你们这又是在闹什么?”楚风翎有些嫌弃又有些无奈地问道。 也不知道楚风翎消失的这一会是不是洗劫了什么疗养院药房或者保健品仓库,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陈浩舒了口气,心想这下直面魔魇神的任务可以移交给别人了。 “你没事了吗?我之前看你好像因为灵力消耗过多半死不活的。” “嗯,我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死了一遍就恢复过来了。” “……”他都忘了这大哥精神上有点毛病了。 花辞的藤蔓终于坚持不住,被铁丝绞成碎屑。血一样的液体从藤蔓的断口中迸出,长着尖牙的蔷薇花发出幼童一样的细细尖叫。 铁丝纠缠成矛刺向花辞,花辞站在原地,双手从下巴拂到头顶,变成了另一番样貌。 长矛停滞在半空中,她仰着那张与魔魇神有几分神似的脸,静静地凝视着他。 铁丝无力地散开,魔魇神的魂魄却穿过铁丝俯冲下来,按着她的脸将她拍进地里。 “谁允许你用我女儿的脸了?” 花辞发出一声惨叫,头发迅速地变着颜色与长短。砖姐从魔魇神背后跳下,骨刃穿过他的脖颈,却没能造成任何伤害,她落地时抓住花辞的手臂,一个翻滚,将她扯了出来。 楚风翎把陈浩朝魔魇神的方向平抛过去:“交给你了!” “……诶?” 不得不说,楚风翎的准头比千好上不少。陈浩几乎是和魔魇神同一水平线上,面对面擦过。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魔魇神朝他露出了一个哀伤又落寞的笑容,但这并不妨碍他召出无雨给这个灵魂的心口处来上一剑。 他重重摔在嶙峋的乱石上,左小腿的骨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理弹了起来,砸到试图前来接住他的千的头上。 千手中一直攥着的手术刀飞了出去,夏至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伸手捡起刀,叹了口气。 “他只画了一刀。”她疲惫地对楚风翎说。 “我就知道最后还是我来擦屁股。”楚风翎无所谓地耸耸肩,从虚空中拔出一把巨剑。 对于第一次执行任务的人来说倒已经挺不错了,夏至想,不过还是没我牛啤。 她用指甲轻轻弹了一下手术刀的刀片,手术刀发出一声和弦般的嗡鸣,啤酒的心口骤然出现十字伤口;与此同时,巨剑穿过魔魇神的心脏,补全了十字。 飞扬的铁丝化为齑粉,随风散去。魔魇神的灵魂也在纷纷扬扬的齑粉中开始变得透明。 花辞扶着砖姐勉力站了起来,牵着一个半透明的金色短发小女孩走到魔魇神面前。 “你的信徒有些话想问你。” 钟鸣注视着魔魇神,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杀死我们?我们明明那么虔诚地信奉着你……”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魔魇神答道,“就像人族不需要郗洲,君洲不需要北原,北原不需要我一样,我不需要你们了。” “况且,最先抛弃我的人明明是你们。” 钟鸣露出一瞬困惑的表情,好像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但她很快变回了平静的神情,对魔魇神说:“你果然该死。” 魔魇神笑了起来,钟鸣的灵体在他的笑声中逐渐溃散,他自己的灵体也变得越发透明。 “我确实该死……要是能早点死就好了。” “要再给你立个墓吗?”陈浩问道,“这里埋葬着魔魇神的灵魂、良知、梦想什么的……” 魔魇神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叫季青崖。” 陈浩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魔魇神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闭上眼,为自己编织最后一个幻境。 魔魇神的灵体彻底消散的那一刻,天边似乎露出了一丝曙光。但是等陈浩真的抬头看去时,发现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这里的天空依然像是冰冷坚硬的岩石一样黑暗,什么也没变。 “收拾一下,准备赶路吧。”楚风翎说。 夏至倚在楚风翎身上,用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扒拉着他闪闪发亮的银色头发,懒洋洋地说:“你们还有什么待办事项吗?没有的话我们该回神都挑墓地了。” 砖姐举起了手:“我想问个人。” “谁啊,没给你结尾款的雇主吗?” 砖姐左右看了看,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她的画技很一般,但很传神。陈浩只看了一样便通过那个扎手的发型和神经病的笑容认出,这是他们在幻境时认识的刺猬头。 夏至也认了出来,长长地“喔”了一声:“他啊,魔魇神的第一代神官,也是魔魇神的好友,是叫…古行云吧?当过军官,但是为了保命谎称自己有焦虑症躲精神病院养老去了。不过两百多年前还是从精神病院出来,加入了客音王国的军队远征铜漠,最后死在了战场上。魔魇神应该为他立了个衣冠冢,就在山脚那一块。” 砖姐蹲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缓慢地站了起来:“我去祭拜一下。” “哈?你认识他吗?” “我答应过他,下次见面会告诉他我的名字。” “……啊?”夏至难以理解地看着砖姐的背影,扯了扯楚风翎的马尾,“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楚风翎反手也扯了扯她的头发:“再扯我就把你从悬崖扔下去!” 千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我们和那位古行云在幻境里一起飞越疯人院过,勉强能算认识吧。浩子,咱也去祭拜一下?” 陈浩指着自己骨折的腿,问道:“你背我?” 他连连摆手拒绝:“那算了,我比较想背可爱的女孩子。你有什么想说的话我可以帮你捎一句。” 说什么呢? 他们与刺猬头的相识只存在于幻境中,现实中的他们是绝对的陌生人。非要说的话…… “精神病院的饭菜真的很难吃,难吃到我觉得打饭阿姨手抖都是一种恩赐。” 第五十二章 季青崖 你叫季青崖,你是个天才,尤其是在幻术方面。 19岁那年,你成为了北原第一幻术师,你那担任客音王国大祭司的老爹放心地把职位扔给了你,带着你老娘归隐山林了,美其名曰,传承。 彼时的你尚且是少年心性,天真无畏,立志要让客音王国成为北原各国的领头羊,重现北原帝国的辉煌。 北原环境险恶,人民缺衣少食,客音王国地处北原北部,处境更加艰难。你的计划是挖掘北山脉内的灵石,通过贸易将灵石换为物资;同时缩减军队开支,用以资助商队和矿工。 国王听了你的计策,连连称好,第二天就增了一个“大祭司信使”的新职位,彻底把你架空了。 你心灰意冷,从此闭门不出,潜心修炼。 27岁那年,你的修为突破长禄境,从此获得了永恒的寿命。那时的你还年轻,不知道永恒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34岁那年,你的母亲去世了。你自19岁后第一次踏出了王宫,前往银石城安葬母亲。 她是银石城城主的女儿,自从你的父亲把职位扔给你后,他们一直生活在银石城附近的罗刹山峡。大概是离父母太近了,她这几年又变回了少女心性,非要摘那朵开在悬崖上的花,不慎坠崖。 你去那个悬崖边看了看,那些花确实漂亮,顺便救了另一个想摘花的姑娘,也就是你后来的妻子。 你的妻子和你的母亲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如果她们认识,应该会相当投缘。 可惜,你只会玩弄幻境,并不能让死者复生。 39岁那年,你突破了觐祖境,你爹高兴得撕了族谱,从你的名字开始重新编写。同年,你的儿子出生,族谱上终于有了第二个人。 42岁那年,国王召你回宫,命你带兵攻打相邻的车越国,饿着肚子的老百姓被拉上前线,为国王一个不靠谱的念头卖命。 你很清楚这是在送死,但你不敢忤逆国王。你自幼体弱的儿子、刚刚出生的女儿和身体尚未恢复的妻子都在他手上,你一个“不”字都不能说出来。 就在这时,你的父亲从深山老林奔回了谜源城,要求替你领兵。 战事持续了两年,客音王国大获全胜,吞并了车越国,版图得以向东扩展,获得了大片耕地。 但你的父亲战死沙场,带回来的只有一面破破烂烂的旗帜。 环境依然恶劣,但百姓们富裕了起来。 这些年你也听到了一些传说,大空谷的诅咒从罗刹山峡蔓延到了客音王国,要想在漫长的寒冬中活下去,你们只能不断地征服周边小国,掠夺物资。 但是你现在无心去思考国家的未来,你的儿子上小学了,一年级就学会了逃课、在女同学的笔盒里放毛毛虫,大家都能考满分的数学卷子他竟然能不及格。 你的妻子安慰你说孩子只是偏科,直到你在处理公务时收到了学校发来的成绩单,发现这龟孙的偏科是指数学55,语文60。你气得夺门而出,抢走了清洁阿姨的鸡毛掸子冲回家里好好地揍了一顿儿子。 58岁那年,你的女儿早恋了。对象是她的同班同学,父亲是个只有啤酒肚没有能力的酸腐文臣。你想象了一下以后和这人做亲家的光景,又想象了一下二十年后娇弱温婉的女儿站在一个油腻肥大叔旁边的光景,顿时头皮发麻。平生第一次滥用职权,把这一家子调离了谜源城。 60岁那年,你游手好闲的儿子娶回来一个活泼热烈的外乡女孩。家庭的压力让这位少爷终于醒悟,选择了参军。 你终于有时间去考虑国家的未来了,你向国王请求原谅你过去的无礼并发誓效忠于他。你们一起策划了数场战争,客音王国的版图扩展至前所未有的程度,东至昆渡十三城,西至罗刹山峡,南至喀叶要塞,北至四剑峰。北原24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你们占去了三分之一。 儿子和你的父亲一样,死在了沙场上。那个连地名都没怎么记住的外乡女孩抱着婴儿茫然地看着棺材里面目全非的尸体,拒绝接受丈夫的死亡。 几个月后,你听说那个外乡女孩是别国派来的细作,你觉得不可思议。思虑了一晚上,还是选择亲自去审判她。但她在你抵达牢房前便选择了服毒自尽,只留下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 从那以后,你便分外讨厌外乡人。 63岁那年,你的妻子病逝,你却在和国王南下巡查的路上。一向省心的女儿替公务繁忙的你操办了母亲的葬礼,并收养了哥哥留下的孩子。 66岁那年,女儿嫁给了罗刹山峡的一个猎户,两年后便因为难产死亡。她和夭折的孩子一起埋葬在罗刹山峡中,墓碑紧靠着她的母亲和素未谋面的祖母。 从那以后,你便分外讨厌猎户。 孙子是你仅剩的家人了,他和儿子长得很相像,性格也像,每天都闹得你头疼,几乎没办法处理工作。你几次拿起鸡毛掸子想揍他,不知为何怎么也下不了手,心里堵得发慌。 但熊孩子是万万溺爱不得的,为了这个孩子的健康成长,你权衡再三,选择把他交给了银石城的现任城主。她是你母亲的外甥女,是一位慈爱又不失严厉的女士。她将你的孙子培养成一个能力出色、心怀大义的好孩子。 你的孙子一样选择了参军,但他比他的父亲要出色不少,不仅没死,还混到了上校。 他娶了银石城城主最小的表妹,你掐指算了算,这应该不算近亲结婚。至于辈分问题,这就不是你能管的了。 你听说他家教严格,婚姻美满,生活幸福,一如你曾期望的那样。 106岁那年,你的孙子在战争中牺牲。 他也是差不多五十的人了,听说他撑到了见自己妻儿最后一面,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后事,便含笑离世。 “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是我死了,死前我一定会说,我这一生充满了遗憾——你心道。 你这一生,谁的死亡都没赶上,与谁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战争是错误的,但是客音王国没有选择,只能不断向外扩张,不断地掠夺物资,直到某一天掠夺的东西再也无法支撑这个国家。 117岁那年,国王逝世。他的子女们同样都死在了战场上,只能传位于侄子。你和父亲一样选择了辞官,归隐山林。 再往后的日子你自己也算得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冬天一年比一年冷,赋税一年比一年高。 终于有一天,你听说雪岩国夺回了喀叶要塞,昆渡十三城宣布独立后,加入了蓝焰公国。 掠夺赶不上消耗的时间点终于来临,客音王国的丧钟随时都会敲响。 这种时候,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忽然就变得重要了起来,比如希望,比如梦想。 你开始为周边的百姓编织美好的梦境,这是你唯一擅长的东西。 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你头一次发现被他人需要的感觉竟然这么好,好到你几乎错以为自己回到了19岁年少轻狂的时候。 越来越多的人向你祈求梦境,你也一一聆听他们的祈愿制造出相应的梦境,让他们在梦中度过最难熬的冬天。 渐渐地,人们开始称呼你为梦之神。 你觉得这个名号有点蠢,但你也没什么办法,听习惯就好了。 梦之神的名号从罗刹山峡传遍客音王国,又传遍整个北原。随着祈求梦境的人变多,意外也发生了。 你的力量并不足以同时操纵那么多人的梦境,许多人的美梦变成了噩梦,反而在痛苦中死去了。 你觉得这都是小问题,你享受的是创造梦境的过程,以及那些人对你的感谢与敬仰。你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反正你在意的人早死光了。 但有些人并不觉得这是小问题,他们派来了调查员;客音王国的国教圣源教借此机会泼了你一身脏水,称你为魔魇神。 自从客音王国开始走下坡路,圣源教便取代军队成为了权力仅次于国王的存在。他们很早就盯上了你,视你为最大的威胁,你倒是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过。 魔魇神这名号很不错,酷炫狂霸拽,比梦之神好听多了,希望圣源教再努努力,让你的名号早日从梦之神变成魔魇神。 国王派来的调查员叫古行云,是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理念见解和19岁刚刚成为大祭司的你极其相似。你们很快成为了忘年交。 圣源教似乎发明出了一种新能源,叫做?。古行云拓印了一份关于?的报告给你,你觉得这东西虽然很不人道,但确实能缓解客音王国的危机。 更重要的是,当了这么多年的侵略者,你早就不在意人不人道了。 夏天的时候,王室发动了对踱厦国的战争,承诺用于保障人民过冬的?被用于战场,客音王国终于获得了久违的胜利,踱厦国的三百万人民全部成为了?的原料。 古行云十分不赞成这个做法,在给你写的信里痛骂了一通王室、教会和军方。你拿着那封可以让他上绞刑架的信,一面感慨年轻人就是冲动,一面开导他这是为了让客音王国的人民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那年冬天天降暴雪,王室再次食言,没有提供足够的?,导致无数国民死于严寒。 你终于意识到客音王国已经烂到了根子里,当即出山,踹掉了现任大祭司,重新坐回了这个职位。古行云也脑子一热进了军队,和你的孙子一样做到了上校。 当回大祭司你才发现圣源教那帮龟孙竟然刻意在历史上抹除了你的存在,你随便点了两个文笔好的手下让他们重新写写编年史,前面写好的改不了就在后面加上,你不怎么在乎时间线,反正史册上得留你的名。 在大祭司之位上磨了二十多年,魔魇神的名号越来越响亮,你的信徒越来越多。你在罗刹山峡建立起了自己的神殿,却因为疏于在国王面前装作认真工作,被自己的手下抢走了大祭司的职位。 你觉得这样也还行,决定好好游历一番北原,发展更多的信徒。 古行云活得比你孙子要久,最终做到了少将的位置。但因为受不了军方高层的猜忌,便随便找了个由头进了精神病院。 他说精神病院里的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在那里可舒心了,邀请你一起住院,还说给你留了个靓号888。 你只觉得小古这孩子可惜了,原本就瞅着不大正常,没想到还真疯了。 但很快你发现是你小看小古了,他入住的那所精神病院竟然藏着圣源教的实验室。在那里住了两年,他便摸清了圣源教下一阶段的目标:研发出?团,并以此为基础燃料复原北原帝国留下的强大兵器,玄夫。 推动这次实验的是太子殿下和季闻雅上将,用作实验室的是银石城的精神病院。你听那上将的姓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一翻族谱发现还真是自己的后代。 思虑再三,你还是决定和这个上将好好谈谈。上将也不管你是不是她的曾曾爷爷,只给了一个半小时的会面时间。这一个半小时她一通嘴炮成功说服了你,复原玄夫虽然劳民伤财,但是是必要的。有了玄夫,他们客音王国称霸北原指日可待。 三年后,实验出了意外,复原玄夫的计划叫停后,无限期的搁浅了下去。 新历3930年,你终于拿到了圣源教拿平民百姓制作?的证据,率领信徒们推翻了圣源教。 你成为了客音王国的国教,古行云也被你任命为神官。 新历4009年,龙族与蛇族爆发战争,战火波及到了秘洲的黔羽帝国。 新历4013年,镜海帝国内乱,临天帝国与月落帝国爆发战争,狼族趁机占领月落帝国西北方大片土地;人鱼族与血族结为盟组攻入狼族腹地。 新历4018年,蛮族作乱,瓜分了邬洲的土地;人族的十二家族开了三天的会后宣布加入人鱼族与血族的同盟。 新历4022年,魔族、精灵族参战,人族的四大宗门决定休战,共同抵御外敌;无义之战就此开始。 北原虽然是无毛之地,却因为有连接精灵族的奇点被迫成为了前线。客音王国的女王提议从环境同样艰险但远离前线的铜漠抢一块地以免灭国。 北原十二个国家组成了联军,远征铜漠。古行云和季闻雅也在其中,和你的儿子、孙子一样,他们都没能回来。 精灵族不好战但善战,几乎是把人族摁在地上摩擦。直到4139年,胜利女神横空出世,年仅十八岁,首次领军参战就击退了精灵族的军队。 你宣布加入胜利女神麾下,帮助她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 新历4146年,精灵族、魔族先后宣布退兵;新历4148年,狼族与血族签订了和平协议;新历4151年,龙族与蛇族宣布休战。 战事结束后,胜利女神建立了审判所,你被邀请担任第八审判。 外战结束后,便是内战。一生中未曾有过一场败仗的胜利女神最终也没能逃过战死的命运,审判所、冥灵宗和夏氏一族的最高权柄传到了她年仅九岁的女儿手中。 你当然不肯跟着一个小屁孩干活,但你也意识到自己太菜了,活了八百年还没混到极天境,只能换个大腿抱着。 这说出来确实有点背信弃义,但事实是胜利女神的旧部跑的跑,散的散,没人想给小孩子打工。 你考察了十年,觉得秘洲的暴雨神比较好,正要准备去投奔他时,胜利女神的女儿找上门来了。 19岁的少女已经摘掉了胜利女神的女儿这一标签,她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是以阴狠着称的幽谷战神。 她提出了决斗,用你最擅长的幻术。 你输了,你死了,但没完全死。 幽谷战神对外称你是为了像胜利女神尽忠而自尽,你的后代接管了第八审判的职位,你的信徒被你的忠心感动,没一个人对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提出异议。 你尝试用梦境给他们传话,但没有人相信你的话。 信徒们终究背弃了他们推举的神。 如果你的父母妻儿都还活着,他们一定会相信你的;不止是他们,替你抚养孙子的银石城城主,古行云,甚至那个与你交集不多的上将季闻雅,但凡他们中有一个人活着,他们都会相信你的。 但是他们都死了,你甚至没能赶在他们死前见上最后一面。 或许你也该去死了。 可信徒们虔诚的信仰将你的灵魂牢牢绑缚在世间——真是讽刺,他们都不相信你的话,却依然可以这么虔诚。 干脆全部杀了吧,用噩梦将他们全部杀死。 这样,你也可以安息了。 最终的结果与你的计划产生了一点偏差,但不要紧,你终究还是如愿死掉了。 临死前,你向自己施展了最后一个幻境。 幻境中,你的父亲坐在壁炉边,你的母亲坐在父亲身边,正和你的妻子聊着天。你的妻子抱着尚是婴儿的孙子,儿子拿着自己新得的勋章四处显摆,那个活泼热烈的外乡姑娘与你的女儿嬉戏着。 女儿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你,开心地冲你招了招手,喊道:“爸爸!” 母亲微笑着,呼唤了你的本名:“青崖,回来了?” “嗯,回来了。” 第五十三章 去码头整点薯条 远音港是北原唯二不冻港之一,繁华程度可以与客音王国的首都谜源城相当,医生的水平自然也比银石城的高上不少。 陈浩的腿没他想象的伤得那么严重,上了药睡了一晚上后就能跑能跳了。伤得最重的是夏至,跟木乃伊一样浑身缠满了绷带,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在地上打滚要吃麻辣烫。 东方远荣试图劝阻她:“你现在不能吃刺激性太强的食物……” 夏至“嘁”了一声,头一甩:“小猫咪听不得这个。” “让她吃,吃死了最好。”楚风翎抄起旁边的报纸抽了她一下,问其他几人道:“你们午饭想吃什么?” 陈浩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们。他的大脑还沉浸在昨晚关于魔魇神的梦中,无暇思考其他问题,便随口道:“一样吧。” “其实,我也想吃麻辣烫。”小花举手道。 东方远荣叹了口气,放弃劝说这些不要命的家伙,转而问道:“麻辣烫里面放什么?” 小花:“娃娃菜、鸡蛋面和海带!” 陈浩:“一样吧。” 夏至:“除了青菜全都要,有什么放什么。” 砖姐:“最便宜的就好。” 千:“我要里脊、蟹柳、鱼丸……哇靠!” 楚风翎朝千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抓着他的肩膀往外拖:“我看你精神挺好的,一起带饭吧。” 陈浩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想起自己刚刚说的,急忙跳下床,冲那三人的背影喊道:“等会!我不吃娃娃菜!” 千回身一够,把他也扯出了房间:“我看你精神也挺好的!带饭去!” - 在麻辣烫店下完单后,他们兵分两路,东方远荣和千留在店里等东西煮好,陈浩和楚风翎去码头买船票。 咸腥的海风从码头吹来,让陈浩想起银石城城主公馆那些被血浸透的石砖,还有被切成数截的旋转王八。夏至那把黑色巨镰毫无理由地闯入他的脑海,他刚想要不问一下她那个魄灵,走在前面的楚风翎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还好吧?” “……啊?”陈浩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在问什么,只能含糊地说:“我还行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你今天起床后脸色不太好。” “哦,那是因为做了个梦。” 楚风翎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陈浩沉默了一会,说:“我梦见魔魇神了…或许该叫他季青崖?我在梦里以第一视角看完了他的一生。怎么说呢?挺感慨,也挺悲哀的。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哪怕我知道那个选择是绝对错误的。” 他本也没指望楚风翎那张可以与夏至旗鼓相当的嘴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但他万万想不到,这人竟然拐到了旁边的薯条店排起了队。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要吗?”楚风翎指着菜单问他。 “芝士肉酱薯条!” 直到热乎乎的薯条捧在了手里,楚风翎才不紧不慢地说:“你的灵修是梦回对吧?梦回可以读取他人记忆,梦见这些是正常的。这些梦就当电影一样看看就好了,别想那么多。” “但是这种第一视角的梦很难不想那么多吧?”陈浩嚼着薯条抱怨道。 “那就干脆再想多一点。” “啊?” “我认为所有的事物都是相对的,没有什么是绝对错误的。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只要你不后悔你的选择,那么这个选择就是‘相对正确’的。” 陈浩心想不愧是天天思考生命意义的人,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正要夸赞两句,一只海鸥俯冲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吞掉了他的薯条。 “?…?!?!” 愤怒、懊恼、委屈、饥饿……强烈的情绪洪流冲击着他脆弱的心灵,他一把扔掉空空的薯条盒,召出了无雨试图把那只海鸥戳下来——当然,失败了。 “你说如果我成功把它的翅膀折断,扔进锅里煲汤,它会不会后悔抢走我的薯条?!”陈浩恶狠狠地说。 楚风翎看着越飞越远的海鸥,耸耸肩,说:“想什么呢,海鸥这个物种就和夏至一样,只有一种情绪,狂妄。” -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楚风翎用钞能力包下了前往枯泉港那艘船的所有船票,并让水手把货舱里的货物全部扔了出来以提升航速。 夏至用肘关节杵着小花的头顶,气势十足地说:“听好了!1月以前到不了枯泉港的话就把你们统统扔海里喂鱼!我们东方大哥能同时当舵手机工和船医的!” 正在帮水手卸货的东方远荣低头道歉:“我不能,她精神有点问题,麻烦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果对你们造成困扰真是万分抱歉。” 船长抽着烟表示理解:“放心,我们最清楚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了。我们的头就是金主,只有金主的话才能进我们的耳朵。” 楚风翎面无表情地对船长道:“1月以前到不了枯泉港的话就把你们全部斩首,反正我们东方大哥能同时当舵手机工和船医。” “都说了我不能!我不能!!!你们听点人话啊!”东方远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道,“回去我就要和老师申请换队友。” 千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讲个让你高兴的事,楚风翎本来就不是你们队里的,他只是个正好在北原,结果被夏至拉过来搅屎的冤种。” “这可不算好消息,这两个人放一起还可以相互克制一下。” “那再跟你讲个坏消息,”木乃伊夏至凑了过来,说,“换队友的前提是见到老妖婆,就目前状况来看,我们至少得在西南域待一个月。这期间她会切断和我们的一切联系,我们还要独自应付审判所的人。” 提起审判所陈浩就浑身不舒坦,旁边的千和东方远荣看上去也没高兴到哪去。千垮着脸,问道:“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比高泽国那回还严重了?”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你的感觉没错。” “啊,对了,谁能跟我说说高泽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奇很久了。” 夏至敛起笑容,撇过头,有些无奈地说:“先上船吧,船上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说。” - 高泽国位于日落平原与昭武平原的交界处,人口不足五千万,是个实打实的小国家。 一般来说,这种处在肥沃平原上的小国家必须要在君洲的三大帝国中选一个当爹才能较为安稳地活下去,高泽国却格外有骨气,建国905年都与三大帝国保持着正常外交关系,从来没给谁当过儿子。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高泽国的象牙塔——君洲唯一可以与暮寒齐名的驭灵者学院。 不同于暮寒根本不知道在培养些什么玩意儿,象牙塔的目标清晰明确:他们培养品德高尚的学子。 象牙塔欢迎一切有向学之心的孩子们,他们坚信就是夏至这种从小就会在星期四用爹死了骗钱吃啃得鸡的大孝子也是可以被教化的。 在这样充满爱与包容的教育环境下,象牙塔的学生个个都很有出息。据说月落帝国的军机大臣、古默帝国的太子太傅和神都东南域的外务部部长都是出自象牙塔。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象牙塔也不能免俗。 争执的起因是锁在象牙塔塔顶的宝盒。宝盒是象牙塔建立之初,第一任院长留下的,据说里面封存着一件足以颠覆高泽国的宝物。 如今的高泽国因为某种不可控因素面临分裂,象牙塔的现任院长、首席大学士和顶阁长老就宝盒持有不同的处理意见。学子们则根据这三人的胡子颜色分为了红、黑、白三党,爆发了冲突。 红党认为高泽国目前的状况已经不能更糟了,宝盒内或许藏着什么能扭转局势的宝物,应该打开来看看。 黑党认为应该尽快销毁宝盒,以免让事态变得更糟。 白党则认为应该保持宝盒的原状态,顺其自然,不做任何事。 远在神都的修女像秃鹫一样嗅到了猎物的味道,把楚风翎和夏至派去了高泽国,任务目标是夺取宝盒。 经过王鼠眼和魔魇神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件后,陈浩也大概地明白修女的真实目的往往和布置给他们的任务相差甚远,所谓的夺取宝盒多半只是她把夏至和楚风翎扔去高泽国的一个说辞。 然而,在他们抵达高泽国的前一天,修女要求他们临时改道去支援另一位同学。好不容易帮那位同学处理好任务,又正好碰上了任务失败的千,修女便让他们干脆连千的任务一起料理了。 等搞定一切赶到象牙塔时,这三党的冲突已经进展到了白热化。 不过象牙塔的学子毕竟比不得他们这些粗人,所谓的白热化也只不过是互相抱团,红党的不和黑党坐在一起,黑党的不帮白党的室友上课喊到,白党的学生不给红党的老师教学评价五颗星。 “没点屁用,我五岁就知道要把敌人揍出血。”夏至如是评价道。 他们本来打算在象牙塔门口的摊子买几个茶叶蛋回客栈慢慢商量对策,那时却突然从象牙塔里冲出来一个女孩,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故事也从这里开始发生分歧,产生了夏至、楚风翎和千三个不同的版本。 第五十四章 论文写不出来就算了 毫不意外,夏至的版本是最离谱的。 据她所言,那个从象牙塔里冲出来的女孩是个集世间所有美德于一身的绝世大美人,直接冲进了她的心坎里。 色令智昏,社交悍匪夏至追了上去,和女孩成了朋友,并跟着她一头扎进了红党的阵营。 跟着女孩一起参加了几次红党的讲座后,她便开始全方位否认这个阵营;又听了几场白党和黑党的讲座后,她得出了结论: 象牙塔这帮傻*,那些个什么军机大臣外务部部长绝对师出他门。 前有薛定谔的猫,后有夏至的脑子。她虽然从来都不吝啬于展现自己的轻率,但偶尔动用起她那颗漂亮的脑袋,还是可以很聪明的。 高泽国的危机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没钱了。 政府发起公投,让人民选择是以成为月落帝国的附属国为代价度过这次危机,还是保持独立继续撑一撑。 结果是49.987:50.013,两方各有各的理由,谁也不服谁。这样下去,最大的可能就是高泽国分裂成两个国家,一半最终被月落帝国同化,另一半淹没在历史洪流中。 高泽国建国900多年了,制度也没怎么变,要破产早该破了。这会才破产,很明显是有股瞧不上象牙塔人脉的神秘势力在暗中操作。 这种情况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快跑。 你象牙塔倒好,跟个宝盒没完没了,演讲结尾还不忘提醒学生:“虽然局势紧张,但是期末考试照常哦,同学们要好好复习啊!” 眼瞅着象牙塔靠不住,夏至就想拉着女孩跑回神都,却被她严词拒绝了。 因为她的论文没写完。 夏至被这种一心向学的精神震撼到了,决心帮她写论文,一问人家的课题,更震撼了。 《论无面血儡的工艺设计与人族传统炼金美学》。 无面血儡,傀儡术中的禁忌。早在1000年前就被禁止研究、制作,直到今天,按照莱瓦特条约,私藏无面血儡的人都可以就地正法。 夏至当然不觉得象牙塔会有这东西的实物,顶多就是一些文献、数据类的,但依然没忍住问了一嘴。 唷,还真有实物,还不止一个。 两个无面血儡,一个属于院长的私藏,一个是月落的军机大臣捐赠的。 不错,两条大鱼,这八月才刚开始呢,今年的kpi就不愁了,下半年可以躺在家里长蘑菇了。 正当夏至要假装成迷路的热心群众举报时,女孩拦住了她。 她表示虽然研究这东西自己也犯恶心,还成宿成宿地做噩梦,但好歹也熬过来了,能不能等她完成论文和答辩,拿到毕业证再举报? 夏至脑子一抽,同意了;不仅同意了,还要帮她查资料,尽早完成论文拿到毕业证。 讲到这里,夏至停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从这个地方开始,一切都彻底见鬼了。” 楚风翎大概知道她接下来要讲什么,翻了个白眼说:“你是真活该。” 夏至扛着沙发上了象牙塔的顶层藏书阁找资料,依然觉得不够舒服,就找了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垫脚。兴许是那天穿的鞋子跟太细,她一不小心就撬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倒也没什么重要东西,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万物皆空。 她立马反应过来这个就是让象牙塔吵得不可开交的宝盒,谁能想到里面就这个玩意儿呢? 就在她拿着纸条思考该怎么甩锅时,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万幸象牙塔对面就是医院,夏至成功捡回一条小命。而在象牙塔附近待机的银毛(陈浩猜她说的应该是楚风翎)也在得到消息后火速赶来,狠狠地嘲笑了她一番。 哪想才躺两天,拼死写论文的女孩就被人举报学术不端。 学士协会派人来查,虽然没发现什么学术不端的行为,但发现了无面血儡。她的导师,也就是象牙塔的院长揪着胡子发誓和自己没关系,这个无面血儡是她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冤种女孩当然是极力否认,还请求白党和黑党的领袖出面为她作证。这一求,象牙塔瞬间不分裂了,红白黑三党一致对外,咬死无面血儡是她的个人物品。 夏至算了一下,发现自己目前头上还只有九项足以判死刑的罪名,帮女孩抗一抗正好可以凑个整。 前九项死罪,每一项都是她凭自己的本事认认真真作出来的,这一项当然也不能例外。 她挑了个黄道吉日,启动了那两具无面血儡。 说起来也蛮凑巧的,象牙塔的人也挑了那个黄道吉日执行死刑。夏至本来也只是想让无面血儡露个面证明一下这是自己的东西,却一不小心操控失误,让无面血儡大开杀戒,凑巧地救下了冤种女孩。 “总之就是个美女救美女的故事,在这里就结束的话其实是个还不错的圆满结局。”夏至总结道。 “不对吧!”千拍着桌子喊,“后面才是重要的啊!大姐!你启动无面血儡后忘了关了啊!你记得吗!!” 夏至撇过头,有些不耐烦地说:“啊记得记得……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又不是傀儡师,我以为这个东西就和扫地机器人一样自己会停下来的。” “你不会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关吧?” 她一下噎住了,眼珠子滴溜溜地打着转。楚风翎看到她这幅模样,翻了个白眼,低声说了句“果然”。 没有关机的无面血儡在象牙塔内大肆屠戮,根本不会关机的夏至只能拿出魄灵,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打烂,让他们停下来。 “于是,在一片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被地狱般的血腥景象吓得屁滚尿流时,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咔咔两下,解救了他们。” 实际上当然没这么简单。夏至本就不擅长防御,那会伤势又尚未痊愈,还不得不保护一大堆小鸡仔一样没用的学子们,陷入了几乎与对战魔魇神时相当的苦战中。 战斗时间过长直接导致她被自己的魄灵侵蚀神志,彻底失控,最终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让巨镰割裂出来的空间吞噬了整个高泽国。 “大概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可见如果我们写不出论文时千万不要强求自己。” 东方远荣听得目瞪口呆:“你是不是省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都说了是无意识状态下做出的事了,其余的你们就听银毛和小灰龙的版本补充一下吧。我预感我不会喜欢这两个人的版本,先上甲板吹风去了啊。”夏至扯了扯楚风翎的头发,起身出了舱门。 楚风翎再次长叹了口气,说:“在我的版本开始前,我建议你们先忘记大力神刚刚现编的故事。” - 楚风翎的版本较之夏至,确实要客观不少。 他明确地表示导致这一连串事情的并不是宝盒,而是高泽国的破产。夏至的推断没有错,高泽国的破产是被人操纵的,而操纵这一切的万恶之源,很荣幸,就是他的老家月落帝国。 高泽国的建国者是一对夫妻,丈夫是建立起象牙塔的初任院长,而妻子则是月落帝国一位拥有封地的女公爵。 如今的人都认为高泽国的前身是象牙塔,因为这个国度完全是围绕着象牙塔建立起来的;但很少有人知道,高泽国大部分的领土都来自女公爵的封地。 往前扒拉两千年,这块地都是月落帝国的。这也导致月落帝国一直很不爽,想收回这块地。无奈象牙塔桃李满天下,动了高泽国,象牙塔那帮叽叽歪歪的学子能背着书柜过来排队死谏。 月落帝国的前几任君主都想着地不大,忘着忘着就过来了。偏偏这一任君主又没能力又小心眼,还有个名留青史的美梦。他打过仗断过案,折腾了几十年一事无成,最终瞄上了高泽国这块小肉片。 家底都在月落的楚风翎当然不打算帮高泽国,他的原计划是在象牙塔走一走瞧一瞧,时间到了回神都,修女问起来就摆烂说抢不过。 没想到出了夏至这么个二五仔。 他是不信夏至说的色令智昏的。不是觉得她做不出来这种事,也不是因为据他了解夏至的性取向还算正常,而是因为那个从象牙塔冲出来的女孩长得和夏至一模一样。 虽然五官高度相似,但气质和打扮却和夏至南辕北辙,加上那个女孩戴着一副眼镜,他看到的第一眼根本没意识到这两人是双胞胎姐妹。 “啥?!”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姐妹?双胞胎?夏至和那个天使一样的依蓝妹妹?!” “……你不会一直没发现吧?” “怎么可能发现啊!依蓝又是厚刘海又是厚眼镜的,长得倒是差不多高……但是她的头发是栗色的吧?双胞胎好歹给我发色一样啊!” “仔细看,她的发根是浅紫色的…虽然确实挺难看出来,但我还是建议你去配副眼睛。” 夏至跟着姐姐进象牙塔后的事情楚风翎也不清楚,他再一次见到夏至是在两天后,象牙塔后门的小摊上买煎包时,她重伤的姐姐背着重伤的她从后门冲了出来。 “住院的不止是夏至,还有她的姐姐。我一定要强调这一点,因为我付了两个人的医药费,而这两个人谁都没还我钱。”楚风翎提高了声音,“你们两个都是重伤进了icu所以医药费贵得要死!听到了吗!甲板上吹风的海鸥小姐!” 第五十五章 象牙塔血案 楚风翎冲上甲板去找夏至算账,他的版本就这样中断了。越听越糊涂的众人只能讲目光投向了千。 千很为难,不是他不愿意讲,而是因为他真啥都不知道。 那次任务他和队伍里最后一位队员聊得十分投缘,夏至写论文、楚风翎垫医药费的时候,他和那位队员尝遍了整个高泽国的糖炒板栗。干得唯一和任务有点关系的事情是拜托夏至的姐姐,那个叫依蓝的女孩给他们一写关于地理的资料,他们要找到这世上最适合炒板栗的粗砂。 等他们真正参与进任务时,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夏至暴走导致整个高泽国被异空间吞噬,他们只能在安全的高地瑟瑟发抖并思考如何让顾客为板蓝根味板栗买单。 “说起这个……我不觉得那时的夏至失控了。”千犹疑了一下,走到舱门前将门锁好,继续道,“相反,她当时应该很清醒,还过来跟我说没有人会愿意吃板蓝根味的板栗,还不如做止咳糖浆味的。” “我觉得能想出来止咳糖浆味的板栗证明她确实不太清醒吧……” “对吧,果然还是板蓝根味的好。” 一直没说话的砖姐终于忍不住了,青着脸说:“我在梦里吃过板蓝根味的,我建议你要不还是试一下止咳糖浆味吧。” 陈浩拍了拍千的肩膀,把话题扯了回来:“还有呢?除了你觉得夏至很清醒外,还有什么让你觉得可以补充的细节吗?” 千撇撇嘴,说:“我哪知道什么细节,我可是今天才知道依蓝和夏至是亲姐妹……啊,对了,说起来我一直很在意‘依蓝’这个名字。” 千认为,依蓝这个名字应该来源于广泛流传在月落帝国南部的一首歌谣。 歌谣讲述的是名叫依蓝的女孩家乡被敌军占领,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在了屠刀下,为了保护自己和妹妹,她主动和恶魔签订契约,最终成为一个嗜血的怪物。 “我知道把歌谣和现实混为一谈很智障,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无面血儡真的是依蓝的?” - “你的故事讲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夏至靠在栏杆上,笑着对走上甲板的楚风翎说。 “我毕竟不像你那么会编。”他走到夏至旁边,眺望着已经只剩一个小黑点的陆地,“千竟然没发现你和依蓝是姐妹,早知道就不说了。” “说了就说了吧,给故事增添一点合理性。不然说我为一个姑娘色令智昏也太奇怪了。” “啊,这个你放心,大家都相信你干得出这种事。” “……尼玛。” 一只海燕落在夏至手边的栏杆上,她歪着脑袋盯着它黑溜溜的眼珠看了一会,问道:“下午好,小海鸥,你想听听真实的故事吗?” “这是海燕,不要随便把一个海上的鸟认成你的同类。” “闭嘴吧你,招人嫌。再说了高泽国的事情一大半都得怪你,正常的炼金师都会给傀儡测试者说明书的吧?” “我都跟你说了没完成没完成,你非说问题不大!” 海燕似乎被他们吓到了,拍着翅膀飞离了栏杆。他们停止了争吵,默然目送着海燕向天空飞去,就像四个多月前,站在高地上看着高泽国陷入空间裂缝那样。 高泽国灭亡的结果是一个接一个的意外与偶然堆积而成的,换句话说,高泽国的灭亡是必然的。 事情真正的起因要追溯至更久的八年前,精灵族内乱,夏至一家正如歌谣说唱的那样死在了战火中。她的父亲临死前开启空间隧道,将两个最小的女儿送回了人族。但因为空间紊乱,两姐妹在传输中途失散了。 后来修女成为了夏至的监护人,并给她改了夏至这个非常敷衍的名字;依蓝则被月落帝国一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收养,根据她自己的意愿选择了依蓝这个寓意并不好的名字。 依蓝和月落帝国每个小贵族家的女儿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学习。因为长得漂亮会被混混骚扰,她的养父也会像每个父亲一样拿着没开刃的剑揍混混们;养母也会穿金戴银,气势十足地去找校长要求加强学校安保管理。 夏至像每个没有前途的熊孩子一样,依仗着自己亲娘的娘家是十二家族之首的夏氏一族,四处作恶。小学毕业时就把整个西南域看不顺眼的未成年人都揍了一遍,成为了混混头子。她的监护人修女会两眼一翻表示自己很忙,有事找她舅;她的舅舅会从文件堆里爬出来说这不能吧,我外甥女说话都不大声,很可爱的。 在养父母细心、良好的家庭教育下,依蓝成长为一个温和、友好的女孩,以优异的成绩被象牙塔录取。 在眼瞎大人们完全错误的教育下,夏至成长为一个嚣张、狂妄的屑,因出色的“战绩”被暮寒录取。 象牙塔的新生录取名单六月公示,这份名单传到修女手上时已经是七月底。她一眼认出了依蓝就是守序善良版夏至,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夏至去一趟高泽国,让这两姐妹相认。 八年未见,这两姐妹在自己的领域都干得相当不错。夏至自然不用说,象牙塔的院长十分赏识依蓝的才华,收她为关门弟子。 依蓝非常兴奋地给妹妹展示了自己老师最新的研究成果,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夏至看到了这个成果,魂都吓没了一半。楚风翎狠狠地奚落了她一番,拿过那篇论文扫了两眼,魂也吓没了一半。 那是人族所谓的高层早就知道、但是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东西。象牙塔或许也有前人曾琢磨出了这个东西,但他们无一不选择了缄默。 但是这一任院长竟然准备把这篇该死的论文发表在下个月的期刊上。 夏至当即联系了修女,修女给出的指示是想办法让象牙塔所有人都永远闭嘴。 这种指示让他们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象牙塔的人全部弄死。 唯一得到赦免的依蓝一脸懵逼地背上自己的行囊,拿上妹妹给的大额支票和假的放假通知,准备回月落帝国放一个小长假。 “既然都要死,当然要让他们死得开心点。我们跟象牙塔的人玩个死亡游戏怎么样?”夏至微笑着提议道,“比如告诉他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让他们自相残杀,等到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满怀希望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时…咔。” 她用手在脖子上画了条线,发出愉悦的笑声:“死的那一刻他一定会很绝望。” “无聊。”楚风翎评价道,“很可能他的头在地上滚了三圈都没意识到自己死了。正确的做法是,多留几个可以活下来的名额,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慢慢地杀掉,这样他们的恐惧和绝望才能达到巅峰。” 夏至怔了一下,转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眼中逐渐绽放出令人心颤的光彩。 “——真棒,你这个想法真的太棒了。” 是吧,我早就觉得这个想法棒极了,他心想。 早在梅里亚斯学习时,他就想出了这个处刑方法,不仅省力还可以娱乐精神。老师却大骂此乃邪道所为,给他进行了一周的思想教育。身边那些前一刻还在笑嘻嘻地讨论是绞刑效率高还是砍头效率高的同学们,也向他投来了恐惧的目光。 从那一刻起,楚风翎便意识到自己与周围人有些不同。 正如他不理解生命的意义,别人也不理解他……大概也不可能有人理解。 夏至眼中的光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黑暗面,让他拾起了另一个疯狂的爱好:“我还有一个建议。” 他从小就特别沉迷炼金术,尤其是炼金术中最为禁忌的傀儡炼制。 越是凶残诡异的傀儡他越是感兴趣,年幼时还曾干过从家里的炼金工坊偷材料回来炼制的事。他那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娘有次无意间打开了他书柜的暗格,看到里面的东西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醒来后命令他以后再也不要碰傀儡炼制。 “那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才会感兴趣的东西!你不想上火刑架就绝对不要碰这些东西!” 在这一点上,夏至选择给予一定的理解。理解是因为她本人沉溺于诅咒类的禁忌灵术,而且因为在这方面具有相当的天赋逐渐走偏成了主修禁术的驭灵者。一定的理解因为她本人对炼金术一窍不通,在她看来炼金术都挺丧心病狂的。 “无面血儡?你确定吗,那玩意的炼制工艺不是早就失传了吗?而且象牙塔里也只有一点无面血儡的残骸,只能当教具。” 楚风翎扬起自己的笔记本,带着点骄傲说:“我研究出制作工艺了,那些残骸足够我炼制出新的无面血儡。” “卧槽牛啤啊!”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准备了无面血儡和一个几乎不可能从内部破开的结界。夏至用灵修策算甄别出他们难以应付的战斗力后,操纵无面血儡将他们统统暗杀,砍下头颅,挂在高高的旗杆上。 当第三天第一缕晨光落进象牙塔时,她带着足有三人高的无面血儡站在房顶的旗杆边,高声宣布着游戏规则: “每个班,包括导师在内都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不要试图打破结界,或者试图攻击我,一旦有人做出上述这两种行为,你们谁都活不了了哦。” 旗杆上挂着的头颅为她最后一句话增加了可信度,聚集在广场上的学士们安静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扑向第一眼看到的同班同学。刚刚还被他们捧在手心的珍贵资料四处飞散,被凌乱的脚步踩成废纸。 战场很快从广场转移至建筑内,夏至和楚风翎坐在无面血儡挡出来的阴影中,说着完全无关紧要的事。 “现在还不到十点吧?怎么这么热,夏天的太阳也太毒了。” “闭嘴吧,我办个身子都在阴影外面,你可连根头发丝都没晒到太阳。” “都怪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傀儡做得胖胖点,这样都能挡住了。” “……你真对炼金术一窍不通啊。”楚风翎叹了口气,反手敲了敲身后的无面血儡,说,“这个东西还只是半成品,千万别启动。” “知道啦,没问题的。” 发暗的血流顺着旗杆滑下,染红象牙塔雪白的屋顶。染血的纸张从高塔的窗户中飞出,盖在那些曾抱有远大理想的尸体上。 幸存者们拖着沉重的身躯,跨过同学的尸体,聚集在广场上,半是希冀半是祈求地仰望着他们。 “多可爱的眼神啊,要是再多点害怕就好了。”夏至轻拍无面血儡建立灵力连接,“遮阳伞,该你干活了。” “?我说了别启动吧?这是个半成品啊!”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夏至轻巧地落在广场上,愉快地宣布道:“恭喜你们——游戏的获胜者,这是你们的奖品。” 活下来的学士们哭叫着四处逃窜,无面血儡凭借体积的优势,站在原地就能高效地将他们修理成殷红的花朵。 有一个反应快的学士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是因为院长的发现吗!我,我是黑党的!是院长的对头!我保证我永远不会说出去!放过我吧!” 夏至看着那个瘫软在地上的学士,不屑地嗤了一声:“这种时候说这个,你可算不得聪明人。不过呢,你倒是证明了一点,果然象牙塔内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那个’。我会好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的。” 学士松了口气,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说:“谢谢您,谢谢您……” “把他切得细一点。” 学士脸上刚刚恢复一点的血色刹那间褪去,意识到自己必死的同时也生出了莫大的勇气,狠狠地呸了一口,大骂道:“你以为这个秘密还能隐瞒多久?!驭灵者是违反天道的东西!消灭你们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灵力!没有灵力就是我们学士的天下!你违背天道,早晚也会死!” “天道?”夏至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尖细的鞋跟插进他的肚子,她转动鞋跟慢慢地研磨着伤口,“搞搞清楚,现在我就是你的天道。” “遮阳伞!把他的舌头也切个花。” 被她撇在身后的学子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嚎叫声,夏至闭眼聆听着,只觉无比神清气爽,连太阳不那么毒辣了。 “任务完成,你那个小傀儡怎么关来着,我忘了。” “根本没法关,所以我叫你不要启动。” 夏至看着已经开始切割建筑物的无面血儡,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啊,那现在怎么办?” “用冥死镰的空间裂缝把它切了吧,就这个办法了。” - 夏至仰头望着蓝天,长长地叹了口气:“高泽国的任务才过去四个月啊,感觉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说起来,你的魄灵真的会吞噬理智吗?”楚风翎问道。 提起这个,夏至瞬间蔫了:“当然不会,那次纯属失误,我根本没想到空间裂缝会连起来…本来只想吞一个无面血儡的,结果把整个象牙塔都吞进去了。本来以为吞个象牙塔就是极限了,竟然连整个高泽国都整没了。” “你这失误可真够大的,小心遭报应。” “所谓的报应都是败者的借口。不然为什么审判所大厅的雕像是胜利女神,不是正义女神?” “因为胜利就是正义吗…”楚风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正义这种主观性的东西,本来就和胜利这种客观结果没有可比性。” “象牙塔的那帮人本来也活不久了,要怪就怪他们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吧。”夏至吹了声口哨,忽然指着不远处海面上的鱼鳍大喊道:“快看!那里有鲨鱼宝宝!” “……那是海豚。” 第五十六章 眼镜狐狸 在夏至每天一句“扔下去哟”的强力威胁下,船员们生生赶在12月30日的凌晨五点抵达了枯泉港。 船还没靠岸,陈浩和千就提前开始欢呼雀跃。东方远荣见着他们的兴奋劲,忍不住泼了桶凉水:“别高兴太早,我们要受审判所调查的。还要和西南域的领主打好关系,让他愿意作证我们最近一直在这里度假。” “是不是要准备点好烟好酒当见面礼?”千说,“要贿赂领主级别的人物不好办啊……再说了要是他是那种刚正不阿的人怎么办?” 夏至举起手,说:“这个不用担心哦,我就是领主。” “……你?”千木愣愣地看了眼她,挥挥手说,“这人多半是睡糊涂了。” “……好啊,我要把你绑成螃蟹交给审判所!” 东方远荣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会是西南域领主?这个东西不是世袭制的吧?” 小花正好从他身后路过,闻言插道:“听说是老师送她的12岁生日礼物,说是反正以后也会坐上这个位置,少走20年弯路。当然,这和她母亲家的势力也有很大关系。” 千更震惊了:“修女那老逼登还有这权力呢?” “不然能跟审判所对着干吗?”陈浩愁眉苦脸地说,“都别纠结这个了,你一个领主甚至都没有呆在这里,谁给我们作证了。” 夏至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有气无力地说:“这就要拜托我那可靠的代理领主了,就码头上站着,满脸写着‘杀了你们’的那位。” 陈浩扒着栏杆从船头望去,果然看见码头上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眼镜男,面容严肃却没有什么阴沉的感觉,看上去很符合他们想象中那个刚正不阿的领主形象。 千只看了他一眼,就转着圈坐在了旁边的麻绳上,哀叹道:“完了,全完了,这人一看就是那种只会说实话的正直人。” 眼镜男显然听见了他的声音,挑了挑眉,说:“请放心,必要的谎话我会说得比实话还真。” 夏至靠着栏杆上冲他招手,大喊道:“早啊,南宫,好久不见了,我的早餐准备好了吗?” “早上好,领主。”眼镜男故意拖长了“领主”两个字,阴阳怪气地说,“你要看看昨天赌场送过来的账单吗?” 她翻了个白眼,回头对陈浩说:“我说吧,他超烦人的。” “呃,不,我感觉这个是你的问题。” - 修女这人,多少有点收集癖。 她的展示柜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烟管,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口味的香烟,不同款式的高脚杯每款都要有一对,名字带方位的学生自然也要集齐东南西北四个。 东方、南宫、西门和北殷,这四个人中,只有东方和他们同岁,其余都是高他们许多级的师兄师姐。 毫无疑问,南宫、西门和北殷算得上修女手中的大将,论天赋论才智也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因此,他们早早看透了修女稀烂的本质,南宫和北殷二十岁刚出头就申请了毕业,西门因为念及旧情选择了留下,结果被修女疯狂压榨,到处跑任务。 西南域的代理领主,南宫肃,就是东南西北中的南宫。 他也算是暮寒的传奇学长了,完成了许多“不可能”的任务,沉稳谨慎,被同级生称作眼镜狐狸。 最能证明他智商的一点,就是成功从修女那拿到毕业证书后,突击一周考上了公务员。 和东方远荣、花辞一样,他也是从小被修女收养的孤儿。南宫肃被收养的那会,修女养孩子更加不走心,直接把他扔给了“一位可靠的年轻爸爸”。 这位可靠的年轻爸爸也就是夏至的舅舅。 南宫肃比夏至大11岁,比夏至的表哥大6岁。根据夏至的一面之词,南宫肃和她表哥都是那种不苟言笑、死板认真的性子,没想到这两人臭味相投成了拜把子兄弟。 她舅舅也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公务繁忙,很少有空管教孩子。事实上他亲儿子以及南宫肃也不是那种需要管教的孩子,但夏至就不一样了。别的孩子是一不注意就会走上歪路,她是一直在歪路上走。 为了街坊邻居不再被她霍霍,南宫肃主动担起责任,成了她半个家长。 顺带一提,另外半个家长是更早看透修女的北殷,可见这两人就是毕业了也没能完全逃离修女的魔掌。 从枯泉港所在的栖海区到西南域的政治中心颂光区需要两到三天的路程,南宫肃考虑到他们旅途劳累,决定让他们休息一天,明天再开始赶路,今天就先随便找个五星级酒店住着。 从枯泉港到酒店的路上,南宫肃一直在骂夏至,说这是“比较激进的谏言”,但听内容和谏言完全没关系,更像是一个倒霉老父亲在骂自家不成器的闺女。 “三个亿!三个亿啊!你在想什么?你的脑袋打了铁吗!” “我一个月工资扣掉税还不到两万啊!我还不敢迟到早退缺勤!你倒好!作业不写理论课不听,输了三个亿!” “我知道!三个亿对你就是毛毛雨!我气得不是金额!是你的态度!态度——懂吗?!” 一直骂到酒店,南宫肃才终于想起了正事。他递给每人厚厚一沓票根,开始交代他伪造的行程。 “11月26日,你们从江谷区北枳分区的西总站下车,入住北枳大酒店,收据你们选一个靠谱的从我这拿;28日,乘坐专线观光车去看瀑布……12月1日,泡了温泉,你们中有三个人因为贪图低价去了郊外新开的温泉,被猴子抢走了衣服,下午三点时裹着浴巾去警局报案;2日……29日,租船在近海玩了一天,于三十日,也就是今天早上返航。” 这行程的细致程度让陈浩啧啧称奇,东方远荣也满脸复杂地握着他的手连声道辛苦了。 小花“噫”了一声,抽出一张票根说:“我拿到的是低价温泉的票,你们谁跟我换换,我不要裹着浴巾去警局报案。” 千嘟囔着“这种事情我倒是无所谓了”,抽出自己的票根和她换了过来。 南宫肃拿出房卡递给他们:“按照行程你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所以房间会有点乱。里面放了用来伪装成你们个人物品的道具,都是送你们的。每个人住的都是总统大套房,不要干出抢房卡换房间的蠢事。” 刚刚换了票根的千和小花悻悻地接过了房卡,一旁的夏至与他俩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脸欠揍地说:“为什么是503?3是我的倒霉数字,我要换一个!” 南宫肃也不惯着她,狠狠地敲了下她的脑袋,训斥她不学无术,成日没个正形。夏至垂着头,偶尔小声争辩两句,脑瓜子又得挨两个爆栗。 楚风翎搁旁边幸灾乐祸:“哎哟,大小姐今天嘴皮子不太利索啊。” 陈浩看着他们,心情极为畅快。北原也好,魔魇神也好,这些破事都过去了,他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等他拿着房卡进了自己的房间,才意识到,他的生活不是回到了正轨,而是跃迁到了某个奇怪的轨道。 为什么总统套房会有比床还大的浴缸啊?!为什么浴缸里面还放着一个漏气的充气娃娃啊!那位代理领主把他想象成什么人了!奇怪的杂志不要随便放在地上好吗?会辣到保洁阿姨的眼睛的…啊,等会,这个杂志他还挺喜欢的。 他捡起杂志抖了抖,放在桌上,绕过浴缸进了更里面的房间。不知道本来是用来干什么的桌子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纪念品,衣柜里塞了几件他没见过的衣服,他伸手摸了摸衣服料子,断定这是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买不起的衣服。 床头柜上放了两个酒瓶和几本漫画书,书下压着几张当小费的零钱。考虑到自己绝对不会给小费的性格,陈浩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钱收进了自己的钱包。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陈浩急急忙忙把浴缸里的充气娃娃一把塞进床底再冲去开门,看到的却是傻笑个不停的千。 他举着一张照片,激动地说:“你看我在桌上发现了什么!花夭小姐的签名照!真的签名照!还有口红印!亲亲这个口红印我就算和她接过吻了!嘿嘿…” 花辞从走廊经过,嫌弃地白了千一眼:“没救的宅男。” 陈浩点点头,十分认可这句话。十秒钟后,他就听见隔壁房传来小花惊喜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穆先生签过名的网球!” “……”得,全都半斤八两。 他毫不留情地关上门,把千这个傻子拍在了外面。刚刚走回床边,又听见了敲门声。 他不耐烦地走回去打开门,想给千一拳,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南宫肃。 “打扰了,这会有空吗?” 陈浩拉着门让出一点空间:“不打扰,空得很。” 南宫肃走进来,掀掉沙发上的飞行棋毯子坐了下来。 “我需要知道北原那边发生了什么。”他看着陈浩说,“我真的很不想这么说——但是,你们造成的结果可能远比你们想象的要严重。” 第五十七章 领主妙妙屋 尽管抱有“你为什么不去问夏至”这样的疑虑,陈浩还是尽可能详细地交代了一遍在北原发生的事,包括在远音港的那天晚上做的梦。 末了,也不忘加一句:“其实我们大半时间都在幻境里面混日子,具体的你还是要问夏至他们。” 南宫肃点点头,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金丝边眼镜像柯南一样反着光,让陈浩很是不安,忍不住问道:“你说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要糟是有多糟?和高泽国那次一样吗?” 他瞥了陈浩一眼,说:“你知道高泽国那次的情况有多糟吗?” “……那倒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听了三个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版本。 南宫肃忽然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会因为没救下那对兄妹感到难过吗?” 陈浩发出茫然的一声“啊”,思考了一会,说:“其实在船上想起他们俩的时候我还是有点难过的,但我觉得只是单纯地为他们的死亡感到难过,而不是因为没救下他们。因为我感觉在那种情况下救人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自己活着就很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你不认为他们活下来是件好事吧。” 他惊讶地看了眼南宫肃,不是很确定该怎么回答才能显得自己像个心智正常的三好学生。 ——但南宫肃说的没错,在这个见鬼的世界活下来并不算什么好事,尤其是对啤酒和果酒这种没有背景的孤儿而言。 “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有过类似的想法。”他苦笑了一下,“不过大概和我的成长环境有关吧,我一直认为,既然要救人就要做好把自己命搭进去的准备,而这个世界上值得我付出性命的人少之又少。” 陈浩沉默了一会,问道:“假设现在有一个人在向我呼救,我救他不一定会搭上自己的命,如果我不救他他就一定会死,但我依然因为害怕受伤甚至是因为怕麻烦,选择见死不救,这么做是对的吗。” “驭灵者不能有太多的慈悲之心。”他拍了拍陈浩的背,说,“对我们来说,唯一正确的就是活下来。你是个有天赋的人,这一点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我有个屁的天赋。”陈浩小声嘟囔道,“周围这些人随便揪一个都比我厉害。” 南宫肃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推了推笑得要滑下去的眼镜,说:“灵术是绝对的唯心论,魄灵也好、灵修也好,都是我们灵魂的体现。驭灵者的强弱从来不取决于魄灵或灵修的等级,而是取决于心性与灵魂。” 根本没听懂的陈浩装出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所以如果我锻炼出坚忍不拔的强大意志,我就是强大的驭灵者了?” “不用那么麻烦,做人做事冷漠一点就好了。” “……能不能,请您讲得更详细一点?” “不要跟敌人废话,记得补刀;永远贯彻‘关你屁事关我屁事’这一信条。”他又拍了拍陈浩的肩,起身准备离开,“在这一点上你比他们都有天赋,我相信你能活的很久。” -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列车上度过,他们不花一分钱就享受到了舒适的商务座,这两天基本都是打牌、喝酒、一边打牌一边喝酒。 期间偶尔有人会想起来是不是该抽点空回顾一下北原的任务,写个任务报告什么的,但很快心思就会回到打牌上。 一直拖到下车的时候,浑浑噩噩的几人环顾四周发现找不到南宫肃,陈浩才猛然想起西南域似乎出了什么急事,南宫肃中途就跳车去处理了,临走前说没给他们安排在颂光区的行程,让他们自己折腾点玩的。 千挠了挠头,隐约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他苦着脸说:“所以我们现在要自己找地方住了吗,早知道在那个五星级酒店多住几天了。” 夏至大手一挥,道:“没事!你们随便指个想住的房子,我去把那房子征用了!反正这一块住的都是些黑心资本家,逃了老子不少税。” 这不得找个最有钱的薅! 陈浩顿时清醒了过来,爬上月台的棚顶搓着手看了好一会,指着远处一座占地面积相当广大、宫殿一般的房子说:“就那个!” 千踮起脚看了眼,赞同道:“那家主人一定不是做正经生意的,征用了也算劫富济贫。” 夏至伸手把陈浩从棚顶拽了下来,又踹了千一脚,没好气地说:“那是老子的房子!” 楚风翎看着那座豪华大城堡,沉吟片刻,问道:“你平时交税吗?” “交税?交什么税?交税跟我有什么关系?” “西南域完了。”他说,“我们去她家里把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丰富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吧。” 夏至狠狠扯了把楚风翎的头发,正色道:“事先说清楚,我们起码要在这里呆到二月,这期间修女不会和我们中任何人联系,南宫肃只会和我单线联系。审判所的人还在调查北原那边,没有多少精力管我们。也就是说到5号以前,我们都可以自由行动。但是5号以后,出门至少要两个人结伴。还有……” 夏至挂在手上的通讯器突然开始闪烁,她挥挥手,说:“南宫找我,你们先去找辆车,跟司机说去领主妙妙屋。” - 自从夏至结束了和南宫肃的通讯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围着她的领主妙妙屋走了三圈都没找到大门。 开始转第四圈时,小花忍不住问道:“领主姐姐,这真的是你的房子吗?” “我不常住这里,实在不记得了。”夏至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可能之前门被撞坏后图省事直接砌成墙了,没办法,跳窗进去吧。” 千的脚底发出“嘎达”一声,他惊慌地问道:“我踩到什么了?你家花园没埋地雷吧?” 夏至歪着头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是自动洒水器的开关,问题不大。” 千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被高压水枪滋飞出去。 “……你家洒水器高压水枪啊?” “够劲吧?”夏至笑嘻嘻地说着,一拳干碎窗户玻璃,翻了进去。 这扇窗户开在厨房里,正好可以踩着灶台进去。厨房门口站着一个戴着白色领巾的自动人偶,它银色的金属骨骼被夕阳镀了一层金边,看上去很是值钱。 家政人偶,没有自我意识,只靠程序与灵石驱动的生活类傀儡,发行时公司打出的广告语是:机械比人更为可信。 “介绍一下,这个是管家,我会让它给你们安排房间的。喂,管家,把他们几个扔去没装修的房里,再给那个银头发的房间里放几只蟑螂。” 管家的金属胸腔里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它举起机械手做出眼角抹泪的动作:“好久没看见少爷笑了。” “……管家好像出了点小故障,我修修。”夏至僵着脸打开橱柜,抽出一把锅铲狠狠地打了管家一下。 “zrzr……这还是头一次见少爷带女人回家…zrzrzrzr……”管家类似老爷爷的声音突然转变为温柔的女声,“亲爱的,你回来了?” 夏至又一锅铲下去,管家直接跪了下去开始叩头,声音从女声变成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吾皇万岁万万岁!” “……就先这么勉强地用着吧。”夏至无奈地把锅铲扔到了一边,差点砸到被高压水枪打成落汤鸡的千。 千一个翻滚离开厨房,滚到了客厅,忽然听见身下又传来“嘎达”一声。这次他有了经验,迅速爬起来离开了那个位置。几只箭矢从天花板射下来,钉在千刚刚躺着的位置上。 夏至“喔”了一声,说:“因为怕有小偷光顾所以我设了一些机关,而且因为我不常在这里住,机关安在哪里我也忘了,大家自行小心吧!”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向中央的旋转楼梯走去。没走两步,她脚下也发出“嘎达”一声,掉进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坑里。 千发出爽快的大笑声,一边笑一边解释道:“领主大人,我没有笑你,我只是想起一些高兴的事哈哈哈哈哈……” 楚风翎敲了敲管家的头,命令道:“给我们几间方便暗杀领主的房间。” “嗻。” 这边砖姐召唤出几个骷髅在排查机关,那边东方远荣就已经相当自来熟地用夏至的锅开始做蛋炒饭了。小花坐在橱柜上,嚷嚷着要东方加点火腿肠;陈浩捧着碗站在东方另一边,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蛋炒饭。 楚风翎从空间石里翻找了半天,拿出一枚许久没用过的通讯器,转身走到了厨房另一头无人的角落。 “……确定吗?…嗯,知道。” - 夏至郁闷地躺在坑底,身下的泡沫垫和枕头证明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掉进这个坑里了。 忽然,她头上出现一小片阴影,楚风翎从上面跳了下来,差点踩死她。 “我草!你干嘛!” “今天下午南宫肃找你是说东部边境的事吗?” 夏至的怒气渐渐消退,她“嗯”了一声,靠着墙滑坐下来,说:“和平时代可能要结束了。” “蛮族和其他种族不一样,基数太小,连人鱼族都能轻易镇压他们。更何况东部边境紧挨着古默帝国,正常情况下不出一个月就能结束战事。” “但是你也知道那些没进化完全的东西们出来蹦跶意味着什么吧?” 打了一百多年的无义之战之所以能结束,不是因为决出了胜者,而是因为各族的家底都打得差不多了,只能签订和平条约修生养息。 蛮族此次出兵骚扰人族的边境意味着有些种族已经修养得差不多了,现有的力量足以让他们继续那场被迫中止的战争。 “而我们还在内斗。”楚风翎苦笑着说,“我妈刚刚跟我说,月落帝国最近又为白铬隘口和临天帝国吵起来了,搞不好也能发展成一场战争。” “他妈的,真是不知死活。”夏至伸了个懒腰,躺了下来,“反正这个月我们只能在这里躺着,该吃吃该喝喝吧,指不定以后哪天就死战场上了。” 第五十八章 还债路漫漫 新历4230年12月28日,蛮族麝马部族跨过东暝河闯入人族领地。 新历4231年1月1日,人族古默帝国士兵因为失去了法定节假日怒气值达到顶点,一举击退蛮族。 新历4231年1月3日,陈浩、东方远荣和夏至收到相关部门传来的账单,需支付赔偿金共60万金币给张贼眉、王鼠眼的家属。 陈浩颤着手,数了半天账单上的0,确定自己真的欠下了20万的巨额债务后,又翻出了自己的存折和所有零钱加在一起数了数。 9976个金币175个银币,这就是他全部家当。 东方远荣的资产比他要丰厚一些,但凑来凑去也不到五万。 “……这怎么办?” 陈浩沉吟片刻,问他:“你觉得我们有希望借到钱吗?”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们首先去找了关系最好的千。千是个仗义的人,一听他们深陷债务危机,立马拍着胸脯发誓要拯救兄弟们于水火之中。 “说吧,欠多少!” “呃,大概,一个人二十万,就是四十万……” 千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把把他们搡出了房间:“你们谁啊,我不认识。” 随后,他们又去找了楚风翎。为了避免重现兄弟情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的事情,他们在开头就说明了欠款。 楚风翎表现得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比千的眼神要冷得多:“可以,我这边利息大概是68%~82%,可以接受吗?” 这鬼才能接受。陈浩拉着东方拔腿就跑,在经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机关后,终于找到了夏至的房间。 已经是中午了,夏至依然穿着晨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手上拿着堪比卷纸长的账单,自言自语:“啊,完蛋,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啊,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都喝了什么啊,怎么一下就消费了八十八万……喝完了是去了赌场吗?又输了1.3个亿……啊,完蛋,又要被眼镜骂了,完蛋……啊,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个…就是,我们想借点钱……” “借钱啊……”夏至抬了抬眼皮,没什么力气地说,“我还以为是你们良心发现要来还我钱呢。我没说过吧,伪造我们过去的行程也是花了不少钱的。那些景点的门票、车票还有食宿都是真的消费了的…还要请可靠的幻术师给那些路人植入不存在的记忆……啊,我看看,花了大概有六七千万吧……竟然都记在了我名下,啊,完蛋了,这个月刚开始就超支了,完蛋啊……” 听到“六七千万”,陈浩的脑袋嗡了一下,当即改口道:“其实我们来是希望你能给我们介绍点工作,写个推荐信什么的,领主推荐的人才哪里不抢着要呢,是不是?” “工作啊,你们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钱多的。” “最好再轻松点。”东方远荣补充道。 “轻松赚钱的工作啊,这倒是不难。”夏至伸了个懒腰,偏头向门外大喊一声:“管家!” 管家脚下的轮子急速运转,一路火花带闪电从走廊的另一头飙来,尖细的声音在他们脑后炸起:“奴才在!” “准备几封推荐信,寄给我比较熟的牛郎店和夜总会……” “等等!等等等等!能换一份稍微有尊严点的工作吗?这个,牛郎店和夜总会我们可能干不来……” 夏至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们要怎么样有尊严的工作?” “普通有尊严就好。”东方远荣说,“比如端盘子,刷杯子什么的。” 夏至长长地“喔”了一声,示意自己明白了。 于是陈浩和东方远荣就被推去夜总会端盘子了。 千对夏至给他们的工作感到震惊与痛心,觉得好友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决定向他们提供一定的帮助。 比如把他所有的狐朋狗友都叫上去他们打工的夜总会送点生意。 “我刚找经理说了,指名只要你俩给我们端盘子,感动不?” 陈浩把他们点的薯条端上桌,没什么耐心地说:“完全不,我们的工资不会随着营业额浮动,你这是徒增我的工作量。” 经理恰好捋着自己油亮的八字胡从他身后路过,听到了他的话说:“你不满意可以去陪酒,客人喝多少你赚多少,小费也多。” 千嫌弃地摆摆手:“我才不要男人陪酒。” 东方远荣扔掉餐盘,一屁股坐在千旁边,把酒瓶怼进他嘴里:“这就由不得你了,给我喝!” 陈浩夺下酒瓶,装模作样地训斥东方道:“怎么能给我们的客人喝这么低劣的酒呢!经理,把咱们领主常喝的酒拿出来,这位客人立志消费额度要超过领主大人!” - 夏至给他们推荐工作时大概还是过了脑子的,他们的老板是出了名的业界良心。老板考虑到他们今天中午十二点就开始工作,凌晨两点就让他们下班了。一天只工作14个小时,比起其他那些007的妈妈桑真可谓是一股清流。 反正一起端盘子的同事是这么说的。 陈浩很想揪着那个“只”字狠狠地骂醒被洗脑的同事,但转念一想,他们之前在客音王国时没有一分钟是松懈的,还随时有可能送命,和修女对比,别说他们老板了,整条街的妈妈桑头上都像顶着普度世人的佛光。 他数完手上厚厚一沓钱,吸了一口二手烟,说:“工作一天就拿了八千,还清债务指日可待啊!” 千一脸幽怨地坐在旁边,冷笑一声道:“呵,都是老子的血汗钱。” “你一个吃民脂民膏拿俸禄的子爵不要这么小心眼,就当是回馈纳税人吧。” “我们月落帝国的民脂民膏关你临天帝国的纳税人什么关系?” “天下人族是一家嘛!” 东方远荣面露忧色:“怎么可能天天有冤大头让我们赚八千,而且这二十万是有还款期限的,我听说过了时间没还上会被抓去挖矿。” 陈浩掏出账单,看见还款期限一栏的“新历4231年2月3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经理走进来,把一张账单递给千:“这位先生,您今天在我们这里消费了32万。扣除你存折上的余额,您还欠我们店,老板让你明天来一起端盘子。” “……我他妈喝什么了,消费了32万?!” “您点了三十瓶至尊王道拖拉机土豪金碎钻天星大列巴酒,领主最常喝的巧克力味。” 千骂骂咧咧地把账单收进裤兜里,从后门走了出去。 西南域是神都十个分区中经济最发达的一个分区,这里的贫民窟放到别的域甚至能被称作小康水平。他们工作的这条街上的店铺又大多是夜晚开张,千一出去就被过于明亮的灯光晃了眼睛。 “没人管一下西南域的光污染吗?这种环境下鬼故事都没气氛了。”千相当不爽地踢了脚旁边的垃圾桶,两个酒瓶从堆满了的垃圾桶上掉下来,滚到了马路边。长得圆滚滚的扫地人偶听到响声,匆匆滑过来,把那两个酒瓶扫进肚子里。 “你说你俩坑我干啥,这大街上随便偷个扫地人偶拆了卖了都有十几万。”千越想越气,越气就越不想动,干脆直接坐在了垃圾桶旁边。 端了一天盘子的陈浩也有些累,挨着千坐了下来,说:“我要真拆个扫地人偶拿去卖,不出二十分钟就会被警察叔叔带走。” 东方远荣在垃圾桶的另一边也坐了下来:“夏至多半还会要我们赔一个新的扫地人偶…说起来,这笔钱我们会还你的。” “我倒不是在意钱的问题……”千郁闷地叹了口气,“给兄弟花钱总比给我那些前女友花钱值当,再说了,月落帝国一般10号发贵族薪俸,我熬过这个星期就有钱了。” “说起来你每个月能拿多少钱?” “五万左右吧,我没有封地所以钱很少。” 五万?很少?陈浩那一点愧疚之心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熊熊妒火。 东方远荣也沉默了,过了几秒钟,说:“不如等10号你发了钱再给我们冲冲kpi?” “哈?!你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要还钱的呢?” “刚刚的我没意识到我们之间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 “你要说阶级矛盾你找楚风翎和夏至啊!楚风翎每个月的钱比我多个0呢!夏至就更离谱了!” 东方远荣别过头,闪烁其词:“呃,那个,果然还是,嗯,你懂我意思吧,是吧,陈浩?” “啊,对,确实有点,就是,千你这人,还是相对宽厚的,嗯,大概。” “……你俩其实就是想说我是个软柿子吧?”千“呸”了一声,“我的32万,原原本本地还回来!我宁愿给我前女友养儿子也不给你们!” 扫地人偶滑到他们身边,装着扫帚的机械肢试图把他们扫进肚子里的垃圾箱。 东方远荣伸手推开它,说:“我们不是垃圾,你去别的地方扫。” 哪知这个扫地人偶看着圆滚滚的很有分量,实际轻飘飘一推就倒。装在人偶底盘上的轮子无能地空转着,看上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爬不起来的乌龟。 乌龟……王八……旋转王八…… 陈浩甩甩头,把旋转王八的影像从脑海中踢了出去。正想着这个扫地的小胖墩可比玄夫那种兵器要安全的时候,扫地人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从背后伸出一个巨无霸电钻对准东方远荣。 “检测到攻击行为,执行反击程序。” “……”它这么大个电钻到底是藏哪的? 第五十九章 顾客就是上帝 千多次声明,他是个非常重视荣誉和尊严的人,只是能屈能伸,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选择了陪酒。 他长得好看,又会说话,笑起来就是一副阳光少年的模样,很受那些富婆顾客们欢迎。 陈浩逮着没什么顾客的空隙跟东方远荣聊天:“你发现没,这些有钱人长得都好看。夏至、楚风翎、千…甚至是修女。” “你长得也挺帅的。”东方安慰道,“只是身形略显单薄,锻炼一下就好了。不像我,你看我这橘子皮一样的发色……” “多好啊,精神!一看就很温暖……” 一个一脸不耐烦的顾客打断了他们的商业互吹:“你们两个谁能拿份菜单给我?” 陈浩立刻换上职业假笑,递给了她一份菜单。顾客挑起眉毛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冷笑一声:“你们这服务生质量不行啊,笑都不够真心。” 千积极地奔了过来:“高质量的服务生这就来!” 然而在看到那位顾客的脸的时候,他猛地刹住车,扭头就跑。 顾客大喝一声“站住”,临时吧“顾客就是上帝”当作座右铭的陈浩和东方远荣一左一右架住千,杜绝了他逃跑的可能性。 “认识?”东方小声问道。 千哭丧着脸点点头:“前女友。” “哪一任前女友?” “上上任。” “谈多久分的?” “10天。” “为什么分的?” “我吃甜汤圆,她吃咸汤圆,没谈拢,崩了。” ……怎么说呢,离谱,又合理。 顾客斜睨了千一眼,喝了口柠檬水,说:“这个服务生的笑容比起来可就更勉强了,如果我的家仆出现这样的表情,我一定会把他贬去厨房——来一份咸汤圆吧,我现在只想吃这个。” 千这时候倒是拾起尊严来了,高昂起他倔强的头颅,道:“这里没有咸汤圆,只有甜汤圆!” 她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颤抖:“你就是落魄到当服务生,也还是不愿意承认咸汤圆就是比甜汤圆好吗?” “当然!甜汤圆是值得我追随的领袖!就是落魄到当牛郎,我也依然会坚定地选择甜汤圆!” 陈浩实在忍不住了,偏过头低声问东方远荣:“这两人精神没问题吧?” 顾客把杯里的柠檬水泼到千头上,只是她准头不太行,大半杯都泼到了东方远荣头上。 东方远荣用袖子擦了擦脸,低声说:“我看这两人精神很有问题。” “渣男!我甚至为你戒了榴莲糖!我听说你破产了还想帮你还清所有的债务,结果你竟然冥顽不灵还要选择甜汤圆!” 听到“还清债务”四个字,千愣了一下,有些动摇地说:“嘶,其实,我最近甜汤圆吃得有点腻了,我有在想要不要试试咸汤圆……” 顾客喜笑颜开,随手扔掉杯子扑上来抱住千的脖子,娇声道:“我就知道你可以想开的!亲爱的!我们结婚吧!只要你愿意陪我吃咸汤圆,我孔家资产都是你的,你再也不会破产了!” “咸汤圆就是好……等等,”千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她,“你把你们家资产留给我,你哥哥同意吗?” “哥哥不会介意的,他现在是蛇影夫人的情夫,已经没有继承权了。” 千的脸“刷”地一下绿了。 月落帝国民风开放,尤其是权贵阶层,历来有结婚后各玩各的传统,什么情夫情妇都是合法的东西,还有人靠做情人光宗耀祖,一跃从平民升为贵族。 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蛇影夫人,也就是楚风翎的亲娘,千的养母。 千小心翼翼地说:“我要是和你在一起,这辈分…怕是会乱吧?先不说我妈同不同意,你爸爸首先就会跳起来打我吧?” 她仔细斟酌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千说的有道理,点点头,给出了第二个方案:“那不如你做小吧,我养你。” “……我觉得吧,人偶尔还是需要一点适当的尊严。” 孔小姐脸色一沉,伸手要去抓水杯,却发现水杯早就被她摔到地上去了,只能拈起桌上的柠檬片,甩到千脸上——当然还是甩偏了,甩到了陈浩头上。 “只许我家的人做小,你家人倒是铁骨铮铮啊!你以为陛下对蛇影夫人的宠爱能维持多久?等被清算的那天你可别来找我哭!” 她说完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千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无奈,道:“你家又没什么实权,我找你哭有什么用啊……” 陈浩极力压制着自己根本压制不了的好奇之心,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上的水,一边装作无意地问:“被清算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蛇影夫人作为国王的情妇养情夫,嗯,多少有点不合规矩。她又没生下合格的继承人,树敌又多。哪天国王两腿一翘,我们就很容易被扔上断头台。”千耸耸肩,拿起拖把开始拖地上的水,“其实月落帝国的情夫情妇都是半公开的,蛇影夫人既然敢养,国王肯定就是同意的。一直都是这样,蛇影夫人想养什么东西,只要跟陛下撒个娇,国王就是再不愿意也会同意的。雪豹啊,鳄鱼啊,情夫啊……哦,还有我。国王老看不上我了,但还不是捏着鼻子给我封了爵。” “……你们那,玩挺开啊。” 正拿着扫帚扫玻璃碴子的东方远荣突然停了下来,说:“我捋了一下,蛇影夫人是你养母、楚风翎亲妈,还是国王的情妇,那我们是不是该称你和楚风翎一声殿下?” “啊,不啊,我只是子爵,顶多被叫阁下。楚风翎倒是有个皇子头衔,不过没什么人当真,他长得明显就是个私生子。” “我要长他那样出门得横着走,见到每个路人都要在他们面前转个圈展示一下我的脸。”东方远荣嘀咕道,“看到喜欢的女孩子也不用考虑别的,上去一句‘做我女朋友吧’就行了。” “但是那种境况下,私生子也挺难的吧。要是我我可不想……”陈浩梗了一下,想起楚风翎的钱,立马改了主意,“我突然觉得做国王的私生子也没什么不好,没有继承权还乐得清闲。” 经理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斥道:“认真工作,别聊天!还国王私生子,挺会做梦啊!” 他们乖乖低下头开始干活,就在千用他刀枪不入的爪子把最后一捧玻璃渣扔进垃圾桶时,一个铁塔似的壮汉破墙而入,墙灰崩了他们三人一身,还弄脏了他们刚刚打扫好的地。 经理听到声响飞奔过来,本来是想骂人,看到眼前一米九高的壮汉,脏话到了喉咙里生生打了个转,出口成了:“您…几位?有预约吗?” 壮汉从鼻孔里呼出一口气,经理吓得躲在了沙发后面。壮汉开口,浑厚的声音就像坏掉的广场舞音响,震得店里的水晶灯像风铃一样叮叮作响。 “你们几个,谁是陈浩?!” 陈浩心里一突,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并不连贯的记忆,依然觉得自己在来神都前就是一个三好学生,不应该有仇家。 不过就是有这么个仇家,问题也不大。他可是直面过魔魇神的人,区区…… 他指着旁边的千说:“他就是。” 细看一下这位壮汉雕塑般的肌肉、坚毅的目光,陈浩觉得问题还是挺大的。 千从裤兜里摸出身份证,恭恭敬敬地递给壮汉:“您好,我叫千,我不是陈浩,我旁边这个才是。” 东方远荣也拿出了身份证:“我是东方远荣,我也不是陈浩。” 陈浩心里又是一突,捏着兜里的身份证想着要不要把“浩”字的三点水用墙灰抹掉变成陈告,以及私自篡改身份证要不要蹲局子时,壮汉的一双手搭在了他肩上。 “终于找到你了!陈浩贤侄!你是我许家三代单传的少爷,何必在此受这鸟气!” “……你也知道,我姓陈,谢谢。” “不!你虽姓陈,但是我许家人!这两者并不冲突!” “这他妈冲突得很啊!还有我只是打工还钱,没有受鸟气!” 壮汉眉头一皱,沉声道:“打工?打什么工!我许家人怎么能打工!贤侄莫怕,看牛叔给你把这鸟店砸得稀巴烂!” “不,不用了……” 带着大金链子的老板也听见响动从楼上下来了,正巧听到这句话,吓得雪茄都掉了。雪茄掉在东方远荣头上秃的那块,烫得他吱哇乱叫。 “还有这不义气的朋友,牛叔也帮贤侄灭了!” 陈浩深吸一口气,尽量温和地问道:“叔,你听得懂人话不?” 壮汉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一伸手扯下水晶灯,又一脚踏碎茶几。 老板急得直跳脚,大喊道:“你们三个往外跑!他的目标是你们,你们出去店就没事了!” 陈浩拉着千和东方踩着椅子从壮汉身侧绕了过去,直接从他撞出来的墙洞跑了出去。壮汉果然放弃了砸店,追了过来。 “等一下!”东方突然大喊道,“不能去外面,外面有……” 电钻启动的巨响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一个圆滚滚的、装备着电钻的扫地人偶挡在他们和壮汉中间,压迫感却比之壮汉更甚。 自从前天东方远荣不小心推倒了一个扫地人偶后,他就被登记上了某个神奇的黑名单,这一片只要有扫地人偶看到他,就会启动反击模式。 在询问夏至,并得到了“一个扫地人偶十五万,弄坏了就得赔”的回答后,东方远荣这几天都是睡店里的。 几乎是在听到电钻声响的同时,东方远荣就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毕竟找陈浩的壮汉只是听不懂人话,这些扫地人偶是真的要他的命。 扫地人偶紧追其后,在它经过陈浩时,陈浩灵光一闪,跳到了人偶的背上。 他骑着高速行驶的人偶,一下子就甩开了壮汉一大截。但壮汉仍然拼命在后面追着,一边追一边大喊:“贤——侄——” “东方!你再跑快点!我发现这个东西的速度取决于你跑的速度!” “你***!你给我等着!” 千目送着这个奇妙的追及问题消失在马路尽头,挠了挠头。有那么一瞬,他竟然打心底觉得咸汤圆似乎真不错。 第六十章 铁岭之神 陈浩第一次知道母亲的名字是在母亲下葬时,第一次听到父亲的真名是在被审判所逮捕时。 他的父亲陈泽一,仿佛是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审判所花了很多功夫却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家庭、童年或少年时期的事情,查来查去最后也只查到陈浩这么个儿子。 母亲那边就好查多了,毕竟他舅舅是暮寒的教职工,中心域那边有他完整的档案。 “我查了一下,你们家能找到的姓许的人只有两个。”夏至歪在两米长的超大号泰迪熊身上,大口喝着陈浩买来贿赂她的奶茶。 “其中一个是你,呃,我算算啊,是你外婆的爸爸,就是你的外曾祖父,叫做许子义。” 许子义,生卒年不祥,早年是朝洲着名杀手,外号十三指。关于他的记载极少,只知道他死于无义之战一场相当惨烈的战役中。 “我一开始以为记载这么少是因为你外曾祖父是个无名小卒,但很快我发现我查错了地方,他其实是个相当传奇的人物,我从另外几个教科书级别的着名人物里拼凑出了他的一生。” 许子义的师父是夏昀,夏昀这个名字单拎出来大家基本都有点茫然,这个时候就要带上他为人熟知的身份:胜利女神的爹、冥火女神的不孝子。他就是那种典型的明明很强但一辈子就是没干件正事,导致没有人将他尊为神所以知名度不高的人。 无义之战的前期战况并不激烈,大家都保留实力,一三五你进攻我防守,二四六我进攻你防守,星期天放假。在这样轻松的环境下,作为夏氏一族族长的夏昀因为无聊根本不在最前线坐着,反而云游四海,到处收一些有一定潜力且中二的年轻人为徒,带他们一起去各种遗迹冒险。 陈浩的外曾祖父许子义就是其中一个“有一定潜力且中二的年轻人。” 也是在跟着夏昀冒险时,许子义认识了妻子夏六九。夏六九是夏昀的侄女、胜利女神的堂妹,在战争中期一度冲在最前线,是连狼族都畏惧的“赤焰虎”,最终死在冰冷的海中。 “这两人有个女儿,就是另外一个姓许的,你外婆许六一。” 许六一出生在无义之战的中期,由父母的冒险队队友养大。她继承了父亲的杀手天赋,擅长用毒,多数时间都作为医师在后方为战友治疗。 她最大的功绩是二十三岁那年,与战友合作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战争结束奠定了基础。 陈浩鼓掌大呼外婆牛批,同时也不忘问一句:“那我外公呢?” “你的外公叶宸是那次任务的总指挥,他性格张扬但极为擅长防守,被称作铁岭之神,是胜利女神的左臂右膀。审判所建立后胜利女神还打算给他第一审判的位置,但他拒绝了,带着妻儿归隐于闹市,当了个普通上班族。” 铁岭之神,这是实打实印在教科书上的人物,也是个被重点歌颂“淡泊名利”的人物。 他倒是淡泊名利了,他的子孙可就受苦了。 “他——妈的!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拒绝那个位置!他脑子有包吗!”陈浩咆哮道。 夏至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得手一抖,奶茶泼到了熊身上,她“啧”了一声,揪起楚风翎的大衣下摆擦着那块被奶茶弄脏的毛。 楚风翎:“……我会杀了你,我真的会,你不要逼我。” 陈浩在房里跑了四五圈,勉强冷静了一点。 铁岭之神死于伪神纷争中,而搞出伪神纷争的幕后黑手之一就是他的爹,陈泽一。 “所以我妈是嫁给了她的杀父仇人?” “叶珊能不能算‘嫁’是个有点争议的问题。就我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我更偏向于她是卧底。因为她在银石城时用了伪造的身份,而且完全没有和神都这边的人联系过。她本身是优秀的幻术师,不排除她篡改了全城人记忆的可能性。” 某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成形,让他刚刚冷静下来的心又躁动了起来。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妈还活着?”他兴奋地说,“她身体一直很健康,而且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她的遗体……” “从来也没有人找到过我妈的遗体。”夏至打断了他,“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哥哥,从来都没有人找到过他们的遗体,但也没有人再见过他们。这种情况下更大的可能性是尸骨无存。” 陈浩低下头,挣扎道:“但是世界这么大,他们可能生活在某个深山老林……” “你能找到她活着的证据吗?找不到就当她死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他抬眼看向夏至,她的神态和声音都极为平静,看不出一点情绪。 但有些平静过头了,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他印象中的夏至应该是一个随时都带有一定情绪的人,尽管多数时候她显露出的情绪都是“你是傻哔”和“老子牛批”。 楚风翎放下漫画书,靠在熊身上长叹一口气,道:“起码你们回忆中一直会有个好妈妈,我妈只会给我下毒然后栽赃给别人,慢性毒烈性毒还得看她怎么编剧本。” 陈浩同情地看向他,问道:“你妈给你下毒前会跟你说一声吗?” “不会。你能体会那种放假难得回趟家吃个饭,没吃两口就开始呕血,你妈笑眯眯地拍着你的背跟你说‘加油吐点内脏碎片出来,这把妈妈赢定了’的恐怖感觉吗?” “啊这……” “还有睡一觉醒来发现五脏六肺火烧火燎,一问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棺材都给我打好了。” “还有逛个自家后花园突然七窍流血,医生一查说这毒下了好几个月了,遇到蔷薇花粉就发作。” 夏至都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他说:“你天天被毒,你爹都没觉得不对吗?” “谁知道呢,他那么蠢,不知道也不奇怪。不过……”楚风翎的声音有些发涩,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停顿了一下,调整回了正常的声音。 “不过知道的话,大概也不是很在乎,他就是喜欢看我妈装模作样的愤怒与悲伤,这也算是他们两人的情趣了。” 房间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因为没有第四个人在,比惨大会就此结束。 陈浩一片片地掰开地上拼了大半的拼图,夏至用吸管戳着奶茶底部的珍珠,楚风翎靠在熊身上拨弄着熊身上的毛;他们都专注得仿佛这是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吃掉了所有珍珠导致实在没事干的夏至。 “陈浩,刚刚忘说了,这么算我们俩是亲戚哦。” “啊?” “你的外曾祖母是我太外公的侄女诶。” 陈浩放下拼图,开始在脑内换算辈分:“太外公……侄女……” “简单说就是,我们的外曾祖母是堂姐妹……虽然关系有点远,但确实有点关系。” “哦哦,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姐姐?” “诶!小老弟,有事找姐姐?” “姐,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 夏至猛地跳了起来,大力拍着楚风翎的肩膀,激动道:“我说什么来着!他知道后第一件事绝对是跟我借钱!我赢了!” 楚风翎“啧”了一声,不爽道:“你为什么不找她要个西南域副领主的位置?” “……你俩是拿我什么反应打了个赌吗?” - 估计是因为全家都死得挺光的原因,夏至出乎意料地重视亲情,陈浩说借钱就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张签过名的支票和一份协议,表示要多少钱自己写,协议保证他可以无限期拖延还款。 陈浩也不是什么贪心的人,想着能按期还清赔偿金就行,便老实地在支票上填了二十万。 夏至和楚风翎一左一右围观他在支票上画零,同时在他耳边重现天使与恶魔的低语。 夏至:“就只要二十万吗?机会难得,再多画两个零嘛!” 楚风翎:“真的要画这么多零吗?借个两百意思意思算了吧。” 心志坚定的陈浩依然选择了二十万,然后拿起协议随便翻了翻,在最末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说吧!他根本就不会仔细看协议条款!”楚风翎揉了揉夏至的头,开心道,“这次我赢了!” 夏至狠狠地瞪了他一样,转头责怪陈浩道:“你是猪脑子吗?签协议前不应该仔仔细细看一遍,连标点符号都对一下吗!我跟你讲,有的你后悔的!” “你们连这个都打赌了吗!” “对了,如果你选择要当西南域副领主的话签的就会是这份协议。”楚风翎拿出另一份协议递给陈浩。 陈浩接过协议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竟然写着一行小字:冠以副领主之名,予超级实习生待遇,交钱上班,每天五百,为期三年,毁约者斩首。 他心中顿时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捡起自己方才签的那份协议,仔细一看,上面竟然写着“年利息68%,按复利计算,还款期限十年,逾期斩首”。 协议“啪”地掉在了地上,陈浩整个人陷入宕机状态。 楚风翎笑着握住他空出来的手摇了摇:“重新认识一下,陈浩同学,我是你的债主。” “……你算计我!” 第六十一章 不可名状之物 1月6日,一个自称审判所专案调查员的男人敲开了领主妙妙屋的门,十秒钟后,他就被夏至的防盗小机关炸死了。 辛辛苦苦工作了一晚上的陈浩三人回来,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夏至举着铁锹准备毁尸灭迹,小花死死地抱住她的腿要她再考虑考虑。 千:“……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啊,没什么,闯进来一个小偷,我一会就给拖后花园去埋了。” 东方远荣指着躺在地上那个焦黑的人手中握的证件,问道:“那个证件上面的标识是审判所吗……?” 夏至弯腰瞧了眼,含糊道:“好像是吧,看来他先光顾了一趟审判所又来的我这里,一定是个惯偷。” “你清醒一点啊,赶紧给他送医院还能抢救一下啊!你这一铁锹埋了我们全都得判死刑!”小花崩溃道。 “趁现在埋了他谁知道他怎么死的!而且你看这是能抢救的样子吗!” 千看着地上那块已经可以被称作焦炭的东西,心里一阵发慌,嚷嚷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安炸弹啊!!” “不是炸弹,是喷火器!” “这比炸弹更离谱啊喂!” 他们互相指责、互相扣锅,没有人注意到身后那团焦炭无声地裂开,浓稠的墨绿色的液体从那具黑色的躯壳中流出,在地板上形成类似果冻的胶体。 东方远荣拉开吵得正凶的夏至和千,说:“事到如今,再吵也没有用了,我们先调查清楚有多少人知道他来了这里,再决定怎么处理尸体。” “说起来……尸体呢?” 原本躺着尸体的地方只剩一些焦黑色和墨绿色的痕迹,厚重的窗帘挣脱绑带遮住了阳光,整个厅堂都显得阴森森的。 千哆嗦了一下,往东方远荣身边靠了靠,颤声道:“最近似乎真的该配眼镜了,总是看不到一些该看到的东西……” 陈浩感觉自己头顶一阵阵发凉,抬头看去,只见挑高的拱顶上倒挂着一团墨绿色的圆球状胶体,那团球体像心脏一样鼓动着,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眼睛,眼珠是纯黑色的,中间一汪深蓝色的瞳仁,像是海上龙卷风的风暴中心。 “千,绝对不要抬头啊。” “什么情况,头上有什么?不要吓我啊浩哥!” 夏至抬起头,嫌弃地“噫”了一声,附和道:“陈浩是对的,别抬头哦。” “……哈,我知道了,其实什么也没有对吧,你们就是想吓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把戏吗,哈哈哈,哈哈……” 球体身上有几只眼睛陆续流出了黑色的眼泪,溪流似的汇聚在一起,随着球体的鼓动滴落……在了千的头上。 千本能地要抬起头,东方远荣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安抚道:“对对,他们就是想吓你,其实什么也没有!” “……不,果然还是有什么吧。”他说着打掉了东方远荣的手,“我好歹也是走过魔魇神的人了,已经没什么能吓到我了……” 他仰起头看见了挂在穹顶上的球体,五官皱在了一起,又像漩涡一样扭曲地展开。他勉强地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哈”声,说:“还,还行吧,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反正和花辞那些长满牙的小花花也差不多,人嘛,最怕的就是未知的东西……” “我的小花花可比这个东西可爱。” 陈浩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些长着尖牙的蔷薇花的心情,摇了摇头:“其实某种程度上真的差不多。” “差得远了!我的花都是粉色的!” 细小的触角从它的眼瞳中伸出,触角上的吸盘试探性地吸住支撑着穹顶的圆柱,一点点往旁边移动。 千的表情更加扭曲了:“我觉得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啊啊啊啊啊啊妈妈!” 夏至猛地一拍脑袋,喊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先跑就对了!” 她以身作则拔腿就跑,冲出去没两步脚下就传来“嘎达”一声。 “啊哦~” “你啊哦个屁啊!”陈浩站在那个熟悉的大坑边吼道,“你三天内起码踩了这一个机关八次了!姐,你自己要记不住哪里有什么机关能不能干脆全拆了啊!” 夏至躺在坑底翻了个白眼,嘴硬道:“你懂个屁,这叫避难所!” 她说完按下一个按钮,地板缓缓合拢恢复原状。 “我已经通知南宫赶过来处理了。但是说真的,你们还是快跑吧,千万不要被那个东西碰到,撑到那个眼镜狐狸来就是胜利。” “不是,你好歹先告诉我们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蛮族,索林部族。” - 严格来说,蛮族和人族、精灵族这些种族不一样。它不是一个种族,而是众多因为人口基数不足没有形成完整的文化、社会体系的种族的统称。 其他种族为了将自己与蛮族区分开来,将蛮族中的不同种族称之为部族。 蛮族的人长相和习性千奇百怪,因此他们在其他种族眼里不是歧视链底端,就是令人无法理解的不可名状之物。 索林部族便是后者,人族的教科书上甚至明明白白地标示着它们是“光看外表就是能造成精神污染的异形”。 每一只索林都有着不同的外貌与存在形式,人族至今都没能总结出针对索林部族通用的有效攻击方式。 嗯……或许该说是在道德允许的范围内没有,许多禁术对它们都挺好使的。 问题在于他们中唯一一个精通歪门邪道的人掉进了坑里,还完全没有爬出来的打算。 “保持冷静!这只蛮族的攻击性不强,我们可以试图和他进行交流,表明我们没有恶意!”东方远荣说道。 “这个男人完全是在疯言疯语。”花辞指着东方,相当不屑地对另外两人说,“蛮族这种东西就是灵智未开的半兽人,理解力还不如对面卖肉夹馍的养的狗。” 墨绿色的球体松开了缠在圆柱上的触角,直接掉在地面上。它身上每一只眼睛里面都伸出了触角,触角的过度生长撑裂了它的眼眶,黑色的液体从它身上的裂口流出,吓得千抱住东方远荣直喊妈妈。 它抬起四根触角,触角底部的吸盘睁开眼睛,看向他们。那些眼睛像是蕴含着某种特殊力量,让他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摆动着它的触角,不紧不慢地向他们走来。 忽然,索林身下传来熟悉的“嘎达”声,机关启动,高强度的火柱瞬间吞没了它。 “跑!”东方远荣吼道,熟练地绕开机关,往楼梯跑去。 陈浩一步不差地跟在他后面跑;花辞直接用藤蔓缠住二楼的栏杆把自己拉了上去,吓得嗷嗷叫的千则是抱着她的腰一起飞上了二楼。 球体——现在已经不能称作那个东西为球体了,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打了激素的八爪鱼,或者什么失败的实验合成生物。反正就是那个东西也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向他们追来。嘎达声不断在它身下响起,各式各样的机关倾泻在它身上,给他们争取到了相当可观的时间。 陈浩爬上二楼时回头看了眼,那个东西离楼梯口还有7米左右,已经被各种机关折磨得失去了形状,像一碗被打翻的果冻软软地趴在地上,匀速向着楼梯口蠕动。 但这并没有让他放心哪怕半分,毕竟还有个更麻烦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现在怎么办?走回廊还是新路线?” 夏至的领主妙妙屋总共有五层,除第一层外每层都有一条没有设任何机关的回廊,回廊可以通往大部分没什么盗窃价值的房间。来的第一天管家就带他们走熟了回廊,并建议他们绝对不要离开回廊去尝试新路线,因为那些路线布满了要人命的机关。 大果冻的眼睛对他们有一定威慑作用,会影响他们的反应速度和动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绝对跑不赢这个东西。 如果走回廊,就没有任何机关可以拖慢它,他们只能想办法迎击,边打边退拖延时间,直到南宫肃赶过来。 但如果走未知的新路线,呃,他们很可能会被机关搞死。 “只能走回廊吧,我还是挺想活着的。” 千终于缓过来一点,从地上爬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说:“至少现在我们知道物理攻击对那个东西是起效的,可能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但至少能使它无力化,这是一点。” “另一点,它一直没有攻击我们,有一下三种可能:一、它并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愿,是我们反应过激了;二、它不能远程攻击,之前和我们的距离都不够近,所以无法发动攻击;三、它在准备攻击时踩到了机关,没有余力攻击我们。”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是最好的,我们只需要坐下来谈一谈就好了。但如果是第二点,我们首先要试探出它的最远攻击距离,然后想方设法保持在那个距离之外。第三种可能是最糟糕的,我们必须要不停地对它发动攻击,以保证它无法对我们发动攻击。” 花辞有些惊异地看着千,说:“你脑子原来这么好使吗?” “拜托,我好歹也是受过军事训练的,而且还是优秀毕业生,只是有些怕怨灵之类的东西……啊啊啊啊它爬上来了啊!爬上来了!!妈妈!” 小花嫌弃地推开死死抱着她腰的千,说:“我不是你妈,快想点能对付这个青苹果果冻的办法啊,优秀毕业生。” “总,总之,先试探出是哪种可能性……你们跟它打个招呼看会不会有什么回应…呃,然后,唔不是然后……”他哆哆嗦嗦地拉住东方远荣的袖子,继续道:“东方啊,你用不灭舟在我们身前形成一个可以随我们移动的防御壁;花姐,你用那些蔷薇花靠近它试探一下,看它会不会攻击,然后……啊不管了,先看它攻不攻击我们吧!” 那个东西像一块长满眼睛的果冻,蠕动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小花放出两朵蔷薇花,轻声叮嘱了几句后,便迅速退到了防御壁后面。 那两朵蔷薇花摇摇摆摆地探到它面前,两朵花蕊中同时发出稚嫩的童声:“早上好,要和我们做朋友吗?” 它的蠕动停滞了一瞬,两根触角从它的眼中伸出,在半空中摇摆着。 就在陈浩以为这是不是什么特殊的打招呼方式时,那两根触角猛地缠住蔷薇花,将它们绞成碎片。 蔷薇的碎片融入它的身体里,它从墨绿色变成了彻底的黑色,身上一半的眼睛裂开,变成长着尖牙的嘴。 同方才完全一样的童声从那些嘴巴中发出:“早…早上好……” 第六十二章 穿帮 东方远荣犹疑地举起手,回应道:“早上好?” 那个东西的发出高昂的怪笑声,冲他们撞了过来。东方远荣设下的防御壁一颤,触角黏在防御壁上,吸盘中分泌出黑色的液体腐蚀着防御壁。 千被吓得死死掐住旁边陈浩的胳膊,大喊道:“这个很有攻击意愿!快跑!” 不用他喊,陈浩已经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东方远荣也撒手不管那层防御壁了,捞起腿短的小花也跟着跑了起来。 路上他们遇到了刚刚睡醒的砖姐,砖姐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被迫加入了他们的逃亡大队。 “你们也因为弄脏厨房被管家拿着斧头追了吗?”砖姐问道。 “啊不,但是我宁愿追在后面的是管家。简单说就是审判所的人死后变成了吃人果冻怪。” 身后的防御壁破碎,陈浩只觉腿上像被突然挂上了铅块,步伐一下就沉了起来。 那东西用黏在墙壁上的触角拉扯着自己不成型的身躯向他们逼近,触角底部的吸盘上一半是瘆人的眼睛,一半是长着尖牙的嘴。它发出刺耳的怪笑,仿佛是在嘲笑他们迟缓的动作。 东方远荣一抬手,滚烫的砂砾从他袖中涌出,流水一样冲刷过墙面,将它整个埋了起来。 埋在砂砾下的东西停止了笑声,转而发出吱吱的尖叫声,砖姐回身抛出一只血红的头骨扔进砂砾中。头骨被烫得滋滋作响,黄色的砂砾被头骨迅速染成血红色,砂砾下的尖叫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东方远荣松了口气,停止了灵术,堆满走廊的砂砾也随着他停止供给灵力而消失。 那个东西在东方和砖姐的攻击下已经彻底失去了形状,变成了一滩铺满地板的烂泥。 烂泥也被那个头骨染成了血红色,原本整齐地长在触角上的眼睛和嘴巴毫无规律地散布在烂泥上,看起来更恶心了。 它忽然开始耸动起来,烂泥上的所有嘴巴都张开,同时大笑了起来。它的声音被砂砾烫得发哑,笑起来就像一个拼命演奏的破手风琴,很是刺耳。 “好了,到此为止。” 浅蓝色的光幕从它背上划过,刨出嵌在烂泥中足有半人长的纺锥形核。莹蓝色的长剑从地板下刺出,穿透它的核心。 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烂泥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和嘴巴消失,颜色也从血红变回了最开始的墨绿色。它突然有了形状,皱缩着卷起边来,最终缩成一个人形的东西。 南宫肃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扫视了他们两眼,确认没有人受伤后,低头查看躺在地上的人。 从那人怀里搜出一本烙有审判所纹章的证件时,他的表情明显凝滞了一下。 “你们这些青少年为什么总有把小麻烦变成大麻烦的能耐?” - “重新认识一下,我姓马,是审判所派来的专案调查员。” 这个调查员长着一张马脸,梳着油油的背头,带着死板的黑框眼镜,看起来非常正常——至少是看起来。 “看你们的反应,似乎已经见过藏在我体内的那个东西了。”调查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请不要太在意,那只是鄙人在多年前中的一个诅咒罢了。” 南宫肃瞥了他一眼,道:“你这可不是一般的诅咒啊。” “南宫先生说笑了。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开始工作了。” 为了“配合”调查,夏至清理出了一件空屋,给他们每人都配了一把气势十足的高背椅,只给调查员一把夜市卖的塑料矮脚椅。 调查员调整了几遍姿势都不是很舒服,干脆站了起来,搞得好像是在给他们汇报工作。 “夏至小姐,去年的11月26日,你在哪里?” 夏至白眼一翻,说:“不记得了。” “那么,东方远荣先生,11月29日的下午,你在做什么?” 东方远荣回忆了一下行程,说:“钓鱼,晚些时候因为被大鱼拖进了河里不得不提前返回酒店换衣服。” “花辞小姐,12月2日,你在哪里?” “江谷区有名的商业街,那一天我们都在那里。” 调查员点点头,转向陈浩:“陈浩先生,那一天你在做什么?” “呃,2号吗?我在帮几位女同学拎包。” “第一个问题,在有空间石的情况下,为什么她们会需要你拎包?”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把行程表背下来了而已,陈浩腹诽道。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难糊弄,稍微根据他的女同学们的性格胡编乱造一下就好了。 “因为领主大人想要体验奴役他人的感觉,你知道的,她干得出这种事。” 夏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听到这个回答的调查员瞧了眼身后的塑料板凳,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你是否听说过12月2日发生在碧羽城的列车站事故?” “从来没有。” 楚风翎举起手:“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说。” “碧羽城在哪?” 调查员扶着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他两眼,答非所问:“也就是说,你们否认自己11月29日12月2日去过北原咯?” “北原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可玩的,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大好的假期去那里?”夏至不耐烦地说。 “很好,现在是第二个问题。”调查员唇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审判候补提交的任务留存单,上面清楚的写明你们接受了张贼眉与王鼠眼的委托,于11月26日出发前往璟辰国,并于当月29日抵达璟辰国,请问你们要如何解释?” 完蛋,没串好供,要穿帮了。 夏至眼睛一闭,挥挥手道:“错误文件,回去核实一下再来吧。” “请问夏至小姐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错误文件?”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错误文件?” “证据就是这张缴费单。”调查员从那一沓文件中抽出一张长条形纸片,说,“根据任务合同,如果你们没有完成任务,需要赔偿张贼眉与王鼠眼家属60万金币。这里是夏至小姐您于1月3号缴付的20万金币,请问你要如何解释这笔钱的去向?” 夏至沉默了。 没沉默几秒,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道:“马先生,你这么能耐,应该也调查出来我最近在赌场输了不少钱吧?” “我输得实在太多了,南宫威胁我说如果我这个月再敢踏进赌场一步就打断我的腿。可这赌瘾哪是想戒就能戒的,我就和同学赌着玩玩好了,玩着玩着就输了20万。” “那么请说明你是和那位同学,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赌博的?” 她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搡了把旁边的楚风翎:“我赌500这个马脸调查员没有老婆。” “我也觉得他没有老婆,那我就赌他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吧。” “您看,就是这样一点点输掉的20万。” 调查员的脸色有些发青,他大概终于意识到跟夏至根本讲不通道理,看向了陈浩和东方远荣。 “陈浩先生,东方远荣先生,那么你们二位对欠下的20万赔偿金有什么解释吗?” 陈浩学着夏至眼睛一翻,无赖道:“赔偿金?什么赔偿金,从来没听说过。” “根据天上人间夜总会经理的证词,你们二位这几天在那里打工时多次提到自己欠债20万元,请问二位是为什么欠下了这20万呢。” “……因为跟着夏至赌博,还被骗借了高利贷。” 调查员再次拿起手帕擦了擦汗,说:“那么,花辞小姐,12月……” “差不多就到这里吧。”南宫肃打断了调查员,“在文件错误的情况下继续调查根本没有意义。” 调查员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恕我直言,我不认为这是错误文件。您口中的错误文件在我看来,正是你们行程造假、秘密执行不法任务的证据。” 夏至翘起二郎腿,拿出把小刀剔了剔牙,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错误文件就是错误文件,不能当做证据。” “夏至小姐,你这样不配合调查的态度令我很为难,我会如实向审判所报告,由审判们考虑予以警告或处罚。” “喂,南宫,这是西南域吧?我是领主,我有执法权,审判所只能建议或谴责,不能直接干涉,对吧?” 调查员再次拿起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强硬道:“我提醒一下,您现在接受调查的身份不是西南域领主,而是暮寒4230级学生夏至,在拥有执法权的同时也有配合审判所调查的义务。” “弄死他吧,罪名等他死后再想。”她冲调查员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舔了舔手中的刀,不负众望地割破了自己的舌头。 南宫肃叹了口气,叫来管家带夏至去处理伤口。夏至临走前还不忘指着调查员大喊:“罪名确立了!意图谋害领主未遂!砍头!” 调查员额上的汗越冒越多,以至于他手中的手帕都不剩几块干燥的地方了。 “审判所是绝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的。事实上,就是西南域的领主也无权处置审判所的人……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北原。” 南宫肃眯起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个案件,我们还有一位证人——刚刚执行完任务从北原回来的,执行官灰鹭。” 第六十三章 水枪大战 “根据执行官灰鹭的证词,你们不仅去过北原,期间还恶意损毁古兵器玄夫、杀害客音王国国王、干扰客音王国内政,还公然蔑视审判所,试图将执行官灭口。” 处理完伤口的夏至回来,正好听见这么一段,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 她坐回位置上,低声质问右手边的楚风翎:“你没处理掉灰鹭吗?” “你不是要把他留着做干粮吗?” “对啊,你没把他收空间石里吗?” “你智障吗?活物怎么收空间石里?” “那就弄死他啊!” “你弄死啊,为什么非要我来?我那个时候灵力枯竭都要死了,你可是生龙活虎的。” 他们越吵声音越大,陈浩估摸着差不多快是调查员也能听见的音量了,正想着要不要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时,就听见夏至辩驳道: “然后没过多久我就被魔魇神打得半死不活了,倒是你——”她话音一滞,喃喃道,“对啊,然后我们就去打魔魇神了,我把灰鹭忘得干干净净了……” “……” 这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夏至,在座的各位,包括被灰鹭削成地中海的东方远荣都没想起这个人,更没人想起来跟南宫肃说明白还有这么个定时炸弹。 南宫肃被气得面容都有些扭曲了,他狠狠地瞪了眼夏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到此为止吧。”他温和地对调查员说:“想必你也不希望自己有一半蛮族血统的事情被暴露出去,那对你、对审判所都是影响非常糟糕的事情。” 调查员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那只是一个诅咒……” “是诅咒,还是血统问题,你比我更清楚。你应该也很清楚,那个时候我击中了你‘核’,我知道你的全部弱点。” 调查员的手帕已经湿透了,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的额头滑到鼻梁,让他的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遮住了他高速转动的眼珠。 再开口时,已经没了一点之前的强硬口气,态度谦卑得不像话:“尊敬的西南域代理领主南宫先生,如果您愿与我这粗陋浅薄之人单独聊聊,鄙人将不胜感激。” - 南宫肃把他们赶出会议室,与调查员谈了将近三个小时。 夏至和小花趴在门口听了两个小时,去掉这两人话里的各种暗示与兜圈子的废话,总结出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灰鹭的报告目前还在调查员手中,暂时没有其他人知道;同时他本人也还未抵达神都,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坏消息是,审判所知道灰鹭还活着,并在返程的路上,要想无声无息地做掉他恐怕有些困难。 夏至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既然不能无声无息地干掉他,那就声势浩大地干翻整辆列车好了,反正类似的事她干了也不止一次了。 这毫无人性的发言气得南宫肃直接打开门给了她一拳,要求他们几个出去玩,别留在这偷听大人谈话。 于是他们几个像是突然被踢出教室的小学生,罚站似的在屋外站着,直到千想出来了水枪大战这个馊主意。 西南域不是什么四季如春的好地方,该刮风刮风,该下雪下雪,1月份的温度往往在零度与十度间徘徊,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互喷高压水枪。 陈浩第一个瞄准的是东方远荣的帽子,水枪滋飞帽子,露出了他头顶心那块秃掉的地方。 东方远荣笑着骂了陈浩两句,拿起水枪要喷回去,却因为低估了高压水枪的后坐力导致自己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花辞。 楚风翎以极其蛇皮的走位从陈浩身边疾驰而过,夏至拿着水枪在后面追,顺便把陈浩浇了个透心凉。陈浩抓住夏至外套帽子上的兔耳朵,把水枪开到最小档从她头上淋下去。 不知道谁的羽绒服被水枪弄破了,细小的鹅毛在空中飘荡着,附着在湿淋淋又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轻微又令人难以忽略的痒意。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提起冬天陈浩就会想起那些鹅毛沾在脸上的感觉,还有淋湿后像秤砣一样扒在身上的沉重冬衣、完全没有温度的太阳以及夹着大量脏话的欢笑声。 将近半个小时后,灰头土脸的调查员和满面春风的南宫肃从大门走出来,双双被水枪滋飞了出去。 作为肇事者之一的陈浩战战兢兢地放下水枪,问旁边的楚风翎:“现在怎么办?” 另一位肇事者楚风翎略微思忖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十分不负责任的建议:“跑吧。” 他们跑出去不到十分钟,就被循着飞扬鹅毛追上来的南宫肃逮住了。七个人并着路灯排成一排,每个人头上都挨了一记爆栗。陈浩老实低下头认错,这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羽绒服竟然破了两个拳头大的洞。 嘿,巧不巧,他刚还在想哪个倒霉蛋羽绒服破了,原来是他自己啊。 妈的,这是他最贵的一件衣服啊。 南宫肃还想骂两句,看到他们湿淋淋的衣服,只能叹口气,黑着脸把他们赶进了路边卖衣服的店。 “这肯定是眼镜买单,大家赶贵的买!”夏至笑嘻嘻地说。 “我没那么多钱,都给我挑便宜的!” “干脆全部记你账上吧。”楚风翎说着扯了扯夏至帽子上的兔耳朵,那只兔耳朵和帽子的缝线处发出撕裂声,一簇棉花从裂口出钻了出来。 南宫肃立马指着楚风翎对夏至说:“你的衣服让他买单。” 一向怀有慈悲之心的陈浩开始还抱着“南宫工作也不容易的想法”,只随手拿了两件保暖又在打折的衣服。一转头看见小花抱着一摞比自己个头还搞的衣服路过,便瞟了眼最上面那件衣服的价签,差点被那几个0吓到。 小花看了眼他拿的衣服,摇了摇头,说:“南宫可是高级公务员,算上奖金补贴什么的,一个月能拿将近10万呢。” 10万?一个月? 他的慈悲之心刹那间烟消云散,扔下打折的商品,扒下了橱窗里那件一看就贵得要死的大衣走向了收银台。 结账时陈浩看着收银机上不断跳高的数字,觉得南宫肃必然会给他们一人一巴掌,让他们自己付钱。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平静地付完了钱,平静地问他们:“东西都买齐了吗?别买完了鞋子发现没买袜子。” 东方远荣忍不住问道:“南宫师兄,我听说你平均每个月能拿到10万是真的吗?” “准确地说,是17万。” “……我能再拿两卷毛线不?” - 回去的路上,南宫肃明确了两点:一,灰鹭必须死;二,这个马调查员也必须死。 “也就是说,调查并没有结束。过段时间审判所恐怕就会派来新的调查员,他不仅会质问北原发生的事,还会质问灰鹭和前一个调查员的死,我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夏至有些兴奋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弄死这俩家伙?” “那是我该操心的事,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干就在家躺着,别给我惹新麻烦。” 夏至颇为失望地低下头,嘟囔道:“我还想试试暗魇十符的第七符呢,自从参悟后一直没机会用。” 南宫肃狠狠敲了下她的脑袋,斥道:“安分点吧你,我不是职业保姆,天天擦屁股很累的!” 你天天擦屁股,但你一个月能拿17万啊!陈浩酸酸地想,你两个月就能还清我20万的债务,就算加68%的利息也能还上……等下,还得上吗?还不上吗? “楚风翎,陈浩,你们两个跟我来一趟。” “啊?” 南宫肃的语气过于严肃,严肃得像是他妈在问他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陈浩吞下那句“为什么”,乖乖地跟在南宫肃身后,进了杂物间。 “你们两个觉得魔魇神的幻境怎么样?” 陈浩看向楚风翎,试图用眼神交流:这是咱俩配评价的吗? 楚风翎沉吟片刻,扯道:“很专业。” 陈浩也只好硬着头皮瞎扯:“很牛批。” “你们两个现在能构建幻境了吗?” “能。” “不能。” 南宫肃点点头,道:“修女说滞留在西南域的两个月不能荒废了,楚风翎,你教下陈浩怎么构建幻境。” 楚风翎有些稀奇地看了他一样:“这个东西需要学吗?” “……请问你36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能学多少学多少,总归是有个交代。”南宫无奈道,“还有陈浩,你和东方远荣欠的债也注意下,过期没还上会影响征信的。” “说起来,修女那里留存的任务文件和我们的假行程冲突了怎么办?” 提起这个,南宫肃就直翻白眼。但他依然只是说:“这个你们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楚风翎闻言挑了挑眉,提醒道:“篡改或销毁任务文件备份是违法的。” “先不谈销毁,篡改文件的事你干得少吗?”南宫肃反问道。 他扭过头,岔开了话题:“你把我们叫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教陈浩幻术吧。” “不,我确实有另外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给夏至找点事做,尽量让她把注意力从审判所上面转开。” 陈浩有些好奇:“可是,为什么选我们两个?” “因为我看这几个人中除了夏至,就你们俩最能惹事。” “不能吧,我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 南宫肃冷冷地瞥了他一样,道:“三好学生可不会用高压水枪滋人。” “……”合着南宫肃还在记恨他俩不小心用高压水枪把他滋飞的事啊,都过了40分钟了,竟然还没忘。 第六十四章 领主猎杀活动 “魔魇神死了。”修女吐出一口烟,平静地说,“我让西门确认过了,这次做得很干净。” 坐在她右手边,裹着头巾的女人发出一丝冷笑:“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希望这几十年你有所长进吧。” “华光之神倒确实没什么长进,几十年如一日不出力。”修女讥道,“再说了,同一个人的死利用两次有什么不好。” 她敲了敲烟枪,白烟袅袅升起,在半空中聚成烟幕,幻化出种种虚影。 魔魇神在死前留下了一个幻境,那是他为自己编织的最后一个幻境,是夹在“存在”与“消亡”中的虚无的载体。那个幻境以梦境的形式存储在了陈浩的记忆中,只要他能参悟这个幻境,他就能成为与魔魇神比肩,甚至是超越魔魇神的幻术师。 坐在圆桌对面的卷发青年吹了声口哨,说:“你还真是会物尽其用…不过你想好了吗?那个陈浩可是陈泽一的后代。” “同时也是铁岭之神的后代。” “陈泽一也好,铁岭之神也好,问题不在于他的先祖是什么人,而在于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华光之神说,“废话聊得够多了,该开启下一步计划了。” 一个身材瘦小如孩童的男子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发出狂笑。他跳上圆桌开始跳舞,四肢随着他的旋转扭曲、断裂。在旋转结束的同时,他的脖子发出干脆利落的断裂声,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到了放在桌上的遗书。 橄榄型的血迹落在“第四审判”的落款下,像是恶魔的指印。 修女首先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其他人紧随其后,聚拢在第四审判的遗体边开始鼓掌。 “新的时代开始了,新的神只将在我们手中诞生。” - 幻术起源自肆庭世界的第三庭,魔族与精灵族的领地。这两个种族拥有极强的精神力,每个人都是天生的幻术师。 楚风翎就拥有一半魔族血统——这份血统当然来自他老娘的情夫之一。 魔族的血统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比如被人叫杂种都叫麻了;但也回报以他极高的幻术天分,悟性是陈浩这种纯血人族完全无法比较的。 正如陈浩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眼睛一闭一睁就能造出一个幻境,楚风翎也无法理解陈浩为什么造不出来幻境。 经过一番友好坦诚的交流,他们决定放过彼此,将重心落在南宫肃交代的另一个任务上:给夏至找事。 于是陈浩就这样做出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要夏至教他体术。 夏至一边拉着他去训练场地,一边拍着胸脯保证:“教人我是专业的!不信你去我之前的初中打听打听,那些成绩好点的哪个不是我教出来的?” “她的意思是把那些人都打了一顿。”楚风翎翻译道。 陈浩退缩了:“要不…改天吧……” 夏至死死掐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跑,慈爱的回头看着他:“我们可是亲姐弟,姐姐不会害你的。” 他听见这话心中暗道不妙,但根本挣不脱力气奇大的夏至,就在这时管家踩着它的风火轮赶了过来。 “皇上万岁万万岁!” “万万岁不够,再长点,与天同寿吧。”夏至说着拿起了管家手中的徽章。 那是一个固线通讯器,只有指定人士才能听见通讯器另一端的声音,因此夏至也毫不避讳地站在花园中央接听了起来。 接听没一会,她的笑容便消失在了脸上,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句“卧槽”脱口而出。紧接着是连续重复三遍的“你确定”以及一些表达惊叹的短词句。 等到通话结束,夏至放下通讯器时,她的表情已经麻木得和刚睡醒的砖姐一样了。 楚风翎看见她这副表情,神色也不由得凝重了起来:“战争爆发了?” “那倒没有,比那好点——不过也没好哪里去。”她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说,“第四审判死了,修女顺位替补,成为了第十审判。” 陈浩舒了口气,说:“这不是好事嘛,以后我们在审判所也算有人罩着了。” “是啊,真他娘的是好事。”夏至啐了一口,“如果他妈的第四审判死前没留下那份写着‘领主猎杀活动计划书’的神经病遗书就更好了!” - 已逝的第四审判精神确实不太正常。 当初陈浩被审判,夏至朝审判席扔鞋时,他就站在桌子上跳舞,给陈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的审判之位承袭自他的母亲荣冕女神,荣冕女神生前最为人所知的特质就是富有、慷慨与神经质。她的儿子成功地继承了她的财产与神经质,并基因变异成为了一个极度吝啬的人。 第四审判没有妻儿,根据他留下的遗书,他将财产平均分为了八分,作为赏金分给杀死神都八位领主的人。 作为八位领主之一的夏至对此的评价很简单:傻哔。 大概地了解了一下荣冕女神的事迹,并估算了一下她可能留下来的财产后,陈浩抽出了自己的魄灵,问道:“好姐姐,我们是亲姐弟,对吧?” 夏至白眼一翻,甩出几根冰棱将他钉在了墙上:“菜鸡。”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夏至在知道领主猎杀活动后,当即拎着陈浩和楚风翎来了西南域的政府大楼,坐进了她基本没怎么来过的领主办公室。 毕竟全西南域的人都知道他们领主不上班。 坐着也是无聊,夏至难得看起了南宫肃没来得及处理的公文,看一行啧一声:“一群刁民,全部杀了吧。” 从密道进来的南宫肃恰好听到这话,摘下手表冲她扔了过去:“离那些公文远点,别逼我揍你!” 他从空间石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球放在桌上,注入灵力,水晶球脱离底座悬浮起来,锁定房间内的人后,直接将画面投影在他们的眼中。 “这是东域那边的情况。” 天空降下圆锯,切割圆锥形的政府大楼;民众从灰白色砖石垒砌的高楼中蜂拥而出,巨大的环形造物从他们头上掠过,全速向与政府大楼完全相反的方向行进。 “东域政府常年财政紧张,政府大楼距离贫民窟不远,受到的冲击是目前最严重的。不过东域领主目前已经秘密离开了神都。情况最糟的还是西北域。”南宫肃操控水晶球转了一下,他们眼中的画面也随之一变。 绿色的列车从半空坠落,引起了连环爆炸。金色的火焰吞噬彩旗,困在房顶上的小孩哇哇大哭,一只被燎焦羽毛的鹰坠落在他脚边。 “西北域的领主目前下落不明,不过她身上有一半蛇族血统,我推测她应该会想办法前往青洲大陆避难。” 随着水晶球的转动,他们眼中的画面也在不断变化,神都十个区域的情况在他们眼中一一闪过。 “北域领主已经带着亲兵杀往了中心域,他决定用武力威胁更高位的审判要求他们撤回第四审判的遗言……当然这不太可能。” “南域领主和东南域领主正趁乱进行着他们第659次决斗,目前战况激烈,外人难以插手。而且这两个区域贫困人口相对较少,目前没发生什么骚乱。” “东北域领主下场追杀其他领主了,他的目标是杀光除自己外的所有人……顺带一提,他的心理医生对此深感愧疚,主动离职了。” “西域领主外出度假了,暂时没有相关消息。” “至于西南域……” 水晶球一转,映入他们眼中的画面与之前完全不同,完全配得上“岁月静好”四个字。 “西南域居民都是聪明人,本身都不缺钱,加上你的身份背景,他们都认为杀你换赏金是一件很划不来的事情。” 夏至松了口气,倒在椅子上感慨道:“真是感谢我那争气的外曾祖母啊。” 南宫肃收起水晶球,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说:“还没结束呢,其他区域的人也有可能冲进来杀你。尤其是外域,那里是完全的灰色地带,没有固定的管辖者。” 她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低声骂了几句脏话平复了一下心情。 “厄钮要塞应该修复了吧?警戒程度提到三级,其余要塞警戒程度提升至四级。关闭西南域所有城门,颂光区、天河区、鹤陵区进入戒严状态,所有扫地人偶调整至反击状态,循b1路线进行全天候巡逻。” “我不建议b1路线。”南宫道,“b1路线虽然覆盖了颂光区所有犄角旮旯,但是太过于分散,扫地人偶可能来不及发出警报就被排除了。我个人建议e4路线。” 夏至一脸懵逼:“你们什么时候都规划到e了?我c都没背完啊?” “……三年前!”南宫肃抄起桌上的报纸卷起来打了她一下,“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在领主办公室待到死吗?” 她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说:“要不我们也像东北域领主学习一下,去猎杀别的领主吧?西域领主怎么样?我有听说他在古默帝国度假。” 南宫肃扔掉报纸,换了本厚重的书要打人:“好好想!这他妈是你的命!” 夏至毫无危机意识地笑着,揪住楚风翎的马尾辫把他拖过来挡了一下。楚风翎反手抄起桌上的硬壳字典也加入了打人的队伍。 为了避免这几个人撞到自己,陈浩只能站在墙角的簸箕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当夏至跳上桌子时,她想起来一个有意思的问题:“说起来,第四审判的财产现在是由谁保管?” 第六十五章 安全屋 第四审判的财产一直交由信托公司代为打理,南宫肃查了一下,那家公司叫做良心信托公司,是业内有名的黑心公司。 “我们去炸了公司总部,把他们的保险库洗劫一空,然后说这家公司卷款跑路了吧。”楚风翎提议道。 夏至赞许地点点头,说:“英雄所见略同。” 南宫肃分别给了他们两人一个爆栗:“你们要敢干出这种事我就打断你们的腿!最多只能拿走第四审判的财产!” 陈浩:“……你这其实是在变相地纵容他们吧?” “你信不信他们连公司总部都找不到。”南宫肃道,“信托公司真要那么好抢大家还废那劲猎杀领主干嘛?那些守保险库的起码都是长安境的驭灵者,像良心信托公司这种级别的大公司甚至会聘请长禄境的驭灵者。” “南宫师兄是什么级别的驭灵者?”陈浩有些好奇地问。 “觐祖境中级。” 他们这些天生就有魄灵的驭灵者修为等级分为十档,觐祖境在第七档的位置。 正常的驭灵者究其一生修为都只能在前三档徘徊,有点天赋的人则可以上到第四档的控灵境。 能修炼至第五档的长安境的人都是凤毛麟角,突破长安境达到第六档长禄境的人则可以获得理论上永恒的寿命。 如果一个家里出了一个觐祖境的驭灵者,他大可以把族谱撕了从自己开始写起。只要有一定的机遇,他们就可以登上教科书。 “那些长禄境的驭灵者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吧?” 南宫肃没有否认:“但是应付那些长禄境的同时,我你没法保证你们这些融灵境小菜鸟的安全。” 楚风翎举起手:“报告,我是控灵境了。” “要知道在我眼里,融灵境和控灵境没什么区别。” 突然,南宫肃的领带夹发出嘀嘀的警报声,他从嵌在领带夹内侧的空间石里拿出那个水晶球放在桌上,水晶球浮起,投影出一大段编码。 “天河区沧鸣分区的扫地人偶发出警报,出现小规模骚乱,已被镇压,目前治安良好。” “滨阳区发来一级警报,东北域领主已经突破了滨南门,正在往这边赶来,应该是来杀你的。” 夏至愣住了:“杀我?杀我干嘛?他妈没给他生脑子吗?他尼玛离我西南域最远啊,他为什么想不开来杀老子?!” “因为我们敬爱的领主不学无术,修为停留在融灵境快一年了。”南宫肃挖苦道。 “你十五岁修为很高吗?” “一、你这月底就十六了,二、我十五岁也就是控灵境初级。” 水晶球转动,编码消失,一个身后跟着一帮人的莫西干发型精神小伙出现在画面中。 陈浩问道:“中间那个是东北域领主吗?他很强吗?” “长禄境而已。优点是战斗灵活,没有明显短板;缺点是也没什么特别的长处。”南宫肃说,“主要问题是他旁边那个绿头发的,他和我同样是觐祖境中级,我没有赢他的把握。” 夏至“啧”了一声,拿出一个陈浩没见过的通讯器,说:“叫红姐来吧,除了她没有比你还强的人了。” 南宫肃点点头,按了下桌角。书桌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正方形的空洞,一块木板拖着通讯仪从桌底升起。 不同于通讯器,是依靠通讯灵术在两个外表相同的物体间建立紧密的灵力连接,从而实现远程对话;通讯仪内置有特质灵石,可以接收所有安置有同频灵石的通讯仪的信号。 简单说,一个通讯器只能收到与之相对应的通讯器传来的信号,而通讯仪可以接收多个不同的通讯仪传来的信号。 南宫肃用通讯仪向滨阳区下达了疏散民众的指令,而夏至站在窗边一边偷看窗帘外的景象一边对着通讯器唠嗑: “…你怎么还没起床,你不用上班吗?啊对…我知道今天是星期天,但你们公司不是不放周末吗……大小周?什么智障想出来的东西?快起来吧你,出大事了……你没喝酒吧…鬼信你加班,肯定又是去诱拐男高中生了……” 楚风翎盯着通讯仪上闪烁的红点沉思了一会,问道:“第四审判是在哪里死的?” “在他自己的宅邸,他生前痴迷木偶戏,家里有一个专门观看木偶戏的小剧院,他就吊死在舞台上。” “——第四审判是会吊死的人吗?” 发出疑问的声音来自夏至手中的通讯器,也就是他们的师姐,北殷红。 南宫肃皱起眉头,走到夏至旁边,拿过通讯器,问道:“你认识第四审判吗?” “谈不上认识吧,他长得矮嘛,以前路上遇见过,把他当未成年调戏了几句,这狗东西竟然报警了。” 夏至凑到他们身边,小声解释道:“红姐喜欢未成年男性,一般都是家长报警,难得遇上一个自己报警的,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浩突然觉得南宫肃比他想象得还不容易,这身边就没几个正常人。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南宫先生!你在吗!” “在外面等我。” 南宫肃挂断通话,开启了隐藏在领主办公室内的密道。 “这里也不安全,你们去天河区的安全屋,我和北殷尽量在12号以前赶到那里和你们汇合。在我或者北殷到之前,不要离开安全屋,只能使用安全屋内的通讯仪和外界交流。” “也就是说不能用通讯器吗?”夏至问道,“可以用灵力吗?” “最好不要,但如果遇到了什么威胁生命的事情,随便用。” - 密道内部不像陈浩想象中那样古典,里面有悬浮轨道、安了扶手和软垫的观光轨道车,还有自动贩卖机。 楚风翎去贩卖机那里买了点零食和饮料,以及一些救急的药品;夏至一边调着轨道车的目的地和速度等等,一边用通讯器联络北殷红。 “为什么要在密道里面安观光轨道车啊?封闭轨道车应该更安全啊?”陈浩敲了敲轨道车的玻璃门,不太放心地问。 “因为便宜吧。”楚风翎走过来,扔给了他一包薯片,“总不能是方便我们看哪些路段有自动贩卖机吧?” 夏至结束了通话,搡着他俩上了轨道车,说:“我们西南域可没寒酸到要省这种钱。不过我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在这里观光轨道车,也许是因为有一段路风景特别好?当然也可能是建造密道的人脑子有问题。” ——那只能是有一段风景还不错的路吧,希望不会因此暴露我们的行踪。 陈浩抱着这样的想法坐了下来。 事实证明,应该是建造密道的人脑子有问题。 一路上他们只能看见密道两边没什么特色的墙壁,以及均匀分布在墙壁上方的照明物。没过几分钟,他们就无聊得开始打起了斗地主。 “姐,你别出千啊。” 夏至嗤道:“我这种光明磊落的人,什么时候……呃,银毛,你也没必要太当真吧?” 楚风翎晃了晃手中的巨剑,威胁道:“出一次千砍一刀。” “……你大爷。”夏至整个人都蔫了,愤然抓了把陈浩的薯片压惊。 “草,竟然是芥末味,你小子怎么吃得下去的?” - 新历4231年1月7日,第四审判自缢于家中,神都多处发生大规模暴动。东北域领主、南域领主皆死于暴动导致的意外,北域领主经由落槐区直线前往中心域,西域领主提前结束假期紧急赶回神都,其余领主下落不明。 新历4231年1月8日,于西北域与北域交界处发现西北域领主尸体,推测死亡时间为1月8日凌晨。 当日下午,南域、东南域和北域戒严;夏至等人确认抵达安全屋。 新历4231年1月9日,中心域全面戒严,审判所发布声明,称此次暴动是各领主治下不严所致,审判所没有权力也没有义务帮助各领主镇压叛乱。 下午17:03,陈浩泡了一包芥末海鲜泡面;同时,东北域爆发大游行。 新历4231年1月10日,西域领主在回到政府大楼后被暗杀。千成功还清债务,但因为剩下的钱不够吃饭选择继续留在夜总会打工。 下午19:28,彗星撞击安全屋。 听到彗星撞击,通讯仪那头的南宫肃吓得盒饭都掉了。 “你们没事吧?!” “有事我们还能站在这和你通话吗?”夏至说,“我表达出了点错……准确说,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大石头,就砸在安全屋的后院。没有爆炸,没有起火,也没有释放什么有毒气体——所以我们可以出去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吗?” “不可以!”南宫肃斩钉截铁地回绝道,“那有可能是猎杀者的追踪灵术,不要贸然靠近。” “不可能啦,我和银毛趴在阳台看它好久了,没有检测到灵力波动,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大圆石头——可以去看看到底什么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吧!”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夏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撒娇道:“可是我想去看看嘛~哪有那么危险,鬼知道第四审判有多少遗产,也许杀个领主只能拿到一个金币呢?” “说起悬赏金…北殷昨天已经拿到报酬了,20亿。” 坐在离通讯仪不远的吧台边泡面的陈浩手不由得一抖,调料包全部洒到了外面。 他转头看向通讯仪,颤声问道:“多少?” “20亿呗。”夏至懒洋洋地答道,“比我想象的要少两个0……喂,你拔剑干嘛?” “好姐姐,弟弟有一事相求……” 南宫肃听着通讯仪那头的打闹声,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最后叮嘱道:“不要出去,真的,别作死。” 正拿着冰锥和陈浩比划的夏至听见了通话挂断的提示音,她回头看了眼,确认南宫肃真的挂断通话后,嘿嘿一笑: “银毛,小橘子,咱们出去看看那个陨石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吧?” 第六十六章 人造人10086号 “人造人号,为了阻止黑暗双神而诞生,使命是带来爱与和平。” 拎着酒杯的女子一脸懵逼地看着陈浩:“什么玩意儿?” 陈浩有些无辜地说:“这是她自己说的,我也觉得有点离谱,但她那个样子又不像在撒谎……” “不是,‘她’是谁?!” 陈浩愣住了:“您还不知道啊?” 女子“哐”地砸了下酒杯,豹子似的绿眼睛死死盯着他,逼问道:“现在我知道了,老实交代,发生了什么?” 陈浩禁不住缩了下脖子,眼角余光瞟向了夏至。 夏至翻了个白眼,不爽道:“啊对对对,怪我,都是我的问题,行了吧?” “完了。”女子叹道,“这肯定是大问题。” “这个事情吧,还要从早些时候掉下来的那块大石头说起……” - 在南宫肃明令禁止他们靠近那块从天而降的石头后,一身反骨的夏至不仅靠近了石头,还大胆地踹了它一脚。 这一脚直接把石头踹裂成了两半,一个东西从石头里滚了出来。陈浩还没来得及看清石头里滚了个啥出来,夏至就“啪”地一巴掌盖住了他眼睛,打得他眼冒金星。 她冲落在他们后面几步的楚风翎大喊道:“你站那!别过来!把外套扔过来就行!” 等陈浩眼里的小星星消失,定睛一看,发现夏至竟然从石头里面拖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被她用楚风翎的风衣裹得像个粽子,风衣袋子一头缠在大概是那人膝盖的位置,另一头被夏至拽在手里往安全屋里面拖去。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老渔夫在拖着渔网,或者……艰难抛尸的通缉犯少女。 冷得瑟瑟发抖但有一颗热心肠的楚风翎扒走了陈浩的夹克,把他赶回了安全屋,自己留下来清理现场。 陈浩站在安全屋的门口,真心实意地向这位热心人说了声谢谢。 楚风翎却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冷漠道:“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你杵在那很碍事。” 他立马竖起中指,扭头回到了温暖的安全屋。 被从石头里拖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少女,面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被汗水浸湿的橄榄色长发杂乱地贴在微凉的肌肤上,像是一捧树梢上的薄雪,随时都会消逝。 夏至捧着她的脸赞叹了两句这种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清冷脆弱的美,以华丽的辞藻表达了自己的欣赏、怜爱以及保护欲后,直接将少女扔去了地牢。 “没办法,太可疑了,保险起见还是扔地牢比较好。”夏至说道,“咱们明天再派个人下来看看她醒了没,醒了就好好盘问一下来历,如果她交代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就直接嘎了她。” 然而就像夏至不会听南宫肃的话,陈浩也不会听夏至的话。 过了不到两个小时,陈浩就带着块地毯和一碗热腾腾的泡面下了地牢——他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楚风翎那个狗东西,扒走了他的夹克就没还回来的意思。陈浩便决定下去把楚风翎的风衣抢回来,据为己有。 考虑到那位少女很可能什么也没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泡好泡面离开厨房时顺走了厨房的地毯,想着抢走风衣后就让她用这个裹裹,既保证了他正人君子的风范,又消除了他其实不是很多的愧疚心理。 哪想才两个小时,少女竟已经清醒了过来。陈浩去的时候她正蜷缩在牢房角落里发呆。 他不是海鸥,当然不会做出明抢这等不文明的事来,只好把地毯铺在牢房门口,盘腿坐下来一边吃泡面一边和少女搭话:“你是个什么东西?” 少女抬眼看向他,她的眼睛像是倒映着蓝天的湖水,干净澄澈,仿佛神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恶行,并不分青红皂白地予以宽容和谅解。 “我是人造人号,我是为了阻止黑暗双神的邪恶计划而生的,我的使命是为大家带来爱与和平。” 嘴里还挂着面的陈浩呆呆地看着她,发出含糊的疑问语气词。 “他们为我塑造的身份是西岸联邦的圣女,我将成为驱散黑暗的太阳,直到真正的太阳的升起。” 陈浩木木地点点头,咬断面,随即冲到地牢的门口大喊道:“姐————!!!你把她脑袋拖坏了!” - 号是用极为高端且禁忌的炼金术炼制而成的人造人,她混合了除了蛮族以外所有族裔的血脉,除了基本常识没有任何记忆。 鉴于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脑子里又被灌满了大义、宽恕、love&peace一类的思想,夏至给她取了个响亮的好名字:齐天圣母。 号并不太在乎别人如何称呼自己,反正她也只会宽恕。倒是陈浩和楚风翎一致觉得这个名字太过难听,得换。 夏至啧道:“行啊,我倒要看看你俩能起出什么好名字。” 楚风翎忽然瞥到一只贴着墙根高速移动的老鼠,说:“要不……叫移动吧?” 陈浩:“……这个名字是和齐天圣母同一程度的糟糕。” “那你说叫啥?” “…其实,不也蛮顺口嘛。” “太长啦,好歹简化成万八六之类的名字吧?” “那样不就和我外婆重名了么!” “你外婆叫许六一,和万八六有什么关系!” “都带个六?” “得了吧,楚风翎名字还带个翎呢,我有把他跟鸟毛搞混过吗?” “闭嘴吧大暑,你们俩吵别带上我,我也没把你和海鸥搞混过。” 突然,楼上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争吵戛然而止,夏至手中凝出锋利的冰棱抵在的眉心,低声质问道:“你的同伴?追兵?” 摇头否认,夏至撇撇嘴,对楚风翎说:“你盯着她,我上去看看。小橘子你自己选个感觉靠谱的跟着。”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忘记这个橘子梗?”陈浩不满地嘟囔着,选择跟在了夏至身后。 这个安全屋据说是修女的前夫负责选址装修的,她那个前夫是个品位高雅的人,屋内的装修简约大气,大气到他们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当作遮挡物,只能一个人拿一盆绿植,猫着腰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 “别躲躲藏藏了,只要不瞎,都能看见你俩。” 陈浩被这个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夏至却松了口气,放下绿植站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女子坐在吧台边,正往酒杯里加着冰块。 她仿佛完全不知道“冷”字怎么写,一月里还穿着格子衬衫踩着人字拖,乱糟糟的红铜色卷发用鲨鱼夹固定在脑后,满脸疲惫。 “这位是北殷红,我一般叫她红姐。”夏至介绍道,“红姐,这是陈浩,我俩外曾祖母有点关系,算是姐弟。” 北殷红,就陈浩所知年纪最大的一位师姐,还差两个月就满三十了。 她同样是被修女捡回来的孤儿,但修女对她不同于对别的学生,北殷红是完全被修女自己拉扯大的,两人既是师生,又是母女。 北殷红天资聪颖,二十七岁就已经是觐祖境巅峰的驭灵者了,距离触天境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这两年据说因为加班太多,导致修为没有任何长进。 八年前,她因为一次失败的任务和修女闹翻,强制毕业离开了暮寒。她声称受不了条条框框,拒绝像南宫肃那样考公,选择了去私企打工,从此拥有了996的福报。 当事人称非常后悔,当初就该逼着让南宫肃给自己补习,努力成为一个高贵的公务员。 如今的北殷红就和每一个社畜一样,每天熬夜加班,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还会因为左脚先进公司门被扣奖金,只能在闲暇时间借酒消愁。 唯一不同的就是北殷红早已突破长禄境,寿命无限,年龄也固定在了身体机能最巅峰的时刻,所以不用担心35岁大优化,可以996到天荒地老。 毕竟996是专属于年轻人的福报。 红姐向陈浩点点头,晃了晃酒杯,懒懒地说:“你们两个谁愿意给我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 - “大概……就是这样。”陈浩回忆了一下,确定没有落下任何细节后,俯首道:“交代完毕,我已经全部坦白了。” 北殷红持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杯子里的冰块互相撞击,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你们竟然,给人一个年华正好的漂亮姑娘起名齐天圣母、移动和万八六?!” “我觉得您的重点似乎不太对…以及万八六不是我起的。” 夏至踢开地上的碎酒瓶,坐在了红姐旁边,哼哼唧唧地说:“我觉得我起得挺好的,齐天圣母概括了她的身世和性格,万八六又朗朗上口……” “说起来你没叫她石猴确实已经算有进步了。”她无奈道,“不过我也不怎么擅长起名,这种正经事还得去找南宫和西门。” 红姐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这么说完就放下酒杯,跑到了通讯仪旁边向西南域的领主办公室发起了通话请求。 夏至倒吸一口凉气,拉起外套的领口挡住半张脸,悄声对陈浩道:“老弟,咱跟眼镜说踢石头的其实是楚风翎怎么样?” 陈浩打了个喷嚏,忽然意识到楚风翎仍然没有把夹克还给他,他也忘了抢走风衣的事,当即咬着牙狠狠点了点头。 他们一左一右趴在北殷红身边,七嘴八舌地对着通讯仪那头的南宫肃扭曲了一番事实。红姐察觉出他们讲的故事似乎又些轻微的“改动”,但也没有揭穿他们,只在等他们说得差不多后,加了一句:“所以你说应该取个什么名字呢?” 南宫肃死命掐着自己的人中以免自己被气晕过去,他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先骂谁。 过了五分钟,他才逐渐平静下来,挑了最重要的一点说:“那个人造人提到了黑暗双神对吧?” “啊,提到了吧?我只记得爱与和平…她提到了黑暗双神吗?”北殷红迷茫地看向夏至,夏至摊摊手,用同样迷茫的眼神看向陈浩。 陈浩肯定道:“她说她是为了阻止黑暗双神而诞生的。” 南宫肃深吸一口气,问道:“北殷,你还记得永夜计划吗?” 第六十七章 人工智障 半夜的时候,陈浩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外套。已经冻了好几个小时的陈浩拿着大喇叭,坐在楚风翎身边,唱了一首听我说谢谢你。 脑子里没有“讽刺”这个概念的白露被陈浩的大度感动,和着陈浩跑调的歌声鼓掌。 白露——这是他们为人造人号最终选定的名字。 南宫肃并没有告知他们人造人的来历,只说这个人造人十分重要,是粉碎永夜计划的关键。至于永夜计划是什么,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夏至问北殷红,红姐也没有作出任何正面回应,匆匆扔下句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就离开了安全屋。走之前还贴心地钉死了门窗,设了一大堆结界,以免他们再惹出什么乱子。 南宫在挂断通话前再三叮嘱,不要给人造人起名,人造人拥有名字的同时也拥有了灵魂——当然,像齐天圣母和移动这一类不太正常的名字没关系。 夏至没辙了,她实在不会起正经名字,想叛逆都不知道怎么叛逆。 这次被激起逆反心理的是楚风翎。这位疯狂的炼金术爱好者对“人造人会拥有灵魂”这个说法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翻开二十四节气表,选定了白露作为号的名字。 凭心而论,造出白露的炼金师相当有水平。她不仅具有少女的纯真与柔弱,还有母亲的悲悯与宽容。让人心生怜惜的同时又不敢抱有过多的念想。最多也只是成为守护这位圣女的骑士。 就连楚风翎这样没有良心的人也学会了怜香惜玉,建议更没有良心的夏至拿件衣服给白露套上。 不过陈浩怀疑是他也冷得受不了了,想拿回自己的风衣。 夏至正忙着查永夜计划是什么,头都不抬地说:“你要觉得冷就裹床被子,老娘现在没空陪你研究炼金术。” 楚风翎转头对白露说:“听到了吗,自己去找床被子裹着,把我衣服还给我。” 陈浩:“……” 他为什么会以为这个男人学会了怜香惜玉? 作为在场三个自然人中唯一有良心的,陈浩飞速跑上楼拿了床被子。下来时却发现这位大爷用沙发坐垫和抱枕搭了个堡垒,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和夏至讨论永夜计划。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被子给看上去体虚病弱的白露,转念一想人造人大概也没什么病痛的问题,便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蹲坐在沙发堡垒边,问道:“找到什么有用的资料了吗?” “完全没有。”夏至苦恼道,“我手头的资料还是太少了,要是还在颂光区就好了,我可以从南宫的办公室偷资料。” “还有一种可能,所有相关资料都被销毁了,就像厄钮要塞那次那样。”楚风翎提醒道。 夏至翻资料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头,以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盯了白露的背影好一会,问道:“制造一个人造人最少需要多久?” 楚风翎摇摇头,说:“人造人是炼金术中最尖端也是最禁忌的部分,大部分相关资料都在新历以前被销毁了。我知道的仅限于人造人其实可以分为三种:完全人造人、半成人造人、改造人。” “那你看得出这是个啥品种的人造人不?”夏至悄声问。 “我要有一眼看出来她是什么品种的人造人的能力,我为什么还要来上这个逼学?” “因为你不想被你妈毒死?” 夏至这话一出来,四周的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白露走过来,撑着沙发扶手俯下身,为这把沉默的火上浇了一大罐油:“你现在原谅你的母亲了吗?” “…哈?” “人的一生总是免不了犯错,宽恕别人就是宽恕我们自己。只有放下过去的冤孽,我们才能往前走。”白露说着,掀开了沙发堡垒最上面的坐垫,捞出楚风翎的手握住,诚恳地说,“首先第一步,就是要从封闭的环境中走出来,释放真正的自己。” “……你智障吗?” “这么说很不好,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将不会理会任何流言蜚语,坚定地为你们指明光的方向。” 楚风翎深吸一口气,对夏至说:“我现在确定这是一个完全人造人了,因为只有完全人造人在智商方面有着难以攻克的技术问题。” 夏至顿时来了兴趣,凑到白露面前:“1+1=?” “2。” “你知道永夜计划吗?” 白露抱歉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清楚。” “制造你的人是谁?” “对不起,我不清楚。” 夏至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最后一个问题,你会玩uno吗?” “我可以学。” “唷,小人工智障还会学习呢?” - 陈浩是被热醒的。 他们昨晚玩uno玩到快三点钟,他实在困得受不了了,裹着被子靠着沙发就睡过去了。 窗外依然是一片漆黑,夏至他们估计也去睡觉了,牌和沙发抱枕散落一地没人收拾。他睡前看他们几个那劲头,还以为要玩到天亮呢。 陈浩打了个哈欠,拖着被子走到餐厅,看见挂钟上显示的是3:43分。 这个熟悉的时间点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这也可以解释这入春般的异样温度,以及这个点根本不可能去睡觉的夏至几人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他扔下被子,四处走动了起来。 走到二楼的阳台时,他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这个梦的核心——一个站在阳台上,背对着他的男人。 陈浩有些纠结是该说早上好还是晚上好,毕竟正常人不会在凌晨说你好。考虑了两秒钟他决定直接跳过这个问题:“请问你找谁?” 男子回头,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只要不是那个人造人,谁都可以。” 听到人造人,陈浩顿时警惕了起来。 他本以为这个发色像高锰酸钾的男人是死在这个安全屋的亡灵,或者什么神秘的安全屋守护灵,因为另外几个人打uno喊得太大声被吵到了,专程来他的梦里抗议。 现在看来,事情可能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你是幻术师?你有什么目的?” 男子哑然失笑,举起双手道:“别担心,我和你们是一伙的,我来是想告诉你们关于那个人造人的一点消息。本来是想找夏至的,我和她比较熟,但是她似乎还没睡,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 他说什么来着?这几个人绝对得玩到天亮。 “那…您说?” “看到那个房间了吗?” 陈浩走到男子身边,扶着阳台栏杆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那是书房的窗户,陈浩之前为了找泡面叉子去过那个房间,里面的房间是六边形的,除了有窗的那面墙,其余五面墙都做成了书柜。书柜上全是厚厚的积灰,一本书也没有。 但是从这里看去,书架上竟然堆满了书,书房的正中央似乎还有什么发光的东西。 “那是一个连通异空间,连通了七个不同的地方。其中五个入口在几年前就陆续关闭了,剩下的两个入口一个在古默帝国,一个就在那间书房。”男子解释道,“我在那里放了点关于人造人号的资料,希望可以帮到你们。” “可是……要怎么进入这个连通异空间?” “夏至知道的。”他微笑着说,“天快亮了,差不多就到这里吧,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 陈浩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被子的一角被他蹬起来,落在了夏至的头上。 夏至隔着被子打了他一下,怒道:“你弄乱我的新发型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夏至头上新绑的两个像是猫耳朵一样的发髻,随口夸了两句真好看,转而看向了脸上被贴满了白条的人造人。 没头没尾的梦、隐藏在安全屋的连通异空间、关于人造人的资料……他还没来得及在脑子里理清这些东西,后脑勺就被夏至重重拍了一下。 “夸得太敷衍了,重来!人造人有什么好看的,有老子我漂亮吗?” 陈浩捂着自己的头,有些委屈地说:“你漂亮,真的,只要你不说话没人比得过你。” 这是句实话,他在和东方、千一起打工的时候就讨论过夏至,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唯一的优点就是那张脸。 夏至本人多次吐槽过自己明明生在冬天却被叫做夏至,事实上这个名字起得一点也没错。她就像是夏天的骄阳,是人绝对无法忽视、又无法靠近的存在,明艳得灼人,美得甚至可以让人短暂地忽略她糟糕的性格。 但是他们几人中没有一个喜欢过夏至,这大概得归功于她有一张可以令人萎掉的嘴。 md,也不知道她怎么遗传的,他好歹也是夏至的远亲,为什么就不能继承点好看的基因呢?有没有什么灵术或者炼金术能让他改善一下自己的遗传基因什么的…… 夏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满意地揉了揉陈浩的头,说:“好弟弟,给你减免5000债务。” 楚风翎:“???债主是我吧?” “不谈这个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陈浩站起身,说:“我做了一个梦,我需要和你们两个谈谈……最好在二楼的书房。” - 在没有一本书的书房里,陈浩向他们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梦,并请求夏至打开连通异空间的入口,得到的却是她茫然的一声“啊”。 “什么联通?什么……我不知道啊?这个安全屋我是第一次来啊!”夏至抱着自己的脑袋,跟陀螺一样在书房里打着转。 “不是,那人谁啊?为什么会认为我知道啊?他长什么样来着?” “其实,我不是很记得他长相了。”陈浩懊恼地说,“我现在就记得他头发是紫黑色的,就和那个,高锰酸钾的颜色一样。” 夏至似乎想到了什么,停止了打转:“高锰酸钾?不会是……这个连通异空间打开的方法和那个一样吗?哦哦哦!我悟了!” 说完,她退后两步,两只手分别拉住陈浩和楚风翎,拽着他俩全力冲向了窗户。 “姐你冷静点吧冷静点!求求你冷静……啊草!” 二楼而已,摔不死的;二楼而已,摔不死的;二楼而已,摔不死的。 陈浩闭上眼,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冲破窗户重重地摔在地上。 独属于春天的温暖在他落地的瞬间环抱住他,陈浩睁开眼,看到的是与方才的书房格局完全相同的房间,不同的是,这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书。 书房的正中央是一张方形的写字台,写字台正上方漂浮着一个像是水母一样不明发光物。 监测到来人,水母的触须缓缓游动,从明黄色的光中掏出了一个未封口的档案袋,递给了摔得离它最近的陈浩。 第六十八章 大贤者 新历4156年,潘多拉计划启动,第五审判元素神被任命为负责人。这是自新历开启以来,执政者首次解禁人造人相关的炼金术。 新历4157年,第一个官方半成人造人诞生,由此,君洲大陆掀起炼金狂潮。 新历4159年,来自月落帝国的无名少年成功炼制出第一个完全人造人,第四审判荣冕女神赏识他的才能,赠与他大笔金钱。少年用这笔钱创立了贤者之院,也就是暮寒的前身之一。 也是从这时开始,成功炼制出人造人的炼金师被称为贤者,而少年则被炼金师们称作大贤者。 但大贤者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为自己的人造人取了名字,对它倾注了感情,让它变成了她。 元素神得知大贤者与人造人坠入爱河时,他正奉胜利女神之名起草炼金师守则,压抑已久的嫉妒与终于抓到大贤者把柄的兴奋为他打了一剂鸡血,刷刷地写起了半个月都没能动一笔的守则。 炼金师守则第一条,不能对人造人、傀儡等非自然产物抱有特殊感情。 炼金师守则第二条,炼金术应为大众服务,而非用于炼金师的私人问题。 炼金师守则第三条…… 仅仅五十条守则,大贤者违反了四十五条。 这很正常,因为元素神就是针对他写的这些守则。 新历4161年5月,大贤者被审判所带走,监禁调查。 同年8月,人造人在神都中心域青璧区发动恐怖袭击,失败后逃回贤者之院;9月,针对贤者之院的围剿开始,潘多拉计划中止,贤者之名被取缔,人造人的相关资料再度被封存。 新历4162年,大贤者被处死,神都爆发大游行,元素神迫于压力辞去第五审判之位。 - “诶?没了吗?” 陈浩把刚刚看完的那纸资料换到最下面,却发现后面的几张纸竟然都是空白的。 夏至拿过那几张纸,对着光看了一眼,道:“这是冷氏一族的特殊加密纸,只要稍微加工一下……” 她说着把那几张纸揉成了一团,还搓了搓。陈浩正要吐槽这个加工方式未免有些粗暴,夏至手中忽然爆出奇异的白色气流,将纸团炸了个粉碎。 ……这加工方式比他想得还要粗暴。 白色气流将纸团粉末送到漂浮在写字台上的水母周边,粉末在明黄色的光中上下浮动,重新组合成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 新历4219年,为了抵御西岸的黑暗双神,审判所重启潘多拉计划,指定修女为负责人。 修女以大贤者制作出的人造人为蓝本,短短11年,便炼制出了一万个完全人造人。 这一万个人造人中,九成都没有智力问题,可以算作成功的炼金产物,但没有一个达到他们的要求。 杂质太多了——对人造人而言,感情与思想就是他们的杂质。 他们以百为单位,将他们全部熔炼,由顶级的炼金师们在熔炼的过程中一点点剔除杂质,重新炼制成一个新的人造人。 终于,在新历4231年的1月10日,他们成功得到了符合他们要求的炼金产物——人造人号。 拥有一定的智慧,没有自己的感情与思想,只知道他们灌输在它脑中的道义与目标。 拥有庞大的灵力,但那些灵力只能用来治愈或保护他人;不会愤怒、悲伤,只会一昧地原谅与宽容。 虽然炼金师们成功剔除了号的所有杂质,但有一个问题始终无法解决:人造人后续很可能会通过学习的方式产生思想与感情。 事实上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因为它们的蓝本——大贤者炼制出的第一个人造人,就是一个充满了杂质的失败品。 不过没关系,修女手下那帮炼金师们都很会自我催眠,问题解决不了还不能装瞎吗? 大贤者干了什么才让他的人造人成为了失败品?啊对,起名。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只要别给号起名,它就一定不会拥有自我思想。 嗯,问题解决,工作完成,可以下班领钱了。 修女打一开始就知道杂质这个问题没法解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炼金师们发了钱,然后把号封入石棺,准备直接传送到西岸。 就在这时,打嗨了的北域领主一招打烂了炼金工坊,干扰了传送灵术,不知道把人造人号传送到哪去了。 看到最后一行,从来都只有狂妄这一种情绪的夏至都感到了些许愧疚。 “我们要不把人工智障打包送回去吧,虽然蠢了点,但是好歹也是别人研究11年做出来的东西。”她提议道。 楚风翎挑了挑眉:“然后让它告诉修女我们给她取了个名字还教它玩uno?” “呃……反正这个人造人多半是废了,要不我们帮她回收处理了吧。”夏至说,“你觉得如果我们跟她说人造人从天上掉下来砸烂了,她会信吗?会信的吧!” “怎么可能信啊……”他叹了口气,说,“你要不还是先给修女通个气,说彗星撞击安全屋了,看她有没有头绪吧。” 这是个好办法,剩下的问题就是让哪个倒霉蛋跟修女通话了。 陈浩自觉地退后两步,谦让道:“我没有和修女的通讯器诶,这个事就交给你们啦。” 夏至邪魅一笑,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拽了回来:“没关系,我有,大不了我把通讯器借给你耍。” 他被夏至按着肩膀,被迫参与了剪刀石头布,又被迫“愿赌服输”接过通讯器向修女请求通话。 修女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不是说除非死了别联系我吗?” 陈浩有些犯怂,看向另外两个人,却发现那两个混账玩意靠着书架看着他的笑话,几乎要笑开了花。 “呃,早上好……?” 通讯器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是一阵杂音。 “陈浩吗?夏至呢,死了吗?” “啊对,是我。夏至……”他又看了眼笑得正开心的夏至,说,“她挺有精神的。” “你把通讯器给她。” 夏至脸上的笑瞬间凝住了,她身侧的楚风翎扶着书架捂着嘴发出无声的狂笑,陈浩笑眯眯地把通讯器塞进了她的手里,转身也加入无声嘲笑的队伍。 “说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她无力地辩驳道,“是彗星撞击安全屋,这可不关我的事……” 修女轻笑一声,说:“让我猜猜看,你把陨石切了,发现了一个人造人,难得起了个不那么傻逼的名字,然后你舅舅给你看了那些资料你发现自己闯祸了,就来我这探探口风,想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 “唔,差是差不多…但是我事先声明一点,我只会起傻逼名字,这个名字不是我取的……”夏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和蚊子嗡嗡一样令人听不清的含糊话语。 楚风翎用胳膊肘怼了怼陈浩,小声嘲道:“她慌了。” 陈浩配合地发出一串笑声,夏至回过头,朝他们比了根中指。 “所以我到底闯了多大祸,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有什么好补救的,一个人造人而已,喜欢就拿去玩吧。”修女懒懒地说,“我负责潘多拉计划本来也就是为了还个人情,我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产物,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夏至“喔”了一声,眨了眨眼,问道:“那,黑暗双神那边怎么办?” “会解决的,但是要以我的方法来解决。” “那个人工智障怎么办?要处理掉吗…我是说如果审判所的计划可能会妨碍你的小算盘……” 通讯器那头发出一阵玻璃碰撞的声音,过了将近十秒后,才传出修女的声音:“不用,做点加工就好了——你先把你那边的闲杂人员清一下。” 陈浩还乐呵呵地想着哪有什么闲杂人员,忽然感觉后颈遭到重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陈浩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从连通异空间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哪位好心人给他把被子盖到了脸上,整得他好像死了一样。 他蹬掉被子,引起了在客厅另一头玩飞行棋的两人的注意。 “你醒的正好,去厨房给我们泡个面吧。”夏至头也不抬地说。 陈浩本来想跟她吵吵自己被定义为“闲杂人员”的问题,听到这话,顿时被她的超厚脸皮惊住了,高声道:“你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我给你俩泡了三天面了!三天!他奶奶的你当我是家政小精灵吗?” 楚风翎放下骰子,无奈道:“没办法,不知道为什么大暑同学泡出来的面味道像擦了牛奶没洗的抹布,实在是难以下咽。” “那你呢?皇子殿下?你没手吗?!” 夏至冷笑一声,道:“我好歹也只是泡得难吃,他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把烧水壶炸了。” 陈浩垂下头,捂住了脸。 他认命了,他就不该和领主大人以及皇子殿下混在一起,他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可笑他竟然以为他和领主大人微薄的血缘关系可以弥补这道鸿沟…… 还没走进厨房,一股擦了牛奶没洗的抹布味混杂着焦糊味穿过餐厅,钻入了陈浩的鼻腔,熏得他脑袋嗡嗡的。 他捏住鼻子,走到厨房门口,看见里面黑尘满天、焦土满地的惨烈景象,短暂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半晌,他才艰难地对两位大爷说道:“你们以后,可以离厨房远一点吗?” 夏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摊了摊手:“我们一般都离厨房很远的,但是当时我们都快饿死了,你又没有醒来的意思,只好试着自己做点吃的,就,嗯。” “你俩不行就让人造人来……诶,对了,白露呢?” 在提及白露的瞬间,夏至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眼底的笑意却逐渐褪去。 “你是在问人造人号吗?” 第六十九章 一级管制品 “放生了。” 陈浩看着一脸坦然的夏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在撒谎——不,这个谎言已经拙劣到不能被称作谎言了,只能说是随口的糊弄。那个人造人恐怕…… 算了,管它呢。 “你们泡面要什么味的?” “红烧牛肉味。” “一样。” 陈浩打开橱柜,偷瞄了眼客厅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后,坏心眼地把剩下的几桶红烧牛肉面藏在了香菇炖鸡面后面,大声喊道:“只剩最后一桶红烧牛肉味的了!” 夏至和楚风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抄起手边的抱枕打了起来。 一颗飞行棋越过餐厅,叮在陈浩脑门上,他叹了口气,拿起靠在门边的拖把走进了厨房。 累死累活做完清洁,扔掉烧水壶的残骸,陈浩千辛万苦翻出唯一一个带盖的锅,准备用来煮泡面。刚给锅里加上水,一转身差点撞上楚风翎。 “你在这干嘛?”他没好气地问道。 楚风翎递给他一盒冬阴功味的泡面,不开心地说:“我吃这个。” 多半是没打过夏至,陈浩想着,准备嘲笑他一两句,要接过泡面时却注意到了他的袖口。 “你的风衣拿回来了?” 楚风翎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微微一愣。陈浩拿过泡面时他没能及时松手,泡面外层的塑料膜被扯破,泡面直接从他们手中弹了出去。 他弯腰捡起泡面,重新递给陈浩。 陈浩神色复杂地接过泡面,看着他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 “…人造人的血和人的血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 “你风衣袖子的内侧有血。”陈浩拉着自己的袖子比划了一下,“那是白露的血吧?你们其实…并没有把她放生吧?”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点了点头,说:“不过她还活着…应该说还在运转。修女让我们稍微给她加工一下。” 无数个问题在陈浩脑中闪过,比如“你这个加工是个什么加工”、“我这个闲杂人员是不是不能参与这个加工”、“加工完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张开嘴说出来的却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不会多管闲事的。” “近期不要去地下室。” 陈浩点点头,打开煤气灶烧水,撕开泡面,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是怎么把烧水壶弄炸的?” “离开厨房时按了关灯的按钮,它就炸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不要把我当傻子好吗!灯的开关和烧水壶有个p的关系,为什么会炸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我不信!你肯定对烧水壶做了什么,比如把自动保温调档成了无限加热。” “根本没有无限加热这个按钮好吗?哪个烧水壶厂家会给你无限加热啊?!”楚风翎一边为自己辩解着,一边复现着早些时候烧水的动作。在他打开水龙头的那一刹那,他们身后的灶台“嘣”地一声,炸了。 锅底被炸穿的锅从灶台上蹦了起来,扣在了听到爆炸声兴冲冲赶来看热闹的夏至头上。 陈浩回头看了眼被炸得黢黑的灶台,以及夏至手里那个明显不能用的锅,气上心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这两个人推出了厨房。 “tmd,都饿着吧,我恨你们。” - 陈浩翻遍了储物间,试图找出不需要进厨房就能入口的食物。花了两个多小时只找到几大箱维生药剂勉强符合他们的要求。 维生药剂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军用物资,小小一瓶就能满足一个士兵高强度作战一天所需的能量。至于味道如何,那是另外的问题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两分钟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管制物资,又思考了五分钟标签上的“艾比邦邦度味”是个什么味道,最终决定撕掉上面的标签,让另外两人先喝一瓶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事实证明,这玩意唯一的副作用就是难喝。 夏至看到玻璃瓶里的橙色溶剂想当然地认为是橘子味,一口闷下去,整张脸表情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她极力地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道:“超…超好喝,你们快…yue…快尝尝!” 陈浩干笑两声,放下了手中的维生药剂:“我看还是算了吧……” 夏至猛速抄起桌上的维生药剂,另一只手轰击他的腹部,在他张嘴的瞬间把药灌了进去。 这个艾比邦邦度味又咸又涩,回味一下还有些发酸,陈浩扶着茶几干呕了半天,想吐却吐不出来。 他放弃了挣扎,坐回沙发上,和夏至一起看向唯一还没有喝的楚风翎。 楚风翎拿着维生药剂的手有些发颤,眼神闪烁:“我最近肠胃不太好,要不还是……” “你是要自己体面,还是我们帮你体面?”夏至阴恻恻地问道。 他看了眼笑容和善的夏至、陈浩,又看了眼手中的维生药剂,认命地拧开盖子,闭上眼喝了下去。 “它的味道就决定了它是个只能用在战场上的二级管制品。”他嫌恶地把空瓶子扔进了垃圾桶。 “现在好像升级成一级管制品,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管制的。” 陈浩有些奇怪地问夏至:“这个东西不是一直都是一级管制品吗?” “据我所知,维生药剂只有在有军队的地方才是一级管制品。”夏至解释道,“神都的管理比较混乱,每个区域的管理制度都不太一样。像中心域,是由警察和审判所的执行官负责治安管理,西南域的话,负责治安的就是警察、扫地人偶和相关特殊部门。神都从建立之初就没有军队,维生药剂在这里一直都是二级管制品,直到前些日子第六审判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硬是把维……” 她忽然怔住了,凝视着桌上维生药剂的空瓶,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语调变得和幽灵一样,空得令人发毛: “我可能知道修女在发什么疯了。” 陈浩被她疯狂中又掺着兴奋的眼神吓得也是一愣,但这点惊吓根本不足以击退他的好奇之心:“你知道什么了?” “只是一个猜想,我还需要一点证据。”她从楚风翎身上踩过,跳下沙发,冲到了放着通讯仪的桌子前,向南宫肃发起通话。 楚风翎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腿,低声对陈浩道:“我们杀了她然后把那20亿分了吧。” 陈浩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可还记着楚风翎坑他签高利贷的事呢,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踩死了也是活该。 南宫肃罕见地没有接听,夏至暴躁地踹了脚桌子,没有留言直接关掉了通讯仪。 “所以,现在可以说说你没有证据的猜想吗?”陈浩小心翼翼地问看上去正处于发飙边缘的夏至道。 夏至绕着那张桌子来回走了两圈,冷静了一点,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次事件完全是由老妖婆主导的,她的目的有两个:一、借暴动铲除领主中与她政见不合的人,二、借由此事证明审判所的无能,要求增设军队。” “然后军队会成为足以与审判所相抗衡的势力,她再把领主都换成自己人,整个神都都是她说的算了。”楚风翎耸耸肩,说,“我之前还一直以为她是想当审判司所长。” “谁他妈想得到她要建立军队?要不是这个破维生药剂突然被升级到一级管制品我也想不到这茬,卧槽老子真是太聪明了。” 陈浩举手提问:“既然你想得到,审判所那些人应该也想得到啊,为什么不加以干涉呢?” “这是个好问题。”夏至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道,“大概是因为美貌和智慧是相辅相成的,审判所那些家伙都长得太丑了,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楚风翎揪起沙发上的抱枕拍在她脸上:“想多了,你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夏至拉住他的手腕给了他一拳,又用抱枕在他背上抽了几下,一边抽一边还算认真地说:“老妖婆打出生起就一肚子坏水,算计人那是相当的熟练。我觉得中心域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得不把整个计划提前,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说起来这得怪你把客音王国的国王杀了吧?”楚风翎抽出沙发的坐垫抵挡抱枕攻击,“因为你这次她的提案很可能不会被通过哦。” 一般情况下,审判所会通过投票决定是否通过一个新提案。十位审判加一位审判司所长,总共十一张票,赞成票超过半数则提案通过。 据夏至回忆,修女应该和第三审判、第六审判、第七审判,还有一位方姓的审判候补属于同一阵营。 她的原计划多半是用他们从北原那搞来的证据把第八审判踹下去,再让第四审判自尽,她和那位方姓审判候补就会替补成为九、十审判,再买通一个中间派,就可以达到6票赞成票,建立军队。 审判所没有插手或调查其他主权国家的权力,如果客音王国的国王站出来坚称他们没有去过北原,审判所也不能再追查下去。他们也可以按原计划回到暮寒把证据交给修女。 但这么有用的国王却因为夏至想要一个帅气的出场被当小兵清了,这位国王死前也不立个遗嘱,他的儿孙们直到今天都没扯清楚继承权的问题,没人有空出来给他们作证。 夏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审判所又不止一个中立派,她多花点钱再买通一个不就好了嘛,不然她吞了第四审判那么多遗产是干嘛的?” - 修女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要快,他们11号中午还开玩笑说她得抓紧交提案了,不然审判司所长再蠢也该回过神来了,晚上就听说审判所召开了紧急会议。 第十审判(修女)果然提出应该建立军队,理由是“面对这样的暴动审判所竟然无动于衷,这既说明了我们的无能与软弱,又说明了审判所需要有人来监督”,然后拿出了增设军队的提案,并反复强调“是神都需要军队,是人民需要军队”。 跟关在安全屋的他们转述这一切的是北殷红,她不像南宫那么板正,在学修女那句假惺惺的“是神都需要军队”时,自己都绷不住笑了半天。 然而当陈浩问起投票结果时,通讯器那边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第七十章 好市民报表 投票结果是4:7,审判所否决了修女的提案。 她的阵营中有人倒戈了。 修女的处世之道是底线允许范围内,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的事绝不睁眼。烟斗摔坏了就换香烟,喜欢的餐厅关门了就换一家,听到夏至打架斗殴老师要见家长的消息就当没听见…… 但她不能容忍背叛,这是她的底线。 可惜投票是匿名的,她不知道是谁背叛了她,另外几位审判也都表现出一副无辜得不行的样子,一个个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投的赞成票。 顺带一提,神都中心域今天的天气是雷暴。 修女无能狂怒,斥责他们为什么不分开发誓,转头还骂了一直在观众席上乐呵呵嗑瓜子的北殷红。 步入社会几年的红姐已经习惯了,她老板比修女嘴臭多了,骂完了还会扣她工资。 修女回去后越想越气,觉得不把那俩叛徒揪出来她这么多年就白活了,便打起了“好市民报表”的主意。 好市民报表是秩序神整出来的东西,祂的信徒每周都要填写这个东西,忏悔自己这一周犯下的罪孽。 如果他们在填写报表时故意省略或过分美化自己的罪孽,好市民报表就会发出警报,秩序神的代理人会西装革履扛着重型武器火速赶到,给说谎的坏市民亿点惩罚。 修女决定让北殷红去一趟秩序神所在的方碑城,拿几张好市民报表回来。 然而北殷红的年假已经修完了,去了方碑城肯定会被老板辞退。 她倒也没有多喜欢这份工作,但是现在就业环境不好,她的简历虽然光鲜,但会让hr认为她不是一个稳定的人,而且快三十了还没婚育,不适合长期聘用。 “所以说啊,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公务员端铁饭碗。”红姐叹道,“哪天你们要像肃肃一样发达了,记得接济一下我。” “说起来南宫和修女也接济了你不少吧,我有点好奇你现在欠了多少了?”夏至问道。 红姐干笑了起来,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杀东北域领主不是得了20亿赏金嘛,就拿去还债了。” “诶,是吗,那现在还剩多少啊?” “还是很剩一点的……”她含糊道,“不过剩下的可以慢慢还。” “你这个还剩一点可能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夏至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那方碑城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红姐的精神头瞬间回来了,连声音都亮了几分:“我打算外包给你们,修女也同意了,你们有意见吗?” “……哈?!” “太好了没意见是吧,我帮你们买车票了啊!” “不不不,有意见,很有意见啊!”夏至拍着桌子大喊,“你别忘了外面一堆想杀我拿20亿的啊,这也太不安全了!” “别担心,那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我今天半夜就去抢那个黑心公司的保险库,把第四审判的遗产一把火烧了。” 夏至冲陈浩和楚风翎挤眉弄眼,示意他们赶快想点理由拒绝这个任务。 楚风翎张口就来:“我爹死了,我回去奔丧。”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是谁,你爹死了那是国丧,天下皆知!” 陈浩眼瞅着逃不脱了,觉得单把自己摘出来也行,便道:“我实力比他俩差一大截,又是个失忆人士,我就不去了吧,相信他们两个就可以拿到好市民报表。” “这方面你也不用担心,秩序神是不允许打架斗殴一类的事件的,祂会保证你的安全,当然前提是你遵守规则。” “啊对这个就是问题所在,我老是不遵守规则,我和夏至其实是亲戚,就是有那个,熊孩子基因。” “不不不,我看过你的档案的,修女手下的学生中没几个比你乖的,你每年都能拿三好学生奖状呢。” “……” 他妈的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去争着评选那什么三好学生? 夏至想到了新的理由,一把夺过通讯器,道:“修女不是要我们加工一下人造人吗!现在还没完成呢,我们也没时间去方碑城!” 北殷红“哦”了一声,想了想,说:“15号以前能完成吗?我给你们定15号的票。” “能吗?不能吧?”夏至抓着楚风翎的肩膀晃了晃,楚风翎也如愿给出了她需要的回答: “不能。” “15号以前完不成的话就把你们都揍一顿。” 来自觐祖境巅峰的威胁让楚风翎不得不补上半句:“但我觉得可以试试。” - 接下来两天夏至和楚风翎都在地下室忙着加工人造人,陈浩则无聊得开始研究维生药剂能不能用来泡面。 在用老坛酸菜面和撒古拉味维生药剂泡出夏至牌抹布味泡面后,他终于想到,去方碑城这么好的事,怎么能只有他们三个人享受到,怎么说也得再捎上一位小伙伴啊。 他兴冲冲地打给红姐,一番软磨硬泡后,她终于同意让他们再多带一个倒霉蛋一起。 夏至扔下人造人,拿出了从南宫肃那顺走的水晶球,表示要挑一个过得最舒服的倒霉蛋。 相比之下,楚风翎的目标就明确得多,他点名要捎上千,毕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坑起来顺手。 然而打开水晶球的投影,他们都沉默了。 几天不见,东方远荣依然被扫地人偶撵得满街跑;千彻底堕落,跳槽去了隔壁的牛郎店;小花喜欢上了一个小乞丐,计划着和他私奔去东南域敲碗;砖姐让南宫给自己办了个户口,方便她参加杀手协会的面试。 “……怎么说呢,我有点不知道该先吐槽谁了。” “反正每个人都离谱得很。”楚风翎无奈道,“领主大人,请问为什么会有杀手协会这个东西?进这个协会为什么要面试?为什么面试一定要神都的户口?” 夏至答道:“杀手协会是为了方便管理生活在神都的杀手,保证杀手们的基本福利。面试是因为协会名额有限需要公平竞争,一定要神都户口是因为我们没那么多钱给外地人发福利。” 陈浩举起手:“请问可以给我上个神都户口吗?我想要这个很久了。” “想都别想,我见不得别人好。” - 经过一番讨论,他们最终选择拉花辞一起去方碑城。 因为东方远荣被扫地人偶追杀还可以锻炼一下体能,千是自甘堕落,砖姐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只有花辞,她是准备去讨饭。 他们把这个决定告诉红姐后不到一个小时,楚风翎就接到了千的通话。 这位牛郎店的新晋头牌在通讯器那头大声哭诉道:“去方碑城这么好玩的事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选花辞!为什么!鸟尾巴毛你是不是看上花辞了啊想制造什么独处机会,啊?!见色忘友!背信弃义!” “……你想多了,我不喜欢矮子,我们只是单纯觉得把她带去方碑城比以后去东南域的人贩子窝里捞她要方便。” “你们只考虑到了她的处境,从未考虑过我的处境!你们知道我处在怎么样的水深火热中吗!”千撕心裂肺地吼道。 这时,千那边的背景音里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thousand今天在吗?” 千的声音瞬间飘远了:“我在!!今天的童小姐也是这么美丽动人呢,连昨晚的月光都比不上您容光的万分之一!” “他听上去过得挺好,挂了吧。”夏至摆手道。 “不——要——挂——!”千的声音突然炸了回来,“你们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以为我过得很好吗?!你们听着我在笑就觉得我很开心吗!” 楚风翎把通讯器扔给了夏至:“你来接吧,我不想和傻哔说话。” “我不行,我对男人没什么耐心的。”她说着把通讯器扔给了陈浩。 陈浩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安抚一下千,就听见他大喊:“为什么不选我!为什么!不是你就是那个小耗子喜欢花辞!没有别的可能!” 他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直接把通讯器扔回给了楚风翎:“我讨厌他。” “见色忘友!背信弃义……吴小姐!您今天的脸色不太好啊,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请趴在我宽厚坚实的胸膛上诉说您的烦恼……哦哦,腹肌啊,没关系,随便摸吧。” “我看你好得很。”楚风翎说完,直接掐断了通话。 - 经过两天一夜的奋斗,夏至和楚风翎终于赶在截止日之前完成了人造人的加工。 夏至领着全新的白露来陈浩面前转悠了几圈,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样,加工得不错吧?” 根本看不出来人造人与之前有什么区别的陈浩只能闭着眼“嗯嗯嗯”,不走心地说:“真棒诶,加工得完全看不出痕迹。” “她的外表已经很完美了——当然是作为人造人来说,真要说完美还得是老娘我的脸,所以我们加工的是内部。一些,精神上的,思想上的加工,你懂我意思吧老弟?” 陈浩长长地“喔~”了一声,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展开讲讲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加工让她拥有了灵魂。她现在虽然脑子仍然不太好,但是她会哭会尖叫会害怕了,这是多大的进步啊!炼金师们死命剔除的杂质被我们重新加回去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算了。” “把现在的人工智障扔去西岸,审判所的计划不仅会失效,还很可能会偏离初衷,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哈哈哈哈哈!” 夏至说完这番像是反派才会说的言论后,拍了拍白露的肩膀,命令道:“喂,人工智障,给他展示一下你的灵魂。” 白露带着温柔的笑容,向陈浩伸出了手:“我,秦始皇,打钱。” “……你都教了她些什么啊!!!” 第七十一章 城中守则 秩序神,光听着神号就知道祂是一个对规则、程序有着强烈执念的人。 祂是旧历时期第一位拥有信徒的神,胜利女神从土里爬出来都得毕恭毕敬喊三声前辈。 秩序神喜欢谈规矩讲道理,极其厌恶争斗。祂青年时期曾走遍人族六块大陆,试图找到传说中没有任何纷争的乌托邦——麓伽谷。 传言祂确实找到了麓伽谷,结果不知道在里面受了什么刺激,半年后就跑回了自己老家把自家的祠堂一把火烧了,又把爹娘妻儿全部扔进熊熊大火中,然后孤身一人前往静海中央,寻了个无人岛,住了下来。 祂将无人岛命名为信安岛,并在信安岛上建立了方碑城。 方碑城外设有秩序神布下重重结界与禁制,轮渡、列车等常规的交通方式根本没有用,要想进入方碑城,就要在某个神秘的地方遵循某个神秘的规则举行某个神秘的仪式…… 这个神秘的地方是任意一个完全封闭的黑暗的空间;神秘的规则和仪式是点燃一支红色的蜡烛,安静地坐在烛光边足足100秒。 这100秒要掐得刚刚好好,不能多也不能少,并在100秒结束后迅速站起来,说:“秩序的正义即是绝对的正义。” 反正陈浩听了半天,只明白了一点:这个秩序神脑子多半有点问题。 北殷红十七岁时误闯进方碑城过,在里面折腾了十天半个月才出来。仪式开始前她给予了他们一些还算有用的忠告。 首先是进入方碑城后会有接待人员过来问是旅居还是长居,然后给你发放对应的手册,手册上会印着在方碑城生活需要遵守的规则。 红姐拍着桌子强调绝对要遵守手册上的每一条规则,否则就会被代理人抓去见秩序神。 如果他们真的傻到触犯了规则,被送去见了秩序神,也不用慌,祂问什么你答什么,话可以只说一半但绝对不能掺假。 问完了祂会要个人陪祂下棋,这种情况依然不用慌吗,祂多半只是闲得发慌需要解解闷。 听上去比魔魇神宽厚多了,问题应该不大。 陈浩在烛光边坐满了一百秒,并傻里傻气地喊出那句“秩序的正义即是绝对的正义”后,烛火陡然熄灭。 烛火熄灭的同时,房间不知道哪个缝隙透出一丝微风,徐徐地吹过他的发梢。 风越来越急,从清爽的山风逐渐变成带有咸腥味的黏腻海风。夏至的头发被风卷起,拍到了他的脸上。陈浩刚手忙脚乱地把她的头发从自己脸上拨开,楚风翎的高马尾鞭子一样甩了过来,抽得他脑袋嗡嗡的。 好不容易把这俩人的头发都拨到一边,他们所处的空间突然开始了旋转。他门的双脚脱离了地面,像滚筒洗衣机里的衣物一样开始在房间里翻滚。 大概两三秒后,滚动忽然停止,强光从他们头顶照下,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取代了呼啸的风声。 陈浩眯着眼爬起来,发现他们似乎处在某个海岛的岩坑里,一名穿着制服背着小挎包的妇女站在他们几个的旁边,手上拿着个小本写写画画。 “旅居还是长居?” “旅,旅居……”小花挣扎着从夏至厚厚的头发里爬出来,大呼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她从小挎包里拿出一沓手册,分发给他们。 “欢迎来到方碑城,你们有十分钟阅读城中守则,十分钟后我会带你们去临时住所,请将手册上的内容熟记于心。” - 【尊敬的游客,欢迎来到方碑城! 这里是受秩序神庇护的土地,您必须遵守他的规则,否则后果自负。 首先,为了您的人身安全,在观光途中请务必牢记以下几点: 1.请不要与他人发生争执,不说脏话不传谣言不打架,不多管闲事。 2.城区道路狭窄,只能容纳一人,请不要并排行走。 3.手册内附有地图,请牢记信安岛上没有悬崖。如果有人自称导游邀请您去悬崖观光,请迅速退后5步并大喊“秩序的正义即是绝对的正义”。 4.城中居民每天早上六点会面朝山顶神庙行礼致敬,时间约为3~5分钟。您作为游客不必加入他们,但在此期间绝对不能背朝神庙。如果您发现有人背朝神庙行礼,请记下对方的样貌特征后迅速远离,并向代理人举报。 5.秩序神的代理人统一身着蓝色西装,穿黑色西装的是城中30岁以上的男性居民。如果看见穿其他颜色西装的人,请在对方没有注意到您的时候,迅速回到信安旅馆;如果对方注意到了您并向您走来,请退后5步并大喊“秩序的正义即是绝对的正义”。 6.不要私自上山,不要询问关于山顶神庙的任何事! 关于信安旅馆及相关注意事项: 1.信安旅馆是方碑城唯一接收外来旅客的旅馆,我们会为您安排绝对舒适的房间。请您保管好自己的房间钥匙,不要允许除您的同伴、清洁人员及代理人以外的人进入您的房间。 2.因为潮汐等不可控的原因,岛上晅能并不稳定,灯具、热水器等用具可能会忽然停止工作,敬请谅解。 3.前台工作人员不会向您主动搭话,也不会向您房间的通讯仪请求通话。如果前台人员向您搭话,请立马回到自己的房间;如果接到前台发来的通话请求,请立即挂断,并根据床头柜上的紧急号码通知代理人前来处理。 4.不要打开房间内的小冰箱,也不要打开卫生间的抽风机。如果您观光回到房间发现冰箱或抽风机被打开,请立刻离开房间,将房间门反锁,并向代理人寻求帮助。 重要事项1:在方碑城逗留超过15天,您将失去旅客身份,成为方碑城的居民。 重要事项2:不要试图去看见、寻找它们,相信秩序神可以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重要事项3:请一定要在方碑城住满三天!!! 祝您旅途愉快!】 - 陈浩守则上这一条条莫名其妙的规则,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当然不觉得能够把自己的家人全部扔进熊熊大火的秩序神会创造什么美好和谐的乌托邦,但这未免也有些太…… 被迫和小乞丐分手的花辞无精打采地浏览了一下手册,抬头问道:“我们不用填写那什么好孩子报表吗?” 是好市民报表! 陈浩疯狂朝她做着口型,小花疑惑地看着他,“呃”了一声,说:“好……涩涩*子…?” 穿着制服的妇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原地弹了起来,从挎包里拿出一截粉笔,快速地绕着小花在地上画了个圈。 “很抱歉,您违反了城中守则观光规则第一条,根据规定,我们需要将您就地隔离,并通知代理人前来处理。” “啊?” 花辞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下一瞬,一个穿着深蓝西装的光头从天而降,落在了花辞身后。 光头脸上戴着造型板正的方框墨镜,背上背着近两米高的狭长石棺。石棺侧面焊着一个半圆形的把手,他握住把手将石棺从背上取下,手腕一抖,石棺就像手提箱一样打开。 他一把把花辞塞了进去,关上石棺,背回背上,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一秒钟。 光头向他们微微躬身:“打扰了,欢迎来到方碑城,希望三位旅途愉快。请三位在离开方碑城前找代理人领回你们的同伴。” 夏至额上直冒冷汗,指着石棺问:“那个,请问…她会怎么样?” “请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她或对她进行洗脑,只是一点思想教育而已。” 有那么一刹,陈浩几乎以为她会大喊出“我信你个大头鬼你个死光头坏得很”,然后也被装进石棺里。 但事实证明,在一些必要的时刻,这位姐还是会说话的。 她扯出一个虚假得不行的笑容,握了握楚风翎的手,说:“楚风翎同学,以前多有得罪,实在是太抱歉了,从今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哦。” 一个转身又抱住了陈浩,假惺惺地说:“好弟弟,以前你流落在外受苦了,以后姐姐的钱就是你的钱,有姐姐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楚风翎也过来跟他们俩分别握了握手,挂着虚伪的笑容说:“哪里哪里,以前是我做的不对,谢谢夏至同学能够不计前嫌与我好好相处。” 他说完转向陈浩,道:“陈浩同学,我们一直都是好同学、好室友,是相互理解相互帮扶的朋友,希望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我呸,你是不是忘了你强借给我利息68%的20万? 想归想,他面上也是做出了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握着这两个人的手,说出“以后多多关照”、“我们是一家人”的鬼话。 代理人看着他们和谐共处的模样,没有再多停留,“嗖”地一下窜上天消失了。 穿制服的妇女耐心地等他们说完了客套话,带他们去往了手册上说的信安旅店。 长得像个青蛙的前台给了他们三把贴着陈旧标签的铜钥匙,像代理人那样给他们微微鞠躬,一句话也没有说。 带着滑稽的高帽子的迎宾员领着他们从一个陡峭的旋转楼梯爬上他们房间所在的楼层。夏至和楚风翎假笑着夸赞对方爬楼梯的腿脚真是利索,给各自的房间开锁时还违心地祝愿对方今晚有个好梦。 陈浩有些好笑地看着演得过了头的两人,摇摇头,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他刚把手中的钥匙插进锁孔,迎宾员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这位客人,我可以进您的房间看看吗?” 第七十二章 方碑城 【不要允许除您的同伴、清洁人员及代理人以外的人进入您的房间。】 手册上的警告蓦然跃入陈浩脑中,他警惕的转过身,面对迎宾员,说:“不行,我会向代理人反馈这件事的。” 迎宾员垂下头,宽大的帽檐投下的阴影掩盖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失礼了,给您造成了困扰,万分抱歉。” 陈浩盯着他下了楼后,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后,迅速打开房门钻了进去,又快速把门反锁,扣上防盗链,这才舒了口气。 房间看上去很陈旧,窗帘、地毯和墙纸都泛着灰灰黄黄的颜色,但还算干净。 他从空间石里拿出一大卷透明胶,找到小冰箱,将它的门结结实实地粘了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晃悠到卫生间门口,却发现那一排开关上并没有标注。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为了避免自己开灯的时候误触抽风机,他决定这几天就摸黑用厕所,呆满三天拿到那什么好市民报表后拔腿就跑。 陈浩刚在床上坐下,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他警觉地站起身,手腕一抖,召出魄灵,一步步向门口挪去。 他本来打定主意,要是发现外面是那个诡异的迎宾员,就隔着门一剑戳死他。但很快他想起了手册上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能与他人起争执,只好悻悻然收起了魄灵,从猫眼往门外看去。 站在门外的并非迎宾员,而是楚风翎和夏至。他松了口气,打开门,问道:“现在就去,呃,观光吗?” “……不,我们这边出了点小状况。”楚风翎面露尴尬之色,“我开卫生间的灯的时候不小心把抽风机打开了。” “……”他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楚风翎指着夏至,继续道:“然后我刚刚跟大暑说这件事的时候,她非说‘我不信’,去按了一下卫生间的灯,也把抽风机打开了。” “……” 这过于离谱了,但想想是夏至干出来的,也不难理解。 夏至讪讪地笑了笑,说:“可以借你房里的通讯仪让代理人过来处理一下不?” 陈浩叹了口气,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他俩进来。 楚风翎像巡查领导一样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来,看到他缠满透明胶的冰箱,点点头,夸赞道:“很有想法啊,小陈,下个月你来陪我开会吧。” 陈浩推了把他,没好气地说:“打你的电话去,别搁这装领导。” 一转头,又看见夏至站在卫生间门口,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一排开关,说:“我还是不信开个灯能把抽风机一起打开,我要再试试。” “不行!” - 代理人在通话结束一分钟后,就来到了旅馆。 他和先前那个把花辞抓走的代理人长得看上去差不多,同样是光头、戴着墨镜、背着石棺,只不过这个代理人的头比上一个代理人的头要圆不少。 代理人放下石棺,要来夏至他们两人的钥匙,贴在石棺侧面扫了扫,就把钥匙还给了他们。 “我们处理好后会在门把上系上红绳,在看见红绳前请不要回到房间;三天内不要再次触发抽风机,否则后果自负。” 夏至琢磨了一下,觉得代理人说这话就代表处理抽风机需要不少时间,他们应该趁这个时候出去看一看,吃点什么方碑城风味小吃,并幻想出了方块状的章鱼小丸子、包装盒上贴着奇怪的食用规则的小饼干…… 陈浩佩服她在身处这种诡异的地方、肩负着暴怒的修女布置下的任务的状态下,竟然还有心情吃喝玩乐,试图劝她先以任务为重,反正他们得在这里呆三天,完成了任务再吃吃喝喝也不吃啊。 “可是你见过方形的章鱼小丸子…唔,小方块吗?你不想见见吗?” “那只是你幻想的,不代表真的有……” “别忘了手册上不仅写了最少要呆三天,还写了最多只能呆15天。你觉得就修女那个狗东西的脾性,开始做任务我们真的有时间吃喝吗?” “这个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你想想香喷喷、热乎乎的章鱼小方块……” 陈浩不仅想不出理由,还有点被她说动了。只能求助地看向楚风翎,却见他展开手册内附着的地图,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道: “这一条应该就是美食街,离我们这不远,步行的话五分钟就能到。” 陈浩暗暗翻了个白眼,摆烂道:“行吧,你们开心就行,别拖到最后一天还没拿到好市民报表……” “我请你?”夏至试探地问道。 “好耶!” - 方碑城作为建立在岛屿上的城市,没有半分海岛风情,城市规划也乱七八糟,建筑物毫无美感可言。不带任何修饰的方形建筑物像沙丁鱼一样紧凑地立在斜坡上,看上去十分有压迫感。 根据地图上标注的面积,整个信安岛甚至没有夏至的领主妙妙屋占地面积大,他们逛了两个钟头就走遍了方碑城除山顶神庙以外的所有地方。 他们不仅没找到所谓的美食街,这一路上甚至没看到一间商铺、一处公共设施,比如公园、学校…… 夏至本来的计划是去吃点什么特色小吃,然后在买小吃的时候问问老板好市民报表上哪领取。看见方碑城这个比银石城还糟糕的鬼样,她立马将计划更改为随机拉一个路人问问题。 “说起来,我们好像也没见到过一个行人。”陈浩提醒道,“不仅没有行人,这里还没有车站和路牌。” “你们觉得这里住的都是活人吗?”楚风翎屈起手指,敲了敲紧挨着路边的房子,“还有,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房子门边都挂着一个奇怪的铭牌?” “有些地方的习惯就是这样的,在门口贴上铭牌方便快递员……”陈浩忽然一愣,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方碑城门口的铭牌是黑白的。 不仅如此,铭牌上还有居住者完全的姓名,姓名下方还标注这一行他看不懂的块状符文。再联想到“方碑城”这个名字,以及完全不合理的城内设施…… “这里该不会是一片墓……” 站在他前面的夏至猛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轻轻地“嘘”了一声,说:“有人在听我们说话。” 陈浩即刻收声,眼珠子却忍不住四处乱瞟,想看看这附近除了他们哪还有人。 “回信安旅店,房间里面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山顶神庙中响起六声钟响,面无表情的居民从道路两边的房子里走出来,规律地排成一条长长的队列,面向神庙开始祈祷。 陈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违和感,他悄声问站在自己身后的楚风翎:“现在几点?” “我的表停在下午1:57,应该是我们被传送到信安岛的时间。这里大概有另外一套时间法则吧。” 既然如此,我们在这里到底呆了多久? 居民们很快结束了祈祷,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了房子里。 他们等居民们全部进到屋子里后,才一个接一个转过身,小学生郊游一样往回走。 “走快点。”夏至说着戳了戳陈浩的腰子。 陈浩被她戳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他用脚后跟狠踩了一下她的脚作为回敬,又戳了戳楚风翎的脊梁骨:“领主大人嫌我们走得慢。” “你叫她有本事从我们头上滚过去。” “喂,我听得见呢,我真的会从你头上踩过去的……继续走啊,怎么停了?” 楚风翎没有回应夏至的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左手边那堵墙上的铭牌。 那张铭牌的样式和其他铭牌一样,只是名字下方少了行块状符文。真正令他们吃惊的是铭牌上标注的名字。 花辞。 “先回房间。”夏至重复强调道,“回去了再讨论这些。” 她的神色阴沉得可怕,陈浩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对夏至偶尔的信任来自于她的灵修,策算。 这个灵修起源于生活在第三庭世界的精灵族,是个极其罕有且特殊的辅助性灵修。 策算赋予拥有者强大的精神力与感知力,并可以强制性获取灵修可及范围内的任何信息。 拥有策算的驭灵者不仅可以一眼看穿敌方的弱点,还能侦测地形、感知危机、进行复杂的运算…… 但因为发动策算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与精神力,同时很容易造成灵魂层面的损伤,夏至在非必要的情况下都不会使用这个灵修。 因此陈浩也只敢偶尔信任一下她。 一踏进信安旅店,陈浩就迫不及待地扯着她的胳膊问道:“你是不是用策算探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快说快说!” 夏至却像个傻子一样杵在那,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今天是第几天?” “……啊?你是问今天几号吗?”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摇了摇头:“真见鬼,浪费了一次机会。” 说完,转身往旅店外走去。 “不是,你发什么颠呢?你不是要回房间吗?” 夏至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扔下一句不知道是祝福还是诅咒的话:“希望你们早点违反那些傻鸟规则。” 陈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她疯了吗?我有点不太理解她在想什么了!” 楚风翎耸耸肩,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试图去理解一个疯子呢?” 第七十三章 迎宾员 陈浩站在大厅和楚风翎讨论了一下,一致认为夏至之所以会突然发疯,是因为方碑城诡异的氛围,加上她本就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再加上女生每个月都会有的一段情绪不稳定的时期。 总结一下就是这个人这个星期都指望不上了。 陈浩叹了口气,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房间的冰箱和抽风机,确定都是关着的后,一个360°旋转大跳跃蹦上了柔软的床,刚准备入睡,就听见了门铃声。 “咋了,代理人还没把你房间处理好吗……”他拖沓着脚步走到门口,一边嘟囔一边打开了门。 他才把门打开一条缝,门板就被猛地推开,将他拍在了墙上,一个戴着高帽子的身影撞进来,摔在了地上。 陈浩把头从门后挤出来,惊恐地发现冲进来的竟然是迎宾员。他趴在地上,以一种扭曲得像是千足虫的姿势爬行着,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果子,我需要果子……” 如果别人闯进房间要怎么做来着?找代理人还是大喊秩序的正义即是…呃,什么来着? 陈浩手忙脚乱地翻着那本手册,忽然听见胶带撕开的声音,心底一凉。 “找到了……”迎宾员撕掉胶带打开冰箱,露出疯狂病态的笑容,从冰箱里面掏出一个红色球状物塞进了嘴里。 “果子…我的果子……全部都是我的…全部!” 他小心翼翼地绕开趴在地上的迎宾员,向安置有通讯仪的床头柜挪去。 迎宾员抓住他的脚踝,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用一种僵硬的口气恳求道:“不要告诉代理人,求你了,你不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 不能发生争执,不能发生争执……陈浩在心里默念着,装作没听见,硬着头皮拖着迎宾员往床头柜走去。 迎宾员的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袖口,继续说道:“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陈浩深吸一口气,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扯下来,尽量平静地说:“我只看到你违反规则进了我的房间打开了冰箱,我必须把这件事报告给代理人。” “你只是没有想去看。”迎宾员抓着陈浩的胳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那双红得几乎看不到眼白的眼睛凝视着陈浩,“只要你试图去看见,你就一定能看见……它们无处不在,像雾一样弥漫在方碑城的每个角落!” “啊对对对,我一点也不想看,我就是个可怜的游客你放过我吧大哥!” 话虽这么说,陈浩也忍不住开始有意感知周围的陌生气息。但不知是他过于迟钝,或者是迎宾员在胡说八道,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看了眼精神状态明显不太正常的迎宾员,觉得这人是在胡说八道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这也不能怪迎宾员,生活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每天遵守那么些条条框框,每周还要填写什么好市民报表,任谁都得发疯。 突然,一阵寒意从他的脚底沿着脊椎直窜到天灵盖。他就像中了麻痹灵术一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有什么东西站在他身后,满怀恶意地盯着他。 在北原时他似乎也经历过类似动不了的情况,可无论是变成半兽人的客音王国国王还是魔魇神,都没有让他感受到这样纯粹的恶意。 纯粹得让他想起审判所那些叫嚷着死刑的人。 忽然,床头柜的通讯仪发出短促的提示音,两声提示音过后,扁平的女声从中传了出来: “1017房客人您好,这里是前台,我们监测到您的房间有部分数值处于异常状态。请问需要代理人前来处理吗?” “需要需要,非常需要!”陈浩朝着通讯仪的方向喊道,“麻烦让代理人快点来!” “好的,请您简单描述一下房间内的异常状况,比如抽风机、冰箱是否开着,是否有人闯入您的房间……” “你们的迎宾员闯进我的房间把冰箱门打开了。” “抱歉,这位客人,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信安旅馆没有迎宾员。” “怎么可……”陈浩一怔,陡然想起来手册上说过,前台工作人员不会向他们房间的通讯仪请求通话。 那个扁平的女声没有等他的回应,有些急切地说:“这位客人,请您立即关上冰箱门,并离开房间前往保安室,您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不能去保安室!”迎宾员尖叫道,“她被那个东西附体了!不要听她的!” “信安旅馆没有迎宾员,请您立即前往保安室!” 陈浩低头看了眼迎宾员。他无力地靠在床尾,半跪在地上,手里攥着几片红色絮状物,眼角淌出两条细细的血丝,看上去很是可怖。 说实话,比起这个迎宾员,陈浩更愿意相信前台的话。 但理智告诉他,这两边恐怕都有问题。 遇到这种情况该干嘛来着?他娘的秩序神为什么要制定这么多牛头不对马嘴的规则,这谁背得下来? 他疯狂地在空间石里翻找着那本小手册,同时嘴里念念有词:“秩序的正义秩序的正义,秩序的正义就是…呃,完了,后面是什么来着?” “这位客人!请您立即前往保安室!” “不要听它的!” 陈浩的手因为紧张有些发颤,他好不容易在空间石里摸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强力控制住发抖的手指把册子拈了出来,一看竟然是之前夏至给他的魔魇神说明书。 “草。” 他随手把说明书扔到一边,继续在空间石里翻了起来。 或许该换一个再带可视序列的空间石了,陈浩心想,他看千他们用的都是那种空间石,听说一闭眼就能看见空间石里都放了些什么,拿东西非常方便。唯一的问题就是贵得要死,是普通空间石价格的十五倍……哦对了,他还欠着债呢,忘干净了。 他终于摸到了那本手册,手忙脚乱地翻开,开始找对应的规则。 “秩序的正义即是绝对的正义,绝对的正义……挂断前台的通话,通知代理人……向代理人寻求帮帮助……”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格外不合理的事情——严格来说,他没有接听前台的通话,是通讯仪自己接听的。 也有可能是什么东西帮他接听了。 打住,不能再想了,再想他也得跟着发疯。 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离开这个房间。 然而他刚往门那边踏出一步,一双冰凉的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他摸索着自己的脖颈试图把那双手扯开,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除了越来越深的掐痕什么都摸不到。 迎宾员惊恐地叫了一声,缩成了一团,语无伦次地说:“果子……它知道了,你看到它了…果子,吃了果子……才会被放过……它会以为我们…是它的同类……” 什么意思?是吃了那个果子就会被这个东西当做同类吗?那样的话他还能离开方碑城吗?如果…… 供氧不足的大脑无力再思考下去,陈浩只觉得自己的头像是个正在被打气的气球,撑开他的头骨、头皮,逐渐从内部鼓胀起来。 他召出无雨,凭着本能向身后连戳数剑。掐着他脖子的那双手松开,陈浩一手支着半跪下来剑,一手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 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的冰冷液体从他头上浇下来,顺着他的鼻梁滴落在地毯上。 陈浩心里一惊,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再低下头竟发现地毯上的那滴血痕也消失了。 迎宾员呆呆地看着陈浩,梦游似的喃喃自语:“你杀了它,你杀了它……” 忽然,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了起来:“你杀了它!!它们会杀了你的!还会杀了我!” 放在以前,陈浩一定会好声好气地安慰迎宾员,并试图证明自己是个好人。但这段时间他和夏至楚风翎一块呆久了,现在只想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他再喊就弄死他。 他用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脑子思考了两秒钟,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陈浩把剑横在迎宾员的脖子上,木然地说:“别怕,我是好人。” 迎宾员果然停止了尖叫,双眼无神地盯着冰箱,呢喃道:“它们会杀了我的,果子,我需要更多的果子……” 他完全无视了脖子上的剑,手脚并用朝着冰箱爬去。锋利的剑刃将他的脖子划开一道伤口,陈浩急忙在真的割掉他的头前收回了魄灵。 迎宾员打开虚掩的冰箱门,拿出一个覆着白霜的红色果子。他用手拂去表层的白霜,大口啃食了起来。 陈浩惊恐地看着他手中的果子——不对,那不是果子,而是一个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包裹着一层红色肌肉的眼球。 迎宾员一连吃下两个半“果子”,灰败的脸色重新红润起来,眼球里的血丝也褪去了。他将手中剩下半个果子递给了陈浩:“要吃吗?” 陈浩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活像八十个喝了兴奋剂的壮实小伙在他胃里疯狂蹦迪。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愉快的口哨声从门口传来,迎宾员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斜穿全脸的血线。 下一秒,迎宾员半个脑袋顺着血线滑到了地上。 迎宾员的身体向那半个脑袋滑落的地方倒下,手中的果子滚到了床底。 陈浩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尸体,觉得自己应该像迎宾员刚刚那样尖叫起来,或者趴在地上呕吐。 但是恰恰相反,他感觉好多了,仿佛胃里那八十个小伙改蹦迪为做广播体操了。 夏至吹着口哨走了进来,笑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说我才是第一个主观上违反规则的人了。” “什么?” “趁代理人还没发现问题赶快出去,找个穿条纹西装的人带你去悬崖,藏个两天再进里世界,明白吗?” “……啊?” “还有,这次遇见那个打渔的,麻烦重点问一下最后一步棋怎么走,去了里世界后原原本本地告诉那个时候的我。做得好的话,可以考虑减免一点你的债务哦~!” “……可以直减20万吗?” 第七十四章 如果于勒在该多么令人惊喜啊 静海,顾名思义,是片几乎没有什么风浪、平静得近乎妖异的大海。 传说,在静海海底生活着第十一个种族,他们用代代相传的奇诡灵术封印着地狱的入口。 又有说,静海之下还有一个未与肆庭世界连通的位面,静海毫无波澜的海面就是那个位面的天空。 但这些都不关陈浩的事,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架在篝火上的那条烤鱼熟了没。 “还没熟吗?我感觉是不是可以吃了?” “里面还是生的,吃了会拉肚子。”正慢慢转着烤鱼的人说,“要到这层皮外面翘起来的部分稍微焦糊才行。” 几个小时前,夏至突然出现在他房门口,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后就拖着迎宾员的尸体离开了。 陈浩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觉得再怎么说夏至也比迎宾员和前台更可信,便冲出去找到一个穿条纹西装的人带他来到了悬崖。 这是守则上明令禁止去的地方,也是一处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记的位置。 悬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崖边有一块草坪和周围比起来显得异常秃。陈浩蹲在秃草坪的旁边瞧了瞧,不由得感叹秃头真是万物之敌,就连大地也会遇到这样的烦恼。 然而,还没感叹完他就被那个穿条纹西装的人一脚踹了下去。 陈浩幸运地躲过悬崖下凸起的岩石掉进了海里,扑腾了两下就跟着几条鱼一起被一张渔网套住,拉上了悬崖壁上的崖洞里。 救他上来的人叫做于勒,是个经历过大风浪的人。 于勒自称曾是秘洲黔羽帝国的一位少爷,年轻时长得又帅又有钱,家里生意有哥哥操心,他只需要安心当个家里蹲就可以保一世富贵平安。 但偏偏于勒心中怀有一个成为驭灵强者的愿望,本人又受不了修炼的枯燥,灵力这方面也实在是天赋平平,他便打起了靠奇珍异宝、名贵丹药提升修为的主意。 结果当然是被骗光了所有的钱,还被忽悠进了传销组织。 他的哥嫂日夜蹲点,把他从传销组织劫了回来,然后把他扫地出门了。 陈浩不是很能理解这里于勒哥哥嫂子的想法,但出于尊重他并没有打断于勒。 于勒被扫地出门后漂洋过海,来到了灵力充沛、物产富饶的君洲。他定居在历史最为悠久的古默帝国,干起了传销。 头两个月他干得红红火火,赚回了被骗走的所有钱。他一跃成为上流人物,还给哥哥写了好几封信,说自己赚了大钱。 哪想才刚寄出第二封信,他就被古默帝国的执法机关抓走了。那几个月恰好是违法淡季,古默的捕快们就指着那他冲kpi呢,一查,嚯,竟然是个偷渡来的黑户。 没办法,执法机关只能把他移交给移民部门;移民部门的人眼睛一翻说这边塞不下了,扔给了外交部门;外交部门说这事咱管不了,让航运部门查查;航运部门说这是海关的问题;海关说这个是违禁货品,最好先给税务部门看看有没有缴税…… 于勒像个皮球一样被踹来踹去,最后竟然卷入了古默帝国近期的一桩大案中,被卖到了一艘客轮上剥蛤蜊。 不久,客轮遇上飓风沉没了,于勒再醒来便是在方碑城了。 面对长居旅居的问题时,于勒觉得自己如今这样反正也无颜再见家人,便选择了长居。 据于勒说,选择长居需要遵守的规则足有一本字典那么厚,每周还都有考核,看市民是否记牢了规则。 “你不会是因为不想每周考核才逃到这个崖洞的吧?”陈浩问道。 于勒的脸色瞬间灰暗了下来:“不……完全是另外的原因。” 陈浩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追问道:“什么原因?” 于勒没有回答,只是把烤鱼递给他,说:“可以吃了。” 他撕掉焦糊的鱼皮,咬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于勒的厨艺或许不能像楚风翎那样引发原因不明的爆炸,但就难吃程度这方面绝对可以和夏至一拼高下。 他勉强地咽下嘴里那口鱼肉,问道:“你在这个洞里生活了多久了?” “我讲了那么多,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于勒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哦哦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陈浩。”他把烤鱼立着插在旁边的地上,和于勒握了握手。 因着部分记忆缺失,陈浩对自己的过去也不是很了解,他只能讲讲在北原发生的故事作为交换。 陈浩讲到他和千住进精神病院的部分后,故意停了下来,从空间石里掏出一个黄桃罐头撬了起来。 “然后呢?”于勒眼睛发光地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陈浩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岩壁上,慢条斯理地吃着罐头,说:“然后啊……我有点忘了,要不你先讲讲你是怎么从方碑城的合法居民沦落到在这个洞里过活的,给我点时间回忆回忆?” 于勒低下头去,屁股像安了陀螺一样扭来扭去。扭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注视着陈浩,语气凝重道:“传说都是真的。” “……啥?”陈浩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啥传说啊?第十一个种族?第五个位面?” “就是那个……信安岛是由魔兽骸骨堆积而成的,它们的怨灵游荡在岛上,从未消散。” “没听说过,咱不信谣不传谣。” 于勒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手中的树枝,说:“噢我的陈浩老弟,你可真是愚钝!你去那方碑城睁大眼睛仔细瞧瞧,你绝对可以看见一些没有影子的透明的东西在我们周围游荡!” “……不,这个绝对是谣言。”陈浩肯定道,“这个岛上的确存在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但那绝对不是魔兽的怨灵。非要说的话…我感觉更像是人。”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闭上眼,脑中渐渐浮起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个很高的人形物,四肢像线一样,看起来不像是有关节或者骨头的样子。手指很长,但力气并不算特别大。体温偏低,血液很黏稠。” 于勒崇拜地看着他,感叹道:“这就是驭灵者吗,感觉你什么都知道。” 你要是也被那玩意掐一次脖子你也能知道,陈浩心想。 于勒正式成为方碑城的居民后,得到了一份工作。工作的地方也有着一大堆罗里吧嗦不明所以的规矩,比如一定要穿黑西装打红领带,比如楼梯一定要靠左行…… 但这些顶多也只是让于勒感到不解,真正令他害怕的是工作的内容。 他的工作内容就是全天对着一张大屏幕,看着屏幕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找出人群中每一个左眼放出红光的人,上报给代理人。 “最开始的时候,我每个星期只能发现一到两个红眼睛的人。过了大概一个月后,我每天都能发现一个红眼睛的人,然后是两个、三个……” “直到有一天,我打开屏幕发现起码有一半的行人左眼都放出了红光。我试着问代理人这是怎么回事,他却跟我说这是信安岛上特有的赤眼鳟病,这个季节正是容易被感染的季节,这种情况很正常。” “但我直觉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你是不知道,多少次我都靠着我的直觉转危为安……” 你直觉要真那么准你就不会被骗成穷光蛋还身陷传销组织了,陈浩腹诽道。 “在那几天后,我打开屏幕,发现屏幕里所有行人的左眼都便红了。但这次我没有上报,我想看看如果不上报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于勒像往常一样去上班,打开屏幕竟然看见一群左眼发红的人,死死盯着屏幕外的他,嘴唇同时蠕动着,无声地重复着一句话: “下一个就是你。” 于勒吓得拎起包就跑回了住所,把门窗封得死死的,躲在了床底。 当天晚上代理人就推了他卧室的半面墙,冲进他家把他从床底下揪出来,塞进了石棺里。 他在石棺里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声音告诉于勒,他虽然没有感染红眼鳟病,但精神受到了“它们”的污染,需要去里世界接受治疗。 于勒觉得自己精神好得很,不需要什么治疗。然而这事可由不得他,眼前一花,他就被踢到了里世界。 不得不说,里世界是个好地方,既有方碑城的和平,又有外面世界的繁华与喧闹。 于勒在里世界被安排的身份是房地产销售,要想完成他的精神治疗从里世界出来,他必须成为当月的销冠。 “把黄桃罐头分我一点,叔叔告诉你三个月成为销冠的秘籍!” “……不需要,谢谢。” 第七十五章 我的姐姐叫虎子 【第九次游戏结束,溯回点重置,投影收回。】 空间扭曲成点,“咻”地一声,抛出一个人影,又迅速恢复成原状。 夏至怔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神庙中。她松了口气,腿一软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了起来。 坐在离她十米之远的楚风翎只抬了抬眼皮,淡漠地说:“别跟我说你还没拿到好市民报表的原件。” “给老子闭嘴,有本事你自己去拿,我他妈差点被那个假秩序神弄死!” “活该,从认识你开始我就没见你修炼过。” 夏至狠狠瞪了他一眼,威胁道:“闭嘴,死银毛。再多说一句,下一次我就去把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你骗进那个神社,让你去和那个伪神好好打一场。” “随你。”楚风翎无所谓地说,“你这次溯回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 她稳住呼吸,站起身说:“这次收获不小,我终于发现了前几次溯回的盲点。下一次我会直接冲下悬崖,把那个打渔的好好地剁成肉酱。” - 尽管陈浩对于勒口中的“里世界”还抱有诸多疑问,但再三权衡利弊后,他仍然觉得于勒没说出来的部分并不值一个黄桃罐头。 于勒对他这个决定感到非常不解和沮丧:“为什么?你知道一个销冠的经验有多么宝贵吗?你知道至少有八成年轻人最后找到的工作都是销售吗?” 说到这,于勒自己也泄了气:“对哦,你是驭灵者,驭灵者怎么都不会沦落到当销售……” “这个说不准的,毕竟打打杀杀不能填报肚子,杀手、保镖这类我们能干的行业这些年又趋近于饱和。我认识一个很强的驭灵者,她就去当了个普通上班族,每天都担心被扣工资。” “真的吗?这也太惨了吧。哎,要是来的是她,她一定会明白一个销冠的经验什么多么宝贵,并拿出十个黄桃罐头向我请教……” 陈浩敷衍地说着“啊对对对”,心思早就飘到了别处。 他们之所以会来方碑城,都是因为北殷红的年假用光了。如果红姐的老板肯多给她放点假,或者不那么爱克扣员工工资的话,他就不用来这个鬼地方担惊受怕,也不用听于勒哔哔自己的销冠之旅。 等他离开方碑城,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把红姐的老板装进麻袋里好好揍一顿,再吊上路灯。 “那可不行,灵力这么宝贵的天赋怎么能用于为非作歹呢?” 什么为非作歹,这他妈是为民除害…… 陈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于勒:“你刚刚在跟我说话吗?!” 于勒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摇头道:“没有啊?你是不是听错了?别这么凶地看着我,我怕。” 没有听错,他听得很清楚,那个声音是从洞穴深处传出来的。 “于勒,你知道这个崖洞通往那里吗?” “崖洞就是个死胡同啊,哪都通不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没有理会于勒,从空间石里找出一盏灯,点亮后往崖洞深处走去。 “诶,等会,你这是要去哪,等等我!哦,我刚刚讲到哪了?对,那个客户跟我说他觉得那个房子门位置不对,风水不好……” 陈浩连“啊对对对”都不想说了,闷着头往里走。 大概两分钟后他们就走到了尽头,于勒说得没错,这是个死胡同,什么也没有。 “我跟你说了啦,什么都没有!我刚刚不是说到那个死老头子想抢我客户吗,我将计就计……” “这次回神都要记得剪头发了啊。”陈浩自言自语道,把长得有些长的头发从脑后撩过来,盖住了耳朵。 发梢戳着他的腮帮子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这样确实可以隔绝一点于勒发出的噪音…… “那个老头子被我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绝吧!我是不是超厉害!” ……不行,于勒嗓门太大了,完全隔绝不掉。 陈浩抽出魄灵,指着于勒的脖子,非常有礼貌地说:“抱歉打断一下,可以麻烦你安静一点吗?你的声音太大有点影响我思考问题。” 于勒没有像那个迎宾员立即闭嘴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往旁边走了两步,把自己的脖子靠在剑刃边,指点道:“威胁人的话要把剑横在脖子上,像这样才行。你是不是真驭灵者啊,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陈浩有些无语,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称赞他的勇气,还是嘲笑他的无知。 他竖起剑,耐心地解释道:“这是细剑,你知道什么是细剑吗?细剑一般都是用戳刺攻击的。” 于勒扭过头嘟嘟囔囔,陈浩叹了口气,重新开始研究眼前的石壁。 这与其说是石壁,不如说是一面石墙,平整到他根本看不出来自然的痕迹。 他用无雨的剑柄敲了敲石墙,空荡荡的敲击声肯定了他的想法:这只是一堵墙,这堵墙后面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洞。 陈浩将无雨戳进石墙,根据手感推测这堵墙大概有一分米厚,单凭他自己的力量很难砸开。 于勒被他这个行为吓到了,缩着肩膀说:“你这是干什么呢?算了吧,你要是觉得这个崖洞住着不舒服,我带你换个崖洞就是了。这个悬崖上面崖洞可多了,你随便挑个喜欢的……” “你可以小点声吗,真的很吵。”他有些不耐烦地说。 如果夏至在旁边,她那把能够劈开空间的巨镰可以轻而易举地消掉石壁;如果楚风翎在旁边,别说区区一分米厚的石墙了,一米厚的铁壁他都能给钻个大洞出来;就算是千,也可以徒手挖墙,一分米厚的墙他那龙爪扒拉个两分钟也能扒拉穿…… 偏偏他身边只有于勒这么个没用的家伙。 真是失策,当初他就不该着急忙慌地跑出旅店直接来悬崖,怎么说也该敲开楚风翎的房门把他也拉下水;或者直接跟紧夏至。 有那么一刻陈浩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为什么自己这么弱,离开队友连面石墙都打不穿。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人不该老是想着反思自己,应该多去指责一下别人,比如为什么他的队友们总是不在他需要他们的时候出现。 陈浩收回魄灵,转头问于勒道:“你有没有锤子一类的东西?” 于勒茫然地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有这个东西啊,我只有渔网和木棍做的鱼叉。” 他忽然想起来夏至似乎说过见到“打渔的”,帮她问一下“最后一步棋怎么走”。 打渔的…她说的应该就是于勒,但“最后一步棋”又是什么东西? 管他呢,问就对了。 “喂,于勒,你知道,呃,最后一步棋怎么走吗?” 于勒脸色陡然一变,他眼中的懦弱、卑微以及那份毫无用处的精明在那一刻尽数褪去,他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从哪里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回音,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陈浩心头一跳,禁不住往旁边退了一步,说:“神,神都来的?” “我是问你从哪一天来的!”于勒吼道,“你见到那个棋盘了吗!” 整个崖洞都随着他的吼声低频颤动着,陈浩挪动脚步,把自己的位置调转到于勒之前,确保如果发生了什么,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毫无阻碍地冲出去。 “好了,于勒,我就随便问问,你先冷静一点。” “回答我!” “呃…新历4231年1月15日?但我不确定在这里过了多久……” “你见到那个棋盘了吗!” “你这里说的棋盘是指什么?如果你是说我刚刚问的‘最后一步棋’的话,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别人让我帮忙问的。” “是谁?!” 陈浩“呃”了一声,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直接告诉他夏至的名字,便换了一个笼统的说法:“我姐。” 于勒似乎冷静了一点,崖洞的颤动逐渐停止,但他说话时的回声并没有消失: “姐姐?你还有个姐姐?她叫什么名字?” 不能说出夏至的名字,绝对不能说出来! 一个声音在陈浩心里大叫道。 他别过头,试图扯开话题:“她叫什么又不重要,你做销售的时候会问每个客人的名字吗?啊,对了,为难你的那个经理后来怎么样了?” 于勒向他迈出一步,伸长了脖子试图靠近他:“可是我想知道她的名字,名字而已,告诉我也没关系吧?” 陈浩干笑了两声,往后退了一步,和于勒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姐名字不好听,她不让我乱说,告诉你我要挨打的。” “没关系,我想知道,她的名字。”于勒说着,又往前了一步。 他继续往后退,边退边笑着说:“别想了,你太老了,姐姐喜欢年轻屁股翘的男人。” “名字,我需要她的名字。” 陈浩回头看了眼,发觉自己再往后退几步就会退出崖洞掉进海里,只好硬着头皮问:“你是一定要知道吗?” “我一定要知道。” “陈……金虎。”他装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直视着于勒的眼睛,重复道:“她叫陈金虎。” “金虎…好名字。是太阳的意思吗?” ——我怎么知道啊,我瞎扯的啊!夏至要是知道我说她叫陈金虎她绝对会打死我的! “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她确实是中午出生的,据说那天太阳可毒了,把我妈热的够呛……我们又是秋天出生的,秋老虎嘛,就取了这个名字…爸妈一般都叫她虎子。” 陈浩一边瞪着眼睛胡说八道,一边在心里狂扇自己巴掌。 他在瞎扯什么啊!什么虎子!夏至知道了真的会弄死他吧! - “阿嚏!” 夏至揉了揉鼻子,冲坐在楚风翎对面的人喊道:“秩序神!你这神殿都不打扫一下吗!这么多浮尘,我站这才几分钟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是因为你大冬天非要穿短裙才感冒了吧。”楚风翎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闭嘴下你的棋吧,你不赢我这边就没法开始溯回!” “你才闭嘴吧,你连个假秩序神都赢不了,要我能赢真货?”楚风翎无奈地看向棋桌对面的人,问道:“可以请您放点水吗?” 秩序神微笑着点点头,推倒了一枚棋子。属于他那方的黑色棋子便像多诺米骨牌一样接连倒下,融入棋盘中。 【先决条件成立,棋盘重置,第十次游戏开始,溯回点定义成功,准备投影。】 第七十六章 不要随便欧拉 方碑城内的时间与外界并不互通,日期、钟表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陈浩只能听取于勒的建议根据看日出日落来判定时间。 陈浩在石壁上刻下“正”字的第二笔,代表这是他在方碑城呆的第二天。 于勒在得到“陈金虎”这个名字后就彻底恢复了正常,陈浩花费了自己平生所有智慧和正常的于勒进行了一晚上满是套路的费力交流后,得到了一些有用、但是他并不想听到的信息。 一、这片悬崖不受秩序神的规则约束,是代理人无法踏足的地方。 二、无论是旅客还是居民,只要打破了规则,身上就会留下烙印。只有进入里世界进行精神治疗才能消除烙印。 三、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填写过好市民报表了。 这意味着他只要离开悬崖进入方碑城就会被代理人装进石棺里和小花作伴,同时他们也没法通过常规手段拿到那个好市民报表。 要想拿到好市民报表就要去找一趟秩序神,秩序神在山顶的神社里,进入神社就会违反规则,违反规则就会被代理人抓起来,被代理人抓起来就见不到秩序神拿不到好市民报表…… 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他们大概率会被暴怒的修女切成肉沫煮汤。 真棒啊,他妈的,死局。 不过外面还有夏至和楚风翎,这种问题就让他们头疼去好了。他需要考虑的只有呆满三天后怎么离开这里…… 崖洞外传来“噗通”一声,于勒淡定地拿起渔网走到悬崖边,撒网从海里捞起来一个人。 陈浩本以为会捞上来夏至或者楚风翎,因此看向渔网的眼神格外殷切了一些,哪知捞上来的是个穿条纹西装的陌生男子。 他蹲在渔网边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这就是昨天那个把他推下悬崖的人后,直接一拳轰了上去。 西装男连带着渔网还有几条鱼一起被打飞出几米远,他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惊叫道:“你干嘛!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浩一直认为,“你知道我是谁吗”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 这句话的含义并不是单纯的“你知道我是谁吗”,而是“你知道我爹\/妈是谁吗”,具有极强的社会性,彰显了在这个无可救药的社会投胎的重要性。 换做以前,陈浩会尽量避免这种话题,实在避免不了的话,管他爹李刚王刚,弯腰道歉装孙子就对了,顺便在心里埋怨一下自家不争气的祖宗,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牛逼哄哄的祖宗,以至于他每天都期盼着冒出个不长眼的人跟他拼爹。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浩踹了他一脚,气势十足地吼道:“我是铁岭之神的外孙!胜利女神的堂姐的曾外孙!神都西南域领主的弟弟!” 西装男被陈浩这一长串带头衔的亲戚关系震住了,他撇开眼神,恨恨地说:“如果我的叔叔于勒在……” “于连?!是你吗?!” 于连抬头看见于勒,惊喜道:“于勒叔叔!真的是你吗!” “侄!” “叔!” “……”陈浩看着隔着渔网相拥的叔侄二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于连。” “……让我猜一下啊,你是个牧师,你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这段痛苦的爱情让你选择离开那个家庭,却因此结识了一位美丽的贵族小姐。你和贵族小姐相爱相杀大战三百回合后,发现自己的真爱还是那位已婚的夫人。” “太对了!”于连叹道,“你会算命吗!” “…不,只是小学时写过这本小说的读后感。你于勒叔叔的故事是我初中的课文。” 陈浩警惕地看着这两人,默默召出了魄灵。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开始听于勒的故事还以为只是个偶然,结果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于连。 哪有这样照着小说编名字和身世的,也太不走心了点。 虽然不能排除他们一家都是小说狂热爱好者或者什么精神病患者的可能性,但就目前的状况看来,陈浩更愿意相信这两个人都被那些看不见的怪物附体了。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那些怪物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装作正常人聚集在这里? 干想也想不明白,陈浩用剑柄戳了戳于连,问道:“你为什么把我推下悬崖?” “大侠,这个问题不能怪我,这是我的本能,看到有人在悬崖边就忍不住想推下去,您理解一下……” “哦~你忍不住是吗,我看到穿条纹西装的也忍不住想在他身上刺两个血窟窿,你也理解一下?” 于连高举双手,连连后退,赔笑道:“您这不也没事嘛…相信您也不希望铁岭之神听说自己的外孙在祥和宁静的方碑城威胁无辜的市民……” “啊,没事的,他早死了。” “那,那您也不希望胜利女……” “这个也死了。我姐倒是活着,但她是个法外狂徒,要是她在这的话会选择直接把你砍成两半。你也知道的,我们这些驭灵者,杀人和剔牙一样寻常。” 于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从他额头上滑下来,滚过他哆嗦地厉害的嘴唇。 是真的在害怕,也就是说他的魄灵无雨可以对这些怪物造成伤害……吗? 他收起魄灵,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逗你玩的,别当真。” 于连显然还没缓过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哆嗦着说:“您,您可真会说笑,哈哈…哈……” 崖洞内的光线突然变暗,一个倒悬的人影出现在洞口。 “找到啦!” 夏至扒着崖洞洞口的上缘一个翻身跳了进来,伸手薅住于连的头发,把他的头扭过来看了眼,啧道:“我就知道你个垃圾没死,还敢推老娘,胆子真不小啊。” 于连挣扎着,开口试图解释什么,却被夏至的“嘘”声打断。 她盖住于连的左眼,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环绕在她周身,逆流而上汇聚在掌心。 随着一声轻微得像是泡泡破裂的“啪”,于连整个后脑勺炸开,左眼的眼珠混杂着一些质感像是果冻的碎屑从后脑勺飚出,溅在石壁上。 她像扔垃圾一样把于连的尸体甩到一边,走到于勒面前,微笑着说:“哟,打渔的,是我,虎子,我想问你点事。” 陈浩还没从于连的惨状带给他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听到夏至的话又是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虎子这个……” “闭嘴,小橘子,这笔账我们算过了。” 于勒看着夏至,眼底似有疯狂的火焰熊熊燃烧:“你见到了那个棋盘,对吗!”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的答案让我不满意,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塞到那个穿西装的后脑勺里面。” 这席话像盆冷水浇灭了于勒眼底的火焰,他垂首敛眸,搓着手问:“那如果我的答案让您满意,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活着。”她一手掐住于勒的脖子,一手盖住他的左眼,冷然道:“山顶神社里面有什么?” “神社里面?神社里面当然是有秩序神大人……” “那里面的‘秩序神’不是他,我是问那个假秩序神是什么东西?” “我想我不是很能理解您的意思……” “它应该就是你们的领袖吧?为什么他要留在表层世界?” “我,我不明白……” “它的弱点也在左眼吗?” 于勒木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一瞬的惊惶过后,他又变回了那副茫然的模样:“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夏至松开他的脖子,说:“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暂且让你多活两天吧。” 她转身朝洞口走去,在和陈浩擦肩而过时,她偷偷塞给陈浩一个小巧纤细的物件,低声说:“记住,攻击它们的左眼。” “等一下,它们?” 夏至脚步一顿,“啊”了一声,快步折了回来:“抱歉哈,差点忘了这事。” 她三步并两步走到崖洞尽头的石墙前,大喊一声“欧拉”,一拳干碎了半面墙。 “完成!”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地点点头,指着石墙的另一边对陈浩说:“虽然知道说了也没用,但是千万不要进去哦。” “……那你为什么要打破这面墙啊,闲得慌吗?!” “因为感觉喊着‘欧拉’打碎半堵墙真的很牛批诶,所以就想试试。不过还是不要进去哦,当然了说了也没用,我知道的。” 陈浩向黑漆漆的崖洞深处望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放心吧,我很听劝的,我可是小学蝉联六年三好学生的人。” “你确实很听劝,但是我不听啊……”夏至叹了口气,“我先走啦,我这边时间挺赶的。” “……” 完蛋咯,这个女人真的疯咯。 第七十七章 崖洞尽头 日落的时候,夏至又一次出现在了洞口。 不同于早上一进来就给于连爆了个头的果决,这次夏至像遛弯一样背对着他们走了进来,一面观察着崖洞内壁,一面叹道: “唉呀妈呀,这洞口抹得真够平整啊,不会是监狱里的囚犯挖的越狱地道吧?” 她摇摇头,一转头看见站在身后的陈浩和于勒,吓得跳了起来,头撞上了洞顶,发出“砰”的一声。 疼得龇牙咧嘴的夏至揉着自己的头顶,怪罪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啊,妈的,吓死老子了。” “什么叫我为什么在这……你以为我会去哪啊?” “你不应该和银毛一块在旅店摆烂吗?”她揉着头走了过来,路过于连的尸体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低头看了眼于连的尸体,忍不住“噫”了一声,指着满地狼藉问陈浩说:“这是你干的吗?杀法一点也不清爽…不过比起在银石城的时候还是很有进步的。下次记住不要把他半个脑袋都削掉,开个瓢就好了,这样事后比较好打扫。” 陈浩怪异地看着她,正想关切地问问她这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需不需要找精神科大夫看看,突然想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夏……姐,你该不会,和我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间线吧?” 夏至瞥了眼于勒,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今天是第几天?” “第二天。” “第二天啊……”她看着洞外的日落,若有所思,“我现在不能多说,但我确实在因为一个你以后会知道的原因一遍遍地进行‘溯回’……但是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印象里你应该没这么聪明啊?” “因为你今天早上刚来了一趟,用很不清爽的杀法弄死了那个躺在你脚下的人,还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是吗,那对我来说应该是之后的事了。”夏至耸耸肩,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转而看向了于勒,问道:“说起来,我刚一直忘了问,你谁啊?” 于勒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虎子小姐您好,我是于勒,我们早些时候见过面的。” “……虎子?” “抱歉,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过分亲昵了,请原谅我的疏忽,陈金虎小姐。” “……陈金虎?”夏至皮笑肉不笑地回头看向陈浩,“小橘子,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好嘛,难怪早上的时候说“这笔账已经算过了”,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姐,你冷静点听我狡辩!”陈浩紧张地看了眼于勒,把夏至拉到一边耳语了起来。 他极力地夸大了于勒不正常的模样,以及对名字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执着程度,把自己渲染成了个为了保护夏至不得不随口说个假名字的靠谱好队友。 虽然夸张了点,但他说的其实和事实也没有多大出入,夏至的关注点也完全放在了“陈金虎”这个名字上。 “但是你为什么能取出这么难听的名字啊?!为什么还画蛇添足给我加个‘虎子’的小名啊!这名字和我初中对面卖早餐的家里养的狗一模一样啊!” “可是…虎子这个名字,还是很贴合你的气质嘛……” “我这么高贵的气质,虎子怎么就贴合了!哪里贴合了!我警告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非得弄死你不可!” “嘘嘘,冷静点,声音太大了,于勒都听见了……” 夏至猛地回过头,果然看见于勒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左眼中似有若无地泛着诡异的红光。 “金虎小姐,您见到了棋盘对吗?可以告诉我您的尊名吗?” “……我叫虎子。” “可是根据你们姐弟二人的谈话内容,这似乎不是您的真名…不,你们真的是姐弟吗?” 夏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关你屁事啊。” “我需要知道啊……”于勒的声音像之前那样变得低沉古怪了起来,崖洞也再度开始轻微的颤动。 这次陈浩清楚地看见,于勒身后的影子突然膨胀了起来,逐渐拉高成了一个近似人形但又透着几分诡异的长影。 “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名!我需要知道每个看到过棋盘的……噢!” 夏至没等他说完就一个旋踢把他踹飞,不屑道:“关老子屁事啊,再说话就把你切片下火锅。” 崖洞停止了颤动,陈浩举着灯往崖洞里面走了点,发现于勒竟然被夏至一脚踢到了崖洞尽头的那半堵石墙前,影子似乎也恢复了正常。 夏至也跟了过来,皱着眉问道:“那个高门槛是怎么回事,看着不太像能天然形成的吧?” “你说那堵石墙吗?它原先是一整面墙,堵死了里面的路的。但是今天早上被你一拳打成这个样子了。” “喔唷,我的拳头可真有力。”夏至凝视着那半堵石墙思考了一会,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哈?你可是说绝对不能进去的啊!” “怎么可能,这像是我说的话吗?我怎么可能这么贴心地去提醒别人啊?!” “我很想夸你有自知之明,但是这真是你原话……你强调了两遍,两遍!” “如果绝对不能进去,我为什么要打破这面墙呢!” “因为你中二病发作!觉得‘欧拉’一声打碎半堵墙会很帅!” “怎么可能!我做事绝对有我自己的道理的…不过你别说我真挺想试试的,欧拉一声打碎墙什么的……嗯,决定了,如果下次溯回的时间点在这之前,就来试试。” “……”嚯,这时间线还闭环了。 “总之这次先进去看看好啦!” 陈浩捂着脸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劝说:“那你进去吧,反正看你早上那个样子应该也没出什么事。” “不行,你跟我一起进去。” “啊…?啊?!为什么啊!” “我要是连个陪葬品都没有死在里面的话,也太惨了。” “你把我当陪葬品吗!” 夏至揉了揉他的头,安慰道:“想开点,你可是高级陪葬品呢,这边还有个低级的。” 她说着走到那半堵墙前,抓着于勒的衣领逼他站了起来:“喂,你,打渔的,你是低级陪葬品,你先进去探探路。” 说完,就直接把于勒举起来,扔了进去。 “歪,听得到吗,打渔的,还活着吗?” 他们等了一会,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夏至继续威胁道:“装死的话我会把你拖回来扔进碎纸机做成狗粮的。” 于勒的声音立马从里面传了出来:“金…金虎大人,我还活着,这里是安全的。” 石墙后的崖洞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陈浩提着灯转了个圈,余光扫见右侧的石壁上有不少交织在一起的线条。 他本以为那是幅壁画或者雕刻,凑近一看却发现只是一些杂乱无章的刻痕。 “这看上去像是野兽的抓痕。”夏至看着那些刻痕说,“我在斗兽场见过类似的刻痕。” “可是我在方碑城除了鸟没见过的别的动物了。” “还有蚊子呢。”她嘟囔道,“无论是多么恶劣、多么奇诡的地方,你永远能找到一只对你不离不弃的蚊子。” 陈浩点头表示赞同,跟着夏至往里面走去。 走了百来步左右后,崖洞突然变得极为开阔,他把灯光调到最大,也只能看见幢幢黑影。 夏至掏出几块照明石甩了出去,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声过后,散落在各处的照明石发出强烈的白光,勉强照亮了那些黑影。 这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工挖出的空洞,空洞内的空间是规整的半球形,地面平整得像是小学生一整个假期都没拿出来过的暑假作业。 空洞中央是一台巨大的、树干一样形状不规则的蒸汽机,蒸汽机连接着地面和空洞穹顶的最高点,上面布满了没有指针的扭曲表盘。 蒸汽机左边是一座锈迹斑斑的脚手架,再左边靠前一点是一个破了个大洞的空水箱;右边是像金字塔一样垒得整整齐齐的方箱子,地上四处散落着弯折了钢管和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零件。 “这是什么啊?”陈浩看着中央的蒸汽机,喃喃道。 夏至盯着蒸汽机思考了半秒钟,得出了答案:“这个就是那个吧,哆啦*梦什么的……” “怎么可能啊喂!你还不如说时光机呢!” “喂,打渔的,这个是啥,干嘛用的,你知道吗?!” 摔得鼻青脸肿的于勒茫然地摇摇头,夏至“嘁”了一声,转头向陈浩抱怨道:“这种没用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留他一命啊?”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陈浩嘀咕道,忽然发现夏至的眼睛好像一直在往那些方箱子上瞟,神情可以称得上“跃跃欲试”。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了读心的能力。 “你不会是想撬开那些箱子吧?” “你果然也这么想啊,那些箱子一看就很有问题对吧?咱们挨个检查一下吧?” “……我觉得箱子很正常,需要去做个检查的是你的脑子。” “不,你不觉得。”夏至拽着他和于勒就要往箱子那边走去。 突然,水箱内部发出巨大的碰撞声,水箱上的红褐色锈迹像死皮一样翘起,片片脱落。 从水箱上落下的锈迹迅速侵蚀着周围的物体,本不可能被腐蚀的地面也翘起了红褐色的片状物。 锈蚀的地面轰然塌陷,显出一个冒着红光的无底深坑来。 第七十八章 视野共享 细碎的声音从坑洞中传出,陈浩本能地感觉不妙,拉着夏至往后退。 “早上的我有提到这个吗?”夏至轻声问道。 陈浩摇摇头:“你只说不要进来。” 夏至抓住他的手,低声道:“闭眼,我开了视野共享。” 他有些惊讶于夏至竟然敢在这种情况下开策算,还敢把视野共享也打开,小声提醒道:“事先说一句,我不是楚风翎,你开策算的时候要出啥问题了,我可没法保护你。” “我心里有数,就没指望你。” 陈浩这才放心地闭上眼,视野在闭眼的刹那间陷入黑暗,又很快恢复。 与他自己所见的画面不同,夏至眼中的景物都勾勒着一道紫边,站在他们前面几步的于勒身上则镶着一层蓝边,肢体的各个部位都标记着他看不明白的符号与数值。 “带紫边的是死物,带蓝边的是活物,带红边的是对我们抱有敌意的东西。”夏至低声解释道,“虽然只是视野共享,但策算也会消耗你的精神力,感到不舒服就说。” “没事,我现在感觉挺好。” “果然,灵修是梦回的人精神力差不到哪里去。上次我给千开了两分钟视野共享他就嚷嚷着头疼了。”她叹道,“不过,这话也别说太早,还没开始呢。” 白色的线条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从他们脚底展开,呈网格状向前延伸进入深坑。 嘈杂刺耳的低啸声顺着白线从坑底涌出,灌入他的耳中;大量的数字和符号随着低啸声自网格的节点中弹出。 陈浩只觉得脑子发烫,头部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样,他已经想象到了自己的头骨熔化的模样。 然而他现在只是承担了与夏至视野共享所需的那份精神力消耗,他甚至无法接收策算提取出的信息。夏至不仅要操纵策算提取信息的方向,还要接收甚至分析策算返还给她的信息…她的精神力至少是他的百倍起步。 说实话,如果他也有这么个烧脑的灵修,除非遇上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也不是很想动脑子。 噪点在他走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占据了他整个视野,翻着白眼的死鹦鹉清晰地映在闪烁的噪点上,微张着的鸟喙似乎在对他说:“好久不见。” “喂,小橘子,从那次审判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这只鹦鹉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我连我爸长啥样都忘了,怎么可能记得这只鹦鹉。” “那你能想办法让这只鹦鹉消失吗,或者让它缩小一点…我现在感觉我像个瞎子。” 陈浩摇了摇头,随即反应过来现在他摇头夏至也看不到。 “等个两分钟它自己就会消……” 没等他说完,夏至就一巴掌呼了过来。陈浩被打得趔趄了一下,刚想骂人,却发现占据着他的视野的鹦鹉不见了,连带着脑子也不发烫了,整个人神清气爽,思维清晰得仿佛刚喝了二两脑白金。 “我想了想,那个死鹦鹉可能是你的精神力被过度消耗的情况下的某种警报。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情况打一下就好了。” 陈浩把卡在喉咙里的“你大爷”转换成了“谢谢你”,同时非常具有求知精神地追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为什么被打精神力反而会恢复?” “好像是在精神力透支的情况下遭受攻击,人体会自动把灵力转换成精神力?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每次策算开久了头疼的时候被砍上一刀就会清醒不少。” “……你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哈。” “嘘!”她掐了一下陈浩的手腕,道:“有东西来了。” 几道勾勒成人形的红边从深坑中爬出,蹒跚着向他们走来。 他深吸一口气,召出魄灵,紧张的看着那些红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海魑,或者按你的说法喊怪物也行。它们生活在信安岛下的深层空间,以人的精神力为食,还会附身到人身上,是非常危险的生物。” “深层空间…?” “这个现在就别管了,你以后会知道的。反正很危险就对了,看到靠近的红边就一剑戳死,策算会给你指明它们的弱点。” “弱点我已经知道了,左眼对吧,你今天早上跟我说了,说起这个……”陈浩从空间石内拿出她之前塞给他的那个棉签大小的条状物,问道:“你给的这是什么啊?要用这个戳他们眼睛吗?” 夏至看见他手中的长条物先是一愣,随后轻声说道:“对不起。” “……啊?” 她在说什么?她是在说对不起吗?说对不起?夏至?!可能吗?她不会是被那些怪物附体了吧? “你正常点,你这样我有些害怕。” 陈浩预想夏至会骂他两三句,也许会撂下一句“活该”之类的话,再不轻不重地打他个一拳。 然而转过头,他竟然对上了夏至愧疚的眼神。 陈浩被这个眼神吓得心里一阵发毛:“你没事吧?” 突然,他眼中的线条猛烈震颤了起来,那些蹒跚的怪物们动作忽然敏捷了起来。陈浩看着它们底端两只被红线勾勒得像是脚的突触左右踏了两步,以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角度斜跳了过来。 红色的数字疯狂地跳动着,一个拖着虚线的白色箭头流星似的在他眼前快速划过。 这是什么?策算的警告,还是对敌人弱点的提示? 陈浩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发烫了,他无心再去思考更多,横起无雨挡住自己的要害处,被动地准备迎击。 一把缠绕着锁链的长柄银斧从他视野左侧闯进来,将怪物的头部一分为二。 冰冷的液体喷溅了他一脸,陈浩抬手摸了摸脸颊,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脸上什么也没有,但是那股冰冷的感觉和浓重的腥味却怎么都抹不掉。 他眼中那圈人形的红边失去了形体,烂泥一样滑落在地,刺眼的红边褪成代表死物的紫边,最后连那一圈紫边都慢慢褪去,彻底地与地面融为一体,成为连策算都无法识别的“无意义”的东西。 夏至甩了甩斧子,向他靠近了一些,叮嘱道:“不要离我太远,如果我失去了战斗能力,你就立马掰断那个小方棍。” 他现在的大脑不能快速地理解夏至的话并给出回应,因此他只是机械地点点头,不断在心里默念“失去战斗能力”、“掰断小方棍”这些词组。 缠绕在银斧上的锁链发出铮鸣,从斧柄上滑下,如蛟龙一般悬浮在半空,伸展成一个环,将夏至和陈浩围在中间。 夏至的衣物上亮起密密麻麻、形如刀刻的神秘字符,她抬起左手点了点自己的右肩,右半部分的那些字符游动着便聚集到衣服右肩的缝线处,一片片脱离衣物,分别弹射到了锁链的每一圈铁环中。 “暗魇十符,第三符,瞑。” 一部分字符从铁环中飘出,每一个字符都分解成六个紫色光点,向深坑飞去。 紫色光点精准地击穿那些怪物头部偏左的位置,红边迅速变为紫边融进地面,将那块锈蚀的地面修补回正常状态。 在陈浩视野中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随着怪物的消亡急速减少,策算对他精神力的消耗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大脑也相对清醒了一点。 “你刚刚是用了暗魇十符吗?”他震惊地问道,“你可真敢啊,不怕暴毙吗?” 暗魇十符的本质是诅咒,是一个需要精神力与灵力共同催动的禁忌灵术。若是施术者在使用暗魇十符期间精神力不足的话,就会遭到凶恶无比的反噬。 他还在西南域时向楚风翎了解过,精神力的枯竭远比灵力的枯竭要糟糕,而且相对灵力,精神力更难以恢复。 因此,夏至在使用灵修的时候会主动将灵力转化为精神力以支撑策算的开销。保险起见,在此期间她还会躲在一位实力与自己相当、且不会误伤自己人的队友——比如楚风翎身后,尽量地避免使用灵术或者魄灵。 “没办法啊,用暗魇十符比较快嘛。而且反正你今天早上见过之后的我嘛,也就是说我这会出不了什么大事。”她“啧”了一声,说,“你但凡争点气,我也不至于一边开策算一边用灵术。” “对不起。”陈浩态度良好地低头认错,在心里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实在说不出“你别用灵术了,我能保护你”这样的鬼话,便道:“要不你把策算关了吧,不然我怕我俩一块交代在这了。” 夏至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样,说:“关了策算就看不见海魑了。” “你背着我快点跑出去,用你那把能切割空间的大镰刀把整个信安岛扬了吧,就像高泽国那次那样。” “然后我们的敌人会从海魑变成秩序神。秩序神可是和冥火女神同一时期的中代真神,全盛时期的魔魇神见了也会720度旋转花样给他舔鞋,我谢谢你哦。” 大量重叠在一起的红边从深坑内冒出,夏至手一甩,锁链上的字符全部浮出,一半像之前那样变成光点向怪物飞去,另一半的字符变成高能量的光束击穿了它们交叠在一起的部分。 交叠的红边闪了一下,变成一整块带紫边的透明物质,在地上摊开,填补上了大半坑口。 陈浩微微舒了口气,正想着夏至在该靠谱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他可以放心地摆烂了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说起来,你看到于勒了吗?” “没有…对了,打渔的去哪了?” 于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畔:“金虎小姐找我吗?” 陈浩没有任何犹豫,手中无雨调转剑头,往身边刺去,却刺了个空。 围在于勒身边的线条依然是蓝色的,但是他身上同时还重叠有一个红色线条勾出的高大人影。 带着红边的人影正俯身看着他们,左眼的位置像是一团血色的火球,灼刺得人眼疼。 夏至反手抓起银斧往它头上挥去,但斧子在接触到它之前便砰然断裂。 围在他们周身的锁链落下,她闷哼一声,仰倒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陈浩刺出去的剑还没来得及收回,夏至就已经倒在了他旁边。 她躺在地上,伸手抓住陈浩紧握的左手,摁着他的手指帮他掰断了那根一直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方棍。 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的陈浩懵然低下头,看见她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疯狂笑容,对他道: “几天后见。” 第七十九章 里世界 无边的黑暗包裹着陈浩缓慢下坠,他像是回归了胎儿时期,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安宁与温暖。 夏至给他的小方棍多半是某种一次性的空间传送装置,虽然不知道他这是被传送到了哪里,但总归该是个安全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脚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温和的女声在他头顶响起: “旅客陈浩先生,欢迎来到方碑城·里世界。我们检测到您的精神受到海魑影响,我们将会向您开启里世界进行精神疗养。给您带来不便,深表歉意,敬请谅解!” “……啊?” 什么?这什么跟什么? 那个小方棍难道不是夏至用来保命的逃跑小神器吗?他不应该一睁开眼就回到神都,看着南宫肃一边骂夏至不省心一边急吼吼地想办法救人吗? 为什么还在方碑城?里世界是个啥啊?那个小方棍到底是把他传送到哪了呀!还有,精神疗养是要干嘛?难道他也要像于勒那样成为销冠才能出去吗?! 他还处在懵逼状态,面前已经升起了三个台子,那个声音继续说着:“现在请您在三个展台中选择一样信物,我们将会根据您的选择为您制定疗养方案。” 陈浩低头一看,左边的展台上放着一本高中《必刷题》,中间的展台上放着一卷卫生纸,右边的展台上则放着一套七巧板。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他挠了挠头,勉勉强强地选择了最符合自己年龄、且看上去最正常的《必刷题》。 “旅客做出选择,疗养方案完成。” “陈浩先生,您在里世界的身份是方碑高中二年级c班的学生陈浩,您是班里雷打不动的倒数第一,您离开里世界需要达成的条件是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成为全班第一。感谢您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 陈浩愣了一下,隐隐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妙:“啊……?不是,那个,等会!喂!” 他的呼喊没能留住那个声音,陈浩只觉得眼前一闪,那片包裹着他的黑暗褪去,将他抛在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走廊上。 这条走廊说陌生倒也没有那么陌生,毕竟世界各地的学校走廊差不多都长这样,属于前后看一眼就能知道“啊,我这是在学校里吧”的程度。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他也在魔魇神的幻境里经历过类似的事了,也算有了一定经验。 至少他在里世界还被安排了一个身份,不会像之前那次那样被警察当做神经病抓去了修道院。 早上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感觉和偏低的温度让他判定里世界这边应该正是初春时节,新的学期应该刚开始不久。只要现在开始努力刷题学习,期末就有很大希望逆袭成为全班第一。 他深吸一口气,安下心来。抬头确认这就是二年级c班后,迈着自信的步伐踏了进去。 “出去!谁让你进来了!喊报告了吗!”站在讲台上的中年女人怒吼道。 陈浩吓得立马把脚收了回来,小声说:“报…报告?” “大点声!没吃饭吗?!十分钟的课间还不够你解决一顿早饭吗?!你是猪吗!” “报告!” “敲门呢?!你的家长没有教你喊报告前要先敲门吗!不敲门就这么大声喊报告是想吓死老师吗!” 陈浩看着敞开的班门,一时间有些无语。他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敲了敲门框,音量适中地喊道:“报告。” 讲台上的女人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进来吧,下次不要迟到。” “……”陈浩从没意识到自己这么讨厌“啧”这个语气词。 他走进教室,用余光扫了一眼教室,看到唯一的空位是最后一排靠垃圾桶的座位,便怀着忐忑的心情向座位走去。 好在,一路上都没有同学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老师也没有大吼“你是不是想私自换座位”一类的话。坐下后他的“同桌”还熟稔地凑过来,低声说:“怎么陈卤蛋的课你都敢迟到,她前天不是才撕了你一本杂志吗?” 陈卤蛋? 他抬头看向坐在讲台上念课本的老师,她的脸又黑又胖,发际线高到了头顶心上,看上去确实和卤蛋差不多。她的额头光洁无比,苹果肌却像两坨水和多了的面团塌下来,压出深深的法令纹。单看面相应该是五十岁左右,正是更年期的时候。 “对了,陈卤蛋原名叫啥来着?” “陈秀仪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还和他同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晦气。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就问问。” “嗐,别管她叫什么了,快记笔记吧。放学检查的时候她要是不满意会拿铁尺抽咱的。” 陈浩看着空空的黑板,有些疑惑地说:“记什么笔记?她都没有板书啊。” “陈卤蛋什么时候写过板书,不都是照着课本念。”同桌写了两笔,想起什么,补充道:“你可千万别照着课本抄啊,王三狗那天照着课本抄被陈卤蛋大骂了一顿,还撕了他笔记本。” “……她不板书,照着课本念,还要我记笔记,笔记还不能照着课本写?” 同桌点了点头,加道:“还要详细、工整,每天放学还要检查。” 陈浩忽然有些想念起了精神病院,那里最资深的精神病人症状都比这个老师轻。 - 勉强熬过了一节课,刚一打铃,他倒数第二的同桌和倒数第三的前桌就要拉着他去打球。 陈浩叹了口气,拿出《必刷题》,说:“你们去吧,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同桌和前桌顿时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陈浩没有理会他们,问道:“第一名是谁来着?” 前桌的表情从见了鬼变成了见到一群鬼。他指了指站在讲台上收作业本的小个子女生,颤声问道:“浩,浩哥……你不会是要追班花吧?” “班花?”他仔细看了看那个正在细声细气催同学交作业的女生,粉红色的齐肩发、粉白的皮肤,五官虽然精致但过于秀气,远看上去仿若一朵纤细的蔷薇,风一吹就会折掉。 “班花啊……”他无奈地笑了笑,跟夏至一块待久了,他对这种普通漂亮的脸已经麻木了。 “你们想多了,我只是想找她问点题。” 另两人看他的眼神更惊恐了,一左一右地蹲在他两边开导他道:“你是不是因为上次周考没考好被陈卤蛋骂惨了,心里想不开?” “还是因为找刘大胜借的杂志被撕了?他说了没关系的,你别太往心里去。” “考不好就考不好嘛,毕业以后就去刷盘子,能有什么大问题?”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大伙都知道你不是不努力,只是智商不够真的学不会。你看老张、老岳哪次骂过你?只有陈卤蛋神经病天天逮着你骂。” 陈浩长叹了口气,无力道:“我真就只是想好好学习……” 然后赶紧逃离这个里世界,回神都吃香的喝辣的去。 他的同桌痛苦地闭上眼,喃喃着“完了没救了”;前桌则像发了羊癫疯一样在教室里跑来跑去疯狂大喊“浩哥要学习了世界要毁灭了啊”。 陈浩抱着自己的必刷题看着这两人发癫,心道不知是谁更没救。 抱着一大摞作业的班花走到了他桌前,敲了敲桌子,说:“作业,写了吗?” “……昨天的作业是啥?” 蹲坐在垃圾桶边的同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你还好好学习呢,作业都不记得。” “《精讲考题》p13-16,所以说你果然没写对吧?” “不不不,等一下,也许写了呢,你等等啊等等!”陈浩疯狂地翻找着自己的抽屉,成功翻出来六本崭新的、名字都没有写的《精讲考题》。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说的“好好学习”更讽刺了。 他讪笑了一下,问道:“那个……你要哪一科的《精讲考题》?” “我是基础炼金学的课代表,你说我要哪一科。” “啊啊啊,基础炼金学对吧,啊,在这啊……”他翻开标着基础炼金学的《精讲考题》,不负众望地发现里面是一片空白。 “没写是吧,我记下了。”她说着在一张小便签上写下“陈浩”二字,贴在最上面一本作业的封面上,转身离开。 陈浩叹了口气,在抽屉里又翻了翻,翻出来十多本名字都没写的教辅书,还有一张揉成腌菜的成绩单。 这个世界存在驭灵者,也存在普通人。因此,学校也被分为专门教授驭灵者的修炼学校和教授普通人的学校。当然也有同时接收普通人和驭灵者的学校,但那多半是小学。 在君洲大陆上,驭灵者学校的巅峰是他所就读的暮寒,而普通学校的巅峰是已经被毁的象牙塔。 象牙塔的制度陈浩不是很了解,不过暮寒似乎不怎么注重书面成绩,他们的老师也多半是来混个工资,讲完课就跑,你爱学不学。 不巧,陈浩就是不太爱学的那部分学生。每次作业抄抄编编倒也能按时交上去,考前突击一下多少也能及格,但是他真实的学术水平只能用一个“烂”字来形容。 暮寒每学期只有三门必修课,三门选修课,课程安排得十分宽松,给了学生们大把享受青春的时间。而他自从成为修女手下的“精英生”以后,更是一刻不停地执行任务,再也没有上过这些文化课了。 此时,他看着成绩单上的十二门科目,指头不禁有些发颤。 “这十二门课……都是咱要学的吗?” 同桌有些奇怪地答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抽出课本摊在桌上,左右手同时快速翻阅了起来,“学不完学不完真的学不完了啊!” 第八十章 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 陈浩仔细研究了一下这12门课,凭着自己并不多的上学经验猜出成绩单最上面的三门“玄理学”、“灵力驱动及应用”和“基础炼金学”应该是主科,也是基础,是优先需要提分的成绩。 其中,基础炼金学他在初中时就学了一半,成绩不好不坏,只是让他勉强跟得上的暮寒的进阶炼金学课程。 灵力驱动及应用这门课是他从未见过的,对标的应该是驭灵者学校的修炼课,对他而言问题估计也不大。 至于玄理学,这门课偏文科,只要理解一些基础知识,再瞎扯点和题目相关的东西,就能拿个高分。 这三门课的满分都是150,他成绩单上这三门分数加在一起还不到50,已经是超乎他理解范畴的低分了。 陈浩有信心把这三门都拉到及格线,也就是90分。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脱离倒一的位置。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打听过了,班里第一这三门课每次考试都能保持在140以上,要想超过她,他必须抓紧每分每秒刷题。 或许是已经学到了进阶炼金学的原因,基础炼金学的题目比他记忆中简单了不少,陈浩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补完了之前的所有作业,还随手往后写了几面,很快就因为觉得太过简单就把作业放到了一边,拿起了玄理学课本。 一只手伸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陈浩抬起头,看见那个粉毛课代表站在自己桌前,这才意识到已经课间了。 “胡老师找你。” 胡老师是教他们基础炼金学的老师,教学严谨不失趣味,语言幽默,但作业总是布置得很多,在同学间的风评可以说是两极分化。 陈浩拿上自己刚补完的作业,跟着课代表走出了教室,七弯八拐来到了一条无人的走廊。 他看着两侧被封死的教室,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老师办公室是这边吗,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啊?” “你真以为胡老师找你吗?” 陈浩心中顿时警铃大响,他挥手想召出魄灵,却骇然意识到在里世界他无法动用灵力。 正当他犹疑着要不要拆下旁边钉在教室门窗上的木板作武器时,课代表向他投来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是我,花辞!”她无奈道,“这张脸是我还在那一片黑漆漆的空间里变的,现在变不回去了。” “……你等会啊,我考考你,千的梦想是什么?” “成为板栗大王。” “夏至的房子叫什么?” “领主妙妙屋。” “东方远荣为什么喜欢戴帽子?” “因为他头顶被灰鹭削秃了一大块。” 陈浩松了口气,扑上去抱住了小花的大腿,装模作样地哭喊道:“花姐——!救我救我救救我!让我抄你的试卷吧!” “诶?” 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两天发生的事,花辞听后,点头表示理解,并说了说自己这几天的体悟: “我在这个里世界已经呆了三个星期了,我发现这里就像一个大型游戏,我们这些旅客是玩家,其余的人都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npc。我们这些玩家只有在游戏通关后才能离开里世界。而每个人的通关条件都不一样,姑且可以认为通关条件是根据进入里世界前他们提供的物品和我们的选择生成的。你选择了《必刷题》,通关条件就是成为全班第一。” 陈浩点了点头,顺口问道:“你的通关条件是什么?” 小花沉默了。 半晌后,她拉开校服拉链,从内口袋里掏出一本言情小说,哀戚道:“我选了这个,我的通关条件是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 “那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你现在可是大家眼中的班花诶。” “怎么不难!难得要死好吗!”小花的音调陡然升高,语气由哀戚转为悲愤,“不知道为什么!除了你以外,每一个人的脸在我眼里都是陈卤蛋的脸!每一个!换你你冲得起来吗!” “啊这……这属实有点为难你了。”陈浩同情道,“你要不硬着头皮冲一次吧,坐我前桌那个长得其实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行,他说话声音太难听了。”小花沮丧道,“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提分吧。” “说起这个,我发现这边题目都挺简单的。三门主科我应该都可以考到120,其余的我还没看。我现在比较好奇你是怎么保持在140以上的?” “因为设定啦,设定我是班上第一名。每次考试我都不用动笔,答题卡会自动填满,可神奇了。”她踮起脚拍了拍陈浩的肩,提醒道:“你要小心这个游戏的一些固有设定,天知道它会给你造成多少阻碍。” 话虽如此,陈浩心里却没有把花辞的提醒当回事。毕竟她的通关条件是谈恋爱,主观因素占据太多。而他的通关条件客观因素占据得更多,属于只要努力就能一定达成的那种。 毕竟学进脑子里的知识谁也夺不走。 - 直到星期六上午的周考,陈浩才终于明白花辞的警告。 他拿到的试卷,是白卷。 且在经过反复验证与闻讯后,他终于确定,这张卷子只是在自己眼里是白卷,别人眼里这卷子印得可清晰了。 什么努力刷题,什么学进脑子里的知识谁也夺不走,在看不见题的情况下都是狗屁。 想起这一个星期自己努力刷题背书的模样,陈浩只觉自己一颗热忱的心凉得透透的,如果他现在被扔上手术台解刨,一定会有卖薄荷糖的商家过来买下他的心脏用来打广告。 这就是固有设定的力量,设定你是倒数第一,你再怎么认真学习都是无用功。 他也有试着去偷看同桌的答题卡,他的同桌也很仗义地把答题卡摆过来给他抄,然而不知为何同桌的答案在他眼里是完全毫无意义的乱码。 通过同桌的答案推导出题目,再写出正确答案的这条路也断了。这也就表明他必须放弃在自己的成绩上下功夫,通过别的方式让自己成为全班第一。 比如……让全班另外49个同学的成绩比他低。 有点缺德,但是问题不大,因为他从来不是个有道德的人。 要想成功实施这个计划,必须达成两个条件:一、他的答题卡不能像试卷一样一片空白,能拿一点分是一点分,让其他同学有下降空间;二、作为班里第一的小花需要配合他,破坏自己那张会自动答题的答题卡。 他根据自己这个星期刷的卷子猜出每道题可能的题型,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往上面砸公式,至于选择题那一块,则是全部涂上c。 这么做虽然可能也得不到什么好看的分数,但至少怎么也不会是个位数了。 干完这些距离交卷还有十多分钟,陈浩拿起空白的试卷,准备制定一个周全而详细的计划,把班上同学的成绩全部拉下来。 首先是那些设定和他玩的很不错、集中坐在最后两排的同学们,他们的成绩全部都是倒数前十。这一部分人他都不用去考虑怎么让他们变得更差,只用在期末考试前一晚给他们一人一瓶掺了安眠药的快乐肥宅水,他们就能睡过考试,拿到大把鸭蛋。 接着就是中流偏下的同学,这部分同学大多本来就没什么自制力,只是有比他们更差的学生在下面垫着才让他们的名词不那么难看。改天他挨个送点什么漫画书小说,保证能让他们的成绩达到新低点。 剩下的学生就比较麻烦了,需要逐个击破,为每个人量身定制周全的计划——对胆小的同学讲关于学校的鬼故事,让他害怕踏进学校;给容易分心的同学介绍对象,让他无心学习;给心理脆弱的同学施加心理压力,让他发疯摆烂…… 但他和那些好学生们没有什么交集,对他们的心理弱点也不甚了解。为了达成让大家成绩都变得顶呱呱的烂这一目的,他需要小花的帮助。 熬到考试结束后,他立马拽着小花来到了之前的无人走廊,刚一站定,两人便异口同声地说:“我有个主意!” 陈浩愣了一下,说:“你先说吧。” “你跟我谈恋爱吧,我们演一场戏骗一骗秩序神……主要是我对着陈卤蛋的脸真冲不起来。”花辞一脸平静地说出了让陈浩完全平静不起来的的话,“你放心,剧本会给你写好的,你照着演就对了。” “……不是,你,我说,你脑子清醒吗?你就不能……欸,等等。” 小花的第一名成绩属于固有设定,单凭外部力量很难让她成绩下滑。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些特殊手段让她的成绩因为客观原因下滑。 比如恋爱脑导致无心学习。 她可是能和刚认识两周的男朋友一起去陌生地方敲碗那种程度的恋爱脑,就算是固有设定也难以阻挡她成绩下滑的脚步。 而他不一样,他的成绩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 就这样坚持到学期末,他们就能双双游戏通关,离开里世界。 陈浩思索了片刻,觉得小花的提议百利无一害,便道:“行,麻烦你从今天开始一心只想着恋爱,千万不要学习。可以的话影响一下你的优等生朋友们,让他们也别学习了。” “一起加油吧,争取早日离开这里!” 第八十一章 不要忘词 和小花建立了合作关系,并确认了基本作战方针后,陈浩便开始了第一步行动。 “喂,你听说了吗?”他用笔戳了戳沉迷于漫画书的同桌,小声说:“上几届学姐的那件事。” “什么?” “我跟你讲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啊,是b班的同学告诉我的。”陈浩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还做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左右看了看。 同桌一看他这神秘的模样,登时来了兴趣:“怎么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你记不记得往老师办公室那个方向的楼梯旁边的走廊?就是总拉个铁栅栏门,两边教室门窗都钉死的那个?” “记得啊。” 他特意顿了顿,以一种阴沉的语调说:“b班的同学跟我说,今年似乎正好就是学姐死掉的第七年。” 同桌“哇哦”了一声,小声问道:“这事保真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b班人跟我说是d班的人告诉他的,那人的二表哥的同学的叔叔以前在我们学校当保安。你可千万别乱说啊。” 同桌的头点得跟打桩机一样,满面严肃地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说的……你这是要去哪?” “去找老岳问题,老考倒一会被妈妈骂的。” 同桌目送着陈浩的背影离开后,立马揪住了旁边路过的男生,道:“二狗!我跟你说一事,你可千万不要瞎讲哦!” - 仅仅两天后,陈浩就成功从前桌口中再次听到了自己编的鬼故事。 这个版本也不知道被传了几手,情节越发的夸张了起来。 他们说学姐在跳楼前用自己的血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怎么也擦不掉的咒纹,还说学姐的尸体在葬礼前离奇失踪。 他们甚至帮他补全了“旧教学楼”发生的事件,什么厕所最里面一个隔间传来的哭声、会沁血的墙壁、视而不见的老师突发眼盲……最后还给学姐的诅咒也加上了点东西: “七年后要杀光c班所有人!” 陈浩看着绘声绘色讲故事的前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你这都打哪听来的?” “玄理学课代表讲给我听的。” 玄理学课代表,他们班的第五名,同桌是第二名,后桌是第六名。 根据花辞提供的情报,第二名的胆子很小,上个厕所都需要有人陪着。她的爸妈为了保护她脆弱的心理,连圣诞老人的故事都没说过,以免女儿担心会有人从烟囱钻进他们家。 第六名小学时期霸凌过同学,虽然已经改过自新,但从未对被自己欺凌过的同学感到愧疚,反而以己度人,总觉得自己会被他们报复。 此刻陈浩再向这两人看去,果然发现她们的脸色苍白了不少。 ——太好了,这样的话她们这次周考成绩应该会往下滑不少吧。 陈浩敏锐地捕捉到两道探究的视线,顺着回望过去,两个站在后门边的女孩立马低下头溜了出去。 前桌也注意到了那两人,半开玩笑地说:“对了,浩哥,你觉不觉得最近班里坐前几排的人老回头往你身上看?你这回周考不会真把他们考下去了吧?” “有吗,我都没注意。最近找了本还不错的漫画,都没怎么抬头。” 事实上,在他散布谣言的同时,小花也忙着散步一些别的消息。现在班里起码有一半人都知道,一向不喜欢和同学聊天的花辞准备跟陈浩告白。 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这个梦幻又小说的组合像是一针鸡血打进了这些缺少肾上腺素的青少年的血管里,让他们无聊的生活丰富多彩了起来。 这两天他别说和小花说话了,就是稍微走近一点——不,不要说走近了,就是他抬头看眼前面,或者小花回个头,他们都会不分时间地点地发出意味深长地“噫”声,以至于教他们基础炼金学的年轻老师看他俩的眼神也逐渐变得炽热起来,昨天还点名让他和小花一起上台做实验。 为了避免那一声声的“噫”,陈浩只能随便找了本一点也不好看的漫画放在抽屉下看,逼自己不要抬头。 他们像秘密特工一样通过各种暗号成功在广播室接上了头,交换了剧本。陈浩忍不住感慨校园恋爱真tm恐怖,却被小花白了一眼。 “山猪吃不了细糠。” “……我已经算好的了!起码愿意配合你演戏,你换楚风翎来试试看,他绝对会当着全班的面说‘老师,这个实验我一个人就行了,花辞太矮了,我怕一不小心把她看成酒精灯了’!” “那我换剧本当舔狗不就行了,起码当楚风翎的舔狗大家都能理解,我跟我的朋友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他们都像看疯子一样看我,前仆后继地过来问我看上你啥了。” 这个回答给了陈浩极大的挫败感,他指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问道:“我在这个班上长得其实算相当不错的了吧?我分明就是一堆丑鸡鸭里的白大鹅吧?!” “我怎么知道,反正比陈卤蛋长得更能让人看过眼就是了。”她耸耸肩,道,“我这两天会安排告白戏,你把台词背熟咯,出了岔子我用《玄理阅读全解》抽你。” 《玄理阅读全解》是一本有十厘米厚的大书,力道足够的话应该可以在书被抽烂之前把人的骨头打断。 陈浩想着告白的台词无非就是“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试试吧”之类的话,就是背岔一两个字对最终的呈现效果也没什么影响,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你放心吧,不敢说背得一字不差,但起码绝对不会偏离场景!” 回到教室翻开花辞的剧本,陈浩只想抽死十分钟前说这话的自己。 他大大低估了花辞的少女心,剧本上这些什么“书写属于我们的一生一世”、“你就是我的春天”已经不是背不背得下来的问题了,这根本不是一个社交能力和脸皮厚度正常的人能说得出口的东西。 他怀疑换作花辞自己也不太能说出这些令人脚趾扣地的话,因为她给自己写的台词就很正常: “陈浩同学,我喜欢你,喜欢你坐在垃圾桶边埋头看漫画书的模样,喜欢你翘掉自习课去打篮球的背影,喜欢你被老师骂还死性不改的桀骜…请和我交往吧。” 看似是表白,实际是把他从头到尾骂了一顿。 陈浩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觉得从北原到现在,短短两个月,他打过军队、打过国王、打过旋转王八、打过魔魇神,还帮东方远荣打过扫地人偶,虽然记忆是一点也没找回来,但无论是体质还是修为都在数次实战中得到了质的提升,区区一本《玄理阅读全解》,应该不至于真把他打到骨折。 再深入思考一下,花辞的看家本领是易容幻术,体能与力量一直是她的弱项,在那本《玄理阅读全解》抽烂前,她多半会先累趴下。 考虑完这些,陈浩得出结论:省略点台词也死不了。 他决定划掉那一大段令人说不出口的肉麻话语,再精简一下她胡乱堆砌上来的形容词,再删掉毫无意义的一些关于天气的扯淡,最终导致纸上乌压压一片全是墨痕,一句留下来的台词也没有。 陈浩觉得这样似乎不太行,便自己加了点上去。 于是他需要说的话就是在花辞说出“请和我交往吧”后说出一句“好啊”,堵死她后面所有的话。 ……是不是删减得有点过分了? - 最后一节自习课时,和小花同桌的女生过来,让他放学后去一趟操场主席台后面的沙坑。 班里的同学果然一齐发出了一声抑扬顿挫的“噫”声,陈浩闭了闭眼,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转头跟自己的同桌交待道:“要是老师来了就说我去上厕所了。” 同桌懂事地点点头,说:“我会说你拉肚子,需要在厕所呆很久的。” ……倒也没必要,他没打算去那么久。 去沙坑的路上,陈浩再次考量了一番,觉得单说一个“好”字确实显得有些过于敷衍了。 台词不够演技凑,等小花说完他要露出三分惊讶两分娇羞还有五分双向暗恋的情意的丰富表情,这样虽然不能让他的那个“好”字变得多有说服力,但至少可以让小花打他时下手不那么重。 然而真到了沙坑那,花辞瞪着他半晌都没能说一句话,还是陈浩先开口提醒道:“请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呃,那个,我,呃,就是,那什么,我喜欢你挺久了,陈浩同学,呃……呃,我喜欢你那什么,呃,在垃圾桶边挨老师骂的背影,喜欢你,呃……” 结果你自己忘词了啊! 第八十二章 神与恶人 “呃,那个,什么……” 陈浩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说:“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啊,行。” 两人站在沙坑边大眼瞪小眼好一会,气氛尴尬得让陈浩觉得他俩还不如拿着《玄理阅读全解》对打。 “今天天气真好啊。”小花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说。 “是啊,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天了。”陈浩也跟着睁眼说瞎话。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要不我们回去吧。” “啊,行。” - 仅仅过了一天,班里聊得最多的八卦就从学姐的鬼故事变成了正一和倒一的奇妙爱情故事。 陈浩借着交作业的名义在教室里晃了一圈,发现他和小花那段牛头不对马嘴、完全失败的表白戏竟然被同学们传成了“羞涩乖乖女和直球男双向暗恋成功牵手”的故事。 他深感离谱之余,又有些佩服这个班同学的想象力。唯一让他感到不满的只有被他视为目标的第二名和第六名失去了鬼故事的滋养后,脸色眼见着好了起来,今天早上还开始发奋学习,要补上之前落下的进度。 得想个办法让她们重拾对学姐怨魂的恐惧…… “浩哥,陈卤蛋让你去一趟。”王二狗边说边朝他挤眉弄眼,“不会是你和花辞的事被她发现了吧?” 陈浩有些茫然地问:“咋?普通学校是不让谈恋爱的吗?” 王二狗好像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脸惊骇地说:“学校怎么可以谈恋爱!” “诶,是吗?” 他可是听东方远荣说暮寒那帮人谈恋爱谈得如火如荼,还伴有各种狗血大戏。 当然这种好事可轮不到他们这些会被没有师德的导师派去各种地方做任务的“栽培对象”头上,他们光是活着就够累了。 不过东方对此提出过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因为他们这些精英生的培养方向是“实战派驭灵者”,打打杀杀的事干多了,心理就容易有缺陷;心理一有缺陷,性格也就容易变得讨厌起来。 再好的脸、再多的钱、再强的实力也抵不过一个糟糕的性格,代表人物就是夏至和楚风翎。 不过这也不一定,陈浩就觉得自己心理很正常,他可以和这些不谙世事的普通高中生玩成一片,甚至被叫老师办公室去时忐忑的情绪都差不多。 预想中,陈卤蛋——或许他应该尊重点,称为陈秀仪老师,站在办公桌上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不好好学习就算了,还跑去影响第一名学习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相反,她拿着一张表格,异常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发呆。 陈浩敲了敲门框,喊道:“报告。” 看到他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表格,推了下眼睛,板着脸道:“这次周考,你抄的谁的?” “我自己写的啊……” “放屁!”她抓起那张表甩飞到他脸上,吼道:“你什么水平我能不知道吗!你自己看看!这是你能考出来的成绩吗!” 必考的十二门科目中,三门主科满分150,四门重要科目满分120,剩下五门平常科目满分100,总分1430。这所学校每周会挑两门重要科目,两门平常科目,再加上三门主科共七门课出卷考核学生,称之为周考。 周考总分890,他作为倒数第一之前的成绩总是设定在150左右,但因为他的不懈努力,以及扯也要扯满整张答题卡的坚忍不拔的精神,他这次周考的成绩竟然达到了惊人的245分! ……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245?!你考145还差不多!你敢说你不是抄的?!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满口谎话、毫无廉耻公德还不肯承认的垃圾!” 陈浩着重看了眼陈秀仪教的那门近代战争史,发现自己的分数只有27分,而他从抽屉里翻出来的那张成绩单上近代战争史的成绩是19分,差距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一句这次运气好就能解释清楚的事。 “我最近有在补课,成绩提高一点很正常。” “补课——?!”陈秀仪的声音陡然拔高,豆大的仓鼠眼睛周围的皮肤皱了起来,和眉毛搅在了一起,“我怎么没在我的补习班里见过你?!别想糊弄我!” “因为您太贵了,讲得也不行,还喜欢搞一些表面功夫,所以我就没有选您的补习班。”他诚实地答道。 陈秀仪“腾”地站了起来,用她那蝉一样又尖又破的声音吼道:“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您太贵了,讲得也不行,还喜欢……”陈浩顿了一下,叹口气,对脸已经气成猪肝色的老师道:“这样吧,请问白铬隘口争夺战是何时发生的,那次战役持续了多久,留下了什么至今尚未解决的隐患?” 陈秀仪的脸色刹那间从紫红色转为青色,又转为白色。她的两片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像两只被强压在一处的蚕,不安地蠕动着。 “这是个很超纲的问题。”她嗫喏道。 “是吗,那我换一个吧……无义之战前期的战况和中后期截然不同,请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转折点又是哪一场战役?”他盯着陈秀仪,真诚地说,“这个答案就在教材的第一单元里哦,是加粗的黑体字。” 这当然是鬼扯,无义之战的前期一直被人笑称为过家家战争,却不知为何突然爆发为世界级的大战,至今史学家们依然没能讨论出为何会发生这样的突变,编写课本是也只能一笔带过,只字不提无义之战前期的战况。 但他猜只要对陈秀仪说出“这个答案就在课本里”,她就会绞尽脑汁回忆课本上那些她根本记不住的内容,拼尽全力地编出一个答案。 然而,陈浩大大地低估了她的脸皮厚度。 “这个,第一单元的内容已经讲了好久了,你现在跑过来问我,一看就知道上课没认真听。给我检查你第一单元的笔记,再去把第一单元的重点内容抄十遍给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陈浩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下一剑戳死她的欲望,耐心地说:“我只是想表明我最近确实有在学习,成绩提高一点也很正常——更何况我的成绩也没有提高多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肯给你找答案的那几个人成绩也就那样。”陈秀仪讥笑道,“看看成绩单吧,你超了他们不少分呢,你也该知足了。” “……”他突然觉得修女挺不错的,平时也就是骂骂他们蠢货智障,说的还大半都是实话。起码人家有本事坐上审判的位置,还敢跟审判所对刚。 “老师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去自习了。” “自习课结束后把笔记拿下来给我检查!还有第一单元的罚抄明天放学前给我!”她以几乎是得意洋洋的语气喊道,“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抄袭,可就不是抄第一单元这么轻松的事了!” 他学着夏至那样潇洒地摆摆手,走出了办公室。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他脑中响起,说起了一段略显耳熟的话: “无知、自大、愚钝、怠惰、不思进取……每一项都是烙印在灵魂上的无可掩盖的瑕疵。当这些瑕疵集中于同一人身上时,那么他便是一个连深渊恶魔都需要退让三分的恶人。” 他周围的走廊也随着男人的话语变化着,白色的墙皮漫出黑绿色的霉点,边缘卷翘起来;贴着瓷砖的地板的变成木板,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同时释放出类似于棺木的尘腐气息。 套着麻袋一样的破罩衣的孩子们紧贴在走廊两边站着,垂首向从走廊中间缓步而过的灰袍男子致意。 陈浩的脚步声与灰袍男子逐渐重合,那个声音也从他的脑中释放出来,回荡在走廊: “有些神庇护恶人,有些神惩罚恶人,还有神审判恶人,并将最终的决定权交予了祂的信徒们。” “谁才配称作真正的神?” 灰袍男子站定在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孩身边,半蹲下身,柔声告诫道:“陈浩,你拥有非凡的才能。但你的才能不会很快地显现,你会度过一段艰难且迷茫的黑暗时光。因此,你需要谨慎地选择你所信奉的真神。” 他微笑着,向过去的陈浩摊开一直藏在袍中的手,手掌上是一只死去的鹦鹉。鹦鹉翻着浑浊的白眼,原本鲜亮的羽毛像浸了水一样变成暗沉的深绿色,鸟喙微张着,仿佛要说什么。 “现在告诉我,谁才配称作真正的神?是庇护恶人的神,惩罚恶人的神,还是审判恶人的神?” 第八十三章 定义恶人 陈浩当然没有给陈秀仪检查自己的笔记,也没有抄第一单元的重点。 自习课一下课,他就拿着灵力驱动及应用的课本奔去了对应老师的办公室,只留来晚一步的陈卤蛋在班门口无能狂怒。那像开水烫老鼠一样的尖声吼叫响彻校园,直到他躲进灵力驱动及应用办公室都能听见。 发际线相当危险的老师看着他慌张的背影,喝了口茶,悠然问道:“又被你们陈老师骂了?” “不算不算,我在她赶来骂我之前就跑了。” 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委婉地劝道:“近代战争史这门课还是很重要的,再讨厌老师也得学啊。” “我学得比她好多了,只不过不太适应考试而已。” 他最近来这间办公室来得很勤,也渐渐和教灵力驱动及应用的岳老师混得熟了。 一方面,岳老师是最接近陈浩想象中“正常老师”应有模样的一位老师;另一方面,灵力驱动及应用这门课所学的东西确实对他有帮助。 灵力驱动是修炼基础中的基础,作为驭灵者,陈浩天生就知道如何驱使体内的灵力,但因为失忆对其中原理与细节不甚清晰。 这也导致他虽然可以召唤魄灵、使用灵修,但无法使用灵术,更别谈将灵术与魄灵相结合形成一套自己的战斗方式了。 不能使用灵术,就不能成为一流的驭灵者;成为不了一流的驭灵者,也就代表和夏至他们这些一流驭灵者一起的时候他就是块废物点心,不仅帮不上忙,还要麻烦别人保护他。 从基础开始学起,有助于他重构自己的灵力脉络、战斗体系,还能促进记忆的恢复…… 这当然都是些他用来应付花辞的鬼话。 真正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再这样摆下去,迟早会死在某次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的任务中。 花辞作为修女的脑残追随者,听了他的理由只会大骂他自己能力不足还扭曲了老师的良苦用心,实在不配为人。 “你今天想问什么问题?” “灵力、精神力、大脑与记忆,这四者之间有联系吗?” 老师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端着茶杯沉思了片刻,道:“你知道这种东西考试不会考吧?” 陈浩点点头,说:“但是我很有求知精神,我想了解一下。”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没有能力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能告诉你为什么考试没有纳入这部分内容。” “首先,灵力与精神力是否有关联目前并没有确切的定论。只能说一般情况下,灵力强的人精神力不一定强,但精神力强的人灵力都不弱。也有人据此推断出精神力是需要灵力作为底层支撑一种能量,不过因为缺少数据和案例一直都只是一种假说。” “至于大脑……你应该也知道,灵力、精神力与魄灵和灵修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而魄灵和灵修被分别认为是灵魂的具象化与特殊代谢方式,因此这个问题可以引申为:大脑和灵魂有什么联系?” “很遗憾,又一个未解之谜。如果你对此很感兴趣的,家里也有一定资源的话,以后也许可以试着研究一下这方面的问题。” “不过你谈到了记忆——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记忆与大脑的联系,记忆与灵魂的联系……老实说,我以前从未思考过这类问题。非要说的话,我觉得记忆是大脑最重要的功能之一,我们的记忆会塑造的我们的性格与思维模式,进而修饰我们的灵魂…我想,记忆这个东西也会间接地作用在灵力和精神力上?”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老师喝了口茶,叹道,“晚自习的时候我会再仔细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不过我们这些人最多也只能坐在这里空想、猜测。真要想知道答案,最好还是找一个失忆了的驭灵者了解一下。” 失忆了的驭灵者就站你眼前呢,陈浩心想,你从他那什么都了解不到。 “很抱歉没能解答你的问题,你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呃……”陈浩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我虽然没什么问题了,但我觉得现在出去很有可能遇到陈老师,所以再让我在这待一会吧”这类不太好的话。 忽然,他看见摆在办公桌边角的笔筒里插着一支羽毛,羽毛末端从两只黑笔的笔帽间斜伸出来,露出一抹鲜亮得刺眼的翠绿。 岳老师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把那根羽毛从笔筒里揪出来,问道:“你喜欢?这羽毛笔是我年轻时买来装b用的,实在不好写,这几年一直拿它当书签。” 陈浩盯着那根羽毛,脑中无数零碎的场景快速闪过。鬼使神差地,他开口说道:“我以前有过一只鹦鹉,是我妈留给我的。后来我遇到了一个糟糕的老师,他把我的鹦鹉掐死了,因为我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将视线从羽毛转移到了老师身上,认真地问道:“庇护恶人的神,惩罚恶人的神和审判恶人、却将最终选择权交给信徒的神,您认为哪一位更配称作神?” 老师一脸懵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说:“惩罚恶人的神……吧?不过为什么要通过恶人来判断一个神合不合格呢?” 他刚想说他要是能猜出老师们的出题思路他也不至于考这么点分,猛地听见一串熟悉的脚步声,顿时一震,麻溜地钻进了旁边没人的办公桌底下。 果然,下一秒陈卤蛋就推开办公室的门,探进来半个身子,左右扫视了一圈,问道:“岳老师,我们班的陈浩有没有来找你啊?” 岳老师没有回话,只是摊了摊手。陈秀仪自动将这个姿势理解为没来过,扔下一句“下周四的课你跟我换一下吧,我那天下午有点事”,就关门离开了。 陈浩舒了口气,从办公桌下爬出来,看见岳老师瞪着门,喃喃道:“她搞什么啊,我周四下午有a班的课啊?” “老师,要不下周四你别来上课了吧,同学们很乐意自习的。” “我不来上课好让你和李大发他们下去打篮球是不?” “不一定……我平时的生活已经够刺激了,我更喜欢躺着不动。” 老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年纪的男生哪有喜欢躺着不动的,想都别想,大不了我再去调课。” 陈浩耸耸肩,心想如果你也被一个恐怖修女扔去苦寒之地打魔魇神,回来还莫名其妙背上20万债务,出去打个工还得陪酒,没躺两天就又被扔来了方碑城,在打了几只看不见的怪物后被队友传送来了这个里世界,你也会珍惜躺着不动的日子的。 这么一想,他这过的啥日子啊。每天不是困在各种幻境、异空间里想法子出去,就是和一些根本不可能打赢的东西战斗。 自从变成修女手下的学生后,他过的最接近于正常人的时光竟然是在无视劳动法的夜总会打工的那几天。 他叹了口气,趴在门上听了听,确定陈卤蛋走远后,转头说:“老师,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老师把羽毛笔放在桌上,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送你了,拿去玩吧。” 陈浩呆了一下,过去拿起羽毛笔,干巴巴地道了声谢。他低头注视着亮绿色的羽毛,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只鹦鹉。 与之前不同,这次他看到的鹦鹉是活的,站在他母亲的手上,拍着翅膀大叫:“吃饭!吃饭!” 他再次说了声谢谢,拉开门准备离开。一只脚都已经跨出了办公室,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 “关于之前那个问题,我认为您是对的,不应该以恶人的命运去判断一位神是否称职。我的答案是,真正的神是定义恶人的人。” - 陈浩料想以陈卤蛋的性格,找不到他的话很可能会踹两脚他的课桌,再罚一下和他玩得好的几个同学以泄愤。 但眼前的场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十几个男生头顶着一本厚重的教辅书,在教室外靠墙站着。他们看到从走廊另一端走来的陈浩,不约而同地向他投来一个半是怜悯半是愤怒的眼神。 “你可浪完回来了。”前桌有些幽怨地看着他,“陈卤蛋被你气的头发都炸了,你到底干嘛了?” “没什么,也就是在她手边没教科书的情况下问她题,还被她反咬一口说我没好好学。”陈浩挠了挠头,扫了眼从前门排到后门的十几个人,发现他们不全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而是从来没在陈卤蛋那补过课的人。 罚站的同学们心里大概也清楚自己被罚和陈浩实际上没有多大关系,眼中的怜悯多过愤怒。一个站在门口的同学往旁边让开一步,好心道:“你进去看一下你的座位上还有多少能用的东西吧。” “…她不会把我的桌子塞进垃圾桶了吧?” 他走进去一看,心里直呼好家伙,刚刚那句万万没想到真是说的太早了。 他的椅子被踢到了讲台后面,课桌翻倒在地,抽屉里的书本被拉出来,粗鲁的撕成两半,凌乱地盖在翻倒的课桌上。 陈卤蛋没有把他的桌椅塞进垃圾桶,只是把垃圾倒在了他的桌子和书本的残骸上。倒完垃圾的垃圾桶也是随手一扔,滚到了前门旁边。 陈浩把他新得的羽毛笔放进校服内口袋里,僵硬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就连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他是要去收拾好这个位置,还是要去挑出最恶心的一样垃圾甩到陈秀仪脸上去。 他一度以为她最大的特质是愚蠢,现在看来是他还不够了解她的本性,陈秀仪最大的特质分明是恶毒。 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可以将恶毒与愚蠢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让人几乎错以为这两个词语本就是相生相伴的。 这就是他期望被神定义为恶人的人,哪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剑杀了这样的人,也只会被当做英雄。 “我帮你收拾吧。” 陈浩猛然回过神,小花不知何时走过来,扶起了垃圾桶,把垃圾一件件捡回来扔回桶里。 几位和他不算太熟的同学也走了过来,捡起被撕成两半的书,试着把它们拼回原状。 其中一人一边比对着书页的页码一边嘟囔着:“陈卤蛋今天也太狂暴了,跟被疯狗咬了一样。” “她可不需要被咬,她就是一疯狗。”另一个同学说着,从纸堆里捞出一本《必刷题》递给陈浩:“没被撕掉的好像就这一本了。” 陈浩木然接过《必刷题》,认出这是进入里世界前被逼着选的那本“信物”。他粗略地浏览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忽然发现最后一面似乎多了行小字: 【你被允许在规则内做任何事。】 第八十四章 奇美拉计划 “说真的,到底为什么会有劳动周这个东西?!” 陈浩奋力地用扫帚拍打着主席台边的花坛,花瓣被他打得片片飞舞,落到地面上。 劳动周是校领导们为了让学生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设计出来的活动,抽中劳动周的班级整整一周都不用上课,只用在校园各个角落打扫卫生。 他们的班主任陈秀仪一听说c班抽中了劳动周,就拎着包回家了;同学们一听说陈秀仪回去了,就用拖把和水桶演奏了一首好日子,载歌载舞地做清洁去了。 小花了解了一下劳动周的概念后,很是兴奋,觉得这是个校园恋情升温的好时候。 陈浩本来也很是兴奋,因为他以为这一周大家肯定都无心学习,周六的周考一定能考出新低分。 然而拎着扫把晃了一圈,发现那些成绩好的竟然趴在台阶上,左手拖地右手刷题;还有一边拿着镊子捡垃圾,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炼金公式的。 他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些优等生平时光是听着陈卤蛋的声音就提不起学习的兴趣,现在陈卤蛋人一走,他们按捺已久的学习动力便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了出来。 非常离谱,离谱到气人。 花辞心疼地看了眼花坛里的花,说:“你下手轻点,花都被你打秃了!” 他翻了个白眼,停止了动作:“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我把落花扫成爱心形状,说什么‘这样才能显出高中生青涩又真挚的爱’。这地上连片叶子都没有,我不得给你打几片下来?” “你要真拼出爱心我也不说什么了,你低头看看你拼的什么?” 陈浩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扫成一坨、不成形状的花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爱心啊。” 小花锤了他一下,夺过扫帚,三五下就扫出一个漂亮的爱心。 “这才是爱心!” “行行行。”陈浩敷衍地点点头,“你这不是能自己扫出来吗,为什么非要我扫?” 小花连翻两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说:“浪漫!你知道什么是浪漫吗!活该你单身……” “浩哥!快来!大铁找到了一只超大的蜗牛!” 陈浩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多大的蜗牛啊,嚷这么大声!” 喊他的男生笑嘻嘻地用两只手比划了个大小,陈浩禁不住“喔”了一声,马上跟了过去,气得花辞扔掉扫把,抓起地上的花瓣就往他身上扔去。 “你可真闲啊!有这功夫怎么不去琢磨一下怎么让别人的成绩掉下来啊!” “看完蜗牛就琢磨!” - 陈浩凭借着常年考倒一,以及多次顶撞陈卤蛋积累下来的名望,成为了掌管蜗牛瓶子的人。 至少有三十多个同学围拢在他身边,傻笑着盯着瓶子里的蜗牛,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么大个蜗牛能不能捕杀蟑螂?” “这是公蜗牛还是母蜗牛?” “这个蜗牛半夜会不会变成魔法少女帮我写作业?” 实在想不出任何奇怪问题了,他们就注视着蜗牛,傻兮兮地重复道:“蜗牛,嘿嘿,大蜗牛。” “……”站在最中心的陈浩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传销组织的头目,捧着蜗牛给同学们洗脑,让他们只知道“蜗牛,嘿嘿,大蜗牛”,从此无心学习…… 等等,无心学习? 对啊,他可以建立一个蜗牛教,让班上同学每天想尽办法伺候蜗牛,比如把课本作业撕下来喂给蜗牛,让全班同学的成绩实现断崖式下跌。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实施这一计划了。 如果他身边是一群初中生,他大可以说他听到了蜗牛对他说的话,要他们助它一臂之力拯救世界。 可惜现在他身边是一群和他同龄的高中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跟他说他要帮一只蜗牛拯救世界,他一定会把那人抬进医务室要求校医开点治妄想症的药。 什么情况下他才会把一只蜗牛当做神?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把蜗牛带班上去养吗?陈卤蛋看到了肯定会发疯踩碎它吧?” 首先,他要让他们把蜗牛当做一条和自己平等的生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为蜗牛树立一个和他们相同的敌人。 “别让她看到不就行了。”发现蜗牛的大铁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放抽屉里养呗。” “你要不要回忆下上周五她在自习课上发的疯?你真觉得抽屉里安全吗?”陈浩提醒道。 大铁瞬间蔫了下去,小声嘟囔道:“先放一个星期嘛。她这个星期应该都不会来上班吧。”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举起手,怯声道:“那个,可以放我抽屉里…她基本上都不会注意到我。” 陈浩看着这个有些面熟但不多女同学,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记起她有一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鲫鱼。 鲫鱼成绩中等偏上,性格腼腆,上课从不举手回答问题,但真被老师点起来了也能磕磕绊绊答出来。陈卤蛋的补习班她在上,但也仅此而已,她的父母从来不会额外送礼,要求老师对她多加关照。 这么一想,蜗牛放在她那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她的排名在他之前,让她养蜗牛也可以影响她的成绩。 “交给你了哦,鲫鱼。” “……我叫鲤鱼。” 陈浩抱歉地笑笑,把瓶子递给了她。鲤鱼取代他成为了人群新的中心,陈浩也被挤了出来。 接下来事情会有两种走向:一是蜗牛会成为同学们的保护对象,处在与他们平等的位置;二是蜗牛会成为他们的宠物,依然处在低他们一等的位置上。 为了避免第二种情况,以及尽快让同学们奉蜗牛为神,他需要想办法让蜗牛显露出点神迹……比如帮同学们写完作业什么的。 花辞拖着扫把走到她旁边,颇为无奈地说:“一只蜗牛有什么好看的,里世界的这些居民们精神都正常吗?” “如果你整整三年都要和陈卤蛋那种人待一起,你能不崩溃吗?” “陈秀仪她……”小花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复杂地说:“周五自习课的时候,你的眼神很不对劲。你那时不会真的想杀了她吧?” “不行吗?”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有些底线是绝对不能打破的。” 我被允许在规则内做任何事——他想这样回答她,但尚未开口就被脑中闪过的几张模糊不清的图景干扰了。 破旧不堪的孤儿院、眼神麻木的儿童、看不见脸的灰袍男子以及他捧在手上的死鹦鹉。 “我怀疑我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他用轻如蚊呐的声音说,“在璟辰国的时候,我看着夏至在我面前杀了几乎一列车的人。在客音王国的时候,我和千一起杀了许多士兵。怎么说呢…会恶心,会有负罪感。” “但这种负罪感持续不了多久。我没过两天我就会忘记因我而死的人,放心地去享受生活,毫不在意那些被我毁掉了生活的人。” “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明明是三好学生啊,看见老奶奶过马路都要扶一下的人,为什么我会有这种人渣的思想?” 花辞低头玩弄着校服袖口的线头,沉默了好一会后,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什么?” 她眺望着远方,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了起来。 “我的故事对你恐怕没什么帮助,但我还是想讲讲。事先说好,我告诉你,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把你剁了做化肥。” - 热爱浪漫的花辞,有个与浪漫背道而驰的出生: 临天帝国第七研究所,奇美拉计划,基因融合产物,编号dl3b15v。 她的父亲是临天帝国一位名望颇高却死于非命的幻术师,母亲是百泉山上的一朵暴龙蔷薇。 和她同一批出生的产物有一半是不能动的植物,还有一半是半人半植物的怪物。只有她,勉强有个人形。 可能是一半基因来自于植物的原因,花辞的发育比正常小孩迟缓得多,直到3岁时才能视物。还没等她接受研究所的特训,奇美拉计划就被宣告终止,她也从珍贵的实验成品变成了待处理的“废品”。 第七研究所优先销毁了奇美拉计划产出的畸形品,对他们这些成功品的处理则是能拖就拖,拖不下去了就随便抽两个出来销毁,剩下的接着拖。 花辞很幸运地等来了第七研究所成立以来接待的第一位买主——修女。 彼时的修女还没有套这身修女服,左手老白干右手仨雪茄,穿着皮裤机车服,脚踏浮空梭从天而降,降得太猛直接冲破了人研究所三层楼。 她在观察室“禁止吸烟”的牌子下嘬着雪茄,翻了会资料,又像买小狗一样透过观察窗瞧了瞧这些实验品的精神状态,拈出花辞的资料道:“就这个小绿萝卜头吧,钱我晚些时候派人送过来。” 修女掐掉雪茄,把花辞夹在咯吱窝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了研究所。 黑色的锁链跟在他们的脚步后从天而降,仿佛灭世之神降下末日,空气凝固、阳光黯淡、万物静默。 锁链相碰发出悲鸣声,顷刻间,研究所化为微尘,无力地融入风中。 “我才不会为你这小绿萝卜头花那么多钱。”修女给自己灌了口老白干,向尚是儿童的花辞摇了摇瓶子,问道:“来点?” 第八十五章 海梦 与他们不同,花辞没有过母亲,也不可能拥有世俗意义上的母亲。对她而言,把她从研究所捞出来的修女就是她的母亲。 她无条件地执行修女每一条命令,完成每一个坑爹任务,只为从修女那获得一句夸赞。 “因为任务需要,我频繁地变换着我的长相。知道一年前,我发现我彻底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也无法解除易容幻术了。”她轻笑一声,扯着自己的脸皮,凄然道:“我有时候也会想,我还是我自己吗?真实的我又该是什么样呢?” 陈浩掏出半截青萝卜,拿出笔在上面潦草地画了眼睛和嘴,嬉皮笑脸地说:“我猜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也是傻逼了,跟你讲这些。” 他疑惑地看了看花辞,又看了看手中的青萝卜,犹豫了一下,在眼睛上加了几根睫毛:“这样呢,是不是像点了?” 小花用扫帚狠狠拍了他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真不会谈恋爱啊!这种情况下男主应该抱住女主说‘没关系,我可以接受任何模样的你’之类的鬼话啊!” “噫,好恶心。” 她又拍了他两下,嫌不解气还用扫帚柄戳了下他的腰子,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这次周考成绩一点也没掉?就是因为你不够积极!恋爱不甜,成绩怎么掉得下来?恋爱不甜,我那些朋友怎么会想谈恋爱,她们的成绩又怎么掉得下来?!” 陈浩恍然大悟,拉起小花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没关系,我可以接受任何模样的你。” “噫,好恶心。” “你自己也知道恶心啊!” - 花辞细细地反思了一下,为什么自己看小说时看男主说那些话少女心爆棚,但看陈浩说这话就觉得矫情,最后发现问题出在“气质”上。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任何模样的你”——这句话带着一份笃定、一种非你不可信念感,越是墨守成规、不轻易承诺的人说出来越是令人心动。如果刚刚说这话的人是南宫肃,花辞能原地摇花手起飞。 但陈浩不行,他怎么看都是一个阅历不深的青少年,装得再怎么认真都没有那份信念感。 发现了问题就要改进,小花决定换点更符合陈浩气质的剧本。 而要想换到合适的剧本,就需要对陈浩的气质有充分的认知与了解。 “你以前有没有过喜欢的女生?一点点好感或者偶尔会比较注意的都行。” 陈浩为难地挠了挠头,想破了脑袋也只想到小时候住自己隔壁的邻居小红。 但非要说也不是他自己喜欢,他只是在幼儿园时被拉去玩过家家,和小红一起扮演爸爸妈妈的角色。哪想他的好亲娘来接他正好看见这一幕,误以为他对小红有什么懵懂的小心思,没事就扎一把花让他去隔壁送给小红。 花辞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是妈宝男啊。” “根本不是好吗!” “但是你妈妈要求你去送花的时候,你没有拒绝对吧。” “不,你不理解,妈妈这个生物,尤其是我的妈妈,是个非常双标且随心所欲的人,如果你不去送花,往后三天她做饭就会往里面加大把香菜,你跟她抗议她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你伤了妈妈的心,这是你应得的惩罚’……” “明白了,那我们现在这样,你帮忙打扫我负责的区域,理由是‘妈妈说要多多帮助女孩子,不这么做妈妈会伤心的’。” “……你就是想骗我帮你扫地吧?” 小花正要反驳,操场的另一端突然传来尖叫声。几个同学跌跌撞撞地从食堂后面的小树林里跑出来,惊恐地喊道:“那边有人死了!” 陈浩搡了把花辞,疑惑道:“你这安排的啥剧本?” “这不是我安排的东西,你看哪个青春校园恋爱故事里面会有死人?” “男女主合谋击杀会变成喷火龙的女巫也是一种增进感情的方式吧,我看小美人鱼就这个剧情发展。” “……你看的盗版吧?” - 陈浩花了好几分钟才接受他们的青春校园剧本变成了悬疑剧本的事实,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小树林,扒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学,看到了他们所说的尸体。 那具尸体安详地躺在地上,身着校服,脸色青白到面貌都模糊了,只能勉强通过其沾满泥土的长发判断出死着是个女生。 “你认识她吗?”陈浩小声问花辞道。 她摊摊手:“我怎么知道我认不认识,反正在我眼里都是陈卤蛋的脸。” 也对,他都忘了小花那变态的固有设定了。 他转向另一边的同学,想问问这是不是他们班上的人,或者有没有人认识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这是学姐!是七年前跳楼的学姐!” “……”这走向多少有点离谱了。 陈浩回头看着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同学,无奈道:“七年前的尸体应该只剩骨头了吧?而且你觉得学姐要怎么跳才能横跨整个操场掉在这?” 然而周围的同学根本没有人在听他说话,他们惊恐地喊着“学姐回来复仇了”,乱作一团。 校长推着自行车从小树林边路过,余光扫见这群学生,当即大喝一声,扔掉自行车追了过来。 “你们哪个年级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对于这些学生而言,校长的可怕程度似乎远超于地上这具尸体,他们几乎是瞬间停止了惊叫与疑问,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校长气喘吁吁追了半天,只抓到了对“校长”这一职位没什么警惕的陈浩和小花。 “你们班主任是谁!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陈卤……陈秀仪老师,我是王三狗,她叫徐桂枝。我们这周劳动周,正在这里捡垃圾。”陈浩面不改色地扯完这通胡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心提醒道:“校长我建议你往旁边站点,你这样对死者可能不太尊敬。” 校长低头看到脚边那张青白的脸,吓得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树后面,颤声问道:“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哪个班的,班,班主任是谁?!你们,你们俩不怕吗!怎么还站这啊!” 主要是见过更恐怖的,见得还不少,人渐渐的就麻了,陈浩心道。 “我们觉得这位同学孤零零一个人死在这里太可怜了,便想在她身边守下灵、祈祷一会什么的……” 花辞直视着校长的眼睛,发表了一通暴论:“她躺着的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植物,太浪费了,我想把她埋在树底下回馈大自然。” “……” - 小花被警察叔叔带走问话的时候,陈浩特意剥了个洋葱,靠着教室的窗户望着天空默默流泪,时不时撕张纸写上“我等你”、“我相信你”之类的颠话,再折成纸飞机飞出去,完美的演绎出了一个矫情又没用的男友角色。 班里同学见了他泪眼婆娑的模样,纷纷赞他深情;就连他的狐朋狗友看了,也颇为感叹地说:“你是真的爱她。” 可惜他完美的表演持续还不到一个小时,花辞就被放回来了。她看着他桌上那个忘了收起来的洋葱,表情复杂得堪称精彩。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你有那么多蔬菜吗?” “之前在西南域的时候,我帮南宫买过菜来着,但是他那天加班没来拿,我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陈浩说,“你有打听到什么吗?” 花辞的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说起这个事,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 这个里世界和方碑城一样是建立在小岛上的一座小城,生活平静得乏味,人口流动少,大家努力扯扯关系都能算作熟人,也很少有什么刑事案件,甚至全岛只有不到十个警察。 此时好好的学校里突然出现桩命案,别说校长了,警察都有些慌神。 他们问了花辞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安慰了她两句,并叮嘱她不要想太多,好好学习后,便放她离开了。 花辞在离开前,问了两句关于死者的问题,得知警察目前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死者的身份。 死者姓赵,名为海梦,是和他们同一级的a班的学生。 里世界的这些原住民名字大多简单且朴实,什么大铁二狗三狗,秀仪桂枝梅香……陈浩这么一个大众的名字放在这都显得分外好听。 因此,海梦这个名字在这里便有些格格不入了起来。 花辞敏锐地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回班前偷偷潜入了学校的学籍档案室,翻出了赵海梦的资料。 “你自己看看吧,我说不出来那种诡异的感觉。”她说着交给陈浩一个档案袋。 他拿着档案袋目瞪口呆:“你把人学籍偷出来了啊!” “有问题吗,她现在又用不上了。” 陈浩噎住了,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后,拆开了档案袋。 本应干净无暇的档案上满是星星点点的墨团,其中最大一块墨团正巧落在出生日期和出生地那两栏中间,盖住了出生日期的年份和出生地。 但陈浩依然凭借着墨团边缘熟悉的偏旁部首,猜出了填在出生地那一栏字: 临天帝国,朔边行省,枫城。 第八十六章 胡话成真 枫城,陈浩的老家。 他没有诋毁自己家乡的爱好,但枫城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八成的年轻人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有一两个高中生转学到别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从五大帝国之一的临天帝国转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岛?”花辞斜睨了他一眼,“是她疯了,还是你疯了?” “不排除她和我们一样,是掉到里世界的‘玩家’。枫城啥都不好,就是风水好。尤其是最近几十年,拥有驭灵者天赋的孩子喷泉一样哗哗的冒出来,朔边行省每次要去首都参加比赛都会来枫城找人……不过我应该是最优秀的,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考上暮寒的。” 当然,主要还是靠走后门。 但不是说嘛,后门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如果当初铁岭之神接下了第一审判的职位,别说走后门入学了,他指不定能和夏至一样混个领主当当。 糊涂啊,外公,您可真是糊涂啊! 陈浩在心中一番悲叹过后,低下头继续看起来赵海梦的档案。 她档案上父母信息和详细地址那两栏都是空的,备注框里则写了一句奇怪的话: 受邪神蛊惑,需要净化。 “这是什么意思?”陈浩皱眉问道,“这是她被投放到里世界的原因吗?受邪神蛊惑……是指秩序神以外的神?还是指岛上那些看不见的怪物?” “我也不知道。但她的死证明了一点,在里世界我们这些外来的‘玩家’是会死的。”小花低声道。 陈浩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感觉脑子乱糟糟的,心底一阵发慌。 难道说他们的任务是有时限的?他必须在期末成为全班第一,花辞也必须在学期结束前谈成恋爱,否则就会像赵海梦这样死掉? 还是说,他们在完成任务离开里世界后,在这里的身份会死掉? 不对,这都不是他心慌的原因,他心慌是因为……害怕? 他在害怕。 害怕手中的这份档案,害怕上面星星点点的墨团。 墨团的形状似乎刺激到了蛰伏在他脑中的糟糕记忆,让他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受邪神蛊惑,需要净化。 邪神,净化,赵海梦,枫城。 枫城,过去,鹦鹉。 邪神,枫城,鹦鹉,净化。 谁才称得上真正的神? 庇护恶人,惩罚恶人,审判恶人,定义恶人…… 定义恶人的神是邪神……吗? 赵海梦,枫城,净化。 对了,“净化”,快了,就快想起来了—— “都站着干嘛!回座位上去!”尖刻的咆哮声打断了陈浩的思绪。他回过神,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陈秀仪站在前门,脸都气成了猪肝色。她恶狠狠地瞪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手指了两下,点起两个人:“王三狗!徐桂枝!你们跟我来!” 两名同学对视一眼,摸不着头脑地站起来,走出了教室。 五秒钟后,教室外就传来陈秀仪上气不接下气的吼声:“谁允许你们跟校长乱说话的!谁允许的!没有教养!你们这种人出去就是社会的渣滓!还不如和a班那个姓赵的一起去死好了!” 陈浩这才想起自己给校长乱报名字的事,顿觉有些对不起这两位同学。 他回到座位上,问同桌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还要去扫地吗?” “说是劳动周暂停,老师开会,学生先自习。在发通知前不要离校。” 自习啊……陈浩瞟了眼窗外暴跳如雷的陈卤蛋,觉得这个时候发扬蜗牛神教似乎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干脆往桌子上一趴,睡起觉来。 - 这是陈浩自进入里世界来第一次做梦。 梦中的一切都笼罩着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他像幽灵一样在雾气中穿梭了许久,最终降落到一处破败又熟悉的建筑前。 那是枫城的孤儿院,他在这里度过了自己7岁到14岁的人生,却在审判所对他读取记忆后,把在这里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 他被雾气推着穿过生锈的铁门,走过被水泥封住的草坪,飘到了孤儿院侧面的塔楼顶层的窗边。 一个看上去与他同龄的女孩趴在窗台上,双目无神地眺望着远方。 她的手脚都套着沉重的镣铐,汗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满是尘土的脸上,胳膊上重重叠叠地烙着“异教徒”。 灰袍男子缓慢地踱步走到她身后,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臂发出了一声叹息:“我说过了吧,你应该谨慎地选择你所侍奉的真神。” 女孩的眼珠动了动,只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反正你已经看到了,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我就直说了。海梦,你是我们目前最优秀的改造人,如果你能愿意背弃风帆女神转入我们的阵营,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微微俯下身捏住她的肩膀,指甲戳进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里缓慢地搅动着,用轻柔的声音威胁着她:“好好考虑下吧,海梦。你的弟弟妹妹们都看着呢,你可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啊,怎么能走错路呢?” 赵海梦闭着眼低着头,不肯作出任何回应。直到听见灰袍男子离去,门上落锁的声音后,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扶着封死的窗户勉强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外面。 塔楼下的空地处有一群小孩正围成一圈做游戏,一个小男孩站在圈外,仰头看向塔楼的顶层。 陈浩顺着赵海梦的目光看去,认出那个仰着头的小男孩就是自己。他的灵魂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回到了自己过去的身体里,另一半依然悬浮在窗前,以割裂的两种视角继续着梦境。 他看着赵海梦朝自己浅浅地微笑了一下,低头看向了手上的镣铐。 镣铐做得很粗糙,与锁链相接的地方翘着没打磨平的铁刺。她近乎痴迷地看着铁刺,抬手用它划破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飚出,星星点点地溅在窗上,形状和溅在档案上的墨点一模一样。 她捂着脖子侧坐在窗台上,大口地喘着气,每喘一次气就会有大股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她的嘴唇颤动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身体从窗台滑落到地上。 一只白色的飞鸟撞破染血的玻璃,落在窗台上,投射下的阴影盖住了她的眼睛。 - 陈浩从座位上弹起来,椅子被他撞翻在地,他却浑然不觉,推开课桌直奔花辞而去。 “我们的方向错了!我刚刚终于想起来了,赵海梦是……” 花辞回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向他疯狂做着“快坐回去你个傻蛋”的口型。已经跑到第一排的陈浩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讲台上气得冒烟的陈卤蛋。 “……老师,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陈秀仪显然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说法,她口中发出像是水烧开时才会发出的呜呜声,伴随着他的名字一齐轰出: “陈——浩——!你跟我出来!!” 他被陈秀仪拉上走廊骂了半小时,来来回回都是“没有教养”、“社会的渣滓”这些话。陈浩这些天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最后还是路过的一位任老师实在听不下去了,借口说找他有事把他拖走了。 “你们陈老师脾气不好,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她难免会有些过于激动。”任老师温声开导着他,“她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陈浩察觉到了任老师话中有些奇怪的地方,停下脚步,问道:“这种事是指赵海梦的事吗?这和陈老师有什么关系吗?” “哎,这……” 任老师是a班的近代战争史老师,对里世界这个“赵海梦”以及陈秀仪的了解绝对比他多,如果可以从她嘴里打听到什么…… “你们这些学生啊……哎,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和陈老师刚刚入职,我教b班,她教c班。她一直不喜欢老师这个职业,教什么都是念课本,对学生也总是凶巴巴的,学生们也很怕她。” “……”陈浩突然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 “老师,这件事是不是发生在七年前,旧教学楼那边?” 任老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们都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啊,因为这个故事是我编的啊草!为什么听上去从一个谣言变成了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啊! 花辞从他们身后叫住了他:“陈浩!胡老师让你去一趟基础炼金学办公室。” “你可真忙啊。”任老师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你们班的老师大都很不错,好好学啊。” 陈浩乖巧地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要把全班同学成绩拉低的事情,心里不仅感到一阵愧疚……虽然这阵愧疚只持续了两秒钟。 他拉着小花来到楼梯拐角,确认四周无人后,低声道:“我怀疑我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影响了里世界的故事线。” 花辞流出关爱智障的眼神,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赵海梦不可能是和我们一样掉进里世界的人,因为真正的她……在五年前就死了。还有我之前编的学姐的鬼故事,似乎也变成了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了。” 小花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巧合吧,你要真那么神,怎么不直接让蜗牛开口说话呢?” 陈浩开口正要辩解一二,忽然听见前桌的呼喊声:“浩哥——!!!” “浩哥!快回班,我们是被蜗牛大神选中的人!我们要拯救这个世界,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花辞站在原地呆了片刻,转头对陈浩说道:“你要不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看的那个盗版美人鱼男女主怎么在一起的?打败恶龙还是巫婆来着?” 第八十七章 恐怖如斯 校方对赵海梦的死没有作出任何解释,c班的同学们没过两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拯救世界。 现在的鲫鱼…啊不,鲤鱼已经不再是那个小透明了,她一跃成为c班的核心人物,负责蜗牛大神的日常起居,传达祂的指令。当然,整天操心蜗牛大神的事情,她的成绩也一落千丈,最新一次周考成为了倒数第三。 陈浩看着成绩单上自己“38”的名次开心得直跳脚。 陈卤蛋仍然觉得他是作弊得来的分数,把他叫去办公室又是一顿臭骂。 但这次陈浩早有准备,他去她办公室前拉上了隔壁b班的班长。这位人设是仗义直爽的同学被陈老师满口的污言秽语震惊住了,洋洋洒洒写了封万字实名举报信,投递到了校长信箱。 陈卤蛋被扣掉了奖金,心有不甘的她冲去b班班主任的办公室一阵打闹,摔了别人十几个杯子,又赔上了半个月的工资。 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陈卤蛋急火攻心晕倒在厕所,被学生发现送去了医院。 听说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谁让她去老师办公楼上厕所的!没有教养!不知上下不知尊卑!” 医生听了都摇头,反手给她开了几针镇静剂。 服用了镇静剂的陈秀仪成功变成了一个正常人,每天上课念完课本就走,没课就在办公室睡觉,整个c班的幸福指数都提高了不少。 同学们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蜗牛大神,每日祈祷得更勤了。 陈浩翘着二郎腿看着大家无心学习的模样十分满意,顺便散播了又一条谣言:谁能找到四叶草上供给蜗牛大神谁就能考年级第一。 这下连坚持听讲刷题的学生也坐不住了,一到下课和自习就去学校各个能长草的地方找四叶草。 他的同学大铁铤而走险跑到办公楼楼下的花坛找四叶草,被陈卤蛋逮了个正着。当时没有服用镇静剂的陈卤蛋把大铁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通,正巧前两天大铁的奶奶去世了,他当即跳起来把陈卤蛋的家人也问候了一遍。 争执中,大铁攒在手中的那把草不知怎么跑进了陈秀仪嘴里,她便因为过敏又一次被送进了医院。 她这次过敏很严重,必须住院,时间比较长。学校委派教灵力驱动及应用的岳老师当代理班主任,教基础炼金学的胡老师兼任他们的近代战争史老师。 陈浩本以为,让炼金学老师教近代战争史,不就相当于让体育老师教数学嘛。他们班的成绩肯定还能再往下掉。 哪知教基础炼金学一般般的胡老师讲起近代战争史神采飞扬、妙趣横生,让c班的学生们头一次领会到了近代战争史的魅力。 计划又一次失败的陈浩只能找小花控诉:“他为什么不干脆去教近代战争史啊!你说这门课他教的再好最后也不算他的业绩啊,他那么认真那么拼命干嘛啊!因为热爱吗?要是热爱的话他到底是怎么混成教基础炼金学的啊?!” 小花趴在桌子上,头都不抬一下,半眯着眼睛说着“啊对对对”。说到后来连“啊对对对”都不想说了,只哼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讲了好几分的陈浩终于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你咋了?不舒服吗?” “有点感冒。” “不会发烧了吧?说起来你有一半是植物,植物会发烧吗?” 他说着把手放在花辞的额头上,仔细地感受了一下,沉吟片刻,有些迟疑地说:“好像真有点烫,你要不试试…呃,我是说,要不去医务室看看?这里有医务室吧?” 陈浩本来想说的是要不试试在班里晃一晃,让大家都感冒一下。但看着花辞的表情,猜想她现在应该没什么耐心听他的拉分大计,便换了副说辞。 花辞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恹恹地说:“是你手太冰了。” 他一把拽住路过的三狗,手探进他的脖子里挠了挠,问道:“冰吗?” “没啊,正常温度吧。” “你要不还是去医务室吧,或者你也可以试试让你附近的人感染……” 小花立马站了起来:“我去医务室。” 陈浩看着她扶着课桌摇摇欲坠的身影,想起植物这东西——尤其是花,都不太能耐高温,不禁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你知道医务室在哪吗?” “总务处对面那个拐角那。” “呃……总务处在哪?” “校办会议室旁边就是。” “校办会议室又是哪?” “……从主席台后面的走廊进去,右拐,上楼再左拐,走过艺术长廊…算了你跟着我吧,我知道路。” 陈浩赔着笑帮她压了压头顶两根气得翘起来的毛,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然而走了差不多十几秒钟,他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小花走两步就要停一下,把蜗牛大神从罐子里放出来爬都比她走得快。陈浩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便一把将花辞抱起,心想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去了主席台再说。 他前脚刚踏出教室,后脚就传来同学们抑扬顿挫的“噫”声。他低着头迅速冲出教室,心中默念“都是为了完成任务目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目标”…… 校园恋情,恐怖如斯。 - 医务室的老师是校长的侄子,一个彻头彻尾的挂名老师。别说医治学生了,据说他从小到大连条鱼都没养活过。一看陈浩送来一个发高烧的学生,当场愣在原地啊吧啊吧啊吧。 水货老师战战兢兢地给小花冲了杯葡萄糖水,转身冲出学校去诊所找大夫去了。 花辞捧着葡萄糖水,问道:“你觉得里世界这里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陈浩正用笔戳着桌上的一盆含羞草,听到这问题一时被难住了,思索了一会吗,诚实地回答说:“我不知道。” 她自言自语般的继续说道:“里世界与幻境的差别在哪里呢?幻境和里世界可以相互影响吗?我们到底是身体掉入了这个异空间,还是只是在做一场梦呢?” 陈浩趴在桌子上,看着那盆害羞草随着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重新舒展开枝叶,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幸好掉进里世界的是我俩,要是千或者东方远荣那两个对幻术一窍不通的,这时的对话应该会完全不同吧……哦,对了,千还怕鬼,估计在听到学姐故事的时候就能吓晕过去。” 小花吹了吹葡萄糖水,说:“千我不知道,东方远荣虽然完全没有幻术天赋,但他对理论还是很熟的。”她顿了一下,又说,“其实要是楚风翎或者夏至在这,情况可能会好一些吧。” 陈浩赞同地点点头,继续戳起了刚刚复原的含羞草。戳了两片叶子,他忽然想起什么,说:“楚风翎另谈,夏至还是算了吧。我感觉她会把陈秀仪打个稀巴烂,然后用别的方法离开里世界。” “我虽然不喜欢夏至,但她不是傻子,不会硬刚秩序神的。里世界唯一的规则就是通关‘游戏’才能离开,她也得认认真真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已经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嘛的了。”陈浩叹道。 “回去等着被骂吧。”小花同样叹道,“不过挨了陈卤蛋这么久的骂,我现在觉得老师可温柔了。” “真要比烂我还可以提供一个人,我在孤儿院时的‘老师’。我还没想起来他姓什么,只知道他老穿着个灰袍子,说些神神叨叨的话给我们洗脑。” 花辞好奇地看向他:“以前的事你想起多少了。” “其实也没多少,只是想起来赵海梦这个人…说起来,我那个孤儿院和第七研究所可能差不多,都是搞秘密实验的地方。” - 赵海梦比他大五岁,是最受“老师”喜爱与器重的孩子。 在陈浩的记忆中,她是个温柔且强大的人。她总会偷偷给他们这些年纪较小的孩子买一些零食和玩具;也会在冬天的时候借口训练很热,把自己的厚衣服套在他们身上。 她从十二岁开始就多次代表朔边行省去首都参加驭灵者大赛,初中毕业后收到了中林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陈浩还记得她的魄灵“绮梦绫”,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看的魄灵。他小时候甚至放出过以后一定要找一个魄灵是绮梦绫的老婆的豪言,另一个孤儿更是说以后要来抢他的老婆。 赵海梦是他们所有人心目中的榜样,或者说,偶像。 他们一度坚信她会成为人族最伟大的驭灵者之一,她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修补上孤儿院每一处漏风的破洞,让他们吃饱穿暖。 赵海梦也像是圣诞老人一样一一应下他们的愿望,许诺从中林毕业后一定会实现这些愿望。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失踪了。一个星期后,“老师”就带回了赵海梦意外身亡的消息。 “但我其实看到了,看到她被关在塔楼的顶层,看到她死在窗户前…一扇鸟都可以撞破,她自己却打不开的窗户。我知道她当时也看见了我,直到死前她都一直在跟我说话,要我离开这里。” 陈浩吁了口气,想再抒发点感情,忽然看见花辞的同桌冲进了医务室,慌张地对他们喊道:“你们两个快回去!完蛋了,这次彻底完蛋了!” 第八十八章 蜗牛大神 陈秀仪回来了。 是的,本该在医院躺着的陈秀仪身残志坚,回来给他们当班主任了。 一般情况下,陈浩不会带着恶意去揣测别人的想法。但他想来想去,觉得陈卤蛋会着急忙慌地回来上班只可能是因为她不想再继续被扣工资了。 陈秀仪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胡老师近代战争史教得比她好的事实,坚信是胡老师监考不严,同学们集体作弊才让成绩大幅提升。 为此,她还特意去查了查监控,以期找到他们作弊的证据。 这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 陈秀仪不仅发现了“蜗牛大神”,还发现了好几对早恋的。 他们赶回去时,鲤鱼已经被陈秀仪揪着辫子拉到了讲台上,她死死地护住怀里装蜗牛的罐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讲台上还有八个同学贴着黑板站着,低着头充当着背景板。 陈浩本以为这八个同学都是被发现谈恋爱的人,正要自觉地加入罚站的队伍,定睛一看,发现上面那八人是三个女生五个男生,想当然地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脚步拐了个弯,向座位走去。 “站住!谁让你俩回位的!给我站过来!”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走回了讲台。 陈秀仪皱着眉,目光从陈浩身上移到花辞身上,又从花辞身上移回陈浩身上,可能是不知道先骂谁,也有可能是觉得鲤鱼的问题远大于他们这些谈恋爱的,只朝他们脚边吐了口痰,骂了句“不要脸”,转头继续对付鲤鱼。 “东西给我!”她拽着鲤鱼的头发把她拖到自己身前,另一只空着的手隔着校服袖子狠狠地拧着她的胳膊,“我叫你把东西给我!你聋了吗!你信不信我让你把这只蜗牛吃下去?” 鲤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依然倔强地摇头,带着颤音吼道:“我绝对不会给你的!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陈卤蛋气极反笑,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鲤鱼的眼镜被打飞出去,砸在另一个同学的课桌上。那个同学被吓得往后一靠,椅子腿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陈卤蛋也在这声刺耳的响动中,从被打懵的鲤鱼怀中夺过了那个玻璃罐子。 本来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站旁边看戏的陈浩在看到罐子里的东西那一瞬间,脑中警铃骤然大作。 蜗牛背上的壳依然和他记忆中一样是拳头大小,壳下面——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总之就是那坨软软的、半透明的躯体已经长成了不可能再塞回壳里的体积,几乎塞满玻璃罐子。 它浅黄色的身体也变成了泛着青的黑色,上面还布有米粒大小的红色斑点。玻璃罐里本来应该还放着作为它食物的草叶和白菜梗,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新鲜的肉片。 蜗牛在玻璃罐里艰难的蠕动着,肉片被它吸入口中碾碎,压出血水,混合着它腹足分泌的粘液沉积到玻璃罐底部。 陈秀仪做出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她厌恶地瘪起嘴,从喉咙深处发出像是呕吐的浊音。 “真可以啊,外面卖的*子都比你养的这东西干净,要我说a班那个死掉的就是被这玩意儿吓死的!我要是你妈,在你出生那年就会把你扔进下水道,反正你和生活在下水道的那些老鼠也没两样。” 她说完,将罐子狠狠地摔碎在地上,一股腐臭味飘出,熏得人一阵阵作呕。 坐在窗边的同学连忙把窗户打开,陈秀仪捏着鼻子厌恶地盯着滚落到讲台边的蜗牛。失去了封闭环境的蜗牛身躯蜷缩成一团,似乎想缩回壳里,但它的躯体已经肥大到远远超过壳所能容纳的体积,只能在地上坐着无谓的挣扎。 “值日生呢!值日生是谁!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扫走!” 值日生战战兢兢地举起手,问:“老师,蜗牛,也,也要一起扫走吗?” “不扫走你吃了啊!” 值日生顿时不再多问,双手合十朝蜗牛鞠了一躬,低声道:“蜗牛大神,您也看到了,我是逼不得已……” 陈秀仪抄起黑板擦猛敲了一下值日生的头,吼道:“让你扫就快点说!废话什么呢,真是没有教养!我呸!” 自从挨了一巴掌后没有再说任何话的鲤鱼突然拿起讲台上的三角板,狠狠地砸了下陈秀仪。陈秀仪先是一愣,随即大吼着“反了天了”,把一盒粉笔都摔向了她。 陈浩看着垂头呆立在原地、任由陈秀仪撕扯的鲤鱼,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意顺着他的脚底窜上颈椎。他拉起花辞的手肘,有些紧张的小声说:“情况不对,准备跑。” 鲤鱼抬起头,左眼竟然发着诡异的红光。 陈浩心头一惊,右手背到身后想偷偷召唤无雨,手指头抓了半天才想起来里世界用不了灵力。他只好取下挂在黑板侧面的教学用圆规充作武器。 花辞拿起旁边的拖把,掂了掂,说:“我跟你换一下,这个有点沉。” 他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站都站不稳的花辞,“呃”了一声,道:“你歇着吧,一个鲤鱼而已,我自己也能对付……” “哐!” 身后的门突然被人关上,陈浩猛然回身,发现不知何时全班的同学都站了起来,他们左眼都泛着同样的刺眼红光,如木偶般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陈浩头皮发麻,他迅速把圆规塞给小花,拿起了拖把,低声道:“小心,他们都被海……” 说到这里他噎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怪物是叫海什么,便含糊了过去:“总之他们都被附体了,这种东西很麻烦,夏至都没打赢。” “你认真的吗,夏至都没打赢?那我们还打个屁啊,躺着等死吧。” “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打赢没,打到一半我就被她传送到这里了,所以我们还是挣扎一下比较好。” 陈浩推着小花尽可能地靠近窗边,决定一会打不过就直接跳窗跑路。他们的教室在三楼,算上架空层,他们离地应该只有不到十五米,这么点高度对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的驭灵者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嗯,摔下去还是很疼的,所以可以的话还是从门那里出去比较好。 被附体的同学们无视挡在自己身前的桌椅板凳,迈着整齐的僵硬步伐,向讲台聚拢过来。桌椅撞倒在一起,堆在桌面的书本文具散落一地,原本勉强能称得上整洁的教室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陈浩竖起拖把准备攻击,怎料那些同学眼睛都不往他身上瞥一下,径直向陈秀仪走去。 陈秀仪作为唯一没有被附体的人,看到举止异样的学生没有半丝害怕,还在继续叫骂道:“谁允许你们动的?谁允许的!真是反了天了你们这群有娘生没……” 学生们疯狂地朝她扑去,他们拿起一切可以用来攻击的东西,水杯、圆珠笔、课本的尖角……他们大张着嘴,发出像是哭嚎的怪声。钝钝的击打声和清脆的喀嚓声粘黏在一起,浪潮似的从混乱中心传出,将她没说完的话淹没。 发黑的血滴从学生们的手中甩出,溅上白墙,像是流淌的霉点。灰袍男子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了陈浩脑中: “杀死恶人的是英雄,还是恶人?如果是英雄,那未来又该如何衡量善恶?如果是恶人,他们又该被如何审判?” 一张染血的纸从人群中飘出来,落在陈浩的脚边。他拿起来扫了两眼,发现是这个班全体同学的名单。每个人名字的前面都有陈秀仪用红笔标注的“优”或者“劣”,标注着“优”的同学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串数字。名单的下方似乎还标注了些什么,但都被血糊掉了。 他不自觉地哼起了一首轻快的儿歌,这是千之前教给他的,讲述名为依蓝的女孩与恶魔签订契约的歌谣。 在歌谣的最后,依蓝终于认清自己的本心与恶魔并无不同,坦然坠入深渊。而学生们也随着歌谣的结束停止了动作,他们左眼的红光早已消失,比红光更刺眼的血迹挂在他们的手上,但他们却只是茫然无措地望着彼此,好像这样可以洗刷一点自己的罪孽。 鲤鱼扔掉手中的三角板,缓步走到蜗牛身前,双手合十跪了下来,用旁人听不清的声音忏悔着。 灰袍男子的声音在他脑中继续说道:“如果每一个民众都成为了恶人,神该宽恕,还是降下责罚?” 其余的同学也跟在鲤鱼后跪了下来,等待神的抉择。 蜗牛的触角动了动,它顺着流淌的血蠕动到了陈秀仪身边,像吞食玻璃罐子里的肉片那样吞食着她的躯体。 它的身躯也随着进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体表的红色斑点越长越多,像是一只只睁开的眼睛。它原本赖以生存的壳依然保持着拳头的大小,此时挂在它背上就像一个惹人厌的肿瘤。 神做出了抉择,但他们目前并不知道这是宽恕,还是责罚。 第八十九章 保温杯 陈秀仪消失了。 在别人记忆中,她因为被举报对学生长期言语侮辱而解雇,受到刺激后吃掉了校长的盆栽导致严重过敏送去了医院,在医院又吃掉了隔壁床病人床头的鲜花,再次过敏去世。 现在就连陈浩都有点相信蜗牛大神了,期中考试前他甚至带了块牛排去拜了拜,祈求自己期中排名进入前10。 最后他在满分1430的情况下以494的成绩止步于全班第21名。 他现在觉得给蜗牛喂牛排的自己就是个傻帽。 但不得不说他前期的作战方针是非常有用的,c班整体的成绩下滑得非常厉害,就连花辞这个设定上的第一名成绩也掉了两三百分。 这惨不忍睹的成绩也引起了学校注意,他们开了几次会,最后把问题归结为是班主任住院导致学生玩得太嗨成绩下滑。 于是他们在一番深思熟虑后,撤掉了岳老师的代理班主任,把胡老师调去教近代战争史,然后空降了一位新入职的年轻老师当他们班的基础炼金学老师兼班主任。 听说这件事的陈浩不禁为这位可怜的新老师感到一阵惋惜,惋惜之余又有些欢欣,觉得自己期末成为全班第一的可能性又升了一个台阶。 几个女生围在垃圾桶边,兴奋地讨论着新来的班主任:“我刚刚跑去办公室看了,新老师长得超——级帅!” “哇,真的吗,比刘学长还帅吗?” “刘学长跟他比就是一个土豆!” 陈浩耸耸肩,内心一边祈祷这个好看的老师不会激发这些女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一边盘算着怎么让同学们的成绩在这下半学期再掉个一两百分。 一般来说,新老师站在讲台上难免会有些紧张,讲课磕磕巴巴,管人也不是很有底气,如果可以好好利用这几点……草。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捧着保温杯走进教室,拿起黑板擦拍在第一排一个睡觉的同学脑袋上,放下杯子直接坐到了讲台上,以一种懒洋洋的语调命令道:“值日生,上来擦黑板。” 过了好几秒,花辞才站起来,说:“老师,黑板上面那部分我可能够不到。” “那就搬个板凳站上去擦。”老师面无表情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基础炼金学老师兼班主任,楚风翎。” - 托楚风翎的福,陈浩上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一堂文化课。 短短四十分钟,他被点起来回答问题二十二次,被扔粉笔二十六次,下课了还被楚风翎一句“你基础真差,过来我们聊聊”拖去了办公室。 确认办公室没有别人后,憋了一节课的陈浩发作道:“我基础差吗!你问的哪个问题我没答上来?!奶奶的还朝我扔粉笔,你没事吧你?!” “啊,没事,只是以前没扔过粉笔,感觉挺好玩的。” “好玩你***个**!” 一同被拖过来的小花黑着脸说:“我是你的课代表,你可以用任何理由把我叫到办公室来,大可不用说‘你长得太矮了,跟我去医务室开点维生素吧’这种话。” “这个不是理由,是肺腑之言。” “……去死吧你。” 楚风翎岔开了话题:“你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呃,一个多月?”陈浩不是很确定地说,“这个异空间的针对性很强,在学校以外的记忆都会被淡化。” “不…我觉得这里不能完全的算作异空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的潜意识似乎会影响到里世界。” 他先跟楚风翎讲了讲花辞那番将里世界比作游戏的理论,又讲了讲赵海梦和蜗牛大神的事情,最后绕回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上: “按外面的时间算,我和小花在里世界呆多久了?” 哪知,楚风翎的重点完全放在了另一件事上:“也就是说,我们在进入里世界前选择的‘信物’会决定我们的‘通关条件’?” “我们推测是这样,所以外面……” “你们两个谈恋爱也是因为这个‘通关条件’吗?” 陈浩梗了一下,禁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所有任课老师都知道你俩有问题,我能不知道吗?” 小花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言情小说,道:“这是我选的信物,我的通关条件是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但是除了你和陈浩,所有人在我眼里都长着陈卤蛋的脸。没办法,我只能和他谈。” “我选的是《必刷题》,通关条件是期末成为全班第一。但因为里世界的固有设定,卷子在我眼里都是白卷。我只能想方设法让班上别的同学成绩比我更差。” 楚风翎看了眼桌上的成绩单,神色复杂地说:“看得出来,这一个月你很努力。” 陈浩讪笑了两声,问道:“你选了个什么,通关条件是什么?” 楚风翎向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敲了敲桌上的保温杯,说:“我选了保温杯,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在里世界我的身份是老师。至于通关条件嘛……是要让c班的平均成绩成为年级第一。” 陈浩:“……哟,真巧哈。” - 陈浩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会有与楚风翎为敌的一天。 他躲在厕所隔间,蹲在马桶上,慌张得手都有点抖。 怎么办,把全年级学生的成绩都拉下来?这可能吗?这不可能啊!他连一个班的成绩都还没拉下来。 冷静,要冷静,里世界用不了灵力,楚风翎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完全可以出去以后再想办法把楚风翎救出来,说不定都不用想办法,他前脚刚出去,楚风翎后脚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重点是他一定要先出去,鬼知道这个任务有没有什么时限。总之还是要坚持“拖垮全班同学成绩”这一方针…… “陈浩,你在里面吗?”楚风翎敲了敲隔间的门,说,“我刚刚看了下,c班以前的成绩其实挺好的。我觉得只要杀了你,就可以解决我这边80%的问题,你介意吗?” “我怎么可能不介意啊!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你是什么品种的冷血动物啊!” “你很怕死吗?” “废话!我怕死怕到要死!” “为什么?” 陈浩愣住了,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怕死?” “呃,因为死很疼……?很孤独,呃,很可怕……不是,我就是想活着,不行吗!” “可是,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陈浩深吸一口气,忍住把隔间门板卸下来拍死楚风翎的冲动,吼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浪费资源浪费时间,从修女手下混个毕业证,再去给黑心老板打工,赚钱再花钱,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给自己找不痛快吧!我不知道!你该看医生看医生,该吃药吃药!” 隔间外的楚风翎沉默了一会,评价道:“你真暴躁。” 陈浩再也忍不了了,他掰下门板,冲出隔间朝楚风翎拍去。 楚风翎侧身躲过,踩住门板,伸手在他的手腕上掐了一下。陈浩只觉手腕一酸,五指自动张开,门板的重力全部转移到他另一只完全没准备的手上。 门板不平滑的边缘刀一样割着他的指腹,让他拿着门板的那只手也本能地松开。 楚风翎看着掉在地上的门板,“啧”了一声,对他道:“你这得赔不少钱啊。” “……这事怪你,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遇见了你。” 打又打不过,聊天聊久了会被精神污染,还会被死亡威胁,这谁遭得住。 “这就一报还一报嘛,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遇见了你姐。” “纠正一下,我和夏至只能算远房亲戚。冤有头债有主,遇见她的人就没几个幸运的,你报应错人了。” “无所谓,差不多就行。” 陈浩气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他抱着“管他砸不砸得中,总得砸一下解解气”的心态捡起门板,准备继续攻击楚风翎时,一个老师走进厕所,看见眼前这一幕,惊得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 他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一个扭身把门板搁回原本的位置,试着狡辩道:“老师好啊,我在这修…修这个门呢!楚老师你也是的,上个厕所怎么把门板都卸下来了?这可得扣你工资啊。” 那个老师推了推眼镜,望着陈浩叹了口气,转向楚风翎说:“楚老师,我建议你去看看你们班的学生,他们似乎陷入了拯救世界的狂潮中。” “准备拯救世界的学生,和准备攻击老师的学生,哪个更要命?”楚风翎指着陈浩问。 老师叹息一声,不住地摇头。他拍了拍楚风翎的肩膀,说:“需要处分单的话可以给教务处写个申请,c班的学生顽劣,你需要管得狠点……当然,是在不妨碍我的前提下。” 他的手死死捏着楚风翎的肩膀,眼镜下的左眼不知何时充满了血丝,瞳孔放出骇人的红光。 楚风翎平静地“哦”了一声,推掉他的手,回头问陈浩道:“我们这算是中奖了吗?”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章 可回收垃圾圣者之剑 “咔嚓”一声,被楚风翎推掉的那只手弯折成古怪的角度,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老师的身体开始发生畸变,体内全部的骨头都在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扭曲重构。他的四肢弯折成三截,断骨从手肘的位置刺出,鼻梁凹陷下去,眼镜失去支撑掉了下来。 陈浩见状不妙,扔掉门板躲进另一间门板完好的隔间里,踩在马桶上,从隔间上方的空档偷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楚风翎抓着老师的衣领将他的脑袋狠狠撞在洗手台上,踩着他的肩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后,立即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扯下眼镜腿扎进了他的左眼中。 靠在洗手台上的老师身体抽了两下,便没了动静。陈浩刚松一口气,老师就像木偶一样弹起来,拔下扎在左眼里的眼镜腿,向楚风翎的喉咙刺去。 楚风翎后仰躲过,左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倒在地,右手抄起靠在旁边的门板,在他头上连剁数下,直到他的脑瓜彻底崩裂成几瓣才停下。 “这什么东西?”楚风翎扔开门板,嫌恶地问道。 陈浩举起手,说:“老师我知道,这是栖息在信安岛上的一种看不见的怪物,叫…呃,海……” “海魑吗?很像,但不是。”楚风翎说着,又踹了下瘫在地上的那团躯体,“我在山顶神庙杀了不少海魑,它们的弱点是左眼。如果这东西是海魑,在被刺中左眼的那一刻就该死了。” “等会,山顶神庙?杀了不少海魑?不是你都在外面干了些啥啊?!” 楚风翎疑惑地“嗯”了一声,盯着陈浩看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说过这茬事。 “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你和花辞在办公室里等我,我先去看看班上那群学生准备怎么拯救世界。” - 楚风翎是个内心强大的人,这份强大体现在在两个队友全部失踪的情况下,他依然可以若无其事地收拾东西准备回神都。 他不在乎什么好市民报表,不在乎修女的任务,不在乎陈浩和夏至会不会死掉,或者自己会不会被暴怒的修女杀掉——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就死了吧。 这种时候,就需要天降正义,给予他一点比死亡更恐怖的惩罚。 于是,在他踏出旅店的那一刻,夏至“嗖”地冒出来了,二话不说把他拽回了旅店房间,锁好门窗后,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 抛去她对秩序神和修女的亲切问候,概括一下就是当时的夏至其实是数天后的夏至,她被无聊得抠脚的秩序神拉去玩游戏,意识被抽离传回自己之前的身体里,寻找藏在岛上的海魑族群的头目。 秩序神是个体恤员工的好人,为了提高夏至的干活效率,他给她透露了不少重要的讯息: 信安岛其实是个完全的人工岛,方碑城也正如他们之前猜的那样,是个坟山、鬼城,但又不仅仅是个坟山。方碑城的真正本质是一个复杂且庞大的阵法,以山顶神庙为阵眼,将所有的海魑都圈禁在信安岛内,由秩序神负责镇压消灭。 但海魑这个东西就像小强,灭了一窝还有一窝。它们的繁衍能力与压力成正比,秩序神逼他们逼得越紧,它们生得就越快;反之,他老人家偶尔偷个懒,那些海魑一个个就看破红尘几年都不生个新的小海魑出来。 时间久了,秩序神也认清了事实,和海魑族群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直到最近几年,海魑族群中出了个天才,成为了海魑的领导者,打破了这种平衡。 那只海魑利用了秩序神自己定下的规则,狠狠地坑了一把秩序神。他被囚困在神庙内,同时失去了和代理人所有的联系。 秩序神蹲在神庙里研究了一年半,发现要想离开神庙,夺回信安岛的掌控权,就必须要杀死那只海魑头头。问题在于他无法踏出神庙半步,海魑头头当然也不会傻到来神庙给他杀。 就在他认为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时,“砰”地一声,天上掉下来一个夏至。 说到这里,楚风翎忽然停了下来,转而端详起来手中纸做的雷神之锤。 这是他刚刚从班上那些学生那没收来的,一同收来的还有什么圣者之剑、瓦尔基里之枪之类的纸糊武器。 陈浩好奇地追问道:“然后呢?” “这锤子做工不行啊,你看这接口这么大一条缝……” 花辞拿起桌上的“圣者之剑”直接把“雷神之锤”削折,也跟着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讲到那里就说‘反正这些你以后也会知道的’,把我拉去了山顶神庙,跟一群海魑大战三百回合,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楚风翎耸耸肩,拆解起被打折的雷神之锤来。 陈浩沉思片刻,问道:“你确定海魑被刺中左眼就会死?会不会,我是说可能那个老师就是被海魑附体了,只是你没刺准位置什么的……” “我都快把他的左眼刺穿了,这叫没刺准位置?”楚风翎说着,抽出用来做锤柄的纸卷。他展开一看,发现是一张答题卡,摇了摇头,把拆废的雷神之锤扔进了垃圾桶。 “有没有可能,嗯,恰巧,死后痉挛什么的?” “陈浩。”他注视着陈浩的眼睛,笃定道,“那不是海魑。” “行吧,我只是觉得那除了海魑不能是别的东西了。”陈浩小声嘟囔道,“你看它符合海魑一切的标准,像被附体一样神志不清啦、左眼放红光啦……” 花辞猛然拽住他的袖子,低声说道:“等一下,陈浩,你记不记得陈秀仪死的时候同学们的状态?” 同样是左眼发红,神志不清。一开始陈浩以为他们都是被海魑附体了,但回想一下,他们的攻击都极具有目的性,且满怀怨气,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激发了潜藏的黑暗面后爆发出的应激行为…… “是蜗牛。”陈浩喃喃道,“他们那时都被蜗牛操纵了。” “感觉期中以后都没怎么见过那头蜗牛了。”花辞想起那只蜗牛恶心的外表,忍不住撇撇嘴,“我希望它是死了。” 正研究着纸制版瓦尔基里之枪的楚风翎手中动作一顿,抬头问道:“那只蜗牛不会有什么杀班主任的喜好吧?” - 陈浩和小花去班上问了一圈,得到的回答是大家嫌蜗牛大神块头太大占位置,加上黏糊糊的闻起来像腐肉一样臭,就把它扔厕所洗拖把的水槽里去了。 虽然陈浩看那蜗牛一向不怎么顺眼,但他也知道蜗牛大神和可回收的雷神之锤不同,在经历过一帮学生的盲目崇拜与一次杀戮后,蜗牛恐怕已经变异成了某种邪物,不是往垃圾桶一扔就能解决的东西。 刻不容缓,他冲回教师办公楼,准备拉上楚风翎为民除害。却在楼梯口撞见楚风翎右手提着“圣者之剑”,左手托着个罐子,散步似地慢悠悠走上来。 “……你这是拿着个什么呢?” “我试过了,这个圣者之剑糊得很结实。”楚风翎用一种“信我准没错”的眼神看着陈浩说。 “我是在问你左手拿着个啥。” “盐,刚找食堂要的。” “你不会打算用这些东西对付可能热衷于杀班主任的蜗牛大神吧?” “它不是蜗牛吗?” 陈浩沉默了,他看了看圣者之剑,又看了看盐罐子,半晌后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冲进办公室,拿上瓦尔基里之枪,又随手抓了个空纸杯。 “分我点盐呗?” - 然而,他们举着纸糊的武器端着盐,跑遍了教学楼办公楼每一层的厕所,都没有发现蜗牛大神的踪影,以至于楚风翎怀疑起了他收集情报的能力。 “你确定是被扔在厕所里了吗?你不会耳背听错了吧?” “我还没到耳背的年龄,肯定是你没看仔细,漏掉了哪个水槽才没找到蜗牛。” “得了吧,你连蹲坑都一个个检查过了,能漏什么…”楚风翎忽然截住话头,眼神游离飘向了另一边。 陈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印着“女厕所”三个大字的标牌跳入他的视野,大脑“嗡”地一声陷入宕机状态。 “非要说的话,我们确实漏掉了几个水槽。” 他们合计了一下,觉得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便转头回去找花辞,要她帮忙搜索一下各层的女厕所。 正常来讲,他们去请求小花帮忙,只会得到两种回答:一种是小花正义感爆棚,端起盐罐搜寻完所有女厕所,消灭掉蜗牛;另一种是她压根不想动,趴在桌子上发表一通“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不就是被蜗牛吃掉嘛,吃了也好,排泄出来正好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暴论。 哪想,花辞给出了一个让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荒谬答复:“行啊,要是陈浩愿意陪我去,我就去看看吧。” “……大姐,女厕所,我陪你去干嘛?” “这不废话嘛,当然是加快进度谈恋爱,争取早日离开这个狗屁里世界。” “谁会在厕所里谈恋爱啊!” “不会吗?”花辞有些困惑地说,“夏至跟我说,她初中时总会在厕所遇到小情侣卿卿我我。” 陈浩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向楚风翎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这狗东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乐呵道:“嘿,不错,下次抓早恋就去厕所抓。” “对了!你也一起去!”花辞一把抓住楚风翎的胳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对校园恋爱而言,班主任是必不可少的人物。研究证明,被班主任抓到的小情侣会因为惊惧、叛逆等心理感情升温。” “……你脑子是被蜗牛吃了吗?”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一章 错误的解决办法 人的一生中,会做出许多错误的选择。陈浩刚刚就做出了一个——他竟然同意跟着小花一起去女厕所。 但这还不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最大的错误是他竟然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就放松了警惕。 似乎每个厕所都有一两个门坏掉的隔间,不过正常人在坑位充足的情况下,根本不会选择没有门的隔间。 前提是,正常人。 没有丝毫防备的陈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厕所,并在那个没有门的隔间门口,与同样没有丝毫防备的教导主任对上了视线。 有那么一瞬,他宁愿教导主任是女的,至少场面不会这么尴尬。 教导主任与他对视了几秒,别开眼,沉默地拉上了自己的小黄鸭内裤,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个点你不上课在这干嘛呢?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很好,很万能的开头。 陈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这幅模样不知为何反而给了教导主任底气,对方眼睛一瞪,威严十足地说:“说话啊!” “如果您是要找我们班主任的话,他就在这。” 陈浩指了指身后,教导主任也探出半个头来,看见了站在陈浩身后几步的楚风翎,以及再往后几步的花辞,脸色从锅底黑缓缓渐变到墙白。 教导主任走出隔间,强撑着最后一点体面,说:“楚老师,这两个是你们班的学生吗?上课时间在这里干嘛呢?!” “您的重点是‘上课时间’,还是‘在这里’,还是‘在干嘛’?” 教导主任的面色逐渐从惨白变为青色,没等他说话,楚风翎接着又说:“倒是您,在女厕所干什么呢?” “我没看仔细,进错了。”教导主任嗫嚅道,过了两秒,脸色变得正常了些,强撑着质问他道:“你也知道这是女厕所,你在这干什么呢?!” 楚风翎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张口就来:“这两个混账玩意儿把我教案扔女厕所了,我让他们带着我找呢。” “哎,哎哎,楚老师,不能骂学生,上一位陈老师就是总骂学生才被举报的。c班的学生都很难管,你可得费心了。”教导主任拍着他的肩说。 这与之前那个戴眼镜的老师高度相似的说辞让陈浩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生怕教导主任下一秒也会变成左眼发红的模样攻击他们。 然而,教导主任转过头,只是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两个,来我这领处分单!再写一份八百字的检讨!” 陈浩趁着教导主任转身,给楚风翎比了个中指,楚风翎却微笑着给他比了个“耶”回来。 - 陈浩拿着格子纸,坐在教务处外的小板凳上,思考了良久,觉得自己唯一的错处就是太有同理心,太有责任感。 他总觉得是自己的潜意识影响了里世界,推动蜗牛成为了蜗牛大神。包括被蜗牛操纵的人看起来像被海魑附体的原因,也是他潜意识认为海魑是一种可怕、危险的东西。 自己作出来的麻烦就得自己解决,他抱着这样的信念,依然踏入了危机四伏的女厕所,企图寻找蜗牛大神,最终却落得一个被处分,还要写检讨的下场。 他就该想着蜗牛关他什么事,放任它在外面祸祸别的同学又能怎样,反正又害不死他。 不,他就不该反思。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少反思自己,多谴责别人。 都怪花辞,非要去什么厕所谈恋爱。 都怪楚风翎,非要给他们编这么口黑锅扣头上。 都怪教导主任,非要在女厕所没门的隔间蹲着,死变态。 陈浩越想越气,脑子边想,手边动,刷刷地写了一千多字。 楚风翎捧着保温杯,站在她身后看他写的检讨内容,“啧啧”两声,感叹道:“冥顽不灵啊,陈浩同学,明天叫你家长来趟学校。” “你也太适应班主任这个身份了吧?”陈浩咬牙道。 “班主任这么爽的身份…喂,那是我们班的学生吗?” 陈浩转过头,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快速没入拐角处的瘦小身影。 凭借着对方的发型,一闪而过的像是眼镜反光似的闪光,他认出了那个身影。 “是鲤鱼,我跟你讲过,负责养蜗牛的那个。” 他们三人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地扔下检讨,跟了上去。 鲤鱼鬼鬼祟祟地来到废弃的旧教学楼,掏出藏在校服外套里的一袋冻肉,走进厕所。 小花皱起眉头,龇着牙说:“噫,那个厕所多少年没人打扫了,她不会把蜗牛养在那里吧?” “蜗牛嘛,对居住环境要求没那么高吧?”陈浩猜道。 小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毛拧得跟麻花一样,说:“你确定我们打得过蜗牛吗?” 陈浩和楚风翎不约而同地对她举了举盐罐子,迈着自信的步伐走进了旧教学楼。 几天不见,蜗牛已经长到了一个成年人的大小,身体只有前半部分能卧在水槽中,后半部分则搭在墙上,它背上那个小小的壳和它的体型比起来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鲤鱼拿着一根削尖的木刺,挡在过道处,对着他们阴恻恻地说:“蜗牛大神不喜欢你们。” 陈浩挤出一个老实人的笑容,试图交涉道:“你可能误会了,我们没有伤害它的意思。你看,我们手上拿的武器都是纸做的。” 鲤鱼盯着他手上的纸枪看了好一会,抿了抿嘴,问道:“那你们来干嘛?” “就是,呃,就是来看看嘛…我寻思着好久没见着咱们的蜗牛大神了,就想来看看它过得怎么样,顺便给它介绍一下咱的新班主任。”他说着,努力冲水槽那一团恶心的东西扯出一个亲切的笑:“记得我不?你小时候我抱过你的。” 蜗牛头上的触角摆动着,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鲤鱼走到它身边蹲下,眼珠子随着触角的摆动转动着。 过了一会,她点点头,重站起来面对着他们,道:“蜗牛大神很饿,它一直都很饿。它说它想念那个周四下午的味道。” “周四下午?”楚风翎低声问他道。 “恭喜你,这只蜗牛可能真的有什么吃班主任的爱好。”陈浩小声回复道,“陈秀仪就是在周四的下午被蜗牛吃掉的,鲤鱼盯着你呢。” 楚风翎轻叹了口气,扔掉纸糊的剑,撩开风衣,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一脸无奈地说:“死了就不饿了。” 鲤鱼喉咙中发出一声高亢的怪叫,举着木刺扑了过来。 陈浩一把抓住楚风翎手肘部分的袖子,又抢在他前面把鲤鱼一脚踹开。 楚风翎被他扯得往后退了半步,不解地看着他:“你干嘛?死后肌肉痉挛?” “我只是觉得,这不是鲤鱼的错,她只是被蜗牛蛊惑了,不应该为此而死。” “碍事了就该死,她现在很碍事。” 碍事了,就该死吗? 陈浩蓦然想起碧羽城车站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想起被卷入撕裂空间尸骨无存的高泽国居民…… 提起这些人,他们只会微笑着一带而过,毫无悔意。你想再更深地追问下去,他们也只会理直气壮地说,那些人碍事了,碍事了就得死。 而他只敢站在一边,闭着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同时在心里庆幸自己不是碍事的人。 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碍另一部分人的事,他们不该死。 说出来,他要说出来,直视着楚风翎的眼睛,清晰而大声地说出来,鲤鱼不该死,碧羽城的人不该死,高泽国的人也不该死。 然而对上楚风翎冰冷的眼神,他张开嘴说出的却是:“我们可以用别的解决办法嘛。” “别的解决方法我早说过了,杀了你,但你不同意。”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吧,有的吧?实在没有的话,就杀鲤鱼吧,我觉得我能为社会做的贡献比她大。” “那你倒是想一个啊。” 陈浩一个箭步冲上前,把手中的半杯盐撒在蜗牛身上。可是那些盐落在它身上就像一层薄霜,蜗牛茫然地摆动着触角,没有半点缩水的迹象。 鲤鱼忽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膝盖,手中木刺深深扎进他的脚背里,嘶吼道:“不许伤害蜗牛大神!” 剜心的痛从脚底蔓上来,陈浩下意识地拽住鲤鱼的后领,将她拖开,用没受伤的那只脚狠狠地踢了两下她的腹部,拔出木刺扎穿了她的手掌。 他单脚跳回楚风翎身边,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吼着说:“药!止疼的!止血的!借我点药!” “药都在空间石里,里世界用不了灵力,我没法拿给你啊。” “能拿!开空间石需要的那么点灵力能调用的——我草!快点,要疼死了!” 楚风翎掰扯着胸针上的空间石,说:“别嚷嚷了,你确定吗?我现在一点灵力都调不出来……” 水槽边发出一声尖叫,陈浩回头看去,才发现蜗牛竟然开始咀嚼起了卧倒在水槽边的鲤鱼。 她半条腿都没入了蜗牛果冻一样的躯体下,另一条腿无力地在半空中蹬着,右手被木刺钉在地上,左手扒着墙,惊惧地看着他们:“救我!救救我!” 楚风翎拍了拍陈浩的肩膀,赞道:“这解决办法真挺不错的。”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二章 旧楼之战 此时的陈浩已经无心去思考楚风翎是在讽刺,还是在真心实意地夸奖他。他抓住鲤鱼的左手试着把她从蜗牛口中拖出来,然而他受伤的脚根本使不上力,鲤鱼的身体依然在缓慢、匀速地被吞噬着。 “风翎!别在旁边干站着,过来帮忙!” 鲤鱼也像是终于清醒了过来,哭叫道:“老师!救救我啊老师!” 楚风翎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将手中的半罐盐全部倒进了她嘴里。 陈浩被他这通操作震惊到了,原地愣了几秒,质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我只是想到,如果盐倒在蜗牛身上没用的话,内服会不会比较有用?” “喔~原来如此,外敷不行的话内服确实可能有功效…那你倒是把盐倒蜗牛嘴里啊!你倒鲤鱼嘴里算怎么一回事?” 他说着说着,猛然反应了过来:“你是打算……” “我说了嘛,这是个很不错的解决办法。”楚风翎微笑着,以一种很屑的语气说,“你要不要叫花辞进来帮忙,这样应该可以减缓一点蜗牛的进食速度。” 陈浩没有回答他,只咬着牙往外拉鲤鱼。 楚风翎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们好几秒钟,忽然开口道:“我不理解,你们很熟吗?为什么一定要救她?” “因为她不该死……” “什么?” 说出来,他要说出来。 “不是碍事的人就该死——她不该死,碧羽城列车上的那些人不该死,高泽国的人不该死,谁都不该死!” 或许是脚上伤口痛得他脑子都坏掉了,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她什么错也没犯,她只是被蜗牛控制了!不应该就为碍事这个理由死掉!” “你知道什么人他妈的该死吗!是那些理所当然地夺取别人生命的人!是对别人呼救麻木不仁的人!是你!他奶奶的,反正你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干脆去死好了!” 说完这一通,陈浩只觉仿佛是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头终于畅快了。 然而他脚上的伤口处的疼痛并没能减弱半分,他浆糊一样的脑子重转起来,回忆了一下自己刚说了什么,不由得乍起一身冷汗。 楚风翎并没有深究他都说了些什么,只瞥了他一样,半蹲下身,平视着鲤鱼,说:“你其实并没有被蜗牛控制吧?” 嘴里被塞满盐的鲤鱼说不出话,只翻了翻眼睛,也不知道是否认还肯定。 “在饲养蜗牛以前,你一直都是班上最不起眼的人,不被记得,不被重视。你想改变,却又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饲养蜗牛——这就是你胆量允许范围内的极限。” “自从有了蜗牛,你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开始被同学追捧、崇拜,还得到了‘神使’的称号。所以你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只蜗牛,因为你不愿失去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鲤鱼的两条腿都已经被蜗牛吞了下去,她疯狂地摇着头,盐从她的口中甩出,落在陈浩的脚上。 陈浩痛得原地跳了一下,手上劲一松,登时鲤鱼半个身子都卷进了蜗牛口中。 楚风翎起身,退后两步,漠然道:“学生们应该会永远记得你这个被蜗牛吃掉的同学吧,真是个不错的结局呢,恭喜。” 陈浩跌坐在地,看着鲤鱼惊恐苍白的面庞,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再说:“她是自作自受,是该去死的人。” 他的脚已经麻木了,十根手指也因为拉鲤鱼时用力过猛酸得要命。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在松手的一瞬间,他心中的解脱感远大于遗憾。 钉在地上的木刺终于松动,跟着鲤鱼的手一起卷入蜗牛口中,发出一阵阵脆响。 这就是结束了,他坐在地上想,根本就是白忙活一场,谁也救不到。 “你说的那些不该死的人中,包括银石城的士兵吗?” 陈浩抬头望向楚风翎,茫然地“啊”了一声,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道,愕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想起来那些被自己杀掉的士兵们了,更别提为此感到愧疚了。 “那是因为…因为他们要杀我啊……我不杀他们我就得死。” “那碧羽城那次呢?如果不破坏掉轨道,你就会被列车撞死。同样是危及了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不该死?” 陈浩眨眨眼,张着嘴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我来帮你答吧。因为那些士兵是你亲手杀的,而轨道是夏至破坏的,列车上那些人也是她杀的。” 不是这样的,这和是谁动的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吗? 楚风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总是习惯于正当化自己的行为,很正常,但这些话最好不要在夏至面前说,她会把你的舌头拔下来再把你卖去牛郎店的。” 陈浩木然点点头,但很快想起了问题的关键,扭头吼道:“不对吧!那次完全是你的问题啊!你把我推下月台,我才会卡在轨道里啊!” “哦,这个……”楚风翎尴尬地笑了笑,“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我信你个大头鬼啊!” “真的,夏至让我想办法让碧羽城车站所有往南开的列车都停两天,我就琢磨着推个人下去撞死好了,一般处理这种交通事故都需要两三天。于是我就随便推了个人下去,哪想到竟然是你。” “没人性!完全!没一丁点人性!你还说我暴躁!” “……没说错啊,你现在就很暴躁。” 陈浩攀着墙勉力站了起来,一拳锤在楚风翎肚子上。对方不轻不重地“嘿”了声,再没什么多的反应。倒是他自己,被楚风翎马甲上的金属装饰品硌得手疼。 他的耳后发出细碎如蚊蝇的嗡鸣声,陈浩不耐烦地扯了扯楚风翎的头发:“别发怪声,我打你打得又不重。” “不是你自己发出的声音吗?”楚风翎面色忽然一变,抓住陈浩的肩膀将他甩到自己身后。 天旋地转中,陈浩看见蜗牛半立着身躯向自己方才的位置扑了过来,楚风翎向前一步,将匕首插入它的嘴中,一刀划到底。 蜗牛的腹部被剖开大半,伤口处的棘皮卷起边,黏稠的血块从它的体内滑出,染红腹足,远看就像是一根果丹皮。 血块落到地上,竟然勾勒出了一张模糊的人脸,人脸口中发出他们刚刚听见的那种嗡鸣声,似乎是在痛苦的呻吟,又似乎是在低笑。 楚风翎踩上血块,碾碎人脸,挥刀斩断了蜗牛头上的触角。他蹬着墙,跳到蜗牛身后,一刀砍下它背上的蜗牛壳。 直到这时,蜗牛吃进体内的盐才终于起了作用。它的身体急速融化着,渗入地底。 等陈浩回过神来时,这里已然不见蜗牛的实体,只剩地上一处长条形的影子。 “结束了?” 楚风翎紧握着匕首,往后退了两步,警惕道:“小心,我能感觉到它还活着。” 话音刚落,地上的影子便动了起来。楚风翎陡然跳起,匕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然而蜗牛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 他之前站的那块地砖变为泥土,自然光下隐隐还透出青色荧光。 “陈浩,离开旧楼!” 楚风翎踩着墙壁向门口冲过来,蜗牛的影子也从地上游到墙上,紧追在他身后。 陈浩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回头看见无视重力高速逼近自己的楚风翎,以及他身后跟着的那个诡异影子,立即抱起自己受伤的脚,改为单脚跳着走。 “你不要过来啊!你再多遛它两圈,等我出去了你再出来!” 楚风翎跳到地上,抓起他的胳膊一路把他拖了出去。 蹲守在旧楼外的灌木丛边的花辞看到他们冲出来,站起身迎了过来:“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过来!蜗牛……”陈浩还没说完,突然注意到蜗牛的影子停留在旧教学楼门口的台阶处,左右突了突,再难往前一步。 “放心,这东西被束缚在那栋楼里面了,出不来。” 陈浩松了口气,刚准备夸楚风翎,却见对方心虚地别过脸,避免了与他眼神交流。 小花也以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他,问道:“陈浩…你觉不觉得,屁股有些凉?”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陈浩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愣住了。 刚才从旧楼厕所到大门口那段距离他是被楚风翎拖过来的,劣质的校裤因为拖行被磨出两个洞,完美展示了陈浩内裤的纹样。 陈浩锤了一把捂着脸蹲在地上,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楚风翎,黑着脸问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哈哈哈……” “……说真的,我现在也觉得杀了你能解决80%的问题,你介意不?”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三章 神力传承 楚风翎还算有点良心,偷走了正在午睡的校长的裤子给了陈浩。 陈浩躲在楚风翎的办公室里,骂骂咧咧地套上裤子,凶神恶煞地说:“这套校服值100个银币呢,记得赔我!” 楚风翎没有回应他,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你之前说,你可以在这里动用灵力,是真的吗?” “啊,对。但是只能动用很少的量,也就能用来开一下空间石了。” 他盯着陈浩,严肃地说:“我有个可怕的猜想…你可以动用足以开启空间石的量的灵力,而我体内的灵力完全无法流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无论是灵力纯度还是操控灵力的能力,楚风翎都比陈浩高出几个量级。正常情况下,他都用不了灵力,陈浩更不可能动用灵力。 “也就是说…我用的并不是自己的灵力。”陈浩喃喃道,“可是我还能用谁的灵力。” 楚风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空间石递给他:“这枚空间石没有署名,里面有一些药品和绷带。你现在试着打开空间石,同时我会尽力感知你所使用的灵力的气息与来源。” 陈浩依言照做,取出空间石里的东西后,望向楚风翎:“怎么样,感知到什么了吗?需不需要我把东西放回去再拿出来?” 楚风翎看着陈浩,脸色依然平静,说出的话却很见鬼:“一般医生都是怎么告诉病人他活不了多久了?” “……大哥,你别吓我啊。” “好消息,这股灵力属于咱们一个熟人;坏消息,这个熟人是魔魇神。” - 他们复盘了一下北原那次任务,最终得出结论,魔魇神的灵力是通过陈浩的梦境流入他的体内的。 “为什么啊!我还做过张贼眉的梦呢,也没见他给我留灵力啊!”陈浩抱着头趴在桌上崩溃道。 “因为魔魇神的神迹主要体现在梦境与幻境方面,和你算是专业对口。” “你不幻术天才吗,和你专业也挺对口的啊。” 楚风翎顿了一下,说:“我幻术好纯粹因为我是魔族杂种,而且我又不是只有幻术好。” 听到前半句,陈浩还想安慰他一二;但听到后半句,他只想抽死这狗东西。 “别说得好像我只会做梦。”陈浩愤然道。 “呃,并不,其实我觉得你也不是很会操控梦境……” “好了,闭嘴,我不想再听了!”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寂静,陈浩处理着自己脚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楚风翎继续站在窗边眺望远方,过了半分钟,开口道:“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我建议你再多安静一会。” 楚风翎无视了他的建议,自顾自说了起来:“魔魇神通过梦境给你的恐怕不仅是他的记忆,还是他神力的传承。” “神力的…传承?” “本质上是通过特殊的媒介将自己的部分灵力传交给他人,不同的是真神的灵力是融合了信徒的信仰之力的。”楚风翎解释道,“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你可以对秩序神创造的里世界做出改动,信仰的力量是巨大的,只有神能对抗神。” “我跟魔魇神素不相识,他传承给我干嘛?”陈浩叼着绷带,含糊不清地问。 “谁知道呢,可能想着反正自己也死了,留着也是浪费。” 陈浩用眼角余光瞟了眼他,拿下绷带,说:“好好的神力传承,不要说得像毕业的学长学姐送笔记好吗?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是在嫉妒我的。” “可以的话,还是少动用魔魇神的力量比较好。” 陈浩一愣,抬起头,古怪地看着他:“你不会……真嫉妒了吧?” “我认真的,神力传承这么好用的话,为什么铁岭之神不给你妈留点传承?为什么胜利女神不给夏至这些子孙留点传承?” “神力传承有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就是它的力量来源于信徒的敬仰。信仰的力量有副作用,当你的所作所为配不上神之名时就会被反噬——但接受传承的人本就不是神,反噬是板上钉钉的事。” 陈浩闷闷地“哦”了一声,一边往脚上缠着绷带,一边问:“你觉得,庇护恶人的神,惩罚恶人的神,审判恶人并将选择权交予信徒的神,谁才是最称职的神?” “只能从这个选项中选吗?” “不一定,你想怎么说都行,反正这道题本身就没有正确答案。” 楚风翎点点头,思考了片刻后,道:“我觉得最称职的神应该是世人眼中不称职的神。” 这倒是个新鲜答案,尽管他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为什么?” “你是以哪一方视角去考虑神是否合格的?神的信徒、普通的路人,还是神本身?” 陈浩心头一跳,悚然道:“你该不会……” “对于神本身而言,他们只需要巩固已经得到的信仰,避免被反噬。胜利女神不可失败,暴雨神不必仁慈。越是高尚的神越是容易被反噬,因此,称职的神自身便是恶人。” 陈浩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是这根本说不通,谁会去崇拜作恶多端的神……”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他便突然意识到,他们所熟知的真神,每一个都称得上是罪恶滔天。 胜利女神虐杀俘虏,还多次用老幼妇孺做诱饵;铁岭之神曾用禁术炼化数万生灵,只为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秩序神杀父杀母,杀妻杀子…… 楚风翎靠着窗,平静地说:“人族、魔族、精灵族、狼族……每一个有思想的生物天性都为恶。天性令我们不计黑白对错,臣服在强大的实力下;天性令我们麻木,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痛苦。神所需要做的只是保持强大,庇护自己的信徒。至于恶人……当然是凭心情随便处理处理就好了。” 陈浩沉默了,这可比他“定义恶人”的答案糟糕得多。要是那个穿灰袍子的男的在这里,估计会觉得掐死多少只宠物都没用,非得掐死楚风翎本人不可。 他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会成为真神吗?” 楚风翎不解地看着他,仿佛他问了个多么不可思议的问题。 “自信点,我们在同龄人中算是顶尖的驭灵者了。” 不是,这也太自信了吧……诶,等等。 君洲是人族领地中灵力最充沛的一块大陆,驭灵者的水平自然也是最高的。暮寒又是君洲最好的修炼学院,他们这些到处跑任务的学生也是学院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这不是顶尖的驭灵者是什么? 有几个驭灵者十五六岁就能硬刚失去了信徒只剩魂魄就想着死的魔魇神? 有几个驭灵者被审判所追在屁股后面调查,还敢跑来方碑城找秩序神要好市民报表? 这是什么?这是顶尖驭灵者,是他陈浩! 啊,对了,好市民报表……差点忘了这茬。 他刚要问问踩到了有没有关于好市民报表的线索,就见这人端起保温杯,悠然踱步到门口,说: “现在好像是自习时间,我去突击检查一下我的学生们。” “……你似乎很享受班主任这个身份啊。” - 自习课这东西,越是接近放学时间越是容易群魔乱舞。陈浩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同桌拿着新做的雷神之锤,在教室后半段舞蹈;旁边两个同学蹲在椅子上,哗啦啦地翻动着练习册为他伴奏;还有个同学站在过道中央合着练习册的声音高歌。 难听到陈浩都想冲进去给他们扔几根粉笔。 他偷偷瞄了眼楚风翎,发现这人的表情依然平静得跟死了一样,心中暗道不妙。 根据陈浩的经验,楚风翎如果露出那种很屑或者嫌弃的表情,他最多也只会嘲笑一二,说点不那么好听的话;反倒是这种云淡风轻得像是敲了十年木鱼的表情,是他准备打人时才会出现的。 果然,下一秒楚风翎就举起了手中的保温杯,隔着窗户瞄准了正在唱歌的同学。 陈浩吓得连忙一瘸一拐地上前阻止:“你这杯子扔过去能砸死人的!” “我的班里不需要这种只会拉低平均分的学生。” “没必要,老师,真没必要,他们只是犯了每个学生都会犯的错误……” 唱歌的那个同学越唱越兴奋,陈浩的同桌也扔下雷神之锤,拉起了另一位男同学跳起来华尔兹。 楚风翎举着保温杯,问陈浩道:“你管这叫每个学生都会犯的错?” “哈,哈哈,估计是作业太少了,扔几根粉笔就好了,保温杯还是……” 陈浩这边还在试着为他们减轻量刑,一扭头发现那两人踩着他的椅子跳上了他的桌子,欢快地单脚转起了圈。 “……”陈浩拉着楚风翎的手臂,把保温杯对准了在自己桌上跳舞的两人,毫无慈悲之心地说:“扔吧,最好一次把那两个都砸死。”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四章 是谁偷了校长的裤子 “…有些同学,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竟然偷走了校领导的裤子!这个年纪偷裤子,长大了要干嘛?!我简直不敢想!” 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怒吼,唾沫星子打的放在台下的花都瑟瑟发抖;陈浩一脸问心无愧地站在操场上,不耐烦地和身旁的同学说小话:“有完没完啊,他讲了快十分钟了,午休都快耗没了。” 同学心神不定地瞟着陈浩的裤子,道:“浩哥,你咋没穿校裤啊?” “你自己也没穿,好意思说我。” “不是,你这裤子,感觉挺贵的啊……” “两万块,金币。”陈浩甩了甩头,故作潇洒道:“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能力欠下二十万债务的人。” 花辞从队伍最前端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就把他往队列外拖。 同学口中发出陈浩熟悉的“噫”声,笑着问:“这不会就是你债主吧?” “不是,哎你干嘛,校长还在上面叽歪呢。” “楚老师找你,作业的事。” ……这个倒是他的债主。 陈浩本以为尊敬的债主会翘着腿,端着班主任的架子,带着恶魔的笑容给他完美的作业挑一堆茬。不想到了办公室,他看到的却是楚风翎埋头奋笔疾书,眼神可怕得像是要去杀人灭口。 “哟,改作业呢,这老师也不是那么好当啊。”陈浩幸灾乐祸地说。 见他们来了,楚风翎松了口气,手中笔一扔,道:“你俩来得正好,帮我写教案。” 花辞震惊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今天下午年级主任要来查教案,我完全不会写。” 陈浩连连后退,摆手道:“咱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不好好学习均分怎么提得上来,c班怎么当年级第一?” “大不了把别的班都杀了,这样我们就只能是第一了。”楚风翎满不在乎地说着,将做成纽扣的空间石卸下来扔给陈浩,“第145列11行有一把剑,帮我拿一下。” 陈浩捧着空间石,惴惴不安地看着他,问道:“你不会真想……” “我打算去旧教学楼彻底解决那只蜗牛。” “喔。”陈浩顿时放下心,闭着眼夸了他一通为人师表为民除害,开始掏空间石。 这枚空间石正是那种,陈浩早先考虑要不要买一个的、带分隔的空间石。 所有物体都被压缩成差不多的大小,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躺在对应的小格子里;每个放置了物件的格子内都亮着柔和的光,存取非常方便,不像他的空间石,探进去一片黑乎乎,只能凭手感拿东西。 真是贵有贵的道理,他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问道:“你这空间石多少钱?上哪整的?” 正在给花辞看教案格式的楚风翎茫然了一下,说:“我是整套衣服一起定的,没太关注扣子的价格。” 这个答案让陈浩愣住了,他反复咀嚼了一下,悟出这枚在他眼里贵得要死的空间石对贵族大少爷而言真的就只是一颗纽扣。 这他妈都是民脂民膏啊,他辛辛苦苦打工交税,只为买套小房子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贵族们却躺在他的税金上吃喝玩乐,一套衣服顶他十套房子……不过,月落帝国的民脂民膏跟他确实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他取出楚风翎所说的那把剑,楚风翎拿起剑扔下教案本就跑,跑前叮嘱道:“实在写不出来你们就抄吧,记得多抄几本。字写大点,显得满。” 拿着空间石的陈浩和拿着只写了两页的教案本的花辞,在空空的办公室面面相觑。 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把教案本摊开在桌上,一人分一边狂抄了起来。 开始他俩还你一句我一句地骂着楚风翎,顺带怀念一下夏至。夏至虽然会干出更离谱的事,但至少只要有她在,楚风翎优先迫害的都是她。 抄到后面,就只剩下写字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的翻页声。 陈浩写字的速度比花辞快,每一面写完后他都要等上个十几秒才能翻页。在那十几秒中,他所能做的只有拨着笔盖,盯着奋笔疾书的花辞发愣。 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漫过堆放着作业本的窗台和写满了字的教案本,一直延展到他们身上,带来春末时太阳特有的、趋近于闷热的温暖感。 花辞粉色的头发被阳光褪染成金色,卷曲的发尾流水一样顺着脸颊滑下,随着写字的动作整齐地摆动。每一次摆动都放出一丝淡淡的花香,让陈浩在这个并不惬意的午后莫名感到安宁。 “好了,可以翻页了。” 陈浩翻过那一页,继续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小花的发梢像刷子一样在他耳边来回扫着;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左侧的头发从发梢传来若有似无的压触感,大概是抵在了她的脸上。 真希望这个午后永远不会结束——这个想法突然从他脑子蹦了出来,吓得他写了个错别字。 他竟然会希望这个安静得沉闷、挤在一起抄教案、毫无幸福快乐可言的午后永远不会结束。 真是不可理喻。 - 楚风翎的教案最终因为字体大小不一、笔迹太过潦草,在下午的大会上被点名批评。 他也渐渐回过味老师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好当的,第二天上课一改之前快乐扔粉笔头模式,坐在讲台上苦大仇深地聊着天: “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多半也是最后一届。我懒得管你们学不学,你们未来怎么样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这次期末谁要是不及格我就把谁的头拧下来。” 台下的同学们丝毫不把他的警告当回事,依然在嘻嘻哈哈。陈浩的同桌甚至还在试着跟陈浩讨论隔壁班新来的女同学。 “浩哥,我跟你讲,a班的那个转校生长得巨他妈好看!”同桌像中了邪一样在陈浩旁边扭,“她那个脸啊,真的只有一句话能形容,卧槽牛批!” 陈浩端正地坐着,眼睛平视前方,桌底下却疯狂踩着同桌的脚,低声说:“别讲了别讲了,老师往这边看呢。” “以前陈卤蛋在时都没见你怕,怕这个新班主任干啥?” 因为他真的能把你的头拧下来。 陈浩正想着,忽然听见讲台处传来异响。抬头一看,楚风翎竟然将黑板从中劈开了。 他提着锋芒逼人的剑,说:“我考虑了一下,拧头还是太野蛮了,我觉得我们可以用一种更文明的方式处决没及格的同学——比如斩首。” 吵吵嚷嚷的教室陡然安静下来,陈浩费尽心思带偏的同学们几乎是在瞬间回到了正轨,开始刷题。 陈浩突然觉得自己思路是不是错了,他应该也提个刀架在改卷老师脖子上,要求他们把他改成全班第一。 下课铃响起,楚风翎还没有来得及像一个合格的老师那样端起保温杯离开,隔壁d班的学生就拉开他们靠走廊的窗户,喊道:“浩哥!走,去看看a班那个转学生!” 陈浩恨不得把手上的《必刷题》飞到这个没眼色的朋友脸上去,手刚抬起来一半,他忽而意识到这种情况有些似曾相识。 某个可能性跃入他脑中,陈浩顾不得周围同学异样的目光,冲到前排,拉上花辞和楚风翎就往a班跑。 “虽然我知道你不打算在这里呆很久,但拉着你的女朋友和班主任一起去看隔壁班的漂亮女孩也太逆天了吧?” 楚风翎的话语声在抵达a班门口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正如陈浩所料,许久不见的夏至翘着二郎腿坐在a班的教室里嗑瓜子。 她一转头,看到他们,惊讶地叫了声“卧槽”,手中的瓜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a班的班主任路过,看他们几个堵在门口,有些疑惑地上前问道:“楚老师,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们班同学吗?” 楚风翎没有一秒犹豫,指着夏至胡说八道:“是这样的,吴老师,我班学生指认她偷走了校长的裤子。” 夏至:“?”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五章 恶魔之子 跟其他人相比,夏至的方碑城之行可以用四个字概括:稀里糊涂。 她每天的记忆都是极为零碎且趋同的,基本就是“啊,怎么天黑了,我是谁我在哪”和“啊,怎么天又亮了,我是谁我在哪”。 至于和陈浩一起在悬崖崖洞打海魑的事,以及拉着楚风翎去山顶神庙的事,她没有任何印象。 “说起来你们拿到好市民报表了吗?” 夏至这话一问出来,其余三人便陷入了沉默。 她看着他们几个的表情也跟着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们谁至少能告诉我上哪弄那个好市民报表吧?” 依然是一片死一样的沉默,夏至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改口道:“或者你们谁有好市民报表的相关线索吗?什么都行。” “……这样,我再换个问法,你们这几天在这劳什子里世界玩变态角色扮演的时候,有谁想起过这个报表吗?” 陈浩回答问题似的举起手,说:“报告,方碑城的居民好像很多年前就不填那个报表了,你得去找秩序神要。还有,我觉得你没有很好理解这个里世界的规则,我们没有在玩角色扮演,这都是里世界的身份设定。” 夏至弹着桌面上的瓜子壳,无精打采地说:“所以我来到的不是变态角色扮演世界,而是儿童益智游戏世界,真棒。” “……不,我觉得你的理解还是有些偏差。” 他给夏至解释了一遍离开里世界的条件、里世界内的身份设定对他们的限制,同时还说明了魔魇神留给自己一份神力传承,这份神力可以对里世界造成一定的影响的事情。 他说得口干舌燥,得到的回应只有夏至一句:“所以这和游戏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折腾人嘛。” “你可以当成一场游戏,但是我们对里世界的了解还不够多。目前所知的游戏规则都是我们推测出来的,谁也不能保证达成通关条件后就能离开这里。”小花补充道。 “无所谓了,反正按你们说的我是不可能离开这里了。”夏至酸溜溜地说,“你们的任务真简单啊,谈恋爱、考第一、当优秀教师……和我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陈浩好奇地问道:“你拿到啥任务了,是要当上校长吗?” “斩妖除魔,封印校园里所有的恶鬼!” “……不是,姐,你这剧本,怎么跟我们都不太一样啊?” - 跟他们几个不一样,在进入里世界前,夏至听了一段又臭又长的设定。 很久以前,方碑中学是乱葬岗。这片沾染鲜血的土地聚集了无数厉鬼冤魂,但因为被学生的阳气镇压陷入沉眠,无法现身害人。 然而,随着恶魔之子入学,潜藏的邪恶势力复苏,厉鬼冤魂们也重新活跃了起来。 出生在捉鬼世家的夏至因为家长工作调动,转学到了方碑中学,发现了游荡在校园、为非作歹的恶鬼,为了保护同学安全,维护校园和平,她拿起了祖传的圆珠笔,将学校内的恶鬼一一封印。 夏至对这段设定的评价十分简洁:傻逼。 尤其是在与陈浩几人会面,并了解了一番他们朴实无华的校园生活后,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理应享受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而不是发神经捉鬼。 楚风翎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祖传的圆珠笔是什么?” “哦,就是我选的那什么信物。”夏至说着拿出一支平平无奇的圆珠笔,“关于这个好像也有一大长段设定,但是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可以把它变成这样……” 她甩了甩圆珠笔,圆珠笔顿时变成一把近两米长的赤色波浪形大刀。 于此同时,刀尖处传来一阵痛呼声,一个穿着校服的鬼魂逐渐显形。他幽怨地盯着夏至,道:“我没有害任何人!我的朋友看到了全过程,他会替我去投诉的!你等着被吊销执照吧!” 夏至“嘿”了一声,道:“还有执照啊,听着真正规,不知道用不用交税。” 她说完,转向渐渐消散的鬼魂,问:“你的朋友在你旁边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夏至往他旁边又砍了两刀,看着另一个新显形的阿飘,满意地点点头,说:“爽!还有谁要投诉吗?” 楚风翎看着散成两股青烟的鬼魂,喝了口枸杞茶,对陈浩道:“她绝对能比我们更早出去。” - 随着夏至也进入里世界,陈浩明显地察觉到学校的故事背景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同学们开始谈论起潜伏在学校的恶魔之子,说当初学姐的那本邪书就是从恶魔之子手中拿的,赵海梦也是被恶魔之子杀的,校长的裤子也是恶魔之子偷的,厕所水龙头坏了也是恶魔之子的邪恶力量造成的…… 反正就一背锅王。 陈浩光明正大地翘了楚风翎所有的课,跑遍全校所有年级所有班打听了一圈恶魔之子的消息,摒弃掉那些没什么用的信息后,总结出了关于这个恶魔之子的设定: 一、这个恶魔之子外表与常人并无不同,乔装身份是在校学生; 二、恶魔之子拥有强大到可以影响整个里世界的邪恶力量; 三、若干年前的学姐,以及赵海梦的死都与这个恶魔之子有关…… 数到第三点时,陈浩忽然一愣。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这个恶魔之子就是他自己。 不,仔细想想果然还是不太可能…… “哟!恶魔之子,你也翘课了啊!”夏至提着大刀,欢欣地向他走来,路上又顺手砍掉了一只什么也没干的鬼。 这才该是真正的恶魔之子吧。 “首先我需要澄清一下,我不是恶魔之子,我什么也没干……” “那你腿上那条散发着中年老男人味儿的裤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呃,是楚风翎偷的…而且据我调查校长的裤子和恶魔之子没有关系!” 夏至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放弃挣扎吧,我和银毛讨论过了,只能是你了。学姐本就是你散播的谣言,赵海梦源自你的记忆,你还有魔魇神的神力传承,这不就现成的邪恶力量吗?” 陈浩还想狡辩几句,夏至忽然挥起大刀,擦着他的肩膀砍了下去。 “哈!第67只!” 那只不过刚好路过的鬼渐渐消散,完全散去前,对着夏至大吼了几声,左右都是“吊销执照”、“恶有恶报”一类她根本不当回事的话。 夏至面无表情地用刀修理着自己分叉的头发,陈浩听着那只鬼的控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你的通关条件不是解决恶鬼吗。何必要费力气砍这些路过的鬼呢?” “我怎么知道是恶鬼还是路过,都杀了算了,方便。”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而问道:“你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娘们唧唧的,不会是因为谈恋爱了吧?” “严格来说,我和花辞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 夏至完全没有听他的话,捏着他的肩膀感慨道:“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啊,浩子放心,姐姐已经存够了你娶媳妇的钱,就等着在婚礼上把你的手交给新娘子了。” 陈浩翻了个白眼,撇开她的手,正准备回班,旧教学楼的方向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巨大的裂缝从地底一直延伸到楼顶,将旧教学楼分割成两半。滚滚浓烟从裂缝中涌出,将天空熏染成黑色。浓烟聚拢在一起,形成若干只大张着嘴的人脸图案。 “我觉得那才是你的业务范围。”陈浩指着浓烟对夏至道。 夏至看着窗外,面露难色。她拿着刀比划了两下,说:“我现在很怀疑这刀能不能用来对付那个东西……感觉拿个大号弹弓把恶魔之子抛掷过去都比这刀管用。” “…不行,我拒绝!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恶魔之子!”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六章 蔽日鬼脸 他们在离旧教学楼还有数百米远时,空中的浓雾忽然散开成几十束,从几扇破碎的窗户逃进旧楼。 “看来不能用投掷恶魔之子的方法了。”夏至颇有些遗憾地说。 “闭嘴吧,你个六亲不认欺软怕硬的东西,你怎么不扔楚风翎?” “因为在里世界你比他有用。” 陈浩有些拿捏不准她这是在夸赞他或者什么,正想着该如何作答时,花辞拎着一杆拖把从花坛边蹿了出来。 “旧教学楼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应该是一群鬼在闹事。”陈浩随口说道,“你现在不该上课吗,怎么跑出来了?” “我也想体验一下翘课的快乐。” 陈浩摇摇头,感叹了两句课代表竟然带头翘课后,走到旧教学楼门口的草坪里寻找能用来防身的武器。 他先是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板,掂了掂感觉挺不错,哪知空挥一下木板就从中断开,露出早已腐朽的内部。他扔掉木板,转而捡起一截铁管,铁管挥舞起来倒没什么问题,就是表面有些刺手。 正当陈浩思考着要不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捡,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校长挺着啤酒肚小步跑来,指着他们吼道: “上课时间你们在干嘛!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哎!那个男同学,你腿上的裤子是哪来的?!” 陈浩心道不妙,提着水管就冲进了旧教学楼。 踏进旧楼的瞬间,四周温度骤降,大风拍打着松动的门窗,发出令人烦躁的哐当声。 他回头看去,发现窗外竟然是一片大雪纷飞的景象,隐隐可见一个人影蹒跚穿过风雪向这边走来。 然而没等他细看,窗外的景象恢复如常,夏至叼着她的圆珠笔跑了进来,一手拉着花辞,一手推着陈浩上了楼。 校长站在旧楼门口,挥着拳头大喊:“你们几个给我出来!旧教学楼不能进的,统统给我去教务处领处分单!听到没?!旧教学楼不能进!以前有学生在里面出过事的!” 可不嘛,这么多鬼搁这蹦迪,能不出事吗? 浓雾已经下行到了二楼,楼道内可见度明显降低,弥漫在的空中黑色尘埃使本来看不见的灵体显形。 夏至松开他们,取下圆珠笔变成大刀,手一伸,像串羊肉串一样捅死两个鬼魂。 忽然间,四处飘荡的鬼齐齐停下,口中发出刺耳的锐鸣声,向夏至攻来。 它们的五官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陈浩却感受到了一种近似于愤怒的强烈情绪。 夏至眼都不眨一下,手上长刀像画笔一样在空中挥舞着,精准地劈开每一只靠近她的鬼。 那些鬼魂见势不妙,转而开始向陈浩和花辞涌来。 陈浩抡起铁管,直直朝着冲在最前的那个鬼魂的头上招呼去。 击打时的手感很奇妙,像是在用勺子切一块布丁——他甚至没想过这个东西打起来还能有手感,他本以为鬼魂应该接近与雾气那样难以察觉的质感,而不是这种……软滑、富有弹性的怪异质感。 简直就像蜗牛一样。 这个想法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来不及再深思下去,下一只鬼魂又向他扑了过来。 小花手上的拖把和他的铁管比起来,杀伤力明显差了一大截。她疯狂用拖把拍打着面前的鬼魂,那只鬼都被她拍扁了,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 陈浩抽了个空,帮她敲死了那只鬼。钢管前端叩在地上弯折起来,弯折处弹起一块碎片,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花辞放下拖把,喘了口气,刚转向陈浩想向他道谢,一只体型肥胖的鬼就撞了上来,那声卡在喉咙里的谢谢顿时变为一声闷哼,她踉跄了这往后退到了楼梯口,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陈浩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手上的拖把,然而那只圆如气球的鬼也撞了他一下。陈浩只觉得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果冻锤了一下,duang得一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和花辞抱在一起滚下了楼。 夏至反手捅死胖鬼,冲摔在楼梯拐角处的两人喊道:“这里位置太窄不好打!我们去天台!” 摔得眼冒金星的花辞杵着拖把站起来,大声道:“你开玩笑吗?天台比这里危险多了啊!” “没用的,她只能听见她想听到的。”陈浩说着,叹了口气,“凭我们手上的垃圾武器,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跟着夏至上天台打鬼,二是回班上上课。” “回去上课然后一直被楚风翎点起来回答问题,还要毕恭毕敬叫他老师?”小花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用拖把柄戳散一只鬼,“还是跟着上天台吧。” - 陈浩记得在夏至进入里世界前,他似乎就感叹过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 一般来说,人在做出一次错误选择后,下一次选择时会更加小心谨慎,短期内很难再一次做出错误的选择。 然而,继进入女厕所后,陈浩再一次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跟着夏至上天台。 无数鬼魂从天台的裂缝中冒出,将他们围堵在天台一角。浓雾从他们脚下翻腾而起,与天台上的灵体相融,变化成一张面目狰狞的鬼脸。 花辞突然“啊”了一声,拉住陈浩的手臂说:“这种危急时刻正是小情侣感情升温的最佳时刻!快,说点什么‘我一定会保护你’之类的话。” 陈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剧本已经从青春校园换到灵异战斗了,还得谈恋爱啊?” 小花向他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说:“你不懂,灵异战斗剧本谈恋爱比青春校园剧本简单多了。男主只需要挡在瑟瑟发抖的女主面前,勇敢地对峙反派;女主只需要在男主受伤时哭喊几声,拿手帕给男主包扎一下伤口,两人就很容易冒出粉红泡泡。” “……受伤那段能略过吗,我脚上的伤还没好全乎呢。” “也行,反正我也没有手帕。”小花摆摆手道。 陈浩看着花辞紧绷着的脸、紧握着拖把的双手,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出半丝害怕的情绪,不由得提醒她道:“你能不能抖两下?你现在一脸严肃,我很难入戏。” 花辞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其实我现在很紧张,我一紧张就容易是这个表情,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你现在试着装装样子,你演技应该挺好啊!” “那是因为我以前不需要对着一个可以一口吞掉我的浓雾鬼脸装样子!你也别看我了,看这个鬼脸,记得眼神坚定点,气场强大点!” “那…要不我俩换换,你眼神坚定地对峙恶鬼,我在你身后瑟瑟发抖,你受伤了我给你用餐巾纸包扎伤口?” 小花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直往陈浩身后缩:“我怕!” “我也怕啊!”陈浩说着绕到花辞身后。 他们不断地往对方身后躲,一直缩到天台边缘,退无可退了,才想起前面至少还挡着个夏至。 陈浩充满希望地看向夏至:“姐,你能搞定这个鬼吧,我俩就站后面不给你添麻烦了啊!” 夏至皱着眉头端详着手上的刀,说:“可能不行,我这刀好像有个大招,我得研究一下,你俩最好给我拖点时间。” 哦豁,完蛋。 “我有点想回教室上课了。”花辞低声说。 陈浩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他走到夏至身后两步的距离,提议道:“我感觉这个鬼挺有礼貌的,听我们聊了那么久都没主动进攻,要不我们和它交流一下,看能不能用言语感化它?” 夏至撇撇嘴,说:“你当你是什么小说漫画的男主角吗,随便给反派整点话疗灌点毒鸡汤,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我只是说这个鬼可能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充满恶意,也许他们只是聚集起来跟你讨个说法。” 她嗤了一声,笑道:“讨什么说法?难不成它们还真想为那些被我戳死的鬼鸣不平?人走路上看到被杀的人都只知道绕道跑,怎么做起鬼反倒有情义了?” 浓雾滚动起来,鬼脸大张开嘴,发出哭嚎声,似乎是在反驳夏至的话。 但夏至惯常不会看人脸色,还在那自顾自地说着:“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就算有魂魄残留于世,也该像魔魇神那样是因为强大的力量无法彻底死亡。这种级别的灵体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学艺不精的驭灵者练手,别指望什么人权什么尊重。” 面前的雾气凝滞了一瞬,陡然沸腾起来。 无数灵体通过裂缝从旧楼中涌出,褐灰的尘埃与细碎的垃圾被它们带起的风吹至半空。 浓雾吸收着愤怒的鬼魂,如火山喷发般在他们头顶绽开,遮蔽天空。先前被卷起的尘土和垃圾雨点一样从雾中落下,铺满校园。 “好了,这下彻底谈不成了。”陈浩无奈道,“你说你为啥要长这嘴?” “反正它们都是要死的,不过是分开死还是聚一块死的区别。” 夏至拍掉肩上的落灰,足尖一点跳到了水箱上,红色刀光划破浓雾,没入鬼脸中。 她将刀横在身前,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按在刀面上,大喝道:“呔!妖精!纳命来!” 没入鬼脸中的红色刀光随着她的话音炸开,鬼脸溃散,浓雾倾泻而下,埋住他们。 陈浩拉起小花,准备趁机偷偷摸摸离开旧教学楼。一个半透明的鬼影自雾中冲出,拦在了他们面前。 “恶魔之子,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救世主,请您救救我们……” 鬼影艰难地飘向他,言辞恳切表情真挚,仔细看,它空洞的眼眶中似乎还泛着晶莹的泪光。 “……你不要过来啊!!”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七章 蜗牛之影 鬼影缓慢地向陈浩靠近,声音空灵苍凉,让他想起了魔魇神。 “是你创造了我们,恶魔之子,为什么要感到害怕呢?” 陈浩举着铁管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花辞啧啧两声,摇头道:“这应该是你最开始编出来的c班学姐吧?这就翻脸不认人了,真是罪孽深重啊,魔魇神的传承者。” “我可就编了这一个鬼故事,这里其他这么多鬼跟我没半点关系好吗?!” 更多的鬼魂从雾中走出,它们飘在学姐的灵魂身后,沉默地注视着陈浩。 学姐透明的指尖向他伸来,还未触及他的身体,陈浩就感觉到了令人不适的凉意。他挥起铁管向它的头部敲去,学姐只得后退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空灵的声音继续诉说着: “我们本都是束缚在这片土地里的怨灵,直到我们的神以影子之身将我们从这栋大楼里解救出来。” “你创造了我们,你创造了我们的神,我们理当站在同一战线,颠覆这个由活人统治的世界,恶魔之子。” 陈浩“呸”了一声,道:“我自己都是活人,颠覆世界干嘛?而且在二楼楼梯间你们撞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呢?” 学姐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浓雾中传出又一声高亢嘹亮的“呔!妖精!纳命来!” 红色刀光冲破雾气,在天台地面上轰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学姐身后的那些鬼魂几乎是在瞬间灰飞烟灭。 夏至紧随着刀光从雾中跳出,落到坑洞边沿,感叹道:“不愧是我,真牛批。” 学姐缓缓仰起头,嘴巴张大到令人不可思议的角度,喉咙深处发出尖锐绵长的哀嚎声。 “唷,竟然漏了一个,抱歉哈,这就把你也给砍了。”夏至一甩手中的刀,转身就要向这边走来。 突然,旧楼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她一个没站稳,直接掉进了自己轰出的大洞中。 蜗牛的影子沿着旧教学楼的侧面攀上天台,陈浩心中暗道不妙,他可是亲眼见过物理攻击对蜗牛大神完全无效的,楚风翎拿着匕首都捅不死的东西,他可不指望能靠自己手上这根烂铁管就能解决。 恐怕蜗牛大神还得靠夏至的“呔!妖精!纳命来”解决……如果她没有摔死的话。 旧楼的摇晃随着蜗牛停止蠕动渐渐平息了下来,这时他们才听见楼下的嘈杂声。陈浩扒着天台往下看去,发现底下围着不少老师校领导,他们或惊恐或好奇地看着大楼上的裂缝以及布满浓雾的天空,议论纷纷。 他亲爱的“班主任”楚风翎也在其中,一脸悠闲自得。见陈浩探出头来,还给他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杯示意。 校长看见他站在天台上,顿时急了,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前大喊道:“偷裤子的同学!不要想不开!我不会罚你的!你先从天台上下来!” 陈浩看了眼离自己还有十几米的蜗牛影子,以及横在自己与天台门中间的大坑,心道我倒是想下去啊,但我现在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跳下去了。 旧教学楼总共只有五层楼,凭他的身体素质,楼高只要不超过二十米都不会受伤;唯一的问题是每个驭灵者魄灵不同,身体素质强化程度不同,也不知道小花跳下去行不行。 “小花,你看看你能从这里跳下去吗?” 花辞瞟了眼楼下,摇摇头:“不行,太高了。” 校长见天台上竟然有两个学生,还都没有下来的意思,急得直跺脚:“你们俩先下来!下来什么都好说!你们的班主任是谁?是学习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学校可以帮你们解决的!” 楚风翎笑嘻嘻地捧着保温杯,一脸看戏的模样。 陈浩回了他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大喊道:“校长!天台塌了一块,楚老师班上的学生掉下去了!” 刚刚从坑里爬上来的夏至听到他的话,“啊”了一声,茫然道:“我还以为我班主任姓吴呢……” 陈浩回头使了个眼色,花辞默契地抄起拖把,把夏至重新推回了坑里。 穿云裂石的一声“你大爷”回荡在旧教学楼中,校长吓得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教导主任立马扶住校长,转头对楚风翎道:“楚老师!你快上去看看你们班学生!出了事我们都要担责的!” 楚风翎笑不出来了,垮着脸点头称是,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进了旧教学楼。 夏至人虽然掉坑里了,手上攥着的圆珠笔却留在了坑边。 陈浩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蜗牛的影子,见其还没有活动的意思,一个箭步冲到坑边捡起圆珠笔,又迅速退回到不容易掉进坑里的安全地带。 他学着夏至那样甩了甩笔,圆珠笔却没有丝毫反应。他加大力气甩了甩,圆珠笔直接脱手飞出,掉进了坑里。 下一秒,夏至像钢炮一样从坑里蹦了出来,这次她也没有在坑边多做停留,一把夺过花辞手中的拖把,狠狠敲了他们两人一棍。 陈浩被打得眼冒金星,只听见她凶巴巴地在他耳边质问道:“老子的笔呢,你扔哪去了?” “这个……其实只是个意外…” 他眼中跳舞的小星星渐渐消失,恢复视野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夏至竖起的中指。 “我可以把你扔下去让你找笔吗?” 陈浩讪笑着,还没来得及道歉,大楼再次猛烈晃动起来。蜗牛的影子仿若终于埋伏到目标的猎手,迅速地朝夏至袭来。 夏至一脚踹开陈浩,手中拖把直插入了水泥地里。她双手紧握着拖把柄,双脚离地倒悬在半空,避开蜗牛。 蜗牛的影子绕开崩裂的地面,游走在大坑周围。坑洞周围的地面循着它游过的轨迹被腐蚀,水泥地变为细碎的沙土滑入坑中。夏至瞅准时机,落回地面,拔出已经只剩一根木棍的拖把,在蜗牛影子几乎快要追到她的时候跳上了水箱。 陈浩把手中的铁管塞给花辞,自己跃进坑中,去找被他甩丢的那只圆珠笔。 这个坑洞看着虽大,但最深处只到旧楼的第三层。陈浩刚落到地面上,一抬头就看见那支圆珠笔已经变成了波浪形大刀状态,刚巧插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 大刀比他想得要沉,刀柄有些烫手,握上去后并不像他以前接触过的灵器那样,自动与他体内的灵力产生连接,感觉上和超市里买的那些切菜用的刀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这时,陈浩才幡然醒悟,什么灵力驱动及应用,什么基础炼金学,这种理论知识都是虚的,学再多不能用于实战都是垃圾,只有体术——只有体术,是任何情况任何境地都能用上的好技能。 什么魔魇神的幻境、秩序神的里世界,管他能不能用灵力,体术都是用得上的。学好了体术,遇事逃跑都能从平地跑进化成飞檐走壁。实在用不上也能强身健体,老了跳广场舞都能比其他老爹爹多扭几个腰。 ……不,也不一定。 他记得北殷红学生时代体术可是同级生中最强的一批,如今却因为被黑心老板压榨天天加班,颈椎腰椎都出了毛病。 陈浩提着刀愤然爬着楼梯,整栋楼都因为蜗牛的蠕动晃动着,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扶着栏杆。那把刀就像一条碍事的尾巴拖在他身侧,在楼梯上刻画出扭曲的刀痕。 突然,大楼一边毫无预兆地下沉了几公分,陈浩被从楼梯的拐角处甩回了走廊。蜗牛的影子从天台转移到室内,沿着四楼的地面从坑洞中爬到他所在的三楼。 陈浩来不及多想,提起大刀指向那道影子,捏着嗓子用他最大的声音喊道:“呔!妖精!纳命来!” 原就有些烫手的刀柄温度陡然升高,他忍不住颤了下手腕,刺眼的红光从刀身上迸发,将他身前的楼梯间、贴着楼梯的墙壁、楼梯间旁边的教室、甚至他脚下的地面全部炸飞。 他从三楼掉到二楼,花辞也不知怎么随着爆炸从天台那个洞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身上,给他砸了个半死。 捧着保温杯在二楼悠闲散步的楚风翎看着掉在自己脚边的两人,抿了口枸杞茶,摇头道:“你俩完了,这次肯定得被记大过。” 陈浩正撑着胳膊肘试图爬起来,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奶奶的,人都给摔懵了,去他的大过小过吧,反正熬到那什么期末他就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回神都吃香的喝辣的。 陈浩转头想怼他两句,却只见头顶黑影一闪而过,蜗牛影子已经绕到了楚风翎身后。 “小心!!”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八章 孤儿 “小心!!” 几乎是那句小心说出口的瞬间,楚风翎踢起脚边的钢筋,插进天花板。 前进的路线被阻,蜗牛的影子凝滞了一秒。同时,夏至从天台跳下来,一把夺过陈浩手中的刀,朝蜗牛扎去。 蜗牛影子水流似的扭曲,避开了夏至的刀,它急速收拢顺着钢筋留下,滴到地上,重新展开为蜗牛的形状。 更多半透明的鬼影从它的影子中钻出,向他们扑来。 站在最前面的楚风翎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只能把保温杯扔了出去。 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洒在鬼影身上,那些鬼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瞬间缩回影子里,接触到枸杞茶的两个鬼影甚至直接灰飞烟灭。 尖锐的鸣哨声从脚下传来,蜗牛影子带着鬼影逃进瓦砾之中,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至瞪着她漂亮的紫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水渍,问道:“这什么情况?枸杞能辟邪吗?” “不能吧,我还从没听说过这玩意能辟邪。”陈浩道。 花辞耸耸肩,不是很赞成他:“我们没听说过的事多了去了,何况你还是个失忆人士。” 夏至在这两人头上分别敲了一下,斥道:“你俩安静点,等会儿我还得找你们算账!” 楚风翎捡起保温杯,思索了一会,说:“因为剧本冲突了吧。一般在需要高中生斩妖除魔的世界里,成年人都和死光了一样,捧着保温杯的老师是最不该出现的角色。这些妖魔鬼怪无法理解我的存在,只能选择逃跑。” “喔,成年人——”夏至故意拖长了语调,嘲道,“你就比我大三个月,算哪门子的成年人。” “没办法,在里世界我的角色设定就是成年人,你不满意就去问秩序神。” 陈浩举起手,问道:“妖魔鬼怪无法理解老师的存在,可是蜗牛大神呢?它不是喜欢吃班主任的超级邪物吗?” “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它,恶魔之子?” 他悻悻地放下手,手臂还没完全放下来,脑后突然又挨了一击。 夏至用胳膊肘圈住他和小花的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别管那个水货班主任了,我们来聊聊学生间的问题吧。关于把我推回坑里的事情,你们两个不想解释点什么吗?” 陈浩露出一个老实人的笑容,开脱道:“主要是当时我们跟校长说有学生掉进坑里了嘛,哪想到你正好爬上来了,为了避免穿帮,就只能……” “你在天台上他们在底下!他就是带着望远镜也看不到天台上什么情况!你能穿个屁的帮啊!”夏至咆哮着,狠狠地拧了把陈浩的脸颊。 楚风翎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夏至说:“他们肯定对你积怨已久,故意把你推下去的,你再多审审。” 陈浩艰难地抻着脖子,瞪了他一眼:“我呸,你还敢在这搅屎!你前两天不是提着刀来解决这个蜗牛了吗!为什么它还在?!” 楚风翎移开眼神,有些心虚地说:“其实……我当时还没走出办公楼就被组长拉去开研讨会了。” “姐!你听到了吧!他才是万恶之源!” 夏至松开钳着他脖子的手,陈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头上又挨了记爆栗。 “别把我当傻子,银毛干没干掉蜗牛和你们两个刁民害朕没有任何关联!”她弹了下花辞的额头,说,“你呢,小粉毛,你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花辞深吸一口气,勇敢地说:“我其实看你不爽很久了!我就是故意的!” “啊哈!我就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知道我在西南域的每一笔消费中,都有一部分钱是交给你的税开始。”花辞怒视着她,吼道:“你都这么有钱了!竟然还因为疯狂星期四骗了我50!” 夏至没话说了,她松开小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拨鬓边的碎发,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把钱还你。过年了再给你包个大点的红包行不……” 陈浩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虽然夏至没从他这骗走钱,但另一个人可是骗他借了20万高利贷。 他带着希冀的目光投向楚风翎,对方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20万记得还我。” 狗东西。 - 陈浩、花辞和夏至三人毫不意外地被记了过,还要写三千字检讨。 幸而他们有夏至,一个从初中开始平均每周就要写一万字检讨的不良少女。 她一节课的时间就写完了三人份的检讨,并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容貌和几滴眼药水让校长撤回了他们的处分。 至于旧教学楼,经这一番折腾后,地基直接沉了一半,整栋楼都歪斜着,摇摇欲坠。 考虑到安全问题,以及旧楼里藏匿的蜗牛大神和各路妖魔鬼怪,夏至挑了个良辰吉日把整栋楼都炸塌了。 事后,夏至喝着可乐抱着家庭装大包薯片,感慨道:“在老师校长面前装完可怜就去炸楼,这感觉真棒,简直就像回到了广雅区。” “她初中是哪个学校的来着?”陈浩小声问花辞。 “广雅二中——不过这不重要,基本上广雅区所有的学校都被她祸害过。” 陈浩啧啧两声,发自内心地可怜那些师生。 然而,还没等他可怜完,楚风翎就走进教室,敲了敲他们的桌子,说:“陈浩,你跟我来一下,教导主任找你。还有这位同学,不要串班。” 串班的夏至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放下可乐,拿出几根橡皮筋,道:“银毛,你来得正好,昨天炸楼我发型散了,帮我扎回去。” “……你自己没手吗?” “我要之前那个绑得像是猫耳朵一样的发型,只有你会扎。” 楚风翎翻了个白眼,接过了橡皮筋,转头对陈浩说:“你先去教导主任那吧。喂,大暑,你要全扎还是半扎?” - 陈浩本想,既然楚风翎会因为给夏至扎头发让他自己来找教导主任,那么这应该代表着教导主任找他不是什么大事。 但很显然,他低估了夏至的发型的重要性。 “……这次事件太恶劣了!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把旧教学楼给炸了!像你这样三番五次违反校纪校规的顽劣学生,学校会考虑劝退的!” 他的脑子在教导主任的骂声中一分为二:一半在思考为什么夏至炸楼的事会被按在他头上,是因为校领导觉得女生炸楼的可能性不高吗;另一半在思考自己都要被学校劝退了,为什么作为班主任的楚风翎还有闲心去给夏至梳头。 不过别说这些校领导了,他都不敢相信夏至写完三份完全不同、真挚感人的检讨后,扭头就能把人楼给炸没了。 小花这次变的脸看着太乖了,加上她个子小小的,没什么攻击性,炸楼的事也不太可能联系到他身上。 楚风翎是老师,正常人也不会把炸楼这种出格的事联系到他身上。 思来想去,背锅的当然只有他。 教导主任错把陈浩思考中茫然的神色当成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把你家长叫过来!” 陈浩“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习惯性地答道:“我是孤儿。” 教导主任的表情由愤怒变为愕然,又从愕然变为愧疚,愧疚之后又是怜悯。他欲言又止,复杂地注视了陈浩几秒,最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说:“你先回班吧,让你们楚老师来一趟。” 回班当然是不可能的,陈浩脱掉校服外套,提了提腿上校长的裤子,学着校长地模样,背着手在走廊晃了一圈,最后停留在c班门口,压低了声调,对着正在上自习的楚风翎说: “楚老师,教导主任找你有事。” 说完也不进班,转身继续巡视着走廊。 路过a班时,他特意多瞟了一眼,夏至已然恢复了她心心念念的猫耳发型,正站在讲台上扔纸飞机。a班其余的同学扔飞机的扔飞机,打架的打架,颇有要赶超他们c班成为倒数第一的气势。 过够了当校长的瘾,陈浩转身下了楼,准备去看看被夏至炸塌的旧教学楼。 才将踏出教学楼一步,他就听见身后有人唤他:“阿浩。” 阿浩,这个昵称对已经习惯了“浩子”、“浩哥”一类奇奇怪怪的称呼的他而言显得极为陌生。 这么叫他的人不多,除了母亲和一些儿时的玩伴,就只有…… 赵海梦。 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脊椎攀上他的头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疯狂地提醒他不要回头,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缓缓转了回去。 一个半透明的模糊人影站在走廊正中间,本应埋葬在旧楼废墟下的蜗牛影子在她脚边缓慢地洄游着,像是在守护,又像是在监禁。 他看着那个人影冲他咧开一个瘆人的笑容,飘渺空灵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许久不见了,阿浩,还在为我的死感到愧疚吗?” 说实话,还好,因为我把和你有关的记忆丢得差不多了——他想这么回答她,从嘴里说出来的话竟是: “你为什么不能安静地去死呢?”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九十九章 虚妄幻象 陈浩说出这句话后,赵海梦的鬼影陡然清晰了起来,他记忆里赵海梦的脸也跟着变得清晰了起来。 “如你所愿,我安静地死了,到死都不知道是谁举报了我。”赵海梦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可是你知道,你很清楚是你害死了我。”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陈浩也一步步往后退。他左盼右顾,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 但教学楼的一楼是架空层,连根树杈子都没有,最近的能用作武器的东西估计只有清洁大妈放在厕所的水桶和拖把。 而与其跑到厕所去拿水桶和拖把,他还不如站在原地大喊一声“夏至”,看她和她的大刀会不会直接从三楼飞下架空层。 陈浩深吸一口气,试着跟眼前的女鬼讲道理:“这位姐姐,我知道这听上去很扯,但是我现在失忆了,连我爹长啥样我都想不起来,我真不记得你的事了。” “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 她俯下身,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仰视着他:“我不是赵海梦,我只是你所创造出的幻影。换句话说,我是你的心魔。” “这里所有的鬼,所有的妖物,都是你的心魔,不是秩序神的,也不是魔魇神的。是你,都是你一手创造出来的。” 陈浩突然觉得身上发冷,心里忍不住将其归咎为跟鬼离得太近,当即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脚没入一层冰冷薄脆的粉末中,发出沙沙的异响。他低下头,猛然发觉脚下踩的是一层浅浅的积雪,周围的季节不知何时变成了冬天。 根据他和花辞的商讨结论,里世界的原型应该就是信安岛。信安岛虽然看着阴森森的,实际上气候宜人,基本上没有冬天,更不可能下雪。 这样异常的天气,想来夏至和楚风翎也会注意到,很快就会赶来…… 他抬头看见眼前的景色,心里一震——这里根本不是学校,而是另一座他熟悉得多的建筑。 枫城的孤儿院。 赵海梦的脸突然贴了上来,蒙着白翳的眼睛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陈浩甚至能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与腐味。 “你以为你忘记了,就可以洗脱你身上所有的罪恶,清清白白做人,开启美好新生活吗?” “罪恶永远藏在你的心里,藏在你的记忆深处,你永远是罪人。” 忽然,一本《玄理阅读全解》在他眼前砸下,赵海梦的额头被打出一个凹坑。 她嘶吼一声,脖子以下的部分潜入蜗牛影子中,蜗牛载着她游到旁边的柱子上。 花辞拍拍手中教辅书的封皮,对她道:“所有人都是罪人,你也不例外,海……”她梗了一下,轻声问陈浩,“她叫什么来着?” “赵海梦。”陈浩答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揪了揪小花的脸颊。 小花“啪”的拍掉他的手,斥道:“登徒子!” “对不起,我就是想知道你是真的花辞还是又一个我想象出来的幻影。”陈浩讪讪地放下手,扯开了话题,“你怎么突然来这了,夏至和楚风翎呢?” “单纯闲得慌,想出来逛逛。楚风翎被教导主任拉去谈话了还没回来;夏至带着a班的人在和b班打群架,据说副校长和年级主任赶过来拉架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很好,这很夏至。 照这个进度下去,c班平均分成为年级第一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了。 赵海梦头上的凹坑在他们说话间完全恢复,她将身体从蜗牛影子抽出,慢慢飘到二人面前。 “每个人都是罪人……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你真的毫无悔意,毫无歉疚吗?”她撩起头发,露出脖子上狰狞的伤口,一步步逼近陈浩,“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血水漫出她的领口,滴落在雪中。被染红的雪地变化成凝胶似的物质,鲜艳、细小的手臂从中弹出,缠住他们的双腿。只有果仁大小的手掌拍打着他们的膝盖,尖利的指甲勾扯出裤子上的纤维。 花辞全力用手中的厚书拍打着那些手臂,却无济于事,还把自己的腿打得生疼。她转向陈浩,喊道:“别听她的鬼话!那是魔魇神留在你体内的神力在试图吞噬你的灵魂!” “是你的潜意识创造了我,还是魔魇神创造了我,你比我更清楚。” “只有魔魇神会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陈浩,离她远点!” “我代表着你遗忘的过去,你故意忽略的罪恶。你潜意识中一直对赵海梦怀有愧疚之心,所以我才会以这个形象出现在你眼前。” 他们脚下的大地摇动了起来,蜗牛的影子开始膨胀,鬼魂的尖啸从地底传来。更多细小的红色手臂从雪中伸出,缠上他们的身体。 花辞急得直接把手中的《玄理阅读全解》扔到他头上,陈浩疼得龇牙咧嘴,但依然没能阻止周遭环境的异化。 关键时刻,破开一切虚妄幻影的,是那一声这两天他们刚听熟的“呔!妖精,纳命来”。 红色刀光落在他们身后,地底的尖啸戛然而止,雪地和那些缠住他们的手臂在瞬间灰飞烟灭,蜗牛的影子也快速萎缩回了原形。 夏至扛着大刀从天而降,落地时趔趄了一下。不过这不妨碍她翘着兰花指褪下校服外套,摆了个妖娆的pose。 “怎么样,恶魔之子,讲和失败了吗?”她戏谑道。 陈浩揉着额头上被砸出来的包,说:“讲不了,全砍了吧。” 蜗牛从承重柱上滑下,融入树影中;赵海梦的灵魂紧随其后,却被夏至拦住了去路。 陈浩看着夏至的位置,心中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当即大吼道:“等一下!姐,别在这里开大!” 但他依然晚了一步,随着又一声嘹亮的“呔”,红色刀光从夏至手中爆出,架空层半数的承重柱被击碎,顿时,整栋教学楼都向着失去支撑的那半边垮去。 陈浩抓住花辞的肩膀,朝教学楼外奔去。砖石瓦砾追逐着他们的脚步,瀑布般倾泻而下,少量建筑物的碎屑打在他背上,引起一阵阵钝痛。 这个时候了,花辞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的任务,在连自己脚指头都看不见的烟尘中对陈浩喊道:“快!公主抱!公主抱是是增进感情的最好机会!” “我连拉着你都觉得费力气!还公主抱!抱了咱俩谁都跑不脱!” 他呸出说话时不慎吞进嘴里的沙子,咬牙抓着小花的上臂将她甩出了架空层,自己也奋力往前一扑,摔到了安全地带。 陈浩回头看去,看见夏至在一片废墟中,举着大刀追着赵海梦跑,劈三下看两下再“呔”一声放个大招;蜗牛在废墟的影子中来回穿梭,却迟迟不敢靠近,赵海梦也无法躲回蜗牛的影子里。 教学楼另外半边没塌的部分也是要倒不倒的模样,学生们惊恐地尖叫着,跑过倾斜的走廊上,试图从被扯断的楼梯那下楼。偶尔有几个摔倒没来得及爬起来的人,顺着走廊从建筑的断口处滑出来,掉在废墟上,很快就没了生息。 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和驭灵者不一样,脆弱得像水面上的泡沫,甚至不用刻意去戳,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自行破灭。 也因此,驭灵者守则的第一条便是:非特殊情况下,不得对普通人使用治疗以外的灵术。 当然,这破守则也只在和平时期有用就是了。 他的眼前又开始出现幻象,灰袍男子仿佛就在他身后低声呢喃:“为什么驭灵者有保护那些无用的废物的义务呢?就因为他们比我们弱?这是什么道理,正确的做法不应当是让驭灵者奴役那些废物吗?” “这就是世界的规则,强者奴役弱者,神奴役驭灵者,驭灵者奴役废物。这才是‘合理’的社会,这才是我们应该铸造的‘文明’。” 一声尖叫从教学楼传来,陈浩猛然惊醒,抬头看去,发现是自己那个屁股像陀螺一样坐不住的同桌滑到了建筑的断口处。他两手扒着窗沿,悬空的双脚乱蹬着,却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反而因为身体晃动渐渐有些扒不住窗沿。 陈浩低声嘟囔了一句“去他大爷的”,脱下身上已经破了好几个洞的校服外套扔给小花,冲过去接住了他。 蜗牛的影子从他脚下砖块的缝隙间蹿出,陈浩一惊,下意识地揪起同桌的衣领和裤带,准备用他作武器迎击蜗牛。 一根粉笔从教学楼中射出,钉在蜗牛头上两根触角那部分影子中间,阻住了它的前进路线。 楚风翎端着一盒粉笔,轻巧地从教学楼的四楼跳下来,“啧啧”两声,道:“你们这次绝对要被退学,说自己是孤儿也没用。” 说完,又是几根粉笔钉在蜗牛身边,彻底困死了它。 陈浩略微松了口气,放下满面惊恐的同桌,抱歉地笑了笑。转头狠狠啐了一口,气道: “这比学谁爱上上,我反正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考试是他娘的白卷,同学一不注意就会开始学习。我考第一的可能小到令人发指,另外两人一个拉我谈恋爱,另一个拉我打鬼。你个班主任还只会甩锅扔粉笔头。” 楚风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刚想狡辩点什么,脸色倏忽一变。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一百章 血脉相连 本来欢欢快快追着鬼的夏至脚步忽然一顿,一口血喷了出来。 被她追得四处逃窜的赵海梦见状,反身要扑过去,却被楚风翎的粉笔击穿了眉心,捂着脸嚎叫了起来。 鬼嚎声刺激到了蜗牛,没被粉笔钉死的尾巴部分的影子疯狂甩动着,钉在它触角间的粉笔碎裂成灰,蜗牛挣脱束缚钻进废墟下的阴影中。 夏至将刀收回成圆珠笔,连跑带跳到陈浩和楚风翎身后,抹了把嘴上的血,问道:“你们谁带了写字的纸吗?” 楚风翎掂了掂手中的粉笔盒子,说:“盒子上倒是能写字,但是我现在要用粉……” “拿来吧你!”夏至一把夺过粉笔盒子,用圆珠笔在盒子上随便画了几条线,重重地叹了口气。 “果然。” 陈浩好奇地凑过来,看着粉笔盒子上毫无章法的两条红线,问道:“咋了?” “你看这两条线,是红色的对吧?”夏至举着粉笔盒子说,“但正常情况下,这支笔应该是蓝色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你换笔芯了?” “代表我蓝条空了!现在放大招扣的是我的血条!” 陈浩一脸懵逼地看着一脸严肃的夏至,有些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不是,你这破圆珠笔设定也太完善了吧?” “这个笔的全称好像是呔妖精纳命来斩妖除魔专用大刀,你看,笔帽这刻着呢。” 楚风翎从她手中抢回自己的粉笔盒子,颇为嫌弃地说:“你怎么总喜欢起这种带四字词的中二名字啊,好蠢。” “这破名字是秩序神起的,我可从来没起过这种又臭又长的名字。” “惊天动地大力神?星辰闪耀超vip尊享马桶?” “闭嘴,你已经死了,不要再说了。” 花辞抱着陈浩的校服外套走过来,正巧听到后半句,不禁疑惑道:“什么尊享马桶?” “当然是大力神初中时贴在自己的专用马桶上的标签。” 夏至呸出一口血沫,抬手扯住楚风翎的马尾把他摔到地上;楚风翎拉着她的耳坠,两人扭打成一团,一边打还一边骂。 “都跟你说了不要讲了!老子今天邦邦两拳给你医保打到欠费!” “别忘了你医保卡在我这,反正你西南域医保不实名,欠费也欠你头上!” 花辞在旁边观战观得直龇牙,把校服外套递给陈浩,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打耳洞。” 陈浩接过外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不留长发。” - 夏至和楚风翎闹剧般的战斗最终因为校领导和医护人员的到来被迫中止,他们躲进了锅炉房,商定下一步计划。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校园内所有的鬼都躲在蜗牛的影子中,只要做掉蜗牛,我的任务就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夏至转着笔说,“问题是,我现在蓝条空了,放不了冲击波。” 陈浩闻言撇撇嘴,嘟囔道:“你还是悠着点,教学楼都给你整垮了。” “嘿嘿,牛掰吧,不愧是我。” 楚风翎弹了下她的太阳穴,用完全听不出感谢的语气说:“谢谢你啊,我看a班b班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这次期末c班平均分指不定真能第一,也省的我一个个去杀了。” 本来纠结于这两人是不是有点过于草菅人命的陈浩蓦然醒悟过来,里世界的人、事说到底都是虚假的,甭管手段多么残忍,过程多么见不得光,早点完成所谓的通关任务出去才是正道。 “现在离期末还有点时间,先把你这边的任务完成吧。反正你出去后还得给秩序神打工,一时半会也走不了。”陈浩提议道。 夏至一脸懵地看过来:“啊…?” 楚风翎赞同地点点头,说:“先来总结一下我们手头的情报。首先,普通的攻击是杀不死蜗牛的;可以通过破坏蜗牛周围的地面阻挠它的前进,但是破坏蜗牛影子覆盖的地面部分并没有用。” “不是,谁给我解释一下,我给秩序神打工是怎么一回事?” “打工嘛,就是干活,打海魑。”陈浩随口解释了一句,接着楚风翎的话继续说道,“我认为蜗牛的影子具有水的性质,可以变形、融入其他影子中。最好的办法是把它引到空旷的地方,用呔妖精纳命来把它轰得一干二净。” “谁不知道打工是干活啊!我是问为什么我还要给他打工啊!” 花辞补充道:“另外赵海梦这个鬼似乎与蜗牛影子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根据她的说法,蜗牛也好,她也好,都只是陈浩的心魔。” 陈浩瞟了她一眼,奇怪道:“你不是说她是魔魇神幻化出来迷惑我心智的吗?” “啊,不,那个只是为了安抚你情绪瞎说的,我其实还是很信她那些鬼话的。” 夏至用圆珠笔顺着把他们三个的头各敲了一下,吼道:“给我解释一下啊!为什么我还要给秩序神干活!还有海魑是什么?!” 花辞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我连方碑城都没进就被送里世界来了。” 陈浩挠了挠头,“呃”了一声,看向了楚风翎:“还是你解释吧,本来这事也是你讲给我们听的。” 楚风翎低头沉吟片刻,道:“过几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夏至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静下来。她瞪了眼楚风翎,又深吸了两口气,最终放弃了情绪管理。 她把圆珠笔变回大刀,砍了过去:“你妈是在你嘴上缝了个定时拉链吗?!老子现在就要知道!” 早有准备的楚风翎冲出锅炉房,带上了门,还扔下一句:“你急什么,赶着投胎吗?” 陈浩扑上去拉住夏至,劝道:“姐,锅炉房里呢,这地危险,你把刀收收。” “总有一天我要拿他骨灰做个门垫,每天踩两脚。”夏至骂骂咧咧地收起了刀。 他本想说骨灰太松散了,做门垫难度是不是太大了,转念一想,夏至这人跟野猫差不多,只能顺毛摸。他要敢唱句反调,她就能把他和楚风翎做成双拼骨灰大烟花。 “我去查查学校的旧档案,看看有没有和蜗牛有关的资料。”小花说着退到门边,准备离开。 陈浩向她投去一个惊恐的眼神,试图挽留她,别把他一个人扔在怒气值爆棚的夏至身旁。 花辞却只是朝他竖起大拇指,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陈浩用余光瞥了眼夏至,向门边一步步挪去,干笑道:“那个,我也去看看……” “你留这。”夏至提溜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拖了回来,“我还没问你呢,那个女鬼——赵海梦,是怎么一回事?” 陈浩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别开头,说:“我不记得了。” “那你看到她时的情绪是什么呢?愧疚、茫然,还是烦躁?或者…什么感觉都没有?” “……很难说,都有一点吧。”陈浩说完,沉默了一下,轻声接道,“但感觉,我以前应该干过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夏至嗤笑一声,不屑道:“还恶人,可得了吧,你做的那点恶和我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陈浩没忍住,反问道:“你干啥了?不会是在说给马桶起名星辰闪耀超vip尊享马桶这件事吧?” 夏至笑得更灿烂了,美得极具有攻击性的容貌都因为这个笑温柔了起来。她倚在墙上,看着陈浩,语气也柔和得像是潺潺流水: “那个马桶里可溺死过两个人呢。” 陈浩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夏至笑得更欢了,眼神从最开始的温柔变为病态的喜悦。 “他们死前的模样超有意思的,身体像蚯蚓一样扭动,嘴里不断说着话,但因为头被按在水里,我们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气泡不停浮上水面……你一定也会喜欢的,我们可是姐弟…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啊……对了,血脉相连。” 陈浩将目光移向天花板,长吁了一口气。 血脉相连的姐弟……他也会变成这种疯子吗? 或者说,他以前是这样的疯子吗? “夏至,这世上有很多的神,有些神庇护恶人,有些神惩罚恶人,还有神审判恶人,并将最终的决定权交予了祂的信徒们。你认为,谁才配做真正的神。” 夏至歪着头,思考不过几秒后就给出了她的答案: “真正的神应该是定义恶人的神。” 陈浩心中一惊,看向夏至。 她直视着他的双眼,笃定道:“我将成为神,我将定义恶人。” 夏至瞳中那份病态的喜悦尚未消散,疯狂的情绪像一把火在喜悦背后熊熊燃烧着,放出异样绚烂的光彩。 在那双眼睛中,陈浩看见了自己,看见了自己眼中同样的喜悦与疯狂。 他第一次听到与自己相同的答案。 理当如此嘛……所谓的家人就是思维相近、近到可以相互理解的人。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弟,他们共享这份疯狂的火焰。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一百零一章 末日 日近黄昏的时候,楚风翎才慢悠悠地溜达回了锅炉房,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用一副“问题不大”的神色说: “里世界完蛋了。” - 两个半小时前。 时刻谨记自己班主任身份的楚风翎在离开锅炉房后,就回了教学楼安抚学生。 c班教室恰好在教学楼没垮的另一半,班上死伤情况并不严重。他一看,觉得问题不大,当场发了几套卷子,让同学们好好准备期末。 教室一片哗然,楚风翎可不管那么多,扔下一句“放学前检查,写不完我就和你们家长说你们死于事故”后就离开了。 他回到办公室拿上刀和匕首,跟教导主任打听了一下师生伤亡情况,又跑去跟年级主任打听了一下期末考题内容,最后去小卖部买了瓶可乐。 变故就发生在他拉开易拉罐的那一刹那。 气泡冲击着铝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转瞬消弭。气泡还在罐中翻涌,他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不仅如此,本来应该充斥着呼喊与痛叫的操场却一片死寂;在他身后的收银台嗑着瓜子的大妈也突然间失去声响。 无声的寂静远比巨响危险,寂静会让人忽略身边的危险,就算注意到了也会因为感官迟钝无法快速做出应对。 这种时候,最直接的应对方法是最大限度调动其他感官,以抵消听觉丧失带来的行动不便。 观察四周每一处细小的变化,感受所处空间内每一缕气息的流动,捕捉感知限度内每一粒灵力分子…… 痛苦的低吟声与咯吱咯吱的啮咬声越过双耳直接出现在他脑中,他能感觉到,一只猩红的眼睛正浮在收银台上方,死死地盯着他。 楚风翎叹了口气,转身的那一刻,手中拉环飞出,击穿了那只猩红色的眼睛。 盘伏在收银台大妈背上的海魑惨叫一声,消融在空气中。 是真的海魑,而非经由陈浩所得的魔魇神的神力臆造出来的相似物。 还在方碑城时,他听给秩序神打工的未来式夏至提过一嘴,里世界的存在本身是为了阻隔海魑。 海魑若想到达外界,必须穿过里世界的外层保护罩,这个过程会极大地削弱它们的力量,保证它们无法伤害到严格遵照方碑城内规则生活的居民。 他那时便问夏至,如果海魑突破保护罩进入里世界会怎么样? 夏至耸耸肩,道:“那不就穿孔了呗,里世界完蛋咯,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需要在方碑城揍这些红眼怪物。哦对了,里世界完蛋了这个结论还是你说的…算了,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清楚,反正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过几天那三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几乎是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楚风翎看向收银大妈,只见她已经被海魑啃咬掉了半颗脑袋,坑坑洼洼的缺口处看不见血肉,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透明胶质物从中溢出。 海魑应该只以人的精神为食,而不是这样野蛮地生啃……不,里世界的这些人,真的能算作“人”吗? 那么处于里世界中的他们呢?他们现在又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的? 算了,无所谓,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喝了口可乐,不慌不忙地走出小卖部,准备见证一个盛大璀璨的末日。 - 陈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叫无所谓?什么叫大不了就是一死?这很有所谓吧?!” 楚风翎沉吟片刻,绕回了他最常问的问题:“那你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你要真这么不想活了也不用勉强,叫夏至给你一刀就好了,她肯定很乐意。”他说着看向夏至,她却盯着楚风翎手中的可乐罐子若有所思。 “我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海魑突入里世界吃掉了小卖部的收银员,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零元购了?” 陈浩瞪大了眼睛,看着夏至的眼神震惊中带着一丝不解,不解中带着一丝无语,无语中带着一丝敬佩。 旁边的楚风翎更是忍不住“嗤”了一声,笑了起来。 夏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来,凶巴巴地说:“怎么啦,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不喜欢零元购吗!” “谁会不喜欢零元购啊!但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你们俩可以一个安心地喝可乐一个想着零元购啊!这四舍五入不就是世界末日了吗!” 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嗐,不就是世界末日嘛,我每次接新任务都会听到‘这个任务要是失败了就世界末日了’这种话,结果呢?就没几次成功的,屁事没有。” 楚风翎捏着可乐罐子,极度幽怨地说:“迷宫森林那次任务我本来可以完成的,都是因为你突然蹦出来……” “要不是我突然蹦出来,你已经人头落地了!”夏至翻了个白眼,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所以,这里的世界末日什么样?足够盛大璀璨吗?” “难以形容的烂,还不如你在高泽国弄的那个末日震撼。”他说着侧开身,让出门把手,“你们要是好奇可以出去看看,应该还没结束。” 陈浩搓了搓手,好奇地将门拉开一小条缝,凑到门缝边,正对上一只腥红的眼睛。 弯曲的刀刃从他头上斜插进门缝中,蹲守在门口的海魑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反应就消融在了空气中。 夏至吹了声口哨,扛着刀直接拉开了门,龙卷风般冲出了锅炉室,顺便把门边的陈浩和楚风翎也一起卷了出来。 里世界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过于明亮的蓝色,云朵像几块白色颜料块不自然地铺在天空上,僵硬地衔接着远处的地平线。 他们像是被扣在一个粗制滥造涂满颜料的碗里,他们头上的碗底破了个大洞,洞内是一片混沌的深蓝色。 无数海魑沿着天空的边沿向那片深蓝色涌去,却一个接一个在洞口撞上一道透明的屏障,只得退回来在里世界游荡,寻找点可口的食物补充体力,再去撞击屏障。 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如同行尸走肉向操场汇聚,他们都仰着头,任由海魑啃咬他们的身体。世界一片死寂,没有痛苦的呻吟,没有进食的咀嚼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风声。 如果不是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陈浩绝对会以为自己聋了。 一道细长的影子从教学楼的废墟中游出,无声地穿梭在人群中。 夏至一拍大腿,指着那道影子咬牙道:“那不我任务目标嘛!我先去把它给灭了!” 她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有些陌生,像是从水中飘来的一样,原有的怒气与狂妄被寂静洗去,乍一听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临行前母亲温柔的问候,他们只能根据夏至的说话内容和她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推断她的真实语气。 “得了吧,你蓝条恢复了吗?”楚风翎说着,拿出剑和匕首递到陈浩面前,问:“你比较习惯用哪个?” 夏至一愣,把刀变回圆珠笔,在自己的袖子上画了两笔,顿时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她又看了眼蜗牛影子,一甩头,道:“我就不信平a灭不了他。” “这下完了,绝对灭不了。”楚风翎叹了口气,对陈浩道:“别管她了,我们找到花辞后就直接想办法跑路吧。” 陈浩纠结地盯着剑和匕首,觉得自己哪样都不太会用。 他用得最习惯的武器应该就是他的魄灵无雨,可无雨是把细剑。长度虽然与楚风翎手中这把剑差不多,但形制完全不同,攻击方式多为戳刺而非劈砍。 匕首在他看来倒是和水果刀没什么大区别,但他连个苹果都削得坑坑洼洼,用这东西防身实在有点勉强了。 “要不……你看你哪个用得顺手留哪个,把另一个给我就行了。” 楚风翎点点头,思忖片刻,道:“这俩我都用得挺顺手的,我都留着了,你就拿个板砖吧。” “……你觉得你厚道吗?” “那要不我给你去找盒粉笔?我觉得那也是个不错的武器。” 那是你用着不错啊大哥,正常人谁能像你那样扔粉笔跟扔飞针一样还能嵌墙里啊?! “这…还是算了吧,粉笔我用不太趁手。” 楚风翎“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那剑和匕首你该用得更不顺手,还是快去捡个趁手的扫帚吧。” ……真是个狗东西。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一百零二章 如何得罪所有人 楚风翎最终还是良心发现把匕首给了陈浩。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在海魑眼里他们也是一顿美味大餐,楚风翎又要与海魑战斗又要护着只拿了个板砖的他,实在有点累,干脆扔给他一把武器让他自生自灭。 这也让陈浩不禁有些担心起了一个人在档案室里查资料的小花。不过根据他们在锅炉室的经验,海魑应该进不了室内…吧? 然而事与愿违,在离档案室还有三十几米时,他就听见了花辞的叫喊声。 “滚开啊,你们这群连化肥都做不了的丑东西!” 陈浩猜到海魑应该攻进了档案室,拿起匕首正要过去救援,没想到脚刚往前跑了两步就听见她大骂道: “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要跟这几个人一起出任务!奶奶的一个楚风翎一个夏至,人品和颜值完全成反比,有娘生没娘养的典范!这俩缺德杂种就该永远当搭档互相祸害!” 他生生止住已经抬起的脚,回头观察起楚风翎的表情。 楚风翎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云淡风轻地说:“不用这么看我,她说得哪条都没错,我确实是个杂种,有娘生没娘养,心术不正德行有亏,精神还有点问题。” 不是,她没说这么多吧,你这比她骂得狠多了。 陈浩挠挠头,觉得楚风翎既然都这么说了,想来也是不会介意的。 事实上,楚风翎介意也没办法,这是他应得的。 “还有那个陈浩,就一摆烂王!他怎么敢啊!听说他的新年愿望还是以后能遇到一个给他交五险一金的老板!要是我,我早就琢磨着怎么修炼到无量境干翻审判所了!他怎么敢的啊!”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救援的陈浩彻底停住脚步,转身走回到楚风翎身边,说:“还是走吧,我看她挺闲的,应该不是很需要援手。” 楚风翎拍了拍他的肩,道:“那走吧,摆烂王。” “好的,杂…呃,我是说缺德……总之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垃圾就好了。” 他俩勾肩搭背准备一起离开,档案室内忽然传来花辞的尖叫:“妈妈啊!这东西在啃我的脑子!” 陈浩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等我一下啊”,还是提着匕首冲进了档案室。 - 档案室内的场景比陈浩想象得更混乱,纸张文件凌乱地铺在室内每一个能铺的地方。 小花站在桌子上,手中拿着两个书立,左右开弓砸着面前的一只海魑。她的脚下还踩着一只吱哇乱叫的海魑,还有一只干瘪瘦小的海魑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咬着她的头。 看到陈浩举着匕首破门而入,她愣了一下,踩着海魑的脚一松,那只海魑顿时脱离了她的控制,向陈浩扑来。 他反手一刀插进海魑的左眼,海魑从喉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随即消散。 花辞先用手中书立的尖角怼进面前海魑的眼中,然后扔掉书立,将头上那只海魑扯了下来。 海魑身体剧烈扭转着,形似四肢的物件收回躯干,变成类似海蛞蝓的模样,挣脱了花辞的手。 陈浩上前一步,拿匕首扎穿了它的左眼。 小花松了口气,瘫坐在桌上,揉着酸痛的手腕,装作无意地问道:“你……进来之前没听到什么响动吧?” 他瞟了她一眼,也装作无意地说:“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所以说话说不快。没想到骂起人来气倒是足足的。” 她的脸色顿时精彩了起来,蹲坐在原地回忆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并没有说什么太过得罪陈浩的话,便若无其事地说:“人一急起来,什么都行了。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呃……差不多世界末日?” 小花脸色一白,慌道:“世界末日了?!快!你快跟我表白,达成任务目标快点跑路!” “……不是,为什么是我表白?” “我表白也行!你喜欢直白点含蓄点的?需要花吗?需要单膝下跪吗?快点想!一定要在里世界毁灭前完成任务逃回去!” “你不是对生死看得挺淡吗,天天念叨着化作春泥更护花啥啥的。” “世界毁灭了还能护什么花啊!都玩完了!生命能量没有循环只有浪费!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啊,男朋友吧!” 陈浩愣住了,正考虑着自己是该叫她脑子清醒点,还是闭着眼直接应下来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碰撞声。 他回过头,看见楚风翎左手拿着几根试管,右手提着带血的剑,沉默地站在门口。 “打扰了,你们继续。” “等一下!”花辞尖声叫住楚风翎,见他真的停住看向她时,又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含糊不清地问道:“你刚刚是和陈浩一起吗…我是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就像是,呃,说话的声音什么的……” “我是杂种。”楚风翎干脆地回答,退回走廊,还贴心地帮他们扶起了被陈浩踹倒的门。 花辞脸皮一红,继而变回了方才的苍白。 她跳下桌子,拉开门大呼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你又没说错什么,我确实挺缺德的。” 小花舒了口气,扯出一个微笑:“不介意真是太好了,实在抱歉…你不会告诉夏至的吧?” 楚风翎瞟了眼假笑的花辞,长长地“唔”了一声,高深莫测地说:“万物皆有一段缘法,这不是我会不会说的问题,而是夏至命中该不该听到的问题。至于她听到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你会得到怎样的结果,又是两段不同的缘法。” 花辞呆滞地看了他两秒:“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陈浩刚要开口替她求两句情,主动给个封口费什么的,档案室的玻璃忽然破开,夏至从外面跳进来,一个翻滚落到了他们中间。 “你们几个都在这摸鱼啊?!” 楚风翎立即用剑柄指着花辞,对夏至说:“她刚骂你是个有娘生没娘养、人品和颜值完全成反比的缺德杂种。” 花辞气得直跺脚:“你他奶奶的真不是一般的缺德啊!” 她又看向夏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别听他胡说,我不是这么说的…呃,其实,也是差不多的话,但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领主大人,你听我解释,虽然我对你积怨颇深,但是,我……” 夏至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冲上前握住花辞的双手,两眼泛光地说:“你眼光真好,我也觉得我的美貌足以载入史册。果然还是女孩子的夸赞更得我心!” “……我觉得你误会了,我根本没有在夸你,我说的是……”花辞一梗,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抽回了自己的手,骂道:“所以你是知道你自己有多缺德的吗!” 夏至依然没有在听她的话,一把把花辞抱起来,满足地叹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眼光好、又有礼貌的人。” “放我下来,我脚挨不着地了。” 夏至的两只手像抱猫一样卡着小花的咯吱窝,将她举得更高,笑盈盈地说: “这又不是我的错,你太矮了。我听老妖婆说因为你是人和植物杂交出来的串串,所以长不太高,是真的吗?” 本来还在挣扎乱蹬的花辞僵住,四肢和头直挺挺地垂下来,开始装死。 楚风翎微笑着,抬手拍了拍花辞的背,道:“串串这称呼可比杂种可爱多了,喜欢不?” 花辞的头垂得更低了,嗫嚅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陈浩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想来和个稀泥,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却见楚风翎脸上笑意转瞬消失,冲他吼道:“躲开!” 他往前一扑,滚到夏至脚边。楚风翎越过他翻滚的身体,手中长剑一转,在地面和墙面上刻出足有半指深的剑痕。 一个半透明的长条形凝胶状物体被剑痕阻隔,高速前进的身体陡然停住,像一块被打碎的果冻,全身胡乱地堆叠在了一起。 陈浩凭借着那个东西头上的触角,以及半透明物质下熟悉的鬼脸判断出这应该是蜗牛的影子。只是现在影子中不止融合了恶鬼怨灵,恐怕还融合了一些海魑。 夏至扔掉花辞,说了一声“沃日”,提起刀就要跑。 楚风翎伸手拽住她的头发,问道:“你不说要用平a把它给灭了吗?” “平a灭不了,平a太勉强了。你松手,不然你信不信我趁你睡觉给你染一头杀马特七彩缤纷发色?” “里世界撑不了多久了,你努努力把它戳死完成任务,打开通往方碑城的大门,我们去找秩序神要好市民报表。你不是惊天动地大力神吗,难道连个蜗牛都削不了?” 夏至掰着楚风翎的手指,咬牙道:“我已经把它削得连它妈妈都认不出来了,你看它都已经不能完全的算蜗牛或影子了,它可是连海魑都能吃的食物链顶端捕食者……卧槽,这东西还有二形态啊!” 蜗牛的触角几乎是癫狂地舞动着,半透明的身体逐渐变为紫黑色。 它颤抖着直立起身,长满腹足的柔软腹部展现在他们面前,露出密密麻麻隐藏在腹部的猩红眼珠。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一百零三章 门外 楚风翎看到蜗牛的腹部,明显一怔,抓着夏至头发的手也微微松开。 夏至踹了下他,反手一刀将蜗牛拦腰斩断,大吼一声:“跑!” 不用她提醒,陈浩已经跳起来跑到了门外。跑了两步想起来什么,回头一把捞起还坐在地上发愣的小花,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跑去。 夏至踢倒门边的铁皮书柜堵住门,拽着楚风翎追在陈浩他们后面喊道:“别上二楼,去小卖部或者有自动售卖机的地方!” 已经跑到楼梯口的陈浩脚底一个急刹,扛在肩上的小花顿时脱手撞到了墙上。 小花气愤地拍开他伸过来想扶她的手,狠狠地瞪了陈浩一眼。然而陈浩正回身看着缺德二人组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她。 “除了教学楼的架空层哪里还有自动售卖机啊?!” “办公楼的天井那里有两个。”楚风翎说,“去小卖部需要穿过操场,那边海魑太多了,麻烦。” “但是你找小卖部和自动售货机干嘛?”陈浩疑惑道。 夏至把波浪形大刀变回圆珠笔形态,拧开笔头,倒出来一张卷得细细的纸,说:“这是这把呔妖精纳命来斩妖除魔专用大刀的说明书,根据第87条说明,我需要喝一瓶叫做‘咏动’的能量饮料回蓝。” “……说真的,你这个刀设定也太完善了吧?” 陈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庆幸着得亏这个名字长的要死的大刀设定多,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些追着人咬的海魑。 他将楚风翎给他的匕首收好藏进校服袖子里,抬腿就走。花辞扯扯他的衣领,指着他身后的方向说:“天井在这边!” 夏至拧好圆珠笔,正要跟上他俩,却被楚风翎拉住了。 “海魑不是自然形成的生物。” 夏至头皮一紧,下意识地看了眼已经走远了的陈浩和花辞,抽回自己的手,低声道:“这个事等会再说。” “那些眼睛的排列顺序只有炼金……” “我知道!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她吼道。多半是意识到自己这一声音量有些大,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了点声音道:“但海魑在这里起码有好几千年了,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方碑城的时间规则和外面不一样,而且海魑脱离规律的暴动也是最近几个月的事……” 夏至揪住楚风翎的衣领,用力往墙上一擂,嘴唇贴在他耳边,半是警告半是劝解地说:“我再说一遍,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收起你那点用来装样子的良心,忘记遗迹里找到的东西,明白吗?” - 陈浩和小花蹲在贩卖机前,看着那个只能塞铜币的投币口干瞪眼。 神都——或者说整个君洲大陆消费都很高,交易基本上都是用金币,或者以金币为单位的纸币。只有像银石城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会用用银币。 他打小就没见过所谓的铜币,连铜币的兑换比率都不清楚,以至于以为这个币种早八百年前就被取消了。 “你觉得我们把银币掰小点塞进去,能行吗?”花辞问道。 “听上去期望不大。”陈浩摇了摇头说。 夏至拖着楚风翎跑了过来,远远地冲他们喊道:“贩卖机里有那什么能量饮料吗!” “别想了,这破机子只收铜币!” 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夏至已经跑到了贩卖机前。陈浩给她指了指投币口,又指了指投币口下方贴着的“只收铜币”提示,无奈地摇摇头。 夏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抬脚狠踹两下贩卖机,贩卖机顿时如意志不坚定的受刑犯人,哗啦啦地吐出了所有饮料。 “你还真打算用钱买啊?” “…我只是,不想再写检讨了。” 夏至耸耸肩,嘟囔着“检讨这东西啊,熟能生巧”,拿起能量饮料闭着眼睛一口闷了下去。 - 陈浩想象中,解决蜗牛大神应该和记忆里与魔魇神残魂战斗那时一样,曲折惊险又折腾,大家都得让绷带包成粽子。 但事实上,自夏至踹完贩卖机后,一切都像开了快进键一样,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们只虚虚听见几声中气十足的“呔!妖精,纳命来”,随后是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跑到外面看热闹的楚风翎就跑回天井,拉着他们往外走,说是回方碑城的门开了。 办公楼外,一道十人高的黑色大门默然矗立着。海魑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拼命地往离门远的地方聚拢。 黑色大门厚重的门扉缓慢打开,门缝内是一片黑暗寂寥。 夏至站在门缝前,忐忑地往里张望着,看到他们几个来了,眼睛一亮,招呼道:“银毛!你快进去看看这门后面有没有什么陷阱!” 楚风翎看着她的眼神三分茫然两分震惊,剩下五分都是“你tm果然没安好心”。 “你瘸了吗,为什么要我进去看?” “你命硬。” “你命也够硬。” 两人骂骂咧咧、拉拉扯扯,最终揪着对方的头发同时滚进了门缝里。 陈浩往门缝里望了望,感叹道:“只有狗才能对付狗啊。” “喂!我们俩听得见你们说话!” 小花点点头,说:“看来门后面是安全的,我们也进去吧。” 进门前,陈浩回头看了这所学校最后一眼。大概是知道这里的同学老师只是些工具人的原因,他对这些人并没有产生多少感情。 除了陈秀仪。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对她产生了清楚的恨意,那份恨意延伸成杀意,唤醒了他关于赵海梦的一小部分记忆。 那份记忆与魔魇神留下的神力传承相结合,在里世界造出了蜗牛大神与赵海梦的幻影,搞出一堆乱子,以至于他都要走了,还一次都没考过第一。 他吹了声口哨,跟海魑们说了声“拜拜”,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门。 - 黑色的门扉在他们身后缓慢合上,门内的空间随之亮起勉强可以视物的微光。 这是一个极为空旷的房间,他们脚下铺设着棋盘格地板,上不见穹顶,四周望不见墙壁。只能看到正前方有一团黑影,从形状上看,似乎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瘦削的人影。 夏至扯了扯楚风翎的马尾,低声问道:“你看到小橘子和植物串串了吗?” 楚风翎摇摇头,随口答道:“被门夹住了吧。” “这扇门理论上来说一次只能过一人,如果超过这个数额,传送门失灵把个把两个人送到别的地方也很正常。”坐在椅子上的瘦削人影说。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但又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威慑力。 夏至踌躇了一下,问道:“秩序神?” “答对了。”秩序神拍拍手,一束光随着他的掌声投在他身上,照亮了那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秩序神是一个看上去温和有礼的中年男子,头上抹着发胶,嘴上两撇八字胡,穿着一件式样极其老旧的长袍。 他的面前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棋桌,屁股底下坐着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软垫餐椅。 同样的椅子北殷红家里也有,赶上打折促销十个金币三把。夏至小时候就坐在这破椅子上写作业,只用坐半个小时就可以收获一下午的腰酸背痛,那软垫没用得跟冬天的太阳一样。 她按捺下已经冲到嘴边的“就这”,尽量恭敬地说:“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好市民报表。” 秩序神捋着自己那两撇小胡子,长长地“嗯”了一声,道:“好市民报表啊……我也许久没用这东西了,你们想了解什么?” 夏至茫然地“呃”了一声,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外借?” 秩序神手上动作一顿,沉默半晌,问道:“你们赶时间吗?” “有点赶吧……?” “我不赶时间,所以你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听我讲个故事吧。” 夏至一脸懵逼地看着秩序神,咬着牙低声对楚风翎道:“我去,这糟老头子根本不听人话啊!” 楚风翎微笑着拍拍她的肩:“终于体会到你自己平时有多烦人了吧?”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一百零四章 无用的神力 正如所有的真神最初都只是普通的驭灵者,所有的神话传说最初都只是一段特别的人生经历。 旧历初期的静默时代,那是肆庭史上极为罕见的绝对和平时期。 彼时,刚刚经历过熔炉末日的人们意识到了规则与和平的重要性,各种族的领导者们一起制定了严苛且详细的法度,甚至启动了人体实验,试图将愤怒、嫉妒等容易引起争斗的情绪从人的情感系统中剔除。 这个实验被命名为麓伽谷实验,秩序神是实验的负责人之一。 而海魑,是这个实验的副产物。 最开始,谁都没把海魑放在眼中。负责麓伽谷实验的宗门高层甚至要求实验人员继续麓伽谷实验的同时研究海魑。 直到所有接触过海魑的人都发了疯,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和破坏所能看见的一切。 他们的意识被海魑吞噬,无法找回;新的海魑从那些实验人员的灵魂中蜕壳而出,占据了他们的躯体。 秩序神紧急封闭了麓伽谷,将事件上报给了当时领导人族的四大宗门,并请求下一步指示。 冥灵宗作为四大宗门之首,非常会踢皮球。冥灵宗的宗主冥火女神闭着眼睛表示“我一开始就不支持这破实验,都是他们精灵族的馊主意,该他们负责”。 精灵王直呼冤枉,这个提案虽然是他们这边说的,但是主意可是魔族想的,真要负责也该找魔族。 魔王则认为他们只是个辛辛苦苦想实验方案的可怜乙方,这事还得怪要搞人体实验的蛇族。 蛇族把皮球踢给龙族,龙族踢给狼族,狼族踢给血族,血族踢给人鱼族,人鱼族踢给了已经在熔炉末日中灭族的羽族。 这一吵,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翻了出来,静默时代结束,八个种族重新打作一团。 从旧历1年到旧历78年,静默时代仅持续了不到八十年,是所有单独命名的时代中最为短暂的一个时代,但同时也是历史中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段和平时期。 秩序神用灵术将麓伽谷转移到静海海底,在其上创造了信安岛,并以谌氏一族的封山大阵为蓝本在岛上建立了方碑城。 海魑在旧历5992年冲破了麓伽谷的封印,却始终没能冲破方碑城的封印,离开信安岛。 就连秩序神自己,都无法离开信安岛。这一万六千年来,他都将自己封印在这座人工岛上,独自一人与海魑战斗着…… 夏至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不是,哪来的独自一人,你方碑城不都开启观光业务了吗,每年来你这度假的能少吗?” 秩序神冷哼一声,道:“年纪大了,想煽个情,不行吗?” 她点头称是,低下头继续嗑着瓜子。秩序神并没有往下继续讲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楚风翎识到不对,用手肘怼了怼忘情地嗑着瓜子的夏至。 夏至放下瓜子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凝视自己的秩序神,思索了一会,恍然大悟。 她恭敬地奉上还剩半包的瓜子,道:“五香的,您也来点。” 秩序神闭上眼,叹道:“我的意思是你嗑瓜子的声音太吵了。” 夏至“啪”地把半包瓜子塞进楚风翎怀里,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都是他嗑的。” 楚风翎强忍住给她一拳的冲动:“……你回神都先去看看脑子吧。” - “你看到缺德二人组了吗?”陈浩问道。 花辞摇摇头,说:“估计在这里是碰不上他们了,继续走吧,反正最后总是要回神都的。” 陈浩没有再说什么,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继续往前走着。 他们身上的校服在跨入这道门的那一刻就变回了他们自己的衣服。他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他们在神都玩水枪的那天,南宫给他买的。保暖防水,听说还防火,就是贵了点。 然而纵使是这么贵的衣服也难以抵挡脚底传来的一阵阵寒意。 花辞看到他的动作,以为他是在担心,遂安慰道:“那两人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可能就是走快了点,我们赶一赶指不定能追上。” 他明白小花的意思,他们身后的那扇门已经关闭了。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他们脚下这条路是唯一的一条路。 这条路上白雪覆盖,积雪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路都需要把脚浸进冰冷刺骨的雪泥中,每一次抬脚都会翻起积雪下的烂泥,带出腐烂腥臭的异味。 “我可没闲工夫操心那俩,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很冷,以及这条路真是长得要死。” 话音刚落,路前方便出现了一星光亮。 陈浩愣在原地呆滞了片刻,随后他那双冻得几乎麻木的脚无视大脑所有的指令跑了起来,发疯似的追逐着那一点光亮。 然而直到站在那片光亮前时,陈浩才发现光中并不是通往他所熟悉的世界的入口,而是一把造型夸张的石雕王座,王座上坐着一个勉强称得上认识的人。 魔魇神。 陈浩深吸一口,逼自己直视着魔魇神的眼睛,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 接着转身,拔腿就跑。 魔魇神也不追,只对着他的背影幽幽地问:“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给你神力传承吗?” 陈浩顿时定在了原地。 他缓慢的回过头,仔细打量着魔魇神的表情,试图从那张冷漠的脸上揣摩出点什么。 魔魇神的冷漠和楚风翎的冷漠是不同的。楚风翎的冷漠是用那种像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别人,旁人稍微过过脑子就可以明白,他这是生气了,要动手杀人了。 而魔魇神的冷漠则是一种天塌地陷都与我无关的冷漠,是一种死人才会有的淡漠。任使旁人有再多心眼,看他也只能想到这人死了几天了,是不是该入土为安了。 其实……这么想也没错,人魔魇神确实就是个死人。 “为什么?”他看着王座上表现得像个死人,也确然是个死人的魔魇神问道。 魔魇神两眼空空地望着前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已经拥有了我留下来的神力,你想用它做什么?” 陈浩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想用魔魇神的神力做什么?他根本并不想用这份力量啊,鬼知道会不会被反噬,魔魇神会不会借尸还魂…… 可这话能对魔魇神说吗? 就算忽略什么反噬什么代价,他又能用这份神力干嘛呢? 从修女那混个毕业证,出来找一家有五险一金的公司打一辈子工,上班上的憋屈了,就用神力构造一个梦境,在梦里暴打老板? “你好谢谢你的神力,我准备用它在梦里逃避996的打工狗生活”——这话在魔魇神听来会不会变成“你好你的神力屁用没有,也就拿来做做梦了”? 陈浩注视着魔魇神,艰难地挤出一句万用答案:“建设故乡,发扬互帮互助精神;振兴人族,造福广大驭灵者群众。” 魔魇神无声地笑了起来,笑中满是苍凉、悲哀与无奈。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定陈浩的答案,还是看出了陈浩在瞎扯。 “我已经死了,你所见的不过是我神力聚集而成的幻象。”他对陈浩说道,“我不在乎继承我的力量的人会不会有辱我的神名,拿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如果觉得没用,扔一边不管也行。我只要求一点……” “不要后悔——不要做出让你后悔的选择,不要为你的选择后悔。” 陈浩困惑地看着魔魇神,此刻的他好像只是一个经历过风浪、真心给予建议的前辈角色,很难把他和那个发疯要杀光自己所有信徒的邪神联系在一起。 他是在后悔吗?是后悔辜负自己这些虔诚的信徒,还是后悔接受了这样一群不愿相信自己信奉的神的愚蠢信徒? 愣神间,魔魇神已经向陈浩伸出了右手。 陈浩盯着他的指尖,并没有立即握上去,而是问出了那个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我以后……也会成为真神吗?” “一般情况下,我们的选择能左右很多事情。但唯有在是否成神这一点上,我们的选择与意愿没有任何意义。” 陈浩微微躬身,抬手握住魔魇神的指尖,陌生的灵力从手心传遍他的四肢百骸,关于幻术的知识随之一起涌入他的脑中。 幻术,起源于肆庭世界第三庭,是以精神力为主,灵力为辅的一种灵术。它是灵术的一个分支,却因为其构造的复杂性、精巧型,逐渐成为独立于灵术之外的一种流派。 擅长使用幻术的驭灵者被称作幻术师,对精神力相对较弱的人族而言,幻术师是极为稀缺且吃香的存在。 与讲究虚中生实、实中生虚的灵术不同,幻术要的是虚中生虚,如永不落地的无垠之水,悬于空中…… “呃,那啥……魔魇神,你有没有更通俗易懂的教程?这个版本我理解起来有点困难。”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一百零五章 桃源南柯 幻术大体可以分为两个流派:桃源与南柯。 桃源流是陈浩他们目前见识得比较多的幻术流派,倾向于制造幻象、幻境,编织出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这一流派起源于第三庭的魔族,原名vi e ilbo,在第三庭古语中意为景象类幻术。传到人族后,搞翻译的大概是觉得这么直白不好听,便起了桃源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 与之对应的南柯流原名suq di e ilbo,意为意识干扰类幻术。 顾名思义,这类灵术倾向于干扰人的意识,比如摆弄他人梦境,修改他人记忆等。这类灵术陈浩接触得不多,只在试图找夏至借钱时听过一耳朵。 南柯流的起源一直没有定论,有人认为与桃源流同出于魔族,有人认为出自于精灵族,有人则认为这一流派根本不出自于第三庭。 不过流派这种东西,都是幻术初学者分的东西。桃源流与南柯流本质相通,学到最后两派都得学。 真正的幻术大师可以有较为擅长的幻术,但绝不能有不会的灵术。 陈浩根据自身情况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优先学习南柯流幻术。 一是他的灵修梦回本就有干扰梦境的能力,学起这类灵术更加容易。 二是就目前看来,楚风翎玩的明显是桃源流幻术,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不需要一个混血小天才衬托自己的平凡。 魔魇神抬了抬眼皮,没有明确地否定,也没有认可他的判断: “不错的选择,但你最好考虑清楚后果。” 或许是受姓夏的血脉的影响,陈浩脱口而出:“你不是不会吧。” 这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他又不是真的姓夏,闹出什么幺蛾子可没有牛皮哄哄的祖宗蹦出来给他擦屁股。他唯一值得炫耀的那位祖宗整的还是淡泊名利那套。 如果,铁岭之神没有放弃第一审判的位置;如果,他是第一审判的外孙…… 停,不能再白日梦下去了。 魔魇神并没有被陈浩充满挑衅意味的话激怒,他平静地注视着陈浩,说:“南柯流幻术可能会唤醒你的记忆,你确定要学吗?” “那不挺好吗,一石二鸟。” “有些东西,还是不记起来比较好。” 陈浩奇怪地“嗯”了一声,回看向魔魇神,猛然间发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竟透着几分怜悯。 这几分怜悯令陈浩感到毛骨悚然,他退后半步,试探性地问道:“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吧?很惨吗?和花辞那样实验室长大的比起来呢?” “你是个有天赋的人。”魔魇神沉声道,“这么久了,你数次出入幻境、异空间,经历了这么多,却一直没能恢复记忆,你从来就没有感到奇怪吗?” 陈浩盯着魔魇神的眼睛,忽而惊觉那双眼睛中蕴藏的并非怜悯,而是共鸣。 魔魇神看到了他的记忆,理解、并产生了共鸣。 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与魔魇神那一段经历产生了共鸣……这些问题在他脑中飞速掠过。陈浩想问点什么,话却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想起来?” 赵海梦的声音出现在了他耳边,与此同时,脑中出现的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陈浩,下次再见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你夺走了我的未来,我的希望,你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陈浩深吸一口气,尽量将思绪从脑中的控诉中抽离,对着魔魇神重复道:“我想从南柯流幻术学起。有些东西不是靠逃避和遗忘能解决的。” 他在说这句话的同时,脑中突然响起了自己的声音,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注意力拽了回去。 他听见了紧接在那个陌生声音后,自己的回答: “少犯蠢了,你从来就没有未来,这些都是我的,你的希望本就是妄想。” - 秩序神没有跟他们解释太多,比如陈浩和花辞去哪了,里世界是什么东西,方碑城内的那些规则有什么作用。 他只是简短地说明了自己的力量来源于“规则”,一直以来都在利用“规则”的力量消灭海魑。哪知这一代海魑里头出了个人才,“规则”被反利用了,秩序神被困在了神庙。 楚风翎听他讲到这顿时来了精神,一反常态,大力夸了一顿夏至。一会说她办事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一旦接下任务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一会说她五岁就开始打架斗殴,手上只要有刀那必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和对手只能活一个。 夏至隐隐觉得不妙,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秩序神用力一敲棋子,连说了三声“好”。 “魔族的年轻人,坐在这把椅子上,陪我下几盘棋。你,坏脾气的小姑娘,你站到那边那块红格子上去,和我们一起玩个游戏。” 夏至抗拒地摇头,嚷嚷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要开始给你干活了是吧,想都别想。” 秩序神笑呵呵地说:“你既然知道,就代表这件事是一定会发生的,拒绝也是无用。完成这局游戏,你们就可以拿着好市民报表回去了。” 夏至放弃了挣扎,颓然道:“行吧,空巢老人,你准备玩个什么游戏?” “如你所见,海魑们现在正试图趁机毁灭里世界,冲开方碑城的封印。只有我能修补里世界的漏洞,但我现在被‘规则’束缚,只能在神庙内活动。如果里世界破裂,方碑城的封印也会破裂,海魑涌出,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世界和平,我需要你帮我杀了那只领头的海魑。” 她面色不善地看着秩序神,道:“你管这叫游戏?这分明是打工吧!” 秩序神依然只是微笑:“我没有钱付给你,算不得打工。” 夏至冲他竖起一根中指,一本正经地说问道:“三个问题。一,里世界和方碑城的封印有什么关系?二,封印破裂能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三,我怎么知道哪只海魑是领头的?我看它们长得都差不多。” 他沉吟片刻,最后挑了个问题答道:“海魑没有形体,看起来确实都差不多。但它们可以掠夺人的身体作为自己的躯壳,这个过程费时费力,非必要情况他们不会丢弃现有躯壳。所以你就像认人一样去认它们好了。” 一声响亮的“呸”紧接在秩序神的话音后。夏至一脚踹翻楚风翎屁股底下的椅子,拍着桌子骂道: “你脑子是让海魑吃得只剩浆子了吗?!老子问的是怎么找到那个领头的,你就跟我讲这些没用的?!老年痴呆了就喝点脑白金,坐着啊吧啊吧啊吧去!” 楚风翎爬都来不及爬起来,一手撑着侧翻的椅子,一手拽住夏至的胳膊将她扯过来,捂住她的嘴。 “抱歉,她没怎么受过社会的毒打,脑子不好使。” 夏至扒开他的手,嚷道:“我脑子不好使能有他不好使?!老东西听不懂人话还瞎使唤人!你怎么不让自家孙子去找那海魑头头啊?哦,对,忘了你老婆孩子都让你自个儿给杀了,老光棍。” 楚风翎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扔了出去,扶起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好,道:“我不认识她。” 秩序神“嗯”了一声,把玩着战车棋子,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 “年轻人嘛,急躁些也是正常的。反正总有一天会有人教他们耐心——可惜,敢教她的人怕是不多。” 他放下棋子,瞟了眼夏至落地的区域,继续说道:“位置有些偏移,时间线多半会乱一点,不过问题不大。” 秩序神打了一个响指,夏至身下的几片格子发出亮光,与进入里世界前让他们选择信物相同的声音响起: 【第一次游戏开始,溯回点成立,投影开启。】 “啥玩意儿?”夏至茫然地敲了敲发光的地板,下一秒,她就消失在了光中。 “开始游戏吧,现在,我来跟你讲讲游戏规则。” 楚风翎懵逼地看着秩序神:“真正的玩家已经被你送走了,你跟我这个人质讲游戏规则?” “人质?你错了,年轻人。这场游戏的真正玩家不是她,是你。” 秩序神的微笑渐渐敛去,他凝视着楚风翎,语调冰冷得像是机械人偶: “我从未离开过信安岛,但这不代表我不知道外界的消息。我清楚每一个来岛上的人的来历与目的。比如那个姓夏的姑娘,我知道她出生显赫,冥火女神、天道神、胜利女神、幽谷战神…祖先的荣耀足以庇护她,让她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老光棍。我知道与你们同行的那个矮个子姑娘和黑发年轻人,一个是实验产物,一个是实验产物的后代。” “只有你——我看不清你的来历,也无法理解你的存在,你是什么东西?” 楚风翎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棋盘,半晌后才道:“因为我有一半魔族血统的缘故吧。您也没能解析出夏至父辈那边的祖先吧?都是因为……” “我说了,我无法理解的是你的存在。” “你在不断回到一个‘原点’,这个‘原点’并不固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你每次回到‘原点’的时间不同,契机却是一样的。这个‘原点’只影响你自己,但又的确改写了现实。‘原点’因你而存在,你因‘原点’而存在。你的存在是一个悖论,是一个诅咒。” “诅咒是一个很贴切的词。”楚风翎赞同道,“您不用试图去理解,这个诅咒只能作用于我一人,不会对方碑城、海魑造成影响。比起这些,我觉得您该讲解一下所谓的游戏规则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一百零六章 棋盘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 秩序神借助神庙中积攒的力量将夏至的灵魂抽出,投影回她几日前的身体里。投影时间用尽,夏至就会回到神庙,准备下一次投影。 与此同时,留在神庙内的楚风翎需要和秩序神下一盘棋,棋局与投影相对应,棋局开始投影即开始,棋局结束投影即结束。赢家可以问输家一个问题,输家必须如实回答。 夏至的任务是在投影过程中找到海魑头头并弄死对方,楚风翎的任务是在对弈中获得一次胜利。 九次游戏结束后,无论任务是否完成,秩序神都会给他们好市民报表,放他们离开。 听上去非常的人性化,人性化得过了头,以至于被黑心修女压榨久了的楚风翎坐在棋桌前,迟迟不敢动。 他总觉得秩序神的话语中有一股莫名的违和感,但试着追寻那股违和感去寻找他话中的漏洞时,又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 楚风翎迟疑了片刻,随便拈起一枚棋子往前移了一格。 秩序神“呵”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国王棋,越过整个棋盘,吃掉了他的国王棋。 “嗯……?” “嗯——?!?!” “等一下,秩序神,这不对吧?!” 秩序神把玩着两枚国王棋,笑得慈眉善目,看不出半点坏心眼: “你也知道我是秩序神,代表着秩序与规则的真神,这棋究竟怎么玩,规则如何,当然是由我来定。” 不远处,夏至方才消失的位置,空间扭曲成点,“咻”地一声,把她扔了出来。 【第一次游戏结束,溯回点重置,投影收回。】 夏至一脸懵逼地趴坐在地上,疑惑道:“秩序神,为什么我会同时被你的代理人和海魑一起追杀啊?” 楚风翎欣赏着她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幸灾乐祸地说:“我知道,你被投影到第四天了吧?你前一天中午砸了人神庙,下午炸了聚居在崖洞里的海魑,你说为什么……” 后半句话凝滞在他喉中,他陡然意识到了之前所捕捉到的那股违和感到底出自哪里。 秩序神一直说,他们现在在神庙里。可在掉入里世界前,他和夏至进过一次神庙,神庙内根本没有这么大的空间,装修陈设也完全不同。 楚风翎目光从棋盘转向秩序神,还未出声提问,秩序神便看破他的意图,先一步开口道: “嘘,现在该我问问题,不懂规矩的年轻人。” 他无奈地靠在椅背上,等着听秩序神的问题。 “你对你的父母了解多少?” “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 楚风翎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的剐蹭着棋盘的边沿。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他回过头,正好对上趴在他椅背上的夏至的视线。 夏至不知何时停止了用言语挖掘海魑和秩序神的祖坟,蹑手蹑脚地摸了过来,准备近距离聆听楚风翎的家长里短。 她的眼中充斥着对八卦的热衷、对探究他人隐私的强烈欲望。好奇的火焰让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熠熠生辉的紫水晶。 更过分的是,她怀里还抱着桶爆米花。方才的声音就是她嚼爆米花的声音。 见自己偷听被发现,她也不害臊,反而催促道:“你快说啊,再不说我爆米花都快吃完了。” 秩序神沉默了片刻,问道:“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也不是,快死的时候会表现得像正常人一些。” - 秩序神这个问题看似常规,但属实有些为难楚风翎。 娘就算了,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爹是谁。 按他老娘的说辞,他爹是一个来第一庭旅行的魔族商人,有一头月光般闪亮华美的银色长发,一双澄澈的蓝眼睛和一对敏感的尖耳朵。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剧院,彼时月落帝国的皇帝坐在包厢里看着舞剧,他的母亲趴在皇帝臂弯里给皇帝喂葡萄。魔族商人不小心走错了包厢,进来看见包厢内的场景一愣,退出半步看了眼门牌,道歉,关门。全程用时不到20秒。 就在这短短的二十秒里,楚风翎的父母对上了眼。 魔族商人的包厢就在皇帝包厢的斜对面,他的父母隔着两层玻璃,用扇子和望远镜进行了一番牛头不对马嘴但暧昧的比划后,潇洒了一夜,自此便有了楚风翎。 别的他母亲自己也不太清楚,对于这个相处时间不长的情夫,她心里只剩一个“孩子他爸”的标签。 楚风翎的母亲从不谈论自己的过去,但风言风语听多了,也能拼凑出一个大概。 在成为“蛇影夫人”前,她有一个特殊的身份——罪裔。 罪裔制度最早是由血族的血奴制度演变而来的,本质上是一种连坐惩罚手段,和隔壁古默帝国的“诛九族”有异曲同工之妙。 蛇影夫人祖上也曾是权势滔天的大贵族,不想她的太爷爷舒坦日子过多了,竟然动起了谋逆的心思。 谋反失败后,她的太爷爷拖去喂了龙,家族被刻意从历史上抹消,家人后代全部打为罪裔,没有姓名没有人权,一生为奴,永无出头之日。 他的母亲自出生起便是罪裔,一生最好的结局就是趁着年纪小赶快找棵漂亮的树吊死。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新历4210年,皇帝亲访罪裔们生活的猪圈。 正常情况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罪裔们是仆人的仆人、牛马的牛马,绝不被允许接触贵族,更何况是皇帝。 但昏庸的皇帝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体恤劳苦人民的好皇帝,非要来猪圈做个秀,体验一下生活。 蛇影夫人采用了最老套的办法,即穿着单薄的衣服假摔在皇帝的马车前。 皇帝从马车里探出头一看,惊为天人,一时热血上头,把什么礼法、规矩这些东西全部抛之脑后,把她带回皇宫,赐名、封赏、赦免,一气呵成。 等到朝中大臣知道发生了什么,吹胡子瞪眼的时候,皇帝已经想好未来孩子的名字了。 - 夏至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爆米花桶一颠一颠的。 楚风翎往前坐了一点,生怕她一个手抖吧那桶爆米花扣自己头上。 “哈哈哈哈哈你这情况也真够魔幻的,所以绿帽皇帝想的名字……” 【第二次游戏开始,溯回点成立,投影开启。】 夏至茫然地“咦”了一声,紧接着便再次消失在空气中,那桶爆米花最终还是泼了楚风翎一身。 秩序神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掸着衣服上的爆米花,道:“我们继续游戏吧。” - 熬到第五次棋局时,楚风翎终于和秩序神达成了一次平局。 这五次棋局中,秩序神有时会像第一局那样瞎走棋,有时也会严格遵守规矩,甚至还会给自己施加诸多不利的限制条件。 但就是秩序神有意放水,楚风翎也玩不过自己跟自己对弈了一万多年的老人家。这难得的一次平局还是秩序神修改规则玩成弹弹棋后才有的。 “哎,平局。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年轻人。”秩序神叹道,随即大手一挥,说:“这局就算我输,你也该问我个问题了。” 【第五次游戏结束,溯回点重置,投影收回。】 又是“咻”地一声,夏至从空间扭曲的一点中飞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了棋桌边。 她泄愤似的用尖锐的鞋跟狠狠敲了下桌沿,抢先问道:“喂,秩序神,这里不是神庙,是哪?” 楚风翎反手把棋盘拍在她脸上:“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问题,你过来横插一脚干嘛?!” “我陈金虎冒着生命危险打海魑呢!问个问题怎么了?!” “……陈金虎是谁?” 夏至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陈浩那个憨批给我取的新名字……说起来我好像捅了海魑窝了,问题大吗?” “这里——勉强也能算作神庙的一部分。” 秩序神弯腰拾起棋盘,整理着散落的棋子,慢吞吞地说:“这里是神庙的镜像空间,是方碑城阵法的阵眼,也是我为自己和这岛上所有魂灵准备的墓地。” “那山顶神庙里坐着的那个秩序神呢,假的吗?”夏至追问道,“还是说,你才是那个冒牌货?” “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这是第二个问题。” 夏至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倒了秩序神刚整理好的棋子。 “大爷,我冒着生命危险累死累活,在这小破岛上蹿下跳,我为什么啊?强身健体吗?!老子是在给你打工啊!!我不指望你个连工钱都不发的铁公鸡心怀感恩,你好歹把工作内容交代清楚吧?” “我说了,这是第二个问题。”秩序神注视着夏至的眼睛,语气平和,却莫名令人心生畏惧。 饶是夏至,也被他的眼神震慑到。她缩回手,有些不死心地小声道:“我就是问问嘛,你现在又离不开你这个镜像棺材,按理说我才是甲方,你该是乙方……” 秩序神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低头闭目养神。桌上的棋盘毫无征兆地化为齑粉,他却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 夏至乖乖地闭嘴了,秩序神仰头享受着这片刻奢侈的宁静,食指一弹,棋盘的粉末残渣便滑下了桌,散落在棋盘格地板上。 地板在他们脚下飞速旋转,指甲盖大小的萤火从地板下渗出,汇聚在桌上,重组成一个新的棋盘。 “这个棋盘的脾气和刚刚那个有些不同,你赢一次,她才能开始投影溯回。她需要找到海魑们的领导者才能结束投影,她结束投影,你们才能拿上好市民报表离开这里。” 楚风翎长叹一口气,捂着脸崩溃道:“……您要是不准备让我们离开这里可以直说的。” “不必灰心,这个棋盘性子古怪,它会自己选择赢家的。”秩序神说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正的游戏就要开始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107章 入土为安 秩序神所言非虚,这块棋盘的确有一些……近乎于意识的东西。 楚风翎挪动棋子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棋盘在操纵着自己,他的每一步棋都是处于棋盘的意志而非自己的意志。 不止如此,他还能感觉到棋盘以某种捉摸不透的方式连接着他们脚下的地板。看似平静的地板仿佛有心跳一般,在他们脚底颤动着。 好在他原本就玩不过秩序神,这块棋盘的异常并未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反而还操纵着他获得了好几次胜利。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夏至在棋桌附近转着圈,一会对楚风翎说:“银毛,你不是精神力很强吗,怎么让个棋盘操纵了?丢不丢人,没用得我替你妈妈感到难过。” 一会绕到秩序神身后:“老光棍,你行不行啊,连个棋盘都玩不过,一万多年白活了?” 每当这个时候,秩序神就会自暴自弃地把己方的棋子扔到棋盘外,让夏至开始投影溯回,然后问楚风翎:“你们是怎么忍住不打她的?” 楚风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答:“其实也还好,她对我这种长得好看的人一向比较友好。” 秩序神又一次沉默了,他盯着楚风翎看了半晌,道:“我看是你们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他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眉心,疲倦地说:“这已经是第十局了吧?我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等她结束这次投影,我就放你们离开。” “真的?” “真的。”秩序神无奈道,“让你们解决海魑的问题本就是天方夜谭。再说,把你们在这扣久了,幽谷战神会冲过来掀了我的岛的。” “幽谷战神不是……” 空间扭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夏至像个钢炮一样飞出,掠过他们头顶,头朝地重重砸在地上。 夏至把头从地上拔出来,兴奋地喊到:“我找到了!海魑头子是个自称于勒的家伙!” 秩序神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楚风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棋盘中央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坑,不过须臾,棋盘又恢复平整。 秩序神又回头看了看活蹦乱跳的夏至,禁不住感叹道:“年轻真好啊,头铁。” “……不,我觉得头铁和年纪没有关系,纯粹是个人差异。”楚风翎说。 秩序神笑着摇摇头,手一挥,棋盘甩掉棋子,悬浮在半空中,幻化成了一张纸。 “这就是你们要的好市民报表,快拿着滚吧。” 好市民报表随着秩序神的话音自动飞入楚风翎手中,看似薄薄一张纸,却炽热得像火炭,组成纸张的纤维仿佛交织在一起的血管。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张纸,感觉自己拿的不是好市民报表,而是一颗新鲜、滚烫的魔物心脏。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太吉利,留在手上迟早会成为祸害,得找个命硬的拿着。 “大暑,你拿着吧,感觉怪渗人的。” 夏至昂首阔步走来,讥笑道:“一张纸就给你唬住了?真菜,还是得爸爸我来……” 接过好市民报表的那一刻,夏至话声戛然而止。 她的指甲深深潜入纸张褶皱中,几乎要把这来之不易的好市民报表捏成腌菜。 楚风翎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张纸就给你唬住了?真菜。” “这张纸上有神匣的气息。”夏至低声说道。 他脸上的笑瞬间蒸发,当即后退三步:“我就知道把这东西扔给你是正确的选择。” 夏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比了个中指。 “好市民报表,神庙之基,麓伽谷动力炉——随你们怎么称呼它吧,本就是从神匣之一的生匣中诞生的产物。”秩序神悠然道,“这东西最初是你的先祖冥火女神亲自交予我,用做实验的宝物。在我这也存了段日子了,你们拿去吧。” “……你说的这段日子,不会是一万六千年吧。”夏至看着手中的报表,犹豫了起来,“这玩意儿我们拿走真没事吗?它听上去是建造方碑城的基石之一吧?” “万事万物皆有其规则秩序,你得到了什么好处,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它帮我完成了方碑城的阵法、建造了里世界,相应地,也创造出了那个于勒来毁灭这些。” 秩序神抚过好市民报表的边角,叹了口气,继续道:“海魑发生异变的源头不在于勒,只要生匣产物还在我手中一天,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于勒。” 夏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你就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我们了?以后就由我们来操心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于勒吗?!” “别耍无赖,这是你们自己要的。”秩序神冷漠地瞥了眼夏至,“更何况审判所内还保管着死匣,生匣死匣相生相克,只有死匣才能抹去生匣中诞生的生命,根本没有于勒需要你操心。” 黑色大门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沉重的门扉缓缓打开,门后是他们无比熟悉的神都景色。 “拿到东西了就快滚吧,别再问问题了,吵得老头子我头疼,哎……” 夏至茫然地拎着好市民报表,和楚风翎并肩站在神都繁华的街道上。 “这就完了?” “你还想怎么样?像杀魔魇神一样把秩序神也扬了?” “不是,就是单纯地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嘶,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楚风翎猛地一拍手,“我放在旅店的行李他没给我!” 夏至恍然道:“对喔!我的行李也没给我!” 陈浩打了个喷嚏,从魔魇神的授课梦中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半截身体已经埋进了土里。小花正蹲在坑边,泪眼婆娑地往他身上堆着土。 陈浩害怕极了,一时间也不敢动,瑟缩在土坑里问花辞:“你在干嘛?” 花辞一愣,看见他睁着的眼睛,吓得蹦起来大声尖叫。 连续听了十二个小时狗屁不通的幻术课的陈浩顿时被这声尖叫搞崩溃了,他把手从土坑里拔出来,捂住自己的耳朵,用更大的声音吼道: “叫叫叫你叫什么!该叫的人是我啊!我再晚一点醒来就被你活埋了啊!” 小花立即收住尖叫,委屈地拍了拍手上的泥,道:“我追上来的时候看你倒在地上,还以为你死了。” “正常人不应该都会以为晕倒了、受伤了或者睡着了吗?你是怎么一步到位认为我死了的啊?!” “我叫你了,你没反应。” “因为我在做一个复杂的梦……不是,你为什么不探探我的鼻息脉搏什么的呢?” 花辞怔怔地看着他,大概实在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了,干脆往他胸口拍了一把土,瞪眼道:“我也就是打算把你埋了做肥,你换夏至来看看,把你解剖完了才发现没死透!” “难道我还要谢谢你吗?” 陈浩气得直翻白眼,正在脑中疯狂检索着骂人的词汇,身后蓦然出现了一扇黑色大门。 门扉缓缓打开一条缝,门缝后是一片暖色的强光,看不清门内的景象。 “快快,把我挖出来,这指不定是回去的出口!” 小花二话不说开始帮他刨土,陈浩也像蚯蚓一样在土里扭动着,两人满身泥土连滚带爬,赶在门扉闭上前冲了进去。 然而这扇门连通的不是外界,而是一个看上去无边无尽的昏暗房间。 房间视觉上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名中年男子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呃……那个,你好?”陈浩扯出一个微笑,试着跟那人打招呼。 中年男子疑惑地转过头,看见他们二人,瞳孔骤缩:“竟然把你们两个忘了——不要说话,不许说话,我现在不想听年纪不到四位数的小鬼放屁!” 第108章 刁民填表 他们在方碑城中磨蹭了那么久,现世中的时间仅仅过了一个星期。 他们不在神都的这一周中发生了许多事,砖姐完成了陈浩准备奋斗一生的事业,即拿到神都户口。还是最难拿的西南域户口,从此过上了政府发房,每个月领一万低保的幸福生活。 东方远荣在不断申诉后,终于成功把自己的脸从扫地人偶的黑名单中删除了,现在只要他出门就会有扫地人偶排队来跟他握手道歉。 千经过不懈努力,成为了牛郎店的头牌。 陈浩本来对这种出卖肉体的行为感到不齿,但知道千这一周就赚了八万后,他当即脱下外套,想冲去找妈妈桑应聘。 “光会脱衣服是不够的,你得会立人设。”千循循善诱道,“每一个富婆的喜好都不一样,只有立起一个好人设,你才能收获固定客户。像我,我的人设是心怀所有姐姐的解语花,你可以尝试一下半推半就的清纯男高中生,或者失忆的迷惘小狗?” 夏至头上顶着一摞盘子,挪着小碎步走过来,优雅地在沙发上落下半个屁股,掐着嗓子说:“你最好把你那工作请个假,老妖……我们敬爱的老师要我们回一趟中心域。” 陈浩看着像中了邪一样的夏至,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千害怕地往沙发扶手那靠了靠,颤声道:“你没事吧?” “我知道,我因为你把我们忘在方碑城的事和你吵了一架,言辞可能有些过于激烈。”陈浩拍着夏至的肩,沉痛地说:“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没想到那些话对你刺激这么大,对不起。” “老子……不是,我没疯。” “从你把老子换成我开始就很明显疯了啊!”千吓得直接蹲在了沙发扶手上。 夏至“呸”了一声,把头上那一摞盘子拿下来甩到墙上,一脸不忿地说:“月底我十六,生日当天得见十二家族四大宗门那一大堆除了嚼舌根就没得正事干的蠢货,南宫说如果不表现得得体一点,我今年零花钱全部扣光。” “就是要和上流社会打交道了嘛。”千舒了口气,从扶手上滑下来,“我以前看你那模样,还以为十二家族的社交礼仪是谁拳头硬谁有道理呢。” “我也这么以为。”夏至愤然道。 陈浩幸灾乐祸地说:“所以月底我们就能有幸观赏你穿着那种走路都麻烦的大裙子、掐着嗓子说话、吃饭只能小口吃的傻样子了吗?” “我们会牢牢把这一幕刻在脑子里,准备笑话你一辈子的。”千笑嘻嘻地附和道。 夏至抽出背后的靠枕,打了他俩一下,说:“你们就别想了,修女知道魔魇神给陈浩留了神力传承的事了,说这玩意真一点也不用太浪费了,准备把你们打包扔去祷春森林训练。” 千倒吸一口凉气,两眼放光地问:“你说的是那个祷春森林吗?那个度假胜地?!” “哪儿?”陈浩有些茫然地问。 “就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三天一次聚会五天一次庆典的地方,啥物种在那都能和平共处。如果我们现在去应该能赶上圣湖宴,届时可以邀请精灵族姑娘在湖边跳舞。”千满足地长舒了口气,从幻想中回到现实后,又靠在沙发上颓然补充道:“但是自从前年发生恐怖袭击后,祷春森林再也不接待游客了。” “圣湖宴早着呢,起码要二月份湖水解冻才开始。在那之前我们要先回一趟中心域,把好市民报表交给老妖婆,听她叽叽歪歪一通。”夏至说着,“啧”了一声,“我本来打算让红姐帮我把好市民报表送过去的,也不知道她是抽什么风,要我们都回去。” 陈浩本来以为,修女再怎么薄情寡义,也是他们的导师。这么久没见了,把大家召回去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关心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修女脑子里就没关心这个词,比夏至批发的扫地人偶还要冷情。 她把他们全部召回中心域的目的竟然是让他们都来填一遍好市民报表,看看这玩意复印后还管不管用。 好市民报表上需要填的空很多,问题也分得很细,从姓名年龄种族这些基本问题,到有无恋爱经历爹妈感情如何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全都有。 填到“社会身份及政治地位”这一栏时,陈浩犯了难,抓了半天脑袋也想不到这个空该填什么。 他伸长脖子去瞄千的表格,发现千也空着这一栏,只好转到左边去看楚风翎的表格,发现这人表上赫然写着“良民”二字。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地方该填什么,但绝对不该是良民。 夏至也凑过来瞄了瞄,看到楚风翎填的良民,深受启发,结合自身实际考虑了一下,填上了“刁民”。 她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的,陈浩心道。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到种族那一栏时,呼吸一滞。 “你是精灵族?”陈浩不可置信地问道。 东方远荣闻言也是一惊,失声叫道:“谁是精灵族?!夏至?!” 夏至不是很理解地看了看他们,道:“对啊,我爸是精灵,我出生在米罗尔城,出生证明也是那里的。按规定我填种族的时候精灵族要写人族前面,有什么问题吗?” “在我们想象中,精灵是个温柔美丽、热情善良的种族……”东方远荣面露痛苦之色,“精灵族女孩,应该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我还不够美丽吗?!”夏至指着自己的脸,几乎是吼着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精灵应该不仅仅只有一张脸,她们应该有与美丽的脸蛋相匹配的高尚品格啊!”东方哀叹道。 千猛地一拍桌子,将手中折成两段的笔甩了出去,悲愤地吼道:“我不信!你不可能是精灵族!不可能!!!” 那支笔的上半段正好砸在楚风翎头上,他烦躁地把笔扔了回去,说:“这很明显的事吧,除了精灵族,还有哪个种族能白得跟自带个反光板一样。” “我不管!她没有尖耳!她不能是精灵族!” 夏至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千:“你初中学过生物吧?尖耳是隐性基因啊。你看银毛也没遗传尖耳啊。” “我不管!我不信!”千拍着桌子咆哮道,眼中隐隐泛出了泪花。 夏至翻了个白眼,踹掉鞋子,露出了自己的脚。 她的脚和人踮脚时的形态差不多,脚背弓起,前脚掌底部泛着浅浅的青色,脚踝处呈现出近乎半透明的奇妙颜色。这是比尖耳更为典型的精灵族身体特征。 “信了没?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穿十厘米的高跟鞋到处跑的?我们只能穿这么高的鞋,矮一点的跟都穿得疼。” “我不管!”千呜咽道,“你知道精灵族对我意味着什么吗?那是贯穿我童年的美好幻想啊!精灵族姐姐明明该是真善美的化身!是可以与天上星辰并肩闪耀的女神!” “……你是从你妈大肠里生出来的吧,脑子里装满了屎…噢,对不起,忘了你没有妈。” 千哭得更大声了,夏至也被他搞得近乎崩溃了,抓着自己的头发喊道:“我哪里不像精灵族!你看这是纯血人族能有的发色瞳色吗!除了把紫藤花盘头上的秃子,还有谁是我这个发色?!你说啊!” 东方远荣捂着心口跌坐在地,呢喃道:“我感觉不太妙,我心脏绞的疼。” 楚风翎快速填完表格剩下的几个空,说:“这帮人太傻哔了,我得离开这里。” 陈浩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旁边的花辞问:“你社会身份那一栏写的啥?” “植物人。” “呃……听上去不错。”他又看向砖姐,“你呢,你填的什么?” 砖姐举起表格,陈浩看见那一栏大大的“路人”二字,无语凝噎。 怎么说呢,大家对自己的定位都挺精准的。 他思虑再三,最终提笔写下了“正常人”三字。 秩序神给的好市民报表非常好用,他们交上去的表自动分成两类,一类是完全没有错误信息的表,一类是有部分内容不符合实际的表格。只有修女本人可以看见不合格的表格中有哪些空有问题。 令人惊讶的是,“社会身份及政治地位”填了“刁民”的夏至竟然一次性过了,他们其余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东方,你有个屁的感情史,改过来。” “千,你精神病史填妄想症干嘛?擦了。” 千的眼泪顿时炸了出来:“因为我就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妄想症患者。” 修女瞥了他一眼,冷漠道:“眼泪掉地毯上赔十三万。小花,你种族改成植物试试。” “仇淑苒,你写了个错别字,这,少了一横…慢着,仇淑苒是谁?” 砖姐举起手,修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就叫砖块呢。” “陈浩,身高填错了,你哪有一米八。” 陈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估算一下,还是差不多的……” “别踮脚,176.3,填上去吧。” “楚风翎……”修女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你把良民改成刁民试试。” 第109章 西门 祷春森林的灵力浓度偏高,是一个相当适合修炼、学习灵术的好地方。 这次去祷春森林的除了陈浩、千、花辞和东方远荣外,还有他们以前听说过的一位师兄,西门让。 据夏至说,西门是个一等一的好人,比红姐负责人,比南宫温柔,唯一的缺点就是身体不好。此次和他们一起去祷春森林,主要目的应该是养病,次要目的才是给他们做监护人。 陈浩前脚还在跟千感叹修女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还专门让学生去祷春森林养病;后脚夏至就带来了新打听来的消息。 让西门去祷春森林根本不是修女的意思,而是北殷红的建议。目的也不是什么养病,而是红姐看西门这么好一孩子,25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有些着急,给他在祷春森林安排了几个相亲对象。 陈浩开始同情起这位素昧谋面的西门老兄了。 和第一次任务一样,他们约在车站见面。楚风翎会把他们挨个介绍给西门让,然后搭另一辆列车去执行别的任务。 他们这次去祷春森林,没有具体的任务和时限,写作特训,读作春游。 毫无防备的陈浩带了一堆零食,唱着歌去了车站。 然后一切都见鬼了。 陈浩刚刚走进候车大厅,一个老奶奶就“噗通”一声倒在他面前,抱着腿开始哎哟哎哟。 “……你干嘛,自己摔的,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啊。” 老奶奶眼睛一瞪,死死揪着他的裤腿,嚷道:“就是你撞的我!看着年纪轻轻衣冠楚楚的,竟然想逃避责任!” 坐在喷泉那边等他的千和东方远荣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他们刚走到距陈浩还有两米左右的位置,一个抱着孩子的老爷爷横冲出来,“咚”地摔在地上,抱住了东方的腿,吓得后面的千拔腿就跑。 “你把我家孩子撞了!你赔!”老大爷撕心裂肺地喊道。 躺在他旁边的老太婆也跟着一起嚷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东方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他半蹲下身,问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小孩:“没事吧?” 小孩木木地看着东方,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你看,你把我家孩子撞坏了!他以后的人生要怎么办啊!” “我的腿嗬我的腿!” 两个老东西和着小孩的哭声,越嚷越起劲。周围的人逐渐聚过来,对他们指指点点。 “现在怎么办?”陈浩小声问东方,“直接跑的话会留案底吗?” “给点钱打发了吧,现在去医院就赶不上车了。” 提到钱,小孩顿时不哭了,两个老东西也不哎哟了,眼冒精光地说:“你这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太大了!不赔个五十一百万这事没完!” 陈浩腿一蹬,也跟着倒在了地上,翻着白眼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好好一个年轻人,有手有脚的,怎么讹诈起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老年人了呢!”老太婆扒拉着他的裤腿。怒斥道。 围观的路人纷纷点头,低声道:“真过分啊。” “现在这什么世道,小年轻都以没教养为荣了。” 东方还在试着讲道理:“大爷,我们都是学生,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是不是想肇事逃逸!你看我孙子都被你撞成什么样了!” 关键时刻,千拉着楚风翎突破围观的人群,赶了过来。 揪着陈浩不放的老太婆看有新的围观群众来了,又抱着腿哎哟了起来。傻站在旁边的小孩像得到了信号,继续大哭。 楚风翎绕过陈浩,蹲在老太婆腿边,说:“我帮您看看这腿出了什么毛病。” 说完,他将那条腿往下一摁,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老太婆大声嚎叫了起来,这声嚎叫虽不如方才那声富有戏剧张力,但更加真情实感。 在地上打滚的老大爷看到这一幕,忽然就好利索了。他慌忙爬起身,打了一把掌还哭得带劲的小孩,急匆匆地跑了。 陈浩瞧着痛得冒冷汗的老太太,开心之余不免有些担心。 他往楚风翎身边挪了两步,悄声问道:“这犯法吗,会不会留案底啊?” 楚风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担心这个干嘛?” “留案底就不能考公了呀!” “放心,神都没这个限制。你那好姐姐案底厚得跟字典一样,还不是好好地当着领主。” 也对哦。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一名男子无奈地说:“你这处理方式未免有点太粗暴了。” 陈浩回过头,发现是一名相貌俊雅温和的陌生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浅金色的头发、湖蓝色的眼睛,面色苍白但并无病容。 “西门师兄……?”千试探性地喊道,青年冲他微笑了一下,点头示意。 千长叹一口气,拍着东方远荣的肩,语重心长地说:“看来修女收来的四个方位里,就你长得最差啊。” 东方远荣拍掉千的手,不满道:“正经人又不凭脸吃饭。” 西门让半蹲在碰瓷老太婆身边,双手悬空放置在她的断腿两侧,蓝色的灵力以流水的形态从掌心涌出,汇聚成一个空心的球状体,将断骨处包裹在其中。 陈浩记得这是相当高阶的疗愈灵术,此前他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 千啧啧摇头,失望地对东方说:“你看,你还是最菜的一个。” 东方愤然踩了一下千的脚,说:“小心我半夜起来把你存的板栗全给吃了!” “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时比你们菜多了。”西门失声笑道,“红姐总是说,她去花鸟市场买只鹦鹉训两天都比我有用。” 疗愈灵术结束,灵力球散开。老太太活动了一下腿,发现不仅伤痛没了,腿脚竟然还回到了五十岁时的轻便状态,一个弹跳起身就准备跑。 “哎哎!”西门拉住老太太,伸出手道:“诊疗费250付一下,谢谢。” 西门让的人生经历和南宫肃以及北殷红比起来,可谓是朴实无华。 他出生在古默帝国一个中产家庭,出生后不久父母就相继病逝。三岁时,大他五岁的姐姐带着他去山里给父母上香,正巧遇上了同样来上香的修女,从此踏上不归路。 西门的姐姐没什么当驭灵者的天赋,开开心心地上了普通学校,一路硕博,却在博士毕业前夕猝然发病去世。 一家子都没活过三十岁,非常整齐。 西门让认为自己迟早也活不过三十岁,因此一直独来独往,要好的朋友就那么几个,更没有心思谈情说爱。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尽量避免与太多人建立联系,以免自己死的时候让他们伤心”。 当然,他也不想死太早,因此格外注意养生。 红姐在乌洲大杀四方的时候,他在养生;南宫在七啸海打海盗的时候,他在养生;红姐在酒吧诱骗男高中生的时候,他在养生;南宫在发奋考公务员的时候,他在养生。 尽管这些年,修女天天给他指派一大堆任务,他也坚持着十点睡觉七点起床的原则,睡前还要喝牛奶、做广播体操,绝不把疲劳带到第二天。 修女也十分尊重他的习惯,毕竟陈浩这一批人还没成长起来,西门让死了就没人给她压榨了。 陈浩紧紧握着西门的手,真诚地说:“您可千万要多活几年啊,现在这个任务强度我们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要是她的压榨中心转向我们……” “啊不,我看了你们的任务记录,确实非常变态。说实话,分配给我的任务仅仅是多和繁琐,远没有你们的难度。”西门同情地拍了拍陈浩的手。 “我就知道这不该是正常16岁青少年该有的生活。”千嘟囔道,“希望这次去祷春森林真的只是训练,而不是让我们去打祝春神。” 西门刚想安慰他一二,手边的通讯器亮起,南宫肃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让,那群惹祸精跟你待在一块吗?” “都在。” “很好,祷春森林的情况比较特殊,我需要给你们交代一点注意事项。”通讯器那头传来哗啦啦的翻页声,“第一,祷春森林崇尚和平、提倡友好相处。聚居在那里的主要是人族、精灵族和人鱼族等其他种族,还有一些蛮族甚至和蛮族的混血,记住不要表现出任何形式的歧视。” 千“噫”了一声,道:“那帮人也太不讲究了,竟然连蛮族都收。” “第二,经历过前年的恐袭后,那边的人精神比较脆弱,尽量避免无谓的争执,不要展现暴力倾向,保持友好。不过这次虎子不去,保持友好这一点对你们而言,应该会容易很多。” 西门有些不解地问:“虎子是谁?” “陈浩给夏至起的新名字,非常贴切,叫一次她炸毛一次,可有意思了……” 夏至的咆哮声自背景音里传来:“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虎子!你才是虎子你全家虎子!” 南宫肃的声音离得远了一些:“偷听我通话是吧?出息了啊你!宾客名单背熟没?今天我下班前你要还背不完一面试试看!” 夏至的咆哮转变为哀嚎,很快哀嚎也渐渐弱了下去。几秒后,南宫肃的声音重新出现: “听,我说了吧,可有意思了。” 第110章 祝春神 尽管陈浩在南宫肃说祷春森林内有蛮族开始,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打开车门,看到候在月台的那个怪物时,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它看上去像是一堆绿色树根纠缠组成的矮树桩子,两团橘黄色的暗光从树根缠绕的缝隙中漏出,充作眼睛。 树桩子冲他们开口说话,音色沙哑得仿佛枯叶被碾碎时发出的声响:“南宫先生的朋友吗?我是接你们去祷春森林的人。” 祷春森林内没有铺设轨道,因此,列车只能停在森林边缘的一个城镇,他们需要在这里乘坐专门的观光车进去。 走到树桩子身边,陈浩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它的体型。看起来矮矮的树桩实际上和他差不多高,那两团橙光更是足有成人手掌大小。 “需要帮忙拿行李吗?”梳妆说着,友好地从身体里抽出一段带着嫩芽的树枝,伸到他面前。 “呃,不用,我们东西都放空间石里了。”陈浩僵硬地笑了笑,补上一句“谢谢”,又问道:“你是……蛮族吗?” “在这里我们不谈自己的种族,我会说我来自祷春森林的查尔特部落。” 树桩子自豪地抖动了一下身体,抖出一大把黄树叶。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姆巴巴卡玛雅四兰奇特勾勾,大家可以叫我姆巴巴或者奇特勾勾。”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狭隘了,陈浩总觉得这其中有一个简称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词。 另外几人显然也有同感,千甚至假笑着说:“听得出你家里人取名很用心。” 姆巴巴摇摆着树枝,开心道:“是我奶奶起的,翻译成你们的文字意思是‘勇敢、忠厚、健康’。” “……”确实是他狭隘了,惭愧。 姆巴巴领着他们走出车站,一路上到处都有人投来嫌恶或恐惧的目光。 陈浩拉上帽子,极力避免与那些目光接触。 千畏畏缩缩地低着头,捂着自己的脸,小声道:“真棒哈,上次我受到这么热烈的注视还是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 “真是抱歉,本来该让一位外表更接近人形的朋友来接你们,但是过几天有一场婚礼,大家都很忙,只好让我来了。” 听到“婚礼”,花辞顿时来了精神:“什么时候?在哪?我们能参加吗?” “当然,我们欢迎每一位宾客……” 一个鸡蛋飞过来,打断了姆巴巴的话。 扔鸡蛋的中年人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滚回你们的沼泽地里去!蛮族、异形、没屁眼的东西!” 陈浩松开一点捏着帽子的手看了看,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候车的旅客、车站内的工作人员,还有驻足在车站外看热闹的路人。 拄着拐棍的老者低声诅咒着这些与不祥之物同行的人,却在他们看过来时惶恐地低下了头;母亲紧紧抱着吓傻的孩子,闭着眼祈祷。 他们几个像鸵鸟一样跟在姆巴巴身后走出车站,向城镇与森林的交界处走去。那些充满恶意的视线与窃窃私语却依然紧追在他们身后。 “这怪物绝对是从祷春森林里跑出来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长这么恶心的东西!” “我希望祝春神那个邪神早日被黑暗双神解决掉。” 黑暗双神,这个称谓听着有些耳熟,应该是最近才听到过。 陈浩眯起眼,在脑中搜索着相关名词。突然,他感觉后领处传来拉力,西门把走在前面的他和千拽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前面的树桩子。 他抬起头,发现姆巴巴的身体竟然膨胀了一圈,青绿色的树根变为赤红,眼睛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围观的人尖叫着四散跑开,姆巴巴的身体几乎是瞬间瘪下来,皮肤从赤红变回青绿,又变成棕褐色。 “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它回过身,沮丧地问道。 千别过头,嘟囔道:“我要说‘是’的话,会被认定为歧视蛮族吗?” 小花用手肘怼了一下千,低声斥道:“够了,你没发现他现在情绪很低落吗?” “没有,完全没有——从我受教育以来我一直在学怎么杀蛮族,现在你却要我去照顾这鬼东西的情绪?”千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容易和植物共情吗” “不是我容易共情,是你这个从战争学院出来的杀人机器完全没有感情系统!” 这两人吵得西门让脑瓜子嗡嗡的,他捂住耳朵,无奈道:“我看你们在车上打麻将打得热火朝天,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的呢。” “怎么说呢,因为多数时候都是另外俩吵吵,我们习惯坐在旁边看戏。现在那两个人都没来,矛盾转移了。”陈浩解释道。 两个人越吵越激烈,从最开始的只动嘴变成手舞足蹈地比划,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东方远荣过来对陈浩说:“我拉千,你拉花辞,不能让他们真的打起来……等等,你在干嘛。” “开个盘吧,赌千和小花谁赢。”陈浩掏出一枚闪亮的金币,“一块钱,我押千。” 西门眨了眨眼,道:“我现在相信你和夏至有血缘关系了。两块,押花辞吧。” 两根树枝绕过站着不动的三个人,缠上千和花辞的腰,将这两人强行分开。 千活像见了鬼,脸色吓得煞白,大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树大哥别吃我!我有龙族血统,跟虾子一样壳又硬肉又少!而且我成年了,成年人没有小孩子好吃的!” “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吃小孩的怪物,但是我仍然恳求你们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认识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我信你个球啊!你这个这个,这个什么东西啊!手吗?还是什么树枝树干绑着我呢!你为什么不抓个路人啊,路人没有壳肯定比我好吃!” 姆巴巴放开千,缩回树枝,叹了口气。 西门让犹豫了一下,勉强地伸出手,拍了拍它:“孩子们年纪小,不懂事,别怪罪他们。” “我不怪你们,这不能怪你们,你们是从小被教育要仇恨蛮族,这个反应很正常。” “但是那些人不该说祝春神,她是个善人,每一任都是。她为祷春森林带来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和平、繁荣……怎么都比黑暗双神好。” 东方疑惑地皱了皱眉,问道:“每一任?” “老师没跟你们说祝春神的事吗?”西门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没,她就让我们填了好市民报表,简单交代了两句,说剩下的你会解释的。” “……我谢谢她。” 通常情况下,神名指代的是一个具体、特定的人,例如魔魇神只能是季青崖,铁岭之神只能是叶宸。 在成为神之前,他们是强大的驭灵者,创下了令人赞叹的功绩,收获了信徒。信徒的信仰会与他们的一部分灵力融合成神力,拥有神力的驭灵者便会成为真神。 最初那位祝春神也是如此。 她让枯萎的森林重获生机,让奄奄一息的小鹿恢复如初。森林的居民们视其为带来希望的春之女神,称呼她为祝春神。 他们将她的事迹加以润色唱成歌谣,听到歌谣的诗人将她的事迹加以润色写成诗歌,读到诗歌的画家将她的事迹加以润色画成壁画,看到壁画的说书人将她的事迹加以润色讲成故事。 结果就是越传越玄乎,祝春神从一个乐善好施的神变成了一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甚至发展出吃一口祝春神肉,修炼能少走八十年弯路的传说。 传说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祝春神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为了避免战火波及到祷春森林,祝春神去了彼时还尚未陨落的证道台,自毁肉身以平息谣言。 她在死前留下了完整的神力传承,她的弟子继承了她的神力,成为了第二代祝春神。 祝春神的名号竟然就这样一代代传了下来,时至今日,已经成为了一种类似于职位的东西。 传说是个伟大的传说,但陈浩的关注点完全不在祝春神本人身上: “后来的那些传承者难道不会被祝春神的神力反噬吗?”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她们还真没一个人遭到过反噬。”西门让答道,“我猜这也是老师让你来这里的原因——学学怎么继承魔魇神的神力还不被反噬。”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入到了森林中。一辆被各色植物装饰得花枝招展的镂空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连负责拉车的四匹马脖子上都套着花环。 陈浩看着马车,心里说不出来的抗拒。总觉得自己坐上去就会变成灰姑娘或者白雪公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千大叫起来:“这什么?公主摇摇马车吗!我不坐这个,让我回去!” 西门让叹了口气,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提上了马车:“我要是让你回去了狗东……咳,老师会扣我钱的。乖,祷春森林会有漂亮的精灵族姑娘等着你的。” 提到“精灵族姑娘”,千的眼泪再次炸了出来,嘴里反复念叨着“都是我的妄想”、“再也不喜欢精灵”了一类的话。 “他怎么了?”西门茫然地问道。 陈浩啧啧两声,摇头道:“他的童年幻想破灭了,给他点时间缓缓就好了。” “喔。”西门心下了然,同情地拍了拍千的肩膀,“夏至,对吧?” 第111章 祷春森林 随着马车深入祷春森林,陈浩明显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的头脑变得异常清晰,四肢充满力量,仿佛不知疲倦二字怎么写。 他的五感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敏锐,他可以听见五十米外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可以看见它飞舞时从身上掉下来的鳞粉。 还有他体内的灵力,正自动随着他的血液循环流动着,浸润全身,与他的骨骼、肝脏融为一体。 这种感觉与修炼的感觉十分相似,却不像正经修炼那样困难枯燥,而是变成了如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 “我觉得在这多待一段时间,指不定哪天睡着觉呢,‘啪’一下,我就突破到控灵境了。”陈浩感叹道。 西门解释道:“这种情况很正常,祷春森林的环境灵力浓度足有68%,而君洲大陆其余地区的灵力浓度普遍只有55%-59%。在这里,修为提升的速度至少快个两三倍。” 千闻言期待地问:“我能让人做个灵力浓度100%的大罐子把我泡进去,一直泡到无量境再出来吗?” “我们这种水平在那种环境待不了多久。”西门笑道,“而且要做出一个灵力浓度100%的密闭空间,所需条件非常苛刻,维护成本也十分高昂。就是有也不会让我们随随便便进去的。” 小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浩,说:“其实陈浩应该去过一次灵力浓度100%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他自己还记不记得。” 陈浩一脸懵逼地回看向她:“啊?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审判所读取你记忆的时候。” “那我还真不记得……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按时间来算,那个时候你在北原吧?” “和夏至一起泡澡时听她说的。” 马车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千斟酌了一下,问道:“你…和夏至,关系有那么好吗?就是,你们俩平时表现得,嗯,不是很熟的样子。” 花辞耸耸肩:“一般般吧。” “一般般能一起泡澡?” “你们男生不也是,关系一般般还可以用毛巾抽对方的屁股。” 陈浩举起双手,澄清道:“我没干过啊,正常人干不出这么变态的事。” “我在梅里亚斯的时候,有个同学就喜欢干这事,还喜欢扒人裤子,后来被楚风翎给摁进水泥桶扔河里去了。” 东方远荣震惊地看着千:“你那个同学还活着吗?” 千同样震惊地看着东方:“你觉得这听着像能活的样子吗?” “他没有受到什么处罚吗?” “他爹是皇帝,他能受什么处罚?” 东方远荣还想再说什么,西门让敲了敲窗,打断了他们。 “闲聊时间结束,老板要派工作了。”他说着,把一个通讯器递给了陈浩。 陈浩接过通讯器的那一刻,修女的声音直接从他脑子里响起:“我希望你没有被蛮族人吓尿裤子,小魔魇神。” 蛮族没吓到他,但这个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声音倒是吓了他一跳。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试着将声音从脑子里赶回通讯器里。 “这是加密通话,声音出现在你脑子里是正常的,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蠢样。”修女不耐烦地说,“听着,别以为你们几个真是来度假的。 “嗯嗯我知道的,我要在这里学会如何使用魔魇神的神力还不被反噬。”陈浩也不管修女看不看得见,小鸡啄米般一阵点头,准备把通讯器还给西门。 自从她戳穿他身高不足一米八的事实后,他一直不太想跟她说话。 “你觉得我是那种一次只布置一个任务的良心老师吗?” 陈浩缩回刚伸出一点的手,垮着脸道:“您说。” “西门和你属性相同,我会让他教你一些灵术,好好学。” “还有,在祷春森林你会遇到一个叫落苏的女孩,跟你们差不多大年纪,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然后……”说到这,修女难得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 “然后,想办法让她爱上你。” 陈浩一时竟有种跑回神都,摇着修女的衣领大喊“你清醒一点”的冲动。 “这个任务为什么不交给,呃……别人?”他说着禁不住瞟了一眼坐在身旁,当过头牌牛郎的千。 “千?他不行,风尘味太浓了,她妈妈会察觉出来的。” 陈浩认命地叹了口气,道:“行吧。能告诉我她是什么身份,追她要干什么吗?” “你会知道的,现在把通讯器递给千。”修女命令道。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将通讯器递给了乐呵呵的千。 千拿着通讯器没一会,脸也垮了下来,然后把通讯器传给了东方远荣;东方远荣脸很快也垮了下来,又把通讯器递给了花辞…… 一圈轮下来,除了西门让,大家都一副要死的样。 不管修女在打什么算盘,他们来祷春森林都是担了一个“特训”的名头,大部分时间都该乖乖泡在训练场。 然而,祷春森林不提倡,或者可以说是排斥武力,这里的驭灵者们修炼也大多是往治疗和辅助方面修,根本没有训练场这个东西。 祝春神为表诚意,将自己用于举行祭祀大典的广场改成了训练场借他们用,还在神殿腾出几个空房给他们。 马车载着他们一路驶到神殿门口才停下,一群头戴树叶装饰、打扮得绿油油的小孩,手捧着鲜花等在马车外。 车门一打开,他们便摇着手中的捧花,整齐划一地喊了起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来到祷春森林!” 陈浩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怪异,没等他细想,就被眼前壮阔美丽的景色吸引走了注意力。 祝春神的神殿是由五棵参天巨木相连组成的。树干中心挖空做出房间,三米宽的藤蔓稳稳绕在树干上做楼梯。低一点的树枝交错在一起,作为神殿的通道。遮蔽天空的浓密树冠充作穹顶,点缀着荧光的藤须从高处垂下,照亮了树冠下的空间。 一名身着绿色华服的温婉女子从神殿中缓步走出,扬声道:“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朋友。我是祝春神,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千狐疑地打量了她两眼,小声道:“祷春森林的人未免也太殷勤了点吧?” 对,就是这,陈浩方才感到怪异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说,装饰满鲜花的马车和小孩子排的欢迎仪式还可以用这里人热情好客糊弄过去,现在亲自出来迎接的祝春神又是什么情况? 这里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殷勤? 如果夏至也跟着一起来了,倒也好解释,又是西南域领主又是胜利女神的直系血脉,殷勤点也很正常。 可现在他们所有人中背景最强的只有一个封了子爵的千,他这个头衔去逛公园门票都不给打折,根本不至于劳烦祝春神亲自出来迎接一趟。 祷春森林想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祝春神挥了挥手吧,示意欢迎仪式结束。站在道路两旁的孩子们如获大赦,扔下捧花一溜烟跑去玩了,只剩一个小女孩留在原地。 她拉着祝春神的衣角,细声说了什么。祝春神浅浅地笑了,牵起她的手走到陈浩他们面前。 小女孩躲在祝春神的裙摆后面,露出半张脸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祝春神摸着她的头鼓励了两句,她才走出来,把手中的捧花递给了花辞。 “姐姐,送给你。你好漂亮,希望我以后也能长成这样。” 花辞的表情从惊喜转变为惊愕,她怔怔地盯着小女孩跑掉的背影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浩用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她现在的模样还是他们在方碑城时变的,花一样粉嫩娇俏的容颜,想来该是很符合祷春森林的审美。 谁能想到她的真面目是小青萝卜头呢? 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千偷偷拍了一下他的背,轻声提醒道:“你牙上有菜。” 陈浩笑不出来了。 “我带大家去房间吧,休息一下,七点我们就可以开始吃晚餐了。”祝春神笑吟吟地转身向神殿内走去。 小花和东方紧跟在她身后,陈浩刚一抬脚,西门忽然死死按住他和千的肩膀,梦呓般地呢喃道: “记住这里,记住这里发生的一切,永远不要犯下和他们相同的错误。” 第112章 灵力循环 陈浩自认为不是一个懒惰的人,但早上六点爬起来训练足以要了他半条命。 在他看来,训练,尤其是针对灵术的训练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存在什么早上效率更高。他宁愿睡到中午再起来,修炼到凌晨。 因此,六点闹钟响起时,陈浩勉强爬起来,给了闹钟一巴掌,又趴了回去。 下午西门让问起来就随便编个理由好了,什么闹钟没响啊,出门遇到一个需要帮助的老奶奶啊,迷路了啊……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一阵敲门声 “陈浩,你醒了吗?” 他烦躁地把头缩进被子里,敲门声却一刻不歇,他只能从被子里伸出半个头,喊道:“再让我睡会,六点半就起来!” “已经八点了。” 陈浩将信将疑地把头完全伸出被子,看了眼钟,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他飞速穿好衣服,把头扎进水盆涮了涮,精神抖擞的打开了门。 “我们从哪开始?” “这就要看你基础怎么样了。” “……看不太好。” 西门让拍了拍他湿淋淋的背,宽慰道:“没事,我还教过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师弟,你怎么都比他好。”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话不能说太早。 陈浩按他的指示放出一个最简单的增幅灵术后,西门让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呆滞了起来。 “不对吗?”正极力维持着灵术的陈浩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三个字。 西门让看着他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两分无奈三分无语五分卧槽。 “你……先停下来吧。” 他收住灵术,吐出一口浊气,顿觉畅快了不少。 西门走到训练场边缘,找了根还算干净的树根坐了下来,叹气道:“你知不知道,错误的基础比没有基础更可怕?” 陈浩蹲在原地,巴巴地望着他:“我错得有多离谱?” “你在调动灵力使用灵术时,有没有连接过魄灵?” “没,我用灵术和魄灵能有什么关系?” 西门搓了把自己的脸,无奈道:“行吧,我们从最开始重新学起。” 粗暴点说,只要人是活的,灵力就是会随着呼吸在体内缓慢流动的。 平常情况下,灵力流动的速度很慢,如果驭灵者催动体内灵力,使其流动速度加快,灵力就会逸出。 从身体中逃逸出的灵力被驭灵者以一定规则重新塑造、利用,就成了灵术。 这是普世大众对灵术的解释,是用加粗字体写在课本上的“重点”。 用西门让的话是,这“奶奶的完全是误人子弟”。 第一,强行使灵力循环速度变快是件极为费力的事情,而且逃逸出的灵力大多脱离了驭灵者的掌控,损耗极高,非常不划算。 第二,不同属性的灵力在体内的循环方式是不同的,“流动”是一个笼统且不负责的描述。 “剩下几点我们待会再说。首先,你要认清你体内灵力的循环方式。” 西门让抬起手,一条透明的水流小蛇似的从他袖口钻出,在半空中左右转了两圈后,顺着陈浩的手臂虚虚环绕在他周身。 “不要被‘流动’这个词干扰,编写那一章的人是风属性驭灵者,流动是风属性灵力的循环方式,与水属性无关。感受水流中的灵力走势,跟着那股灵力找到自己体内的灵力的循环方式。” 陈浩戳着身前的水流,苦恼道:“但是我根本想不到除了流动,灵力还有什么别的循环方式啊?” “很多,不要被定势思维局限了。火属性灵力的循环方式是燃烧,木属性灵力的循环方式是生长,土属性灵力的循环方式是构造,光属性灵力的循环方式是编织,暗属性灵力的循环方式是爆炸。去思考,去感受,找到一个与你的体会最相近的动词。” 陈浩闭上眼,任由水流环绕在身侧,试着追踪到自己灵力的循环。 在“构造”、“爆炸”这种奇怪的循环方式被提出后,他确实感觉到体内的灵力不像在流动,而像在…… 他很难形容这样的感受,像看着一滴水在纸上一点点扩散,像看着一粒雨沉入泥土。 “…浸润?水属性灵力的循环方式是浸润吗?” 他睁开眼,看见西门让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有基础还是比没基础好教些。”西门欣慰道。 陈浩也对自己取得的进步颇为满意:“可以课间休息一下吗?” 秉着没事找事的态度,陈浩把自己所能想起来的属性的循环方式都问了一遍,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些双属性的人灵力又是怎么循环的?比如夏至,她不是有暗和冰两种属性嘛,难道又爆炸又凝滞?” “这种情况下灵力循环会作为两套系统独立运行,互不干扰。但是当修为突破至长禄境的时候,其中一套系统会丧失其独立性,作为另一套系统的附庸运作。” “那丧失独立性的那个属性会消失吗?” “不会,但力量会被削弱。相对的,另一个属性也会等幅增强。”西门解释道。 “是随即削弱一个属性吗?如果夏至前半生一直修炼冰属性,结果冰属性成了暗属性的附庸,不亏吗?” “唔,还是有规律的。增强的会是与自身魄灵更契合的属性。夏至的魄灵是冥死镰,暗属性魄灵中的顶配。所以你不用担心,她学冰属性灵术只是玩玩而已。” 陈浩差点破口大骂,她那叫随便玩玩?她甚至能把领主妙妙屋后花园的湖冻起来滑冰。 她随便玩玩都能玩得那么好,他却连自己灵力的循环方式都没搞对。 但这事也不能怪他,得怪那些误人子弟的教科书。 “既然是错误的知识,为什么还要写在教科书上呢?”陈浩抱怨道,“我明明买的是正版的君洲通用教材啊!” 西门让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说:“这些教材只是给没有背景的草根驭灵者看的,达官贵族们有自己的导师,根本不需要看这些。” 一阵恶寒袭上陈浩的脊背:“你是说……他们是故意让我们学这些错误的修炼方法,以免我们超越那些豪门望族出生的驭灵者?” “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训练吧。” 陈浩固执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得到一个答案。 西门只是笑了一下,道:“你是铁岭之神的后代,与胜利女神也攀得上关系。有些话你说得,我说不得。” 陈浩环顾空空的训练场,不以为然道:“这里又没别人,有什么说不说得。” “那可不一定,我们周围布满了耳朵,你永远不知道一句无心的话能被多少有心人听了去。” “活着真累啊。”陈浩长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楚风翎那样,有个皇帝老爹就好了,把人摁水泥里都没人敢说我。” 陈浩被西门让拘在训练场反复练习灵力释放与收回,一直到快下午一点的时候,才被允许去吃饭。 他饿鬼一样眼冒绿光冲去了祝春神专门为他们开设的自助餐厅,什么东西都拿了一份。 端着布丁路过的千笑嘻嘻地说:“听说你想认楚风翎他爹当爹?要不下次放假你和我一起回月落帝国,去跟蛇影夫人认个干妈,指不定也能混个爵位回来。” “你那爵位完全不顶用,哪天破产了头上还有个贵族头衔,低保都领不了。”陈浩拿了块绿色的糕点塞进嘴里,端着堆得满满当当的盘子坐到了千对面的位置。 刚要坐下,他忽然一愣,看着千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说过想要个皇帝爹的?” “听花辞说的,她和那些小孩子玩得很好。说是有个人给那些小孩一把糖,让他们没事多跑训练场那边玩。” 陈浩咽下糕点,食欲全无。他紧张地捏着叉子柄,追问道:“什么样的人?有没有说让他们去训练场干嘛?” 千看着他这幅模样也反应了过来,神色逐渐变得凝重:“我不清楚,下午去找他们问问——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上午和西门让的交流,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奇怪,还是小心点为好。” 千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说起来,你知道关于这一任祝春神的那个传言吗?” 第113章 三十岁蹬腿时间正好 当今的祝春神原名林陌青,是第47任祝春神。 据说,她在接任祝春神之位后不久去了一趟炼金之都格洛莫伽,回来后不仅性情大变还六亲不认。每个人都说真正的祝春神已经死了,回来的这个祝春神不过是格洛莫伽制造的人造人。 这个流言直到祝春神生下女儿后才慢慢平息,毕竟众所周知,人造人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可是,万一那个女儿是她制造出来的小人造人呢?”千瞪着眼睛说。 陈浩本想大笑着挥手说这绝无可能,但转念一想,在方碑城的里世界里,蜗牛都成神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我们还是先去找那些小孩,问问是谁让他们去训练场的吧。” 草草解决完午餐,陈浩和千各抓了一大把糖果,四处打听那些孩子们的去向。 那群孩子的父母都是神职人员,因此他们平时生活、玩耍都在神殿。 神殿内可供小孩子玩的地方并不多,陈浩和千没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他们,以及和小孩们混在一起的花辞。 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小孩跳出来,拿着一根树枝高喊道:“你们是谁,竟敢擅闯我铁锤神的领地!” 千拿了颗糖塞到他嘴里,随口夸道:“不错,这名字比惊天动地大力神好听多了,小家伙有前途。” 其余的小孩见有糖吃,纷纷挤了过来,吱哇乱叫地找他们要糖。 “都别急!排好队一个个来!回答我们的问题就有糖吃!”千高举起满满一袋子糖抖了抖,在小孩们期待的目光中,找了个小树桩坐了下来。 不想,那树桩子竟然尖叫了起来:“你压到我了!” 千吓得直接蹦到三尺开外,低头一看,发现屁股底下的居然是一个类似姆巴巴的蛮族小孩,只是身上颜色比姆巴巴浅一些、代表眼睛的两团橙光更圆更亮一些。 几滴泪珠从那两团橙光中滚了出来,它底部的树根像章鱼的触手那样摆动着,将它矮胖的身体投射进了小花怀中。 蛮族小孩大声控诉着千欺负他,它刺耳的哭声不知牵动了这些小孩们那一根神经,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哭了起来。 陈浩和千手忙脚乱地把糖塞给他们,一通连哄带骗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名字:文逢瑕。 一个长得像猴子的小孩一边抽泣一边嚼着糖,说:“我们平时都在金叶迷宫那里玩,但是嘉怡姐姐要在那里准备婚礼,她怕我们弄坏装饰,就给我们糖让我们去训练场玩……” “这听上去和监视没什么关系,应该只是个巧合吧?”陈浩轻声向千道。 千却坚定地摇摇头,说:“你觉得跟蛮族混在一起的东西说的话可信吗?我们得亲自去看看。” 陈浩稍加思忖,觉得千说得很对。 不是他们心胸狭隘,蛮族这个东西,在他们的认知里是绝对邪恶、低贱的东西。它们会欺骗、诱哄、虐杀人族等其他高等种族,普通人见了该呼喊着妈妈落荒而逃,驭灵者见了该呼喊着妈妈杀死它们。 而像他们这样被迫需要与蛮族虚与委蛇的可怜人,既不能选择逃又不能选择杀,能做的只有至少不相信蛮族以及与蛮族同流合污的人。 他们挑了个看上去最老实的孩子带路,在藤蔓和树根间左弯右拐,来到一个装点着白纱的房间前。 “最好不要敲门,嘉怡姐姐很易怒,她会用香水瓶子丢我们。”老实小孩怯怯地说。 陈浩和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扔香水瓶…易怒……” “对他们这的人而言确实算脾气很差的了吧哈哈哈哈……” 突然,窗户打开,一瓶香水从房间内飞出来,陈浩一猫腰躲了过去。 “我说了,去广场那边玩,别在这吵我。” 陈浩直起身,看到窗内站着一个发际线高得快到头顶的女子,神色谈不上愤怒,但极度冰冷。 看见陌生的面孔,她面露不悦:“游客?这里是祝春神殿,游客不让进的,出去。” “呃,也不能完全算游客吧……我们是神都来的,目前暂住在神殿。” “还是祝春神特意给咱们收拾出来的地方。”千替他补充了一句。 微秃女子皱起眉毛,露出近乎嫌恶的表情,说:“你们找我干嘛?” “是这样的,广场现在被借给我们当训练场了,小孩子在那边玩可能有点危险,就想来和您商量一下,能不能别让他们去那边了。” “训练场?你们是驭灵者?”文逢瑕打断了他们,这次她的脸上真真切切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祝春神真是昏了头,竟然允许你们这些人进祷春森林!离我远点,要是破坏了我的婚礼有你们好看!” 她“呸”了一声,重重关上了窗户。 陈浩愕然站在原地,对着还在震颤的窗框发愣。 “……这人,感觉不像是会来监视我们的样子啊。” “应该是我们想多了,她看上去只是个愤怒的新娘。”千耸耸肩,“不过安全起见,还是把那群小孩哄到别的地方玩比较好。” 陈浩点点头表示赞同,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回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他发现千竟然还跟在自己旁边,不由得奇怪道:“你不去参观景点吗?修女也给你布置了学灵术的任务?” 千“唔”了一声,说:“她倒是没明确布置这方面的任务,只说趁灵力浓度高抓紧修炼。主要是西门中午不是去相亲了吗,我想问问结果。” 陈浩精神一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驱动着他快步走向训练场。 西门让显然不像南宫肃,具有“守时”这一成年人良好品质。 他们从三点等到了三点半,等得千都讲完了自己初恋的故事,西门才狂冲进训练场,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温开水压惊。 他放下水杯,看到两个满怀期待之情的师弟,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红姐疯了!” 陈浩更感兴趣了:“怎么个疯法?说来听听。” “她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奶奶的是个未成年!” 认真来算,北殷红是他们的大师姐。 虽然她言行无状生活拮据还欠了一屁股官司,但她其实是个非常照顾后辈的好师姐。 就比如这件事吧,红姐在安排相亲对象的时候设身处地想了想,她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十五六岁的纯情男孩,便也给西门安排了一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 西门让硬着头皮问完人小姑娘年纪后,吓得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拨通了对接红姐的通讯器,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通讯器那头的红姐振振有词,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单纯,什么都不明白。你正好教她什么是爱情,等你三十岁腿一蹬时间正好,不耽误人家找下一个。 后面红姐还说了点别的,但西门没听清,只听见背景音里似乎有一句: “北殷红,你涉嫌酒后恶意拉扫地人偶跳舞,严重干扰人偶工作,影响天河区卫生形象,请跟我们走一趟。” 西门关掉了通讯,转头通知南宫,让他尽早去局里捞人。 当他收起通讯器,准备爬回椅子上熬过这一餐时,突然发现相亲对象不知何时也钻到了桌子底下,头上顶着半拉桌布,一脸认真地说:“我喜欢你这种成熟体贴的类型,但我们年龄差太大了,你有没有二十岁以下这个性格的朋友,给我介绍一个?” 西门尴尬地表示自己朋友不多,他们要不先坐回位置上再聊。 相亲对象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靠在桌腿上,抱怨了整整两个小时身边的朋友从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了,自己都上高中了竟然还是单身。 根本不想听她鬼扯的西门只能一边“啊对对对”,一边计算少吃一顿自己会少活几天。 不知怎的,给人家留下了“你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人”印象,进而产生了“要不我们也可以试试”的想法。 西门吓得拔腿就跑,一路冲回了训练场、 “太恐怖了,我完全没法理解她竟然会因为朋友都谈过恋爱而想谈恋爱。”他叹道,“可能这个年纪的孩子思维都比较跳跃吧,交流起来太累了。” “我们和她一个年纪,和我们交流累吗?”陈浩指着自己问道。 西门拉起他们的手,说:“不一样,你们是成熟体贴的未成年。” 这话说出来,三人皆是一愣。 反应最快的千甩掉他的手,拉着陈浩退后几步:“师兄,你不能为了自己耳根子清净就把我们的联系方式给她啊,我不喜欢和脑子缺根筋的人玩!” “可是她真的很吵。” “你连红姐和夏至这俩属唢呐的都忍过来了,多这一个忍不了吗?” 陈浩也跟着帮腔:“是啊,再说了把我们推出去她又不能给你什么好处。” 西门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道:“这还真说不准,她妈妈是祝春神,说不定……” “等下,祝春神的女儿?”千猛地扔开陈浩的手,向前几步,一改方才的不屑之情,拍着胸脯说: “我,二十岁以下,温柔体贴。帮祝春神女儿脱单的艰巨任务就交给我吧!” 第114章 灵力的本质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异常平静。 千忙着追祝春神的女儿,小花忙着带熊孩子玩,东方忙着布置婚礼现场,大家都没空找陈浩。 他只能跟着西门让一起呆在训练场好好学习。 在陈浩经过反复训练,彻底熟悉了自己的灵力循环后,西门开始了下一阶段的课程。 “你认为灵力的本质是什么?” 陈浩满面愁容地看着西门,“呃”“啊”了半天后,蒙道:“能量?” “对,跟准确地说,是灵魂代谢产生的能量。” 西门手一挥,一对造型奇特的器物凭空出现,一左一右悬浮在他身侧。 那看上去是由两个水绿色晶锥连在一起组成的器物。两端椎体较长,冰棱似的尖锐;晶锥相连的椎体较短,连接处镶着银色的金属片。 长天,与他的无雨一样,同属于a级魄灵。 “魄灵是灵魂的具象化,与灵力息息相关。绕过魄灵使用灵力的愚蠢程度不亚于扔掉保险箱钥匙去撬箱子拿钱。” 陈浩提出异议:“但是魄灵有时候真的很不方便。” 他召出无雨,松开手,无雨直接从他掌心栽到了地上。 “你看,我的无雨不像长天能飞,时刻占着我一只手。难道我要直接把它扔地上吗?” “其实…你不用把魄灵召唤出来,我这个只是为了教学展示。” 陈浩“喔”了一声,盯着地上的无雨揣摩了一会,说:“还是不太理解。” 西门让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大概是哪里不太理解呢?” “不把魄灵召唤出来我怎么用它?” “不是直接使用魄灵,是把灵力与魄灵连接,减少灵力的损耗。” 灵术成型的基本要求便是驭灵者在体内快速进行灵力循环,使灵力转化为更纯粹、更好塑造的能量。 而这个过程中,身体会向大脑发出能量转化的请求,大脑再去调动魄灵,魄灵提供更多的灵力给身体,加速灵力循环。 “而大量的灵力就在这些潜意识的反复请求中消耗了,典型的中间商赚差价。” “让魄灵与灵力直接相连,不仅免除了损耗,还大大缩短了灵术发动所需的时间。同时,直接由魄灵提供的灵力杂质更少,修为的提升速度也会增快。” 陈浩仔细思考了一下,依然有些不理解的地方:“灵力就算是灵魂代谢产生的能量,灵力循环仍然是在肉体中进行的。魄灵则潜藏在灵魂中,这两者完全属于不同的系统,我要怎么连接起来?” “灵魂与肉体能分开吗?”西门反问道。 陈浩觉得这个问题和“活着有什么意义”一样,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 他干脆停止了思考,根据西门的指引试着加速灵力循环的同时接触魄灵。 按照西门让所说的,魄灵要处在一个“发动了却又没发动”的状态,这个度有些难以把控,他的方法是把这一切想象成往带刻度的烧杯里倒水,将目标刻度设置成一个熟悉或对自己带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只要水位线不偏不倚到了目标刻度那,就是成了。 陈浩越听越头疼,硬着头皮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后,对西门道:“你确定魄灵和灵力能连接起来吗?” “我确定,而且只要成功连接一次,以后每次使用灵力都能自动连接魄灵。但是第一次成功确实不太容易” “那你还有别的方法吗?我可能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 西门挠了挠头,也有些为难:“这个东西其实,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这个…需要什么样的‘意’才能会到其中诀窍?” “你要不要试试喝点酒?红姐当初就是喝多了一下子会到了其中诀窍。”西门提议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方法她也教给了夏至,好像挺有用的。” 陈浩沉默了许久,觉得这个方法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我问一下啊,夏至当时多大?” “九岁?十岁?反正挺小的,当年那个酒馆老板娘还报警了。还是第四天夏至酒醒后去看守所交的保释金。” “……为什么是第四天?” “喝太多了,昏睡了两天,中间醒来的时候脑子也不太清醒。第四天才缓过来。” 陈浩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个方法果然不怎么靠谱。 “有没有正常点的法子?比如南宫肃,他当初是用什么法子成功的?” 西门的眼睛陡然一亮:“你说他啊,你要用他的方法试试吗?真的要用吗?” 陈浩本想点头,却猛然捕捉到了西门眼底划过的那一丝幸灾乐祸之情。还没来得及再考虑考虑,长天在西门手边浮现,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抡了过来。 陈浩的头部受到撞击,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仰去。 他像坠入一片温暖黑暗的海洋中,什么都看不见、听不清,被迫处在一个昏沉恍惚的状态中,思维却又异常清晰。 突然,他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自己的魄灵,无雨。 说看见其实并不确切,他的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但他就是能感受到无雨的存在,仿佛是在回忆某件事时脑中出现相应的图景。 他试着调动全身的灵力去追逐无雨,亮着微光的粒子从他身上涌出,飘落在无雨上,逐渐浸入其中。 陈浩踉跄了一下,从恍惚状态中醒了过来,条件反射地岔开腿站稳了脚跟。 什么东西变了。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变得比以往磅礴厚实了不少,心中也有一股极致畅快的感觉。 这感觉和在知道自己的祖先是铁岭之神那一刻的感觉极为相似,无可理喻的欣喜,无可言喻的狂妄,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寞。他的人生似乎于此开始变轨,未来充满希望。 “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西门问道。 陈浩想了想,总结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很牛批。” 西门欣慰地笑了:“那就是成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陶醉地感受了一番体内汹涌的灵力,决定趁热打铁:“看在我进步这么快的份上,课间休息一下吧?” 陈浩本打算趁课间休息的时候多问一点夏至小时候的糗事,无奈西门大部分时间都忙于养生,与夏至的接触并不多。 “那东方和小花呢?你们不都是修女养大的孤儿嘛,之前有过接触吗?” 西门摇了摇头,说:“红姐说老师会刻意避免我们这些人互相接触,似乎是怕我们培养出手足情,以后执行任务不方便。” “但我看夏至跟红姐、南宫他俩可不止培养出了手足情,那俩人已经跟她爹妈一样了。” “这三个人对老师而言比较特殊吧。红姐是她亲手带大的,感情比较深厚。南宫被她丢在冷氏一族长大的,不好管太多。夏至是她的亲戚,又是胜利女神的直系子孙,老师纵容她一些也很正常。” 西门说着,叹了口气:“夏至过得快活只是因为她是夏至,和谁养的无关。她这个身份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快活,只不过……” “只不过?”陈浩好奇地追问。 他压低了声音,说:“只不过胜利女神已经死了,谁知道这样的快活日子还有多久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广场边第一任祝春神的雕像。 陈浩心中一跳,结合来祷春森林第一天时他说到那些话,隐约察觉到他这席话另有所指。 “你是说…” “嘘,有人来了。” 陈浩立即闭嘴,屏息坐在原地。十几秒后就因为憋得不舒服,开始正常呼吸。 足足两分钟后,他才终于听到了脚步声。训练场边的灌木丛摇动了片刻,钻出来的人却是千。 陈浩翻了个白眼,正要继续之前的讨论,灌木丛又是一阵摇动,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跟在千身后钻了出来。 千拉起少女的手,招呼道:“西门师兄,小橘子,来认识一下我的女朋友。” 西门苦笑了一下:“已经认识了,谢谢。” 陈浩转过头,无声地向西门做着口型:“祝春神的女儿?” 在西门点头的同时,少女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了过来,向他们伸出手:“你们好,我叫林落苏,叫我落苏就好。” 这个略有些耳熟的名字如一道惊雷在陈浩脑中劈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刚说你叫什么?” 少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说:“落苏啊。” ……完蛋,这真的很完蛋。 第115章 可以说话的两米大蟑螂 陈浩找西门借来了对接修女的通讯器,迅速躲回自己的房间后,战战兢兢地向她说明情况。 通讯器那头的修女只回了他一句“废物”,语气很平和,听不太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勾引落苏那个任务是不是已经算失败了?我下一步该干什么?”陈浩忐忑地问道。 “把他女朋友抢过来。” 他听着修女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有种大骂一声“傻哔”,然后摔烂通讯器扬长而去的冲动。 冷静,陈浩,要冷静,他在心中劝自己道,骂出声的话修女会像捏蚂蚁一样把你捏死的,而且一对通讯器也不便宜,你赔不起。 他按捺下所有冲动,委婉地说:“这不好吧,要不干脆把我的任务转交给千?我看他们处蛮好的……” 修女毫不犹豫地否决道:“千不行,他心太软了。” 陈浩当然不信她这鬼话,他觉得这个老妖婆就是在折腾他。千这种学过系统性杀人的战争学院优秀毕业生怎么可能比他心软。 “老师,我觉得您应该给千同学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主要是我这人软弱无能,不堪大用,怕坏了您的事。” 修女嗤笑一声,道:“你可不软弱,一旦遇到危及自己性命的事你比谁都狠。” 他试着辩驳说:“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很慈悲为怀的……” “是吗,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来神都之前干的事吗?” 陈浩本能地有些回避这个问题,极小声道:“实在不行,您可以把楚风翎调过来,他应该能胜任这个任务。” 修女那边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半晌后,陈浩才听见她说:“他啊——不行,他在执行另一个任务。这件事只有你能办成。” 陈浩摸不准她是在真心夸赞还是捧杀,思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追祝春神的女儿?为什么只有我能办成这个任务?你到底要我们干什么?” 修女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扔下一句“没办成大家都得死”,挂断了通话。 陈浩拿着通讯器,站在原地发了会呆。 他毫不怀疑修女那句“都得死”的真实性。事实上,从旋转王八到好市民报表,哪一次他们不是在死亡的边缘胡蹦乱跳? 陈浩长叹一口气,夺门而出,冲回训练场,把通讯器塞回给西门,腾出来的两只手一左一右拽住千和西门的胳膊,把他们拖回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拉窗帘。 “施个隔音结界。”他严肃地对两人说。 千一脸懵逼的看着他:“我就这么把女朋友扔外面,不好吧?” 西门让倒是没那么多废话,干净利落地布下结界,回头问道:“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陈浩把自己早先拿到的任务内容,以及方才通讯得到的修女的指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千捏着陈浩的肩膀,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竟然冒着被老太婆做成刺身的危险来跟我说这些,兄弟,真兄弟啊!” “什…什么?刺身?” “她没跟你说吗?如果把自己的任务内容告诉别人,就把你做成刺身?” 陈浩仔细回忆了一下两次通话详情,摇了摇头。 “我靠,这老太婆针对我!” “你的任务是什么?” “找到一个,呃,叫祥章柱的东西,修改一下上面的符文。”千撇撇嘴,“我问她祥章柱在哪,她竟然要我多逛逛热门旅游景点。” 他们抱在一起,痛骂了一顿修女,骂累了后齐刷刷地看向了西门让。 西门却摆手道:“算了,说了你们恐怕也不会理解。” “你不说我们更不会理解。”千瞪着他说,“要做刺身大家一起做,黄泉路上有个伴,不能这么背信弃义。” 他只得无奈道:“主要任务是和祝春神进行学术交流,研讨内容是《绝对和平维持长度与昼夜时差的关联》、《高灵力浓度下弑神阵于其信徒及信仰的线性影响》,还有……” 陈浩抬手阻止了他:“啊,够了,不用说了,我们确实不理解。” “目前最难办的应该就是你的任务了。”西门同情地看着陈浩道。 千坐在床沿,烦恼地抠了抠头:“怎么办?总不能跑去跟落苏说‘亲爱的我们这边出了点差错,你跟我分手和我朋友谈恋爱去吧’?” “要不你想想办法让她甩了你?”陈浩提议道。 提到这个,千不适时地得意了起来:“不是我吹,我和前女友们基本都是家世不同,被她的父兄强行拆撒的,从来没有姑娘主动甩我。” 西门沉吟片刻,道:“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祝春神?” 千倒吸一口凉气,嚷嚷道:“等会儿!我有办法!我装失忆!我失忆不承认这段恋情不就行了吗!” 陈浩一口否决:“那不行,你也失忆的话咱俩就撞人设了。” 在看热闹这件事上,陈浩和西门都是高效率的行动派。 经过西门让的积极沟通,当晚祝春神就发出了聚餐邀请,指名道姓要千一定去。 陈浩抓了把土拍在千脸上,又用扫帚把他全身掸了一遍,教他摆出一副死了爹妈的丧脸,随后满意地把看上去精神萎靡的千推去了祝春神的私人餐厅。 结果令他们非常失望。 据留在现场的西门说,祝春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蔫得跟个烂大白菜秧子的千,居然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甚好。” 问到千的未来规划,千首次放弃了自己板栗大王的梦想,说自己准备上神都的东南域讨饭去。 祝春神微笑着点头,说:“甚好。” 问及家庭情况的时候,千更是信口开河,说自己上有两个刁蛮无理的爹娘要赡养,下有十八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等他交学费。 祝春神依然微笑着点头,说:“甚好。” 千彻底傻眼了,干脆站起身,假意给祝春神添酒,然后脚一滑,脑袋磕在桌角上,开始装失忆。 聚餐仓促结束,千被紧急送去了诊疗室,西门趁乱回来跟陈浩制定了一个简单的安慰失恋少女借机上位的计划,便一起赶去了诊疗室。 诊疗室在神殿的西北角,他们拿着地图,猿猴一样在树枝间上蹿下跳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诊疗室的位置。 远远就可以看见诊疗室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陈浩心中一惊,拨开人群挤进诊疗室。 只见千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额上布满汗珠,看上去像是真的晕死过去了一样。 陈浩指着千,颤声问道:“这,这什么情况?他怎么了?好好地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们可以准备医闹吗?” 西门皱起眉头,说:“你要敢医闹,我第一个打你。” “他是吓到了,休养一下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医生的声音从诊疗室后方的配药房传来。 陈浩正准备追问怎么给吓成这样,下一秒,一直身披白大褂的两米大蟑螂从配药室走了出来。 他突然觉得能晕死过去也是一种福气。 偏偏西门左手架着他的胳膊,右手两指并拢抵在他的后颈,向他输送稳定且温和的灵力,保持他头脑清明。 “冷静,不要表现出歧视或恐惧。”西门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 “可这是蟑螂,比人还大的蟑螂。” “不,这是蛮族的大蠊部落,它们身高普遍在一米五到两米五之间,外形酷似蟑螂,但是他们有脑子。” “那不就是可以说话的蟑螂?” “不,是可以说话的超大蟑螂。” 陈浩干脆闭上了眼睛,试图将白大褂蟑螂的影像从脑中驱逐出去。 落苏坐在病床边,握着千的手,泪眼婆娑地说:“我知道这是神给我们设下的考验,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我会陪在你身边,让你重新爱上我。” 陈浩忍不住睁开眼,问道:“要是他不想谈恋爱了呢?或者他喜欢上别人了呢?” “不会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陈浩盯着她的后脑勺,一时说不出话。 “西门师兄,你给她看看脑子吧。”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陈浩和西门商讨了一下,决定让同样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小说的花辞来跟落苏沟通。 几番周折后,花辞告诉他们,林落苏脑子有泡,铁了心要和千重新开始,救不回来了。 无奈下,他们只能联系楚风翎,向他请教如何拒绝女孩子,得到了一个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的回复: “你就让千跟她说,他学的灵术流派需要他杀妻证道。” “大哥,杀什么妻证什么道啊,那是祝春神的女儿啊,祝春神!”陈浩崩溃地说。 “祝春神又不是什么很强的神,神力传承了这么多代,应该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指不定比魔魇神的那一缕残魂还好杀一点。”楚风翎无所谓地说。 西门干咳了好几声,盖过他说的话,接着凑到通讯器边小声说:“我们现在在祝春神的神殿里。” 楚风翎沉默了一会,说:“这样吧,你们把夏至的照片给她看,说这是千的疯妹妹,会杀了他所有女朋友。为了她自己的人身安全,最好还是离千远点。”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她又不怕祝春神。” 陈浩有些犹豫,他们确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但夏至毕竟是他仅存的亲人,这么造谣生事……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咚咚声,姆巴巴敲着他的窗户,喊道:“陈浩,我的朋友,祝春神叫你去一趟。” 第116章 祝春神的目的 陈浩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跟着姆巴巴来到了神殿的最高层。 祝春神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她注视着陈浩,脸上带着沉静的微笑,眼中没有丝毫恶意。 “听南宫先生说,你需要学习继承神力的方法?”她柔声问道。 陈浩愣了一下,没想到祝春神叫他来就为这事,暗地里松了口气,答:“是的。” 她给姆巴巴使了个眼色,姆巴巴便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退了下去。 “你得到了谁的神力传承呢?” “魔魇神。” 祝春神低着头思索了一会,点点头,说:“是北原那位神么?能在那样艰苦贫瘠的地方成为真神,想必是一位坚韧顽强的人。” 不,他是个妻离子散的绝望老疯子,陈浩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 “是的,他的心性非常人能比,我十分尊敬他。” “要想继承他的神力,你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尊敬。” 祝春神仰起头,阳光穿过树冠,金屑般细细洒在她的脸上。她厚重的裙裾翻飞起来,磅礴的灵力汹涌而出,冲击着陈浩的七窍五感。 这就是神的力量,仅仅是站在其身边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真神脱胎于驭灵者,却又和普通的驭灵者有着霄壤之别。平时,我们会刻意封锁自己的神力,以免使靠近我们的凡人受伤。不得不说,这份力量十分强大,可你仔细感知一下,这份力量真的属于我吗?” 陈浩费力地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追溯祝春神身上那股庞大的灵力的来源。 他的意识在湍急的灵力流中艰难前行,寻找这祝春神的“零点”——那是灵力循环的起点,也是终点。 祝春神的灵力温和安定,她有意在灵力流中开辟一条小路,指引陈浩的意识接近零点。 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十分痛苦,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刺得疼,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尖叫。 有一瞬间,他几乎错觉自己回到了方碑城那个崖洞里和海魑们缠斗。 夏至为了方便战斗给他视野共享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大脑从深处被慢慢碾碎的感觉。 在接触到零点的刹那间,陈浩立即收回自己的意识,不顾形象地瘫在地上,抱着脑袋打滚。 祝春神冰凉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为他渡了些灵力缓解头痛。 “你还好吗?” 陈浩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说:“勉强能算好吧,修炼的过程总是痛苦的。”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他缓了一会,道:“你的神力,只有一小部分来自于你自身的灵力,一部分来自于祷春森林民众的信仰,最大一部分来自第三方。” 祝春神点点头,从空间石中取出一个小木匣给他,示意他打开。 木匣里铺着柔软的草叶和鲜花,上面放着一枚水杯一样的圆柱形物件。 物件看上去是陶瓷质感,上面雕刻着繁杂的图腾和咒文。 “这是……祥章柱?”陈浩猜测道。 她有些惊讶于陈浩竟然知道祥章柱,再次点了点头,说:“这就是你刚刚所感知到的‘第三方’,也是神力传承不被反噬的关键。” 他立即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历代祝春神没有被神力反噬的原因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吸收神力?” “是的,神力一直附在祥章柱上,我们只是借用祥章柱上的神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祝春神的神力会逐步侵蚀我的灵力,最终,我依然会因为反噬而死。” 陈浩顿时失去了学习的兴致:“所以还是会死吗?” 祝春神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每一任祝春神死后,灵力都会返还给祥章柱,避免祝春神的神力损耗。” 灵力返还,说的倒是好听,实际上就是燃烧灵魂,成为下一代祝春神的养料,本质与喂旋转王八的?团没什么区别。 陈浩低头看着匣中的祥章柱,头皮有点发麻。 “您是说,这上面附有的不仅是神力,还有前代祝春神们的灵魂?” “她们的灵魂已经燃烧殆尽了,但这里留下了她们的灵力、记忆,甚至思想。我喜欢把这些称作灵魂的残渣。” 祝春神接过木匣,温柔地注视着木匣中的物件,仿佛一个注视着孩子的母亲。 “随着神力侵蚀,这些灵魂的残渣也会侵入我的灵魂,我的灵力会与她们的灵力混合,记忆相融,意识也会搅成一团,我将不再是我。”她轻声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仅仅尊重是不够的,你要理解魔魇神,做好与他融为一体的准备。” 陈浩退后半步,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我不想跟他融为一体。” 祝春神却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回来:“你必须学,这是你老师拜托我的事情,我必须完成!” 陈浩惊愕地看着她,她的表情还是像之前那样温柔和蔼,此时在他看来却透着异样的疯狂。 “你……或者说祷春森林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祝春神立在原地,怔怔地凝望着他,忽而笑了起来。 “你的名字是陈浩,对吧?陈浩,你是个聪明人,可惜太年轻了,问题不是像你这么问的。” “你应该问,我留着你们的性命有什么用。” 陈浩心底陡然升起一阵寒意,祝春神的神力再度压了过来,让他动弹不得。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西门让的声音:“这听上去不像是授课内容吧?” 祝春神敛起神力,松开了陈浩的手腕:“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陈浩像见鬼一样瞥了她一眼,拉上西门准备跑。西门却扒开他的手,说:“你先回去,我需要和祝春神商讨一些事情。” 他重新抓上西门的袖子,还想说点什么,西门却是搡了他一把,低声说:“快走。” 陈浩不再迟疑,扭头就跑。祝春神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放声大笑。 修女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为人处世之道,其中一条就是:绝不养闲人,绝不干无用之事。 陈浩早就想到,修女把他们派来祷春森林,还用加密通话下达任务,目的不可能只是让他们训练或者进行学术交流这么简单。 但他万万没想到,她的目的竟然是让他们毁掉祥章柱——也就是毁掉祝春神的传承。 更为离奇的是,这居然是祝春神本人的请求。 原因是神力侵蚀让她看到了历代祝春神的记忆,发现她之前的46任祝春神无一善终,她们也并非如传说中那样慨然赴死,而是走投无路之下被逼死的。 祝春神的神力来源是无私与大爱,从她们接下这个名号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是殉道者。 对前代们的失望、对现实的无奈、对未来的绝望促使她找到了修女,要求彻底毁灭祝春神,以免更多人重复这无解的轮回。 祝春神消失,祷春森林便失去了庇护,资源丰富又没有战斗力的祷春森林将成为一块砧板上的肥肉,每个人都急着咬一口。 修女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对除祷春森林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利大于弊,就是太缺德了,得加钱。 “但这其实是我的任务,你们的任务还真就是好好训练,提升修为。”西门补充道。 把修女当妈的东方和小花感动得眼泪汪汪,觉得“她竟然关心我们的修为,她心里有我们”。 陈浩和千信她个鸡毛,追问西门让修女还有没有别的小九九。 西门半是好笑半是可怜地看着他俩,说:“你们也不用太担心,现在的训练也能算作是…员工培训?指不定哪天她还要为此找你们收费的,安心修炼吧。” 陈浩顿时明白了过来,修女这是嫌他们太菜了,不好使唤。 但他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修女一定要他去勾搭祝春神的女儿。 这一点西门也不是很清楚,只能推测是因为林落苏是祝春神唯一的牵挂,想在祷春森林变成大火塘以前把她推出去,顺便解决一下终身大事。 综合年龄、样貌、品行几方条件,选了陈浩这么个各方面都还说得过去的人。 陈浩被西门这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想谦虚一下,自己就是个伪君子,品行谈不上多好。转念一想,楚风翎和夏至连装都懒得装,和他们比,他的品行很端正了,没必要不好意思。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还需要我去修改祥章柱上的符文吗?”千问道。 “那件事也交给我吧。你们现在……”西门沉思片刻,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接着奏乐接着舞吧。” 第117章 机动战士高达 往后几天,大家突然变得异常勤奋,几乎每天都在训练场刻苦修行。 这让习惯了学习五分钟,休息两小时的陈浩很不适应。 小花和东方认真的理由是不愿辜负修女对他们的期望,而千认真的理由则是他觉得再不修行一下自己就会死在下次任务中。 但他们几个终归不是什么心性坚定的人,看到陈浩在一旁愉快地摸鱼,便也渐渐地懈怠了。 本来他们四个水平不同,修炼方向不同,就已经让负责教学的西门十分头疼了。看到陈浩一个基础最烂的人,不仅毫无上进之心,还带着另外三个人摆烂,西门只觉得自己那不长的寿命又折了几年。 他只能把陈浩单独揪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陈浩师弟,你有没有听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陈浩以为西门是说他刚刚和夏至通话聊天的事,细想一下,虽然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但夏至无论是天赋,还是享有的资源都远在他之上。西门这是担心他跟着夏至混废了,才用这样委婉的话提醒他,当真是良师益友。 “我明白了,师兄。我不会跟着夏至混了。” “你明白个屁!我的意思是你是那团墨!” 西门把他提溜到了训练场边沿:“你要休息就在这休息,别影响别人。” 陈浩找了个干净的树桩子坐下来,一边托着下巴反思自己是如何从三好学生堕落成墨团,一边看另外那三个人训练。 小花的体能一直是弱项,修女也给过她一些洗髓伐骨的药品,可惜作用并不大。 西门让猜测这是因为她是半人半植物的实验体,应该借鉴姆巴巴这种植物类蛮族的修炼方法——往头上倒一点特制植物油,去祷春森林的灵泉泡泡。 千是战争学院毕业的,再加上龙族血统,体能方面不成问题。魄灵的应用也非常合理,灵术一般纯粹是天赋受限,没法解决。 他的主要问题在于灵修。 千拥有s级灵修“换天”,是一个可以操纵空间的强大灵修。但他不会用,更不敢用。 西门对空间这方面也不甚了解,不敢瞎教,只能建议道:“你可以回去问一下老师或者夏至,她们的魄灵都是空间相关的,对空间的了解比我多。” “我找过夏至,那狗女人张口就找我要三十万当学费。”千苦着脸说。 西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说:“没事,反正你是龙族,能飞,单纯跑路的话可能也用不太上换天。” “这个…我也,不太会飞……”千有些心虚地说。 “哦哦,你也不用太灰心,遗传这个东西嘛,谁都说不准的。现在很多纯血龙族都没有龙翼……” “不是,你误会了。我有遗传到龙翼。”千脱下上衣,灰色的龙翼从脊骨中抽出、展开,“我只是不会飞。” 西门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所以,理论上你是可以飞的,但是你不会飞?” “对。” “那你这对翅膀,平时都用来干嘛?” 千支支吾吾地说:“就是…用翅膀把自己裹起来的话,会很有安全感……基本上,呃,就只有这一个用途……” 西门再次沉默了。 他改变教学计划,让东方跟陈浩坐一块休息一下,自己好专心教千飞行。 陈浩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东方聊着天,心不在焉地看着西门那副晶锥一样的魄灵组合成翅膀,给千做教学示范。 “东方,听说西南域的扫地人偶全部要返厂升级了。” “是吗,挺好的。” “砖姐好像因为脸盲被杀手协会禁止接单一个月。” “是吗,挺好的。” “夏至说神都最近乌烟瘴气的,审判所天天开会天天吵。” “是吗,挺好的。” 陈浩被东方敷衍得有些烦躁,干脆放弃了聊天,专心致志地观赏西门努力雕刻千这块朽木。 西门从“用灵力给翅膀充能加强飞行能力”教到“利用灵力循环连接翅膀和大脑,让飞行更轻松”。讲得详细生动,连没有翅膀的陈浩都快觉得自己能飞了,千却是油盐不进,怎么都学不会。 他无力的扇动着龙翼,垮着个批脸说:“不行,飞不起来。” 西门长叹一口气:“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想过自己能飞起来,不要在潜意识里给自己设限。” 不要在潜意识里给自己设限……陈浩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胡思乱想着会不会自己也在潜意识里设了限,阻止自己恢复记忆。 突然,坐在他旁边的东方远荣一跃而起,兴奋地大喊道:“我明白了!” 陈浩被他吓了一跳:“你明白什么了?” “我知道怎么飞行了!” 不灭舟的虚影随着他话音落下出现在训练场上空,包裹着东方全身,带着他缓缓升至半空。 就在陈浩以为这就是他所说的“飞行”时,不灭舟的虚影变得清晰了起来,风帆扭转,桅杆移动,船型的魄灵就这样在他们眼前变形成了高达。 陈浩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震撼。 千学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学会,逼得西门不得不接受了他“有翅膀,但没有飞行能力”的事实。 “很感谢你的耐心教导,但是我真的好饿,可以去吃饭吗?”千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提起吃,陈浩便自然地走过来,加入了话题:“听说今天晚上有婚宴,要不要去蹭个饭?” 虽然他们完全不认识新人,但所幸大家都是厚脸皮的人,一向说着“太不好意思了”,一边赶去了婚礼。 抵达婚礼现场后,他们才发现小花竟然穿着花童的衣服忙前忙后,还给他们安排了座位和甜点。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千大口吃着小蛋糕,含糊不清地问她:“还有多久开席?我好饿。” “正常流程是等新娘出场,和新郎交换一下誓言,等祝春神给他们祈个福。然后他们会进那个迷宫办点事,这期间就是宾客吃饭的时候。事后,新郎新娘会从迷宫里出来和我们一起跳舞,一直到月亮落下,婚礼才算结束。” 东方远荣震惊地看了眼那个由绿植组成的迷宫,说:“这边民风也太开放了吧?” 小花耸耸肩:“那里面私密性挺高的,到时候音乐一放菜一上,连声儿都听不见。” 千又塞了块小蛋糕进嘴,问道:“新娘还有多久才出来啊?” “按道理说也快了……”小花低头看表的时候,一个带着兜帽的人从她身后挤过,打翻了放在旁边台子上的酒。 西门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身酒,那人却只是停了一下,瞥了他一眼就走了。 陈浩抬手拉住那人的衣角,想跟这个没礼貌的东西理论一下,那人抽回自己的衣角,迅速离开。 拉扯中,兜帽偏移了一下,露出了高到畸形的鹰钩鼻,以及鼻翼边一颗足有眼睛大小的痞子。 西门呆坐在椅子上,很是不解地说:“一般而言,他都该停下来说点什么吧?不一定是道歉——我没有很想要道歉的意思啊,我是说,总该停下来说点什么吧?就是修女那种无礼的人,也会说点什么…我真的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 陈浩抽出大把纸巾盖在他头上,“对对”地附和着。 西门估计有些畏寒,衣服总是穿得很多,哪怕在温暖如春的祷春森林都穿着高领毛衣、戴着手套,这也让清理变得极为麻烦。 “你要不把手套先摘下来?”东方建议道。 西门让神色明显一僵,手缩到了桌下,说:“不用。” 这个举动略有些反常,陈浩愣了一下,把这理解为洁癖,正打算忽略时,西门却撞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我约了祝春神见面,先走一步。” 他说着,还极为客气地重重点了几下头。 这已经不是略有些反常了,是相当反常。 把甜点一扫而空的千也站了起来,说:“不行,饿得受不了了,我去厨房偷吃的。” “这样有点不道德吧……”东方也跟着站起身,试图阻拦千。 没想到千才走出两步,落苏突然从边上窜出来,抱着千的胳膊将他脱去了一个与厨房完全相反的方向。 “真可怜。”小花说着,又看了眼表,“新娘好像迟到了。” 陈浩心中暗自叹气,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吃饭。虽说他今天下午在训练场磕了一下午瓜子,可瓜子这东西完全不顶饿呀。 花辞碰了碰他的手指,说:“我要去新娘那边催一下,你跟我一块去。” “咦?” 第118章 铁窗泪 “没人。”小花关上休息室的窗户,回头说。 陈浩靠在紧闭的门扉上,踢着一颗长在地板缝隙里的小草,嘟囔道:“她是不是逃婚了啊,我们还吃得上饭吗?” 小花站在窗前想了想,说:“她应该已经出发去婚礼现场了吧,可能我们正好错过了。” 他点点头,正准备原路返回时,小花突然高声呵斥道: “别动!” 陈浩吓得心尖一颤,抬起的脚生生悬在半空中,不敢落下。 花辞蹲下身,为那株长在缝隙间的小草施了个护罩。 “你们这些人啊,没事拿植物出气干嘛?”她有些埋怨地说。 他看了眼差点踩到的那株小草,好奇地问道:“怎么,你能听见它喊疼吗?” “不止是喊疼,它还一直在骂你。” “植物骂人都是怎么骂的?用词…就是它们的脏话都有哪些?” “总的来说,和人骂的脏话差不多。刚刚你踢了它几脚,它就骂了几声‘草’。” “……有点奇怪。”陈浩皱着眉说,“感觉就像是人大骂‘人’。” 花辞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里这个草不是用作名词……而且这是经过意译的,你要原话就是授粉。” “草这种不开花的植物为什么会知道授粉?” “因为它们不是智障。” “但它们连脑子都没有吧?” “反正你们就一定认为自己比植物高一等是吗?”她不耐烦地问道。 花辞的眼中混杂了许多陈浩不太熟悉的情绪,有愤恨,有哀伤,但没有困惑。 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辩解道:“不,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好像我们和草是差不多的东西……” “看看那株草,我们和它有什么区别吗?在审判所眼中,在四大宗门、十二家族眼中,我们都不过是草芥,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反抗就是粘在他们的鞋底上。” 陈浩注视着那颗草,落下的脚重新抬了起来,踩在护罩上。 灵力不断汇聚在脚底,那个小小的护罩逐渐布满裂纹,仅仅坚持数秒后便破碎。 尖尖的草叶被鞋底压弯,陈浩的脚悬在原处,没有继续落下去。 他仿佛可以感觉到小草在他的鞋下佝偻着腰瑟瑟发抖,不断乞求他放它一条生路。 “不一样。”他看向花辞,一字一句地说:“不一样,因为我们是那只鞋底。” 至少我是。 哪怕不是,也要成为那只鞋底。 “我们也只是鞋底,还有人踩在我们身上。踩在我们身上的人看不见小草,除了我们这些鞋底,还有谁能阻止这无意义的杀戮?” 这倒是陈浩没想过的角度,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无所谓,反正我有东西能踩——他本想这么回答,但看到花辞认真的眼神,话到嘴边就换了个方向: “但你想,我们只是鞋底,就算我们不想踩草,也无能为力啊?” 小花的神色缓和下来,还想说什么,陈浩却一秒都不想花在掰扯草和鞋底的问题上了,火速转移了话题: “对了,以你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如果我想追祝春神的女儿,我该怎么做?” 小花刚缓和一点的脸色又不好了起来:“祝春神的女儿?林落苏?那个脑子有点大病长得一般般的小辣鸡?” “啊对,就她。” 花辞站在原地,盯着陈浩一直盯得陈浩心里发毛,她才说:“去找她麻烦,制造点相处机会。比如没事拉一下她的辫子,把饭泼她身上什么的。” “……真的吗?我感觉她会打我?” “她打你的话你就邪魅一笑,说‘女人,你在玩火’。” 陈浩歪着嘴,努力扯出笑的样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样?” 小花瞟了他一眼,立即闭上了眼睛:“你这是邪门一笑。” - 新娘死了。 她被自己的头纱缠住脖子挂在离婚礼现场不过二十米的树上,开膛破肚,鲜血染红了白纱,捧花塞进嘴中,死状极为凄惨。 这时,陈浩才发现自己并非完全不认识新娘,她就是那天朝千和他扔香水瓶的文逢瑕。 出了这种事,首先被怀疑的就是他们这些外来人口。 西门因为有祝春神作证,免除了嫌疑;千因为被落苏抱着在婚礼现场中央上演了一出苦情剧,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也免除了嫌疑。 东方远荣就比较惨了,虽然一直呆在婚礼现场,但没人注意他,首先被扔进了大牢。 陈浩和小花虽然能互相作证,但因为都是自己人,做不得数。 千钧一发之时,一直黏着小花的那个小女孩站了出来。 “我之前和花辞姐姐一起,她也有不在场证明。” 其他几个小孩互相看了看,也纷纷站出来作证。 陈浩虽然知道这全是鬼话,心中依然十分感激,不由得感叹着小花带的这群孩子都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突然,一个小胖墩指着他喊道:“但我没看到这个人!你们也都没看到他吧!” 其余的孩子们茫然地看向陈浩,犹豫了一下,都点了点头。 陈浩就这样也被扔进了大牢。 - 神殿地底的大牢中,陈浩和东方远荣隔着铁窗,相对无言。 “你以前坐过牢吗?” “你觉得是谁杀了新娘?” 随着对话撞车,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十几秒后,陈浩像上课回答问题一样举起手,说:“说实话,我连参加婚礼的有哪些人都不知道,真想不出来是谁杀了新娘。” 东方点点头,也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是我第一次坐牢,但是我以前被拘留过。” 陈浩闻言很是惊讶:“拘留?为什么?你看着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啊。” 东方远荣长叹一口气,盘腿坐了下来,一脸憋屈地说:“那次老师让我去东南域莽合区收债,结果债没收到还被碰瓷了。那边的警察一看我是个生面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我拘留了。” “这确实离谱。”陈浩说着,伸手穿过铁栏杆拍了拍东方。 不过东方远荣这段憋屈的经历倒让他想起来,之前听红姐说过,修女信奉的修炼方式是最野蛮的一种方式,即在实战中精进修为。 这种修炼方法的好处有很多,比如修为增进速度比正常修炼会快很多,不会像正常修炼那样无聊,打下的基础还更牢固;坏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容易死。 像夏至这种自己能折腾出一堆事的,修女会选择放着不管,只要擦屁股的速度跟得上她惹事的速度,日后必成大器。 但像小花、东方远荣这样老实巴交的好孩子,要是放着不管他们能惹出的最大的事就是被插队的无礼老人一顿臭骂。 这种情况下,修女就得想点办法给他们派点活,让他们有机会经历战斗。 最简单的活计就是收债,这也导致东方远荣的童年记忆几乎都是在收债。 东南域就是神都的垃圾桶,其他区域那些混不下去、又实在不愿意去外域或者离开神都的人都会往东南域跑。 东南域遍地都是贫民窟,端着破碗的乞丐就坐在东南域政府大楼门口,形成了独特的风景线。 主要负责在东南域收债的东方远荣,讨十次债有八次被打,就算不讨债走在大街上也会有人冲出来要割他腰子。 若是把他换成楚风翎,估计早就大杀特杀,踩着带血的破碗成为东南域第一讨债人了。 可出生在贫瘠之地的东方远荣深知生活不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时间一久,虽然半点战斗经验都没捞着,防御力却点满了。 “但我记得讨债失败的话,是不会给你佣金的吧?没佣金的话你怎么吃饭?难不成修女还给你生活费?” “老师会确保我的基本温饱,这就够了。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被追的那些人家里基本都六七口人,甚至还有十几二十口人,他们比我更需要那些钱。”东方答道。 陈浩深感惭愧,他方才听到这些想的竟然是:腰子在东南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如果倒卖到西南域,一定能大赚一笔。 惭愧归惭愧,钱还是要赚的。 “你知不知道怎么割腰子,还不犯法?” 东方远荣被他“活络的赚钱思路”震惊住了,蹲去墙角面壁思过,不肯再搭理他。 - 不过一个小时后,东方远荣就洗脱了嫌疑,从牢里放了出去。 原来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吃甜点时,蟑螂医生就趴在桌底下喝酒。本来蟑螂医生只是去厨房帮个小忙,哪知忙完一回来,新娘死了,婚礼取消,和自己同桌的东方远荣还被抓了。 与之相对的,是终于有人发现那帮孩子做假证,变成嫌疑人的小花正好无缝衔接了东方远荣的牢房。 祷春森林的人告知原委时,东方远荣的表情十分微妙,看着他的陈浩和小花表情则更加微妙。 “不是!不是的!我不知道它在我桌底,我没有和蟑螂喝酒!” 留在铁窗后的陈浩和小花一脸不信地目送着东方远荣被拉走,以沉默回应他激烈的辩解。 等东方的声音完全消失后,陈浩才转过头,问小花:“外面现在怎么样了,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嫌疑人吗?” 小花摇摇头:“新郎在发疯,家长在骂小孩,西门在联系南宫,千在通过楚风翎联系夏至辗转联系红姐…反正乱得很。” 陈浩“喔”了一声,低头看着她,又是相对无言。 好一会,他才打破了寂静:“那我们,现在该干嘛?” “…合唱铁窗泪?” “好主意。” 第119章 祥章柱的毁灭 唱到第八遍铁窗泪的时候,他们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探监的人。 陈浩以为会是西门来捞他们或者交代一些坐牢注意事项,再不然就是千举着通讯器下来看他们笑话,楚风翎在通讯器那头大肆嘲笑着他们。 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祝春神本人。 他当即冲上去,准备抓住栏杆疯狂摇晃并高喊“冤枉啊”。刚抓上栏杆跪下来,还没来得及喊,就听见祝春神说: “我知道你们没有杀文逢瑕。” 陈浩尴尬地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灰,夸道:“您真是明察秋毫。” 祝春神茫然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喃喃自语:“明察秋毫?这算什么明察秋毫。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冤枉的,因为人是我杀的。” “……什么?” 陈浩惊愕地看着她,祝春神顿了一秒,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人是我杀的。” 他呆呆地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小花。 小花同样是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祝春神,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就快要没有祝春神了。祷春森林的人安逸了太久,已经忘记了恐惧和愤怒,我在通过这种方式提醒他们。”祝春神平静地答道,完全不觉得这些话有多荒谬。 陈浩突然很想把魔魇神从土里挖出来介绍给祝春神,这俩人指不定很聊得来。 “所以,我们现在是你的替罪羊吗?” 祝春神轻笑一声答非所问:“祷春森林没有死刑,我也想尽量不牵扯到别人。所以放心吧,你们不会有事的。” 陈浩叹了口气,心想这意思就是他们确实是替罪羊了。 他掐着自己的手背,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是你杀了新娘?你不怕我们在你的信徒面前揭开你的真面目吗?” 祝春神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费解的话,皱着眉凝视着陈浩。 “陈浩……”她咬着这个名字,缓慢地向关着他的牢房靠近了一步,“你知道,我念过多少次这个名字吗?你知道,我们认识你多久了吗?” 陈浩被她可怕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后退。 牢房的铁栏杆突然变成扭曲的树枝捆住他,送到了祝春神面前。 “你的外祖父是铁岭之神,对吧?”她一边说一边抚弄着陈浩的头发,带花边的衣袖随着手的摆动擦过他的脸颊,刺得痒痒的。 “那天教你神力传承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你内心深处有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傲气……我当时就在想,我们中每一个人都在想,你在骄傲什么呢?” 陈浩扭着脖子试图躲开她的手,同时辩解道:“我没有,我有啥能骄傲的,没钱没车没房没妈,灵术体术双拉胯,我可自卑了!” 祝春神却跟个聋子一样,自顾自地说着:“是因为铁岭之神吧?你为自己的外祖父的身份感到骄傲。但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 她一把薅住陈浩的头发,逼他直视自己。 “他打破了约定,杀进了祷春森林,杀了当时的祝春神,为了什么?祥章柱!就为了祥章柱!就为了这么个东西!” 她松开陈浩的头发,猛地掷出一个物件砸在陈浩头上。 陈浩被砸得眼冒金星,只勉强看见一个圆柱形的物体从他头上掉到地上,滚到了小花的手边。 小花捡起那个物件,端详了片刻,问道:“这是祥章柱吗?您要不还是好好收着……”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铁栏杆也变成了树枝,像打棒球一样把小花抽飞出去。 “拿去啊!你们要就拿去啊!”祝春神竭斯底里地吼着,然而下一秒,她的神色忽然一变,冲空气呵斥道:“够了!死都死多少年了,还抓着别人唯一的子孙不放,不嫌丢人吗!” 祝春神缓了口气,微微一抬手,捆着陈浩的树枝变回了铁栏杆。她站在牢房外,点了下头,温声道:“抱歉,失态了。”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地牢。 陈浩本来就被她又是抓头发又是砸头弄得脑子嗡嗡的,祝春神走了好半天,他才渐渐明白祝春神曾说的那句“我将不再是我”的意思。 现在的她不是祝春神,她们是祝春神们。 花辞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举着祥章柱问:“她把这个落这儿了,怎么办?” “小花,我问你个问题,铁岭之神攻打过祷春森林吗?” “祥章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听上去似乎蛮重要的。” “如果刚刚她说的是真的,这种不光彩的战斗有可能被收进历史书吗?” 两人各聊各的,但丝毫不影响对话。 “这里面好像有水,我拧开看看。” “他们把我的空间石收走了,你空间石还在身上吗……” 陈浩一转头,看见花辞在那拼了老命地拧祥章柱,大惊失色,赶忙阻止她: “别拧!那个东西是……” 他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咔嚓”一声,承载了祝春神神力的祥章柱就这么在他们眼前变成了碎片。 陈浩呆立在原地,看着那一摊碎片,说不出话。 小花的手僵在半空中,小声说:“那个,是这东西太脆了……你也看到了,我没用力啊。” “少来,我看你用力得都爆青筋了。” 小花“啊”了一声,沉默了良久,说:“这个东西重要吗…?我看里面似乎有些不明液体。” “呃,那些不明液体,可能是祝春神的神力。” 花辞倒吸一口凉气,两手并拢合成碗状,试图把那滩水舀起来。 “你有没有什么能用来装水的容器?”她颤声问道。 陈浩摇摇头,同情地说:“你完蛋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走过去,想着能不能把祥章柱的碎片拼一拼,不知道对祝春神的神力传承会不会有影响…… 不过,祝春神本来就是要他们来毁灭祥章柱,让祝春神的传承断代,他们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救命!这个水在往我皮肤里沁!” 陈浩探头看去,发现她手掌与水接触的部分变成了半透明的,一小团青绿色的光在她手心亮起,漩涡般吸收了她捧在手中的水。 他试着触碰那团青绿色的光,指尖处传来一阵灼痛感,逼他收回了手。 “你完蛋了。”陈浩再次感叹道。 小花也正如他所说,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看起来十分完蛋。 - 花辞醒来时,正躺在一片宽大的树叶上。 阳光像流水一样穿过她头上交织的叶片,洒在她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你来了。” 花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边竟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她穿着与祝春神相似的衣袍,头戴藤条编织而成的冠冕,眼神坚定且温柔。 “你是……初代祝春神?”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半跪下来给了小花一个拥抱。 她身上带着阳光所缺失的暖意,那一瞬间,花辞心底对她升起了类似于对母亲的依恋之情。 祝春神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声音如风一般空灵,又如母亲一般慈爱:“你今后的路会很难走,希望我的传承能够帮上你。” 小花躺在她的臂弯中昏昏欲睡,大脑一片混沌,她只觉得在这里能感受到令人沉醉的安心。 这是祝春神的感情,是对世间万物的爱,花辞用迷糊的脑子想着,这便是她想象中的母爱了。 她人生中能接触到最接近母亲形象的人只有修女,但对修女,她更多的是敬仰之情而非依恋,修女也从未给予她这样的安心感。 直到这一刻,花辞才隐约明白修女从未爱过她。 修女是她选择的母亲,但她不是修女选择的女儿。 “谢谢。”她低声呢喃着,紧紧地抱住了祝春神。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们头上响起: “等一下!” 第120章 初代祝春神 “嘿,同志,醒醒,同志!” 陈浩不断摇晃着小花的肩膀,可她没有丝毫反应。 开始,他还归咎于是因为他和小花不在一间牢房,隔着一层铁栏杆晃起来不方便,幅度太小,才没有把她晃醒。 直到他抓着小花的肩膀把她的头往铁栏杆上撞了两下,她却依然动也不动,陈浩才终于意识到不妙。 他看着花辞掌心那团青绿色的光,心一横,握住了她的手。 灼痛感像一柄利剑刺穿他的掌心,陈浩深吸一口气,忍住痛,发动梦回,潜入花辞的梦中。 - 再睁眼,陈浩发现自己沐浴在冰冷刺眼的阳光之下——冰冷的阳光,不论怎么想听着都很不符合常理,但他确实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他的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走在蹦床上,往前走一步,整个地面都晃动了起来。 陈浩只得蹲下身以免摔倒,低头仔细一看,脚下这哪是什么地面,分明就是一片宽大翠绿的树叶。 他在心中暗暗骂了几声娘,正准备直接离开小花的梦境时,脚下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 “…你今后的路会很难走,希望我的传承能够帮上你。” 陈浩趴下身,匍匐爬到叶片边缘,看见小花坐在下方另一张叶片上,抱着一名陌生的女子,轻松说:“谢谢。” 他急忙撑起身,高喊道:“等一下!” 树叶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开始晃动,扒在叶片边缘的陈浩没爬稳,直接翻了个跟头栽了下去,正好砸在两人中间。 “……嗨?”他躺在陌生女子和小花的怀抱中,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花辞昏昏沉沉的脑袋被他这一砸弄得清醒了不少:“陈浩?你怎么在这?” “你一直昏迷不醒,晃胳膊没用,撞脑袋没用,我就直接进你的梦里来找你了。” “……你要不要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撞头怎么可能让人醒过来?” 陈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不太科学,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你是没睡醒吗?你跟她谢啥啊谢谢,你瞧祝春神那熊样,你觉得祝春神的神力是什么好东西吗?那么多祝春神能在你脑子里凑十二桌麻将,到时候她们吵起来你哭都没地方哭。” 祝春神却说:“这不是接受或拒绝的问题,你已经拿到了我的传承。” 花辞终于想起来自己在昏迷前都干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惊恐道:“是因为我把祥章柱拧碎了吗?!它还能拼回去吗!” 祝春神摇了摇头,柔声道:“祷春森林的气数已尽,祥章柱是否完整已经不重要了。” “气数已尽……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直接回答陈浩的问题,只是温柔地笑着,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你们如今所处的时代被称作盛灵时代,是旧神的黄昏,新神的黎明。祷春森林作为旧神的标志之一,必然要随着你们这些新神的成长而毁灭。” 小花拉住祝春神的袖子,茫然道:“祷春森林会是因为我们毁灭的吗?” “不是,再等一下啊,这不是重点!”陈浩拦住准备以头抢地反省忏悔的花辞,警惕地盯着祝春神,“我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一,你把传承给了花辞,那现在谁才是真正的祝春神?她还是林陌青?” “她们都只是得到了我的传承,真正的祝春神一直都是我。” 陈浩挠了挠头,换了个问法:“我的意思是,你不是留下了你的神力吗?历代祝春神不都是继承神力…就是祥章柱后,才会被冠以祝春神之名吧?” “现在承载神力的祥章柱碎了,你的神力还在吗?如果祝春神的神力从林陌青转移到了花辞身上,她需要留在祷春森林成为新一任祝春神吗?” “我的神力从来都不在祥章柱上。”祝春神淡淡地说,“我的神力留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踏足这片土地的人都能接触到神力,都有可能成为祝春神。祥章柱中留下的只不过是指引,指引那些头顶祝春神之名的人如何借用留存在土地中的神力。” 陈浩和小花听得目瞪口呆,他冲祝春神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扯着笑说:“抱歉,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然后拉着小花转过身,尽可能压低了声音说:“把神力留在土里?这可行吗?还有神力传承神力传承,神力和传承能拆成两个东西吗?我咋感觉她在忽悠咱啊?” “不知道啊,我也没当过神。”小花心虚地瞟了眼身后,“我认识的人中就你得到过神力传承,魔魇神没跟你解释神力和传承能不能拆分吗?” “没呀,他就给我上了个狗屁不通的幻术课,我睡一觉醒来还全忘了。”陈浩说着,也往身后瞄了一眼,“我跟你讲,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岁还一副年轻漂亮样貌的女人最可怕了,你永远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初代祝春神这么好说话,肯定有猫腻。” “不一定吧,你这太以偏概全了。” “八九不离十,你想想修女,嘴上说着好好修炼啥都甭想,实际上呢,要我去抢兄弟女朋友。” “诶,那是有点道德败坏…不过她有很直白地告诉我,我的任务是偷学点祝春神的灵术。” “你把人传承都顺到了,超额完成任务啊。”陈浩拍了拍她的肩,“以后可不要变成口蜜腹剑的老女人。” 花辞瞪了他一眼,打掉他的手,盘腿坐在地上沉思了一会,道:“我还是觉得初代祝春神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陈浩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完全没效果,顿时傻眼了:“你不会被洗脑了吧?” “你是被精神分裂的林陌青搞怕了,对祝春神有偏见。你实际去接触一下,就知道了。她不会害我们的。” “实际接触——你是指什么?爱的抱抱吗?你跟她才认识几分钟,就这么确定她不会害你?” “你不懂!和她拥抱的时候,你会有一种……”小花两根食指并在一起,做了个缠绕的动作,又戳了戳自己的心口,“你懂吧?” 陈浩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莫名其妙的手势:“我不懂。” “就…就是,有一种,心连心的感觉,你懂吧?” 陈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所以你是因为跟她有一种‘心连心’的感觉,所以就这么毫无条件地相信她了?” “你去感受一下,真的!她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我怎么感受,陈浩腹诽道,跟祝春神说“你好,可以给我一个爱的抱抱吗”? 听着跟个变态似的。 奈何架不住小花的一再怂恿,加上“妈妈的味道”这个对孤儿宝具的绝杀威力,陈浩还是像个变态一样,对祝春神说: “你好,可以给我一个爱的抱抱吗?” 祝春神莞尔一笑,张开双臂将他纳入怀抱。 这一刻,陈浩终于明白小花为什么那么信任祝春神了。 祝春神身上带着足以驱散一切寒冷的暖意,这份暖意带来的是一种铭刻于心的、原始的安定感。 他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躺在母亲的怀中,不用担心任何事,也不用害怕任何事。 恍惚间,他错觉抱着他的是他真正的母亲。 棉布衣服在脸上的摩擦感、极淡的向日葵香味,卷曲柔软的发尾落在脖间的触感……他的大脑将这些遥远的记忆挖掘出来,一笔一划描绘清晰,反馈给他的五感,形成了这个短暂的错觉。 祝春神叹了口气,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说:“你们该醒了,不然就赶不上了。” 陈浩从错觉中清醒过来:“赶不上什么……不对!你有什么目的?你这神力传承难道是免费的吗?!” 他们头上的叶片开始萎缩凋零,刺眼的阳光下,祝春神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声音也变得十分缥缈: “你们…要帮我阻止现在的祝春神……找到真正的祥章柱…和平的乌托邦已是奢望…至少,要留下这片森林……” 第121章 蔽天结界 文逢瑕的死带来的混乱持续了近一个半小时后便渐渐平息,参加婚礼的宾客们在祈福过后,便唱着安魂曲就地挖坑准备下葬。 千正考虑着要不要也去挖两铲子表一下心意的时候,一颗流星划破他们头顶的夜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仰头望着夜空。 祷春森林的人相信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照看自己还在世的亲人。 “落下的星星是指投胎吗?”千小声问道。 旁边的东方远荣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提醒道:“她来了。” 下一秒,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落苏就自然地挽上了千的胳膊,甜甜地说:“哇,是流星耶,我们一起许个愿吧,亲爱的~” 千立即歪着头开始啊吧啊吧啊吧,伪装成一个弱智。 突然,挂在树上的彩灯熄灭,黑暗像一张网将他们笼住。 对危机的警觉让千瞬间脱离了“弱智”的角色设定,细密坚实的灰黑色鳞片从皮肤下显出,他搡了把还在看流星的东方,低声说:“不对劲。”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见暗沉的浊黄色跟在流星的尾巴后面污染了深蓝色的夜空,西门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道: “是结界,应该还要二十来分钟才能完成。你们去找陈浩和花辞,我们在结界落下前离开这里!” 千闻言,慌张地跟着东方远荣直奔地牢,以至于压根没注意到胳膊上还挂了个林落苏。 他们下到地牢里,看到的却是陈浩和花辞隔着一层铁栏杆,还拉着小手一块睡觉。千忍不住“噫”了一声,粗暴地踹掉牢门,两巴掌把陈浩从梦中拍醒,感叹道:“你小子行啊,地牢里还不忘谈情说爱,深得刺猬头真传是吧?” 被打醒的陈浩像触电一样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抓着千的衣领喊道:“什么叫真正的祥章柱?!” 千蒙了:“我不知道啊……” 他再一扭头,看到地上那一摊碎片,倒吸一口凉气,:“我靠!你们干了什么!” 小花这时也醒了过来,听到千的惊叹,不由得讪然一笑:“意外,意外。” “别管意不意外了!我们还有二十分钟离开祷春森林!”东方远荣一把将花辞从牢里薅了出来,提着她的手肘就往外跑。 暗沉的浊黄色已经铺满了小半个天空,花辞看了一惊,问道:“这是什么?” “结界,还有二十分钟就会完全落下,我们要在那之前离开祷春森林!”千说着抬头看了眼天空,愁道:“但是这个结界展开的速度比我们想象得快不少,我们可能连二十分钟都没有。” 陈浩推开挡路的人,冲跑在前面的千喊道:“二十分钟我们肯定跑不出去,有没有什么提速或者延缓结界落下的办法?你们梅里亚斯那些危机应对的课有讲过这些吗?” “我怎么知道啊!我就没去上过这课!” 军事学院总是会有教导学员应对突发危机的训练课程,比如什么五分钟内阻止爆炸,十分钟内越过重重障碍抵达安全区域。 为了保证“突发”这个关键词,这类课程从来不会写在课表上,也不会计入总分,而是随便某个时刻一拉警铃宣告开始。 千最烦的就是这种事又多又没分的课程,因此除非万不得已,他都会想尽办法翘课。 “翘课翘课翘课!跷跷板都没你能翘!”陈浩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千。 千不甘示弱地回头还嘴道:“你好意思说我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被审判所抓走的?” “诶嘿,这我还真忘了。” 千冲他比了个中指,这时才发现自己胳膊上竟然一直挂了个人。 “我的妈我是说我这只手怎么这么重!你什么时候挂我身上的啊!” 落苏像个考拉一样盘在他身上,被他们奔跑时带起的风刺激得眼泪鼻涕都往外冒。不同于之前的脑残样,此时的她锤着千的胳膊大叫道:“看路!说话的时候不要回头啊啊啊!” 下一秒,千就直直撞在树上。 陈浩“啧啧”两声,毫不犹豫地跨过千继续往结界边缘跑去,跨过时还非常友好地挥了挥手告别。 然后他也因为没注意看路被树根绊倒在地。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一汪透明的水圆盘接住了他的身体。 西门让悬浮在他们上方的空中,高声喊道:“希望你们不恐高!” 说完,还不等他们反应,水圆盘中的水流探出,裹住他们的四肢,带着他们急速上升,穿过层层植被,升到与西门同等的高度。 西门的魄灵长天像灵摆一样悬在他们头顶,陈浩趴在水圆盘上望了眼长天,又左右看了看同样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趴在水圆盘上的小伙伴们,刚想问点什么,身下的水圆盘突然启动,迅速往结界边缘飞去。 狂乱的风拍在陈浩脸上,几乎把他的脸皮扯掉。他眼中的世界因为高速飞行模糊成了线状,浊黄与深蓝交接的天空、翠绿的树冠、同样被风扯得变形的千等人,全部化为单一的线条,只有灵摆一样的长天始终悬在他的头顶,清晰得仿若暴风雨中的灯塔。 这种时候,他却突兀地想到,构建幻境应该也是像这样,凝结出一个核心,然后在核心周围铺设虚幻的线条,然后将线条的末端全部收进核心,形成所谓的“结”。 说起结,他又想起前天吃了个做成蝴蝶结形状的糕点,看起来精致美味,实际上又干又硬,跟嚼砖头一样。 可现在就是想起这块砖头的味道,都让他肚子咕咕直叫。 今天折腾了一天,他到现在连晚餐都没吃上。毫不夸张地说,现在那个蟑螂医生路过他面前,他都能扑上去啃两口。 身下的水圆盘陡然刹车,如果不是有水流紧紧拉住陈浩的四肢,他恐怕会直接飞出去,变成另一颗星星与文逢瑕作伴。 紧急刹车让他头晕目眩,干呕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抬头一看,发现他们距离结界的边缘只剩不过数十米的距离。但一个头戴兜帽手持长剑的神秘人挡在他们前方,手中长剑剑尖直指西门让眉心。 西门左手紧紧抓着神秘人的剑,鲜血从手心处开始染红浅色的手套和袖口。那把剑还在一点点推进,压向他的眉心。 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甚至还有精神开玩笑:“你家里人没教过吗,拿着剑蹲在这个地方很容易出事故的。” 锋利的剑尖刺破他眉心处的表层皮肤,一小股极细的血流线一般坠下,西门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看来他们是没教过了。” 他向后一仰,长天猛然出现在他手中,撞偏长剑。 神秘人在空中翻跳到西门身后,手中长剑变化为长枪,向他后颈刺去。 留在陈浩他们头顶的那个晶锥嗡鸣一声,神秘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长枪变化成一条黑色的蛇,绕过西门的后颈,咬在他的手腕上。 蛇在咬中目标的刹那变回长剑,刺穿了西门让的手腕。但还是晚了一步,千身下的水圆盘再次启动,随着西门手一挥被甩出了祷春森林。 长剑抽离,飞回神秘人手中。他伸出藏在兜帽下畸形的大鹰钩鼻,嗅了嗅剑上的血,冷笑一声,道:“终于找到你了,生鬼。” 手腕被剑刺穿都面不改色的西门脸色陡然一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看来当年没把你们清剿干净啊,红姐知道了会很挫败的。” 浊黄的色彩已经完全侵袭了他们头上这片天空,正如帷幕般下落侵染树冠。 他们头顶的那部分长天又是一声嗡鸣,这次神秘人反应更快,先一步冲上前,长剑化作长枪刺穿西门的肩膀,但西门像失去了痛觉似的,手不顾伤口地一挥,硬是把东方远荣也从未完成的结界下甩了出去。 浊黄色的结界已经落到了树木中段的位置,西门看了看剩下的三个人,抱歉地笑了笑:“你们几个好像扔不出去了…啊,对了,你谁啊?” 被他指着的落苏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嘴开开合合半天,西门直接撤掉了她身下的水圆盘,落苏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掉了下去。 “好,还剩两个,这样就轻松多了。”西门笑着,用长天挡住长枪,手腕一扭,把枪尖掉了个方向怼了回去。 晶锥尖端延长成尖刺,跟在枪尖后向神秘人突去。与此同时,陈浩和小花身下的水圆盘载着他们急速向结界底端的开口飞去。 这次陈浩连模糊的线条都看不见了,周遭的事物全部化为虚影,本应清晰的晶锥也被余光简化成一团长条状的光。 那些五光十色的虚影陡然间变成统一的浊黄色,陈浩最后只听见一声响亮沉闷的“咚”,便失去了意识。 第122章 交易神 陈浩醒来时,天地间已被浊黄色笼罩。一只猩红的眼珠取代了月亮,高悬在空中。 空气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原本枝繁叶茂的树木枯死,动物们惊慌地往结界边缘逃窜着。 他站起来,拍了拍站在头上的枯叶,四处寻找小花和西门。 陈浩走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想大声呼喊,又怕引来那个大鹰钩鼻。 他叹了口气,叉着腰在原地上下左右看了看,掉头跟着动物们往结界边缘走去。 整个祷春森林像是被倒扣在一个巨大的茶褐色玻璃杯内,陈浩试着敲了敲棕黄的结界壁,结界内响起巨大的回声,天上那只眼睛也因此注意到了他,眼珠缓缓地转向了这边。 “来这里!” 他的耳边突然想起小花的声音,随后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一把,跌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陈浩跌进了一个小得不可思议的防护罩中,半球形的防护罩最高点只有一米多高,坐在地上伸个懒腰都有可能冲出防护。 小花抱膝蹲坐在他身旁,说:“我隔着结界和千交流过了,他回神都搬救兵,在那之前我们尽量活着就好。” 陈浩点点头,心中的焦虑并未减轻半分。 就算没有任何意外,千搬来救兵最快也要三四天,而且他很怀疑千到底能不能搬到救兵。 现在这位祝春神虽然是个水货,但也能称得上真神。此刻祷春森林被不明结界覆盖,她却连屁都不放一个,可见她也没有办法突破结界。 这种情况下,夏至和楚风翎这种级别的驭灵者来了也是送人头,不能算在“救兵”范围之内。 红姐和南宫应该能算作救兵,但就昨天他和夏至通话了解到的情况而言,他们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红姐最近遇上了一个难搞的客户,每天加班到凌晨四点,几乎睡在公司里;南宫因为又要管幺蛾子频出的西南域,又要管闹腾的夏至,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在猝死的边缘徘徊。 修女成天窝在审判所开大会,过来救他们的可能性比南宫肃翘班可能性还低。 更悲哀的是,盘完这几个人后,陈浩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还有谁能来救他们。 “你看到西门师兄了吗?” “那边有几处战斗痕迹。”小花指了指东边说,“但是我没敢过去。” 陈浩抬头瞄了一眼小小的防护罩,又问道:“这个罩子能随着我们移动而移动吗?” 小花迟疑了一下,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只能蹲着走……” “不能扩大一点吗?” 她摇了摇头:“这个防护罩是取用祝春神神力构建而成的,我没办法很好地操控。” 陈浩轻轻把手放在防护罩内侧,那种曾在祝春神身上感受到的温暖再度出现。他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手,和小花一起推着防护罩,蹲着往东边前进。 天上的大眼珠子还在骨碌碌转动,陈浩偷偷往上瞄了一眼,正好与大眼珠子对上视线,吓得他心里一颤。 好在大眼珠子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停都不停一下,直接将目光移开。 他松了口气,问小花道:“这个防护罩是可以让我们隐身的吧?” “说隐身其实不太确切…这个防护罩的作用应该是屏蔽我们的气息,让我们融入祷春森林中。理论上来说,只是我们在这片森林中的存在感无限降低,不是真的看不见……当然,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看不见。” “谢谢你贴心且没用的一大段解释。”陈浩嘟囔着,大胆地往天上多瞧了几眼。 他想起了魔魇神,在那个被楚风翎撕破的幻境里,也是这么一个大眼珠子挂天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几百年前流行的监视方法。 在他看来,把自己眼睛挂天上的行为不仅费神,还容易看掉细节,还相当于给了敌人一个攻击目标。 要是他当了真神,他就批发一百个带电钻的扫地人偶,搜遍每个犄角旮旯,以免出现自己这样的漏网之鱼。 小花忽然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陈浩吸了吸鼻子,除了呛人的焦糊味,什么都没闻到。他正准备摇头时,一丝血腥味突然窜入鼻腔。 他深吸一口气,这次他确确实实闻到了,焦糊的气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从他们前方偏左的位置飘来。 他们推着防护罩向那个方向前进,越往前血腥味越重,从只是在焦糊味中夹着一丝血腥味,变成了血腥味中夹着一丝焦糊味。 走了快五百米的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一声轻笑。转过头一看,西门让靠在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一棵树上,笑着跟他们招手。 他浑身是血,正在用灵术治疗自己的伤口。大鹰钩鼻的尸体躺在他脚边,背上还插着西门的魄灵长天。 陈浩和花辞推着防护罩走过去,勉强将西门纳入这小得可怜的罩子里。 “我刚刚看你们两个推着防护罩的样子,就像两个推着皮球的小熊。”西门笑道。 花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应该比熊苗条点吧?” “苗条,苗条多了。”西门乐呵呵地拍拍她的头。 陈浩掀开大鹰钩鼻的兜帽,仔细看了看那张丑陋畸形的脸,问道:“西门师兄,你和这人认识吗?” “我不认识他,但他似乎认得我…这该算认识吗?” 陈浩点点头,没再多问。 西门让等了一会,纳闷道:“哎,你都不问我‘生鬼’是什么吗?” “呃,其实我是想问的,但感觉你也不会说……” “啊对,我确实不会说,但我还是很惊讶你竟然没问。” “反正你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问?” “因为好奇心……?所以,好奇心这个东西是可以按捺住的吗?” “…师兄,你是不是被夏至毒害久了?” 西门让顿时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气,颓然道:“不只是夏至,除了肃哥,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有分寸感的人了。” 陈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没事,我们都是有分寸感的人,对吧。”他说着,用手肘碰了碰小花。 花辞小鸡啄米般地疯狂点头:“所以生鬼是什么?” “……比起这个问题,我更愿意回答天上那个眼球是谁的。” 她捏着下巴考虑了一下,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也行,天上那个眼球是谁的?” 西门再度陷入了沉默,小花看他的反应有些失望地说:“这个问题也不能回答吗?” “也不是,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西门迟疑了一会,“你们听说过交易神吗?” - 交易神,即使是在众多真神中也极为特殊且神秘的存在。 有人说,祂是四大宗门之一祭魂堂的创立者;也有人说,祂是十二家族的谌氏一族的大长老。 没有人知道祂的身份,就连祂自己也不知道——祂用天平当掉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神拥有极为罕见的双魄灵:落星天平和真理之目。这二者结合,可以让他公平公正地交易万物。 许多年前,在初代祝春神还活着的时候,就有过一个传闻: 祷春森林本是一片深受诅咒的不毛之地,全靠祝春神和交易神完成的某笔交易,才让这里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森林。 这个传闻在陈浩离开神都前就听夏至说过一遍,当时她一副讲鬼故事吓唬人的模样,陈浩自然也只当是个鬼故事听听。 大空谷是受诅咒的土地,北原是受诅咒的土地,现在祷春森林也是受诅咒的土地了。 哪那么多强力的诅咒,能污染土地几千几万年。 西门让很赞赏陈浩不信谣不传谣的好品格,但现在由不得他信不信了—— 交易神来收债了。 第123章 收债 祝春神具体和交易神做了个什么交易他们不得而知,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交易神此次收债的范围是整个祷春森林。 所以很不幸,他们也在被收债范围内。 陈浩很慌张,疯狂摇晃收债经验丰富的西门让,问按道上的规矩,他们这种意外卷入债务的人该怎么算。 得到的回答是“管他的,能榨点油水是一点”。 西门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住了,看了看天上的眼睛,叹了口气,认命地说:“这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吧。” “报应什么啊!这太不公平了,我可从来没收过债,更没欠过债!”陈浩大叫道。 花辞把激动得快要跳出防护罩的陈浩拉了回来:“别从来没有了,你一个失忆人士,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收过债?” “不,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他的话音渐渐弱了下去。 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脑中:“你夺走了我的未来,我的希望,你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他真的完全不曾做过需要付出代价的事吗? 他真的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是个人畜无害的三好学生吗? 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嘶吼着,重复同一句话,似幼兽临死前的悲鸣。 陈浩闭上眼,反复默念着自己当初给出的答案驱赶这个声音。 “这些都是我的,你的希望本就是妄想。” - 他们商讨了一下,觉得真有救兵也要个几天才能来,一直徘徊在结界边缘也不是个办法,便三人一起推着防护罩往祝春神殿那边走。 路上他们还捡到了林落苏,她之前因为被突然撤掉了水圆盘,从高空坠落摔晕了。 她身上有多处伤口以及轻微的骨折,但人还活着,加上防护罩内实在是容不下第四个人了,西门在给她做了简单的治疗后便把她扔在原地,带着他们继续前往神殿。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功德和投胎这两样东西的话,我下辈子估计只能投胎成老鼠了。”小花嘀咕道。 “投胎成哺乳动物还是保守了,我们估计只能当苍蝇蚊子,每天被人拍、被青蛙吃、被捕蝇草咬……要不我去梦里问问魔魇神他投胎成什么了吧,我看他功德比我们少多了。” 西门无奈地说:“你们想太多了,根本没有什么死后的世界,也没有什么重生什么投胎,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受不到。” 小花耸耸肩:“别这么肯定嘛,你说得好像你死过一次似的。” 西门脚步一滞,没有跟上他们,脚后跟暴露在了防护罩之外。陈浩急忙也停了下来,趁天上的眼睛没看过来,把防护罩往回拉了一点。 “其实那也不算死过一次…只是无限接近死亡而已。” 陈浩回过头,没忍住好奇问道:“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被称作‘生鬼’吗?”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唐突,只得讪笑着找补:“我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哈,不用回答的。” 西门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们想了解了解交易神施展的这个结界吗。” - 陈浩想过无数个版本祝春神殿可能会有的场面,但万万没想到会是眼前这幅光景。 祝春神殿不见了。 构成神殿的五棵巨树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地褐黑的枯叶。 小花有点傻眼,转头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个蔽天结界可以让建筑物消失吗?” 西门一脸愁容地说:“要不你俩查探一下这是不是幻境吧?这都什么事啊,我记得我在你们这个年纪时执行的任务都很简单啊,不是去捕猎魔兽就是杀人全家。” “可能是这几年修女老了,开始有道德和法治的概念了。”陈浩随口道。 他小心翼翼地把右手探出防护罩,在空气中搅动了一下,迅速缩回来,肯定地说:“不是幻境,神殿只是单纯地消失了。” 这是魔魇神的神力传承带给他唯一的用处,现在陈浩可以快速判断自己是否处于幻境中,或者周围有无幻境存在。 小花推着防护罩,谨慎地在枯叶中行走。陈浩和西门让跟在她身后,一边翻着干脆的枯叶,一边讨论到底是什么样的灵术才能让一座神殿消失。 神殿与其他建筑物不同,它是信徒祭拜神的地方,凝聚着庞大的信仰之力与神本人的祝福,不是随手施个结界或者幻术就能消失的东西。 唯有信仰才能对抗信仰——受这句话影响,他们不免乐观地认为交易神收走的“债务”也许就是这座神殿。 直到他们在枯叶下翻出了腐朽的蟑螂尸体。 这具尸体极为庞大,几乎有两米长。硬得像枯枝一样的蟑螂腿上挂在一点棕黄色的布料碎片。 西门强忍着恶心,拈下几片布料碎片观察了一下,神情突然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吗?”陈浩问道。 “这些布料本来应该是白色的……这具尸体,可能是那个蟑螂医生?” 他说着,把手中那几片布料碎片递过来,吓得陈浩和小花连连摆手。 “这也太怪了吧?我们才离开这一块多久,就算我们前脚走后脚蟑螂医生就死了,尸身也不可能烂成这样吧?”陈浩半是奇怪半是嫌恶地看着蟑螂尸体说。 理智告诉他,应该走近一点,仔细观察蟑螂医生的尸体。但他的身体十分抗拒,觉得观察蟑螂尸体这事怎么想怎么恶心。 西门显然也有同感。他强逼着自己走近了两步,下一秒,忍不住两手一推,把蟑螂尸体推离了自己。 蟑螂头上的触须恰巧碰到小花,她恶心得一哆嗦,窄小的防护罩忽然扩大了好几倍。 陈浩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建议道:“你再抖一下试试?” “我觉得,好像不是动作的原因。”小花慢吞吞地说,“刚刚蟑螂碰到我的时候,我感觉有一股力量涌进了我的身体里。” 陈浩改变建议道:“那你再碰它一下试试?” 花辞极为抗拒地摇头,陈浩只得叹了口气,踢着蟑螂医生的尸体,不抱希望的看看这其中是否藏着什么玄机。 他三脚把蟑螂尸体踢得翻了个面,一个圆柱形的物体滚了出来。 “这是……祥章柱吗?” 陈浩把物体捡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并不是祥章柱,只是很像而已。 这个物体比祥章柱要小上一圈,外层没有祥章柱上刻的那些符文,而是一层装饰着镂空金属雕花的玻璃罐,罐内有半管透明的液体。 他把这个物件拿在手中晃了晃,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又递给小花:“你感受一下?” “……这玩意是从蟑螂身体里面滚出来的吧?”花辞嫌弃地说,但还是接过了物件。 防护罩没有再扩大,但花辞的手与物件接触的瞬间,管内的液体变成半通明的翠绿色,以一种特殊的频率发出嗡鸣声。 “这就是祥章柱。”小花盯着手中的物件说,“至少这里面的液体和灌注在祥章柱里面的液体是一样的。” 西门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后,说:“你们记得之前的祥章柱上刻着什么样的咒文吗?” “我记得一点,里面有个这个形状的符文……”陈浩说着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一起,穿过右手的拇指后方,两个无名指像房顶一样接在一起。 “然后还有一根竖线从中间穿过……你想象一下,我没多余的手指了。”他说完,自己也伸长了脖子看了眼自己比划的东西,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好像反了……”他试着把手翻过来,很快便发觉这样的话上下是反着的,干脆摆烂道,“你想象一下吧。” 西门眯起眼睛观察了几秒钟,选择了放弃观察:“能画出来吗?你这比划得……太抽象了。” 陈浩刨开落叶,清出一小片空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祥章柱上大概刻了七条咒文,每条咒文有三到五个符文,其中第二、三条和第六、七条是重复的,但第四条咒文他只记得两个符文,还有第五条陈浩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在他刚刚默完第三条咒文后,西门就认出了这些符文的作用。 “不用画了,我大概明白是哪几条咒文了。”西门让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蚊子落上来都得崴脚。 “这些咒文不是用来保存或者转化神力的,而是……用来封印灵魂的。” 陈浩和花辞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所以,原来祥章柱上刻的那些咒文不太正常吗?”陈浩猜道。 “何止是不正常……”西门呢喃着,从花辞手中拿过玻璃罐,“恐怕这才是原本的祥章柱,交易神不是来找祝春神收债的,他是来替最初那位祝春神来收债的。” 第124章 丹药倒卖指南 陈浩等人在神殿周围转了几圈,发现消失的不仅是祝春神殿,神殿内及其周围的居民也跟着一起全部消失了。 受狐朋狗友们的影响,陈浩第一反应就是去零元购,但顾及到身边二位朋友比较有道德与法治的观念,零元购这个建议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变成了:“要不趁着人少我们去着名景点逛逛吧?” 西门拿出多年前旅行社塞的印有祷春森林地图的小册子翻了翻,带着他们去了几个热门景点,结果发现那些景点比如枯木井、圣湖等也都变成了一地枯叶。 陈浩难免有些惋惜:“我还想着说等圣湖宴和精灵族女孩跳舞呢,现在圣湖没了,舞也跳不成了。” 他这话提醒了花辞:“我们在祷春森林的这几天好像一个精灵都没看见过吧?” 陈浩没当回事,耸耸肩道:“现在大家血统混得都比较杂了,光看外表也看不出来。要不是填好市民报表,谁知道夏至是精灵族?”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精灵族的身高普遍比人族要高上十厘米左右,夏至的身高是一米八,在精灵族应该是中等偏高的身高。但是在祷春森林我见过最高的女性就是给我们打饭的那个阿姨,身高也只有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左右。”西门说。 陈浩挠了挠头,说:“如果精灵族都是像夏至那种性格的话,会不会是因为坏事干得太多被驱逐出境了?” “啊,不会的。如果你了解一下夏至的成长经历就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她在干坏事上这么有天赋的。” “这我还真不了解,说来听听?”陈浩向西门投去一个满怀期望的眼神。 西门却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我都只是听说,没有切实证据。随便说说是能算作造谣的,我还没有活腻味到造谣西南域的领主。” 陈浩和小花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失望的长叹。 他们跟着西门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游荡了一会,找到了一片合适的空地。西门从空间石中取出一枚像是飞镖一样的东西,插在空地上,“嗖”地一下,一幢小木屋从飞镖中弹出,稳稳立在空地中。 “这几天先住在这里吧。” 陈浩作为一个长年生活在小镇的土狗,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指着眼前的小木屋,颤声问道:“这啥呀,牢实吗?这一个得花多少钱啊?” “旅行木屋,遮风挡雨是够用的,但是不能抵挡自然灾害和灵力冲击。至于价格嘛…不同款式定价不同,我是趁打折买的基本装潢款,花了将近三十万金币吧……” 陈浩倒吸一口凉气:“三十万!你也是舍得啊!” “什么舍不舍得的,”西门不解地看着他,“三十万而已,做两三个任务就能赚到了啊?” 花辞也坐不住了,失声叫道:“做任务能拿这么多钱?!” “……你们之前几次完成任务后,修女给了多少?” 陈浩掰着指头数了数,哀戚道:“北原那个任务一分没赚,倒欠二十万。方碑城那个任务修女也只给了我两千。” 这次轮到西门让心灵受到震撼了,他看着两位苦命的师弟师妹,欲言又止。 “可能,近两年修女资金周转不过来了吧。” 最终,他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 西门让不愧是经常出任务的人,空间石里要啥有啥,光吃的比自助餐厅还要丰富。 陈浩和花辞在知道他一次任务可以赚十万后也不客气了,敞开肚皮吃吃喝喝,一边吃喝一边套着近乎,就差跪下来喊“让爷,您没有孩子,我们认您爹给您养老”了。 西门虽然没有把他俩名字添到遗嘱上,但也拿出了师兄的风范,给他们塞了一大堆补品,什么赤血玄金丹、天阙化毒水、888顶尖灵力增补剂…… 他和花辞抱着一系列光听名字就知道很难得、闻起来散发着满满的金钱味道的,激动得热泪盈眶。 “焚天嘉荣丹!我知道这个!上次出现在拍卖会卖出了二十八亿金币的天价!”小花深情凝望着怀中一个小小的玉匣道。 “这就是那枚卖出二十八亿的焚天嘉荣丹,但是只剩半颗了。”西门指着玉匣道,“那人花了二十八亿买出来以后就被修女抢走送给了红姐,红姐吃了四分之一觉得没啥用,又切了四分之一给夏至,夏至也感觉没啥用,就给我了。” 陈浩扭着脖子欣赏着小花手中那价值十四亿的丹药,忍不住问道:“所以焚天嘉荣丹到底有什么功效?” 西门摊摊手:“我不知道啊,想找说明书也没找到。我不敢乱吃,怕它和我平时吃的药相冲。” “喔,这些丹药补品还有说明书的吗?” “有的,盒装的在底部暗格,有个小塑料袋装着。瓶装的一半贴在瓶身或者瓶底。说明书上面还有保质期,你们注意一下,过期的就不要吃了,把日期擦掉送拍卖行,还能赚一笔。” “拍卖行都不检查一下吗?”小花奇道。 “神都的拍卖行是会检查的,但有些地方像是中小型国家、帝国那些省城都会马虎点,再偏远点的地区就是过期了也会收。出了君洲大陆到那些灵力资源匮乏的地区,别说是过期或者吃一半了的,就是仿品也能卖出天价。” 陈浩盯着手中的补品,看到的仿佛不是珍稀的丹药,而是一堆金光闪闪的钱,嘴角不自觉的咧到耳根。。 西门看出了他的心思,提醒道:“但是天价也是对那些人而言,郗洲大陆的人至今还在用铜币结算,一百金币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天价了。” 陈浩的嘴角瞬间收了回去。 - 就在他们研究药品的保质期和说明书时,旅行木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西门让冲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缓步走到门口。 根本没明白那个眼色是什么意思的陈浩看了看小花,她同样是一头雾水地跟他摇了摇头,两人便默契地躲在了桌子下面。 西门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一挥召出长天藏在门框两侧,然后才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谁?” 出乎他们意料,门外只站着两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孩,满身尘土,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到门开了一条缝就急吼吼地往屋里挤,一边挤一边哭喊道:“救命啊!救救我们!” 西门“啪”地一声关上门,回头问藏在桌底的二人:“这是幻象吗?” 陈浩从桌底爬了出来,走到西门旁边,把门开了一条缝,专属于小孩的高亢哭声从门缝里钻进来,直刺他的耳膜。 他也“啪”地一声关上门,说:“是真家伙。” 西门点点头,刚想把门打开让那两个小孩进来,陈浩急忙用脚把门怼住。 “等等!等他们哭完再放进来吧,吵得头疼。” 小花推开他抵着门的脚,打开门扔出去两块糖,小孩立即停止了哭嚎,开始撕糖纸。 “行了,进来吧。” 两个小孩一连吃了十块糖,才终于你一嘴我一嘴说出一段还算完整的话。 据他们所言,祷春森林十二岁以上的大人都被关进了一个黑色的立方体,那个黑色的立方体上同样有一只猩红的眼睛。 那只眼睛告诉他们,他们的家长在立方体里面玩一个“简单的小游戏”,赢家可以从立方体中出来,离开结界。 而这些十二岁以下的小孩被眼睛认为没有民事行为能力,被归类到了赠品。意思是如果他们的家长成功通关游戏,就能带着自家的“赠品”一起离开祷春森林;反之,如果家长输了,他们这些赠品也要一起被毁灭。 听完这些陈浩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纠结于为什么他们几个刚过审判所打过魔魇神的人会被眼睛判定为没有民事行为能力。西门让却是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呢喃着“这下完了”。 “因为我们只是游客所以没被收进那个立方体里面吧?”花辞猜测道,“那我们是不是去跟交易神说一声就能离开了?” 交易神是比秩序神还要公正的存在,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欠债人,但也不会向无债之人收债。 “……不,我们太天真了…所有的猜测都太天真了。”西门喃喃道,“在这里的不只是交易神,还有狂欢神。” - 交易神可以交易万物,这“万物”中当然也包括别人欠下的债务。 初代祝春神很可能以整个祷春森林为筹码换取了什么,到了时间期限,祷春森林便自动抵押给了交易神,狂欢神则用另一件筹码从交易神手中赎走了祷春森林。 狂欢神的能力在真神中不算强大,背景也不算神秘,但基本上没人敢惹祂。 因为祂是个神经病。 自己的人生、别人的人生,乃至整个世界在祂眼中都是一场游戏,祂擅长创造结界与异空间,并在其中设下种种需要人赌上性命的游戏,到处抓一些无辜路人来玩游戏,偶尔闲得慌自己也会参与游戏。 玩命的游戏总是充满痛苦、猜疑与绝望。 祂喜爱痛苦,享受绝望,也钟情于猜疑最信任的人的过程——这份热爱当然不局限于观赏他人的痛苦,祂同样喜欢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你给祂一刀,祂只会欢呼着“再来几刀”;你把祂揍得趴下,逼祂舔鞋,祂也很可能捧着你的脚说“好臭我好喜欢”。 祂开不开心另谈,明明打赢了还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创死才是最憋屈的。 现在,祷春森林就是狂欢神手中的新玩具。 而他们不仅打不过狂欢神,心灵也很可能受到这位神经病的变态行为的重创。 第125章 游戏 交易神受自己神格限制,向来公平。祂和祝春神的交易也都是正常生意,他人无权干涉,因此西门也没有在祷春森林被结界覆盖的时候通知修女。 但涉及到狂欢神,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早年天道神还未陨落时,曾经封住狂欢神一切情感只留下恐惧,然后把他扔去无尽黑暗的虚无空间中,一直关到天道神陨落后,冷氏一族整理老祖留下的遗产才发现狂欢神这晦气玩意儿。 彼时恰逢人族政权交接,以冥灵宗为首的四大宗门退下舞台,以审判所为中心的神都登上舞台,天道神的儿子带着天道神留下的一众遗产与胜利女神联姻。 狂欢神作为遗产中的一样也一起送去了神都。 天道神和冷氏一族瞧狂欢神晦气,胜利女神和夏氏一族瞧他同样晦气。好在狂欢神被关在虚无中快两千年,已经乖了不少,胜利女神便划了块地盘给狂欢神,告诉他在那里想怎么玩怎么玩,但绝对不准跑出来。 那块地盘在神都的外域,有一个极为直白的名字:荒唐街。 荒唐街虽然不短,但绝对也延长不到祷春森林。想来是这位狂欢神这些年又恢复了些元气,又敢到处蹦跶了。 修女近日刚刚成为第十审判,正是需要业绩的时刻。狂欢神虽然晦气,但着实是笔不小的业绩,不小到足以打动修女,让她狂奔过来打爆结界,把狂欢神装笼带回去砸在审判司所长脸上。 但西门一连试了好几次,和修女连接的通讯器都无人应答。他又试了试红姐和南宫的通讯器,出现了一样的情况。 陈浩隐隐感觉不妙,立马把堆在桌上的补品全部收入空间石。 果然,下一秒他们头上的房顶就被掀开,高悬在天上的猩红色眼睛凝视着他们,一个如少年般清朗的声音在结界内回荡: “早上好,几位倒霉的游客——哦呀,对了,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已经早上了?因为在蔽天结界里的人是看不到天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辞正清点着被陈浩收入空间石的补品哪些是属于她的,听到这串鸭子似的笑声,皱眉道:“感觉这人精神也只是普通的不太正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陈浩点点头,心想这狂欢神实在是名不副实,连声音听着都像个阳光少年,整天抓着人问“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的楚风翎都比他更具有精神污染力。 阳光少年狂欢神笑够了,语调忽然一沉,阴恻恻地说:“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这个结界里等死,另一个是参加我的游戏,赢了就可以离开。” 西门施了个隔音结界,三个人讨论了一下,觉得狂欢神所谓的“等死”应该是指结界维系值到达临界点后造成的大崩塌,这不等个几十年很难见到。 事实上,他们等不到死就会有人来救他们,死亡几率无限接近于0、 相反,如果选择参加狂欢神的游戏,无论有没有救兵赶来,只要输了就会死。 这破游戏谁爱玩谁玩。 忽然一个小孩仰头问天上的眼睛:“如果我们参加游戏,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陈浩心中警铃大响,他们三个几乎是同时蹿出结界,去捂那个小孩的嘴。 没想到这小孩吃糖是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这时候嘴皮子却利索起来了。 “好!我们参加游戏!” 下一刻,天旋地转,他们的身体脱离地面,向天空坠落。 猩红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陈浩看见那只眼睛像是因为笑眯了起来,仿佛一弯随时准备刺穿他们身体的新月。 - 醒来时,陈浩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藏宝图游戏棋盘上,身边整齐地躺着西门、小花、俩小孩和一个足球大的骰子。 西门有些困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我们这是要玩大富翁么?” “差不多哦,都是扔骰子的游戏。不过我稍微改编了一下,让它变得更简单了一点。”狂欢神的声音在他们头上响起。 猩红的眼珠依旧高悬在空中,但此时的天空不再是浊黄色,棋盘周围的植物也都恢复了生机,这使得这只眼睛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规则超——简单!大家按顺序摇骰子,摇几点走几格,只要活着走到最后一格就算赢家!” “可以有几个赢家?有时间限制吗?”小花问道。 “没有!完全没有!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赢家,要是你们愿意,也可以把这个游戏玩到天荒地老!” “这上面画的图案都是什么意思?”西门让指着前面的格子问道。 “噢,这个,这个是你们停在那里时需要做的事,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让我们开始游戏吧!顺带一提,摇骰子的顺序由你们自己决定。” 大家互相看了看,脸上同时浮现一个谦和的笑容,显然谁也不愿意当第一个摇骰子的人。 “你们先,你们先。” “哈哈,师兄说笑,你是我们的前辈,我们得让您。” “不不,师弟过得太苦了,还是你先。” “哎,我担不起……要不,女士优先?” “不不,大家都活得不容易,你们纯人类先吧。” “您这太客气了。” “不,是您太客气了。” “不不……” 推诿间,陈浩的脚后跟碰到了骰子,骰子翻了个跟头,变成点数6。 紧接着,陈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在棋盘上前进了6格。 他脚下的格子画着两把剑交叠在一起的图案,狂欢神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讲解道: “是战斗格!你要击杀你的对手才能回到棋盘!” 对手?回到棋盘? 没等陈浩多想,他脚下陡然一空,落到了一个类似于擂台的地方。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擂台另一边,紧张得嘴唇发白。他看到陈浩落下来,先是一愣,然后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半步,问道:“请问,你也是被迫玩游戏的人吗?” 陈浩点点头,走到擂台边往下看了看,观众席上鬼影幢幢,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我,我有老婆孩子……我的儿子,他才十七岁,我老婆还怀着二胎,能不能……不要杀我?我……” “我才十五岁。”陈浩打断了他,“不过下个月就满十六了……反正比你儿子小,你也别杀我,行不?” “可是…规则说……而且,你是驭灵者……” “你也知道规则是一定要杀死对手啊?你搁这叽歪啥,驭灵者怎么了?驭灵者吃你家大米欠你的?” 擂台两边缓缓降下两排武器,陈浩试了一下,发现这里还能使用灵力,便没有取武器,而是召出了自己的魄灵。 中年男子拿起一把沉重的大刀,怒吼着,拼尽全力向他奔来。 陈浩看着他毫无章法的脚步摇了摇头,耐心地等到他冲到自己面前时,才往旁边移了一步,一剑刺穿他的咽喉。 大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们头上响起的不是狂欢神的声音,而是一个冰冷的女声: “战斗结束,胜者,陈浩。” 无雨吸收了中年男子的血,透明的剑身染上淡红。陈浩注视着他逐渐黯淡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别过眼,像是在说服自己,对着脚下那具尸体说:“别怪我,你们已经在和平中生活了太久,是时候偿还点债务了。” 往好处想,至少不用还房贷了。 - 在陈浩之后摇骰子的是小花,她摇出了点数4,格子上画着一个四角星星,狂欢神“啧”了一声,不怎么开心地说: “幸运格,给你多加一条命,后面的格子输了也不会死。” 再后面摇骰子的是西门,他念叨着“摇4444”,摇出了点数2。 他脚下的格子写着大大的“+1”,狂欢神的声音重归亢奋:“再摇一次骰子!” “……”西门让念叨着,捡起滚回脚边的骰子,抛了出去。 骰子摇出了点数五,西门只能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过小花和陈浩,停在陈浩前面一格。 这个格子上画着一只张开的嘴巴,狂欢神吹了声口哨,愉悦地说:“是坦白格!你要向你的朋友们坦白一个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请注意,这个秘密必须是绝对真实的!” 西门盯着脚下那只大张的嘴巴沉思了一会,说:“修女派给我的任务其实不是学术交流。” “我的任务是将初代祝春神的神力从祷春森林抽离,带回神都。同时,毁灭祷春森林,把这一切都嫁祸给另一个人。” 天上的眼珠突然往下凑近了几分,狂欢神好奇地问道:“谁?” “什么?” “她要你把祷春森林的毁灭嫁祸给谁?” 西门反问道:“你只说这个秘密要绝对真实,没说必须要把秘密说完吧?” 狂欢神“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祂也因此没有看到西门让那一瞬间意味深长的表情。 第126章 弃权者 “当当当当当!恭喜你!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格——翻牌格!” 小花看着脚下写着问号的格子,“啊”了一下,茫然道:“什么格?” 两张扑克牌从天上落下来,背面面对着她,悬浮在半空中。 “猜猜这两张牌哪一张更大,猜对了就能活下来。足足50%的生存率!怎么样?我是不是超仁慈!”狂欢神假惺惺地说。 花辞嘴唇紧抿,没有理会他。 50%的生存率也意味着50%的死亡率。 他们已经摇了三轮骰子了,这三轮中,他们几个除了俩小孩都体验了一把战斗格,抽到的对手都是祷春森林的普通居民,毫无战斗经验。 可以说,战斗格中他们的生还率是100%。 结果现在直接给他们砍了一半。 狂欢神十分体贴地说:“我知道,面对命运的抉择是很艰难的。不用担心,这个猜牌的游戏同样没有限制,你可以求助其他玩家,也可以用任何办法试着窥探牌面。” 可以用任何办法窥探牌面,说的倒是好听。 陈浩就站在花辞前面一格,只要转个头就能看见那两张牌上的数字。 可当他真的转过头准备场外援助一下小花时,竟看到扑克牌上的数字与花色在不断变化着。 花辞闭上眼,一条粉色的藤蔓从袖口探出,绕到扑克牌后。一朵花从藤蔓上抽出、绽开,露出藏在花蕊中的眼睛。 那只眼睛看到不断变化的牌面,眨了眨,又转向陈浩眨了眨。 陈浩不是很能理解她眨眼的意思,礼貌起见,眨了回去。 小花无奈地睁开眼,说:“左边。” 扑克牌的牌面停止变化,翻转过来,左边的牌是一张红桃3,右边的则是一张方块7。 “非常遗憾!选择错误!不过你之前踩中了幸运格,所以不用死……但是你可以幸运到什么时候呢?” 狂欢神放肆地大笑起来,小花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脚边的骰子自发地滚到了后边西门让的格子边。 西门让投出点数5,正好和陈浩停在同一个格子上。 这个格子上画着一个礼物的图案,据说本来是奖励格,踩到的人可以得一些武器药品之类的东西。但狂欢神表示自己来得太急,什么也没带,大家就当是个空格好了。 他们虽然感觉憋屈且毫无道理,可面对本就毫无道理的狂欢神也不敢多说什么。 “狂欢神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我们结束游戏的,我们得想个办法。”西门低声说。 陈浩非常赞同西门的话,但他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了。 他试过将灵力捻成线,连在骰子的角上以操控投出的点数,可惜一点用也没有。狂欢神还非常得意地告诉他,这枚骰子是从胜利女神的宝库中偷来的,是个我行我素的次品灵器,谁的指挥都不听。 “那枚骰子应该还有别的作用。”西门低声道,“胜利女神认为没有攻击性的灵器就是垃圾,如果那个骰子只是不听话的骰子,她不可能把它留在宝库中。” 陈浩沉吟片刻,道:“我觉得这骰子恐怕也不是什么高阶的灵器,能不能伤到狂欢神还是个未知数。” “不是未知数,这骰子估计伤不了狂欢神一根毫毛。” “……这样啊,那你提它干嘛?” “我在想能不能用骰子打开结界。” 陈浩“喔”了一声,思考了一下,又问道:“可你之前不是说,蔽天结界极为牢固吗?” “相对其他结界而言——记住这东西只有相对,没有绝对。” 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那个瘦点的孩子正放声大哭,怎么也不肯碰脚边的骰子。 “我的爸爸妈妈呢?我要我的爸爸妈妈!你们明明说参加游戏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的!” 他嘹亮的哭声带动了另一个胖点的小孩,胖小孩也跟着一起大哭了起来。 胖小孩嗓门更大,肺活量更好。瘦小孩嚎一声还得换个气,胖小孩一口气却可以连嚎三声。 这刺人耳膜的嚎叫声戳中了狂欢神的兴奋点,他惊叹着:“噢噢!这是什么样的痛苦啊!像锥子钉穿太阳穴,像搅拌器捣碎大脑……太棒了!我的耳朵在遭受霸凌!太棒了!我喜欢,我太喜欢了!” 一时间,天上地下,猿声不止。 面如死灰的西门掏出药瓶,取出两片药吞了下去,痛苦地说:“我很怀疑我能不能活到三十岁。” “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我能不能活到二十岁。”陈浩同样痛苦地说,“你拿的啥药,给我也来两片?” “精神安定加止痛的混合药片,超级加倍剂量,没病别乱吃。” - 终于,两个小孩嚎累了停了下来,失去刺激的狂欢神也不再鬼叫。 整个空间陷入了短暂、诡异的沉默之中。 片刻后,狂欢神阴森森地说:“你真的不想继续玩这个游戏了吗?” 胖小孩无措的啃着手指,眼泪还在往下掉。瘦小孩虽然也抽抽搭搭的,但十分果决地摇头道: “不玩了!我不要玩了!我要爸爸妈妈!”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放弃游戏了吗?” “我放弃!” 狂欢神大笑起来,陈浩先前在擂台听到过的冰凉女声再次出现: “出现弃权者,弃权者视同于输家,已收到指令,立即处理输家。” 瘦小孩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着脖子站着,四肢扭曲地舞动着。 忽然,他们同时听见了一个细小的声音,仿佛有个泡泡在他们脑中膨胀后,“啵咯”一下炸开,虽然轻微但无比清晰。 那个泡泡炸开的瞬间,瘦小孩的眼珠暴突出来,七窍流血,软趴趴地叠在了地上。 狂欢神仍然在大笑,掌声从天际传来,又从他们脚下传来。仿佛他们身处在一个小盒子中,四面都是充满恶趣味的观众,正在为游戏出现第一个输家而鼓掌。 一片掌声中,冰冷女声平静地说: “指令执行完毕。” 陈浩呆愣愣地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中飞快掠过。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灰袍男子背手立在他面前,沉静地说:“看到了吗,这就是劣等人的宿命。” 他听见背后有人在笑,在拍手。他不认识这个笑声,但他知道这个人是在庆祝“劣等人”的死亡。 “陈浩?” 陈浩茫然地转过头,他眼前是闪烁如雪片的噪点,那声呼唤也被噪点过滤、拉长成奇怪的音色,让他分辨不出叫他的到底是西门让还是那个在他记忆中大笑的人。 灰袍人的虚影看向他身后,似是责怪道:“方鹏,你有些过于激动了。” 方鹏? 他知道这个名字——三百年前,方鹏是临天帝国东部地区的大学士,提出过幻术反制的理论,并提议用胎儿做容器。 从北原回到神都后,他曾试着查过关于方鹏的相关资料,但很快就因为欠债打工和领主猎杀计划一系列要命的事情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一直潜伏在他的记忆深处。 陈浩觉得自己应当使用什么方法强制自己停留在这段记忆中,转过身看清这个方鹏的脸,然后提起魄灵冲出结界,杀回临天帝国,把方鹏的头颅摆在母亲墓前,再发表一两句名言,类似于希望天下再无这样丧心病狂用胎儿做实验的疯狂学士。 每个故事里的英雄少年都是这么做的,他们有着明确的目标,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手刃仇敌,成为世人口中的英雄。他们会站在母亲墓前吹吹风,然后牵着爱人的手离开,收获一个美好的童话结局。 他也应该这么做,可他站在这段模糊的记忆中,只觉得恐惧。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烙进灵魂的恐惧,如无限扩张的深渊一刻不歇地追逐在他身后,紧紧纠缠。 就好像在童年时遭受过父亲毒打的孩子长大后,看见父亲扬起的手还是会不自觉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哪怕现在的他明明可以躲开父亲的拳头,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将父亲击倒在地。 “陈浩!” 陈浩猛地回过神,闪烁的噪点、灰袍人的虚影全部消失不见了,牢牢钳制着他的恐惧也随之消散,好像他只是做了个极为逼真的噩梦。 西门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我看你刚刚一直在冒冷汗。” “没事……吧。” 陈浩抹了把额上的汗,抬头望去。狂欢神的眼睛牢牢地盯在他身上,明明看不见祂的表情,他却总觉得狂欢神脸上带着戏谑嘲讽的笑。 “该你扔骰子了。” 陈浩捡起骰子,瞄准先前幻视的灰袍人的位置,用力抛了出去。 “点数3,战斗格,恭喜!” 他有些遗憾地看了眼战斗格前面那一格画着四角星星的幸运格,心想要是自己扔出了4该多好。转念一想,又觉得反正只要不是猜牌这一类强行拉高死亡率的格子,都算好格子了。 陈浩以一个帅气中二得有些羞耻的姿势落入了擂台,果然听到擂台对面传来了一声嗤笑:“你八岁啊,在这种地方摆漫画造型?” 他对这样的挖苦早有心理准备:“别笑,我知道有点中二。这不想着反正你一会就得死吗,偶尔中二一次也没人知道。” 靠在护栏上的人直起身,走到擂台中间,蔑然道:“你确定吗?” 陈浩这才抬起头,正眼瞧了瞧这轮的对手。 “沃日。” 第127章 荒唐街卧底 许是因为祷春森林的人享受了太久的和平,他们被放在擂台上总是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 他们慌张的眼神、颤抖的肢体、局促的动作,无一不在跟对手释放“我是个超容易被弄死的菜鸡,快来试试吧”的信号。 但这轮的对手不一样。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烂到乞丐都嫌弃的深色麻布衫,壮实的身躯上布满新旧不一的疤痕,手持一把散发着浓重腥气的苗刀,眼神充满杀意。 更重要的是,陈浩能察觉到他身上的灵力波动。 这人也是驭灵者,而且比陈浩强,修为方面恐怕要高上整整一个境界。 一般来说,驭灵者打架输赢结果是个十分玄学的问题。第五阶段的长安境是个大坎,在那之前境界的驭灵者能力大差不差,跨境界击败敌手的驭灵者一抓一大把。 这种时候,驭灵者拼的不是灵力厚度,而是魄灵及灵修的强度及运用、属性的相克、灵术的比拼,以及战斗经验的丰富程度。 陈浩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魄灵无雨属于相当高阶的魄灵,灵修梦回品质等级虽然也算上乘,但没有战斗力。他的属性水又是一个攻击力不强的属性,灵术还只学到灵力循环。战斗经验看似丰富,但基本上他逮着机会就摸鱼,根本积攒下什么经验。 反观这位浑身是血的大哥,手中的刀刃口处泛着奇异的血色光芒,隐隐似有黑气缠绕在上,魄灵的品质很有可能与他的无雨差不多,同属于a级。再看他新伤叠旧伤,战斗经验想来也不会少。 总结一下,就是胜算为0。 这要搁别的地方遇见这人,陈浩绝对会扭头就跑,并高声呼唤队友前来支援。 对手提着刀一步步向陈浩逼近,每往前迈出一步,陈浩都会觉得自己头皮紧一分。 “诶,那什么,大哥你肩上那个伤口好像裂开了,要不你先处理一下,我们再开始打?” 大哥脚步一顿,偏过头响亮地呸了一声,说:“不碍事,死不了。” 怎么能不碍事呢,最好因为失血过多死掉好了,陈浩阴毒地想着,把手偷偷背到身后,在空间石里翻找了起来。 他的空间石里放着一瓶毒药,挥发后可以让伤口溃烂,加速流血。然而之前从西门那顺走了太多东西,这会他摸着自己空间石那一大把瓶瓶罐罐,也不太敢确定哪一瓶才是毒药。 陈浩心虚得左右乱瞟,没话找话拖延时间:“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付。” “付啊……好姓氏啊好姓氏。我看付大哥您不是祷春森林的人吧?瞧您这气质,锋利如宝剑,磅礴如瀑布……” 付大哥冷笑一声:“祷春森林?还真是什么软脚虾都跑荒唐街来了。” 荒唐街?祷春森林的居民是全部遇难了吗,以至于狂欢神找不到一个人跟他对战,只能把这边的游戏和荒唐街联机? 又或者,狂欢神觉得他们每次战斗格都过得太轻松了,以这种方式加大了难度? 神都的外域本就是鱼龙混杂的灰色地带,荒唐街的混乱程度更是能排进前三。那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战场,生活没一点盼头。聚集在那里的不是穷凶恶极走投无路之人,就是像狂欢神那样的乐子人。 陈浩宁愿坐时光机穿越回去再打一遍魔魇神,都不想和这种从荒唐街里杀出来的人打。 就在他终于摸到了那个毒药瓶子时,姓付的突然打断了他:“你叫什么?” “我,呃……我叫千。” “姓千,还是名千?” “……姓夏。” 付大哥虎躯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是夏氏一族的人?” 陈浩不敢直接应下,含糊道:“我姐是那谁,西南域的领主。” 付大哥一个弓身弹起,手中苗刀甩出,在空中转了半圈,刀尖朝下,直冲陈浩天灵盖落下。 陈浩急退一步,召出无雨挡开刀。兵刃交接发出清脆鸣响,刀往上一跳,脱离原定轨迹侧倒下来。 “你不讲武德!”陈浩叫道,往后连跳数步,拉开距离。 姓付的伸手截住差一点落在地上的刀,暴冲过来,带着血光的刀刃横在身前,如一道弧形的血色闪电飞来。 陈浩竖起无雨,勉强挡住。兵刃再次交接的瞬间,他的声音在陈浩脑中响起,语速极快地说: “狂欢神和祂的信徒在某处看着,我们边打边聊。” “我是南域政府派来的,已经在荒唐街潜伏了三个月。我搜集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但我现在被困在这里了。你有办法联系到你姐姐或者别的西南域高层吗?” 陈浩不会像这样在别人脑子里说话,只能借着将刀刃推开,上半身肢体大幅度动作时悄悄点了点头。 “很好,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一字不落地听清楚。狂欢神联系上了黑暗双神,祂们建立了一个联盟,目的不详。成员应该还有交易神、祝春神、临天帝国和月落帝国的部分势力,以及陈泽一。” 陈浩一愣,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刀身贴着他的耳朵擦过,挑落了一缕头发。 陈泽一,他的好父亲。毫不夸张地说,他见两米大蟑螂的频次都比见到爹的频次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听着就要杀头的大事,他爹一定会参与其中,还总是能把他给牵扯进来。 “荒唐街这边的调查应该是很难再进一步了,你们要找到这个联盟的另一个突破口——陈泽一的儿子,陈浩。”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的好爹总是能把他给牵扯进这种烂事里。 “找到陈浩,用陈浩的性命逼出陈泽一,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一定要把这些信息传达到。” 陈浩对着付大哥极为坚定地点点头,露出“我一定传达到”的神色。 心中却想,前半段可以,后半段他绝对不会说的,烂坟里吧。 付大哥如释重负,刀突然脱手落地。陈浩收手不及,无雨直直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冲陈浩喷了口血,捂着胸口恨声道:“竟然被你这样的毛头小子……!不可能!这都是假的!你也是狂欢神的信徒!” 他咆哮着,眼泪和嘴边的血混在一起晕开,看上去极为狰狞。可在陈浩脑中的那个声音只是以一种叙述般的语气,平静地说: “一切都靠你们了,永夜计划必须成功。” 陈浩怔怔地注视着他逐渐失神的眼睛,明明这人最后的表情凶狠如恶鬼,陈浩硬是从中看出一丝正气。 冰冷的女声在他头顶宣布胜者,脚下的地板旋转升起,把他送回棋盘。 陈浩忽然产生了些愧疚之心,觉得这位付老兄用生命传达来的消息就这么被自己砍掉一半,是不是有些太缺德了。 但事实上,就算他一字不落地把信息完全转达给了南宫肃,他们也不会有多余的精力管这件事。 他和西门之前趁两个小孩大声哭闹,狂欢神只顾快活无心关注他们时,又试了试通讯器。这次他们打通了红姐的通讯器,她语焉不详地表示夏至闹出了点大乱子,修女和南宫忙着擦屁股才没空接收通讯,有什么事跟她讲就好了。 根据西门的说法,如果事情已经发展到红姐管事了,那么就代表西南域政府在负荷运转,甚至濒临崩溃边缘。 这时候,只需要一根小小的稻草,就能让整个西南域的秩序化为乌有。 比如红姐的老板以旷工为由,扣她工资。 - 回到棋盘后,陈浩衣服上几处大面积的血迹结结实实地吓了西门让和花辞一跳,恨不得把他包扎成木乃伊送回神都做手术,任使他怎么解释都没用。 西门把他摁着施了个简单的治疗灵术后才发现,他身上都是一些皮外伤,如果治疗得再晚些,伤口就自己愈合了。 陈浩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狂欢神的眼睛竟然不见了。 “他怎么,看烦了我们扔骰子了?” “好像是有人在从外面强行突破结界。”西门说,“这次的战斗格怎么回事?祷春森林的人不都是战五渣吗?” “不,这次不是祷春森林的人……”陈浩顿了顿,反问道:“你知道永夜计划吗?” 第128章 游戏中止 “你知道永夜计划吗?” 西门微微愣怔,不过很快就微笑着说:“抱歉,没听说过诶。你哪里听来的怪名字?” “之前听红姐和南宫师兄提起过。” “啊,是吗。他们都没跟我说…害,谎话连篇的大人们。还说我才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弟,结果你们这些小白菜蒡子一来我就失宠了。” 陈浩注视着西门让,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但陈浩总觉得自从说出“永夜计划”那四个字后,西门的脸上就像戴了一层面具。 狂欢神的声音突然在陈浩背后响起:“什么计划?我很好奇,也说给我听听吧?” 他猛然转过头,本应高悬在天边的猩红眼珠此刻距离他不过三指,几乎是贴在他的背上。 巨大的瞳孔如镜子清晰地照出他惊恐的表情,眼白部分的血丝细密地交错在一起,仿佛某一种织物,又仿佛一张蛛网,把陈浩的倒影牢牢困住。 汗珠从他额上沁出,滑落到睫毛上,让他眼中半个世界都模糊了起来。狂欢神发出咯咯的笑声,巨大的眼珠倏忽拉远,回到了天边,俯视着他。 “我很喜欢和你们玩游戏,尤其喜欢在这个地方看你们耍各种小把戏。你们那谨慎中透着不自知的愚蠢的模样能够很好地取悦到我……可惜现在时机不对,这个游戏只能暂停一下了。” 花辞抬头看着眼珠,喃喃道:“这个神经病又在说什么疯话呢?” 没等到狂欢神的回答,他们脚下的棋盘突然龟裂,化为形状不规则的纸屑向上飘去。 他们三人连带那个胖小孩则朝着相反的方向坠落,纸屑如柳絮拍在他们脸上,让人呼吸困难。 一片混乱中,只听狂欢神以恶劣的语调重复道:“记住,游戏还没有结束,只是暂停。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们每一个人,完成这局游戏。” - 自由落体持续了五分钟,陈浩才“嘭”地一声落在了枯叶堆中。 不知道是因为地上的落叶铺得太厚,还是因为狂欢神的游戏空间实际并不在高空中,他除了脑袋摔得有些发蒙外,没什么大碍。 就在陈浩心中感慨自己运气不错时,小花也从天上落下来,正好砸在他身上。 “运气真好,这么高摔下来居然没什么事。”她感慨道。 陈浩费劲地喘了口气,半死不活地说:“十秒钟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最好小心不要被那个小胖墩砸到。” 小花这才注意到身下的肉垫,连忙起身道歉。 一句对不起都还没说完,他们忽然听见由远及近的尖叫声。抬头一看,胖小孩正像个炮弹一样从天上高速落下。 花辞拉着陈浩往旁边挪了几米,避开了胖小孩的着陆范围。 胖小孩头朝下扎进枯叶堆中,两腿一蹬便没了动静。 陈浩看着他不妙的着陆姿势,迟疑了半秒,说:“他这是……没了吧?” 身旁的小花一副牙疼的表情,摇头道:“估计是没了。” 西门走到陈浩左手边,同样直摇头:“要是这还能活下来,那就是个根骨清奇的天生驭灵者。带回去给修女,过个几年他就是你们的师弟。” “但修女养不太好孩子吧?”陈浩犹豫道。 “多数时候留条命是没问题的……只是我天上扫把星,所有年龄不超过十岁根骨清奇的小孩跟着我不出半月,都会因为各种理由暴毙而亡。”西门无奈道,“红姐说可能是小孩放我身边就成了辟邪的,他们给我挡灾没了。” 陈浩不禁叹了口气,道:“那看来我也挺扫把星的,之前北原……” 他说着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西门,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这啊?” 陈浩不信,指着西门又转头问小花道:“他一直都在吗?” 小花轻飘飘地说:“你要不做点提升对周遭环境变化敏感度的训练?” 他有些懊恼地低下头,西门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你还小,修炼方向也不是这方面的,迟钝点很正常。” 突然,胖小孩僵直在枯叶外的两条腿又蹬了蹬,被他们三人同时认定没了的小胖墩实现医学奇迹,自己爬了出来。 西门首先往后退了两步:“为了他的生命安全,我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陈浩也跟着退后:“我也离远点好了。” 花辞无语地看了他俩一眼,朝胖小孩走去,伸出手想扶他起来。 小孩木呆呆地看着她,忽然一口咬在她手上。 花辞吃痛大叫,左手甩了一巴掌在小孩脸上。小孩“哇”地大哭起来,花辞趁机抽回手,三步并两步冲到陈浩和西门身边,气急败坏地指着小孩大吼道:“你俩过去!克他,克死他!” 胖小孩在地上打着滚,哭喊道:“爸爸妈妈呢!我要爸爸妈妈!好饿,爸爸妈妈去哪了?!我要我的爸爸妈妈……呜呜呜呜……” “你爸妈死了。”楚风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语调懒洋洋的,细听之下还能听出几分愉悦。 陈浩转过身,发现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结界的边缘。浊黄色的结界被人打出一块大小足以容纳五人的透明区域,他们可以通过透明区域清楚地看见站在结界外的三人:夏至、楚风翎和北殷红。 夏至像个二傻子一样蹦跶着,冲结界内的几人挥舞着双手;站在她身侧的楚风翎每隔几秒就会歪一下脑袋,以免被她的手打到。北殷红含胸驼背地站在这两人身后,眼下一片乌青,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右手抓着一条手臂粗的铁链,铁链的末端连着一个半人高、形似风筝的铁器。 红姐按住楚风翎的脑袋,他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夏至一耳光。 夏至没有丝毫歉意,还笑嘻嘻的弹了弹他的脸。 楚风翎“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控诉道:“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红姐揉了揉他的头,说:“这是你应得的,都怪你多嘴,那小胖子哭得更响了,扎耳朵。” “我只是陈述事实…” 她像拍西瓜一样拍了一下楚风翎的头,他没再说话,只皱着眉往旁边退了一步,重扎起被拍松了的高马尾。 夏至凑过去,还想再犯个贱,却被提前预判到的红姐捂住嘴巴拖到了另一边。 北殷红腾出一只手,冲陈浩等人招了招,道:“你们试试能不能出来,蔽天结界坚固得跟个王八壳子一样,我打了半天只打出来这么个透明区域。” 听到她这番话,本打算一头栽进透明区域的陈浩放缓了脚步,伸出手在结界壁上先按了按。 果然,北殷红打出的“洞口”只是打掉了结界的浊黄之色,看上去畅通无阻,实际上依然存在着一堵看不见的屏障。 “不行,出不去。” 夏至扇动着双手,做着过来的姿势:“别在那按来按去的,使点劲冲出来。” “不,这不是使点劲就能冲出来的吧……” 陈浩看她一脸认真,一时也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坑人。干脆往边上让开两步,对西门和小花说:“要不你们试试吧?” 小花仍旧是一副牙疼的表情,摇头拒绝。西门和他一样抬手试探了一下,也摇摇头。 他冲夏至摊摊手:“看,真出不去。” 一身反骨的夏至当即甩下一句“我不信”,从洞口跳进了结界内。 陈浩疑惑地看着轻松穿过洞口的夏至,再次上手按了按洞口,无奈道:“不行,还是有什么挡在这里。” “结界嘛,感官上有点阻碍很正常,你用点劲冲出去就行了,就像这样。” 说完,她就以身作则,向结界外冲去。 随后便是一声沉闷响亮的“duang”,她撞在了那堵无形的屏障上,哼唧着倒了下去。 夏至捂着额头躺在枯叶上,发出如幼兽般的哀哀低吟。 小花蹲在她身边鼓掌:“恭喜,你也出不去了。” 夏至闻言立马坐起来,松开捂着额头的手,固执道:“是我冲得不够快,我助个跑再试试。” - 一连试了六次,夏至才终于死心,不得不接受自己也被封在蔽天结界的事实。 她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忧郁地望着天空。还在打滚撒泼小胖墩时不时从她身边绕过,看上去竟然意外的和谐。 陈浩吃着芥末味薯片,盘腿坐在旁边看西门给她治撞伤,还不忘给她吹吹彩虹屁:“您这脑袋质量可真不错,撞这么半天只撞出来点淤青。” 结界外的楚风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气得夏至不断给他比中指。 西门让结束了治疗,起身问外面的红姐:“神都到底出什么事了?” 红姐打了个哈欠,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件吧…整件事说起来挺扯的,都是因为…要不我进去跟你们说吧,这故事还挺长。” 幸灾乐祸到一半的楚风翎陡然意识到不对,转身就准备跑,可惜为时已晚。 北殷红把他踹进结界,又纵身一跃,跟着跳了进来。 “我想想,得从哪个时候开始讲起呢……?” 第129章 乌龟配王八 严格来说,红姐算不得他们的救兵。 她不远千里带着缺德二人组来祷春森林并不是来支援陈浩他们的,而是来避风头的。 夏至这次生日,名义上是庆生,实则是人族各方顶尖势力的一次联谊。四大宗门和十二家族都派来了自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每个人都是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天之骄子,又是十几岁的麻烦年纪,看谁都不顺眼,难免会有些摩擦。 自家小哔崽子什么德行,各家长辈都很清楚,一般情况下只要不闹出人命,大家便睁只眼闭只眼揭过不提,和和气气稀里糊涂地吃席谈事。 但若是涉及到利益方面,长辈们又是另一幅嘴脸了。 他们这些天之骄子,除了用来支撑家族门楣,还有个繁衍更优质后代的作用。 修女坚信均值回归的道理,认为两个顶优秀的人一块繁衍出来的后代很可能是个平平无奇的废物,因此没有逼着夏至去相亲。 奈何夏至年幼无知时曾犯下不少风流债,拿着批发价五毛钱一个的爱心小石头跟一堆人说过“长大了咱们就结婚”,导致如今起码有十个人拿着一模一样的小石子追在她屁股后面说: “这是你亲手磨出来的爱心,我一直留着,你说的长大后就结婚还算数吗?” 吓得夏至一口蛋糕都没吃,生日当天躲进赌场玩了一晚上转盘。 第二天一早回来,乌压压的一群长辈站在门口等着她。这个说“贤侄不得言而无信啊,我儿子虽然不学无术品行不端,但和你是乌龟配王八,天生一对啊”;那个说“我闺女骄横无礼目无法纪,与你臭味相投,虽然结不成亲家,拜个姐妹也好”。 夏至好说歹说,当场撮合拢了一位不学无术品行不端的少爷和一位骄横无礼目无法纪的小姐,长辈们才放过她。 新撮合拢的这对小情侣那才真是乌龟配王八,天生一对,聊得十分投缘,当场订了婚。 夏至的生日蛋糕直接变成了他俩的订婚蛋糕。 未婚夫妻在订婚仪式上深情对视了半个小时,终于准备切蛋糕时,其中一位不慎踩到了领主妙妙屋的机关,被喷火器烧成了焦炭。 在场的南宫肃人都傻了,修女见状不妙,嘱咐红姐赶快拖着俩小兔崽子跑,自己留下来擦屁股。 - 陈浩听完,只觉得他们在扯淡。 “那王八少爷不也是个天之骄子吗,怎么喷点火人就不行了?”他质疑道。 “因为他是搞治疗的。”夏至解释道,“他的魄灵是彼岸归处,人只要有口气他就能给你救回来。另外在蛊术和制毒等事上也很有天赋,但身体素质和普通人没啥区别。” 陈浩沉默了,片刻后才道:“这么个天才,就被你的防盗机关烧死了?” 夏至“嘁”了一声,不屑道:“半点战斗力没有的家伙,要么一辈子躲屋里别出来,要么曝尸荒野。死我这儿好歹有人给收尸,他该谢我才是。” 陈浩不敢苟同这一观点,又不敢明确表示反对,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位在故事中完全隐身的人身上:“为什么要把楚风翎带着一起跑?听你们的说法他也没做什么吧?” “对啊,我什么也没做。”楚风翎一脸无辜地说。 “对啊,你什么也没做。就是我跑路你导航,我玩转盘作弊你吸引赌场老板注意,我牵红线你起哄。你找个扫地人偶来判罪它都知道你这算协同犯罪。” “我是被你逼的。” 夏至翻了个白眼:“放屁,你小子玩得可开心了。” 比起别人,小花更担心修女:“她留在那里不会有事吧?” 夏至摆摆手说:“南氏一族旁支的少爷而已,等过了这段时间,南氏一族的人冷静下来也知道为了这么个人和老妖婆撕破脸皮不值当。就算旁支还想闹,主家也会压下去的。不过未来两百年我还是别靠近南氏一族的势力范围比较好。” 不值当。 陈浩捏着地上的枯叶,这三个字随着枯叶的脆响一直在他脑中盘旋。 人命可真贱啊,就算是十二家族旁支的少爷,死了也只需要一句“不值当”就能压下去。 十二家族与四大宗门并列为人族金字塔顶端的势力,就算只是旁支的孩子,其尊贵程度基本与五大帝国的皇子相同。 对于陈浩这样的小市民而言,不谈贵族,区区一个市长的儿子都能把他们欺负得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夏至却能满不在乎地说出“他该感谢我才是”。 “不提我这边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祷春森林怎么变这幅样子了?” 陈浩看着夏至,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显然完全不把那位倒霉少爷的死放在心上。 他的心口突然升起一股被滚石碾过的钝痛感,分不出是恐惧、羡慕还是敬佩。 或许还有骄傲。 瞧,这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姐姐,我与她一样,是可以凌驾于众人之上,草薙禽狝的人。 - 陈浩大致讲完祝春神、祥章柱、交易神和狂欢神一系列事情后,夏至流露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她觉得他们在扯淡。 “祥章柱是那么容易就碎掉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小花苦涩道。 北殷红走过来,替她答道:“因为你身上植物的那一部分来自祷春森林,与祝春神的神力契合度比较高吧。” 花辞眨眨眼,懵逼地看着她:“啊?” “老夏没跟你说吗?你妈妈——呃,反正就是那个被实验室用来做实验的暴龙蔷薇来自祷春森林。” 花辞懵逼地看着她,又“啊”了一声。 一贯抓不到重点的陈浩望向夏至,有些疑惑地问道:“老夏?老夏是谁,不会是你吧?” 红姐“噗”地笑了出来,戳了戳夏至的发髻,说:“她还没熬到‘老夏’的年纪呢,老夏是那个,那个谁,反正就那个……诶,你们平时都怎么叫她来着?老太婆吗?” “喔,你是说修女吗?”陈浩反应了过来,“我一直不知道她的本名。” “她名字还挺诗意的,夏引尘。听说自从她发现有一个卖清洁用品的企业也叫引尘后她再也没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了。” 他们放肆地嘲笑了一番与卖清洁用品的撞名的修女后,忽然同时陷入了沉默。 不太耐得住沉默的夏至中间问了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但没有人回答,大家只能再次回到沉默之中。 良久,红姐才开口说道:“你们几个遇到林落苏了吗?” “遇到是遇到了,但是出了点差错……她喜欢上了千。”陈浩挠头道。 “她喜欢谁都无所谓,只要那个人在……千人呢?” 这下轮到西门让挠头了:“结界落下前,我把他和东方师弟送出了。” 北殷红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声音往上拔了八度:“送出去了?!你——” 西门拿了个苹果堵住她的嘴,低声说:“小点声,会吸引到狂欢神的注意的。” 红姐抬头看了眼猩红的眼珠,咬了口苹果说:“祂没那精力的,这里的狂欢神只是个分身,再过两个时辰,分身就会自然消散。你这苹果放多久了?都有点发苦了。” 提及狂欢神,陈浩终于想起付大哥交给他的任务。犹豫了许久,还是把付大哥留下的那段话掐头去尾讲了讲。 他特意略去了自己的麻烦爹不谈,将重点放在了“永夜计划”上。 “……最后他说,永夜计划必须成功——所以永夜计划是什么?” “你问这个啊,永夜计划就是……” “红姐!”西门大声喝止,“他们现在还没必要了解这个。” 北殷叹了口气,说:“他们迟早要知道的,这可是我们这几辈人人生的主线任务。” 正挑剔地抠着草莓籽的夏至茫然地抬起头:“什么主线任务?” 红姐苦恼地思索着怎么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时,夏至已经把自己的问题抛之脑后,拿着抠下来的草莓籽跟小花讨论:“你说我们把这个偷偷混到超市卖的白芝麻里面,会有人发现吗?” “……你说得对,他们这个年纪了解这些还太早了。”红姐无奈又释然地笑着摇了摇头,“先去找祝春神吧。” “可是祝春神不是和狂欢神一伙的吗?”西门忧虑道,“我们现在应该等狂欢神的分身消失,结界解除吧?” 夏至吐槽道:“谁会脑残到和狂欢神结盟啊,南域的人总和我们西南域不对付,那个卧底的话不能全信。” “但这毕竟是他用生命传递的信息,应该不至于吧……”陈浩顿了一下,忍不住问她道:“你们为什么和南域的人不对付?” “哦,因为我们每年以十万金币一吨的价格向南域倾倒垃圾,严重破坏了南域的生态环境,所以他们很讨厌我们。” “……你们这也太黑心了吧,十万够回收一吨垃圾吗?” “你好像误会了,是南域给我们十万,我们给南域垃圾。” 陈浩目瞪口呆:“你这也太……我要是南域人我也恨死你了。” “恨我干嘛,恨他们自己的领主不争气啊。有本事把户口迁到西南域,我们这环境福利都顶顶好。” 红姐努力把话题扯了回来:“目前的主要问题是,不清楚这个结界是狂欢神构筑的还是交易神构筑的。如果是交易神构筑的就麻烦了……最好还是了解一下祝春神与交易神的交易内容。夏至,你联系一下你曾曾祖父的邻居的密友的徒弟,我记得他和初代祝春神差不多是一个时代的人。” 夏至:“……哈?” 第130章 绝不加班 君洲大陆上,有一片无人能踏足的诅咒之地,名为大空谷。 无人知晓大空谷的诅咒从何而来,只知道从新历3500年开始,大空谷的诅咒开始向周边蔓延,被侵蚀的土地失去生机,寸草难生。 祷春森林位于东山脉以南,昭武平原与大空谷交界之处,是第一块被诅咒侵蚀的土地。 初代祝春神深爱自己的家园,不愿搬离,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祷春森林就此衰落,便找到交易神,企望用诅咒换取祝福。 这个交易听上去简直是异想天开,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交易神用星落天平衡量过后,判定这项交易是成立的。 诅咒是可以换取祝福的,代价是用希望换取绝望。 彼时的祝春神太过年轻,不明白希望是比祝福更珍贵的东西,失去了希望,祝福也会逐渐转化为诅咒。 交易达成后,祷春森林不仅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灵力浓度也变高了不少,祝春神本人的修为也莫名提升了好几个境界。 不知道她与交易神交易的人们认定这是她所施展的强大灵术的效果,称她为祝春神。 以上,便是夏至的曾曾祖父的邻居的密友的徒弟所知的全部。 - 楚风翎“啧”了一声:“这人看着仿佛知道很多内情,实则说的全是废话。” 夏至沉吟片刻,道:“其实他说得已经够多了,从他提到大空谷开始我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陈浩看着她难得正经的模样,禁不住露出了不相信的眼神。 “别用这种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很不爽,拳头很硬。” “不,姐你过度解读了,我只是有点困。” “我天天都是用这种眼神看别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个眼神代表什么?” 陈浩被她自爆式解读怼得哑口无言,眼神飘向别处,咕哝道:“但凡你平时多做点靠谱的事情我们也不会不敢信你啊……” “啥你们啊,除了你还有谁一脸不信地看着我……你们怎么都低着头?” 夏至不爽地扫视了他们两遍,最后选择锤了一下离她最近的楚风翎,进入了正题:“谈到大空谷更往东的地方,你们会想到哪里?” “……某古老神秘的超级帝国?” “再想想那里人普遍信仰的真神?” 花辞猛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在说……” “对,我在说天道神,我那缺德的老祖宗之一。”夏至叹道,“把祷春森林和天道神扯上关系后,我们至少能明白两点。” “第一点,就是大空谷的诅咒从何而来。我先问一下,你们觉得祝春神和天道神,谁更伟光正?” 陈浩感慨地说:“你这不是比较,是碰瓷啊。” 天道神是十二家族冷氏一族的始祖之一,有关祂的记载可以追溯至混沌时期。祂的存在太过久远,远到人们几乎把祂的存在当作世界的铁律。 这样伟大的神明,当然应该是绝对公正、绝对慈悲的神。 事实却并非如此。 旧历末期,天道神陨落,原因不明。 陨落前,祂唯一考虑到的就是祂死后冷氏一族怎么办,在十二家族中的地位会不会下降,祂那咸鱼一样的子孙后代们会不会遭受迫害。 冷氏一族不同于精神状态不稳定、到处发疯的夏氏一族,他们很怠惰,很容易死掉。 揪出十个姓冷的逼他们交出日记本一看,起码有九个写的是: “周一,打牌;周二,打牌;周三,稍微修炼一下吧;周四,不想修炼了,钓鱼;周五,修为又涨了,睡二十个小时奖励一下自己。” 然后日记内容会逐渐变成: “我养的多肉死了,我也想死。” “喂了好久的咪咪被邻居抱回家了,不想活了。” “一不小心修为突破长禄境了,这人生有什么意义。” 因此,冷氏一族虽然出了不少天才,但他们基本上活个几百年过过瘾就去死了,没一个撑得起门楣。 天道神死前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一通反思,认定是自己让孩子们过得太舒服了,孩子们整天没事干才会想死。 于是,祂在大空谷下了一个诅咒,这个诅咒只有冷氏一族的人才能缓解。 为了天下苍生,冷氏一族的人需要每天定时定点上到工作岗位,净化诅咒。以前一天可以睡二十个小时的黑暗时光一去不复返,每个人都过上了朝九晚五的好日子。 - 听完天道神下咒背后的“良苦用心”,众人陷入了比之前更寂静的凝固气氛中。 “所以……这有缓解冷氏一族的自杀率吗?”小花问道。 夏至耸耸肩,答:“当然没有啊,工作以后大家更容易死了。” 楚风翎长叹一口气:“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七百多年前,大空谷的诅咒开始向外扩散了。” “对,因为各种原因冷氏一族的人口只减不增,遏制诅咒的人手严重不足,才导致诅咒外扩。”她说完,还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个事你们不要到处乱说啊,毕竟也是我的祖宗,祂名声臭了我脸上也挂不住。” 西门提出了疑问:“可是我听说大空谷的诅咒向外蔓延的速度放缓了许多?” “哦,因为他们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积极向十二家族其他比较有生存意愿的家族通婚,比如夏氏一族。” “后面的我们都知道了。”楚风翎指着夏至说,“结果就是生出了你这么个又容易发疯又怠惰的坏女人。” 夏至照着他的肚子打了一拳,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成天问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的精神病人没资格说我。” 陈浩注视着集两家糟粕于一体的夏至,和拒绝承认自己有病的精神病楚风翎互相扯头发,真诚地问道: “所以天道神留下的诅咒,有用吗?” “完全没用。” 果然呢。 陈浩在心中感慨天道神真是缺了大德,扭头一看,红姐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朝九晚五啊……就算诅咒扩散他们也不用加班……好羡慕这样的工作啊……” “……”陈浩突然觉得自己有义务敲醒红姐,这种宁愿他人遭殃也不愿意加班的行为是错误的。这份错误也一定会奉还到冷氏一族的人身上。 “姐,你说的净化诅咒的工作,有双休吗?” “他们分大小周的。” 果然! “大周放周末、周三,共三天。小周只有周末双休。” “诶?这,那,这,这个如果请假的话,会批吗?” 夏至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好像每年有三个月年假吧,假用完了应该就不会批了。” “……”冷氏一族那群懒东西还有什么不满意?! “哦,对,实在有急事的话可以午休去处理。午休有两个半小时的。” “……好姐姐,弟弟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我应该也有冷氏一族的血统吧?我能回到家族,为遏止诅咒出一份力吗?” 夏至取下胸针,开始在地上画族谱。 “你看啊,这是我,我妈往上是幽谷战神和天道神的曾孙,幽谷战神往上是胜利女神,胜利女神,胜利女神的堂姐是你曾奶,从这往下才是你这脉。所以很遗憾,没有。” 陈浩沮丧地锤了下地:“淦,夏氏一族有什么类似的工作吗?” “应该是没有的,我们不喜欢工作,一般都是靠抢。” “啊,那也行,我可以认祖归宗吗?” 小花拍了一下他的背:“别想着认祖归宗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该去哪?” 陈浩摸了摸自己的背,感觉这并不是一个需要他操心的问题,便将目光转向了红姐和西门。 “反正要么去找祝春神要么去找交易神咯。”红姐嚼着草莓,口齿不清地说,“当然,你们要是有什么别的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先去。在这里呆久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失去所有希望吧?我这种被老板压榨的打工人本来就没什么希望啦。” 花辞看着她,轻声道:“我可以去看看祷春森林的那株暴龙蔷薇吗?” 楚风翎:“我想问问交易神能不能把我的命给当掉。” 西门无奈地看着楚风翎,说:“我觉得修女就应该把你派来执行这个任务,你才是最没有希望的那个人。还有,夏至,你说把天道神和祷春森林扯上关系后,至少可以明白两点。第二点是什么?” “嗯?”夏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说第二点吗?” “没有……吧?” 夏至歪着头想了想,说:“那完了,我忘了。不提这些,可以先去一趟超市吗?我想把这些刚抠下来的草莓籽放白芝麻堆里,晚了我怕草莓籽坏了。” 红姐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叹道:“别玩了,这里可不是神都,多少保留点紧张感吧。” “慌什么,现在局势不是很稳定吗,这一时半会儿还能出什么变故不成……” 话音未落,天边突然传来爆鸣声,猩红的眼珠炸开,红色铺满天空,洗去浊黄色的结界壁。 陈浩瞧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圆月,松了口气,心道狂欢神的分身总算消散了。遂拍拍身上的枯叶碎片,站了起来。 西门抓住他的袖口,把他拉得坐了回去,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看清楚了,那不是月亮,是另一只眼睛。” 第131章 交易与任务 陈浩半信半疑地望向圆月,蓦然发现,这哪是什么月亮,分明是一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交易神的眼睛。”北殷红说,“还有,结界没有解除,只是变成透明的了。” 正在他们呆坐在原地时,天际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 “吾乃交易神,尔等可是幽谷战神派来完成交易的人?” 这个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明明音量适中、语调平静,听起来却让人心生畏惧,眼球后的肌肉组织隐隐作痛。 北殷红站起来,走到他们前面,仰头答道:“是。” 天上忽的掉下一张纸,落到他们中间。只听交易神道:“这是祷春森林的完整地图,红色标注的地方藏着真正的祥章柱。找到祥章柱,摧毁祥章柱,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如果我们没能摧毁祥章柱该怎么办?” “那将是另外的交易。” 红姐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夏至,拈着比野餐布还大的地图的一角琢磨了一下,抬头问道:“嘿,交易神,你那有小点的图吗?” - 最终,夏至用一颗无籽草莓换来了一张尺寸正常的地图。 他们仔细和旅游手册附赠的小地图对比一番后,发现旅游手册上的“祷春森林”仅占完整的祷春森林的五分之一。 “上次我们公司来这里团建的时候导游说过,祷春森林最多只能开放到圣湖,再往北就太靠近大空谷了。” 西门惊讶地看着红姐:“你们公司还会组织这样的活动吗?” 她一撇嘴,犹豫道:“是上上家公司了,待遇确实不错。但我因为喝醉了调戏老板儿子被开除了。” - 虽然交易神没有给出确定的时限,但他们谁也不想在这个满地枯叶、还有个大眼珠子盯着的结界久呆。 确定大致的行进方向后,他们便开始了赶路。 路上他们捡到了仍在昏迷中的林落苏,以及哭的脸都红了的胖小孩。 胖小孩大概终于认清自己已经成了孤儿的事实,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这一群孤儿身后,众人也全当不知道,埋头赶路。 “为什么我要背着这个林茄子啊,不能把它折一折放空间石里吗?”负责背着林落苏的夏至抱怨道。 北殷红低头看这个地图,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因为你力气最大。还有,你想怎么把一个活人折一折放空间石里?” “就……取点关键部位带走?一定要带这一整个人吗?说真的,她有什么作用?” “她的作用是摧毁祥章柱,所以你别想折腾她,她死了我们就出不去了。”红姐说着停下了脚步,皱眉道:“但还有个问题……千不在这里,她凭什么听我们几个陌生人的摧毁自己老家的信物?” 曾经和林落苏有过深度交流的小花思考了一会,说:“让她换一个人喜欢其实也不难……她其实很肤浅,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陈浩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他想楚风翎竖起大拇指:“交给你了!” 楚风翎扭头看了眼林落苏的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不要,好丑。” 夏至把落苏放下来,端详了一番她清丽的脸庞,无法理解地看向楚风翎:“这丑吗?你什么眼睛啊?” “得想办法让他学点花言巧语,不然两三句就把林落苏的恋爱脑骂清醒了。”红姐无奈地摇摇头,问旁边的西门说:“你有什么让人性格变好的迷药吗?” 西门让面露难色:“哑药……行吗?” 花辞走到楚风翎面前,严肃道:“这样,从现在开始你的设定是不苟言笑内心柔软的神秘杀手。别说话,别笑,偶尔皱个眉,行吗?” 楚风翎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这听上去是个面瘫的哑巴,最好上医院看看。” “你别管正不正常!她那种小说看多了,就喜欢不正常的男人!”小花暴躁地跺了跺脚。 “不要,听着就很傻哔。” 关键时刻,夏至勾着他的脖子拖到了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陈浩竖起耳朵,努力捕捉耳力所及的每一个音节,勉强听见夏至似乎说了句: “银毛啊,你也不想你爸爸知道你跟着我犯了多少事吧……” 经过夏至一通“善解人意”的劝告,楚风翎勉强同意扮演一个面瘫的哑巴。 就当他们谈妥一切条件,以为万事大吉时,跟在后面的小胖墩突然高声说道:“你们这是在欺负落苏姐姐!骗子!我要告诉落苏姐姐真相!” 小花迅速拿出一块糖塞进他嘴里,说:“你只要安静十分钟我就再给你一块糖。” 小胖墩砸吧砸吧嘴,脸上的正义之色消去,嘿嘿一笑:“那姐姐我们说好了哦,十分钟一块。” - 森林的路比他们想象的难走。 越往深处走,周遭的树木也越发高大,纠结的树根拱出地面,给他们增添了一点微不足道、但惹人心烦的阻碍。 地上的落叶逐渐变少,温度也在一点点降低,最后天上竟然飘起了雪,雪花在他们不经意间累积到了埋没脚踝的厚度。 陈浩看了眼地图,想着他们本来就是在往北走,温度降个几度应该称不上什么怪事。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北殷红停了下来。她伸手拦住后面的人,一脸警惕地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她这一说,陈浩也闻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混杂着腻人的甜味。 夏至闭上眼,发动策算勘察周围情况。在睁开眼时,她戳戳花辞,简要地说:“是你妈。”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土地剧烈震动了起来,尚未凝结成块的粉状积雪被震飞,露出埋藏在雪下,编织得密密麻麻的粉色藤蔓。 不知何处传来小孩嬉闹的笑声,他们脚下的藤蔓蠕动起来,露出一只只细小狭长的眼睛。 陈浩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天上一只大眼睛,地上无数只小眼睛,要不是他自己也有眼睛,他日后恐怕会对眼睛这个东西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 藤蔓上的眼睛从瞳孔中裂开一条缝,变成一张长满尖牙的嘴巴。那些嘴巴一开一合,用稚嫩的童音说:“下午好啊!” 很好,他已经能想象出未来一个月自己会做什么样的噩梦了。 他踮起脚尖,找了个没有藤蔓的空地站好。此刻他很想对小花说出千曾在幻境里对他说的一句话——我怕你妈,我真的怕你妈。 然而一转头,却看见小花也从袖中展出一根同样的藤蔓,藤蔓尽头盛开着一株长着尖牙小嘴的蔷薇花。蔷薇花头朝下,用同样的声音问候道:“下午好啊!” 千万只眼睛瞄向那朵花,所有的眼睛都瞪得圆圆的,眼中流出孩童般的天真。 下一秒,眼睛破开,藤蔓中抽出花苞,旋转着绽开,露出长满了尖牙的嘴。 它们同时开口,像一群唱着赞歌的孩子:“你,是我们的同类——可是,同类,为什么,会有人的身躯?” 长着尖牙的蔷薇花扭动着,像是在四处嗅闻的狗。突然,三只蔷薇花伸长了枝条,挤到陈浩眼前,同时说道: “是你们——你们人类,呆在我们的同类身边,让它变成了这样……杀了你们,杀了,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陈浩从虚空中抽出无雨,刺穿中间的蔷薇花。花朵迅速枯萎,在一秒钟之内腐烂成黑红色的黏稠物体,顺着剑身流下,接触到了他握剑的手。 刹那间,接触到黏稠物体的皮肤产生异样的灼痛感,这样的痛感唤醒了他脑中的一小段记忆,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最后变成那只许久不见的死鹦鹉。 “趴下!” 夏至的吼声让他猛然回过神,立即甩掉手上的黏稠物体趴下来。高能量的紫色束线冲破花海,将方圆五百米内的蔷薇全部拦腰割断。 伏在地面的藤蔓蠕动着、哀嚎着,无数眼睛中滚出血泪,长在瞳孔中的嘴巴张张合合,细小如砂砾的尖牙脱落,和血泪一起流出,滚入土中。 一声沉重的叹息自大地更深层的地方传出,地面开始出现裂纹,附近的大树因为树根部分泥土的松动摇摇欲坠。 更多的藤蔓从地下破土而出,拧成一股,向天空无限延伸,超过了祷春森林最高的树木,超过了交易神的无瞳眼珠,直到触碰到结界顶端才停下。 藤蔓中段缓缓裂开一个长满尖牙的纺锤形裂口,吹出带着腐烂之气的狂风。 眼睛仍旧盯着地图的北殷红一脸淡定地掏了掏耳朵,说:“我们好像走错路了,你们谁随便扔个什么东西把这个大鼓风机堵住。” 夏至左右看了看,举起嘴里还嚼着糖的小胖墩扔了过去。看着小胖墩突破狂风的阻碍直直落入藤蔓大张的口中,她吹了声口哨,炫耀道:“没人比我投得更准。” 楚风翎拿起靠在夏至肩上的林落苏也扔了过去,不甘示弱地说:“我不仅扔得准,还让投掷物在落进目标前做了两个空翻。” 地下传来心跳似的响动,满是裂痕的地面再次颤动起来。本来已经足够夸张的藤蔓竟然继续膨胀起来,临近的树木被挤压倒下,无法再往高处延伸的顶端附在结界壁上向周围延展。 红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道:“你们这是扔了个啥?” 第132章 古井婆婆 “你们这是扔了个啥?” 缺德二人组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双双低着头,一言不发。 膨胀到极致的藤蔓内部爆发出黄色的光芒,幼童“咯咯”的笑声在藤蔓内此起彼伏。 完全不输给魔魇神残魂的恐怖威压席卷而来,幼童笑声如潮水淹没陈浩的五感,带来窒息的错觉。 北殷红抬起手,三条直通天地的锁链从不同方向贯穿藤蔓,风筝一样的铁器从地底钻出,把藤蔓从中劈开。 风筝带起飓风,锁链锵锵作响,将藤蔓从内里绞碎。 她压下一根小拇指,只听大地嗡鸣一声,狂风猝然而止,巨大的藤蔓仿佛漏气的气球快速萎缩成黑红色的肉块,挂在锁链上。 部分小碎块从锁链缝隙间漏下,与雪花一同降临在他们头上。 夏至撑起一把伞,走到小花身边,语气快活地说:“看,你妈在天上飞。” 陈浩蹲下身,用手背碰了碰落到地上的肉块,依旧是黏稠的触感,带着些许余温,但碰到皮肤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灼痛感。 红姐在垮下的肉堆中挖出了林落苏和胖小孩,胖小孩咳出卡在喉咙里的肉块,哇哇大哭起来。红姐很少遇到嗓门比自己还嘹亮的人,冷不丁被他的哭嚎吓了一跳。 她捂着一边的耳朵,冲西门喊道:“你那哑药呢?借我用下!” 西门找出说明书看了眼,拒绝道:“不行,这上面说十二周岁以下的人服用会有不可逆转的伤害。” 林落苏还在昏迷当中——或许说熟睡更合适,因为她还打起了鼾。 夏至找了根树枝戳了戳她,感叹道:“这睡眠质量可真棒啊。” 陈浩把手背在裤子上蹭了蹭,擦掉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后,走到杵在树下发呆的花辞身边。 她头上顶着半块巴掌大小的肉块,上面盖了层薄雪。从肉块里流出的血和融化的雪水打湿了她的刘海,顺着脸颊往下滑,看上去很是狼狈。 陈浩有点看不下眼,伸手帮她撇掉头上的肉块,又用袖子擦了下她的脸。 小花的眼睛动了动,疑惑的目光越过陈浩,看向了他身后。 陈浩回过头,发现夏至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奇妙的微笑,用一种“我都懂”的眼神注视着他俩。 陈浩恍然自己这个动作有些不妥,缩回手,尽量正常地说:“你没事吧?我看你情绪似乎不太好。” 小花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伤感,我的母亲居然就是这个……东西。” 陈浩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只是叹息一声,轻拍几下她的背。 夏至凑到他耳边,非常小声地说:“抱她啊!紧紧抱住,说‘难受就哭出来吧,我陪着你’!” 陈浩不太理解夏至的脑回路,按她说的想象了一下,五官不自觉皱成一团。 “你瞧瞧,你这什么态度你!就你这熊样,到手的媳妇都能让你处成兄弟!”夏至恨铁不成钢地说。 “户口没落下,房子没买,工作也不确定,真有老婆也不能娶吧?” 夏至一噎,开口想反驳,可发出半个音节后又闭上了嘴。她细细思索了一下,觉得陈浩说得有道理,满脸凝重地说:“我给你攒点嫁妆去。” “诶?不是,没必要,姐,真没必要……” - 北殷红修正路线后,天空很快停止了飘雪,周围温度也从冬天变回了秋天。 陈浩抬头看了看交易神的眼睛,那只白色的眼珠因为没有瞳孔看不出情绪,他甚至不确定交易神此时是不是在盯着他们。但他总觉得先前天气的异常变化是交易神对他们错误的一个小提示。 他舒了口气,觉得这个任务指不定没他想得那么困难。 下一秒,一只仿佛冰雕而成的透明长箭钉在了他脚边。 手持长弓的精灵少女站在树杈上俯视着他们,高声道:“警告!前方是巴土科部落的领地,不开放参观,请原路返回!” 祷春森林内栖居着五个部落,他们先前待的地方称作查尔特部落,位于祷春森林的外援,主要靠旅游业带动经济。 另外四个部落位于祷春森林更深处,生活方式比较原始,靠打猎、采集生活。 这四个部落的人会在比较盛大的节日分批去往祝春神殿祭拜,并举行晚会。除此之外,不会再离开自己部落的领地,更没有机会领悟人心险恶的道理,因此非常淳朴,非常好忽悠。 在社会中沉浮多年的红姐深谙扯谎就是要一半真话一半假话,跟精灵少女说他们的老师是祝春神旧友,这次专程从神都来祷春森林修行,哪想狂欢神突然跑过来发疯,查尔特部落的人都死得七七八八,祝春神也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北殷红停顿了一下,长叹一口气,挤出两滴眼泪,抱起林落苏说:“我是最后一个见到祝春神的人,她请求我带落苏去‘真正的祥章柱’那里。说是只要到达那个地方,祷春森林就有一线生机……但我们这些游客哪知道祥章柱在哪?只能跑来最近的巴土科部落求助。” 完全看不懂脸色的胖小孩张口就要说话,离他最近的楚风翎立即释放电流将他电晕,还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装模作样地说:“欸,你怎么倒头就睡呢?是赶路太累了吗?” 夏至扶起胖小孩另一边的胳膊,对精灵少女道:“他是查尔特部落唯一的幸存者,你也看见了,跟着我们实在是受累,能不能麻烦巴土科部落收留一下他呢?” 精灵少女为之动容,收起长弓,跳下树杈与他们一一握手表示友好。 “你们跟我来吧,古井婆婆应该知道‘真正的祥章柱’的所在地。” - 聚居在巴土科部落的大多是精灵族,身材修长、容颜如玉,非常符合他们对精灵的刻板印象。 陈浩想象中的“古井婆婆”应当是一位和善的盲眼精灵,面上没有皱纹,只有一头没有光泽的银色长发作为岁月的证明;穿着灰色或者褐色的衣服,坐在一口古井边,抚着竖琴讲述无人知晓的故事。 他这个想象被夏至狠狠嘲笑了一番——魔族与精灵族天生发色较浅,不少人生下来就是银发,他们反而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变成黑发。 不长皱纹这点倒是真的,不过皮肤会失去通透感,变成青白色。 陈浩便将古井婆婆的形象调整为面色铁青的黑发盲女。 “古井婆婆必须得瞎眼吗?”夏至不解道。 “但是这种部落先知的角色一般都是盲人吧?因为是失明所以能看见未来,或者用视力交换来无穷无尽的知识……这一类?” “你私设太多了。”夏至嫌弃地摇摇头,回身跟楚风翎说,“两万金币,我赌古井婆婆视力正常。” “跟,我赌她起码瞎一只眼。” 然而他们都想得太多了,真正的古井婆婆根本没有眼睛。 实际上,她也不是精灵,古井婆婆真的是一口古井。 一口缠绕着无数墨绿树根的古井,井口隐约坐着一个半透明的模糊人影,人影下半部分呈扇形铺开,融入树根中。古井的吊绳锤在人影身后,远看像是吊着她的脖子。 夏至和楚风翎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低声掰扯着这局算谁赢。 “你看她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视力应该是正常的,两万拿来吧你!” “她连眼睛都没有,你也好意思说视力正常?” “看不到不能代表没有嘛,你看她也没鼻子,你说她靠什么呼吸?” “嗯……树根?” 精灵少女“嘘”了一声,提醒道:“你们会吵到古井婆婆的。” 古井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女声:“无妨,小羚,你先回去吧。我与客人们单独聊聊。” 精灵少女欠了欠身,大步离开。 “我等你们有段时间了。”古井婆婆说,“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知道你们找它的理由,知道你们为了找它编出来的说辞,也知道找到它后你们会做什么。” 红姐新奇地看着人影:“你还真能预言啊?帮我看看我的未来呗?” 古井上的人影伸出手,北殷红犹豫了一下,把手放了上去。 一股白雾从井内喷出,吹散人影。古井婆婆本就空灵的声音在白雾的加持下变得更加缥缈。 “生于尸山血海的战鬼回到了战场,牵挂的孩子长成大人,了无遗憾,不枉此生。” 小花眨了眨眼,低声跟陈浩说:“这怎么听着像是会死的意思?” “可能是加班加太多……猝死了?”陈浩小声道。 北殷红早已过了长禄境,高深的修为保证她寿数无限、容颜永驻,没有自然死亡的可能,但依然逃离不了受伤生病带来的非自然死亡。 不过红姐本人似乎不怎么介意,乐呵呵地收回手,说:“听不太懂,应该是我不会做一辈子乙方的意思。让,你也试下?” 西门让摆手拒绝:“还是算了,我的结局我心里有数。” 心里没那么有数的陈浩走过去,忐忑地把手放在古井婆婆的手上。 古井婆婆再次吐出一口白雾,说:“立于高台之上,受人崇敬,身边却空无一人。” 陈浩茫然地盯着井口:“所以我拿到神都户口了吗?” 问题问出的那一瞬间,陈浩感觉有一股强烈的视线穿透白雾与人影锥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的躯壳钻开,近距离观察他的灵魂。 “这将取决于你的选择,是选择重拾少年时的初心,还是追随父亲的脚步。” 听到“追随父亲的脚步”,陈浩顿觉恶心得像吞了只苍蝇,缩回了手。 红姐欲盖弥彰地用手捂着嘴,悄声问夏至:“他和他爸爸关系很差吗?他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喂。” 夏至也用手捂着嘴,装作语重心长地说:“他爹是那谁,陈泽一。生而不养抛妻弃子,难得回次家就是言语打压儿子。老婆死了直接把儿子送孤儿院,儿子还不容易熬出头来了神都,还差点因为老子犯下的罪被处死。” “唉呀妈呀,这还不如吃屎轻松呢。”红姐想到什么,愣了一下,“那他这种情况没法考公啊……” “嘘,我们都没跟他说,有编制可是他的梦想之一。”夏至看着正在接受西门安慰的陈浩,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所以我寻思着回去就让他认祖归宗回夏氏一族,找个还算宽厚的表舅认他做干儿子,应该能糊弄过去。” 花辞跃跃欲试地上前,得到的语言却十分简短: “你守护住了你所在乎的一切。” 小花傻眼地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祥?” 古井婆婆不再回答,小花只得悻悻退到一边。 “没事的,活着应该也能守住。”陈浩安慰道,拍了拍她的肩。却因为力道没控制好把她拍了个踉跄。 小花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拍疼的肩,完全不真心地笑道:“我谢谢您啊,我活着守护住了估计也被您拍死了。” 轮到夏至时,古井婆婆沉吟数息,道: “你将经历三次死亡,于青阳之下、神墓之巅,享众神祭拜。” “……你是在说我死了以后的事吧?死了三次,最后一次死得光荣死得伟大,过年有两位以上的神给我送苹果,是这个意思吧?!” 古井婆婆依旧不答,夏至从空间石里抽出一把银斧就要砍树根:“什么江湖骗子,说的都是鬼话!” 楚风翎急忙拦住她:“你别急眼!等她看完了我的未来再砍也不迟!” 夏至“嘁”了一声,勉强收起斧子,不服道:“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死法。” 楚风翎把手放上去后,古井婆婆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吐出口白雾,说出一句比花辞的语言还要短的话: “有始无终,变数也。” “有多变数?能把大暑的死亡次数从三次增加到六次吗?” “小心我给你踹井里咯,死银毛。” “好啦,干活时间到,不要吵架!”红姐拍了拍手,熟练地在两人头上各敲一下,并把他们拖离了危险的井口。 她对古井婆婆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不会告诉我们祥章柱的位置了吧?” “你也不需要我告诉你们,祥章柱的位置已经在地图上表明了。” “那个红圈的范围画得太大了,我需要一个更精准的位置。” “祥章柱高如乔木,只要到了那里,你们就能发现。” 红姐狐疑地看着她:“竟然这么直接地告诉了我们,你不会在使诈吧?祥章柱被毁,祷春森林不也会跟着毁灭吗?” 古井中传出一声幽幽叹息,凄然道:“你们仔细看看这片森林吧……祷春森林早就毁灭了。绝望已经完全侵蚀了这里,只是多数人尚未察觉罢了。” 第133章 载灵录 尽管有古井婆婆的指点,众人依然看不出祷春森林有什么变化。 相反,这里灵力仍然充沛,百姓无视蔽天结界,该吃吃该喝喝,看起来幸福指数很高。 他们借了几间屋子作为临时落脚点,准备修整两天,状态回满后再去摧毁祥章柱。 “机会难得,干脆让红姐教你们灵术吧。”西门建议道,“我们这批学生基本都是红姐教出来的。” 北殷红“啊”了一声,放下酒瓶说:“算了吧,水属性的载灵录都被我拿去抵债了。再说了,我已经好多年不教人了,还是你来吧。” 西门看着她继续喝酒的背影,失落地点点头,领着陈浩去了屋外的空地。 “红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其实是个很有活力的人……但自从成为社畜后,她就变了。”西门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年又一年延毕,宁愿接任务领赏金也不想步入社会打工。” 陈浩没有说话。黑心老板只是想压榨他的劳动力,修女压榨的却是他的命。他宁愿当打工仔也不要延毕。 再说了,步入社会以后如果有幸混到了管理层,他也能和老板一样过上舒服日子。 想到这,再联想一下古井婆婆的预言,脑中顿时构想出一副“进入公司当高官,成为资本家的走狗压榨打工人最后众叛亲离”的未来图景。 说不定最后还是万年乙方的红姐暴起,带头反抗他。 这么一想,还是得考公。有了编制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吧? 西门让塞给他一个卷轴,把他拉回了现实。 “这是啥?”陈浩捧着看上去比他爷爷的兜裆布还旧的卷轴问道。 “是学习灵术必须用到的东西,我们一般称作载灵录,你可以理解为,呃,教材?” - 相比魄灵和灵修,灵术没有严格的等级之分。 灵术是比魄灵更依赖“运用”和“应变”的力量。它的定义是“更高效的灵力使用方式”,这个范围相当广泛。幻术这样纯吃天赋和精神力的东西能被算作灵术,夏至那样随便做几个冰锥甩出去也能被称作灵术。 不过无论是哪种灵术,都需要传承。 灵术的创造者会将灵术的内核、灵力构造等刻印成图腾,并对图腾进行特殊处理加密,制成载灵录。 “所谓的‘特殊加密’其实只是在刻印图腾是留下一段空槽,填进自己的一缕意识。当载灵录交给他愿意交付的人手中后,意识自行消散,腾出空槽,由那个被交付的人填补意识,如此循环往复。” 陈浩展开手中的卷轴,卷轴似乎是由某种动物皮制成的,上面刻印这一个淡蓝色的怪异图腾。 他好奇地触碰了一下图腾,登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填入图腾中。 这感觉很奇妙,但对他本人的意识并未造成什么影响,感觉和上医院抽管血差不多。 “好了,空槽填补完成,这个载灵录是你的了。”西门说着,又递给他一个小册子,“这是这卷载灵录的说明书,你先读读再决定要不要参悟。” “……怎么什么都有说明书啊,有必要这么严谨吗!”、 西门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肯定道:“有必要。在意识填补空槽后,只要把手放在图腾上,刻印在图腾中的灵术将直接灌注进大脑。这时候,如果驭灵者本身并不具备承载强大灵术的能力,便会爆体而亡。” 陈浩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卷轴拿远了一些。 “当然,这是比较夸张的情况。灵术受性质、属性等因素影响,对驭灵者的要求也不同。”西门补充道,“像五大基本灵术,最多只是让人头晕犯困。而辅助、治疗类灵术性质温和,也不会对人造成多少伤害。那种一下没承住就会直接死掉的灵术不是被列为禁术,就是打上了高危标签。” 陈浩检查了一下手中的载灵录,确认没有“高危”标签后,松了口气,翻起了说明书。 这卷载灵录刻印的灵术唤作“雾墙”,是水属性防御类灵术。 雾墙不仅可以弱化敌人攻击,还可以模糊敌方视野。若是与幻术搭配,还可以大面积催眠敌方。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雾墙都是现阶段十分适合陈浩学习的灵术。他满意得连连点头,直到看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 “若参悟者能力不足,未能承接本灵术,可能会因反噬引发脑梗。” “……西门师兄,还有更温和一点的灵术吗?” “人家化元境的练这个都没事,你融灵境还能有事?” “我也是怕万一嘛……脑梗可不是闹着玩的。” 西门让流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脑梗而已,我一下就能给你救回来……不,以你的修为也不会脑梗。别说话了,学去!” 陈浩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把手放在图腾上。 顷刻间,他的灵魂似脱离了躯体,进入了另外一个维度。蓝色的灵力流从他手中涌出,在他眼前汇聚成一个水球,水球解构成线,翻滚相合,重构成雾,形成雾墙。 陈浩猛地回过神,他愣愣地盯着卷轴看了一会,随后对着无人的空地抬起手,心神一动,他的面前迅速凝聚出一堵白蒙蒙的、流动的墙。 “就这?这就成了?!” “就这。”西门完全不惊讶于这样的结果,一连拿出十个卷轴递给他,“你好,外卖,这是您点的满汉全席。” 陈浩接过卷轴,忧愁道:“不用让大脑休息一下吗?一天之内学这么多也消化不了吧?” “这不是一天的量,是半天。加油,师弟,这苦我们每个人都吃过。” - 灵术的学习并不难,手在载灵录上碰两下就能成的事。它的难点一向在于运用。 如何与魄灵、灵修同时运用,如何在战斗中运用,如何根据需要简化、改用。 要想运用好灵术,首先必须得熟练,要想熟练,就必须反复、大量的练习。 这个过程与修炼一样无趣难捱。 唯一的捷径就是经历生死战斗,在战斗过程中被迫熟练、学会灵活运用灵术。 陈浩认为,脚踏实地是人美好的品德,他要做一个踏实的人,一步一个脚印,攀登上属于自己的高峰。 但他的狐朋狗友们不这么认为。 在他完成饱和式灵术学习的瞬间,西门就跑回屋喊了一嗓子“我们需要战斗训练”,然后呆在房里打麻将的几个人里面扔下手里的牌,奔出来“帮助”他准备训练。 红姐捏着他的肩头,笑得和蔼可亲:“夏至和楚风翎,你选一个做对手吧。” “……我可以选花辞吗?” “不可以,她的力量不足以把你逼到命悬一线的极限状态。” “但我觉得这两人真的会把我打死……” “不会不会,师姐给你控着场呢。真受伤也没事,你西门师兄和我一块儿坐场边,随时准备给你疗伤。” 陈浩认命地闭上眼:“有推荐吗?” “真要我推荐的话……夏至吧。她擅长大范围攻击,我们多少也得帮你扛着点,你也轻松些。” 夏至高兴得跳了起来:“好诶!是我!” 陈浩远远看着兴奋的夏至,不禁想起了她在客音王国打旋转王八的英勇身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师姐,你给我推荐的这人是个平a削空间的人啊……这对我来说会不会太极限了?” “放心好啦,我不用冥死镰。”夏至笑眯眯地走来,从空间石中抽出一把七尺长的斩马刀。 刀刃寒光凛冽,陈浩甚至已经想象到了自己的脑袋挂在刀上的情景。 好在红姐良心未泯,十分主动地替他发声拦住了夏至:“喂,这个不行啊,别用魂印灵器,换个别的灵器。” 夏至的兴致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耷拉着头“噢”了一声,收起斩马刀,捞出一排兵器放在地上,不情不愿地说:“那你们选吧。” 陈浩一眼瞄中左边的一把长鞭,鞭子打人虽疼,但很难打死。 正要指时,没想到红姐抢先一步把长鞭塞回了夏至的空间石:“这个不行,不够狠。” 陈浩无奈地看向其他兵器,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长刀上。 “这个吧。” “有眼光,这可是我以前的最爱,苗刀暗……”夏至拿起刀,话音戛然而止。她抚着刀身皱眉思考了一会,说:“我忘了它名字了。” 红姐疑惑地看着她:“不是叫暗黑降临者大罗闪电绝杀苗刀吗?你初一时还专门给它定制了个绣名字的蕾丝花边刀鞘套子,忘了?” “……不是的,你记错了。” “不会吧,我这还有那个花边套子呢,我给你找找哈。” “你记错了!真的记错了!”夏至慌张地想拦住红姐,那把烫手的苗刀在她左右手间不断换着位置,最后扔给了陈浩,“训练完这刀就送你了!你取个新名字随便用!” 陈浩看着刀柄上贴着的“暗黑降临者大罗闪电绝杀苗刀”名字贴,默默帮她撕了下来,扔进落叶中,脚踩在上面碾了碾。 “行行行,我记错了,好吧?”红姐拗不过夏至,改从空间石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盒子,“我给你们放点bgm啊。” “……不需要吧?” “不需要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和同学约架都要放个bgm闪亮登场再开始打……” “记错了啊!你真的!记错了!!” 第134章 灵术训练 陈浩和夏至隔着十米的距离,尴尬的对视着,耳边急促的鼓点声没能激起他们半分的斗志。 红姐抱着放音乐的小黑盒,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怎么不打?是不喜欢这个bgm吗?这首歌以前是夏至最……” “打打打,我们这就打!”夏至急忙截住她的话头,长刀在空中画了个半圈,斜横在身前,对陈浩道:“小心左边哦。” 说完,夏至的身影陡然消失。陈浩一惊,竖起无雨挡在左侧,却感到另半边的身体一紧,闪着寒光的刀刃从右边飞来。 他弯下腰,手脚并用慌乱爬开。长刀从他背上半掌宽的位置挥过,带起的风压过他的脊骨,骨节中生出一寸寸凉意。 如果他躲得不够及时,现在已经被拦腰斩断了。 这个念头让陈浩脊骨中的那片凉意蔓延至全身,拿着无雨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他发动雾墙,妄图扰乱夏至的视野。只见浓雾后似有白光一闪,长刀刀尖刺破雾墙,直冲他眉心而来。 陈浩身体往旁边一歪,长刀刺入他耳边的空气,刀刃追这他的脑袋而来。 他几乎是以砸的力气用手中的无雨挡住刀刃,他凝聚在细剑上的灵力与夏至凝聚在苗刀上的灵力相撞,刹那间,无雨脱手而出,他被冲击得连退数步,一直退到背撞在树上才停下。 雾墙随之溃散,夏至手腕一翻,长刀横劈过来。陈浩一口气都没喘上来,猫腰翻滚躲过。 他召回无雨,再次拢起雾墙。纯净的水流从夏至刚刚在树上劈开的口子中涌出,分成三股,如蛇般顺着刀身迅猛缠上夏至的手臂。 这是他学的另一个灵术,水蛇绕舞。虽说是控制类灵术,但他并不指望这三条小水蛇能拖住夏至多久。 十秒,他只要求十秒。他需要一点时间准备那个灵术,以及去思考。 方才他的灵力与夏至的灵力相撞的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为何暗属性是三大攻击性最高的属性之一。 他与夏至的修为相差并不多,但她的灵力极其蛮横,带有他的灵力完全无法抵御的冲击力,截断了他的灵力循环。 更要命的是,他隐约能察觉到兵刃交接的那一刻夏至稍微收敛了一点灵力,她破开雾墙时所施加的灵力绝对比创他时用得多。 还有八秒,他需要想一个办法…… 不能硬碰硬,拼灵力他绝对拼不过她。 但灵力拼不过,体术更不可能拼过,夏至可是被暮寒同级生誉为体术天花板的人,能用厕所门板暴揍海魑的楚风翎都被她压着打。 拉开距离?这么小一片空地,能拉开多少距离?而且她的武器比陈浩的要长,拉开距离的话优势反而在她。 也许可以发动面积更广的雾墙,降低防御性质,提高迷乱视野的作用。 本来雾墙作为一个防御类灵术就更像辅助类灵术,直接当做辅助类灵术用似乎也行。 不,当时夏至破开雾墙事,刀尖准对着他的脑袋,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具体位置的? 五秒……噢,对了,她有策算,所有的迷惑性灵术对她都是纸老虎。 融合幻术释放雾墙?要是他不知道夏至有一半精灵族血统,指不定就这么大胆地干了。 四。 “嘿,你这灵术还挺可爱。”夏至笑着,弹了弹爬到她手肘上的水蛇的脑袋。 三。 三只水蛇同时爆开,夏至甚至没有回头看他的具体位置,左手一甩,一条细如发丝的直线甩出,在离手的瞬间展开成一片小指宽的无柄刀刃。 刀刃擦过他的脸颊,钉在后面的树干上。 “我应该没说只用一种武器吧?” 长刀紧跟在其后向陈浩的脖子追去,他不得已再次用无雨挡下。 这次他在无雨之上叠加了一层基础防御灵术,因而没有出现之前的冲击,只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一。 晴朗的天空忽然落下瓢泼大雨,雨丝在半空中拉长成利剑之形,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虹光。 天泽之剑,是个术如其名的好灵术,也是陈浩啃完西门给的“满汉全席”后觉得最有用的一个灵术。 最大的缺点是以他现阶段的修为释放,需要十秒的准备时间。 “天泽之剑?你还是挺学了点东西嘛!”夏至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一挥,漫天的雨剑顿时凝固成了冰剑。 陈浩一愣,觉得这漫天的冰剑似乎更强了一些。 夏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迷茫地“啊哦”了一声。 坐在场外的北殷红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你是不是傻啊……” 夏至双手合十,身边无数冰棱刺起,与冰剑相击,改变了冰剑的方向。 所有的冰剑全部不偏不倚地冲楚风翎飞去,楚风翎“啧”了一声,银蓝色的闪电从他掌心破出,直通蓝天,震碎冰剑。 “抱歉,手滑。”她提着刀笑嘻嘻地说道,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都毫无歉意。 楚风翎回了她一根中指:“你死定了。” 夏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转向陈浩:“你怎么样,需要中场休息吗?” 陈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本应离他七八米远的夏至猛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笑得粲然,声音却十分阴冷:“想什么呢,死了才能休息。” 不可否认,夏至拥有绝世的容颜。不关乎性格,不关乎性魅力,这是绝对客观、足以令人疯狂的美。即使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陈浩依然因为她的脸懵了一瞬。 他看着她眼中倒影的自己——苗刀正从他头上落下,势要像切蛋糕一样把他从中劈开,自己却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 终于,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明白王鼠眼所谓邪恶的美是何意。 与夏至而言,什么都可以作为武器,她的美貌也是一把刀,被一层层鲜血滋养得寒光凛冽。 每一个见到这把刀的人都明白其危险性,却因为贪图一时的视觉享受成为了刀下亡魂。 万物皆可以为刀。 雾墙分离成薄片,向夏至割去。冰锥从天而降,将雾刃粉碎。 雾气渗入土中,三条水蛇从夏至身后绕来,缠住陈浩把他拖离苗刀的攻击范围。 夏至扭身要追,脚下突然一空,半截小腿陷入了泥中。 鬼沼,与水蛇绕舞一样是控制类灵术,但牵制的力量远远高于水蛇绕舞。 本来鬼沼所需的准备时间比天泽之剑还长一点,但他把雾墙分解后直接重构成鬼沼大幅度缩短了准备时间。 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从雾墙转成雾刃,再转成鬼沼,接下来该怎么玩? 天泽之剑、青罡棺封、玄湖之息……哪几个对夏至有用? “你看你,一下子就熟练了。我们训练是不是应该增加一点难度呢?” 夏至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了点左手手背。一个棱角尖锐的字符亮起,随着两指移动的轨迹脱离手背,飘悬在半空。 “第四符,苛。” 她一把握住字符拍在地面上,紫色的裂纹顿时遍布他们脚下的土地,落叶倒飞,崩裂的土地带着他们上行飞向天空。 陈浩紧紧扒着一个土块,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土块往下一坠,抬头发现夏至站在土块的边缘,向他招手:“嗨~” 陈浩松开手向下跳去,故技重施想用水蛇绕舞把自己拉到另一个土块上。 周边温度骤然降低,水蛇凝结成冰,几道寒光闪过,冰蛇和所有的土块都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三角形。 陈浩虽然没有被切块,身上也出现了十数道浅浅的伤痕。夏至从他正上方落下,轻盈得像是一片纱,陈浩却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脑中警铃大作。 他想借力避开,但身边所有能利用的物体都已经被切碎,体量不足以支撑水蛇绕舞;雾墙因为正在坠落中的原因难以聚起,鬼沼也无法在无垠之地施展……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至追上他,刀柄怼在他心口重重一击,带着他如流星砸进地里。 落地的那刻陈浩只觉得脑袋一懵,眼前的画面模糊成噪点,激昂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口鼻阻止他呼吸。 他的意识闪烁了一瞬,紧接着是被大脑拆解得支离破碎的音乐断断续续地递入耳中,眼前噪点缓缓平息,五感逐渐恢复。 夏至蹲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看着他,语气颇有些骄傲地说:“我赢了,你死了!” 陈浩张开口想说话,胸腔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痛,咳出了浅色的血沫。 西门滑进被夏至的暗魇十符炸出来的坑中,给陈浩治疗。陈浩捂住心口艰难地对他说:“我觉得我要死了。” “断了几根肋骨插进肺里,除此之外都是小伤,躺两天就好了。” “可是我打魔魇神受伤都没这重。” 夏至翻了个白眼,说:“那可不嘛,打魔魇神伤得最重的是我。” “我觉得我对灵术的掌握精进了不少,接下来几天应该都可以休息了吧?”陈浩试探性地问道。 西门摇了摇头,说:“你只用了四个灵术——雾墙、水蛇绕舞、天泽之剑和鬼沼,其中只有雾墙和水蛇绕舞算得上熟练。你这个级别的驭灵者,至少要熟练运用五种灵术才行。改天再和楚风翎训练一场。” “……” 谁说他没有冷氏一族的血统?他现在就很想立刻、马上死掉。 第135章 赌狗的乐趣 陈浩是被吵醒的。 永不停歇的叫声、噼里啪啦声冲撞着他急需休息的大脑,让人血压飙升。 陈浩踹开被子,准备好好骂一顿这些凌晨喧闹的闲人。 然而打开窗户,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末日般的景象生生把他的血压降了回去。 窗外,大火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光吞噬尖叫的人影。 他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屋外。一个身上着了火的人向他奔来,伸出手似乎是在求救。 陈浩本能地往后退,脚后跟踩中一根冒着火星的枯枝,发出沙哑的断裂声。 他终于清醒过来,转身就要回房间叫醒其他人。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建筑群全部消失,只留无数在火光中扭曲挣扎的焦黑人影。 一个人推了他一下,语气焦急地喊道:“水暄!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啊!快跑啊!” 他转过头,发现推他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陌生到这人的脸像一座半融的蜡像,五官扭曲在一起,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我在找我的……”陈浩的话音戛然而止,过往的记忆如被云层遮挡的繁星隐入黑暗中。 他在找什么?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水暄是谁?这人为什么叫他水暄,他明明叫陈浩。 对了……水暄是他,他叫水暄……那陈浩又是谁? 他跟着慌乱的人群向大火没有波及的地方跑去,火舌顺着交错的树根追上他们,舔舐着他们脚底,烤得那些不断奔跑的腿焦脆到不剩一点弹性。 到最后,每个人都失去了力气摔倒在地,等待着烈焰吞没他们麻木的大脑。 唯一的前进办法就是从倒在前面的人身上爬过去,将他们的身躯垫在身下,用他们的眼泪浇灭路上的火苗。只要爬得足够快、眼泪足够多,就能把大火远远甩在身后。 他在那些人被泪水濡湿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融化的五官、融化的身体,他像是一滩堪堪有个人形的软体动物,固执地向着没有火光的黑暗爬去。 火焰追在他身后,吞噬了被他抛在身后的人,蚕食他赖以生存的黑暗,他只能不断地往前爬,寻找着更黑暗、更阴冷的地方。 终于,他来到了黑暗的尽头,看到了那口古井。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井口,看见倒映在水面上熊熊燃烧的人影,还有水面下那张苍白又熟悉的脸。 是祝春神。 她露出微笑,向他张开双臂。随后他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拽入井底。 - 陈浩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他一把推开窗户,惊恐地向外望去,却只看见静谧的黑暗和一只扑扇着翅膀的花脚大蚊子。 一道细小的闪电把蚊子霹得飞灰湮灭,和他同住一间房的楚风翎怨念地说:“怎么,没点蚊子给你唱催眠曲你就睡不着了?” 陈浩讪笑着关上窗,解释道:“对不起,做了个怪梦。” “这次你在梦里变成魔魇神还是王鼠眼了?” 提到这个,陈浩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说起来可能很荒谬……我觉得我变成古井婆婆了……” 楚风翎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改之前睡眼惺忪的模样,凝视着他,认真地问道:“你在梦里变成古井婆婆的时候,眼睛瞎了吗?” “……不是,你关心的只有你和夏至的赌局吗?!” “别的事情可以等会再关心,两万金币的归属必须优先考虑。” 哦,两万金币啊,那是应该优先考虑。 陈浩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因为我在梦里五官都被烧化了……不过可以看见东西,应该算视力正常吧?” “不,你瞎了。” “可是我能看见东西啊……” “你瞎了。”楚风翎坚定道,“明天早上你就告诉夏至,你梦里变成了古井婆婆,你瞎了。” “可是……” “起码得瞎一只眼。”他阴恻恻地对陈浩说,“要么说瞎了,要么那两万加进你的债务里。” 草,差点忘了,这人还是他债主。 不过古井婆婆的五官都已经被烧融化了,应该也能算是瞎了吧?屈服于黑恶势力的陈浩自我安慰着,缩回了被窝里。 倦意如潮水带走他的意识,步入梦乡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钟。 3:45……也就是说,他醒来时差不多3:43? - 巴土科部落不像祝春神殿有丰盛的自助餐给他们吃,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解决。 这里与世隔绝,货币完全不管用,人们都是以物易物。 西门让出门晨练顺便采了点浆果换了些调料和主食回来,红姐拿着完全没见过的主食犯了难,干脆一股脑倒进锅里,加水开始煮。 于是,当陈浩一边夸着“好香啊”,一边被自己的鼻子牵进厨房时,看到的就是一锅正咕噜冒泡的红红绿绿的糊糊。 红姐抓住他的胳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舀起一勺糊糊,温柔地说:“你觉得香?那你快来尝尝吧!” 陈浩紧抿着嘴,抗拒地摇摇头,但还是被红姐撬开嘴,灌了一勺糊糊进去。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砸吧砸吧嘴,硬是品不出一点味道,只能委婉地评价道:“吃起来……感觉很健康。” 见他还活着,红姐便毫无心理负担地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端到餐桌上。 楚风翎嫌弃地把那碗糊糊推远了一点:“这什么,毒蘑菇汤疙瘩?” 红姐对着锅里的糊糊沉吟片刻,说出一句每个家长都会说的:“这个对身体好。” “那你怎么不吃?”夏至盯着锅边那个空碗问道。 “……我这个级别的修为了,不吃也没什么,省给你们吃吧。” “那我把我这碗给你吧。” “不不不,你吃,你垃圾食品吃太多了,吃点毒蘑菇……呃,祷春森林特色糊糊补充一下营养。” “我不要。” 陈浩端着满满一碗糊糊,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很像是单亲妈妈带一群不省心的孩子们。 红姐拿起勺子挖了一勺糊糊塞进夏至嘴里,说:“由不得你,我辛辛苦苦熬出来的,你给我吃!” 夏至叼着勺子,委委屈屈地闷哼一声。红姐凶神恶煞地转头看向其他人:“都给我吃!谁不吃下一顿就用谁煲汤!” 餐桌上的所有人都勉强地吃着没味道的健康糊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我昨晚上弄死了一只蚊子。” “切,才一只。我弄死了三只。” “不是,你为什么会感到自豪?一般情况蚊子越少越好吧?” “谁让我房里有一朵花,招蚊子很正常吧?” “喂,你俩吵吵别拉上我。” 话题兜兜转转到了陈浩做梦变成了古井婆婆一事上,不出他所料,夏至揪着他的袖子问道:“你梦里那个古井婆婆视力怎么样?” 陈浩斟酌片刻,答道:“她的五官全被烧化了。” “眼睛呢?眼睛好的吗?” “……”都说了五官化了还问眼睛呢? 旁边的楚风翎向他投来比狂欢神还要可怕的眼神,陈浩缩了下脖子,说:“她瞎了一只眼。” “真的吗,我不信。肯定是银毛逼你这么说的,对吧?”夏至死死瞪着他,目光如炬。 楚风翎也瞪着她,说:“现在是你在逼他说古井婆婆视力正常。” “不,我在设法让他说实话。” “人说的就是实话,只不过你不爱听。” 陈浩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关键时刻还是热爱和平的西门师兄劝解道:“算了算了,不就是赌了两万块吗,我出钱给你们一人一万行吗?” 夏至和楚风翎面对这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却同时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 “不要,这样就失去打赌的乐趣了。” “太不刺激了。” - 夏至和楚风翎争论了一早上,依然没吵出一个结果,就在争吵快要演变成打架时,红姐把两人都打了一顿,终止了这个话题。 他们的吵架声吵醒了林落苏,她从床上爬起来,颤巍巍地走到门边看了眼,没等他们招呼她,就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陈浩觉得这已经不是睡眠质量好就能解释的了。 北殷红和西门让讨论了一下,决定让西门留下看护林落苏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她带着师弟师妹们去古井婆婆那,一是问问林落苏是怎么一回事,二是看看陈浩昨晚做的只是一个梦,还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死性不改的夏至歪头跟楚风翎说:“一万五,我赌是梦。” “两万五,我赌是真事。” 红姐深吸一口气,搓了搓发痒的手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位赌狗,说:“你俩没完没了了是吧?” 第136章 真假夏至 人生是抽象的,抽象之处便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可陈浩万万想不到竟然能抽象到这个地步。 古井婆婆死了。 不过鉴于她本来就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消弭”这个词更加贴切。 古井婆婆消弭了,自小在她照拂下长大的巴土科部落的成员们自然是要为她送终的。 哭丧声中,夏至的脸也垮了下来:“完了,死无对证,四万五都没着落了。” 他们被拉着一起献了束白花,在井边吊了两嗓子,还蹭了几杯茶后,巴土科部落的首领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们不是游客吗?” 红姐拉着首领一通忽悠,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把淳朴的巴土科部落人民哄得找不着北,竟然同意让他们和古井单独待一段时间,查出古井婆婆消弭的原因。 陈浩绕着古井转了一圈,感觉古井与他们昨天所见的模样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少了井口的人影,以及那份森冷阴寒的感觉。 他走到井边探头往下看了眼,古井内的井水已经枯竭,没有倒映着可怖面容的水面,只有无数长满青苔的树根。 “怎么样,看到祝春神了吗?”小花在他旁边同样扒着井口往下张望着。 夏至拉着小花的衣领把她往后扯了扯,说:“你这小短腿就别跟着踮脚看了,一不小心掉进去还得人捞你。” “你可闭嘴吧,你要学会少说两句话,受的伤都能少一半。”红姐无奈地捏了把夏至的脸,转头问陈浩,“说起来,这里有过那么多任祝春神,你看到的到底是哪个祝春神?” 陈浩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至少不是第一任祝春神或者现在这任。那张脸我没见过,只是潜意识里感觉她应该是祝春神。” 北殷红叹了口气,道:“你这话和废话没两样。” 他讪讪一笑,顺着树根从井边爬了下来。 脚下的树根被他踩得咯吱作响,墨绿色的树皮像花生米的红皮衣剥下,露出了焦黑的内里。 他心中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慌乱地爬下来,离远些观察那些树根,越看越觉得诡异。 这些纠缠在一起的东西形状不像是树根,反而更像是堆叠在地的人。 叠在一起,被大火烤化四肢躯干、烧融成一团的人们。 陈浩的胃一阵翻涌,早上吃的那碗糊糊逆流而是抵在喉头,嘴里酸苦发麻。 他吞了口空气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扯着夏至的袖子,瓮声道:“你试着用策算……看一下那些‘树根’都是什么。” 夏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发动了策算。 “是祭品。”她说,“而且不只是包着古井的这些,井底还有更多的祭品。感觉上是更适宜祷春森林水土的‘’。” ,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个东西了。 陈浩沉默地盯着那些形如树根的尸体,脑中不禁回忆起了银石城精神病院堆满血泥的第七层。 他终于压抑不住在喉头蓄势待发的糊糊,“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夏至惊恐地提着裙摆跳进红姐怀里:“干什么!你要吐通知我一声啊!我这条裙子老贵了!” 本来状态还行的花辞看陈浩吐得昏天地暗,也受了点影响,扶着树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 红姐显然有些受伤:“我做的早饭就那么难吃吗?” “我觉得这和毒蘑菇疙瘩汤关系反而不太大……”楚风翎看着陈浩和花辞,欲言又止,“我先离开了,再看下去我也要吐了。” 夏至摇摇头,觉得自己也不能在这久呆,拽着红姐跟着楚风翎一起离开。 “银毛,你吐的时候记得别吐到我这边。” “我吐你头上。” - 等陈浩终于吐得身心舒畅,直起腰时,发现另外三人已经跑路了,只留下他和小花在井边喷射。 小花也吐得差不多了,倚着树虚弱地说:“你吐什么?” “想起来以前在北原见到的一些东西,再结合一下昨晚的梦境……当然,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尽早被红姐逼着吃了太多健康糊糊了。你又是为什么吐?” “看你吐被恶心到了。”她有气无力地说,“不过主要原因应该也是吃太多了。” 他们的脚边传来犹如蝴蝶破茧般微弱的响动,低头一看,趴伏在地上的“树根”外层墨绿色的壳子破开,几簇蓝绿色的伞状菌菇从“树根”的破痕处长了出来。 花辞半是吃惊半是疑惑地看着菌菇,陈浩见她不寻常的表情,忍不住问道:“这是……” 她沉默了一会,道:“这是我刚吐过的地方。” “……卧槽牛啤。” - 天色渐渐暗下来,森林降下浓雾,盖住了通往巴土科部落主营地的小路。 陈浩和花辞在黑漆漆的森林中转悠了半天都没能走出去,只好联系夏至让她来接他们。 夏至估计被红姐教训了一顿,竟然没调侃他俩是喷射战士什么的,而是平静地说:“行,你们回古井边瞪着,我马上来接你们。” 他们便乖乖原路返回到古井边,蹲着观察一簇簇蓝精灵似的蘑菇,思考着他们生长的原因。 两人讨论了一下,一致认为是花辞体内的祝春神神力与那碗健康无污染的糊糊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变成了高效率肥料,催生出了这些蘑菇。 林子里传来忽远忽近的脚步声,花辞抱膝坐着,叹道:“听上去她也迷路了。” 陈浩正要附和两句,突然感应到了另一个通讯器的振动。 楚风翎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戏谑道:“二位喷射战士结束战斗了吗?” 陈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们迷路了,刚刚让夏至来接了。” 通讯器那头安静了两秒,楚风翎语气中的戏谑褪去,转为了困惑:“夏至?她在主营地这边啊?” 陈浩背上乍出冷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没看错吧?” “她就在我旁边,怎么看错?喂,大暑,喷射战士有联系你吗?” 正在用树枝搭房子的夏至迷茫地抬起头:“嗯?我不知道啊,我切断了和所有通讯器的灵力链接。”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严肃了起来,抓过楚风翎的手腕,对着通讯器吼道:“你们现在尽量远离古井!无论谁来都不要信,也不要听她的话!” 陈浩只听到“远离古井”,后面的话全部变成了杂音。 他拉着小花站起来,却不知道往哪里跑。 浓雾中的脚步声似乎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径直朝他们走来。 小花往他身后缩了缩,小声问道:“你觉得刚刚那个在通讯器里说话的夏至才是假的可能性有多大?” 脚步声越来越近,浓雾中已经显现出了来者大致的身形轮廓。陈浩警惕地盯着那个轮廓,右手紧握无雨。 “夏至”从浓雾中走出来,看到陈浩拿剑指着她吓了一跳,重复三遍“干什么”,凶巴巴地说:“你信不信我把你们扔这里不管了!” 陈浩看着眼前极为夏至的夏至,一时也有些茫然。 “你不是和楚风翎在主营地吗?” “……啥啊?”夏至同样茫然地看着他,“银毛蒙你们的吧?那狗东西可喜欢耍人了。” 花辞疑惑道:“但是我们听见通讯器里面传来了你的声音啊?” 夏至的表情更加茫然了,摆摆手说:“总之先回去吧,回去再看看银毛在搞什么幺蛾子。” 陈浩凝视着她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违和感。他的双脚钉在原地,不敢上前。 他还记得夏至大概的衣着打扮——她是直接从宴会上逃过来的,穿着一件裙摆开叉的深蓝色礼服,头发挽成松散的发髻,上面挂着一串看着就不便宜的宝石发饰。 可能是因为她太能蹦跶,那个发髻并不稳定,每隔几个小时就需要重新梳一遍。陈浩昨天还问她为什么不干脆把头发披下来,得到的回答是: “披下来就没法戴我新买的宝石头饰了。” 可现在这个夏至的头发是披着的。 他拦住稀里糊涂就要跟上去的花辞,尽量用正常的语调说:“姐,你头上那个宝石链子呢?” 夏至脚步一顿,摸了摸脑袋,“噢”了一声,说:“打赌输给银毛了。” “那你不把头发扎一下吗?方碑城的时候你不是说头发披着很麻烦吗?” “都是因为你们俩说自己迷路了,我才头都没扎急急忙忙赶过来……烦死了,记得请我吃饭。” 她话音未落,脚下陡然一沉,半个身子都没入了泥中。 天泽之剑落下,将“夏至”戳得千疮百孔。 浓雾涌上补全了“夏至”身上的窟窿,她毫不费力地挣脱鬼沼,回头问道:“下手挺狠啊,我的回答哪里出问题了吗?” 陈浩嘴巴紧抿着,并不打算给眼前的“夏至”查漏补缺。 说实话,问题并不大,她前面的回答都非常夏至,他差点就被骗过去了。但夏至是一个一等一的大懒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自己扎头发,都是压榨红姐或者楚风翎给她扎。而且她从来没有说过头发披着麻烦,反而觉得战斗时头发甩起来非常带劲。 “夏至”没有强求他们回答,轻轻叹息一声,在浓雾中变成了另外一番样貌。 “我没有恶意,我在试着救你们。” 诶嘿,这话挺熟悉啊,好像修女也说过类似的。 我在试图救你——然后他就被骗过来去各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执行各种要命的高危任务。 再信这鬼话他就是智障。 然而当看清浓雾后的那张脸时,陈浩猛地一愣。 第137章 急了 那张脸正是出现在陈浩梦中,藏在古井里的“祝春神”。 粉红色的藤蔓缠住她,张着血盆大口的蔷薇花啃咬着她的身躯,雾气从那具残破的身躯中不断涌出。 她叹了口气,苍白的面孔浮上几丝幽怨:“你们为什么不能乖乖地跟着我走呢?” 因为我不傻啊,陈浩在心中直骂娘,怎么碰上的敌人就没几个精神状态正常的。 她身体被缠住的部分化为雾气,从藤蔓缝隙间钻出,重新构筑成新的躯体,然后迈着虚浮的步伐向他们走来。 林间的雾气奔腾如云,修补着新躯体上的破洞。她仰起头,面部完全扭曲,嘴巴张开成篮球大小,将剩余的雾气尽数吞入腹中。 浓雾散去,露出了这片森林的真实面貌。 所有的树木都是焦黑的,在月光下发出诡异的光泽;树枝像被打折后随意接起的手臂,歪扭着指向天空;枝头没有叶子,取而代之的是蛇蜕似的青绿色不明物,耷拉在树梢上,垂向地面。 树根边是挤作一团的指甲盖大小的眼珠,绿色的瞳孔发癫地转来转去。 现在,他们脚边那些一看就有毒的蓝绿色蘑菇反而是最正常的植物。 陈浩抬头向上看去,天空呈现出一种傍晚才有的朦胧之色,最左边是半隐于云后的黯淡太阳,最右是一弯新月。 对了,他们来找古井婆婆是明明还是早上,再怎么磨蹭也该只到下午,不应有这么暗沉的天色。 “你是谁?”他提剑指着眼前苍白得像个死人的女子问道。 她露出一个诡异瘆人的笑,答道:“我是兰雅清,是被除名的祝春神。” - 尖利的鞋跟刺穿蓝绿色蘑菇,蘑菇伏倒在树根上,流出带有金属光泽的胶体,在正午的阳光下冒着气泡。 夏至低头看了眼被踩爆的蘑菇,嫌恶地挪开脚,在古井砖缝上蹭了蹭鞋跟。 楚风翎蹲下身,观察着小路上的脚印。巴土科主营地到古井的小路并不长,而且道路十分清晰,但不知为何,从小路中段到古井边的脚印极为杂乱,好像有人在这半段路上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 “喷射战士们完蛋了,回去开席吧。”他面无表情地宣布道。 夏至两手撑在井边,半个身子探进井口,喊道:“小橘子,你们在里面吗?” 楚风翎绕到她身后,强压下把人推进井里的冲动,说:“井下面没有灵魂。” “我知道,但这下面有一个能量团……力量十分离谱,比用来驱动旋转王八的团还要大的能量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感应灵魂。”他把夏至拽回来,说,“能量团的事待会再说,先找到陈浩和花辞……喂!” 夏至踩在井口,抛下一句“我觉得答案在下面”后,便扶着发髻跳了下去。 楚风翎站在井边愣了一秒,立马拿出通讯器,简单地给红姐说明情况:“陈浩、花辞在古井边失踪了,夏至跳井了。” 红姐显然没太理解现状,懵逼地“啊”了一下,重复道:“跳井?” “跳井。”他肯定道。 “不是,嘶,我马上过来,你千万别跟着一起跳……” 他掐断通讯,选择性忽略掉了她没说完的话,跳进了井里。 - 古井比楚风翎想的要深不少,井底吹起潮湿的风,腐朽的味道混在风里压入鼻腔,让人有一种身体在发霉的错觉。 下坠的过程中,随着头顶天光暗下,井壁上逐渐出现了一块块亮度不均匀的绿色微光。 等在井底迎接他的,是一株扭动着枝丫的怪模怪样的树。楚风翎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巨剑,但还没来得及使用,井底紫光一闪,怪树自行腐烂成了一滩黑泥。 他调整姿势改变下落位置,落地时巨剑剑脊正好拍在夏至的肩上。 “喂!你砸到我了!” “抱歉,手滑。”楚风翎收起巨剑,赶在夏至打击报复前扯开了话题,“你说的能量团在哪?” “在你右手边,那里本来有个隧道,但是……” 她看着堆叠在一起堵住了隧道口的“树根”,迟疑了一下,实在想不出如何称呼这些曾经是人的东西,含糊地说:“反正被堵住了。” 附着在井壁上的绿色微光闪烁起来,似乎在传达什么讯息。 夏至定睛一看,发现这些微光竟然是一片瞳孔放光的绿色小眼珠,“噫”了一声,随手拈起一枚画在胳膊上的暗魇十符往上一拍。 符咒无声无息地没入微光中,扒在井壁上的“树根”发出悲鸣,剧烈颤动后腐朽成黑泥,缓缓滑下。 黑泥凝聚成抽象的人形,抬起不断掉渣的脚,向夏至扑去,却在瞬间被冻成冰雕。 她走到被封住的隧道口前,用相同的方法清理“树根”。楚风翎看着那枚眼生的符咒,挑了挑眉,问道:“这是什么新参悟的灵术吗?” “暗魇十符的第七符,朽。可以让人在活着的情况下快速腐烂,但如果诅咒对象没有可以再腐烂的东西的话这个符咒是无效的。”她说着摇摇头,“我还以为这个符咒对这些祭品会不起作用,真没想到它们都变成树根了,还能继续腐烂。” “没烂干净嘛,正常。” “啧啧,真没人性。” “彼此彼此。” 堵住隧道口的“树根”在他们谈话间已经完全腐化成黑泥淌下,像一条小河横在他们与隧道口之间,河面浮起无数张人脸,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发出绝望的哭叫。 夏至扯了扯楚风翎的胳膊,指着其中一张脸笑道:“你看那张脸!丑得像是被旋转王八碾过去,又扔进马桶冲到信安岛被海魑啃过一样,我真为他的妈妈感到悲哀。” “你看他旁边那张脸,和他像不像,说不定就是他妈。”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愉悦的笑声盖过了所有的哭嚎。 笑得差不多了,夏至抹掉因为大笑挤出来的眼泪,打了个响指。 哭嚎戛然而止,黑泥河顷刻间被冻住,粉碎成冰渣。 他们大步踏过结霜的地面,走进隧道。隧道是由某种墨蓝色的正方形砖块垒成的,两边墙壁上残留了一些斑驳的壁画;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淤泥,零星躺着几块植物化石或者骸骨残片。 夏至试着用策算补全壁画,但缺失的部分实在太多,完全无法解读。 “银毛,你觉得上面画的都是什么?” “前面几任祝春神的事迹吧,祷春森林还有什么别的值得记载的东西吗?” 夏至嗤了一声,嘲道:“祝春神也只有初代祝春神的事迹值得记载吧?” 隧道尽头陡然响起一个阴冷的女声,答话道:“壁画记载的是我的故事,是比初代祝春神更值得记载的故事。” 雾气从隧道另一端涌进来,一片白茫茫中隐隐绰绰显出一个单薄的影子。 夏至冲人影昂了昂下巴,问道:“你谁啊你?” 然而不等人影作答,她右手一挥,手中黑色残影扫过雾气,冥死镰在瞬间抽出、收回,被割开的空间吞没人影与大部分的浓雾后湮灭于虚无。 “管他呢,先打一下再说。”她喃喃自语道。 楚风翎无精打采地给她鼓掌:“精神可嘉,保持。” 夏至也不管这夸奖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一只骄傲的猫扬起头,刚要说点什么时,楚风翎瞳孔骤然一缩,搂过她的脖子将她推到身后。 雾气于她方才的位置旁重新凝聚成一个面孔苍白的女子,她浑浊的眼珠盯着他们,说:“我叫兰雅清,是被除名的祝春神。” 楚风翎冲她点点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说完,两指并拢甩出一道闪电,斜裁过她的身体。 “没用的,我是已死之人,你们无法杀死一个死人。”兰雅清悠然道。 “要不要把魔魇神介绍给她认识一下?”他回头问道。 夏至揉着自己被卡了一下脖子,咬牙道:“还不如打包送去交易神那,问祂这个魂灵能不能换俩不锈钢盆。” “我无意与你们为敌,我会放你们离开——只要你们承诺,永远不要回到祷春森林。” 听到这话,夏至顿时乐了:“行啊,我不回来,我让我舅舅把大空谷的诅咒引过来,到时候哪有什么祷春森林,沾了大空谷的诅咒都是大空谷的一部分,是我冷氏一族的地盘。” “或者让我外婆找点夏氏一族的人,用天火把祷春森林烧了?” 兰雅清板着一张冰冷僵硬的脸,眼珠子都不转一下,遑论露出愤怒或惊恐的神色了。 夏至很是不满她的表情,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让人破防。 “哦,对了,我可以给狂欢神特批一个通行证,让他天天来祷春森林玩游戏。” “还有啊,还有……嗯,或许我们可以再跟交易神做笔交易?” 兰雅清的眼珠终于转了一下,哑声道:“祷春森林不归你们所有,你没有交易的权力。” 夏至注意到她的变化,眼睛都亮了几分,特意向前倾到她耳边,怀着雀跃的心情说:“我知道的,归初代祝春神所有吧?你知不知道初代祝春神还保留了一点意识?虽然不像你可以聚成魂灵、重塑躯体,但多少有点思考能力,还会给孤儿分发母爱,可怕得很呐!” “你说,如果我逼她去跟交易神交易,她会用祷春森林换点什么呢?” 兰雅清眼中闪现出杀意,半个身子溃散成雾,雾气化为千万根细如毫发的针,像夏至的脖颈刺去。 早有准备的夏至往后一跳,轻松躲过雾针,指着她嬉笑道:“嘿,急了。” 第138章 末日之光 “嘿,急了。” 兰雅清怨毒地盯着夏至:“我知道你这种人,我活着的时候就见识过无数你这样的人……狂妄、刻薄、恶毒、愚蠢。你们贪得无厌地索取森林的资源,才让我们落到如今的境地。过往如此,未来也会如此,你这样的人永不悔改……所以必须死!” 夏至喉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笑,讥讽地看着她,用一种温柔得诡异的语气说:“别担心,你们都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利用价值的。” 雾气从隧道另一端涌来,裹挟着黑泥铸成一把散发着黑气的长矛,指向夏至。 夏至瞥了眼隧道的尽头,手一抬,黑色巨镰出现在手中,长矛骤然一沉,兰雅清的身体也因为冥死镰的威压溃散出一个缺口。 冥死镰月牙状的刀刃闪过流光,将空间割出一道蜿蜒的黑色虚无。雾气翻涌,化为尖针填满虚无,长矛跟在雾针后穿过虚无掷向夏至。 “第六符,镜。” 亮着紫光的弧形镜面随着她的手臂摆动,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将长矛从中劈开。长矛溶解为黑泥,攒住她的脚踝。 兰雅清招了招手,黑泥从砖缝间涌出,在夏至脚下形成漩涡。大小不一的手臂从黑泥中探出,伸向夏至,仿佛那是这些沉溺于黑泥中的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数百个声音从黑泥中递出,不同的话语交汇在一起,嘈杂得像是虫鸣,可是每一个声音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清晰地传达入耳。 是在大火中翻滚的人的悲鸣,是被大树的树根缠住当做养分吸收的人的哀求,是被诅咒感染身上长满绿色疱疹的人的祈祷,是在死亡游戏中目睹亲友死亡的人的哭喊。 恐惧、愤恨、绝望、麻木。 他们的情绪很好地通过言语传达了出来,临死前的呐喊声作为攻击的一部分直触人心。 如果他们的诉说对象有“心”这个东西就好了。 夏至注视着那些向她伸出的手,眼中没有半分怜悯或动容。她轻飘飘摘下三枚相同的符咒,叠加在黑泥上,紫色裂纹蔓延,伸出的手从内部瓦解,困在黑泥中的怨灵们瞬间灰飞烟灭。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是被除名的祝春神了。你真的,太弱了,连炼化的魂灵都这么弱。都已经死得这么惨,怎么发出的声音还这么小,没吃饭吗?”她甩了甩脚上的泥,望着残缺的壁画,讥笑道:“我看你这壁画也没什么值得记载的东西,所以才故意抹去一半,让人以为你有什么辉煌的过往……实际上呢?” “不过是个有点天赋却一事无成的废人,阴差阳错的继承了不属于自己的神力,坐上了不该坐的位置,便开始幻想自己做出惊天动地的大改革,受人崇敬,成为真正的神。” 夏至缓步走近,鞋跟在石砖上敲出清脆的响声,寒冰在她脚下铺展开,攀上隧道壁结出霜花。白笔描摹的壁画在冰花的遮掩下更加难以辨认,好似从未存在过。 “你这种人我见得也很多,甚至不需要刻意去了解我也能想象你做了些什么。你希望祝春神被人遗忘,希望切断她的神力与祷春森林的联系,为此不惜花大代价与交易神换来祥章柱,将初代祝春神的灵魂封锁进去,并对后人传达对神力的错误理解,让此后的每一任祝春神都因为反噬身亡。” “可事实上呢?被遗忘的只有你自己。哪怕你费尽心思留下壁画、燃起大火,与蛮族勾结污染森林、炼化亡魂,依然没有人记得你。哇哦,恭喜,你是真正的幽灵,是经历过社会学意义三次死亡的幽灵,太棒了——作为一个半吊子神而言,能被所有人忘记,是多么难做到的一件事啊?你竟然做到了,真的好棒呢!” 兰雅清一言不发,苍白的面容扭曲得仿佛一个揉烂的面团,磨砂玻璃似的灰色眼睛中燃起怒火,几乎要把眼睛烧红。 看到兰雅清明显被戳中痛处的模样,夏至高兴得恨不得原地打鼓扭秧歌。但她只是轻轻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矜持地鼓掌。 冰面随着她的掌声慢慢碎裂,霜花带下壁画残余的部分,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抹去兰雅清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这是夏至设想的最后一击,是让她彻底破防的重要环节。在夏至的设想中,她接下来将会咆哮着发出无力的攻击,然后会因为失去了凝聚亡魂的载体在愤怒与绝望中湮灭。 然而兰雅清看着空荡荡的隧道壁,竟然只是发出一声古怪的笑,盯着夏至的眼睛说:“你和我没什么不同。” “死狗,你疯了?你是不是,我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点什么?我们可完全不一样,我自打出生起就被溺爱着,要啥有啥,因为干的坏事足够多也不会出现被人忘记的情况。唯一的问题就是本人稍微有点……贪得无厌。” “不。”她的眼睛中燃起与夏至相同的火焰,“你确实得到了许多偏爱,但你始终没有得到你最想要的那份偏爱……父亲?母亲?还是老师?” 夏至的表情有一瞬的崩裂,嘴角塌下去,又强行拉了回来。 兰雅清踩着粉碎成冰渣的壁画,向夏至靠近两步,伸长了脖子,探究性的目光刺入她的双眼:“你比我还可怜,你得到了所有人的爱,却独独得不到母亲的爱。明明母爱是最容易获得的……” 隧道轰然发出巨响,夏至周身迸出明亮的紫光,强大的风压掀飞兰雅清,拍在石壁上。她的身体瞬间化为一片雾气,在紫光的催化下爆炸成绚烂的花。 夏至冷眼看着那朵花盛开、凋零,留下的微尘中再无一点灵体的气息,依然没有停止的打算。 紫光如流星在狭小的空间奔腾碰撞,接触到任何东西的瞬间都会引起一轮爆炸,巨大的能量把墨蓝色石砖碾为齑粉。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隧道坍塌,隧道上的泥土带着植物的根系落下,露出天空。 树根状的黑泥块、扭曲如节肢动物的深色树枝、长满指甲盖大小的眼珠的青苔从尘土中分离出来,发出嘈杂得令人头痛的噪音。这些潜伏于祷春森林之下已久的异样生命体在接触到紫光后,无一例外地爆开,转化为纯净的诅咒,升上天空、浸入泥土。 紫光分流成若干束追上残留的粉尘,在空中炸开漫天绚烂的烟花,刺目的光让太阳都黯淡了几分。 天空被染成带着紫调的深红,仿佛随时都会滴下毒血。烟花的余烬悠然落下,腐蚀地上万物,交错的爆炸声构成末日的交响乐。 夏至静静地站在坑洞中,仰头看着天空,欣赏这个由自己构造的末日。 雾气在她脚边重新聚拢,无视流火般落下的紫光,上升环绕在夏至周身,阴冷的女声在她耳后轻语:“我说了,你杀不死已死之人。” 兰雅清的脸从雾中凸显出来,沾着几缕黏腻湿发的下巴搁在夏至肩上,冰冷的手臂亲昵地环着她的脖子:“我本来是想放你们走的,但谁让你心存死志要来惹我呢。” “闭嘴,你有口臭。” 她鸡爪一样的手指紧箍在夏至的手肘上,十指指尖却突然溃散成雾。兰雅清不敢置信地凝视着自己从微末处开始不断溃散的身体,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和你一起来的另一个人呢?” “去找你的宝贝能量团了。”楚风翎拿着一个装满萤火的玻璃瓶走出来,冲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很不错的能量团,我的了。” 兰雅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夏至期待已久的表情,怒吼一声,伸出已经溃散得只剩手掌的手扑向玻璃瓶,却在离玻璃瓶不过毫厘之差时彻底消散。 楚风翎环顾面目全非的森林,叹道:“我让你打个架拖一下时间,怎么打成这个鬼样了?” 夏至耸耸肩:“没办法,她心存死志。” 他也跟着耸耸肩:“行吧,反正很久没见过这幅美景了。” 两人沉默下来,并肩仰望天空,直到爆炸停止,天上紫色的浮尘落下,露出交易神的眼睛,夏至才开口道:“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楚风翎沉吟片刻,反问道:“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吗?” “唔……忘了。” 第139章 意外的诅咒 陈浩提着无雨虚晃一招,用天泽之剑一顿乱轰后,趁着兰雅清的身躯还未被雾气填补好,拉着小花匆忙离开井边,逃进了森林。 他带着花辞在林子里又是上树又是制造假足迹,乱窜了半个多小时,才意识到兰雅清根本没来追他们。 “那人说她是被除名的祝春神,你有感应到什么吗?”陈浩一边问,一边左顾右盼,试图寻找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休息。 花辞看着他,不明就里:“感应到什么?” “就是,有没有祝春神的神力啊,祥章柱里有没有她留下的灵魂渣渣……之类的。”陈浩瞥见一块还不错的大石头,凑近一看,发现石头与土地相接的部分居然爬满了灰黄色的疱疹,吓得他后退半步,放弃了找地方坐的想法。 “兰雅清和我得到的祝春神神力没有任何联系,”小花否定道,“但我确实在她身上感知到了一股与初代祝春神相似的气息。” 陈浩点点头,努力回忆着他们在祝春神殿住着的那两天,看到的挂在走廊的历代祝春神画像,试着找出一点线索。 说来惭愧,他是抱着春游的心思来的祷春森林,故而没有特地去了解祷春森林和祝春神的历史,导致他现在面对突然蹦出来的“被除名的祝春神”一脸懵逼。 “你觉得林落苏会不会比较了解这些?”小花问道。 “那也得等她醒了……” 突然,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大地摇晃着,周围的植物和石头发出“咿呀”的惊叫声,具有毁灭性的庞大灵力从地底冲出,贯穿云霄。 陈浩抬头看去,只见身后林间紫光流窜,任何触碰到紫光的物体都会自内爆开。 紫光上升,接触到结界展开绚丽的花,溅射出的光点铺满天空,甚至遮住了交易神的眼睛。 光点凝落成团,在爆炸的间隙中缓慢降下。郁郁葱葱的森林伏倒在毁灭性的力量下,死亡的气息转化为诅咒,如蛇般从他脚下的土地中游过。 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陈浩心里想着,四肢却无比沉重。恐惧紧紧攥着他的心脏,死神的双手掐着他的脖子遏止呼吸,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待他回过神时,爆炸已然停止,紫光消逝,交易神的眼珠也同之前一样高高在上俯瞰着他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恐怖的幻觉。 然而身上被冷汗浸透的衣服、前方被紫光炸出的巨坑,还有紧抓着他的衣角蹲在地上不断发抖的花辞都在提醒他,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半蹲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过了许久,确定爆炸彻底停止后,他才直起僵硬的身体,准备往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小花扯住的衣角阻挡了陈浩的前进。他回头看去,发现她似乎十分痛苦,额上满是汗珠,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战栗着,揪着他衣角的手紧绷得像是抽了筋。 “你没事吧?” 花辞没有回答,只是发出细小的呜咽声。察觉出不对的陈浩蹲下身,拨开她的头发,发现她额头上出现了一小片紫色的光斑。 巨坑的方向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夏至和楚风翎从坑里爬出来,看见他俩,同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说呢,原来是把你们忘了。” 陈浩还没来得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北殷红就从另一条路追了过来,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几个没事吧?!” 夏至眼神飘忽了一下,说:“燃气爆炸。” 红姐迷茫地看着她:“这里还有燃气吗?” “沼气。”楚风翎补充道。 “对对,井底下有很多沼气,沼气也是燃气嘛。” 北殷红将信将疑地嘟囔了一句“那这沼气量还不少”,走到陈浩旁边,搀扶起花辞,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扭到脚了?” 陈浩看着已经开始翻白眼的花辞,手足无措。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因为她额头上面的光斑?” 红姐撩起她的刘海,看到那片紫色光斑的瞬间脸色一青。 “夏至!”她把花辞往陈浩怀里一塞,快步走到夏至面前,咆哮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干了什么!” 站没站相的夏至被她这一吼吓得立定站直,老老实实地说:“弃用灵术直接释放八成灵力……反正最终效果和燃气爆炸也差不多,不算说谎。” 听到她这话,北殷红直接笑出了声。她盯着夏至,胸口起伏不断,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你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吗?”她轻声道。 回应她的是夏至无辜的眼神,以及一句茫然中还带着些委屈的“啥啊”。 红姐敲了敲自己气得生疼的脑壳,无力道:“算了,陈浩,你先把花辞带回去,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详细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陈浩听话地抱起花辞,刚走出去两步就隐约听见夏至似乎提到了“兰雅清”这个名字,不自觉地放缓脚步,伸长了耳朵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红姐却回头瞪了他一眼,吼道:“要快!” 他被她铁青的脸色和近乎威胁的口气吓得一激灵,麻利地扛起小花跑了回去。 - 北殷红和缺德二人组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才结束。 回来时,二人一副灰溜溜地垂着头走在前面,满脸悔恨;红姐走在他们后面,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西门跟红姐打了个手势,她便拐了个弯,准备和西门一起去后院再密谈一番。 红姐一转身,缺德二人组锤着的头转瞬昂了起来,脸上的悔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多了种关我屁事的情绪。 北殷红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头一看,瞧见的便是两人这幅无所谓的模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又蹿了上来,扔下西门,一个箭步上前拧着两人的后衣领拖去了院子里一顿训斥。 陈浩趴在正对着院子的窗台上看着他们挨骂,幸灾乐祸之余还有些好奇:“他们到底干啥了,都被骂了好几个小时了呀?” 西门让倚在窗沿边,无奈地说:“因为夏至没用灵术,直接释放了灵力的事吧。” “那是很值得骂的事吗?”陈浩不解道。 “放在我们身上,不是;但放在夏至身上,值得骂一年。”西门长叹一口气,反问陈浩道:“你对她的能力了解多少?有没有听说过明舟效应?” - 明舟效应是精灵族特有的一种情况,即双生子的灵力会呈几何倍数增长,同时这笔灵力不均匀分配给两个孩子,造成明明是同时出生,其中一人天赋卓绝,另一人天资平平的尴尬情况。 这种情况下,天资平平的那个孩子很容易产生心理落差,进一步导致手足反目、家族衰落。 夏至比较幸运,她是天赋卓绝的那个,同时,她天资平平的孪生姐姐满足于普通人的生活,两姐妹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她的天赋对其他人而言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在众多属性中,火、雷、暗三大属性是公认的破坏力最强的属性。暗属性是这三个属性中破坏力最广的属性,其强大的破坏力来自暗属性自带的诅咒之力。 而她的魄灵冥死镰是17件ss级魄灵中唯一一件暗属性魄灵,也是暗属性的顶配魄灵。 这一系列的buff加持,使得夏至本身就是一个诅咒。别人学习灵术是为了更高效运用灵力,她学习灵术是为了让灵力中的诅咒完全转化为能量,以免污染环境、荼毒生灵。 譬如这次,夏至直接释放灵力造成的不止是严重的水土流失,还对祷春森林那一片土地种下了诅咒,诅咒侵蚀祝春神的神力,追溯到了花辞身上。 “等一下啊,所以你的意思是,小花会不省人事,是因为夏至诅咒了她?”陈浩问道。 西门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夏至意外诅咒了她,意外。” 陈浩顿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她生什么大病了呢,让夏至解除诅咒不就行了?” 西门沉默地望了眼窗外唯唯诺诺低着头挨骂的夏至,又转向陈浩。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陈浩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夏至她……是不是不会解咒?” “何止啊,”西门叹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灵力会造成诅咒,她还以为只不过是能造成艺术性与危害性兼并的大爆炸。” 第140章 注定得不到的黄桃罐头 红姐和西门两人商量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让夏至想办法解除诅咒是不可能的,放着不管也不行,最好的办法是切断花辞和祝春神神力的联系。 花辞的神力源自于被拧碎的祥章柱,但那个祥章柱恐怕也只是真正的祥章柱的一部分,为了方便后世其他祝春神取用神力而创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无论是想解除花辞身上的诅咒,还是想离开祷春森林,都必须毁灭祥章柱。 而毁灭祥章柱,就必须让林落苏先醒过来。 西门瞪着两个并排安详地躺在床上的女孩,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讨论了几个小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林落苏身上。 “一定要她不可吗,她看上去……”陈浩斟酌了一下用词,委婉地说,“还需要大量睡眠时间。” “我这么解释吧,你知道所有的高危装置都有个保险开关吧?林落苏就是祥章柱的保险开关。咱只需要‘啪嗒’按一下,诶~祥章柱就没了。省事省力省心,安全便捷迅速。” 陈浩一头雾水地看着北殷红,想不太明白林落苏这么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人怎么成为一个数千年前设下的高危装置的保险开关。他转头望向西门让,西门同样是满脸问号。 他们耳边传来咚咚两声,被关在隔壁房间自我检讨的夏至锤着墙,嚎道:“我饿了!妈——!!!” 北殷红拿起早上剩的糊糊热了热,正要端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又从空间石摸出两个蛋和一根火腿肠加了进去。 只吃了一顿早饭的陈浩目光热切地看着她,唤道:“妈,我也饿。” 红姐抄起锅铲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谁是你妈,别瞎认亲戚!” 陈浩捧着自己空空的肚子,不死心地跟在北殷红身后,和着肚子发出的咕噜声,念经般地唱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北殷红给缺德二人组分完糊糊后,见锅里还剩不少,直接把一整个锅塞给了他。陈浩吃了两口,熟悉的嚼蜡味席卷味蕾,与他的饥饿感做着斗争。 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往楚风翎碗里的那个鸡蛋瞟,楚风翎舀起鸡蛋,关切地问道:“你是想要这个吗?” 陈浩深情地凝望着那个蛋,装蛋的勺子正位于他们两人碗间距的中位线,恰到好处地释放着香气拨弄他的嗅觉。 他刚一点头,楚风翎迅速收回勺子吞下鸡蛋:“那你就想想吧。” “……” 狗东西。 陈浩一连在心中默念数遍“这是我债主,我欠他二十万”,勉强按捺下把脏话骂出口的欲望,委屈地吃着自己锅里的东西,时不时往夏至碗里瞄两眼。 夏至难得善心大发,把碗伸到陈浩面前,说:“你要蛋还是肠?” 陈浩恨不得高歌一首世上只有姐姐好,正要挑的时候,北殷红把她的碗推了回去:“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大方?16岁正是长个儿的年纪,都吃了!” 身高一米八的夏至递给了一米七六的陈浩一个沉痛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吃掉了鸡蛋和火腿肠。 红姐拨弄着手上的锅铲,严肃道:“吃饱了吗?我需要问你们几个问题。那个被除名的祝春神有没有提起过祥章柱?” “没。” “你们有问过她为什么林落苏会昏迷不醒吗?” “没。” “有问过她的目的吗?” “没。” “那陈浩的梦呢,是真的吗,问过吗?” “没。” “……古井婆婆消弭的原因问过吗?” “没。” 北殷红终于忍不住,抡起锅铲在夏至头上打了一下,发出了空空的回响。 “合着你忙活半天炸了人祷春森林那么大一坑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夏至眨眨眼,放下碗茫然地看着她:“我是去打架的,又不是去审讯的,问那么多干嘛,上就完事了啊。” “你打架不是废话挺多的吗!怎么偏偏这次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把人给炸没了?” 楚风翎在旁边小声地解释道:“因为这个鬼嘴巴比较厉害,她破防了,就直接把人给炸了。” 夏至默然不语,心虚地把头埋在碗里。 恨铁不成钢的红姐一把夺下她的碗,咬牙道:“什么时候破防不好,偏偏今天破!你一能拿爹死了当理由骗啃得鸡吃的人怎么被女鬼说破防了?你赌牌输了也没见你掀桌啊,越活越回去了!” 夏至低着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抬头时,眼眶发红,两汪眼睛中似有水波流转,泫然欲泣。 她抓着红姐的胳膊,楚楚可怜地说:“她说我妈妈不要我。” 一向铁石心肠的楚风翎忍不住“噫”了一声,迅速背过身去。还拉着看呆了的陈浩一道背过来,低声拆台道:“装的,别信。” 红姐虽然看着夏至长大,对她的小把戏了如指掌,但还是心生怜惜,抱着她哄了半天,还给她开了个黄桃罐头当加餐。 拿到黄桃罐头,夏至也不装了,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实在不行要不再把她灵魂拼起来再问问。” 北殷红拿出一把匕首,也从罐头里戳了块黄桃出来,说:“她不是被你炸没了吗,怎么拼?” “啊,没有,其实那女鬼挺坚忍不拔的,被我炸完了还能重新聚起来。没掉的原因是银毛把她的能量源拿走了,你要是把能量源放回去,指不定她还能复活一下。” “真的吗?”红姐回头看向楚风翎,“什么能量源,给我看看呗。” 楚风翎按着空间石沉默片刻,道:“我有个条件——” “给我也开个罐头。” - 陈浩成为了房间里唯一一个没有黄桃罐头的人。 嫉妒使他质壁分离。 他瞅准时机,准备趁楚风翎不备偷偷叉一块黄桃走时,楚风翎从空间石里拿出一个发着光的玻璃瓶,胳膊肘正好怼开了他的手。 陈浩开始在地上阴暗扭曲地爬行。 红姐接过玻璃瓶,倒吸一口凉气,惊道:“这是神灯!” 准备吱哇乱叫的陈浩停住动作,伸长脖子端详了“神灯”片刻,觉得这个和商场里卖的装坚果的玻璃瓶没什么区别。 夏至歪着头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神灯长这样吗?我只觉得它和团差不多,都是一个凝聚了很多能量的能量体。” “这玩意儿可比团强多了。”红姐掂了掂玻璃瓶,继续道:“别看只有这么一小团,它其中蕴含的能量比十个团加起来都多,多到足以改变现实,实现不可能的愿望。这也是为什么它被称作‘神灯’。” 楚风翎闻言眼睛一亮:“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倒也不一定。如果许愿者的愿望实现,神灯就会熄灭;但如果神灯的力量不足以实现许愿者的愿望,就会闪一下示意。记住,不论愿望大小、难易,神灯都只能实现一个愿望。许愿时最好说得详细点,加上你能想到的所有限定词,不然你的愿望可能会被歪曲成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楚风翎拿回神灯,不假思索地说:“我想死,死得彻底点。” 红姐傻了:“诶,不是,你,你这……” 然而他手中的神灯只是闪烁一下,表示自己无法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 “啧,垃圾。” 陈浩抓住瓶子底端,兴奋道:“我们可以直接用神灯许愿祛除小花身上的诅咒!” 楚风翎撇开他的手,把神灯收回进空间石,拒绝道:“不要,太浪费了。” “或者我们可以从根本解决问题,许愿摧毁祥章柱!” “你能不能许点有意义的愿望?”他嫌弃地看着陈浩道。 “……不是,难道你以为你刚刚许的愿望很有意义吗?” “没有啊,”楚风翎理直气壮地说,“但我觉得你的愿望更没有意义。” “可是,你想啊,都是没有意义的愿望,我这个和你那个比起来,多少还是有点意义吧?” “所以你是觉得一个连弄死我都办不到的神灯可以摧毁祥章柱?”他反问道。 “……好像确实不太行。”陈浩顿时泄了气,端起锅继续吃着糊糊。 夏至似乎想到了什么,问红姐道:“林落苏必须清醒着才能摧毁祥章柱吗?保险开关难道必须要开关自己按下去吗?我们不能帮忙按吗?” 北殷红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擦拭着匕首上的糖水,沉默不语。 第141章 纪神树 正当众人讨论着能不能绕开林落苏,用不那么安全便捷的方法毁掉祥章柱时,林落苏醒了。 醒来的林落苏如同大梦一场,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我是纪神树,初代祝春神的神使。” 明明是十几岁少女的声音,语气却沧桑如老妪。 - 纪神树虽然带了个树字,但她最初并不是一棵树。 她是交易神给祝春神的一点小赠品——用交易神本人的话来说,她是“希望的种子”。 祝春神吞下种子,以生育的方式给予了她人形。 此后二十五年,纪神树一直作为神使生活在祝春神殿,负责记载祝春神的神迹,并传播以吸引更多信徒。 “祝春神与交易神其实总共做过两次交易,一次是用希望换取祝福,成为了祝春神,一次是临死前,用不知名之物换取可以让神力延续下去的办法。” 纪神树指着楚风翎手中的神灯,道:“她的神力就装在这样的玻璃罐里,做成了‘神灯’,带了回来。她让我选择下一任祝春神,让祝春神的神力与祷春森林一直延续下去。她相信我的选择,因为我是希望的种子……但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 “我选择了兰雅清。” 祝春神死亡后,兰雅清继承了她的神力与神名,成为了第二任祝春神。 起初,兰雅清勤勤恳恳地干着祝春神的工作。但很快她就发现,无论她有多努力、干多少事,人们祈祷时呼唤的依然是原来的祝春神。 兰雅清就像是祝春神的影子,永远无法走在光明之下。哪怕她站在祈祷的民众面前,那些人祭拜时也会透过她的脸幻视原来的祝春神。 嫉妒腐蚀了她的心,她渴望走出祝春神留下的阴影,被看到、被敬仰。 她暗地与冥火女神达成协议,在祷春森林燃起大火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灭掉大火。 兰雅清终于收获了自己的信徒。 认知到信仰之力的强大后,她的欲望与恐惧同时膨胀。想要更多的信徒、更多的力量,又害怕强大的信仰会让祝春神复活,夺走她所拥有的的一切。 兰雅清找到交易神,换来了能封锁祝春神残余的神魂的祥章柱。 纪神树本想揭发她的所作所为,却遭到了交易神的警告: “你的职责是记载,你能做的也只有记载,不要做多余的事。” 年少气盛的纪神树把交易神的话当作放屁,召集众人到祥章柱前准备说出真相,开口的瞬间却变成了一棵树。 她记载过的神迹以图画的形式出现在每片树叶上,恐慌的兰雅清害怕事情败露,亲手将有关自己的记载全部销毁。 然而纪神树的威力比兰雅清想的要大,销毁关于自己的全部记录后,祷春森林的人们逐渐开始遗忘她,直到最后他们甚至根本不记得还曾经有过这一位祝春神,自顾自地选出了一名新的接任者,成为了记载中的第二任祝春神。 兰雅清失去了信徒,力量逐渐衰落。她疯了般想刻下关于自己的画,但无论她刻得有多深,完成的画都会自行消逝。 记得她的只有纪神树,走投无路的兰雅清请求纪神树的帮助,但这次纪神树记住了交易神的警告。 她只负责记载,不会做多余的事。 记载被销毁,就记载新的神迹,属于新推选的“第二任祝春神”的神迹。 兰雅清最终沉眠于井中,遗体落在因她燃起的大火中而死的人们碳化的躯体上,分解成苔藓。 纪神树关于兰雅清的记载就此结束,至于死后的兰雅清变成了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她再也无从知晓。 兰雅清作为祝春神的记录被抹去也带来了不少麻烦,后面的祝春神完全误解了祝春神的初衷,履行神的职责时也有颇多错处,导致往后的所有祝春神最终都会因为神力反噬而死。 但纪神树从未提醒过她们,她能做的只有记载。 随着初代祝春神给予她的寿命耗尽,纪神树枯死,死后三日又变回一颗种子,祝春神们会吞下种子,以同样的方式给予她新生。 纪神树可以以人的样貌生活二十五年,然后变成树生存一百年,然后枯死变回种子。 而随着时间流逝,祝春神的神力消退,她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逐渐变成一个普通,甚至还不太聪明的女孩。 但埋藏在本能中的记载还在持续,只要她度过人形的二十五年,成为纪神树,关于历任祝春神的记载都会显示在她的叶片上。 - “现在,记载终于该结束了。”纪神树喟叹道,脸上露出解脱的微笑。 房间陷入了静默,他们坐在椅子上神色各异,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红姐问道:“记载结束的意思是不会再有下一位祝春神了吗?” 纪神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盛灵时代的开启注定了旧神们的结局只有两个——成为引导者,或者成为垫脚石。既然祝春神已经无法成为引导者,那么就该成为一块好的垫脚石。我会告诉你们摧毁祥章柱的方法,但具体还是需要由你们自己完成。” - 在摧毁祥章柱一事上,纪神树这个神使表现得比他们要积极多了。 她在讲述完自己的故事后,离开他们借住的屋子,登上了巴土科部落的最高处,发表了一通大意为“祷春森林没救了,乡亲们快跑”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拎着他们五个竖着的和花辞一个横着的,表示他们要去毁掉祥章柱,让没救的祷春森林彻底完蛋。 巴土科部落的群众用看屠龙勇士一样尊敬的眼神看着他们六人,说了点简单真挚的祝福后,背上早已打包好的行囊从不同的方向离开营地。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巴土科部落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他们眼前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废弃营地,以及一个被巴土科部落扔下的胖小孩。 胖小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不安地搅着衣服边问道:“我可以继续跟着你们吗?” 他们几个现在自己都没搞清楚状况,因此没人回应他的话。 “我不理解。”西门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地说:“修女给我的任务是抽走祝春神的神力,毁灭祷春森林,并把这一切都嫁祸给狂欢神。所以我一直都是以悲观的态度看待这里的一切,认为对祷春森林的人而言我应该是两面三刀的大坏蛋。可为什么你说要毁灭祷春森林时,那些人看我们像是在看英雄?” “因为只有毁灭祷春森林,他们的心中才能重新燃起希望。”纪神树平静地说。 西门依旧是摇头,重复道:“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就因为没有希望,所以兴高采烈地欢迎强盗走进家门,让他拿走你的保险柜、推平你的房子,然后还要挥着手绢送他离开,感谢他们解除束缚,给你自由?” “这不是自由的问题,是希望。你们知道没有希望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 “我觉得我这种只能活到三十岁的人应该还是比较了解的……?” 纪神树否定道:“不一样的,至少你会想活下去,或者想干脆这样死掉。” “我们不想死,也不想活。我们没有想法,没有欲望。我们会笑会哭,但内心并不感觉开心或者悲伤。” “祷春森林的人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我们的希望在成长过程中一点点被脚下的土地吞噬。我们清楚地记得曾经快乐愤怒悲伤的感觉,但再也无法体会。事实上,我们和被天道神惩罚的狂欢神没什么两样,只有一点不同——在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后,我们还能感觉到一样东西,恐惧。” “恐惧,无尽的恐惧。谁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我们在恐惧中祈祷、欢笑、生老病死,模仿记忆中的情绪,日复一日地生活着。就像吊着线的木偶,没有自我。” “这样的日子久了,你就会想活着有什么意义,死亡又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的答案本身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在恐惧之余,我们剩下的只有对‘希望’本身的渴望。” 夏至长叹一口气,歪头对楚风翎道:“他们这症状听着和你还蛮像的,你要不要搞个病友交流会?” 楚风翎真诚地说:“我感觉我症状比他们要轻一点。” 北殷红沉吟片刻,奇怪道:“那按你这个说法,兰雅清这种贪图权力的人似乎,满怀希望啊?” 纪神树没有否定:“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异类,但也可能只是没到年龄。我说了,我们并非是一出生就丧失了希望。”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纪神树两眼,勉强接受了关于“没有希望”的这番说辞。 “说说吧,要怎么才能毁灭祥章柱?” 第142章 骸骨之森 花辞的情况恶化得很快,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紫色光斑就已经从额头爬到了脖子,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久病成良医的西门让估算了一下,她最多只能再撑个两三天。如果不想留下什么后遗症,他们最好在今明两天内登上祥章柱的顶端,成功启动自毁系统。 这听上去很扯,但祥章柱的本质确确实实是一个机械装置,还搭载自毁系统。据说还附有一本说明书和一张售后服务卡,只不过除了兰雅清没人知道售后卡在哪。 从某种角度而言,交易神当真算得上良心商家。 开启祥章柱的自毁系统本来是件狗都能办成的事,无奈祷春森林北部被绝望侵蚀,发生异变,成了一片危机四伏、充满未知的森林。 而祥章柱则位于祷春森林的最北端,与大空谷相接的断水崖。 陈浩本以为“被绝望侵蚀发生异变成为充满危机的森林”是一句运用了比喻修辞手法的夸张描述,然而随着他们向北前进,周围的树木逐渐变成了挂着蛇蜕般黑色黏稠物体的枯木,脚下也变成了散发着腐臭味的焦土。 “我在井底也看到过这种……长着绿色小眼睛的青苔。”夏至踹了踹一根凸出地面遍布青苔的树根,那条树根却从猛地地底抽出,甩向她。 夏至往后一跳,挥手扬起一面冰墙冻住树根。 “这里的比井底下的厉害点,竟然还能动。”她嘟囔着,弹了弹冰墙,冰墙以及冻在墙内的树根顿时碎裂成粉末。 她身旁的大树内部发出悲鸣声,其余的几条树根如泥鳅在地下滚动着。夏至狠狠踢了一下靠近根部的树干,手中亮起一枚符咒威胁道:“再发出一点声音就把你扬了。” 这棵树的智商显然不足以让它明白夏至的话,树根从泥土**出向她刺去。夏至左手指缝间闪出一道银光切碎树根,右手毫不犹豫地把符咒拍在树上,树瞬间发出烤肉似的滋滋声,蜷缩着化为了一滩黑泥。 他们前方数以万计的焦黑树木同时发出锐鸣声,无数树枝摇摆着,树根在地底滚动着,翻出死老鼠一般的气味。 楚风翎鼓着掌,阴阳怪气地对夏至道:“谢谢你,提前开启boss战,真棒。” 数十只风筝似的铁器拖着长长的锁链从天而降,像沉入海底的船锚均匀扎进异变的森林。 他们周围的空间产生了明显的凝滞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连接天地的铁索轻微地颤动着,红姐掐指一算,叹气道:“坏消息,异变的范围比我想得大不少,无法锚定所有目标。” 陈浩不明所以,费力地张开嘴,问道:“锚定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因为空间性质的改变变得瓮声瓮气的,每个字都粘连在一起。 夏至没听清,大声、缓慢地喊道:“什,么?!” 陈浩学着她,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等锚定结束了再说!” “啊?!” 夏至对着迷茫的陈浩认真地比了一通他根本看不懂的手势,陈浩越看脸上迷茫越深,气得夏至直翻白眼。 突然,数十条锁链同时铮鸣,埋在土中的铁器猛地抽气,诡异的焦黑植物被无形的力量撕成碎片,跟着锁链腾上空,消失在蓝天中。 陈浩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五脏六腑中的气体从他七窍逸出,冲击着他的大脑。这糟糕的感觉只持续了一息便消失,空气重新开始流动,他们前方的森林被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没了树木的遮挡,他们可以隐约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圆塔的大致轮廓。 跟着他们后面的胖小孩忽然放声大哭,嚷嚷道:“你们这是破坏环境!坏人!大坏人!” 夏至反身给了他一拳:“叫你妈叫叫叫!下次让你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爆炸,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破坏环境!” 胖小孩捂着被打掉了门牙的嘴,颤抖着点点头。 陈浩移到西门让身边,小声问:“花辞怎么样?” 小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躺在西门的魄灵长天中。虽然长天不能延缓她身上诅咒的蔓延,但可以解放他人双手,减少负重。 西门手掌一翻,横浮在他身侧的长天展开成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花辞双手合十,安详地躺在里面,让陈浩有种给她献盆白菊的冲动。 他叹道:“好姐姐,你以后还是别随便大爆炸了。” “放心!我超有分寸的!”夏至露出一个“不知分寸为何物”的闪亮笑容,自信地说。 陈浩突然有些烦躁,他想直白地告诉夏至她这人祖上三代词典里都没“分寸”这个词,就算她基因突变会写分寸俩字,她灵力中的诅咒部分依然会脱离分寸无差别攻击。 他的嘴刚打开一条缝,楚风翎就扯住他的衣袖把他往前拖去。 “这些植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重新长出来,最好快点走。” 陈浩凝视着楚风翎没有表情的侧脸,低声问道:“你也知道诅咒的事吧?” 楚风翎的目光飘忽了一下,说:“锚定是红姐的魄灵缚天桎梏自带的特殊灵术,可以暂时性封住一定范围内的空间,造成大面积伤害……” “不是!你别转移话题!” 楚风翎侧过身,回望向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陈浩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本来想说“知道你为什么不试着阻止她”,但话到嘴边,他又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换作是他遇到一个能放出诅咒的破防大炸弹,别说阻止了,他恨不得扛着井盖躲进石头缝里。楚风翎好歹有勇气和炸弹狂魔并肩欣赏大爆炸,实属是勇气可嘉。 于是他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哎嘿,没关系,我就是说下次要再发生大爆炸,能不能想个办法通知我一声,我躲远点。”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陈浩的脚踝,吓得他蹦了起来。一具覆着黑泥的骸骨被他的动作带出来,在空中翻滚三圈扑向他对面的楚风翎。 楚风翎抬起手,银蓝色的闪电从他掌心冲出,将骸骨击碎。 他们脚边的泥土中伸出一只又一只白森森的骨爪,它们的手指“咔咔”响动着,冲着天空重复抓握动作。黑泥像是没烂干净的肉片挂在骨节上,随着手指的动作淌下腥臭的黑水。 小胖墩吓得忘记了自己断掉的门牙,哇哇大哭了起来。 “哇哦,活死人之夜!”夏至惊叹着,踢断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手骨,顺便又给了小胖墩一拳。 纪神树蹲下身,握住其中一只手,眉毛顿时拧作一团。 “这些骸骨不属于祷春森林。” 夏至不解地歪歪头,闭上眼开启策算,脸色倏忽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些骸骨是从其他地方游过来的……” “你不会是说它们是在地下游动吧?”红姐反问道。 “就是在地下游,和游泳差不多的姿势……就像这样,”夏至一边说一边摆动双手做出狗刨的姿势,“比起实体这些骨头像能量体,可以无视任何障碍物,甚至结界。” 红姐捏着下巴,喃喃自语道:“无视障碍物和结界的话,应该也可以无视物理攻击和防御灵术……地下有多少具骸骨?” “7889……8292……9304……数字一直在增加,现在计数完全没有意义,还有不少活死人在赶路呢。” 说话间,更多的骨头从地中伸出。它们无一例外地对着空中重复抓握动作,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 红姐抬抬手指,风刃从她脚底旋起,把她周围一圈的骨爪砍断。 “大概地估算一下。” “呃……感觉比你欠的债还多?” 北殷红迷惑地看着她:“那不是能把整个祷春森林堆满吗?” 夏至点点头:“可以在地下堆个十八层地狱了。” 红姐长叹一口气,弯腰瞄了眼躺在长天里的花辞,道:“她指尖已经开始发黑了,我们没时间在十八层地狱玩耍。你们去破坏祥章柱,我留在这里用锚定拖住活死人。” 拖着锁链的铁器在她说话的同时再度砸进大地,西门让赶在空间凝滞前操纵长天的另一副高悬在他们头顶,蓝色光华丝缎般从晶锥的尖端延展出,环绕在他们几人周身,保证他们行动如常。 陈浩有些不放心地看向北殷红:“师姐,你能拖住这些东西多久?” 北殷红从空间石从抽出一根细长的烟叼在嘴中,说:“这些活死人单个拎出来甚至都不能称作战斗力,但是堆在一起还是有点麻烦的……真要费心思拖也只能拖半个多月,但那样会很累,所以你们速战速决。” “……可是我们不是要在两天内毁掉祥章柱吗?” “你不是只问我能拖多久吗?”她嗤笑一声,拿下烟道:“不过我的耐心可没那么久,我给你们一根烟的时间,一根烟时间还没到祥章柱那我就把缚天桎梏甩你们头上去。” 第143章 一飞冲天的鸡架 群鸦鸣叫声惊醒了陈浩,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被绳络缠住四肢吊在高空,随着微风摇晃着。 他抓住左右两边的绳结,平衡住身体。一副乌鸦骨架落在他肩膀上,侧过头盯着陈浩。 乌鸦的头骨上没有眼睛,空荡荡的眼窝正对着陈浩,他甚至可以透过眼窝的空洞看到对面的风景。 陈浩挥手想赶走乌鸦,乌鸦张开颌骨,发出沙哑的鸣叫。鸣叫声钻入他的耳朵,在他的脑中搅出一片漩涡。陈浩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昏迷。 - 一个小时前。 有了缚天桎梏在后面拖时间,陈浩等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成功抵达了断水崖。 断水崖酷似一个从山坡中凸出来的鞋拔子,崖壁上有水流侵蚀的痕迹。祥章柱就伫立在这只鞋拔子前面。 真正的“祥章柱”犹如一座被削成圆柱体的巍峨山峰,高得几乎可以戳中交易神的眼睛。藤蔓和枝条纠结成网,挂在祥章柱上,遮住了柱身上的符文与雕刻,也成为了通往祥章柱顶端的唯一一条路。 陈浩伸手抓住藤蔓扯了扯,挂在祥章柱上的整张网都晃动了起来。 西门让担心地看着墨绿色的藤蔓,问道:“这东西牢靠吗?我们不能直接飞上去吗?” 纪神树否定了他这个想法:“绳络是通往顶端的唯一路径,飞行上去的话会进入一个循环空间,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夏至啧啧赞道:“好东西,回头我也在家里安一个循环空间。” 楚风翎翻了个白眼,道:“你安循环空间干嘛?赌你和你三舅奶奶谁先掉进这个新机关吗?” “偶尔也能捕获一两只蚊子……?” “哇,那样的话无论是你还是你三舅奶奶掉进去都可以收获一个蚊子包呢。” 陈浩仰头看去,庞大的祥章柱带来的压迫感让他心里直犯怵,抓着一节绳络的手也微微出汗。 他忍不住回头问纪神树:“有人爬上去过吗?” 纪神树却是微微一笑,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都看你们自己了。” 陈浩顿时傻眼:“……什么?” 缺德二人组也不吵了,齐齐看过来,不满道:“你完成什么使命了?你压根什么也没干吧!” “有点荒谬。” 西门试着再次跟纪神树确认:“我们只要扭动祥章柱顶端的阀门就能开启自毁系统,对吧?” 纪神树没有回答,而是昂起头,高举起双手,仿佛要将蓝天拥入怀中。 她的脚趾冲破鞋袜的束缚,深深扎入土中;裙摆固化成褐色的树干,伴随着干瘪的断裂声开出一道道树纹;双手延长、分支,变成树枝,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的树叶转眼挂满树枝。 一阵风吹过,挂在纪神树小拇指上的叶片落下,飘到西门让脚边。 ——“祥章柱不配敬畏之心”。 夏至歪头瞥了两眼,疑惑道:“啥啊,没头没尾的?” 西门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把小胖墩留在纪神树下,分别从四个方向开始攀爬祥章柱。 爬前几十米时,陈浩还没什么感觉。但很快,随着攀爬高度的增加,每一次动作绳络的摇晃幅度都会变大,粗糙的绳络刺得掌心发痒,祥章柱仿若一堵凹凸不平的高墙,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浩把绳络在四肢缠了两圈,踩在祥章柱上的一块凸起处作短暂的休息。 他踩在凸起处,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拉着绳络靠在祥章柱上观察四周的情况。 脚下高大的焦黑树木已经模糊成了一团黑影,向远方眺望可以看见传说中的大空谷。 祷春森林和大空谷被一道深且狭长的沟壑隔开,沟壑的形态很不自然,平直得好像是用剑刻出来的。 大空谷树木的色彩比祷春森林的要亮一些,让人联想起夏天时被阳光浸透的叶片,看上去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大空谷上方的云层压得很低,林间雾气缭绕,但雾气又仅存于大空谷内,半步不越过深壑。 忽然,大空谷的方向传来乌鸦的叫声,几只白色的鸟从云雾中冲出,向他飞来。 陈浩往里挤了挤,心中暗暗祈祷不要淋到鸟屎。 然而待这些鸟飞近一些,他猛然发觉,飞过来的竟然是一具具鸟的骨架。 它们扇动着已经没有羽毛的翅膀,张开鸟喙,从仅剩脊椎的喉咙中发出鸟鸣。 陈浩深吸一口气,挽住绳络召出无雨。 天泽之剑落入鸟群,有三只鸟被切断脊椎,化作一团朦胧的白雾。其余的则是凭借灵活的身份和骨架间的空隙穿过剑雨,逼近陈浩。 它们悬停在距离陈浩一米左右的位置,对着他不断发出鸣叫。 高低不同的鸣叫声组合成曲调,他的大脑深处一阵刺痛,眼前的景物迅速远去,变成闪烁的噪点。 死去的鹦鹉出现在噪点之上,那只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黯淡的绿色羽毛分开,羽毛下的皮肤出现一道裂口,一具怪异的骸骨从鹦鹉的皮囊中钻出。 鸟的头骨,却是人的身体。 白森森的骨架上忽然长出血肉,脏器凭空出现;皮肤从脖子处开始生长,黑色的羽毛从头部的皮肤下钻出;一套黑色的衣物从噪点中浮出,披在它身上;最终变成一个衣冠楚楚、鸟首人身的怪物。 陈浩将无雨刺向鸟面人,鸟面人的影像同噪点一样闪烁了一霎,又恢复原样。 鸟面人张开鸟喙,发出乌鸦叫,陈浩却莫名理解它鸣叫声的含义。 ——预言并非牢不可破,未来并非一成不变。 ——旧神的力量远超你们的想象,我们制定的规则必将永世流传。 陈浩察觉到乌鸦冰冷的骨爪落到他肩上,在他耳边鸣叫,犹如一声声怒吼。 视野中的鸟面人分身成五个,它们穿着相似但不同的黑色衣服,同时张开鸟喙,发出鸦鸣。 ——这是警告,所有妄图取代旧神的驭灵者,都会迎来灭亡。 刹那间,五个鸟面人化作五团黑羽散开。黑羽铺满了陈浩的视野,他也就此在这片黑暗中沉沉睡了过去。 - 带有波纹的蓝色光球轻柔地包裹住陈浩的头,一片黑色的鸦羽从他的右耳中滑出,穿透光球,从高空落下,向着大空谷与祷春森林之间的深壑飘去。 陈浩猛然惊醒,光球随之消散。他惊慌挥动着四肢,缠绕在他身上的绳络解开,西门赶在他坠落之前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绳络上。 “你还好吗?”西门关切道。 陈浩像考拉一样紧紧抱着一条绳络,惊魂未定地说:“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我们在祥章柱上,要去顶端启动自毁系统,然后有一群死乌鸦攻击我们——就是那些,你还记得吗?” 他顺着西门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距自己不过一米的地方,悬浮着一个水光粼粼的立方体,八具大张着鸟喙的鸟骨架困于其中。 几段不连贯的记忆涌入脑中,陈浩倒吸一口凉气,说:“我记得!这些鸟,它们在我的脑子里变成了长着鸟头的人,说什么新神旧神……还说这是个警告?” 西门拍着他的肩,安抚道:“我也看到了,它们是黑暗双神的信使,是跟咱们对着干的,你不用在意它们说了什么。” 陈浩看了看西门让,又看了看那个立方体,犹疑着点点头,问道:“夏至和楚风翎呢?” “夏至爬得太快了,我追不上。楚风翎爬到了一半的位置,吊了个吊床,躺在那看书。” 他们头上的天空倏忽一变,斜左方有几道银蓝色的闪电呈树状劈下。很快,一大团白雾缓缓落下,沉入大空谷中。 “嗯……我猜他现在还活着,也遇到了信使。” 陈浩皱了皱眉,讨论道:“你觉得祝春神和黑暗双神会有利益往来吗?” “难说,不行我们查查她的账本?” 两人头上传来欢快的口哨声,夏至像朵蒲公英一般轻巧地从上面跳下来,说:“四十七任祝春神外加一个兰雅清,祷春森林要是有账本恐怕会成为世界第一烂账……对了,你们有碰到一群飞舞的鸡架吗?” 陈浩指着倍立方体固定住的乌鸦骨架,不太确定地说:“你说的鸡架,是这个吗?” “对对!幸好你们这有留的,借两只给我下个汤。” 西门回头看着立方体沉吟片刻后道:“我觉得这东西不太能吃。” 夏至顿时垮起个批脸,恼道:“管他娘的!我受够纯天然糊糊和罐头了,得吃点新鲜的、带荤腥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这甚至不是真的鸟!你吃进嘴里除了黑暗双神送来的话什么都尝不到!” 她不解地注视着西门:“鸡架和黑暗双神有什么关系?” “……你根本没接收到黑暗双神送来的警告,是吗?” “这玩意儿一出现在我视野里我就把它们都打成了一团烟。全部打完了才想起可以煮汤,所以下来问问你们有没有剩的。” 西门让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说:“这些乌鸦……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鸡架,是黑暗双神的信使。它们送来了警告,要逆转语言,灭掉新神。” 夏至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是吗,可惜晚了好几百年,我们都算盛灵时代的中生代了。” 西门还打算说什么,神情陡然严肃。他一把捞出躺在长天里的花辞扔给陈浩,盒状的长天在他手中变回两个对接在一起的晶锥。 晶锥尖端发出耀眼的强光,狠狠朝下方刺去。 第144章 新的交易 云雾不知何时越过深壑,绕着祥章柱潮水般涌了上来,此时已经涨至他们脚底。 长天在云雾中戳出一个浅坑,一片白茫茫下竟是无边的黑暗,黑暗中还夹着令人浑身发毛的杂声。 陈浩心头一跳,忧心道:“红姐不会有事吧?” 西门抬头望了一眼悬在天上的另一副长天,说:“锚定的力量还在,应该没什么事。” 小花的身体软趴趴地从陈浩臂弯中往下滑,吓得他赶紧把她往上提了提。 她的小臂外侧蹭到了他的外套拉链,一大块皮肤脱落下来,露出带着脓水的血肉。 陈浩大骇,托着小花的背问西门:“这,这这,这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啊!”西门吼道:“时间不多了,你们先上去开阀门!” 长天的尖端发出蓝光,云雾泛起涟漪,被半透明的防护罩推开出一个圆。 枯黄色的蝴蝶撞击在防护罩上,残留在防护罩上鳞粉被涟漪推动,结成絮状的络合物。 “我一只手没法爬这个藤!” “长天是双手武器,只有两副,另外一副在抵消红姐的锚定,我也没有多的给你们当担架,自己想想办法!” 夏至“啧”了一声,接过花辞,抛下一句跟上,就开始往上跳。精灵族的种族天赋让她可以手都不扶一下绳络,猫似的轻巧蹦跶。 陈浩手忙脚乱地踩着绳结往上攀,使出吃奶的劲才勉强跟上。 一两缕粉色的头发从上方飘落,挂在粗糙的绳络上。陈浩不由得担心成功毁掉祥章柱后,花辞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变成了秃头会不会气得破口大骂。 爬到一半的高度时,夏至特意没有走直线,而是往旁边偏移了几米。果然看见楚风翎惬意地躺在吊床上,优哉游哉翻着书,手中甚至还拿着杯咖啡。 夏至二话不说,跳到吊床边,踢掉他的书,把花辞塞给他并抢过咖啡,又将楚风翎拽回绳络上,割断了吊床的吊绳。 她喝了口咖啡,五官登时皱成一团:“我靠!竟然是黑咖!” 楚风翎没有看乐子的心情,他瞪着怀中皮肤已经开始大面积溃烂的花辞,问道:“怎么回事?你把她放微波炉里烤了吗?” “没有,她比较适合拌沙拉……总之她快死了,我们要尽快赶到祥章柱顶端。” 陈浩好不容易追上他们,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听见夏至说:“跟上来了?下面没什么异常吧,那我们继续咯?” 他瞟了眼花辞的状态,实在说不出“我爬不动了需要休息一下”,只好继续吭哧吭哧往上爬。 几人距离目标越来越近,被结界圈禁的天空也越来越低,低到他们可以看清交易神眼底的纹理。 或许是因为有交易神坐镇于天,后半程基本没遇到什么阻力。陈浩累死累活终于爬上了祥章柱的顶端,一抬头发现眼前一片开阔。祥章柱的直径比他们想得还要大不少,如果顶端完全是空地,足够几千个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 但现在这片空地被几千个阀门沾满,两个落脚的位置都难寻。 阀门,遍地都是阀门。圆形的、方形的、三角形的、小熊形的……各式各样的阀门安静地蹲在上面,发出无声的嘲笑。 陈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纪神树有说是什么样的阀门吗?” 夏至黑着脸摇摇头:“就算说了我们一下子也很难找到。” 楚风翎平静地说:“那完了,订棺材吧。” “不急,”夏至凝视着满地的阀门,咬牙道,“全都拧一遍好了!” - 拧头十个阀门时,陈浩心中满是信念感,暗暗发誓一定要救下花辞。 拧到五十个阀门时,陈浩心中仍有希望,觉得虽然现在屁事没发生,但或许下一个就是毁灭祥章柱的开关。 拧第一百个阀门时,他需要多看看花辞的模样,提醒自己不能停下来。 拧一百五十个阀门时,他不得不开始回忆自己与花辞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让自己继续下去的动力。却悲伤地发现他们呆一块整天都是在执行糟心任务,根本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第两百个阀门的时候,他开始思考葬礼穿什么衣服。 到第两百五十个阀门时,陈浩已经彻底麻木,机械地拧动着阀门,用自己混乱的大脑思考要不去应聘当拉磨的驴,起码还有份保险和工资。 终于,三人辛辛苦苦拧完了所有的阀门,可祥章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陈浩觉得自己就该在拧第二百五十个阀门时停下来,因为他就是个二百五。 夏至剁了下地面,气急败坏地说:“狗*养的兰雅清,也不知道把说明书留下来!” 楚风翎指着头上交易神的眼睛,说:“你去问问他有没有备用的说明书?” 陈浩这才发现,拧完全部阀门后,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反应。交易神那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靠下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扇象牙白色的门扉。祥章柱边缘浮起没有扶手的白色阶梯,通向门扉。 夏至毫不犹豫地踏上阶梯,两步并一步,气势汹汹地推开门,走进了眼球。 楚风翎轻叹了一口气,也跟在后面踏上阶梯。 陈浩抱起小花,踏上第一级阶梯时,发现这些阶梯似乎不足以承载两个人的重量,无奈只得让小花继续躺在祥章柱上,独自走上阶梯,推开门扉。 眼球内部的装潢基本为深木色,不知从何而来的金色亮光闯过玻璃穹隆照亮大殿。 大殿中央是一个圆形服务台,服务台后坐着一个有四只手臂的木人偶。木人偶一只手写着信、一只手打着算盘,还有两只手在分类旁边堆得高高的文件。 人偶画着简朴笑脸的头对着他们,从胸腔内发出机械的声音:“您好!欢迎来到交易所!有什么可以帮助您们的吗?” 夏至茫然地环顾四周,道:“我们,呃,来找交易神?” “好的,明白,这是您的号码牌,请到那边座椅上等待叫号。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 夏至茫然地接过号码牌,茫然地坐到座椅上,茫然地问道:“这是正常流程吗……?” 楚风翎挑挑眉:“总比逼你下棋玩游戏的秩序神正常。” “目前为止,我见过最像神的神竟然是魔魇神。”陈浩嘟囔道。 “祝春神似乎也挺像个神的。”夏至说。 陈浩点点头,又摇摇头:“祝春神……迭代太多次了,整个祷春森林都不太对劲了。” “1135号!1135号!” 夏至举起手中的号码牌,喊道:“这里!” 人偶看过来,说了声“好的”,拉下旁边的拉杆。他们三人脚底一空,瞬间掉到了另一个空间。 眼前这个空间与方才那个空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中间的圆形服务台变成了一把高背椅,椅子上端坐这一个穿着白袍的人,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奇异声音从白袍下传来: “我是交易神,很荣幸见到你们,幽谷战神的神使。” 陈浩一脸懵逼:“啊?我不认识幽谷战神……” 夏至使劲戳了一下他的腰子,低声道:“这个问题待会再谈。” 说完,她上前两步,对交易神说:“我们需要毁掉祥章柱的办法。” “我已经告诉了你们方法。”交易神不紧不慢的说,“不起作用的话只有两个可能:一、你们根本没有找到正确的阀门,二、你们没有把那个阀门拧到底。” “绝对拧到底了,我们把所有的阀门都拧到底了!我看是这破柱子年老失修——你不是给保修了吗?就不能派点,唔,维修人员检查一下,或者再给我们一本说明书?” “我已经派了维修人员了,就是你们。” 夏至一愣,指了指祂,又指了指自己:“我们?维修人员?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与幽谷战神的交易是她帮我解决掉祥章柱,我帮她把她的名字从梦乐乡的黑名单上划掉。至于她怎么跟你们转达的,我就不清楚了。” “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清楚。”夏至嘟囔着,回头问陈浩:“老妖婆当初让你们来祷春森林是干什么的?” “……踏青顺便修行。” 交易神无奈地摊摊手,说:“很抱歉毁了你们的春假,继续去找正确的阀门吧。” “祥章柱里面。”楚风翎突然开口道,“正确的阀门在祥章柱里面,对吗?” 交易神不予置否,只道:“祥章柱里面的危险不比外面要少,如果你们要进去,最好做点心理准备。” “谢谢,但我还是希望您不要光建议,而是给点帮助实质性的帮助。” “我是交易神,我能给的帮助只有交易。” 陈浩陡然想起什么,也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问道:“我们躺在外面的朋友中了诅咒,您能治好她吗?” 交易神颔首道:“当然可以,但你想好要付出的代价了吗?” “嗯……我不知道,您需要什么?”陈浩抓了抓头说。 “通常情况下,我选择让客户来提出交易的物品,我只会给出建议,或者过往案例作为参考。根据我的统计,我的客户们最喜欢的交易物品是自己的某件器官。” 陈浩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肾脏,交易神低笑一声,说道:“你可以选择别的交易物品,我只是提供一个参考。” 夏至歪着头思考了一会,满脸凝重地说: “阑尾,收吗?” 第145章 显赫世家 “阑尾,收吗?” 夏至的话过于离谱,以至于陈浩差点以为她在开玩笑。 交易神也怔了一下,沉默片刻后道:“一般来说,当我的客户选择器官作为交易物品时,放到天平上的是器官功能,而不是器官本身。这是交易所,不是屠宰场,我没有那么野蛮。” 夏至悻悻然垂下头,很快又想到什么,兴奋地问道:“有个我不太需要的,生育功能,它能换什么吗?” “这是创造生命的能力,它的价值无可估量,可以起死回生、影响因果,甚至可以逆转一定的时间……如果兑换成灵力,你可以从现在的修为一跃至触天境。” 夏至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还是选择了放弃:“现在换好像有点划不来,等我死了再换吧。” 说完,她拍了拍楚风翎,说:“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搭档。” 楚风翎耷拉着眼皮,一副半死不活的样,拒绝道::“你找别人,我现在就想死。我要用我的命换点东西。” 白光一闪,交易神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天平。透明的光团从楚风翎心口处飞出,落到天平的一侧。 “尊敬的客户,您想换点什么?” “随便吧。” “星落天平可以交易万物,唯独不能交易‘随便’。” 善解人意的夏至替他答道:“换两个不锈钢盆吧,多的就当小费。” 楚风翎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夏至:“你为什么老想换不锈钢盆?” “哦,是这样的,我泡脚的盆子最近摔破了。我琢磨着换个不锈钢的,经摔。换两个是以防万一,有个备用的。” “……你大爷。” “哐当”一声,天平的另一端出现两个不锈钢盆。天平不断左倾右斜摇摆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很遗憾,交易不成立。” “至少得换几个不锈钢盆?” “问题不出在这里,而是出在你选择的交易物上:一、不能交易不属于自己的物品,二、不能交易无法剥夺之物。这是交易的基本规则。” 楚风翎看着那个光团离开天平,悠悠回到自己的心口处,啧道:“我可真得好好谢谢我的亲爹。” “三位还有别的交易吗?后面还有客户等着我。” 陈浩举起手,弱声问道:“可以用物质点的东西……比如钱财或者药品宝物之类的东西祛除我们那个朋友身上的诅咒吗?” 交易神被兜帽遮住的脸缓缓转向他,锐利如刀的眼神戳进他的心口,几乎将他的身体剖开,从里至外好好审视了他一番。 “你付不起。”交易神收起天平,沉声道:“你不过是因为沉湎于虚伪的英雄主义,才提出这个交易。实际上,你不会为他人付出任何代价,你希望的是让另外两位冤大头付钱。” 陈浩辩驳道:“我只是问一问,哪有你说的那么黑暗。” “如果我说,你可以用现有的所有财物换取她的健康,你还愿意继续交易吗?” 陈浩汗涔涔的手心蹭着裤子,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交易神发出一声轻笑,似告诫,又似感叹:“唯有的诚心的交易,才能公平。” 同样的阶梯和象牙色门扉出现在他们身后,催促他们离开。 即将踏上阶梯时,夏至脚步一顿,回头问交易神:“外面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小木偶有五险一金吗?” 交易神呵呵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木人偶做神使?” 夏至摇摇头,叹道:“诡计多端的资本家。” 再次路过服务台时,她颇为同情地看了眼人偶,问道:“需要法律援助吗?” 木人偶抬起画着笑脸的头,机械地说:“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夏至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很好,回去我也进一批人偶,然后炒掉那些实习生。” 陈浩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你才是那个诡计多端的资本家吧?!” 人偶浑然不觉,停下打算盘的那只手,朝他们的背影招了招,大声道:“感谢惠顾!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 几乎是一走出交易神藏在大眼珠子里的交易所,陈浩就拉住缺德二人组,问道:“幽谷战神的神使是怎么回事?” 幽谷战神可不是什么能随便碰瓷的神,她是胜利女神唯一的子嗣,是以阴狠毒辣着称的近代真神。 她干的事大多不怎么光彩,因此被选上教科书的事迹只有她在一个名为幽谷的地方独身一人匹敌万军,杀了三天三夜还全身而退。这也是“幽谷战神”这个神名的由来。 传说此人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捉摸。她会突发奇想收养路边的乞丐,培养他成为强大的驭灵者;也会因为一时心情烦躁肆意屠戮。 比起交易神、秩序神这种新历以前就早已成名的真神,幽谷战神少了些神秘感,但多了真实感,真实到陈浩毫不怀疑假借她的名义到处晃悠会被她削成人棍。 夏至和楚风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互相对视一眼,先后说道: “啊,你不知道吗?” “啊,你不知道啊。” 陈浩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什么。” “修女就是幽谷战神。”楚风翎面无表情地甩出简简单单却犹如炸弹的一句话,把陈浩的脑子炸成一团浆糊。 “什么?!” 修女就是幽谷战神。 所以幽谷战神是一个套着修女皮烟酒不离手完全没有师德的美艳谜语人。 他是传说中的幽谷战神的学生。 他们还天天在暗地里骂幽谷战神老妖婆。 陈浩宕机的大脑突然想起点什么,暂时恢复了工作。他僵硬的指着夏至,问道:“我记得,幽谷战神,是你亲戚吧。” “对啊,更准确地说,是外婆——你跟她也是亲戚来着,但是她知不知道就另谈了。据我所知,她好像没有翻人族谱的好习惯。” “……我跟你是什么个亲戚关系来着?” “我们外曾祖母是堂姐妹,也就是说……”夏至眯起眼睛抬头望天,在心里快速画着两人的族谱,“你的外曾祖母是胜利女神的堂姐,幽谷战神的姑,同时是铁岭之神的丈母娘。” “……听上去我家里好显赫。” “本来就挺显赫的,所以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混成这个鬼样子的。” 楚风翎向他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说:“多半是因为铁岭之神放弃了所有的荣誉和优待隐居于世吧。” 陈浩的眼泪差点没炸出来。 糊涂啊,外公,您老人家是真的糊涂啊! - 虽然陈浩很想蹲着角落自闭一会,但花辞的状态实在等不得了,他只能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用无雨撬着祥章柱顶端所有的缝隙,试图找到进到里面去的方法。 夏至烦躁地踹着脚边的阀门,道:“这些东西都是摆设吗,为什么我不能直接用策算勘测祥章柱,找到这东西的弱点直接炸掉?” 她这话吓得陈浩最后一点自闭的心思也灰飞烟灭,他可不想掉光头发浑身溃烂躺着等死。 正准备找点阻止她的理由时,楚风翎开口道:“因为这里聚集了历代祝春神不可回收的灵魂残片,你用策算很可能会被反噬,我不想把你背回去。” 夏至接受了这个理由,蹲在两个阀门上思考了一会,大手一挥:“那就直接开炸吧。” “诶别别别!”陈浩急忙拦住她,“不是说信仰才能对抗信仰吗?咱们炸不掉的!” 夏至却无所谓地说:“祝春神换了那么多代,信仰应该已经不太纯粹了,试试呗。” 你是试试,到我们这就是逝世了,陈浩没好气地想着。 “没那个必要,我知道怎么进去了。” 陈浩回头,看见楚风翎正站在通往眼球的阶梯上。他和夏至便也跟着走上台阶,找了一级高度合适的台阶俯瞰祥章柱。 他这才发现,祥章柱上的那些阀门看似密密麻麻杂乱无序,实际上……实际上还是挺乱的,只不过有几处阀门安得过于密集,远看好像是三条不规整的波浪线。 脚底似乎传来“硌啦”一声,陈浩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阶梯,没发现什么异常,轻轻摇头只当自己是幻听。 “三蛟图,是流传于古默帝国的一种小游戏……”夏至还没说完,他们又听见“硌啦”一声。 这一声比方才那一声听上去还要细碎一些,听得人耳蜗发痒。陈浩猛然意识到什么,看向后面,果然发现这两人站在同一级台阶上,而他们脚下的阶梯已经布满了裂纹。 “小心!” 话音蹦出的瞬间,阶梯彻底破碎,毫无防备的夏至和楚风翎直接掉了下去。 第146章 觉醒 陈浩趴在台阶上往下张望,下方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听见夏至的喊声: “我还会回来的!” 她坚定的话语让陈浩泪流满面:“说这有什么用啊,你好歹告诉我三蛟图是什么呀!” 突然,那三条波浪线上的阀门自转起来,祥章柱内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顶端随着其内部齿轮转动打开了一个口子。 白汽从祥章柱内喷出,一个仿若章鱼不可名状的诡影从中钻出,两抹红光穿透白汽,直直看过来。 陈浩顿感不妙,拔腿要跑,却忽的听见白汽中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噢!陈浩,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我正愁怎么联系你们呢!” 他盯着那团白汽中的诡影,试探性地喊道:“姆巴巴?” 姆巴巴摆动触须一般的树根,驱散白汽。它看上去憔悴了不少,青绿色的树皮变为枯黄色,身上遍布刀痕。 陈浩不敢掉以轻心,提剑指着它,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不应该被狂欢神捉起来玩什么致命小游戏了吗?” 姆巴巴搓着它的树根,解释道:“是这样的,朋友,我和祝春神大人赶在狂欢神的结界捕捉我们之前逃到了这里。如你所见,这是一个简单的避难所。确认安全后,祝春神跟我讲述了一个故事,原来林落苏小姐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棵树……” “对,纪神树、兰雅清,这个故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哦,太好了!那你应该也知道幽谷战神派来的坏蛋们是谁吧?” “……啊?” “祝春神大人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幽谷战神的阴谋。她引来了狂欢神和交易神,使祥章柱故障,好派遣她的邪恶神使们来盗窃初代祝春神留下的神力。为了挫败她的阴谋,我需要赶在那些坏蛋们毁掉祥章柱前清除故障。” 说到这里,姆巴巴沉重地叹了口气,树根蜷成一团:“但我想,单单清除故障是不够的,得从源头解决。我应该把幽谷战神派来的坏蛋们赶出祷春森林……可惜祝春神大人还没说那些坏蛋们是谁就晕倒了。你有什么线索吗,我的朋友?” 陈浩支撑起僵硬的面部肌肉,不自然地嘎嘎笑道:“啊,这个,我没听过这个故事诶,嘎啊,完全不知道呢,对不起噶!” 姆巴巴失望地摇摇树桩,道:“算了,幽谷战神的神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快进来避避吧,我正好需要点帮手。” 陈浩在通往交易所的第一级台阶上给夏至等人留了个便条后,抱着小花跟随姆巴巴走进了祥章柱。 祥章柱内的灵力极为充沛,陈浩却莫名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好像充斥在空气中的不是可以利用的灵力,而是某种慢性的毒药。 他闭目调整呼吸,等身体适应后,才跟上姆巴巴的脚步继续往下走。 祥章柱内部构造极为简单,光滑的墙壁上嵌着两人宽的楼梯,楼梯绕着圆形的内壁无限螺旋向下延伸,看不见尽头。 陈浩四下张望,没有看见任何机械装置,整个内部光秃秃得像是一个干净的易拉罐,他只得暂时放弃了趁姆巴巴不注意立即扭动阀门毁灭祥章柱的计划。 “姆巴巴,你说需要帮手,具体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现在这个位置还看不出来,但祥章柱的下半段几乎全部被一些苔藓样的小绿眼睛盖住了,还有一些奇怪的黑色粘液块黏住了齿轮。我清理了大部分,但有些地方需要准头更好的肢体——比如人的手指头去清理,以免误触到不该碰的开关。” “我懂,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毁灭祥章柱的阀门是吗?” 姆巴巴身下蠕动的树根突然停住,树桩上的两团光闪了闪,道:“我从来没说过毁灭祥章柱的开关是一个阀门。” 陈浩心里一突,长长地“嗯”了一声,迅速扯了个理由:“哎,那个,你看啊,是这样的,嗯……其实,是……呃那什么,纪神树,对,纪神树告诉我们的。” “哦!原来是这样!” “对对,就这么一回事!”陈浩尬笑着,用小花的衣服抹去掌心的汗。 衣物的摩擦让她溃烂的皮肤皱裂,血水浸透领口,从他的指缝间流下。陈浩吓得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姆巴巴准备叫他跟紧点,一回头也被他手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吓得不清,说话音调都升高了八度:“噢!!我的迸刻趴酸黑锯盖鱼大帝!这里不允许丧尸进入!” 陈浩懒得跟它掰扯解释,一边慌忙从空间石里搜罗出点止血补血的药一股脑灌进花辞嘴里,一边催促姆巴巴走快点免得挡路。 “是的,我的身躯对于人类而言是有点太胖了,但是像这样直接说出来还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朋友,我不得不说,你现在有点盛气凌人,你刚来祷春森林时明明不是这样的,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姆巴巴的絮叨从陈浩的左耳进,滑过光滑的大脑皮层,从右耳出去,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他“啊对对对”地敷衍着姆巴巴,同时仔细观察墙壁。 下行到这个深度,他已经可以看到青黑色的菌丝牢牢附着在墙壁上,黑色的肉沫顺着菌丝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上生长。 再往下一层,楼梯边出现了扶手。扶手应该被粗粗清理过一番,搓成条状的黑灰色絮状物挂在扶梯上,墙壁上的菌丝也有明显的被抹除的痕迹。 姆巴巴不知何时停止了絮叨,瞪着两团红光,紧张地说:“我们快到了,再往下两层就是祥章柱的中枢,噢!陈浩,我的朋友,你一定要小心,只碰我说能碰的东西。我会替你照看花辞小姐的。” 陈浩用脚扫了扫地上的黑色灰烬,把小花靠在楼梯上,道了声谢,双手握紧栏杆一撑,跳了下去。 他冒险的举动惊得姆巴巴从树桩子里发出一声尖啸,用颤抖的树根抚着干裂的树皮,后怕道:“这不是耍帅的时候,你必须非常,非常小心!” 陈浩装作一副听进去的样子,左手跟姆巴巴比了个ok,右手召出无雨,像使鸡毛掸子一样掸着眼前被绿眼珠苔藓覆盖的控制台。 “不不不不不!”姆巴巴被他吓得每一根树根都在颤,悬在半空中,想阻止他鲁莽的行为,却又因为怕弄巧成拙不敢真的下来拉他。 “朋友!不要动那个六边形的阀门!” “哪个?这个吗?”陈浩说着用剑尖怼了一下控制台上唯一一个六边形的阀门,阀门被他怼得转了半圈。 估计是因为焦虑或者害怕,姆巴巴整棵树已经从枯黄色变成了灰绿灰绿的奇怪颜色,他颤声吼道:“是的,就是这个!这个是毁灭祥章柱的阀门!千万不要动它!祥章柱一旦被毁,祝春神大人就完了!” 反正迟早得完,今天不完明天完。 陈浩心里这么嘀咕着,面上却也摆出一副惊恐的神情:“好好好,我不碰了,对不起啊,我不太清楚。” 说罢,借着收剑的动作又将阀门转了半圈。 姆巴巴彻底被吓成灰色,陈浩只当没注意,小心翼翼地清理起控制台其他部分来。 “接下来我该按什么?” “转那些印有数字的齿轮——,转对了齿轮会自己弹起来,露出一个小盖子。打开盖子,按下按钮,控制台就会激活,然后拧三角形的阀门,拧两圈就好了。” 陈浩慢吞吞地转着齿轮,思考着一会突然把那个六边形的阀门再拧一圈会怎么样。 祥章柱毁灭,小花和祝春神神力的连接断开,诅咒自然消失。他们也完成了交易神的任务,可以大摇大摆离开蔽天结界。 至于祷春森林……鬼还管祷春森林。 唯一的麻烦是花辞现在在姆巴巴身边,姆巴巴说不准会拿她当人质。 不,等他转完阀门,木已成舟,姆巴巴抓人质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彼时小花身上的诅咒消失,也该恢复行动能力了。 他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姆巴巴暴怒追杀他,他得想个法子,转完阀门就快速跑路,在姆巴巴和它的树根追上他之前和师兄师姐汇合。 齿轮“咔哒”一声弹起,陈浩掀开藏在齿轮下的盖子,按下按钮。 祥章柱内庞杂的灵力汇入控制台,强大的力量吹飞他没清理干净的苔藓,让整张控制台亮起轻微的绿光。 陈浩吁了口气,在姆巴巴期待的目光中,拧开了六边形的阀门。 他没有如计划中那样立即驱动水蛇绕舞缠着楼梯离开祥章柱,而是站在原地,注视着姆巴巴,看着它期待的目光转为愤怒,看着愤怒烧得它身躯膨胀、树皮转为如火鲜艳的红色,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喷出岩浆。 与其说注视,不如说是欣赏。 陈浩几乎是咬着牙才没有大笑出声,不知为何,看着他人的希望碎裂一地,他竟然由衷地感到愉悦。 如果他此刻手边有一面镜子,他能在自己眼里看到远比愤怒还要恐怖的火焰。 他曾数次在夏至眼中见到同样的火焰,也曾在修女眼中见过一次。 那是潜伏于血脉中的疯狂之火。 第147章 诅咒转移 姆巴巴的身躯膨胀至以前的三倍,树根脱离了木头的限制灵活地摆动着,树皮裂纹中呈现出岩浆般的红黄亮光,“滋滋”地往外冒白气。 陈浩提着无雨,面无表情地站在控制台前。他现在不需要咬着牙以免笑出声了,因为他确实笑不出来了。 此时他再抬头看向祥章柱顶上,被姆巴巴用树根堵死的入口,别说笑了,哭都哭不出来。 愉悦一时爽,愉悦完了发现错失跑路的机会,留下来的就只有痛了。 姆巴巴盯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低沉破碎,混杂着木头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仿若一个被丢到火堆还在自行演奏的破手风琴,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会信任人类吧?” 陈浩一愣:“什么意思?” “噢!我的朋友,当然是字面意思,我们不会信任人类。事实证明,也没有值得信任的人类。” 他心中猛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没等他分析,脚下“轰隆”一声,隐藏在祥章柱底部的齿轮转动,抽出地底的灵力注入祥章柱。 浓重到几乎实体化的灵力从祥章柱底部浸入,不断升高,填满祥章柱。 陈浩恍惚感觉自己被看不见的潮水淹没,身体轻飘飘往上飞,眼前一片模糊,耳边是姆巴巴沉重的呼吸和蕴含着怒气的低吟。 “如果你按我说的拧三角形阀门,我的朋友,祥章柱已经被毁了。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毁掉祥章柱!树人什么都知道,朋友——嗬!”它发出奇异的、干咳似的笑声,“朋友,嗬!这个称呼真是讽刺极了。虽然树人会称呼每个人为‘朋友’,但是实际上你们人类没有一人配得上这个称呼真正的含义。” 陈浩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抬手转化萦绕在身侧的厚重灵力,重构成三条水蛇,卷住花辞把她拖到了自己身后。 他扭头见她的状态一如既往地糟糕,并没有因为祥章柱的变化而发生任何变化,顿时松了口气。 姆巴巴抽出一条树根蛮横地朝他扫来,水蛇纠缠成一股试图阻挡,却被树根一击溃散。 陈浩在水蛇溃散的那刻当即弯腰,躲过力道足以将他甩成飞饼的树根,捞起花辞逃到姆巴巴正下方的楼梯部分。 空气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灵力转化为水,激荡起浪潮,从四个方向拥向姆巴巴,如四只手攥紧它灵活的树根,牢牢固定住。 四海拥,一个介于防御类和控制类之间的灵术。和夏至训练时,他因为这个灵术耗费灵力又多、读条时间又长、灵活性还差,一直没有使用。但现在正是需要限制姆巴巴灵活性的时候,充斥在祥章柱内过于浓厚的灵力也免去了耗费灵力过多后继无力的问题。 天泽之剑落下,将姆巴巴身上凿出一道道缺口,缺口中涌出滚烫的岩浆,落在攒着姆巴巴的水幕上变成白汽,蒸腾得祥章柱内一片朦胧。 陈浩扶着扶手探出半个身体观察头上一层的姆巴巴,操纵水蛇爬上树桩,钻进它的眼睛。 姆巴巴发出一声嘶吼,他立马缩回身,将灵力注入空间内所有的白汽中,收拢凝实成雾墙,封住这一层。 他靠在墙上,缓了口气,回想一下刚刚自己行云流水用出的那一连串灵术,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牛皮坏了。 花辞举起沾满脓血的手,轻轻扯了下陈浩的裤腿。陈浩回头看到不知何时恢复意识的她,有些吃惊:“你没事吧?” 话说出来他都想给自己一嘴巴,就花辞这状态,怎么可能没事。 她费劲地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说:“祝春神……不能杀掉它……” “放心,我没打算杀祝春神,但是雾墙上面那个跳脚喷火的树人可能已经杀死她了。” 小花咳出半口血,摇头道:“不是……我听到了,祝春神的声音……姆巴巴不能死,獾鸦部族……有所筹谋,姆巴巴知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姆巴巴打个半死,逼问出獾鸦部族的阴谋?” 花辞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眼皮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陈浩还想再问点什么,姆巴巴已经挣脱四海拥,庞大的身躯从楼梯上跃下,重重砸在雾墙上,滚烫的树根撬动着雾墙薄弱的地方。 他扛起小花顺着楼梯往下走,同时掏出通讯器试着联系另外几人。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打过姆巴巴,若是说要他想点什么阴损招数弄死姆巴巴他倒还可以努力努力,但打个半死外加刑讯…… 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人来做。 最先回应他通话请求的是夏至,她那边刀剑锵鸣好不热闹,几乎把她嘹亮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战况听起来比他这边还要激烈。 “橘子,你在祥章柱里面吗!” “我在!我被姆巴巴骗了,扭错了阀门,现在它跟在我屁股后面追杀我!小花刚刚醒了说祝春神告诉她姆巴巴知道獾鸦部族的阴谋,让我留它半条命审讯!” “去他妈的吧!”夏至吼道,“你别管她说什么了,这次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参与进来的势力太多了,我这点乱七八糟的祖荫保不住咱!” 陈浩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直接跑吧?姆巴巴堵住了出口,而且小花身上的诅咒……” “听着,你拧错的那个阀门是凝聚祝春神神力的开关,这个开关开启后,祥章柱无法进行自毁。拧阀门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另一个承载祝春神神力的人,把花辞身上的诅咒转移到那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 “找到林陌青,把诅咒全转移到她身上去!” 陈浩仅有的一点良心在他心底挣扎着,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吗?” “绝对行,我可是诅咒方面的专家!”夏至颇为骄傲地说。 你确实是,他心里暗道。 树根撕破已经被撞得极为稀薄的雾墙,向他们抽过来。陈浩不再犹豫,抬手将灵力转化为暗绿色的水流,围住姆巴巴,组成一个长条形的箱子。 “青罡棺封。” 随着话音落下,祥章柱内半数的灵力被抽取、转化,凝聚成棺盖落下,封住姆巴巴。 姆巴巴没有被装进青棺的树根萎缩化为灰烬,青棺安静地悬浮于空,好像世间从未存在过这个东西。 陈浩推断青罡棺封的维持时间可能比四海拥要长一些,但至多也只能封住姆巴巴一刻钟,他必须在一刻钟内找到现任祝春神,把花辞身上的诅咒转移到她身上,然后迅速离开祥章柱。 他从祥章柱顶端顺着旋转楼梯下来时仔细观察过墙壁,没发现任何暗门,祝春神应该在祥章柱更底下的位置,只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不过尸体应该也是能用的。 他碾碎心底不断蹦跶的那一点良心,给青棺外加护了一层四海拥,便不再犹豫,抱起小花往祥章柱底端冲去。 - 越往下走,周围的景物越是诡异。脚下的台阶逐渐覆上层层泥土,蕨类植物挤在墙根,宽阔的芭蕉叶挡住壁灯的光,让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丛林中。 陈浩不自觉放缓了脚步,他把头探出楼梯,望着下面重重叠叠的暗绿色树叶,终于想起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祝春神真的在祥章柱里吗? “嘿,小花,先醒醒,现在有个很关键的问题,祝春神有跟你说她在哪吗?” 花辞的睫毛动了动,喉间发出轻弱的低吟,血沫从嘴角溢出,吓得陈浩即刻捂住了她的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别说话了!” 她显然不太相信他这敷衍的说辞,仍然不断尝试着发出音节组成词句。血沫从他的指缝间涌出,陈浩出神地凝视着手背上的血沫,一段破碎的记忆不适时地涌入脑中。 他看见尚是孩童的自己拿起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割破了一个小女孩的胳膊。女孩翻着白眼倒地抽搐,口中不断吐出泡沫,从最初只是掺了点红的白沫,到粉红色的泡沫,再到花辞这样的殷红色血沫,最后泡沫消失,流出来的只有红得刺眼的鲜血。 他不记得记忆中那个昏暗空旷的场景是哪里,也不记得那个死去的小女孩是谁,却无比确定那个女孩是一个人造人,而“老师”们对这些死去的人造人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失败品。 一根藤蔓趁他沉溺在记忆中时悄悄松开楼梯扶手,伏在地面蜿蜒前行,缠住了他的脚踝。 陈浩悚然一惊,回过神召出无雨一剑刺穿藤蔓。藤蔓发出老鼠般的吱吱尖叫,松开他的脚踝缩了回去。 下一秒,附近所有的植物无风自动,叶片摇曳发出尖叫。 祥章柱更底部传出一个悠远而尖锐的声音,如牙牙学语的婴儿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好。” 陈浩深吸一口气,麻木地在心中计算这到底是他碰到的第几株会说话的植物,以及如何一把火烧掉这些又长嘴又长眼睛的丑绿植。 第148章 来自植物朋友们的真诚问候 水属性的灵力总是很鸡肋。 陈浩搜肠刮肚依然没能想出一个快速清理可对话智障植物的灵术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传闻十二家族的人都有隐藏于血脉中的秘术,每一家的秘术都不相同,这些秘术不需要灵力便能发动,是早期身体素质不行、精神力也不行的人族用以抵御其他种族入侵的主要力量。 如今,随着各种族频繁通婚,人族的身体素质有了显着提升,但十二家族的秘术仍旧是人族的制胜法宝。 夏氏一族的秘术是“天火”,是一种极其炙热,且难以熄灭的白金色火焰。 很可惜,陈浩在自己体内感知不到任何火焰。而且看夏至那熊样,她恐怕也没能遗传到天火。 但他们姐弟二人很可能遗传到了夏氏一族代代相传的精神疾病。 就在陈浩考虑能不能用水把这片雨林全淹了的时候,一只小树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片树叶组成嘴的形状,对他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带你去找祝春神。” 听到这个半熟不熟的声音,陈浩眨眨眼,迟疑道:“你是……纪神树?” “是我。”纪神树垂下一片芭蕉叶,托起花辞。旁边的灌木枝条抽动着,抖出一颗绿色的结晶。 “拿上这块晶石,看守祝春神的蛮族会把你当成树人。我现在在通过根系控制这片丛林,我不知道多久会被树人们发现,所以你动作最好快一点。” 植物簌簌作响,叶片全都指向一处,像一只只小箭头,给他指引方向。 陈浩拿起晶石,小声说了句谢谢,快步循着纪神树的指引走进黑暗的丛林。 丛林内不见半点冬末春初的寒意,闷热得仿佛七月的雨天。加上头顶交错在一起的棕榈叶,陈浩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进了一个大蒸笼。 跟着纪神树的指引走了数百步后,他们突然停止了下行,丛林不再局限于祥章柱那一圈圆形空间,横向铺展开来。 陈浩猜测他们是来到了地下,这片丛林应当是历代祝春神遗留的灵力的一种化形,只是不知为何这部分灵力没有被祥章柱抽走。 他在黑暗中摸索行进了许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那点光亮红彤彤的,犹如恶鬼眼中的光,看着十分不祥。 陈浩停在原地,不确定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身后的灌木轻轻搡他,催促他继续。 他抬头看了眼被一片片芭蕉叶接力递过来的小花,以及残留在芭蕉叶上的斑斑血迹,咬咬牙,紧握着晶石,走向红光。 拨开最后一丛挡在身前的草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棵五人高的大榕树,榕树垂下的树根吊着一具干瘪的人体。 人体胸口处平稳地亮着诡异的红光,像一颗永远不会跳动,但也不会腐败的心脏。 芭蕉叶垂下,轻柔地把花辞平放到地上。草堆中传出纪神树的声音:“前面我也过不去了,注意不要碰到那些树根,接下来就靠你了。” “啊?什么?不是,你等会儿……诶!”陈浩惊慌失措地左右薅着两边的植物,可回应他的只有纪神树的一声叹息。 他用拇指摩擦着手中的晶石,默念三声“死不了”,心一横,向榕树走去。 榕树的树根垂得很低,陈浩只能选择爬着往前。他爬到那具皱巴巴的干尸前,仔细端详了半天,最终通过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认出,这就是现任祝春神,林陌青。 这也能解释为何祥章柱抽走了祷春森林地下的灵力,这片丛林仍旧存在。榕树抽走了林陌青的灵力乃至生命力,供给丛林。 谁能想到呢?好歹也是神的继任者,最终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他蓦然想起来到祷春森林的第一天,进入祝春神殿千,西门让曾告诫他“永远不要犯下和他们相同的错误”。 虽然修女对他们隐瞒过多,导致事情经过与他们所料相差甚远,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大差不差。 陈浩摇摇头,把这些不必要的思绪甩出脑子。正准备把花辞身上的诅咒转移到林陌青身上,一扭头却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她一起爬过来。 他只得苦笑着爬回去把小花拖过来。刚刚转过半个身体,吊在他头上的祝春神兀地睁开了眼睛。 陈浩感觉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两半,一半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安静地趴在地上,另一半灵魂出窍,捂着脸扭成麻花放声尖叫。 祝春神干涸的嘴唇微张,吁出一口气,艰涩道:“帮……我……” 陈浩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被另一半灵魂接管,在地上打滚尖叫真是太难得了,他真是个有胆识的心灵强者。 “祥,祥章柱……绝对……不能…启动……” “我知道,但是它已经启动了,你说怎么办吧。”陈浩压抑着喉中的尖叫,极力平静地冲眼前的干尸说道。 “姆巴巴……” “对,是姆巴巴干的。” 祝春神发出嘶哑的“咔咔”声,失神的眼珠上下颠簸。 “杀,杀了它……” “呃?不行,它手上有那什么獾鸦部族的情报……不是你传话给小花说姆巴巴不能杀的吗?怎么又……”话说到一半,他想起来眼前的人体内有所有祝春神的灵魂碎片,脑子出点毛病也很正常。 林陌青枯柴般的手晃荡一下,向陈浩的衣领抓去。他吓得往旁边一歪,躲过了她的手。 “让姆巴巴……连接祥章柱…杀了他,祥章柱…毁灭……” 这段话似乎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每吐出一个字,都会有细微的粉尘从口中掉落,飘洒到陈浩身上。 陈浩觉得自己现在还没发疯大叫,把干尸扔到身后拔腿就跑,实乃勇气可嘉。 “为什么你们都想毁掉祥章柱呢?毁掉祥章柱不就是毁掉祝春神的传承,毁掉祷春森林吗?”陈浩疑惑道。 林陌青的眼珠动了动,以极其轻微的声音呢喃道:“神力…无主……灭顶之灾……” - 祝春神最后说的话陈浩并不是很能理解,好在他这人的思考习惯一向很好,不理解的事就不去多想。 他爬回灌木丛,把花辞拖到榕树下,准备趁祝春神还没死透把诅咒转移到她身上。 在夏至嘴里,诅咒转移和换外套差不多,只消找个靠谱点的“媒介物”,把诅咒引一部分到媒介物上,再转移到祝春神身上就好了。 “媒介物”必须是活物,或者活物的一部分,且媒介物需要同时拥有两者的气息。 这条件听上去苛刻,但实际的意思就是随便拔棵草,往上面涂点祝春神和花辞的血。 拔草容易,收集花辞的血液容易,但祝春神的血液几乎已经被榕树抽干了,他在她身上划了好几刀都没能收集到一滴血,最后只能割下她身上一小片肉,替代血液盖在草叶上。 陈浩端详着手中的粗糙的“媒介物”,越看心里越没底。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嘟囔着,将媒介物悬在离花辞身上三指左右的高度,按照夏至所说的那样画出一个棱角尖锐的字符。 “暗魇十符,第二符,蜕。” 尖锐的字符亮起蓝色的光芒,凭空出现在花辞身上。星星点点的紫色萤火从她的身体中钻出,悠然地在半空飘转了一圈,随即受到媒介物的吸引,附到了草叶上。 舒展的草叶霎时皱缩成豆子大小的黑色小球,陈浩不敢犹豫半分,把载满诅咒的草叶移到祝春神脚边,再次画了一遍暗魇十符。 萤火迫不及待地脱离草叶,聚集在从祝春神身上割下的肉片周围旋飞了片刻,避开榕树的树根,向上飘荡没进祝春神的身体。 紫色萤火扑灭祝春神心口处的红光,她干瘪的身躯寸寸碎裂成粉末,飘散在控制,只留下一副泛着幽幽紫光的黑色骸骨。 与此同时,花辞身上的创口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就连先前脱落的头发都重新长了回来。 她睁开眼,迷茫地扫视着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陈浩身上:“谢谢。” 陈浩松了口气,说:“不用谢,回去记得请我吃饭,我要吃那家人均消费一万多的黑心大餐馆。” 小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笑两声就开始咳嗽。她挣扎着想坐起身,榕树的树根触碰到她的肩膀,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他刚松的那口气还没来得及吞回肚子里又提回了嗓子眼,急忙高喊道:“别动!”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话音未落,榕树树根一甩,结结实实地把小花捆成粽子吊了起来。 榕树发出低哑的狞笑,树桩中亮起刺目的红光,犹如一只猩红的眼睛,凝视着趴在地上的陈浩。 他回望着从树桩中发出的那片红光,相当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你好……?” 脚下的土地发出嗡鸣,雨林中所有的植物都在顷刻间鼓起一只只小眼睛,用它们深埋在地里的根系回应道:“你,好,呀。” 妈的,一点也不好。 第149章 玄湖之息 “你走错了,朋友。这里是树人的领地,每一个侵犯我们领地的人都要作为养分赎罪。” 榕树的声音较之姆巴巴更为嘶哑,说话时每一条树根都会发出微弱的回音,听起来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等等,你等等,我理一下,你刚刚说,树人的领地?祷春森林是人族的地盘,怎么成你们蛮族的了?这里是祷春森林吧?” “因为早在你出生之前,祝春神就与我们伟大的首领签订了契约,我们帮她放逐绝望,作为回报,她将划分祷春森林一半的领土给树人部族。” “……抱歉,祝春神太多了,我有点分不清,你说的是哪一任祝春神了?” 榕树冷笑一声,道:“这重要吗?哪一任祝春神不是骗子?哪一个人类不是骗子?!” 它的声音逐渐高亢,愤怒地吼道:“你们骗了我们!绝望是诅咒,世间最毒的诅咒!看看我们如今的模样吧!被绝望侵蚀,不得已与这里的草木融合,失去身体,失去思维,失去语言!我们被你们欺骗,永远无法离开祷春森林!而你们呢?踩在我们的头上,载歌载舞,感谢祝春神的恩泽!” “是是是,个别人类是很不厚道,我是理解的……”陈浩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 汩汩灵力从他脚底涌出,向地下探去。他小心翼翼避开了所有植物的根系,下到连榕树庞杂的树根都无法抵达的深处,沉默地积蓄着力量。 他不确定青罡棺封还能封印姆巴巴多久,但他需要时间,许多的时间,以及许多的灵力。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消灭这片丛林和这棵榕树的唯一办法。 “…榕树大哥,我也只是一个游客,是为了救我朋友才来的这里,我们没有恶意的。” “不,你们比祝春神还要可恨。我看到你做了什么,竟然残害同胞!你这种人作为养料我都嫌恶心!” 他目前积蓄的灵力只有目标灵术所需的36%,还不够,远远不够。 “诶,那什么,我们也是万不得已…你不是恨得祝春神牙痒痒吗,我这,杀了她,也是在帮你嘛。” 榕树依然只是冷笑:“每个树人都知道,无论有多大的苦衷,都不应对同胞下毒手!” 47%……49%…… 陈浩干笑着说:“我们人族可能,哎,人口基数太大了,道德观念与树人有所不同。比起同胞之间的情谊,我们跟注重朋友之间的情谊……” 53%,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我们,呃,很珍惜友谊。这份友谊是可以跨越种族的,就像,嗯……”陈浩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扯出一个假笑。 “友谊,是很包罗万象的一个东西。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会为你与我的同胞刀剑相向。” 才58%,这破灵术需要的灵力怎么这么多。 “……那个,我们更注重心与心的交流,血统在我们心里不那么重要的。” 这些话陈浩翻来覆去变着花样讲了半天,榕树不耐烦地低吼一声,逼停了他的嘴。 它将除了绑着小花外的所有树根插入地里,怒吼道:“人族,是应当灭亡的种族!” 71%,拖了这么久,灵力积蓄依然只有目标的71%。 陈浩突然很希望自己和榕树一样,可以用树根抽取他人的灵力。 脚下的土地翻滚着,好像有上百万只蚯蚓在活动。榕树从泥中拔出繁芜错杂的根系,缓缓升高。 他随便从空间石里摸出一个通讯器,也不管对面连接的是谁,快速道:“我在祥章柱底下的雨林,我打不过这棵榕树,来个人帮我!” - 楚风翎扬起巨剑挡住獾鸦的翅膀,锋利如铁的羽毛撞击在剑脊上,迸出火花。 银蓝色的闪电顺着剑身捕捉到獾鸦,它发出凄厉的惨叫,扑扇着翅膀往空中退去。闪电追击在它身后,将它隐藏在黑色羽毛下的银色羽毛切断。 通讯器的另一端传来陈浩急切的声音,楚风翎不甚在意地敷衍道:“是吗,祝你好运。” 说罢,转身把通讯器掷向身后试图偷袭的獾鸦。 獾鸦坚硬的鸦翎击碎通讯器,它展开双翼,嚣张地哇哇笑道,下一秒就被闪电切去了一只翅膀,落到地上变成人形。 蛮族是对所有常人难以理解和接受的少数种族的总称,纵使如此,獾鸦部族也是蛮族中相当特殊的存在。 獾鸦拥有人形和鸟形两种形态。人形的特征是眉心处的银羽印记,以及一头柔顺、带银色挑染的黑发。鸟形特征是头上有一簇银羽的巨大乌鸦,黑色羽毛下隐藏着一层坚硬的银色羽毛。 它们和獾一样悍不畏死,对自身的实力没有明确的认知;又和吉娃娃一样暴躁易怒,走路上见谁都想过去挑衅一二。 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具有明显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是和海鸥一样惹人厌恶的鸟。 因为性格原因,獾鸦的仇敌一抓一大把,这个种族延续至今的唯一理由就是生命力极为顽强,长寿、耐打,还能生。 此时,上百只獾鸦盘旋在楚风翎和夏至头顶,投下大片的阴影。它们发出难听的鸣叫,时不时往下扔两坨鸟屎。 夏至抱着裙子左蹦右跳,一边揍着袭来的獾鸦,一边防范随机掉落的鸟屎,最终还是没忍住,骂骂咧咧地召出了魄灵。 冥死镰割开狭长的空间裂缝,撕裂盘旋在天上的獾鸦。银羽在獾鸦们粗哑的叫声中落下,笔直地插入地里。 她用手捂着头,躲避落下来的银羽,慌忙喊道:“银毛你带伞没!这羽毛和刀子一样……嗷!” “没,淋刀子去吧。” 楚风翎举着重剑,宽阔的剑身挡住了落下的羽毛。夏至见状,忙不迭地挤了过来。 她注意到了躺在不远处被切成两半的通讯器,问道:“那是陈浩的通讯器吗?他说啥了?” 楚风翎皱眉思索了一下,说:“没注意,大概是快死了一类的话吧。” “……然后你就把通讯器扔出去了?” “我有祝他好运。” - 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流下,糊住了陈浩的左眼。他半睁着眼,拔下扎在胳膊上的木刺,扯起毛衣下摆擦了擦脸上的血。但不过两秒的时间,血又从伤口中涌出,重新糊住了眼睛。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看向前方如摇摆触手的章鱼般摇摆着树根的榕树,不免有些头疼。 尽管他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为了避免灵力分流延长灵力积蓄所需的时间放弃使用所有高阶灵术,可现在积攒的灵力仍然只到目标的85%。 树人的招式很单一,基本就是用树根攻击、防御以及移动。不过榕树的树根过于粗壮繁多,且上面附有大量的灵力,可以轻松击碎陈浩的雾墙。 “我以前听说,树人部族性格温和、古道热肠,可以驱赶邪祟,是祥瑞的象征,你们是怎么堕落到现在这样的?” 榕树的攻击一滞,树桩中的红光黯淡了下来,沉声道:“怎么堕落到这样的?当然是因为绝望,我的朋友。树人可以将灵力转化为祝福——但我们产生出来的祝福仅局限于带来一个美好的晴天,或者让你在回家的路上捡枚硬币这样微小的事情。这些微小的幸运堆积在一起可以形成希望,希望可以抵消绝望,拯救这片根本没得救的森林。” “祷春森林的绝望源自于初代祝春神与交易神的交易,它的本源是祝春神的神力、森林的生机还有大空谷的诅咒。绝望与祷春森林是一体的,无法被放逐,无法被驱散。而吸食了绝望的树人也成为了祷春森林的一部分,我们的身体被绝望消融,成为森林的养料,仅剩的意识附在这里的一草一木上,任由你们这些可恨的人类践踏。” “你在这里看到的每一个眼睛,都曾是一条生命。它们不仅仅是树人,还有其他的种族、动物,甚至还有你们人类自己。” 陈浩看着脚边那些叶片上长满了眼睛的蕨类植物,惊疑不定地说:“每一只眼睛都是……?不可能吧,这数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祷春森林明明生机盎然绿意蓬勃,动物却少得可怜?为什么这里比邻大空谷这个君洲最大的卸灵磁场,灵力竟如此充沛?” “因为这是绝望给予的麻醉剂。是我们,是你们,是所有被森林吞没的生灵的灵魂燃烧产生出来的灵力!” 榕树树桩中的红光发出比先前更耀眼的光,照亮了地下的丛林。它所有树根伸展开,如一张天网向陈浩扑来。 “现在,我要杀死你们,让我的同胞们得以安息。” “不是不是!你再等会啊!”陈浩一个翻滚躲到一颗树下,急喊道:“我听来听去怎么感觉我们都是受害者呢?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就是游客,祝春神干的事不能赖我们头上啊!” 榕树叹息一声,道:“有时候,受害者们也会刀剑相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抚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躲在树后的陈浩抬头对着满树的眼睛眨眨眼,也轻叹一声,赞同道:“确实,有时候,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命。” 黑色的泉水从榕树下涌出,迅速积蓄成湖泊;黑湖深处发出神秘的呼吸声,和人的胸膛一样起伏着,冲刷丛林中所有植物的根茎。 植物们发出细密的尖叫,缓缓沉入湖中。榕树怒吼着,树根拍打着黑色的湖水,却连浪花都没有激起来,只有阵阵涟漪带走了附在树根上的灵力。 陈浩在水面上闲庭信步,被涟漪带走的灵力顺着暗流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体内。 “这个灵术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用,希望等会您可以给我反馈一下您的使用感受。”他注视着半个身子没入湖中的榕树,诚恳地笑道:“那么现在诚邀您感受,玄湖之息。” 第150章 腹背受敌,但是是夏至 榕树泛着红光的核心已经完全被玄湖之息吞没,缠着花辞的树根松开,陈浩飞冲过去想接住她,却因为对她落地的位置估计错误,两人一起摔了个狗啃泥。 陈浩趴在水面上,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头一次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独自战斗,还大获成功。他好像终于证明了什么,长久压在心头的一块隐形石头消失,乐得吱出了声。 花辞也躺在水面上,浅浅地微笑着说:“谢谢。” 陈浩歪过头正准备回应,陡然感应到姆巴巴破开了青罡棺封,“腾”地坐起身,懊恼地锤了一下水面。 “小花,你要不要考虑下以后别再说‘谢谢’了?”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翻着白眼道:“怪我咯?” 姆巴巴愤怒的咆哮从他们头上传来,陈浩思忖片刻,放心地躺了回去:“没事的,这其实是套连招,玄湖之息只是第一个灵术。” 他说着还不忘拍拍沉得只剩半个树冠的榕树,以领导的口气道:“你们家这姆巴巴啊,还是太年轻了,不稳重!不过嘛,年轻人有冲劲也是好事。” 小花活像见了鬼似的瞧着他:“你这套哪学来的?要不要我再给你买个保温杯?” “哎,这怎么好意思……不过你执意要送我也没办法。” 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提醒陈浩姆巴巴的到来。他打了个失败的响指,从榕树身上抽来的灵力尽数返还给湖水。 平静的湖面冒出气泡,刚开始不过一个两个,很快,气泡越来越多,湖水沸腾,湖中心毫无征兆地掀起大浪,拍在姆巴巴身上,凝结成黑色透明的枷锁。 “玄湖之锁。” 玄湖之息和玄湖之锁是两个相连的灵术,分属于辅助类灵术和控制类灵术。 玄湖之息可以让他所处的地方大面积沉入黑色湖泊中,形成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领域,并抽取灵术范围内灵力最多的个体的所有灵力。 而玄湖之锁必须要在玄湖之息的基础上才能发动。它是一个禁锢敌方行动的灵术,只要黑色湖泊存在,玄湖之锁就一直存在,几乎不可能被外力打破。 陈浩哼着小调,走到被玄湖之锁押住的姆巴巴身边,“啧啧”摇头,嘲笑道:“你好呀,朋友。你的腰背怎么挺不起来了?是不是脊椎出了点问题?” 他故意把“朋友”二字咬得重重的,不加掩饰地流出轻蔑的情绪。 姆巴巴怨毒地看着他,语调低沉地说:“别太得意,我的朋友,总有一天你也会尝到这屈辱的滋味。” 我已经尝过了——这个回答从陈浩脑中掠过,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还有你,”姆巴巴的目光转向花辞,“你应当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为什么要站在人类那边?” 刚刚摆脱诅咒的小花行动和思维还有些迟缓,她“嗯”了一声,呆呆地看向姆巴巴,茫然了好一会才明白它在说什么,当即反驳道:“才不是,我是人族和植物基因融合出来的实验室产物……” 姆巴巴阴冷的笑打断了她:“你真的认为暴龙蔷薇只是富有灵力的普通植物吗?它们可以执行指令,可以说出简短的话语,可以交流,它们有人类称之为‘思维’的东西,难道你不觉得它们更接近于蛮族吗?” 小花咬着下唇不说话,姆巴巴凝视着她,眼中的红光转为幽幽蓝光,继续道:“人类有多奸诈你比我更清楚,朋友,你怎么完全相信他们的话呢?” 陈浩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在它再次开口前用玄湖之锁封住了它的嘴。花辞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问道:“你觉得它说的是真话吗?” 这小树苗说的话是真是假陈浩不清楚,但他知道修女可是谎话连篇,还能扯得跟真的一样。 他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修女虽然坑,但至少应该比姆巴巴可信。然而再多琢磨一会儿,姆巴巴的话似乎也十分有道理。 陈浩干脆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修女会欺骗你吗?” 花辞下意识地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怔怔地盯着前方好一会,又摇了摇头,坚定的说:“如果她骗了我,她也一定有她的苦衷。老师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好。” 好个鬼,就一看戏乐子人,谁摊上谁倒霉。 陈浩心里把修女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面上却乐呵呵的:“是啊,我们的老师可是幽谷战神,做事自有她的理由。” 小花闻言瞪大了眼睛:“谁?!她?幽谷战神?!她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不得不说,在发现自己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时,陈浩心里痛快了不少。 他们脚下的水面突然破裂,红光自黑湖深处亮起,榕树的树根从水面的裂痕中挤出,激起阵阵涟漪。 陈浩一惊,终于意识到姆巴巴在那里叽叽歪歪的目的与他之前一样,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随着玄湖之息的破裂,玄湖之锁也开始松动,姆巴巴有了喘息的余地,伸展枝丫冲击锁链。 小花紧抓着陈浩的袖子,紧张道:“快!加固灵术,修复裂痕!” “我不会,没学过这个。”陈浩老实地答道。 花辞沉默地看着他半晌,随后招手操纵藤蔓将他们吊离水面。 平静的黑色水面如一张绷直的纱布,榕树树根从底下钻出,寸寸割裂这块纱布。 眼看着玄湖之息即将破裂,陈浩直接解除灵术,收回灵力,重构成天泽之剑。 骤然失去禁锢的榕树和姆巴巴的树根在瞬间铺满雨林,他却不急于落剑,而是调动灵力聚拢众多水剑、消融它们的边界,试图融合成一柄巨大的长剑。 陈浩对灵力的控制能力远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强,融合了半天也只融合成一个纺锤似的怪模怪样的东西。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感觉也能将就着用,加上花辞还没完全恢复好,带着他不过躲避了一会树根的攻击就已经显出了疲态。 他用尽全力将变形版的天泽之剑刺向上方,黑压压的“天空”登时被捅出一个窟窿,昏暗的天光从窟窿中照进来,沙土簌簌滑下,雨林中的植物受到光线刺激,纷纷闭上满身的眼睛,发出咿咿呀呀的尖叫声。 沉浸在手撕獾鸦的乐趣中的夏至从窟窿掉下来,正巧落到榕树身上。她懵然环顾四周,最终目光锁定在了陈浩两人身上:“啥情况啊这?” 陈浩思考了半秒钟,给出了一个能最快解决当前问题的回答:“姐,这俩树人骂你,揍它们。” 夏至狐疑地盯着他,诚然她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五小时都不想动脑子,但脑子这东西,不想用和压根没有多少还是有点区别的。 幸好树人们去意已决,不等她质疑,榕树便低吼道:“曾经有一个恶人用黑色的火焰毁灭了树人一族的家园……你是她的后代,我能感觉到!即使是在人类中,你也是最该死的一个!” 夏至召出冥死镰切掉向自己攻来的树根,啐道:“少在这发癫,树桩子就该给我乖乖呆在伐木场做家具!” 榕树勃然大怒,身躯膨胀,树桩中的红光艳丽得几乎发紫。无数带着泥土的树根向夏至扫来,她轻松地舞动巨镰砍断它的树根,每砍下一节都嘴贱地说着这能用来做什么家具物件。 陈浩重新凝聚起灵力,挣开藤蔓跳到地上,手一甩召出无雨准备对付姆巴巴。 在这片雨林并不能直接接触到祥章柱内积蓄的灵力,他自身的灵力也在发动玄湖之息和玄湖之锁后所剩无几,只能先召出最简单的雾墙拦在他和姆巴巴之间。 夏至右手挥舞镰刀砍断榕树的树根,左手拈起一枚符咒点亮,紫色的射线从被砍断的树根中间穿过,直直射入榕树树干中的红光。她察觉到了身后的灵力波动,转头瞥了一眼,不屑道:“那边那棵树连个摇摇椅都做不了,只能砍了烧柴,还是那种放到北原大家伙都用得不情不愿的劣质柴火,我真为它的妈妈感到悲哀。” 她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姆巴巴,它的躯干变成红色,所有树根拧成一股,像个钻头似的朝夏至锥去。 与此同时,几只与人一般高的黑色大鸟发出难听的鸣叫,从他们头顶的窟窿飞进来。它们扑扇着翅膀悬停在空中,锐利的银色羽毛从它们的翅膀下脱出,飞速缠向夏至。 楚风翎趴在窟窿边缘瞄了一眼,无声地跟陈浩和花辞打了个招呼,朝着夏至的方向劈下一道雷,转身就跑。 陈浩举着无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跑吧,把夏至一个人扔在这多少有点不厚道;不跑吧,站在这里也没事干,还容易被夏至误伤。 正在犹豫时,他听见了被树根抽过、被羽毛割伤还被雷劈了的夏至中气十足的声音:“就这?就这?!你还不如抓个人质过来跟我对峙,起码让我动手时稍微有点罪恶感啊!” “……” 陈浩不再犹豫,拔腿就跑。 第151章 消失的祝春神 事实证明,獾鸦们虽然狂躁,但偶尔也能听得进建议。 在夏至狂妄地甩着镰刀,给出“人质”建议后,原本聚集成一团的獾鸦立马兵分两路,前来追捕陈浩和小花。 吓得陈浩不管什么灵力消耗了,天泽之剑咣咣往下砸;小花也不管什么虚弱不虚弱了,两条藤蔓一前一后揪着他们往窟窿里逃。 没成想,外面聚集的獾鸦更多,仿佛蝗虫过境乌压压一片。 追着他们从窟窿飞出来的獾鸦高鸣两声,盘旋在天上的獾鸦顿时全部调转方向,朝他们俯冲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西门让及时出现,撑起了保护罩。 头铁的獾鸦排着队冲撞保护罩,却连一丝裂缝都没撞出来,只得改变目标抓走了蹲在纪神树底下的胖小孩。 两只獾鸦变成人形,押着小胖墩来到地下雨林,得意洋洋地说:“收回魄灵,解除灵术!不然这个孩子就没命了!” 夏至回头看见小胖墩,砍柴的兴致当即去了大半。 她指着他,非常不理解地嚷道:“烤鸭,我说的是,绑个人质,不是让你去捡垃圾!我像是那种会顾及垃圾性命的人吗?” 说完,手起刀落,胖小孩的身体从中间竖切成两半。 那两只獾鸦变回鸟,各拖着一半尸体飞向,发出失望的“嘎嘎”声。 陈浩站在窟窿边缘,躲在西门师兄的防护罩中,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依据他对自己的了解,他应该感到愤怒、悲伤还有困惑。 他应该怒斥夏至草菅人命,质问她为什么要杀这个孩子。 可事实是,他站在这里,心中毫无波澜,连庆幸都没有,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自然只有他们这些从神都一起来的朋友才担得起认知,这个连名字叫什么他们都不清楚的胖小孩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只能是垃圾了。 为什么要在乎垃圾的性命呢? 陈浩霎时间意识到,不知不觉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模样。 他不再是那个破败城镇的孤儿,而是铁岭之神的后裔、幽谷战神的弟子。 “理当如此。”他喃喃自语道,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席卷地下整片丛林,穿过土壤投射到地上。冥死镰拉开的空间裂缝仿佛饕餮的巨口,不知满足地吞下所有。 怒吼的树人、附着无数冤魂且来历不明的神秘丛林、死到临头还浑然不知地拉屎的獾鸦、胖小孩的尸身还有祥章柱深埋在地下的底座,一切都没入漆黑的空间裂缝中。 尚未被波及的獾鸦哄然而散,祥章柱失去平衡,倒进空间裂缝中。精纯的神力从被裂缝切开的祥章柱中涌出,在接触到外界的瞬间信仰溃散,转化为普通的灵力。 这股庞大的灵力受到大空谷的吸引,晃晃悠悠地向深壑另一边扩散,融入蒙蒙大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祷春森林充沛的灵力刹那间被抽干,脚下的土地变干龟裂,树木肉眼可见地快速枯萎,随后与祥章柱一同沉入空间裂缝。 等陈浩缓过神时,周围已然变了一幅光景。 森林被空间裂缝挖出一个巨坑,只留陈浩等人站的位置和纪神树保持在原水平线上,仿若几块从盆地中拔地而起的细长岩崖,看上去很是突兀。 祥章柱的残骸静静地躺在坑底,空间裂缝只削去了它体积的三分之一,但神力已经消散,祥章柱失去了作用,碎裂成几段。 楚风翎熟练地用渔网把虚脱状态下的夏至捞了上来,伤痕累累的夏至完全不感恩地冲他比了个中指,咬牙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那道雷是你劈的。” “你早说你知道啊,害得我畏手畏脚,只来得及劈一道下去。” 前方凭空出现了一扇门,身披黑袍的交易神和北殷红推门而出,悬空浮在盆地上。 北殷红扫视了他们两眼,显然有些惊讶:“竟然都这么完整啊。” 西门让面色有些不虞,僵硬地扯开嘴角,刚要说话,交易神大手一挥,解除了蔽天结界。 “现在交易完成,你们可以随时离开祷春森林,幽谷战神也可以自由出入梦乐乡。如果你们对交易还有任何疑问,请及时联系我。” 陈浩有点傻眼:“这事……结了?祷春森林没了?” “结了,没了。”交易神简单地答道。 “祝春神的传承消失了,以后再也不会有祝春神了?” 交易神沉默了片刻,黑袍下伸出一只枯骨般的手指向花辞,道:“祝春神依然存在,你便是最后的祝春神。只是当你过了长安境,才能运用这份神力。” 小花愣怔地点点头,想了一下,又问道:“所以我是要留在祷春森林了吗?” “不,你还有机会,选择拒绝成为祝春神的机会。年轻的孩子啊……不要以为这是馈赠,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千万不要动用不属于自己的信仰。趁着来得及,尽早离开这里吧。” - 交易神不同于他们所见的其他真神,早在祂成神的那一刻,祂就用“自我”交换了“全知全能”。 现在的祂基本上等同于数学公式中的等号,是一个接近于概念的“人”。祂没有私心也没有秘密,祂的建议中肯纯粹,值得一听。 北殷和西门两个领头的商讨了一下,决定在原地修整片刻就启程回神都。修女此番让他们来祷春森林的目的应该就是能够自由出入梦乐乡,想来也不会太苛责于任务完成度。 话虽如此,他俩还是收集了一点祥章柱的残骸,也算是给任务的一点交代。 夏至在和南宫通话过后,欢快地发现虽然自己损失了一大笔钱以及一堆天材地宝,好歹是把这事摆平了。就是回去得省吃俭用一段时间,还得去一趟夏氏一族“申请”点新的天材地宝。 楚风翎凝望着枯萎的纪神树,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浩蹲在冥死镰削出的盆地边,试图消化“祷春森林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他们要回神都了”这一事实。 他觉得这一切都结束得太过于仓促,仓促得近乎荒谬。 虽然他哪次任务都结束得挺荒谬就是了。 花辞走到他身边,跟着一起蹲了下来,柔声问道:“你不开心吗?” “也没有吧,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悄悄用余光打量了两眼小花,她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彻底恢复了。 “成为祝春神的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完全没感觉。”她叹了口气,“我甚至连祝春神的幻影都没见到。” “毕竟祝春神传承了那么多代,那些幻影全部站在你面前的话……有点可怕吧?” 小花弯了弯嘴角,轻轻的说:“确实有点。真可惜,我还以为得到祝春神传承的我终于可以和你靠得近一些了。” 陈浩挠了挠头,失落道:“我觉得魔魇神的传承比祝春神还没用,他啥也没教我还拽得不行,还不如找楚风翎呢。虽然他也不教东西,但起码他会说‘加油’。” 花辞眼神复杂地看向他,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僵了几秒钟,最后只是闭上嘴别过了头。 结束了通话的夏至紧盯在这两人身上,眼睛直放光。陈浩不解地看过去,她却甩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意思,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的靠谱眼神。 他莫名感到一阵恶寒,慌忙低下了头,暗暗祈祷他的好姐姐别给他整幺蛾子。 - 睡在回神都的列车上时,他做了一个梦。 更准确的说,是他误入了小花的梦境。 梦中他处于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中,藏身于一丛灌木后。 花辞站在由五棵参天大树组成的祝春神殿中央,包括兰雅清在内的47位祝春神全都站在她身前,微笑着说出“抱歉”。 她们的幻影化为柳絮,飞出神殿,飞向森林各处,落在草地上,悄无声息地消失。 陈浩注视着落到脚边的那片柳絮如冰晶般融化,不免有些感慨。 这便是祝春神们最后的传承了,什么也不留下就是最好的传承。 他着实没想到,历经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所有的祝春神,包括兰雅清这么个发疯女鬼在内竟然能达成“毁灭传承”这一个共识…… 等等。 在花辞之前,总共有过47任祝春神,这其中并不包括兰雅清这个被除名的祝春神。 可是为什么他刚刚只看见了47个幻影,还在那群幻影中看见了兰雅清? - 陈浩冷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额头撞到了上铺,发出一声闷响。 同包厢的乘客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却无心去管这些,昏沉的大脑只留下一个问句。 消失的那个祝春神,是谁? - 神色阴鸷的少年站在纪神树下,捡起一片卷边枯脆的叶片。记载在树叶上的故事已经斑驳,字迹难以辨认,少年却毫不在意。 他将枯叶凑到鼻下闻了闻,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就是这里,她来过这里。” 少年扔下枯叶将其踩进泥中,再抬脚时,干涸的土地中竟生出一小株翠绿的草。 光翼自他身后展开,带他飞离荒芜的枯林,追逐那辆驶向神都的列车。 第152章 期末汹涌来袭 新历4231年2月6日,第五次灭灵实验成功,实验场:祷春森林。 本次任务执行成员已全部脱离实验场,暂无人员伤亡。祝春神神力已确认转移至我方阵营,申请解除干涉。 报告人:北殷红。 - 从祷春森林回神都的列车走走停停开了三天三夜,陈浩就打了三天三夜的牌。 至于那位消失的祝春神,虽说令人困扰,但并不足以影响他们玩斗地主或二十一点的兴致,反而还给了花辞一个嘴硬的理由。 每每当她沦为输家时,她都会梗着脖子说自己本来能赢的,只是想起来那劳什子不见的祝春神分心了。 陈浩比小花实诚得多,输了他一般是跳起来指着夏至大喊:“你出老千!” 夏至则是笑吟吟地否认:“真的吗,我不信,拿出证据来啊。” 与她狼狈为奸的楚风翎会在他们脸上贴上白条,同时颇为贴心地说:“没事,下一把你一定能抓到她出千的。” 等他们在神都西南域颂光区下车时,他和花辞脸上已经贴满了白条,吓得等车的小孩哇哇大哭。 “我觉得这一路上你都在坑我们。”陈浩阴沉着脸说。 楚风翎讶异道:“不是吧,你现在才发现?” 陈浩气得嘴都歪了,贴着人中处的白条左右摇摆,像一捧随风摇动的大胡子。正想着一会出了车站找个人少的地方扭曲爬行发发疯,忽然在列车大门口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多日不见的东方远荣此时正围着围裙,推着小车在列车站门口卖章鱼小丸子。 陈浩扯下脸上的白条,沉默地凝视着东方远荣;东方远荣举着锅铲,也沉默地凝视着他们。 “……你好?” 东方远荣拘谨地放下锅铲,拿起一串刚烤好的丸子放到盘子上,把盘子往他们的方向递了递,似乎是在邀请他们:“你好呀?” 陈浩紧握拳头,用尽全力驱逐脑中长满眼睛的植物说话的场景。 “不要说你好呀,你好呀是坏文明。”他嘟囔着接过盘子,红姐路过他身边,极其自然地拿起盘子上的丸子咬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味道还行,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东方远荣腼腆一笑:“一般般吧,等过段时间过年了应该会好一些。” 北殷红取下挂在小车上的价目表,摇头道:“就这价格,你摆摊摆到明年过年都还不上债。和老师申请一下,一起去梦乐乡吧。” 陈浩抓了抓头,茫然地问身后的夏至:“梦乐乡是哪里?” 夏至犹疑了一下,答道:“是离神都不远的一座独立城市……吧。它其实是以一座名为‘梦乐乡’的拍卖所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大型黑市,属于三无地域——官方资料没有相关信息、地图上没有确切位置、没有固定居住人口,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能不能称之为城市。” “那里赚钱很方便吗?” “某种程度上算是吧……嗯,你知道的,那种地方,抢劫总是很方便的。” 陈浩打消了去梦乐乡淘金的念头,转向东方远荣,问道:“你离开祷春森林后遇到啥事了?怎么跑到这卖章鱼小丸子了?” 东方远荣倒着面糊,“害”了一声,道:“能发生什么事,还不是魔魇神那次任务欠下的二十万。本来想着先借点钱垫上这个窟窿再说,但我连个能抵押的东西都没有,别人不肯借我钱。我长啥样你也知道,陪酒也赚不到钱,加上那工作没法好好复习,所以就来摆摊了。西南域的人钱多,定价也可以偏高,还没人管摆摊……” “诶,不是,等会,”陈浩打断了他,“复习是怎么一回事?” “啊,你不知道吗?老师说等你们从祷春森林回来就考试。说是过段时间她很忙,趁现在把期末考了算了。” 陈浩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拉住夏至,悲怆道:“你知道吗!要考试!” 夏至对他这副天快塌了的模样嗤之以鼻,不耐烦地说:“她要考就考呗,只要不是期末考都死不了。” “考试还会死人吗?”他颤声问道。 “啊?”夏至逐渐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抱头大叫:“要期末了吗!竟然要期末了!我这一学期都干了什么啊!” “你在厄钮要塞打了一架,毁灭了象牙塔,把哭山神的饭碗扣在了祂头上,打爆了一处遗迹还抢走了珍贵的古籍当餐巾纸,揍没了魔魇神,指着秩序神喊没用的老东西,还误杀了别人家的天之骄子。”北殷红掰着指头数道,“哦,你还弄没了祥章柱,这是你这半年干的唯一一件好事。” 夏至小声狡辩道:“这不多少干了件正事嘛。” 红姐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并未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一脸苦涩地说:“而我,因为忙于给你擦屁股,年终奖全部打了水漂。” 夏至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你要是期末再考得稀烂……” “不会的不会的,”夏至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一定尽全力。” 陈浩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 一般来说,期末考试会分为文化考试和灵力考试。不过修女充分考虑到了自己不同寻常的教学方式,发现灵力不达标的根本活不到期末,所以只留下了文化考试。 暮寒的学业压力比方碑城的里世界要轻不少,只有四门主科:炼金、战争史、灵力原理、紧急应对。 乍一听上去都是些合理且有用的学科,但实际上修女出的题又不合理又没用,还没有选择,全是填空和简答,主打的就是一个刁难。 夏至多次对题目设置的不合理之处提出抗议,但每次都被修女轻飘飘一句“这个你们之前应该都学过了”打了回来。可惜她初中三年只顾着打架闹事炸学校,课就没听几节,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 修女的效率很高,他们上午才抵达西南域,午饭时就送来了考场座位表,下午派来了专车把他们拉回中心域。 复习是不可能复习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作弊混个及格。 陈浩仔细看了看座位表,发现参加考试的学生不止有他们。一个考场坐十五个人,总共分了三个考场,和他同考场的熟人只有夏至,他们的位置离得还挺远。 夏至偷鸡摸狗的事干得不少,传个小纸条对她而言不是难事。问题是考场监控布置严密,防的就是他们这些偷鸡摸狗的不正经考生,他和夏至坐得又远,她真的会同意给他递纸条吗? 他正琢磨着怎么跟夏至开口时,她磨磨蹭蹭地绕到他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次考试,我们互相帮助怎么样?” 陈浩喜上眉梢,与夏至一拍即合,誓要平安度过期末。 - 根据夏至的经验,考场内往往会设有灵力探测仪,如果有考生使用灵力,探测仪就会哔哔叭叭地报警,监考老师会根据探测仪的指示把违规考生叉出去,并撕碎他的考卷。 “但是探测仪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它检测不到这么微小的灵力。”夏至得意一笑,扯出一条细如发丝的灵力线。 “而且为了避免误触探测仪,监考老师也不能动用灵力。驭灵者禁用灵力就像挑粪工不能扛扁担,不足为惧。我们只需要注意点别被他逮着了就行……还有,如果这给让那鳖孙逮着了,一定要咬死是他看错了。另外记住小纸条抄完塞进嘴里嚼碎吞了,别留下证据。” 另一样比较麻烦的东西是感知判断监控,这玩意可以检测考场内考生的情绪。如果考生情绪变化过大就会连接旁边的追踪监控,持续观察该考生,看其是否有作弊意图。 “所以到时候你情绪一定要稳定点,如果实在紧张,就从头紧张到尾。” 陈浩乖顺地点点头,心想夏至不愧是初中三年没在教室坐多久还能全a毕业的人,这作弊技巧当真是炉火纯青。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夏至指着座位表中间的一个位置,说:“看到这个叫程冰的了吗?我和他以前有一些过节,他会不惜代价妨碍我干任何事,尤其是这次考试他还做我们中间……你懂我的意思吗?” 陈浩注视着夏至严肃的表情,心领神会。他郑重地点点头,感激道:“你竟然要为了我和他握手言和。” “……”夏至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弱智,“我是说我要在开考前杀了他。” 第153章 来都来了 陈浩是个有原则、有良心、有底线的人,虽然他的底线非常灵活,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和个人需要不断变动,但他给自己立的人设就是这么一个有原则有良心有底线的普通市民。 作为一个普通市民,自然是不可能为了个期末考试作弊方便去暗杀同学的,没必要、风险还大,如果被发现留了案底以后就不好考编了。 于是,当夏至拿出地图讨论暗杀计划时,陈浩委婉地提出了建议:“要不还是算了吧,为了期末考试这么麻烦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夏至猝然抬起头,眼中寒芒如铁,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夏至才不是因为“不方便作弊”想干掉程冰,她早就想弄死他了,只不过是想寻一个正当的理由弄死他。 尽管陈浩十分怀疑“为了方便在期末考试中作弊”能否算一个正当的理由。 陈浩这部分的计划很简单,回到宿舍后,和室友们搓一顿好的,聊聊这几天发生的事,席间多点几杯酒,把千和楚风翎灌醉,用拖车把两人拖回宿舍,趁他们熟睡时翻窗离开,从学校南侧门出去,走小路绕到夏至在中心域的豪宅的后门,再跟着她去程冰家。 剩下的一切全权交给夏至,他只需要在旁边做一个快乐废物。 这个计划开头还算顺利,但千从祷春森林回来后也不曾荒废陪酒事业,酒量大有长进;楚风翎见多了某些人醉后发疯口无遮拦,喝起酒很是克制,只抿两口意思意思。 不过这一环节本就无关紧要,怎料等他们回到宿舍后,本应倒头就睡的千因为已经习惯了夜生活,说什么也不肯在凌晨四点以前上床。 陈浩又是讲养生知识,又是为他温热牛奶,还给他掖好被子讲了好几个睡前故事,才把这位大爷请进梦乡。 然而他一转身打开窗,千就从床上坐起来,精神饱满地说:“我就知道你打算瞒着我干点什么!我要和你一起去!” 陈浩欲哭无泪,想遍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敷衍的话,与千来回拉扯了半个小时,不仅没敷衍过去,还惊动了隔壁房间的楚风翎。 最终,凌晨一点,陈浩带着两位好奇心爆棚的室友准时敲响了夏至家的后门。 看到他身后的两个拖油瓶时,夏至的表情很是精彩,眼神虽然复杂,但她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妈”两个大字。 “他们一定要跟过来。”陈浩无奈道。 夏至沉吟片刻,觉得事已至此,确实没什么别的办法,便只好带上他们三个,前去暗杀程冰。 程冰住的离夏至不远,只有短短两个街区。拐过最后一个弯,一座比夏至的房子还要豪华几分的纯金宫殿映入众人眼帘。 宫殿内灯火通明,金光闪闪的围栏后传来泼水声和欢闹声,夏至粗粗扫了一眼围栏的长度,气得直咬牙:“他又扩建了!妈的,什么档次,院子竟然比老子的还大!这是违章扩建,奶奶我今天就替天行道给他全拆了!!” 陈浩看她一副恨不得把人家房子生啃掉的尽头,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劝解道:“查违建不是咱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先缓缓先缓缓。” 千也拽住了她另一只胳膊,跟着劝道:“是啊,这房子再怎么不合规矩拆也得走个流程啊,不然出了什么事把锅扣你身上多不好。还是专注于原计划……诶,你们本来来这是打算干嘛的?” 陈浩腾出一只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千看着他,脸部肌肉抽搐了两下,放开了夏至,深吸一口气,换上陪酒时最常用的表情——四分关切三分担忧两分无奈,还有一分不谙世事的清澈。 他挡在她和金围栏之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是同学,一起吃过饭还一起打过魔魇神,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可是你看这个叫程冰的房子建这么大,定然有什么大靠山。你俩矛盾由来已久,这时候去杀了他,人家一查就查到你身上,一纸诉状告到审判所,非要你赔命……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有事,估计对面还得给你赔钱,但是成天跟着晦气玩意打官司,心情不畅快啊!这样,姐,咱今天就先定个小目标,把程冰的屋顶啊,给他扒了,行不?” 夏至盯着金灿灿得可以与太阳肩并肩的屋顶,似乎有些动摇。 关键时刻,楚风翎开始在她耳边煽风点火:“来都来了,房子和人一起炸了呗。再说了,他什么档次啊,房子建这么大不就是在跟你叫板嘛,都炸了吧。” 她的目光逐渐坚毅了起来:“你说得对,来都来了。” 说完,她手一挥,衣袖上亮起十个字符,飞到空中首尾相接组成一个圆圈。 “暗魇十符,第一符,截。” 水桶粗的紫色射线从圆圈中飚出,切开金围栏,在那栋金光闪闪的建筑上轰开一个大豁口。 站在围栏外的四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看到了一名身穿紧身泳裤的魁梧男子坐在泳池边,抱着一名娇弱女子啃的不堪场面。 两人啃得难分难舍,甚至不曾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陈浩尴尬地别过眼,缩着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千则是悄声留给他一句“我去避避风头”,随即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喂!程冰,别亲了,看过来好吗?尊重我一下,我是来杀你的!都死到临头了还搁那啃啃啃!你tm是丧尸吗?!你把她脑浆子嗦出来你也是个傻*,因为你脖子上没有可以装脑浆的东西!” 程冰最后在女孩脸上啄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站起身提提泳裤,不屑地笑道:“我为什么要尊重一个借着祖宗庇护为非作歹的废物?” 程冰脸色陡然一变,深厚蛮横的灵力自他身周扩开,逼得站在夏至身后的陈浩不禁打了个寒战。 站在前面的夏至浑然不觉,一张嘴还在叭叭不停: “你亲人姑娘那么久,怎么还这么平,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困扰?所以我早说你别沉迷于虚假的正义,得遭报应……哇哦,你不会生气了吧?没关系,小小的也很可爱。” 程冰向前两步,手中出现一杆长枪。坐在泳池边的姑娘见状,伸手拉住了他,哀求道:“没事的,阿冰,我不在意…那些,你不要杀人了好不好?” 小小的程冰脸都气绿了,但还是握着女友的手安抚道:“我向你保证,妙妙,这是最后一次。” 楚风翎为他鼓掌,慨叹道:“真巧啊,我敬爱的爸爸每次去找小老婆前都是这么跟他大老婆说的,一字不差,我差点就跪下来喊您爹了。” 程冰的面色由绿变青,由青变黑,由黑再变紫。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拍了拍妙妙的手背,转向他们冷声道:“那你叫啊,叫爹,我还能饶你一命。” 楚风翎却只是失望地摇摇头:“那狗东西年纪虽大,但该有的功能都是有的。” 这话惹得程冰大怒,他暴喝一声,手中长枪腾起烈火化为公牛,怒吼着朝夏至冲来。 楚风翎随手落下一道闪电击散公牛,电光消失之时,夏至的身影也一并消失。 程冰举着长枪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忽而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惊呼声。 “妙妙!” 夏至环着名为妙妙的女孩的脖子,在她心口处落下一枚形状尖锐的字符。 “你知道暗魇十符吧?这是第七符,朽,可以让人活着腐烂掉。这个过程可能不是很快,但一旦开始就无法撤销。” 程冰瞪着她,目眦欲裂,恨声道:“妙妙是无辜的!撤销符咒,有什么冲我来!” 夏至抬起头,拨弄着女孩柔嫩的脖颈,对着他学了声猫叫。 “它也是无辜的,记得吗?” 程冰明显愣了一下:“不过是只畜生罢了,你何至于此!” 夏至轻柔地拨开妙妙脸侧的碎发,附在她耳边道:“对啊,不过是只畜生罢了。” “程冰,我刚刚才想起来,我们俩有的不是过节,是仇,大仇。” “这么多年我逮着机会就咬你一口的原因也在这里,我得复仇啊。但你奶奶是咒丧神,我还不能随随便便弄死你,超麻烦的,你自己反思一下。” 程冰试着向夏至靠拢一步,紧张道:“你放了妙妙,一切好说!” 然而她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我突然就想到,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你呢?真正的复仇应该是…呃,是……等一下啊,那个词是什么来着?” 楚风翎适时地提醒道:“痛我所痛。” “对,痛我所痛。”夏至放开妙妙,一脚把她踹进了泳池,“所以,程冰,你要是想让你的小畜生活着,你最近最好乖一点,懂吗?” 她说着,像抚摸小猫小狗一样挠了挠程冰的下巴。程冰气得拳头咯吱作响,却不敢轻举妄动。 “哦,对了,还有。” 夏至拍拍手,又是几只符咒飞起,落到纯金的建筑上。 符咒亮起明亮的紫光,裂纹在顷刻间爬满墙面,“轰隆”一声,金碧辉煌的宫殿化为废墟。 “对于你家的,嗯……燃气爆炸事件,我深表遗憾。” 夏至龇牙一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跨过了只剩残垣断壁的围栏。 在她身后,程冰和妙妙坐在废墟上,相拥在一起唱起了歌剧。 陈浩仔细听了两耳朵,发现他们唱的都是什么“再可怕的诅咒也不能分离我们”、“真爱是最强大的力量”。 楚风翎复杂地看着放声歌唱的两人,问夏至道:“他们一直都这么,戏剧化吗?” 夏至长叹一口气,说:“对啊,他们全家都喜欢唱歌,挺有才华的哈。别管这两个傻*了,千呢?” “哦,他太尴尬躲垃圾桶了,就在……”陈浩说着转过头,突然发现原来放垃圾桶的地方竟然空了。 “……你们知道中心域这边是凌晨两点收垃圾吗?” 第154章 期末稳了 三人为了救回被垃圾车拖走的千,狂追二十里地赶到垃圾处理厂时,正好看见最后一勺垃圾被铲进焚化炉。 他们站在满负荷工作的焚化炉前,相顾无言。 陈浩已经闻到了类似烤龙虾的香味了,但还是不死心地说:“你们觉得,这,还能抢救一下吗?” 楚风翎望着正在冒黑烟的焚化炉,摇了摇头: “难。” 他们本来想就地缅怀一息,可不过两分钟,垃圾处理厂的管理大爷就提着马桶橛子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吼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我们……” 陈浩一把捂住夏至的嘴,生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冲大爷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解释道:“您好,我们是来找我们朋友的,他掉垃圾桶了。” 大爷狐疑地来回打量着他们,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道:“你们那朋友钻的可回收垃圾桶吧?可回收垃圾桶都是运去隔壁垃圾粉碎厂的,我听说计网的可回收垃圾掺了个硬壳大黑龙虾,把机器都卡住了!” 他们谢过大爷,急吼吼翻墙到了隔壁垃圾粉碎厂,刚好撞上粉碎厂老板在和脖子上卡了个齿轮的千索赔。 刚刚拿捏了一通仇人的夏至此时心情非常好,看千和老板吵得激烈,直接莽上去帮千讨价还价。 凭借过硬的威胁技巧和过黑的心肠,她把老板要的赔偿压缩至了原来的十分之一,千这段时间陪酒赚的钱刚好够赔。 千哭丧着脸付了钱,陈浩一边试着和楚风翎把齿轮从他脖子上拿下来,一边感叹自己的同学们都是讲义气的好人。楚风翎却在此时歪过头问他道:“欠我的二十五万打算什么时候还?” “……不是二十万吗?” “五万是利息。” 陈浩气得破口大骂,直接把手上的东西甩了出去。 千被脖子上的齿轮带着一齐抡飞出去,撞碎垃圾粉碎厂的围墙,飞进到了隔壁。 垃圾焚烧厂传来“嘣”的一声巨响,焚化炉的方向火光冲天,烤虾的香味盖过了垃圾的恶臭,似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陈浩不死心地看着焚烧厂那边,说出一句颇为熟悉的话:“还能抢救一下?” 楚风翎依然只是摇头:“难。” - 令人失望的是,皮糙肉厚的千虽然已经被焚化炉烤出了香味,但并没什么大碍,紧急赶回学校去医务室擦了点烫伤膏,又能蹦能跳了。 处理完这一切,已经是早上六点了。陈浩买了份难吃的煎饼果子当早餐对付了一下,就被修女提溜着进了考场。 第一门考的是战争史,监考老师是一个尖脸秃头中年男人,眼神犀利、表情称得上是肃穆,看上去很是严厉。 监考老师夹着没开封的试卷袋在教室里晃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陈浩桌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问道:“你就是陈浩?” 陈浩紧张的握着桌角,点了点头。 监考老师并未说话,只是保持着俯瞰的姿势盯着他。陈浩心底渐渐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似乎有千只蚂蚁钻进他的血肉在他的骨头上跳舞,让他恨不得跳到课桌上大声讲出自己所有的秘密。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老师很可能修习过可以逼人吐出真话的瞳术,好在他快扛不住的时候,程冰出现在了门口。 程冰的身材过于壮硕,以至于他不得不低着头横着挤进教室。 监考老师的目光转向程冰,嘴里嘟囔着:“这门迟早得坏,不知道咒丧神愿意赔多少。” 程冰艰难地穿过前门,站定在黑板前,看到了陈浩和夏至,双眼顿时暴突出来,眼球充血,宛如怨灵般来回瞪着他俩,陈浩都怕他下一步就是脱掉外套高歌一曲控诉他们。 黑板上方响起短促有力的提示音,程冰慌忙坐到考位上,监考老师也快步走上讲台开始拆试卷。 天花板上潜下一排镶嵌着各色水晶的装置,不同颜色的光丝从水晶中射出,交叉扫过教室,定格后消融在了空气中。 广播中响起沉静的女声:“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校4230级1班学生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即将开始,本场考试科目为战争史,考试时长两个小时。试题部分内容较为特殊,请同学们谨慎作答,若有不当言论,将移交审判所处理。” 陈浩心中纳闷,这试题再特殊能特殊到哪里去?战争史又不是策论,它和数学一样白纸黑字不容置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等到试卷发下来,他才意识到,他可真是小看了修女。 这卷子考的哪是战争史,分明是宗门大家的恩怨史和诸神八卦史,兼带拼爹拼自家家族史。填空第一题就是:您家族中最传奇的人物是()?您与祂的关系是()? 更过分的是简答题的第一题:请简单描述一下您的父亲。 修女这老逼登,绝对是在针对他。 八卦史一向是夏至的强项,按照约定,她会在考试中段的时候传给他填空题的答案,剩下的简答和论述题只能靠他自己编了。 不知为何,监考老师格外关注陈浩,一直在他附近转悠。本来就什么都不会的陈浩被他这么一搞更加紧张了,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很快,监考老师就在讲台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少女漫画,他惴惴不安地在门口观望了一会,确定没有巡考老师后,关上门,靠在墙角翻阅了起来。 一根细如发丝的灵力线搭上陈浩的课桌,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顺着灵力线飞速滑了过来。 忽然,他听见一声浅浅的叹息,陈浩强装镇定,以自己最快的手速抓住小纸条藏于手心内、撇掉搭在桌上的灵力线。他左手紧握成拳,右手拿着笔在试卷上写写画画,假装认真答题。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代表希望的小纸条的四个尖角戳得他手心发痒。 过了好一会,陈浩才敢抬起眼,发现监考老师依然窝在墙角翻看少女漫画。他饱满的眼袋中热泪滚滚,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几乎蔓延到了他锃亮的光头上,一动就能冒出粉红泡泡。 他发出近乎娇羞的喟叹,又翻了一页漫画,热泪已经脱离了眼袋的束缚滑到了他颤动的尖下巴上。 陈浩攥着小纸条,终于也体会了一次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他趁着监考老师沉浸在漫画中,迅速打开纸条,抄上了所有的填空题。翻到小纸条反面时,他意外地发现夏至竟然还帮他写了简答题的第一题答案。 “我的父亲陈泽一是个无耻的小人,我从不以他为荣。因此很快,我就会认祖归宗回到夏氏一族,继承铁岭之神的衣钵为神都效力,成为一名光荣优秀的驭灵者。” 这个回答相当正经,正经到陈浩自己都差点忘了最开始动认祖归宗的心思是为了跟着夏至当二世祖的。 - 往后的几场考试都相当顺利,几乎每一位监考老师都会被讲台上那本少女漫画捕获,然后蹲在墙角看两个小时。 作弊难度最大的是炼金考试,夏至与他约定先在自己的卷子上做,然后趁监考老师不备交换试卷,把靠谱的答案腾到答题卡上。 虽然监考老师只是偶尔从漫画后面探出头看看考生们,但陈浩也不好在其他所有人都奋笔疾书的时候无所事事,便也假模假样地翻看着题目,在试卷上写写画画。 监考这一次考试的老师多少有点职业道德,蹲着蹲着就意识到自己这样是玩忽职守,便捧着漫画巡视考场。 尽管监考老师巡视考场的过程中,眼神一次也没从漫画上离开,可心虚的陈浩还是从在试卷上胡画变成了规规矩矩连蒙带猜地答题。 等到监考老师走到考场后半段时,两根灵力线搭在了陈浩的桌子上,他心领神会,将自己的试卷折起来放到其中一条线上,又把画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遮在空白的答题卡上作掩护。 然而试卷毕竟比不得小纸条,更何况一传就是两张。两张试卷传输的中途出了差错,竟然掉到了程冰的桌子上。 陈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回头看向监考老师,老师似乎正读到什么精彩情节,捧着书停留在了倒数第二排。 夏至回头冲程冰做出各种手势,程冰瞪着她,畅快地摇了摇头。夏至气急败坏,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施加在妙妙身上的符咒提醒他,程冰脸色一僵,只能按照夏至指示地把两张试卷放回灵力线上。 有惊无险地结束了炼金考试后,陈浩被千拉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喷泉广场,捞出喷泉底下的钱币重新投进喷泉,美其名曰祈福。 陈浩对千这毫不诚心的祈福方式持怀疑态度,千却满不在乎地说:“本来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这破炼金试卷也忒难了,尤其是26题那个风属性能量转换题,我从来没学过!” 旁边的楚风翎毫不留情地揭发道:“学过,但那几节课你翘了,你的作业都是我写的。” 垂头丧气的东方远荣坐到喷泉边,哀戚道:“我要死了,我什么都不会,起码空了十个题。你们考得怎么样?” 陈浩隔着透明的水花望向广场另一端,夏至注意到他的目光,向他回了一个自信张扬的笑容。 提在陈浩心中的最后一口气也松了下来,他自信满满地仰起头,道:“这把稳了。” 第155章 根本不稳 都说幽谷战神日理万机,改卷起码要改到下周,哪想修女连夜改完了卷子,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分。 炼金这门科目总分150分,陈浩考了18分,夏至考了16分。 陈浩震惊极了,抓着夏至问:“你不是很有信心吗!怎么20分都没有!” “老子有信心是因为有你给我抄哇!我还想问你呢,怎么20分都没有!” 楚风翎状似不经意地抖着近乎满分的答题卡路过二人,啧道:“倒一倒二抱团了?很有合作精神嘛,未来可期。” 夏至气得拿起大砍刀追着他跑,陈浩想到什么,捡起她扔到地上的答题卡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她写在答题卡上的答案是他为了糊弄监考老师在试卷上瞎写的东西。 这么说来,真正考16分的应该是陈浩,18分的是夏至才对。 算了,半斤八两。 考了30分的东方远荣从办公楼走出来,本来垂头丧气泪眼汪汪的,看到他俩,顿时喜笑颜开,眼泪不流了,嘴上也不念叨对不起老师的栽培了,笑眯眯地冲二人点点头,说:“老师叫你们去一趟她办公室。” 夏至哭天喊地悔不当初,说反正都已经控制住了程冰,早知道抄他的答案好了。一旁的花辞看不过眼,悄声告诉她程冰只考了29分,比东方远荣还低一点。 夏至的眼泪“啪”地消失,她站起身拉起陈浩,头一甩潇洒地说道:“大家都这么点分那就不该是我们的问题了。走,找老妖婆问个清楚!” 陈浩全身都写着抗拒,脚后跟死死地蹭着地面,恨不得生出爪子把自己固定在原地。可还是没能抵过夏至的生拉硬拽,被拖进了黑洞洞的办公楼中。 办公楼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尖顶、尖塔,还有细长的尖角窗户,繁杂的恶魔雕像不怀好意地盯着每个进出办公楼的人。 建筑内部也非常富有哥特情调,如血的红色、如墨的黑色,阴暗单调的色彩搭配加上彩色玻璃花窗,显得建筑内部更加压抑。天顶上铺满了黑红色调的抽象画作,扭曲的人物瞪着没有瞳孔的空洞眼睛望着来往的人,像是前来索命的厉鬼。 陈浩总算知道为什么修女多数时间宁愿呆在校园偏僻角落的小木屋,也不愿意呆在正儿八经的办公室里了。 “这不是学校吗?色彩搭配应该更明快点才对吧?谁同意的这个破装修方案啊!”陈浩小声抱怨。 “校董会全部领导都同意了,因为设计师是夏氏一族现任族长的儿子。” 陈浩沉默了。 “那他素食主义异食癖的表现是……?” “爱吃肉。” “那他给自己打一堆标签的目的是什么?” “最近不少吃得太饱的人开始推行多元化,说是这些少数群体过往受到的歧视太多了,理应获得优待,于是就,叠buff咯?” 陈浩看着同样属于“吃得太饱”的范畴的夏至,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些?” 夏至嗤了一声,道:“我连垃圾分类都不支持,你指望我优待跨性别素食主义异食癖南桐?”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修女的办公室门口。 夏至扒拉两下头发,深吸一口气,气势汹汹地踹开了办公室的门,正要先发制人骂修女作为出题人完全不考虑学生水平引发了教学事故时,发现坐在办公室的不只有修女,还有南宫肃。 南宫捏着她16分的答题卡,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 “走路挺有气势的啊,怎么,觉得自己考得很好?” 夏至顿时蔫吧了,嗫嚅道:“这次是个意外……” “你哪次不是意外?赌钱输了几亿是意外,把碗扣在人家哭山神头上了是意外,半夜两点骑着扫地人偶在大街上唱歌是意外,考试只要低于50分都是意外!你说,哪次不是意外?!” 夏至心虚得眼珠子直转,忽然,她踩了陈浩一脚,指着吃痛跳起来的陈浩,理直气壮地说:“这就不是意外!” 南宫肃被她气得手抖,答题卡都快拿不住了。 “好,这是意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琼子山草可以提炼出独特的微量元素‘金角大王’?!为什么不能使用橡胶瓶塞的是‘麻辣牛蛙炖茄子’溶液?!” 陈浩听着自己瞎写的答案,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 夏至无言以对,不过她是个嘴硬的人,梗着脖子反问道:“为什么提取不出金角大王?” 南宫撸起袖子就要打她,办公室的门再次被踹开,北殷红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急切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修女向夏至抬抬下巴,说:“她,炼金,16分。” “我还以为啥呢,这也没扣多少嘛。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考不好也正常……满分多少来着?” “150分。” 红姐脸色倏忽一变,她快步上前,夺过南宫手中的答题卡,扫了两眼,忍不住破口大骂: “金角大王?!我叫你一声金角大王你敢应吗!屁股,烧杯加热垫屁股!你这都学了些什么呀!你真的在学吗伙计,知识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夏至埋怨地瞥了陈浩一眼,陈浩不敢看她,把头低得更低了。 修女点燃一根烟,把腿翘到桌子上,朝明明没被骂却好像比夏至还惭愧的陈浩说:“这么站着是不是有点无聊?要不要我招个魂请你妈回来看看你的卷子?” 陈浩连连摆手,生怕把自己老娘气得魂飞魄散。 然而这手摆着摆着,他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委屈。 他和夏至都是孤儿,可有人会像父母一样关心夏至,会因为她毫无逻辑的答案恨铁不成钢。 可他呢? 没人在乎他是不是真的觉得琼子山草里能提取出金角大王,没人在乎他的知识是不是学到了狗肚子里去。 陈浩没能伤怀多久,夏至就因为抗不过南宫和红姐的“你还要我们怎样”、“你每天在想什么”攻击,抖露出了他们的交易。 “这个答案根本不是我写的!都是陈浩写的!陈浩的答题卡上才是我写的答案!” 红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舒心的笑容:“我就说嘛,咱家孩子怎么会就考这么一点……” 修女把陈浩的答题卡拍在桌子上,冷漠地说:“18。” 北殷红的笑容僵住了,她抄起陈浩的答题卡看了看,脸色又是一黑。 “反应过程是白雪公主大战豹子头林冲?你这答案和金角大王有什么区别!”她气愤地卷起答题卡抽了夏至一筒子,“你俩可真是卧龙凤雏,一个敢写一个敢抄!” “一个写金角大王,一个写白雪公主,半斤八两的玩意儿当然不会怀疑对方答案的可靠性。”修女吐着烟,慢悠悠地说。 红姐转向陈浩,痛心疾首:“你怎么想的啊师弟,这怎么看都和金角大王白雪公主沾不上边啊,你是不是跟着夏至久了脑子也坏了?” 南宫捡起陈浩的答题卡,正反看了看,气极反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行啊,牛肝菌,彼得潘和格格巫,行啊你!你何止是没学,你态度就不端正!” 南宫肃越说越气,北殷红立马停止数落陈浩和夏至,拍着他的背安慰道:“算了,孩子她妈,好歹有个十几分呢。” 修女捻灭烟头,不耐烦地说:“你们俩先出去,我再跟这两个坏了脑子的说两句。” 北殷红和南宫肃一出办公室,夏至的腰板又挺起来了,对着修女说:“你这卷子出得不行,和我们没关系!” 修女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单刀直入:“你俩作弊了吧?” 刚刚挺直了腰板的夏至又缩了回去,但还是狡辩道:“不是啊,是最后收卷时答题卡掉地上了,我们捡起来后名字写错了……” “和你们答题卡没关系,你们那个考场的监控器被人为破坏了,只有一帧画面,造成了看似正常工作实际上四场考试都没监控到的结果。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燃气爆炸吧。” “……你找理由也该找个切合实际的吧?” “那……年久失修?” 修女翻了个白眼,抄起手边的烟灰缸冲她砸了过去:“错题回去给我抄二十遍!滚吧你!” 夏至在她拎起烟灰缸的那刻就一溜烟跑出了办公室,烟灰缸撞到门上反弹了回来,扣在陈浩的头上。 陈浩抹了把头上的烟灰,恭恭敬敬地把烟灰缸摘下来放在修女桌上,拿着自己的答题卡,讪然笑道:“那我也回去抄20遍哈!” “你不用抄了,收拾一下东西,和我一起去趟梦乐乡。” “啊?” 第156章 行空港 幽谷战神和梦乐乡的恩怨由来已久,但具体是什么恩怨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就连夏至这个八卦之神也只知道如果修女敢出现在梦乐乡,起码会有一半人扔掉手中的事务冲来杀她。 陈浩可没有活腻歪到跟着修女去梦乐乡受人追杀。 他借着清行李的由头一路狂奔出校园,找到了在马路边和小孩抢最后一个烤红薯的夏至。 夏至听了这事,红薯都不抢了,当即决定带他先回夏氏一族上个族谱,免得修女的仇人们觉得他没什么背景,拿他开刀。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是要去梦乐乡?” 夏至怜悯地揉了揉他的头,说:“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老东西说要你去,就一定会把你拖过去,不过是早些晚些的问题罢了。” 陈浩思索了一下,选择认命:“行,那我们要怎么去夏氏一族的地盘?” “超简单的,用这个就好,当当当当~!”她像哆啦x梦一样掏出一把绑着烟花的椅子,介绍道:“小飞椅,把人绑上去,点燃烟花,人就有几率抵达目的地!” “……有几率?” “交通嘛,总有意外的。” 陈浩看了看“小飞椅”,觉得自己真要坐上了这玩意儿就只剩意外了。 “有没有更稳妥点的方法?” “那就得去行空港坐飞艇了,但是那样很慢,而且只要我们进入行空港,修女就会知道。” 陈浩再次看了眼那把椅子,坚决道:“坐飞艇。” 夏至失望地收起了小飞椅,拿起通讯器通知夏氏一族派人来接他们,顺便让他们帮忙转告一下修女,他们是去认祖归宗的,不是准备跑路的。 收到消息的修女考虑到从自己众多的仇家手下保护陈浩是件相当麻烦的事,便也同意了。只要求必须在2月23号前赶回来,以免耽误24号的梦乐乡拍卖会。 一下子多出来半个月的空档,夏至很是兴奋,硬要拉当初打魔魇神的几位朋友一起去,说是给大家展现一下自己在夏氏一族说一不二的崇高地位。 砖姐忙着杀手协会的事脱不开身,因此婉拒了夏至;东方远荣因为期末考太差羞于见人,也拒绝了。倒是他旁边的西门对她的邀请很感兴趣,拎着行李急匆匆地赶来了行空港。 行空港是神都最老、最大的一个飞艇港口,整栋建筑通体呈黄铜色,建筑外壁一部分是直线一部分是曲线,不知道是装饰作用还是什么的巨大齿轮就安在建筑凹凸不平的外墙上,仿佛是一团随意拼凑起来的垃圾。 这座丑陋的垃圾是神都建立之初,摸鱼的共土神随意用边角料拼起来的。本来是想着凑合着用段时间,以后再认真建个好的飞艇港口。 后来因为行空港实在是丑得别出心裁,成为了中心域的标志性建筑之一,高层们为了经济效益选择了保留它。 陈浩对此深表理解,每个地方都需要一个丑东西,衬托出周围毫无新意的普通建筑的美。 突然,他们右边传来一个陌生苍老的声音:“无知的人总是会通过外表评判他人。” 说话的是一个身披麻袋的老者,他的皮肤是泛着青的黄褐色,脸上布满沟壑,皱巴得完全看不出性别。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枝玫瑰,递给他们:“我想用这支玫瑰换和你们同乘一架飞艇,行吗?” 陈浩不敢接茬,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老者跟着往前一步,玫瑰几乎凑到了他鼻子下面。 “我想用这支玫瑰换和你们同乘一架飞艇,行吗?”老者重复道。 陈浩觉得这人有病,转身就要走,哪知这老者看着跟个动弹不得老椰子皮似的,实际上灵活得很,裹着麻袋一跳又跳到了陈浩面前,直直地伸着玫瑰戳着他的鼻孔。 走在前面的夏至发现他没跟上了,回头一看,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回来,右手抬起,在老者头上凝出数道冰锥,狠狠砸了下来。 老者干枯的身躯被砸成一地染血的碎冰,冻硬的玫瑰花瓣伴着血腥味的冰渣拍在毫无防备的陈浩脸上。 他愣了一下,跳起来拍掉身上的冰渣,叫道:“你干什么!” 夏至不答,抓着他的手肘就往唯一一艘停靠在港口的飞艇奔去。 负责检票的人员试图上前阻拦,夏至一把扒开他,又扒开堵在前面的乘客,像投篮一样把陈浩举起来扔进了舱门。 西门让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地上那朵覆着白霜、残破的玫瑰,脸色猛地一变:“咒丧神的傀儡!” 陈浩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只觉得“咒丧神”这个名号有些微耳熟,还没来得及多想,花辞和千就也被甩了进来,和他摔成一团。 夏至跳进飞艇,直奔控制室挟持飞行员更改航线。西门把慢条斯理的楚风翎推进舱门,收起灵锚锁死了舱门。 飞艇因为失去灵锚的固定开始倾斜,压在陈浩身上的花辞和千滚了下来。 千抓了抓乱掉的头发,无奈道:“我们是每个月都得挟持一个交通工具吗?上个月是货船,这个月是飞艇,再下个月是什么,浮空战舰?” “我们没有挟持那艘货船,是纯粹的金钱交易,只不过使用不温和的言语建议船长开快点而已。”楚风翎纠正道。 控制室传来夏至的咆哮声,飞艇斜着起飞,摇摇摆摆向着日出的方向驶去。 正当陈浩和小花挤在舱门上的圆窗户前看着越来越远的行空港时,夏至急匆匆从控制室出来,喊道:“银毛,你过来开飞艇!飞行员低血糖晕了!” 千一脸不信,龇着牙说:“这个也算‘不温和的言语建议’吗?” 楚风翎耸耸肩:“肢体语言嘛。” 听到“肢体语言”的陈浩没忍住笑了起来,小花突然扯着他的胳膊疯狂摇晃,惊声道:“你快看!” 陈浩顺着她的指引朝窗外看去,只见行空港上的那一堆冰渣竟像软体动物一样蠕动起来,搅作一团,重新塑出形体。 与方才的老者不同,冰渣变成了一只雪狼,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乘坐的飞艇,随后仰天发出长啸。 “那是傀儡,本就是任凭咒丧神操控的死物,就是原地变成猫砂盆也不奇怪。”西门让解释道。 千皱起眉头,说:“咒丧神不是程冰的奶奶吗?是不是因为夏至扒他家房子,程冰气不过,找奶奶告状了?” 花辞疑惑地转过头:“程冰是谁?” “一个长挺壮的太监,”陈浩随口道,“夏至前天晚上去找了他麻烦,我们几个刚好在场。” 小花更疑惑了,陈浩自动忽略她询问的目光,冲西门问道:“咒丧神和幽谷战神比哪个厉害?” “那自然是幽谷战神了,‘战神’这个名号可不是谁都能有,但咒丧神……” 西门停顿了一下,面露犹疑之色。 “我说不好,咒丧神深居浅出,关于她的记载大多围绕她古怪的性格和过往的风流韵事,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手段。” “那完蛋了。”花辞说,“如果咒丧神想取我们性命,我们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防御。” 这可就不妙了。 他们到飞艇的活动厅坐下来,开始根据各种资料推论咒丧神的信息。 四人围着桌子推论了一下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咒丧神应是一个擅用禁术性格古怪脚踏八条船的老太太。 简单来说,就是什么也没推论出来。 好在他们四人都不是偏执的人,推论不出来就干脆打起了麻将。临天帝国、月落帝国和神都三个地方的麻将规则略有不同,他们玩得很混乱,但还是快活地玩了下去。 他们欢乐的“胡”、“碰”气得控制室里的夏至直跳脚,她多次在监测航线的空暇里从控制室探出个头,凶巴巴地指挥他们干活。 每当这时,四人便会群体性耳聋,用搓麻将的声音盖过夏至的声音,无能狂怒的夏至只能在地上扭曲阴暗地翻滚、大叫,直到因为航线偏移被楚风翎拖回控制室。 打到第六场时,飞艇陡然颠簸了一下,窗外天光大亮,温度节节攀升,转瞬间就从冬天变成了盛夏。 花辞望着散落的麻将,遗憾地说:“我本来可以胡的。” 千麻利地脱着棉衣:“我觉得我也快糊掉了,他们不会把飞艇开到太阳里了吧?” 陈浩笑着推了他一把,道:“你还糊,你可是进焚烧炉滚了一圈啥事也没有的人。” 舱门滑开,刺目的金色阳光不由分说怼进来,让人睁不开眼。 陈浩觉得自己也开始糊了。 一个人影逆光站在门口,平缓地说:“此处乃天晷城,不接待外来者,请你们立即离……” “等一下!”夏至从控制室里探出来,朝那人挥了挥手,“我们是一起的!” 那人却是平静地注视了夏至一会,继续道:“请你们立即离开,不要逼我动武。” 夏至:“?” 她立即从控制室冲出,一脚踢在对方头上:“什么玩意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一会就把你骨灰压成麻将!” 西门看着踢人踢得像是在跳踢踏舞的夏至,叹了口气,低声道:“夏氏一族的内部斗争很复杂,好在他们大多不擅长掩饰情绪,不喜欢玩阴招。进入天晷城后切记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第157章 天晷城 天晷城,建立在浮云之上,仅受夏氏一族管辖的自由城邦。 关于天晷城的记载并不多,陈浩以为“建立在浮云之上”不过是个夸张的说法,天晷城很有可能只是个建立在浮空岛上的城市。 然而,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陈浩看见舱门外的“地面”竟然真的是一片片透着霞光的白云。 夏至把堵在舱门的人死死摁在白云中,一拳接一拳打得那人毫无还手之力,血飚在云上,呈丝状浸染开。 陈浩趴在舱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下,回头对千道:“你出去试试看怎么样?” 千立马跳了起来:“你妹的,凭什么要我先出去!” “因为你有翅膀,掉下去了也能活。”花辞帮腔道。 “我不,每次都是我冲在最前面!不是我挖地道,就是我去钻垃圾桶!龙族的命也是命!” 陈浩忍不住提醒道:“垃圾桶是你自己钻的啊!” 三人拉扯半天没个明白,西门让推开他们,直接走出舱门,稳稳地站在白云上,回头望着他们。 几人讪然停止了互相推诿,千咬牙踏上白云,像尊雕塑一脚踏着云,一脚踩着飞艇地板定格了好几秒,才小心地把另一只脚也迈到了云上。 “好像……还行?”千奇怪道,“感觉和普通的地没什么区别,就是有点漏风。” 陈浩抓着飞艇的舱门,谨慎地探出一只脚,还未落到云上,他就被人推了一把,面朝下摔在云上。 千说的不错,这云和普通的地面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坚实平整,但是人摔在上面几乎没有痛感。 楚风翎拖着因夏至“不温和的肢体语言而低血糖晕厥”的飞行员走出来,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磨叽。” 陈浩比了个中指,从云上爬起来,向东看去。 数根巨大的立式圆柱矗立在云端,一字排开。圆柱后方隐约可见此起彼伏的建筑群,应该就是天晷城的主城区。 两道人影踏着白金色的火焰从天晷城中飞出,落到他们面前。被夏至达成猪头的那人使出吃奶的劲挣脱她的控制,扑到其中的橘发男子脚边,哭喊道:“爹!您可算来了!” 夏至不依不饶,冲上去还想再打两下,橘发男子黑着脸将儿子挡到身后,与他同行的红发青年上前三步拦住夏至,劝道:“算了算了。” 猪头少年见有人拦着,胆子又肥了起来,叫嚣道:“你竟然敢打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他爹“啪”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吼道:“桢崖,莫要放肆!” 吼完儿子,他又冲着夏至温和地问道:“幽谷战神近来可好?” 夏至和气地笑着,柔声道:“您活着她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橘发男子微笑点头:“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两人和和气气互相辱骂了一通,最后还是红发青年“算了算了”止住二人,领着他们往天晷城走去。 天晷城的建筑高且方正,上层比下层面积略小一些,屋顶平平,像石质的多层蛋糕。圆柱支撑的回廊作为街道连通各个建筑,回廊顶部呈拱形,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个方形的小孔。阳光从回廊顶部的小口投下,照耀得铺设在地上的宝石拼画熠熠生辉。 小花好奇地看着地上的拼画,红发青年微笑着说:“这些拼画都是根据各地的民谣设计的,没什么用,只是让这些小块的石头有个位置放而已。” 陈浩心中暗骂腐败的统治阶级,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那这儿的马桶都是镶钻的吗?” 红发青年点头道:“当然,马桶上面也有拼画,我家的马桶橛子柄都是玄金镶蓝宝的。” 真是腐败的统治阶级。 他注意到陈浩情绪不高,贴心地补充道:“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借你。” “……不用了,谢谢。” “不用客气,我那马桶橛子可好用了,一捅就通,漂亮还不硌手。” “……真不用。” - 执意要借陈浩马桶橛子的红发青年名为夏惘,外表虽然看着只有二十出头,实际年纪有一千七百多岁,修为已到了极天境,是夏氏一族的长老之一。 夏惘肯定了西门让所言。夏氏一族内斗很严重,大概可以划分为三派:前族长派、族长派和大长老派。 前族长即是胜利女神,修女和夏至就是前族长派。 现族长名为夏囚天,是个行事谨慎、算无遗策的狠人。 大长老派就是俗称的端水派,具体表现是自家人干什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天忙活着干涉别人家的事。 修女和夏囚天都是狠人,也是聪明人,知道两边真撕起来谁都落不着好,还容易便宜外姓人,于是选择各退一步,修女专心在神都折腾,夏囚天专心在天晷城折腾。 但两边的小辈可顾不得那些,只要见到就得咬两口,要崩牙了就回去找长辈哭诉,长辈刚出来体面地解决了这茬,子孙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又咬起来了。 夏惘说完,还加了一句:“说的就是你姐姐,我还没见她安分过。” 陈浩赞同道:“我也没见过。” “夏囚天手段了得,如今这天晷城半数都是族长派。但夏至天赋高出同辈一大截,为了夏氏一族的长远发展,族长派也都哄着、供着她。”夏惘似是无意地扫了陈浩几人一样,发现这几人看上去都不怎么精明,便直白地提醒道: “但他们也只会哄着、供着她一个人。你们在天晷城的这段时间最好就呆在胜利女神的旧馆,非必要不外出、不见客,以免生事。”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长纱裙的女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夏惘长老,族长今晚要宴请宾客,请诸位务必到场。” 千皱着眉,愁道:“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必须外出了?” 夏惘点点头,同情地看着他们:“看来你们被夏囚天盯上了,真惨。” - 陈浩一行人确实被夏氏一族的族长盯上了。 夏惘把他们送到胜利女神的旧馆后,立马有一群人冲过来封死了所有出口,美其名曰“免得族里小孩乱跑打扰各位”,气得夏至吱哇乱叫,抄起旁边的装饰花瓶就往地上砸。 哪想花瓶上施有保护灵术,不但没碎,还弹起来撞到了她的额头。夏至不信邪,手伸长了一些,用力再摔了一次花瓶。花瓶从地上弹到二楼的扶手上,又弹到穹顶上,在大厅内四处乱撞起来。 陈浩生怕沾了火星,捂着头离开大厅去了自己的客房。 家政人偶贴心地给他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和熏香,还准备了几套更适宜天晷城气候的服装给他选择。 陈浩本来说了句“随便”,脱下衣服一头扎进浴缸,余光忽然瞥见没有审美的家政人偶竟然给他选择了一套红配绿还印着富贵花开的衣服,吓得立马从浴缸里爬了出来,重新选择了一套深蓝色的。 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夏至已经发完了疯,支着太阳伞坐在后花园拉着楚风翎和花辞唠着欢迎晚宴的注意事项。 “尤其是夏囚天的两个女儿,夏雨琪和夏雨柔,你们得千万要小心那俩神经病。她们贫瘠的大脑里只有四个词:看到、喜欢、想要、得到。这个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打一顿。” 楚风翎:“……看到、喜欢、想要、得到,说的其实是你吧?” 夏至歪着头沉思片刻,否认道:“不啊,我没有前两个阶段。甭管我看没看到喜不喜欢,我想要就要得到。” “我看你才是那个需要被打的人。” “那也得能打过我才行。”夏至不屑地耸耸肩,转头看到陈浩,立马放下手中的瓜子,从空间石里拿出一个活页本递给他。 陈浩满头雾水地接过活页本,发现这似乎是一本名册,里面贴着照片,照片下面详细地写着个人信息,跟相亲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整本名册里的人都是男的,还附有他们的家庭合照。 “这什么?” “好爸爸名录,你在里面选个新爹。” 第158章 鸿门宴 找爹这事,是个有讲究的事。一个好爹,能造福人半生。 无奈陈浩没遇到过好爹,不了解标准,只好拿着选爹名册到处找人出谋划策。跑了一圈才发现,朋友们竟然都是孤儿,几个人加一块儿都凑不出一对完整的爹妈。 唯一还算有个妈的楚风翎给出了诚恳的建议:“尽量找感情生活枯燥、一心扑在修炼上的人吧。” 陈浩咬着笔翻了翻名册,划掉了谈过两次以上恋爱的、离过婚的、修为低于长禄境的,剩下还有大半本候选人。 没有爹的狐朋狗友们左一句右一句提着各种离谱的意见,陈浩一一听取,淘汰了长得丑的、不刮胡子的、家里窗户朝西的、进门先迈左脚的、老婆还活着的、喜欢吃水果披萨的…… 经过多轮筛选,候选的爹终于只剩下两位。 陈浩把那两页纸撕了下来,放在一起,细细地对比着。 “选这个夏五十七吧,”西门建议道,“觐祖境驭灵者,同时还是炼金协会副会长,想来在神都也有些名望,对你今后的发展帮助比较大。” 花辞指着另一张纸,说:“我觉得这个人更好,他每天都会喂流浪的小猫小狗,是个比较有爱心的人,对你这个便宜儿子也不会差。” 陈浩摇摆不定,反复读者两人的资料,思考着自己到底希望从这个新爹身上获得什么。 人脉?修炼途上的帮助?父亲的关爱?还是什么也不需要,只是借个名义上个族谱? 正当纠结时,陈浩翻过其中一人的资料,发现背面贴着一张他与女儿的合影。 照片上的女孩与他们差不多年纪,金发红瞳,面容姣好,虽不如夏至明艳,但温婉可人。 陈浩激动地指着照片,喊道:“他们家,就他们家!” - 夏至对陈浩的选择感到有些意外,戏称他是在用牛子选爹。 众人爆发出一阵嘲笑,夏至拿起那张合影端详片刻,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念儿…夏念儿……谁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天晷城还有我没揍过的同龄人吗?” 楚风翎凑到她旁边看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说:“这个人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夏至眯起眼,细细地打量着照片上的女子,什么都想不起来。冒着叮当声的家政人偶滑到庭院,提醒他们晚宴即将开始。夏至扔下照片,随口说道:“估计哪次在赌场遇上了吧。” - 晚宴设在夏囚天的宅邸,夏至信誓旦旦说自己天天翻墙去他家打他孩子,带路简直是小菜一碟。 结果她绕来绕去都只能在人家的院墙外面徘徊,根本找不到正门。 夏至毫不羞愧地说:“我又没走过正门,我怎么知道?那么讲究干嘛,直接从这里翻出去不好吗?” 早有预料的西门叹了口气,拦住路过的一只扫地人偶,让它把他们带去了府邸的正门。 夏囚天的房子规模只有胜利女神的旧馆的一半,但内部的装修比之旧馆奢华了不少。 扫地人偶领着他们穿过前厅,从天井的楼梯上到二楼,穿过两个会客厅和一段长廊后才到达餐厅。 餐厅中央摆着一张极长的桌子,长桌一头坐着一名文雅男子,赭色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左耳戴着一簇火苗状的耳坠。 另一头坐着一名目光凌厉的女子,眉心处有一枚金色的太阳印记,金红色的头发蓬乱如狮子鬃毛,不怒自威。 这应当就是夏惘与他们提到过的大长老,日轮女神。 长桌两边已经坐满了人,没有任何空余的位置留给他们。夏至完全不惊讶,眼都不眨一下,上去拽住桌边一人的后衣领,把热气腾腾的汤碗按在他头上,斥道:“什么时候该站什么时候该坐都不清楚吗?!” 长桌尽头传来一声嗤笑,只听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奚落道:“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只会挑软柿子捏。” 说话的是坐在夏囚天右手边的一名少女,面若桃花眸如秋水,灵动狡黠好似林间小鹿。 夏至身形一闪出现在少女背后,薅住她的头发把她脸摁进了布丁中,咬牙笑道:“你还是那么不长记性,什么柿子我都捏!” 少女尖叫一声,抓起手边的叉子往夏至手臂扎去。夏至摁着她的那只手躲闪不及,叉子狠狠扎进了肘窝。 夏至勃然大怒,抽掉少女屁股底下的凳子,薅着她的头发把她扔到墙上,追上去用高跟鞋剁着她的脊背。 难为两人打成这样,长桌上的人还能像瞎子一样继续进食。大长老甚至冲还站着的其余几人点了点头,说:“现在空出了两个位置,你先坐吧。” 他们还没来得及婉拒,只听“哐当”一响,夏至把少女从墙里抠出来向高处甩去,冲破水晶灯,掉到了餐桌上,她顶着水晶灯落下的碎片跳上餐桌,鞋跟卡着少女的咽喉滑过长桌。 菜品全部被打翻在地,长桌两边的人熟练地后退起身回避,而作为大长老的日轮女神对此作出的唯一反应就是停下了手中的叉子。 喘不上气的少女反手摸到一块瓷盘碎片,正要往夏至腿上扎时,长桌另一头的夏囚天似是受够了这场闹剧,沉着脸喝道: “够了!” 少女的手当即僵在半空,夏至踢掉她手中的瓷片,往她脸上踩了一脚,然后才优雅地跳下桌。 满身挂着各式菜肴的少女翻滚到地上,不服气地对着夏囚天喊道:“父亲!雨柔这次可以打赢的!” 夏囚天瞟了她一眼,不予置否。 家政人偶快速清理好了餐厅,重新上菜。众人也都清理好衣上的污渍,搬着椅子重新坐了回来。 夏至昂着头,得意洋洋地拖着椅子坐到长桌正中处。她的裙摆在打斗中沾到了一些酱汁,此时正随着她的走动在地毯上拖出一条长痕,人偶只能追在她身后进行清理。 她指着裙摆,冲夏雨柔道:“你看,都怪你,赔!” 夏雨柔面色有些狰狞,嘴上却道:“那是自然,我可不会像某些人那么寒碜。” 夏至可不管寒不寒碜,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更何况是夏雨柔的便宜。她挖着布丁,忽而想到了什么,看看左右两边的人,不耐烦地说:“这里该坐谁你们还不清楚吗?眼力见呢?!” 那些人纷纷丢下餐具,低头赔不是,随即站起来点头哈腰地把陈浩等人请上了桌。 陈浩面露惶恐,半推半就地坐到了位置上,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畅快。人偶换下已经用过的碗碟,换上新的,晚宴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安静不过十来分钟,就听大长老问道:“夏至,你这次准备在天晷城待几天?” “会多待几天,但也不会待太久。” 席间有人笑道:“您从来都不在天晷城多待,宁愿去大空谷也不肯来这,怕是明天就要走了吧?” 夏至回了一个阴森森的笑:“不啊,太久没回来了,都忘了大家打起来什么手感了,得多待几天重新熟悉一下。” 陈浩闷头扒饭,生怕自己多动一下就会被卷入这场无意义的口头之战。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族长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闲聊般的说道:“不打算给我们介绍介绍你这几位朋友吗?” 夏至如梦初醒,放下手中的鸡腿,说:“对,你们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顺便给长辈们表演个才艺!” 陈浩惊恐地抬起头看着夏至,夏至慈爱地看着他,说:“别怯场,平时在学校学了那么多东西,当然要给长辈们展示展示。来,让你风翎哥哥给你做个示范。” 楚风翎:“?那我表演个气绝身亡吧。” 一名长老立即出来打圆场:“哎,没必要,又不是吃年饭。” 陈浩松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对付碗中的烤肉,一坨肉刚塞进嘴里,坐在桌对面的女士便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这位小兄弟应该就是我们流落在外的族人吧?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啊?” “他姓叶,”夏至抢道,“叫,呃,叶……大帅。” 旁边的千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连忙喝口水压了压,假惺惺地拍着陈浩的背说:“对不起啊,大帅,我不是故意的,你这名字我听一次笑一次。” 陈浩艰难地吞下嘴里的肉,强颜欢笑:“您好,叫我小叶就好。” “叶大帅……”对面的女士咬着这个名字,喃喃道,“叶,叶宸,铁岭之神,许六一……这么算你也是冥火女神那一脉的呢。” 长桌两边的人或明或暗地向陈浩投来目光,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殷切地笑着,好像他们真的是看着他长大的亲戚。 “大帅啊,听说你们最近考完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第159章 不熟的家人 陈浩醒来时,很清楚自己是在梦中。 天晷城历史悠久、灵力旺盛,隐藏在砖瓦间的记忆数不胜数,很容易形成低规格的梦境。 离开这种梦境的方法很简单,盖上被子重新睡一觉就好了。 一簇白金色的火苗在他的床头转悠着,试图把他往外面引。但经历过一顿糟心晚宴的陈浩只想好好睡一觉,完全提不起兴趣探索这个梦境。 或许是因为陈浩能算是冥火女神的后人,夏氏一族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想多与他聊聊,又因实在不太熟悉不知从何聊起,只能没话找话,一会问期末考得怎样,一会问修为到了哪个境界,一会又问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最后,甚至冒出来“你小时候我抱过你”的加强版:“我小时候你外曾祖母抱过我呢!” 作为孤儿生活了将近十六年的陈浩头一次体会到了亲戚们的关心,手足无措的同时非常渴望重回自由的孤儿生涯。 他拿起床头的靠枕,躯干这簇苍蝇似的烦人火苗,火苗膨胀吞下半个枕头,向陈浩发出咆哮,逼得陈浩只能强打精神起身跟着火苗走到阳台。 日月同时低悬在空中,天空呈现出金蓝交接的渐变色彩,让人分不清的清晨还是傍晚。 天晷城内空无一人,只留庄严壮丽的建筑沐浴在晦暗不明的天光中缓慢衰败。 眼前的场景让陈浩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不适,他皱了皱眉,转身回到房间,准备关门时,门竟在他手中散为一团萤火,向天空飘去。 紧接着,所有的建筑都开始溃散,天色迅速暗下来,萤火升入夜空,汇聚成一团比太阳还耀眼的火球,照亮空无一物的天晷城。 陈浩在堆积着宝石的空旷土地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迫不及待地踩着满地硌脚的宝石奔了过去。 “这个梦境是怎么回事?给我感觉很不舒服。” 楚风翎并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仰头望着天上那团白金色的火球,悠然问候道:“哟,大帅。” “……可以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吗?” “那团火焰是某个死人留下的执念。”楚风翎转移了话题,“他似乎想传达一则极为重要的信息,但残留的灵体过于微弱,说不出话。” 陈浩脸色微变:“执念……?那这已经不是低规格的梦境了吧?” “嗯,算是高规格了。想醒来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了解清楚执念究竟想传达什么信息,另一个就是身体受到外界刺激醒来。” “……那他还有多久才能攒够说话的力气?” “估计要到下辈子吧。”楚风翎说着,摊开左手,一个沙漏的虚影浮现在手心之上,“我没那么多耐心等死人开口,沙漏计时结束的时候我会用幻术接管这个梦境,到时候我们自然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陈浩盯着流速缓慢的沙漏,问道:“接管梦境需要多久?” “反正这辈子就能完成……” 话音未落,楚风翎手中的虚影忽然消失。陈浩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发现楚风翎的身影也变得透明起来。 “妈的。” 留下这句简单的话后,他便彻底从梦境中消失。 - 楚风翎睁开眼时,夏至正像猫一样伏在他窗边,瞪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死命摇晃他。 “你就不能晚十分钟再叫醒我吗?” “不能!这事很重要!”夏至一脸认真地说,“我想了大半宿,天晷城绝对不存在没被我打过的同龄人!夏念儿绝对有问题!” “你难道记得被你打过的人都是谁吗?” 她一愣,迟疑地说:“多少有点印象……吧?” “……你甚至不记得自己跟多少人说过‘长大以后我们结婚’,你怎么敢说你记得自己打过的人?” “因为打架比山盟海誓更值得记住吧?” 楚风翎叹了口气,躺回床上道:“我看你脑子不太清醒了,回去睡一觉吧。” 夏至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自然地抽走楚风翎的枕头,磨磨蹭蹭地往房门口走去。 “对了。” 夏至“唰”地冲回床边,两眼直放光:“是吧!你也觉得那个夏念儿有问题吧!” “……记得明天早上叫一下陈浩,他自己醒不过来的。另外,”楚风翎从夏至怀中抽回自己的枕头,打了她一下,“这是我的!” - 早上夏至把陈浩摇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归宗大典推迟了。 按照正常流程,在陈浩给自己挑好爹后,天晷城就会在翌日举办归宗大典。他会在新爹和夏至的陪伴下,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夏氏一族的族谱,大家再朗诵一点狗屁不通的祝祷词,放个烟花完事。 整个流程半天都不到,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只有一支笔和一桶烟花。本来是当天下午就能办好的事,夏至生生给他往后推了一天。 她的解释是让他今天先和这位便宜爹见一面熟悉一下,顺便再想个姓夏的新名字用来登族谱,这样她也有理由多待几天多打几架。 陈浩本来有些不满,但转念一想,“大帅”这个名字确实不太好听,还很炮灰。以后出门放狠话说自己是夏氏一族的夏大帅,别人准会以为他是个负责扫地拎包的小喽啰,逼都装不起来。 他需要一个如平地惊雷,听着就很强很厉害的名字,光是念出口就令人心生敬畏,觉得他这人不简单。 夏至没心思管他想什么,揪着心不在焉的陈浩梳洗一番就扔去了旧馆的茶室,让他与自己的“新家人”交流一下感情。自己则是拉着楚风翎上了四楼的小天台,拿着望远镜透过窗户观察他们的情况。 被夏至粗暴地推进茶室的陈浩站在原地呆了半秒,转头看见已经坐在茶室内的二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陈浩的“新爹”名为夏乘风,是一个资质平平能力平平的人。用夏至的话说,是和地砖一样不起眼的普通人。 可这里是天晷城,这里的每一块地砖都镶满了宝石。“不起眼”的夏乘风实际上容貌英俊、见多识广,修为也到了觐祖境高级,是可以和红姐抢饭碗的人。 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茶室内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夏乘风端起茶盏又放下,放下又端起,张口相与陈浩聊聊,但又不知道能聊什么。一只茶盏上上下下折腾了十余回,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话题: “听说你们考完期末了?考得怎么样?” “……”很好,真有几分不管家的爸爸对着儿子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聊学习的感觉。至少不是“我小时候你曾外祖母抱过我”。 陈浩斟酌了一下,选了个比较含糊的答法:“比夏至好一点点。” 听力超群的夏至气得在阳台上跳脚:“什么好一点点!18分的明明应该是我!你个写金角大王的16分小垃圾!” 楚风翎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比他好到哪去吧?” 夏乘风借着喝茶的掩饰瞥了眼窗外,楚风翎迅速起身摁着夏至的头想把她拉回天台围栏后,谁知一不小心竟然把她从天台上推了下去。 他麻木地看着窗户后面的夏乘风,夏乘风也麻木地看着他。 陈浩喝干了茶,数完了茶盏上的开片,抬头看见夏乘风一脸木然地盯着窗外,便也好奇地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吗?” “啊,没有。”夏乘风喝了口茶,目光从窗外移到陈浩身上,沉默片刻,问道,“你考试成绩怎么样?” 陈浩捏着空空的茶盏,茫然地看着他。夏乘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重复的问题,连忙换了个话题。 “对了,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女儿,夏念儿。” 一直低头摆弄茶宠的夏念儿闻言,抬起头冲陈浩嫣然一笑,甜声道:“大帅哥哥好。” 夏念儿面容俏丽,笑容虽然甜美但算不上阳光。或许是年幼即丧母的缘故,她眼底藏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温婉之后满是破碎,让陈浩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甚至忽略了不太好听的“大帅哥哥”这一称呼。 藏身在天台上的楚风翎越是看夏念儿越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头上插着两片草叶的夏至叼着望远镜,从楼底爬回天台。她轻巧地翻到围栏后,拿下望远镜问道:“怎么样?夏乘风发现我们了吗?” “你是问他有没有发现我们在天台上,还是问他有没有发现我们在偷窥?如果是后者,那么恭喜,他多半以为我是来天台推你的。” 夏至不以为意地笑笑,一边拿起望远镜看向茶室,一边说:“你这说法会让我以为你真是故意把我推下去的……喔唷,完了,咱家大帅得帕金森了。” 楚风翎趴在围墙上看向茶室,脸上逐渐冷了下来。 几句话的功夫,茶室内就出了新的变故。陈浩给夏念儿倒茶时手抖了一下,茶全都泼在了桌上,夏乘风父女二人正着急忙慌地收拾着桌面。 同样是惊讶与尴尬的情绪,夏乘风和夏念儿的神态居然毫无相似之处。 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人,动作、神态必有一定的相似性,更何况是本就有血缘关系的二人。如果说父女二人长相不太相同还可以用夏念儿更像母亲解释,神态都无半分相似之处可就有些奇诡了。 “你说得对,夏念儿确实有问题。”他承认道,一转头却发现夏至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疑虑,捧着望远镜嘿嘿直笑。 “嘿嘿,是美女诶,嘿嘿嘿~” 第160章 归宗大典 很久以前——其实也没有多久,大概就是刚结束魔魇神的任务,从北原回来,借住在米奇妙妙屋的那几天吧,他们几个曾私下讨论过喜欢的女孩类型。 千的择偶标准一向简单粗暴,波霸傲娇怪,双马尾更好,其余一切随缘。 东方远荣的幻象较为世俗化,他琢磨着人都是要过日子的,比起具体的长相,他更希望遇到一个可以互相理解、彼此支撑的女孩。 楚风翎喜欢蛇竭美人,最好是能与他一起毁灭世界的那种。不过,当千提名夏至,并表示这人完全符合他的标准后,楚风翎放弃了所有要求,决定孤寡一生。 轮到陈浩时,他竟一时愣住了,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是个俗人,喜欢美女,对美女的风格也没什么特别限定。双马尾的波霸傲娇怪他喜欢,毁灭世界的蛇竭美人他也喜欢。花辞如果长高点他会喜欢,夏至如果不开口说话他也会喜欢。 嗫嚅了半天,陈浩最终只给出“平均喜欢”这个回答。 然而遇见夏念儿之后,他的喜好再也不平均了。 “不是,你们懂那种感觉吗!她对着我一笑,我就感觉我那个天灵盖一下给掀开了……” 西门不可置信地看着傻笑的陈浩,小声问旁边的千:“谈恋爱就是这个感觉吗?” “这个分人,是有这种天雷勾地火的。”千无奈道,“但他这还不算谈恋爱呢,顶多暗恋。” 楚风翎看着滔滔不绝的陈浩,委婉地提醒道:“你还是注意点吧,姓夏的都是什么德行你也清楚。” “不不,念儿不一样,她出淤泥而不染,你看她都没被夏至揍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是一个普通人,不修炼的。和夏氏一族的同辈来往极少,大家都不知道她这么一个人!而且……” 楚风翎打断了他:“大家都不知道她这么个人?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的爹有十几个情妇三十多个孩子,每一个我都听说过,还大概的知道他们的性格和相貌特征。夏氏一族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人认识夏念儿?” 陈浩情绪虽然激动,但他不是傻子,听楚风翎这么一说他也品出了些古怪之处。 尽管说驭灵者是最吃天赋的一行,可修炼的方法多种多样,魄灵弱的就修炼灵修,灵修也不实用的就专攻灵术;实在灵力天赋不佳,还可以寻一把趁手的灵器当逐灵者,再不济也可以专修体术当武者;身体素质也不咋地的话,就去修行毒书、瞳术,反正十二家族之间每年都有交换生,学起来也很方便。 总而言之,在天晷城这样崇尚武力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拒绝修炼? 陈浩还想再往下深思,屋外陡然响起鸣笛声,巨大的金色烟火炸开,照亮天晷城。 夏惘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表情高深莫测:“叶小兄弟,我带你去归宗大典。” “啊?可是现在不是午夜吗,归宗大典不是一般都是白天举行吗?”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所以他们才派我来接你。”夏惘苦笑道。 夏惘这人身份比较特殊,他像一条八爪鱼紧紧扒住了夏氏一族每一个派系,却又不属于任何一派。 他是大长老的师弟,与大长老一同长大,两人感情深厚,但又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大长老热爱端水,夏惘热爱站队,还老是站错队。 胜利女神还活着的时候,他老是跟胜利女神提相反意见,搞得独断专权的胜利女神很不待见他。 胜利女神翘辫子后,他又坚定地站到了前族长派这边,每天挑夏囚天全家人的刺,又让族长很不待见他。 根据天晷城的匿名调查问卷收集来的数据,夏惘甚至比每天到处约架的夏至还招人嫌。 毕竟在夏氏一族这样的驭灵大家中,精神病不丢人,输家才丢人。 不同寻常的典礼,不受待见的引路人…… 陈浩怀着满腹疑问跟着夏惘前去归宗大典,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想一个酷炫狂霸拽的好名字。 他当即提出了这个问题,夏惘听了也是一愣,理解地说:“大帅是不怎么好听,要不我们走慢点,你趁这个时候赶快想一个?” 落在他身后半步的西门让作为一个成熟的打工人,立马掏出了便签本和圆珠笔,问道:“大帅少爷,您对新名字的诉求是什么?” “好听、响亮、稀少,跟小说主角一样,大家伙一听就觉得我这人了不得,不是旷世奇才就得是气运之子。” 西门合上本子,头疼地看着他:“以前我听红姐说客户要五彩斑斓的黑还觉得好笑,你自己听听,你这要求跟五彩斑斓的黑有什么区别。” 陈浩有些失落:“我要求也没有很多吧,一点建议都没有吗?” 楚风翎若有所思地望向回廊外的夜空,沉思了片刻,道:“你又要响亮又要稀少,不如就叫……夏飞艇吧。” 陈浩:“……你和夏至倒是能尿到一个壶里。” 夏惘抚掌大赞:“好啊,飞艇,此名一听就不一般,满载了父母对未来的期许、对新科技的信心!孩子取名飞艇,寓意如龙腾飞,翱翔于九天而不费吹灰之力,好,好哇!” “……我说不是,你们姓夏的对名字品位这么奇特吗?夏囚天这种霸气侧漏的名字他爹妈是怎么取出来的?” 西门让抓住了重点,重新打开本子:“所以你是想要夏囚天这种听上去不可一世的响亮名字吗?” “像楚风翎这样寓意不明但好听的名字也行啊!” 西门点点头,建议道:“既然如此,你觉得‘悬舟’这个名字怎么样?” “悬舟,夏悬舟……”夏惘听了直摇头,“不如飞艇霸气。” 陈浩突然理解为什么修女在知道自己与清洁用品品牌同名前,一直以自己的名字为荣了。 毕竟这是一个觉得“夏飞艇”比“夏悬舟”好听的家族,修女叫“夏引尘”而不叫“夏扫帚”应该是她父母奋力争取出来的结果。 - 举办归宗大典的地方是天晷城最东边的宗神庙。与天晷城其他镶金嵌玉的建筑物不同,宗神庙外表没有任何修饰,称得上是全城最朴素的建筑。宗神庙全部由天狱杨木制成,高近千米,统共却只有五层,朴素的同时处处写着昂贵与浪费。 宗神庙前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一群身着红色长裙的美丽少女在广场中央跳着诡异的舞蹈,夏囚天和夏至一左一右站在宗神庙前,夏氏一族的其他人则坐在广场周围的台阶上观礼。 夏惘领着他们走入观众席,陈浩稀里糊涂要跟进去时,夏囚天遥遥抬手,往旁边一挥,陈浩只觉得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他的身体,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拎到了广场。 舞蹈的少女们突然定格,金色焰火停滞在空中,宗神庙内发出阵阵嗡鸣。 夏囚天上前三步,朝向天上的烟火朗声道:“诸神在天,吾等于今寻回吾族失落的血脉。此刻,吾以族长夏囚天之名,恳请诸位祖神降下天火,以验真身!” 停滞在夜空的焰火鼓动起来,如一颗分散的金色心脏。舞蹈的少女们忽然变换了一个动作,烟火中降下白金色的流火,极有目的性地砸向陈浩。 陈浩之前听夏至说过验真身这个环节,只是她说得颇为轻巧——不过是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哪想到竟然是往他身上呼流星。 陈浩想躲,但身体被那只无形的手牢牢钳制着,体内的灵力也尽数被夏囚天压抑,半分都使不出来。 绝望之中,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回头看向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朋友们,艰涩道:“记得给我烧栋带花园的小洋房。” 话刚说完,流火落到广场上,熊熊烈焰在半息间就吞噬了陈浩。 跃动的白金色火舌淹没他的视野,难以想象的高温包裹住他的身体,烤干他每一寸皮肤肌肉,每一次呼吸都会给他的呼吸系统带来堪比酷刑的痛苦。 剧痛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刺目的白金色烈火,以及火光中自己焦黑的尸体。 就这样了,他的人生就这样,刚刚有点起色就要结束了。 就这样了吗?陈浩脑中一个声音反问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愿睁开眼睛看清事实呢? 第161章 海鸥爷爷进宗神庙 为什么不睁开眼呢? 如果你睁开眼…… 只要你睁开眼…… 脑中的声音轻言慢语地蛊惑着,陈浩顶着刺目如日光的火光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居然纤毫未损,烈火焚身的痛苦也在睁眼的瞬间烟消云散,方才的剧痛好似幻觉。 相反,在白金火焰的淬炼下,他的灵力更加精纯,隐藏在体内的杂质被炼化,每一滴血液、每一条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力量,在鼓动、在叫嚣。 它们在渴望,渴望更多的力量,渴望更多的战斗。 陈浩捧起一把火苗,心中暗暗惊叹,这火焰对修炼的帮助甚至远优于祷春森林,无怪乎夏氏一族近千年来一直立于十二家族之巅。 很快,火焰洗涤净了他全身的灵力,转向他处。陈浩脑中雾蒙蒙的记忆在烈火炙烤中逐渐清晰,几段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他看见同样的白金色火焰吞噬了他与母亲生活的小木屋,母亲隔着火浪抱住他,最后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后毅然决然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他看见自己手上拿着生锈的刀,身着灰袍的“老师”站在他身后,逼迫他拿着那把刀与对面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决斗。 他看见赵海梦搂着一个皮肤溃烂的孩子唱安眠曲,他清晰地看见孩子溃烂的皮囊下不是血肉,而是由炼金材料制成的仿生肢体。 无数杂乱的声音同画面一起出现在他脑中,木柴燃烧的声音、孩子们的哭声、钝刀割开皮肉的声音…… 还有灰袍人半是怜悯、半是讥讽的声音:“真没用,你这样永远成为不了顶尖的驭灵者,你浪费了你母亲的牺牲,她会以你为耻的。” 以及母亲在大火中对他说的话:“要恨他们,恨他们所有人。只有怨恨才能让你变得更强,强过他们所有人……” 火焰燃尽,所有的画面、声音都迅速远去。 陈浩想抓住剩余的记忆,却只在脑海中留下一个褪色的剪影。 修女。 或者说,过去的修女。 那时候的修女没有穿如今常穿的这套修女服,而是皮夹克配绑带高跟靴,嘴里叼着三根烟,手上拿着半瓶烈酒。 他以前竟然见过修女。 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修女从来不和他提这件事? “砰!” 头上的金色烟花彻底炸开,把恍惚中的陈浩拉回了现实。 定格的少女们继续舞蹈,夏囚天抬头望天,颂道:“承祖神泽佑,天火不尽,吾族不息;血火不止,吾族不灭。” 看台上夏氏一族的人也全部站起来,跟着一起轻声念道:“天火不尽,吾族不息;血火不止,吾族不灭。” 陈浩茫然无措的站在广场上,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夏囚天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走到宗神庙前。 路过那些舞蹈的的少女们时,其中一人忽然转头看向他,轻声唤道:“大帅哥哥。” 陈浩用余光扫过夏念儿的如花笑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偷偷加快步伐继续向前走去。面对这个便宜妹妹的关注,他心中没有半分欣喜,反而感到了几分惊悚。 当他行至路程一半时,广场砖缝间燃起细矮如杂草的火苗,夏至走过来,剪下挂在肩上的一截披纱,用火苗点燃后抛在空中。 燃烧的披纱洒下奇异的冷光构成一段通往宗神庙的小道,两人并肩沿着小道往前走。 “为什么半夜突然举行归宗大典?”陈浩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夏囚天安排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他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万事小心吧。”夏至小声说。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应该死不了。” 这话实在没什么安慰效果,陈浩满脑子都是进入宗神庙后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幻想,前进的脚步不由得拖沓起来。 夏至看出了他的顾虑,继续安慰道:“安啦,夏囚天不可告人的目的未必是针对我们的,他仇家可多了,总不能因为我昨天把他女儿剃了个阴阳头顺便把他儿子丢进酸菜缸子他就搞这么一出报复咱吧?” 陈浩:“……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她撇撇嘴,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跟谁点头呢?” “夏念儿,她在那跳舞。” 夏至瞳孔骤然一缩,惊惧地想转过头看那些跳舞的少女们,却在头刚转过一点就停住。 她正过头,表情已经恢复如常。陈浩听见她的声音在自己脑中响起:“典礼结束后留在宗神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又一束烟花在他们头上炸开,夏囚天似乎在说些什么,此时的陈浩已经无心再听,他疯狂地斜着眼睛想往后瞄,却被夏至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背一缩,差点跳起来。 他埋怨地看向夏至,发现她神情肃穆得像在参加葬礼,嘴唇紧抿、眉头轻蹙,细看下还有几分紧张。 记忆中夏至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她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就是面对魔魇神、秩序神以及狂暴的树人,她都是一副“傻鳖游客你海鸥爷爷来抢你薯条了”的表情。 陈浩不再乱瞟,乖乖地跟着夏至走完小道,来到宗神庙前。 把手搭在他肩上,又说了一大通令人费解的祝祷词。接着,砖缝间的火焰如流水淌到陈浩脚下,化为实体抬起他,送入宗神庙。 夏囚天继续念着祝祷词,金色烟火随着广场上少女们的舞动变幻着。夏至跟在陈浩身后踏上台阶,准备进入宗神庙前,她回过头,向远坐在看台上的楚风翎递了个眼色。 - 宗神庙比陈浩想象的还要简朴,这里是一片黑暗的虚无,没有时间、没有方向。他似乎一直在往下坠,又似乎在往上升,前后左右各有两股力量拉扯或推开他,达成了一种奇怪的平衡。 按照正常流程,夏乘风会在宗神庙里等着他,他只需要拿起笔,在夏至的见证下把自己的名字添上族谱。 但现在他既没见到夏乘风和夏至,也没见到族谱和笔。 黑暗的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陈浩像游泳一样拨动两侧的空气,向发出响动的地方飘去。 “别去。” 说话的是他自己的声音,但这声音是从他身后发出的。 陈浩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迅速转过身,看见了一小簇跳动的白金色火苗。 那簇火苗只有陈浩拇指那么大,但在无边黑暗中仿佛暴风雨中的灯塔予人希望。 火苗颤颤巍巍地向他游来,陈浩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火苗的瞬间,黑暗猛然褪去,周围是明亮庄严的殿堂,火苗变成一支鹅毛笔躺在他手心。 陈浩茫然了一瞬,扭过头,果然看见夏至和夏乘风站在旁边。 夏乘风鼓着掌,满脸欣慰:“刚刚是最后一次身份确认,恭喜你通过,儿子。” 这模样,别说躺在宗神庙跟他们这些后辈一点也不熟的祖神们了,陈浩自己看了都有些迷糊,差点以为夏乘风真是他亲爹。 穹顶上垂下长长的卷轴,夏乘风的名字正巧垂到他眼前,下方还专门给他留了一个空档。 陈浩提笔在空处写下“夏悬舟”三字,卷轴亮起微光,表示已将这个名字收录进夏氏一族的族谱。 “你先出去吧,我带他逛逛宗神庙。”夏至对夏乘风道。 夏乘风低头应下,转身走向外面。夏至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那被烟火拖得长长的淡色影子也彻底消失在台阶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确定在跳舞的东……人中看到了夏念儿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夏至转过身,面色凝重道:“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讲过,跳祭祀舞的是什么东西?” 陈浩顿觉毛骨悚然:“等一下,你刚刚说,东西?” “嗯……也不用害怕,反正它们曾经也是人……呃,至少抛开学术范围的定义,我觉得曾经算是人。”夏至停顿一下,想了想,还是加上了最后一个字,“吧。” 第162章 神眷舞者 对夏氏一族这样立于权力顶点的庞大家族而言,利益永远放在首位。而良心、道德这些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 直白地说,抛去良心与道德后,他们可以获得更多利益。 而神眷舞者,即那些在广场上舞蹈的女孩们,就是他们抛去良心与道德取得的“利益”之一。 神眷舞者的制作条件极为苛刻,它们是由人造人自然分娩出来后、经过统一训练的半改造人制成的傀儡。工序极为复杂且残忍,每一个成品都需要花费十五到二十年。 合格的神眷舞者可以通过舞蹈扰动灵力形成一个纯净的高能灵场,这个灵场有利于凝聚残魂、稳固结界、增快修炼速度等等。 优秀的成品会留在族内,稳固护城结界、帮助族人修炼,以及需要时用来召唤祖宗。 仅到及格线的成品会高价卖给擅长傀儡术的周氏一族;周氏一族会用神眷舞者栽培稀有的炼金材料,然后高价卖给擅长炼金术的寒氏一族;寒氏一族用材料炼出人造人,再高价卖给夏氏一族;夏氏一族再用人造人制作神眷舞者…… 其实三大家族到最后都只赚了个零头,大伙图的就是高价卖出时以为宰到肥羊的虚幻的爽感。 完全不合格的成品路子就多了去了。多数会流入各地的拍卖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天价卖出。少数会回炉重造成其他傀儡,开启新一轮循环。 但无论如何,神眷舞者都不可能是活物,更不可能是夏念儿。 事实上,是否真的有夏念儿这个人,以及夏乘风是否还是真正的夏乘风都是一件不确定的事。如果他们已经被其他的什么东西替换掉了,天晷城这么多修为高强的驭灵者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觉? 除了他们,还有谁被替换掉了? 陈浩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坐上时光机穿越回几天前,抽那个用牛子选爹的自己一巴掌。 早知道就该选夏五十六的……是叫五十六还是五十八来着? “那我们现在看到的夏念儿是谁?”陈浩低声问道。 “我有个猜想……”夏至看着悔恨不已的陈浩,欲言又止,“还是查清楚点再跟你说吧,免得你七想八想。” “我现在就已经七想八想了。”陈浩凝望着夏乘风离开的方向嘟囔道。 夏至笑着揽住他的肩,安慰道:“算了,你也是第一次选爹,经验不足很正常。走,我带你看看祖宗们。” 她手一挥,一道石门竟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个房间里面有我这支的祖宗们的画像和遗物。”她拉着陈浩走进石门后的房间,指着挂在墙上的画像一一介绍。 “挂这儿的就是冥火女神,咱俩共同的老祖宗。” 冥火女神,夏氏一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位族长,也是冥灵宗的第三任宗主。 是她让夏氏一族成为十二家族之首,同时让冥灵宗成为四大宗门之首。可以说冥火女神奠定了如今人族权利分布的基本格局。 陈浩抬头注视着画像,画中的女人慈悲怜悯,有一种圣洁、神性的美。很难相信这样形如圣母的女神实际上是一个嗜血的阴谋家。 冥火女神没有留下任何衣物,只在画框下方刻着一句话:“天火不尽,吾族不息;血火不止,吾族不灭。” 挂在冥火女神右边的是她的儿子,夏昀。这个人不曾有过神号,世人一般称他为“冥火女神的儿子”或“胜利女神的父亲”,夏至则称他为摆烂王。 画像上的男人看上去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红发逸散、神态张狂,属于看着就不怎么靠谱的类型。 实际上也确实不太靠谱。 夏昀任族长及宗主的一千七百多年间,人族战事极度频繁,他却啥也不管,到处探险。 冥灵宗靠着他母亲留下的班底勉强维持住了四大宗门之首的位置,夏氏一族却因为群龙无首爆发了严重的内斗,迅速衰落了下去。 他的死因众说纷纭,一说他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不负责任对不起族人自杀谢罪;一说胜利女神弑父夺权。 夏至本人更偏向于第二种说法,毕竟胜利女神的人生信条就是杀掉所有看不顺眼的人。 夏昀的遗物多且杂,狐狸形状的空间石吊坠、残破的六分仪、写着“根本没东西”的寻宝图……想来此人也度过了一个相当精彩的人生,只可惜人死灯灭,那一段段探险故事也被简单地定性为不务正业,成为反面教材,与夏昀一起深埋在地下, 再旁边的胜利女神他们平时听得够多了,夏至也懒得再多介绍,直接跳到了修女。 画像上的修女衣着华丽、发髻高耸,少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威严。 虽然他们天天骂修女没有师德,但与前面三位相比,修女已经称得上是品德高尚了。她只是个喜欢抽烟喝酒翻白眼的谜语人,她有什么错? 仔细想想,修女也是个倒霉孩子。外公夏昀不务正业搞得家族宗门根基不稳,妈妈胜利女神大杀特杀,把忠心且不弱的可用之才杀了个干净。 等到胜利女神一死,修女既没有宗主之位,也没有族长头衔,只好窝在神都当个老师,就连一个审判的位置也要争上好几年才弄到手。 陈浩都替她感到憋屈,这不多抽点眼喝点酒坑点学生,日子哪还过得下去啊。 修女右边的画像与前四幅都不太一样,画上是面容相仿的一男一女,冷枫和冷秦。 夏至站在这幅画像前沉默了许久,简单地介绍道:“我妈,我舅。” “……等等,所以到修女这代你们家就没倒插门的了?” “她嫁的是冷氏一族的人,又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个体户驭灵者,怎么倒插门?” “那你为什么姓夏,不姓冷?” 夏至不解地看着陈浩,好像他问了个多么弱智的问题。 “姓夏好取名啊!” 陈浩默默噎下到嘴边的一句“没见你这名取多好”,抬头观赏画像。 夏至长得不太像母亲,她的母亲长得也不太像修女。 比起五官浓烈艳丽的夏族人,冷秦长得略显男相,眼神坚毅,浑身上下仿佛散发着正道的光。 夏至说,她的母亲是个极度叛逆的人。修女越是喜欢玩阴的,冷秦越是喜欢光明正大;修女越是喜欢零元购,冷秦越是喜欢做慈善。 最终,她成为了道德标兵,并有了夏至这么个同样叛逆的女儿。 “千万别学她。”夏至抓着陈浩的手腕,苦口婆心道:“你看,自古以来,道德标兵只有一个结局,翘辫子。” 陈浩只得向夏至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做一个没有道德的人。 他们所处的空间突然开始剧烈震动,陈浩一个没站稳,扯下了旁边的窗帘,露出了隐藏在窗帘后夏至的画像。 画上的夏至约莫只有三四岁大,被人叉着咯吱窝举着,生动到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从画像里蹿出来大喊一声:“辛巴!!!” 夏至慌张地捡起窗帘蒙了回去,狡辩道:“这是我双胞胎姐姐,和我没有关系啊!” 陈浩没有与她争论的意思,只露出神秘地微笑,连连点头:“嗯嗯,没关系的,我理解。” 夏至盯着他,沉默了许久,别开头问道:“你不问一下刚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吗?” “刚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夏至捏着窗帘,眼神从陈浩身上飘到画像上,从画像上飘到地上,又飘向远方。神游了半晌,才说:“地震。” “我信你个鬼啊!我们现在在天上哪来的地震!你好歹扯个有点可信度的理由啊!比如燃气爆炸啥啥的……” “那,雷暴?” 这理由一样很离谱,但陈浩一时竟挑不出什么毛病。他瞪着夏至想了好一会,最终选择了接受她的敷衍。 “行吧,雷暴就雷暴吧。” “你要是觉得太不可信就雷暴加燃气爆炸。”夏至善解人意地说。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敷衍得这么明目张胆。 石门外响起笃笃敲门声,夏至舒了口气,玩笑般道:“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让我们看看夏念儿的真面目吧。” 陈浩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盯着夏至把石门拉开一条缝…… 石门“嘣”地被撞开,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从外面甩进来,重重拍在夏至的脸上。 第163章 成神之路 陈浩快速躲在桌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门外看去,发现来着不过是浑身充斥着打工人怨气的楚风翎,顿感失望。 夏至拆开档案袋,一边翻阅袋中资料一边问:“你怎么进来的?外面咋样,归宗大典结束没?” “大长老送我过来的,外面看上去在打群架,归宗大典应该是结束了。” 陈浩联想到方才的震动,不由得警惕起来:“是内斗吗?” “是正常的饭后活动啦。”夏至解释道:“大家随即挑和自己实力差不多或年纪差不多的打一架,有助于强身健体、修为增进,是一种很健康的集体活动。” “你们是怎么理解‘健康’这个词的啊!” 楚风翎幸灾乐祸地说:“欢迎来到空中疯人院。” 夏至翻完了资料,把档案袋拍回到楚风翎身上:“好在我们是一群漂亮的疯子,这可以大幅增加他人对我们的容忍度。” “你也就这么一个优点了。”楚风翎无奈地说着,把档案袋收进空间石,“你跟他讲了吗?” “还没,正要说呢。你说我说?”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陈浩,闪动着兴奋与期待的眼神令他感到脊背发寒。 他谨慎地后退半步,问道:“你们打算说什么?” “害,其实也没什么,就问问你愿不愿意和夏念儿谈个恋爱。你知道的,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啊……”夏至一副“不是什么大事”的表情说着。 陈浩突然也很想拿个什么东西砸她脸上:“所以你们打算叫我去和一个身份不明、意图不明的人谈恋爱?!” “纠正一下,夏念儿的真实身份已经确认了。”楚风翎把档案袋塞到陈浩手中,“你听说过千面之神吗?” “听着不像什么好人。” 夏至和楚风翎对视一眼,沉默了片刻,道:“用普世的价值观来衡量的话,祂确实不算什么好人,但是也没我们这么坏……嗯,所以我们还是有优势的。” 陈浩瞪着她:“优势?优势在哪?!‘健康’的饭后集体活动吗?为什么不让千去,他不是夜总会头牌吗!我活了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啊!你们凭什么觉得我能勾搭到千面之神?!我他妈连纪神树都没勾搭到!” 两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拍着他的肩,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没事没事,我们也没谈过。” “千那种毕竟是少数,没谈过很正常。” “是啊,我们才十六,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哭自己没有谈过恋爱。” “你勾搭上千面之神你就脱单了。” 陈浩越听越不对劲,觉得这俩不像是在安慰自己,更像是忽悠自己,遂拒绝道: “我想有段正常的初恋,你们还是找千去吧。” 夏至脱口而出:“那哪行啊,人家明显是对你有所图。” “……所以你们把我往火坑里推是吗!” 缺德二人组再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夏至龇了龇牙,讪讪笑道:“要不,你先看看资料?” - 千面之神,顾名思义,是位擅长易容,拥有无数张面孔、无数个身份的真神。 夏念儿便是祂的一重身份,但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千面之神。 “还记得张贼眉和王鼠眼吗?前段时间我们抽空调查了一下雇佣他们的老板,资料很完整,但给人感觉很诡异。于是我们就做了灵力残留谱……算了,这段跳过。总之就是,他们的老板,用一个箱子开启我们的北原之旅的人也是千面之神。” 讲到这里时,夏至忽然叹了口气,哀叹道:“又绕回北原了,看来这次必须从头开始解释了。事先说一下啊,那时我和你们都不熟,我也是有任务的,别怪我。”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风翎抱臂站在一旁,提醒她道:“没关系,花辞要解释的事情比你多多了。” 夏至兀然想起花辞这么个难姐难妹,扯着另两人的胳膊穿过回廊,从另一个石门出去,竟然直接穿回到了胜利女神的旧馆……的正上方。 正迎着朝阳浇花的花辞看到从天而降的三人,吓了一跳。 “嘿哈,小花,我们决定跟陈浩交代清楚我们在北原都干了些什么,一起吗?” 花辞愣愣地看了他们几秒,拔腿就跑。夏至眼疾手快抓住她,拖了回来。 “怂什么,总有一天要说的。”夏至拎着小花的后衣领往回拖。 小花一边摇头一边挣扎,她个子矮,夏至又长得高,拎着她后衣领的手往上一抬,花辞的腿就悬空了。 陈浩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小花却是停止挣扎,瞪着他说:“你还笑!你还有心思笑!” “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被捏住命运的后颈脖的又不是我。”陈浩委屈道。 楚风翎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趁现在多笑会吧,一会就笑不出来了。” - 北原的事看似复杂,可简单梳理一下,涉及的问题无非只有三个:?、魔魇神和旋转王八。 ?和旋转王八要追溯到北原帝国尚存的时期,与夏至他们要谈的东西关联不那么大,便被暂且搁置到了一旁。 而谈及到魔魇神的问题,就需要先上溯回神都政权的变更史,理一理神都的派系斗争。 神都建立的契机是一则预言,预言说自四个世界位面相通后,肆庭终于有了稳定的迹象,他们将会步入盛灵时代。这段时期,世界的灵力浓度会大幅增长,回归甚至超越上古时代的平均水准。盛灵时代会诞生一批新神,推翻旧神缔造的由上古时代延续至今的秩序,形成新的格局。 新神将会凌驾于旧神之上,这是既定的未来,不可更改,不可逆转,但可以引导。 四大宗门搁置了长久以来的争议,共同建造了神都。这是他们理想中的乌托邦,他们的子孙会在这里成长、修炼,然后成为预言中的新神。他们建立了“四象政府”,立誓共同治理神都,将和谐美好的理念植入新神心中,好减少未来的战争与灾祸。 结果其他的种族因为迟迟解决不了内部斗争,最终选择矛头对外,用战争团结子民。 肆庭乱作一团,人族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无义之战。 “教科书上是这么写的,不过实际上是我们看隔壁蛇族太过岁月静好,以为他们不行了,过去抢地盘才引发了战争。”楚风翎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夏至搡了他一把,反驳道:“那地本来就是咱的,那叫抢吗?那叫收回!” “那块地最开始是属于人鱼族的。” “人鱼族几个有腿的,要那么大块地干嘛,我们这是避免资源浪费,他人鱼族该给咱颁个‘环保标兵’的锦旗。” 夏至说完端起茶杯,面露迷茫,嘟囔了一句“我讲哪了来着”,随后撇撇嘴,喝了口茶,直接跳到了故事的结尾。 作为新神代表人物的胜利女神横空出世,结束了人族辖区内的战争,依靠不光彩的手段夺取了神都,把四象政府炸了个稀巴烂,并在其原址上建立了审判所。 审判所的高层全被胜利女神替换成了自己的亲信,但中层领导和底层员工全部直接沿用了以前四象政府的人,导致审判所的整体架构十分混乱,政权也十分不稳定。 胜利女神死后,神都的分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十审判各自为营,中层领导尸位素餐,底层员工阳奉阴违;神都八个区域逐渐脱离审判所的控制,转变为高度自治区。 神都内,四象政府暗中死灰复燃,却完全脱离了四大宗门的控制;神都外,三大宗门联合背刺冥灵宗,迫使其归隐,只得将建立在神都的驭灵学院暮寒的控制权转交给了胜利女神的遗孤——还只会和泥巴的修女……的亲戚。 于是学校也被抢了。 长大后的修女越想越觉得憋屈,提刀杀了几个当初老妈一死就立即跑路、同时实力较弱的追随者,比如魔魇神。 弑神后的修女修为大增,还感知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微弱神力,年轻的修女当即意识到了奇怪之处。 彼时的她孤立无援,没有父母的庇佑、没有系统的训练,不可能有人信奉她为神,她不可能有神力。 联想到无义之战末期涌现出的大批新神,她推断出了预言没有提及,或者故意被抹去的部分: 每一个新神的诞生都需要旧神的尸骨铺路。 盛灵时代,唯一的成神之路是战争。 “这就是修女的教育方针——弑神,然后成为新神。我们杀的魔魇神只剩一缕残魂,祝春神多次迭代神力不纯,这两人只能当做练手。她真正为我们准备的神,是千面之神。” 第164章 千面之神 修女的教学方针并没有震惊到陈浩,他只觉得离谱。 “等一下,”他提出了异议,“难道盛灵时代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靠获取民众的信仰成神了吗?” “当然可以,毕竟这才是成神的……唔,正路?只是光靠正路是成不了预言中的‘神’的。而且成神所需要的信仰远超我们想象,相比之下,弑神快得多,属于高风险高回报的野路子。唯一的缺憾是依靠弑神得来的神力没有神号加持,不如正常的神力强大。不过怎么着都比灵力强,所以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再说了,驭灵者越强,干的事越大,信的人也越多,弑神对成神非常有帮助。” 夏至说得让陈浩那叫个心动,恨不得现在就追去杀了千面之神。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喝了口茶。还在畅想成神之路时,却听夏至幽幽叹了口气,加道: “这计划啥都好,就是没想到被千面之神发现了。” 陈浩一口茶喷了出来。 “现在,我们可以绕回北原的问题上了。” - 千面之神是个聪明人,祂知道修女盯谁谁死,跳到她面前求情反而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为了保命,祂找到了夏至。 祂希望夏至作为内鬼毁坏修女的计划,作为补偿,祂会提供一串又傻又好杀的旧神名单。 夏至深知修女脾性,她选择千面之神作为目标绝对不是因为千面之神好杀,更重要的是她想让千面之神死。谁拦她她就连那人一起杀。 夏至是想拒绝的,她甚至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婉拒的说辞,奈何千面之神给的实在太多了。 在北原的短短八个月,她又要完成修女的任务,又要根据千面之神的指令调整自身行动,还要找点乐子,忙得可谓是不可开交。 “……这么忙还不忘找乐子,真是辛苦你了。”陈浩槽道,“千面之神都让你干了些什么?” “你还记得半夜咱俩撬箱子的事吗?祂让我干的。中途跳进列车的杀手也是她让我雇的。这两件事干完祂就把尾款打过来了,后面我也没管祂的指令了。” 陈浩捧着茶杯,目瞪口呆:“你这是,卷款跑路了?” “去去去,什么捐款跑路,真难听。给多少钱办多少事,我这是生意人,生意人的事,能叫卷款跑路吗?” 陈浩心底暗暗赞赏夏至的勇气,真不愧是人形海鸥,什么人都敢惹,狂妄至极。 “所以后续千面之神要你干什么你没干?”花辞好奇地问。 夏至皱了皱眉,歪头回忆片刻,说:“挺多的,比如在魔魇神殿留下暴雨神的徽章,加固陈浩的记忆封印啥啥的。” “啊?什么?” “哦,这个你放心,因为老妖婆要我想办法解开你的记忆封印,和千面之神的要求冲突了,所以我什么也没干,跑去找圣源教的茬了。” “不是啊!谁管你加固还是解开啊!什么记忆封印?我不是因为梦回抵御记忆读取造成的失忆吗!怎么变成记忆封印了!” 夏至呆了一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干咳两声,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眼珠子滴溜直转。 她从喉间发出长长的“呃”声,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理由,干脆手一伸,指着楚风翎道:“记忆封印是他说的,我不清楚,你问他!” 陈浩当然不信她这鬼话,正打算越过茶几抓着她的肩膀一顿摇晃,装疯卖惨逼夏至说实话时,楚风翎竟然也端起了茶盏装模作样地喝着,眼神虚虚地瞟向了远方。 “……你不会真知道点什么吧?”陈浩怀疑地说。 楚风翎眨眨眼,建议道:“你要不问一下小花干了些什么?她在那里呆了八个月呢。” “别想拿我挡箭。”小花漠然道:“本来我以为我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心虚。没想到和你们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 花辞在北原干的事简化一下,就是调查旋转王八的同时,顺便削减北原民众对魔魇神的信仰,让大伙儿杀起魔魇神来更轻松一点。 她利用自己的灵修梦回的特殊能力寻找被魔魇神害死的灵魂,纠结他们的恨意播撒于空气中,让本来就苦大仇深的北原人更加苦大仇深,彼此争斗无心沉醉在魔魇神的美梦中。 陈浩点点头,目光移回到夏至两人身上:“我觉得还是你们更道德败坏一点。” “喂,是我挖出了?的事情诶,旋转王八是我拆的,最后打魔魇神时也是我站出来拉仇恨,没我你们早没了,老妖婆换批人继续她制造新神的宏图大业。” “人魔魇神本来就挺想死的,他都快把脖子洗干净了伸过来了,是你非要嘚吧两句把他惹毛了,才多出来一战!” 夏至翻了个白眼,道:“不反抗的残魂灭起来有什么意思,当然要把他惹毛了打着才过瘾啊。再说了,谁能想到一八百岁的老头子说他两句就急眼呢?看看隔壁的秩序神,情绪多稳定啊,魔魇神得反思一下自个儿。” 楚风翎轻笑一声,鼓掌道:“总有一天我要请你去月落帝国,让我的七大姑八大爷都去面壁思过。” 陈浩低头琢磨了一下,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 “等一下,姐,按你的说法,你应该早就见过千面之神了,为什么你没有认出夏念儿是千面之神?” “不是,那是千面之神啊,我也只见过祂其中一张脸。我又不能见一个人掏出一只试管跟他说‘你好,测一下你的灵力波动谱,看你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我以为夏念儿是夏乘风的私生女,或者被非法改造的人造人,哪想到人身份还挺正经。” 陈浩做出“停”的手势,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在宗神庙的时候你不是说你猜到了夏念儿的真实身份了吗?” “那是因为你说神眷舞者里面有夏念儿!能在长老那一帮子真神眼皮子下假装成傀儡还不被发现的人只有千面之神,那个时候我才猜到夏念儿其实是千面之神。” “我跟你说夏念儿是神眷舞者的时候你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惊恐?” “因为我卷款跑路了啊!你债主变成你远方表亲的样子来你家跳舞追债,你惊不惊恐!” 陈浩斜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这是生意人的事,不能叫卷款跑路吗?” 夏至沉默了。 她无言以对,把茶盏一盖,瞪着他道:“你一晚上没睡,困了吧,快去睡觉!” 陈浩:“?我没有啊,我现在特别清醒。” “不,你困了,你问的问题都前言不搭后语,快去睡觉。” - 尽管陈浩嘴上说着一点也不困,可被夏至强行拽回房扔进被子里后,倦意汹涌席卷而来。 他半睁着眼看着夏至骂骂咧咧地给他掖被角、开启房内的调温系统,临走前想了想还给他在枕边塞了个熊玩偶,恍惚间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他的妈妈也是这样,每当她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干错了什么事被陈浩指出来,她都会粗暴地把他裹进被子里让他睡觉。他也因此一直认为母亲是世界上最蛮不讲理的人,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怀念这样蛮不讲理的行为。 或许可以在今天的梦中见到母亲,怀抱着这样的期望,陈浩坠入梦乡。 然而一睁眼,看到的又是那簇白金色的火苗。 陈浩麻木地凝视着火苗,火苗在他床头飞来飞去,明明一句话也没说,他却莫名觉得聒噪。 他叹了口气,爬下床趿拉着拖鞋去找楚风翎。 脚下的地面破裂,如雾的白云从裂缝中翻滚涌入凝成新的地面。天晷城的建筑与上次一样消散化作萤火,一部分向上飘入大亮的空中,一部分极具有目的性地追向云海另一端。 陈浩拨开面前飞散的萤火,跟了上去。楚风翎站在云海尽头,逃逸的那部分萤火汇入他手上的沙漏虚影中,组成亮着微光的砂砾缓慢流动。 他瞄了眼沙漏,估摸着楚风翎还得好一会才能接管幻境,便盘腿坐了下来,盯着楚风翎,思索着要怎么从这人嘴里撬出记忆封印的事。 楚风翎眼睛都懒得往他身上转一下,直截了当地说:“有什么话就说。” 陈浩便也直截了当地问道:“记忆封印是怎么回事?” “一种可以封存指定部分记忆的特殊类灵术,分属于幻术类,正式名称是第三类幻术指定印象封锁术,其下还有两种划分,完全模糊和半模糊封锁,搭配第二类跨第三类幻术印象编纂及填充术使用效果更佳,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问我的记忆封印是怎么回事,谁给我加的,什么时候有的。” “这种问题你还是问你自己吧。” 也是,他自己都不清楚谁给他施加了记忆封印,楚风翎怎么可能知道。 陈浩摸了摸后脑勺,抱着膝盖仰头望着天上那团萤火聚成的火球,脑中莫名又浮现出了母亲的脸。 她隔着白金色的火焰看着他,五官被热浪模糊,声音却是无比清晰。 “要恨他们。” ——恨谁?恨他的父亲,还是他的舅舅? “你知不知道那个记忆封印是在审判所读取我记忆之前还是之后有的。” 楚风翎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道:“或者你可以问,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想给自己施加记忆封印。” 陈浩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还想追问,忽然发现楚风翎的身影再次变得淡了起来。 他无奈地放下手,沙漏失去他灵力的约束,散作一团萤火。 “妈的。”留下这句话,他又一次彻底从梦境中消失。 - 楚风翎怀着翻白眼的心思睁开眼,看着骑在他身上的夏至,木然地重复了前一天晚上说过的话:“你就不能晚十分钟再叫我吗?” “我想了一下,千面之神的那件事……要不还是告诉老妖婆吧。”夏至低声说,“你也看到祂那张脸了,那不是人类会有的脸。” 第165章 梦境底层 楚风翎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他注视着有些惊惶的夏至,反问道:“你打算坦白遗迹的事吗?” “坦白个屁,那事能说吗!”夏至从他床上跳了下来,抱着胳膊焦虑地来回踱步,“我们要想个说辞,一个涉及千面之神不涉及我们的说辞。” “你要提到千面之神就必须提到遗迹,修女顺着查下去就能查到遗迹里发生了什么。” 夏至生气地一甩手,眼角余光瞥到了角落的装饰瓷盘,拿起来正要往地上摔去时,突然想起那个在大厅上蹦下跳打了她好几下的花瓶,骂了句娘,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了回去。 “遗迹的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不然我们都得死,把我俩上头十八代的老祖宗挖出来叠一块都护不住。” 楚风翎坐在床上,出神地看着被夏至放回去的那个装饰瓷盘,淡淡地说:“总有一天,真相会被和我们一样的好事之徒挖掘出来,我们终归难逃一死。” 夏至冷哼一声,狞笑道:“到那时谁生谁死都由我们说得算了。”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架子上的瓷盘,泄愤地拽了下旁边盆栽的叶子,大步离开房间。准备关门时,楚风翎叫住了她。 “干嘛,我这次没拿你枕头啊!”她凶巴巴地说。 楚风翎轻轻地摇摇头,问道:“天晷城有学者吗?” 夏至退回房间,合上门,倚在门板上,饶有兴趣地说:“如果你是指那些专搞理论研究的学者,没有;但如果你说的是象牙塔那样走旁门左道的学者,指不定还真有。” 她打开房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认走廊上没有来往的人或监视设备后,缩回头,锁上了门。然后蹑手蹑脚地摸到楚风翎床边,耳语道:“大长老把这些‘学者’全部集中在东藏书阁,更巧的是东藏书阁的管理者之一就是夏乘风。” 楚风翎有些诧异:“你……” “嘘!小点声!” 他虽然听话地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问道:“为什么?” 夏至眨巴着眼睛,摸摸面前像是楚风翎头的东西,认真地说:“你不觉得这样小声说话比较有偷鸡摸狗的气氛吗?还有你是戴了睡帽还是秃了,头怎么这么光滑?” “……那是床柱子,你看不清就开灯。” - 没有楚风翎的帮助,被困在梦中的陈浩只能一边挖着脚边的云,一边试着和天上的火球交谈打发时间。 “祖宗啊,您能不能攒够说话的力气再来梦里找我?来天晷城的这几天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火球不答,缓慢地聚集着散在半空中的萤火,炽热的白金色火焰烤得他脚下的云发脆。 支撑天晷城的这片云海性质和沙土差不多,具有一定的重量及流动性,但比土更轻、更湿润。 陈浩用云捏了个没有把手的杯子,高举起来让火球烤干后敲了两下,感觉还不错,便又挖了两坨云开始玩泥巴。 等楚风翎回到梦境时,陈浩已经用云捏出了一套三居室。 楚风翎:“……你这是?” “追忆童年。”陈浩放下手中的铲子,问:“你是被夏至叫醒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她睡不着,路过我房间看我睡得正香,心生嫉妒,把我摇起来了。” 陈浩不疑有他,感叹道:“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沙漏的流速快了很多。被火球吸引走的萤火飞速向沙漏聚来,陈浩坐在自己用云捏出来的沙发上,眼巴巴地望着沙漏。 然而当沙漏中的萤火已经淌下大半时,楚风翎的身体又一次透明了起来。 “妈的。”陈浩替他说出了这句话,挥手送别。 - 楚风翎一睁开眼,坐在他床边的夏至立马接道:“我知道,晚十分钟叫你就好了。但不行,时间很宝贵,我很急。” 他重重叹了口气,隔着被子把夏至踹下了床。 “这次晚五分钟就好。” “晚五秒都不行。”夏至说着将他拽下床,往门口拖去,“现在是东藏书阁值班人员交替时间,我们抓紧溜进去看看。” - 楚风翎再次回到梦境时,陈浩的三居室已经扩建成了四合院。 看到满脸了无生意的楚风翎,他放下手中的铲子,问道:“夏至?” “夏至。” 短短两个字仿佛抽干了他作为年轻人的活力。陈浩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陈浩看着他一翻手又凝出沙漏的虚影,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拦了下来:“要不你教我吧,我觉得夏至一时半会不会让你睡个好觉。” “一个人不能,也不应该可恶到……”楚风翎停顿了一下,决定收回自己的话。 “夏至是畜生,我还是教你吧。” - 梦境与幻境同源,都与精神力息息相关,因此,接管梦境的灵术本质上依然是幻术。 要想接管梦境,需要厘清每一根编织成梦境的线条,用自己的灵力对线条解构、逆转,编织出完全相同的新梦境顶替掉现有的梦境。 听上去不算太难,陈浩也预估自己的瓶颈应该在编织完全相同的新梦境那里,毕竟现在他对制造幻境还一知半解,魔魇神的教学又狗屁不通。 陈浩这才突然想起来,似乎许久没有感知到魔魇神的存在了——这倒是件好事,他可一点也不想和魔魇神灵魂的残渣融合变成祝春神那样的神经病。 然而等真正实施起来,他才发现处处都是瓶颈。 首先他作为纯种人族,对藏在梦境底层的编织线条的感知力远不如有魔族血统的楚风翎。他只好趴在地面上,尽可能地从物理意义上接近梦境底层,拨出编织线。 他根据楚风翎的提示,将意识剥离身体,顺着云层的缝隙钻下去,堕入无边际的蓝天。 “我看不到线,这里什么也没有。”他的声音雾蒙蒙的,好像有一团棉花塞在他喉咙里。 楚风翎的声音从极远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来:“错了……一直……原地,你要……整体看成……找到真正的底层……” “算了,我放弃,还是你来吧。”陈浩举手想要投降,楚风翎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他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无际的蓝天迅速远去,他似乎被拽回了云层之上;又似乎仍然在往下坠,头顶的云海骤然升高,远成一个模糊的点。 “记着,这是梦,是幻境。以实为虚,以虚为实。”楚风翎的声音清晰了许多,仿佛就在他耳边,“你同时存在于两个地方,但这两个地方的你都不是真正的你。不要被视觉扰乱,让意识回到真正的你身边,跳出这个梦境的框架。” 陈浩闭上了眼,无际的蓝天沉入黑暗,显出细密的、深蓝色的织线。 他一伸手,便有一根织线抽出,自动飘入他的手中。 触及织线的瞬间,陈浩的灵力倒灌入其中,剖开织线,逆向沿着织线解离的方向重构出一条全新的织线。 重构完成的织线从他手中脱离,编回梦境底层,如一枚掉入茫茫大海的贝壳,不见一点踪影。 陈浩长吁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问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把所有的织线全部重构一遍。” 陈浩看着眼前多如牛毛的织线,不免有些傻眼。 “……啊?” “温馨提示一下,重构的织线占到60%以上时,梦境的底层编织就会散开,你需要记住原梦境的底层编织方式,编个一模一样的梦境底层……妈的。” 这个结束语让陈浩顿感不妙,他将意识抽离梦境底层,回到云海之上,又一次目送着楚风翎离开梦境。 - 重构织线的繁琐程度远超陈浩的想象,好在完成十几条织线后,他逐渐熟悉重构的方法,重构的速度也变快了起来。但这点提升在海量织线面前不值一提。 重构完成的织线达到30%的时候,楚风翎回到了梦境,告诉他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最好加快速度,不然晚餐都没得吃。 陈浩本来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被夏至拖去睡下时就已经接近中午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问:“今天是几号?” “新历4231年,2月11号。” “……你是说,我已经睡了一天了?” “对,加油别睡到第二天。” 陈浩不免有些失落:“就没有人发现我一直没起床来叫我一下吗?” “他们发现了,但我跟他们说你在梦里修炼,别来打扰。”楚风翎拍着陈浩的肩,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设了定时闹钟,先走了,拜拜。” 说完,他的身影又又又一次消失。陈浩瞪着他消失的地方半晌,无可奈何只能继续重构织线。 云海之上,萤火在以比织线重构更快的速度消失。火球越来越亮,缓慢而匀速地膨胀,直至吞没云海、吞没天际,把梦境变成一片亮白的虚渺空间。 浑厚苍老的声音从梦境最上方递来:“终于等到你了,身载天火的少年啊……” 陈浩从梦境底层抽回意识,跳起来指着头顶骂道:“你闭嘴!我已经重构到80%了!等我编完这个破梦你再说话!” 第166章 序制 经陈浩这么一吼,那个声音乖乖收住了声,膨胀的火球萎缩,吐出了被吞没的云海。 陈浩浑然不觉,继续勤勤恳恳地剥着织线,忽而一怔,意识再度抽回云海之上。 “你终于能说话了?”他望着头顶那团巨大的火球问。 “是的,孩子,多亏了你。你的天火承载了我们的执念,重现了我们的意识。” 那一个“们”字听得陈浩脊背发凉,经过祷春森林一事后,他现在本能地排斥这种灵魂集合体。 “你们是谁?”他警惕地问道。 “我们是解序人,用你们新历时的人的话来说,我们是‘学者’。” 陈浩皱了皱眉,听这火球的口气,这些解序人的执念应该是从旧历时期延续到今天,存在了四千多年。 这可能吗? 到底是多深的执念才能延续超过四千年? “你们的执念是什么?你们有什么目的?” 火球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们的执念是毕生所学无人相授,是我们视为信仰的‘序制’崩塌,真神信仰如蝗虫过境侵蚀肆庭,驭灵者日益狂傲而无人能止,希望的语言被弄权者隐瞒,费尽心思留下的传承被叛徒封存……” “啊,好,行行行,知道你们怨气重了,我得起床吃个饭,咱们下场梦见哈。” 陈浩急急忙忙打断火球的话,试着用灵修脱离梦境醒过来。 虽然不理解火球所说的“序制”是什么,但他不是傻子,这背后恐怕藏着极为复杂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涉及到啥新神旧神这类该修女操心的玩意儿。 然而令他郁闷的是梦境的框架外仍然有一层隔膜,仅凭梦回无法突破,他只得再次回到梦境底层重构织线。 “我们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你,我们将告诉你何为‘序’、‘序’何用。这是能抵抗神力的力量。” 许是因为梦境的主人觉醒了意识,梦境底层的编织搅成了一团乱麻,乱到陈浩根本编不出一样的梦境。 火球还在他耳边低语:“但‘序’打败‘神’,世界的规则会改变,驭灵者、逐灵者和凡人将没有任何区别,世界将不再有战争与不平等。” 陈浩越编越乱,几乎完全脱离了原梦境,本来离接管梦境只差几步,这下却全泡了汤。 他暴躁地放弃了编写,抽回意识抄起铲子冲火球扔了过去。 “我他娘的是驭灵者啊!我是神的子孙后代,是这个世道的既得利益者,我脑子打铁了要去用序打败神?!” 火球沉默了片刻,不管不顾的说道:“所谓序,即是……” 恐惧感超越了抗拒感,紧紧攒住了他的心脏。 不能听,一个字也不能听,听到了就会被处理掉。 陈浩死捂着自己的耳朵,封闭了听力,但那些话却从他的脑中不疾不徐地飘了出来。 “……‘序’非与‘神’相对,非与‘神’相克。两者皆是从灵力中诞出,演变为超越灵力的力量……” 四周的光暗了下去,云海化作灰暗的砖石将他层层围住。 滴水声穿过他的指缝,穿过他封闭的五感,钻进耳中。 “……要想习得序制,需摒弃体内的灵力,学会使用体外的灵力……” 陈浩听出来了,这个声音不属于火球,而是属于那个被他埋在记忆深处的灰袍人,孤儿院的“老师”。 他早就接触过序制,只是忘记了而已。 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蚕食着他的理智——不应想起序制,不能想起序制。 想起来就会死。 他必须忘记这一切。 陈浩猛然愣住,他盯着自己的手,一种糟糕的可能性浮现在心头。 他脑中的记忆封印,会是谁设的? 突然,他的身体剧烈摇晃起来,梦境轰然倒塌,随后便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 陈浩一睁开眼,就看见五个脑袋挤在他头上,逆着光看着他。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藏在匣子里的宝物,此刻正打开盖子供人观赏。 “哟,你醒了?”说话的是千,他伸手使劲勒了勒陈浩的脸颊,“其实是我们叫醒你的,希望没打扰你修炼。我们有个爆炸性的坏消息要告诉你。” 陈浩缓了缓,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有个坏消息,但可以先让我吃口饭吗?” 他的好同学都是明事理的人,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道理,更何况他睡了三天粒米未进。 大家吵吵嚷嚷地散开,高声跟家政人偶报出自己想吃的菜名,完全看不出得到了爆炸性坏消息的痕迹。 花辞在离开房间前犹豫了一下,回头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洗把脸。” 陈浩不明所以,进浴室照了眼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被画得乱七八糟。从笔迹颜色和画的内容来看,作案的恐怕还不止一人。 比如他额头上那个方方正正的王字,一定是千写的;画在左眼眶的乌龟应该是夏至所为;下巴上的炼金公式不用想也知道是楚风翎的手臂;还有脸颊两侧的山水速写,他不是很认得这个笔触,猜想可能是西门让画的。 这群人可真闲,他们所谓的“爆炸性坏消息”不会是冰淇淋吃完了吧? 他用毛巾狠狠地搓着自己的脸,忍不住想到,在天晷城这样热得见了鬼的地方没了冰淇淋,倒也确实算个坏消息。 这么一想,还是他即将带来的坏消息更坏一些。 陈浩把头埋在冰凉凉的毛巾中,试着在记忆中搜寻“解序人”这个职业。 现代的学者职业是整合了旧历时期诸多繁杂职业而成的新型职业,这也导致学者这个职业包罗万象。专心致志搞学术研究的是学者,像融合植物和人做出花辞的疯狂科学家也是学者。炼金术师其实也被归类在学者之下,只不过当炼金术师的人太多,因而被特别拎出来单划了一类。 至于学者到底取缔了旧历时期的哪些职业,那些职业本来又是干什么的,他是半点都不清楚,因为旧历时期的历史不是必考题。 他大概收拾了一番,跟着家政人偶去了装修得像个歌剧院的餐厅。刚刚还吵得像猴子的朋友们这会都拿出了上流社会的做派,安静地坐在桌边吃着饭。 陈浩没心思装有钱人,坐下来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有谁了解旧历时期的历史吗?” 千积极地举起了手:“我在梅里亚斯专门修过关于旧历时期的历史选修课!” 陈浩眼睛一亮,正要问他知不知道“解序人”时,千却把手放了下来,喝了口汤,叹道:“但是我挂科了,第二学年我宁愿选花式斩首课也不想选这门课了。” “我了解的比较多的是野史。”夏至叼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希望你想问的是些不正当的历史。” “你知道‘解序人’这个职业吗?” 这话一出来,原本还能听到餐具碰撞声的餐厅顿时陷入了死寂。 西门让极轻微地拧了拧眉,问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个职业?” “梦里……听起来很扯,但我说的真是实话。” 楚风翎看向陈浩:“你知道那个火球的执念了?” “对,但我没能成功接管梦境,他们自己攒够力气开口说话了……”陈浩偷偷瞥了眼楚风翎的表情,赶在他开口嘲笑前讲了一遍梦的大概内容。 餐桌上仍旧是一片死寂,每个人都盯着面前的盘子不说话,只有夏至用勺子切甜点时发出的一点轻响。 “那些解序人们……”夏至慢吞吞地说,“有跟你讲序制是什么吗?” 陈浩当然是摇头否认:“我用铲子把他们嘴堵上了,我可没心思听魔魇神加祝春神的集合体倒垃圾。” 夏至放下勺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随后点点头,讲道:“我们要说的坏消息其实和你带来的坏消息差不多,都是和序制有关的。” - 夏至对东西的理解一向粗暴简单,她认为真神的神力本质是信仰的力量,而序制的序力本质则是规则的力量。 信仰制定规则,规则塑造信仰,神力与序力本质是差不多的,走哪条道都是学海无涯,只是在旧历时期真神打败了序制,真神信仰才成了世界主流。 “解序人具体干什么的我也不太了解,我的理解应该是序制的信徒,每天干的事和我们现在干的差不多,打架闹事放狠话。反正旧历末期,真神阵营的人为了稳固地位把解序人都杀光了,把所有关于序制的灵术都列为了禁术。后来又觉得列为禁术太委屈其它的禁术了,重新归类到了……” 夏至停了一下,大概是想不起来名字,直接糊了过去。 “不过近些年大家对序制的态度宽容了不少,如果你家里有点背景,且坚决拥护神力,私底下偷偷玩玩序制也没什么。但是这三个条件你有一项没达到……嗯,我们一般都是死刑起步。” 陈浩不禁奇怪道:“死刑往上还有什么?” “听说过九族消消乐吗?” “但我记得神都的律法不允许株连亲族吧?” “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一般会给犯人的亲族安排点别的罪行,比如恶意出生罪……诶,这个你应该挺熟啊?” “那还真不是一般的熟,要不我们还是聊聊你们要说的爆炸性坏消息吧?” 夏至点点头,喝了口水,语气平静地说道:“修女被刺杀了。” 第167章 吸梦板砖 修女被刺杀了,凶手是千面之神。 说得更详细点,千面之神自知被幽谷战神盯上绝无活路,于是赌了一把,潜入了天晷城,盗走了封印在东藏书阁的序制,用其刺杀了修女。 千面之神的想法很大胆,行为更大胆,可结果只伤到了修女的心脏,修女现在虽然躺在床上,但依然精神头十足地在骂人。 据通知他们这事的红姐说,修女背刺的那一刹,本可以一弯小拇指把千面之神绞成肉馅,但她没有,因为她想把千面之神留给自己的学生杀。 陈浩一时竟不知是该感念修女师德深厚,还是哀叹她过于高估了他们这些学生,又或是赞扬她对自己教育方针的坚持。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这想法都很奇妙。 “真棒,现在我们要怎么打败手持神力与序力,成功戳中幽谷战神心脏的千面之神呢?”陈浩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可不是要打败,是要杀死。打败比杀死简单多了。”千嘟囔道。 夏至耸耸肩,道:“神力与序力的运作方式截然相反,千面之神恐怕也不能长时间使用序,只能当个杀手锏玩玩。再说,咱们离成神八字没一撇,序对我们的影响没多大。” “至于最麻烦的神力部分,我们可以用序制对抗……嗯,我的意思是,在保证自己倾向于自家老祖宗们的情况下,偷偷用一下序制,就当学习调研。” 西门让跟道:“被发现就说是我要写毕业论文,你们在帮我收集数据。当然,最好还是别被发现。” 陈浩的关注重点不受控地滑向了另一端:“我们还要写毕业论文吗?!” “不仅有毕业论文,还有毕业设计。等你们20岁以后就得考虑这件事了。” “完成不好的话是会延毕还是会被做成刺身?”千认真地问道。 “应该只是会延毕吧……”西门不确定地说,“我延毕三年了,隔壁一导师手下还有延毕两百多年的,截至目前,我们都活得很好。” 听到延毕两百多年的例子,陈浩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也不知道当两百年的社畜和在导师手下混两百年哪个更难熬。 “你说用序制对付千面之神,可序制已经失传几千年了,封印在天晷城的备份也被千面之神盗走,我们要怎么掌握序力?”小花撤回了话题。 夏至瞟向陈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猜我的祖宗们还留了其他备份,我们只需要把解序人构筑的梦境从你的脑子里扯出来。” 陈浩紧张地抱住头,叫道:“你要干嘛!我已经失忆过一次了,我的脑子很脆弱!别对它下手!” “不会不会,这个操作过程干净又卫生。” “你用的动词让我觉得一点也不安全!” “不会不会,我有专门的吸梦灵器,而且那个灵器正好被我留在了天晷城,我找找就行。” 陈浩半信半疑地跟着夏至去找她所说的灵器,路上他故意落后众人几步,与楚风翎并排行走。 “我想了想,根据解序人的话猜了下被圈进那个梦境所需的条件。”陈浩低声道。 “一,是拥有一定的幻术天赋;二,是身负天火。” 楚风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夏至有精灵族血统,对幻术的天赋不会差到哪去。而且我们都知道,只有夏氏一族的人才会有天火,但进入梦境的是你而不是夏至……”陈浩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压在心头的话:“你和夏至,会不会抱错了?” 楚风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我出生在第一庭,她出生在第三庭,你要怎么穿越位面抱错?” 陈浩细思一番,觉得确实不太可能,便退至另一个更糟的可能性上:“你和夏至、和我,会不会有血缘关系?” “……正常来说,不会。但我也不太清楚我的生父是谁,他那边又有什么复杂的血缘关系。” 陈浩拍着他的肩,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如果咱俩真有什么血缘关系,登族谱你就登我名下,以后咱各论各的,我叫你哥,你叫我爹。” “去死。” - 在跟着坚称自己没有迷路但还是拿着份旧馆地图的夏至转了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保险库。 有钱人的保险库通常都是个储存着无数空间石的异空间。这种保险库的优点是安全、隐蔽、占地小,缺点是过于隐蔽以至于荒谬。 就比如现在,夏至从一人高的大瓷瓶里掏出半只拖鞋,宣称这就是她家的保险库。 小花仔细观察了一下拖鞋断口处的牙印,推测夏至家的宝库起码一半在狗肚子里。 夏至则狡辩这东西就是这么个设计,爱信信不信拉倒。 说完她就把拖鞋往地下一扔,一扇门凭空出现在拖鞋头所指的方向。夏至自信满满地推门走进了保险库,不到两分钟后就拿着一块板砖走了出来。 “噔噔噔噔~!吸梦板砖!” 陈浩看着她手上那块砖,有些傻眼:“你管这叫灵器?这东西要怎么用?” 夏至笑吟吟地说着很简单的,一板砖拍晕了他。 - 等陈浩恢复意识后,已经是凌晨四时了。 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被子掖得紧紧的,绷得他像个粽子。床头的玩偶由一只变成了三只,其中一只垂耳兔玩偶怀里还抱了束花,陈浩猜是拿板砖拍了他心里过意不去的夏至摆的。 陈浩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想关掉台灯再睡一觉,台灯后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解序人的梦我处理了一下,把你留下的印象痕迹全部抹消了。” 他吓得手一抖,这才发现如幽灵般藏在台灯后的那片阴影中的楚风翎。 “谢谢。”陈浩捻着台灯的开关,犹豫了片刻,问道:“记忆封印是我自己下的,对吗?” 楚风翎的回答依然模棱两可:“这得问你自己。” “如果是我给自己下的记忆封印……我下记忆封印的原因是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受过关于序制的完整系统教育……也就是说,审判所判我死刑也不仅仅是因为我的陈泽一的儿子,更是因为我学过序制,是‘异教徒’。” 陈浩的语速越来越快,说的内容也越来越乱。无数信息在他脑中炸开,虚构出他的过去。 “陈泽一掌握序力,所以他才会年纪轻轻成为审判所的头号通缉犯。他把我扔去孤儿院,也是想让我去学序制,成为和他一样的反贼……对,孤儿院,那个孤儿院其实是一个非法的学校,不仅如此,它还是个研究所,我看到了人造人和改造人……” “陈浩!” 楚风翎喝止住语无伦次的陈浩,说:“你的记忆没完全恢复,别妄下定论。” 陈浩凝望着台灯,轻声道:“记忆有没有恢复重要吗?我必须恨他,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为比他更强的人,走出他的影子。” “事实上,你不仅要恨他,还得表现得比别人更恨他。这样才能把自己和陈泽一切割开,让审判所放弃弄死你的想法。”楚风翎说,“单单变强只会让审判所更忌惮你,你需要与他们有利益纠葛,让他们相信留你一命比弄死你更划得来。” 他说完,走出阴影准备离开房间。临门时,忽然想起什么,从空间石拿出一本书扔给陈浩。 “在东藏书阁找到的,是不知哪位前人总结的关于魄灵无雨的使用秘籍,可能对你有用。” 陈浩连声道谢,抖了抖被子,把扔在被子上的书抖进怀里,满怀期待地翻开一看,发现书里竟全是些鬼画符。 他低头想仔细研究一番这是什么类型的加密文字,奈何他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了解,不仅看不出个子丑寅卯,还越看越困。 秉持着遇到学习问题一概逃避的人生格言,陈浩一把合上书扔到了一边,决定管他大爷的睡一觉再说。 然而,丢的时候一纸残页从书中滑出,轻飘飘地落到了床边的拖鞋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168章 塔堂审判 那张纸乍一看像是张普通的草稿纸,纸上内容杂乱无章,线条叠着线条,字符叠着字符,什么都看不清。 但越是这样密集过头的草稿,越是说明底下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陈浩拿着残页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再睡一会,这些杂七杂八的明天再研究也不迟。 可真躺回床上,好奇心却像猫一样在他心底疯狂乱挠,逼得他辗转反侧,浑身上下没一个舒坦地,只能坐起身找来纸笔,开始一层层剥离残页上的草稿,试着还原它最初的模样。 他从凌晨五点研究到早上八点,研究得头晕眼花,也只能推断出残页上原来可能画了个三角形的阵法,并得出了自己不是做科研的料的结论。 陈浩把残页夹回书里,准备去找适合搞科研的同学解读一下,一开门差点撞上候在门口的家政人偶。 “早上好,陈浩先生,夏惘长老正在二楼四号会客厅等您。” “夏惘?”陈浩皱了皱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又没法逃避,只得把书收进空间石,跟在家政人偶身后去了会客厅。 坐在会客厅的不止夏惘,还有夏至和楚风翎。这俩人翘着二郎腿吃吃喝喝,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反倒是夏惘,苍蝇一样不断搓着手,眼神飘忽不定,很是紧张。 他试探性地敲了敲敞开的门板,夏惘停止搓手,抬头看见他,立马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飞艇来了,坐,坐。” 陈浩也回以一个虚伪的笑容,颇不自在地坐到夏惘身边。家政人偶非常有眼力见地跟进来收走了桌上的空盘,并在走时带上了门。 随着关门声响起,夏惘又开始搓手,吞吞吐吐地说:“飞艇啊,你也知道,幽谷战神是我夏族人。如今她出了那档子事,我们自然是要严查……” “他们查千面之神查你便宜爹夏乘风身上了。”性急的夏至直白地说道,“现在他们需要你去出庭作个证,就今天下午,在日落塔堂。” 陈浩一脸懵地看着她:“作证?作什么证?我大前天才认识他,我作证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事实是这样,但资料上你们可是朝夕相处的父子啊!” 他张嘴准备反驳,夏至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块茶点,堵住他的话。 “再说了,他们不会问你知不知道夏念儿是千面之神,千面之神和幽谷战神有没有什么过节这一类刁钻的话。他们会问你是不是在老妖婆遇刺那天一整天都没见到夏乘风和夏念儿,你就如实说‘没见到’好了。” 陈浩艰难地咽下茶点,震惊道:“我那天一整天都在梦里,怎么可能见到他们。” 夏至嗤笑一声,说:“你见到了还不好办呢。总之,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别管问题多荒谬,实话实说就是了。” “这还出庭作什么证?这不就是走个流程吗?” 楚风翎懒懒散散地鼓了两下掌,笑道:“恭喜你,看透了审判的本质。” - 日落塔堂的外形仿佛几柄并在一起的长剑,阶梯陡而窄,外墙刻满了半睁开的菱形眼睛,瞳孔中央镶嵌着一颗颗猩红的宝石,看着十分瘆人。 陈浩低着头,跟着夏至走进那扇妖怪大嘴般的门,在陡峭的楼梯和悬空的回廊间来回穿梭,进入法庭。 负责审判的是夏氏一族的一名长老,陈浩在欢迎晚宴上见过他一面,当时他还笑眯眯地问陈浩有没有谈恋爱。 夏至走到长老身边,耳语两句后,站到了不允许站人的审判席旁边,掏出了一块白板。 就在陈浩疑惑她是要干嘛时,长老拿起手边的小锤子敲了敲钟,朗声宣布道:“证人已至,审判继续!” “证人夏悬舟,你与夏乘风是什么关系?” 只见夏至立马在白板上写下“他是我爹”四个大字,高高举起。陈浩瞪着她和她的白板,大受震撼。 更令他震撼的是观众席和陪审团上明明坐满了人,却如同瞎子一般,对夏至明显的违规举动视而不见。审判的长老甚至还鼓励他道:“别怕,说实话就好,我们不会因为你父亲的罪行迁怒于你。” 陈浩觉得真该把神都的审判司所长绑过来好好学习一下。 “他是我的父亲。” “你与他关系如何?” 陈浩看着夏至的白板,一字一句地念道:“很一般,我一直是放养的。多亏了隔壁美丽勇敢大方的……夏至小姐每天打完我后…顺便给我的那份盒饭,我才能活到今天?” 白板上的内容过于奇怪,以至于本来应该平声收尾的话音翘了起来,从陈述句变成了一个疑问句。 “2月12日,凌晨三点,你在做什么。” “在睡觉。” “你的父亲当时在家吗?” “我不知道。” “2月11日到12日这两天时间,你有没有见过你的父亲?” “没有。” 审判长老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十三年前,你的妹妹夏念儿死亡时,你是否在场?” 陈浩茫然地看向夏至,夏至则抱着还没擦干净的白板,茫然地看向审判席。 “我换一种问法吧,悬舟先生,你是否知道你的妹妹夏念儿,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夏至思虑片刻,刷刷地在白板上写下答案,举了起来。 陈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夏至却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照着白板上的话念。 “……是的,我知道。” - 陈浩在休息室的地上扭曲爬行发着疯,夏至贴心地把毛毯铺在他的前进路线上,以免他衣服上的扣子划花嵌在地板上昂贵的宝石。 “为什么要说是啊!要是一会别人问起我明知道这个夏念儿是假的但不举报,是不是有心包庇千面之神怎么办!” 夏至“啧”了一声,又翻出块毛毯扔在地上,用鞋尖点着毛毯的四角摊平在地上,皱眉道:“你别管,这事你不知道也得说知道。但如果他们问你知不知道真的夏念儿是怎么死的,一定要咬死说不知道。” 陈浩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解地说:“所以现在的设定是,我知道我的妹妹十三年前就死了,但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对……别那么看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死的!” 陈浩更疑惑了,夏至看见他迷茫的眼神,长叹一口气,重重捶了下沙发靠垫,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想想我是谁?我连青氏一族的族长出轨被抓那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夏乘风的女儿十三年前就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天晷城的每个人都故意隐瞒了这件事,说明夏念儿的死绝对不正常。你再想想你的身份设定是什么?你是她哥哥,如果你不知道你妹妹死了,你是不是该去调查一下?但如果你知道呢?说明你是同谋,是自己人!” “可如果我是同谋,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死因呢?” “因为她是非正常死亡,你就是知道也得说不知道。” 陈浩有些抓狂:“你说话的时候真的在动脑子吗,你不觉得你的话很矛盾吗!” 夏至气愤地把沙发靠垫揪起来扔向他,说:“我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我在给你塑造一个全新的身份,你懂吗?你现在是夏悬舟,你户口在天晷城,母亲早逝妹妹早夭,你爹是夏乘风不是陈泽一,你懂吗!” “我懂,我懂我懂。”陈浩抱着头躲开靠垫,“我的妹妹十三年前死后变成了千面之神,我不知道她死了也得说知道,我知道她的死因也得说不知道,哪怕这和实际情况不符……” “你懂了个鸡毛!” 夏至又朝他丢了个沙发靠垫:“别管实际情况,所有的实际情况都是可以改的,可以编造的。只要你编得够多够完整,假的也能是真的。好好听着,现在我说的才是事实。” “你的妹妹一岁时突然死亡,你的父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从外面捡了个小孩说是自己的孩子。他怕你们再出意外,不准你们兄妹二人出门,直到我一脚踹开你家大门,把你拖出来打了一顿,带去了神都。所以天晷城的其他人在以前都没见过你,对你没有任何印象,记住了么?” 陈浩抱着两个沙发靠垫,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点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可是我们编出这样的故事……哦,对不起,这样的事实是给谁看的呢?” 夏至有一瞬的失神,她垂下眼眸,轻声道:“所有人。” 他知趣地不再多问,但趴在毛毯上想了想,还是禁不住问道:“那以后我是陈浩还是夏悬舟呢?” “你想是啥是啥,身份这东西左右不过一个收放自如的壳子。你只要有了夏悬舟的壳子,别人只要不想和我夏氏一族结仇,都不会砸了你这壳子。” “说得对。”修女突然推开门,穿过结界走了进来,“有些壳子,只要有就行了,用不用都无所谓。” 第169章 孤女下落 修女穿着一袭露背的红色长裙,卷发盘起,近乎炫耀似的展示着缠在身上的绷带。 她坐在桌上,点起一根细长的香烟。灰白色的烟雾腾起,笼住她的脸,模糊了她艳丽得刺眼的容貌。 陈浩迅速收拾好地上的毛毯和靠垫,诺诺地站在墙角,说:“您……看起来气色不错。” 他本想说您看着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被戳到了心窝子的样儿。但话到嘴边他意识到这话相当不妥,便打了个弯。 修女冷笑两声,捻灭烟道:“不错个鬼,烟都只能抽一半。” 这对修女这样烟不离手的人而言,确实是件痛苦的事。陈浩生怕她迁怒自己,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又往墙角里挤了挤。 好在房间里还有一个头铁的夏至,她仿若不知察言观色为何物,顶着修女因浪费半根烟而扶摇直上的怒气问道: “夏念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知道?” “因为你好奇心重?” “你的好奇心更重,你怎么不知道?”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夏至郁闷地说着,伸手去拨弄修女扔在桌上的半截烟。 修女打了下她的手,道:“信息是珍稀资源,小兔崽子,你要拿出等价的东西交换才行。” 夏至收回手,若有所思。 “你对序制感兴趣吗?” 修女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赞许地点点头:“你出价比我想的大方不少。” 她站起身,手一挥,漆黑的锁链截断他们面前的空间,形成一扇门。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 修女带他们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判了死刑的夏乘风。 陈浩对这个判决并不感到惊讶,毕竟他听夏至说,进日落塔堂受审的人只有两种结果:死刑或无罪释放。 刺杀修女的主谋虽然是千面之神,但千面之神是要留给他们这些倒霉学生的硬菜,夏氏一族只能另选一人开刀。 所以,无论是否有“夏悬舟”作证,夏乘风都必死无疑。 但夏乘风本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看见陈浩的那一刻,他立马冲过来,拍打着茧门,吼道:“叶大帅!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假证陷害我!” 天晷城的牢房是由一种名为“茧”的特殊有色结界构成的,附着在结界表层的蜂蜜色茧膜可以隔绝一切形式的暴力。因此夏乘风的怒吼在茧外的三人耳中变成了极为平静的陈述句,陈浩只能通过他拍打茧门的动作幅度猜出他现在情绪应该是相当激动的。 夏至“啧”了一声,踹了一脚茧门,不耐烦地说:“得了吧,少在那装。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啊?你哪儿待他不薄了?吃住都是在老娘这,认的祖宗也是我的祖宗,就借你名字上个族谱而已,你不得了啊你?!你跟千面之神扯一坨,我们还没怪你坏事呢!摆什么谱啊烂透的垃圾玩意儿,活该你孤家寡人!” 夏乘风红着眼道:“念儿没有死!她在等我带她回家!” “啊对对对,她没死,那你说说她在哪啊?” 夏乘风闭上眼,侧头不答。 修女嗤笑一声,微微俯下身,低声道:“原来如此,千面之神告诉你了。让我猜下她是怎么说的……彩云之下,密林之中,众神遗忘之处?” 夏至的右手手指蜷缩了一下,心如擂鼓,面上却不显,泰然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们都清楚,那里不可能有活人。” “万一呢……万一念儿活下来了呢!” 修女凝视着夏乘风,目光沉沉,辨不出喜怒。 “她活下来的话,我会烧纸告诉你的。”她说完,左手轻触茧门,三条锁链顷刻间穿透茧,茧受到巨大的压力坍缩成拳头大小的球体,夏乘风被压刻在不光滑的球体中,只剩下不断从球体中沁出滴下温热的血。 陈浩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至借叹气松出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遗憾的说:“看来我们又得给你找个新爹了。” “实在不行就让他认夏惘为爹吧,”修女道,“他只是不会站队,好歹知根知底,没这么多幺蛾子。” 陈浩可没心思想谁来当自己下一个便宜爹,他指着悬浮在黑暗中的血色小球,颤声问道:“不是说……结界表面的结膜…还是什么……不是可以隔绝暴力吗……” “茧膜。”夏至提醒道。 “理论上确实如此。”修女淡然道,“有极限的不是茧结界,而是施展结界的人。”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是超越极限的存在一类的话。” 修女敲了一下夏至的头,训斥道:“因为我知道天高地厚四个字怎么写!不到无量境,一切都有极限。” 夏至笑嘻嘻地抱着自己发出空饷的头,追问道:“哪怕是神?” 修女沉默片刻,说:“神是标定极限的人,只有标定极限后,才能去突破极限。” 夏至歪着头,困惑地看着她:“你就跟我直说,无量境驭灵者和真神打起来谁赢面大?” “这个问题以后你自己探索。”修女不耐烦地说,“现在该你付款了,序制是怎么回事?” “喔,这个啊……” 夏至瞥了眼陈浩,欲言又止。修女手一挥,陈浩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后推去,他头朝下跌入一片迷幻斑斓的黑暗中,眼前的景物像万花筒一样旋转组合,最后变成一顶造型精美的水晶长吊灯。 陈浩从完好无损的天花板上落下,砸到千的头上。 龙族刀枪不入的特质让千的头硬得像把重锤,差点锤断陈浩的脊梁骨。 陈浩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夏至家一个较为隐蔽的书房,西门和千等人正聚在这里学习序制。 学习序制本就和违法犯罪差不多,大家一个个都是提心吊胆偷偷摸摸的,此时陈浩突然从天而降,差点把房里一干人吓猝死。 千捂着自己的心口,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大帅,你打哪掉下来的啊?” “日落塔堂?牢里?我也不清楚……反正是被修女推下来的。”陈浩干咳两声,一手摸着自己的背,一手扶着椅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听到他的回答,千的神色顿时恢复如常:“我还以为你从哪个要命的密室摔进来的。” 西门让冲他挥了挥手中的吸梦板砖,问道:“一起来学序制吗?” 陈浩看着那板砖就脑壳疼,婉拒道:“我先学点别的。” 他说着拿出楚风翎给他的那本书,翻开才想起来自己看不懂上面的字,便只得压着心中的罪恶感去打扰看上去在认真学习的楚风翎。 楚风翎放下包着课本书皮的闲书,瞥了眼陈浩给他看的那本书上的古怪文字,道:“人族古语,初中必修,你忘了?” “……也不是,主要我们那小县城,教育资源匮乏,没这么变态的必修课。” 楚风翎“啧”了一声,接过书翻了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给你写个译本吧。” - 楚风翎奋笔疾书写着译本,其它人提心吊胆学着序制,书房内充满了浓厚的学习氛围。 这样的氛围下,陈浩也不好坐着干瞪眼,于是看起了楚风翎的闲书。 他刚刚翻到第一面,就听见楚风翎又“啧”了一声,飞给他几张纸。 “这是第一章第一小节,你先学着。本来就菜,还浪费时间看这闲书。” 陈浩心知他说的是大实话,又体谅他这么个教案都要学生写的的懒人写译本心情不畅,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乖乖拿起他扔给自己的一小片译本读了起来。 和普天之下的所有教科书一样,第一章第一小节都是些对学习对象的基本介绍,说白了就是些没用的废话。陈浩看着跟在看洗发水配料表一样昏昏欲睡,却又不敢放下译本,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 - 魄灵,尤其是b级以上的魄灵,总是有些特别的过人之处。 比如夏至的冥死镰可以割裂空间,东方远荣的不灭舟可以自由变换形态,西门让的长天可以飞行。 这些“过人之处”学术上的称呼是魄灵第三性质,驭灵者们更喜欢称之为隐藏技能。 隐藏技能和魄灵的名字同样是埋在驭灵者脑子里的,不用刻意学习或探索,需要时就能想起。 ——这话恐怕不太适用于失忆人士。 幸好写这本书的编者没有偷懒,在小字部分提了嘴无雨的隐藏技能:储存与释放。 简洁但不明了。 陈浩召出无雨,握在手中左右摇晃试探着,妄图灵光一现想起“储存与释放”的意义。 突然,书房内的天花板拉开一个黑色的豁口,夏至从豁口中掉了出来。 陈浩急忙收起无雨,生怕她掉到剑上戳成天然羊肉串,然后他就会被以“谋杀太子”一类的稀奇古怪的罪名押进日落塔堂,步夏乘风的后尘。 不过夏至可没有像他那样直直地落下来砸人头上,她在半空中轻巧地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地上。 “你们还有三天时间,修女要求18号一定要到梦乐乡,她要带你们办点事。”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揪了一把楚风翎的马尾。陈浩眼睁睁地看着楚风翎被她这一扯,手中的笔在珍贵的译本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墨迹,不由得有些惋惜。 楚风翎又“啧”了一声,把那张纸扔给了陈浩:“凑合着看吧。” 说完,他抄起桌上的墨水瓶冲夏至砸了过去,两人顿时像两只猫一样扭打作一团。 陈浩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背过身去看自己的译本。 第170章 复合空间 多数魄灵的隐藏技能都与其本身的能量有关,但无雨不是。这也使得无雨即使是在a级魄灵中,也是较为特殊的存在。 所谓的“储存与释放”指的是无雨可以抽取外界的能力,存储在剑身中,留待将来使用。 无雨是概念类魄灵,它的概念是“澄澈”。而“澄澈”的核心意义是可以被染成任何颜色,遇朱则赤,遇墨则黑。 这也代表陈浩的潜力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他可以存一丝夏至的灵力在无雨中,造一场诅咒爆炸;也可以去存一簇天火在无雨中,烧毁所有不洁之物。 当然,这些全部都是构想。具体无雨能储存多少种不同的能量、能储存多久,他可以将不属于自己的能量发挥到何种程度……这些问题都需要实际去体验和探究。 陈浩再召出无雨,觉得前段时间还嫌看着娘唧唧的透明剑身此刻那是无比的顺眼。 万事开头难,陈浩决定从最简单的开始。 他将无雨的剑尖抵在泼洒在地的墨水上,无雨透明的剑身内立即出现了一缕黑色的墨丝。墨丝在剑身内游曳片刻,随即消失。陈浩闭眼想着墨水,催动灵力,墨丝又重新出现在剑身内。 陈浩摩擦着下巴想了想,提剑在地板上刻下“到此一游”。锋利的剑尖在地板上划出凹痕,墨水从剑尖沁出,填满凹痕。 四个字写完,无雨中的墨丝并未有明显减少,只是仔细看用无雨刻出的字的颜色,似乎比墨水原有的颜色浅上几分。 陈浩推测:游曳在剑身中的墨丝只是一种表现形式,而非无雨真实的吸收量;无雨吸收的只不过是一种“能量的概念”,最终还是要用他自身的灵力产出吸取的能量。 更准确地说,无雨只是一个转化器,可以把他的灵力转化为其他能量。 美中不足的是,转化而成的能量必然会比原有的能量弱上几分。 能量……只能吸取能量吗?能量的产物——譬如灵术、幻术、诅咒等等不能被吸取吗? 陈浩抬手凝出雾墙,将无雨剑尖刺入墙中,一缕白线冲入剑身,散开回荡,把无雨染成白色。 他收起雾墙,剑尖点地,一堵新的、更稀薄的雾墙顿时竖立在他面前。 可以吸取能量的产物,但并不划算。 陈浩消耗了与使用雾墙灵术同等量的灵力,结出的雾墙却更稀薄。非要说直接使用无雨施展灵术有什么优点的话,也只有施术速度更快这一条而已。而这一点点时间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倒是可以用来施展天泽之剑、玄湖之息这类前摇时间过长的灵术……哦,不行。 玄湖之息准备时间长的原因就是耗费灵力多,需要一定时间积蓄。用无雨施展玄湖之息,不仅不会缩短它的时间,还会削弱它的威力,简直亏到姥姥家去了。 这样看的话,无雨更适合吸取其他属性的灵术,像是楚风翎噼里啪啦的闪电,或者夏至那满载诅咒的大爆炸。 可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吸取那样强悍霸道的灵术必然要承担一定风险。问题是他半点风险也不想承担,就没有什么强力但又不会伤到他的东西,比如天火,可以供他吸取实验…… 天火? 对了,天火。 陈浩兴冲冲地扒开楚风翎和夏至,迫不及待地说:“姐!给我来团天火!” 夏至懵逼地看着他:“我不会天火啊,你要干嘛?” 陈浩挥了挥无雨,简洁道:“在试隐藏技能。” 她恍然大悟地扬起头,发出长长地“喔”声,转头对楚风翎说:“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楚风翎作为秘籍译本的撰写者,拉着她去一边解释了一番无雨的隐藏技能。夏至依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理论上来讲,天火是沉睡于我们血脉中的力量。你不一定会用,但一定有。你可以试着戳自己一刀,看能不能吸取出天火。” 陈浩连连摇头拒绝,夏至看出他的顾虑,善解人意地说:“你要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来一刀。”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期待之情溢于言表。陈浩心中暗道不妙,赶在夏至真的给他一刀前,脚底抹油溜出了书房。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积极的学习分子,脱离了具有浓厚学习氛围的房间后,陈浩更是心安理得地想着今天已经学了一个小时了,剩下的半天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 然而刚走出去几步,他陡然意识到不对,回身扑向藏着书房入口的画像,脚下的地面竟像布匹一样塌陷下去。两边的墙壁碎成纸片,雪花般飘洒在半空中。 他仰头看去,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仿佛是钟表内部的奇异空间里,形状各异的齿轮在他头顶缓缓转动,原本镶嵌着金银宝石的地面变成黄铜色的阶梯,巨大的“滴答”声回荡在空间内。 陈浩站在阶梯中央,警惕地环顾四周。他能感知到这个空间有幻境的成分,但又不止有幻境,还掺杂着结界、领域等一系列他不是很熟悉的灵术。 在他还是一个需要上课写作业、每周周考的26班学生时,曾听老师上课提过一嘴这样的“复合空间”。 复合空间是一种结合多种空间类灵术为同一空间的高级灵术,构筑方法极为复杂,破解方法更为复杂,具体的要等过几年专业的空间学老师教授,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如果不幸遇到了这种复合空间,最好省点力气写遗书等死。 陈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俯身把双手贴在黄铜阶梯上,竭力去感知复合空间环境部分的底层编织。 幻境与梦境本质上虽然相通,但梦境本就是人潜意识的映射,构筑比幻境简单不少,底层处于更表面的位置,编织方式也更加明晰。 麻烦的是,复合空间的幻境底层隐藏在结界地基下,很难接触;哪怕成功接触到幻境底层,他也很可能因为幻境与梦境构筑逻辑的差异无法重构织线,重构了也无法编织出同样的幻境;哪怕解决了这一切问题,接管了复合空间的幻境部分,他也很可能只是消去了空间内的视觉干扰,实际上什么问题也没解决。 陈浩越想越气,狠狠锤了一拳阶梯。阶梯下发出沉闷的鸣钟声,头上的齿轮猛地静止,滴答声消失,复合空间沉入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他站起身,盯着那些排布密切的齿轮。明明前一刻这里还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杂音,现在却安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 不安感从心中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死命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他对自己说。 这里是天晷城,是夏氏一族的大本营。他现在更是处于天晷城的中心,胜利女神的旧馆。他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了,明天夏氏一族就会沦为人族笑柄。 那时他们只要宣称你从未来过就好了,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你又怎么敢保证以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日落塔堂的荒谬审判尚还历历在目,手握权柄的人无论说出多假的谎话,都会被奉为圭臬。 不不,往好处想,至少夏至不会善罢甘休,在她家杀人无异于打她的脸顺带吐口唾沫,夏至绝对会发疯狂追不舍。 脚下响起第二声钟鸣,陈浩忽然有了种很糟糕的预感。 细小的齿轮转动声从阶梯下的无边黑暗中传出,像是千百只啮齿目动物啃稻草。 黑暗中浮起一条条与他脚下相同的阶梯,无数人偶以怪异的姿态趴伏或攀在阶梯上。它们脸上依然残留着为人时最后的表情——惊恐、无助、绝望——每一个都是这样的表情,但细看又有些不同。 就像对他们躯体的改造,同样是把肢体改装成武器,有些是将手指改成刀刃,有些是将手臂改成长枪,还有的全身都是尖锐的刺,仿佛一个竖长型的海胆。 守墓人偶,古老而血腥的工艺,以活人的生命力为动力的杀戮机器。 陈浩反倒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他有了明确的敌人,他不用像刚才那样没头苍蝇地寻找幻境底层,尝试解决他既解决不了还根本没必要解决的问题。 他手腕一翻召出无雨,冷漠地注视着堆在阶梯上的人偶,长吁一口气,道:“午安,尸块和齿轮组成的社会边角料们,我还从没想过这么快就有机会实践我刚学的东西呢。” 说罢,他跳下阶梯,提剑向人偶们飞去。 第171章 测试 干涸的黑色血液勉强从破口沁出,人偶失去了动力源,瘫倒在地,被血肉锈蚀的零件散落了一地。 陈浩甩掉沾在无雨上的黑血,天泽之剑落下,将周围狰狞着向他扑来的人偶钉在阶梯上。 他稍微喘口气,低头向下看去,更多的守墓人偶从看不见尽头的阶梯爬了上来,细碎的齿轮声令人头皮发麻。 守墓人偶的身体强度虽然很一般,但动作敏捷灵活,移动速度快,对付起来相当麻烦,尤其是在它们成百上千结伴出现的情况下。 陈浩在阶梯上竖起几道雾墙,借以延缓下次交战的时间。这些守墓人偶简直像蝗虫一样越杀越多,如果还像这般硬着头皮继续杀下去,他迟早会力竭而亡,指不定还会成为人偶中的一员。他现在非常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去分析。 首先,是谁创造了这个复合空间?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空间没有限制他的灵力,没有直接攻击他的精神,更没有要他的性命——这个复合空间的构筑难度不亚于魔魇神的双重幻境,他肯定如果空间的主人想,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复合空间杀了他。 当然,也不排除是狂欢神那样的脑残,单纯喜欢看人被逼疯,奋力求生但还是含恨而终的戏码。 五层雾墙很快被人偶攻破两层,陈浩对剩余的三堵墙稍作加固后,顺着阶梯往上跑去,更多的雾墙跟在他脚后升了起来。 陈浩记起,他早些时候似乎听夏至说,自打出了千面之神的乱子后,天晷城加强了防护,未登记在白名单上的神或觐祖境以上的驭灵者,无法进入天晷城。而能做出这样精巧的复合空间的人,要么是极天境以上的驭灵者,要么就是神。 他当然不会质疑天晷城的防控系统,要知道夏氏一族虽然一向狂妄自大,但这要认真起来,多数时间还是很靠谱的。 构筑这个复合空间的人多半是一个精通空间类灵术,还在天晷城白名单上的神……比如修女。 陈浩上台阶的脚步一滞,忽然悟了过来。 当然是修女,除了她,还有谁敢在胜利女神的旧馆搞这事? 不过这也意味着向外呼救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修女的测试,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断。 既然是测试,那必然有一条及格线,他抬头望着漫天静止不动的齿轮想,及格线是什么? 让齿轮重新转动?杀掉所有的守墓人偶?从复合空间里逃出去?还是只需要坚持一定的时长不死就行了? 守墓人偶突破了最后一道雾墙,手臂被钉在一起改成剪刀的人偶拉开手臂内侧的刀刃,朝他的脖子剪去。 水蛇从陈浩的衣领后蹿出,咬住一只齿轮,拉着他脱离阶梯,升到这片由齿轮组成的天花板上。 陈浩牢牢抓住齿轮,向下望了一眼,只见下方的几条阶梯爬满了人偶,它们仿若一群骨白色的蟑螂交叠在一起,努力去够吊悬在它们上方的陈浩。 测试应该不会要命吧? 这个想法在陈浩心中突然冒出,又转瞬即逝。 他现在一个把群体斗殴定义为“健康的饭后活动”的神经病家族的老窝里没给他出测试题的老师是一个要他们这群未成年去弑神的狗烟佬,这测试怎么可能不要命? 不仅要命,还很有可能会让他死无全尸,只能立个衣冠冢。修女本人估计压根想不起来给他上分,真来了多半还会数落他:“你看你,做个小测就死了,怎么去杀千面之神?亏我还想着栽培你……” 说完,朝他墓碑吐个烟圈,倒两小盖子烈酒,便扬长而去。 从此往后,他陈浩只会作为一个反面教材存在于师弟师妹们的口中。 那样惨淡的未来让陈浩不禁哆嗦了一下,抱着齿轮的胳膊更用力了几分。 被他抱住的齿轮轻轻转动了一格,发出“噶答”一声。 复合空间深不可见的底端传出第三声钟鸣,所有的守墓人偶停止动作,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齐齐抬头凝视着陈浩。 陈浩心里直发毛,腾出一只手召出无雨,暗中积蓄灵力准备天泽之剑。 齿轮开始缓慢艰难地转动,陈浩瞥了眼附近的齿轮,再低头时,发现阶梯上所有的人偶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 男子皮肤晒成了麦色,右眼处有一道横亘半张脸的肉色伤疤,眼神阴鸷凶狠。 陈浩很难形容自己看见男子那一瞬间的反应,他真切体会到了“全身血液被冻住”的感觉,恐惧化为寒意抚过他每一寸骨头,让它们颤抖得像是赌桌上永不停歇的骰子。 他至死也不会这张脸,他的父亲,陈泽一。 “我失忆了,我不记得你,我不怕你……”陈浩机械地重复道,好像这样就能驱散骨子里的寒意。 空间底端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要恨他,要比所有人更恨他,你要杀死他,走出他的阴影,与他实现彻底的割裂……” 陈浩分不清这是修女的声音,还是母亲或夏至的声音。也许是她们几人集合在一起的声音,也许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新声音。 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木呆呆地看着站在阶梯上的男人。好像在顷刻间回到了母亲去世后不久的那个午后,变回了那个被陈泽一狠狠摔在墙上的小孩,透过血光麻木地看着陈泽一把母亲珍爱的花瓶砸在他头上。 “陈浩。” 陈泽一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威胁性,如掀起海啸的魔鬼。 绷在陈浩脑中的最后一根弦断裂,寒意猛然消退,愤恨吞噬了他的心灵。 他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所有的灵力,将所有的天泽之剑凝为一把,向陈泽一刺去;与此同时倾泻的,还有他所能想到的一切脏话。 凭什么我要因为你的罪行去死?凭什么是我被判恶意出生罪,而不是你被判恶意生子罪?凭什么你不能像其他人的父亲一样痛痛快快地死掉? 陈浩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将这些话吼出来,他的身体与大脑被一片混沌分隔开来,愤怒把恐惧驱赶至角落,接管他的身体,汲取周围所有的灵力,压榨他自己每一寸血肉中的灵力,凝出不成型的攻击向陈泽一落去。 等他再度回过神时,他已经跳到了阶梯上,距离陈泽一不过三级台阶。 陈泽一的右臂被砍掉,身上遍布大小不一的血洞,但依然屹立在他眼前,沉默且可怖地瞪着他。 而陈浩四肢重得像灌了铅,连根小拇指都抬不起来;全身上下再刮不出一丝灵力,连感官都迟钝了起来。 “这就是你跟爸爸打招呼的方式吗,废物?” 假的,全都是假的,是幻术。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着脚后跟。 “人无法逃避过去,你也无法逃避我。” 陈泽一沉声道,向上迈了半步。 要跑,快跑。 陈浩心中发了疯似的催促着自己,拼尽全力向往上退,却因为抬脚高度不够绊倒在阶梯上。 陈泽一缓慢地迈着台阶,一把带有月牙状豁口的长直刀出现在他左手中,血从他左小臂上的血洞流入直刀血槽中,刀刃泛起猩红的光,发出嗡鸣。 那声嗡鸣震醒陈浩,他用手肘支撑起身体,脖子一歪躲过照他面门刺下的刀刃。 求生的欲望为他的身体注入新的力量,他抬脚猛踹陈泽一腹部的血洞,左手按在台阶上支撑着身体,右手紧握无雨直冲陈泽一的咽喉而去。 陈泽一向后踉跄半步,退到下一级台阶,手腕一抖,长刀旋起挡开无雨。他的左臂往后一收,又突然往前迈进两级台阶,长刀如箭划开空气向陈浩斜劈去。 陈浩抛出无雨打偏长刀的方向,身体后仰躺在台阶上避开刀尖,右手轻触衬衫纽扣上的空间石,从中抽出夏至在祷春森林送他的苗刀,凭借刀长的优势在陈泽一来得及格挡前在他胸口划开一条浅浅的伤痕。 他喘了口粗气,扛起刀往阶梯尽头那片齿轮狂奔去。这轮测试太要命了,他要停住上面那些齿轮,触发第四声钟响。 突然,陈泽一捏住他的脚腕,把他从阶梯上扯了下来,朝阶梯下无尽的虚空甩去。 第172章 谁动了我的走马灯 完了,真要立衣冠冢了。 陈浩下坠时,脑中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也只来得及剩下这么一个想法。 他重重摔在另一条阶梯上,大脑短暂地陷入空白。方才还似乎触手可及的齿轮此时已经模糊成一片坑坑洼洼的铜色天空。 陈泽一提着刀紧跟他之后跳了下来,陈浩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举起长刀横在胸前。 刀刃相撞迸出火花,陈浩被压制得近乎是半躺在地上,坚硬的楼梯像数把钝刀,迟缓地切割着他的脊背。 他伸腿踩住陈泽一膝盖下方的伤口,手中长刀上滑卡进直刀的豁口中,手腕一扭拧开陈泽一的刀。 陈浩不敢浪费时间抬头,手脚并用顺着阶梯往上爬。他的灵力尚未恢复多少,别说使用灵术了,连魄灵的基本形态都维持不了多久。手中的苗刀是他所能翻到的最像话的武器,但他以前从未用过这样的长刀,耍起来很是吃力。 逃,这是他想到的唯一的解决办法。 逃到阶梯尽头,逃到复合空间的顶端,撬动齿轮,触发钟声让陈泽一消失。 突然,陈浩感到左肩后被人猛推了一把,脚下一打滑差点摔下阶梯,却又被什么东西拉住了肩膀。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是陈泽一的刀穿透了他的肩膀,钉在阶梯上。他的血顺着刀流下,积成一片不规则的红毯。尖锐的疼痛咬噬着他的身体,抽走他为数不多的力气。 陈浩避开刀刃捏住刀片,试着将刀从阶梯中拔出来。陈泽一不疾不徐地行至他身后,握住刀柄,向下一滑。 直刀轻松地切断他的肋骨,被切成两半的内脏从伤口中滑出,淌进血泊中,果冻般弹了弹,往下翻滚了两级台阶。 陈浩的双手无力地扒着上方的台阶,腥甜的血液不断从喉中涌出,从牙缝间滴落。 他的眼前走马灯似的出现一幅幅他压根不想回顾的图景——叫穿着夏至大衣的抠脚大爷“通缉犯少女”,给死因是解剖的王鼠眼挖坟,满脸堆笑地跟富婆客人陪酒……所有出现在画面中的人都十分的无关紧要,让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走马灯遭到了修女的篡改。 走马灯最终停留在祷春森林,西门让蹲在湖边,捧起一汪清澈的湖水递给他的时候。 “记住,我们的灵力可以产生水,水也可以转化为我们的灵力。这个过程会有一定的损耗,要用的话最好直接利用附近的水源生成灵术。” “另外,不同的水性质不同,生成的灵术最终效果也会有些微的差别。正常来讲,与驭灵者联系越紧密的水,转化而成的灵术效果越好。如果不想出任何差错,建议优先使用自己的灵力。” 陈浩闭上眼,走马灯如烟消散。他身下的血泊在他闭眼的刹那间沸腾起来,鼓起大小不一的血泡,血泡挣扎着脱离血泊,变成一掌长的利剑,顺着直刀的血槽刺入陈泽一的指甲缝。 血剑化为血蛇,从指甲缝钻进陈泽一的手掌中,游走到手腕之上,顶破皮肤钻出来,穿过陈泽一手臂上的血洞,将他大小臂缝在了一起。 鲜血从睫毛上滴下,糊住了他的视野。陈浩抬手抹掉血,眼前却又一阵阵发黑。 恍惚中,他隐隐约约看见陈泽一因为身体失去平衡跌下阶梯,顿时松懈下来,调动体内刚刚恢复一点的灵力止血止疼。 陈浩头枕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用尚有知觉的右手握住苗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慢慢往上爬。 他的左手耷拉在身侧,手背的骨头磕着楼梯的尖角,发出令人烦躁的闷响;脚底滑滑的,时不时会踩到一些死老鼠般绵软的不明物件。实际上,他大概知道踩到的都是什么,但他不敢低头看,好像确认心中所想后就会立马暴毙而亡。 事实上,他这个状态离死应该也不远了,陈浩只能寄希望于修女仅存的一点良心,不会真的让他死在这个复合空间里。 头顶处忽然响起似曾相识的歌谣,哀婉的歌声盖住齿轮干涩的转动声、骨头撞击台阶的声音以及滴血声,缓解了灵力无法隔绝的疼痛。 随着他一级级攀上台阶,逐渐接近齿轮天空,歌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让害群之马失去它的前蹄,让说谎之人失去他的眼珠。吾神圣明,知何为罪人。” “忘恩负义者为罪人,谎话连篇者为罪人,狐假虎威者为罪人。砍去罪人的左手,剥开罪人的身躯,让他在无尽的长梯上流净最后一滴血。吾神圣明,荣光永存。” 歌谣结束的同时,陈浩已经踩着自己的血走到了阶梯的尽头。他举起长刀,反方向拨动头上的齿轮。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勉强转动起来。 复合空间的底端再次响起鸣钟声,陈泽一的幻影在绵长肃穆的钟声中重新成形,他握着带血的直刀,身上的伤口全部消失,好像陈浩之前的努力全部都是一场笑话。 陈浩怔了一瞬,随即发了疯地仿佛转动着头上的齿轮。钟声反复敲响,一声未平一声又起,最后竟然组合成歌谣乐声。 齿轮在反复拨动下损毁,从天上掉下来。紧接着,所有的齿轮都开始脱落,苍白的守墓人偶从齿轮后爬出。这一次,它们的脸上不再有恐惧或悲伤的表情,而是统一的阴森笑容。 停下来,他想把这话吼出来,但一张嘴血就汩汩从喉中涌出,不给他一点说话的机会。 陈浩坐在台阶上,右手拿着刀狠狠地劈砍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偶,大张着淌血的嘴,发出无声的怒吼。 够了,停下来,全部停下来! 苗刀脱手飞出,周遭陡然陷入一片死寂。坠落的齿轮、人偶,没有扶手的阶梯,还有陈泽一,一切都扭曲成白色的细线,缠绕在一起纠成死结。 下一秒,死结自动散开,空间的景物就此消失,变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簇白金色火苗跃起,照亮了修女的面庞。 她冷漠地瞧了眼浑身是血的陈浩,厉声道:“你挂科了!准备下学期补考吧。” 陈浩懵懵地看着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老师,捞……”他伸手想抓修女的裙摆,伤口的疼痛却在那一刻冲破灵力的禁锢席卷全身,他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 陈浩不确定修女是否把他放离了复合空间。他的意识好似停留在了那片混沌的黑暗中,身体在看不见的海浪中浮浮沉沉。有时黑暗中会出现一星光亮,但他奋力游入那片光亮后,看见的却是昏暗灯光以及时多时少的晃动人影。 这样的昏睡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他才渐渐恢复了些许触觉和听觉。 “别动,你的灵魂受到了损伤,需要一定时间恢复。” 这是他恢复一点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说话的多半是西门让,也有可能是天晷城的医师——他现在大脑还昏昏沉沉的,不是很能辨认音色,只能通过放在他额头上那只明显戴着手套的手猜测这人该是西门。毕竟在天晷城这种热得要死的地方也只有他会一直坚持穿高领毛衣和手套。 他还没来得及判断“灵魂受到损伤”是件多严重的事,就又一次陷入沉睡。 再醒来时,搁在他额头上的手换成了一只冰凉如玉的手。陈浩看不清来者的脸,脑中居然莫名投射出母亲的面庞。 “……妈?” 夏至弹了他个脑瓜崩,毫不客气地说:“你妈在天上飞。” 更远些的地方传来楚风翎兴奋的声音:“我说他会把你当妈吧!给钱!” “你听错了,他说的是‘吗’,是语气词,不是在喊他老娘!” 换做平时,陈浩定会饶有兴致地观摩两人吵架,还会试着让他们打起来。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两人吵得他头疼,恨不得把压在身上的被子卷起来包住他俩的头然后从阳台上推下去。 好在房内还有个相对靠谱的小花,眼见陈浩状态不对,抄起放在墙角的扫帚把缺德二人组赶了出去。 被赶出房的夏至还在往里探头探脑,一边躲避飞扬的扫帚,一边说:“就没有什么快速修复灵魂的办法吗?你不是有个直接介入精神世界触及灵魂的灵术嘛,要不试试?” 楚风翎摇头否认:“是有这么一个灵术,但它是用来挫死灵魂的,不是用来修复的灵魂的。” “试试嘛,反正两者都需要接触灵魂,稍微改一两个步骤应该就行了。” 楚风翎瞟了眼瘫在床上的陈浩,仍旧是摇头:“不行,不会。” “你去学一学?” “我对修复灵魂没有兴趣,我只喜欢挫死灵魂。” “你不好奇他的精神世界吗?” 楚风翎震惊地看着夏至,夏至冲他眨了眨眼,他又看了眼陈浩,思考片刻,道:“我可以学。” 床上的陈浩不知为何忽然抽搐了起来,花辞扔下扫帚,冲到门口大声呼唤西门让,顺便恶狠狠地瞪了这两人一眼。 “您二位行行好,下次来时带点吃的塞住嘴,行吗?” 说完,她便摔上了门。两秒后,又将门打开一条缝,在门把手上挂上了“魔族、精灵族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夏至指着牌子,不可置信地说:“我在我家被禁止入内了?” 楚风翎挑挑眉,不以为意:“反正你一般都是翻墙。” 第173章 专业的医疗团队 灵魂修复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不少,陈浩第三次醒来时,已经能吃能喝,还能卷着被子在地上爬了。 这还得多谢千,如果不是他带着自己最新研发的淤泥味板栗来追着要喂陈浩,陈浩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卷着被子到处爬呢。 最后还是花辞扛着扫帚把千赶了出去,并捡起淤泥味的板栗塞进了正翻窗进来的夏至嘴里,气得夏至咬断了她的扫把。 陈浩一边卷着被子像毛毛虫那样蠕动回床上,一边感叹夏至的铜牙铁齿。 小花用两个半截的扫帚赶走了夏至,转身把挂在门把手上的牌子拿回来加上了“龙族也不得入内”的字样。 夏至依靠精灵族的种族天赋扒在窗户外沿,趁着小花写字的功夫又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下学期还得补考,你有把握没?” 一想到下学期还得再进一遍复合空间重新测试,陈浩心里就有些发憷。夏至看出了他的胆怯,笑得更欢了:“要不我们给你来点针对训练,锻炼锻炼你的灵魂?” 陈浩立马倒在床边,四肢抽搐并口吐白沫。 “嘿,你瞧你,一谈学习、训练就这死样!” 夏至歪头躲过小花飞来的半截扫帚,嘴巴是一刻也不肯停:“你也别太护着他,先看看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小花面露疑色,看向陈浩。他立即闭上偷看的眼睛,更加卖力地抽搐了起来。 她不再犹疑,把夏至赶下窗台,关上窗户,并大声呼喊西门让。 西门让检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他有什么问题,反而得出了“灵魂创伤修复大半,身体机能基本恢复”的结论。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的花辞拿起半截扫帚打了一下他的头,摔门而去。 陈浩捂着头,颇有些委屈地说:“我现在勉强还算个病号吧?她居然打我!” 西门鄙夷地看着他,道:“人家可是在你旁边守了两天两夜,担心得要死,一看你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过来叫我,连带着我也没睡好。” 他看着地上的半截扫帚,不由得叹道:“这样啊……过段时间我得请她吃顿好的,好好感谢一下。” 西门让表情奇妙地注视着他,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明白的吧?嗯,我是说,花辞做这些,呃,我的意思是,她对你这么好的……原因,你明白吧……?” 陈浩自认不是一个傻子,西门师兄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稍加动脑就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花辞会愿意连续48小时不眠不休守在他身边,时刻观察他的状况,为他呼叫医师,不惜得罪同学也要帮他赶走打扰他休息的闲杂人士? 一直以来,答案就摆在他面前,他却一直都在逃避这件事,选择了视而不见。 真相只有一个——小花想踹掉千和楚风翎,成为他最铁的兄弟啊! 而他,竟然因为顾忌她的性别,选择成为鸵鸟。 怎么可能逃避得了呢?怎么能继续逃避下去呢? 思虑至此,陈浩双手交握,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等回到神都,我就与她结拜为兄弟,绝不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西门的表情更加奇妙了,奇妙地甚至有些崩裂。他捂住陈浩的嘴,把他按回了床上:“闭嘴吧,你压根就没明白!” “我觉得我可以先吃点东西……”陈浩挣扎着想起来,左肩处突然闪过一阵剧痛,让他整个身体禁不住蜷曲了起来。西门见状,立马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片药,塞进了他嘴里。 疼痛退去后,陈浩第一时间扯开衣服观察自己的伤势,却震惊地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你受伤的是魂体,不是身体。绝大多数时间,我们的魂体与身体紧密相连,身体受伤,魂体的相应部位也会出现伤口。身体上的伤口愈合,魂体上的伤口也会一同愈合。”西门解释道,“但偶尔也会有身体和魂体分开的特殊情况,这个时候无论是身体受伤还是魂体受伤都会感觉到疼痛。如果你在魂体的伤口愈合前即让魂体和身体回归整体状态,就会出现这种身上没有伤口,但感觉疼的情况。” 陈浩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回忆起在复合空间受的那道差点把身体劈开的伤口,脸都吓白了几分。 “那还有得治吗?我不会只能这么疼一辈子了吧?” “不至于,治是能治的,前提是你愿意治……”西门让顿了一下,轻叹一口气,说:“治疗方法这块还是让个过来人跟你说吧。” - 西门让口中的“过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夏至。 她在北原的时候因为找乐子受了严重的伤,而且正好也是伤在了肩膀上。为了活命,她生啃了一口?,成功让肩膀上的伤口在瞬间愈合。 然而,?只治愈了她身体层面的伤口,没能治愈魂体上的伤口,她只能一边磕止疼药一边带着他们这群拖油瓶打魔魇神。 陈浩听到这就绷不住了,悲哀道:“所以我后半辈子只能磕止疼药了,是吗?” “你听我说完,我当时是因为北原医疗条件太落后才一直吃药。我一回神都就去挂了专家号,得到了两个治疗方案。”夏至难得耐心地说。 “一,让魂体自行愈合。这个过程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可能是一两天,也可能是一两个星期、一两个月……但总是能愈合的,不存在磕一辈子止疼药的事。” “二,在身体上创造一个和魂体上完全一致的伤口,然后通过治愈这个伤口来间接治愈魂体上的伤口。” 陈浩茫然地看着她:“啊?” “就是给你肩膀再来一刀的意思。” “我选方案一。” “不,你选方案二。” “不,我选一。” “不,你选二。” “一!我选一!一一一!” “好的,二。” 陈浩向西门让投去求助的目光,西门却别开眼,干咳两声道:“老师要求我们18号以前赶到梦乐乡,我们明天就得出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魂体自然愈合……” 那确实没办法,陈浩现在一点也不想忤逆修女,生怕自己下学期的补考再次挂科。 他犹豫了一下,又看向夏至,问道:“你确定方案二没有风险吧?” 夏至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说:“我们有专业的医疗团队。” “方案二没有风险吧?!” “我们有专业的医疗团队。” “方案二!风险!没有吗?!” “医疗团队,专业。” 陈浩当即卷起被子,以翻滚的形式逃离房间,没想到被守在门外的楚风翎逮了个正着。 楚风翎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陈浩身上的被子陡然变硬,紧紧箍住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你知道你的老搭档要对我做什么吗!她要我的命啊!回头是岸呐兄弟,别被女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双眼,亲手把你的朋友送上绞刑架啊!”陈浩一边试图挣脱被子的束缚,一边大叫着妄想唤醒他的良心。 可楚风翎只是面无表情地把他拖回了房,甩在夏至脚下,漠然道:“你现在要是不抓紧时间挨一刀,18号我们每个人都得被修女砍一刀。” “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你玩炼金术的应该很清楚因果关系啊,再说了,修女想给你一刀需要理由吗?” 楚风翎手一抬,箍在他身上的棉被散开。陈浩以为是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你想想,梦乐乡是什么地方?是做买卖的地方嘛,那里止疼药要多少有多少,也没什么战斗的可能性,不正好是让我魂体自愈的好时机吗?” 他还想扯点别的理由丰富自己的论点,楚风翎却是扬手挥出闪电,击穿了他的肩膀。 “千面之神的事你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夏至偏头瞄了瞄陈浩飙血的位置,小声道:“你好像砍歪了点。” “手工作业嘛,难免有点误差,再往右修修就好了。” - 在经过“专业”的医疗团队一顿折腾后,陈浩成功从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身体虚弱的状态,变成了瞎子都知道他受了重伤的状态。 更见鬼的是,他们声称这次手术非常成功,医疗团队甚至和躺在担架上的陈浩合了一张影,说要作为示范案例裱起来挂在墙上。 身上被划拉了一大刀的陈浩无力与他们争辩“手术成功”的定义,只能躺在担架上翻白眼。 白眼还没翻两下,比瞎子还瞎的千就蹦蹦跳跳地过来告诉他修女特许他们乘浮空梭去梦乐乡,还问他想搞个什么颜色的梭子。 陈浩听了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手动翻滚给千看。浮空梭那是什么?说难听点就是一人座的空中高速小摩托。大家都说,梭子一飞,爹妈白养。健全人上去都是如此,何况他一个半残伤患? 修女还不如把他绑在别人的浮空梭下面,反正都得死,这样起码还能充当一下人肉刹车片。 值得庆幸的是,路过的夏惘听到乘浮空梭的计划也觉得太过为难陈浩,干脆帮他们开了个直通梦乐乡的传送门。 第174章 梦乐乡 梦乐乡,这个名字来源于人鱼族的摇篮曲。在人鱼族的文化中,梦乐乡是每一个人死后到灵魂消散前驻留的地方。那里没有战争与疾病,永远安宁、平和,是每一个人鱼心中的乐土。 不过陈浩他们要去的梦乐乡显然与乐土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梦乐乡是黑市、销赃地,是有钱有权之人的天堂,是平民百姓的地狱。 一千五百年以前,宋家在四大宗门的授意下在否元深林创建了一座拍卖场。随后,无数见不得光的产业链在拍卖场附近落成,最终发展成了如今的梦乐乡:一个只要有足够的的资源,就能换到任何东西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混乱、没有道德可言的地方,偶尔也会有一些底线。触犯梦乐乡底线的人会被划入一份“黑名单”,从此无法踏入梦乐乡一步。 修女就被划入过梦乐乡的黑名单,具体原因无人知晓,但夏至的猜测——只是猜测,原因是修女太喜欢零元购,给梦乐乡的卖家们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梦乐乡的黑名单原理很复杂,牵涉了因果律、神言束约一系列陈浩不是很了解也懒得去了解的东西。总之,就连修女这位有着战神名头的神也难以轻易突破黑名单的限制。于是她便转头去找了交易神,利用星落天平的特性,以交易的方式将自己的名字永远从梦乐乡的黑名单上划掉。 零元购战神将要卷土重来,梦乐乡的卖家们人心惶惶,聚在一起讨论如何在不得罪此人的前提下保住自己的货物。 热衷于零元购这一点的确是修女的不是,但把传送门开在讨论修女的卖家大会中心就是夏惘的不是了。 陈浩一从传送门里滚出来,就感觉到了数十道疑惑中带着探究,探究中带着不友善的目光。他捂着伤口爬起来,冲聚在大堂里装扮各异的人尴尬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哈,走错路了。” 说完,他就低着头要往门口跑。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保镖一左一右拦上来,挡住陈浩的去路。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道:“我现在不想打架,麻烦你们让一下。” 其中一个保镖往二楼平台上看了一眼,得到雇主的示意后摇头道:“抱歉,在我们验明你们的身份与目的前,任何人都不许离开。” 陈浩皱眉,心里盘算着是该听这些人的在这里等着,还是该打趴保镖强行离开。要知道这种打扮的保镖通常只是样子可怕,修为却并不高,大概率和银石城的士兵差不多,他一个可以打十个。 然而在探知了一下保镖的修为后,陈浩果断地选择了乖乖听话。 他灰溜溜地回到传送门边,低声告知西门让:“那两个保镖都是控灵境高级,打不过。” 西门让粗粗扫了眼大厅内的人,叹了口气,说:“这里修为最低的也是融灵境,楼梯上的几个是长禄境,门口的那人是觐祖境,坐在二楼平台上的人是触天境,红姐来了都打不过。” “那我们怎么办?等修女来捞我们?” “你觉得可行吗?”西门让朝挂在大门上方的“拒绝幽谷战神出入梦乐乡讨论大会”横幅努努嘴,“一旦他们摸清我们是谁,我们就是送上门的人质。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陈浩苦笑道:“我觉得修女可不是会被人质阻拦行动的人。” 楚风翎从传送门中走出,加入了讨论:“何止,她一般最先杀的就是人质。” “现在从传送门穿回天晷城还来得及吗?” “传送门是单向的。” 果然,随着最后一个人从传送门中出来,黑洞似的传送门立马闭合消失。 刚从传送门里出来的千看见满大厅的人,愣了一下,说:“我们不会又遇上挖地道挖到人家厕所,还正巧赶上老国王上厕所的事了吧?” “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们打不过这里的人。”陈浩说着,回头一看猛然发现少了两个人,急切地问道:“我姐和花辞呢?” “她俩不是被逮去干别的任务了吗?修女说梦乐乡咱几个人够用了。” 陈浩的一颗心随着千的解释沉到了谷底。最会仗势欺人装大尾巴狼的人不在,他们要怎么才能无伤从触天境强者眼皮子底下离开? “陈浩,”楚风翎突然喊住他,“你脸皮够厚吗?” “什么?” 西门让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头与千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在陈浩心中升腾,下一秒,这三个人就敲锣打鼓吆喝了起来。 “夏氏一族,夏大帅少爷驾到!还不速速让开!” “你知道我们大帅少爷是什么人吗!” “什么档次!也敢挡我们大帅少爷的路!” 大帅少爷本人只想原地死掉。 二楼平台上传来少女清脆如铃的声音:“原来是夏大帅少爷,是我宋家有眼无珠,得罪了,还望大帅少爷莫要怪罪。” 陈浩仰起头,只见平台上站着一个绿衣少女,柳青色的长发如丝缕垂下,她面上笑吟吟的,眼中两分惊讶三分讨好五分悔意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上一次见到面部表情控制如此精妙的人还是千面之神呢。 陈浩清了清嗓子,学着夏至惯有的模样昂起头,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不怪罪?那我受的气该算在谁头上?我自己吗?” 少女闻言,快步走下楼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拿出一个小信封,双手呈上:“明晚我宋家会在梦乐乡拍卖场举办晚宴,还请大帅少爷赏脸参加,鄙人届时定会携厚礼赔罪。” 千十分入戏地接过信封,左右捏了捏,转呈给陈浩,恭敬道:“少爷,干净的。” 陈浩差点就要接过信封收进空间石,手刚抬起一毫,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空间石成色相当一般,绝非是一个大少爷应该有的东西,拿出来就露了馅了,便冲千使了个眼色,要他先收到自己的空间石里去。 哪知千平时看着很灵光,这会脑子竟宕了机。他细品了一下陈浩的眼神,犹豫地问道:“少爷您这是……嫌这信封不好看?” 后面的楚风翎没忍住笑出了声,旁边的宋家小姐也跟着笑了起来,但一抬眼看到陈浩铁青的面容,又立马敛起笑容,挺直身板,换上严肃得像在办丧事的表情。 西门让领会到了陈浩的意思,佯装愤怒地敲了下千的头,夺过信封收入自己的空间石,斥道:“什么东西还要少爷亲自拿?!没点眼力见!” 骂完千,他又转向陈浩,恭敬地说:“对不起,少爷,他是新来的。” 陈浩从鼻孔中发出一声闷哼算作回应,趾高气扬地向着大门走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拦他,那些投射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变得谄媚恭敬了起来。他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望去,发现坐在二楼平台的那个触天境强者也站了起来,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夏至说的“有些壳子只要有了就行”是什么意思。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他背后的庞大家族。 - 陈浩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回身一看,发现身后居然只有一个装修简陋的废品回收站,回收站门口坐着一个独眼老婆婆,杵着枯骨手杖,浊黄的眼珠瞪着他们,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什么情况?”陈浩指着废品回收站,讶异地问道。 “伪装结界,属于幻术嵌合结界的综合灵术。优点是稳定、隐蔽,缺点是耗费灵力巨大。”西门让解答道,“这个应该是初中学的内容吧?你们那边不……哦,对不起,忘了你失忆了。” “不不,这个知识点我早记起来了,问题是伪装结界不是具有排他性吗?为什么传送门可以开到结界里面去啊?!” 西门让沉默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以“我回去研究研究写篇论文”作为答复。 - 他们比修女预想的来得要早得多,她本人至少要翌日下午才能从神都赶过来。她让他们在这段时间自己随便玩玩,只要别死就行。 事实证明,修女做出了一个完全错误的决定。 陈浩扶着桌子,恍惚地想。 他脚边,一名青年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红着眼大吼道:“你还我前程!” 刚刚喝的酒让他脑子发蒙,好像有一百个程冰在他脑子里高唱着什么真爱无敌的歌剧,令他无法正常的思考。他眯着眼盯了半天青年,脑中闪过无数措辞,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啊?你刚刚说什么?” 第175章 出门不要带汤钵子 新历4231年,2月17日,下午2:25。 “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一下,她明天下午才能赶过来。”西门让挂断与修女的通话后,如此说道。 陈浩还沉浸在“大帅少爷”这一角色中,竟直白地骂道:“她脑子没病吧?催我们催那么紧,结果我们到了她还没到!” 楚风翎干咳两声,提醒他道:“小心别让她听到你说的话,你的靠山是她,不是夏至,大帅少爷。” 他故意咬重了“少爷”两字,陈浩颇有些尴尬地撇过头,小声道:“她人又不在这,听不到的。” “人不在,不代表耳朵不在。”楚风翎意味深长地说。 西门让长叹一口气,拍拍陈浩的肩,劝告他:“还是谨言慎行,聚在这里的可不止夏氏一族的人。我先去灵骰路探探消息,你们找个地方落脚,吃点东西,别惹事。” 走出去两步,西门又倒回来,严肃地说:“还有,你们几个,千万别去腰花街,知道了吗?” 三人应下,西门让欣慰地点点头,朝灵骰路走去。走了一段不放心地回过头,喊道:“不准去!谁去谁延毕三百年!听到了吗!” 陈浩被这恶毒的诅咒吓得一激灵,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反骨,点头如捣蒜。 延毕三百年,给修女打三百年工,他还不如两腿一蹬留个衣冠冢给师弟师妹当反面教材。 眼见西门让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楚风翎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们找到住的地方记得通知我一下。” “行……诶!”千连忙拉住他,好奇地问:“你要去哪?” “腰花街。” 千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大声提醒道:“小心延毕300年啊!” 楚风翎不答,只是敷衍地挥挥手。千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拉着陈浩翻来覆去说着“他以前课都不逃的”、“神都这个大染缸把他带坏了”、“你千万别变得跟他一样”之类的话。 陈浩“嗯啊哦诶好”地搪塞着,领着千晃到了梦乐乡最高档的酒店,凭借“大帅少爷”的名头白嫖到了几间豪华套房。 - 下午3:17。 陈浩借了千的发胶给自己抹了个精神又显老的大背头,从空间石里翻出夏至送给他充门面的高定服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了酒店一楼的贵宾厅。 贵宾厅用途很多,比如供尊贵的住客等人,拿出拍卖所得的珍品炫耀,偷偷进行一些不太合乎法理的交易…… 当然还有陈浩最看重的一点:免费供应酒水的吧台。 他谨慎地考量了一下,认为上来就直奔吃喝不像是少爷小姐的做派,于是进入贵宾厅后他刻意远离吧台,往炫耀自己藏品的人群走去。 和陈浩所想的不同,展示藏品的确实有单纯装逼的人,更多的是准备将藏品送去拍卖的人。 他们特地把藏品带到这里,吊吊贵人们的胃口,以期能在不久后的拍卖会上提高一点成交价。 “靖天玄玉,风属性灵力的人佩戴,修炼速度可提升三倍,三倍啊!” “紫金云雷弓,名匠花费毕生心血所铸成的绝世灵器,品质可与s级魄灵相比肩!” “啸雪吞山兽,性格温顺,皮糙肉厚。4230年灵兽收录榜排名十六位,被称作忠诚的战斗伴侣、最好的出行坐骑!这是我结婚时买的,上个月老婆跟邻居跑了,我实在不想再看到它,忍痛卖出!” “九莲青血,一盅抵十年苦修!家有老母重病在床,鄙人无用,唯有一身青血略有价值。今特来卖血救母,现买现放,绝对新鲜!” 陈浩感叹着梦乐乡真是人才济济,与千聊道:“不愧是梦乐乡,这些东西放在别处怎么着都是个压轴的拍卖品,在这里还要靠宣传抬价。” 千也颇为不解:“别的都好说,九莲青血都要出来宣传也太离谱了些。难道这些在梦乐乡全都排不上号?” “倒也并非如此。”站在他们二人旁边的一名青年突然开口道:“听说梦乐乡拍卖场得了几件稀世珍宝,准备在23号的拍卖会上卖出,这段时间聚到这里的人多是为了争夺那几件稀世珍宝。其他拍品的原主怕自己的东西卖不上价,才来这吆喝。” “稀世珍宝?”陈浩皱了皱眉,追问道:“大概是什么样的珍宝?” 青年耸耸肩,说:“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会很轰动,已经到了‘圣物’级别。” “所以……你不是冲着‘稀世珍宝’来的?” 青年摇头,似是怅然地说:“我是来找人的。” 陈浩长长地“喔”了一声,没有多问。他估摸着样子也装得差不多了,便拉着傻兮兮地和啸雪吞山兽握爪子的千去了吧台。 已经坐到吧台边的千眼睛还黏在啸雪吞山兽身上,不舍地说:“它好可爱,像只大狗狗,我想买。” “醒醒,那不是我们这种工薪阶层供得起的。”陈浩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菜单。 “你还工薪阶层,你根本是无产阶级,身上还背着几十万的负债。南宫肃才是工薪阶层。” 他不提负债还好,一提负债陈浩就想起楚风翎黑得不能再黑的利息,连看菜单的欲望都没了。 满面愁容的陈浩放下菜单,对酒保说:“给我来杯让人大脑缺氧能忘掉一切烦恼的酒。” “虽然说我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但我也算不上工薪阶层。准确来说我应该是特权阶级?毕竟我有个子爵头衔,有套小庄园什么的……” 陈浩暗暗捏紧了拳头,向酒保改口道:“我要一杯喝了以后能手撕龙族的酒。” 千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干嘛,我又没惹你。哦对了,你把菜单给我看看。” “你喝点料酒准备当刺身吧。” 千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抢过菜单看了看,指着菜单上某一处坚定地说:“我要这个,假酒!” 陈浩凑近看了眼,总觉得这个“假酒”似曾相识:“我们以前是不是喝过类似的?” “有吗?我记不太清了。” 他们身后忽然炸起一个嘹亮的声音:“都让开!宋家十九少爷驾到!谁敢挡路?!” “……有没有喝过假酒我不记得,但我绝对说过类似的话。”千说着,嘬了口酒保刚刚调好的假酒。 陈浩啧啧两声,道:“这宋家的人倒也是高调。” “人姓宋的在这里是地头蛇,他们还没压你个强龙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人家谦卑守礼?” 陈浩嘟囔了一句也是,低头假装喝酒,偷偷用余光观察着那位宋十九少爷。 只见少爷踹开了趴在最大的展台上的啸雪吞山兽,拿出一只半人高的细颈玻璃瓶放到台上,扬声道:“此乃我宋家代代相传的冰透琉璃晶壶,价值连城。本少特从库房偷出此物,带来给你们开开眼!” 陈浩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怎么看都感觉那就是个普通的大玻璃瓶,遂低声问千道:“你看出那个瓶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了吗?” “完全看不出,我估计在夜市上就能买到。和试管烧杯酒精灯一起买还能打个八折。单卖的话……最多十五块吧。” 人群中一位看着就人傻钱多的住客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向宋家少爷抱了一拳,说出他们的疑惑:“十九爷,恕我愚钝,您这冰晶壶有何特别之处,足以让我们开眼啊?” 宋家少爷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本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了,你们为什么来的梦乐乡自己心里都清楚。要知道,拍卖会上的珍品只有那么几件,在座的各位可不一定都能拍到自己心仪的物品……但如果本少说,这冰透琉璃晶壶能大大提高你们拍卖成功的几率呢?” 千“嚯”了一声,了然道:“捆绑销售。” 陈浩喝了口酒,摇头道:“我看是借捆绑销售讹钱。谁会傻了吧唧相信一个排行十九的少爷说话管用?” “准备拍卖自己藏品的贵客们,本少还可以向你们保证,拥有此壶可以大大提高你们拍品的成交价!” “可以给你找托抬价。”千翻译道。 “我看还是讹钱。”陈浩继续摇头说着,喝干了杯中的酒。 “起拍价六十万金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万金币!尊敬的贵宾们,用财力争夺这只无价的壶吧!” “唷,还野拍。” 千茫然地挠了挠耳朵,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罗宋汤好,还是鸡茸蘑菇汤好?” 陈浩迷茫地看着他:“你饿了?” 他正想着要不借这个机会离开逐渐变得荒谬的贵宾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少爷的咆哮声: “每个人都必须出价!不然别想站着离开!” “……”这已经不是讹钱了,是明目张胆地抢钱。 他猫起腰拉着千准备偷偷离开,哪想千的屁股像是焊在了椅子上,他一拉,千就连人带板凳一起摔在地上。 吧台这边的响动引起了宋家少爷的注意,他那稀疏的眉毛一拧,喝道:“什么人!还想走!保镖,带他们过来!”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四个光头保镖身形一闪,挡在了陈浩面前。保镖们一左一右分别架起他们二人,陈浩试着探了探保镖们的修为,发现这些头皮不怎么健康的保镖修为居然都是长安境起步,心一沉,只能祭出自己最强的武器:“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夏氏一族,夏悬舟,胜利女神、铁岭之神的直系后代……等等,他不是胜利女神的直系,好像是冥火女神来着。 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这段又长又绕口的头衔后,他梗着脖子正准备大声念出来时,突然听见旁边的千尖声大叫起来。 “你们不要扯我!会把我的盖子摔碎的!我可是只全新的汤钵子!” “……”他好像想起来假酒是什么了。 第176章 脚底抹油不要用过期油 宋家少爷让保镖把陈浩二人“请”到展台下,自己虚倚着玻璃瓶,坐在展台边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道:“说说呗,什么身份?” 提到身份,陈浩的腰杆子立马硬了起来,正欲作答,旁边的千先一步说:“我是一只汤钵子。” 陈浩挣脱保镖的钳制去捂千的嘴,不想用力过猛变成了给千一个大嘴巴子。 千抱膝倒在地上,木木地说:“汤钵子碎了。” 陈浩尴尬地抹了把脸,伸手想去扶千,千却拍开他的手:“碎瓷片要用扫帚扫。” 他的手僵在半空,真恨不得有台时光机穿越回十分钟前,打翻那杯假酒。 千说自己是汤钵子时,陈浩就想起来,他们在北原时就喝过一回假酒。彼时喝醉的他把自己当橘子,把浴缸当水果盘,硬是在“水果盘”里蹲了一晚上,被嘲笑了好一段时间。 陈浩看千坐在地上发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发表什么“汤钵子”言论,便暂时不去管他,背着手念出了自己那串绕口的自我介绍。 宋家少爷听到他的话,面部表情几度变换,先是大骇,后又若有所思,最后变得谄媚起来。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悬舟大人,大人您胸怀广阔,定不会与小人计较。只是不知大人对这冰透琉璃晶壶有没有兴趣?” 陈浩已经逐渐开始习惯一报出自己祖宗,周围人就会变得和气谦恭的情况,因而他没有注意到宋家少爷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他学着夏至那样轻蹙眉头,一副挑剔的模样细细看了眼玻璃瓶,摆手道:“啧,这破玩意用来装花花都嫌埋汰,拿远点。” “您过来些,再仔细看看。这晶壶可是有市无价,至少可以卖1500万金币啊!您瞧这花纹,这工艺……” 陈浩腹诽道这破瓶子就算又捆绑又找托,15块的东西也卖不出1500万。但是在耐不住宋家少爷的哀求,他还是在心里搜寻着拒绝的话的同时,凑近些看了看。 刚在心里起了个草稿,这天价玻璃瓶就在他眼前倒了下去。 1500万磕在地上,摔成一滩一文不值的碎玻璃渣。清脆的声响震得贵宾厅一片哗然,震得汤钵子千短暂恢复了神智:“卧槽,他刚说这瓶子多少钱?!” 陈浩的酒劲却在这时渐渐上了头。他看见那摊玻璃渣子,变成一地金币,金币长出手脚,排成长龙,跌跌撞撞跳进了大搅拌机,随着某氏番茄酱的加入,金币被搅拌机加工成42号螺丝钉,跳入餐盘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清脆得就像玻璃瓶摔碎时的声音。 宋家少爷双膝跪地,发出中气十足的呐喊:“不——” 他悲痛欲绝地望着那一地玻璃渣,好像躺在那里的不是曾经的15块大瓶子,而是他从未有过的母亲。 宋家少爷四肢并用爬过去,深情地捧起一小块玻璃渣,哽咽了一下,整个人又往玻璃渣上扑去。光头保镖及时拦住了他,声带哭腔道:“少爷,节哀顺变啊!” 千看到这古怪的情景,又默默蹲了回去,反复念叨着:“我是一只汤钵子,一只快乐的汤钵子……” 干嚎了几分钟,宋家少爷陡然想起陈浩,红着眼回头寻他,咆哮道:“你还我前程!” 他的声音雾蒙蒙的,听不太真切。陈浩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你刚说啥?” 宋家少爷大怒:“你!打碎了这只冰透琉璃晶壶!你!打碎了我得到父亲的机会!你!打碎了我的锦绣前程!” 陈浩茫然地看着他,脑子一点也转不起来,半天只憋出一句:“排比句用得不错哈,表扬一下。” “我是叫你赔钱!!1500万!一分也不能少!!!” 1500万?加上魔魇神任务欠下的债,他的负债总额是1520万……对了,楚风翎那边还有利息,总共是1525万。真好诶,没有0了……好个鬼啊! 陈浩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讹上了。这1500万他是决计不会出的,当然也出不起。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不能在梦乐乡得罪宋家……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夏至,她会说什么? “你这脑子顶头上跟顶了个椰子没差,自己手脚不协调连个尿壶都摆不好,怪谁?临场表演都没点本事,以后人要挂了上哪凑你的纸钱?” 他欣赏着宋家少爷青青红红紫紫黑黑变幻得像节日彩灯的脸色,深刻地体会到了夏至的快乐。 这份快乐仅仅持续了十秒,就被宋家少爷一句“来人,给我揍他”击了个粉碎。 好在陈浩虽然喝了点烈酒,但人没醉,反应依然迅速。他当即从空间石取出一瓶食用油倒在地上,打算脚底抹油溜走。 他信心满满地踏了上去,却只是往前滑了一小步。陈浩大为震惊,不明白为何会没有效果。再仔细一看手中的油瓶的生产日期,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油过期了。 离他最近的保镖手一甩,一条苍翠如竹的九节鞭飞出,直向坚持认为自己没醉的陈浩后颈咬去。 “且慢!” 一柄由光轮组合而成的金色长剑拦在陈浩颈后,挡住了九节鞭的进攻。 出手的正是之前对陈浩二人说自己是来找人的青年,长剑在他手中收缩重叠成光轮,以盾牌的形式挡在他们面前。 “我分明看见这晶壶是你自己用灵力推倒的,这债怎么能算在这位小友头上?!” 宋家少爷气得眉毛倒竖,骂道:“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的?!他不赔就你赔!” 青年寸步不让,朗声道:“天有天道,地有王法,自己犯下的错事自然要自己担着,怎有嫁接到他人身上,骗取钱财的道理?你日后回想起自己近日这番做派,难道不会羞愧难当么?!” “呵……羞愧难当?本少只会羞愧弄不死你们!打!三个一起打!谁再拦就都给我打——” 宋家少爷的怒吼戛然而止,西门让如一道鬼影贴在他身后,手中尖利的蓝色晶锥死死地抵着他的喉咙。 “十九爷,我猜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哪怕是威胁,西门让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仿佛是商量地说:“您知道的,夏氏一族最重礼数,断不会打碎他人的……财物。您也该知道,幽谷战神不日就会前来梦乐乡,您不希望祂找这么个随便的由头与宋家开战,强抢拍卖场吧?” 宋家少爷吓得冷汗直滚,嘴却硬得和死鸭子一样:“我,我宋家有开山大阵,何惧幽谷战神!更何况,何况,堂堂幽谷战神怎么会为一个小人物动我宋家?” “大人物小人物不重要,重要的是动手的理由,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的呀。”西门让微笑着,又把晶锥往他脖子里怼了几分。 “至于开山大阵……我当然相信谌氏一族留给宋家的秘法。但如果有个万一,十九爷您不就成了宋家的罪人了吗?” 宋家少爷脸色灰败,嘴唇蠕动着,最终不情不愿地吐出“算了”二字。 西门让松开他,直奔两个师弟,关切地问:“你们还好吧?” 千抱着自己的膝盖唱歌:“啦啦啦啦~我是一只汤钵子,一只快乐的汤钵子~” 正在摆弄着油瓶的陈浩看见西门让,眼睛一亮:“师兄!你来得正好,我油过期了,你借我点!” 西门让沉默地注视着二人,平复了一下心情,按住装作不认识掉头就跑的冲动,掏出两粒解酒丸,塞到他们嘴里。 陈浩砸吧砸吧嘴,脑子渐渐清醒了过来。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手中的油瓶,奇怪道:“我拿这东西出来干嘛?”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西门扫视一番周围的人群,眉头一皱,问道:“楚风翎呢?” “去腰花街了。”陈浩老实地说。 西门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发出半个不成调的音节后又闭上了嘴,无奈地摇摇头。 宋家少爷趁着他扶陈浩二人起来的功夫,带着四个保镖偷偷从贵宾厅后面溜走。方才仗义出手的青年看见,还想上去拦他们,却被西门让拉住了。 “刚刚真是谢谢你了,日后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无妨,我只是看不惯这些颠倒黑白的公子哥罢了。”青年收起光剑,礼貌地点点头,抬脚就要离开。 陈浩还隐约保留了一点醉酒后的记忆,知道如果不是眼前这位青年,他和千已经被打成猪头了,便友善地问道:“你之前说来梦乐乡是来找人的?或许我们可以帮帮忙呢?” 青年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思索片刻,遂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们了。” 他倒是没想到这人完全不跟他们客气,愣了一下,还是维持着友善的态度,主动向青年伸出手:“我是陈……夏悬舟。” “贺羽玄。” 第177章 研究所往事 作为一个品德过关、知恩图报的好孩子,陈浩顶着西门让严厉得要杀人的眼神,把贺羽玄请去了本来是要留给楚风翎的豪华套房。 千换了套卖保险的衣服,戴着假眼镜拿着便签本坐在贺羽玄对面,正色道:“贺先生,请问您的诉求是什么?” 贺羽玄被他问得一怔,说话都有些磕巴:“诉求……诉求是找到,找到人就行了啊?” 千摇摇手指,解释道:“贺先生您有所不知,找人业务包罗万象。走失的家人、卷款跑路的债主、儿时短暂相处的玩伴……这些都能算作找人。关键是你找到对方以后,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对方面前?找到对方以后,你希望做什么?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决定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陈浩抱臂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望着满脸写着“专业”的千频频点头,心想不愧是初中就逃课给同学牵红线的做媒子爵,考虑得真是周全。 贺羽玄听得眼睛发亮,眉眼间的阴翳也少去了几分。 “我希望……可以践行我们当年许下的诺言,仅此而已。” 陈浩立马漂移过去,挨着千坐了下来:“恩人,请说出你的故事。” 贺羽玄看向窗外,深深叹了口气,讲述了一个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的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这开头有点老套,其实也没有很久,至多不过八九年前。 当时的贺羽玄只有十岁,因为复杂的家庭原因被继母送到了常轲研究所,美其名曰:“你天赋卓越,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太埋没了,去研究所能有更好的未来。” 所谓的更好的未来就是像小白鼠一样被喂下各种市面上不会出现的药,记录身体各项数值;或者把肢体拆开再缝合,缝合再拆开…… 哪怕是在相对轻松的放风时间,贺羽玄也会因为年纪偏小被其他的“实验对象”欺负。研究人员就算看到他被欺负,也只会尽职尽责地记录下他们的情绪波动。 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心善的实习生,他们会告诉贺羽玄等他再大一点,有新的实验对象来了以后他也可以去欺负新人,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当然,如果他还没挺到新的研究对象来就翘了辫子,那么他大抵会变成用来欺负新人的“道具”。 在这样扭曲、高压的环境下,作为实验品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心理扭曲的变态,只不过各有各的扭曲法罢了。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有一个始终纯真、阳光的女孩,健怡。 - “她叫什么?!” 千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一般不会打断客户的陈述。但“健怡”这个名字让他实在是忍不住想问问贺羽玄:“你确定这是她的真名吗?” “我确定。”贺羽玄坚定地说。 千挠挠头,只当是个巧合:“好,你继续说。” - 健怡比贺羽玄还小,至多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但已然可以从她精致的眉眼预见出她未来的绝世姿容。因为那张脸,研究人员们格外优待她,惯会欺负人的那群实验对象也不敢像欺负贺羽玄那样去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她天真得近乎残忍,放风时总是喜欢拿着纸笔问每一个人,离开研究所后想做什么。他们通常会以放肆的嘲笑作为回应,健怡以为是自己与大伙不够熟,他们不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于是铆足了劲套近乎,然后隔一段时间再问一遍相同的问题。 贺羽玄不忍看她总拿着空空的本子茫然地沐浴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直白地告诉她没有人能离开研究所,就是死都不能。 健怡却扑扇着长长的睫毛,困惑地说:“但是我问的是想啊,又不是实践。难道连想都不能想一下吗?”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拥有永远无法实践的梦想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 “你怎么能确定那是永远无法实践的呢?万一有一天你们真的离开了研究所,你要怎么办?等下一个研究所来把你抓走吗?” 健怡说话的声音不小,所有放风的人,甚至负责监视的看守、负责观察的实验人员都能听见她的话。 没有人回答她,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随着她的话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那次对话之后,贺羽玄与健怡逐渐熟络了起来。她对他的称呼从编号到名字再到“小贺”,而贺羽玄也确定了自己的梦想。 离开研究所后,他要四处游历,见识广袤的山河大地,认识文化信仰不同的人……最重要的是,和健怡一起。 健怡咯咯笑了许久,笑到贺羽玄耳根子烫得能煎鸡蛋。 “别,别笑了!你呢?你离开这里后想做什么?” 她冲他吐了吐舌头,扔下一句秘密,小步跑开。 - 千听得不禁露出了神秘而满足的笑容:“是纯爱诶,我喜欢。” “可能我在这个年纪说出这话会有点奇怪……”贺羽玄脸颊微微发红,柔声道:“在当时的我眼中,她是世间最美的女孩。头次见到她的那一刹,我突然感觉阳光、星空、花朵等等我曾经觉得无比美好的东西,和她相比起来,变得……不值一提。” “你有遇到过那种情况吗,有些人,他们在你过去的生命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然后消失在茫茫尘海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在你脑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轮廓会随着你年龄增长同步变化,让你潜意识以为他们一直都陪着你。” “我懂。”千握住他的手,叹道:“很多孩子走失的家长们也会有这种情况。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想象的健怡和她如今真实的模样可能会有些出入。” “知道,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我相信她纯真的本质没有改变,她一定记得我们一起游历的承诺!” 千再次满足地叹息一声,眼含热泪地说:“真好啊,纯爱……现在只剩下最关键的问题了,你们是怎么分别的?” 贺羽玄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他落寞地垂下头,说出了故事的结尾。 研究所拖欠研究人员工资,导致研究所大乱,他们这些研究对象趁机跑了出去。 哪知外面早有其他研究所的等着抓他们。健怡年纪小跑不快,加上两个人一起跑目标又过于明显,她便主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进去,让贺羽玄先跑,日后一定要记得回来找她。 贺羽玄一躲就是好几天,等他终于寻得机会回到研究生附近,却发现健怡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以为是其他研究所的人抓走了她,但我这些年潜入无数研究所都没能寻到她的踪影。我想她应该是在那时找到机会逃跑了,于是四处寻找……”贺羽玄苦笑一下,道:“倒是如我所愿,把这大好河山看了个遍。但有什么用呢?我一直没能找到健怡。” 千被他和健怡的故事感动得眼泪直掉,握着贺羽玄的手保证道:“赌上我兄弟的十年寿命,我一定帮你找到健怡!你跟我说说,她有没有什么外貌特征。” 陈浩:“?不是,你说清楚,你赌哪个兄弟的寿命?” “楚风翎,楚风翎的寿命行吧,反正他每天都一副不想活的样子。”千说着看了看四周,压低点声音道:“你们别告诉他哈!” 陈浩拉起贺羽玄另一只手,佯作沉痛道:“那我也赌上我爹六十年寿命吧!健怡有什么特征?” 贺羽玄愣怔了一会,道:“漂亮。” “……我是说具体的特征,比如她头发什么颜色,卷的直的?” “研究所都戴着帽子,看不出来。” 千叹了口气,只好转而又问瞳色肤色一类看得见答案的问题。 “你有没有什么与她相认的方法?信物啊、暗号啊……” 贺羽玄想了想,说:“我记得她的气息。” 千看着本子上少得可怜的线索,生生掰断了手中的笔。 陈浩眼见他情绪不对,立马上前来,将话题换了个方向:“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但我好奇好一会儿了。如果你死在了研究生,为什么会变成欺负别人的道具?” 贺羽玄明显没想到他这弯拐这么大,不过还是认真地回答道:“他们会用大腿骨打人。” “……喔。” 这么一想,会给他立衣冠冢的修女某种层面上来说可以夸一句道德标兵了。 千换了只新笔,把话题扯了回来:“你一直都是漫无目的地去找她,还是说有什么线索……”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不紧不慢地敲门声,陈浩估摸着是楚风翎从腰花街回来了,起身正要去开门,西门让却拦住了他。 “等一下。”西门让警惕地盯着门口,说:“外面不止一个人,我去开门。” 长天从虚空中浮出,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个相连蓝色的晶锥沿不同的方向缓慢旋转,底端的尖锥因为聚集了大量灵力,迸射出璀璨的蓝光。 然而,当西门让走到门口,把手放到门把上时,门外突然变得一片静默。 下一秒,他们身后的窗户猛地被拉开,两个人影翻滚了进来。 第178章 七星罗盘 长天倒起,追向那两个人影。晶锥尖端的光芒一闪,在即将刺入两人心脏时凝滞在半空的。 陈浩仔细一看,发现躺在地上面色如土的两人竟是早些时候遇见的宋家小姐和碰瓷少爷。他啧了一声,收起无雨,嫌弃地说:“还来啊,信不信我找你们要精神损失费?” 宋小姐连连摆手:“大帅少爷您误会了!我们是来赔礼道歉的。” “……你们这边赔礼道歉都是走窗户的吗?” “不,这个……” 楚风翎从窗外跳了进来,替他们道:“我看他俩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就扔进来了。” 西门让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挥手让长天重新归于虚空,上前把躺在地上的姐弟二人扶了起来。 宋小姐站起身,理理裙子,按着碰瓷少爷的后颈脖给陈浩来了个90度鞠躬,言辞恳切道:“我这十九弟是早产儿,大脑没能发育完全,顶撞了大帅少爷罪该万死!但还请您看在他是个智力残障人士的份上饶他一命,我宋映雪代表宋家向您赔不是了!” 这场面陈浩着实没见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向两位特权阶级的狐朋狗友投去求助的目光。 楚风翎心领神会,一脚踹在碰瓷少爷的膝盖窝迫使他跪了下来,又看向宋映雪,道:“不是赔礼道歉吗?礼呢?” 陈浩目瞪口呆,差点就要拦住楚风翎说“不至于”。转念一想,这举动倒是很符合“大帅少爷”的身份,便昂起头用鼻孔看二人:“对啊,礼呢?” 宋映雪颤巍巍地献上一枚嵌着空间石的华丽胸针,怯声道:“还请大帅少爷不计前嫌,来参加明日的晚宴……” 那枚空间石是红色的半球形,成色极好,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一丝杂质。陈浩从看见空间石的那一刻起,心里对智障碰瓷少爷的那一点怨气就已经完全消融了。接过空间石,大概地探查了一下里面装的物品后,陈浩更是乐开了花,扶着宋家姐弟做到沙发上,笑呵呵地说: “哎——呀!你们这也太客气、太见外了!咱也知道,宋家这些年经营梦乐乡不容易啊,现在问题解决了,我当然不会去追求这个,欸,过往的问题,是吧!坐,坐,喝点茶!小千、小楚,给……呃,宋大宋二倒杯茶!” 千连声应是,微笑着端来茶水,在宋家姐弟看不到的地方疯狂跟陈浩比中指。陈浩不为所动,拍着姐弟二人的背鬼扯些“夏宋一家亲”的假话。 两三杯茶水下肚,两位姓宋的都放松了不少,宋映雪状似无意地笑问道:“我一直以为大帅少爷的全名是夏大帅,不想听十九弟说,您的全名是夏悬舟…为什么不叫您悬舟少爷呢?” 陈浩端着茶杯的手一僵,房间内陷入死寂。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的好同学们当时忘了自己新取的名字,所以胡咧出个大帅少爷吧? 正当他为难之际,千挺身而出:“宋小姐您有所不知,我们家少爷是名悬舟,字大帅。为表尊重,我们一般都喊大帅少爷。” “原来如此。”宋映雪捂嘴轻笑,“我还遗憾‘悬舟’这个名字这么好听,为何不叫悬舟少爷呢。” 谢谢,我也很遗憾,陈浩心道。 “不知道大帅少爷为何会给自己取‘大帅’这个字呢?” 这次千把嘴闭得紧紧的,眼都不眨地看着他。陈浩明白千的意思是这个问题最好由他自己答,便只好咬着后槽牙说:“因为我想成为大帅哥。” 宋映雪惊讶地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吐出一句:“这……倒是很朴实。” 朴实……?他千盼万盼换了个姓夏的壳子,穿着价值一套房的衣服,梳着背头,还让月落帝国的皇子和子爵给他当小弟,费了这么大劲,得到的评价居然是朴实?! 陈浩心知再聊下去他的逼格恐怕会一点不剩,干脆垮下脸开始眺望远方。宋映雪察觉出不对,急忙喝光手中的茶水,拉起智障弟弟与他们道别。 宋映雪匆忙地拉开门,迎面撞上了两个正要敲门的人。疼得龇牙咧嘴,可还是捂着额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迅速打量了一下二人,低头道歉,拉着弟弟侧身离开。 多日不见的东方远荣和砖姐站在门口,东方瞟了眼二人的背影,好奇道:“那是谁?我们的学长学姐吗?” 西门让心累地摆摆手,说:“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你们怎么来了?” “老师让我们先来……”东方远荣说着一顿,疑惑地看向楚风翎,“夏至和花辞呢?” 楚风翎只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我怎么知道?” “但你一般不都是和夏至一起行动吗?” “哪来的一般?我又不是她的时尚挂件。比起这个,我更想问角落那位一脸苦大仇深的人是谁?” 苦大仇深的贺羽玄却盯着陈浩,说:“学长学姐?你应该不是夏氏一族的少爷吧?这些人也只是你的同学,而不是随从,对吗?” 不知如何回答的陈浩选择祸水东引,他望向西门让,大喊道:“楚风翎去了腰花街,快骂他!” 西门让被他们吵得头疼,试图制止却无济于事。 “被骂前先跟我们讲讲,腰花街啥样啊?” “出售未加工的活体材料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不同点是随时会有人从下水沟钻出来割你腰子。” “小贺呀,我跟你讲,我们不是有意骗你的一切都是因为形势所迫啊……” 西门让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踏入差生班的代课老师,说什么都不管用,学生们各聊各的,明明人不算多,声音却大得像有两百个黄鹂鸣翠聊。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干脆往地上一躺装死时,窗外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响,震住了这两百个黄鹂。 短暂的静默后,众人一窝蜂地凑到窗前看热闹。西门让“啪”地关上窗,拉上窗帘,严厉道:“先把问题都解决掉,一个个来!陈浩,你跟贺先生解释一下。” 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编造个逻辑更通顺、听起来更真实的故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一点点真话,再加大把鬼话。 陈浩坐在地上声泪俱下地编造了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普通少年为父报仇的故事。 他声称自己的爸爸因为卷入了幽谷战神刺杀案被判处死刑,幸好幽谷战神不计前嫌收他为徒,此次来梦乐乡装成大少爷全在战神的计划当中,为的就是查出刺杀案背后的真正主谋,还他爸爸一个清白。 贺羽玄信了他的故事,大受触动,并为自己贸然的质疑感到愧疚,对陈浩进行了猛烈的道歉,使得陈浩反而歉疚了起来。 西门让对他成熟的处理方式,或者说撒谎功底大为赞赏,着手处理下一个问题。 “东方,你找夏至或者花辞有急事吗?” 东方远荣摇头:“没有,我只是多嘴问问。” “很好。楚风翎,你是对东方远荣的问话方式感到不适吗?” “没有,我只是单纯地想找茬。”楚风翎诚实地回答道。 “……那你自己反思一下。” “反思什么?去逛腰花街的事吗?” 西门让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说:“这个事情最后处理,让我想想还有什么问题……哦对,陈浩、千,你们要不给他介绍一下贺先生?” “贺羽玄,楼下贵宾厅认识的,救了我和千半条狗命。” 陈浩略去自己和千喝醉的事,概述了一下遭遇碰瓷的事。千紧跟着他之后,用浮夸的辞藻添油加醋讲了遍贺羽玄和健怡的故事,把人健怡都不知道有没有应下来的“游历山河”的承诺硬生生说成了山盟海誓。 楚风翎听后,面上不见半点感动,反而冷笑一声,说:“因为长得漂亮所以受研究人员优待?进了研究所就是小白鼠,你长三头六臂都没用。那个可乐多半是哪位权贵家的女儿送过来治病的,你们都是她的药引子,她当然比你们心理健康。” 贺羽玄脸色兀地一沉,攥紧了拳头,低吼道:“不可能,健怡不会做这种事!” 陈浩眼见他表情不对,立马插话进去扭转话题:“对了,你为什么会来梦乐乡找健怡,你手头有什么线索吗?” 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枚老旧的罗盘放在茶几上。 罗盘只有巴掌大小,刻度模糊不清。罗盘背面刻着北斗七星,星星的位置凹陷下去,填入了萤火般的微少灵力。 “两年前,我在西岸遇到了一位神秘的蒙面人,他给了我这个罗盘。只要我用灵力向罗盘输入我对健怡的记忆,罗盘就会指引我去往健怡曾去过的地方。只要在那些地方收集到健怡留下的气息,就可以点亮背面的星星。点满七颗星,罗盘就能预测出健怡未来会去的地方。” 千眉头紧锁:“所以是罗盘告诉你,健怡会来梦乐乡?没有说具体会什么时候来,出现在梦乐乡什么地方吗?” 贺羽玄摇摇头,失望道:“罗盘只能预测出大概的位置。” “前七次罗盘都指引你去哪了?”陈浩问道。 “夜天门城、神都、哭墓山、古默帝国、三澄岛群、大空谷和祷春森林。” 陈浩一愣,惊道:“祷春森林?!” 第179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 惊叫出声,陈浩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为免怀疑,他找补道:“我们前段时间放假就去祷春森林玩了一趟。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贺羽玄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说:“我四海为家,只能分个春夏秋冬,不太记得清日期。但是我抵达祷春森林时,森林已经被毁,只剩一片焦土。” 哦,夏至炸完以后去的。 西门让注视着桌上的七星罗盘,若有所思:“这罗盘我有些眼熟,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我让我的朋友去查一下。还有那个常轲研究所,我也一起查查。查出什么东西再联系你。” 贺羽玄颇为感激地起身道谢:“真是麻烦您了!” 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环顾房间,卸下两个窗帘挂钩,施以灵术。 挂钩包裹在蓝色灵力光中,从他掌心浮起,无数灵力线缠绕在挂钩上,与另一只挂钩相连,织成一片轻薄细密的网。随着灵力光暗下,附在挂钩表层的网变成一层看不见的釉,两个窗帘挂钩就这样被制成了通讯器。 制作通讯器的灵术并不复杂,只是对灵力的精密控制有一定要求。又因为市面上通讯器价格极为低廉,以及神都法规不允许市民无证制作通讯器,这个灵术就成为了像修鞋底一样可学可不学的手艺。 西门让把收下通讯器的贺羽玄送出门后,立马设下隔音结界,回头教训陈浩和千道:“你们胆子可真大!早跟你们说了,梦乐乡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小心小心再小心!你们倒好,被碰瓷遇上个人就敢往回带,还恨不得称兄道弟,还要帮他找什么百事可口……你们连他底细都不清楚,就拍胸脯瞎保证!” 陈浩灰溜溜地低下头,小声反驳道:“他这不是把自己底细抖出来了嘛……被继母送去研究所的倒霉孩子呗。” “他敢说,你敢信。你还说你要为父报仇呢,你信你自己说的话吗?” “帮着找找嘛,又没坏处。”千劝道,“说不定这么多年健怡也一直在找他呢?” 楚风翎讥笑道:“再金贵的药引子也不值得大小姐等这么多年。当然,往好处想,她说不定早死了。” 千怒目而视:“你懂个屁!你接触最多的女性就是蛇影夫人、修女和夏至!你对爱的理解就是被下毒!” 楚风翎脸色倏忽一变,陈浩心道不好,连忙跳出来打圆场:“他喝了假酒,后劲有点大,他现在说什么自己都不清楚,明天就好了。” 西门让紧随陈浩之后开口,换了个话题:“宋家的事你们怎么看,明天的晚宴要去吗?” 陈浩这才想起那个信封,伸手要去掏千的空间石,千却推开他的手,赌气道:“你们不懂纯爱战士的追求!” “……我给你买两斤糖炒板栗?” “再香的板栗都比不上爱情的芬芳……” “五斤。” “……我要十斤!” “八斤。” “得嘞,哥!”千主动从空间石捞出信封交给陈浩,“要裁纸刀吗?” 陈浩直接撕开了信封。信封里装着一张邀请函,一张折起来的信纸。他先是展开信纸浏览一番,才知道原来明天的晚宴可不是单纯的吃吃喝喝。宋家打算在晚宴上好好介绍下会出现23号拍卖会上的藏品,并发售vvip举牌资格。只有获得了举牌资格的买主才能角逐最后几件珍品。 他是说智障少爷怎么敢在这种地方的贵宾厅碰瓷呢,原来是家族遗传啊。 陈浩把信封递给西门让,西门让一目十行扫过信纸,禁不住苦笑着说:“我去跟老师知会一声吧。” 随即闪进卫生间,在门口施以第二层隔音结界。 陈浩又拿起邀请函,看了眼背后的说明,发现一张邀请函只能让三个人入场,顿时犯了难。 这里最靠谱的只有西门师兄,他陈浩肯定是要带上的,剩下一个名额他要么给千要么给楚风翎。 凭心而论,他与千的关系更好,相处起来更轻松。可他实在是怕这位纯爱战士惹出什么事,或者不长记性地再喝点假酒,去给人宋家当扫帚扫地……不,扫帚好歹多半时间都靠在墙角,没什么人注意。就怕他变个什么生日歌旋转开花小蜡烛,在别人的桌子上旋转唱歌。 相比之下,楚风翎正常许多,而且精通幻术、炼金术,可以看出宋家展示的珍品价值几何;又是经历过宫廷斗争的人,对上流社会的那些弯弯绕绕门儿清。问题是楚风翎此人处在一个永恒的、薛定谔的叛逆期,如果真在宴会现场发起疯,很有可能造成比人体生日歌旋转开花小蜡烛更恶劣的影响。 如果夏至在就好了。夏至在他就不用费心思去想怎么装少爷排场,也不用自己去琢磨那些有钱人说了一半的话表达了个什么思想感情。遇强则强、遇弱则更强的夏至会充分发挥自己的狂妄特性,抢来举牌资格,并随即乱喷每一个她看不顺眼的人。骂不过就上拳头,玩不起就开始她充满诅咒与腐蚀性的大爆炸,反正审判所管不着梦乐乡的事。 正当他纠结时,西门让从卫生间出来,面色凝重地说:“老师让我们所有人都去晚宴,而且必须抢到至少两个举牌资格。有机会的话与宋家家主套套近乎,注意着装言谈举止,谁给她丢脸她就把谁绑去卖了。另外,她还说自己很忙,有什么问题问夏至,别烦她。” 陈浩对修女过分的回答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不过依然觉得这狗东西该骂。张开嘴又不知从何骂起,最终只是抖了抖手中的邀请函,闷声道:“一张邀请函只能进三个人。” 西门让快步走过来,仔细一看邀请函背后的说明,陷入了沉思。 他焦虑地咬着嘴上的死皮,嘴唇破裂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下巴钻进了他万年不变的高领毛衣里。 为了不被修女卖掉,西门让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再去抢一张邀请函。” - 抢邀请函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他们甚至不知道宋家吧邀请函给了谁,更别谈从中找个软柿子出手去抢了。 陈浩只能通话给夏至,让夏至好好跟他聊了段宋家的事。 宋家如今的家主名为宋得余,以为得到的多余的孩子。光听名字也知道他是家族最不受期待与重视的人。缺爱的童年造就了他敏感多疑的性格,平生最恨的是别人对他视而不见。 给他们邀请函的宋映雪是宋得余第八个孩子,也是最有希望继承梦乐乡的人。年纪虽小,但在宋家说的话有一定分量。 宋得余的夫人姓姚,是一级鉴宝师。姚家世代都是鉴宝师,在梦乐乡有不低的地位,姚家家主手上至少有一份邀请函。 宋得余的妹夫是全家家主,全家干的是灵石倒卖的生意,也是梦乐乡一个小龙头,手上应该也有邀请函。 还有梦乐乡几位独立卖家,和一些中立世家,都该有邀请函。另外十二家族中的周氏一族和慕氏一族,四大宗门中的纂天门也来了梦乐乡,宋家多半会找机会送出邀请函。 其实夏氏一族来的如果是夏囚天或大长老,或者修女没上过梦乐乡的黑名单,他们要多少张邀请函宋家都能变出来。 陈浩思索一会,这些人中听上去最好抢的是独立卖家。但能在梦乐乡这种地方独立做买卖的基本都是隐世高手,说不定还有那么几个神在这养老,得罪不起。 然后就是光出鉴宝师的姚家。鉴宝师听着没什么战斗力,实际上鉴宝需要大量的灵力与极高的精神力。而且鉴宝师学的内容也很杂,幻术、诅咒、毒理、蛊术等都有所涉猎,对付起来很麻烦。 搞灵石倒卖的全家也难办,倒卖灵石的人就是披着海盗旗的淘金牛仔,奸诈、残暴。 四大宗门和十二家族是绝对不能惹的;那几个中立世家存在就是为了平衡梦乐乡各方势力,背后也有不同的大佬扶持,贸然下手恐会酿成大祸。 陈浩烦躁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时,夏至提供了一个特殊的选择:聚生楼。 聚生楼听着像个买包子的,实际却是一个纠结了大量法外狂徒的烂根子宗门。聚生楼没有宗规、没有总部,如寄生虫般潜伏在神都外域、梦乐乡这一类三不管地区。宗门的人皆是罪无可赦无路可走的不法分子,随便拉一个人出来讲讲他们的过往,海鸥听了都吞不进薯条,夏至听了都要甘拜下风,修女听了能给自己立个道德牌坊。 宋家只是单纯的不想被聚生楼找麻烦才给的邀请函,实际上看他们一眼都嫌脏。 如果陈浩一行人抢了聚生楼的邀请函,不仅不会得罪任何人,还会私下被宋家奉为上宾。 简直是为被抢量身打造的好宗门。 至于聚生楼的人怎么想,就无所谓了。反正他们看谁都觉得得罪。 确定了目标,接下来就是确定一个周密的动手计划,由此也诞生出一个新问题。 第180章 聚生楼 聚生楼除了一位创立者没有任何管理层,宋家发的邀请函是直接扔到聚生楼门徒常出没的一条巷子里的。也就是说,他们光知道聚生楼有人手上拿着邀请函,不知道邀请函到底在谁手上。 对此,陈浩提出了疑问:“但是宋家只是吧邀请函扔到了巷子里吧?你怎么肯定聚生楼的人一定能拿到邀请函呢?” “如果你知道有条短短十米的巷子,里面挤了100个战力超高喜欢摘人器官的犯罪分子,你还会去揍那条巷子吗?” “……不会。” “所以那条巷子只有聚生楼的人,也只有他们敢捡扔进巷子里的信封。” 通讯器那头的夏至说完,沉默了几秒,加道:“其实聚生楼说到底就是个混混集团,表面上说是没有小领导,但私下多半会用武力决定出一个或两个老大,说不定还会分化出什么军师、中层干部一类的……邀请函估计在他们老大手里,你们试着去问问?” “啊?你是要我去一个每一米都有十个等着摘我器官的罪犯挤着的巷子,问他们的老大要邀请函?!” “也没那么可怕啦,除非你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不然他们都只会坐在墙头盯着你不动,跟猫头鹰摆件一样。我初中时隔壁校的帮派首领还直奔我们的地盘下战书呢,我还不是让他好端端走出去了?” 陈浩更震惊了:“帮派?地盘?你初中上的什么热血高校?!” “别管那个,总之,我的意思是你态度好点就没啥大问题!我头上还有十项重罪呢,你不照样跟我玩挺好?” 陈浩把通讯器拿远了一点,颤声问房内的其他人:“你们听见她说的话了吗?就没有人站出来为我发个声吗?” 西门摊摊手,直白地答道:“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被卖掉。” 千揉揉陈浩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啊,不是我们不愿意为你发声,实在是修女那老东西要求提太多,咱办不到啊!办不到就会被卖,你知道我在神都还有陪酒事业,这会不能被卖掉。听话,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 “不不,你这皮糙肉厚的,掉进焚烧炉都只是烫伤,你去比较合适吧?” “诶,不不,这是你姐姐提出的主意,还是得你去实践……” 他们面挂微笑互相推诿了半天,一直如隐形人站在墙边的砖姐突然出声道:“算了,我去吧。” 众人齐齐看过去,心里开心有人站出来主动揽事的同时,有谁都不敢借坡下驴把这个艰巨的任务叫给她。 砖姐自从跟着他们从北原回到神都后,就被修女安了个借读生身份留在神都。之后更是靠进入杀手协会、通过协会内部的人才引进计划落户神都西南域,住进了宽敞的福利房,领着每个月大几千的低保,过上了陈浩梦寐以求的生活。 不过好景不长,砖姐在杀手协会干了没多久就因为脸盲被吊销执照停职,西南域收回了福利房,砍半了保险金以示惩戒。生活陡然变得窘迫的砖姐痛定思痛,决定去治治自己脸盲的毛病。 然而因为幼时被视作不祥之兆,没有长者教导,后来作为杀手讨生活又常年离群索居,砖姐社会化程度极低,智力发育也不完全,治疗脸盲困难重重。 接诊她的医师一句“治不了”,把她扔回给了修女,修女按照惯例吧砖姐扔给了北殷红。北殷红养了她两天,发现她其实和懵懂的小狗没什么区别,比起食物和住所,更需要人的关爱与陪伴,最好还要每天花点时间带她与外界接触、学习。 这实在是为难每天都要加班到十点半的红姐,于是又把她扔给了公务员南宫肃。 但她忽略了一点,南宫肃不是普通的公务员,他是代理领主,理论上的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但实际上会在五点以后把文件带回家继续工作。于是他也依照惯例把砖姐扔给了西门让。 西门让已经接了带陈浩的任务,压根不想多带一个多折一点自己本就不长寿命,于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例子:把不想接的活扔给了东方远荣。 直到那时,他才终于理解了红姐和南宫肃,明白了师弟师妹的真正用途。 只是可怜东方远荣,好好的假期泡了汤,全用来给砖姐进行社会化训练,还收效甚微。 现在的砖姐还停留在“去医院要先挂号”、“捡到钱要交给警察叔叔”的教育水平,脸盲一点也没好,顶多凭个发色身高认人。 也就是说,把一个南瓜放在和东方远荣差不多高的架子上,她就能把架子认成东方远荣。 让这么个人去找聚生楼的小领导要邀请函,多少有点荒谬。 西门让叹息一声,道:“还是我去吧。” “那还不如让砖姐去。”夏至幽幽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你们只是去问有没有拿邀请函的话,他们倒也不会怎么样。但你们是去抢邀请函的啊,大哥。就算聚生楼本就不打算去晚宴,邀请函对他们是废纸一张,他们也不会愿意把东西给你啊。砖姐气质特别,抢了邀请函就跑,往人海里一藏,千面之神来了都找不到她。” 陈浩看了眼砖姐那张无论怎么努力都记不下来的脸,心中默默认可夏至的话。 “依我看啊,你们不如……”夏至的话音戛然而止,静默半秒后,她的声音从方才尾调拖得长长的的懒散变为了慌乱:“卧槽我这边出了点状况,先挂了!” 陈浩茫然地盯着手中黯淡下来的通讯器,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讨论了一会,一致认为夏至话虽然没来得及说完,但思路是对的。 邀请函抢了就得跑,跑到人海中藏起来是目前相对比较稳妥的办法。 如此一来,楚风翎、千和西门让这类长得好看的定然不能担此重任。剩下的砖姐虽然有着独特的路人气质,但社会化程度太低又脸盲,用她执行任务风险太大;陈浩长相平凡也只是与楚风翎一流对比显得平凡,放在真正的平常人中也算是个帅哥,就是和千站一块,点酒的富婆姐姐们都能夸句清秀;东方远荣也算不得普通长相,他丑得极具特色,又天生一头亮眼的橘色头发,耀眼得像个荧光笔。 这么一总结,最适合干这活的还得是陈浩。 陈浩麻了,认命了,任由其余几人把他武装了一番,扔去了聚生楼门徒常逛的小巷子口。 他吊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头看了眼伪装成普通游客的同学们,咬咬牙,像只小老鼠似的贴着墙根走进了巷子。 巷子狭窄而长,陈浩初时不觉得有什么,但很快察觉到有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不容易放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 走了十几米后,他逐渐意识到不对,这条巷子一直在生长,砖石的排布在跟着他的脚步移动,似乎是想把他引到什么地方去。 陈浩把手往袖子里缩了半节,紧握临时缝在袖口内侧的空间石,竭力保持着平静,往巷子看不见的尽头走去。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堵墙,挂在墙上的警示牌用潦草的笔迹写着:左拐通往生,右拐通往死。 陈浩想都不想,直接左拐。左拐后走了两三步,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空地。几个嘴歪眼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人站在空地上,赞许地冲他点着头。 “小子,有胆识!欢迎加入聚生楼!” 陈浩顿时愣在了原地:“……啊?不是,我……啊?” 原来警示牌上写的通往生是这个意思吗? 第181章 四尾蝎 陈浩坐在空地上,听几个聚生楼的狂徒自豪地介绍自己过去犯下的罪行,内心十分慌张。 他着实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宗门门槛这么低,不用写申请也不用考核,走个巷子就能加入。不过毕竟是连总部都没有的聚生楼,这么离谱也可以理解。只是不知道他的履历上多出误入聚生楼这么一个污点会不会影响他考公考编。 “喂!小子!跟你说话呢!装聋是吧?信不信老子让你真聋?!” 陈浩一个激灵从草地上弹起来,绷直了身体,努力做出谄媚的表情:“几位大哥的故事都太精彩了,我听得有点入迷。” 旁边满脸纹身的光头满意地笑笑,道:“谈谈你自个儿吧,犯了什么罪?” 爷犯的罪就是拐错了弯,以及帅的不显眼、丑得不独特,不然也不用听你们这些人渣吹牛皮。 “我……嗯……恶意出生罪,算吗?” 聚生楼的几人一愣,接着大笑起来,毫不掩饰轻蔑之情地说:“恶意出生罪啊,都不是自个儿犯下的罪你小子还有脸拿出来说,让你爸爸来吧!” “让你妈妈来也行,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你妈妈长得也该不错吧?不如……嘿嘿嘿。” “喂,恶意出生的垃圾,你这什么表情?不爽啊?要不说说你爸爸犯了什么罪,让哥几个找找尊重你的理由呗?” 陈浩深吸一口气,控制住面部肌肉,尽量面无表情地说:“他参与行刺幽谷战神。” 一个肤色紫黑的壮汉笑道:“谁?!幽谷战神?没听说过。你们谁听说过?啊?” 他说着又笑起来,另外几人正要跟着一起笑,却忽然瞥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收敛了笑容。 一柄银色的短刃穿透壮汉喉咙,壮汉的笑声变成干瘪的“咔咔”声。他茫然地低下头看见短刃,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由嘲弄转为了惊恐,也彻底停留在了惊恐。 壮汉半跪着面朝下倒地,短刃抽出,回到了一个头上扎了四根辫子的男人手中。 陈浩转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看上去年岁不大,估计与西门让差不多。与那群惊恐地坐在地上的聚生楼门徒比,男人看起来文弱无力,但他给人的感觉其他门徒要危险得多。饶是陈浩这种打过魔魇神见过狂欢神、经历丰富的人乍一对上他的眼睛,也感到,脊背发凉。 男人细细打量了一番陈浩,咧嘴一笑:“我认得你,你不是夏氏一族的大帅少爷吗,怎么犯了恶意出生罪?” 陈浩在答恶意出生罪时就设想过可能会被人认出,早早备好了答案:“夏氏一族内部的派系斗争很严重。我的父亲夏乘风因为有嫌疑与千面之神合谋刺杀幽谷战神被判处死刑,我也受到了连累。” 男人“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可我怎么记得,几个小时前,你还挺风光的啊?” “表面风光罢了。”陈浩答道,一个不错的谎言在他心中迅速成型,“你看到的那些随从侍者,都是幽谷战神派来监视我的人。包括我的本名也不是夏大帅,‘大帅少爷’是他们为了侮辱我想出来的一个称呼。” “所以你选择加入我们聚生楼?哇,你好极端啊。” “不,我是来寻求合作的。”陈浩否认道。 男人嗤笑一声:“合作?我们可什么也没有,你能合作什么?” “你们有宋家给的邀请函。” “喔,这个?”男人手探入脑后的辫子里,拽出一个信封,甩了甩。 陈浩点点头:“幽谷战神不想让我去晚宴,派人收走了我的邀请函。我必须去晚宴,说不定宴会上藏着能够打败她的秘密!” “哦,我懂了。为父报仇,经典,我喜欢。可惜我还没拆开这个信封,我得先看看再做决定。”男人笑着,拆开信封,如陈浩所想拿出了邀请函和信纸。 “纸!那张纸!给我看看那张纸!”陈浩拿出发疯的势头嚎叫着。 男人故意把邀请函递给了他,说:“这是我的信封,当然该我先看信里的内容,你先看眼邀请函解个馋吧。” 陈浩装作不情愿地接过邀请函,心里骂了句傻哔,从藏在袖口内侧的空间石取出压缩幻境摔在男人脸上,吹响口哨。 西门让像计划中那样戴着面具出现在他们上空,俯冲下来拉起陈浩就跑。 直到乘着长天升入云端,飞到梦乐乡的另一头,陈浩才终于放下了心,喃喃道:“希望聚生楼学会下次招人先背调吧。” 西门让眉头紧锁,神色不见半点轻松:“聚生楼学不学得会另谈,四尾蝎肯定学会了。” “你是说头上四个麻花辫那男的吗?这名字起得还蛮贴合的。” “不是我起的,四尾蝎是他的诨名。十年前,神都南域发生过……”西门揉了揉眉心,叹息道:“哎,算了,回去再说。” - 新历4221年4月,神都西南域鹏沼区发生大规模越狱事件;同年6月,南域多地发生武装冲突。 南域自第一起事件发生后实行橙色封闭政策,直到新历4221年的年底才解除封闭。 这两起事件的有关资料被完全销毁,具体发生了什么外界无从得知,只知道封闭结束后,南域发布了十张通缉令,其中就有四尾蝎。 好奇心旺盛的陈浩第一时间拿出通讯器,打算联系一下什么都知道的神奇海螺夏至。 西门看出了他的意图,劝道:“别想了,南域把消息封锁得很严实,封闭结束后他们自己的领导层都换了一批血,原来的那些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为数不多几个还在的也都是说不了话的状态。” 陈浩吓得立马把通讯器扔回了空间石,决心再也不过问此事。 然而好奇心这东西远比膀胱难控,当夜,陈浩裹着被子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没忍住从空间石里翻出了连接夏至的通讯器,问她新历4221年神都南域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吵醒的夏至臭骂了他一顿,陈浩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但颇感欣慰。夏至有心情花这么长时间骂他,说明白天的小状况并未对她造成多大影响。而且他可以从杂乱的背景音中听出她离开了卧房,穿过领主妙妙屋的一系列机关去往书房翻资料。 在一阵哗啦啦的纸业声,以及人偶管家发出的“陛下,老奴来帮您”声后,通讯器对面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陈浩。”夏至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柔和,柔和到陈浩都觉得害怕。 “在,怎么了?” “你是不是在梦乐乡遇到什么事了?” “……我遇到了四尾蝎。”陈浩老实地回答。 夏至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翻阅了一下手中的档案,沉吟片刻,用一种类似哄的语气说:“过去的就过去吧,别追查。四尾蝎的话,你跟他保持点距离就好。” “这有点难……我刚抢了他东西,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仇……” “你抢了谁?!”夏至的音调骤然提高八个度,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你行啊你,才多久啊你就闹这么大一篓子!你动手前有动过您老人家金贵的脑子吗?还是你……” 她忽然又沉默了下来,小小地“啧”了一声,有些感慨地说:“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谁都有。我说你的那些话竟然都是眼镜狐狸以前说我的。” 尽管手上这个通讯器没有投影功能,夏至看不见他现在的样子,陈浩还是老实巴交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夏至感叹完,又“啧”了声,道:“事到如今只有一种办法摆脱四尾蝎了。” 陈浩眼睛一亮:“您说!” “找个能与他近距离接触他又不能对你动手的地方,剪掉他的辫子。”夏至说完打了个哈欠,敷衍地说了句“晚安”,不等陈浩答复就挂掉了通讯器。 陈浩捏着通讯器,陷入了沉思。 与夏至一番通话不仅没解决任何问题,还让他的疑问更多了。比如为什么要剪掉四尾蝎的辫子,那辫子难道是什么厉害的灵器?还有剪的话是四根全剪掉,还是剪一根就行? 不过这么久了,陈浩已经明白跟着夏氏一族的人办事最好别细琢磨,越琢磨事越多,多出的还尽是禁不起琢磨的坏事。 眼下,他已经有了对付四尾蝎的方法,这是最重要的。 陈浩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第182章 宋家晚宴 宋家的晚宴设在一个隐秘的异空间,邀请函会在规定时间内变为传送门,供受邀宾客进出异空间。 陈浩觉得这个设计精妙绝伦,千却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安保力量才搞这些没用的。你看稍微有点身份的人谁这么办宴会?” “夏至?她够有身份吧,办个生日宴还烧死个天才呢,你能把那事算安保头上吗?”陈浩反问道。 千噎住了,拿着发胶站在镜子前静止了好几秒,才说:“她那是特殊情况!正常人谁在家里设机关啊?还全是些要命的机关。” 陈浩点头赞同,借过千的发胶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型。 他本想学千那样把头发抓成一个帅气、优雅、看似随意实则精致到每一根发丝的发型,左右抓了半天却抓成了鸡窝头,只好老老实实地把头发往后抹梳成背头。 在装上胸针领带夹一系列没什么用的装饰品后,他总算搞定了参加晚宴的装束。陈浩看着镜中珠光宝气的自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等他下葬那天也要穿这身。 这不吉利的想法让他的心又往上悬了一点,陈浩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拿出邀请函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根据他们昨晚的计划,两张邀请函陈浩拿一张,西门让拿一张。陈浩带千和楚风翎,西门让带东方远荣和砖姐,大家见机行事。 西门让拉开门,陈浩正要塞邀请函,看到他的着装却一愣:“不是要盛装出席吗?” “我盛装打扮了啊。”西门让扯了扯身上的毛衣,说:“你看,我换了件毛衣,还换了双手套。” 陈浩沉默地盯着他身上那件和昨天、前天、大前天完全一样的黑色高领毛衣,斟酌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就算是冬天也要勤洗衣服。”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二十件一模一样的毛衣,我每天都换。” 陈浩继续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不相信,西门让叹了口气,没再多做挣扎,只是接过邀请函,去敲另外几人的门。 楚风翎穿着与他们一样繁琐的礼服,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气质,衬得陈浩老实纯朴,一点也不像个少爷。 “一定是因为他马甲上多挂了条链子的原因!”陈浩愤然道。 千拍拍他的肩,说:“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咱挂十条链子都没这感觉。” “我不信……” 一阵叮铃哐啷声打断了陈浩的话。只见东方远荣从房内走出,上着流苏外套和荧光破洞衬衫,下穿亮片七分裤,脚上一双造型颇似菠萝包的厚底鞋,脖子上挂了三条大金链子,左右手各戴两只金表外加一只特宽金手镯,腰带上还挂了一条细金链子和小金猪。 陈浩数了数他身上的链子,立马吞下还没说完的话,改口道:“你说得对,时尚的完成度靠脸。” 东方远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不解道:“怎么了,我这身不帅吗?”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没有功夫让东方远荣再换一套衣服,陈浩决定昧着良心夸赞一番:“这个,已经超越了帅不帅的问题,是艺术,是时尚……” “啪”一声,身穿玩偶服的砖姐走了出来。陈浩张着嘴,说不出话,就连衣柜里有二十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的西门让都有点无法理解。 “小砖……你是不是理解错了‘盛装’一次的含义?” 东方远荣却拊掌大赞:“妙啊!我也应该这么穿!” 千戳了戳楚风翎,低声说:“你阴阳怪气得比较多,你看看他是真心的还是在阴阳怪气。” 楚风翎瞥了眼东方远荣,轻轻摇头:“他真心的。” 邀请函从他们手中飞出,悬停在半空。几缕黑气从邀请函下方的签名中飘出,形成一道缥缈的黑色大门。 穿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猩红的地毯、堆满佳肴的圆桌、明黄的晶簇吊灯,以及站在吊灯下方面色晦暗的宋家家主。 陈浩的注意力落在了宋得余身上,这位家主粗看上去不过是一个严肃古板的壮年男子,但只要多看两眼就会发觉他的神情极其古怪,脸上没有任何微表情,泛灰的眼珠平视前方,嘴唇紧闭,鼻下没有气息进出,仿佛是一尊立在那里的死尸。 突然,宋得余的眼珠转动起来,左右扫视着厅内因为延迟先后出现的传送门。陈浩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注意力也转移到了从传送门步入宴会厅的宾客们身上。 多数宾客与他们一样穿着礼服,有些人还配了手杖与礼帽;也有少数人穿着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布衣草鞋。与那些身着华服的权贵人士展现出的傲慢不同,这些着装普通的人眼神犀利、气度不凡,料想应是那些身份神秘的独立卖家。 当然,最鹤立鸡群的还要属造型夸张的东方远荣和穿玩偶服的砖姐。这两人一出场就吸引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西门让把毛衣衣领拉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藏在砖姐宽大的玩偶服后面,试图躲避一点众人的目光。 “幸好传送门把他们随机到了离我们比较远的位置,不然西门师兄肯定拉着我们一起丢脸。”千感叹道。 陈浩正要跟着开两句玩笑,一个陌生人走了过来,温和地笑道:“夏先生,久仰您的大名了。” 说着,这人顺手从路过的侍者端着的托盘上拿下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陈浩:“我经常听您的姐姐聊起您,还麻烦夏先生替我问候她一下。” 他不提夏至还好,陈浩只当是个过来套近乎的人,还可以挂着假笑应付一二。他一提夏至陈浩就怕他是夏至在哪个犄角旮旯结的仇人,连带着手中的这杯酒都烫手起来。 陈浩勉强笑着打发了两句,转身就垮下脸,问楚风翎:“你觉得这酒看着有毒吗?” 楚风翎接过酒杯晃了晃,有些为难地说:“我不好说,我妈给我下的毒都挺好的,无色无味,只有喝下去才能感觉到问题,不过那时候就晚了。” “一般,你妈会在什么情况下给你下毒……呃,我是说你觉得,这杯酒会有毒吗?” “他刚刚是不是提起过夏至?”楚风翎把酒泼到了旁边的盆栽里,“夏至的仇人多到超乎你想象。” 哪想刚处理完这杯酒,又是一杯酒塞到了陈浩手中。他回头看去,见又是一个陌生人凑了过来:“哟,悬舟表哥,近来可好?囚天伯伯跟我讲了你的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多关照哈。” “……”上一个这么主动跟他一家人的是谁来着? 哦,千面之神。 这杯酒陈浩更不敢喝了,直接倒进了盆栽里。他倒拿着空酒杯,低声问千:“这个晚宴的目的不是卖举牌价格宰肥羊吗?宋家怎么还不动手?” “晚宴的流程不固定的,一般都看举办人怎么安排。有等人一来齐就宣布事的,也有吃到一半才说事。我看……” 千忽然收声,又是一个陌生人过来跟陈浩碰杯,说自己是周氏一族,跟他姓夏的算世交。 姓陈的陈浩只得扯着嘴角和他应酬。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篡天门的、慕氏一族的、认识修女的、认识大长老的、认识铁岭之神的、他太外婆以前抱过的…… 到第十一个陌生人过来时,陈浩已经烦躁得想给在场的每个人一巴掌,然后爬到桌子上跳脱衣舞了。 幸好,宴会厅的灯光赶在陌生人开口前暗了下来。宋得余弯起僵硬的胳膊,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干咳两声,说:“承蒙诸神恩泽,我宋家在此经营梦乐乡已有一千五百年。这一千五百年来,我们经手的好东西数不胜数,然而无一能比得上今天我要展示给各位的几样。” 几个方形的展柜在他讲话间从地板下弹出,一字排开在宋家家主身后、宴会厅的最前端。 穿着与地毯同色的丝绒长裙的宋映雪在家主的授意下走到展柜前,笑盈盈地从左至右介绍展品。 “觅踪石英,可以记录路线、标记地点,在新历3000-3500年十分流行,想必大家很熟悉。但是这枚觅踪石英不同,它记载了神匣之一的空匣最后出现的位置。” 众人一片哗然,陈浩也没想到宋家上来就撒这么大的鱼饵,对抢到举牌资格的信心不由得少了几分。 宋映雪保持着微笑,等待喧哗声弱下去一些后,走到了第二个展柜前。 一捧沙在第二个展柜中游走,时而凝聚成一本边角残缺不全的薄书,时而贴在展柜内壁凝聚成图画和文字。 “人族圣物,三书之一,沙之书的残片。” 宾客们兴奋地小声讨论着,宴会厅另一端的东方远荣却举起自己挂满金饰的手,向陈浩的方向比了个三。 陈浩疑惑地看向第三个展柜,展柜内放着一个密封的锥形瓶,瓶内是黏稠的红色溶液。 ?。 这个许久不曾被提起的字眼猛地跃入他脑中,他似乎在瞬间被带回了寒风凛冽的北原,奔逃在精神病院最高层。红雾从实验室墙壁的破洞涌出,把人腐化成一滩血泥。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转向第四个展柜里的乌龟模型,脊背一阵发凉。 “接下来的两件藏品较为特殊,需要一起介绍。”宋映雪说着走到三、四号展柜中间的位置,“北原帝国留下的灭世秘器——?团与玄夫。 “我算明白我们来是干嘛的了。”陈浩盯着第四个展柜里的模型,木木的说,“怕是来继续我们在北原时未竟的事业了。” “你想多了,咱们干的这行不包售后的。你姐把汤碗扣在人哭山神头上,连医药费都没赔。”楚风翎停顿了一下,意识到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又补充道:“我们把祷春森林炸了,也没人要求我们去植树造林吧?” “问题是祷春森林那次任务也没说要我们保留森林吧?但是北原那次明明白白要我们毁了?团和旋转王八啊,真的不用售后吗?” 楚风翎叹了口气,换了个角度劝他:“你别看修女给你的任务是什么,要看她的目的是什么。北原那回她的目的是挤进审判所,祷春森林那回目的是完成交易神的交易,自由进出梦乐乡。只要她的目的达到了,魔魇神和祝春神双双还魂,手牵手去她家门口找她钓鱼她都不会管。” “……还是管管吧,这俩人手牵手钓鱼也太诡异了。” 他们谈话的时候,宋映雪已经介绍完了?团和玄夫,走到了最后一个展柜前、 陈浩本以为,经过前面四个重磅炸弹,已经没什么能震惊到他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灵器,疾山剑,解序人的遗物。剑锋上熔铸了足以对抗神的力量,序。” 第183章 餐点游戏 序制,存在于遥远的过去,不同于真神信仰的另一套信仰体系。由序制所衍生出的序力的确是可以抗衡神力的力量,也是被多方势力所禁用的力量。 如今是真神的天下,关于序制的历史、关于神使与解序人的恩怨纠葛被刻意淡化,谁若是胆敢公然提起序制或与其有关的一切,谁就是死罪。 话虽如此,这条法规倒也没说起来那么严格,中间还是有不少空子可钻的,尤其是在无人管辖的梦乐乡。 “……本件藏品仅可供于学术研究使用。”宋映雪笑盈盈地扔下这句结束语,把自己和宋家带离了死刑的大火坑。 这就是关于序制的规定的奇妙之处了,不允许谈起,但允许搞研究。至于最后得到疾山剑的卖家拿它干了什么,就不是宋家能干涉的了。 宴会厅内的大灯重新亮起,五个展柜缓缓沉入地下。宾客们兴奋地低声谈论着,吊灯下的宋得余咧开嘴,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我一直认为,人作死是该有限度的。”身后的人说。 陈浩赞同地点点头,回首一看,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赫然就是四尾蝎。 他大吃一惊,手中的空酒杯掉落在地毯上,穿过无数只脚,滚到餐桌下。 四尾蝎穿着不合身的礼服,戴着顶皱巴的礼帽,拿着一块糕点小口吃着。难为他嘴里塞满了奶油和饼干屑,吐字依然清晰:“我差一点就信了你的话,大帅少爷,就差一点。我们这种犯罪分子有时候还挺好忽悠的,对吧?” 陈浩背上冷汗簌簌直冒,他强行镇定下来,充分发挥了自己老实淳朴的气质,诚恳道:“你仍然可以信任我,我讲的故事是真的,只是没讲完。是他们逼我来找你,骗到你的邀请函的……他们手上有我的妹妹,夏念儿。我不得不这么做,对不起。” 很好,很完美。自从跟了修女,他的修为不动如山,可撒谎技能那是蹭蹭往上涨。 “哦,原来尊贵的大帅少爷是为了妹妹。我是不是该问下你叫什么?毕竟‘大帅少爷’对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称呼——如果你的故事全是真的话。” “悬舟,夏悬舟。” 他的眼睛焦急地左右乱瞟着,寻找千和楚风翎的踪迹。 千与先前来敬酒的一位宾客勾肩搭背,聊得正火热;楚风翎站在人群边缘,出神地凝视着宋得余,不知在想什么。 这两位怕是很难注意到他了,陈浩只能寄希望于西门让。然而西门让此时却鬼鬼祟祟地蹲在墙角,头都不往陈浩这偏一点。 他又毫不抱希望地看向东方远荣和砖姐。东方远荣像个饿死鬼大口吞食着桌上的食物,侍者端上一盘他就吃一盘,吃完一盘又端上一盘,简直和永动机无异。而砖姐被一群小孩挤在中间,动弹不得。 尖锐的利器接着繁冗衣物的掩护抵在陈浩后心处,陈浩挺直了脊背,试图远离一点利器尖头所带来的的寒意。 四尾蝎古怪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嘴里任何一个字吗?你们这种人,吸着我们的血,吃着我们的肉,利用完后还要骂我们骨头硬。我太了解你们这种人了,你也好,你父亲、你妹妹也好,幽谷战神也好,你们都该死。” 陈浩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大哥,是你自己犯罪被抓,又是你自己越狱,危害市民人身安全,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是你们所有人的问题。每一个人都有关系,每一个人,都逃不掉。” 陈浩越听心越凉,正觉得自己狗命不保时,四尾蝎却后退一步,收起了手中的利器,微笑道:“但不是现在,大帅少爷。我没办法查证你的话,所以我决定给你个机会,证明你与那些人不一样。” “……你想要我干什么?” 四尾蝎还未来得及开口,宋家家主再次摇响了铃铛,用他那如鬼魂缥缈低哑的声音说:“是时候开始我最喜欢的环节了……在座的各位有人听说过餐点游戏吗?这个游戏的内容不重要,可以随意替换。重要的是时间……要在正餐过后,甜点之前的十分钟内进行游戏。这是一家人最和睦的时候,也是我每天最期待的十分钟。希望诸位贵客愿意赏脸陪我这把老骨头玩玩。” “100张……我发了100张邀请函,来了271个人。我准备了301张纸条,请你们每人从侍者的托盘上抓取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同时,我也会在我的纸条上写下一串数字。60秒后,选择的数字比我写的数字大的人,加一分;比我小的人,减一分。十分钟游戏结束时,分值维持在0的人将会获得举牌资格。” 陈浩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下纸条和笔,悬挂在宴会厅中央的吊灯变幻为一个沙漏,开始计时。 宋得余写下的数字大概可以分为两种,要么是无穷大或无穷小,要么就是0、1一类的普通数字。他要求的是最终得分为0,而不是猜出最接近他选的数字,那么最稳妥的选择就是写一个无穷大或无穷小的数字。 司机至此,陈浩开始疯狂地在纸条上写着9。60秒计时结束,沙漏下方浮现出了宋得余写下的数字:,陈浩手中的纸条背面也出现了代表他得分的数字1。 第二轮开始,陈浩故技重施在纸条上写着9,只是在前面加了个负号。 如此玩到第五轮的时候,宋家家主突然抬手,暂停了计时。 “你们有人在钻空子,我不喜欢。我想让每个人都体会到游戏的快乐……所以我稍微修改了一下游戏规则。”宋得余沉声道。他仿若濒死之人的灰蓝眼眸扫过每一个人,不知是不是陈浩的错觉,他在看到陈浩时,眼神似乎多停留了几秒。 “接下来我们这么玩:纸条上会随即出现四个选项,你们只能选择选项,不能自行填写数字。选择的数字比我大的加一分,比我小的减一分。” 陈浩烦躁地咬着笔头,瞪视着纸条上的选项,心想如果夏至在就好了,她可以用策算去偷窥宋得余写的数字……不过那样的话她多半也会被扔出宴会厅。 他越想越烦,眼看计时将要结束,眼睛一闭随便勾了个选项。 游戏进展到倒数第二轮时,陈浩凭着超烂的运气拿到了4分。他想着反正无论如何都拿不到举牌资格了,干脆把纸条一扔,开始吃饭。 游戏完全结束时,陈浩正悠哉地啃着鹿腿。周围有少数几人的纸条亮起银光,宋得余满意地点点头:“恭喜这98位赢家,你们获得了举牌资格。映雪,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一甩袖化为一股黑烟散去。宋映雪走出来招呼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千万别因为一个小游戏动怒,同时侧面提醒大家,举牌资格可以交易,大家可以用“合理的价格”从他人手中买到举牌资格。另外晚宴会在零点结束,届时传送门会出现把大家送回来的地方。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直到零点前都离不开这鬼地方。 不过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陈浩想着,拿起一盘撒着玫红酱汁的肉片,悠闲地吃了起来。 这时,宴会厅另一端突然响起一声娇喝:“且慢!” 身穿黑衣的少女拨开人群走出来,指着宋映雪鼻子道:“你是在引导我们自相残杀吗?!” 宋映雪一愣,摆出一副惶恐的表情道:“表妹可莫要给我扣这脏帽子,梦乐乡的规矩是一切都可以交易。我不过是在提醒大家,举牌资格也属于可交易品。” “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黑衣少女冷笑一声,“好啊,既然如此,不知映雪表姐什么价位,我买给我哥哥当礼物。” 宋映雪脸色一变,正在这时,又是一声高喊从人群中传了出来:“且慢!” 一名衣服上点缀着鸡毛的公子哥走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说:“宋得余伯父三年前已与我全家订婚。振峰日那天我就会和映雪小姐完婚……姚小姐怕是来晚了。” “且慢!”又一人蹦了出来,“四个月前,宋夫人派人来与犬子订了亲……” 陈浩放下肉片,拿起小碗装了点更适合当前场景的爆米花,并往上浇了一大勺焦糖和芥末。 “且慢!贾母与宋夫人是闺中密友,我与宋小姐有娃娃亲……” “且慢!我弟弟八年前与宋家已过世的四小姐订了婚,按规矩,我弟弟该娶四小姐的妹妹,宋家八小姐,宋映雪!” 陈浩觉得光吃爆米花有点太干巴了,拿了个被子打了点绿色的气泡饮料。喝了口发觉是度数不低的就,倒掉换成了可乐。 几位喊且慢的人已经打作一团,光芒各异的灵术四处乱飞。陈浩搬了个板凳坐下来,吃着新切好端上来的西瓜。 看戏正看得尽兴时,四尾蝎拖着板凳坐到了陈浩旁边:“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吧,大帅少爷。” 说着,递给他一张折起来的纸团。陈浩在心底暗暗叹口气,放下爆米花,用桌布擦了擦手上的焦糖和芥末,接过纸团。 “这是幽谷战神最信任的神使,找到机会接触她,然后杀了她。” 画上的女子英姿勃勃,眉眼间透着一股傲气,以至于陈浩第一眼压根没把这张画像和如今不修边幅怨气冲天的苦命打工人北殷红联系到一起。 他盯着画像沉思片刻,抬头问四尾蝎:“您,是不是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第184章 晚宴混战 如果陈浩没有记错,北殷红的修为已经到了觐祖境,别说他了,把西门让、楚风翎和夏至全加上都打不过红姐。 修炼这个东西吧,有点像杀猪盘。前四个境界区分度不高,驭灵者们跨级瞎打是件常有的事,也给了大家修炼并不难的错觉。然而要想从第四级的控灵境爬到第五级的长安境却难如登天,多少驭灵者穷极一生都达不到长安境。 有天赋的驭灵者突破了长安境、长禄境,得了无限寿元后,再想升到觐祖境,又是一个大坎。许多人死活就卡在长禄境巅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优秀的曾孙蹭蹭爬上了觐祖境,撕掉了从你太爷开始的族谱,从他的名字开始另写。你的名字就随着那些碎纸片埋入垃圾桶,无人记得,明明是爷爷活得却像个孙子。 北殷红二十来岁就突破长禄境,达到了觐祖境,这悟性可谓是恐怖。 就算她这些年修为一直在原地踏步,精神力也该涨了一大截,毕竟上班是件相当磋磨人的事情。 四尾蝎还不如买通北殷红的老板,让他否认掉红姐五十多版方案后决定还是采用第一版,这样的话,崩溃的红姐有一定概率选择自尽。 不过这也不怪四尾蝎,谁能想到幽谷战神最器重的神使在打工呢?光是听着就觉得好笑,仿佛堂堂战神比不过资本家似的。 “需要去看看脑子吗?我可以帮你挂专家号。” 四尾蝎却是递给他一杯酒,笑道:“我说了,我要看看你的态度,别让我失望,大帅少爷。” 陈浩看着细长玻璃杯中不断冒着气泡的酒液,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来,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辛辣中带着一丝苦的味道冲得他脑子发蒙,四尾蝎皮笑肉不笑地拍着他的背,说:“你看,我没给你下毒吧?真是的,你怕什么,我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一条战线?” “幽谷战神杀了你的爸爸,毁了我的一生,我们都想找她报仇,不是吗?” 陈浩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十年前,在神都南域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尾蝎神秘地笑了笑:“你有本事的话就让这位神使告诉你吧,她知道一切内幕,肚子里的消息可比我多多了。” 一片鸡毛飞到陈浩脸上,他摘下了,回头一看,发现那群喊着且慢打作一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一名耳后有蝴蝶纹身的男子正站在他们中间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调停。 陈浩竖起耳朵想听听他在讲什么,然而不知是四尾蝎方才递来的那杯酒有问题,还是单纯因为他喝太急了,入耳的尽是刺耳的嗡鸣声。他只能通过周围其他人的反应猜测此人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本来趁乱抢举牌资格的人居然都乖乖坐了下来,其乐融融地吃饭聊天。 夏至的话忽然浮现在他脑中:找个可以接近四尾蝎、他不好对你下手的地方,剪掉他的辫子。 时不我待,陈浩趁着四尾蝎转身去拿食物的时机,迅速从空间石里拔出苗刀,一刀斩断四尾蝎脑后的麻花辫。 四尾蝎愣在原地,裹着汤汁的豆腐顺着微微下倾的盘子滑落到桌台,他却只是拿着盘子,凝视着盘子边缘那一点要滴不滴的汤汁。 前一秒还有说有笑装个表面和睦的宾客们陡然安静下来,沉默的气氛如厚重的石墙,四面八方朝陈浩碾来。 他看了看刀上的碎发,又看了看四尾蝎被他削得有些秃的后脑,拔腿就跑。 四尾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头皮时他微微战栗了一下,咆哮一声,追了上去。 宴会厅是个巨大的正方形,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回廊,也没什么可供躲藏的地方。陈浩与四尾蝎的追逐本质就是绕圈跑。 陈浩当然不觉得以自己的体能可以连续跑到零点开传送门,遂一边跑一边掏出了夏至的通讯器喊道:“然后呢?剪断四尾蝎的辫子后我该怎么办?!” 通讯器那头的夏至疑惑地“嗯”了一声,大笑道:“剪断了他不就是三尾蝎了嘛哈哈哈哈哈……这样就没有四尾蝎啦~” 陈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进巧克力喷泉。 “就这?!我问你然后怎么办,你居然告诉我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冷笑话?!” 夏至静默了一刻,问道:“你没有真的去剪他的头发吧?” “……陈浩?大帅?小橘子?你不会真的去剪他的头发了吧?” “你真的去剪他头了啊!” 陈浩一边跑一边冲着通讯器大吼:“对!我剪了!我真去剪了!因为我个白痴他奶奶的无条件相信你个坑货!” “不是,我这话一听就很离谱啊!你怎么敢信的?” “你一个在炼金考试抄上金角大王的人竟然会觉得离谱?!” “你还抄了白雪公主!你抄的时候没觉得奇怪吗!” “因为我太相信你了!而你太辜负我的信任了!” 夏至深吸一口气,说:“冷静一下,你告诉我,你割了他几条辫子?” “四条。” “……全割了啊?!成无尾蝎了啊?!” “别管几尾了,快用你无敌的策算想想办法啊姐!” “你割得深吗?他剩的头发能扎起来吗?” “能……看到头皮。” “……告诉我他不是很生气。” “他正追着我跑,看上去要杀人。” “完了,我去给你定个棺材。你喜欢什么材质的?” “我什么材质都不喜欢!我想活着!我找你通话就是问你怎么才能活着!” 通讯器那头的夏至嘭嘭拍着桌子道:“你把人四尾蝎剃成了秃尾巴蝎啊!换个人我早挂断了!我能怎么办?你觉得能怎么办,这还能怎么办?让所有人都打起来,搞乱现场,希望秃尾巴蝎抓不到你咯!” 很好,很有道理。 陈浩已经无心去想这个举动是否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了,他正好看见前面有一人手上拿着银色的纸条,一把夺了过来,塞给另一人。 在座的本来就没几个想和和气气吃饭的,陈浩这么一折腾,大家干脆撕下了体面的伪装,打了起来。 半透明的黑色蜘蛛爬上了穹顶,吐出带着虹光的晶莹蛛网。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箭矢冲出,将蛛网燃烧殆尽。光盾自上而下压碎火焰,又被一把发出阵阵虎啸的大刀劈开。 陈浩捂着头躲过带着绿火落下来的蛛丝,一个翻滚从大刀下滑进桌底,却被早早藏进来的几个人踹了出去。 一条如蝎子尾巴的长鞭贴着他的肩膀甩过地面,在他手臂外侧的袖子与地毯上留下一片形状不规则的青黑破口。 长鞭再度扬起,似有生命般在半空中旋舞。陈浩从桌台上抽了个银托盘挡在身体要害前,召出魄灵,警惕地盯着长鞭,猜测它舞动的轨迹。 散发着幽幽青光的蝎尾直冲陈浩的咽喉斜钉下来,早有预料的陈浩迎着蝎尾把托盘扔了上去。托盘撞在蝎尾上,顿时被腐化成一滩银水。 陈浩提着无雨向四尾蝎本人冲去。他刚才发现这如蝎子尾巴的魄灵并不像长鞭那样柔软、可以随意望去,至多只能弯成一个半圆。这说明这个魄灵一旦放出,驭灵者周围五米内都属于无法顾及的真空状态,是反击的最佳点。 他侧身躲过其他人乱飞的灵术,竭力迈开双腿,想赶在四尾蝎的攻击追上来前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脱离四尾蝎的攻击范围。 十米、七米、四米……他抬起手臂,细剑直指四尾蝎眉心。 就差一点了,只要他迈开这一步,只要向前平推手臂,只要最后这步落在地上……四尾蝎的脑袋瓜就会被无雨贯穿。 可四尾蝎竟然只是站在原地,戏谑地笑着。 不对劲。 那样戏谑的笑容陈浩见过许多次,在修女脸上有过、在夏至、楚风翎、包括他自己脸上都有过。那是猎人对猎物高高在上的嘲弄,是胜券在握的得意,是目睹他人垂死挣扎的愉悦。 完了,要死。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四尾蝎手中的长鞭突然分为四根,直直向他刺来。 直到此刻,陈浩才恍然四尾蝎这个名号根本不是来源于他脑后的四条辫子,而是来源于他的魄灵,四棂鞭。 闪耀着青芒的毒刺占满了陈浩的视野,他急刹住脚,抬剑想挡下,身体却怎么也跟不上大脑的指令。 西门让的长天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挡下四棂鞭。两股灵力冲撞在一处,把陈浩震飞到后面圆桌的香槟塔上,无雨脱手而出,剑锋朝下落到他身旁,轻而易举地刺穿桌板,随机戳死了一位藏在桌下的倒霉蛋。 鲜血从桌底沁出,在猩红的地毯上看着就像是一小块酒污。陈浩拉起桌布,向下探头看了眼死者,心底发凉。 死者不是别人,正是大脑发育不全、热爱碰瓷的宋家十九爷。 第185章 指认 陈浩心惊胆战地趴在桌子上,脑子里疯狂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把责任推卸到四尾蝎身上。 诚然,戳死智障少爷的是他的魄灵,可如果不是四尾蝎追着他跑,也不会酿成此等惨剧。然而再往上追究,人们就会发现是他给四尾蝎剃了个秃瓢四尾蝎才追着他跑,责任依然在他。 如果他说是夏至误导了他,他的本意只是找到一个对付四尾蝎的方法。那么他为什么要对付四尾蝎?说到底,一切都起源于他跑去抢聚生楼的邀请函……责任推来推去,最终又推回了他的肩上。 身后突有破空之声,陈浩来不及多想,拔剑挡下这一击。桌底的尸体被剑带动,旋转着滑了出来。 一柄重锤砸烂地板,木板翘起的那头吧尸体送上了天,经过风刃与热砂的洗礼后,脸朝下落在了四棂鞭上,顺着长鞭滑落。 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软绵绵地叠在地上,别在衣领上的宋家家徽在血水中滚了几圈,回到了陈浩脚边。 手里紧紧拽着一张银色纸条的千在宴会厅内左蹦右跳,经过陈浩是,他激动地说:“我抢到举牌资格了!我们有活路了!” 陈浩定定地望着脚边的徽章,无心回应。千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又顺着血迹看到了宋家少爷的尸身,悚然一惊,好不容易抢来的举牌资格掉在了地上。 “完蛋了,”千喃喃道,“这下谁也别想好过。” - 在梦乐乡,为了争夺宝物死个把人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多数时候,宋家不会太去追究自家人是把命丢在了谁手上,反正子嗣众多,倒不如拿死掉的子女做个顺水人情,日后也好办事。 问题是,这些规矩只适用于“驭灵者”之间,而宋家的十九少爷是个半点灵力都没有的“凡人”。 为了保证社会的正常运转——也可以说是为了保证牛马的稳定提供,肆庭有一套严苛的法典专门保护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 非特殊情况下,驭灵者不得对凡人使用除治疗、辅助类灵术以外的任何灵术,不得对凡人产生攻击意图,不得侵占凡人的生活空间与权益。 其下又有许多法条明确了关于特殊情况及攻击意图的界定、生活空间与权益的涵盖,基本上都是偏向于凡人的描述,驭灵者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罪名拉去劳改。 这也是为什么红姐一个堂堂觐祖境强者每天要在凡人老板开的公司辛苦搬砖挨骂,还没法辞职。 跟凡人提个离职都能惹上一大堆官司,更何况是意外戳死了个凡人? 这可是比恶意出生罪严重一百倍的罪名,就是乐于背锅的夏至来了也得掂量掂量,这锅能不能背。 陈浩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千的话在他的耳边驻足环绕,一个字都飘不进脑子。久违的不安感如毒蛇紧紧箍住他的咽喉,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恍惚中,似乎有谁拉响了警铃,极具穿透力的刺耳铃声扑灭了宴会厅内的战火。宋映雪看到弟弟的尸体,面无人色。她走过来,捡起陈浩脚边的家徽,看了又看,确认死者身份后,深吸一口气,对旁边的人吩咐了两句。 侍女听后,不禁抖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飞快地穿过人群,消失在宴会厅一角的帷幕后。几分钟后,她才跟在一名身姿挺拔的夫人身旁再次出现。 夫人站定在厅中央的吊灯下,环顾四周,厉声道:“有人触犯了莱瓦特条约,烦请诸位贵宾在找到凶手前不要随意走动、不要离开现场。” 浑浑噩噩跟着千退至宴会厅两侧的陈浩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陡然意识到除他自己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是他戳死了十九少爷。 霎时间,令人窒息的不安感消失,远去的五感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一扫之前的颓丧,甚至显得有几分欣喜地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是被误伤了吗?真的好惨啊,也不知道23号的拍卖会还能不能正常举行。” 千悲观地说:“这可说不好,还得看负责这事的人是谁。如果是审判所派人来处理的话,拍卖会至少得推迟到四月。” “如果神都掌权的还是四象政府,大抵还能管一管梦乐乡。可现今神都基本可以划分至十二家族的势力范围,梦乐乡背后依然是四大宗门,审判所也不好伸手来管。”耳后有蝴蝶纹身的男子道,“但四大宗门近来关系也算不得融洽,意见难以统一。递交给那边的话怕是到明年都没个结果。” “要我说,这十九少爷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千叹息一声,摇头道,“我记得不是有篡天门的人来嘛,不能让他们来处理一下吗?” 蝴蝶纹身摊摊手:“我就是。但我们这次来的都是珍奇部的,不负责案件审判。越权处理的话轻则扣钱重则降级,不好插手。” 陈浩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根据他的经验,这种推来推去无人愿意接手的案子往往都会不了了之。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可惜的模样,叹息着十九少爷英年早逝。 忽然,消失了好一会儿的楚风翎出现在陈浩和千身后,轻拍一下二人肩头,把他们拖出了人群。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千,你开个传送门。” “我不会啊?”千狐疑地盯着楚风翎:“你急什么,人不会是你……” “你的灵修是换天,专门开传送门的,你不会?” 千抓了抓头,无奈道:“我不会用啊,我要是能熟练使用换天还在这上学干嘛,早去送外卖了。” 楚风翎“啧”了一声,松开二人的手臂,没有再说什么。 陈浩察觉出了不对,问道:“出什么事了?” “出去再说。” 稍远处的人群一阵骚动,宴会刚开始时前来与陈浩敬过酒的一位男子领着一小撮人走了出来,冲厅中央的宋夫人礼节性地点点头,道:“祝宋夫人早日抓到行凶者,我们就不奉陪了。另外,慕氏一族需要两个举牌资格,劳烦宋家过后遣人送来。” 宋夫人面露不悦之色,却也不敢阻拦,只能看着慕氏一族的人自行打开传送门离去。 耳后有蝴蝶纹身的人也领着篡天门的人走出来,向宋夫人要求一个举牌资格顺便告别后,也离开了宴会厅。 接下来的周氏一族言辞相比前面两队人礼貌了不少,至少还掰扯了个理由:“周氏一族的人讲究早睡早起,我们也先走了。” 这人说话的同时,他身后一人高调地举起手,展示手中的银色纸条;另一人徒手撕开一个传送门,跳了进去。 陈浩不由感叹四大宗门和十二家族的人到底是豪横,心情好时可以陪着玩玩,心情不好就拍拍屁股走人。管你什么条约什么规则,人要啥就得有啥。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自己也是光荣的十二家族的成员,于是理了理身上破烂的衣衫,挥手招呼离得远的西门让三人跟上,昂首阔步走到宋夫人面前:“我们也先走了,麻烦您准备好两个举牌资格,在拍卖会开始前送来。再给我们开个传送门。” 宋夫人审视着陈浩,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请问您是?” 陈浩抚了一把被发胶喷得邦邦硬的头发,骄傲道:“夏氏一族,夏大……夏悬舟。冥火女神、铁岭之神的后人。” 宋夫人的嘴角顿时耷拉了下去。她要过陈浩的邀请函,递交给了另一人,要他提前打开附在邀请函上的传送门。 “且慢!” 宋映雪捏着那枚染血的徽章匆匆跑来,注视着陈浩的眼睛,急切地问道:“大帅少爷,我十九弟死时你就在旁边,请问你有没有看见凶手?” 陈浩心里一突,硬着头皮摆手称没有。宋夫人却是眼睛一亮,压下那张邀请函,说:“这可不是件小事,不知您能否讲讲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头盯着脚背说当时现场太过混乱,自己酒又喝多了,什么都没看见。 差不多要糊弄过去时,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我看到了!” 人群自动分开出一条小道,四尾蝎施施然从中走出,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双眼如锁定猎物的毒蛇紧紧锁在陈浩身上。 陈浩感觉自己的五感再次飘远,那股不安感重新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 “我看到了,凶手就是……”四尾蝎缓缓抬起手,手臂绷直的瞬间,身体突然一转,指向了楚风翎。 “凶手就是他。” 楚风翎:“……你眼睛瘸了是吧?” 第186章 五元代金劵 面对四尾蝎的指控,楚风翎依然是那副死了三天没埋的平淡模样,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指认是要讲证据的,光凭一个瞎子的‘亲眼所见’可不够。” 四尾蝎耸耸肩,浮夸地叹息一声,忧郁道:“那我可拿不出什么证据,就当是给宋夫人提供一条线索吧。” 陈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顿觉四尾蝎这话说得真是歹毒。什么线索,母亲只有楚风翎这么一个嫌疑人,不逮他逮谁? 宋夫人向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走到楚风翎面前,恭敬礼貌地说出既不恭敬也不礼貌的话:“这位先生,你涉嫌违反莱瓦特条约,请留在这里接受调查。” 楚风翎掏出怀表看了眼,轻叹一声道:“没那个必要,我认罪。” 陈浩大惊,连忙伸手去拦他,说:“你疯了,这可是重罪……” “毕竟也没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 陈浩无言以对,一句“我才是凶手”在嘴里弯弯绕绕好几圈,怎么也吐不出口,最后还是将这话嚼碎咽回肚里,看着他径直走向宋夫人。 “既然我已经认罪了,接下来我们就直接快进到下一个环节——” 保镖警觉地跟上,双手合十拉出一张金色的光网拦住二人中间。楚风翎停下脚步,双指并拢隔空点下一道闪电,将保镖从中劈开。 “——越狱吧。” 银蓝色的闪电突然从楚风翎脚下沿着地板扩张开来,跃起击碎吊灯。他从虚空中抽出巨剑,向宋夫人腰部斩去。 宋夫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叫声,向后弯腰躲过重剑斩击。她的躯干部分抽搐了一下,骨节处发出咯吱异响,如有形体的绿色烟雾从口鼻中涌出,凝聚成一只布满疙瘩的绿色大手,抓住闪电。 雷电如扭曲的刀刃割破大手上的疙瘩,大量的绿色孢子从中喷出,弥漫在半空。性质各异的结界升起,将孢子阻拦在人群外。孢子附着在结界外壁上,聚拢成菌落似的小团块。 绿色大手指缝间垂下翡翠色的长线,宴会厅的地面龟裂,棱状晶体从裂缝中刺出,肆意生长,簇拥着宋夫人升到半空。雷电顺着晶簇蜿蜒而上,大量孢子如柳絮沉降下来,包裹住闪电。 陈浩在结界里急得跳脚:“怎么办,他看上去打不过宋夫人啊,我们要上去帮忙吗?” 西门让按住他的肩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直接将声音传入陈浩脑中:“什么也别做,楚风翎名义上是你的随从,周围人都盯着你的脸色,一旦他们觉得你表达出抛弃这个随从的意思,他们会立即加入战斗,围攻楚风翎。” “不是,我要是撤下结界冲过去帮忙,这些人不就应该很清楚我们不抛弃不放弃的意思了吗?” “他们看到的和你想表达的未必是一个意思,什么也别做。”西门让按着陈浩肩膀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陈浩蔫蔫地应下,不敢抬眼往外看。 西门看见他的反应,轻叹一声,安慰道:“他到现在都还没拿出魄灵呢,未必会输。” 陈浩指着楚风翎手中的巨剑,疑惑地问道:“他手里那个不是魄灵吗?” 西门让摇头,正要解释时,结界外侧忽然想起一阵敲击声。 四尾蝎的脸贴在结界壁上,冲陈浩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大帅少爷,大家都看着呢,不去亲自动手清理一下门户吗?你缩在结界里大家很难琢磨你的心思啊……要是有人误会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可怎么办啊?” 陈浩心头一紧,半垂下眼皮盖住眼中杀意。 四尾蝎看到了,看到他触犯了莱瓦特条约,这是比他亲爹是陈泽一更为危险的定时炸弹。 必须杀了四尾蝎。 突然,他们头顶的空间撕开一个豁口,沉重恐怖的威压自豁口中倾泻而下。四尾蝎的神色蓦然一变,飞身遁入如雾的孢子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足有两人宽的黑色锁链自豁口中射出,击穿晶簇,钉入地面。 整个宴会厅大幅晃动起来,水晶吊灯的碎片诡异地漂浮在空中,翡翠色的晶簇溃散成孢子退回到宋夫人体内。 修女的声音自豁口深处幽幽传来:“数十年不仅,你们梦乐乡整的花活是越来越多了。” 宋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强撑着腰杆道:“幽谷战神您有所不知,非是我等草民寻衅滋事,而是此人公然违背莱……” “对于十九少爷自杀一事,我也十分痛心。但宋夫人也不必痛到失心疯吧,他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宋夫人身体一僵,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两圈,随即拉出一个温和又哀伤的笑,凄然道:“都说生恩不如养恩,这孩子是在我眼前长大的,心疼得紧。也是我们这些家长太过忙碌忽略了他的内心世界,才让他做出了轻生的举动。我一时无法接受,竟想把罪责推给别人,让幽谷战神见笑了。” 陈浩看着十九少爷面目全非但一看就是他杀的尸体,只觉着荒谬得可笑。 又一道豁口出现在陈浩所在的结界内,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豁口内似乎传来一声“啧”,原本黑洞洞的豁口内闪出一个动态的箭头,“安全出口”四个大字缓慢浮现在豁口上方,示意他们快点进去。 “请等一下,”宋夫人从戒指上的空间石中抽出一张长条形的薄纸片,递交给楚风翎,歉意道,“先前是我误会你了,对你造成的困扰我感到万分抱歉。这是梦乐乡五元代金券,希望能弥补一点你的损失。” 楚风翎表情略有些微妙,接过代金券,说:“那可真是让您费心了。” - 踏入豁口,天地转换,黑暗散去凝实成青木地板。他们在瞬间被传送到了一个悬在暗蓝湖面上、造型崎岖的细高楼阁中。修女临湖而坐,披着绣有饕餮的长袍,持着一杆象牙色的烟枪,面前的茶水浑浊不堪,袅袅升起不祥的黑气。 她吹散黑气,徐徐道:“这句话我每年都会说一遍,但我从来没有说得这么真情实感过……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学生。” 陈浩双手叠放在身前,低眉顺眼一副虚心聆听教诲的模样,心中大骂修女这老登成天使唤他们在生死线上劈叉空翻,半点东西也没教他们,竟然还有脸说这话。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来梦乐乡吗?” 陈浩看向千,千看向楚风翎,楚风翎看向东方远荣,东方远荣看向西门让,西门让垂头看脚,准备装晕。没一人愿意站出来回答问题。 最后依旧是没能完全社会化、思路奇妙的砖姐开口道:“为了把我们卖掉。” 修女嘲讽地笑了笑,起身走到栏杆前,注视着湖面,说:“你这个说法倒也没错,在梦乐乡,一切都有标价。我让你们来这里,是想看清你们的标价。而你们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 “那要是我们没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证明出来的价值不高,会怎么办?”千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从唇缝间推出“嘁”的一声,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廉价商品没有投资价值。” 陈浩寒毛倒竖,不敢细想她的意思。 “自己找个空房间住下来吧,23号的拍卖会开始前是自由活动时间,好好享受这段时光吧。楚风翎,你跟我来一趟。” 楚风翎轻叹一声,嘟囔着完蛋,跟上她消失在拐角处。 修女虚扶着栏杆,在楼阁外侧绕圈。惨白的月光落在她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妖异感。 “这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 “……嗯?” 已经准备好挨骂的楚风翎迷茫地停下脚步,发出一个简短的疑问音。 “为什么认罪?违背莱瓦特条约是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是谁答应保你,让你这么做的?” 楚风翎耸耸肩:“我叛逆期,不太想动脑子。” 修女自然是不信这鬼话的。她凉凉地瞥了楚风翎一样,意味深长地说:“那个任务的目标是守住恶龙,不是让骑士堕落成第二条恶龙。” “只能说恶龙很会腐化人心。” 她愣怔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猩红的嘴唇大张着,眼中却连半点笑意也没有。 “恶龙有恶龙的价值,骑士有骑士的价值,没有中间值可言。你要么同时证明两个价值,进入造神计划;要么永远做一个藏匿在影子中的幽灵。” “你自己选吧。” 第187章 地下角斗场 陈浩不想抨击修女的教学方式以及说话习惯,毕竟高人往往都是谜语人,他不理解是他的问题,不是高人的问题。 但“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一要求属实有些让人迷惑,他躺在床上想了一整晚,想出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办法就是去腰花街,给自己的器官估个价。 作为一名学生,作业做不出来时,陈浩想当然地准备去抄同学的作业。 他推开千的房门,发现千正苦恼地对比着各大餐馆的菜单,猜测把自己做成刺身可以卖多少钱。 他推开楚风翎的房门,发现楚风翎躺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词:“马上就可以死了,太好了。马上就可以死了,太好了。马上……” 他推开西门让的房门,发现西门让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白事一条龙的宣传小册子,为自己定制葬礼。 他推开东方远荣的房门,发现东方远荣对镜挂着九块九批发的金饰,欢乐地唱着歌,为自己终于可以向尊敬的老师展示自己非凡的价值而高兴。 剩下一位砖姐,因为性别差异还有不怎么熟悉,陈浩不太好去敲她的门。不过就其余几位同学的表现看来,料想她多半也拿不出什么正常的答案。 毫无头绪的陈浩回到房间,选择通话给夏至,寻求一点外援帮助。 哪知夏至接受通话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价值问题是吧,你是今天第三个问我的了。” “我……” “我在打牌,很忙。直接说答案吧,去梦乐乡的地下角斗场整朵蓝色小花花回来,老妖婆会立马给你脑门上贴个‘甲等货品’的标签。” - 地下角斗场虽名为地下角斗场,实际上广告铺天盖地,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它在哪里,与“地下”二字唯一沾边的就是角斗场真的建在地下。 陈浩一路跟着广告牌去往地下角斗场是很认真地思考过,为什么地下角斗场这么个明显不太合法的东西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打广告。 或许是因为和梦乐乡其他的灰色产业相比,地下角斗场已经是个相当合乎法规、甚至可以当做招牌骗点游客的好东西了。 又或许地下角斗场是称霸梦乐乡一角的黑恶势力,无人敢管,导致他们嚣张得敢到处打广告。 转念一想,梦乐乡这种基建还停留在1500年以前、翻开两块路面砖就能看见水管的地方居然有广告牌,本来就已经足够魔幻了,再魔幻一点也不奇怪。 他在地下角斗场晃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和赌狗场差不多,有钱的坐在观众席上赌哪个角斗士会赢,没钱的去当狗赌命赢奖金。 角斗场人性化地分为可用灵力组和禁用灵力组,禁用灵力组又分为近身肉搏与武器对战。落下擂台、倒地不起或失去生命体征的人会被判输,赢过十场的角斗士会颁发蓝绶奖章,作为角斗场对其勇武的认可,这也就是夏至口中的蓝色小花。 陈浩绕着三个擂台各转了一圈,几番权衡后,选择报名生还率最高的禁用灵力组的武器对战。 他排队进入后台,负责人a扔给他一张报名表,让他填好去找负责人b;负责人b在他填好的表上盖了一个章,让他去找负责人c;负责人c收走表格,给了他一个号码牌和另一张表,让他填好了去找负责人d…… 要不是满耳充斥着角斗士们的嘶吼、观众的呼声,陈浩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神都在办什么证明。 填了三次表,排了十二条长队后,终于有个戴着羊头面具的人出来,把一个铁皮面具扣在陈浩头上,搡着他进了一间堆满武器的小室,催促道:“拿武器,快点,下场就该你了!” 陈浩摆正面具,瞧了瞧随意堆在四周、磨损颇多的武器,问道:“只能在这里选吗?不能自带武器?” “不能。” “拿几把武器什么的,有限制吗?” “你想拿几把拿几把。”羊头面具不耐烦地说,“快点,没见过你这么墨迹的角斗士!” 陈浩在对方不断的催促下,匆匆选了把中规中矩的长剑。把剑从武器堆里抽出来的刹那,一股分不清是血腥还是铁锈的刺鼻气味冲入他的鼻腔,令他眉头直皱。 低下头再看手中的剑,发现剑刃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暗红污渍,刃口部分地方卷边翘起,还有些缺口,越瞅越不牢靠。 陈浩又埋头翻找了一通,发现这里提供的武器基本都是这样的货色,实在是挑无可挑,只能再装上两把长短不一的匕首、背上一柄战斧,上了擂台。 白色大灯在陈浩踏上擂台的那刻聚焦过来,衣着暴露的主持人站在擂台中央,掐着嗓子高声介绍道:“接下来上场的号,是一位新人!而他的对手,则是我们的老朋友,红绶角斗士,号!”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一个头戴盘羊面具、腰系红绶带的男人在欢呼声中走上了擂台。 地下角斗场的红绶比蓝绶更难得些,同样是赢十场,蓝绶只需要累计胜利次数达到十次即可,红绶却必须是连赢十场。 另外还有连续十场毫发无伤的白绶,累计十场让对手失去生命体征的黑绶等等。相比之下,蓝绶是地下角斗场最好得的奖章了。从这方面而言,修女还算仁慈。 得了大红花的盘羊面具扔下手中的武器,如猿猴拍打着胸脯,引发观众新一轮的欢呼。刺眼的灯光从陈浩身上移到他身上,陈浩终于能完全睁开眼睛,观察这位大红花角斗士。见此人带上擂台的武器只有一柄造型简单的巨镰,陈浩颇感复杂,不只是该庆幸还是哀嚎。 巨镰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陌生的武器,夏至的魄灵冥死镰就是巨镰形态,他多少算有那么一点点应付巨镰的经验。 可惜也只有一点点。 事实上,考虑到冥死镰的高危性,夏至极少在训练中使用自己的魄灵。只不过有那么一次,在陈浩不知死活地恳求下,她召出冥死镰与陈浩过了两招。 那两招带给陈浩的教训就是,以后看到镰刀武器就赶紧跑。 主持人退到擂台外,下注停止,结界铺开,昭示对决开始。 大红花角斗士灵敏旋转俯身捞起巨镰,一个箭步冲到了陈浩面前。 完全没做好准备的陈浩心中暗叫不妙,竖起剑,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抵御这一击。 预想中仿若有排山倒海之势的一击并没有到来,巨镰撞在他的剑上,和一只撞在窗户上的苍蝇差不多。 陈浩愣住了,大红花角斗士也愣住了。 他迅速后跳散步,巨镰绕到背后划出整圆,刃尖直冲陈浩的手腕向前甩去。 没有空间裂缝,没有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没有不知从何而来对死亡的恐惧感。 这里没有夏至,也没有冥死镰。所谓赌命的角斗场很可能还没有同学对练危险。 这倒是侧面说明了他视之为日常的生活有多离谱,感谢修女,让他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闪着寒芒的镰刀从侧方袭来,陈浩眼都不屑于抬一下,俯身躲过对方的攻击,抬手将长剑卡在镰刀弯处,借住巨镰的自重使大红花角斗士失去平衡。 他左手伸向背后取下战斧,计算好轨迹,朝着角斗士头的位置砍去。 大红花角斗士用脚挑起巨镰,抛向空中,趁陈浩分神的那刻重新抓住镰刀,削断战斧手柄,一挺身站起来,手中巨镰回旋着向陈浩后脑割来。 陈浩抽出匕首,击在巨镰刀刃上,使其向左偏移了几分。擂台上方的大灯照在刀刃上,闪得大红花角斗士眯起了眼。 他矮身潜到巨镰之下,长剑几乎贴着镰柄,无声无息地逼向大红花角斗士的胸膛。 卷了刃的剑将角斗士心口处的皮肤怼出凹痕,一点点撕裂。大红花角斗士面具下的眼睛透出惊恐,血珠从皮肤的裂痕中溅出,像是庆祝陈浩胜利的礼花。 “松!” 擂台下传来一声吼叫,大红花角斗士如梦初醒,松开巨镰,往后摔去。失去控制的镰刀砸下来,陈浩只得放弃进攻侧翻躲过。 “攻击他的左上臂!” 擂台下的声音继续吼着,大红花角斗士拾起巨镰,依据他的指示向陈浩的左上臂砍去。 陈浩立马转过身用长剑抵住巨镰,不想他挑的那把可以进废品回收站的破铜烂铁竟然在此刻断裂。他心里一抖,急忙扔掉断剑,蹲下躲过巨镰。 巨镰在空中划出一个圈后,稍许凝滞。那个恼人声音又开始了嚷嚷:“继续攻击,不要停!” 大红花角斗士大喝一声,手中巨镰转着圈向陈浩追来。 他在心中把擂台下那个多嘴鹦鹉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踢起战斧躺在地上的那半截手柄挡了一下,抽出匕首冲角斗士的喉咙甩去,也不看有没有击中,转身往擂台的边缘跑去。 匕首没能靠近角斗士就被巨镰打落在地,对方仿佛一只苦练十年芭蕾的烤鸡,持着镰刀呼啦啦地转着圈紧追在陈浩身后,让他莫名想起了被西南域的扫地机器人追得抱头鼠窜的时候。 陈浩一蹬腿,跳到结界壁上,借着结界的反作用力弹到角斗士头上,踩住他的肩膀,胳膊肘狠狠抽了一下他的后颈,把他打晕过去。 结界破碎成无数彩片落在擂台上,等候已久的主持人蹿到了擂台中央,亢奋地宣布道:“本日第68场武器对决结束!胜者是——” “红绶角斗士,号!” 第188章 引毒巫 欢呼声如潮水从观众席上泻下,方才一直在擂台下指示大红花角斗士的男人爬上擂台,举着晕过去的角斗士接受欢呼。 陈浩愣在原地,这个结果比看到大红花角斗士绷着脚背转圈追他的画面还要令他感到震撼。 他恶狠狠地推开庆祝的对手,走到主持人面前,怒问道:“为什么是我输?!一定要我弄死他才算赢是吧!” 主持人白了他一眼:“你出界了。” “我什么时候出界了?!” “结界也算界外,你踩上去就是出界。你填表时没仔细看规则吗?” “胡说!明明……”陈浩试图反驳,舌头却有点打结。 说实话,他还真没仔细看规则。会踩结界也是因为平时训练时夏至总喜欢在结界上跑,打得他头昏脑涨,因而下意识认为这是一个好战术。 陈浩想不出狡辩的话语,可又不甘心,遂指着举角斗士的人说:“这人一直在擂台下指挥!他违规了!” 主持人再次翻了个白眼:“这是号的教练,有场外指挥权!” “啊……?教练?还可以有教练吗?你们在不该正规的地方也太正规了吧?!” “当然可以,你填表时没仔细看吗?!” 陈浩语塞,左右看了看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找茬的地方,只好灰溜溜地走下擂台。 刚下擂台,就有工作人员上前拦住他,说是他损毁了两把武器,要他交罚款。 他稀里糊涂地接过账单,看着单子上明显高于市场价的数字,沉默了半晌,还是不情不愿地交了钱。 这哪是角斗场,分明是诈骗中心。 陈浩窝了一肚子火走出来,迎面遇上了准备上场的砖姐和东方远荣。 “……哟,挺巧。”陈浩思索了半秒,还是决定友情提示一下他俩,“别弄坏武器,会赔的。结界壁算界外,可以带个教练。” 东方远荣困惑地看着陈浩:“我们都知道啊,我就是来当小砖的教练的,怎么了吗?” “没什么,主要是我不知道这些。” “你填表时没仔细看规则吗?” 这话听得陈浩刚压下的火又腾了起来,他黑着脸告别了二人,翻了张新表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规则。随后直奔回修女的湖心小楼,准备揪个人来给他当“教练”。 本来他最理想的教练是西门让,但西门让说自己家祖传的心脏不好,不适合去地下角斗场那种容易受到刺激的地方。 他说得情真意切,以至于陈浩都忘了上次西门让说过自己的病灶是在肺部,而不是心脏。 千倒是很乐意去角斗场,但是他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即修女给的时间并不宽裕,地下角斗场的胜率又难以保证。跑去给陈浩当“教练”意味着他自己那段时间无法上擂台,大大增加了他被修女做成寿司的风险。 陈浩考虑了一下,觉得千的担心不无道理,两人一合计,决定忽悠楚风翎去同时给他们俩当教练。反正他也不是很想活,修女的威胁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楚风翎震惊于他俩的厚脸皮,竟然能如此直接地说出“反正你也没什么活着的欲望,不如帮兄弟一把”的同时,赞赏他们的坦诚,同意给他们当教练。 陈浩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头一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杀回了地下角斗场……然后乖乖填表、排队、盖章。 排队排得五心烦躁的千忍不住问陈浩:“你有没有试过用你‘大帅少爷’的身份走vip通道或者插队?” 陈浩用笔头点了点千手中表格最上的几行小字,提醒道:“地下角斗场采用匿名制,不得暴露姓名、身份等。你填表时没仔细看吗?” 千凑近看了看表单上的规则,闷闷地“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继续排队。 楚风翎拉住一个工作人员,掏出一枚比纽扣大一点的徽章晃了晃。工作人员看到徽章,神色立马从“怎么还不下班”变成了“大爷您好”,毕恭毕敬地带着三人插到了队伍最前,优先办理。 “你给他看了个啥?”陈浩奇怪道。 楚风翎把徽章递给他,说:“上个月夏至打赌输给我的。” 陈浩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枚平平无奇的徽章,徽章体积小,用料不是什么名贵的金属,做工雕刻也称不上精巧,看着像哪个工坊的实习生做出来的东西。花纹全糊在一起,仅能勉强看出徽章上雕了个拳头。 “这是……什么地方的自由搏击大赛的奖牌吗?” “不是,是她初中率领的帮派成为当地初级中学暴力团体领头羊的标志性小徽章。用中二点的话术来说,这是惊天动地大力神王座的象征。” “……” 陈浩是怎么也想不通,“初中”、“帮派”和“王座”这三样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组合到一起去。 显然,千也无法理解:“她到底上了个什么初中啊,感觉强度比我们上的军校还离谱。” “比起她的初中生活,我现在更好奇为什么工作人员看到这个徽章就变得那么恭敬了。初中生的影响力有那么大吗?”陈浩半是疑惑半是吐槽地说。 “好像是因为从他们那混出来的帮派有不少都成为了称霸一方的黑恶势力吧,含金量挺高的。”楚风翎说着,从陈浩手中拿回徽章,“其实也不全是黑恶势力,我听说有当镖师的、当土匪的、当雇佣兵的,还有整帮一起投靠宗门挣前程的。总而言之就业面很广泛。” “不是,这话你自己听着不诡异吗?你都把什么词组合到一起去了啊?!我们谈论的是初中生吧,这是初中生该有的行为吗?!” 千也跟着摇头,附和道:“对啊,我们初中最多也只是研究一下死刑的一百种执行方法,和谁家小姐订婚能从父母那里抠到更多遗产。她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陈浩:“……你们这初中生活也没正常到哪里去。” “不是,难道就没有人理解正常的初中生活吗?就像在方碑城的里世界那样啊,那才是正常的学生生活啊!” 此话一出,千和楚风翎都以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他。 “你是说笼罩在蜗牛大神阴影下的生活?” “还是被海魑追着咬的生活?” “剔除这些!”陈浩喊道,“剔除这些不正常的东西!剔除了才是学生应有的生活!” “那你是指被陈秀仪撕书?” “和花辞谈恋爱?” “偷校长裤子?” “喊‘呔妖精纳命来’随机轰死一串幸运鬼?” 陈浩放弃了。 “你们说得对,这也确实没多正常。” 千长叹一口气,忧郁道:“算了吧,我们所有人加一块儿都没个正常的初中生活,听着就惨……嘿,下次陪酒可以跟富婆姐姐们聊这事,说不定她们会同情心泛滥多买两瓶酒。” 戴羊头面具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拍给陈浩和千一人一张面具,斥责道:“都站在这闲聊什么!准备上场!” 有先前武器对战被讹的教训,陈浩这次报的是可用灵力组的搏斗,千报的是禁用灵力组的近身肉搏。报不同的搏斗可以避免运气不好被分到同一组,就是有点麻烦楚风翎需要两头跑。 可用灵力组的搏斗死亡率是最高的,陈浩填表时一度犹豫要不要继续武器对决,大不了就是多交点钱的事。 然而这个想法只在他脑中游荡了三秒钟,他便意识到,搏斗再如何危险,也危险不过吸干祝春神的狂暴树人,他有什么可怕的呢? 最最重要的,是要他命可以,要他钱想都别想。 他召出无雨,大摇大摆地走上了擂台。他的对手先他一会上的场,戴着与他款式相同的铁面具,看上去也是个新人。 观众对两个新手的对决兴致缺缺,更没什么心情下注。主持人见状,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起两位角斗士先前的搏斗,希望能引起观众的兴趣多下点注。 经过主持人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的包装,陈浩变成了脚踩结界、一拳三个红绶角斗士、吃鸡腿不吐骨头的凶恶狂徒。而他的对手在主持人口中则是三头六臂、手握龙卷风、吃鱼只吃刺的一个人。 陈浩眯起眼,仔细打量着擂台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女人,没有面具遮挡的下半张脸皮肤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的头发像枯草一样,黑色的指甲修剪得尖尖的,指节处乌青发紫。 她的修为比陈浩高一个境界,在控灵境中级。不过陈浩对所有长安境以下的驭灵者都有九成九的把握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陈浩,”楚风翎低声叫他,“小心点,对面那个人是引毒巫。” 很好,现在是五成把握。 关于引毒巫的传言,他只在和西门让聊天时听到过一耳朵。 所谓引毒巫,是一种特殊的驭灵者。正统的引毒巫需要从娘胎里开始培养:他们在尚未发育完全时就会从母体中剖出,泡入毒药;自小与毒物为伴,以毒物为食;身负成百上千种毒,成为行走的老鼠药,谁沾谁死。 “陈浩,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说坏消息吧。” “对面这个引毒巫叫岚隐,和我们同龄,是天颂学院的正式学生,导师是青焱水神。” 陈浩一怔,不知是该惊叹楚风翎收集情报的速度,还是惊叹对手的身份。 天颂学院是与暮寒学院齐名的顶尖驭灵者学院,隶属于四大宗门之一的祭魂堂。那里学生每天干的事和他们差不多,只是活动范围基本都在朝洲大陆。 完蛋,现在只有三成把握了。 “说说好消息?” “现在棺木做活动,满500减30,满800减50,团购的话还能打折。” “……不用了,谢谢。” 第189章 两件八八折 靠着主持人夸张的修辞手法,下注金额总算达到了角斗场的预期。主持人松了口气,跳下擂台,升起了结界。 对面的引毒巫骤然睁开眼,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蒙着一层白翳,看上去十分古怪。 她轻轻抬起左手,手掌翻转,一尊小瓶便出现在她手中。 那尊小瓶仅有拇指大小,似玉温润的材质,袅袅黑烟从细长的瓶口中溢出,在她头顶形成一片乌云。 陈浩紧握无雨,咬着牙小声问楚风翎:“那是什么,魄灵么?引毒巫要怎么对付?我中了毒会死吗?” “冷静点,你什么世面没见过?”楚风翎不慌不忙地从空间石拿出一小块灵石摁了一下,储存在灵石内的资料直接投射进了他眼中。 “a级领域类魄灵,天蛊瓶,最适配引毒巫的魄灵。要不你还是慌一下吧,这是个硬茬。” 陈浩本来就够慌了,听他这一说,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脚后跟。但他依然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这不只是个a级魄灵吗?” “天蛊瓶和冥死镰性质有些接近,都是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夏至的灵力和引毒巫的灵力也比较相似;夏至的灵力具有强诅咒性、腐蚀性,引毒巫的灵力具有强毒性。性质虽然不太,最终结果都差不多。无非就是皮肤脱落、血肉融化那一套。所以把对面想成一个超级削弱版夏至好了……哦,夏至的灵力还具有易爆性,这个不会爆炸,开心吗?” 陈浩注视着引毒巫头上那片越来越大的乌云,额角青筋直跳:“你觉得我能开心吗?!有什么对付引毒巫的方法吗!” “主动进攻,不要防守,保持距离,尽量不要正面对碰。” “听起来是要我跑八百里外狙击她。” 楚风翎“啧”了一声,明白地指挥道:“先用天泽之剑冲破毒云,再发动四海拥试探下她的毒有没有侵蚀性。无侵蚀性用玄湖之锁,有侵蚀性用天泽之剑。慎用雾墙,注意蓄力准备高阶攻击灵术。” 一口气说完这些,楚风翎快速离开,转场到千的擂台边,陈浩想多问两句都没有机会。 引毒巫头上的毒云笼住了小半个擂台,漆黑的云雾翻滚,逐渐塑出粗糙的轮廓。 陈浩深吸一口气,退后半步,释放出灵力升腾至乌云上,凝聚成水剑落下。 毒云被雨丝一样细密的天泽之剑打散,稀薄如烟的黑气沉降下来,挣扎着往引毒巫手中的天蛊瓶里挤。 波涛声从引毒巫脚下传来,海浪掀开地面,从四个方向困住了她。 海浪之后的引毒巫幽幽叹息,右手食指轻点瓶口,黑色烟雾喷涌而出,将海浪染成黑色。 陈浩陡觉不妙,立即切断灵力链接,四海拥却并未像正常状态下因失去灵力供给消散,反而激起更大的波涛,簇拥在引毒巫身周。 毒云侵袭海浪,将其染成墨黑色。波涛彻底脱离灵术四海拥的形态限制,如跃出水面的鱼凌空而起向陈浩拍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发动雾墙,灵力已经汇聚到手心时突然想起楚风翎的话,心中暗暗骂娘,转化灵力构架改为天泽之剑。 天泽之剑无声地沉入浪涛中,浪涛凝滞了一瞬,随即转变为水剑组成的集群体,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落了下来。 他的好教练楚风翎居然在擂台下不慌不忙地鼓着掌,赞道:“瞧瞧,人家玩你的灵术玩得比你都好……抬右脚,退后半米,弯腰,往左爬两米。” 陈浩一边听着他的指示躲过被染黑的天泽之剑,一边问道:“怎么办,她的毒侵蚀性很强,天泽之剑完全没有效果!” “踮脚,往左侧手翻……她这已经不是侵蚀性了,她用毒感染了你的灵术,把他们变成了为她所用的僵尸灵术。抬右手,在地上扭曲翻滚……记得切断灵力链接,不然她用你的灵术攻击你,消耗的还是你的灵力。”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切断与天泽之剑的灵力链接,骂骂咧咧地切断时却因为分神没有注意到从身后落下来的一把水剑。本该大喊让他小心的“教练”极其淡定的说:“哦豁,你完了。” 这句没有音调起伏的“哦豁”吓得陈浩一激灵,挺直脊背往前掺了半步,正巧躲过。 黑色的水剑擦过他背后的衣物,腐蚀出一道青黑色的长痕。他扯着后衣摆扭过头瞥了眼,禁不住龇了龇牙,心道这毒搁人身上绝对没得救。 “西门让给你的那一堆灵术里难道没有一个高攻击力的灵术吗?不要天泽之剑那种,要能量密集、能炸的那种。” 陈浩上蹿下跳地躲着没完没了的水剑,艰难答道:“有一个!但是需要的灵力很庞大,我觉得我撑不到能用它的时候就中毒身亡了。” 楚风翎放下手中的灵石,面色凝重地看向擂台另一端连手都没怎么动的引毒巫,思量片刻,说:“岚隐这个人算是朝洲大陆最有天赋的引毒巫,死在她手下也不丢脸。”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陈浩扭头吼了一句,差点碰上脚边起伏的黑色波涛。 “她的灵术全部是与毒相关的,但她本人似乎并不喜欢给别人下毒,战斗方式基本局限在利用毒属性灵力的特性把他人的灵术感染成僵尸灵术进行攻击。如果破掉你自己的四海拥和天泽之剑,说不定她会停止攻击,站在原地发呆。” 陈浩躲闪中途抽了个空,欣慰地点点头,在心中夸赞楚风翎这情报还是很全面的,请他来当教练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要怎么才能破掉四海拥和天泽之剑?” “用龙翼遮住他的视线,他会抓住你的脚腕,借势翻到……不好意思,串台了。” 陈浩看着楚风翎扔下被满是剧毒的水剑与波涛包围的自己,转身急匆匆地赶去千的擂台,忽然十分后悔。 同时尬两个角斗士的教练苦的哪是楚风翎,分明是他们自己。 黑色波涛从四面八方跃起,与悬在空中的天泽之剑相结合,如一匹由剑锋织成的布朝他压了下来。 陈浩眼见要躲不过去了,无奈只能召出雾墙顶了一下,从两股浪的间隙中滑了过去。 水剑钉碎雾墙,砸在地上,滚起层层泛着幽光的绿色浪花。陈浩左右跳跃以最原始的物理途径躲开溅来的水花,遗憾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出这种组合,姆巴巴来了估计都能剁成木屑给仓鼠铺笼子。 另一个擂台传来凄厉且绵长的“不——”,楚风翎如旋风回到了陈浩的擂台边,语速极快地说:“僵尸灵术本质上依然是你的灵术,找到灵术中的眼,摧毁灵术底层的灵力构架。” “哪来的眼啊?” “这就是个说法。灵力的汇聚点、灵力流通的节点、灵力构架的起始?随你怎么称呼,反正就是难以理解、关键的存在!” 陈浩懂了,但又没完全懂、 “我的灵术已经被她完全重构了,我找不到你说的眼。” “你受视觉效果的影响太多了,闭眼找。这是你的灵术,你遗留在其中的灵力会牵引你找到眼。” “我闭上眼还怎么躲天泽之剑?” “你闭上眼就能破掉这个灵术,没有剑给你躲了!” “那四海拥怎么躲?” “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灵术,自己想办法。”楚风翎冷漠地翻了个白眼,再次转去千的擂台。 陈浩深吸一口气,试着闭上眼睛,眼皮子刚合上一秒,又不安地睁开,伸长脖子从黑得泛荧光绿的海浪上看向另一个擂台,冲楚风翎的背影喊道:“如果我被僵尸灵术碰到中毒了,破掉灵术后毒会消失吗?!” 楚风翎没有回头,高举起手挥了挥,回道:“你和千拼一下,两副棺材八八折。” 第190章 忠实客户 陈浩可不想和千拼在折上折的廉价小棺材里结束这一生。 尤其是想到他们很可能挤不进棺材里,还得扭一扭弯一弯。而楚风翎则会戴个“最差教练”的名牌在他们坟头和夏至喝酒,喝多了说不定还会跳个舞。 这对比鲜明的未来图景在他脑中久久不散,气得他直磨后槽牙。 为了自己平整、没有脚印和酒气的坟头,陈浩咬牙闭上了眼睛,去感知灵术中的眼。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他能清楚的看见僵尸灵术的轨迹。灵力汇成线,拉扯他的身体躲过僵尸灵术的攻击。 陈浩看见——或者说是察觉到,与浪花交缠在一起的天泽之剑上似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点”。 他的身体在意识察觉到“点”时便开始行动,手中细剑穿过“点”,水剑即刻崩溃。紧接着,千百把水剑上都出现了“点”,他的身体轻盈地避开浪花与剑芒,无雨在他手中灵巧翻转,刺过每一个“点”,水剑一把接一把崩散,一切都顺理成章,好像在触碰到幻境的“结”时,所有幻象都开始崩塌。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通往现实的出口自然出现在他眼前。 待陈浩再睁开眼时,擂台上已经恢复成了之前的场景。没有翻滚的波涛与悬空的水剑,毒云笼罩着小半个擂台,引毒巫依旧站在原地,端着天蛊瓶漠然注视着他。 搏斗没有结束,不把引毒巫踹下擂台,他就得永远呆在上面和她大眼瞪小眼。 他是不敢再给引毒巫乱丢什么灵术了,但他更不敢抛去灵术提剑近身攻击,这中毒的可能性比丢灵术高多了。 另外他还想过用幻术,可幻术也只不过是灵术中较为特殊的一样分类,说不好会不会被引毒巫感染。更重要的是,幻术链接的是精神力,一旦精神力被感染,变僵尸的就不是灵术了,是他本人。 他也不用和千拼棺材优惠了,绝对有人大方地将他全款下葬,并钉死他的棺材盖子。 好在,忙碌的楚风翎终于转回了他的擂台边,翻阅着一本厚书道:“准备你的高攻击灵术吧,没别的法子。” “那准备的这段时间里呢?我就这么跟她干瞪眼?” 楚风翎“啧”了一声,说:“干瞪眼多安全呐,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再甩几个灵术过去磨磨时间。” 陈浩琢磨了一下,时间还算要磨磨的,但用灵术磨也太不划算了,于是选择了适用范围广、耗费灵力低的话疗。 他记忆中的自己还是颇有几分说话的艺术的,只是不知是因为跟这些法外狂徒混久了,还是扮演大帅少爷过于入戏,他开口竟是: “怎么只玩僵尸灵术这种小把戏?不用点毒术让大家见识见识引毒巫的威风吗?” 这话说出来,陈浩自己都愣了一下,回过神只想给自己一耳光。 引毒巫布满血丝的眼睛动了动,哑声道:“小把戏不也耍了你那么久?” 回过神来的陈浩搓着手,点头如捣蒜:“是的,岚姐说得对,小把戏对付我够了,您辛苦了。” “……你认识我?” 陈浩一愣,回忆了下自己方才说的,只想再给自己一耳光。 引毒巫缓缓打量了他几眼,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说:“中毒是很痛苦的,我讨厌毒。” 陈浩又是一愣,心底竟然生出几丝敬佩。 引毒巫自小泡在毒中,自然知晓中毒的痛苦。但她想的竟然不是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尝尝这份痛苦,而是尽力让他人远离毒,这是多么高尚的品格啊! 他回想着以前看的剖析心理的书,挑了句合适的问道:“你现在还会中毒吗?” “引毒巫与毒共生共存,我即毒物,毒物即我。毒物如何再中毒?” “哦哦,那你做毒物时有什么心得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陈浩看的那本书是从千那里拿的,实际上是本教人搭讪的书,凸显的就是一个没话找话、没油倒油。不过千把封皮撕了,所以陈浩不太清楚。加上他近来上了夏氏一族的族谱,为人越发张狂,说话不过脑子是常态。 引毒巫沉默了。 陈浩又品了品自己刚刚说的话,越品越不对劲。 “既然你这么好奇引毒巫的灵术,那我就给你展示一二吧。” 陈浩连连后退,摆手说着不必了,但为时已晚。毒云急速扩张,如一条倒悬的黑色河流,在他头上奔腾咆哮。 腐烂腥臭的味道从河流中传出,一只边缘线条不稳定的紫黑手臂从河流中探出来,向他抓来。 那只手降下的速度十分缓慢,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但陈浩也明白,天蛊瓶是领域类魄灵,整个擂台都笼罩在她的领域内,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楚风翎转回陈浩的擂台,看见那一大片毒云,不由得沉默了。神色复杂地盯了他半晌,说:“这倒也是个磨时间的办法。” 陈浩无力地叹了口气:“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的灵术准备好了吗?” “至少还得半小时。” 楚风翎“啧”了一声道:“跳下擂台认输吧,保命要紧。” “?我都努力到这一步了,你居然让我放弃?” “……行吧,你要想不放弃的话就尽量死得小块点,我去跟卖棺材的讲讲价,看能不能多加点优惠。” 陈浩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即将触碰到他头的毒手,面带怀疑之色地说:“你是不是想吃棺材店的回扣,一天到晚尽给我推销。” 如他所料,瘦长的紫黑手臂触到地面,变为一条细长的凝胶状黑柱。同时,另一只手从他的正上方探了出来。 “不,倒不是回扣的问题。”楚风翎真诚道,“我在那家店有一张vip金卡,几分再不用就要过期了。” “不是!什么样的人会有棺材店的vip金卡啊!” “当然是我这种忠诚的老客户。” “你死了多少回才能成为棺材店的忠诚老客户!这比地下角斗场要填表还荒谬吧!” 毒手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陈浩很快从可以悠哉地聊会天再躲开变为了需要不停挪动脚步。 “尊敬的棺材店vip金卡客户,你可以告诉我一个不认输又不被毒死的办法吗?” 楚风翎又“啧”了一声,不过这一声比之前的几次“啧”响亮了不少。他颇为不爽地踹了一下擂台边缘:“我是你的教练还是你的外置大脑?你以前是怎么独自战斗的?” “我其实没怎么独自战斗过,”陈浩承认,“每次一到关键时刻,你啊、夏至啊、西门师兄北殷师姐啊,都会从某个角落里蹦出来救场。” “我们会在你的葬礼上继续蹦的。”楚风翎翻了个白眼,扭头要走。 “诶,别别,爹!爹,救救孩儿,爹!” 这三声“爹”果然起了效果,楚风翎驻足回首,提醒他:“天火可驱百毒。” 陈浩避开又一只鬼手,忧愁道:“可我没有天火啊,我只遗传到了夏氏一族的精神病。” “我可不信离开天晷城前你一丝天火都没偷。别抠门,用。” 听到这个“偷”字,陈浩觉得面皮有点发烫,忍不住反驳道:“咱正经学生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 陈浩一副嘴皮子在脸上张张闭闭不停,手上动作也不敢停歇。无雨一挥,原本透明的剑身中倏忽燃起一道白金色的火线。 天火无需灵力维持,却能与灵术相抗衡。在天地初开,四个平行世界将将打通的时候,人族的先祖便是依靠着这些无需灵力的能量以及众多斥灵磁场来与比他们身体机能更强大的其他种族对战。 这是十二家族屹立人族之巅的资本,也是陈浩面对滔滔毒河的唯一倚靠。 他挥剑砍断面前两根细长的黑柱,那一线天火在剑身中兴奋的跳跃游走,白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在黑柱断口,贪婪的攀援而上,直追黑河而去。 引毒巫空着的一只手终于动了,她拨开天蛊瓶上飘着的黑气,挑出其中几缕,拈紧扯断。 连接地面与空中毒河的黑柱也随之断裂,天火失去了向上的长梯,星星点点落在陈浩脚边。 “告诉你一个还行的消息。”楚风翎仿佛在盘核桃一样盘着手中储存信息的灵石,“引毒巫的灵魂是无毒的,你可以对她使用幻术。” 陈浩腹诽这可比棺材两件八八折的消息好多了,楚风翎竟然称那为好消息,称这为还行的消息,简直不可理喻。 “我该给她创造个什么样的幻想比较有用?” “自己想,再问就坟头蹦迪。” 他居然始终记挂着他独自战斗的能力,真是神都好同学、年度好教练,令人感动……呸!分明就是想不出来! 陈浩的眼睛对上引毒巫的眼睛,幻术在刹那间施展开来。 他以前和东方远荣开玩笑说,幻术和艺术是差不多的,都是吃天赋且主观性极强的东西,还没有所谓的“统一标准”。心静的人造出来的幻象清晰些,心杂的人造出来的幻象丰富些。 陈浩本人就属于心杂的人,只要活着就在胡思乱想,大脑一刻不歇。所谓造出来的幻象“丰富”点,也只不过是个好听点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造了堆啥样的幻象。 他只看到中了幻术的引毒巫身体一震,那双雾蒙蒙的眼中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你和我一样。” 她沙哑的声音激动得发颤:“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方鹏的试验品!” 方鹏,他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这是将幻术反制烙印在他胚胎上的学者,是比陈泽一、审判所更可恨,也更该恨的人。 然而不等他与引毒巫交流一下同被祸害的感想,她继续说道:“我们都是方鹏探寻‘序制’路上的垫脚石!” “序制”二字一出,满座皆惊。 第191章 龙蛇相斗 擂台外的结界轰然破碎,脸色煞白的主持人爬上擂台,颤声宣布搏斗终止,以平局计算。 陈浩心里很是不满,但在引毒巫在公众场合说出“序制”这个词的情况下,也只能终止搏斗。 这次情况与宋家介绍拍品提到序制时的情况截然不同。 宋家虽说请了乌泱泱一大帮人,但名义上依旧是私人晚宴。而且宾客们对序制的历史与作用基本门儿清,听到序制两字最多就倒吸两口凉气,谴责一二装个样子,实际心里估价估到飞起,就等着宋映雪补上那句“仅能作为学术研究使用”,然后该吃吃该喝喝啥也不耽误。 但现在这是在哪里?地下角斗场——广告铺天盖地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什么不去不可的旅游景点的地下角斗场。 毫不夸张地说,梦乐乡所有主要街道上每隔十米就会有个关于地下角斗场的广告牌。 这也导致角斗场内狼虫虎豹鱼龙混杂得像个动物园,天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陈浩被工作人员请下擂台后,本想去找引毒巫问下她对方鹏了解多少,却被告知引毒巫被关进小黑屋问话去了。 他倒是因为大帅少爷的身份免于这一劫,只是需要“禁赛”三天。当然,如果他执意要上场的话,也没人敢拦他。工作人员还会为他开启绿色通道优先办理以免排队,不过表还是要填一下的。 陈浩拿捏不准这事的严重程度,决定一会和夏至通话商量一下,便含糊不清地应付过工作人员,换了个鱼头面具,钻去近身肉搏的擂台下,当起千的副教练。 看到千的搏斗,陈浩才意识到自己运气是有多好,遇到引毒巫这么个不喜欢伤人还乐意讲道理的好对手。 千就没陈浩这么好运了。 他报名近身肉搏时打的主意是:凭借龙族皮肤坚硬如甲的特性以及体能优势一拳一个,快速拿到小蓝花。 哪想天不遂人愿,这里的异族不止他一个,他居然摇到了一个有蛇族血统的对手。 龙族与蛇族自古便不对付,第一庭历史上一半的战事都是从这两族的摩擦开始。就连打小生活在月落帝国、没有接受一点龙族教育的千也说,仇恨蛇族是每个龙族的应尽义务,而仇恨龙族是每个蛇族的出厂设置。 在彼此仇恨这件事上,两个种族贯彻一滴血原则,不给对方一点台阶。 千这场搏斗因此打得格外激烈。 他罕见地展现出了自己完全龙化的状态,下颚变形、皮肤青白,四肢化为锋利的龙爪,灰黑色的鳞片覆满脖颈、腰腹等薄弱位置,那对巨大但没有任何用处的龙翼在身后张扬地拍打着,起个示威作用。 现在的千看上去就像个丑陋的两栖爬行动物,不见半点人形态时的俊逸。 他的对手也没好看到哪去,带有花纹的蓝紫蛇鳞遍布全身,双腿并拢扭曲成蛇尾,嘴角延出的长裂纹直至头骨两侧,猩红的信子像挥彩带一样在嘴巴外甩来甩去。 陈浩忧虑地看着这个蛇族身上绚丽的蛇鳞,不由得替千捏了把汗:“这蛇有毒吗?” 楚风翎犹豫了一下,答道:“我不是很确定,看颜色应该挺毒的。” 陈浩瞥了眼他手中的灵石,问道:“找得到对付的方法吗?” “找不到,蛇族不在考试范围内,没存相关资料。” 很好,很正当的理由。 擂台上的两人同时从喉管中发出类似猫表示威胁的哈气声,下一瞬便化为残影冲撞在一起。蓝紫的蛇尾缠绕碾碎扬起的龙翼,狰狞的龙爪撕开蛇皮扯出蛇骨。带血的鳞片与碎肉飞溅拍在结界壁上,看台上的欢呼震耳欲聋。 若是陈浩也坐在看台上,大概也会像这些观众一样兴奋嚎叫,希望能打得再激烈一点。 但他现在站在擂台下,被带着寒气的血熏得龇牙咧嘴,在心中大骂地下角斗场设置结界时为什么不加隔绝气味的功能。 楚风翎突然重重拍了一下结界,吼道:“半褪除龙化,倒刮他的蛇鳞!” 擂台上爆出一蓬血雾,两人嘶吼着分开,退回至擂台边缘。 蛇族半爬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带血的信子像老鼠的尾巴垂在地面。他的蛇尾上耷拉着一大片带血的皮肉,后背左上一片血肉模糊,双手指甲劈裂,看上去十分狼狈。 千身上倒没有这样大片带血的伤口,多是深色的淤青,但饶是陈浩再眼拙也能瞧出千伤的是骨头,伤势比起浑身血淋淋的蛇族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蛇族吐出一口血沫,将那块仅剩一小片皮肤连着身体的皮肉扯下,定定地盯着千,咧开占满半个头的大嘴,邪魅一笑:“你中了我的蛇毒,五步之内,你必死无疑。” 千脸色一白,求证般地看向台下的楚风翎,却见楚风翎拿着本宣传册和陈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金丝楠木的太贵了吧?” “玄水木呢?这个最近做活动。” “但我听别的顾客说玄水木的使用感受不佳啊。” “都埋地里去了还管什么使用感受。” 注意到千恳切中带着愤怒、愤怒中夹着慌张的眼神,楚风翎决定安抚为上:“他骗你的,可劲儿跳。” 陈浩也朝千竖了个大拇指以示鼓励。 单纯的千信了,脚踝一压,冲上去与蛇族撕打起来。有了上次交锋时的经验,他也不去硬撕蛇族坚韧的蛇皮,而是像刨土豆丝一样倒刮着蛇尾。 一蓬蓬血雾爆出来,模糊了所有人的视野。只能在一片淡薄的红色中瞥见两个扭在一起分辨不出头尾的身影。 陈浩始终有些不放心,悄声问楚风翎:“那蛇毒真没问题?” “不知道啊,又不在考试范围内。” 他震惊地看了眼楚风翎,又看了眼一无所知如野兽在擂台上撕咬的千:“你不会真想拿棺材店的回扣吧?!” 楚风翎看他仿若在看一个智障,勉强地挤出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解释道:“龙族对蛇毒有免疫,无灵力加持的蛇毒顶多麻痹一下他们的肌肉,死不了。” 陈浩稍微放下点心来。这时候,楚风翎捞出一个长链状的通讯器,接通一个隐秘的通话后,匆匆离去。 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把手中的灵石塞给了陈浩,嘱托他接替自己当教练。如果瞅着千没啥胜算了,就大吼一声序制整个平局。 他稀里糊涂地接过灵石,回头望了眼完全看不出战况的擂台,不知如何是好。 楚风翎又走了两步,又又返了回来,咬牙对陈浩说:“如果我真能拿棺材店的回扣,我肯定第一个把你姐埋了。” “啊?别呀,她是咱这最铁的关系户了,没她我们得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啊!” “那是对你而言,对我而言,夏至就是地狱。” 陈浩本想劝他别和特权过不去,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楚风翎这个冤种多半又是被夏至使唤去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不再多言,抱着灵石默默目送他离开后,将目光移回到擂台上。 蛇毒在千跳了七七四十九下后终于起了点微薄的作用,千麻了、跳不动了。 此时的千终于后知后觉自己确实中了毒,鼓着一肚子气看向擂台下准备骂人,却见只有一个陈浩带着傻里傻气的鱼头面具,抱着一把灵石望着他。 陈浩看他的脸色不太好,琢磨了片刻,抽出一只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以示第二次鼓励。 千抬手想回一个中指,但手抬至一半就彻底僵住,动弹不得。 蛇族从喉中发出嘶嘶的怪声,兴奋地摇摆着信子,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在千周围爬行,并不急于收割自己的胜利成果。 陈浩估摸着千差不多要输了,正准备大吼一声序制把败局扭为平局时,引毒巫沙哑阴冷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什么也不要说,让蛇族人赢,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朋友的命。” 第192章 都得死 陈浩一惊,猛地转过头,差点撞上引毒巫的鼻尖。 她也被他突然的转头吓了一跳,自觉退后两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灵石,存满了吗?” “嗯?”陈浩瞄了眼手中的灵术,挑了个还有储存空间的灵石递给她。 引毒巫再次摇了摇头,示意他把灵石放到地上:“直接接触我你也会中毒的。” 陈浩依言把灵石放到两人中间的地上,引毒巫拾起灵石,注入新的信息后放回到地上,叮嘱他先用天火过一遍灵术再拿起来。 他想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天火,心疼得脸直抽,恨不得干脆把那块灵石扔那算了。 不过接着他又想起这几块灵石都是楚风翎的,一会还得还给人家,再想了想这种转录信息的的灵石的市场价,还是咬咬牙,狠下心分出一小簇指甲盖大小的天火在灵石上过了一道消毒。 等他拿起灵石时,引毒巫依旧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浩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他惊讶的是这几分钟过去了,蛇族居然还没把千扔到擂台下,而是绕着圈嘲讽千。 他分神听了一耳朵蛇族的话,不由得感叹蛇族人在脏话与阴阳怪气一途上的修炼,无怪乎龙族视其为仇敌,夏至来了怕是都骂不过这条蛇。 陈浩摇摇头,冲千甩了句“自求多福”,低头看起了引毒巫给自己的资料。 密密麻麻的半透明小字投射入眼,他略感新鲜地眨眨眼,眼前的文字倏忽缩小滑开,一张图片弹了出来,惊得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陈浩摸索了一阵这玩意儿的用法,靠眼球转动调整排版,把图片和文字拼在一起后开始了浏览。 遗憾的是,引毒巫给的并不是他以为的有关方鹏以及实验的资料,而是地下角斗场的操盘胜负率的肮脏交易链。 内容倒是没什么新鲜的,无非是与长期在角斗场的角斗士说好打假赛,或者请其他大陆的高手来伪装成什么也不懂的新人骗观众下注。歹毒程度远远比不上夏至往隔壁西域倒垃圾还抢别人钱。 负责请其他大陆高手的接头人是一位姚姓姑娘,陈浩看了眼照片,发现这人他们也算见过,正是前两天晚宴上带头蹦出来打宋映雪的人。引毒巫本人,还有在擂台上嘲讽千的蛇族都是姓姚的请来的“高手”。 这位姚姓小姐脾气暴躁,痛恨所有不按自己设想行动的人。如果有不懂事的角斗士打败了她请来的高手,她就会雇佣大批杀手干掉那个倒霉的角斗士。 陈浩天天跟不讲理的人打交道,但这么不讲理的还真是头回见。他多看了两眼关于姚小姐的资料,又打开她请来的高手的名册,记下对应的照片或画像。 干完这些,他关闭灵石投影,瞄了眼擂台。蛇族正用尾巴捆着千的脖子,长长的信子在千脸上啪啪直甩,仿佛在扇耳光。 很好,战局稳定,千赢不了。 陈浩放下心,往后走了几米,隔着一层铁丝网和坐在第一排的观众聊了起来。 他给自己捏造了个神都本地人的新身份,说是自小跟着姐姐混帮派,每年固定时间火拼,帮里头谁出了事就由他去买棺材,时间一长,他就成了棺材店的vip忠实老客户,攒的积分够换一口顶好的棺材。 第一排的几个观众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信以为真,对他丰富的阅历赞不绝口,直呼他英雄少年。 沉迷在一声声英雄少年中的陈浩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质,他冲擂台上胜率渺茫的千喊了句“不行咱认输哈”后,迅速回到铁丝网边继续吹牛。 哪知他随口的一句话竟激发了千的叛逆心理,千作弊用灵力将蛇毒全部逼到背后的龙翼里,趁蛇族不备,抓住他的尾巴一拧,往后一抽,高喝一声,拽紧蛇尾中段,将他的身躯高高扬起,甩拉面似的在半空中甩了几圈,投掷出去。 本应胜券在握的蛇族被千甩得眼冒金星,来不及做出一点反抗就摔破结界,掉下了擂台。 千一瘸一拐地走到擂台中央,振臂高呼,迎接座下观众浪潮般的掌声。陈浩倚在铁丝网上,心中只剩“完蛋”二字。 工作人员堵住千,称有位贵宾十分欣赏他的战斗能力,邀请他去包间认识一下。 陈浩冲上去撞开工作人员,吼道:“我这边也有贵宾!幽谷战神!我们先去和她认识一下,回头再来找你们!” 说罢,扯着千的胳膊就往外冲。 陈浩盘算着千的反攻极为突然,姚小姐反应再如何快也需要几分钟去发布千的悬赏令;而杀手们无论离得多近也需要点时间确认他们的行踪。左右加起来大概有十分钟的空档。他们只要在这十分钟内赶回修女的湖心楼阁便能安全。 他决定抄近道走树林,一来是为了尽快抵达目的地,二来是树林能更好地掩盖他们的踪迹,提升杀手追踪的难度。 偏偏千要大呼小叫自己胳膊伤着了拽得疼,音量大得好像吞了十个喇叭,直接给杀手省去了追踪的时间。不过他很快便察觉到不对,闭上了嘴。 “有人跟着我们。”他用只有陈浩能听见的音量说。 陈浩没好气地说:“现在还只是一个人,你再叫大点声后面估计能跟一打人。” 身后树枝摇曳,有什么东西拨开叶片掠过他们头顶,直直落到他们面前。 陈浩一个急刹,差点脸朝下栽进泥里。他不敢懈怠,手一挥召出无雨横在自己与千身前。定睛一看,才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砖姐。 他长舒一口气,收起无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突然,砖姐右手化为骨刃刺来,生生让陈浩把刚输出来的那口气又提了回去。 千撑着陈浩的肩膀一个大跳躲过砖姐的攻击,怒道:“你干嘛!” “有人在杀手协会发布了你的悬赏令,我缺钱。” “你都被吊销杀手执照了还接什么悬赏令啊!” “我们管理没那么严格,谁拿着你的头就能领赏。”她说着,骨刃弯曲延长,再度割向千。 千扑扇着没用的龙翼跳到树上,大声劝说砖姐:“缺钱你可以找我们借啊!怎么能不顾同窗情谊,拿我的项上人头换钱呢!” “是啊!”陈浩跟道,“咱可是过命的交情,悬赏令才几个子啊,怎么能……” “三十万。” “……多少?” 砖姐面无表情地重复道:“三十万,金币。” 陈浩抽出无雨,转向抱在树上的千,恳切道:“兄弟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 “去去去!” 前方忽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十个身着紫袍、胸口别着姚家家徽的人排开成一行,拦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他扫了一样陈浩三人,冷笑道:“我家大小姐有令,要那个龙族杂种的命!谁若是胆敢拦我们,一起杀!” 砖姐举起手:“您好,我和你们是一伙的。” 山羊胡却仿佛没看见她,笑眯眯地说:“弟兄们,都杀了吧!” 陈浩抬手落下天泽之剑;砖姐右臂上的骨刃收回成手,操控血红的骷髅钻出地面攻击他们。 山羊胡面无惧色,领着身后的紫袍人齐声吟诵,二十只手掌掌心中亮起金光,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光带。天泽之剑与骷髅尚未接近目标便自行消弭,散落的灵力汇入光带,增强他们的力量。 扒在树上的千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滑了下来,沉声道:“这是阵法,一般战争中两军对垒时才会用到。我们三个人打不过的,你们快跑,反正他们要的只有我的命。” 陈浩深受感动,眼泪汪汪地看着千,欲言又止。 千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声音发颤:“你们要带着我那份一起好好活啊……” 打破这一温情时刻的是山羊胡一句狂妄的“都得死”,陈浩气得脸都快扭成了葫芦:“你就不能精准杀戮吗!” 山羊胡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多杀几个,舒爽。” 陈浩举起无雨想给他来个大天泽之剑开开瓢,然而千拉住了他的手臂,摇头道:“你的灵术不够霸道,贸然进攻只会削弱自己,增强阵法的力量。” “你有破阵的法子吗?” 千不好意思地抠抠头,讪讪道:“初中老师见过,但我把那节课翘了,所以……” “你在梅里亚斯真的有上过课吗!” “哎,上过,当然上过,有门选修我还是满分呢!” “你选修什么得了个满分?” 千心虚地别开眼:“母猪的产后护理与香肠加工。” “……我看不如把你加工成香肠。” 山羊胡狞笑着下令,十人推着光带一步步向前逼近,势要满足他们被加工成香肠的愿望。 一道银色的闪电仿若利剑从背后击穿山羊胡的胸口,闪电蒸干血沫,分裂成三股撕碎光带,分出细如发丝的支流,切断另外九人的喉管。 楚风翎从姚家人身后的树林中走出,踩在山羊胡的背上,踢掉他的头。 山羊胡肥腻的头飞起来,挂在陈浩头上的一根树杈上,白花花的絮状物混着血滴下来,弄脏了陈浩的鞋面。 陈浩慌忙地甩甩脚,心疼地看着脚上那双还算新的鞋。楚风翎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说:“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夏至干的。” 这瞎话把陈浩的注意力从鞋子上拉了过来:“但是夏至人都不在这里吧!” “不影响,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杀了哪些人,只会扯燃气爆炸。” 第193章 肮脏的成年人 赶回湖心楼阁时,修女正倚在栏杆上,半阖着眼品茶。 她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只罗盘,小桌对面是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贺羽玄。 修女轻飘飘地瞥了陈浩等人一眼,放下茶盏,对贺羽玄道:“回去吧,晚些时候我再与你联络。” 贺羽玄盯着桌上的罗盘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恭敬地行礼道别。 陈浩好奇地望着从另一条路离开的贺羽玄,思考着要不要问点什么时,忽然听见修女说:“姚家那几个人死得干净吗?” “反正死透了。”楚风翎答道。 修女喉间发出一声嗤笑,拿起桌上的七星罗盘扔给他们,以命令的口吻说:“这两天先别去角斗场了,给这个情种找找他的小青梅,姚家那边我来解决。” 陈浩捧着罗盘,震惊地看向修女,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会主动提出帮助他人。不,她的脑中还有“帮助他人”这个概念就足够令人惊奇了。 可惜这点惊奇没能维持多久就被修女亲手戳破:“他这七星罗盘可是个宝物,找到他那个百事可乐罗盘就是我们的了。” 啧,肮脏的成年人。 - 虽然修女承诺自己会出手摆平姚家,但出于习惯,陈浩还是和夏至通了个话,把地下角斗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夏至十分不解:“不应该啊,前两年我去的时候都挺好打的呀,到你们怎么连引毒巫都出来了?是不是你点太背了?” “引毒巫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知道方鹏,已经方鹏的目的……” “对了,我刚刚就想问来着,方鹏是谁?” “呃,大概率是,我的杀母仇人?”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杂音,夏至嘟囔道:“行吧,我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不过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我不喜欢收藏学者的档案,八卦太少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自打晚宴后没遇到四尾蝎了吧?”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半是安心半是失望地叹了口气:“他的档案太蹊跷了,中间有一段完全空白的经历怎么都查不到,你还是小心为上,这几天别出门了。” “这怕是有点难啊。”陈浩苦涩道:“修女差遣我们去帮一位少侠找他失散多年的小女朋友,估计这几天没多少时间能呆在室内。” “嘁,老东西会愿意帮人?我看不是少侠,是客户。那倒霉冤种许了修女什么好处?” “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好像大概也许可能有块七星罗盘。” 通讯器的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将近半分钟后,夏至才低低叹息一声,呢喃道:“二十亿。” “啊?” “你不知道吗,一块七星罗盘至少值二十亿。” 陈浩倒抽一口凉气,“二十亿”三个字仿佛一针鸡血注入他体内,他顿觉头不疼、脚不累、胳膊也不酸了,整个人精神好得像摸到麻将的快乐大妈。 他匆匆挂掉通话,理了理衣领,对自己道:“年轻人就该助人为乐嘛。” 说罢,昂首阔步离开房间,去会客室与其他几人一同商讨如何寻找健怡。 会客室本来只有东方远荣、千和贺羽玄三人,千看到一路小跑过来的陈浩颇为惊讶:“你不是在休息吗,怎么来了?” 陈浩拎起千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这罗盘值二十亿!” 坐在旁边的东方远荣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骇然道:“什么?!二十亿?!” 东方远荣的声音称不上有多洪亮,但足以让楼中其他人听见。 声称旧病复发需要静养的西门让实现医学奇迹,面色红润活蹦乱跳地冲进了会客室;认为贺羽玄口中的“健怡”社会意义上不存在的楚风翎突然同情心大爆发,说什么也要帮着寻一寻;就连脸盲到人畜不分的砖姐也闯了进来,坚持自己能帮上忙。 千“啧”了一声,嫌弃道:“肮脏的成年人。” 肮脏的成年人们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少叽歪。 - 因为二十亿的缘故,大家格外积极地听贺羽玄又讲了一遍他与健怡的故事,妄图从中抠出点线索。 然而就连最热心的千听了也不得不承认,贺羽玄真是半点有用的都没记住,他们只知道健怡阳光、乐观、漂亮,听起来可以牵一匹阳光彩虹小马来糊弄。 但千是谁?他可是金牌陪酒,什么难搞的客户没见过? “这样,先别管外貌性格这些虚的了。我们猜测一下健怡会以什么身份出现在梦乐乡,她的身份会让她出现在什么场合,我们再有目的地去那几个场合寻找,怎么样?” 楚风翎思虑片刻,道:“我还是坚持我最开始的观点,可乐是权贵人家,这样的话……” “不可能!”贺羽玄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地说:“你见过健怡就明白了,她是个很纯真的人,不会撒那样卑劣的谎!她和我们一样,都是研究所抓来的实验品。” 楚风翎发出极轻的“啧”声,流露出一丝不耐之情。陈浩看他神色不妙,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朝放在桌上的二十亿努努嘴,示意他别和金主爸爸呛声。 他看到七星罗盘,极力地敛起不耐烦的神情,摊摊手:“顾客就是上帝,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他们顺着贺羽玄的思路——或者说是顺着他所期望的方向推测下去,一致认为如果健怡是研究所出来的实验品,那么不管她有没有脱离研究所的控制,她来梦乐乡最可能的去处只有两个:拍卖行和地下角斗场。 西门让浏览着地下角斗场的宣传小册子,眉头紧锁:“地下角斗场不太好找人吧,我看上面规定参加搏斗的人都要佩戴面具,用编号代替名字。” “而且我们刚在地下角斗场惹了点事,不太方便。”陈浩无奈道。 千不是很喜欢这个说辞,小声嘀咕道:“分明是姓姚的事太多,我们从头到尾都是按规矩办事。”说着,他不爽地叹息一声,问陈浩:“你那大帅少爷的身份怎么不搬出来耍一耍?她后头的姚家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夏氏一族比?”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还有,别叫我大帅少爷,听着不咋高端。” “报名表!”东方远荣一拍桌子,兴奋地说:“我们报名搏斗都填了报名表,上面有身份信息,只要吧表单偷出来……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陈浩和千低着头,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应付着说“很对很对没什么不对”,楚风翎倒是坦荡地说:“证件号码我填的夏至的。” “证件号我填的是我意外去世的初中同学的,名字填的是另一个我很讨厌的人的。”千承认道。 陈浩松了口气,觉得和这两人比起来,自己瞎编证件号压根不是什么大事。 西门让惊奇道:“他们都不核查一下信息吗?” 千摆摆手:“地下角斗场搞那么正规干嘛,填表走个过场就行了,还核查,十个有九个都是假身份。” 西门让把地下角斗场的宣传册递过来,指着页脚下小得像蟑螂腿毛的字说:“真的不核查吗,这上面不是写着信息填报不实者罚款五万金币吗?” 三个信息填报不实的人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会,陷入沉默。 良久,陈浩抬起头,厚着脸皮说:“地下角斗场杀伐之气太重,纯良如健怡的人肯定受不了,我们还是去拍卖行看看吧。” - 研究所出来的孩子多数只有一种用途:换钱。 作为物品交易换钱,作为工具通过不当途径赚钱,还有作为物品交易出去后再作为工具挣钱。 如果健怡真如贺羽玄所说姿容绝色,送去拍卖场让那些心思龌龊的人竞价是个相当稳妥的挣钱路子。 作为君洲最大的销赃地,梦乐乡大大小小的拍卖行统共有十几家。每家业务侧重点各有不同,有严格保密买卖双方身份的,有保证资金绝对干净的,还有保证货物“来路清白”不会被查到的。要想弄明白健怡在哪家拍卖行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翻遍了各家拍卖行最近举办的几场拍卖会的小传单,单子上印的却都是写寻常的死物或灵兽。但单子末尾又都留有空白的窗格,注明压轴的藏品的会在拍卖会当场揭露。想来是因为怕把明晃晃一个人印在册子上太过招摇,可能引来祸事。 几人商讨一番,决定从以拍卖千奇百怪的活体生物闻名的一家拍卖行开始查起。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这家拍卖行卖的都是些和人不沾边的东西,比如长满触手的半固态生物、覆满棘皮的百目怪,还有陈浩最讨厌的——长着尖牙、会说话的植物。 他们什么也没查到,白白被恶心一场,还被拍卖行的老板盯上了。 老板叼着一根会说话的雪茄,揉着只长毛的八爪鱼挡在门口,问陈浩等人是哪里不满意,喜欢带毛的还是带鳞片的,只要有这么个物种,甭管多稀有多难得,他一定能倒腾出一只来,就是价格不咋好看。 站在最前面的西门让只好干巴巴地说:“我们不找动物,找人。” “找人啊……”老板抽动了一下嘴角,口中的雪茄替他“啧”了一声,尖声细气地说:“那你们可得去正常点的拍卖行,咱们这不做常见动物的生意!” 西门让盯着说话还有语音语调的雪茄,踌躇地问道:“老板,您这有提醒人戒酒的瓶起子吗?” 第194章 姚家长老 当拍卖行的老板依据要求分别拿出会劝戒酒的瓶起子、会梳九九八十一种发现的大耳豚鼠,以及专吃不可回收垃圾的小飞象后,陈浩终于忍不住吐槽:“这世上怎么什么怪东西都有?” 老板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口中的雪茄抢道:“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的东西没有也得造出来!” 西门让低头凝视着桌上的瓶起子,轻声说:“有些市场是不应该存在的。” 陈浩正试图让大耳豚鼠给自己理一理长得有些长的头发,东方远荣把瓶起子当教具给砖姐灌输各种常识,楚风翎试着把夏至的医保卡当垃圾喂进小飞象嘴里,千在问贺羽玄更多关于健怡的事;没人注意西门让忧郁恍惚的神色,也没人注意老板眼底的紧张。 老板办公桌上的铃铛陡然开始摇晃,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众人的动作。老板一喜,接着又极力压抑下嘴角,搓着手歉意道:“来了个重要的老客户,我下楼去接待一下。” 西门让皱起眉头,右手召出魄灵,左手把还在傻乐的陈浩头上那只豚鼠拎下来,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不太对劲。” 楚风翎扬手划出一条闪电劈碎老板放在陈列架上的半盒雪茄,躺在桌上的瓶起子用一种中老年人平和的声音说:“人与动物的区别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脾气越大能力越差,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工作处处碰壁,生活……” 砖姐抓起瓶起子掷向墙壁,半张脸变为发着红光的骷髅。她肯定了西门让的判断:“姚家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地板炸开,两束强光冲出,弯折铺设成轨道,一只外圈锋利的环形武器顺着轨道飙来,直取千的项上人头。 长天从西门让手中飞出,挡在千面前,勾住环形武器甩出轨道。 西门双手合十,空空的掌心相合瞬间水花四溅,透明的水龙从他臂弯间游出,仰头发出如海浪的啸声,咬住光束,绞烂轨道。 一个人影从地板上的窟窿中跃出,单手接住圆环一抡,水龙与光束一齐被拦腰斩断。水龙发出悲鸣,落散成水花。 来者是一名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头发根根倒竖冲天,宛若一个发芽的洋葱。 “吾乃姚家左护法,姚滇,特来取尔等狗命!” 西门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严肃地问道:“为什么?” “尔等草寇杀了吾姚家精英驭灵者十人!作为长老,吾自当来讨个说法!” “你要说法我们就给说法!要命,门都没有!”千捂着脖子恶狠狠地说,“而且杀那十个人的又不是我,你上来就打我干什么!” 楚风翎无视西门让警告的眼神,走到姚滇面前,递上了夏至的医保卡:“这位就是凶手,她会好好跟你解释那起因燃气爆炸引发的交通事故,并对姚家致以沉痛的哀悼。幸运的话,会有赔偿。” 姚滇冷笑一声,双指夹断医保卡,圆环掷出,带着两道汇有高能量的光束向他后心处斩去。 楚风翎侧身躲过环形武器,萦绕在周身的蓝色电流在刹那间显现,抵消掉光束的能量后又隐去。 “你们姓姚的太暴躁了。”他感慨着,退回到了西门让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姚长老的头发竖得更直了些,看上去像个不仅发了芽还长势喜人的洋葱。 陈浩此时却完全没有嘲笑人发型的心情。姚滇与西门让修为同在长禄境,但西门让只是长禄境中级,姚滇的修为已经接近觐祖境。 要知道,从长安境开始,往后每一小阶都有着质的区别;到了长禄境,每一阶的差距更是十倍之上。 虽说可以靠着魄灵与灵修的强度、战斗经验,还有灵术、神性这一系列特殊因素缩短乃至消除差距,但西门让身体不行,屁股后面又跟着他们一群拖油瓶,战胜姚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西门让本人也明白,拿着长天只与姚滇对峙,一边暗中发信号通知修女,一边扯着闲话拖延时间,尽量避免战斗。 姚滇看出了他的意图,冷声笑道:“拖时间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幽谷战神也不是绝对坚固的后盾。” 西门让不应,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姚滇的笑容放大,说话的称谓都正常了不少。 “你们说,如果我向幽谷战神提出杀了你们中的谁,就代替谁拜入她门下,她会同意吗?” 千不禁嘀咕了一句:“卧槽真毒啊。” “她应当是会同意的。”姚滇自言自语道:“我比杀掉的那个人更强,更有利用价值,这是废物换宝。” 陈浩在心底承认洋葱头说得不错,修女与他们可没什么师生情,就连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夏至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颗棋子。挑棋子么,自然该挑可利用价值最大的那颗。 他都快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师弟了,左右看看,兀然发现所有人当中最好杀的似乎就是他自己。 这就不太好了,要不还是期盼修女对他们这些见不着面的学生有点感情吧。 西门让定定地凝视着姚滇,道:“你一会说要为姚家的人报仇,一会说要拜入幽谷战神门下,我不是很理解你的逻辑,你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报仇和拜入幽谷战神门下又不冲突,更何况两条要求里也有重合的内容——杀人,这就是我的诉求。” 砖姐双臂都变为骨刃,语调平平地说:“杀人我熟,你有附加条件吗?” 西门让分出一把长天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让她把骨刃收回去:“别凑热闹,我说动手的时候再动手。” “附加条件还是要谈谈的,”楚风翎开口说,“你要杀仇家,还是随便杀个人就行,还是要把我们都杀了?” “随便给我个人头让我给姚家交个差即可。” 楚风翎立马掏出通讯器:“等着,我把夏至骗过来。” 离他最近的千和陈浩一左一右擒住他的胳膊,声泪俱下地劝道: “使不得,使不得啊!最强关系户不能死啊!” “兄弟,我知道你气,但你先别气。忍一时封官加爵,退一步脚踩国王啊!” 砖姐不解地问东方远荣:“国王可以用脚踩?是一词多义吗?” “不,这只是他们发癔症时常用的一种修辞手法。” 背后几个叽叽喳喳的青少年吵得西门让头疼,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视线离开姚滇的瞬间,圆环飞出,分离成三个,环边光束交错成网,旋转着朝西门头上按下来。 长天嗡鸣,立在半空延长支起光网,水珠从他身边飞出,包裹在他身侧。龙吟伴着波涛声从每一滴水珠中传出,光束撕出细小的裂痕,抖出萤火般的光屑。 一声娇喝中止了两人的打斗,宋映雪提着厚重的裙摆从楼梯走上来,站在姚滇与西门让中间,厉声道:“姚家目无法纪、横行霸道惯了,此次运气不佳冲撞了贵人,贵人们不追责已经是你姚家的福气了,怎么还有脸来讨说法?!” 姚滇舔了舔下嘴唇,目光从西门让身上移到宋映雪身上。片刻后,他解除环形魄灵,双手掌心朝外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意图。 “确是我姚家的福气,是姚滇唐突了,改日定当登门致歉。” 说完,后退至窟窿边,仰面倒入烟尘中消失。 看着姚滇消失,西门让也是松了口气。转头刚要答谢宋映雪,她竟“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诸位神使救救我,将我引荐给幽谷战神,带我离开梦乐乡!” 她的声音慌乱至极,不见半点方才的从容。 西门让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后退。 宋映雪紧紧抓住西门让的毛衣,双膝蹭在地上跟着前进,焦急又张皇地说:“我待不下去了!我真的待不下去了!梦乐乡变了,这里不一样了,这里不是梦乐乡…抛弃了这里!” 她疯狂地晃着头,豆大的汗珠如雨从额上淌下,抓着毛衣的手指节泛白,西门让的高领毛衣硬生生被她扯出一个宽阔的领口。 西门让脸色陡然一变,把自己的衣服扯了回来。不过其余几人依然在刚刚那一刹看见了他长期用领口挡住的脖子:一道狰狞的十字形伤疤刻在喉咙的位置,横线颜色较浅,切过大半个脖子;深色的竖线则从脖颈与下巴的交接处一直向下延伸,没入领口更下的地方。 “幽谷战神几分钟内就会赶过来,有什么话你跟她说吧。” 话音尚未落下,一个鬼魅般的黑影忽然出现在宋映雪身后,苍白冰冷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宋映雪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却被那只手强硬地按下跪在了地上。 “不用,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缥缈的黑影组成修女的身体,她吐出一口烟,手中的烟管抚过宋映雪的脸,烫得宋映雪脸颊发红。她看着宋映雪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敢动弹,如血的猩红嘴唇勾起一抹诡谲的笑。 “问题是,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吗?” 第195章 神与耗材 宋映雪捏着自己的膝盖,汗珠如泪水一样滴在地板上。 “我……可以给您什么?你想要什么?” 修女吸了口烟,似笑非笑地说:“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我的。想跟我走的可不止你一人,好好向我展现你的价值吧。” 宋映雪忙不迭地点头,幅度之大几乎把头磕在地板上。修女看都懒得看她一样,随意地挥挥手打发她离开。 “你看,抢着来给我当枪使的人多得是,你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那块罗盘了。” 她这番意味不明的话让陈浩几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贺羽玄脸色。贺羽玄的面色十分难看,一张嘴翕动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修女眼神略过他,投入办公室中央的窟窿里,凉凉地笑道:“你呢,你能给我什么比七星罗盘更有价值的东西?” 窟窿底部传出窸窸窣窣的细碎杂音,片刻后,姚滇又一次从窟窿中跳出,单膝跪在修女脚下,试探性地问道: “记载有神匣踪迹的觅踪石英您看如何。” 修女审视着姚滇,嘴边的笑意多了几分嘲讽:“我很期待。” - 打发走了姚滇,修女让他们几人继续去找健怡,独独揪出陈浩,说是要他陪她散散步,进行一些心对心的交流。 很标准的“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的委婉句式。 不靠谱的狐朋狗友们纷纷向他投来同情兼具幸灾乐祸的目光,一通假惺惺的道别后,快速撤离。 陈浩只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跟在修女身后,琢磨着她是打算进行什么类型的“心对心交流”。 怎料修女像喝了哑药一言不发,持着杆烟枪在梦乐乡的大街上晃荡。陈浩也不敢说话,只低头看着坑洼不平的路面,追随着她在地面上扫来扫去的裙摆。 梦乐乡这种地方自然不存在什么道路规划,一条不算宽路上挤满了来往的行人、载货的灵兽、铺块破布摆摊卖各种来源不明的珍奇商品的小贩……他们垂着头,行色匆匆,看似无人注意修女和陈浩,但每当二人脚步临近时,周遭嘈杂的声音便会突然放轻不少。 “贺羽玄、姚滇、宋映雪这三人,你会选谁?” “嗯?”陈浩愣了一下,抬头四处看了看才反应过来修女是在跟自己说话。他为难地抠着头,思考了半分钟,才开口说:“姚滇……吧?” “为什么?” “因为,呃,因为他修为最高?不过他年龄比我们大一轮,修为高点也正常。光看天赋的话,贺羽玄最好,但是小贺吧,有点……疯疯癫癫的,我害怕。宋映雪干点行政后勤的事物还行,别的……不适合跟着您。” 修女终于回头瞥了他一眼,道:“糟糕的答案,正确的思路。” 陈浩知道修女这是终于想起来老师的职责,把他揪出来上课了,立正站好,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修女睫毛微颤,霎时间,他们头上风云变幻、日月倒转,四周的人、景消失,化为一团浓稠的黑暗。 她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融入黑暗,话音缥缈辽远:“从梦乐乡到北原,你见识的够多了,我也不把你当傻子哄了。如你所见,我本人并无教书育人的兴趣,也没有抚养孤儿的爱好,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收你们这帮死崽子为徒?” 陈浩沉默良久,道:“因为你要创造新神,培养盟友,登上权力的最高峰。” 修女轻笑一声:“不错,听着确实和我的人生目标吻合。但是不,那是我的目标,不是训练你们的目的。” “序制卷土重来了——我让夏至毁掉了象牙塔所有资料,但这也只能拖个十年二十年,和平的时代很快就会结束。” “遗憾的是,在与序制的大战开始前,我们还有更讨厌的敌人:不愿意接受盛灵时代的旧神。他们竭尽所能地杀害具有超凡天赋的孩子,试图逆转语言,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 陈浩恍然大悟:“所以你是为了保护那些有才能的孤儿!” 修女面无表情地送了他一句“傻哔”。 “我也是盛灵时代的出生的人,是预言中的新神。你觉得那些顽固的旧神杀完了你们这些没成长起来的人以后,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他果然还是太高估修女的善心了。 “一味地去保护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可没用,我要杀光那些想杀我的旧神。以杀止杀,这才是最好的防御。” 陈浩一点也不惊讶,他觉得修女能扯两句以杀止杀已经很不错了。换作夏至,她估计会直白地说:“弄死他们,咱不仅能活了,还得了大量经验和威望,以后咱就是真神中的头儿,过个二十年再把序制的骨灰扬了,不说整个肆庭,至少君洲都是咱说得算的了。” 归根结底,目标还是权力最高峰。 “那么,您对我们的设想是?” “未来的真神,未来的盟友。没办法,讨厌的旧神太多太强,总得外包出去点。” 陈浩的脸不受控制地垮了下来。 “别给我垮着个批脸,没有这个计划你去年就死刑了,你多少也能算作受益人。” 理智告诉陈浩这时候乖乖附和两句再闭嘴就好了,但他不争气的舌头居然在这个节点自己动了起来,说道:“你不是说,造神计划中不只有神,还有耗材吗?” 这次轮到修女沉默了,半晌,她咧开嘴,意味不明地笑道:“是我低估你了,竟然没发现墙角边有这么只偷听的小老鼠。” “不止有神,还有耗材……这话我是跟谁说的来着?啊,我记起来了,楚风翎。我希望是你偷听到的,不是他告诉你的。” 陈浩垂头保持沉默,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好在修女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很可惜你没有听完那段话。你说的这句后面还有一句:神不一定会是神,但耗材一定是耗材。” 她冰冷的手虚虚划过陈浩的后颈,语气似是劝告又似是威胁:“你很有潜力,我对你的期望是神,不是耗材。但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就你目前的状态而言,你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耗材。” 陈浩缩着脖子往前倾斜了一点,躲开修女的手,嘟嘟囔囔地说:“只有当神和耗材两个选择吗?我只想当个平庸的上班族,活个两百多岁随时翘辫子……” “耗材没有选择的权利。” 陈浩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颓然道:“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变成耗材?” “当然是,让别人成为你的耗材。”修女注视着他僵硬的肢体,扬起的嘴角一点点垂下,眼神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冷漠。 “现在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贺羽玄、姚滇和宋映雪,谁更适合做你的耗材?” 陈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料想也不会太好看。 跟着修女的这几个月,他虽然已经成功从三好学生转变为法外狂徒,但把他人当做自己的耗材……还是有点太泯灭良心了。 修女倒也不指望他能立即给出答案,她吹出一口气,散去周围的黑暗,平和道:“你有几天的时间去考察他们三个,决定好了告诉我。” 黑暗彻底消散前,陈浩看着修女的背影,几番犹豫,终于还是没忍住,说出了憋在心里的疑问:“那我现在认识的这些人呢?他们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耗材?” “这重要吗?” 这不是他希望得到的答案,所幸也不是他最不希望得到的答案。 “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们都是神的候选人,没有人是耗材,你们可以放心来点友谊天长地久的老套戏份?” 看着陈浩震惊又无措的神情,修女嗤笑一声,嘲讽道:“才不是呢,你希望听到的是想让谁当耗材谁就是耗材,想让谁当神谁就是神。你渴望的不是天长地久的友谊,而是天长地久的特权。从这一点来看,我们确实该是一家人。” “保持住这样的渴望,这是成神的必需品。” 话音落下,他们周围最后一点黑暗褪去,修女的身影也随之消散,只留陈浩一人满脸茫然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第196章 死者欢宴 陈浩一脸懵地在街道上游荡到了天黑,怎么都想不出这三人谁更适合当耗材,或者说压根就不太愿意去想。 他从不遮掩自己是个伪君子的事实,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送过来的耗材、以自保之名眼睁睁地看着他人赴死,但不愿意自己手上沾染鲜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配得上一句“光明磊落”。 然而当他怀抱着“我真是太光明磊落了”的自我感觉和两位好兄弟分享自己的伪君子心得后,千居然痛批他这人道德沦丧,简直是跟在吸血鬼身边白吃白喝的小蚊子,吸饱了血还要高喊“人是吸血鬼杀的,和我没关系”,理当受苍蝇拍之酷刑。 叽歪了好半天,千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陈浩也没什么区别,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陈浩趁机把他从道德制高点扯了下来,换自己上去将千也数落了一遍。数落完后,两只蚊子安安静静地看向楚风翎这只缺德经验较为丰富的大吸血鬼,希望他能点拨一二。 埋首在炼金图谱中的楚风翎感受到炽热的目光,抬起头困惑地分别看了二人一样:“干嘛?” “贺羽玄、姚滇和宋映雪,你看谁更适合当耗材?” “都是垃圾。”他干脆地答道。 千一把合上他的图谱,语重心长地说:“怎么都是垃圾呢,矮子里还能拔个高个儿呢!” 楚风翎重新翻开图谱,说:“垃圾分个可回收和不可回收有什么意义?有这时间不如捡点好的。而且这不是陈浩的麻烦吗,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千直接薅走了楚风翎的炼金图谱,凄然道:“兔死狐悲啊,陈浩能随时从神的候选人被打为耗材,我就不能吗?虽然我不赞成靠吸别人的血往上爬的方法,但我也不想死啊!” 陈浩觉得“兔死狐悲”这个词用得有点太早了,但眼下也不好说什么,跟着千一块磨楚风翎:“咱俩能成耗材,你也能成耗材!帮个忙想想呗,这三位谁适合骗过来?” 楚风翎夺回自己的图谱,无奈道:“你们有想过修女口中‘耗材’的定义吗?” 陈浩一愣,他还真没仔细想过,只是觉得“耗材”光是听着就不怎么吉利。 “大概是……被利用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液后死掉?” “所以为什么要逃避耗材的命运呢?活着难道有什么意义吗?” 他后悔后觉自己搞了半天,全程都在和一个神经病说话,骂骂咧咧地披上外套准备离开。 转身时,他听见楚风翎说:“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修女给出的人选会是这三个人?” 陈浩不明所以地回过头,问道:“这三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你之前听到宋映雪的话了吧?有问题的不只是他们,是整个梦乐乡。” 他脱下穿了一半的外套,坐回单人沙发上,等待楚风翎进一步的解释。 楚风翎盯着摊在桌上的炼金图谱,语气平静得好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那天晚宴我们见到的大部分宋家人早就死了。” 陈浩头皮一麻,背上乍出冷汗,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攥成拳头。 怕鬼的千吓得整个人跳上椅子蜷缩起来,大叫道:“你是说,我们跟一堆鬼吃了顿饭?!” “不是鬼,是尸体。”楚风翎纠正道,“死掉的宋家人已经魂飞魄散了,有人操纵着他们的尸体假装成正常人生活。” “那宋映雪……?” “她是为数不多的活人。” 千松了口气,脚放回到地面上。过了一会,又问道:“你觉得晚宴上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楚风翎推开炼金图谱,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他们坐好:“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当时我发现那些人是尸体后,立即追查了操纵尸体的灵力。灵力经过了复杂的伪装与转换,初次接触会错以为那些尸体由同一人操控,实际上每具尸体的操控者都不同。” “从晚宴回来后,我凭记忆拓印下了他们的灵力样本寄给了夏至,她那边还没有给出结果,但我基本可以肯定,那些操控者中有姚滇。” 陈浩与千对视一眼,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又被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阴谋中,也不知是如今世道太乱还是他们太倒霉。 “贺羽玄呢,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陈浩问道。 楚风翎却是耸耸肩,说:“老实讲,我看不出他有任何问题。虽然对健怡的执念太深了显得有点疯魔,但没有疯到需要特别关注的地步。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修女会把他和姚滇、宋映雪放在一起。”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话锋忽然一转,矛头指向了千:“更让我费解的是你,千。为什么你像中了邪一样想帮贺羽玄找到健怡?甚至在我提出健怡伪造身份的可能时表现得那么反常?我记忆中你也不是个多热心的人啊?” 千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捏妈的咱俩兄弟那么多年,同住一个屋檐下受你蠢皇帝爹的鸟气,你竟然怀疑我?!” 楚风翎悠闲地喝了口咖啡,另一只手大拇指指着千“哟”道:“急了。” 千气得直翻白眼,但说话的气势较之方才弱了不少:“你知道的,我和贺羽玄有着相似的经历,我们都在很小的时候没了妈妈,去了一个没有家人、朋友的陌生研究所……当然我去的是孤儿院。不过就我那所孤儿院严格的管理和糟糕的火势来看,可能和研究所差不多。我费劲千辛万苦逃出了孤儿院,遇到了你善良的妈妈,她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温暖了我的心窝。我明白健怡一定是贺羽玄心窝里的那把火,才会……” 没等千结束这番扯淡,楚风翎就堵上了自己的耳朵,打断他道:“下次回去我让她把毒下你碗里,反正她是你心窝里的一把火,你不会记恨她的。” 他嘿嘿干笑两声,回绝了楚风翎:“那就不用了哈。” 三人没头没脑地讨论了十来分钟,一致决定装傻充愣,尽力不卷入梦乐乡和宋家这堆烂摊子中。至于选耗材的事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他们不选就会有修女帮他们选。现在先回各自的房间睡一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没想到,夜半三更大伙睡得正香时,姚家的瘪犊子家主带着姚家的瘪犊子小姐造访湖心楼阁,说是要来赔罪。 这个点来,说是赔罪,多半是找茬的。陈浩很希望修女大发雷霆把这父女二人扔出去,可惜修女只让东方远荣过来敲门叫醒他,并叮嘱他打扮得工整一点。 于是,陈浩不得不在半夜套上板正的西服,用发胶把头发抹得光光的,满脸不爽地去会客厅接受俩瘪犊子的赔罪。 姚家家主空口做出一篇情真意切的忏悔书,其中大半内容都是礼貌用语和客套话,听得陈浩昏昏欲睡。 “……尽管我对小女给诸位造成的麻烦感到万分抱歉,可我依旧认为,孩子间的问题该由孩子们自己来解决。既然事件的起因是地下角斗场的一场搏斗,不如让孩子们光明正大地切磋一遍,作为此事的句点可好?” 姚家家主的“赔罪”结尾令人猝不及防,陈浩的瞌睡顿时醒了大半。 他想拍桌怒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连道歉都不肯好好道歉。修女却在他那一巴掌拍下前点点头,欣然应允道: “就这么办吧。” 陈浩抬在半空中的手一滞,尴尬地缩了回去,但还是被修女注意到了。 “悬舟贤侄,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问题多了去咯,你不觉得姚家人态度很糟糕吗?打他呀!打呀!你可是幽谷战神,维护一下你穷凶恶极的名声啊! 陈浩心里如此咆哮着,面上依旧摆出谄媚的笑,搓手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战神您的思想境界很高,格局很大,想为您鼓掌。” 鼓你妈。 第197章 杀意催化 姚家家主和修女一顿叽里呱啦后,愉快地把切磋定在了后天,也就是2月22号,梦乐乡拍卖场拍卖会的前一天。地点定在了姚家府中半开放的练武场,届时姚家会对外开放练武场,凡购票者皆可入场观战,门票硬座500一张,软座800一张。 陈浩想得很明白,打败姚小姐请来的蛇族人的是千,姚小姐必定会挑千作为自己的对手,他到时候白蹭个观众席当啦啦队就好了,没必要替千骂姚家家主。 怎料下一秒,姚家家主就表示,自己有五个孩子,机会难得,五个孩子都想和幽谷战神的学生比划一二,希望修女能够赏脸成全。 修女当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教具,剔掉西门让后,把他们按年龄排序一对一配给姚家家主的五个儿女做对手。 陈浩年纪最小最倒霉,匹配上了姚家的坏脾气瘪犊子小姐。 他安稳的观众席就这样离他远去了。 瘪犊子小姐冲陈浩阴森一笑,扯了扯手中的鞭子,恶狠狠地说:“等着吧,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陈浩想嗷嗷大叫,在地上阴暗地爬行,扭曲地拿出剪刀给她剃个大光头。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于是一拍桌子,喝道: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姚大小姐的气焰不减反增,她啐了一口,道:“我不管你是谁,或者你爹娘是谁!谁碍了我的眼我就杀谁!你爹妈来了我连他们一起杀!” 这嚣张的态度震住了陈浩,他抠着桌板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姚家父女二人离开后,他才回过神来,从空间石里拽出夏至的通讯器,酝酿了会感情,随即哭嚎道: “姐!!有人要杀你!我给你说了两句好话,她就要连我一起杀!快搬出你无敌的老祖宗想想办法啊!” 夏至闻言,勃然大怒,立马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来梦乐乡搞点燃气爆炸一类的“意外事故”。 陈浩心情舒畅地哼着小曲,挂断通话才想起修女还在旁边坐着。他不确定夏至的到来是否会打乱修女的安排,忐忑地扭头看去,生怕修女发现修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压根没听见他刚才的通话。 “老师……这个比试,我摇点人过来,犯法吗?” 修女似乎在想什么事,不耐烦地摆摆手,扔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就离开了。 临到门口,她回头加了一句:“别给我丢脸。”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一喜。 “你们自己看着办”和“被给我丢脸”两句话分开看除了让他们头疼没有任何作用,但合在一起,就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演变为“不择手段”的暗示、“管他娘的弄死他们”的纵容。 这是作弊的号角,是打脸的良机! 要想作弊,首先要了解他们的对手。西门让从他万能的空间石中掏出本印有姚家族谱的宣传册为他们讲解了起来。 姚家家主有四儿一女,名字取得经典朴素:姚大、姚二、姚三、姚四、姚五。 姚大是个嗜血的狂热战士,是地下角斗场的投资人,同时也是角斗场最强的角斗士,享有独一无二的七彩流苏串珠宽绶带,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缺点只有耐力一般。 匹配上姚大的正是擅长防御的挨打专业户东方远荣,西门让认为他只要正常发挥即可,没什么需要多叮嘱的地方。 姚二是个病秧子,性格软弱,圣母心泛滥,看见只蚊子都舍不得打。匹配上要钱不要命的砖姐算他倒霉。 姚三是为优秀的鉴宝师,性格阴晴不定,常年随商队走南闯北,实力不容小觑。 西门让本想重点讲讲姚三,转念一想,姚三的对手是楚风翎,无须担心,便直接跳过了姚三开始说姚四。 姚四的资料比较少,只听说不喜欢与人交流,从十岁开始就把自己所在不见光的小屋子里,非必要不出门。 西门让当然不信姚四能社恐到这个地步,猜测他是在屋内偷摸地修习某种禁术。具体情况还需要等见了面再具体分析,只是苦了千去面对这个未知数。 最后就是姚五,姚家家主唯一的女儿,脑子有病喊打喊杀的瘪犊子小姐,勉强能算个低配版夏至。西门让想出的最佳方案是请来正版的夏至替陈浩上场,好好教她做人。 但现在距离比试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哪怕夏至扛着列车跑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梦乐乡,他们只能暂时打消让夏至用祖宗牌位压死姚五的想法。 “姚五的魄灵是玄英蚺,是很少见的智慧类魄灵,不过只有b级。强度肯定是比不过你的无雨的,这方面不用担心……灵修和擅用灵术的相关资料我找不到,不过以姚五张扬的性子,如果有值得炫耀的灵修一定早就说出来了。” 陈浩越听越有信心,如果他屁股后面有一条尾巴,此时一定会翘得天高。 “那咱们还分析啥?打就完事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西门让按住陈浩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她虽然能力不足,但具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武器——强烈的杀意。” “拥有强大灵力但没有杀意的人脆弱无能,与瓷偶无异;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只要具备了杀意,也可以杀死比自己强大的人。” 西门让沉重地注视着陈浩:“而你不仅没有杀意,就连紧张感都没有多少。如果姚五真的发狠,别说赢了,连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陈浩害怕地往椅子上缩了缩,小声道:“我现在篡改出生证明的日期和你们交换对手还来得及吗?” 千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换换换,我和你换!我怕死那个不知道学什么的姚四了,正好我以前上的是军事学院,我超有杀意,专业对口!” 他干笑着挣脱千的手:“我觉得我努努力也能憋出点杀意。” “不,我说的杀意不是指杀人的念头……”西门让不知从哪搬出一本厚重的古书,摊开在桌面上,指着页中一个词条说,“杀意催化是旧历5977年,一名精灵族学者提出的概念。他认为‘杀意’是一种强大的内驱力,可以加速我们体内的灵力循环,并促进汲取空气中的灵力,从而在短时间内增强体能,提高灵力上限。” 陈浩茫然地看着他,西门让叹了口气,打了个通俗的比喻:“你就当兴奋剂,免费无害的那种。” “喔喔喔!我理解了!” “所谓杀意,指的是愤怒、悲痛、不甘等一系列尖锐的负面情绪,加上极高的对外攻击欲望直接对本人的灵魂造成影响,进一步对灵力产生影响,形成增幅效果。” 陈浩思索片刻,试着简化了一下:“遭受生活的暴击后发疯上街啃路人算一种杀意催化吗?” “……很离谱,但你这个说法还真没错。”西门合上书,转向千,“你的情绪相对而言过于稳定了,所以我才说你没有‘杀意’。” 千相当委屈地说:“情绪稳定又不是坏事。” “确实称不上坏事,杀意催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辅助战斗的手段,可有可无。但你们必须知道,如何化解敌人的杀意。” “要想化解杀意,就必须引导敌人的情绪,抽出杀意催化的必需品——负面情绪。抽出负面情绪的手段不止一种,我们可以简单分为直接手段和间接手段。” “第一种,间接手段,是指通过外部力量令敌方自己情绪发生转变,最常见的例子就是话疗。” “第二章,直接手段。这个方法难度大一些,且与幻术挂钩。具体方法是通过幻术捏造一个新情绪给敌人,短暂篡改敌人的记忆使其失去负面情绪的来源等等。” 陈浩一怔,禁不住问道:“还能改记忆?幻术是这么万能的东西吗?” “其实还有很多条件限制……但条件达成后,短时间的篡改绝对没问题。” 陈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遗憾道:“可惜我还停留在搭建幻境的学习阶段,篡改记忆的幻术对现在的我而言难度还是太高了,听上去和我学的幻术也不是一个流派,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话疗吧。” 西门让无奈地笑了笑:“那你就只能苦练说话的艺术了。不过有一点要记住,哪怕你练得巧舌如簧,话疗依然有失败的风险。这世界上油盐不进的人不少,一旦遇到,就别费口舌了,直接开打。” 陈浩心底倏忽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姚家那大小姐……像是听得进别人的话的人吗?” 回应他的是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西门让拍拍他的背,安慰道:“这不还有个一天半天的时间准备嘛。姚五的性格与夏至有相似之处,楚风翎,你与夏至打交道最多,最了解她。你现在假装是姚五,陈浩,你来试着说服他。” 楚风翎正襟危坐,直视陈浩的双眼,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想弄死你。” 陈浩懵逼地看着楚风翎,半天才从喉咙里扯出一个充满了疑问语气的“啊”。 “你这是……在扮演姚五,还是在说真心话啊??” 第198章 因材施教 曙光停滞在云层缝隙间,飞鸟定格在半暗半明的天空中,漆黑的锁链连接天地,强行中止了时间的齿轮。 修女低低漂浮在半空中,脚下匍匐着三个戴面具的人。面具完全缝死在他们脸上,彻底阻断了眼、鼻、喉的功能。取而代之的,是可以灵活在手掌上运动的眼睛,和开在腹部、没有尖牙的嘴。 “新任西北域领主拒绝了您的提议,我们失去了对西北域的控制,北域领主向您请示计划下一步。”其中一个面具人说道。 修女不甚在意:“现在拿下西北域也没用,等审判所重新洗牌。” “关于玄夫的消息已经传达给了北国,他们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宋家的存活人数不足5%,已确认覆灭。亡者身份、连接亡者的提线都已经整理完毕。” 最后一个面具人说着,昂起头,脸上的面具泛出一圈金色的涟漪。修女伸手探入涟漪中,取出一枚灵石与一只卷轴。涟漪很快消失,变回一张平滑的空白面具。 修女拆开卷轴,一边浏览一边说:“夏至似乎准备来梦乐乡,找个有点由头的罪名让她吃两天牢饭。在珍贵的实验体撤离前别放她出来。还有,叫南宫肃跟着她。” 三个面具人得到指令,身体急速收缩,变成三只飞虫离开。修女一挥手,连接天地的锁链淡化,隐入虚空。飞鸟发出清脆的鸣叫,拍打着翅膀飞向天际;曙光拨开云翳投向这片混乱的土地。时间重新开始流逝。 她停在原地,注视着朝阳升起,身体逐渐分散为一团黑气,鼓起一阵轻风飘至湖心楼阁边。 还未靠近,便能听见楼中传出的阵阵喧哗。只见陈浩和千像两个弱智一样互相扇着巴掌,嘿嘿傻笑:“这样呢,杀意有没有降低一点点?” “招不招,你招不招?” 东方远荣正在尝试倒立洗头,楚风翎拿着量角器蹲在他旁边,确保他与地面的夹角维持在85°-95°之间。 本应管着这群逼崽子的西门此刻正心无旁骛地坐着广播体操,砖姐扮演起了节拍器,拍手给他念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黑气凝聚回肉身,修女背手凌湖观察了两分钟,最终还是进去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众人心知不妙,脚后跟抵着墙根站成一排,垂头丧气地听着修女的训斥。 “很闲是吧,一定要我布置点作业才行?” 陈浩不敢做声,心里急切地希望着哪位勇士能站出来提醒一下修女现在是寒假,他们玩得正当,玩得敞亮。 好在修女也没打算真给他们布置作业,点了根烟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臭骂一通后,拎出西门让单独训了一顿,又匆匆离去。 也不知道她骂了些什么,西门让脸垮得仿佛家里人刚刚复活又在他眼前死了一遍。他严厉地扫视众人一圈,掏出一块白板钉在墙上,密密麻麻地写上日程安排,说是要在短短一天内把他们训练成打得姚家五兄妹满地找牙的勇猛战士。 这当然是天方夜谭,别说时限仅有一天,就是给西门让一个月,他也只能把这群脑子里全是“寒假了不想修炼”的师弟师妹锻炼成脑子里只有“开学了好想死”的师弟师妹。 陈浩不清楚西门让是迫于修女的威慑才来训练他们,还是真的以为他们是能在一天内训练出成果。想问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问出来的话会不会让人觉得他态度不端正,加大训练强度。 几番权衡后,陈浩决定怂恿千去提问。千也是心大,居然开口直接道:“师兄,你是有信心在一天内雕好5块朽木吗?” “你也知道你是朽木,这都一个学期了你们几个学到了点啥?我恨不得找个易容速成班,换你们的脸上去替你们打!”西门让没好气地说。 这同样是陈浩在心中积压已久的问题。诚然,于他而言,这短短半年比他过去将近十六年的人生丰富得多,但若真要问他作为幽谷战神的学生学到了什么,他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毕竟他们连老师的面都见得极少,基本上都是西门、北殷几个师兄师姐在教导他们。 修女那种,把学生扔到危险之中让他们拿命历练的教学方式,还是有些太过超前,放眼五湖四海应是没有第二家了。 值得庆幸的是,西门让比之修女更明白“因材施教”的道理,他为每个人制定了一套强化方案,意在提升个人长处的同时弥补个人短板。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份在两分钟内出炉的计划粗糙得离谱,执行起来给人感觉不是大脑宕机就是小脑萎缩。 陈浩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都不错,只是对魄灵的使用以及灵术的结合还不太熟练,所以他的训练内容就是啥也甭管站空地那连发几个小时灵术。 千体术过关,灵术也马马虎虎,最可惜的就是有“换天”这样一个可以操控空间的好灵修却不会用。所以他的训练内容就是杵陈浩旁边练习运用换天。 楚风翎在现阶段已经没什么提升空间了,唯一需要改进的就是道德方面。于是他的训练内容是在空地上乱窜,随机攻击一位倒霉队友,美其名曰:帮助队友练习闪避。 东方远荣擅长防御,正好又抽中个耐力不行的对手。西门让给出的方针是靠皮糙肉厚耗死对方,因此,东方远荣的训练内容是满场跑,试着接住楚风翎每一次随机突袭——说直白点就是专找刀口往上撞。 至于曾是职业杀手的砖姐,西门让倒是不担心她的战斗技巧,毕竟这是她用来吃饭的技能。她真正的短板是人脸识别的问题,于是她的训练内容是最简单的看照片认人。 陈浩提出了异议:“这个训练方法是不是不太科学?场地这么小我们很容易撞到一起引发意外事故吧?” “哦,对,说到场地问题,”西门让手一挥,指向了楼阁外的湖泊,“你们都站水面上练去。” 陈浩傻眼了,看看平静发黑的湖面,又看看表情严肃的西门让,不清楚是他在做梦还是自己在做梦。 站在水面上无非只有三个办法:一、脚下垫东西浮在水面;二、把湖水变成固体,脚踏实地站在上面;三、通过一系列精密复杂的灵力操控使自己的身体无法沉入湖中。 千扶着栏杆往下望了眼黑漆漆的湖水,愁眉苦脸地冲陈浩说:“橘子啊,你的冰天冻地大力神姐姐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啊?” 陈浩比他更愁,千好歹有一半龙族血统,能在深海中来去自如,掉湖里了还能叼条鱼游上来。换作是他,恐怕还没沉到底就被鱼啃得只剩一副光光的骨架了。 他拿出通讯器,打算让夏至别搭列车了,直接踩个什么圆空盘或者女巫扫帚无视空中管制飞过来,给姚家一点特权震撼。 不料,通讯器接通的却是南宫肃: “夏至被拘留了,我在给她办手续希望能保释出来……不过有点困难。这几天应该是出不来了,你们自己抗一抗吧。” 陈浩颇感惊奇地“啊”了一声,忍不住问道:“她又犯什么事了?” 通讯器对面传来南宫肃哗啦啦翻页的声音:“我看一下,还挺多条的……无证驾驶、无视交通管制、高空抛物、口袋里插了只双球冰淇淋……” 除掉双球冰淇淋,其他几条听上去确实该拘留几天教育教育。陈浩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正要挂断时,南宫肃忽然道:“你们……是在梦乐乡,对吧?”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他似乎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又只道:“万事小心吧。” 陈浩心里一突,一股不安的情绪莫名涌上心头。 “万事小心是指……?” 南宫肃没有回答,而是问他:“红姐在你们旁边吗?” “没有,但西门师兄在。” “也行,把通讯器给他。” 陈浩看向西门让,后者不情不愿地接过通讯器,背诵起了准备已久的一套说辞:“我知道,作为成年人,我有好好保护未成年师兄师妹的身心健康,监督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三观,保障他们不受歹人迷惑。相信我,我是最完美的保姆。” 南宫肃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倒不是想说这个……你还记得死屋事件吗?” 西门让脸色骤然一变,警惕地望了望周围,拿着通讯器退入房间,并设下隔音结界。 这反常的举动引起了陈浩的兴趣,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千:“你初中有没有学窃听?” 千也用胳膊肘捅了捅楚风翎:“我们初中有没有学窃听?” 楚风翎凉凉地瞥了千一眼,道:“学了,但那天我被下毒钉棺材力量。爬出来后找你要笔记,你跟我说你给我号丧去了没上课,实际上是去和面包师的女儿约会。” 千讪讪笑着,低声狡辩道:“主要这种事发生得太频繁了,我要天天为你号丧,迟早号成哑巴……而且那门课最后咱不都及格了嘛。” 短短几句话听得陈浩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该吐槽千是真的一节课也没上,还是宫廷斗争的险恶。憋了半天,最终说出口的是:“你们初中生活还蛮多姿多彩哈。” “死屋事件……”砖姐呆呆地平视着前方,以一种麻木的口吻说,“我在杀手协会的封存档案里读到过,你们想知道吗?” 第199章 死屋事件 新历4221年1月26日凌晨,着名驭灵者学院暮寒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 4215级学生蓝钴在“死屋”遇害,凶手将他的身体与魂体强行剥离,身体加工成肉沫,魂体埋入人偶中制成了棘刺哭儡。 暮寒校方经过调查,迅速锁定了五名嫌疑人,把名单递交给了审判所。 因蓝钴的魂体仍在棘刺哭儡中“活着”,只能以恶意伤人罪起诉。审判历时47天,审判所最终判定5名嫌疑人无罪,是蓝钴自己决定为艺术献身,把自己钉入人偶里的。 这鬼说法连多年后当故事听的陈浩都接受不了,受害人的家属自然更接受不了。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请出杀手协会的会长去杀那5名嫌疑人。 一般情况下,这事的走向只有两种:成了,嫌疑人家属不平,与受害人家属矛盾激化;不成,受害人家属想别的办法继续杀嫌疑人。 然而真实的事情走向却十分离奇。 蓝钴的家属倾家荡产请出的是杀手协会的会长,会长本来不想出山的,奈何人家给得实在太多,没抵住诱惑接下了任务。等送走雇主,会长转念一想,抽了一半酬金出来给了自己的徒弟,让他去干活。 徒弟接下任务,成功暗杀一名嫌疑人甲后,把酬金又抽出三成给了一位朋友,让朋友去杀剩下四人。 朋友是个实心眼的人,周密计划后便去暗杀嫌疑人乙。怎料嫌疑人乙年纪轻轻实力超群,轻松反杀并找到了杀手的上家,即杀手协会会长的徒弟。他说不如另外三人由他来杀,杀完他再假死一下,也算完成了任务,事后钱分他六成即可。 徒弟琢磨着少赚总比不赚好,同意了嫌疑人乙的要求,把任务外包给了他。 嫌疑人乙成功杀害了嫌疑人丙,在暗杀嫌疑人丁时因不慎毁掉了丁写了一半还没备份的论文,被丁意外打败。 丁向乙了解事情原委后十分气愤,出双倍价格让乙去杀会长徒弟。乙成功杀害会长徒弟后,杀手协会会长大怒出山,先后暗杀了乙、丁。 此时,受害者的家属发现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还有一名嫌疑人活着,决定亲自动手。动手时正巧与协会会长相撞,导致嫌疑人戊被隐世高手扫地大娘救走。 嫌疑人戊虽然在扫地大娘的保护下再无性命之忧,但受到了惊吓,没过多久便因精神恍惚在学校自爆,炸伤了几名颇有来头的同学。 新的受害者促使一股神秘力量插手调查,同时展开打击报复,最终演变为一场持续三个月的小型战争。 这一连串事件合并称为“死屋事件”,涉案人员恩怨之多、金额之大、事态发展之怪使其为杀手协会的历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并致使杀手协会设立了一条新规定:不得外包暗杀任务。 - 陈浩表明自己绝对同情最初的受害者蓝钴,也对他的遭遇感到遗憾,笑是因为实在忍不住。 笑过后,他却猛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判决结束后发生的一系列离奇事件为案子添加了一层可笑的面纱,没有人再关心蓝钴究竟是被谁所害,载有他魂体的棘刺哭儡又去了哪里。 人们提起死屋事件,只会想到杀手把业务外包给任务对象之一,学生因一篇被毁的论文实力大增等等。就连相关档案被封存、消息被封锁大家也以为是上面人嫌死屋事件太丢脸,说出去容易影响神都的形象。 死屋事件后续的奇怪发展会不会……是有人刻意为之? 楚风翎注意到陈浩变幻莫测的神情,伸出手绕过两人之间的千,拍了拍陈浩的肩,劝道:“有些东西别细究,面上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东方远荣皱起眉头,不满地说:“就是你们这种人存在得太多,才会有死屋事件这样的悲剧发生。” “我这种人一般活得长久。” “你不是很期待死吗,怎么这个时候讲究起活得长久了?” “因为我还有点基本的良心,不想拖着我的九族一起死……哦,抱歉,忘了你是孤儿。” 眼看气氛不对,千立马把陈浩移到二人中间,阻止道:“诶诶诶,行了啊,差不多行了,你们两个都别说了。” 陈浩思考了几秒钟自己的站位,回身给了千一拳:“你劝架你就自己挡中间啊!把我搬到中间干嘛?” 千捂着被打的位置,居然还有些委屈:“我怕他俩真动手打起来,要是打到我了怎么办?” “所以把我搬中间是吧?”陈浩气不打一处来,捏紧拳头就要给千再来一拳。 就在这时,房间外的结界撤下,西门让推门而出,看到走廊上混乱的情景,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陈浩迅速放下拳头,瞎扯道:“在训练。” “源头是对死屋事件的看法不同,发生了分歧。”砖姐实诚地说道。 西门让刚缓和一点的脸色又变黑了几番:“你们从哪里知道的死屋事件?” “砖姐说的。” “杀手协会档案室看到的。” “做梦梦到的。” “你猜猜?”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五个人五个不同的答案令西门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约半分钟后,他才开口说:“别聊些七的八的,好好训练,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 训练是不可能训练的,西门的外出只会让这群朽木般的师弟师妹们更起劲地聊七聊八。众人忍不住猜测西门让方才的通话内容,以及死屋事件和现在的他们有什么关联。 若是之前,陈浩估计已经开始找夏至八卦了,但现在夏至在局子里蹲着,使用她的通讯器联系到的只有嘴严得像粘了胶一样的南宫肃。 不过,他们很快想起了另一个嘴不太严、知道的还不少的人,北殷红。 出乎意料,一向管不住嘴,也不屑于管住嘴的红姐一听他们提起死屋事件,竟然义正辞严地说:“我现在在工作,工作时间不要打扰我,影响我为公司做贡献。” “……师姐,你要是被老板绑架了的话可以暗示一下我们?” 北殷红直接挂断了通讯,两分钟后,又打了回来: “我在厕所隔间,大概可以带薪摸鱼半个小时,你们想从哪一部分听起?” - 北殷红与蓝钴同为暮寒4215级学生,某种程度上也算亲历者。 她以自己的视角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故事,补全了杀手协会记载的死屋事件中缺失的关键一角——受害者的身份。 蓝钴的家世极为普通,父母都只是控灵境的驭灵者,在交通局做普通的职员。蓝钴的天赋不比父母高到哪里去,但体质非常特殊。 “垂云骨,你们听说过吗?是上好的炼丹材料,灵器锻造材料……就是不做任何加工,磨成粉兑水喝也可以让人身体素质大幅提升。” 因为垂云骨,蓝钴身体强度惊人,可以徒手挡下灵术,单脚踢废结界。 修女当年相当看好蓝钴,想收他为徒,红姐怕他盖过自己风头,一哭二闹三上吊,逼修女把蓝钴推给了自己的同事,渡妄尊者。 渡妄尊者别的不行,收礼那是收得飞起。他的办公室里有八个铁皮箱子,箱子里装满了学生家长送的购物卡。 可怜蓝钴家境平平,送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渡妄尊者很是瞧不起他,讲课、历练都不带他,成天让他窝在工坊里干些调试灵器性能的杂活。 蓝钴就这样勤勤恳恳干了六年杂活,从学徒工变为了熟练工,红姐却已经突破至长禄境享受永生不老。昔日让她倍感威胁的少年如今在她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看着蓝钴,北殷红意识到自己若干年前的任性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心生愧疚,便把他重新引荐给了修女,本意是让蓝钴的人生回到正轨,无奈他造化实在不够,与修女交谈后,竟决定与渡妄尊者同归于尽。 他为自己定制的死法是剔骨削肉,肉放在中央广场的大喷泉里,金贵的垂云骨则放在渡妄尊者办公室的箱子里。 可蓝钴依然怕这样的罪名不够重,不够让渡妄尊者身败名裂,于是做了一场局,随机挑了五个师弟,让他们背上杀害自己的嫌疑。 这样一来,渡妄尊者就成了“为一副垂云骨杀害徒弟后嫁祸给另外几个徒弟”的人渣,经历社会性死亡后,达成生理性死亡。 本来该是如此…… 按计划,蓝钴会彻底死亡,渡妄尊者会因杀害蓝钴死亡,五个师弟会洗清嫌疑,继续平静的校园生活。 然而,在蓝钴死前,渡妄尊者就已经死了。 “再后面的情况我也不那么清楚了,但多少也能琢磨出点东西……渡妄尊者的背后是华光之神,死屋事件结束后,她获得了赌场不夜天门的掌控权,我们亲爱的老师幽谷战神成为了审判所的审判候补,两人开始了延续至今的合作关系……” 忽然,有人剧烈拍动北殷红所在的厕所隔间的门板,吼道:“蹲多久了,有完没完!还在这聊天!” 红姐一脚踹在门板上,吼了回去:“我他妈便秘,诗朗诵鼓励自己呢!等不及就进来,一人半个坑!” 听着门外的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北殷红轻叹一口气,对手中的通讯器讲道:“时间不多了,我直接和你们讲讲我对死屋事件的看法吧。” “一盘试探的棋,双方派出棋子,试探对面的实力,以决定是抹杀还是合作。” “死屋事件,蓝钴和渡妄尊者都是棋子;现在,你们是棋子。” 第200章 比试开始 陈浩不喜欢这个结论。 事实上,没人喜欢这个结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砖姐从陈浩手中拿过通讯器,问道:“那我们会死吗?” “这就看你们造化咯。”北殷红懒洋洋地答道,“这种事其实不少见的,我也经历过蛮多次,你看我不活得好好的?” “再说了,哪次任务你们没有生命危险啊,大家伙都这么过来的。当棋子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棋子好歹能上棋盘,多少人的命就那么被压在棋盘下了?” 听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众人只得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陈浩从砖姐手中拿回通讯器,半路却被千截住。 千的食指不断摩擦着通讯器的表面,吞吞吐吐地问道:“所以,垂云骨……最后去了哪里?” 陈浩奇怪地望向千,心想他以前似乎也没这追寻真相的兴趣,不会是和蓝钴有什么联系吧。 正在这时,千又急迫地说道:“垂云骨不是不做任何加工兑水喝都能让人身体强度提升吗?我们明天就要去干架了呢,能不能借两根骨头来让咱啃啃?” 北殷红十分无奈:“都快十年前的事了,垂云骨基本已经被用得差不多了,何况你们又不是完全没接触过这东西。” 陈浩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问道:“我们接触过吗?” 通讯器中传来一声轻笑:“你们难道没觉得,夏至家里的水喝起来格外清爽可口么?” 东方远荣捂住嘴,干呕了起来。红姐听见,哈哈大笑,扔下一句“我回工位了”后,挂断了通话。 千把暗下的通讯器塞回到陈浩的口袋里,感叹道:“这骨头真是耐磨,都十年了还能磨出粉兑水。” “又不是只有蓝钴那一副垂云骨。”楚风翎平静地说,“垂云骨也是有保质期的,越新鲜越好。” 陈浩啧啧摇头:“你还真是法外狂徒,罚你明天一个人打穿姚家。” 他说的自然只是句玩笑话,当姚家真的在他们眼前被打穿时,他的心中只剩下“卧槽”二字。 - 2月22日,是一个不太吉利的良辰吉日。 姚家不知抽了什么风,好好一场正儿八经的公开比试需要买票入场就算了,练武场外竟然还有大量的摊贩推着小车售卖零食饮料,惊得陈浩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掐了半分钟大腿。 他琢磨着自己的比试反正安排在最后,时间非常充裕,干脆去买了份小吃和饮料,准备尝尝梦乐乡的特色风味,顺便观赏下同学们矫健的身姿。 哪知在比试开始前,还有一个环节叫做双方成员上台展示。他们五个人和姚家五兄妹在高台两边排成扇形,听着站中间的姚家家主胡扯。 陈浩抱着他的芝士土豆泥热狗和柠檬水站在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台下的人山人海,回忆着他买的保险包不包含社死险。 他小声呼唤千:“哥们儿,我这水有点冰,你帮我拿会?” 千小心地挪远了一点,哑声道:“你看眼修女的表情,自求多福吧你!” 陈浩鼓起勇气再度看向观众席,只见坐在第一排的西门让正用同样呆滞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旁边的修女仍旧是平时那般高深莫测的表情,可陈浩对上她目光的刹那,却莫名感觉背后汗毛倒竖。 他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非要嘴馋买这口吃的。 正当他悔恨不已时,一只海鸥俯冲而下,扑腾着翅膀,不曾在陈浩面前停留片刻,一口叼走他手中的热狗,扬长而去。 比社死更强烈的委屈之情涌上陈浩心头,他顾不得修女的表情,顾不得观众席的笑声,悲愤地问道:“奶奶个腿!梦乐乡不是在森林里吗!为什么会有海鸥!” - 陈浩最终得到的解释是,抢他热狗的是海鸥比较贪吃,一边吃一边飞,不小心从海边飞到了内陆。 这当然是鬼扯,陈浩坐在观众席上,撕咬着西门让新买给他的热狗想。 “你没给我加芥末酱!” 他的控诉只换来一记爆栗,西门让咬牙切齿道:“给你买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 陈浩还想哼唧两句,向西门让证明一抹芥末酱对热狗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忽然,练武场两侧的锯链大门升起,东方远荣和姚大同时从通道中走出。 虽然早就猜到姚大是个充满力量感的硬汉,但真正看见站在东方远荣对面那位铁塔般壮硕的男人时,陈浩还是颇感吃惊。 姚大的身高近乎是东方远荣的两倍,至少有三米多高;一块块线条清晰棱角分明的肌肉覆在他身上,仿佛石刻的铠甲。他的双颊边蓄着浓密蜷曲的大胡子,下巴却剃得干干净净,留出一个朝天弯翘的屁股下巴。 比试的主持人是直接从角斗场请来的,这导致他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在比试开始前让观众下注。 从道义、阵营这些方面来讲,陈浩应当把注下在东方远荣身上。不过在下注前一刻,他又瞄了眼高得好像泼了粪的姚大,果断地押了对方阵营。 另一边的千有点犹豫:“我们押姚大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话虽如此,端着托盘的人偶从陈浩面前滑到他面前时,他还是果断地把钱押在了姚大名字下。想了想,又拿出一枚金币放在东方远荣名字下,自我安慰道:“我尽心了,尽心了就好。” 随着无数金币涌入两枚颜色不同的空间石,高亢的号角声从他们脚下传出,观众席外侧升起结界,比试开始。 姚大暴喝一声,跺脚扬起尘土。飞扬的尘沙遮盖了东方远荣的视野,却只没过姚大的半身。他微微弓背,自沙尘中抽出一柄长枪,重重刺向脚边。 滚烫的金色流沙从烟尘中冲出,咬住枪尖,顺着枪柄螺旋而上,裹住姚大的手臂,烫出烤肉似的滋滋响声。 姚大绷紧手臂,震落流沙。练武场石质的地面拱起建出堡垒,与方舟的虚影相撞。 方舟虚影凝实,船头翘起,龙骨如一把钝刀在堡垒上撞出深重的凹痕。桅杆上扬起虚幻的风帆,不灭舟的领域扩散全场,砂砾如波涛在船底起伏,观众席外侧的结界泛起一阵阵涟漪。 西门让眉头紧拧,头疼地说:“我知道你们根本不会训练,但多少能听点我的话吗?” 东方远荣的魄灵不灭舟本质是守护与延续,主动进攻无异于用锤子拧螺丝,吃力不讨好。 不过不灭舟的强度摆在那里,就目前看来,如果姚大空有蛮力和那么点重构土石的灵术,东方远荣获胜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可惜了他押姚大的5块钱。 陈浩焦躁不安地搓着手,脑子里不断回荡着楚风翎刚才趁西门让离座买热狗时对他说的话: “从练武场东南角的门出去,150米后右转会看见厨房,里面正在准备姚五的吃食,你要是没把握,可以进去下包泻药。” 楚风翎这话直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装模作样地斥两句没有武德。 这道德吗?不道德。 这管用吗?绝对管用。 他只需要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座位,潜入厨房,往锅里扔包药,简单、方便、快捷、卫生……哦,好像谈不上卫生。 届时,他不仅可以轻松取胜,说不定还能让嚣张跋扈的姚小姐在数万观众的注视下因肠胃不适颜面尽失。 这个不讲武德的完美计划唯一的缺憾就是他没有泻药。 本来想着拿瓶不太厉害的毒药少放点进去也算凑合,但陈浩一摸空间石,发现自己居然只有止血止痛的应急类药品。 陈浩环顾四周,寻思着能不能从旁边谁手上顺瓶泻药走。他的左手边坐着的千常年与他共享空间石,他很清楚千也没有泻药;坐在他右手边的是西门让,西门让空间石里大概率有他需要的泻药,但不知是不是心底残存的一点道德心驱使,他总觉得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得避着点成年人。 千的左边是提出这个缺德点子的楚风翎,他本以为楚风翎既然能想出放泻药的损招,包里也该备了点泻药。陈浩顶着后排观众的骂声半蹲着站起来,越过千的座位问楚风翎,得到的回答却是:“我只有毒药,一滴就能死人。你要是实在想用,我可以喝一口毒药,然后抽一管血给你,应该能差不多达到让姚五腹泻的效果。” 陈浩吓得连连摆手,弹回了位置上:“那还是算了,你的生命安全最重要。” “没事,我有抗毒性,死不了。” 陈浩依然是摆手,摆了两下又停住,犹疑地看向楚风翎:“你确定你死不了?” 楚风翎真诚地点点头:“放心,我妈试过很多年了,最多半死。” “噢……”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把碍在中间的千扒开,兴奋地小声说:“那就这么办吧,你快喝。” 楚风翎不慌不忙地抽出一份文件铺在千背上,递给陈浩一支笔,指着文件道:“喝一口十万,抽一管血八万,针管、毒药价格另算,年费会员享受vip九五折,接受赊账、抵押。这是合同,你看一眼,没问题的话勾选付费方式然后签名。” “……不是,这事本质上是在给你投毒吧?为什么这个领域能被你开辟出年费会员?” 第201章 如何让亡者闭嘴 在与楚风翎一通拉扯后,陈浩终于认清了周围没人带了泻药的事实,决定改用十八个据说通便效果良好的优质猕猴桃完成计划。 从泻药转用猕猴桃,可谓是素质的飞升、道德的进步、思想的升华,陈浩自己都被自己感动道了,恨不得姚小姐也能在开饭前双手合十,诚心地对他说一句谢谢。 他的小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厨房外没什么值得小心的人把守,厨房内忙作一团,压根没人注意到他。 陈浩用精湛的剑法在三十秒内将十八个猕猴桃削皮、切碎,均匀地投放进不同的菜品里,然后对着好几锅绿油油、散发着果香的饭菜发愣。 他就不该让自己的思想升华,猕猴桃哪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实在。 素质紧急迫降、道德大步后退的陈浩不得已翻出瓶漂白剂,在绿色的饭菜里倒了点,搅动搅动锅铲,又随便往里面加了些他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的红色溶剂,使东西看起来像是能入口的样子。 他偷偷溜回观众席时,恰逢东方远荣比试的尾声。 巨大却无处可驶的不灭舟在练武场打着转,一寸寸碾过姚大的灵术,研磨成齑粉。金色沙浪欢腾地拍打着结界壁,将姚大本人从船底托起,以免受伤。 陈浩不禁感慨东方远荣还是很有人道精神的,顺便在路过下注的托盘小人偶时,暗箱操作把自己押的五块钱从姚大名字下换到了东方远荣名字下。 等他挤回作为,主持人已经宣布了东方远荣的胜利。人偶也滑到他面前,端给他一小袋金币。 第二场比试是砖姐对姚二,两者间的差距实在过大,观众但凡长了点脑子都知道押砖姐。 陈浩瞄了眼不太理想的赔率,冲人偶摇摇头,放弃了下注。 第二场比试不会持续太久,所以再下一场的楚风翎必须提早离开观众席做准备。陈浩望了眼楚风翎的背影,焦虑地把目光转向观众席另一头的姚五。 姚五丝毫没觉察出饭菜的异样,大朵快颐。坐在她身旁的姚四低下头嗅了嗅盘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什么也没说。 陈浩轻轻扯了一下千的外套,低声提醒道:“我觉得姚四这人不好对付,你小心点。” 千抬头顺着陈浩的指引看去,正巧姚四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姚四咧开嘴,冲千比了个耶。 陈浩很想把姚家家主拖过来,逼问他:“这就是你们家那个十几年不肯出门的自闭儿童?!这自闭吗?你自己说说这自闭吗?!” 千也回以姚四一个不知死活的阳光笑容,并热情地招了招手。待姚四转过头去,他的嘴角迅速垮了下来,眼中不见分毫笑意。 “笑里藏刀的狗东西。”千悄声骂道。 兴许是觉得私底下偷偷骂两句不够解气,千把剩余的气全部撒在了正在场上的姚二身上,一拍凳子,大喊道:“砖姐,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陈浩不明白千是打哪来的这么大怒气,想劝他两句,抬眼的那刻撞上了姚四的笑容,顿觉心口一窒,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底翻涌上来,冲击他的四肢百骸,似有一群疯狗撕扯吞噬他的理智。 他也跟着千拍了把椅子,高举着拳头怒吼道:“砖姐!加油!把他打得亲妈都认不出!” 西门让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一股温和的灵力注入陈浩脑中,怒火骤然熄灭,理智回笼,陈浩保持着举拳的姿势,面露迷茫。 再回想起方才的无名怒火,陈浩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薅住还处在愤怒状态中的千的头发,往栏杆上一撞。栏杆被压扁拓出一张人脸,千茫然地摸摸额头,蓦然清醒过来,倒抽一口凉气,说:“刚刚怎么回事?那是什么邪术?” “未必是邪术,估计连禁术都不是。操控情绪的灵术有许多种,他使用的这种只是让你们短暂陷入愤怒,远没有到发狂胡乱攻击的地步,稍加外力就能解开,不是什么高级的灵术,过会儿你比试时小心点就好。”西门让答道。 千忧虑地点点头,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什么叫‘连禁术都不是’?邪术难道不包括在禁术里吗?” 西门让吞吞吐吐地说:“这是个很难界定的问题……” 恰在这时,主持人高声宣布砖姐取得胜利,成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哎等一下,砖姐的全名是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什么球什么的吧,反正蛮绕口,我也没听清。” 输了的姚二哭得梨花带雨,像只仓鼠在地上直打滚。主持人几次想上前劝说两句,都因为姚二无法预测的滚动轨迹而失败,最后还是姚三上来把丢人现眼的二哥拖了下去。 不同于高大威猛的姚大或是弱柳扶风的姚二,姚三浑身上下透露着四个字:平平无奇。 他没有出众的容貌、独特的气质,不凶狠也不温和,远远看上去和练武场外摆摊卖柠檬水的小贩没什么两样。 但也只是看上去了。 “我二哥生性温和纯良,你们的人下手这么狠,不太合适吧?”姚三皮笑肉不笑地说。 楚风翎瞟了眼手指头破了点皮的姚二,觉得姚三的指控甚是荒谬:“那看来你们姚家心里承受能力普遍不高啊。” 姚三维持不住皮上那点笑意,冷着脸道:“年轻人,话别说太早,承受能力差的指不定是谁呢。” 楚风翎不予置否,从空间石里搬出一把躺椅坐了下来。姚三气极反笑,问:“你这算在做什么。” “年轻人汽水喝多了,晒晒太阳补钙。”他说着又掏出一本书,向姚三建议道:“我觉得这本书很适合你,记得抽空看看。” 姚三看见他手中那本名为《如何让亡者闭嘴》的书,嘴都气歪了,这倒让他毫无特色的脸多了点特色。 几乎是在结界落下的瞬间,姚三身后旋起四股龙卷风,仿若数百片堆叠在一起高速旋转的刀片发出铿锵鸣响,直奔楚风翎。 楚风翎调整了下靠垫,翻了一页书,抽出一条毛毯盖在身上。 “冬天的太阳总是不暖和。” 两股龙卷风相融,绞碎了他的尾音。锐利的风刃触到躺椅的刹那,楚风翎的身影如蒲公英散开,喧闹的练武场也随之变为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 龙卷风脱离姚三的控制,自行消散。野草纠结编织出手,牢牢抓住了姚三的右脚。 楚风翎突然出现在姚三身后,拎着毛毯和书,闲聊般地说:“现在是证明你承受能力的时刻了——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离开这个幻境?” 姚三嘲弄地笑笑,风在手中压缩成一把长刀,反手捅向身后。不想脚下的土地陡然倾斜,重力调转方向把他面朝下拍在沙滩上。 “遇到幻境优先攻击幻境的创造者,很聪明的选择。可惜你太菜了,攻击速度赶不上幻境变化的速度。”楚风翎坐在礁石上,托着腮帮子看姚三往外呸出吃进嘴里的沙。 一只海鸥发出难听的叫声飞向姚三,姚三挥手释出风压将其吹开,冷声道:“竟然用出幻术这么卑劣的伎俩,你还真是给幽谷战神长脸。” “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操控宋家那么多具尸体的?” 姚三愕然,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在说什……” “尸体与傀儡不同,他们有‘身份’。你们要做的不仅是操控,还有窃取他们脑中的记忆,运用本属于亡者的力量,支撑起宋家的外壳。这几天我设想过许多种情况,也在幻境中模拟过许多次,虽说摸到了一点门槛,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干掉宋家的高手,操控他们的尸身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回复他的是狂舞的风刃,细碎的海浪被卷起,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画卷。压缩的空气柱隐匿在风刃背后,精准地射向他的眉心。 楚风翎平视前方,指头都没动一下,姚三所有的攻击竟在与他仅有咫尺之差时凝住。 “这是幻境,灵术必须掺杂精神力才能起效,你应该知道吧?” 海鸥发出欧欧啊啊的粗粝叫声,肆无忌惮地讥笑着无力应对幻境的姚三。姚三眉头一皱,抬手抽空海鸥身周的空气,用旋风绞碎它灰白色的羽翼。 “我不建议你拿幻境里的海鸥泄愤,这东西在我的认知中比地狱三头犬还麻烦。”楚风翎的表情依旧平静,话中尾音却抑制不住地上扬,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海鸥的身形溃散重组成一个潦草的空白人影,人影如纸片穿过风刃与迷幻的水雾,朝姚三扑去。姚三向旁边侧了侧,用风压为自己撑起无形的铠甲,避开了人影。 空白人影渗进沙滩中,霎时间,紫色的裂痕炸开,上至苍穹下至海底铺满了整个幻境。灿烂的光辉自裂缝中迸出,仿佛死神在末日放出的最后一束烟火,大地、海洋、天空尽在光辉中湮灭。 光辉淡去,幻境表层的幻象已经被毁灭,姚三正身处于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永无休止地下坠。 楚风翎站在黑暗中俯视着他,带着几分遗憾地说:“既然你不肯回答,那我也只能试试我摸索出来的方法了。” “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还是很善良的,没有彻底抹杀你的灵魂。如果哪天你能凭借坚忍不拔的心智走出幻境,说不定能斩断提线,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呢?” “记得感谢我,姚三。” 第202章 意外 出于对楚风翎实力的信任,陈浩这把押上了大笔金钱。虽说他不希望自己的收益出现任何意外,但他依然想看到一场精彩的比试。 可惜事与愿违,在主持人刚宣布开始的那刻,两人便同时从练武场中消失了整整四十秒。四十秒后再出现时,姚三只是发出了两股风刃堆叠的龙卷风,楚风翎躲了几下意思意思,便用闪电击碎了风刃。 被雷劈得焦黑的姚三不卑不亢地行礼认输,楚风翎也十分友好地为他披上一块毛毯,还送了本精装书。 眼看着自己的继承人打成这个熊样,姚家家主气得胡子都在抽搐。修女抚掌大笑,手肘顶了顶姚家家主,道:“你家三小子已经不错了,他碰上的可是我的得意门生。” 陈浩听得直翻白眼,心想你有个屁的得意门生,一天课都没给我们上过,手底下活着的学生都是命硬抗造的。 千心神不宁地啃着指甲,焦虑道:“是不是到我了?怎么办,我不太会应付玩禁术、诅咒的人啊。” “没事,打不过就跑,我看修女那老逼……呃,老…老是喜欢为我们创造优越学习环境的好老师今天也赚够面子了,咱俩输一输,就当卖姚家一个人情。” “你说姚三输得这么不明不白,姚四会不会为给兄长报仇痛殴我一顿啊?” “也不算输得不明不白,那四十秒摆明了是姚三被楚风翎拖进幻境了,谁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我看姚家五兄妹之间亲缘淡薄,姚四指不定有多高兴姚三吃瘪呢。” 陈浩说着,瞥了眼兴高采烈的姚四,正得意自己的推断没错时,姚五一脸悲愤地站了起来,吼道:“三哥哥莫伤心!一会我们为你报仇!” 说罢,还冲陈浩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缓慢地做出“杀了你”的口型。 真是见了鬼了。 千慌张的表情被“还有人比我更惨”的欣慰冲淡,显得有几分微妙。他捏了下陈浩的胳膊,鼓励道:“没关系,你胜算再低我也会给你押两块钱的。” “去你的,我都押了你八块!” “两块你有什么不满!我押在你身上的钱足足有东方远荣的两倍啊!你却只愿意在我身上押东方远荣的1.6倍!” 已经回到观众席上的东方远荣弹了起来,质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意思!甚至不肯在我身上押十块凑个整!” 最终,这场口舌之争以陈浩拎起千扔下了观众席收场。 千在下落过程中完成龙化,展开龙翼,绕练武场低旋一周稳稳落地,引来满堂喝彩。就连姚四也跟着观众一同鼓掌。 “我许多年没有与外人打过交道了,下手没轻没重的,希望待会儿不会伤到你。” 听到这话,一分钟前还怂得要死的千突然挺直了腰杆,不屑道:“我承认我灵术伤害性不高,战斗力不强,但也没几个人能伤到我。” “那可太好了。” 姚四从虚空中摸出一只青绿的笛子,放到嘴边,吹响第一个音符。 千立即警惕起来,瞳孔紧缩成线,龙鳞盖住身体要害,双翼如围墙裹在身侧。姚四好笑地注视着千,手指舞动,吹奏出悠扬欢快的曲调。 以音乐为媒介的灵术并不多见,至少在主要人口为人族的地区不多见。人鱼族喜欢利用音乐将敌人引入幻境,血族喜欢用音乐造出隐刃,杀人于无形。 千怎么说也是在魔魇神的幻境中打过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姚四施展的灵术绝非幻术。可若说是在用旋律谱刃,姚四吹了半天,一个刀刃也没吹出来似乎也有些不合理。 当然,说不定人只是单纯地给大家音乐表演。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有遇到挫折就要唱歌剧的程冰,自然也能有比试前喜欢先给父老乡亲们吹段小曲助助兴的姚四。 千怀着一颗包容的心从龙翼的包裹后探出头来,抬眼就看见陈浩双手撑着栏杆,上半身几乎趴在结界上,正竭力与他说着什么。 “你……妈……麻痹,你麻痹?一斤寿司……我呸!”千回了陈浩一根笔直的中指,抬起手臂的瞬间,猛然回神,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布满了狭长狰狞的伤口。 “你被麻痹了,已经受伤了。” 这才是陈浩说的话。 剜心的疼痛顿时蔓延至身体的每个角落,刺得他每一片龙鳞都在发颤。 新的伤痕不断在他身上涌现,与上一轮攻击留下的伤口交叠成十字形,千却只是出神地凝望着自己的胳膊,没有做出任何举措。 他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他能感受到伤口成型后带来的疼痛,但那之前呢?攻击落下前,对周围环境变化应有的感觉;攻击落下划出伤口时,皮肤对武器形状的感觉,全部消失了。 他不知道姚四的攻击以何种方式、从何处而来,不知道切割他身体的刀刃是厚是薄、是纵向切割还是竖向切割。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姚四可以轻而易举地割开他坚硬的皮肤? 问题不在姚四身上,在他自己身上。 千的额上显现出黑色的菱形宝石,魄灵镜式发动,复制出一面雾蒙蒙的圆镜立在他身前。 他料想的没错,伤口是从他身体内部向外破开形成的,普通的灵术根本防不住。 千拍动龙翼聚拢在身前,圆镜散去,一条绷带出现在手中,从手腕上的伤口钻入体内,从内侧堵住伤口。 “你小子是真没轻没重啊!” 姚四无所谓地笑笑,手按在笛子上还要继续吹奏,千张开嘴,绷带从他口中飞出,如长鞭甩动,劈断姚四手中的笛子。 绷带尾端缠住姚四的上臂,把千拽了过来。姚四脸色微变,用笛子锋利的断口割破左手五指指尖,血珠腾起化形成尖刺向他钉去。 千伸直半边龙翼调整方向,另外一直龙翼裹住身体,同时复制出一支毛笔,在面前画了个圈。 血刺打在龙翼上,没有出现穿透效果,反而软化变回血珠,留下深红的斑点。 毛笔画出的圆圈旋转环抱住千,千的身体融化在墨色中,落在地上以影子的形态飞速游动。 灰黑色的细线从影子中剥离,抓住姚四的小腿往上攀去。姚四闭上眼,轻声念出一段咒文,流血的手指抹过双眼及口鼻。地上的影子中央陡然显出几滴红色斑点,锈斑似的物质以斑点为中心向外扩散。 燃着绿色毒火的长剑从天而降,插在最大的锈斑中间。千从影子中跳出,绷带从手腕的伤处弹出袭向姚四的后心。 姚四脸上的血渍快速干涸起皮,形成大片的锈斑遍布全身。绷带陷入他背后沼泽一样的锈斑中,进退不得。 千的魄灵镜式只能复制器物类魄灵,但显然概念类魄灵和领域类魄灵对付姚四的禁术更为有效。寻常情况下他如果遇见姚四这样的敌手,多半会选择呼叫援兵。 能喊来夏至是最好的,她对歪门邪道最为熟悉;喊来楚风翎也不错,只要在被他嘲讽时选择性耳聋就好;喊来陈浩的话,两人合力大概也没问题……虽然他们应该会选择一起逃跑。 面对未知的危险时,逃跑才该是上上策。 千断开被锈斑牵制住的绷带,翻跳撤至练武场边缘,准备认输。 突然,姚四飞冲过来,满是血渍的脸堆在他眼前,血色的锈斑仿若玫瑰在他身后一路绽开。 “休想就这么结束!” 千“嗷”地大叫一声,绷带从口中刺出,分成两股绕过姚四周身锈斑,缠住燃着绿火的长剑剑柄,一把拖了过来。 b级魄灵,毒焱剑。剑身上终年不息的绿色火焰带有毒性,这种毒很特殊,对人害出不大,反而还能够化解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毒。 千心里清楚姚四身上的锈斑和毒没什么关系,但这已经是他能复制出的魄灵中最专业对口的一个了。 绿火燎过锈斑,锈斑却只是凝滞了片刻,紧接着躁动起来,从姚四面部剥落重聚成利刃,直指千的右眼。 无名的恐惧比利刃更先到达,千本能向后仰倒,鳞片冲破皮肤盖住右半边脸,四周空气震荡,锈斑破散,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撒在他头上。 姚四的半截身体从半空中落下,软软地搭在千的龙翼上。千抬着龙翼迷茫地端详了几秒,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刚刚发动了换天,切除了姚四腰部的空间。 耳边的嗡鸣声把他和观众席隔绝开来,他不敢抬头去看修女或姚家家主的表情,煞白着脸把姚四吊在体外的肠子一股脑塞了回去,平放在地对准下半身拼好,哆嗦道:“没事哈,活着呢活着呢,拼回来就好了。” “够了。” 随着修女话音落下,姚四的头颅爆开,千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拎起,放回了观众席上。 “不必拯救没有生存意愿的人。”她淡淡的说着,偏头向旁边表情扭曲的姚家家主笑道:“你以后可得加强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啊,一个个遇到点小毛病就寻死觅活的。” 第203章 变故 修女和姚家家主短暂商议后,决定先中场休息一会,让人把姚四的尸体清理干净。 姚家家主充分表现出一个优秀家主的风范,即刚死了儿子还能谈笑风生,面对凶手幽谷战神没有丝毫怨怼,还满眼崇敬似乎随时都会跪下来认修女为干妈。 陈浩无意识地咬着吸管,忍不住思考姚家家主崇敬的到底是什么,是修女强大的力量,还是她手中的权力,还是她背后的夏氏一族? 或者说,这三者本就是同一样东西。 修女若不是出生在夏氏一族,估计很难有这样恐怖的天赋及力量,没有力量她也无法获得现今的权力,没有他们这些手握大权的强大驭灵者,夏氏一族也无法成为顶端的家族。 他也想要这样的权力,足够颠倒是非黑白,让仇人也要跪下来给他舔鞋的权力。 但他又不想承担与这份权力相对应的风险和义务。 陈浩叹了口气,暂时搁置了这个矛盾的梦想。他拿起柠檬水晃了晃,确定里面只剩几片柠檬后,起身准备找个垃圾桶扔掉。 姚家人目光浅薄,规划练武场时光想着座位定价,压根没考虑过放垃圾桶一类的基础设施。陈浩逛了好几圈,连个桶状的东西都没有,他只得选择绕到姚府内去扔。 推开练武场连接姚府的小门,一拐弯,他便看见宋映雪蹲在垃圾桶边哭。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陈浩决定快速扔掉垃圾,掉头就跑,尽量不要惊动宋映雪。不想投掷时手一滑,塑料杯磕在垃圾桶边缘打了个转,义无反顾地向桶外栽去,像个帽子一样盖在了宋映雪头上。 “……嗨,好巧,你也来扔垃圾啊?”陈浩看着眼圈红红,鼻子上顶了片柠檬的宋映雪,干笑道。 宋映雪沉默地凝视着他,半晌,她挑下鼻梁上的柠檬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悬舟少爷,请你在待会的比试中杀了姚五,只要你杀了姚五,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陈浩如同受惊的蚂蚱一蹦三尺高,连连后退摆手:“使不得啊使不得,宋小姐,你俩有啥恩怨自个儿动手,别牵连外人哪!没把握你就去雇个杀手,我认识一位业务能力很不错的杀手,不过她有点脸盲,可能会认错目标,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宋映雪一怔,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人还挺可爱的。” 陈浩强压下朝她脸上再扔一片柠檬的冲动,在心中咆哮着就是瞅他像软柿子呗,难怪找他来杀姚五,合着是看他好欺负。得亏他反应快,若是让宋映雪说动了指不定会惹出什么大祸事。 思及至此,陈浩也不愿与她过多纠缠,礼貌地点点头就要离开。身体才转了一半,忽听宋映雪说: “你们见到的宋夫人不是我的生母。” “我的母亲是一个被赌鬼父亲输给宋家的普通姑娘,她生下了我、十八弟和二十六妹,在怀第四个孩子时,与家里的下人起了争执,不慎落入湖中溺亡。” 陈浩不太明白宋映雪为什么要与他讲这些,但八卦是人的天性,他忍不住把身体转了回来,面朝宋映雪。 “我想跳下湖救母亲,但我四姐把我拦住了,她逼我站在湖边,看着母亲只剩最后一口气才命人把她捞上来,告诉我,以后我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母亲临死前,握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弟弟妹妹,她死了,以后我就是弟弟妹妹的妈妈。她跟我说要变强,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要像她一样被当做财产抵押出去,不明不白地死掉。”宋映雪顿住,吸了吸鼻子,哭道:“那年我才十一岁,十八弟不到九岁,二十六妹刚刚四岁。” 陈浩心中警铃大作,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今天不是星期四,也不是星期五,快餐店不做活动,超市也没有大促销,宋映雪应该不会要他直接打钱。那么她这就是放了个长线,要么卖茶叶要么卖鞋子。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够穷,他就能应对一切诈骗套路! “我像母亲期待的一样努力,努力到我的父亲几乎要让我继承宋家,我的弟弟妹妹也过上了好日子,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 “可我居然直到最近才发现,他们早就死了,一直以来我都照顾着两具由姚家人操控的尸体,幻想着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有的美好未来。” 她微昂起头,眼神空洞地盯着陈浩,问道:“母亲死前交待给我这么简单的事,我都没能做到,可是,你说这是我的错吗?” 这当然不是她的错,问题是,宋映雪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她想要怎样的回答,有想要借他的回答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陈浩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早知道就去练武场外面问卖小吃的摊贩怎么扔垃圾了,至少人家才不管你是谁,一条热狗十块一分也不能少。 “哦哦,你这也不容易啊。”陈浩随口敷衍道。 宋映雪试着把嘴角往上提,可惜没成功,导致她表情有些奇怪。 “你知道这件事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当我发现时,宋家已经没几个活人了,我不得不和我过去厌恶的‘家人’联手……不,根本不能叫联手,不过是相依为命,等着自己被杀掉的那天到来罢了。” “比如宋夫人和宋四小姐?” 宋映雪的嘴角这次成功提了起来,她讥笑道:“宋夫人?那个蠢货是第一个死的人。至于我亲爱的四姐,早在姚家的计划开始前就失踪了。” 陈浩这会才发现她话中最为关键的问题:“你是怎么发现他们只是被操纵的尸体的呢?” 楚风翎能发现是因为他有一半魔族血统,魔族人对精神、灵魂的感知极为敏锐,被称作天生的幻术师。 可宋映雪呢,她是怎么发现的? 宋映雪目光闪烁,含糊道:“是我的师父……他教会我如何辨别亡者。” “你的师父?” 陈浩还想进一步追问,宋映雪扶着墙站了起来,截住他的话:“你和姚五的比试快要开始了,比试结束后,你找借口到竹林去,我再告诉你全部。” “慢着,”陈浩狐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宋映雪倚着墙,沉默了十数秒,说:“宋家已经不剩多少人了,也许下一个就是我,我不想死。我的师父不会来救我,恐怕也救不了我,但幽谷战神可以。你们是我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为此我可以出卖任何人。” 没听懂的陈浩友善地提醒她:“你要不理理清楚再说?我觉得你现在脑子挺乱。” “比试结束后,到竹林来,你知道我师父的身份后就明白我的话了。” 陈浩仍旧是一头雾水,不过时间眼看着也确实差不多了,只好踹着一肚子疑问走回练武场。 姚五的神色很复杂,不知是因为姚四的死让她生出了点恐惧,还是前面四个哥哥接连落败甚至出现了伤亡令她心生愤慨。 总之不是什么好表情。 陈浩心里头还记挂着宋映雪的秘密,打算速战速决。在主持人还在叽叽歪歪时就开始蓄力,准备等会直接用玄湖之息把姚五按进地里去,不但可以在双方不受伤的情况下取得胜利,还可以装个逼。 随着观众席外侧的结界升起,姚五的神色愈加奇怪,最终在结界完全闭合的前一刻,她举起手,咬牙道:“我申请延长休息时间!” 姚家家主眉头紧皱,明显有些不满,吼道:“理由!” 姚五脸涨得通红,支吾半天,终于还是在姚家家主的逼视下嗫喏地说出:“我有点拉肚子。” 陈浩这才想起自己在人午饭里投放的十八个润肠通便的猕猴桃,猛然意识到姚五那副奇怪的表情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快憋不住了。 修女却是轻蔑一笑,说:“我们的时间可不像姚小姐这么不值钱,申请驳回。” 姚五涨红的脸变得煞白,又从煞白开始发青发黑。眼神也从害臊逐渐转为无助,又转为视死如归。 陈浩害怕极了,他觉得看姚五现在这眼神,她很可能直接拉他身上。 被结界包裹的练武场说到底也只是个大点的封闭空间罢了,他想跑都没地跑,更别谈姚五心一横说不定还能玩出旋转喷射的花活。 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体谅一下清洁工,自己主动认输好了的时候,头顶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结界崩溃,一把光剑结界尚未消散的碎片中穿过,将姚五从中劈开。 第204章 疯言疯语 一个单薄的人影从结界顶端的豁口被扔下,摔在陈浩和姚五尸身中间的位置。陈浩定睛一看,发现摔下来的居然是几分钟前还在与他说话的宋映雪。 他刚上前一步,想看看宋映雪死了没,背着光翼的袭击者猛然从豁口中跳下,吓得陈浩把脚缩了回去,并努力压低身体退到了边缘。 袭击者拔起光剑,指向了观众席上的姚家家主,喝道:“姚氏老狗!我问你,健怡在哪!” 这位袭击者他也不算陌生,正是找人找疯魔了的贺羽玄。 席上的观众们在短暂的震惊后沸腾起来,慌乱地向出口挤去。 虽然因为通道狭窄、人流量过多反复发生踩踏事件,但好在梦乐乡的人身体素质过硬,愣是没踩出事。一句话的功夫,上万人就已经跑掉了七八成。 修女安坐在原位,笑着摇摇头,嘱咐西门道:“剩下的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随便玩一玩就回去吧。” 西门让扶着椅子把手,不知该站该坐:“您的意思是……?” 修女没有理会他,而是对另一旁的姚家家主说:“明天的拍卖会可以保证正常举办么?” 姚家家主仿佛早已料到贺羽玄的出现,面对女儿惨死没有丝毫惊讶或气愤,比姚四死时还要云淡风轻地说:“自然,届时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陈浩听不见观众席上的讲话,只看见修女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与姚家家主说了些什么,起身就要离开。她旁边的姚家家主先一步站起来,略低着头,用肢体语言表达出“爹您慢走”的恭敬。 多数时候,修女这种“没劲你们随便耍吧”的态度总是能给陈浩一点心理安慰,但他转眼一看,见西门让抓着座椅的扶手,神色凝重,本来就没怎么放下的心悬得更高了。 而他那四个没心没肺的同学围成一圈,聚精会神地玩着二十一点,陈浩怀疑他们甚至没发现贺羽玄闯入练武场砍了姚五。 昏倒在地的宋映雪身体忽然一抽,醒了过来。她艰难地抬起头,看见陈浩,勉强支起上半身,手肘蹭着地面爬了过来。 好不容易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陈浩恨不得一榔头把她敲晕,生怕她的动作把贺羽玄的注意引到自己身上。 果然不出他所料,宋映雪艰难前行还不到两米,贺羽玄背后的光翼便分离成羽箭钉在她面前,升起光屏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都有份,一个也别想跑!” 贺羽玄说着,扭头向陈浩看去。他的眼白已经完全被血色侵染,浅色的眼瞳像是浮在一汪血潭上,看上去分外瘆人。 陈浩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并扔出了熟悉的甩锅三件套:“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找我麻烦!” “我知道和你没关系。”贺羽玄冷声道,“他们不会让你这样的人去执行机密任务。” 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陈浩心道,你爷爷我顶着审判所的监视,从魔魇神打到祝春神,见过秩序神交易神狂欢神,哪次任务不机密? 想归想,他还是配合地露出傻气的笑容,龇着一口白牙道:“那是当然接触不到的!” 本以为能就此混过去,哪知贺羽玄话锋一转,竟提起光剑朝陈浩冲去。 “抱歉,虽然你与此事无关,但只有杀了你,他们才会害怕,才会明白我的决心!” 蓄势已久的玄湖之息释放,地面猛然洼下,填入冰冷刺骨的湖水。湖面的涟漪牢牢咬住贺羽玄的双腿,把他往湖底拖去。 贺羽玄用光剑画出十字,击碎平滑如镜的湖面。光翼再度生出,带他冲破玄湖之息的桎梏。 陈浩想用破散的玄湖之息重组成二阶段的玄湖之锁,贺羽玄却不给他留一点机会,光剑劈砍出若干十字粘合成网,光翼扇动落下羽箭紧追在网后。 他没有时间发动玄湖之锁,只得骂骂咧咧地回归老一套,两面雾墙放在头顶做缓冲,天泽之剑对冲光箭,再用水蛇绕舞挡点落网之鱼。 水剑与光箭相撞弥散,折射出瑰丽的虹光,暂时阻隔了双方视线。陈浩拉起半死不活的宋映雪往练武场另一端奔去,同时不忘问道:“所以你师父到底是谁?!” “要是我现在告诉你,你肯定会把我扔在原地等死。” “你不说我也可以把你扔在原地等死!”陈浩怒道,“一个师父而已,真要查起来24小时内能给他家狗的口味都查出来!” 宋映雪仍然不说话,陈浩也不好真的把她扔去贺羽玄剑下,只能半拖半拽一起跑。 虹光顷刻消散,光网残留的灵力如烟火碎屑穿透雾墙沉降下来,转瞬又聚合成鸟形,直直向他们追来。 细长的蓝色晶锥戳破结界,将光鸟从侧方钉死在地面上。 陈浩喘了口气,终于逮着机会吼出他早就想吼的话:“神经病啊你!那你怎么不去杀幽谷战神呢?你把她杀了,从十二家族到四大宗门,都得怕你几分!” 贺羽玄从残留的虹光中冲出,光剑在空气中搅动出光幕,带着万钧之力向他们压来。 西门让手一抬,两条边界模糊的水龙从他身侧游出,迎面扑上光幕。 陈浩在心中计算了下自己与贺羽玄的实力差距,默不作声,缩在西门让身后。 西门让眼角余光扫过畏手畏脚的陈浩和不知死活玩得尽兴的千等人,轻声叹息,说:“你们先回去,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给你们解释……”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有些泄气,无奈道:“也不能说解释吧,因为我也不是很理解现在的状况。” “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贺羽玄冷笑一声,“好,我来告诉你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们的导师,幽谷战神,一直知道健怡在哪!她把健怡当作祭品藏在身边,准备用她启动梦乐乡的开山大阵!” 陈浩懵了,站在他前面的西门让也懵了。 “修女这回还带了其他人来吗?” 西门让茫然又坚定地摇摇头,陈浩还不死心,猜测道:“也许她偷偷放空间石了?” “空间石放不进活物,而且我们中还有楚风翎这么个灵魂雷达,所以也不存在背着我们拘了个灵魂的情况。” 陈浩觉得颇有道理,如若一来,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于是郑重地对贺羽玄说:“我明白了,真相只有一个,你苦苦寻找的健怡是——” “砖姐!过来看看这人你认不认识!” 手里捏着两张牌的砖姐不耐烦地抬起头,往另一个方向的广告牌那瞟了一眼,迅速地扔下一句“不认识”。 不知被戳到哪根敏感神经的贺羽玄咆哮道:“幽谷战神要拿健怡但祭品当然不会让我看到她,给我解救她的机会!你们到底是哪里不明白!” “我觉得不明白的人是你。”西门让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光剑,尽力平和地说:“开山大阵的确强大,只要准备充足可以一次性击杀最多14名觐祖境驭灵者,期间集合的能量几乎相当于触天境驭灵者的灵力储备。” “但这也是开山大阵的上限了,据我所知,幽谷战神修为已经到了极天境,开山大阵于她而言和儿戏无异,没必要大费周章来启动这么个阵法。” “用不到?她用不到难道你们也用不到吗!” 陈浩“啧”了一声,向前一步不满道:“你这就有点没道理了……” 西门让的手肘往后一靠,把陈浩推远了一些:“小心点,他的修炼路数很怪,灵力似乎和他本人的情绪挂钩,尽量不要刺激他。” 他停顿了一下,有补充道:“另外我不确定结界外的人能不能听见我们的话,还是少说点为妙。” 西门的话提醒了陈浩,他转头看向观众席,果然发现除了千四人外还有零星几人坐在座位上。他们的脸他基本都在宋家晚宴上见过,均是梦乐乡内称霸一方的豪强家族掌门人。 古怪的是,他们的表情都异常平静,似乎早已预见现在的局面。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从他心底蔓延开来,他可以肯定这场比试另有目的,却无从探知这背后的计划。 陈浩烦躁地挠挠头,回身看见血流了一地奄奄一息的宋映雪,抓住她的肩膀,不抱希望地最后问了一遍:“所以你师父到底是谁,再不说你就要死了。” 宋映雪的睫毛无力地扇了两下,发白的嘴唇吐出“千面之神”四个字后,便昏死了过去。 第205章 人造人制? 千面之神。 陈浩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向西门让大声问道:“师兄!千面之神修为在什么境界?” 西门让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说:“这我还真不清楚。” “过触天境了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或许差不多……?”西门犹豫地答道,突然也想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开山大阵是为祂准备的!” 陈浩刚要肯定,就看见贺羽玄趁西门让不备将光剑插入地面,数条光幕如刀刃从地下挺出,竖直切来。 西门让往后猛退三步,一左一右拎起陈浩和宋映雪,躲开光幕。躲避中还不忘叮嘱陈浩: “杀千面之神的过程你得好好记下来,说不定这就是你的毕设呢。” 光幕从陈浩耳边擦过,硬生生逼退了陈浩已经含在口里的吐槽。本就摇摇欲坠的结界承受了最后一击,彻底破碎消散。 结界碎裂的声音把观众席上四个玩牌的青少年拉回现实。背对着练武场的千一扭身看见下面混乱的情形,大惊失色:“唉呀妈呀,你们这咋搞的?” 他旁边的楚风翎皮放下手中的扑克牌,笑肉不笑地冲贺羽玄建议道:“你把练武场的地撬开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连续目睹子女暴毙却无动于衷的姚家家主闻言竟跳了起来,大吼着“万万不可”奔下练武场,浑厚的灵力从袖中振出,推开了陈浩与贺羽玄两方。 贺羽玄的目光在姚家家主和楚风翎身上来回移动,面色阴晴不定。这样僵持几分钟后,他终于还是展开光翼,遁入云层中逃走。 解决完贺羽玄,姚家家主回头看向了陈浩几人,道:“切磋就此结束吧,出了这么多事实在抱歉,鄙人定会在明天的拍卖会上弥补今日之过失,还请诸位神使回去好生休息。” 用词虽然恭敬,但他的语气和表情着实连友好都谈不上。 西门让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含糊地应付了两句,连拖带拽把几个师弟师妹外加一个宋映雪扯了回去。 因着另外四人此前一直忙着玩牌,没注意发生了什么,陈浩不得不吧姚五死到姚家家主翻脸中间发生的事全部讲了一遍。 令他感到宽慰的是,大家一致认为贺羽玄脑子有病,他也终于有几乎能够发挥语言的艺术吧贺羽玄全家问候了一通。 “所以健怡到底在哪?”千迷惑道,“那个开山大阵只能用她来当祭品吗?她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陈浩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来得及问,当时的重点完全落在了‘健怡是谁’、‘修女不会让健怡和贺羽玄碰面’这种没用的问题上了。” “我以前还蛮同情他的,但现在我都有点怀疑健怡会不会是他臆想出来的人了,毕竟他的表现实在有点……”千话音一顿,只以一声叹息结束了话题。 走在最后的西门让听着他们的讨论若有所思,忽然提起了花辞:“说起来,花辞是从研究所出来的,对吧?” 陈浩知道他的意思,下意识想反驳,贺羽玄是常轲研究所跑出来,和花辞隔了十万八千里。但很快意识到花辞大有可能在常轲研究所被毁后转移到其他研究所,后来才被修女买走。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花辞本来是准备和夏至一起来梦乐乡的,但夏至不是因为……呃,各种原因被拘留了吗,什么过错也没有的花辞也和她一起被拘留了,好像修女真的在避免她来梦乐乡似的。” 东方远荣作为修女的忠实拥护者,即刻辩解道:“说不定她是从犯呢?而且她们被拘留是公事公办,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西门让看他宛若看一个傻子,无奈地说:“以夏至的身份,如果不是有人背后授意,谁敢拘留她?谁能拘留她?” 东方远荣还想说点什么,千却抢先一步开口问道:“可要真像贺羽玄所说,修女要用她来启动开山大阵,为什么反而要阻止她来梦乐乡呢?” “这一点我也没相通。”西门让耸耸肩,“我目前想到的解释是贺羽玄脑子有病,在胡言乱语。” 这个解释未免有些牵强,但众人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便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旁,研究起了另一个问题。 “练武场的地下有什么?”东方远荣盯着楚风翎问道。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让贺羽玄撬开看看了。”楚风翎颇为惋惜地说,“姚三在我读取他的记忆前特地封闭了那部分的记忆……不过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话题也就此陷入死胡同,大伙回头整理了下讨论内容,发现今天又是迷迷糊糊为修女的远大理想艰苦奋斗却什么也没得到的一天,这见鬼的日子真是充满了盼头。 - 绿色液滴滴入流动的翡翠中,在高耸狭长的走廊中激起连绵不绝的回音。 陈浩站在走廊的起点,茫然地看着附在墙壁上循着既定轨迹流淌的绿色水线。他的身后是被堵死的方形洞穴,走廊在他眼前无限延伸,尽头处透着红光。 他犹豫了片刻,顺着走廊往红光走去。脚下的地面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翠绿色,发出幽幽荧光;看起来似乎是固体,又时不时泛起一圈圈涟漪;踩上去的触感十分诡异,软脆得仿佛结了一层薄冰的屎坑。 走廊比他预估的要短,不过走了几分钟就已到了尽头。横在他面前的是一堵青绿的砖墙,浓郁的红光从砖缝中沁出,照得他脚下的翠色地面像一池半凝固状态的血。 陈浩抬手拂过砖墙,用灵力稍加修改,墙上便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门。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灌满红色透明液体的营养舱,无数皮肤苍白的人造人悬浮在舱中,等待激活。 最初的视觉震撼褪去后,陈浩居然感到一丝无趣。 他隐约猜到梦境中呈现出来的就是姚家练武场地下的秘密设施,本以为练武场地下应当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并做了各种假设与应对措施,没想到只是一排人造人。 还不如旋转王八刺激。 失望之余,他也积极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跟着这帮法外狂徒混得太久了,姚家眼中的重罪在他眼中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也不知道小时候揣着三好学生奖状的他看到如今的自己会不会吐口唾沫。 他穿过营养舱继续走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各种大型炼金器械,以及泡在器械在还没组装的人造肢体。 绕过炼金器械,一股熟悉的气息陡然出现,陈浩的脚步不自觉停滞下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 但是不同于他在北原接触到的?,这里的?似乎没那么纯净,掺杂了一些……非生命体的浊气。 他回头看向那一排排营养舱,一种可能性缓缓浮上心头,又被震惊和害怕绑了回去。 姚家在用人造人炼制?。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聪明的想法,完美避开了?这个高效清洁能源带来的人道问题。但与之相对,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既然人造人能被制作成?,是否可以认为它们也有灵魂? 拥有灵魂的人造人是人,还是工具? 还有…… 姚家哪来的胆量私自进行人造人制?的实验?授权的人是谁,修女吗?如果是她,她是否知晓甚至主导姚家灭门宋家,操控宋家的尸体? 修女带他们来梦乐乡,到底想干嘛? - 陈浩立马脱离了梦境,在睁眼的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想把自己在梦中的发现告诉别人。刚冲出门就撞上了凌晨六点起来打太极的西门让,以及坐在拉杆上思考人生的宋映雪。 “哎,你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呢?” 他扶起被自己撞倒的西门让,眼角余光瞥了眼宋映雪,决定等会找个她不在的时候再跟西门让谈这些。 “没什么,我设了个闹钟起来叫朋友,让他们睡不好觉。” 西门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悠着点吧,今天就是拍卖会,恐怕比昨天还要不太平。” “跟着修女那老东西我就没过几天太平日子。”陈浩小声嘟囔道。 西门让也表示赞同:“从你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以后都不会有太平日子的,还是努力考编上岸吧。” “只要是活物,都没个太平日子。”修女凉飕飕的声音从他们身后飘来,栏杆上的宋映雪被突然出现的修女吓得手一滑,摔进了湖里。修女眼珠子都没往她那转一下,径直向二人缓步走来。 “有时候,非活物也过不上太平日子。”她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陈浩,意有所指,“你说呢,陈浩?” “你觉得,它们算活物么?” 第206章 拍卖会 陈浩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直视修女的眼睛。 修女倒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更多为难他,转头对西门让说:“你和东方远荣今天就留在这里。陈浩,把其他人叫醒,和我一起去梦乐乡拍卖场。” 陈浩不敢发表时间是不是太早了一类的异议,怯懦地“嗯”了一声,心里已经做好了饿一整天光看别人抬价敲锤子的准备。 哪知道今天的修女师德大爆发,亲自给他们准备了早餐。 虽然这所谓的“亲自准备”也就是给一个人热两个馒头,倒一杯牛奶,但还是反常得让人心里打鼓。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怀疑修女会不会也早死了,眼前这个修女是某位比较有母性的姚家人控制的尸体。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就被他自己打消,然而他看着盘子里的馒头依然不太敢下口,只好怂恿旁边的千:“你吃啊,你怎么不吃呢?” 千戳着白白胖胖的馒头,面露难色,纠结道:“我感觉……就是,啊,那什么……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断头饭吧。”楚风翎咬了口馒头,冷漠地说。 修女拖来椅子,坐到了桌角边,拿出一只高脚杯,给自己倒了点红酒,以命令的口吻道:“陈浩,和他们讲讲你在梦里看到的东西。” 陈浩的脑子还在疑惑早上喝酒是否有益于身心健康,突然接收到指令,一时有些茫然。 “啊?” 她“啧”了一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陈浩隐去了和修女有关的猜想,将梦中的景物、人造人,?等等全部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千和楚风翎也不是什么蠢人,很快就想到了陈浩想到的问题,面色微变。 不想修女笑眯眯地等他说完后,竟然直白地说道:“你们怎么想,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系吗?” 陈浩垂头细细端详着盘子里非常像馒头的馒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被点名回答这个必死题。 修女轻蔑一笑,晃晃酒杯转移了话题:“拍卖会十点开始,陈浩、楚风翎,你们和我去包厢。千和仇淑苒去…那些低劣的普通座位怎么称呼?反正去那里坐着,我让你们举牌就举牌,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离座,也不要和周围的人交际,明白吗?现在去穿上你们最好的衣服,戴上肩章、胸针一切可以表明你们身份的东西,实在没有就把学生证贴在背后。” - 梦乐乡拍卖场,梦乐乡的中心,也是宋家荣耀的象征。 拍卖场建得如博物馆恢弘大气,玻璃的屋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不知怎么总会让陈浩想到童话中装着白雪公主的水晶棺材。 就本质而言,这座拍卖场对宋家和一个华丽的棺材也差不多。不同的是,白雪公主咳出喉咙里那块苹果就能复活,被操控的宋家人可是死得透透的。 拍卖场内部则装修得活像歌剧院和夏至的领主妙妙屋的结合体,处处透露着富贵的气息。 负责接待他们的员工三步一点头五步一哈腰,半跪半走把他们送到了vip包间,又像个发条机器人不停鞠躬倒退离开。 陈浩替他的颈椎和腰椎担心了一会,才将目光转向房间中央那块巨大、清晰的玻璃上。 他凑到窗子边往下张望,本想着千穿得那么花里胡哨,应当一眼就能看见。没想到来往的人一个个都穿得跟翻糖蛋糕似的,反倒衬得衣着朴素、背上贴着学生证的砖姐显眼了起来。 “一般参加拍卖会不都该穿点轻便低调的衣服吗?方便拍到好东西立马跑路以免被抢啥的。”陈浩疑惑道。 修女端起果盘,掐了半串葡萄递给他,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你以为在梦乐乡抢劫的人抢的都是他们需要的东西?错了,八成以上的人只是抢劫取乐罢了。抢达官贵人下手要注意轻重,不能把人弄死了,以免遭到其背后势力的打击报复,还有极大可能被举报,登上黑名单,永世不得踏进梦乐乡……但抢没有背景的小驭灵者就不同了,你可以做任何事,且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陈浩嚼着葡萄,口齿不清地追问道:“那如果被抢的人侥幸活下来去举报呢?” “没有用的。”修女笑着摇摇头,“我们会证明是诬告,被害人反而会登上黑名单。我们总是互相包庇,所以在这里隐藏身份反而是死路一条。” 她殷红的指甲点了点玻璃的右下角:“看那人,他已经没有活路了。” 修女指的是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衣着寒酸但身姿挺拔,容貌普通但眼神带有一股韧劲与志气。 楚风翎也瞄了一眼,道了句废话:“气度不凡,没死的话应该能混出点名堂。” “越是如此,越要趁现在碾死他。”修女冷漠地说。 陈浩愈发不解:“为什么不能把他收入麾下呢?我看他比宋映雪、贺羽玄有潜力得多啊?” 修女仍然是摇头:“潜力是有,但不好操控。连对弈双方都没摸明白就想跳出棋盘的棋子,只会坏事。” 这话陈浩越琢磨越不对劲,一句话在喉咙里上上下下折腾老半天,还是没忍住问出:“所以我算是……比较好操控的那一类人吗?” “不是比较,你是非常好操控的那一类人。”楚风翎抱着胳膊,一副看乐子的模样说。 “……你在高兴什么,我们俩能一起站在这里证明我们都是好操控的人啊!”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特殊工种,用来和夏至相互制衡的。” 修女没有否认楚风翎的说法,只是叹息一声道:“所谓亲人的作用,就是让你在世界还没毁灭的时候提前体验世界末日。” 玻璃外的灯光暗下,仅留一束暖调的白光照在展台上。笑容甜美的拍卖官拿着小锤走上台,念起冗长的开场白。 陈浩估计这没自个儿什么事,便开始摆弄果盘里的青枣,把它们按大小从下到上垒好,碰到个头尴尬不知道放哪一层的枣子就塞进嘴里。味道太酸就吃块苹果中和一下,味道太甜就挑个硬邦邦的李子一起吃。偶尔抽个空往窗外看一眼正在拍卖的是什么东西。 梦乐乡不愧是君洲最大的销赃窟,拍品千奇百怪,种类包罗万象。灵丹妙药、载灵录、珍稀灵器、没有任何实用功能的工艺收藏品……件件都有人抢,价是抬得又高又快。 “举牌。”修女简短地命令道。 陈浩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芒果,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牌子。修女瞟了他一眼,说:“我让千举牌子,你继续吃你的。” 他“喔”了一声,低头继续自己的削皮大业,目光却偷偷飘向窗外,想看看这个能让修女举牌竞价的拍品究竟是什么。 展台上是一个长着鸟头和双翼的四蹄动物,被关在活动范围狭小的结界里,烦躁得刨蹄子,张开鸟喙发出类似牛叫与狼叫混合的低沉吟声。 鹏马,是前些年流行过的灵宠兼交通工具,因其性格不稳定导致交通事故频发,自新历4226年开始就停发牌照禁止上路。 他实在想不出修女为什么要拍这只鹏马。 陈浩尝试询问修女,得到的回答是一句冰冷的“你在教我做事?”吓得他立马低下头啃他的芒果。 这一低头可好,他竟然发现自己精心垒成金字塔的水果被楚风翎祸祸掉了一半,楚风翎还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水果不是用来吃的吗?” 陈浩气得张牙舞爪地上去跟他理论,理论半天无果后,陈浩愤愤不平地往所有水果上倒了大把芥末酱。 吵闹间,鹏马已经被修女以291万金币的价格拍下,她满意地点点头,想吃快水果放松一下,扭头却看见果盘里每一颗水果都均匀地裹上了芥末酱,不由得缩回了手。 “楚风翎,你出去。”她平静——至少看上去平静地说。 楚风翎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走了出去。正当陈浩在心里感慨修女今天的师德分量相当足,居然知道是谁先挑起的事端时,心跳兀然漏了一拍。 他垂下头,对上了修女平静中蕴含着怒火的双眸,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滑跪认错:“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修女是个直白的人,不喜欢玩“错哪了”那一套,直截了当地说:“把所有的水果,加上这个盘子,全吃了。” 陈浩大惊:“盘子也要吃?!” “吃。”修女冷声斥令,“拍卖会结束前吃完,不然我就把你裹上芥末酱和面包糠炸了。” 陈浩犹豫地看着比自己头还大的瓷盘,想不透她是来真的还是随口一句威胁。正纠结时,窗外的灯光忽然变亮了几分,修女原本牢牢钉在他身上的目光也转移到了窗外。 “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物品!” 第207章 六面体 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六面体悬浮在展台上,缓慢地转动着。 六面体的六个面上镶嵌着眼睛一样的纺锤形宝石,将打在六面体上的灯光反射出去,照亮了昏暗的拍卖厅。 “因为无法判定起价值,所以起拍价是50金币。” “举牌。” 陈浩好奇地看向旁边的修女,见她眼中怒火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便壮着胆子问道:“您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反正便宜,拍了再说。” 或许是在场大部分人都如修女所想,竞价异常激烈,不一会价格就从50金币飙升到了60万金币。 修女别在袖口的通讯器传出千犹豫的声音:“老师,还要加价吗?这势头怕是没个500万拿不下来啊。” “小钱,举牌。” 陈浩听修女称500万为小钱,大受震撼,往嘴里扔了两颗草莓压惊。修女眼角余光瞄到那些浇满芥末酱的草莓,表情微妙:“好吃?” “挺好吃的,您要不要尝尝?”他带着谄媚的笑容,把果盘往修女那边推了点。 修女再也压不住嫌恶的表情,把盘子推了回去:“你那条舌头多半没长味蕾……喂,你!!” 她猛地一拍桌,指着大门怒吼道:“我让你出去是让你在门口罚站,不是让你自由活动!” 两三秒后,门外传来楚风翎幽幽的叹息声。他将门推开一条缝,埋怨道:“你要求这么多,不多给我点钱,我很难帮你办事啊。” 陈浩惊叹于他的勇敢,敬佩之余,又有些许激动。如果楚风翎成功用这种方法从修女手中抠出钱,就意味着他也可以。 跟在修女手下将近四个月了,他是一点好都没捞着。执行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任务,唯一记录在案可以要求获得酬金的只有北原那次任务,而且他们还因为任务失败需要赔款。 去信安岛是因为跟着夏至躲追杀,打海魑也是秩序神的要求,和修女无关,确实不该想什么酬金。 但祷春森林和梦乐乡就不同了,老奸巨猾的修女不把这算任务在档案处和劳动局登记就算了,竟然还挤占了他们的寒假,美其名曰“见见世面”。 世面是见了,人也快折腾死了。 但这一切的烦恼、一切的怨言,都是建立在钱没到位的情况下。 如果楚风翎讨薪成功…… 如果修女补上了他们的劳动所得…… 陈浩满心期待地等着修女的反应,她却以一声嗤笑打破了他所有幻想。 “嫌钱少?不如我们来聊聊厄钮要塞的事吧?” 楚风翎沉默半晌,退后一步关上门,终止了这次谈话。 随着门合上,修女嘴角噙着的那一丝笑意抽去。她伸手拽了下悬在沙发边的绳结,低声骂道:“异族的杂种。” 拉动绳结后,展台上的拍卖官显得异常惊喜,声调都拔高了八个度:“vip11号!vip11号加价!现在是3600万!还有没有加价的!” 六面体价格超过三千万后,竞拍的人便逐渐减少,只剩修女和另外几个财力雄厚的人竞价。 “3600万,一下!” 这个天价六面体多半是修女这老登的囊中之物了。陈浩支着下巴,不爽地凝视着漂浮在展台上的六面体,心想这狗东西宁愿花3600万买个不知道是什么、有什么用的神秘六面体,也不愿意抽个零头出来给他们发点补贴或者奖金,挂路灯的黑心资本家也不过如此了。 “3600万,两下!” 就在这时,拍卖会开始前被他们注意过的那名青年举起了手中的牌子,朗声道:“我申请以物换物。” 这可新鲜了。 陈浩一改方才懒散不耐的模样,坐直了身体,聚精会神地盯着青年交给工作人员的物件。 那是枚雕刻成心脏的血玉,心尖处有一团霉菌般的青黑丝团,拉扯出一张细密的网,兜住心脏的右半部分。 他不知道那枚血玉是什么,但只是远远注视着他就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似乎有一只鸡爪样扭曲的手从他的胃袋里探出,攥住了他的心脏。 “好东西。”修女赞道,“看来他也是个身负奇缘的幸运儿。” 说罢,她又凉凉地扫了眼一脸无知的陈浩。 陈浩别开目光,准备好接受“你看看他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他什么样你什么样”一类的训斥。 怎料修女开口说的是:“一会就抢他。” “……啊?” “在梦乐乡抢劫不犯法,不影响你毕业后考公。” “啊,不是,啊,那什么,因为他身负奇缘,所以要抢……?” 修女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不抢他抢你?” 陈浩捂紧自己根本没什么可抢的空间石,放下了自己多余的良心:“那还是抢他吧。” 鉴宝人员完成了对血玉的鉴定,表示愿意接受青年的报价。 也就是说,那枚血玉的价值超过了3600万。 这人愿用价值3600万的血玉去换这个六面体,代表六面体对他而言更为有用,也代表他知道六面体是什么东西。 有什么用,最后东西都是要落到他们手上的。 光是想着一会的抢劫,陈浩就兴奋得眼冒绿光。 修女见他这幅模样,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冷静点,今天的目标可不少。” 一名头顶浮夸的蜘蛛形帽饰的白衣女人也举牌要求竞价。她递给工作人员一个玻璃盒,盒中关着一只指甲盖大小、色彩斑斓的小蜘蛛。 “万艳寒,光论价值倒是能与那枚血玉。可惜对操控者的要求过高,局限过大,梦乐乡多半还是会选择接受毛头小子的报价。”修女平静的看着六面体说,“我听说你之前在地下角斗场战胜过引毒巫?” 陈浩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拐了个大弯,但还是点头答道:“算是吧……用了点小手段其实。” “不错,有对抗毒术的经验了,等下抢毛头小子的时候你顺便把蛛女也抢了吧。” 陈浩傻眼了:“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不够吗?” “……啊?” 他转头望向底下的蛛女,又想了想储存在无雨里为数不多的天火,垮着脸说:“这不合适吧?” 修女没再说什么,只道:“你自己决定。” 短短五个字,却让陈浩心里一紧。 根据他的经验,每当长辈说出这五个字时,背后的意思基本都是你没得选。 叛逆的初中生嚷嚷要辍学时,他爸爸说“你自己决定”意味着“你敢辍学就大耳光抽你”。 白雪公主拿着到了嘴边的毒苹果觉得要不还是别吃了时,黑皇后说“你自己决定”意味着“你吃不吃都得死”。 同理,当修女说出“你自己决定”时,意味着他不乖乖照做就会被裹上面包糠炸至金黄。 “嘿,老师,您猜怎么着?这您可找对人了,我自小就是抓蜘蛛大王,交给我吧!” - 之后的拍品在神秘六面体的衬托下都显得有些平庸,修女举了几次牌,也拉了几次绳结,还借着vip包间匿名的特性自己跟自己抬价,但都没再真正买下哪件拍品。 陈浩试探性地问她为什么没有购买的打算还要举牌,得到的回答是她想有点参与感。 不得不说,这个回答让他对夏氏一族的精神状态又有了新的认知。 拍卖会很快到了最后的环节,梦乐乡真正吸引人的藏品登上展台,两层防护结界落下,罩住展台。拍卖官笑吟吟地拉下展柜外的绒布,介绍道:“现在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觅踪石英,记载了神匣之一的空匣最后出现的位置的觅踪石英。” “传闻说,神匣选定之人,将是受众神敬仰的至高神。上一位至高神是冥火女神,而下一位至高神……” “说不定就坐在这里。” 拍卖官的言语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他们激动地窃窃私语,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顶着至高神名号坐在王座上的未来图景。 “觅踪石英起拍价,一亿五千万金币,仅接受vip客人的竞价。” 修女没有立即拉动绳结,而是将门外的楚风翎唤进来,说:“是时候开始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楚风翎这次没有多废话,简单地应了一声,关门离去。 陈浩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好奇得像有只猫在心里抓。他想问修女什么要开始了,但又清楚这绝不是他可以随意窥探的事情。 “做个小实验罢了。”修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松地笑道:“你觉得一个人可以死多少次?” 第208章 最虔诚的信徒 一个人可以死多少次? 陈浩不觉得修女会跟他聊什么“不被人记得才是真正的死亡”这种感性的话题,她所言的死绝对是物理意义上的、干脆的死亡。 一个人难道可以死一次以上吗? 面对他的疑问,修女笑道:“这就要看实验的结果了。” 修女高深莫测的笑让陈浩头皮发麻,他按下满肚子的疑问,别开脸,尽力把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的拍卖上。 觅踪石英的价格已经升到了十亿金币,还在不断往上加价。拍卖官的舌头一刻不停地报着最新的价格以及加价的客户,整个人忙得像陀螺。 修女等到价格攀升至八十亿时拉了一下绳结,就彻底躺回沙发上,吩咐道:“超过一百亿就会自动开始以物易物阶段,你盯着点各个包间拿出来交易的都是什么。” 陈浩再度茫然地“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拍卖官宣布交易金额过大,开始以物易物,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底下看去。 vip19号最先拉动绳结,几秒等待后,两层结界的夹断间出现一小扇传送门,一只白色的机械关节手捧着一只墨水瓶从中探出。 墨水瓶子装着质地轻薄的银色液体,液体流动间会发出碎钻般的闪光,细听之下似有环佩之声。 星髓,登记在教科书上的宝物。一滴洗髓伐骨,两滴修为大涨,三滴爆体而亡。 当然,这不能怪星髓,是人类身体太过脆弱,无法承受这样庞大的能量。 而vip19号手中的星髓至少有五十滴。 五十滴啊,那是什么概念? 给修女两滴,他的同学们包括不在场的夏至花辞每人两滴,再给三位师兄师姐每人两滴,拿十滴卖,再拿一滴浇花,拿一滴做实验,还有十六滴。 这十六滴星髓可以用作秘密武器,遇到打不过的对手就给人呲三滴,足以杀掉五个人,最后还剩一滴留作备用。 他又是兴奋又是焦急,手舞足蹈地在窗前比划,问修女道:“这个!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个买了!” 修女抬眼瞥了下,说:“那是买家的东西,买不了,一会直接上手抢吧。”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陈浩懵了:“但是,这个买家是……他应该也是有背景的人吧?抢他不会被举报上黑名单吗?” “你以为我上次是怎么上的黑名单?”修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长进了不少,找到了避免的办法。” “把人杀了他就没法去举报了。” 陈浩已经快连“啊”都说不出来了。 他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音节,把它们扭曲地拼凑道一起组成词句:“你……您,你说,呃,不是…不是说会惹怒……呃,就是,他背后的势力,招致,招致呃…报复……吗?” “那就是没杀干净,多杀点他们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陈浩的嗓子这下彻底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的舌头麻木地抵着上腭,面部表情完全失去了控制。 对夏氏一族的刻板印象进一步加深了呢。 继vip19号之后,vip3号也祭出了荣登教科书的珍贵宝物——毕方羽。 “这个抢吗?” 修女挑挑眉:“你要用?” “没有……随便问问,这也是个稀罕物嘛。” “需要的话找夏至,她老舅家养了几只。你要是去做客,说不定还能炒个毕方蛋尝尝。” 陈浩连连摆手表示不用,摆了两下想起什么,又问道:“那她家有星髓吗?” “那倒没有,星髓是银海那边的特产,有点难搞,还是抢吧。” - 在一番激烈竞争后,拿出屠魂血环的vip23号成功拍得了那枚觅踪石英。 传闻屠魂血环是胜利女神的遗物,戴上后修为会暂时暴涨两个境界,每一次攻击都会带有血咒,呼吸谈笑间杀敌万千。和梦乐乡卖的觅踪石英一样,贵的都是附在物品上的传说。 觅踪石英之后登上展台的拍品是沙之书的残片。这一轮的竞价比方才的觅踪石英还要激烈,连一向贯彻零元购精神的修女都眉头紧皱,不断扯动着绳结。 沙之书和神匣不同,神匣会自己挑选主人,没被神匣选中的人就是拿到神匣也没什么用。沙之书则没有那么复杂的规则,路过只狗都能看。 话虽如此,这沙之书也不是谁家的狗都能看。陈浩估摸着不管修女是把这些残片买下来还是抢下来,自己都是没机会看沙之书的,便不再关心展台上的竞价,将目光转向了观众席。 千已经完全忘记了修女的要求,正和邻座的人聊得火热。砖姐靠着椅背,头一点一点的,应该是在犯困。 他又着重观察了一下待会要抢的那位青年和蛛女。青年坐在靠后的位置,座位两边的人调换成一双面色不善的驭灵者,很明显是被其他人盯上了。 看来一会要打劫还得抓紧时间。 蛛女那边一切如常,只是陈浩这会儿才发现她身边坐着的居然是个熟面孔,四尾蝎。 陈浩只当是毒物聚会,没有放在心上,正准备往旁处看去时,四尾蝎突然半转过身,昂头朝他的方向看来,咧开嘴森然一笑。 他的心脏在与四尾蝎目光交汇的那一刹,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vip包间都经过了严密的伪装和隔离,按道理讲,观众席上的人甚至不会知道这些vip包间就悬浮在他们头顶上。 可四尾蝎知道,不仅知道vip包间的位置,还知道陈浩正在看他。 陈浩心如擂鼓,但余光扫到一旁的修女,又火速安下心来。 有幽谷战神撑场子,区区一个四尾蝎有什么可怂的。 门外响起叩门声,得到修女应允后,楚风翎推门进来,只说了四个字:“假定成立。” “是吗,看来一个人可以死成千上百次啊。” 修女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狠劲拉了一下绳结,拍品价格在这一刻超过一百亿,进入了以物易物环节。 “好嘛,这下我们该拿什么东西交换好呢?” 说是这么说,当墙壁上出现传送门,一只机械关节手从中伸出时,修女没有半分犹豫,取出两枚乒乓球大小、色如珍珠的丹药放了上去。 陈浩看了,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沧水鲛珠丹,能活死人肉白骨,炼化了洒墓地里,能让一堆僵尸爬出来扭秧歌。 尽管东西和自己没关系,陈浩还是忍不住心疼地问:“为什么要拿两颗沧水鲛珠丹换啊,不可以直接抢吗?” “我说过了,为了有点参与感。何况不过是两枚丹药,会有人出更高的价的。” 修女料得不错,沧水鲛珠丹很快被其他更为稀有的宝物比了下去。随着vip3号拍得沙之书残片,她的沧水鲛珠丹也退了回来。 取回丹药的修女毫不在意地将两枚丹药分给了陈浩和楚风翎。陈浩捧着价值起码五十亿往上走的沧水鲛珠丹,眉开眼笑。 什么占用寒假,什么不给劳动所得,什么铁血教育……一切牢骚都被他抛之脑后,此刻他就是幽谷战神大人最虔诚的信徒。 - 沙之书的残片撤下展台后,展台上竟同时升起了两个展柜。 很显然,考虑到玄夫没有?团就无法启动的特性,梦乐乡贴心地推出了捆绑销售。拍卖场和汉堡店不同,套餐不仅没有优惠,还明目张胆地把起拍价翻了个倍。 “你们两个找时机把玄夫拆了。”修女语调平平地命令道,好像拆解旋转王八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若是十分钟前的陈浩听到这话,定然会暗自翻个白眼说这活他干不来,再不济也要“啊”一声,发表点意见。 然而现在的陈浩完全沉浸在白得五十亿的快乐当中,作为幽谷战神虔诚的信徒,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信心十足地说:“包在我们身上!” 楚风翎诧异地瞟了他一眼,撇清关系道:“他说的啊,我可没有做任何保证。” “你听说过连坐制度吗?”修女笑眯眯地问。 楚风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憋回了脏话,抓住陈浩的胳膊拖了出去。 陈浩任他拖着,茫然中透着一丝兴奋:“我们要现在冲上展台销毁旋转王八吗?” “怎么可能,你忘了那王八有多大吗?展柜里的只是模型,他们肯定把真的玄夫藏在这附近。这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拍卖会上,说不定是个机会。” 这段话中几个没有明显指定的字词引起了陈浩的警惕:“附近?说不定?” 楚风翎停下脚步,思索片刻,选择了一个非常通俗易懂的解释: “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得把整个梦乐乡炸翻天。” 陈浩忽然明白修女给他们两颗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是干什么用的了。 第209章 狩猎开始 宋家的府邸虽不及梦乐乡拍卖场华丽,但也称得上……陈浩不知道称得上什么,他根本找不到一个褒义形容词来描述这个仿若牙膏盖子的建筑。 “他们不能让设计拍卖场的建筑师顺便把他们家也设计一下吗?” “可能初代家主特别喜欢牙膏盖,或者牙膏盖对他们家有恩,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放大的牙膏盖。”楚风翎随口胡诌道。 他用宋映雪的家徽打开结界和府邸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陈浩在门口纠结了两秒,跟在他身后走进府邸,紧张地环视四周,心里盘算着如果有人拦住他们的话该编个什么瞎话才好。 宋府内部的装潢倒是富丽堂皇,只是处处透着一股死气,令人不适。 也不知道如今的宋家还剩几个活人。 正想着,一名端着水壶的侍女从走廊拐角后走出来,直直经过他们面前,却像瞎了一样,看都不看一眼他们两个私闯民宅的不法分子。 陈浩奇怪的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和气息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楚风翎偏过头,抬手似乎抓住了空气中某个透明的东西,往下一撕,幻境破裂,描着金漆的墙面在他们眼前脱落,画像和装饰品东倒西歪,空荡荡的走廊在幻象褪去后竟成了拥挤的墓穴。 准确来说,他们面对的依旧是那条走廊,只是走廊里密密麻麻全是悬吊在半空中的尸体,看起来就是个塞满人的大棺材的截面。 那些尸体皆穿戴整齐,肤色关节一切与活人无异,甚至还有体温,身上却无半分生气。 陈浩召出无雨,用剑柄试了试,惊讶地发现这些尸体居然还有膝跳反应,不由得叹道:“这些死人也忒像活人了。” 楚风翎随手拉下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陈浩见状,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问:“你这样不会惊动这具尸体的操控者吗?” “就说是幽谷战神指使的,找她算账去。”楚风翎面无表情地说。 他研究了一会,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些人先被抽走了灵魂,随后被操控者的‘提线’接管了身体控制权。看上去像活人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死人,他们的身体靠提线汲取能量,保持正常代谢。死气是因为灵魂离开得太久……我还以为是什么精妙的手法呢。” 陈浩仰头看了看满走廊的活死人,不解道:“这么浓重的死气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注意到?” “因为这个东西和真相一样好掩盖,等以后你死人见得多了就知道了。” “跟着你们混的日子真是肉眼可见的黯淡无光。”陈浩嘟囔道。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整个牙膏盖子搜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与玄夫有关的踪迹。 想到如今宋家的人基本都是姚家在操控,以宋家的名义拍卖的东西很可能都存放在姚家,二人便决定从半开放的练武场潜入姚家,试着找找旋转王八,再不济也可以探索下练武场地下的神秘设施。 然而,没等他们离开宋府,一只通体雪白的蜘蛛从阴影中爬出,吐出一口蛛丝糊住了大门。 宋夫人歪歪扭扭地从蜘蛛肚子下爬出,没有瞳仁和眼白的大黑眼珠瞪着他们,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吼。 这声嘶吼仿佛是某个开关,安详地吊在走廊的身体全部被激活,缓慢地下落至地面。 怀揣沧海鲛珠丹的陈浩面对这群僵尸毫无惧色,还有心情跟楚风翎开玩笑:“我看就算修女来也跟他们说不通了。” “看来我们得找点新的交流方式了。”他说着,向陈浩演示了自己新找到的“交流方式”——拧断手边一具身体的脖子。 陈浩看得瞠目惊舌:“你还真是修女的得意门生啊!” 被拧断脖子的尸体左右摇晃了两下,并未跌倒,带着耷拉在肩膀上的脑袋继续向他们靠近。稀薄的灵力从尸体中榨出,汇聚成一条用来烧烤都略显不足的小火舌。 “你还有别的沟通方式吗?”陈浩一边问,一边扇走那一小簇火苗。 楚风翎双指并拢抵在尸体心口,几根吊在关节处的血色提线显形,以特定的频率震颤。不过须臾,大片的尸体同时倒地,挡在门口的宋夫人也栽倒在地疯狂抽搐。 这个沟通方式还蛮有效的。 陈浩看着挣扎得支离破碎的宋夫人,默默退后了几步:“你干了啥?” “逆转提线,链接操控者的精神意识……不过下手有点狠了,可能对操控者的灵魂造成了一点损伤。”他无奈地摊摊手,“我以为这些尸体是并联的,只会倒一个,哪想到全倒下了。” 白色蜘蛛体内发出叽叽擦擦的异响,头胸部抬起,摆动的螯肢闪出寒光。 陈浩侧身躲过蜘蛛吐出的一团白色粘液,踩着墙边跳上蜘蛛背,打算一剑刺穿蜘蛛。然而刚刺出一个小孔,腥臭的毒汁如喷泉爆涌而出,吓得他连滚带爬蹿回楚风翎身后。 “快快,这玩意儿不好对付,快给它施个幻境!” “你以为幻境是什么,哆啦x梦吗?什么都能对付。”楚风翎让开两步,把陈浩往外推了点,示意他先挡一下,从空间石里捞出一只通讯器。 刚一接通,修女明显带着点烦躁的质问便飙了出来: “你们都干了什么!” 陈浩升起雾墙把哐哐乱喷的蜘蛛怼到门板上,凑到通讯器边喊冤:“天地良心啊老师,我们什么都没干,连身负剧毒有强烈攻击意愿的魔兽都没杀,您实在是……” “姚家家主刚刚暴毙了——或许该说是晕倒,至少明面上是这么宣布。不过我能感知到,他脑死亡了。” 这两句话堵住了陈浩所有的花言巧语,他抬起头,和楚风翎大眼瞪小眼,低声问道:“和你没关系吧?” 楚风翎供认不韪:“听上去像是我干的。” 修女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啧”,说:“现在拍卖场情况有些混乱,我希望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做好心理准备……” “要不我试着补救下?” 话音未落,通讯器内的背景音里突然冒出一个气势十足的声音:“父亲已死!都听我姚三的!” “现场更混乱了。”修女冷漠道,“先别管玄夫了,直接去拍卖场西边的鬼杉林,开始你们的黑色星期五吧。” 陈浩一听这话就兴奋了起来,雾墙直接压碎白蜘蛛的躯壳,推断了宋府大门及门两侧的砖墙。 “是可以开始零元购了吗?” 楚风翎收起通讯器,从虚空中抽出巨剑,说:“你也可以当猎杀游戏玩,不过得赶快,晚了就没有软柿子留给我们了。” - 每一场拍卖结束,都会有不少人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梦乐乡,逃到一个法制完善的地方去。 而鬼杉林就是他们从梦乐乡这片野蛮之地通往文明的必经之路,也是最佳的狩猎场。 陈浩对“狩猎场”这个称呼感到有些不齿,他是个有原则的人,谋财但不害命。 乍一听也蛮道德败坏的,似乎与山匪豺狼没什么不同,但感谢周围人的衬托,和他们对比他都当得上是道德标兵了。 鬼杉是一种质地坚硬、几乎没有叶片的奇怪树木,没有任何隐蔽行踪的效果,人走在其中明显得就像一群在旷野上奔跑的鸡毛掸子。 陈浩一走到林边就看到了至少五路人马,他随手点了其中一对神色张皇的双胞胎兄弟:“我抢他们!” 说完,放手落下天泽之剑,将那对兄弟困在一个圆圈中。 他踩着插在地上的水剑飞身跳入包围圈,高声道: “你好!对不起,打劫!” 第210章 反派竟是自己 双胞胎面色惊疑不定,其中一人抱着一个包裹好的盒子,紧张地往后挪了一点。 陈浩看着他们抱着和自己头差不多大的盒子,忍不住叹息一声,说:“你们好歹拿个空间石装一下啊,这抱在手上怎么应对突发事件哪?路过只海鸥都能给你直接叼走。” 此话一出,双胞胎哥俩看他的眼神顿时从恐惧转为了不屑。 “这宝物不能装进空间石,土鳖。” 陈浩顿时犯了难,不能装进空间石意味着如果他抢走了东西也得像这对兄弟一样夹胳膊底下到处跑,麻烦不说,还很显眼,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试图回忆究竟是哪件拍品放不进空间石,有没有抢的必要。无奈他压根没认真看拍卖会,后半段还被修女支去找旋转王八,实在记不起来有哪些无法放入空间石的拍品。 为了避免后续不必要的麻烦,他尽量礼貌地寻问:“请问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双胞胎兄弟的眼神再度变化,奇怪压过了不屑。 “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来抢?” 陈浩尴尬得直挠头,解释道:“大家都这样,不挑的。管它什么东西,抢一点是一点咯。” 抱着盒子的那人眉头一拧,咬牙道:“难道传闻是真的,你们这些视人如蝼蚁的权贵蹲守在这里,猎杀我们以取乐!” “啊,不是,你们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只是想体验一下零元购,没准备……” 没等他话说完,双胞胎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打开了盒子。 青白色的强光从盒子中迸出,沐浴在强光中的二人身体逐渐发生变化。 “……伤害你们的性命……”陈浩看清强光里畸变成怪物的双胞胎,放弃了解释。 他们在强光的影响下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形,变成一种长着牛角、象牙、蟹钳的缝合生物。 “……呃,那什么,你们买的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我就不抢了哈,打扰了,真是抱歉。” 回应他的是双胞胎的咆哮声,和伴随着咆哮从二人口中喷出的火焰。 陈浩升起一面雾墙,轻松拦住火焰。他估算了一下与他们的战力差距,觉得在自己对那件盒子完全失去打劫欲望的情况下,还对他们出手未免有些欺负人,于是撤回了周围一圈水剑,准备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一柄赤金色的战戟从天而降,急停在与双胞胎兄弟中间。金色的火环以战戟尖端为中心点扩出,割断了双胞胎的喉咙。 一名看似平平无奇的青年握住战戟,稳稳落地,斥道:“我黄某平生最瞧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欺负弱小、四处劫掠的混账!” 陈浩花了一秒钟厘清自己这是被当成受害者了,正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时,青年收起战戟,友好地向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黄天悟,你没事吧?” 一抬眼,陈浩发觉眼前此人便是拍下那个神秘六面体的青年,也是修女布置的头号打击对象。 黄天悟的修为至少该在控灵境大成以上,比陈浩强了将近一个境界。不过修为这东西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只要是长安境以下基本没啥差距。 真正让他忌惮的是黄天悟身上那份游刃有余的感觉,好像世间万物尽在他掌握中。 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所有年轻驭灵者中,只有两个半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北殷红、楚风翎和半个夏至。 只能算半个夏至的原因是据他了解,夏至的人生少说也有一半时间在发癫,而发癫的人是不会有游刃有余的气质的。 他打不过黄天悟,陈浩内心极快地得出这个结论。同时,脑中浮现出一个新计划的雏形。 陈浩琢磨着自己可以将错就错,假装成被打劫的无辜路人,与黄天悟当朋友,跟在他身后。等来打劫的人把他消耗得差不多了,自己能打过时,再亮明身份:“嘿嘿,没想到吧,我才是你痛恨的劫匪!” 听上去好像是故事里的反派才会干的事。 他没有一点犹豫,握住黄天悟的手晃了晃,热情地自我介绍:“哎,你好你好,我是陈浩。刚刚吓死我了,多亏你救了我,谢谢啊!” 就在这时,一个根本没被陈浩记住、又想阿谀奉承又没眼力见的光头男人路过,看见他,立马背手鞠躬,大声道:“参见悬舟少爷!悬舟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和下等人握手?” 黄天悟一愣:“你不是说你叫……” 那一刻,他脑中除了拿袜子把小光头嘴堵上外,只剩“幸好握的是左手”这么一个想法。 陈浩赶在黄天悟说出自己的真名前召出无雨,抵着他的脖子,真诚地说:“对不起,打劫。” 黄天悟眼中的震惊转瞬即逝,两道金色火焰如长鞭从他耳后甩出,直冲陈浩面门扑去。 陈浩后仰躲过,松开无雨,用灵力凝聚成水蛇咬住剑柄,抡出一个半圆,挡回火鞭。 那光头大概是以为表现的时候到了,大喝一声,双手合十拍出一面带刀刃的圆盾,朝黄天悟袭去。 被陈浩的魄灵打回的两道火鞭收拢绞拧成战戟,往上一挑,把光头戴着圆盾的整只右臂切了下来。 断臂处的鲜血随着光头的痛呼与挣扎四处喷洒,陈浩本能地抬起魄灵遮挡,几滴血珠沁入无雨透明的剑身,拉成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血丝。 某种奇异的感觉从陈浩贴着无雨的掌心传入大脑,他心神一动,灵力注入魄灵,牵引血丝,借剑身中吸取的内容物操纵眼前另类的“水”。 黄天悟手中的战戟绕了一圈,顺势要给光头最后一击。 光头棕绿的瞳孔反射出带着金焰的战戟,眼底渐渐浮上对死亡的恐惧。血泪从他眼角流出,若有意识般逆流而上,与胳膊断口处的血相汇。 相汇的血河炸开成四股,顺时针扭成漩涡,束住黄天悟。 陈浩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手中的细剑,又看了眼由光头血液凝成的四海拥,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刚刚用别人的血完成了一个灵术。 诚然,血也是一种水,但这并不代表血能像水一样被驭灵者借用构建灵术。 人体自有一套强大的防御机制,其中压缩的灵力密度是自然界的数十倍,无法轻易调用。 自古以来,与人体、血液有关的灵术几乎都被列为禁术,是大众眼里的邪魔歪道。 他居然在无意间用出了禁术。 陈浩低头端详着手中的无雨,淡淡的红色血丝在透明的剑身中自在地游曳着,指引陈浩去操控光头的血。 或许他本就是干邪魔歪道的好苗子。 火环突破四海拥,黄天悟掷出战戟,周身灵力聚于双手掌心,烘出直径有小半人高的火球平推而去。 陈浩一挥手造出水蛇,把自己迅速拉到更远些的一棵树上。战戟落在他方才站的位置,烤出一片焦土。紧跟其后的火球吞没光头的尸体,灼干了他的血液。 黄天悟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拔起战戟,望向挂在树上的陈浩,目光如炬。 “凡通禁术者,来日皆受骨血之灾。不知小友可曾听说过这句话?” 陈浩没听过这个说法,他倒是能想起另外一句话:“弱者哪怕使用治疗术也会遭到反噬。” 不过这个场合说这话着实有些抬杠的嫌疑,容易激化矛盾。虽说他此刻是在抢劫,但他依然希望能以一种文明的手段抢劫,让抢劫充满爱与和平。 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少侠,你听我说,打劫是梦乐乡这边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就把那个六面体,或者随便什么东西给我,我好交差,你也好尽快离开这里。不然一会儿我上头的大魔头来了,别说六面体了,估计你小命都得交代在这。趁着现在还有得选,快跑吧。” 黄天悟的表情变幻莫测,他极为勉强地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说:“怎么,悬舟少爷的意思是,你打劫是为我好?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这就荒谬了?”陈浩叹了口气,以长辈的姿态摇摇头,“年轻人,你见的还是太少了。” 黄天悟划开一步,半蹲下身,战戟刃尖直指陈浩心口。 缠绕在树上的水蛇放开陈浩,身体拧转,弹射向他。陈浩落地,一拍脚前的土地,坚实的地面瞬间转为黑湖,如泥沼吸入黄天悟。 眼睛盯着水蛇,对脚下毫无防备的黄天悟半个身体陷入湖中,水蛇飞过他头顶,身躯崩裂成上百颗水珠。水珠受灵力重塑成天泽之剑,尽数朝湖心砸去。 湖水猛然沸腾起来,黑色的湖面下亮起耀眼的金光,湖心下陷,冲破天泽之剑的封锁,“啪”地绽开,降下流火。 第211章 零元购大失败 流火炙烤云朵,头顶的天空染成一片绯红。 陈浩抬头一看缓慢下坠的火雨,头皮一紧,立马给自己施了个防护灵术,加了一层护罩,护照外加了一层防御结界、一层阻碍结界,结界上又添了几层雾墙。 同时,他握拳发动玄湖之锁。黑色的锁链从残破的湖面下抽出,从火柱中穿过,再度将黄天悟压入湖底。 然而,尽管玄湖之锁成功困住了黄天悟、截断了火柱,他头上的流火却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如穿过纸张般轻易地穿过了陈浩布在最外层的雾墙。 见此情形,陈浩额上冷汗直冒,环顾四周考虑起逃跑方案来。 按常理说,水属性灵力克制火属性灵力,他应当能相对轻松地拦下黄天悟的灵术才对。 可事实是他的灵术在黄天悟面前不堪一击,仿佛他才是被克制的一方。 其中反常已经超过了修为差距、灵力储备和战斗经验能解释的范围了,唯一的可能便是双属性。 黄天悟把自己的另一属性糅合进火属性,套用火属性的灵术,造成更为强大、更为猛烈的伤害。 在他思考的短短数秒内,流火已经穿透所有雾墙,进入阻碍结界。陈浩估计要不了十秒,阻碍结界就会失去效果;二十秒后,他就会变成烧烤,撒点孜然和盐即可食用。 三十秒,除去他被烤熟的时间至少还有二十秒。这二十秒他赶一赶可以在脚下凝聚出一个较小的玄湖之息,在流火降临前躲入湖底。 既然玄湖之锁能够截断火柱,自然也能挡住火雨。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办法灵力消耗巨大,且玄湖之息无法自由移动,只能躺在湖底等待援兵。 时间紧迫,陈浩随便掏了个通讯器,发送紧急讯号,随后一手持剑插入地面汇聚灵力,一手撑在头上加固结界及护罩。 他脚下的土地鼓起水泡,体内的灵力急速流逝。此刻他忍不住有些后悔怎么不在黄天悟烤干光头血前把光头的尸体拉入空间石,否则他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 身后忽然传来嘈杂的簌簌声,滚烫的流沙从结界和火雨之间穿过,铺出航线。不灭舟在流沙上航线,庞大的阴影挡住了火光。 “果然来鬼杉林的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欺负人之前也不打听打听对方的身份。”东方远荣站在船头冷笑道。 陈浩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的,遂朝东方远荣挥手说:“不怪他,东方,是我来抢劫他翻车了。” 东方远荣大惊,远远地指着他的鼻子,痛心疾首:“陈浩!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你怎么能沦丧至此呢?你怎么,怎么会干出抢劫这种缺德事呢!” “我也是没办法啊。”陈浩无奈叹道,“修女逼我的。” 东方远荣身体一僵,面部表情从震惊到疑惑到犹豫,最后变为恍然大悟。 他放下手,一副“我理解了一切”的表情说:“原来如此!如果是老师的命令,那么此人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通缉犯!你看似在抢劫,实则是将此恶棍拖在这里,不让他去祸害其他人。妙啊!不愧是老师,心系苍生的同时不忘给我们历练机会!” “……不,虽然我也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但我肯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陈浩很想把他从不灭舟上拽下来,往鬼杉上撞他的脑袋并大吼:“除了你说的这种,什么都有可能!” “祸害人的其实是我们才对……” “老师是不会错的!”东方远荣明显听不进陈浩的话,皱着眉头说:“另外,你应该称呼她为老师,不要这么不尊重人,这是没有素质的体现。” 陈浩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他没在外叫修女老狗就已经是有素质的绝佳表现了,还要尊称她为老师?呸! 不过修女的师德虽说不佳,养孩子的手段还是很值得钦佩的。一个东方远荣一个花辞,哪怕修女把卑鄙二字写在脸上,他们依然认为她是什么大慈大悲圣母,修女一句话就可以重建他们的是非观,把他们控制在自己的手心。 玄湖之锁陡然崩裂,金色火焰裹着黄天悟冲出,幻化成一只火鸟,载着他悬停在空中,与乘着不灭舟的东方远荣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陈浩收整了一下破裂的灵术残留的灵力,准备顺着流沙攀上不灭舟,与黄天悟对峙。 二对一,就算他和东方配合得再怎么拉胯,也能稳赢黄天悟。 正当他以为十拿九稳的时候,竟听见一个略有些耳熟的阴森声音: “二对一好不公平啊,不然我来帮忙均衡一下战局?” 陈浩踩在流沙上的脚步顿住,回头看见四尾蝎,心一沉。 三层火环爆开,与流沙相撞。陈浩脚下的流沙被抽走,他翻转落地,打算从侧方溜走,不料四尾蝎身形一闪,拦在了他的逃跑路线上。 战况急转直下。 “我听说你在地下角斗场战胜了引毒巫?”四尾蝎冷笑着说,“既然如此,悬舟少爷应该也能轻松应付我的毒术吧?” 听说听说又是听说,听说这事的人还真不少,一个个的耳朵比兔子还长。 陈浩在心里骂个不停,说出来的话却很简单:“抱歉,打扰一下,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我在抢劫。” 四尾蝎大概是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张狂,怔了一瞬。陈浩抓住这一瞬的机会,丢出一个粗糙的环节,转身跃向不灭舟。 然而当他即将抓住船边的舷梯时,不灭舟突然开始拆解重组,在他眼前变形成了高达。 陈浩带着惊讶与迷惑的情绪从半空中坠下,四尾蝎摆脱了他粗劣的幻术,长长的蝎子尾巴从身后甩出,闪着幽幽寒光的毒针追着陈浩的喉咙刺来。 一团黑影从天上俯冲下来,撞偏毒针。 千爬起身,用龙翼掸去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下被方才的冲撞弄得有些凌乱的发型,回头对陈浩露出一个阳光健康的笑容。 “一收到你的讯号我就立马赶过来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陈浩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千喜气洋洋地甩了甩头。甩到一半瞥见四尾蝎,脸上喜色猛然褪去,暴退至陈浩身后,嚷道:“你怎么跟他打上了!你跟他打上了找我有什么用,找修女,找西门让啊!我来只能跟你死一块啊!” “我发讯号的时候没看对面是谁,而且那时我遇到的麻烦也不是四尾蝎,而是天上那位。”陈浩说着,用手指了指飘在天上被火焰围绕的黄天悟。 千抬头,茫然地眨眨眼:“你是说高达吗?” “不是,高达里的是东方远荣,高达对面那个小火人。” 他眯起眼又看了一会,长叹一口气,哀声道:“那完了,我看东方打不过小火人,我俩也打不过四尾蝎,把修女叫来吧。” “我没修女通讯器。” “我也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对面的四尾蝎拍了拍手,引回他们的注意力:“商量得怎么样了?我们可以继续战斗了吗?” “没,还没,等一下,再等一分钟!”陈浩手忙脚乱地掏着通讯器,把每个能呼叫的都呼叫了一遍,而四尾蝎竟然真的就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现在讲完了?可以继续了吗?” 陈浩和千对视一眼,竖起食指,对四尾蝎说:“一分钟!再一分钟!” 四尾蝎无所谓地耸耸肩,由他们拖时间。 二人装作在空间石里翻找,趁四尾蝎不注意,拔腿就跑。 可将将跑出不过十步,四尾蝎再度闪现到他们面前,阴恻恻地笑着,森然道:“看来你们是已经准备好了。” 陈浩故技重施扔出一个幻境;千额上浮出魄灵镜式的真神,复制出一本无字书,撕下一张书页飞去,定住四尾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样下去不行,他很快就会追上来。”千低声说,“你留在这挡会儿,我去找修女。” “为什么是我挡着?” “你命硬。” “我看你还皮实呢!” 正骂着,他捏在手中的一枚通讯器亮起,花辞急切的声音从中传出:“你们快趴下,不要往西边看!” 陈浩颇感意外,逃跑的脚步也慢上了几分,千回头瞄了眼与四尾蝎的距离,抓住他的手肘往前拖。 “小花?你和夏至现在在哪?” “你先别管,趴下就对了!” 西边的天空骤然暗下,如乌云的浑浊物质遮蔽天日。乌云中爆出一声巨响,无形的冲击波将众人掀翻在地,浑浊的物质从天空倾斜而下,如海浪冲刷地面,又如雾升腾,罩住鬼杉林形成结界。 苍白的鬼杉露出一半纠缠的树根,伏倒在地。带起的泥土掩埋被冲掀翻的人,正好隔绝了那些浑浊物质。 陈浩躺在一片黑暗中,鼻腔中充斥着泥土湿润的气息,好像少走了两百年弯路,提前感受入土为安。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上的泥土松动,泻出一线天光。一只冰冷的手插入土中,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出来。 修女抬起胳膊把他拎高,像抖抹布一样狠狠甩了两下,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任务办得不好就算了,打劫都不会。” 第212章 代理人 陈浩认为吧,一个学生应有的技能中似乎不包括“打劫”这一项,修女据此把他们评判为最差一届学生多少有些荒唐。 他思考着如何在不触怒修女的情况下,言辞谦卑地提出这个问题,不觉自己整个人像塑料袋一样在她手上绕了一圈,揪在他前衣领的手转到了后衣领。 修女腾空而起,飞向乌云中心,陈浩被她拎着一道飞上了天。脚下没有实物的虚无感使他半蜷缩起来,脑中闪过无数高空坠落的自救方法。 隐匿在乌云中心操控浑浊物质的是一名爆炸头男子,他看着至多不过二十来岁,身上却透着一股暮气,恍惚看去,更像是年逾半百但保养良好的太监。 “许久不见了,御诡灵王。”修女罕见温和地问候道,“你这动静可闹得不小。” 御诡灵王盘腿坐在乌云上,笑吟吟地点头:“少说也有四十年了吧?和那时你闹出的动静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战争时期嘛,总归是不同的。” 御诡灵王眼中笑意敛去,唇角却并未下压,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的,令人脊背发凉。 “四十年过去了,你倒是直爽了不少。” “玄夫是你买走的。”修女肯定地说。 御诡灵王屈起食指,敲着自己的膝盖骨,缓慢地说:“除了我,还有谁能一次性拿出十盒天魑凝?幽谷战神大人莫不是恼恨我抢了你中意的拍品,来找我算账了?” 修女似乎是听到什么极可笑的东西,大笑起来。被她拎在手上的陈浩在她的笑声中无助的颠簸,只能把身体缩得更紧些,祈祷修女不要聊上头了把他扔出去。 他现在感觉就像是被妈妈拽出去一起买菜的小孩,妈妈在菜场遇到熟人聊了起来,他不能吵不能闹不能催,只能抱着妈妈的腿发呆……不,把自己放在小孩的角色上未免有些抬举自己了,他充其量不过是修女新买的一颗白菜,连个袋子都没套,就这样被提溜着菜叶挂在人手里。只要修女手指放松一点,他就会掉进污水坑,被来往的行人踩成白菜泥。 修女笑得眼角挤出泪水才堪堪停住笑,她抬起手想擦眼泪时,才记起提在手里的陈浩。 陈浩幽怨地凝望她,她却仿佛没事地放下手臂,继续和御诡灵王聊道:“我居然忘了,你是这么幽默的一个人。我就与你直说吧——” “我不希望玄夫启动,也不喜欢它存在于诡道山。” 御诡灵王没有答话,僵硬地上扬的嘴角也逐渐放平。 “但没关系,我知道一个方案,可以帮我们解决这个小问题。” 御诡灵王脸色大变,即刻聚集浑浊物质攻向修女,可惜为时已晚。在他抬手的刹那,头颅爆开,带着白色粘液的血肉同他失去首级的身躯从云端坠落,组成乌云的浑浊物质也飘扬散去,溶解在日光下。 “当诡道山归于我时,那些小问题就能很好地解决了。” 陈浩呆滞地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蓝天,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修女的残暴他早有预料,能当得上“战神”二字的人,大多砍头如砍菜;御诡灵王的死状也没能吓到他,就他的认知而言,这已经算死得相当干净利落的了。 真正让他恐惧的是,御诡灵王怎么说也是称霸一方的雄主,居然连一点像样的反击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让修女爆了头。 而两个小时前,他竟然还想找幽谷战神讨薪。 乌云溃散,显露出其他藏在云后的人。他们三两成团、窃窃私语,不断向修女投去惊疑不定的目光。 一名穿着红衣的人前行数米,厉声斥责:“幽谷战神!你这是坏了规矩!” 修女长长地“嗯”了一声,不急不慢地掏出一根烟,叼在口中,用白金色的天火点燃。 “都过了这么多年,有些规矩是该重申一下了。” “我不管夏囚天曾经与你们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从现在开始,你们与夏氏一族过往签订的契约全部作废。” “变天了,该重新站队了。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这次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吐出一口烟,站在最前的红衣人瞬间爆成一蓬血雾。其余人则是远远地看着那团血雾沉降,染红伏倒在地的白色树木,保持着诡异的静默。 然而修女并未就此结束,她扫视两下那些浮于云端的人,悲哀地叹息道:“有些心里话还是用精神力屏蔽一下为好,听得太让我难过了。” 话音未落,又是几人身体爆裂而亡。 “至于剩下的诸位……很感谢你们的理解。现在可以回去把你们的领导叫过来,是时候聊聊我们的新契约了。” 幸存的人左右互相看了看,静默了半秒后,猛地向不同方位冲去,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浩直视前方,眼神空茫。修女说的那几段话在他脑中持续盘旋,勾勒出他并不想窥探的另一面。 就这样,不要去探知。一个声音从他大脑更深处传来,向他发出警告,不听、不看、不问、不管,否则他会被彻底拖入这团阴谋的泥沼。 可偏偏在这个最该保持沉默的时刻,他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勇气,驱使他开口问道:“你来梦乐乡不是为了那几件拍品,也不是为了什么开山大阵或锻炼学生……你来是为了重新分蛋糕,夺走夏囚天手中的权力,是吗?” 修女挑挑眉,算是默认:“更准确的说法是,夺回。夏囚天享受我的权力享受了太久,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该想办法提醒一下他了。” “可是为什么要挑在梦乐乡干这些?你又为什么要带上我们这些没用的学生?” “地点的选择涉及了约束条件,契约只能在立成的地方撕毁。夏囚天当初在梦乐乡立成契约,我也只能在这里撕毁契约。至于你们……” 她忽而笑了起来,低头看向陈浩,别有深意地说:“你们可是我的代理人,大有用处。” 陈浩打了个寒战,理智终于在这一刻战胜了勇气,夺回了他舌头的控制权。 他闭上嘴,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期望修女可以当做他什么也没说,早点把他放回地面。 修女吸了口烟,把陈浩拎高了些,左右瞧了瞧。 “哟,怎么突然安静了?不多问点?你还有一个问题额度,浪费了就可惜了。” 陈浩略微抬起头,欲言又止。经过修女的反复教唆和再三犹豫后,他终于还是选择用掉这个问题额度: “你飞上来找御诡灵王,为什么要把我也带上来?” “也没什么特别的用意,起个造型上的作用罢了。”修女坦言道。 陈浩信她个大头鬼,如果是起造型的作用,为什么不拎千?谁能拒绝一个有翅膀的半龙大挎包呢? 对此,修女给出的理由意外的朴实:“你离得近,埋得浅,好挖。” 大地深处忽然传出轰鸣声,原本平实的土地隆起,吐出鬼杉庞杂的根系,仿若一只巨兽冲向飘在天上的二人。 修女只是淡淡地瞟了眼下方地势异常的变化,悠闲地弹了弹烟灰,说:“新的契约会带来新的利益纠纷,你知道我们一般怎么解决利益纠纷吗?” “用拳头,输家不配享受任何利益。” 苍白的鬼杉转化为一只只巨大的手骨,根系化作多余的指节相互勾连,抓住抛弃他们的土地,遏止土地隆起势头的同时,迅猛攀上山巅,朝他们抓来。 “我们会在天上为那一点利益斗得你死我活,与此同时,你们作为我的代理人,要在地上与另外这些老不死的代理人们战斗。” 说话间,一道青芒从远方冲他们背后袭来,青芒之后紧跟着一只翼展数十米的黑色飞鸟;正对着他们的太阳突兀地变色,更远处的地面塌裂出一条深沟,冰霜在难以探知的沟壑之地快速蔓延,从地下悄然向他们靠近。 修女却像是瞎了一样,手指夹着烟还在与他闲扯:“你说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分蛋糕其实也不对。所谓代理人其实是各方势力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与他们战斗应该会受益颇多,也算是锻炼你们了。另外你们这些代理人在今天之前基本都没见过,彼此也没什么过节,让你们干打确实为难人。所以我们会设立一个最终大奖,激励一下你们的战斗意志……这个奖品就是开山大阵。” 陈浩心里发慌,想跑又跑不掉。他环顾四周,发现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角度都或远或近地存在着针对他们的攻击,就连他们头顶上都有一条如绸带舞动的彩虹准备向他们抽来。 修女终于有了动作,她扔掉烟,轻轻一挥手,三根足有两人宽的锁链斜插入地,空间陷入凝滞,周遭一切事物的色彩半褪成发灰的浅色,仿佛被暂停了时间。 “开山大阵求的不过是个杀伤力和攻击范围,还需要多人启动,不实用。赢得了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点,你们的主要目标是趁乱打劫。不仅是梦乐乡压轴的那五件拍品,还有你们看到过的所有好东西,星髓、六面体、血玉、天魑凝……值钱的东西统统给我抢了。” 陈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们不是该作为代理人在下面和其他代理人战斗吗?为什么又变成了抢劫?” “战斗和抢劫冲突么?” 陈浩哑口无言,但还是不死心地试图辩驳:“可我们抢劫又有什么目的呢?” “目的是进货,抢到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都是你们自己的,对自己有用的就赶快用,没用的攒着,等有用的那天拿出来用。” “攒着过期了怎么办?” “随便找个孤儿,把过期的东西扔给他,收获一个小弟,然后再去抢新鲜的。” 第213章 美梦 修女非常贴心地把陈浩扔到了西门让等人身边,柔声提醒他不要忘记她说的话后,飘然离去,加入天上的战场。 陈浩站在原地,还有些恍惚。不等他反应过来,茫然的众人齐齐拥上来,发出各种疑问。 “她跟你说了啥?” “天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陈浩将修女跟他说的鬼话大致梳理了一遍,转述给其他人。 没等他说完,西门让就眼睛一翻,后仰栽倒在地,搬出了他最常用的理由:“我不太舒服,可能随时会死,需要静养。” 千也立刻在地上刨了个坑躺进去,又刨了点土把自己埋好,说:“没有人见过我,我一直被埋在这,什么都不知道。” 而东方远荣的逻辑一如既往的感人:“我明白了,为了让这个世界更美好,老师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要打败其他所有人,让自己的实力得到质的飞跃,成为帮得上老师的人!” 千忍不住把自己的头从土里伸出来,不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把最重要的‘抢劫’两字直接吞了吗?” “不,你不明白,此抢劫非彼抢劫,是一种暗号,是老师伟大计划中的一环!” “她说的明显是字面意义上的抢劫吧!”千急得半个身子都坐了起来,东方远荣却朝他摇了摇手指,“嘬嘬”两声。 “你对老师的成见太深了,我认识她十多年,比你了解她,深知她的品性。” 千指着东方远荣,不知如何反驳。他抬头看向陈浩,陈浩摊摊手,表示自己早已放弃在修女为人这一方面和东方远荣理论。 楚风翎盯着不远处一个高速移动的人影,状若无意地说:“既然你深知她的品性,应该是她最看重的学生之一吧?” 这话显然戳到了东方远荣的肺管子,他面颊上的红润之色灰败起来,坚称修女即是正义的那股精神头也萎靡了下去,只剩一张嘴还是硬的。 “什么叫……哪有什么看不看重的说法!老师对每个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 楚风翎退后一步避开东方的唾沫星子,带着些轻蔑地说:“让开点,我告诉你你最敬爱的老师希望你怎么做。” 他猛地一扬手,闪电从他手中飚出,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击中他先前盯着的那道人影。 “她不是你亲妈,有在这给她说好话的时间,还不如去多抢点东西。”他拍了拍东方远荣的脸,“一直这么没用,小心哪天被她打包扔进垃圾焚烧厂了。” 东方远荣脸憋得发绿,擅长察言观色的千从土坑里爬出来,上前安慰他道:“没事的,我上次躲垃圾桶里就给送到焚烧炉里了,里头温度不太高的。” 刚刚被闪电击中的人呻吟着,挣扎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前面的树根,拖着负伤的身体往前蠕动。 几道细细的银色闪电在楚风翎手中凝聚成剑,剑的状态算不上稳定,边沿不断有几缕闪电冲出又被灵力扯回去。 “我去看看他有什么值得抢的。” 躺着装死的西门让睁开一只眼瞄了下剑,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似是告诫,又似是担忧地说:“别做太过火了。” 陈浩瞧着楚风翎的背影,脑中闪过一个绝世妙计。 抛开能不能打过其他代理人这些问题,单论抢劫,凭他的效率抢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抢到多少东西。到时候自己累死累活不说,还要面临被修女挖苦、扔去垃圾焚烧厂的糟糕局面。 可如果他改变思路,跟在楚风翎身后捡点小头,虽然未必能免除与垃圾共燃的下场,但至少人是不累了。 更何况楚风翎虽然缺德,对自己人还是很大方的。他跟着喝汤喝着喝着说不定还能吃到两块肉。 打好了如意算盘,陈浩便丢下一句“我去监督他”,跟着楚风翎跑去。 待陈浩走近时,被闪电击中的那人已经停止了蠕动,但并没有死亡。他的胸口仍有起伏,眼睛瞪得极大,暴露出的大半个眼珠在眼眶内疯狂转动。 凭借自己稀薄的经验,陈浩判断出他这是中了幻术,遂站定在楚风翎身后一米的位置,以免被幻术波及。 “你给他施了个什么样的幻术?” “最基础的那样,让他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偶遇高人治好了伤,还意外得到了高人的传承。从此潜心修炼,走上人生巅峰。等他在幻想中打败了我,娶了漂亮老婆生了孩子准备荣归故里时,幻术就会自动解除。” 楚风翎介绍完,注意到陈浩惊悚的眼神和大张的嘴,和善地补充道:“这个过程不用很久的,几分钟就好,只是他会错觉自己过了很多年。” 陈浩嘴张得更大了,楚风翎好心地帮他抬起下巴手动合拢嘴,告诉他下巴脱臼需要尽早治疗。 他调整了一下舌头的位置,干涩道:“你……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面对他的指控,楚风翎显得有些疑惑:“有吗,你不觉得这是个挺有希望有奔头的美梦吗?” 好,好一个有希望有奔头的美梦,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和魔魇神这么有共同话题呢? “问题是你这美梦在最有希望有奔头的时候碎了呀!你给人希望又夺走希望,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没希望。你这是最残酷的。” “哦,你说这个啊。我就是喜欢看他们发现希望只不过是妄想时做出的反应。”楚风翎的语气极为平淡,似乎是在谈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或许在他看来,这确实是无关紧要的事。 “很有意思的,你能从他梦醒后的哀嚎中感受到他们的生命力……唯一的遗憾是能这么玩的机会不多。” 陈浩不知该说什么,他的大脑经过修女和楚风翎两人的连环冲击已经进入了停工状态。他现在只觉得魔魇神复活都得对这小子说:“你有点太极端了。” 大抵是美梦已经到了尾声,躺在地上的那人的眼球转动速度慢了下来。幻术的作用消失,他也逐渐恢复了神智。 在最初的茫然过后,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楚风翎身上,如预想的那般,放声嚎叫起来。 陈浩可以从嚎叫声中听出绝望、惊骇、痛苦、愤怒,还有些迷茫与不甘,独独听不出那劳什子生命力。 楚风翎微笑着,俯下身询问道:“您看上去心情不错,是做了个很美好的梦吗?” 哀嚎声戛然而止,那人错愕地看着楚风翎,随后抽出一把橙红色的弓就要发动攻击。 楚风翎随意地甩了两下剑,砍去他的双臂,又拽着他的衣服帮他站起来,温声道:“好了,您可以走了。” 他痛得嘴皮子直哆嗦,颤抖着站稳后,回头瞪着楚风翎和陈浩,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他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向前奔去。 楚风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还真跑啊?” 闪电突破剑的形制绽放开来,顷刻间刺穿对方的膝盖,又收了回来。 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喉中发出嘶鸣,俨然已是一个废人。 陈浩再如何贪生怕死也看不下去这样的虐杀了,他抢先一步扶起那人,琢磨着是先给人治下膝盖还是安对假手,方便对方迅速逃离梦乐乡。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啊。这个银头发的精神不太正常,你看我是帮你……” 陈浩还没说完,他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盯着陈浩,嘶吼道:“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他也好,你也好,你们都不得好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眼中近乎实质性的恨意令陈浩心惊,意识到他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复仇。 虽然对自己被纳入复仇范围内感到有些不安,但考虑到对方之前和一会要经历的事情,陈浩还是不住地低头赔礼。 “对不起哈,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无雨刺穿他的心脏时,陈浩仍然在满心歉疚地说着对不起,直到他的身体从细剑上滑落,眼睛失去光泽再也倒映不出任何东西,陈浩才闭上了嘴。 今天早些时候,他还在说自己只谋财不害命,没想到不过一个下午他就打破了这个承诺。 当然,对这个人而言,能被痛快地杀掉也是种解脱。 “你现在下手利落了不少。”楚风翎走过来,取下尸体的手环,检索空间石里的内容。 陈浩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依然还是免不了有点沮丧地说:“都是因为你,我压根不想这么干的。” 楚风翎冷笑道:“你和夏至简直跟亲姐弟一样。” “……啥?” “你们永远没有错,不同的是,你喜欢把错误归咎在别人身上,她喜欢把自己错误的行为定义为正确的。” 陈浩思索片刻,得出结论:“听上去她品德比我更败坏一些。” “品德败坏的人在同样品德败坏的人眼中是可靠的同伙,反倒是品德不好不坏的人,既不被好人接受,也不被坏人接受。” 陈浩可不吃这套:“社会上哪来那么多好人坏人,品德不好不坏的才是正常人。” “的确如此,但架不住人总喜欢把自己贴标签分类。”楚风翎从空间石中搜出一个小瓶,仔细端详了一番,塞给了陈浩。 “翻海符水,对水属性灵力比较有帮助。” 他捧着小瓶,凝视着楚风翎,犹豫了半晌,问道:“所以你给自己贴了个什么标签?” 楚风翎没有一瞬的凝滞,流畅地答道:“死人。” 陈浩觉得这人是这真的需要去精神科挂个号看看了。 第214章 冒充者 无尽的黑暗吞没天穹,随着一声巨响,黑暗收拢包裹成一个椭圆,圈起所有在天上战斗的强者。 陈浩仰头瞟了眼天上那一团墨黑,强大且熟悉的灵力无视距离,通过他的瞳孔钻入他的大脑。他的脑中顿时浮出一段从未见过的画面:数十个能力足够载入史册的驭灵者在昏暗的异空间缠斗,画面最中心的修女面对三人围攻仍是一派轻松,还有闲心插手一下旁边人的战斗。 他移开目光,画面倏忽从他脑中消失。虽然闹不太明白上面发生了什么,但看修女的模样似乎一切尚在掌握中,于是把注意力放回到了眼前被打劫的人身上。 楚风翎的效率很高,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就已经抢了五个人,眼前这个匍匐在地的少年是他们抢的第六个。 少年和前五人不一样,前五人在中了幻术后都会在梦里潜心修炼、复仇、衣锦还乡,少年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着。梦里的他在受伤后硬是啥也没干躺在原地等死,程序设定好的高人路过给他疗伤他也不说话,给他留传承他也不看,最后的结局是被一只路过的喷火大海鸥叼走吃了,幻术就此解除。 楚风翎跟陈浩复盘了一下,二人都觉得少年选择的人生很新颖。楚风翎也不再做些掏心掏肺的谈话,仅是循着发疯时的惯例问道:“你觉得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少年的眼皮子动了动,深思熟虑一番后,迷茫地说:“我不知道啊,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放过他吧,”陈浩叹道,“他跟你症状有些许相似之处,你俩恐怕是病友。” 兴许是因为从少年身上感觉不到什么生命力,楚风翎同意了。他退后一步,示意陈浩往前来:“该你了。” “该我干嘛?”陈浩警惕地问道。 “打劫。” “为什么我来,你打劫不打得挺好的吗?” “你比较有礼貌。” 陈浩一噎,本想呛两句,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回嘴,可以说是熟练地对少年背出了那段词:“你好,对不起,打劫。” 少年爽快地拿出了自己成色黯淡的空间石,还把自己所有的口袋翻给他们看。陈浩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探查空间石,果然发现少年的兜比他脸还干净,只好气馁地把空间石还给少年,奇怪道:“你这么穷来梦乐乡干嘛?” “我……我听说梦乐乡这边人钱袋子松,好偷。” 陈浩无奈地摇摇头,教育他说:“咱们钱袋子松是因为里面的钱都是抢来的,来来去去怎么都亏不到咱自个儿,你这水平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找个班上吧。” 少年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跑开。陈浩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感慨自己总算从楚风翎这个屠夫手下救出一条小生命了,可见人有时还是不能活得太积极,该躺平时就躺平。 正当他还在心中夸赞自己积了回大德时,楚风翎竟然啧道:“你好恶毒啊。” 陈浩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火冒三丈:“我恶毒?我干了什么恶毒!你要不要先照照镜子?!跟你比起来我就算不是天使宝宝也是道德标杆了!” 楚风翎回看向他,眼中居然带着几分该死的无辜。 “你建议他找个班上啊,你看看有班上的红姐过的什么日子。” 陈浩开口欲与他争辩,刚发出一个音节又闭上了嘴,改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明晰,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不仅是指精神状态,从性格、抱负、身体素质、健康状况、生长环境乃至修炼路数和思维方式,都与社会的平均值极为接近。他这人不阳光也不阴暗,不冲动也不谨慎,做社会调查的人查到他身上会在实验时把他当对照组,总结时当分母。 且不谈这个认知是否正确,至少他本人对自己是个正常人一事深信不疑。 显而易见,楚风翎的精神状态堪忧,与“正常人”完全不搭边。那么陈浩作为一个正常人,自然无法理解他也无法让他理解自己,与他争辩毫无意义。 话虽如此,真要什么也不说他心里头又堵得慌,便相对委婉地说:“你知道在多数人眼中,你的行为才是难以接受的吧?” 楚风翎耸耸肩:“我看你们都接受得挺好的。” 陈浩张开嘴,却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摆了摆手,建议抓紧时间找个穿金戴银的抢票大的。 楚风翎欣然同意。他们往鬼杉林更深处走去,拐了两个弯,遇到正在挨打的东方远荣打了个招呼后,再拐了个弯,终于逮到一个戴着空间石串成的大珠链子、镶着金牙的绝佳打劫对象。 他们看见金牙时,金牙正蹲在树下猥亵无辜少女。陈浩唾弃金牙品行的同时,忍不住感慨总算找到一个抢起来不会让他良心不安的人了。 “对不起,打劫!” 他洪亮的声音惊得金牙动作一僵,少女得以逃脱魔爪。怎料金牙一点也不慌张,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理了理衣领,用鼻孔对着他们,趾高气扬地说:“打劫?呵,你们知道我是谁,我爸爸是谁吗?!” 底气十足的一段话让陈浩不免有些退缩,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墨团,看见修女这会已经变成了一打五,尽管不似之前那般轻松,可依然算得上游刃有余,想来无论金牙的父亲是什么妖魔鬼怪,修女都能一脚踹飞。 这等强大的靠山让陈浩的腰杆直起了不少,气焰也往上长了点。他同样用鼻孔对着金牙,反问道:“你谁啊你?” “我可是冥火女神的直系血脉,夏氏一族,夏悬舟!”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楚风翎差点笑出来,他拖长了音调,抑扬顿挫地“喔”了一声,道:“原来您就是悬舟少爷啊,久仰久仰。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父亲是谁吗?” 金牙没觉察出丝毫不对,潇洒地一甩头:“我的父亲可是传说中的铁岭之神,怎么样?怕了吧!” 唷,真是好心人,还给他升了个辈分,陈浩咬着后槽牙想。 楚风翎故作惊讶地说:“铁岭之神?可我听闻铁岭之神姓叶,悬舟少爷您为什么会姓夏呢?” 金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答:“我随母姓。” “不知您的母亲是?” 金牙又甩了次头,得意洋洋地胡编道:“神都,西南域领主,夏至,知道吗!” 楚风翎彻底绷不住,拍着陈浩的背哈哈大笑起来。 陈浩被他拍得一颠一颠的,脸色变幻莫测,脸上除了快乐什么情绪都有,与旁边的楚风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拽着楚风翎的外套摇了摇,低声道:“别笑了,快劈死他!” 楚风翎瞥了他一眼,又瞥了金牙一眼,刚平息一点的笑声登时卷土重来。 眼瞅着楚风翎是不顶用了,陈浩撸起袖子准备亲自给这个冒充者一点颜色看看。 “夏悬舟是吧?我告诉你,今天打的就是你!” 金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指着他的鼻子面色张皇:“你别乱来啊!我警告你,我的左右护法都在这附近!” 陈浩没心情听他瞎扯,召出雾墙从他头上压下,三条水蛇从雾墙后绕出,把金牙困死在雾墙之下。 金牙大喝一声,身体外覆上一层铜色,左右手各掐住一条水蛇,踩在水蛇上翻滚到雾墙外。 一面带有豁口的圆镜从金牙身后飘起,镜中倒影不出任何物体,唯有金光大盛。 陈浩注视着从镜中射出的那束金光,皱了皱眉,盘算起自己的胜率。 他记不起来金牙背后魄灵的资料,从圆镜释放的威压以及放出时的灵力波动来看,应该与他的无雨一样同属a级魄灵…不过,金牙可以通过某些手段隐藏真实的灵力波动,把s级魄灵伪装成a级魄灵,或把b级魄灵强拔成a级。 拿捏不准的陈浩不敢冒然进攻,没想到金牙主动出击,双手在金光中搅动一番,合抱成拳,冲刺向陈浩锤来。 陈浩灵巧地躲开,召出无雨,在金牙与自己擦身而过时,反手一剑欲刺穿他的腹部。 然而金牙镀上铜色的皮肤如金石般坚硬,无雨剑尖凿在其上,只拉出一串火花和刺耳的噪音,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金牙扭身抓住陈浩的剑,将他抛起,在空中翻转半圈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跑跳向前,高举的拳头重重落下,势要将陈浩的脑壳子砸成八瓣。 陈浩来不及躲闪,只得抬手冲金牙使出反向的天泽之剑。上百把水剑从他身下的泥土中迸出,射向金牙。金牙双手交叠护住胸口,皮肤表层的铜色浮起,在他周身形成一个茧,抵开所有水剑。 铜茧竖直落下,嵌入松软的泥土中。陈浩连滚带爬后退数步,警惕地盯着那个茧,迅速思索着更为强力的攻击方法。 西门让给他的满汉全席载灵录中并没有多少攻击类灵术,而符合强攻击力这一项的灵术只有最压轴、也最麻烦的“龙息”。 龙息蓄力时间长、范围难以掌控,还无法中止。因为限制条件过多陈浩一直懒得练,懒得练的结果就是现在到了要用的时候既用不出也用不好,用不好也用不出的结果就是让他愈发觉得这个灵术没用,练了也白练……最终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恶性循环。 等等……强力的攻击? 他看向旁边的楚风翎,却见这位大爷坐在一棵伏倒的鬼杉上,一副看热闹的悠闲模样。 陈浩走过去,用手腕怼了怼楚风翎,趁他茫然回望时,用无雨在他手心割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两根深红的血丝沁入无雨剑身,仿若两条毒蛇在剑中绞杀撕咬,晕出发紫的黑色。陈浩端详着剑身,暗自摇了摇头,心想楚风翎这是黑心眼黑到骨髓里去了,连血都泛黑。 楚风翎举着自己受伤的手,莫名其妙地问:“你干什么?” “借你点血,可以增强我的灵术。”陈浩含糊道。 说话间,铜茧忽然破裂,茧壳的碎片锋利如刀刃,直朝陈浩背后飞去。 第215章 往日仇怨 陈浩背上寒毛倒竖,他来不及扭头查看情况,反身用剑在身后画了一道线。带着些微血色的结界落成,茧壳打在结界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粉末状。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结界,啧啧称奇:“你血真好用。” 楚风翎凝视着手心处的伤口,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这是禁术吧?” “是吗?不知道诶,不可以用嘛?” “……你猜猜它为什么叫禁术?” 陈浩眼珠子乱转,装出一副弱智的模样,打算糊弄过去。 楚风翎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你怎么学会的?” 提到这个,陈浩可就不弱智了。他自豪地挺起胸膛,几乎是炫耀地说:“无师自通!厉害吧,我天生就是搞禁术的好苗子!” 楚风翎再度陷入沉默,目光从朝身上移到沾染了自己血的结界上,又移回陈浩身上。 陈浩忽然有些心慌,在楚风翎的目光第十次移回到他身上时,忍不住问:“用禁术是不是犯法啊,会不会影响我考公考编、落户神都?” “你可以用你生锈的脑子想一想,禁术为什么叫禁术吗?” “如果没有人举报的话,是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楚风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真的想用禁术吗?” 陈浩犹豫了。他回头看了看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结界,只能在结界壁上乱锤无能狂怒的金牙;又看了看态度诡异的楚风翎,实在摸不太准应该给个怎样的回答。 掺了血的灵术的确好用,可如果用了就会被处罚,那不如不用。 见他不答,楚风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一把小刀,割开手腕。 鲜血汩汩流出,无雨中本已沉寂的血丝躁动起来,近乎透明的结界底部开始一层层转为妖异的殷红。 陈浩突觉体内的灵力沸腾着往魄灵中挤去,无雨发出铮鸣,地上的横线悄然消失,建立在横线上的结界脱离他的掌控,转瞬间分散成粒子,重组成尖刺钉入金牙的头、腹与关节处。 他还没来得及对自己体内失控的灵力作出反应,一切都已经结束:金牙没了生息、无雨中的血丝消耗殆尽、自身的灵力重归平静。 陈浩愣了半晌,回过神后立马指着楚风翎大叫起来。 楚风翎倒是很善解人意地在他问之前解释道:“炼金学研究久了,总会沾点禁术。反正高级炼金术和禁术没多大区别。” “不是!手!你手!”陈浩指着他还在不断飙血的伤口吼道,“你割的是动脉吗哥?!” 他收起刀,云淡风轻地说:“我买了保险。” “这不是保险的问题啊!”陈浩抓狂地抱着自己的头,思考着凭自己拙劣到崴脚都治不太好的治疗灵术要怎么救他。 “所以,你是希望我把你的名字也登记上受益人名单中?” 陈浩那点医治的心思霎时间烟消云散,他松开自己的头,眉开眼笑:“可以吗?你记得把我身份证号和户籍信息一起填上啊,叫陈浩的人还蛮多的,我怕保险公司弄混了。” 楚风翎“啧”了一声,从空间石中掏出一瓶药粉倒在伤口上,血倏忽止住。 陈浩怅然若失,叹息着转身去搜刮金牙的财物,以掩饰自己失落的情绪。 要说这金牙不愧是镶得起金牙的人,冒充的虽是他,但比他有钱得多,空间石里光是金币就有一百来万。陈浩趁分赃的机会结清了他与楚风翎之间的债务,也不知道楚风翎怎么滚的利息,当初借的是二十万,居然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滚到了将近五十万金币,导致他最后分到手的只有十三万六千块。 除去金币,空间石里最多的是一些丹药补品。楚风翎因为对活着兴趣不高,遂把这些有助于活命的东西全给了陈浩。 剩下的东西比较杂乱,有载灵录、历史悠久的藏宝图,还有厚厚一沓假身份证。 陈浩好奇地把身份证拿出来看了看,发现这大金牙的伪装身份还不少。他一会是夏氏一族的少爷,一会是某帝国的侯爵,一会是神都的富二代,一会是异族的旅行家。两人还翻出了一个小本子,里面记满了金牙给自己假身份编的故事和人际关系,其细致程度甚至远超陈浩上课记的笔记。 “这年头,干什么都也不容易啊。”陈浩感慨着,合上本子,用书脊敲死了手边一只小蜘蛛。 “和诈骗的比,我们这些抢劫的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真是惭愧。”楚风翎赞同道,面露痛惜之色,仿佛死的是什么稀缺的高精尖人才。 只听西边猛然传出一声巨响,一扇直通云霄的大门虚影拔地而起,伴着如雷声的轰轰响动,向外推开一条门缝。 黑乎乎的影子仿佛潮水从门缝中涌出,接触地面后鼓起一个个和人差不多大小的泡沫。泡沫破裂,露出包裹在其中外形潦草奇异的杜撰生物。 “看了小鱼小虾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代理人之间的争斗开始了。”楚风翎轻声道。 陈浩有些发愁,他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挥霍得差不多了,抢劫的体验也已经完整了,现在他只想回去躺着,拆包辣条,看看漫画之类的。 他本以为同样生性懒惰的楚风翎能够理解自己,便提出了在斗争波及到他们之前离开的建议。不料楚风翎颇为遗憾地告诉他,那些代理人中又不少人和夏至有过节,他们俩一个是夏至的亲戚、一个是夏至的搭档,就算现在逃跑,也会有不少人追着他们喊打喊杀,不可能给他机会一包辣条一本漫画躺一下午。 陈浩大悲,不甘地试探性问道:“可是我跟她血缘关系离得很远啊,我们曾祖母是堂姐妹而已,这样也会被追杀吗?” “我跟她还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呢,只是一起执行了一两个任务、找了点乐子而已,仅仅是这样我都要被追杀,你还指望自己能逃过?” 陈浩死心了,只是心死到一半,突然想起点什么,追问道:“你和她一起找的都是什么乐子?” 楚风翎别过头,言辞闪烁:“不是很合法的乐子……” “赌博?酒驾?半夜十二点举着荧光棒在居民楼下高声唱歌扰民?” “举办大逃杀游戏。” 陈浩顿觉生吞了只苍蝇似的说不出话。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摇头道:“你是真活该。” 几只杜撰生物在他们谈话间急速接近,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来。 楚风翎扬手劈下几道闪电,那些奇怪如幼儿简笔画的生物便崩散成影子,缓慢地退回到鬼杉投下的阴影中。 “那都是什么怪东西?”陈浩皱着眉问道。 “灵术的衍生物,由影子构成,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假想生物,把它们往傀儡方向理解就好。我们一般称之为杜撰生物,它们没有明确的实体、战斗力不高,但只要那扇门不合上,杜撰生物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很烦。” 陈浩了然,提起无雨就往门的方向走去。楚风翎揪住他的衣服后领,把他拖了回来:“你干嘛去?” “关门啊,不然杜撰生物不是会不停地跑出来吗?” 楚风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杜撰生物会无差别攻击除灵术释放者外的所有人,我们不管自然会有人关门。你要是去了,那些关门的人可就不管杜撰生物,全部转头攻击你了。” “没那么夸张吧?”陈浩质疑道,“他们不应该至少先关门再打我吗?” “你信不信他们哪怕身上有一群杜撰生物正抱着啃,也会优先杀你?” “……夏至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楚风翎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幸运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为他们解答了这个疑问。 “夏至干了什么,你们不清楚?那小爷我今天就跟你们好好掰扯掰扯!” 一位手持折扇、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他们身后,瞪着二人恶狠狠地说:“六年前,她双手交换狂扇我2048个耳光,打碎了我所有牙齿,逼得我年纪轻轻就过上需要戴假牙、生不如死的生活!” 陈浩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假牙哥,觉得这人一口假牙种得逼真自然,洁白光净如顶贵的马桶盖,十分有记忆点。 然而他对这么有记忆点的假牙哥没有任何印象,想来应该是今日才赶来梦乐乡,参加拍卖会的。他们之间除了夏至那一层关系,没有别的归结了,好好聊聊或许能放他们一马。 他琢磨着麻溜地鞠躬道歉撇清关系拔腿就跑一条龙的时候,楚风翎竟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你不反正没死吗?” 假牙哥怒火冲天,响亮地一拍手,周围的鬼杉摇曳起来,枝条无限抽长延伸,纠结在一起,编织出鸟笼状的宽敞空间。 眼看拔腿就跑的环节是没了指望,陈浩干脆也跳过了鞠躬道歉,直接开始撇清关系:“这话是他说的啊,和我没关系!哥你打他就好别打我啊!” 第216章 套娃 假牙哥“呸”了一声,道:“我看你俩和夏至是一伙的!一个都别想跑!” 陈浩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他给楚风翎使了个眼色,退后两步,开始积蓄灵力,准备在假牙哥身上试一试那个压轴灵术“龙息”。 楚风翎困惑地看着他,显然不是很明白陈浩的眼色。陈浩疯狂地往假牙哥身上转着眼珠子,得到的回应却是:“你眼球抽筋了?” “……我是想让你拖住他一段时间。” “拖时间干嘛,直接杀啊。” “你疯了,要是他是四大宗门十二家族的人,或者别的什么我们惹不起的势力的人怎么办?”话说出口,陈浩才意识到这话不是很妥当,因为楚风翎确确实实就是个疯子,于是加道:“你想死别拉我下水啊!” 楚风翎耸耸肩:“就说是夏至杀的,反正他们之间本来就有矛盾。” 陈浩一愣,细思一番后觉得可行,再细思一番后,突生出不少愧疚之情。 夏至此人,虽说暴躁离谱目无法纪行事无状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疯疯癫癫,但对他其实是相当不错的。而且他们虽然是远亲,但冥火女神的血脉实在凋零得厉害,两人又都是孤儿,看似出了三代,实则与亲姐弟无异。 栽赃在她身上出心里头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假牙哥看着他们目中无人兀自讨论的模样,冷笑一声:“战斗还没开始,二位居然已经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我死后的问题了。不会是以为仗着人数优势,可以轻易取走小爷的项上人头吧?” “天真!莫非你们以为遭受夏至毒手的只有我,前来复仇的只有我吗!”假牙哥目光森然地扫过陈浩和楚风翎,唇边笑意放大,直露出他肉红的上牙床。 忽然,他掏出一个类似精灵球的物件,高吼道:“出来吧,三舅姥姥!” 一个身上满是疤痕的独眼女子从精灵球中蹦出,圆睁着她唯一的眼睛看向二人,哑声道:“他们就是夏至的亲友?” “哔——回答错误,我只是她的医保卡代管者,既不亲也不友,你们完全找错人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你们两个很快都要死了。”楚风翎说着看向假牙哥,面露嘲讽之色,“你三舅姥姥也挺弱的,你们一起上吧。” 独眼女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怒吼,随机也掏出一个精灵球,大喊道:“出来吧!我六姑婆的亲传大弟子!” 陈浩凝望着新蹦出来的第三个人,神色复杂。他扭头问楚风翎:“我们会不会在什么时候不小心中了幻术?” “不是幻术,你看到的全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那现在的情况是……?” “……套娃吧,大概。” 陈浩挠了挠自己因为抹了太多发胶有些发痒的头,一时嘴欠,说:“行吧,我看套娃套三个也是极限了,交给你了。” 新来的男人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也掏出自己的精灵球,力向陈浩证明套娃的力量超乎他想象。 “出来吧,四侄孙!” “出来吧,九姨婆的后妈!” “出来吧,七叔公的大爷!” “出来吧,大外甥的邻居表哥!” “出来吧,三师叔的老婆的师姐!” “出来吧,超级快递员!” 最后一个穿着工服的快递小哥蹦出来时,陈浩的脑子已经彻底麻木了。 快递小哥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抱着一个纸箱直奔最开始的假牙哥:“您好,您的快递,请签收。” 陈浩指着快递员,颤声问道:“这真的不是幻境吗?你不觉得有点太离谱了吗!” “绝对是现实,幻境是有逻辑的,没有这么离谱。” 眼见快递小哥要钻回精灵球,陈浩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他,问道:“等一下,你也和夏至有仇吗?” 快递小哥讶异地说:“不是啊,我只是来送个快递。请问您需要寄件吗?” 陈浩松开手,摇头表示不用。快递小哥于是露出元气满满的营业笑容,跳回球里,奔向下一个收件人。 “你们呢,你们都和夏至有什么仇怨?”他又朝向另外几人问道。 本就情绪不太稳定的套娃们愈加激动起来,纷纷控诉夏至的罪行。或悲怆或愤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陈浩耳朵疼。 虽然艰难,但他也大概听明白了他们控诉的内容。桩桩件件皆是血海深仇,夏至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理由……根本不存在理由。上到老下到小,不论身份地位,谁遇上她谁倒霉。陈浩甚至怀疑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而是“弄死他们”。 熊孩子闯祸他尚且可以昧着良心狡辩一二,但夏至的所作所为已经脱离了熊孩子的范畴直逼活阎王,指不定真阎王见了也自愧不如。 陈浩实在没法给她洗地了,只能暂时性地断绝姐弟关系:“哎,这个夏至确实该死。可我真的不认识她啊,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一个脸皮被剥去大半的男人啐了一口,袖中滑出一柄剑,向陈浩冲来。 男人的行为成了攻击的信号,其余六人也一并冲离得最近的陈浩发起了进攻。 陈浩蹲下身,翻滚躲过,没来得及爬起来就抬剑挡住张口要咬他的金色蛟龙,错身躲过带着闪电的七节鞭,用密集的天泽之剑防住隐形的风刃,忙得上蹿下跳,只能在心里骂娘。 突然,死死咬着无雨的蛟龙“啪”地一下消失;接连不断的风刃停止,天泽之剑维持原数不再消耗;随后缠在他脚脖子上的银色金属丝熔化成银珠,挥发消散。 他放下无雨,撤去天泽之剑,发现刚刚还围着他打的七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树枝缠绕而成的鸟笼状结界破散一地,偌大的空地只留他和楚风翎两人。 陈浩拍掉在手背上爬的蜘蛛,疑惑地看向楚风翎,猜测道:“你把他们关到幻境里去了……吗?” 楚风翎点点头,十分真诚地说:“我看他们复仇心切,小小地帮了一个忙——让他们和夏至的幻象战斗去了。相信他们面对真正的仇人可以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嚯。” 他似是看到了什么,截住了未说完的话,脸上逐渐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不过很快又将嘴角压了回去。 “看来他们对夏至本人存在着很强的心理阴影。” 陈浩叹了口气,说:“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专程来找我们复仇,而非去找夏至吧。” 犹豫了一会,陈浩还是问道:“你打算把他们都杀了吗?” 楚风翎不予置否,反问道:“你想留他们一命?” 陈浩站在原地凝滞了片刻,张开嘴也不知说什么,最后只是摆摆手,表明自己不想插手,他爱咋咋。 楚风翎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听听陈浩的意见。不过他在聆听他的意见前也给出了自己的忠告:“如果我在这里放走他们,我大概会成为继夏至之后他们第二个心理阴影。以后他们再想寻仇估计只会去找你了,希望他们学会挑个仇人落单的时候蹦出来。” “……杀了他们,快!” “我给你留两个吧,被和自己无关的人追杀也不失为一段浪漫的青春记忆。” 陈浩觉得这人对“浪漫”的理解很有问题,但他无心也无力去纠正,只能死命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我不需要!快把他们都杀了!统统都杀了!” 被他晃得头都快掉下来的楚风翎无力地仰望天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说:“要不七个都给你留着吧,你多打几个说不定可以直接踏入控灵境,到时候我们杀起千面之神也不会太吃力。” “我他妈就没想过光明正大地跟千面之神打!我一直都把希望寄托在你和夏至身上,等你们把祂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上去随便捅一刀就算出力了!其余的时候我就藏在东方远荣的不灭舟里面,远程给你们点辅助!” “哇,划水怪。” “什么划水这么难听,量力而行的事怎么能叫划水呢……” 陈浩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哪想刚开口一会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爬进了自己嘴里。他急忙吐出口中的异物,大力地用袖子擦着嘴角,颇有些恶心地说:“见了鬼了,哪来这么多蜘蛛。” 楚风翎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说不定这是宋家那个大蜘蛛在你身上产了卵”,吓得陈浩顶着寒风脱下外套,里外翻找看有没有虫卵。 “你要是不放心就把衣服都烧了。” “谢谢你啊,建议我在十度不到的冬天裸奔。” “我可以上幻境给你扒两件衣服来。” “还是别了,穿死人衣服不太吉利,我怕沾上比虫卵更麻烦的东西。” “也可以扒活的,就是可选择范围没那么大。”楚风翎盯着虚空中某个点说,“现在只有四个人还活着……嗯,三个,等等,刚才那个诈尸了,四个……好了,又是三个了。” 确定外套上没什么可疑物后,陈浩穿回外套,检查鞋子的同时道:“你说得好像是要去扒狐狸皮。” “也没什么区别吧?” 陈浩的手顿了一下,放下鞋,嘟囔着重复道:“也没什么区别。” 左侧方响起枯枝折断的杂声,一个四脚着地、背上立着半只骨翼的血红色怪物突然出现在他们视野中,飞速冲来。 陈浩一惊,马上把没检查完的鞋子扔在地上,右脚踹回鞋里,来不及系鞋带,召出无雨准备迎击。 怪物一个大跳在瞬间缩短了他们间的距离,锋利的前爪分别对准了陈浩和楚风翎。 紧接着,怪物以脸着地,一左一右抱住了陈浩和楚风翎的腿,哭喊道:“义父救我!” 第217章 义父 “义父救我!” 这熟悉的声音让陈浩不由得一愣,他抓住怪物的手臂提起来一看,发现这居然是遍体鳞伤血哧呼啦的千。 “没事吧,你咋让人把鳞都给刮了?” 千哭丧着脸,说:“不知道啊,我随便劫了点财,感觉差不多够交差了,那边战况又好像升级了,就挖了个舒服的坑把自己埋好,打算等事态平息一点再出来。没想到才在地底下躺十几分钟就有个莫名其妙的人把我挖出来,暴揍了一顿。” “他有说为什么打你吗?又是因为夏至吗?” “没有,他说他就是想打人,因为对揍人时的手感有点上瘾。这和夏至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算了,先不提这些。”陈浩敲了敲自己梆硬如塑料的头发,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千皱起眉头,回忆了约莫十秒后,说:“那人……其实没什么外貌特征。棕发蓝眼,中等身高中等样貌,深色衣服……真的老兄,一点特色都没有。也没戴徽章狗牌之类的,看不出身份,但我估计挺有背景的,因为打到一半我把学生证掏出来,他鸟都不鸟。” 说到这,千的脸色倏忽一变,猛拍大腿:“我把学生证落那了!回去还得补办。” 楚风翎稍加思索,问道:“那人脖子上有没有挂东西?比如面目狰狞的动物头吊坠?” “哦,对,还真有。很稀有的一种动物的头,就那个,头像鳄鱼,长了对鹿角、眼睛立在两只角中间的丑动物。你们看我鬓角这块,”千说着侧过头,给他们展示自己太阳穴边的伤口,“这里就是被他用那个吊坠打的。” 陈浩拨开他头发看了眼那处不大但有些深的伤口,惋惜道:“你这块长不了头发了啊。” “算了,这一块本来就没多少头发。” 千嘴上这么说,神情中还是免不了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他转头望向楚风翎,带着最后一点希冀问:“你知道那个混蛋是谁吗?” “篡天门的,而且地位不低,多半是哪位长老备受宠爱的子孙。我们惹不起,建议你快跑。” 显而易见,千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他一边给身上的伤口撒药一边嘟囔:“我不是说要把他怎么样,但是总得给点教训吧?举个例子,把他头发也剃一块下来……我没有很苦恼我自己的头发啊,这对我帅气的外貌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损耗,但我真心觉得他也该遭受这么一点损耗,算是社会对他的教训……就说是夏至干的。” 楚风翎退后半步,显然不太愿意接这个活:“夏至来了最多也只能剃他一块头发,剃多了都会有麻烦。你让我去,多半是死刑起步上不封顶。” 陈浩安抚地拍拍千的肩膀,千只得无奈地接受了惹不起的事实,把这口气憋了回去。 “抢劫抢得也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就是我们被别人抢了,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陈浩迫不及待地问道。 楚风翎却是摇头说:“你要是敢把我们抢到的这些破铜烂铁拿给修女看,信不信她会立马撕了你的学籍,把你扔出校门,声称自己从来不认识你?” “破学籍撕就撕了吧,大不了我回月落帝国继续当我的废物爵爷虚度一生,总好过在这里被精神病打死。”千按着伤口,相当不爽地说,“为什么这些有家族宗门托底的真神子嗣一个个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健康啊,难道修炼影响后代大脑发育吗?” 陈浩刚要附和,忽觉不对,自己似乎也被骂了。转念一想,做人何必这么敏感,就当没听着后半句,赞同前半句退学跑路的言论好了,忽又觉出些不对: “慢着,如果修女把我扫地出门,声称不认识我的话,审判所是不是会把我抓走?” 千一怔,恍然道:“对哦!你屁股后面还有个审判所盯着!他们不仅会把你抓回去,还会因为给你判的那个,呃…那什么,什么……反正很奇怪的罪名处死你!” “恶意出生罪。”陈浩提醒道。 “对对,就这罪名,我听说的时候人都快傻了。” 陈浩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上哪抢点不算破铜烂铁的东西?” “……去抢会让你死刑起步的人?” “合着我横竖就是个死呗。”陈浩长叹一口气,愁得眉毛快拧成一个蝴蝶结。他不愿英年早逝却又无计可施,情急之下,他生锈的大脑终于开始转动,吐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不我们找个代抢,把死刑起步的风险外包出去?” 稍有道德底线的千不是很赞同他这个想法,不知道德与底线为何物的楚风翎却直呼天才,还表示自己那里有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正说着,鬼杉林中忽而传出“桀桀”的怪笑声,一名完全符合千之前描述的男子缓步从阴影中走出,负手站定在他们前方十米处,自信地歪嘴一笑:“我说我的猎物跑哪去了,原是回老窝抱团了啊。欣喜吧,欢呼吧,能死在我手下是你们这群卑劣之人的福报。” 好嘛,陈浩还是头一次见比996还要见鬼的福报。 千一眼就认出这位福报哥就是暴打自己的神经病,不免有些崩溃:“大哥,你要来早来啊,我伤口都包扎好了,你邦邦再给我两下全白搭。绷带和药都很贵啊!” 陈浩本想缩到另两人身后,挪了半步陡然想起自己是夏氏一族尊贵的大帅少爷,头一昂,学着对方歪嘴一笑,自信道:“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冥火女神的直系血脉……” 那精神病冷哼一声,打断了他,讥讽道:“不过是个改名换姓挂上族谱的旁支远亲,也敢在这与我青岩叫嚣。夏氏一族不教你规矩,我来教!” 听到精神病的姓,陈浩心下一惊。青氏一族与夏氏一族向来不对付,两族人若是碰到一块,虽不至于不死不休,但两方总得有一个竖着的变横着的。 就目前局势来看,会变横着的只有可能是陈浩。 关键时刻,只听楚风翎轻叹一口气,嘈杂的银蓝闪电瞬间集聚在他手中,铸出巨剑。 “你们两个先走,我来处理他。” 陈浩与千紧紧相拥,凝视着楚风翎伟岸的身影,热泪盈眶,真心实意地道了声“义父”。 虚假的爹会让儿子背上恶意出生罪,而真正的爹会在儿子遇到生命危险时挺身而出——尽管事后他很可能会找他们索取天价保护费。 “那你怎么办,不是死刑起步吗?”孝顺的陈浩担忧道。 楚风翎回予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没关系,我购买的保险非常全面。” - 鬼杉林内的植被虽说单一,但鬼杉惨白的树根枝杈交错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原地打转。好在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参照物冒出来,让陈浩二人确定自己没有在原地兜圈子。 满身疙疙瘩瘩的老人捧着一只水晶球,瓮声瓮气地招呼他们:“年轻人,来看看你们的今日运势吧。” 正疾步向前冲的千奇怪的瞥了老人一眼,心中好奇但并未停留。 据说太阳落山后,栖居在鬼杉中的恶鬼会飘出来,挖去迷失在鬼杉林中人的肝脏,大朵快颐。 此时日头已经开始西移,冬天天黑得又早,他们最多只剩五个小时了。 前行了约莫十来分钟,又是个衣着单薄、挎着篮子的小女孩拦在中间,颤抖着拿出一根火柴,可怜兮兮地说:“大哥哥们,买盒火柴吧。” 千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停住脚步,顿在距卖火柴的小女孩不过三米的位置,又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悄声对陈浩道:“小心,我们很可能不小心踏入了幻境。” “没有啊,这都是真的。” 他指着卖火柴的小女孩,不可置信地问陈浩:“你跟我说这是真的?那是不是下一秒还会出现七个小矮人抬着白雪公主出来哭丧?” 陈浩疲惫地“嗐”了一声,挥手道:“这有什么,我之前还在这边碰到了一个用精灵球跑业务的快递员呢。记住,幻境具有一定的逻辑性,现实没有。越是离谱越有可能是真的。” 千不理解,但大受震撼。考虑到自己对幻术一窍不通,而陈浩是得到魔魇神神力传承的人,他依然在完全不理解的情况下选择了相信。 “那她不会是真的在卖火柴吧?” “大哥哥,拜托您,买盒火柴吧……”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举着一根火柴,打着寒战走向他,眼中盛满恳求。 陈浩看她大冷天在这危险地带做生意也不容易,恰好自己从金牙那抢了不少钱,心一软,拿出空间石问道:“火柴怎么卖?” “二万八一盒。” “……多少?” “二万八。” 陈浩“咻”地一下把空间石塞回袖子里,转身就走。 卖火柴的小女孩眼中泪光迅速消去,牙齿也不打颤了。她“嘁”了一声,骂道:“两个穷*。” 第218章 集运火柴 陈浩坦然接受了自己是个穷*的事实,懒得与卖火柴的小女孩多费口舌,拔腿就要离开,却被千一把拉住。 “你这火柴一盒二万八,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千盯着她问。 卖火柴的小女孩似乎是已经完全放弃了他们两个潜在客户,揪着篮子边上的藤条,无精打采地说:“集运火柴,能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让你在短时间内运气爆棚,碰一两个难得的机遇罢了。这东西进价就贵,不卖二万八一盒我回不了本……” 没等她说完,陈浩便拎出一袋金币塞给了她,激动地说:“给我们来一盒!” 卖火柴的小女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秒切回营业笑容,客客气气地从篮子里拿出一盒火柴递给了陈浩。 他和千凑一块里里外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盒火柴,感觉和小卖部五毛钱一盒的火柴没有任何区别,难免有些失望。 “要不点根火柴试试?”千提议道。 陈浩想问卖火柴的小女孩要张说明书,一抬头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抽出一根火柴点燃,平平无奇的火柴擦出平平无奇的火苗,平平无奇地顺着火柴梗往下烧。 “坏了,啥也没有,那女的会不会是个骗子?” 陈浩环顾四周,见周围着实没有半点动静,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他从千手中接过那根火柴左右晃动,希望能靠这种方式引出某些变化。 忽然,火光的中心闪过一道黑影,千上前按住陈浩晃动的手臂,低声说:“先别晃,火焰里面有人影。” 这火柴的设计者绝对是童话狂热者,陈浩在心里感慨着,稳住手臂,像童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凝视着火焰。 很快,他们就同时看见火苗中心出现一缕细细的黑烟,黑烟变幻成人影,在橙黄的火光中映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不是美食佳肴,也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奶奶,而是他们的老熟人,北殷红。 黑眼圈快布满半张脸的红姐站在一张办公桌前,桌子后看不清脸的中年人伸出一只带有半拉西装袖口和一块金表的手,指着她的鼻子,气势汹汹地说:“不要总是问公司能为你做什么,要多想想你能为公司做什么!” 陈浩盯着火光中垂头丧气的社畜红姐,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千在火烧到他手前帮他吹熄了火柴,拍拍他的肩,同情道:“哥们,你买到货真价实的智商税了。” 他懊恼地扔下已经烧得差不多的火柴,一边用脚扒拉两撮土埋起这个垃圾,一边不抱希望地说:“你有感觉到运气变好吗?” “没,我只觉得我智商变低了。” 陈浩哀叹一声,彻底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不远处骤然传来打杀声,他立马拾起自己刚才放弃的一丝幻想,翘首期待着火柴带给自己的机遇。 不过须臾,一行珠光宝气的人踏着式样各异的交通工具空降到他们面前。陈浩匆匆扫了他们两眼,这群人中多数与青岩一样,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用于辨别身份的装扮,他只能勉强猜出第二排最左的女性来自十二家族之一的慕氏,以及队伍最末的男性估计来自仅次于四大宗门的一个强势宗门。 另外从他们肢体动作、彼此的间距来看,这群人互相之间并不太熟悉,但他们眼中有着相同的、直达心底的怒火与怨恨。 完蛋,又是一批想找夏至寻仇结果找上他的。 果不出他所料,为首的人脚刚沾到地,便竖起眉毛冲陈浩吼道:“夏悬舟!我们今日来取你狗命了!” 千毫无喜色地“哇噻”了一句,说:“这就是集运火柴带给你的机遇吗!你还别说,这么多些人凑一块是还挺难哈。” 陈浩嘴角几乎要耷拉到地上,他现在宁愿自己买的是智商税,起码智商税不要他狗命。 他抬眼又扫了遍这行人,发现其中居然没有一个面熟的,想来全都没有亲眼见过他以“大帅少爷”的身份作威作福的模样,心下顿生一计。 “诸位大哥大姐,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姓陈,叫陈浩,不是你们说的那什么夏飞艇。” 为首那人竖着的眉毛一拧,喝道:“好你个夏悬舟,连承认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我家的老鼠都比你有担当!” 陈浩不慌不忙地掏出身份证递给他:“您好,这是我身份证,有盖章有钢戳有灵力纹章,绝对真实。” 为首的人半信半疑地拿过他的身份证,正反看了看,检查了一下防伪标识,似乎是拿捏不准,又传给了旁边的人;旁边的人高举起身份证对着光观察了一会,犹豫地递给了更旁边的人。 就这样,陈浩的身份证击鼓传花般在寻仇的一行人中过了一手,每个人都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极尽刁钻依然看不出任何问题,只得接受自己找错人的事实。 “对不起,是我们认错人了,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您不要介意。”为首那人歉意道,将身份证递还给了陈浩。 他们这般客气,倒是让陈浩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刚收好身份证,蓦然听见对方大喊道:“既然他不是夏悬舟,那么夏悬舟就是你!” 前一秒还乐呵着看戏的千一愣,指着自己迷惑地问:“我吗?” “没错,只能是你……”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拍了拍领头的,小声——其实只是凑在耳朵边说话的动作显得像是在说悄悄话,实际上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 “我听说夏悬舟样貌只是清秀,并不算亮眼。这个人太靓仔了,恐怕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陈浩气得直咬后槽牙,想跳上前理论一番,他怎么就不靓仔了?小时候妈妈天天夸他帅好吧,一群没品味的瞎子。 后面一个眼尖的人发现了什么,指着前方高喊道:“那还有一个人!那人长得一般,定是夏悬舟!” 陈浩一口气堵在喉头,下不去也提不上来,只能面色微妙地目送这一行人激愤地冲向新的“夏悬舟”。 千搡了他一把,悄声说:“要不我们跟上去看看,说不定那边才是火柴带来的机遇呢?” 陈浩本人对此持怀疑态度,他虽然对集运火柴没什么了解,但总感觉好运不该像遛狗一样牵着他们的鼻子到处跑。可想起这火柴一盒要了他二万八,他顿时决定乖乖地被好运牵着鼻子走。 他和千跟过去一看,嘿,那个倒血霉的新“夏悬舟”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很有潜力的黄天悟。 虽然就连修女都说黄天悟将来必成大器,但那毕竟是将来。眼下黄天悟被这群人轮番攻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防御尚未完全构筑起来就被甲打破,乙趁机上去插两刀,丙牵制住他的反击,丁再上去插两刀……尽管诸位因为不熟合作中磕绊颇多,不过他们似乎在弄死黄天悟这一点上达成了绝对共识,下手之狠让陈浩这个正牌夏悬舟仅是远远看着就心惊肉跳。 千看到也禁不住皱起眉头,“噫”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幸好我是靓仔。”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敲拳头,恍然大悟般地对陈浩说:“我明白了!火柴给你的机遇其实在黄天悟身上!你看他骨骼清奇印堂发亮,必是有大造化之人,前途不可估量啊!你现在充当一个路过的热心市民去阻止这群人救他一命,等他醒了再聊聊天,交流一下彼此的悲惨身世,拜个把子。日后他若是飞黄腾达了,你也跟着沾光啊!” “……不是,我算哪根葱啊,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他们?” 这话问倒了千,他抠着下巴想了想,提议道:“那要不你站这喊两句‘别打了’表个态度?如果黄天悟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应该会记住你这份小小的恩情吧?” 陈浩心虚得眼珠乱转:“那他应该也记得我打劫他的事情。” “哎,你这,哎……”千抓了抓头,极其无奈地叹息一声,“那过会等他们打完了上去补个刀吧,确保黄天悟死透。” “啊?这么极端的吗?” “我也不想这么极端,谁让你小子开了个坏头。”千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那些小说漫画,凡是这种印堂发亮的都是什么气运之子,抢劫气运之子的人那是什么?反派!反派有几个落着好的?不如在他成长起来前杀了算了。” “如果他是气运之子,怎么可能让我随手补个刀补死,不应该在我下手的一瞬间跳出个人大喊刀下留人吗?” “管他呢,就是个说法,这世上哪来的气运之子。你非要说气运之子,我看哥几个都挺气运之子的,搞死俩神了,连点残疾都没落下。” “我们杀的两个可都不是正统神,魔魇神不仅是残魂还不想活了,祝春神也扭曲得不成样子,不然修女也不会费劲巴拉挑个千面之神给我们杀。”陈浩纠正道。 说到这他忽而想起自己体内似乎还有过魔魇神的灵魂碎片还是神力继承之类的东西来着。不论是什么,这段时日恐怕也代谢得差不多了——他很确定是代谢而不是吸收,因为魔魇神没给他带来任何提升,以前讲的那点关于幻术的东西他也忘得差不多了,从结果来说,魔魇神的残片和肉夹馍没啥区别。 千扯了下他的衣摆,提醒道:“看上去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准备一下?” 第219章 再遇千面之神 千预估的不错,在他建议准备的话说出不到两秒后,那群人的动作便明显慢了下来。 黄天悟侧躺在地上,也不知有没有失去意识,反正从他们的角度和距离来看,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血红色。 陈浩提着无雨走了几步,良心忽然一阵刺痛,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说实话,他的良心并不像其他器官那样敬业。良心总是隔三差五地发作一下,接着就会进入长久的休假状态。 他着实没想到这个时常缺席的良心居然会挑在这个时候蹦跶。 犹豫片刻,他扭头看向跟在旁边的千,面露悔意:“你看的那些书里有没有说反派洗心革面的话会发生什么?” 千一愣,道:“好像要么变弱,要么变傻,要么又变弱又变傻。” 他松了口气,大手一挥,不假思索地说:“没关系,这两方面我都没什么下降空间。” 两人立马重新制定计划,决定从人狠话不多还会补刀的高素质反派转为救人于水火的热心市民。 随之计划调整,他们也收起了魄灵,仿佛跳大神一样在围殴黄天悟是人群外围手舞足蹈地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 “够了!你们不要再打啦!” “要打去练舞室打啊!” 喊得忘情时,陈浩还要拍两下巴掌,用灵力在他们头上降下倾盆大雨,增加氛围感。 千在大雨中尽情舞蹈了好一会,突然对陈浩说:“下这么大雨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你不懂,这叫戏剧效果。” “不是,问题是我那绷带不是很防水,伤口开始有点疼了。” 陈浩笑千买的什么劣质绷带,区区几盆雨都防不住;千笑陈浩土狗,说自己买的绷带是大牌的,大牌的东西都不防水。 大雨把千缠好的绷带冲散了一段,陈浩看着千绷带下有点发炎趋势的伤口,以及绷带内侧的大牌印花,笑不出来了。 他慌忙停住雨,掏出自己在超市九块九买的防水好绷带,准备重新给千缠一圈。 忽然,一只如水粉画出的青色潦草生物横插进二人中间,张开肚子上满是臼齿的大嘴向陈浩扑来。 陈浩后跳一步,扔出手中的绷带卷砸扁这只杜撰生物,又召出无雨上前一步将其捅了个对穿。 更多混乱且意味不明的怪叫声从鬼杉林中传出,沉迷取“夏悬舟”狗命的那帮人终于停了下来。他们三下五除二扫清周围一圈的杜撰生物,骂骂咧咧道:“都忘了还要去关门,麻烦。” “都怪” 骂了两句,转身看见陈浩和千,这行人倏忽又有了礼貌,连连点头,真诚至极地向他们道歉:“之前是认错人了,二位千万别忘心里去,生活愉快啊。” 陈浩二人也只能扯起虚伪的笑容,礼貌地回应他们的道歉。 等这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去关门,陈浩和千才终于看清先前远远看到的那一团红色。 显然战况比他们想象的要惨烈得多,体无完肤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黄天悟,现在的他看上去和肉店柜子里的带血牛排一个样。 千俯下身看了看,摇头道:“这不像是能活的样啊。” 陈浩在千左侧蹲下,伸手想去探一下他的鼻息,指尖不慎怼下吊在鼻子下的一小块皮肤,吓得他立马缩回了手。 千看着他擦拭指尖黏腻的鲜血和组织液的混合物,露出牙疼的表情,捂着自己湿淋淋的绷带,感叹道:“幸好我鳞片下面还有层皮肤,不然估计也不比他好多少。” “你赶紧把绷带换换吧,待会伤口感染了也够你受的。”陈浩说着从空间石里摸出一卷绷带给他,“绷带这玩意儿以后还是别买奢侈品牌的了,不顶用。” “谁能想到我真的有用上绷带的一天,就那卷绷带还是我大前年万圣节扮木乃伊时买的。” 提及万圣节,陈浩倒是想起另一个重要的节日:“是不是要过年了?” “年已经过完了啊,都是上个月的事了,只是当时我们在祷春森林,那边人不兴过年。” “……啊?” 陈浩像一片枯叶恹恹地垂下头,正要为自己错过的新年发表点悼词时,一只托着水晶球的枯瘦老手兀然出现在他们眼皮子下。 “年轻人,算下你们的新年运势吧!” 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蹲坐在黄天悟身体另一侧托着水晶球的老者竟是他们逃跑最开始遇到的那个占卜小老头。 千也认出了老者,很是无语的推开那只手:“老伯,您别在这添乱了,去别处做生意吧。” 何等的高素质,何等的好脾气,他甚至用上了“您”。这让差点脱口而出“老登滚远点”的陈浩陷入了反思。 不过他很快想到千怎么说也担了个子爵名头,是贵族老爷,他一介草民,素质差点是应该的,心安理得地结束了反思。 老者喉间发出沙哑的笑声,慢吞吞地说:“我来为的不是生意,为的是命。” 陈浩一愣,与千对视一眼,问道:“那你说说,为的是什么命?” 老者诡异地扬起嘴角,托着水晶球的手放下,水晶球便自发漂浮在半空。 他盯着水晶球,吐出一口浊气,枯枝似的手指指向水晶球下方奄奄一息的黄天悟,无比笃定地说: “他,会活。” 紧接着,老者手腕抬起,手指指向他们二人: “你们,会死。” 陈浩才不理会他的规划,往地上啐了一口,从空间石里摸出一把刀,手起刀落割断了黄天悟的喉咙。 “死了,算得不准,退钱!” 老者脸上保留着诡异的笑:“你确定么?” 被血浸润的土地长出花草嫩芽,它们轻柔地抱住黄天悟脖颈上的伤口,那道深长的刀口竟然在迅速愈合,新生的皮肤从刀口开始向外扩展,盖住了狰狞的血肉。 陈浩微怔,没有半分犹豫挥手又是一刀。 血从刚愈合的伤口中喷出,又很快被花草再次止住。 泛着幽幽蓝光的黑色箭矢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一只射碎浮在黄天悟身体上方的水晶球,一只射穿老者的咽喉。 千举着一把形如波浪的弓,说:“还是得先解决问题根源。” 老者面不改色地拔下插在喉咙上的箭,本该是伤口的地方仅有一个空荡荡、皱巴巴的漩涡状洞眼。 如数人和声的奇怪声音从洞眼中传出: “生未必福,死未必祸;福祸相随,生死相吸。”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陈浩心底升起,他站起身,慢慢向后退去。 老者的五官如一团橡皮泥揉平重捏,身形也随面貌变化而改变,转眼就从一个干瘦佝偻的老头变成了一个甜美的少女。 不知为何,陈浩觉得少女颇为眼熟,刚想询问,少女嘟起嘴,靠近二人,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说:“你们那是什么表情,不可以表现得惊喜一点吗?我以为你们会很期待看到我呢?” “呃,你是……?” 少女嫣然一笑,掐着嗓子甜声唤道:“悬舟哥哥,你是忘了念儿吗?” 陈浩仿佛受惊的猫高高跳起,扑倒了千。两人抱在一起滚到后方一颗鬼杉下,瑟瑟发抖。 夏念儿——或者说,千面之神。 “这表情像话多了。”千面之神满意地笑笑,头一甩,又变成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 祂向他们张开双臂,面上浮出悲悯之色:“我知道,幽谷战神希望把你们推上新神的位置。为此,你们必须杀了我……多么不近人情的要求啊,你们都这么年轻,死在我手下太可惜了。” 陈浩勉强地笑道:“这是她的计划,我个人更偏好坐下来好好聊聊,用更和平的手段解决问题。” “看出来了,”千面之神阴阳怪气地说,“割喉相比弑神确实更为和平。” 他还想狡辩两句,千面之神却在他相处合适的理由前先一步开口:“没有更和平的手段,问题的根源不是你们,也不是我,是幽谷战神。” “我观察你们很久了,早在你们踏入梦乐乡之前,早在你们第一次接触祥章柱的时候,我就在看着你们。” 千面之神抬起脚,缓缓走近,每落下一步,祂的面貌便会发生变化,男女老少、胖瘦美丑,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死死凝视着他们的眼睛。 “幽谷战神是个奸诈小人,我猜她从没告诉过你们完整的计划。她只需要说半句真话,再放一点小小的甜头,你们这些心智发育不成熟的愚蠢青少年就会满心欢喜地为她卖命。” “扪心自问,你们真的有被她推为新神的价值吗??” 千松了松缩得紧紧的脖子,壮着胆子答道:“无意冒犯,但您要这么说,我们也没啥利用价值啊?” “闭嘴,没跟你说话。” 千尴尬地“喔”了一声,缩回了脖子。 陈浩抖了两下,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望向千面之神,指着自己“啊”道:“你是在问我吗?” 第220章 蛛女 ——我真的有被修女推为新神的价值吗? 这个问题陈浩只思考了两秒钟就得出了答案:“我个人觉得我还是蛮有价值的诶。” 千面之神沉默了。 祂平静如古井深潭的眼眸中泛起层层涟漪,怀疑、不解、好笑、不屑……一圈圈不同的情绪在祂眼中荡漾开,最终回归平静。 “看来是我太久没和新世代的年轻人打交道了,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了。”千面之神漠然道,“让我祝愿你们能活过今天吧。” 这一席话瞬间让陈浩和千紧张了起来,千面之神见状,古怪地一笑,否认道:“不必焦虑,我可不敢在幽谷战神在头顶上时破坏她的计划。” “所幸,她要杀的人不止我,而名单上比我胆大的人比比皆是。” 千面之神最后变成一个全身关节嘎嘎作响的独眼老妪,站在他们面前,伸手替陈浩弹去肩头指甲盖大小的蜘蛛。 祂仅剩的浑浊眼珠里闪动着别样的光彩,鼻腔中发出类似于“呵”或“咔”的怪声。 陈浩寒毛倒竖,极力扭头翻看衣领是否藏着虫卵。千帮他抖着外套,安慰道:“别紧张,树林虫子就是多,要不你……” 枯枝折断的声音掐住了千的话,一位头顶奇特的白色蜘蛛形状礼帽的女士面带微笑,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他们走来。 她的肌肤呈现出近于灰色的白,深青色的长发高高挽起,眼眸与嘴唇鲜红如血。她身上套着意见肩部廓形夸张的紧身长裙,裙子细密的织线在自然光下闪烁着星点绿光,好像是毒蛛吐出的丝线。 “这是千面之神吗?”不明情况的千问道,“我还以为祂只能幻化朴素的造型呢,这个形象看上去,有点,太有想象力了。” 陈浩长长地“呃”了一声,用一种漂浮的语调说:“我觉得,她可能是千面之神说的那个胆子比较大,又正好登记在修女的死亡笔记上的人。” 千翻了个身,躲到鬼杉树后,只露出半个头,低声追问:“你确定吗?我是说,你有看到过修女的死亡笔记,已经死亡笔记上记了哪些人吗?” “她的死亡笔记只存在她的脑子里!我确定是因为拍卖会上她指着这顶蜘蛛帽子说,嘿,看到蛛女了吗,一会顺手做掉她。而且以她的德行,不做掉蛛女,我们的名字估计也会登上她的死亡笔记。” 他自顾自地絮叨着,全然不曾注意千的脸色在他说出“蛛女”二字后变得惨白。 “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蛛女’吧?” “哪个蛛女?” “就是那个,书上的蛛女!” 陈浩把记忆中教科书里所有带“蛛”或“女”的关键词都搜了一遍,还是摸不着头脑:“哪本书?近代历史学?社会学?战争史学?” “哥们我说的不是教科书,是恐怖故事集。你小时候妈妈没用蛛女的故事吓唬你听话吗?” “我是孤儿啊,还是记忆七零八落的孤儿。”陈浩摊手道。 - 由于真正的蛛女就站在他们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千只能长话短说。 简单来讲,蛛女是广泛流传在君洲南部地区的一个恐怖传说。 关于她的故事有许多版本,有人说蛛女是蜘蛛孕育出的人形鬼胎,有人说她是被蜘蛛诅咒的无辜少女,也有人说她是一个从未被正式收录进册的蛮族种类。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个版本的故事都明确指出蛛女以人的血肉为食。 “不过每个家长都会根据情况把这一点稍微润色一下,比如跟我讲故事的管家奶奶说的是蛛女会优先吃掉不喜欢午睡的小孩,我一个朋友的妈妈说蛛女会吃点数学不及格的人。” 千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这次期末数学及格了吗?” “好像没有……”陈浩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这次回来还要补考——如果我们回得去的话。” 谈到补考,千的表情也有些痛苦。他看向蛛女,说:“我希望你不是真的喜欢吃考试不及格的人……实际上及格的人脑子更有营养,不及格的脑子是垃圾食品,吃了对身体不好。” 似乎是终于受不了他们没头没尾的啰嗦,蛛女摘下了手套,不屑的说:“我不是僵尸,我吃肉喝血,但我不吃你们的脑子。” “不过非要说,我偏好吃15-25岁的男人。”她说着,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 “呃,这个……”陈浩用肩膀擂了下千,“元芳,你怎么看?” “我看我们完蛋了。” “我同意竖瞳小帅哥的话,你们完蛋了。”蛛女说罢,肚脐的位置猛然吐出数十道胳膊粗的丝线,在鬼杉的枝杈间缠绕,织成一张巨网。 陈浩和千被困在蛛网中心,进退不得,必须极小心地克制动作幅度才能避开蛛丝。陈浩右手空握召出无雨,试图挑断蛛丝,却引得整张蛛网颤动起来,只好暂时停下。 “说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共情蚊子。” “别忙着共情蚊子了,你快用天火把蛛网烧断,不然过会我俩得跟过去十几年拍死的所有蚊子一起去阎王面前表演罪孽宽恕合家欢!” 陈浩当然不想下地狱演这烂俗剧情,然而早先储存在无雨中的天火已经所剩无几,顶了天也只能再用个一两次。 毫无疑问,蛛女不仅能吐蛛丝也能吐蛛毒,现在用天火烧了蛛丝待会就没有办法解决真正要命的蛛毒…… 等会,将他们困得动都不敢动的蛛丝似乎也是个要命的问题。 陈浩绞尽脑汁,想来想去怎么看横竖都是个死字,干脆放弃思考,以胡来应万变。 他升起大雾,在雾气扩散开前盯准了蛛网每个绳结的位置,打算用天泽之剑割断绳结,一举破坏蛛网。 问题在于,成功破坏蛛网后,蛛女需要多久重新织起这样的网?破坏蛛网后,他们要怎么应对蛛女? 他本想在行动开始前和千串通一二,哪知一转头竟看见这位大爷居然蹲在那翻花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专注在灵术发挥上的心神一散,节奏就乱了套。迷雾大起,如流水穿梭在林间。 骤然而起的白色浓雾也干扰了千,他手一抖,挂在食指上的一条黑色影线滑落,与其他线条搅在一起,生成一个与他料想完全不同的空间漩涡。 千用气音骂了声娘,朝着可能是陈浩的方向低吼道:“你雾一定要放这么大吗?” “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玩翻花绳吗?还是你也买了很全面的保险?” “你懂个屁!那是这个灵术的释放方式!因为这死雾它失败了,现在有一个网球大小的空间破洞像陀螺一样在我们周围转,随时可能给我们一刀!” 陈浩听了,完全不担心,反而流露出喜色:“你那个陀螺能不能切割蛛网?” 没等千回答,他们身边的蛛丝忽然剧烈震颤起来,白色的丝线被拉伸到极致,变成半透明的薄刀片,抵在他们身周,发着寒光。 直到此刻陈浩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看不见迷雾中的人和事,但蛛女可以通过蛛网感知猎物的一举一动。 大雾困住的只有他们自己。 来不及多考虑,他立即将弥漫的雾气尽力收拢拉回,转变灵力构架改为天泽之剑。 绷紧的蛛丝扭转平切向他的咽喉及四肢,凝结一半的天泽之剑以粗糙的形态释放;无雨透明的剑身中再度燃起白金色的火焰,从剑尖绽放开,咬住蛛丝席卷整张蛛网,驱散浓雾。 长短不一的水剑落下,融入跳动的火焰中,成为天火全新的燃料。 陈浩站在火网中央,注视着被天火追索的蛛女,享受着猎手与猎物身份交换的宝贵一刻。 蛛女切断连在肚脐上的蛛丝,头上的帽子忽然活了过来,顺着她的脸颊爬下来,吐出一张鲜艳的红色蛛网,扼住了天火蔓延的势头。 好烦,为什么不能痛快点死掉呢? 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陈浩自己也被自己阴暗的思想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抬头却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站在火中,向他招手。 “你希望我痛快地死掉吗,阿浩?” 温柔的女声伴着树木燃烧的劈啪声从火中飘出来,影子的脸也逐渐变得清晰。 赵海梦。 第221章 恐怖传说与爹 在方碑城的里世界,陈浩曾短暂地记起过赵海梦。 然而在经历海魑、期末、交易神狂欢神祝春神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件后,他再次忘记了这个人。 实际上可能根本没用那么久,他从方碑城回来后没过两天就把赵海梦抛之脑后了。 但现在,赵海梦的鬼魂再次出现了。 “你想要什么?” 话出口的瞬间,陈浩自己都觉得好笑。 赵海梦生前不曾为神,死后就是留下了灵魂也没什么意义,送去北原给圣源教炼?人都觉得不够塞牙缝。 尽管他现在精神状态还谈不上良好,可也不到出现幻觉的地步,赵海梦不会是他的幻想。 他现在已经能够轻松分辨幻境与现实,他可以很确定这会他们处在现实当中,所以赵海梦也不是幻象。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千面之神。 这老登一天天干不出什么正事,又菜得一批不敢打架,只能用易容的把戏装神弄鬼,属实没品。 他朝千面之神比了个中指,不再理会。 千制造出的空间黑洞高速从他们头顶掠过,穿过天火吞掉在白金火焰中燃烧得橙金的水剑,旋起而上将红色蛛网吞掉一角,又俯冲袭来。 黑洞飞回他们上空时,千抽出龙翼,连蹦带飞抓回如苍蝇乱飞的黑洞,一口吞下。 他从口中吐出大量不成型的影子,影子渗入泥土,汇聚成一团阴影。 阴影绕过天火与蛛网,如浮游生物般在未被战斗波及的土地中游荡,悄然绕至蛛女身后。 “你帮我争取五分钟的时间,我把蛛女关进异空间结界理,拿给修女或者西门处理。”千低声对陈浩说道。 陈浩很感激千这么相信他的能力,居然以为他能拖住蛛女五分钟。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咬咬牙应了下来。 “你确定这能关住她,对吧?” “我不确定啊,我对蛛女所有的了解都来自恐怖故事,故事的结局不是主角被蛛女杀了就是被吃了。” 千说着回忆了一下,像是担心陈浩还不够慌似的,加道:“不过我又听说蛛女会用特别的蛛丝包裹猎物掉在巢穴里,七七四十九天后,就会有小蛛女从猎物的尸骸中爬出来。” “……你知道这一条可以归类到‘死了’一栏里,不用单独拎出来讲吧?” “还是不太一样的,我听说这种死得不那么干脆。” 陈浩现在只想找个什么东西把他的嘴堵上。 藏匿在修女身后的阴影拉开旋钮成一张虚幻的网,缓慢地向目标挪动。 千再度朝陈浩比了个数字五,随后屈膝蜷缩起来,两片龙翼环绕身躯包成一个严密的茧。 陈浩掂了掂手中的剑,脑中飞速盘算着所有能拖时间的方法。 他没有能耐让蛛女整整五分钟都聚精会神全力对付他,一旦天火燃尽烟雾散去,蛛女就会发现千的小动作,到时候一切白搭。 留存在无雨中的天火已经不足以支撑第二遍烧掉蛛网,更别谈用以发动对蛛女的攻击。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更寻常的攻击手段,可他修为平平,灵术不精、幻术不佳,对上蛛女这等本当只存在睡前故事里的恐怖人物,莫说五分钟了,坚持50秒他都该在坟里开香槟庆祝自己的成就了。 如此想来,讲点屁话搞搞嘴遁似乎是个不错的拖延方法。 他踮起脚,隔着重重烈火眺望那道被高温灼得变形的人影,大声喊道: “咱谈谈呗,蛛姐。无冤无仇的你不能冲过来杀我们哪,太坏规矩了。你认识千面之神多久了,小心别让祂给利用了嗷!” 蛛女勾唇一笑,音量比之前拔高了不少,语调却依旧轻柔得近乎诡异:“严格来说,两分钟。” 这个回答让陈浩惊了一刹,不知是蛛女过于轻信他人,还是千面之神忽悠人的能力过强。 两分钟,那是什么概念?他刚出生两分钟时他妈估计都和他不太熟,蛛女已经敢为千面之神两肋插刀,捕杀幽谷战神的学生了。 只能说蛛女这样的半兽人还是太淳朴,不懂人心险恶。 “千面之神的确是在利用我,但你们不也是在被幽谷战神利用吗?这是他们二人间的争斗,我们作为钩在他们鱼线上的饵料,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哎!你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陈浩摆摆手,“咱们情况不同,你看我这样,能有多少利用价值?修……幽谷战神就是把我扔进破壁机也只能榨出那么点东西,投入的精力和获得的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可你呢?要能力有能力,要名声有名声,千面之神稍微捏一下你,就能榨出满手的油。” 他花了半分钟总结千面之神是黑心奸商,幽谷战神是在做慈善;又花了半分钟拐着弯尬夸蛛女。直说得口干舌燥,蛛女却始终立在火幕后一言不发。 不过陈浩才不在乎蛛女说不说话,他已经成功拖延了两分钟,接下来把刚刚说的那一箩筐话加工改造一下,翻来覆去讲个一遍半就好了。 蛛女浅浅“嗤”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你和你的父亲真是完全不同。” 陈浩张开的嘴巴僵住,舌头在口腔里打结,明明身处在熊熊燃烧的天火中却如坠冰窟。 “……谁?” “你的父亲,陈泽一。” 隔着一层层耀眼的天火,陈浩看不清蛛女的脸,可他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能看见她的表情。 那应当是嘲弄的、傲慢的、餍足的,是找到可以用于恶心他人的点时由衷的欣喜。 令人作呕。 蛛女显然不会止步于提起陈泽一这个名字,她在残缺一角的红色蛛网后来回踱步,温柔地说: “是的,我认识你的父亲。我们共事过一段时间,他是个……嗯,我不想说他的坏话,但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这么说吧,他是个人物。他的思想于这个时代而言非常超前……或者说是落后。无论如何,我都充分理解、支持他,这是我们亲密关系的基石。” 陈浩觉得有点烦躁,抛开陈泽一是他亲爹不谈,他没有兴趣听一个完全不熟的恐怖传说讲述她的感情经历。 “我觉得我们还是聊聊幽谷战神和千面之神吧。” 蛛女发出古怪的笑声:“你误会了,我们享有的事纯粹的亲情,纯粹到陈泽一为我和他的儿子定下了婚约。”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那不就是你吗,未婚夫?” 陈浩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张口就有美妙的问候先祖的词句自动蹦出。 他从未如此希望夏乘风真是他爹,他不是陈浩,而是夏悬舟。 在内心阴暗疯狂尖叫扭曲摇摆爬行翻滚108次,再畅想一番陈泽一死后自己这个大孝子用他的骨灰积肥养花后,陈浩终于冷静了一点。 要说关押在审判所的那一个月里他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拿不出证据的说辞全当放屁,拿得出证据但不是很想看的也当放屁处理。 他不喜欢自己的话被当放屁,但是把别人的话当放屁的感觉真心不错。 火势渐渐小了下来,浓烟消散的速度比他想的快得多,不消片刻,蛛女的身影便清晰了不少。 这也提醒了他当下最重要的事——拖过这五分钟。 陈浩憋着满肚子脏话,向蛛女问起自己的父亲,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虽然被父亲抛弃多年关系生疏、但仍对其抱有幻想的傻儿子。 不知出于何种打算,蛛女竟然也热心肠地给他讲起了陈泽一的“英勇事迹”,还用心地修饰润色了部分情节,似乎是真的打算帮他们修复根本不存在的父子情意。 蛛女的话陈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有那么几句经典话术例如“他毕竟是你爸爸”、“他给了你生命,你要感恩”在他脑中停留得稍久一点,恰到好处地加深了他的烦躁。 影子织成的渔网逐渐成型,无声地挣扎着从泥土中抽出,围住蛛女。 突然,地底传出巨大的轰鸣声,他们脚下的土地颤动翻滚,刺眼的光穿破土壤直冲云霄。 第222章 中毒 强光从地底升起,在半空中熔铸成一个复杂的阵法。 磅礴的灵力从阵法中倾下,将要浇到陈浩等人头上时分股散开,贴着他们的身体向后方飞去。 饶是如此,这股力量依然影响到了他们。陈浩只觉得四肢发沉,舌头都往下坠,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千捣腾好的异空间结界还没展开就被阵法压回了地里,他从两片龙翼间伸出头,含糊地骂骂咧咧,仰头看见阵法上的符文,脸色倏忽一变。 “是开山大阵,有人启动了开山大阵!浩子,我们该溜了!” 陈浩不解地看向他:“开山大阵不是仅针对一个目标,且仅对锁定目标有效吗?和我们有关系吗,我们跑什么?” 千欲言又止,眼珠子往蛛女那瞥了一下,又开始对着陈浩挤眉弄眼。 陈浩茫然地看着他,虽然不明白他具体想表达什么,但陈浩不是傻子,略加思考便意识到千这是觉得他俩打不过蛛女,准备借“开山大阵”这么个东西把蛛女忽悠住,伺机逃跑。 考虑清楚后,他也只能极力把话头扭转回来:“啊……但是开山大阵锁定出现错误的话……这么一想这一块果然还是很危险……” 话说到一半,陈浩忽觉后颈发凉,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上天灵盖。 冰凉的蛛丝勒住他的脖子,蛛丝上带毒的粘液刺得他皮肤发疼。蛛女扯着蛛丝,阴狠地说:“别急,开山大阵可不是你们需要首先操心的东西。” 陈浩抠着脖子上的蛛丝,也顾不上用什么灵术了,集中灵力延蛛丝向后传导至蛛女身前爆开。 勒在脖颈上蛛丝一松,陈浩立即后仰,把自己的脑袋救了出来。 灵力的冲击逼得蛛女往后踉跄了数步,千趁机冲她掷出一柄造型奇特的金属扫帚。 铜色的扫帚尾巴炸开,一张巨网如烟花从扫帚中绽开,罩住蛛女。 两人也没心思去看蛛女有没有成功被围住,只拼了命往前跑。他们麻木的大脑没有足够的运行空间去思考脚下的路通往何方。 说实话,他们应该想想的。 鬼杉林植被单一,虽然每棵树但拎出来都可以说是千奇百怪,但堆在一起反而失去了特色;加之没有叶片的白色枝杈交错中还有蛛丝干扰,不知不觉间他们居然不过是小小兜了个圈子,转眼又绕回了原地。 刚绕回来时,两人对此毫无察觉。陈浩看到前方上空漂浮着的金属扫帚,只当这玩意准头不好,喜欢到处乱跑。 “千,你这复制的什么魄灵,怎么比我们溜得还快?” 千抬起眼皮瞄了下这把自己压根不了解的扫帚,同样不当回事:“一个只在特殊条件下才有点作用的魄灵,好像是c级还是……我也不记得了,回去翻翻魄灵百科吧。” 陈浩刚准备接一句,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腿一弯,差点跌倒。他往前蹦跳两步缓过摔倒的势头,回头一看,震惊地发现自己方才踩到的竟是昏迷倒地的黄天悟。 他背上乍起冷汗,终于意识到他们似乎跑错了方向。陈浩正想拉起千往回跑,两股三指粗的蛛丝黏住他们的后脑勺,猛地往前拽去。 “我发现这扫帚在特殊条件下也没什么用!”千一边死死护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喊道,“浩子,你能不能跟你老婆说一声,黏背或者脖子,别黏头发!我还年轻,不想秃头!” 陈浩呸道:“大爷的!你老婆!” 千腾出一只手变为龙爪,打算咬牙割断与蛛丝接触部分的头发。刚割断一小撮,他们就已经被拖到了蛛女脚边。 蛛女俯身看他们,额上和两颊上的眼睛睁开,口中吐出一只巴掌大的五颜六色的蜘蛛。 蜘蛛从千的耳朵下面爬上了他的脸,吓得千吱哇乱叫:“你不要过来啊!浩子,浩哥!你跟你老婆求个情,让这玩意下去啊!它一看就很有毒!我不要死!” 蛛女往陈浩脸上吐了只一模一样的蜘蛛,冷然道:“草包一个,真庆幸陈泽一不止你一个儿子。你这种人活着也只会影响他的大业,不如成为我的养料。” 陈浩一愣,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巴掌打飞了脸上的蜘蛛,瞪着蛛女,质问道:“什么意思?那个老登出轨了?!” 千也大受震撼,尽管不足陈浩有勇气拍掉蜘蛛,可也足够让他暂时忽略蜘蛛,转头对陈浩说:“所以她不是你老婆,是你嫂子?!” “管她是什么,反正老子又不给她立碑!” 陈浩召出无雨切断蛛丝,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旋身斩向蛛女胸口。 两束蛛丝交叉挡住无雨;水蛇从无雨后弹出,绕过蛛丝张口朝蛛女咬去。 她抬起双臂徒手捏爆水蛇,森然一笑:“对付我不仅要用灵力,还要用比毒更可怕的东西,比如诅咒,比如献祭,比如……天火。” “对付你用不着那些。” 残留在蛛女手上的水珠忽然立起,化作尖刺扎穿她的手掌。 蛛女吃痛,尖叫着大幅度甩手。从他手上黑红色的血洞中甩出的不是血,而是一颗颗黑色的虫卵。 一只背上长有红色斑纹的黑白蜘蛛从她袖口中爬出,吐丝修补她手上的伤口。陈浩给自己施了个增幅灵术,三两下劈开蛛网刺穿那只蜘蛛。 无雨剑身刺穿蜘蛛的瞬间,蜘蛛身体爆开成深褐色的烟尘,飘洒满天。 千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大喊道:“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五彩斑斓的小蜘蛛爬过他的手背,直接爬进了他大张的嘴里。千动作一僵,“呕”了一声,趴在地上开始抠喉咙。 漫天的粉尘惹得陈浩鼻子发痒,他打了个喷嚏,黑色的血登时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这些粉尘没有毒,相反,它是治伤的珍贵药材,你们反应过激了。” 蛛女踢了脚趴着的千,嘲讽地说:“不过你吞下去的那只蜘蛛确实是能要人命的剧毒,至于你……” 她左半边脸上的三只眼睛看向陈浩:“难道你就没想过之前频频出现在你身上的蜘蛛是做什么用的吗?真遗憾,这粉尘治伤虽是极好,但解不了毒。不过我相信你能找到办法的,我听说前几日你在地下角斗场打败了引毒巫?” 奶奶的怎么谁都要跟他提这茬,陈浩在心里骂着,抹去鼻血。 他看着指腹上黑不溜秋的血迹,忍不住幻想如果无雨中还有足够的天火该多好。 ——慢着,若是这粉尘真如蛛女所言,治伤极好,他是不是可以靠放血放掉体内的毒,再用粉尘治好伤口? 事实证明,蛛女的话绝非胡编乱造,因为躺在十米开外被他割了两次喉的黄天悟这会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燃着金火的大手陡然出现在陈浩头上,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来。 千展开龙翼及时扑倒陈浩,躲过了这发炽热的大嘴巴子。 只见黄天悟走一步喘两口,艰难地走过来,虚弱难掩其愤慨之情:“欺辱弱质女流,实乃小人也!” 陈浩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大哥,你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地弄错受害者啊!” “我可不认为您会成为受害者,悬舟少爷。”黄天悟注视着狼狈地匍匐在地的陈浩,眼中满是厌恶与不屑。 “难道一个少爷身份还比不上她那三对眼睛邪恶……”陈浩说着转过头,却发现蛛女不知何时闭上了额头和脸颊上的两双眼睛,此刻正倚着树半跪在地,一派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千抡起那没用的金属扫帚,从背后打晕黄天悟,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道:“废话真多啊你。” 蛛女扬起一条蛛丝编成的白色长鞭,卷住千的大腿往旁处摔去。陈浩驭起睡前想阻拦,却被蛛女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白色长鞭从中段岔开,分为两股,掉头向陈浩袭来。 他仓皇后退竖立雾墙,长鞭拍在雾墙上散落成一缕缕蛛丝,无数只不足米粒大蜘蛛牵着蛛丝以惊人的速度啃食雾墙。一眨眼的功夫,它们便钻出上十条细小的隧道,穿过了雾墙。 陈浩准备修补时,忽觉天旋地转,耳边发出令人头疼的嗡嗡声,眼前一阵阵发黑,白色的雾墙在他闪动的视野间隙中一点点变成被黑色蜘蛛爬满的黑色墙面,他却只能捂着头半跪在地,琢磨自己这个时候再买意外险来不来得及。 几株细小的嫩绿草芽从贫瘠的土壤下钻出,沿着雾墙疯狂生长,堵住漏洞、绞碎蜘蛛。 巍峨如高楼的蔷薇拔地而出,垂下的花朵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蛛女。小花拉着一朵充作降落伞的空心花苞,悠然从天上飘荡下来。 第223章 优先火葬 陈浩并不想承认,在看到花辞的那一刻他脑子里蹦出来的是:完蛋。 在他看来,这缓缓飘下的不是救星,而是又一个落入蛛网的倒霉猎物。 不过总比楚风翎带着两张保险单跳下来,说为他们抢到了火葬场插队优先火化的名额要好。 小花悠然落到陈浩面前,转手牵起一根藤蔓把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不清的千提了过来。她低下头仔细瞧了瞧千的脸色,又瞧了瞧陈浩,眉头紧拧。 “你们这是……中毒了?” “对。”陈浩从藤蔓上摘下一片叶子,塞进鼻孔堵住鼻血,“希望你会解毒,或者能够免疫毒,又或者有什么对付毒物的独门手段。” 小花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我不会,而且毒算是我的克星。” 哦豁,他直觉果然没错,大家得一起完蛋。 现在可以期待一下楚风翎帮他们和棺材店老板讨价还价,同时订三副打个对折什么的。 参天高的蔷薇花蓦然凋零,花朵中心被一张巨大的蛛网扯碎。蛛网铺开,枯萎的蔷薇七零八落地挂在蛛网上,像是专属于植物的凶案现场。 花辞身体晃了一下,咳出口黑血,哑声道:“我好像也中毒了。” “……虽然我早知道要完蛋,但这个完蛋的速度还是让我蛮震惊的。” 陈浩猛然想起了什么,抓着小花的肩膀问道:“你不是和夏至一起的吗,夏至呢?” 有了夏至就有了天火,有了天火一切毒术、毒物都不过是纸老虎。 想到这,陈浩绝望的内心腾起一星希望,然而这星希望很快就被小花拍得粉碎。 “她把我空投到鬼杉林上方就跑了,说是这里仇家太多,她要去搞点伪装再来。” “……她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细密的蛛网在鬼杉的树冠上左右交结,已经完全盖住了他们头上的空间。 黯淡的天光从蛛网的缝隙间投下,使人倍感压抑。 仰头看去,隐隐绰绰能看见成百上千只蜘蛛行走在蛛网上忙碌的身影,以及蛛网最上层、最中心,呈大字型面朝下平卧着的蛛女。 陈浩觉得他们现在就是闷在蒸锅里的馒头,头上锅盖打开时,就是他们被吞食入腹的时刻。 花辞面如金纸,唇边不断有黑血溢出;与她相反,千的脸色五彩缤纷变幻莫测,仿佛脑子里塞了一串节日彩灯,好不精彩。 反正两人都是快翘辫子的状态。 不知是不是因为继承了夏氏一族的血脉,体内多少存在点天火,陈浩目前只觉得头晕耳鸣,还没有进一步更严重的症状。 这也意味着他不幸地担起了把他们拖出这个蛛网的重任——光他一个人逃出蛛网都够呛,现下再拖两个伤员要逃脱蛛女的猎杀简直天方夜谭。 最好的选择是呼叫一个靠谱的外援,然后想法子拖时间直到援兵赶到。 首先夏至是指望不得的,她在这三步一个仇人,等她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楚风翎已经帮他们拖住了精神有问题的青岩,恐怕难有余力再来帮他们对付蛛女。 东方远荣和砖姐……他对这两人了解不深。若是他们毒抗不行,步了花辞的后尘成为下一个中毒者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唯一的救兵人选只剩下西门让。 尽管西门让来梦乐乡后说了不下十遍“需要静养”,但陈浩认为打扰个一两次应该也不会让他原地猝死。 就在他下定决心,在空间石里翻找起西门的通讯器时,一把如绸缎光滑亮丽的蛛丝从蛛网网眼中垂下。绿眼睛的蜘蛛在蛛丝间穿梭,释放出怪异又令人迷醉的香气。 陈浩恍惚了一下,很快清醒过来。他挥动无雨斩断眼前那匹蛛丝,拽着千的手臂半扛在肩上,另一边的手像夹皮包一样夹着身材娇小的花辞,竭尽全力往尽量远离蛛女的方向狂奔。 垂下的蛛丝陡然硬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们劈来。陈浩下意识地抡起手中的东西挡下攻击,“砰”地一声响起,闪耀的火花蹦到他眼前,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被他拿来挡刀的是完美继承了龙族皮糙肉厚特性的千。蛛丝锯得火花星子都冒出来了,千背上仍只有一条浅淡的白痕。 矗立在他们面前的蛛丝刀刃停顿了片刻,猛地一转,紧接着像搅拌机一样高速转动了起来。 藏匿在蛛丝中的绿眼蜘蛛甩飞出来,在空中旋转着吐出大量黏腻的丝线,交织成一滩面饼似的玩意儿,劈头盖脸糊在了他们身上。 陈浩即刻蹲下,在蛛丝落下的瞬间设立了一层结界。 他一向不擅长结界这类封闭性较强的灵术,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一塌糊涂。 虽然结界是每个驭灵者必修的入门级灵术,但因为结界分支多且杂,知识点不集中,没有哪个老师会废精力专门考核学生对结界的掌握。陈浩在学了点皮毛后,便心安理得地把关于高级结界的教科书拿去垫桌脚了。 彼时的他万万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如此殷切地希望自己至少曾把那本教科书翻来看看。 固液混合体状态的蛛丝重重拍在结界的五个面上,陈浩那点三脚猫功夫缔造出的结界连一秒钟都没撑到就散了架。 结界的碎片分解成粒子,重构为水剑,却未能如陈浩所愿消减黏液的势头。 他的大脑极力转动着,搜寻一切可以阻挡这团黏液的灵术。四海拥?玄湖之息?——不行,它们需要的准备时间都太长了,而绿眼蜘蛛吐出的黏液会在他下下口气喘匀之前浇在他头上,把他变成一个木乃伊。 恰在这时,蛛女先前下的毒又开始发作起来。陈浩眼前一黑,脑后发出一阵阵刺麻感,几乎站都站不稳。 他扶着旁边的树桩子靠了上去,知晓死亡已成定局,心中恐惧之余,竟莫名有一丝得意。 早就说了我是个水货,你俩还敢双双中毒留我一人对付蛛女。看,这下好了,都得死。 陈浩已经没有时间去琢磨这样病态的想法从何而生,也没有时间去纠正自己扭曲的心理。实际上,他连思考自己墓志铭的时间都没有。 他居然还没死,有点惊讶。 要不还是想想墓志铭吧。 上流社会作假讲究有始有终,陈浩既上了夏氏一族的族谱,那么也定会以夏悬舟的身份下葬。作为有头有脸的少爷,墓志铭可得讲究点,不能写“穷鬼”或者“死于在岩浆里游泳”之类不正经的话。 陈浩觉得吧,“天妒英才”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转念一想,他的墓碑应当相当气派,只刻四个字难免显得空落落的,得再加点冠冕堂皇的废话。 他竟然还没死,蛛女这效率有点太低了。 与此同时,头痛与麻痹感逐渐消退,视物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陈浩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有花蔓构成的球形空间中。空间不算宽敞,但也完美阻隔了黏液与蜘蛛。 而这位在危急关头终于出手的大侠,正是被他当做树桩子靠着的、面色红润根本看不出中毒迹象的小花。 他扯了下小花的发尾,听见她“嗷”地叫了一声,确定这不是什么死后的世界。 “你没中毒?”陈浩怀疑地问道,上下打量着她,试图辨别她健康的面色是真的还是易容装出来的。 花辞伸出左手,手心朝上,一朵有五片花瓣的白色野花在她掌中绽开。其中一片花瓣在陈浩的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萎缩,随后无力地脱离花朵飘落在地。 “接下来的十二小时里,我可以承受五次非物理性的攻击,希望足以对付这群毒蜘蛛吧。” 陈浩啧啧称奇:“跟着夏至蹲局子你受益匪浅啊!” “噢,这个是祝春神神力传承的一部分,我在局子里什么都没学到。” 陈浩佯装明白,拖长了尾调“喔”了一声。喔完,踌躇了片刻,还是追问道:“你是怎么从神力传承里学到真东西的?” 小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说:“接触潜伏在神力传承里的灵魂碎片,签字画押激活就好了呀?” “……啊?什么签字?什么激活?” 第224章 上古大能之墓 陈浩的确接触过魔魇神的灵魂碎片,可魔魇神不比祝春神有责任心,随便给他上了点水得要死的幻术课就自行消散了。 魔魇神是该骂的,可他又觉得花辞说的“签字画押激活”听着也不太对头,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这个事吧,还得好好掰扯掰扯。 蛛女可不打算给他们时间掰扯,陈浩刚从喉中发出一个音节,头顶处的花蔓陡然枯萎,坍缩退出一个半米宽的洞口。 一只硕大的蜘蛛堵在洞口,猩红如血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们,口气不断翕动。 陈浩不确定它会以怎样的方式进攻,不敢轻举妄动,只悄悄召出无雨,紧张地凝视它的口器,在脑海中推演它可能使出的攻击,以及自己的应对方式。 那蜘蛛微微偏着头,似乎是在端详他们。它的口器停止翕动,在原地静止了几秒,猩红的眼中射出了激光。 陈浩和小花怎么也想不到这蜘蛛有他妈的镭射眼,当即跳了起来,一前一后扛起千在球形空间里四处乱窜躲避激光。 “祝春神的神力传承里有什么应付激光的法子吗!” “要有我就用了!” “你那小白花不顶用了吗!” “都说了那只能挡非物理性攻击!” 奔跑中的陈浩忽觉头晕目眩,腿一软半跪在地。扛着千的手也没了力气,千的脑袋“咣当”砸在看地上。 负责抗千脚的小花刹车不及,也被绊了一下。千的身体就这样以头为支点,一百八十度大翻转砸在了陈浩背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激光追来,花辞急忙召起数十片宽阔的叶片交叠在头上,不断用灵力催生新的叶片,补上激光造成的豁口。 陈浩把千的脚从自己的脖子上移下来,忽然察觉到什么,颤声道:“卧槽,我感觉他已经有点……发硬了。” 花辞正咬着牙对抗激光,不想多费口舌,只道:“他不是龙族吗,龙族都挺硬邦邦的。” “不是啊,他关节都有点僵硬了……而且你看他脸,没有一点血色,像是死了啊!” “龙族半龙化后不都这种死人脸色!” 陈浩拍了拍千的脸颊,千一脸安详地仰躺着,没有半点回应。他又发狠甩了两大耳光,自己手抽得生疼,千却依旧是一脸安详。 他抠开千的眼皮一看,失声大叫起来:“他快死了!你看他瞳孔都扩散了!” 小花终于瞄了过来,但不过是草草地扫了一眼,说:“可能是毒的作用,应该不至于快死了。” “他本来是竖瞳啊,现在瞳孔都快扩成晚上的猫眼睛了!” “那好像确实快死了。”小花咬着牙根说,“我们都快死了。” 陈浩慌乱地翻着空间石,好不容易从一堆金币中挖出了修女给的那枚沧水鲛珠丹,压下心中对50亿的不舍之情,塞进了千嘴里。 那沧水鲛珠丹不愧是神丹妙药,刚喂下,千便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大喊了一声“妈”,精神头十足地做了套广播体操。 陈浩愣愣地看着他,刚想劝他不必如此激动,却见千脸上才浮起的红润之色褪去,变成了发紫的青白色,整个人面朝下栽倒在地。 听见倒地的闷响声,花辞抽空转头瞥了眼,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沧水鲛珠丹。” “……你知道沧水鲛珠丹解不了毒吧?” “它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吗?都到这个成分上了还解不了毒吗?” “那是丹药生产商的广告啊!你敢相信资本家的嘴吗!” 陈浩立马扑过去,翻过千撬他的嘴巴,试图拯救自己的50亿。千迷迷糊糊地打掉陈浩的手,嘟囔道:“让我睡会儿,老师下来了再喊我……” “好了,别管他了!沧水鲛珠丹解不了毒,但能保他不死!我快挡不住超人蜘蛛了,快想想办法!”小花崩溃地喊道。 陈浩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那个想办法的人,尽管脑袋空空,还是像哆啦a梦一样疯狂地翻着空间石,试图找出点对现状有所帮助的东西。 本来是再怎么糟也糟不过现在了,无论掏出多么怪异的、多么不靠谱的东西,他都得试一试。可当他掏出集运火柴时,他还是动摇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集运火柴比签字画押激活神力传承还要怪异、不靠谱。 毕竟“接触神的灵魂残片做些不可告人的交易换取神力”听上去还有逻辑可言,而“在法外之地中的法外之地遇到卖火柴的小女孩,花几万买了盒据说能改变运势的火柴”属于是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鬼话。 不过情况紧急,在短暂的纠结后,陈浩还是取出一根火柴划燃。 火光摇曳,同上次一样,又是一段与他无关的记忆在他眼前徐徐铺开。 他看见尚且青涩的西门让提着一打价格不菲的酒,小心翼翼又点头哈腰地走进一间办公室。 上一段记忆的主角红姐坐在办公桌后面,捏着一支红笔批卷。看见西门让,她挑了挑眉,道:“怎么?” 西门把酒轻放到桌上,然后麻溜地跪下抱住红姐的腿,哀声道:“师姐,菜菜,捞捞……” 他的眼中有少年特有的天真、希冀和不谙世事,说得直白点,就是清澈的愚蠢。 当年的北殷红还没有如今社畜那副半死不活的样,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不理解也不屑于去理解师弟的苦楚。面对西门让的哀求,她邪魅一笑:“师弟,挂挂,该该。” - 画面倏忽消失,陈浩陷入了一种介于感慨和无语中间的状态。 他很少这么想,但他真心觉得北殷红如今的社畜生活都是昔日的报应。 叶片出现裂痕,陈浩立马伸手揪住花辞的衣领往后拽,但还是晚了一些。激光射穿叶片,灼伤了她的手臂。 小花低头看了眼小臂外侧紫黑色的伤口,叹息一声,对陈浩说:“激光也有毒,你撑半分钟,祝春神的灵术需要点时间。” 说完,再度昏死过去。 陈浩懵然看着倒在脚边的两具躯体,反问道:“啊?我?” 不等他完全吞下“我”字,蛛女惨白的脸从叶片上的窟窿钻进来,森然一笑,阴恻恻地说:“我记得我说过,对付我需要用些比毒更狠的东西……哦,你也说了,对付我用不着那些,是吗?” 陈浩干笑两声:“我当时不为了装逼嘛,蛛姐您别跟我计较。” “真是不诚实的孩子,下辈子学乖点……” 蛛女话未说完,身后强光大绽。光羽如利箭落下扎在她背上,她怒吼一声,六眼齐开,蛛丝从她的口鼻与肚脐中喷出,在她周身裹成一个圆形的茧。 同样承受了光羽的绿叶在失去花辞的灵力支撑后终于到达极限,崩散成黄绿的碎屑。陈浩扇去眼前的碎屑,认出来者是勉强称得上熟人的贺羽玄。 然而不同于昨日仓皇逃走疯疯癫癫的贺羽玄,他面前这个贺羽玄冷静镇定,眼中多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与悲凉。 陈浩心觉奇怪,放出灵力略加试探,更是大吃一惊。 贺羽玄的修为比昨日高出了至少一个境界,且基础坚实稳固,绝非磕药能达到的水平。 他们和贺羽玄分别的时间不到24小时,如果说心境的变化可以靠亲友祭天实现,那灵力的快速提升可就不好解释了。 思来想去,陈浩认为真相只有一个—— “贺兄,你穿越了?” 贺羽玄哑然失笑,摇摇头,解释道:“昨日与你们一别后,我误入了一位上古大能的墓穴,得到了他留下的真传。我在墓穴中修炼了十个春秋,半梦半醒间体验了十世轮回,领悟颇多。没想到外面的世界不过过了一日一夜。” 陈浩听了,惋惜得直拍大腿:“哎呀!你这不平白比别人老了十岁嘛!考公考编找工作比别人多了个劣势,多可惜啊!” 贺羽玄一愣,弱声道:“我……倒也没有找工作的打算……” “哦,我明白了,上古大能把他的遗产都留给你了,你现在吃喝不愁。” “那倒也没有……”贺羽玄声音又弱了几分,“大能一贫如洗,除了毕生所学,无其他留给我……” 陈浩唏嘘不已:“难怪没人盗墓,你运气也是不好,要是入了一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的墓……” 话说到这里,陈浩忽然意识到,“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中最顶尖的一撮就是真神,而他作为获得了魔魇神神力传承的人啥也没捞到,还不如人贺羽玄遇到的不知名穷光蛋大能呢。 于是,他后面所有的话都化为了一声长叹。 “健怡呢,你还找她吗?” 提起健怡,贺羽玄终于有了几分他熟悉的神情。 “当然,我已经有了新的线索,我一定会找到健怡,帮她脱离恶人的掌控,走向自由!” 对此,陈浩自然是祝福。紧接着,他扶着贺羽玄的肩膀转了个身,面朝包裹蛛女的茧,催促道:“您补个刀再走吧?” “实不相瞒,刚才那一下已是我全力一击……我的能力还不足以破开这个茧,杀死那个妖孽。”贺羽玄为难道。 “那你的意思是?” “趁她疗伤,快跑吧。” 第225章 生鹤 陈浩相当认可贺羽玄的建议,一左一右像挑扁担一样扛起小花和千,临走前还不忘嘱托他:“那能不能麻烦贺兄把这个茧往反方向推远点?谢谢哈。” “等一下,你落了个人。”贺羽玄指着躺在另一头的黄天悟说。 陈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闪烁起来。他别开视线,心虚地说:“噢……那个,那个是路人,我也不大认识……不过你要是不赶路的话可以去跟他聊聊天,你俩应该蛮多共同话题的。” 贺羽玄在墓穴里经历的十世轮回虽然让他心理年龄老了不少,但没能让他多长点心眼。听了陈浩的话,他竟然也没多问,真就傻傻跑去查看黄天悟了。 陈浩掉头就跑,突然想起自己身上似乎还有抢劫的任务,艰难地回头望了眼,叹了口气,仍是决定抓紧蛛女疗伤的时间,挑着两人拔腿就跑。 这次他的目标很明确,是修女施了一堆乱七八糟结界和限制的湖心小楼。 本以为今天一天起起落落风浪已经足够多了,从鬼杉林到湖心小楼的路上不该再有什么幺蛾子才对。哪知他大大低估了聚集在鬼杉林中闲人的精力,以及夏至的仇家数量。 “站住,夏悬舟!纳命来!” 陈浩麻木地扫了眼零散分布在前路上的十数人,烦躁地“啧”了一声。 好在这事解决起来并不难,只消掏出身份证,言明自己是陈浩不是夏悬舟就好。他烦躁的是不知为何这一批批和夏至有仇的人不去找夏至,尽来找他;还有他们是如何知晓他夏悬舟身份的,浑然忘记自己刚来梦乐乡时是怎样高调的做派。 然而正当他从空间石里捞身份证时,蛛女下的毒发作。原先的刺麻感彻底升级成刺痛,陈浩感觉像有八个容嬷嬷在往他后脑勺上扎针,还有个柯南不停给他脖子射麻醉针。整个人轻飘飘又昏沉沉的,仿佛挤在篮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的篮球。 花辞的灵术终于起了作用,她神清气爽地爬起来,面对的便是十数个满面怒容要求“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陌生人,以及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抽的陈浩。 陈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了拉花辞的衣摆,口齿不清地说:“身……份证……帮我,拿…身份证……” 花辞愣愣地看着他,说出了他今天说了无数遍的:“啊?” 陈浩想解释身份证在当前情况下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可下一秒,他就两腿一蹬昏死了过去。 - 陈浩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面露迷茫。 就他昏迷前的记忆而言,现在似乎并不是做梦的好时机。 身后响起脚步声,陈浩回头看去,只见两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并肩从走廊尽头走来。他认出右边那个戴眼镜、气质板正的少年的南宫肃,顿时对这个梦起了些兴趣。 老实说,修女收集的东西南北开头的四个学生中,他对南宫肃的了解是最少的。偶听夏至和西门师兄聊起,在他心中勾勒出的形象也不过是一个尽职尽责又心累的家长式人物。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当年也是个跪着求师姐“菜菜,捞捞”的小倒霉蛋。 南宫肃与另一人穿过陈浩,拐到一个没有挂牌子门前,敲了三下门。陈浩本来搓着手十分期待接下来的事情,看到南宫左边那人的背影时,脑袋轰地一炸。 四尾蝎。 虽然梦中这人年轻了不少,发型打扮也没那么杀马特,但他很确定,这就是四尾蝎。 “唷,来了啊!” 北殷红拉开门,笑吟吟地半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俩,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那时的嗓音清脆透亮,像跟公鸡争着打鸣的云雀,透着股活劲。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热情的假面下藏着些算计,远没有如今长辈似的亲和感。 他们站在门口扯了会家常:一会说起大皮革厂倒闭,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一会说起最近的任务死了个师弟,还有个师妹半残;一会又说起修女今年出的卷子实在不通人性,完美避开了她勾的重点…… 绕了半天,红姐终于绕到了正题上:“生鹤啊,老师叫你去死屋找她一趟,瞧我这脑子,都给忘了。” 四尾蝎的眼睛倏忽一亮,声音激动得都有些发抖:“老师愿意见我了吗!她不再怪我……” 红姐拿出一块柠檬糖,一边剥着糖纸一边说:“本来就不该怪到你头上,她只是心里有气,正巧撒在了你身上。这气散了啊,就没事了。你快去吧,可别让她等久了,旧怨刚散,又激起新怨来。” 她“咯嘣咯嘣”地嚼着糖,目送四尾蝎一蹦一跳地离开,笑容寒得瘆人。仿佛她嘴里嚼的不是什么硬糖,而是四尾蝎的骨头。 “生鹤不顶用了,去了死屋,他就是死鹤了。”她嗤笑一声,用力地嚼着这个名字,“生鹤,死鹤。带个鹤字,无论生死,总归是风雅的。” 南宫肃也面朝着四尾蝎离开的方向,厚重的镜片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说出的话却比北殷红更加冰冷:“死人可不需要风雅……关键的是,我们需要死人。” 红姐笑着摇头:“我们需要有用的东西,人得死在合适的事件、合适的地点才能发挥出用处。发挥出了用处,死活也就无所谓了。” 南宫肃没有立即回答,片刻后,才道:“我会严格按照要求执行任务。” 北殷红斜睨着他,脸上那点古怪的笑意消融,口中也不再发出糖果咬碎的声音。 “你倒是淡定,不怕有一天步生鹤后尘?” “我不会步他后尘。”南宫肃漠然道,“因为我清楚自己价值。” 北殷红的目光有一瞬的凝滞,脸上很快又浮起了笑。这次的笑是陈浩所熟悉的,真诚中带着点疲惫的笑。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吗?” “我是棋子,我有跳出棋盘的能力,但只有呆在棋盘上时,我的利益与执棋者的利益会同时最大化。” 红姐轻叹一口气,又剥起一颗糖来。 “我有没有说过,你这性子可以考个公务员试试?” - 南宫肃从梦中惊醒,绝望地发现已经过了下午四点,而他案头堆积的工作处理完至少要三个小时。 加班,这唯一的选择如钢丝球在他心里千搓百磨,以至于他无心去思考自己为何会突然梦到十年前的事情。 他一如当年的北殷红,轻叹一声,翻开一份文件。笔刚蘸上墨水,眼神猛然一凛,抬首喝问道:“谁?!” - 陈浩睁开了眼睛,大口地喘气。 鲜红的色彩占据了他全部视野,鼻间充斥着腥味与泥土味,令他有一种还没从梦中完全醒来的错觉。 他勉强的用手肘撑起身体,抹去糊在脸上的碎肉,稀里糊涂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仿若是踏入了什么屠宰场噩梦。 鬼杉苍白的树干不均匀地铺洒上了大面积的血色,肉片以及各种器官的碎块无序地挂在枝头,一片红彤彤煞是好看。 小花跪坐在他身旁,像根木头似的呆愣愣直视着前方,表情说不上惊恐,但也绝不自然。 一名个子高挑的女子正追着那群寻仇的人砍瓜切菜。她身上套了件深蓝色的丝绒长裙,厚重的裙摆上下飞扬,欢快得如同绞肉机里的刀片。裙上的珠宝在摆动中熠熠生辉,与她头上套着的朴素丝袜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浩没有半分纠结便猜出这位欢快的绞肉机是夏至。刚要唤她,却见她一巴掌扇在冲上前来的人的脸上,竟生生扇断了那人的脖子。 一颗完整的头颅如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飞出,呈优美的抛物线落到陈浩和花辞二人中间,为两人的心理阴影添上了难以抹除的一笔。 陈浩战战兢兢地伸出小拇指,把那颗头推远了点。头颅骨碌碌滚了两圈,贴在了花辞腿上。 她尖叫一声把头扔得远远的,掌心的白花在她大叫时又掉下一片花瓣。 小花陡然收声,抬起手仔细端详了片刻,奇怪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它给我抵消了什么伤害?” 陈浩也是摸不着头脑。两条断肢从他们中间飞过,他脑中灵光忽现,说:“会不会是抵消了精神攻击?” “但我没……” 半扇部位不明的血肉掠过,打住了她的话头。小花四下看了看人间炼狱般的环境,沉重地点点头。 “还是劝劝她,稍微……文明点吧。”陈浩嘴上这样说着,脚却好似生了根牢牢扎在原地,没有丝毫上前劝说的意思。 花辞附和了一声,不仅没有上前,还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杵着观望了半晌,小花才开口问道:“你不去劝劝么?” “我去?不合适吧……”陈浩讪讪笑着,“我觉得林子被她点缀得怪艺术的,我承受能力也好。你要是不舒服,就自个儿去劝劝吧。” 小花闭上眼,说:“是蛮艺术的,我逐渐能接受了。” 第226章 生死赌局 等他们终于回到湖心小楼,天已经全黑了。 中毒和一天的奇闻异见令陈浩身心俱疲,他懒得去问夏至今天怎么不讲究清爽优雅大开杀戒了,也懒得去想修女会不会对他少得可怜的赃物大发雷霆。 他耷拉着眼皮找到西门让,把千扔到他脚边,含糊地说了句“是毒”,侧身歪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西门让被直挺挺像死了三天的千吓了一跳,扭过头又被面色发青坐都坐不住往下滑的陈浩吓了一跳。他同时向两人施用诊疗术查探了一番,松了口气:“救不了,联系丧葬一条龙吧。” 小花震惊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好事吗?你为什么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西门让无奈地笑笑:“开个玩笑……放在平时确实难救,但现在情况特殊,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这种玩笑你以后还是别开了。” “行吧。夏至,你跟我来一下。” 蹲在茶几边夹核桃的夏至“嗯”了一声,问道:“干嘛?” 因着头上蒙了丝袜的缘故,她的话听着有些模糊。西门让没有回答,站在门外招了招手让她快来。 两人在门口嘀嘀咕咕了几分钟,得出了唯一可行的治疗方案。 常言道,携天火者,百毒不侵。陈浩体内有天火,只是血脉稀释得太狠,既无法自主运用天火,又不曾长久生活在充满天火的环境中,才会中毒。 只要将他静置个几天,让本来不严重的毒深入骨髓,激发沉睡的天火,就可以清除所有毒素,让他回归健康。 等陈浩康复后,再抽一管他的血喂给千,千也能康复,且短时间内再无中毒的风险。 花辞听得那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疯子话!按你们的说法,如果一个血族定期咬一口夏氏一族人的脖子,吸点血,他这辈子就不会中毒了?”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上没那么容易。”夏至解释道,“这血估计有点烫口,长期饮用容易引发食道癌。” 花辞沉默了,她眼中有三分震惊四分谴责五分嫌弃,还有负两分的关怀。 “你们不会害死他俩吧?” “怎么会呢!”夏至拎起滑落在地只剩头靠着沙发的陈浩,大力抱了抱,“这可是我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啊,我害谁都不得害他啊!” 她一边叹息一边拍着他的背,陈浩闷哼了一声,胸腔发出“咔”的一响,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夏至的动作顿住,她小心地把他放回到沙发上,嘿嘿一笑:“没控制好力道,好像把他肋骨弄断了一根。” 西门上前检查了一下,说:“是两根。不过还好,这个好治。” 花辞眼中所有的情绪揉成一团,变为了“不信任”。 她匆匆离去,迎面撞上了满身血和泥的东方远荣。 东方远荣疑惑地看着她:“诶,你什么时候来的……算了,你这是要去哪?” 兴许是想起刚才的场面,小花气得直跺脚:“去找个有医德的医师!” 东方远荣不解地摇摇头,走进房间。夏至瞥了他一眼,断定道:“没救了,死刑吧。” 西门不轻不重地拍了她后脑勺一下,纠正道:“他是外伤,外伤!好治!” 夏至颇有些委屈,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哼哼唧唧。西门被她吵得头疼,拿起桌上没夹完的核桃塞给她,让她搁一边呆着去。 “你没给我核桃夹子。” 西门让叹了口气,回身要去拿,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核桃夹。 “你之前怎么开的核桃?” “用手硬剥的。” “继续硬剥。” - 他又开始做梦了。 陈浩对梦回的掌握并不熟练,加之“梦”本就是个玄乎的东西,他很难控制梦境投射的地点。 这次的梦把他扔回了姚家练武场地下的秘密设施里。 一排排泡着人造人的营养舱垒成墙,将偌大的空间分割成走廊。陈浩置身其中,总觉得两边的营养舱像是超市的货架,满满当当塞得全是打折的临期罐头。 若是平时,他大抵还有兴趣探索一二,找点他们老姚家的把柄。但今天他实在太累了,现在只想找张温暖舒适的床好好睡上一觉。 他拢了拢外套,席地而坐,靠在营养舱上闭目养神,等待梦境自行消散。 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一阵异响,细碎、遥远但尖锐,似是无处申冤的囚犯指甲抓挠地板的声音,又似是被拔去舌头的翠鸟固执唱出的喑哑歌谣,听得人心里发毛。 那是临死前的悲鸣,无声的绝望哭泣…… 陈浩忍不住嗤笑。 他都没想到自己有这么高的音乐鉴赏水平,不过点老鼠爬地的响动,居然能让他想到那么多夸张的东西。 他翻了个身,努力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他在胡思乱想。 那恼人的碎响没有一点停下的迹象,反而随着他刻意的忽视愈加高亢、愈加嘈杂。 陈浩敲了敲太阳穴,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他扶着营养舱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脚步跟随声音的指引,向营养舱走廊的尽头走去。 走廊尽头处是一堵用赭色砖石封死的墙,翠绿色的不明液体在砖缝间流淌,勾出一个复杂的图腾。 陈浩停在砖墙前,捏着下巴思考了一分钟这是个什么样的机关、该如何解开。随后无所谓地耸耸肩,用梦回在砖墙上新开了一道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砖墙后是一个凿得很仓促的狭小空间,凹凸不平的墙面与地面上刻满了令人费解的炼金法阵。中央最大的法阵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女孩,无数透明的软管扎进她的皮肉,吮吸她的血液。 陈浩静默在原地发了会呆,等蹲下来扒开她黏在脸上的头发,看清她的脸后,忍不住叹息一声。 “你还是没逃过啊,宋映雪。” 他无措地挠着头,不确定要不要救她。宋映雪这人打架也不行,耍阴招也不行,唯一过得去的就是鉴赏宝物和主持大型活动的能力,就回去最多当个主持人或者销售,着实没什么利用价值。 但要说不救吧,良心又多少有点谴责……也仅此而已了。 陈浩摇摇头,准备起身离开。就在这时,宋映雪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干涸的嘴唇张开,吐出类似于“救我”的音节。 她的气息十分微弱,手却如钢爪牢牢箍住眼前的救命稻草,陈浩一时竟也无法挣脱。 他不免动容,正想感慨人求生意志的强大,蓦然想起这是梦境,吓得一个激灵。 这是他的梦,如果梦境里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他理应无法对梦境做出任何干扰,毫无幻术天赋的宋映雪也不该察觉他的存在,更不可能向他求救。 如果这个梦境是虚构的,那么又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她能看到你是因为她快死了。当人濒死时,灵体与肉体的连结松散,他们可以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楚风翎不知何时出现在陈浩身后,一边仰着头饶有兴致的研究刻在天花板上的炼金法阵,一边向他解释道。 陈浩倒是不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对于一个能让他人在幻境中度过波澜壮阔的一生的幻术师而言,理应可以任意穿梭、甚至扭曲梦境。让他惊讶的是…… 他眯起眼仔细打量了楚风翎一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太上来。 “还有救她的必要吗?”陈浩问道。 楚风翎觉得这个问题很是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陈浩撇撇嘴:“在你看来,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没有活着的必要。” “啊,不,还是很有必要的。不压榨他们,我怎么当人上人?” “……你是真该死啊!”陈浩叹道,“你们这些特权阶级就靠趴在我们小老百姓身上吸血过好日子,总有一天我……” 陈浩忽地一愣,话音戛然而止。 他瞪圆了眼,再次打量了楚风翎一番,突然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是衣服。 他曾经和东方远荣总结出队友十大奇事,比如夏至在家里装喷火机关、小花变脸变到忘了自己原本长什么样等等。其中有一条就是楚风翎似乎无论在多么恶劣的条件下,都会穿戴得繁琐体面,尤其是他的披风,不管怎么折腾两边的领口都是对齐的。 但现在,楚风翎的披风居然斜挂在肩上,垂下来挡住了他大半个身体。 “你过来点?” 楚风翎没有理会他,继续研究着上面的炼金法阵。陈浩见状,只得换了个法子,骗道:“宋映雪好像在地上描什么,我看不明白。” 听到这话,楚风翎终于慢吞吞地挪了过来。陈浩趁其不备,一把扯下了披风。 一声“卧槽”堵在陈浩喉咙里,他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面部的肌肉连带舌头一起失去了控制。 楚风翎被披风挡住的身体空荡荡的——他只能想到这个词,也似乎只有这个词能形容楚风翎现在的状态。 他失去了半条手臂,躯干右半部分有三个碗口大的窟窿,可以清晰地看见被血肉包裹的脊柱,以及还在跳动的心脏。 “你…你……” “嗯,我也快死了,刚才忘了说了。”楚风翎看着陈浩,面色如常,“你可以等我死透了,在我的葬礼上再露出那种表情吗?” 陈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想来该是非常不好看的,能让楚风翎这个黄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人提出异议。但他现在连自己浆糊一样的脑子都控制不了,更别谈控制表情了。 “我们来打个赌吧,赌我和她谁先死。”楚风翎左手揪着宋映雪的头发把她半拎起来看了看,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我赌我先死。” 第227章 活着 夏至剥完了最后一颗核桃,闲得有些发慌。 她把长发抱到胸前,学着青蛙跳到西门让旁边,鼓着腮帮子呱呱叫。 还在给东方远荣缝针的西门长叹一口气,从空间石摸出一筐榴莲给她:“再去把这个也剥了。” 夏至捏着鼻子推开榴莲,嫌恶地说:“我讨厌这个味道。” 西门又摸出一筐椰子给她,夏至“啧”了一声,把椰子也推开,绕过他分别戳了两下陈浩和千,问道:“还要多久天火才能起作用?” “不清楚,天火这方面我没你熟。” “正常情况下起码得十多个小时,我还指望陈浩天赋异禀俩小时恢复,起来陪我打牌呢。”她失望地叹了口气,“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里比拘留所还无聊。” 西门让又拿出一个拨浪鼓给她,夏至看着拨浪鼓,神色复杂。 “这有什么用?” “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闭嘴一边凉快去。不过或许你可以在下次杀人后用拨浪鼓给他们超个度。” “……为什么是杀人后,不能是杀人前?” “也不是不行,但这个东西在活人面前摇会不会有点丢脸?” 夏至注视着拨浪鼓,思索了片刻,觉得这话有理。 “你还怪贴心的,回头我送楚风翎,让他丢脸去……诶,对了,他人呢?” 西门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说:“小砖也没回来,可能被什么事情拖住了。会有我去找找,希望没出什么事。” “上次我没管他去哪了的结果就是莫名成了某个灭门案的凶手,那家最小的孩子还逃走了。估计过个两年就修炼得差不多回来找我复仇了。”夏至不满道,“我最好在他给我造出第六十八个仇家前找到他。” “第六十八个?光是来梦乐乡找你复仇的就不止六十八个人吧?” “数字是我随口编的,我也不记得有多少人了。但加个数字会显得我比较……专业。” 夏至说罢,打开窗,挥手向西门道了个别,踩着窗沿飞身跳了出去。 - 陈浩觉得自己疯了。 但他仔细琢磨了一会,觉得疯的似乎不是他。至少和楚风翎相比,他的精神状态可以称得上是健康。 “你的伤还有救治的希望吗?” “为什么要救治?”楚风翎反问道,“多麻烦啊,明明是可以用死解决的问题。” 很好,看来他的精神不是一般的健康。 陈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低下头,不愿去看楚风翎身上的伤口。好像只要不去看,那些伤口就不存在。 他其实想问问这些伤口是不是青岩造成的,却又害怕得到肯定的答复。 楚风翎当时是为了给他们断后才会与青岩教授,如果他真的死了…… 陈浩的思绪截止于此,不敢再往深想去。 虽然现在楚风翎只剩四分之三了,但他心脏还在跳呢,多好的兆头。 相反,宋映雪可不及他能活。 “她好像差不多没气了。” 楚风翎闻言,俯身查看,发现地上的宋映雪果然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拎着她的头发暴躁地往地上摔了两下。 “你就不能多活一会吗?这样下去我会输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顺带扫了陈浩一眼:“平时偶尔输给你姐就算了,输给你……” 这个拖长的尾调让陈浩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禁问道:“输给我怎么了?” “丢脸。” 一簇闪电在他手中凝聚成短刀,干脆利落地抹过脖颈。 温热的血呈扇形喷洒而出,把陈浩淋了个透。陈浩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红纱,一切景物都模模糊糊的,边缘散发着妖异的红色光晕。 他隐约看见楚风翎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向他比了个v。接着栽倒在地,残破的身躯分解成缤纷的礼花。 陈浩呆愣着,僵硬地抬起手想抹去眼前的血。然而浸了血的袖子却一层层地添着红,直到他眼前只剩一片空无的红色。 因不符合常理而生出的恐惧感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跌跌撞撞向前摸索,试着用梦回造出一个出口。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梦境。 他想离开,他必须离开。 他无法离开。 要想逃逸出当前的梦境,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醒来,以物理的方式离开;而是用精神力捕捉游离在附近的其他梦境,建立连桥跳跃过去。 可现在他既搜寻不到任何梦境,也无法清醒回到现实。 他被困在这里了,困在这个纯红色的噩梦中,置身于这个狭小、粗糙、刻满诡异炼金法阵的石洞里,外面是一排泡在营养舱里、随时会被榨汁制作成?的人造人。 楚风翎刚刚在他面前自刎后碎成礼花,宋映雪正在他脚边缓慢地变成一具干尸。 他困在这里,不属于现实,又不完全属于虚幻。现世与幻境的法则在此间双双无效,梦境唯一遵循的定理便是梦境主人的潜意识。 陈浩自己的潜意识。 人又怎么会了解自己的潜意识呢? 他眼前的红色究竟是楚风翎的血,还是他梦的底色? 安静地躺在地上被抽干血液等待死亡的究竟是宋映雪还是他自己? 那些被抽走的血有什么用?制作?吗?为什么不能用人造人的血? 人造人与人有区别吗? 他是人,还是人造人? 对了……打个赌吧。 赌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眼前浓郁的红色出现一丝裂痕,偏冷色调的光从裂缝中挤进来,一寸寸撕碎噩梦。 - 陈浩睁开眼,看见围在他床头的西门让、卷心菜和便利店劫匪,脑袋是懵的。 率先发话的是便利店劫匪:“醒了?感觉咋样,能打牌不?” 西门让拍了她一下,一脸无奈地说:“算我求你了,消停点。你要实在太无聊就去外面杀点人吧。” 陈浩眨了下眼,喃喃自语:“原来答案是还活着啊……太好了。” 便利店劫匪歪着头,沉吟片刻,问西门道:“他不会脑子被毒傻了吧,神神叨叨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卷心菜的语气相当不友善,“毕竟他被你们静置了将近二十个小时。” 便利店劫匪学着刚刚的西门让拍了下卷心菜:“闭嘴,出门就被绑架的小废物,真不该救你。” 陈浩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他认出便利店劫匪是头套丝袜的夏至,而卷心菜是在他昏迷时变了头绿短发的小花,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噩梦…… 想起梦,陈浩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他扶着床沿坐直,张口正要问楚风翎怎么样,忽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晃到了门口,探头问候了一声:“醒了啊?” 楚风翎没穿披风,只围了个毛领,手里捧着一个插着吸管和小伞的椰子,没有任何残缺,看上去也生龙活虎的,不像是受过致命伤的样。 硬要说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也只有他大冬天喝椰子这一条。 陈浩盯着他,脱口而出:“你还活着啊!” 楚风翎一愣,疑惑道:“我很该死吗?” 夏至嘿嘿笑着,拍了拍陈浩的肩:“好,不愧是我们家的人。你放心,我给他买了大额保险,他死了我分你点保险金。” 她一拍,陈浩喉头一甜,吐出口血来。夏至退后半步,看着自己的手,惊道:“不应该啊,这次我很认真控制了力道!” “不是你的问题,是中毒的后遗症。”西门让扶着他躺了回去,“不用担心,吐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西门让的说辞让他完全放不下心,他想问问什么叫“吐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西门给他盖被子的手突然一顿。 “对了,我还要用你的血救千,你可以再吐一点吗?” 陈浩被这话气得真想吐血了,捏着被角大声质问道:“你天天你说的什么话!有没有点医师的仁义道德啊!” 西门让投给他一个古怪的眼神:“你都跟着修女干活了,还谈仁义道德?” 那确实没什么仁义道德可谈了。 他颓然靠在枕头上,放弃了挣扎。尽管他放弃挣扎的一部分原因是西门看他吐不出血,在他手臂上割了一刀放血。 夏至悄悄移到门边,抢走了楚风翎椰子上的塑料小伞。楚风翎也不恼,捧着椰子低声向夏至道:“你考虑给他也买个保险吗?他看上去比我容易死。” “有这个想法,但我怕保险公司看他那柔弱样不愿意投保。”夏至望着苍白虚弱的陈浩,轻叹了口气。 “买小额点的,应该不会查那么严。” “那有点困难。我那个保险公司推出的都是大额保险。这样,你晚点把你买的那家保险的名片给我张?” “那我不如自己买,我买还有内部折扣。” 这两人的嘀咕声陈浩听得一清二楚,本想装个聋忍一时,哪想忍一时越听越气。他实在忍不下去了,猛地一拍床准备破口大骂,张开嘴又飙出口血。 西门让又是遗憾又是无奈地“哎呀”一声,说:“你早点吐嘛,省的我还给你放血。” 第228章 修炼瓶颈 该说不说,陈浩的血的确有着非凡的效果。千喝下去不过半个钟头,就恢复得能跑能跳,还没任何副作用或后遗症。 反倒是出血的陈浩,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夏至看了急忙把所有的锄头都扔了,生怕他出去葬花。 陈浩因此也难得享受了会独属于病患的高级待遇,这个拍背那个剥虾。就连浑身缠成绷带怪人的东方远荣都一瘸一拐地过来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陈浩美滋滋吃到第七只虾时,才终于想起来问一嘴修女。 他本估摸着自己又是遇到千面之神又是遇到蛛女,中间还经历了开山大阵从头上飞过,再加上自己中了毒,料是修女再如何没有师德也该体谅体谅,不会就着他战利品太过微薄这一点不放。 转念一想,修女缺的可不止师德,她这人就没什么道德可言,说不定真揪着这点不放了。 陈浩忐忑了半晌,装作尊师重道的样,试探性地问:“老师还好吧,没有让她为我费心吧?” “她可没时间为你费心。”西门让拉开窗帘,指了指天上。 昨日看到的巨大墨团仍旧横亘在灰蓝的天空中,墨团如同乌云遮住了阳光,让外面的自然光现出一种阴天特有的黯淡色调。 “现在已经看不到墨团里面的战况了,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里面那些人就是把自己全家搬过来都不够幽谷战神捏的。” 陈浩惴惴不安地看着墨团,希望等修女结束战斗时早忘了布置给他们的抢劫任务。 西门让看出了他的忧虑,安慰道:“没事,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老师嘴上喊打喊杀喊得凶,实际上……她很有分寸的。” “你这话的‘有分寸’是指什么?” “……没打死过人。” 好,好一个有分寸,太他娘的有分寸了。 第八只虾递到他嘴边,陈浩虽满腹忧思,但并不妨碍他吃。刚吞下嚼吧嚼吧,陈浩便品出些不对。 “你这芥末酱没裹匀啊!” 小花眼睛一瞪,把虾和芥末酱往旁边一扔,气呼呼地说:“又不是手折了,自己裹!” “哎,对不起,我……” 陈浩打算起身去追,腰部微动,就牵扯得胸口一阵钻心的痛,逼得他龇牙咧嘴躺了回去。 “师兄,这毒是不是没解干净?我胸口靠前这块疼得厉害。” 西门让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哦,那里啊。和毒没关系,是因为你肋骨断了一根,我给你点止疼药好了。” “我肋骨断了一根?”陈浩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我怎么没印象?” “哦……”西门让的目光飘忽到了某个方向定了一秒,又飘忽回来。面对陈浩的质疑,他只含糊地甩出一句“这个问题你自己探索探索”,然后以打点热水的名义离开。 陈浩皱着眉头,又看向房里其他人:“我回来的时候肋骨就断了吗?” 夏至调整了一下头上丝袜的位置,故作镇定地说:“对,回来的时候就断了。” 她说得笃定,又蒙着脸让人看不见表情,陈浩只得暂时相信是自己在不经意间撞断了肋骨……这种情况真的可能存在吗? “对了,夏至,我打算跟你商量点事。”千突然面色凝重地说,“教我空间类灵术的诀窍吧,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夏至似乎是愣住了,两秒后才说:“这个其实不是钱的问题……要不我们出去说吧。” 他们两人一走,房内只剩下陈浩、楚风翎和东方远荣。浑身是伤的东方远荣正好有点站不住了,简单地告别和客气地祝福后,便拄着拐艰难地晃了出去。 楚风翎掰扯着椰子上的吸管,既没有去扶一把东方远荣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浩用眼角余光瞄着他,昨日的梦又翻滚上心头。 他当然可以认为是蛛女的毒让他做了这么个胡梦,原理和吃野生菌子见小人差不多。毕竟那场梦从梦中楚风翎的言行到梦境的发展都可以用一个癫狂来形容。 可他偏偏觉得那场梦极度地贴近现实,贴近到直到现在他都觉得那不是他脑子昏沉生造出来的产物,而是会真实发生的。 没有任何证据或理由支撑他这个想法,不过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那绝不只是一场梦。 其实还有另一种说得过的解释——楚风翎入侵了他的梦境,用幻术给他演了这么套疯疯癫癫的剧情。 考虑到他的道德水平与修女不相上下,这条可能性还蛮大的。 光躺在床上干想也没什么用,陈浩决定开口试探两下:“你说宋映雪现在是不是已经死透了?” “谁?” “昨天我们在地下室看到的那人。” 楚风翎皱了皱眉:“你被毒傻了?” 陈浩瞧不出什么破绽,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做了个很逼真的梦。” 听到这话,楚风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现在还分不清梦的虚实吗?太菜了吧。” “……等着,今晚就再做一个你死掉的梦!” - 夏至领着千在曲折的长廊和大小院落间七弯八拐,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 “我记得这个事你几个月前跟我提过一回,当时你一听到我的报价就吓得倒退三米说不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怎么又提起来了?” 正伸着脖子观察两边陈设的千“啊”了一下,揉着后颈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怎么说呢,当时我每个月只有固定的5万入账,所以觉得太多了……但自从我当上金牌牛郎……” “你知道我会适当涨价吧?”夏至友善地提醒他道。 千吓得立即改口:“其实也没赚多少,主要是昨天被青岩和蛛女吊打了一顿,深感自身实力不济,想提升提升。” “那你应该记得上次提这件事时我说的话吧?” 千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夏至曾经明确地向他表示过,操纵空间的基础和修习幻术的基础差不多,都需要强大且可控的精神力。千生来就不具备这样的天赋,即是执拗地去学习运用灵修换天,也很难得到与付出等同的回报。 与其修炼灵修,他还不如躲在魄灵及灵术上下点功夫。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那点不甘,小声嘟囔说:“但是按照你的建议修炼下去,我最终只能成为一个辅助类驭灵者,没有足够的杀伤力、威慑力,一旦落单就很容易死掉。” 夏至侧过头,思考了十来秒钟,恍然道:“对诶!而且你死了我们还要专程去给你收尸,很麻烦的。” 千夸张地点点头,又添油加醋的描述起自己可能死在多么偏远的地方,收尸的难度会有多大。夏至听了直呼不划算,觉得还是教他点简单的空间切割之类的小玩意儿。 “你跟我来,有个地方很适合练习。”她拎着千从走廊边的窗户跳了出去,像只拎着香蕉的猴子在楼阁外沿的雕花上来回蹦跶。 千面无表情的任她拎着,想象自己是一团冷酷的拉面,在空中翻转拉伸十三圈半后,终于得以回到案板。 夏至把他拎到了楼阁最底层的一个平台上,平台几乎与湖水持平,背后一面是紧闭的木质门窗,其余三面没有任何护栏围挡。 千回忆了一下,总觉得从湖心小楼笔直规整的外观来看,这个平台的存在是几度不合理的。他扫视四周,试图通过周遭的景物判断这个平台处于哪个位置。可他目之所及仅有宽阔平静的蓝绿色水面,再远的地方都被氤氲的水汽所掩盖。 “找个你喜欢的方向,释放换天给我看看。”夏至说,“对着水面,别对着我。” 她的话让千犯了难:“我现在放不出来。” “放不出来?为什么?我记得这个灵修没有特别的限制吧?” 千在脑中搜寻着恰当的比喻,以让夏至更好地理解他的难处。 “你让我现在释放换天就像让一个便秘患者现在原地排泄,根本不可能。危及性命的情况下确实可以放出来,但是现在……真挤不出来。” “那,你努努力?” “要是努力有用我干嘛找你来教我,你看有谁是靠努力克服了便秘吗,不都得去买药……等会,你便秘过吗?你理解便秘的痛苦吗?” 夏至昂起头,自豪地说:“没啊,我肠胃超健康!” 千偏过头,尽力掩饰自己眼中的嫉妒,酸酸地说:“这样啊,那我们没什么可谈了。” 夏至望着他的后脑勺,沉吟片刻,道:“这种情况来点开塞露有用吗?” “……你现在说的开塞露是比喻还是真的?” “废话,比喻,我又不是智障。”她说着,取下一长吊坠递给千。 吊坠工艺复杂精美,中间镶嵌着一枚与人眼差不多大小的球形珠宝。在夏至手上,宝石是偏近于透明的白;但千一接过吊坠,宝石就变成了深邃如夜空的墨蓝。 “对着光盯着那颗珠子,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千依言照做,高举起吊坠使中间的宝石与自己的双眼在同一水平线上,试着从中窥探出什么。 初时,他只能看见一片透光的蓝,很快,那片蓝色流动起来,如海浪溢出,裹挟着他投入中央的深蓝漩涡。 第229章 战斗结束 精神力与灵力是不同的。 灵力可以结构成点、线、面,而精神力的一体的,可以被剥离,无法被拆解。 像千这样缺乏相关天赋但又有一定能力的人,往往难以察觉其中差别。 他这种情况若想解决倒也不难,只需一位擅长拨弄空间的高人愿耗损少许修为将毕生道悟灌输进媒介,再辅以精神复合块代替本人的精神力接触媒介进行参悟,便可以一定程度掌握空间的基础法则。 听起来十分麻烦,但真实施起来似乎也不过是一手拿着吊坠,另一只手托起一块淡蓝色的凝胶块,站在原地放空二十秒,“噗”地一下,千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伸出食指,一个网球大小的黑洞便凭空出现在他指尖。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夏至看着他惊喜的表情,迫不及待地想给他泼一盆冷水:“你现在试试变换边界的形状?” 千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拉拉扯扯半天,也只勉强把圆形拉成椭圆形。 对于这个结果,夏至早有预料。她拿出一块更大的凝胶块塞给千,椭圆形的黑洞瞬间伸长成一条竖线。 “噢,太棒了,我现在真的理解了一切!” “你理解个屁。”夏至毫不客气地说着,把他推到平台边缘处,自己站在他旁边,以她所能达到的最缓慢的速度拉出一条空间裂缝。 “仔细看,能感觉到这两者的区别么?” 千眯起眼仔细瞧了瞧,斟酌片刻,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结果:“你那边那条感觉比我搓的这条可怕。” “因为这两道空间裂缝连接的目的地不同。”夏至解释道,“我操纵空间的能力源自于魄灵冥死镰的特殊性质,我的空间裂缝连接的是隐藏在魄灵中的冥死空间,绝对的虚无之地,除我外的任何生命都会被其消灭。” “而你的能力源自于灵修换天,换天的本质是空间与空间的对接,跟我比起来……” 夏至停顿在这里,也不知是为了照顾千的感受没把话说完,还是想不出合适的词。 “说得简单点吧,我比你牛掰。” 她显然对这个简单的回答十分满意,哪怕头上罩着丝袜千都能感受到她得意的神情。 尽管这话听着让人心里不太舒服,可她说的毕竟是事实,千现在又有求于她,他也只能闭着眼附和:“啊对对对,你太牛了。” 夏至又同他粗略地讲了些空间的扭曲、相撞、相融等情况后,抛下一句令人心凉的“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分析,你多吃几次亏自然就会了”作为理论课的结束语。 “练习的话,你希望用换天进行防御还是攻击,还是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用途?”夏至问道。 千对这个倒没什么讲究,他的诉求是能用就行。 “都学一点行不?” “不行,因为我只会攻击。” “那你问我干嘛……哦,不用说了,我知道。当然是让我以为自己有自由的选择权。” “闭嘴,不准抢我词,你都说了我说什么?!” 千摊摊手,建议道:“要不你说说怎么用空间裂缝攻击?” “挺简单的,随你自己的心意旋转移动空间裂缝,或者延伸它的边界……反正呼到敌人身上就行了。” 随着话音,夏至面前的空间裂缝自由变换,旋转、移动、延长、扩大,紧接着以雷霆之势展成弯月形,砍去了旁边半段柱子。 千倒吸一口凉气,惊恐道:“你知道柱子上面支撑的东西可能会垮下来砸死我们吧?” 她半只脚踏在水面上,探出身子往上看了两眼,说:“没事,这点建材砸不死。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对着湖练习吧。” 弯月形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刺入水中,蓝绿色的湖水顿时翻出大片浓郁的红。 “这是什么化学反应吗?”千新奇地说着蹲下身,指尖沾了点红色的湖水尝了尝。熟悉的腥甜味令他脸色微变,呸了一声,撸起袖子从血水中捞出半个人来。 夏至扯掉头上的丝袜,仔细看了看那半截尸体,抬头问千道:“这不会是砖姐吧?” 千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一屁股两个腿能看出什么啊?” 她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们至少可以把裤子扒下来看看性别。” “……算了吧,我觉得无论是男是女都会很尴尬……噢,你没听,你当然不会听我的。” 夏至可不管那些,直接扒下了挂在那半截身体上的裤子。千紧闭双眼,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不是砖姐,估计是哪家派来的密探,也有可能是我的仇人之一。”她一脚把那半截尸身踢回湖里。 看她这样浪费,千禁不住惋惜起来:“你踢回去干嘛,多好的练习材料啊!” 夏至嗤笑道:“这里可是梦乐乡,练习材料要多少有多少。只可惜……” 天色猛然暗下,横亘在天空中的墨团炸开,深沉不祥的色彩铺满天空,笼住整个梦乐乡。 难以压伏的愉悦笑声从夏至喉中溢出,她仰望天空,浅色的眼眸中盛满变态的兴奋之情。 “没有可惜了,终于可以好好玩一场了。” - 陈浩捏着虾尾搅动着芥末酱,总觉得嘴有点太闲了,急需一个人说说话。 楚风翎已经折腾完了椰子,这会正捧着本有些年头的书在看,安静得仿佛一个装饰物。甭管陈浩说什么,他最多都只回个“嗯”。 他自然不愿继续这无用又令人火大的对话,索性闭了嘴。可这样一来,房里又安静得令他烦躁。 恰逢西门让领着热水瓶回来,陈浩好像看到了什么希望之星,没话也要找两句话驱散这里沉闷的氛围。 “西门师兄回来了,你刚刚干嘛去了?” 西门让看看热水瓶,又看看他,犹疑片刻,叹声道:“我还是给你做个脑部检查吧。” 陈浩连忙表示自己脑子很清楚,只是闲得无聊。西门又是叹了口气,摇头道:“希望不会有我跟你说实在无聊出去杀个人的那一天。” 他讪讪笑着,忽然想起一个极关键的问题: “师兄,既然天火可以解百毒,为什么你不直接放夏至的血给我和千喝,非要让我静置俩小时觉醒体内的天火啊?” “最开始我提出的就是你说的这个方案,但夏至跟我说她也没觉醒天火。我总不能让她也去中中毒觉醒一下吧,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陈浩大为震惊,刚要反问夏至怎么可能没有天火,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确实从未表示自己继承了天火,也从未在战斗中使用天火,是他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淆。 可若是这样,陈浩又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夏氏一族的人那般看重夏至一个没有天火的族人。总不能只因为她是胜利女神的直系后裔吧? 他向西门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西门让显出些苦恼的神色,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支吾半天,说:“这个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陈浩当然知道事情不会如表面简单,放在平时他便也接受西门笼统的回答不再追问了。可现在他正闲得慌,就算西门给他讲勾股定理他都得追问一句“为什么勾股定理叫勾股定理”。 西门让极其无奈地看着他,给出了一个更加笼统的回答:“派系斗争。” “那照这么说,夏至并非得利者,反而是个牺牲品?” “这说不准的,事在人为。” “那要怎么个为法……” 西门让崩溃地抱着头,抓狂道:“我不知道!我打三岁起家里亲戚就死得差不多了,没经历过这么复杂的豪门恩怨!你实在好奇就自己去问问夏至吧,胆子大点可以直接去问问修女!” 陈浩讪讪笑了,不好再问,怕把西门让逼急了当场表演个心肌梗死。正寻思着开启个什么新话题时,采光本就不好的室内猛地暗沉下来。 天上的墨团无声地炸开,颠倒日夜。数秒的死寂后,无边黑暗中传出珠玉破碎的细响,令人心悸的威压泼下,又转瞬收敛。 一缕黑烟贴着窗沿飘进,修女如鬼魅般闪现在他们身后,简短地命令道:“所有人,五分钟内到前厅集合。” 这声音把半跪在床上扒着窗台往外看的陈浩吓得一哆嗦,西门连忙拽住他的后衣领以防他手滑掉下去。 待他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只留掺着少许烟味的血腥气,冲得人睁不开眼。 第230章 制药集团 虽说此前修女已然证明她是一个充分贯彻自己教育方针的人,但发现她在天上战斗的一天一夜里除了砍瓜切菜还不忘打劫时,陈浩仍是倍感震惊。 这一天一夜里,修女砍掉的脑瓜颇多,到手的战利品也颇为丰厚。她也难得记起来他们这些学生,喜气洋洋地把他们召到前厅,要分发战利品……中的一小部分。 她首先分发的是药品,所有延年益寿的都塞给了西门让,紧急情况下用来保命的大多给了最能作死的缺德二人组,剩下的补血解毒的基础药品基本平分。 到这里,修女分的都还算公平,但也到此为止。 紧随药品之后分的是珠宝首饰,一贯冷心冷肺的修女这会倒是记挂起了自己的大外孙,长链子往夏至脖子上套,短链子往夏至手腕上捋,钗环发夹一类就往她头上别。直把她装饰得跟个开屏的孔雀满身叮呤咣啷没处放新首饰,才稍稍停住手。 修女握着根宝石链条沉吟片刻,从夏至脖子上扯下条造型前卫的项链转手给了陈浩,一边给她戴新项链一边说:“那链子不称你,还是给个配得上的丑人吧。” 本来捧着项链美滋滋的陈浩听了,龇着的大牙立马收了回去。他垮着个脸望向修女,想讨个说法。修女瞥了他一眼,伸手将项链收了回来,又转头给了东方远荣。 “是我疏忽了,这有个更丑的。” 这下好了,陈浩的嘴角非但没抬起来,旁边东方远荣的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他倒不是很想要这些首饰——尽管它们确实价值连城抵一套房子,他只是觉得修女这话实在伤人,他陈浩好歹也是能被隔壁邻居夸一声“靓仔”的样貌,怎的到了修女这里只能和长得酷似甲鱼的东方远荣比个高低了? 修女今天心情着实不错,看到他俩这副表情不仅不恼,反而笑道:“瞧你们这样,像是我苛待了你们似的。” 她说罢,扔给陈浩一个小瓶:“你要的星髓,这东西效力猛,悠着点吃。” 陈浩的牙又龇了出来,幽谷战神在他心中忽高忽低的形象也定格再来高处。 修女微笑着听完陈浩发自肺腑的感谢,又笑眯眯地给每个人分发了些珍贵的物件,屋里屋外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我现在必须回一趟神都,但我在梦乐乡的事物还没处理干净。所以,假期结束了。我没办完的事便是你们现阶段的新任务。记住,重要的事只有两样:一、夺回我们没拍到的疾山剑,二、拿到辰苍珏心石。” 好嘛,难怪她突然这么大方,原来是想使唤人了。 陈浩撇撇嘴,修女刚在他心中建立起的高大形象瞬间缩水。 其他人面对假期猝不及防的结束也是诸多怨言,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 “别啊,我刚准备拿着你的鸡毛当令箭玩点刺激的呢!” “老师,你知道我的,我肺不好,需要静养……” “老师,我中毒了,人还没缓过劲来……” “老师,你给的太少了,得加钱。” 修女依旧是笑眯眯的,颔首道:“完成任务的人可以做诡道山的长老。” 深知画饼套路的陈浩对此不屑一顾。诡道山的长老,说得好听,没有实力空降到她抢来的宗门当长老怕是只有当活靶子的份,谁知道这是奖励还是惩罚。 他这次的嘴角撇得相当明显,不满与清高几乎要从他脸上溢出来。夏至倒吸一口凉气,扬手一巴掌抽正了他的嘴。 “诡道山!你知道诡道山是什么吗!”她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制药集团!暴利行业!诡道山的长老是什么,是他奶奶的股东!可以拿分红!你懂吗,你能想象那有多少钱吗!诡道山的长老你都瞧不上,给你能的,活祖宗!” 她手腕上里三层外三层的镯子撞得陈浩脑瓜子嗡嗡的,一时真想不出这是多少钱,懵懂地看着夏至,问:“钱很多吗?” “很多!非常多!非常非常!多!!” 陈浩抹了把脸,什么毛病也没了,干劲满满地说:“老奴生来就是做任务的,我爱任务,任务目标就是我毕生的追求!” - 有关疾山剑最终拍得者的信息很少,只知道是一个右手缠着黑布条的异瞳男子。此人除了疾山剑外没有参与其他藏品的竞价,在拍卖会结束后便如原地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与人发生冲突的记录。 千听了,忍不住感慨:“好嘛,这听上去又是一个气运之子。” “又?”夏至好奇地看过来,“这是你们遇到的第几个气运之子?” 千掰着指头数了数,说:“第四个吧。” 陈浩提出质疑:“哪来的四个,搞不清敌人的黄天悟算一个,掉人坟里的贺羽玄算一个,还有一个是谁?” “脑子有病追杀我们的青岩你不觉得算一个吗?他比贺羽玄和黄天悟加起来都强诶!” “嘶,他确实很强,但是……怎么说呢,你不觉得他更像那种boss吗?一天八百个人对他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只会哈哈大笑转头杀人爹。” 这话一说出来陈浩忽觉不妥,似乎在场另一个人更为符合他说的这种情况。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夏至,夏至却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说:“个体户的小驭灵者,翻不起什么风浪。再遇到就杀了吧。” “等会,我们要找的这人恐怕不是什么个体户。”小花将手中的文件摊到桌上,指着其中一处说,“看,他的疾山剑是用聚葬神像换的。” 聚葬神像,说得难听点就是牌位,但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牌位。 在遥远的西岸,修为高强卓绝却无缘成神的驭灵者会剖下自己的脊骨与半颗心脏,以秘法炼制出一座雕像;分别将肝、胆、脾、肺挖出晾干,研磨成粉为雕像上色;再请一位铸铭匠人砍下头颅炼成一枚拳头大小的丹药塞入雕像,供于暗室念咒七天七夜,该驭灵者便会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生为神。 那座供奉完成的雕像,便称之为聚葬神像。 没人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反正据目前的记载来看,使用过的人都没给出过什么具有建设性的评价。 准确说,压根没有评价。 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人再尝试这种成神方法,聚葬神像的数量也越来越少,逐渐成为了有市无价的珍贵文玩。 - “不是,这玩意为什么会变成文玩啊!它有什么可玩性啊!”陈浩大为震惊,几乎是站起来拍着桌子问。 楚风翎思索片刻,说:“我听说聚葬神像自重仅与一枚鸡蛋差不多,却可以直立在狂风暴雨中而不倒,我猜或许……它压泡面应该很好用。” “……用它压泡面多少有点不合适吧,就它那个原材料和制作方法…压出来的泡面真的能入口吗?还有,能拿聚葬神像当文玩的人真的会吃泡面吗?” “自热火锅也能压一压。” 陈浩无语凝噎,觉得今天的楚风翎格外难以交流。西门让拍了拍两人,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到修女的任务上。 “一会我去查查有哪些人收藏了聚葬神像,现在先解决辰苍珏心石。” 他想起来诡道山制药集团的股份,乖顺地点点头,翘首以待辰苍珏心石的讲解及归属,哪知翘了半分钟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大家都只是沉默而又茫然地翻着桌上杂乱的文件。 “所以……”东方远荣放下没有任何信息量的文件,困扰道,“我们中有谁听说过这个东西吗?” 众人依旧是沉默,就连熟悉奇珍异宝的夏至都在迷茫地摇头。 “我猜那老妖婆记错名字了。” 西门让长叹一口气,将桌面上的文件随便拢在一团收进空间石。 “那今天暂时先这样吧,下班时间到,我先回房休息了。” 一向热爱休息二字的陈浩此时却打内心迸发出对任务的热情,回身拽住西门,恳求道:“师兄,把资料留下吧,我想加班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西门让神色复杂地瞧了他一眼,把文件一股脑塞给他,低声嘟囔道:“工贼。” 第231章 工贼相聚 咬牙切齿翻了三个小时资料的陈浩一腔热血终于凉透,得出了和夏至一样的结论:修女这老登准是记错了。 几位不缺钱的大爷早早放弃,只留小花和东方远荣与他一起翻资料。 东方远荣眼中噙泪,一边浏览手头上的文件一边喃喃自语:“制药集团啊……如果当时有一粒药,我奶奶就不会死了。” 陈浩对他奶奶的遭遇唏嘘不已的同时,心中不免生出些疑惑来——东方说过不少类似的话,他奶奶到底怎么死的? 正在一旁清点首饰的夏至嗤笑一声,讥讽道:“这回说有粒药就好了,上回说有块纱布就好了,上上回说有颗糖就好了,上上上回说有口井就好了,你到底有几个奶奶?” 东方远荣涨红了脸,站起身结结巴巴的辩解:“我们那是个很偏远的小村庄,常年干旱交通不便……我奶奶当时又渴又饿又身负重伤……” 夏至扔了枚戒指进空间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照你这么讲,你奶当时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的,还费什么劲呢?” 一向喜欢看热闹的陈浩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偷瞄了眼东方远荣,只见他气得嘴唇发白,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在颤抖。 千想打圆场,一句“算了”还没通过喉咙,看见东方远荣的神色,顿时明白这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调解的。他便转向夏至,劝解道:“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不你简单道个歉……” 夏至冷笑一声打断了千,说:“我有什么不对?除非他奶奶属猫的有九条命,否则阿拉丁神灯都救不回他奶。” “够了!”东方远荣沉声喝道,“我要与你决斗!” 这样的结果正合夏至意,她把珠宝一股脑推给楚风翎,抽出把长刀对着愤怒的东方远荣比划了两下,嘴角扬起轻蔑的笑意。 她吩咐楚风翎帮忙清点一下那些珠宝首饰,拽着东方远荣跳出了窗。楚风翎在她背后竖了根中指,将那一大堆链条搅拌均匀缠得难分难解,又往里面塞了个捕鼠夹,一股脑给她扔进了空间石里。 虽说劝解没能发挥任何作用,但这并不妨碍千沾沾自喜:“看吧,没我这个团队要散。” 小花低低地“嘁”了一声,收起文件拉着陈浩的左手袖子往外走去。 陈浩莫名其妙:“干啥?” “去外面打听点消息,总好过留在这里被疯子打。” 陈浩本人更青睐留在这里看热闹,刚要拒绝,千不知从哪掏出条丝带,把桌上花瓶里插着的花揪出来捆好塞给陈浩,挤眉弄眼地说:“出去好,好好打听下那块石头的消息,这边有我们看着,你俩不用担心,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了看翘着二郎腿一脸不关我事的楚风翎,又看了看窗外打得鸡飞狗跳的夏至和东方远荣,觉得千这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陈浩无视千疯狂的眨眼暗示,把花塞回花瓶,不情不愿地磨蹭了出去。 千无奈地把丝带从花瓶里捞出来,冲着二人的背影喊道:“小心别再被绑架了啊!” - 依照陈浩的经验,收集情报往往需要去些人多闲话多的地方听墙角,或者向小卖部老板、说书先生这类常年混迹于人流中、消息灵通的人打听。 小花听了,表示他的方法实在过于朴素,这里是梦乐乡,有情报贩子一条街,情报又多又准,还因为竞争激烈价格便宜,直接上那问就好了。 陈浩攥紧了自己的钱包,小心翼翼地问道:“便宜……是多便宜?” “我昨天来看均价是88一条消息,听说碰上做活动的时候更便宜。” “88?!”陈浩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攥着钱包的手松开,心中感叹内卷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他还在想情报贩子用不用交税,现在看来他们辛苦干一年也未必能到个税起收点。 尽管对梦乐乡的情报贩子的内卷程度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陈浩真正看到整整一天街穿西装打领带站得笔直的人,他还是大受震撼。 “你确定这不是房地产中介团建大会?感觉只要我们凑过去他们就会拿出购房合同让我们签字。” “卖房子和卖情报有什么区别呢?房产中介、情报贩子……他们和我们这些卖命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区别可大了去了,人房产中介还有社保呢。陈浩心里如是想,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小花。 他们找了个面相憨厚的情报贩子,谈妥价格后,这情报贩子居然掏出把吉他,一边弹一边唱:“想那上古时代……” “停!”陈浩打断他的吟唱,“直接说重点。” 情报贩子讪讪收起吉他,说:“辰苍珏心石是爱情的象征,你们要找到那座藏在荆棘密林深处的宏伟遗迹,吻醒因诅咒沉睡的遗迹主人……” 陈浩似是恍然大悟,长长地“喔”了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当我没听过《睡美人》是吧?退钱!” 情报贩子脸色倏忽一变,憨厚的面孔不再憨厚:“退钱?讲好的价格你们说退就退,哪有……” 花辞翻了个白眼,巨型蔷薇从她脚边冲出,在她的授意下张开隐藏在花蕊中的血盆大口吞下了情报贩子。 “退钱!我愿意退钱!少侠们有话好说!” 蔷薇“噗”地吐出憨厚情报贩子,小花领着蔷薇过去找他退钱,陈浩则环顾四周试着搜寻一个稍微靠谱点的情报贩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梳着分头、看起来颇为老实的中年情报贩子身上。 从他们问出辰苍珏心石开始,那情报贩子的眼睛就一直往他们这边瞟,可每次陈浩看回去,他都会别过头避开与他眼神接触,很是可疑。 他招招手让老实情报贩子靠过来,询问道:“你这边是怎么收费?” 老实情报贩子缩着头,没有报价,而是怯弱地问:“你们……是想打听辰苍珏心石的消息吗?” “正是。” 他左右张望着,似乎是在顾虑什么。在确定无人注意他们这边后,老实情报贩子拉着陈浩绕到障碍物的阴影下,悄声道:“这个故事我本来打算烂在肚子里的……但我的孩子需要钱治病,您看三千您能接受吗?” 陈浩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觉得这不像是谎话,便咬着牙接受了。 老实情报贩子不愧是个老实人,故事开头比憨厚情报贩子的接地气得多。 “大概是新历1000年左右,遥远的东方天降奇石,其形如心脏,色如青天,散发着微弱的红金色光芒。一位路过的农夫见到此石,心神荡漾,竟跨越世俗伦理与其相爱,以奇石为中心点建立起一座由青金石构建的梦幻国度。” “然而好景不长,某日北嚣山剑圣途经此地,听此轶事,深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为使农夫回归正常,一剑劈碎奇石。不想奇石中居然流出汩汩鲜血,还发出悲鸣。剑圣大惊,查探发现奇石内部还有一颗跳动的蓝色心脏。他将心脏剖出,心脏停止跳动,在他手上化为了一颗外观与奇石无异、但只有拳头大小的蓝色石头,此物便名为辰苍珏心石。” 陈浩这次连“喔”都不想发出了,直接给了老实情报贩子一拳,皮笑肉不笑地说:“《旸谷志异》可是我初中的必读书,我还写过读后感呢。这篇故事里的蓝色石头分明是天婴石心,劈开石头也不是剑圣,而是天道神。我本以为你是人老实、话不多,没想到是人老、实话不多。” 给老实情报贩子的一拳比之前给憨厚情报贩子的一拳重得多,老实情报贩子捂着掉了门牙的嘴,弓成一个虾米,主动提出了退钱。 他拿回钱,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尘土,开始搜寻起下一个目标。 经过一个路牌时,小花突然拉了他一把,指了指路牌后面的小巷。 陈浩扒着路牌探头看去,发现了一个相当眼熟的侧影。 “那么按你这么说聚葬神像的下落还是……”讲到一半的西门让突然发现了巷外的师弟师妹,不由得一怔。 “师兄,你不是说回房休息了吗?” “哦……”西门让有些心虚地扯了扯手套,说:“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出来收集点消息嘛。” 陈浩一点也不买账,啧道:“工贼。” 第232章 监护人的心酸 他们整合了一下当下得到的情报——说是整合实际上是西门让说,陈浩和小花听。毕竟他们忙活了半晌,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挖到。 目前已知的十三尊聚葬神像,有七尊下落不明,剩下六尊的收藏者分别为:暴雨神、篡天门长老、黑暗双神、古默帝国皇子、镜海帝国首富和十二家族的八族混血大少。 无论拿到疾山剑的异瞳男子属于其中哪一方势力,对他们而言都是件难办的事。 西门让本人的考量是镜海帝国远在朝洲大陆,首富放屁一时半会也放不到君洲,可抢;八族混血大少听着尊贵,但上头没什么厉害祖宗,丢出一个夏至就能解决,可抢。 “暴雨神在秘洲吧?秘洲那么远,他应该也不会过来算账吧?”陈浩问道。 西门摇头:“暴雨神性子阴晴不定,人又闲,保不准脑子一抽,横跨三个大陆来揍咱呢?” “修女和他交情咋样,打得过吗?” “听说烂到极点,两人互掏心窝子没成功,不得已签了个没用的和平协议。” 陈浩心下了然,大手一挥,顿时有了决断:“那不已经得罪完了,再得罪一点也无妨,抢!” 按照这个思路,一切都迎刃而解。 修女属于冥灵宗,与篡天门世代交恶,再恶点也无妨,抢! 黑暗双神与修女从无来往,可也从未向神都方面表过忠心,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抢! 古默帝国的皇帝有二十八个儿子三十六个女儿,皇子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抢! 西门划掉了名单上所有的名字,无奈地笑了:“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抢就是咯?” “那,抢之前发个预告函?” 西门让当真仔细考虑了下陈浩开玩笑说出的预告函,翻了翻空间石,实在找不出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信封才作罢。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拿出一份地图看了看,说:“目标现在在马戏团旧址附近,我们直接从这里过去的话只需要……” 陈浩和小花对视一眼,为难地说:“要不,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干专业的事吧?” 小花赞同地点点头:“我们三个灵术都比较偏向于辅助类,抢劫成功的概率实在不容乐观。” 西门让觉得他们说得有理,收起地图准备转道回去,接上几个比较能打的师弟师妹再去抢疾山剑。 “你们出来前他们在干什么?” 他只是随口一问,可陈浩和小花过于复杂的表情让他的心蓦然一沉。 “你们……吵架了?” “不是,稍微严重点。”陈浩斟酌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夏至在和东方远荣决斗,因为她说话不带脑子,非说东方远荣的奶奶横竖都是个死。” “你们没劝一下、拦一下吗?!” 陈浩摊摊手,反问道:“怎么劝,怎么拦?让夏至道歉,让东方远荣当没听见?或者他俩打起来我在旁边跳舞大喊‘你们不要再打啦’?” 西门让沉默了,这种情况确实没什么办法,拥有丰富社会经验的他最后也只能想到最传统的请家长。 “待会我跟红姐聊聊,谈下夏至的教育问题。其余人呢?” “……在看热闹。” 西门苦笑着敲太阳穴:“倒也不奇怪。小砖也在看热闹?” 提起砖姐,陈浩自己都愣了下,不大肯定地说:“我好像没看见……不过也可能是没注意……她这个人存在感真的太低了。你呢,看到砖姐了吗?” 小花仔细地回忆了一会,也是犹豫地摇摇头:“我还真没注意……感觉没看到,但似乎又看到过。” 西门让笑得愈加苦涩:“你们好歹对同学保持点关注度啊。” 这话又提醒了陈浩,他转向小花,问道:“说起来砖姐能算我们同学吗?” “算吧……我记得老师给她办了个借读生学籍,算吗?” “等会,”西门让纳闷地看着他俩,“所以小砖不是和你们一起入学的吗?” 陈浩难得逮着个说八卦的机会,当即竹筒倒豆子讲起了砖姐的来历。 “这件事还要从北原说起……” 正当他讲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的时候,一个情报贩子突然从旁窜出,插嘴道:“杀手血骨是吧?我知道她。不要888只要88,我可以告诉你们……” 陈浩推开没眼力见的情报贩子,冷着脸说:“没钱,不听。” “别啊,客官,咱们新店开业,现在在做活动,50买一送一!” 陈浩将他推远了点,竖起结界隔开。那情报贩子见状,只得悻悻离开。然而陈浩讲故事的兴致已经被他败坏了大半,便草草结束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至于后来她怎么会入学跟我们同流合污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西门让皱起眉头思索了十来秒,追问道:“你说一切的起因是她把你认成了东方远荣,过来追杀你,那她为什么要杀东方远荣呢?” “估计是以前被东方远荣讨债的哪户人家雇佣的杀手吧。” 话说出口,陈浩忽然咂摸出来其中蹊跷之处。 东方远荣讨债,那是出了名的温柔。今天帮债主砍柴烧水,明天贴钱给债主买饭。如果不是修女在背后看着,他恨不得直接把人债给免了。 就算有小肚鸡肠的债主东山再起后雇人杀他,为何砖姐被他们收编后,再没有杀手前来? 他们遇见砖姐,真的只是巧合吗? 打中毒后,陈浩就老感觉脑子不太好使。不过两三个问题塞进来,他的脑子便仿若没上油的门阀嘎嘎作响。偏偏西门让这时又塞了个新问题进来:“小砖的本名是什么?” “啊?本名?”陈浩呆呆地望着他,卡壳的脑袋半天挤不出一个人名。 小花捻着发尾,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仇淑苒。” “倒是个讲究名字。”西门让喃喃道,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 待他们回到湖心楼阁,夏至和东方远荣的决斗已经结束。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东方远荣缩在角落给自己疗伤,夏至的斗争对象则换成了楚风翎。 西门让一只脚刚买进门槛,听见室内隐约传出的争吵声,脚步当即打了个转:“不行,我干不来监护人的活,我还是联系红姐来吧。” 陈浩赶忙拦住他,把他的腿掰了回去,劝道:“干不来是一码事,肯不肯干是另外一码事,这是个态度问题。师兄,你也不想被师姐骂吧?” 西门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硬着头皮迈了进去。 他们躲在雕花柱子后边听了会,确认了矛盾中心是楚风翎往夏至空间石里塞的炮仗和老鼠夹。此时的夏至左手上挂着三个老鼠夹,右手两个老鼠夹,不知是疼得还是气得,吱哇乱叫地骂楚风翎。 “*****,你******居然把****老鼠夹藏在******项链下面!我****个****,*****!” 楚风翎仍然是大爷般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看不出半点悔意,还说:“不然呢,再给你放块奶酪,杰瑞?” 柱子后的西门让欣然道:“哦,他们在演猫和老鼠,很和平,我们走吧。” 这回连小花也开始拦他:“我觉得你对和平的理解有点偏差。” “是啊,师兄,这两人打起来绝对两败俱伤。他俩要是负伤躺了,我们抢异瞳男子还怎么在后方快乐摸鱼?” 西门让挣扎道:“不需要,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我只是不想当这个监护人了!” “那你身体哪扛得住,健康啊师兄,健康!”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当监护人的问题,你已经是监护人了,责任啊师兄,责任!” 话轱辘转了几轮,西门让终于败下阵来。他拗不过陈浩和花辞,半推半就地从柱子后现身,厉声制止二人:“够了!别再闹了,汤姆和杰瑞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第233章 菜就多练 马戏团旧址是侏儒的领地,他们会在那里摆摊售卖一些非常符合大众对侏儒刻板印象的东西,比如稀有矿石、精美的工艺品和奇怪的蔬果。 关于侏儒的传说有许多,每个地区的版本都不同。但在梦乐乡,他们只有一个标签:卖东西的。 因此,计划很简单:他们全部打扮得富贵点装作买家分散去马戏团旧址,锁定目标后,夏至会借由和异瞳男子看上同一件商品打起来,他们则会假装成凑热闹的路人围过来,必要时来一句“我觉得那边的姑娘说得有理”加入战斗。 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份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客人,而不是砸场子的。无论马戏团旧址的侏儒是暴躁版本、孤僻版本、战斗力高强版本还是随身带大锤版本,都会遵照梦乐乡的隐性规定,不插手他们的战斗。 然而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 先是千刚出门不久就开始拉肚子,尽管他一脸痛苦似乎随时都会拉裤兜子,还是身残志坚地表示自己没问题,可以参加行动。 西门让思索了一下,若是千没能像他保证的那样撑住,在马戏团旧址进行敌我不分的生化攻击,后果必将不堪设想,遂打发他回去好生修养。 行至半途,西门让突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他们把他人中掐紫了他也只强撑着睁开眼念了个药名,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药找出来喂给他,瞅着他一时半会怕是没什么行动能力了,便让东方远荣把他拉回去休息了。 陈浩不是什么迷信的人,但他真心觉得今天似乎并不适宜出门,疾山剑还是改日再抢为妙。 他在心里字字推敲,好不容易凑出一番有理有据足以说服前面俩战斗狂的说辞,前路上忽然蹿出一个人影,定睛一看,竟是那比夏至还嚣张几分的青岩。 今天果然不适宜出门,陈浩在心中悲叹道。 青岩歪嘴一笑,信步朝他们走来,张开双臂仿佛是要给谁一个拥抱,眼中却透着凶光。 “好久不见啊,夏至。我可记得你,抢了本当属于我的七贤丸,还给我们家的堂妹剃了个阴阳头。” 夏至打量了会他的脸,嫣然一笑,道:“喔,青石,我对你有印象。我还记得你那个妹妹藕带,不是说她后脑勺有个胎记么,我看大家都挺好奇的,就见义勇为把她头发剃了。” 她说着啧啧两声,回头对陈浩说:“嗐,你是没看到,那胎记金灿灿的,还闪光,多稀罕。可惜我当年还是心好,只剃了一半头发,也只看到了一半胎记。” 陈浩死命低头,在心中祈祷青岩别打不过夏至拿他出气。 青岩并未如陈浩猜想的那样气恼,反而拉家常似问夏至:“我们真是许多年不见了,不知你那妹妹好些没,能走了吗?” 夏至向左右解释道:“当年比赛青石输给了我没得到七贤丸,听说为了泄愤踩碎了我表妹的盆骨……也不知道她还活着没,这些年都没怎么见她了。” 她说完,好像想起什么快活的事,咯咯笑了起来。一边念叨着儿时的事情,一边拍了拍青岩的肩,将一枚尚未激活的暗魇十符悄无声息地拓印在他身上。青岩也是爽朗大笑,双臂垂下、肩膀后展,但仍没能躲过夏至看似亲昵的一拍,眯缝起的眼中凶光逐渐转为杀意。 低着头的陈浩完全没注意这些细节,只听着这两个变态笑得开心,禁不住哆嗦了下,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被踩碎盆骨生死不明的人。 青岩摸不清夏至如今的修炼路数,言笑间状若无意地退后半步。他的目光移到陈浩身上,心神微动,脸上淡淡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他冲陈浩吹了声口哨,嬉笑道:“哟,这不是那天逃走的那个胆小鬼嘛,怎么,傍上大腿了?哦,是我,还记得我吗,收到我的礼物了吧?你那个朋友还真有两把刷子,居然逼得我使出……” 青岩的话音在目光扫到楚风翎身上时戛然而止,刚染上几分血色的面庞骤然煞白,连连后退,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怎么可能!你,我,你,你明明……” “我启动了啊,我绝对启动了阵法……为什么!” “怎么可能啊……我看了的,我看到了啊……” “你明明…明明已经死了!” 陈浩猛地想起前天晚上浸满血色的梦,暗生疑窦。 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夏至脸色阴晴不定,用手肘怼了怼楚风翎:“你们之前见过?” 楚风翎只是冷笑一声,嗤道:“菜,就多练。” 这句话无疑是捅了青岩的马蜂窝,他一抬手,一口带有奇妙光晕的大钟便出现在他们头顶,携千钧之势压下。数道闪电从周边刺出,蜿蜒交错成鸟笼,勉强抵住大钟。 青岩被夏至拍过的肩膀从内部爆开,紫色的光芒如无数利刃冲出,又如毒蛇顺着胳膊往下,啃食他的血肉。 他右手手心凸起,鼓包中破出一柄线条简单的长柄战斧,青岩没有分毫犹豫,剁下了自己的胳膊。 掉落在地的胳膊迅速腐朽成一滩黑紫的血水,而青岩身上的断口处瞬间生出一只铜色的金属胳膊。 夏至从空间石中抽出把长刀,刀尖往地上一点,狰狞的红色符文顿时攀满刀身。她仰头望着在大钟重压下闪烁的雷电牢笼,细细的眉毛拧起:“银毛,你撑得住吗?” “撑不住。” “那你加加油。”撇下这句既没有感情,又不符合常理逻辑的话,她一扭身从牢笼间隙中钻出,提刀直奔青岩。 长刀在半空拖曳出红色的残影,青岩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金属手臂以人力不可及的速度摆动旋转,挡下每一次格挡。 两人皆未使出全力,打得相当克制——克制的后果就是青岩还能腾出手对付陈浩几人。 压在三人头顶的大钟内部发出一声悠扬鸣响,奇异的光晕较之方才更加明显,给予雷电牢笼的压力也更加明显。 陈浩实在不明白夏至一个吃红烧肉咬到姜都会杀心大起的女人为什么会克制成这样,哪怕是因为忌惮青岩的家庭背景,也大可不必像打地鼠一样打得有来有回。再说了,她反正已经弄死过那么多有背景的人了,多弄死一个又能怎样呢?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大钟光晕竟又强了几分,牢笼最上层的闪电变得纤细,甚至有些虚幻了起来。 楚风翎“啧”了一声,问出来陈浩想问但不敢问的话:“你就不能直接杀了他吗?” 夏至交手间抽空回头看了眼他,没有回答。楚风翎却好像收到了什么隐秘的讯号,说:“没办法了,你们自己支点防护罩结界什么的。” 牢笼陡然收拢,合并为锥形钉向大钟底部。萦绕在大钟周围的光晕被银蓝色的电光撕扯成柳絮状的碎片,大钟发出沉闷的悲鸣,挣离闪电的纠缠,飞向半空。 一只虚渺的大手托住钟,钟身上的光晕扩散,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浅淡的人影。 人影闪瞬即逝,只留下一声令人心颤的嗡鸣。夏至与青岩的战斗也在嗡鸣中告一段落,终以青岩的右手被砍去半个手掌,夏至的刀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为结束。 青岩断掌截面处鼓出和左手金属手臂同色的泡沫,凝结补全了他的手掌。 他活动了下手指,确认没有问题后,手掌及另一边胳膊上的金属色褪去,转为与原装肢体无异的肉色。 “这么些年你还是毫无长进。” 夏至翻了个白眼,捏着嗓子抑扬顿挫地说:“菜~就多练~” 青岩虽然不是真菜,但脸色确实绿得和菜一样。然而那菜色只停留片刻就消退下去,他阴阴笑道:“审判日再见吧。” 绿绿的菜色顿时转移到了夏至脸上,她一贯是个输不起的,当即从空间石里抽出把新的没裂痕的刀要往青岩身上招呼。 抻着个脖子看热闹的陈浩和小花见势不妙,立马缩回了花瓣包裹而成的堡垒中。等了半晌不听响动,好奇心更为浓烈的陈浩忍不住再次探出头去观察情况,失望地发现从来只会火上浇油的楚风翎竟然劝住了夏至。 “先去马戏团旧址,审判日的事情修女会给你解决干净的。” 夏至气冲冲地收起刀,冷哼一声,忽而想起什么,掉转过头看向楚风翎,以近乎审问的口吻道:“青岩当时启动了开山大阵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楚风翎耸耸肩,坦然道:“没活下来,我现在是尸体。” 第234章 魍魉泣 夏至不常动用她金贵的脑子,但这不代表她是个智障,会相信楚风翎的鬼话。 只是眼下意外频发,本就粗糙的计划崩得只剩个框架,实在没有充裕的时间供夏至挖掘鬼话背后的真相,她也只得拾起自己那么点职业操守,以任务为重。 陈浩刻意落后几步,鬼鬼祟祟地问小花:“审判日是什么?” “清罪的日子吧,每两年一次。审判司所长和十位审判会在这一天举行秘密会议,在没有陪审团和听众的情况下重审过去两年的重大案件。一般无罪的会判点罪,有罪的会杀头,是处刑台冲kpi的日子。”花辞解释道。 好嘛,这年头处刑台都有kpi要冲。虽说荒诞,但想起夏至破防的样子陈浩就笑得合不拢嘴。 楚风翎回头瞧见了他傻乐的模样,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提醒道:“别忘了你的案子也在两年范畴内,你头上还压着个恶意出生罪呢。” 陈浩笑容一僵,冷风呼呼地灌进他嘴里,冻得两排牙冷生生的。 - 马戏团旧址的侏儒并不似陈浩想象那般是偏向于矮人或地精的形貌,而是近乎于民俗传说中的畸形人的模样。他们身高最多直到一米三,奇形怪状的成年人颅骨占据了身躯三分之一的长度,远看就像群变异的冬瓜。 或许是天色将晚,马戏团旧址的人并不多。他们没费多大功夫就锁定了异瞳男子,此时他正蹲在一个摊子前,拿起一枚半新不旧的戒指仔细摩擦着。 夏至720度大回旋转过去,中指一勾,熟练地抢走了异瞳男子手中的戒指。 “好东西,归我了!” 异瞳男子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平静地点点头,说了声“行”,转身走向另一个摊位。 夏至微微一怔,低头问摊主:“他付钱了吗?” 得到预料中否定的回答,夏至邪魅一笑,把戒指扔回去,重跟在异瞳男子身后,盯着他在下一个摊位付完钱,又是一个箭步上去,抢走了他新买的商品。 “眼光不错,这东西也归我了!” 异瞳男子仍旧是那般平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您拿去吧。” 夏至彻底愣住了。 自她会说话走路以来,使用“拿来吧你”大法已有十数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淡定的苦主。 若是平时,她兴许就良心发现放他一马了。可惜,驭灵者这一职业的特性便是职业操守与良心不得共存。 夏至抬脚踢在异瞳男子胸口,喝道:“老子今天就是来找你茬的,把你在梦乐乡买到的所有东西都掏出来!” 异瞳男子捂着胸口连退数步,极其不解地说:“小人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找小人的茬?” “我瞧你这柿子软,好捏。少废话,东西都给我拿出来!” 异瞳男子半垂下眼皮,轻轻叹了口气。 “那阁下怕是看走眼了。” 他捂着胸口的手迟缓地放下,一缕青烟伴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诡异灵力汇聚在他手中,形成把如蛇信子的分叉长剑。剑刃外侧悬浮着一圈三指宽的圆环,圆环上镌刻这琴谱。 周围的空气变得极为黏腻,仿佛有一团沼泽包裹着他们,逼得人连思维都慢了下来。 a级魄灵,魍魉泣,一种罕见又缠人的领域类魄灵。 经验十足的侏儒们果断打包好东西逃之夭夭,几个路人意识到情况不对也跟着侏儒们跑路。转眼间,马戏团旧址上的围观群众就只剩下了陈浩一行人。 实际上,陈浩也挺想跑的。 领域类魄灵基本只存在于高阶魄灵当中,与其他三类魄灵相比,作用范围较广、可控性较差,容易造成连带伤害。 异瞳男子对着空气小幅度地劈砍了一下,剑刃外的圆环转动,奏出一个浑浊的音符。周围的空气剧烈震颤起来,在泥土上画出涟漪。瘦长的青色鬼影蜷缩在涟漪上,像一个长霉的蛋糕卷。 夏至悠闲地打了个哈欠,随手从衣领上拈起枚暗魇十符点亮,高能量的束线从字符上射出,撕开黏腻的空气。 魍魉泣的圆环疯狂转动,奏出因变速而走调的乐音。泥土震荡得翻起,裹住青色鬼影。鬼影躲在土中,发出尖锐高亢的哭嚎声。 漂浮在夏至指尖上的暗魇十符在哭嚎声中生出细小的裂纹,束线威力骤然减弱,异瞳男子从土堆中揪出鬼影挡在身前,抵着束线逆行直奔她而来。 两人之间统共不过五六步的距离,算上剑的长度,夏至反应再如何迅速也难逃过这一击。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冥死镰的虚影甩过,漆黑的空间裂缝隐藏在一晃而过的残影中,待到剑锋逼近时才露出它的獠牙。 无限接近于死亡的不祥之气令异瞳男子大吃一惊,他松开剑柄试图躲闪,手指还未完全放开忽觉腕口一热,整只右手都被空间裂缝吞去。 热血喷出,浇灌印出涟漪的土地。青烟从涟漪中心蒸出,发出几声微若猫叫的哭嚎后散去。 夏至吹了口气,驱散面前布满裂纹的黯淡字符。她冲异瞳男子森森一笑,道:“我就直说了,只要把疾山剑给我,我便留你一命。” 异瞳男子半跪在地,仰视她片刻,摇了摇头,说:“你要的不是疾山剑,是保留在疾山剑上的序制。” “你管我们要什么,你先问自己要不要活命!要活就把东西给我,不要活我就给你个痛快,等你死了再拿走!” 这并不是什么难抉择的问题,异瞳男子却露出痛苦纠结的表情,半晌不语。 “妈的,真磨叽,直接杀了算了。”夏至嘟囔着,正要再拈暗魇十符时,他终于开口了。 “疾山剑不在我这,大约三个小时前,我把剑给了雇主。” “那你雇主是谁?” 显然,这是个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异瞳男子脸上除了痛苦纠结,还多出了几分迷茫。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每次见他,他的面貌、身形乃至行为举止都会改变。” 夏至一听便知这是他们的老朋友,千面之神。想想这疾山剑还是他们杀千面之神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她就觉得可笑。 她将散落在脸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无名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耳坠,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办。 疾山剑既已落到千面之神手中,那就绝无抢回来的可能。最好的结果是他们能寻到别的带有“序制”的灵器,成功杀死千面之神;最坏的结果是,他们不仅没找到替代品,还让千面之神研究透了序制反过来对付他们。 不,还有更坏的结果,坏到以她现在所掌握的情报根本想象不出的坏结果。比如千面之神还没杀过来她就被审判所提上了处刑台,或者好不容易和审判司所长谈好了条件,结果那老登暴毙,新上任的审判司所长三把火把她提上了处刑台…… 好饿,得去码头整点薯条。 打定主意,夏至重新审视了遍异瞳男子,想着是把他打发走方便还是直接动手杀了方便,随口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无业游民。”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她意料:“啊,是吗,我以为是雇佣兵或者这一类的自由职业者。” “小人本是产品安全检测员,去年被大厂优化,才无奈干起这种合法性较低的兼职。不过请阁下放心,小人正积极准备考公考编,阁下若肯放我姨妈,未来我绝对是尽职尽责的人民公仆,不给您添堵!” “……啊,是吗?” 异瞳男子以为她是不信,忙从空间石取出学习资料和笔记给她看。 夏至被他眼中坚定的光芒打动了,思索片刻,提议道:“这样吧,你来神都跟我干,我给你个编制,再给你装个义肢。义肢的费用我先垫着,你用每月的工资抵扣,怎么样?” 远远听着的陈浩直摇头,心想夏至多半会拿个十万的义肢硬说两千万,把人家本来该有的五位数工资扣成三千,逼人加班还不给加班费,白嫖一个劳动力。这么明晃晃一个大坑,谁会跳进去啊。 他这厢还在嘲笑夏至忽悠人的话术有待提高,那厢异瞳男子已经刷刷签好了入职合同。 “一个月两千八包吃包住!多么丰厚的酬劳啊,阁下您真是我的救星啊!” “……” 陈浩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的价值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群二世祖腐蚀掉了。 第235章 全家桶飞来 异瞳男子签完入职合同就准备火速赶往神都,争取早一日为人民服务。 而关于疾山剑和千面之神,他唯一能提供的线索,就是千面之神给他用来竞拍疾山剑的聚葬神像底部的刻字。 崇赤里王国,岳威成将军。 他们四人谁都不曾听说过这个国度,但饱读野史的夏至根据国名推断,这应当是铜漠地区的一个不出名或早已灭国的小国家。 “铜漠那边的国家都是这种狗屁不通的名字。”她解释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需要整点吃的,比如薯条。” 陈浩提醒她道:“你要去人多的地方的话记得把脸蒙上,这里每隔一段路就会刷新出一大把你的仇人。” 夏至“嘁”看一声,说:“脸蒙着怎么吃饭,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傻缺扑上来复仇。”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陈浩还想再劝说两句,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哇”地吐了出来。 楚风翎本想和夏至一起去整点薯条,见陈浩像是在喉咙里装了个永动机吐得停不下来,只好嘱咐夏至帮他打包一份全家桶,然后和花辞一起把这位呕吐战士抬回湖心楼阁找西门让治疗。 抬着陈浩的担架是一张巨大的叶片,躺在上面仿佛是躺在船上,陈浩并没有觉得好受一点,反而吐得更厉害了。 他侧躺在叶片上,半阖着的眼感受不到一点光线,前后两人的交谈声也忽远忽近。 “他也太能吐了,要不找个塞子把他嘴堵起来吧。” “不行!他会窒息的!” “或者把他的喉咙切开,说不定就不吐了。” “不行!你是想让他死吗!” “胃切开呢,胃里没东西应该就吐不出来了吧。” “不行!他会死的!” “不会的,没那么快。我上次往夏至肚子上砍了一刀,她活蹦乱跳了九个小时才出现失血过多的症状。” “会死的!会的!你别拿那种生命力旺盛得跟蟑螂一样的人和我们普通人比!” 陈浩想参与他们的对话却说不出话,迷迷糊糊中,他仅剩的一点脑细胞中充满了感激。 感谢小花,虽然是植物人,但还是有人的常识。 感谢掌管饥饿的神,幸好去吃薯条的是夏至不是小花。不然现在就是夏至和楚风翎两个活阎王抬着他,给他肚子和喉咙各来一刀。 感谢…… - 千已经封印在马桶上两个小时了。 听说上吐不止的陈浩被抬回来时,下泻不止的千心中倍感亲切,恨不得拖着马桶去迎接他。再三权衡后,他还是暂且放弃了这个想法,分了两张厕纸托东方远荣带去给陈浩擦嘴,以表情谊。 东方远荣拎着两张厕纸跑到楼下,看到陈浩浑浑噩噩的模样,觉得给他也没用,便给了花辞,同时表明别看这只是两小片厕纸,其中可承载了千满满的情谊,是他们友谊的象征。 这都是千的原话,东方远荣感觉像是在放屁,因而转述得格外痛苦。 小花听着自然也觉得像在放屁,随手扔掉厕纸,紧迫道:“西门师兄呢?快让他来看看。” “在楼上休息。”东方答道,“千说自己目前还受得住,我就没去叫醒他。” 花辞闻言,眉头紧蹙:“他撑得住,陈浩未必撑得住,还是把他拖过来看看吧。” 她费劲巴拉地唤醒西门让,西门让强撑着听完陈浩和千的症状,咳出一口血,轻声说了句“多喝热水”,又咳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小花被淋在脸上的两口热血吓懵了,又是探鼻息又是探脉搏确定他没死后,跳起来抓住东方远荣的领口,着急地说:“不灭舟不是有治疗的功效吗,你治一下他!” “不灭舟只能保命,治不好人……你去找夏至,她不是会治疗灵术吗?” 她松开他的领口,翻了好一会空间石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夏至的通讯器,又跑下楼去找楚风翎,要他联系夏至。 “刚刚联系过了,她说那边鸡腿要现炸,得等五到十分钟。” “你让她别管炸鸡了,快点赶回来!” “不行啊,我要的全家桶里面全是炸鸡。” 花辞气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这里有三个人快死了你还想着全家桶吧!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 楚风翎困惑地看着她,不理解她为什么生气,但还是尽力平和地说:“五到十分钟而已,最多脱水休克,不打紧的。西门让的话我听说他买了保险……” 小花一口气怼在喉头提不上来,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哦,这下是四个人了。你买保险了吗?” - 东方远荣上楼给千递了壶水,再一下楼就看到地板上横着的一个变俩,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唯一站着的楚风翎视若无睹,还在布置餐桌摆弄刀叉,一个大胆的猜想顿时浮上他心头。 “你要把他们吃了?!” 楚风翎看他仿若是在看一个傻叉:“我在等我的全家桶。” 正说着,一股妖风猛地吹开窗,一个全家桶飞了进来,撞倒了餐桌,杯盘碗筷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楼上的千邦邦锤着厕所门,大喊道:“发生了什么!士兵东方,军情速报!” 夏至拿下扣在头上的纸桶,长长地舒了口气,哀怨道:“妈诶,太可怕了!要找我报仇的人多得像火龙果的籽一样,而且他们还不知道排队,一窝蜂地冲上来,太没素质了!” 楚风翎完全没在听她的抱怨,他沉默地凝视着空空的全家桶,左右晃了晃,又倒过来甩了甩,“啧”了一声,把连粒油星子都没有的纸桶扣回了夏至头上。 “……本来我可以把他们全部炸飞的,但是店员正在给我打冰淇淋,我不想把他也炸飞……喂,你把桶套我头上干嘛,很闷!” “我的全家桶呢?” 夏至把纸桶摘下来,从空间石的保温格里取出一份满满的全家桶扔给他,恶声道:“吃吃吃,吃死你个尾巴毛!” “好熟悉,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就搁那挺着呢。”楚风翎指着地上的小花说,“不过你比她好,你买了保险。” 夏至从他桶里顺走一个鸡翅,一边啃一边溜达过去看了眼,可怜地“嘬嘬”两声,道:“怎么弄的满脸血的,又被绑架了?” 半蹲在楼梯口的东方远荣如梦初醒,拽着她的膀子往上拖:“是西门师兄吐的血,你快去抢救一下他!” “……啊?” 治疗灵术的边界从来都不曾明晰,会治疗灵术的定义更是乱七八糟,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能人异士,叫会治疗灵术的;能自己给伤口包扎止血的一般驭灵者,也叫会治疗灵术的。 夏至自认为自己比后者强一星半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是那种患者咽炎只会开麻醉药的庸医。 让她这个庸医去治有家族遗传疑难杂症的西门让,委实是抬举得太过头了。 她在西门让床边转了转,翻了两页病例,俯身在他耳边轻飘飘留下一句加油,合上病例回头对东方远荣比了个ok:“好啦!” “……好了?什么好了,好什么了?!”东方远荣瞪着她,绿豆大小的眼睛撑到了枣仁大。 “这是他们家族遗传的老毛病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复发。他得靠自己挺过去,咱们只能给他加加油、打打气。” 夏至语调欢快地说,浑然没有注意到东方远荣发青的脸色,一蹦一跳就要往门外去。 黄沙涌起堵住半开的门,夏至不耐烦地吁了口气,说:“你想打架的话可以等半个钟头吗?我打算下楼趁热抢个鸡块。” “在治好西门师兄前,你哪都不许去。” “治不好,大哥,你听得懂人话吗?你现在就像这个。”夏至敲了敲面前的沙壁,意有所指。 东方远荣沉着脸,语气不善:“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凭什……你没事吧你,你让我来抢救又不信我的话,那你让我……”夏至骂骂咧咧想一脚踹破沙壁,沙壁却凹下一个洞避开她的攻击。 没踢到实处的夏至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稳住身形,转头对上了东方远荣的憎恶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接下来的流程更是烂熟于心。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直接打;二,我给你一分钟,你可以尽情陈述一些仁义礼智信的屁话。” 东方远荣冷笑一声:“所以在你这种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人心中,仁义礼智信全是屁话,是吗?” 夏至在空间石里挑挑拣拣,最终抽出一根朴实无华的铁棍。她掂了掂棍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说:“倒也不全是,主要是在我这,你说的话都是屁话。” 她转起手中棍子,东方远荣急忙低下头躲闪。棍子一端扫至他头上时突然刹住,往下一点,敲晕了他。 “喔,抱歉,打到你了,还有知觉吗?我不是无意的,希望你体谅。” 夏至笑脸盈盈地蹲在倒地的东方远荣身旁,一只手挡在嘴边,像是在与他说悄悄话:“趁现在告诉你吧,你是弃子,注定是要死的,这就是为什么你说的话都是屁话。” “不过你也该满足了,要知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作为一个未来的死人,你应该很感谢我保留你发言的权力,你觉得呢?” 第236章 难兄难弟 夏至哼着小曲,跨过溃散的沙壁。刚跨出去一只脚,她想了想,把东方远荣拖出来,挂在了拐角边的装饰柱上。 厕所里的千还在邦邦锤门:“发生什么了,有人打架吗?我感受到了一点灵力波动。士兵东方,军情速报!” “安静,喷射战士,你的侦察兵已经倒下了,你现在是厕纸的俘虏。”她“啪”地关掉厕所灯,听着千的叫嚷声,心情愉悦地顺着楼梯扶手滑了下去。 守在楼梯口的楚风翎一看见她快活的笑容就知道准没好事,斟酌了片刻,提醒道:“我充分理解你面对他人死亡时幸灾乐祸的心理,但我希望你还记得如果西门让死了,担责的就是我俩了。” 夏至颇为好笑地看着他:“瞧你这话说的,哪有什么责要担,这都叫正常损耗。不过不用担心,西门那是老毛病了,吐过血睡一觉就好了。至于东方远荣……” 她沉吟许久,面上流露出几分假意的苦恼:“他那勉强也能算老毛病吧,妒忌。他这种情况我见得蛮多的,多半出现在修女从各地捡来的孤儿身上。他们小小年纪经历了重大家庭变故,很容易把自己对母亲的期待与情感投射到修女身上,然后就会在潜意识里争宠。很不幸,他们想象中的‘妈’恰恰是我亲妈的亲妈,这导致我非常容易受这群孤儿的针对。” “想开点,可能单纯是因为你被降了辈分,他们心理上成了你的长辈。”他戏谑地说,“这么说来,如果我也把修女当妈,是不是就可以当你爹了?” 夏至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敢想,要不你去跟你新妈汇报一下疾山剑被千面之神抢走的事?” 楚风翎没有回应,但消极的神色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夏至又翻了个白眼,一边捞通讯器一边琢磨着扯什么理由能让修女更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现实。 修女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纵使是夏至也做好了被她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不过惯性使然,她还是选择先把问题归咎再对方身上。 “你说你那么着急回神都干嘛,你要是多坚持几个小时把事情办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你得空反思反思,还有……” “够了。”修女严厉地打断了她,“给你脸了是吧,自己办事不利还想让我反思?” “啊,我不一向如此吗,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见她如此态度,修女自然是怒不可遏,将她好一生痛骂。夏至听一句顶两句,直顶得修女没了脾气,疲惫又无奈地揭过了此事。 “行吧,疾山剑没了就没了吧。辰苍珏心石呢,你们找到没?” “你还说呢,你要的石头比崇赤里王国还冷门,情报贩子都不知道是什么,你确定没记错名字吗?” 通讯器那头陷入短暂的寂静,隐约可以听见一声轻叹。 “辰苍珏心石是它的学名,俗称是人偶之心。这下知道了吗?” 夏至的大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又一圈,脑子里唯一能搜出来的相关信息只有小学时,班上的文艺儿童写了首叫《人偶之心》的情诗给她——显然这和修女要的人偶之心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她又看向楚风翎,对方同样是一脸茫然地回看向她。 “没听说过,人偶之心还有什么俗称吗?” “怎么可能!你不是把我的禁书全读了一遍吗,辰苍珏心石就在那本《超感炼金物理导论》的第三十四章!” 夏至尴尬地笑了,讪然道:“啊,那本,我看那个书名,嗯……反正没啥兴趣,所以就没看。” 又是数秒的沉寂,修女冷若冰霜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既然如此,小学期期末就考这本吧。” 夏至大叫起来,吵闹得像只没抢到薯条的海鸥。修女不为所动,只道:“2月29日,闰日聚会,拿到辰苍珏心石。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是最后的机会。你现在把通讯器给西门让,我要和他说两句。” 吵闹的海鸥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她为难地龇着牙,在挤出几个轻微的语气词过渡后,说:“可能……要过几个小时……他老毛病犯了。” 修女难得表现出了宽容与谅解:“那是没办法了,我一个个交待吧。花辞在吗?” “可能……也要过一会,她……不知道,反正晕了。” “陈浩呢?” “他,呃……也晕了。醒过来估计也需要点时间恢复行动力。” “……现在醒着的都有谁?” “我,楚风翎,还有千。但是和千通话你需要隔着厕所门板,记得喊大点声。” 修女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夏至手中的通讯器飞起来,狠狠弹了下她的额头。 楚风翎对捂着额头狼狈逃窜的夏至发出无声的嘲笑,受控漂浮在空中的通讯器一个回转,也往他头上弹了下。 - 陈浩醒来时,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团暖融融的光里。蓝色的晶锥悬浮在离他半米的位置转动着,释放出令人安定的气息。 西门让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施用治疗灵术,早先一步恢复的千抱着他的大腿赞叹道:“我的直肠从未如此清爽,妙手回春啊西门大夫,妙手回春!我给你写了面锦旗你看看喜欢不?” 陈浩梗起脖子想看看千在锦旗上写了什么,下巴与脖子间的夹角还未到120度,千便敏锐地察觉到他醒了,松开西门让的腿小跑过来,握住陈浩的手,激动地说:“浩子,你醒了!哎呀,你可真是我最铁的哥们,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我下泄你上吐,若不是心有灵犀,怎么能做到同步喷射呢!” 端着杯药水的夏至经过,听到千的话不禁有些反胃:“你别像个扁足虫尽说些拉拉吐吐的,小心待会他又恶心吐了。” 千相当委屈:“薯条姐,这就是您不懂了,不跟他前情提要一下,他怎么会知道我给的友谊见证礼有多么重要呢?” “你说的友谊见证礼不会是那两片厕纸吧?”花辞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传来,千脖子转了一圈没寻到,干脆随便选了个方向,骄傲地扬起头表示肯定。 夏至把他头按了下来,阴恻恻地笑道:“慢着,你刚刚叫我什么?” “……姐啊,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我换一个?” “不是,前面有个前缀。” 千心中暗道不妙,想跑却无奈因为夏至死死把着他头顶心连扭头都困难,只能原地踏步。 夏至揪着他的头发把他头转过来,逼他正视自己,肃然道:“我最喜欢吃辣翅,不是薯条。” 陈浩自然是越听越迷糊,举手提问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小花像颗竹笋突然从他身边冒出来,完整但不客观地讲述了一遍他们回到湖心楼阁后到她昏迷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其中,她着重讲了千特意托东方远荣送下来的两片承载着情谊的厕纸,以及楚风翎为了等现炸全家桶不顾他人死活的事迹。 陈浩略加思考,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悟到了其中关窍。 他回握住千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 人一生最脆弱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自然是如厕的时候。当千坐在马桶上,经历着不知何时才能到头的脆弱时光,他唯一的依靠就是手中的厕纸。正因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腹泻,手中的每张厕纸都弥足珍贵。 可千竟然愿意分享两张厕纸给他!这是怎样的信任,怎样的友谊! 他紧紧握着千的手,深情呼唤:“崽啊,为父真是太感动了!” 千也深情地凝望他,道:“儿呐,不必挂心,这是当爹的该做的!” “你们这辈分够难捋啊。”夏至说着,捏开陈浩的嘴,把不明药水灌了进去。 恶心又黏稠的怪味在口腔里扩散开,陈浩半坐起来干呕,恨不得将被染成苔绿色的舌头割下来。 夏至扔掉杯子,期待地看着他:“是不是感觉舌头又木又麻,像条蛤蟆的搓澡巾?” 你倒是很了解自己配的药水什么味,陈浩一边怨念地想,一边叼着舌头点头。 夏至雀跃地跳起来,欢呼道:“我成功了!你真走运,我一般配药准确率只有20%的!” 陈浩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什么怪味苦味,收回舌头,问道:“20%?那你不准确的80%会配出什么效果?” 夏至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那效果就说不准咯。有的是让人哑掉,有的是皮肤发蓝,还有四肢末端肿胀……也有不小机率是调成了毒药,喝了就死了呗。不过多数时候只是脏器受损,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你管这叫问题不大——”陈浩发作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没什么用。他注视着夏至难得澄澈一回的眼睛,收起了没发出来的高音,转头向西门让告状:“师兄!这人没有行医资格证!” 西门浅浅地笑着,有气无力地说:“不会有事的,她配药时我在旁边盯着。” 陈浩这才稍微放下点心,躺了回去。头刚沾上枕头,脖子又梗了起来:“那个现炸的全家桶,还有剩吗?我有点饿。” “你这段时间不能吃油炸的。” “这段时间是多久?我什么时候能痊愈?” “很难说,你和千的症状都是残留在体内的余毒引起的。具体什么时候痊愈要看毒什么时候清理干净。” “哦。”陈浩又躺了回去,不到半秒,脖子又又梗了起来。 “不对啊!我不是有天火吗,不是百毒不侵吗?怎么还有余毒啊?” “造成的原因有……”西门让话到一半,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他点了点夏至的肩膀,示意她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解释,自己则扶着墙起身,缓步走出房间。 陈浩将目光转向夏至,夏至简单答道:“一,你血脉太杂天火不够;二,蛛女太毒了。” “哦。”陈浩又躺了回去,紧接着脖子又梗了起来,“我们可以回神都了吗?” “不行,还得找辰苍珏心石。” 陈浩又是失落地“哦”了一声,躺了回去,随后……夏至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把他头摁在枕头里,烦躁地说:“你脖子都快卷出腹肌了,还有什么问题?!” “啊,没什么,我就说我好像快过生日了。” 第237章 四年一度 闰日聚会的地点他们称不上熟悉,倒也勉强算是去过,正是姚家府邸。 几日前他们去的练武场不过是姚家顺着自家围墙搭的一个违章建筑,想进去买票就行了。可设在宅邸内部的闰日聚会就不同了,他们需要穿着正式服装,带着邀请函和礼品,经过审核及安检后方可入场。 不仅如此,服饰要简约还是繁琐,鞋子要穿软底硬底,带的礼物要花还是酒还是工艺品,都有特别的要求,光是说出来就令人头大。 陈浩听了,当即跳起来吵吵。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放荡不羁爱自由,而是因为2月29日那天是他的生日。 “四年啊!我四年才有一次生日!本来好好的寒假一天都没休息就算了,你们竟然要我在四年才一次的生日那天干活?!驴子拉磨都能休息两天呢!” 西门让温和地安抚他道:“首先,我充分理解你的心情……好吧,其实我一点也不理解。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驴子的主人好歹负责它的一日三餐和住宿,所以严格来说,我们连驴子都不如。” “……说得真好,下次别再说了。” 陈浩的泪腺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夏至把他按回座位上,掀起桌布一角,尽量轻柔地擦了擦他还没冒出来的眼泪,安慰道:“往好处想,起码你生日那天谁死在你旁边都和你没关系。” 陈浩的眼泪在硬挺的桌布的刺激下终于流了出来:“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家里安喷火器和毒箭阵,也不是每个人的生日会上都会死人的吧?” “我的意思就是说过生日也没什么好的,尤其是你现在入了夏氏一族的族谱,生日那天你得应酬一堆声称在你小时候抱过你的陌生人。说不准哪个倒霉蛋在生日会上喝凉水噎死了还得算在你头上,多可怕啊!” 她揽住陈浩,柔声给他画着大饼:“这样,等忙过这阵,我们一起去找个正常的地方,补过一个正常的生日,行不?” 陈浩心中的委屈仍是难以排解,补过一个生日固然也还不错,但他现在错过的可是四年一度的正牌生日。 一句“可是”将将脱出口,他便感觉到夏至搭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笑容中似乎也多了份咬牙切齿,立马憋回眼眶中的泪水,改口道:“好啊,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 夏至满意地放开他,继续研究计划。陈浩搓了搓肩膀,悄声问邻座的千:“她今天怎么这么暴躁,谁又惹她了?” 千越过他看了看夏至,茫然地说:“没有吧,这不她正常的暴躁水平吗?是你太敏感了吧。” 他仔细回想了下,又补充道:“可能是看书看烦的,我之前看她在那翻什么炼金什么物理,说是里面有辰苍珏心石的线索,还说修女下学期期末要考那个。” 正说着,夏至搬出一本厚厚的《超感炼金物理导论》摊在桌面上,翻到了写有辰苍珏心石的那一面。 辰苍珏心石,俗称人偶之心,并非他们所以为的天然矿物,而是不折不扣的炼金产物。 人偶之心是由大量同质化超过90%的肉体骨血堆积生成的特殊物质,可以大幅度提高人造人的自主性与类人性。在和躯体同化成功的情况下,有几率创造出一个全新的灵魂。 长长一段话陈浩就没听懂几句,不过总结一下,真正需要注意的关键只有“炼金产物”、“人造人”。 也就是说,辰苍珏心石定然在姚家地下那个人造人罐头仓库里。 明确了目标,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他们只消分三拨人,一拨留在地上的聚会吸引注意力、争取时间,一拨放哨及支援,一拨去偷辰苍珏心石。得手后迅速撤离,马不停蹄跑回神都。 夏至和楚风翎因为身份原因加上外形过于亮眼,不得不留在地面上。这也引发了一个新问题,即是除西门让以外的主要战斗力都锁在了地上,一旦出现什么意外需要高强度火力压制,他们很可能无法及时赶到。 对此,他们想出的解决办法是聚会进行到一半时,夏至装醉发酒疯,自然会有人扶她去客房休息,她趁机脱身,去地下帮忙。 陈浩因为在梦中去过姚家的地下设施,有一定的熟悉度,便被分配了最为艰巨的盗取辰苍珏心石的任务。与他一同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受过偷盗相关系统训练的花辞,剩下的千和西门让则负责放哨和支援。 陈浩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分配似乎有点毛病:“那东方远荣和砖姐干嘛?” “小砖我找了一圈,不在这,只能暂时把她排除在计划外了。至于东方远荣……”西门让长叹一口气,“他之前跟夏至发生了争执被打晕了,现在的情况……要不你们自己上楼看看去?” - 想着不管怎么说东方远荣也是被他姐敲晕的,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慰问一下。陈浩左手拿了朵西蓝花,右手捧了个苹果,跟着西门让上了楼。 东方远荣没有如他设想的那般双目紧闭不省人事,而是端坐在床上喝粥。陈浩举着西蓝花和苹果思索了几秒,觉得两者都不太能与粥相配。 “那啥,我下去给你换包榨菜上来?或者你有没有什么特殊口味,喜欢放肉松啊白糖啊……” 埋头喝粥的东方远荣这才注意到门口的两人,他放下碗,注视着陈浩,神色十分陌生。 “你是谁?我是谁?这是哪?” “???” 西门让摇摇头,无奈道:“如你所见,夏至那一棍子打得……诶?!” 陈浩抛掉西蓝花和苹果,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掐着东方远荣的脖子怒吼:“不行!你的人设和我重复了!我才是那个先失忆的人!一个团队里只能有一个失忆的,快给我想起来!” “不是,你这样逼他也没用啊……师弟,你先把手松开,哎!师弟,哎!” 热爱八卦的千和夏至闻声而来,千“哎哟”了一声,说着“这又是怎么了”上前拉架。夏至却是开心得拍巴掌,跑到楼梯扶手边,对楼下的楚风翎大喊:“我就说了他肯定得生气吧!你输了,给钱!” 作为在场唯一的成年人,西门让不想管失忆的东方远荣,也不想管跳脚的陈浩,更不想管,小赌怡情的缺德二人组。他只觉得自己所剩不多的寿命折了又折,恨不得现在就入土为安,把这个烂摊子甩给别人。 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抠开了陈浩的手,把他拽到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别太激动了,你俩的失忆有本质上的区别。” 陈浩停止了张牙舞爪,狐疑地问:“是吗,多本质的区别?” “他失忆比你失得彻底。你看你遭受了审判所的摧残后只丢失了部分记忆,我们这些朋友叫什么名字,咋认得的,你都还是记得的,对吧?你再看他。”千掏出一张修女的高清照片递到东方远荣面前,问道:“东方老弟,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东方远荣眼睛一亮,夺过照片,激动地说:“当然!这位是传说中的幽谷战神,我尊敬的导师、救我于水深火热的大恩人!她明辨是非贤善有德,是众人榜样!她对我的成长帮助颇多,虽非我亲生父母,却胜似亲生父母啊!” “……”陈浩一时竟不知是该吐槽东方远荣对修女完全错误的印象,还是他连自己名字都忘了还能记得修女。 千叹息两声,连连摇头:“反正是不中用咯,就靠咱几个把任务搞完,快点回神都吃香的喝辣的吧!” 早一日回神都,早一日补上他那被冲掉的生日,陈浩心想,自从母亲过世后他很久都没过过生日了,更没有机会吃生日蛋糕。他要订一个插着跳舞蜡烛、足足有五层、满是芥末酱夹心的大蛋糕,一次吃个够。 千叨叨着,突然一顿,回头看向陈浩,忐忑不安地问:“你不会在蛋糕上挤芥末酱吧?” “我……” “你不会吧?!” “放心吧,不会的。” ——我会挤在蛋糕里面。 第238章 刺激229 新历4231年,2月29日,梦乐乡,姚家府邸。 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至少在计划真正开始前,一切都很顺利。 闰日聚会的氛围相对轻松,流程布置更偏向于派对的性质,各式各样的活动占据了宾客们的注意力,极大地方便了他们潜入地下偷辰苍珏心石。 陈浩和小花假笑着跟聚会主办人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寒暄后,就准备照计划行事去地下。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们不知道怎么从地上的宅邸去地下的秘密设施。 这几天陈浩什么意外都考虑过了,多次用灵修梦回在梦中潜入地下,把那里的布局摸得一清二楚,独独忘了摸地下设施的入口。 其实这样不能全怪陈浩,他在梦里都是穿墙的,一个人若是墙穿得习惯了,自然也不怎么会注意门了。 他讪讪地笑着,把这个疏漏告诉给小花;小花气得直翻白眼,不敢浪费时间说他,立马去找西门让想对策。 陈浩估摸着她一来一回加上谈话的时间怎么也有一两分钟,便拿了个杯子蛋糕,半蹲下来,对着摆在餐台上的装饰蜡烛默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聚会上放着一首与生日快乐节奏完全不同的音乐,陈浩心里的歌放着放着就走了调,他索性放弃了这个环节,跳到了许愿。 他捧着杯子蛋糕,愣愣地盯着蛋糕上的糖粉,脑中一片空白。 有什么可许的呢,反正都是实现不了的白日梦。 他苦笑着放下蛋糕,象征性地对蜡烛吹了口气。 那更没有做任何防护及固定的蜡烛就这样在他眼前跌下烛台,点燃了桌布。 - 千今天出门前是看了黄历的。 今天不宜出门也不宜偷盗,但他还是大胆地出了门——六个人呢,倒霉也不一定倒他头上。 他们顺利地按照计划进了姚府参加聚会,简单的寒暄后他快速晃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场地,确认了前后门的位置,大概地规划了两条逃跑路线后,报名了闰日聚会的吹泡泡大赛。 任务嘛,是要干的;玩嘛,也是不能少的。 参赛选手可以选择使用主办方提供的泡泡水,也可以利用聚会现场的材料自调泡泡水。千不会调泡泡水,但他有一个勇于尝试的优良品德。 他拎着空瓶子去卫生间掰了一小块肥皂,出来时差点撞上火急火燎的花辞。 花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万分急切地问:“西门师兄在哪?!” “呃……你去占卜屋看看?” 她松开千的手腕,急匆匆赶往占卜屋。千挠挠头,没太在意,继续寻找能做泡泡水的材料。 他在吧台边碰到了夏至,对方正捏着只超大号高脚杯畅饮甜酒。 千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与她道:“你装醉就好,千万别喝多了。” 夏至报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的,我从娃娃开始喝酒,这点醉不倒我。” “那便好。” 千又晃了一会,终于逮到了楚风翎。他把只放了一小块肥皂的瓶子塞给楚风翎,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参加了吹泡泡大赛,快帮我调个带劲的泡泡水。” 楚风翎提着瓶子沉思片刻,问道:“要多带劲?” “能有多带劲就要多带劲。” - “所以,审判日您应该是完全不担心的吧?” 夏至咬牙保持微笑,一边在心里大骂傻*,一边随口胡诌打发走了眼前这个看似与她很熟的人。 侍者端着餐盘经过,她顺手拿下一杯酒一饮而尽。哪知这酒甘甜爽口、幽香清润,即便是喝惯了琼浆玉露的夏至也惊叹于其绝佳的风味,想再领略几杯。 她追上侍者,拿走了餐盘上剩余的酒,一口气喝光后奔向吧台,要求再来亿杯。 “这酒后劲大,女士您悠着点喝。”酒保说着,拿出了比自己头还大的超大号酒杯。 夏至大为满意,觉得这酒保很有眼力见,遂问他想不想要个编制,愿不愿意去神都跟她干。 酒保表示自己以前是银行柜员,那种一成不变的稳定生活他光是回忆一下就是一阵恶寒,还是调酒舒服。 夏至一口干下不知道第几杯酒,叹道:“这就是围城呐!” 千拎着个塑料瓶,从旁边的小门里钻出来,看到她,过来跟她说话。她光看千嘴皮子在那动,发出的却是叽哩哇啦的怪声。她再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发出的也是叽哩哇啦的怪声。 很好,这个状态很绝佳,一会装醉有把握了。 “再给我满上,这是最后一杯。” 她高举着酒杯,走着直线离开吧台。走了几步,发现陈浩正撅着屁股吹一个扁平的太阳。她摇摇头,当做没看见,走向了宾客聚集最多的位置。 - 陈浩觉得计划怕是要完蛋了。 他徒劳地吹着桌布,结果却是让火苗烧得更旺了。整张桌子都沦为一片火湖,糕点和鲜花在火光中萎缩,发出焦香。 夏至高举着一只巨型酒杯,仿若一个举着火把的自由女神,歪歪斜斜地从他身后走过。陈浩不禁感慨夏至的演技当真不错,瞧她那姿态、步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醉了呢。 同时,他心里也多了几分焦虑:夏至开始装醉了,按计划,他和小花应该已经在地下设施了,现实却是他们连去地下的路都没找到。 陈浩把手上的杯子蛋糕放在火边烤热了些,一边吃一边思考,是找人帮忙还是试试用灵术扑灭火。 左后方的房间内突然爆发出宾客们惊恐的尖叫,一脸心虚的千夺门而逃,转头恰好与同样一脸心虚的陈浩对上了视线。 “哟,好巧哈。” “哈哈,是巧。” 千的目光四处飘了飘,定在陈浩身后燃烧的桌子上:“这是你弄的吗?” “我?说什么…怎么可能是我弄的呢!”陈浩让开两步,强撑着干笑,“我只是觉得这个,呃,装置…艺术?非常的,呃,前卫,过来仔细欣赏了一会。” 他抬眼望向千出来的房间,只见一个颜色迷离颇似毒蘑菇的泡泡在房间中央不断膨胀,没来得及跑出去的人被泡泡吞下,与大量的彩带装饰搅拌在一起,看上去很是不妙。 “那个泡泡……” “哦,里面之前在举行吹泡泡大赛,可能是哪个泡泡匠人吹出来的吧,戳都戳不破。” 前面又传来喧哗声,陈浩和千分别回头看了眼着火的桌子和巨大的泡泡,尴尬地笑着,心照不宣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往喧哗处挤去。 夏至站在桌子上,抓着气球手舞足蹈。尖细的鞋跟重重敲击着桌面,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她演得真好啊。”千点头道。 “……是吧。”陈浩看着在几张圆桌间跳来跳去的夏至,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伸长了脖子,前后左右张望了半晌,只在人群中搜寻到了楚风翎的身影。 夏至放开气球,打了个响指:“来,都看我!我是傻*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也觉出不对,脸上多了些惊恐:“她不会真喝醉了吧?” “计划完蛋了。”陈浩长长哀叹一声,钻入人群把楚风翎拖了过来,“她真喝醉了,你快去阻止她!” 楚风翎疑惑地看着他,说:“这有什么阻止的必要吗?她都已经醉成这样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我怕她发酒疯乱丢灵术,把我们都炸死喽!” “炸死了不好吗?” 陈浩看着楚风翎无所谓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先身躯一步死掉了,本来就完蛋的计划也更完蛋了。 千拨开陈浩,小声问楚风翎:“你那泡泡水,吹出来的泡泡有办法消除吗?它现在有点太劲了,快成灾难了。” 楚风翎向千手指的方向瞄了眼,忽然拨回陈浩,道:“你说得对,我最好去阻止一下夏至。” 千回头看了眼已经膨胀出房间的泡泡,痛苦地闭上了眼:“我们计划要完蛋了。” “自信点,把要去掉,我们计划已经完蛋了。” “说实话我没想到会完蛋得这么彻底。哦,对了,生日快乐。” “谢谢,但说实话,在这么绝望的氛围下,生日真快乐不起来。” 桌子上的夏至已经从跳舞转到了发表演讲。她指着天花板,抑扬顿挫地输出了一大长篇前后不搭语句不通的言论诉说自己的雄心壮志,并以一句非常适合死刑的话结尾: “总有一天!我要踏平审判所!” 就站在桌边的楚风翎非但没阻止她,还在那鼓掌喝彩:“好好好,都听到了啊,天龙人向世界政府宣战了!” “耶!宣战!” 心如死灰的陈浩远远仰望着又开始跳舞的夏至,觉得别说是她了,他们几个说不准都挺不过审判日。 夏至哼着怪异的歌谣,模仿断了线的木偶在桌上扑腾。楚风翎估计了一下,发现再过两步她有极大概率一脚踩在他头上,决定先下手为强,对着她的膝盖窝一击肘击。 夏至失去平衡,向后栽去,坠倒在香槟塔中。 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表演,她躺在一片狼藉中,歪头看着浸润了酒液的玻璃渣折射出虹光,大脑似乎有一瞬的清明。 实际上并没有,因为她下一秒就把玻璃渣丢入口中嚼了起来。 楚风翎发出讥讽的笑声,夏至吐出玻璃渣,拽住他垂下来的长发,半撑起身,突然往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她躺回尖锐的碎片中,看着不知所措的楚风翎,得意的大笑起来,笑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嘲弄。 陈浩心中的惊涛骇浪令他的眼珠子都快蹦出眼眶了,整张脸的面部神经都因为震惊在抽搐,做不出一个正常的表情。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疯癫了。 疯,都疯,疯点好。 他扭过僵硬的脖子看千,千的表情也极尽诡异,想来和他抱有同一想法。 他们已经完蛋到他们以为不能再完蛋的计划更完蛋了。 第239章 财迷心窍 西门让充分信任他的师弟师妹们,哪怕他们并不可信。 “主要是我必须假装相信他们,给自己洗脑这群十五六岁的青少年很靠谱,这样我偷偷休息时才可以少一点心理负担,你明白吗?” 坐在西门让对面的占卜师点点头,道:“担心孩子是对的,反手让孩子们自己干也是对的。您今天来具体是想问点什么呢?” “我想问问他们能不能平安完成这次任务……算了,先不管任务吧,他们能全须全尾地回去吗?” 占卜师抹开塔罗牌,手心朝上做了个“请”的动作。西门让深吸一口气,抽取了第一张牌。 看到牌面上画的地狱三头犬时,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 “您这是……正版的牌吗?” “当然,请您再抽两张牌吧。” 西门让耸了耸鼻子,看了眼桌上的蜡烛,又看了眼帐篷外,不确定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您的嗅觉太过敏锐了,请您将注意力集中在牌上。” 他抽取了第二张牌,翻过来,上面画的竟是一盒火柴。 这牌未免有点过于个性化了。 他刚要询问,帐外似乎又传来尖叫声。 “呃……你觉不觉得外面有人在尖叫?” “或许有,或许没有。您的听力太过敏锐了,还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牌上吧。” 西门让压下心底的担忧,抽了最后一张牌。他看着牌面上黑乎乎的一团,百味陈杂。 “这能看出什么吗?” “能看出很多。”占卜师手放在牌上,闭眼沉吟了约莫半分钟,说:“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饿了会吃饭的人。” “啊,好准。” 帐外传来起起伏伏的喧哗声,还有奇怪的敲击声。不过一会,又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西门让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担忧,对占卜师道:“好了,退钱吧。” “可是我只收了二十块诶。” “捐款我都只捐五块。” 就在西门让与占卜师讨价还价时,花辞冲进帐篷,看到他,舒了一大口气。 “终于,找到你了,呼……出问题,了,我们,找不到……呼…往地下的,入口。” 西门让也舒了一大口气:“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把外面炸了呢。” 他怀揣着终于定下来的心,和花辞一起走出占卜小屋。往右一看,发现大厅乱糟糟的,陈浩和千两位师弟如定海神针插在人群中,脸色缤彩纷呈,十分打眼。 尚未意识到事态严重的西门让走过去,在他们眼前挥了挥手,召回他们游离的神思,问道:“发生了什么?” “那就看你具体像了解什么了。”陈浩木然道。 “看你是想了解我们找不到去地下设施的路,还是桌子自燃,还是吹泡泡大赛冠军吹了个灾难出来,还是天龙人向世界政府宣战,还是两位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朋友忽然好上了。” “……请问,你们进来有半个小时吗?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千掏出手帕,抹去眼角的一滴泪,叹道:“都是天意啊!我看了黄历,今天诸事不宜,只是不想不宜到这等地步!” 西门让再次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好吧,应该还有一点挽救的机会。让夏至用策算查出去地下的路……她人呢?” 陈浩指了指更右边,说:“去那边跳舞了。还有楚风翎,在那边喝酒。我还蛮理解他的,要是我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我也需要点酒精麻痹我的神经。但问题是,他好像也喝多了。” 千长长地、戏剧性地“喔”了一声,摇着手帕道:“我们的计划——彻底~完蛋了~呢~” 顺着他们的指引往更右边望去,西门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团熊熊烈火,和一个包裹着昏迷的宾客们的巨大泡泡。 夹在火焰与泡泡中间的是吧台,具有专业素养的酒保在吧台后心无旁骛地调酒,明显醉了的夏至和楚风翎在吧台前把酒言欢。 “你得用三轮车搅的那个土豆泥,知道不,那个拌出来的mysql比较醇厚,可以更序制地产生蒸汽,形成灵力成体嫁接桥,促进文化大融合侦察喀斯特地貌。” “但也会产生一个新的问题,宦官可能会占领小马谷,夺取稀缺资源蟹黄堡,改变辰苍珏心石的曲率,制造出能够屏蔽亡空射线的曼德拉定律放在菠萝披萨上。” 西门让终于明白计划完蛋到什么地步了,表情从他脸上一丝丝剥离,让他变得和师弟们一样木然。 在这绝望的氛围下,他唯一能说出的话只有:“对了,陈浩,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说实话,我现在不是很能快乐起来。” “没事,你知道还有谁快乐不起来吗?闰日聚会的主办人。”西门让说罢,悚然一惊,意识到了问题。 闰日聚会都成这样了,姚家的人为何不出面控制? 千是个乐观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都愿意把事情往好处想:“说不定主人家只是进里院商量点事了,毕竟严格来讲我们只来了30分钟,而多数时候,30分钟……发生不了这么多事。” “确实,”西门让呢喃道,“弄成这样只需要30分钟,收拾起来花的可远不止30分钟,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我去给夏至灌点醒酒汤,让她用策算探出去地下的路,计划照常进行,尽量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任务并撤离。” 没想到计划完蛋成这样还能进行下去的陈浩叹了口气,西门让看他消极怠工的模样,提醒道:“别忘了诡道山的股份。” 一提起股份,陈浩人就精神了,上一秒还认定完蛋的计划下一秒在他心中可行性大大提高。他一马当先端着醒酒汤越过自己点起的生日大火,冲到吧台前,趁夏至和楚风翎在用牛头不对马嘴的语言争辩时,把他们杯子里的酒换成了醒酒汤。 随着几口醒酒汤下肚,他们的对话也逐渐有了那么点条理。 “这个西瓜皮的坐标系决定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的区别,没有这些瓜皮就无法创造我们需要的瓜子,瓜子是一开始就选好的,我个人比较喜欢五香味。” 夏至眨了眨眼,有点不理解自己刚刚的话:“我们是怎么聊到瓜子的?” 听她这话陈浩便知醒酒汤起了作用,他几乎能看见股份在不远的将来向他招手了。陈浩兴奋地摇着她的肩膀,语速极快地说:“下午好姐姐任务出了点差错,我们找不到去地下的路你快用你万能的策算想想办法,拿了辰苍珏心石我们就跑说不定没人管你宣战审判所的事!” “啊,什么?” “你别管,策算!用策算,快用!” 许是陈浩财迷心窍的疯样震住了酒还没完全醒的夏至,她居然没多说什么,指了一个方向,道: “直走二十六米,右拐,左手边第三扇门,转动桌上的红墨水瓶打开密道,下去左转左转右转再左转,按下青石墙第三排第十二列的砖块,输入密码gyuhug7u898uiedc。” 陈浩转身就跑,跑过几步又打转回来抓上花辞,往夏至指的方向冲去。 夏至懵懵地盯着他的背影,顺了顺头发,扭头对酒保说:“再来一瓶。” 西门让立即冲上前压住杯口,一边把这两人往外拖,一边歉意地向酒保道:“俩孩子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酒保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没什么,我以前在银行上班,他们和我的客户比称得上是正常人了。” “……那您以前工作真是太辛苦了。” - “左转,左转,右转,再左转……第三列十二行……” “是第三行十二列。”花辞纠正道。 陈浩缩回差点按错的手,小心翼翼地重数了一遍砖块,确认无误后按下了正确的那块砖。 砖墙内部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砖墙中央的几块砖翻转过来,显出一个浅浅的正方形凹槽。 股份在望! 陈浩激动地搓了搓手,斗志昂扬准备输入密码,手指却在距凹槽仅有一厘的时候停住。 “密码……你还记得吗?” 花辞当然也不记得,那串密码又臭又长,根本就是串乱码。 两人堵在砖墙前面面相觑好几十秒,陈浩才开口,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上去把夏至拉下来?” 话音未落,他们头上猛然响起爆炸声,碎屑和尘土窸窸窣窣落了他们一身。 第240章 股份将失 “我真的跟审判所宣战了吗?!” 夏至表情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我啥都不记得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当时在场的听众也都不记得?” “用你打东方远荣的手法把他们全打一遍吧。”西门让笑道。 “好主意。” 眼看她当真抄起旁边的空酒瓶要去打人,西门让大惊失色,夺下酒瓶开始对她进行感化教育。 千悄悄把楚风翎拉到一边,不安地问:“今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楚风翎不确定他是想问什么,沉默了一会,模糊地答道:“喝酒前的事记得。” “太好了,你有办法消除那个泡泡吗?” “哦,那个啊。”楚风翎瞥了眼已经膨胀到吞掉一半吧台的泡泡,从容地说:“不用管,达到一定条件后会自然破裂。” 千急得抓耳挠腮:“所以说是要达到什么样的条件?这东西放着不管是会出人命的!” “梦乐乡死人不是家常便饭吗,不然这里的殡葬行业凭什么那么红火?” “你就跟我直说什么条件,反正你也没投资这里的殡葬行业,这边行业红不红火和你没关系!”千说到后半句时,见楚风翎双目无神,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心里一紧,追问道:“你真投资了?什么时候投资的?” “……在你和陈浩去地下角斗场打擂台的时候。” 千忍了又忍,翻到一半的白眼终于正了回来。楚风翎对他实力的不信任固然令人伤心,但仔细回忆一下,在擂台下看着陈浩被打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只不过没有付诸实践罢了。 很明显,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蛇影夫人的教育问题。 “等等啊,你做的这个泡泡水……不会是故意的吧?” 楚风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你要求的,能有多带劲就要多带劲。” 千低声骂了句娘,他想的带劲是那种能吹出小动物形状或者自带烟花特效的泡泡,可不是这种良心大大坏的带劲。 室内的光线忽然暗下,聚光灯打在宽敞的旋转楼梯上,姚家家主前天新扶正的小老婆提着繁冗的裙摆缓缓走下来。 还剩最后几节楼梯没走完,这位主办人就迫不及待地放下裙子开始发言。 夏至小小地“嘶”了一声,说:“那个地方是不是……” “在这四年才有一次的没好日子里,我要感谢各位宾客愿意赏脸来寒舍参加……啊啊啊!” 果不其然,在主办人走下最后一节楼梯时,踩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酒液,摔了个大马趴。 她撑着楼梯扶手,挣扎着爬起来,面色惊惶但仍保持着一个勉强的微笑。好不容易站稳,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又崩断,上好的紫珍珠滚了一地。 “这件事告诉我们下楼梯最好开灯。”夏至幸灾乐祸地感叹道。 千幽怨地注视着她,补充道:“上厕所最好也开灯。” 站在楼梯前的主办人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托着已经散落大半珠子的项链,干巴巴又快速地念完了客套的废话,进入了她的正题。 “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还有一件喜事要与大家分享——我们找到了流落在外十数年的女儿,我和老爷的第一个孩子!” 聚光灯上移至楼梯腰部,照亮了一个年轻的女孩。 单外观而言,这位新找回的姚小姐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到了已经有些面目模糊了。哪怕是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人们依旧很难注意到她的存在,也不知道姚家是靠什么认出这位毫无辨识度的小姐的。 西门让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她一遍,眉头逐渐拧紧。 “你们觉不觉得,姚家这位流落在外的千金很像小砖?” 夏至学着他的样子眯起眼睛,看了半晌,什么都没看出来。唯一可以用来辨别砖姐身份的那一缕红发也被位置刁钻的发饰遮挡。 “其实挺尴尬的,我们认不出砖姐,砖姐也认不出我们。或许我该建议她把名字贴脸上。”夏至嘟囔着,灵力如泉水从手心涌出,凝结成一枚沉淀着暗色不明物质的三角冰锥。 她小指微微泄劲,冰锥便悄无声息地射出,以极快的速度逼向“砖姐”面门。 楼梯上的半张脸陡然变成骷髅,冰锥刺入骷髅空荡荡的眼眶中,炸开一朵冰花。 “确实是砖姐,下次还是让她把名字写脸上吧。” 冰花将眼眶周围的骨头撑出裂痕,几块细小的骨片落下,砖姐淡定地把它们捡起来,预备待会补上。 自称是砖姐母亲的女人回头,见到她这骇人模样,忍不住大叫一声。随后猛地意识到什么,撤去脸上的嫌恶,憋出一个慈爱的笑容,继续编瞎话。 “瞧啊,多么卓绝的天赋呐!这就是我姚家的未来啊!” 随着她高喊出未来,在暗中不断膨胀的泡泡触到明火,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破裂,裹着火焰如飓风席卷全场。 - 陈浩拍掉脸上的土,望了眼头上,迟疑地说:“现在似乎不是上去的好时机,下次吧。” 小花敲了敲砖墙,提醒道:“那这怎么办?” “这个啊,这个也确实是个问题。”陈浩盯着眼前的密码盘愁眉苦脸,甚至在考虑要不自己把脸贴上去滚一圈,说不定能滚出和密码一样的乱码。 一筹莫展之际,空间石内的通讯器发出请求通话的信号,他拍拍脑袋,不由得可笑起自己竟然没想到用科技的力量确认密码。 通讯器那头连接的是西门让,在确认陈浩二人人身安全后,他简单讲明地上发生了爆炸,场面较为混乱,建议他们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师兄啊,我们现在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让夏至重复一下密码?” “gyuhug7u898uiedc。” 陈浩:“?不是,你是怎么记住这串乱码的?” 西门让腼腆地笑了:“我记性还不错,很多东西看一遍都记得,因此考试从来不挂科。” 陈浩一边惊叹一边输着密码,输了一半又听见地面上一阵轰响,砖墙和地面轻微地颤动起来。 “又发生什么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西门让停顿了一下,反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爆炸吗?” - 爆炸的原因是千吹出来的泡泡陈浩点燃的桌子碰到了一块。 这本来没什么,人这辈子总会碰上那么一两次爆炸的。问题在于总有人把意外当成针对性攻击,而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 于是,在爆炸的飓风点燃聚会会场的瞬间,无数人从火海中蹦起,吼着内容不同但大意相近的话: “我就知道你要害我!” “鼠辈!竟设此陷阱!” “把你们都杀了!” 西门让等人因为和在场的多数宾客都不熟,幸运地脱离了混乱的漩涡,成为了旁观者。但这其中不包括夏至——她在第一时间跳出了防护结界,在火海中左舞右蹿,仿若一根欢快的搅屎棍。 陈浩心中焦虑愈盛,西门让说的话进了他的耳朵全部翻译成一句: 任务完蛋了,你的股份没了。 此时,他潜意识里早已把股份当作了自己的囊中物,因而哪怕计划在之前已然完蛋过许多次了,这次的完蛋却格外令他难以接受。 陈浩几乎是跳起来,大叫着要西门让给夏至打几针镇定剂,保证任务顺利进行;同时以他从未有过的飞快手速输入密码。 密码正确,砖墙从中分开,展露出他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熟悉场景。 高耸狭长的走廊,两边墙壁上流淌着翡翠般的绿色水线,走廊尽头透着红光。 穿过走廊,尽头处又是一堵青绿色的砖墙,墙缝中沁出刺眼的红光。陈浩按下旁边的机关,砖墙翻转,堆满营养舱和人造人的秘密设施终于展露在他们眼前。 熟悉的“?”的气息扑面而来,花辞皱起鼻子,厌烦道:“怎么到处都有这东西,又不是没有更高效的能源。” “但是?便宜啊。”陈浩道,“尤其是在这里,姚家用人造人制?,简直是无本万利。” 她反驳道:“你知道一个人造人要多少钱吗?要是用人造人制?,早赔得裤衩子都不剩了。” “那就是为了别的更值钱的东西呗,比如辰苍珏心石。” 陈浩这会心心念念的都是股份,没心思和小花探讨盈利问题,随口敷衍了两句,直奔设施中心的控制台。 控制台是一个形如管风琴,缀满栏杆、按钮和仪表盘的奇怪机器,他在梦中从未真正用过这台机器,这会跑来一看,登时有些傻眼。 片刻的犹豫后,他半蒙半猜按下了一个绿色的按钮,机器内发出“滋滋”的轻响,下方的长条形缺口吐出两张带字的纸。 哦,是传真按钮,他妈的。 陈浩左右瞧瞧,拉下旁边的红色拉杆。布在顶棚上的管道内响起汩汩流水声,将某种清澈透明的液体注入营养舱内。 “你觉得这会是合成辰苍珏心石的步骤之一吗?” 花辞捡起传真机吐出的纸片看了看,说:“你启动的是换水程序,是激活人造人的前置步骤。” 他歪过头看她手上的纸片,发现那竟是一份简易的说明书。遗憾的是,上面只写了如何启动人造人激活程序,没有关于辰苍珏心石的只言片语。 这就不好办了。 陈浩摸索着空间石,打算问问神奇海螺夏至如何操作控制台,一扭头,差点吓得腿软。 启动换水程序后,营养舱内的溶液颜色冲淡了不少,他们终于得以见到此前从未看清过的人造人的脸。 是四尾蝎。 第241章 成功潜入 花辞注意到他的异常,抬头询问。陈浩不答,手指了指一排排营养舱内的四尾蝎,她果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说……四尾蝎是人造人?” “说不定这些根本不是人造人,而是克隆人。”陈浩说,“这些克隆人继承了生鹤的记忆和心智,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能成为?的原料。” 小花皱眉,奇怪道:“生鹤?谁?” “生鹤是四尾蝎的本名,我用集运火柴时看到了红姐的记忆,他曾经也是修女的学生,和南宫师兄是一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成了通缉犯。” 小花眉头皱得更紧了:“集运火柴是什么?” “就是……找森林里卖火柴的小女孩买的一盒天价火柴……”陈浩声音越说越小,有些事情他光说说都觉得离谱,若非亲身经历,他自己听了都不会信,又要如何解释给花辞? 他嗫喏着扯了些“钱太多了想花”、“确实有用”,最后以一句“你别说听着不像真的,它的价钱那么高总得有点特殊之处”结尾。 小花也如他所料,满脸的不信:“我认为这价钱听着也不像真的。” 陈浩很想说她孤陋寡闻,但又觉得这话不太礼貌,容易摧毁他们之间薄薄的友谊之桥。“孤”字到了嘴边,硬生生给他吞了回去。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瞧瞧,这话就柔和多了,坚定自己观念的同时还保留了小花的选择权。 花辞白眼翻得几乎要飞出来,陈浩浑然未觉,又按了几下传真按钮。打出三份他并不感兴趣的东西后,他终于打出了他们需要的:一份地下设施的平面图。 仔细研读平面图上的文字说明后,陈浩先是按下最右的按钮关闭警报,接着小心地推上控制台侧面一个圆头拉杆。设施内亮起警示的红光,所有的大门全部升起,显出凿在石壁内的上百间密室。 腐烂腥臭的气味从密室中飘出,陈浩扶着控制台吐出了之前吃的蛋糕。 小花捏紧了鼻子,瞥了眼还没消化干净的蛋糕,瓮声瓮气地祝贺道:“差点忘了,生日快乐。” 陈浩用灵力封住嗅觉,缓过气,说:“谢谢,但我真心希望大家不要再在不合适的时候祝我生日快乐了,真快乐不起来。” 走近嵌在石壁里的那些密室,他们终于明白了臭味的来源。 这大大小小上百间密室,要么空着,要么堆着数量不一的尸体。尸体都被抽干了血液,只剩一张黑紫色的干瘪皮囊,残有血污的透明软管连接着他们的躯干和密室刻满炼金阵法的四壁。 眼前的景象唤起了陈浩的记忆,他停顿片刻,走向其中一间密室。 一具相对还算新鲜的尸体趴在密室中央,与其他尸体不同的是,她身上有一层干涸的血渍。 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小花跟在他身后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密室,最后目光落在尸体上:“是你认识的人么?” “算是吧。”陈浩点点头,“她是宋家的继承人之一,你和夏至来梦乐乡之前,我们和她接触得还蛮多的。哦,她还自称是千面之神的学生。” “你觉得辰苍珏心石会在她身上?” “不会吧,我只是……做梦梦到过,所以来看看。” 陈浩神色古怪地盯着宋映雪的尸体,俯身从她头发上捋下一小片血痂,问道:“你觉得我们能检测出这是谁的血吗?” 花辞莫名其妙地反问道:“除了是宋映雪的血,还能是谁的血?” 对啊,还能是谁的血? 他碾碎那一小片血痂,自我安慰般地想,那只能是一场梦,不然楚风翎为什么还活着? 或许……那场梦呈现的场景并非当时,而是未来? 通讯器的响动拉回陈浩飘远的思绪,他接通通讯器,西门让的声音却是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你们找到辰苍珏心石了吗?还有大概多久?” 陈浩不敢给他一个准信,支吾着说:“我们不知道辰苍珏心石什么样子,不太好找,估计还要一会。” “上面的情况不太乐观,姚家派人检查地下设施了。我和千拖不了太久,你们得加快速度。我让楚风翎下来帮你们,他是唯一读过《超感炼金物理导论》的人。” 陈浩一个激灵,近乎尖叫道:“别让他下来!” 旁边的小花也被吓得一个激灵,略有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陈浩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张口想找补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西门让只是沉默了少顷,道:“你有楚风翎的通讯器吧,问下他辰苍珏心石有什么易辨认的特征?” “行,我问问,你们再帮我争取点时间。”陈浩松了口气,挂断通话。 花辞蹲在宋映雪的尸体边,若有所思:“刚才是我弄错了,这不太像是她的血。” 陈浩手上动作一滞,他用眼角余光偷瞄了眼小花的表情,故作镇定地问:“真的吗,那会是谁的血?” “你梦到了什么?” “呃?” “梦回这个灵修很奇怪,在不同的人身上体现出的功能会有细微的差别。”花辞凝视着他,“我的灵修也是梦回,但我只能往来于梦境中,而你却可以在梦中接触现实。” “你做的梦很多不只是梦,而是现实,是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事情。你能看到的比我多得多。” 陈浩含糊地点点头,心里免不住想:若是那个梦是现实,那他们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鬼故事了。 小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副势必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的模样。陈浩只当没看见,手忙脚乱地翻出和楚风翎的通讯器,咨询辰苍珏心石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该怎么找。 根据《超感炼金物理导论》上的描述,辰苍珏心石是一种质地硬而脆、带有蓝色细纹的深红色固体,具体的形状随机。它的特征是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生命能量,触碰辰苍珏心石可以感受到其中有如心跳般的规律性鼓动。 形容得着实玄乎,陈浩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奇妙生命能量”是一种什么样的能量,他们要怎么去感受这个东西。 楚风翎细细想了想,表示这个东西确实难以言喻,陈浩以后见的死人多了大概就能明白。 陈浩走出密室,往上扫了眼数不胜数的死人,觉得楚风翎见过的死人未免有点太多了。 “干尸不算,要见点死得新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吧,我们谈论的是人,不是什么腰果花生一类的死物。” 楚风翎颇为不解:“死人不是死物么?” “你觉得那一字之差差的是什么……算了。”陈浩深吸一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所以辰苍珏心石要怎么找?” “辰苍珏心石的贮存条件条件十分苛刻,需要九重结界保护,并以蓄灵石为媒介模拟灵力循环系统,你应该能察觉到明显异常且庞大的灵力流动。” 陈浩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异常灵力流动,保险起见,他扭头也问了下花辞:“你有没有感受到哪里有异常又庞大的灵力流动?” 小花同样是茫然地摇头,他们便否决了这个可能。 “如果辰苍珏心石还没被生产出来,你们要找的就是原?压缩池和控制台。” 陈浩走回到控制台便,环顾四周,道:“我现在就在控制台边,但我没看到原?压缩池在哪。” “控制台什么型号?” 型号?陈浩一愣,正要多问两句,通讯器那边突现兵刃交接的铮鸣声,提醒他时间紧迫。他打起精神,睁大了眼,在五颜六色的按钮拉杆中寻找钢印的型号。 “ev-331……是这个吗?” 楚风翎沉默了两秒,说:“这个系列的控制台我不是很熟,要不你把所有的红色按钮都按一遍吧。” “啊?不是,这么随便的吗?!你知道红色按钮都按一遍会发生什么吗?!” “反正绝对能合出辰苍珏心石,不过除此之外可能还会发生点别的。” 陈浩手悬在控制台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只用按按钮,对吗?”他再三确认道,“正红色的都要按吗?石榴红和柿子红的要按吗?” “……你是学美术的吗,分这么细。你觉得带红色的都按一遍吧。” 早知道当驭灵者要过这种刀口舔血没假期的日子,我不如学美术去,陈浩心道。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想了下诡道山的股份,咬牙按下了所有的红色按钮。 小花与陈浩离得不是很近,没听见他和楚风翎的交流,只看见他一脸纠结地在控制台上胡按一通,吓得扑过来抓他的手: “你在干什么!” “为我的富豪人生奋斗。”陈浩甩开她,速度地按下最边角的几颗红色按钮。 地下设施的顶棚、地板和四壁先后发出不同的齿轮转动声,控制台后方的空地变为活板,一个沙漏型的装置从更下一层升起。 鲜红色的?以液体的形态在沙漏中疯狂倒转碰撞;两只机械臂从沙漏底部探出,调试连接在装置上复杂的管道和螺母。 一眨眼的功夫,一块巴掌大的不规则石块从沙漏中蹦出,机械臂稳稳接住石块,将它放在控制台的托盘上。 小花还没从陈浩发疯胡按的事件中缓过神,呆呆地望着托盘上带蓝纹的血红石头,问道:“这就是辰苍珏心石?” 陈浩点点头,伸手去拿辰苍珏心石,指尖碰到石头的瞬间,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 辰苍珏心石的质地的确是坚硬的,但它还是温热、黏腻的,仿佛一颗刚刚摘取出来的机械心脏。 他忽略掉那有些奇异的触感,一把抓起辰苍珏心石,塞进口袋。 这东西金贵又麻烦,不但不能放空间石,还不能承受较大的灵力冲击。楼上现在正进行着大乱斗,他们还得寻个安全的地方把辰苍珏心石交接给西门让。 然而,他刚拉上口袋的拉链,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彻整个姚家府邸。 第242章 破碎的未来 小花踮起脚,按照说明书操作控制台,试图关闭警报。 “来不及了,趁姚家人还没来我们赶紧离开!”陈浩捡起平面图,拉着小花就往他们来时的入口跑。 离入口还有不到十米时,他们就听见狭窄的走廊中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回响。陈浩一个急停,躲到旁边两个营养舱的间隙中,展开平面图寻找别的出口。 他正过来翻过去看了又看,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鬼地方,连个后门都没有!要是那天水管破了把这里淹了,他们还得一勺勺往外舀水!” 小花眯着眼回忆了下姚府地面上的布局,点点图上一个正方形的小室,道:“我们从这里挖地道出去,出去后应该在练武场,那里守卫薄弱,逃出去方便。” “是吗,你们想逃去哪?” 陈浩大脑空白了一瞬,他抬起头,目光与隔着营养舱注视着他们的姚滇相汇,极为勉强地扯了个假笑。 “姚长老,闰日聚会还在工作啊?” 姚滇皮笑肉不笑地说:“家主早知道今天会有耗子来偷油,叫吾备好粘鼠板候着,没想到一粘就是两个啊。” 花辞疑惑地瞥了眼姚滇,转头问陈浩:“你们见过?” “待会跟你讲。” 陈浩升起雾墙隔绝姚滇的视线,扭身从营养舱间隙中钻出,往角落的暗门奔去。 十二个身着同样服饰的人被白色的蛛丝吊上顶棚,头朝内围成一个圆,眼神紧跟陈浩和小花,口中念念有词。 一株蔷薇花苞从顶棚交错的管道中爬出,猛然绽开血盆大口,一下吞去了三个人,破坏了他们的阵型。 圆环形的武器直追他们背后而来,陈浩自知不敌,随便抛着天泽之剑和雾墙两个灵术,意图借弥漫的水汽和灵力混淆视野、掩盖行踪。 花辞用一根藤蔓牵着陈浩,以免迷失在水雾中。她绿油油的头发在奔跑中逐渐褪色成与雾气相近的白色,皮肤和眼瞳也改为纸一样的惨白,陈浩回头乍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牵了个鬼。 “他修为太高了,我们打不过。”她低声道。 这不废话吗,陈浩想,觐祖境驭灵者,别说他们打不过了,西门让来了照样打不过。 暗门近在咫尺,他不敢冒险放慢速度去开门,加速用肩膀撞开门,冲了进去。 然后一头撞在巨大的蛛网上。 看到那几个吊在顶棚上的人时,他就应该想到蛛女也在的。 陈浩啧了一声,召出无雨,一点点将自己从蛛网上剥下。 身着白衣的蛛女趴伏在蛛网上,六只眼睛亲切地看着他:“真是意料之外的重逢啊,这次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 “你上次也不像是要放过我的样子。”陈浩说罢,从蛛网上跳了下来。 暗门外的水雾已经开始消散,姚滇却并无追来的迹象,恐怕是因为早就知道这条路有蛛女守着。 他忽然又想起几日前与楚风翎一起去宋家时见到的场景,这才意识到蛛女和姚家原来是一伙的。 不,等一下,有点不对。 “上一次见面时,你说你是千面之神的棋子。”陈浩仰头望向她的眼睛——老实说,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把目光聚焦在她哪一对眼睛上。 “如果你代表千面之神,那么千面之神和姚家就是一伙的。祂为什么要灭宋家满门,还要杀害自己的弟子宋映雪呢?” 还躺在蛛网上的花辞轻叹一声,道:“为了辰苍珏心石吧。” “单从结果上看当然是为了辰苍珏心石。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选宋家,而不是随便几个游客路人?为什么辰苍珏心石这么重要,千面之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毕竟……它这个价值,似乎之体现在炼金方面;甚至就是在炼金领域,它也只在人造人技术方面有用。” 蛛女的眼睛以一种奇特的规律眨巴着,她咧开乌红发黑的嘴,森然道:“是啊,辰苍珏心石虽说是个宝物,可实在是个小众的宝物,对吧?错了!你对人造人的了解有多少?你对神之间的博弈争斗又了解多少?你以为只有那些炼金师才会费力研究人造人?错,大错特错!” “人造人的潜力远非你所知,就说你亲爱的导师幽谷战神,她在尚未成神就开始研究人造人了。你以为她收养的那些孤儿都是真正的孤儿么?你以为你身边那些同学都是‘人’么?” 她突然凑近,看着陈浩阴阴地笑道:“你怎么确定自己是人,而不是人造人;你的记忆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人为植入的?” 蛛女阴森的语调令陈浩头皮发麻,不过他倒并不怎么担心她说的这个问题。 “你不是说认识我爸吗,我都有个活生生的爹了,还怎么当人造人?” 蛛女的笑一僵,嘴角慢慢收了回去。 “看来你也不完全是一个蠢货。” 陈浩翻了个白眼,接着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还有,我之前一直忽略了一点,你应该和我父亲是同一阵营的人,但据我所知,他极力反对真神的存在,敌视所有神,千面之神也不例外。你是怎么同时和这两个人搅在一起的?” 蛛女睁圆了六只眼,瞪着他,恨不得用熊熊怒火将他烧穿。 “你一点也不了解你的父亲,不了解他美丽的思想、宏伟的企划!你这不配当他的儿子!” 这话听得陈浩还挺高兴,他认为陈泽一也不配当他爹,如果他们能因为彼此瞧不中原地解除父子关系,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他想把这个盘算告诉蛛女,让她转告陈泽一,可惜蛛女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青绿色的蜘蛛随着她的咆哮声从她口中钻出,吐出毒丝。 陈浩早有准备,旋身避开,无雨在地上画了个半圆,波涛凭空而起,浪花敞开,死死抱住蛛女。 他顺手把小花从蛛网上拽下,只听“嘶啦”一声,有什么东西与她的身体分离,留在了蛛网上。 陈浩一愣,把她肩膀扳过来,看到她秃秃的后脑勺,吓得叫出了声。 小花摸了摸脑后,没有多在意,手一拂,秃的位置立即出现了新生的毛发。 嫣红的蔷薇绽放在蛛网上,转瞬枯萎。花辞望着枯萎的花,皱眉道:“后面的路已经被她布满了蛛网,我们过不去的。” “那怎么办,退出去和姚滇再打一场?” 花辞噎住了,蛛女修的是偏门,限制颇多,正常情况下难以使出全力,他们拼一拼还有那么一丢丢胜算;姚滇那可是实打实修炼出来的觐祖境,他们就是把祖宗十八代从坟里挖出来压阵也打不过。 “我纠正一下啊,我的祖宗是打得过的,铁岭之神可是触天境,再往上的冥火女神据说已经到达了无量境。” 陈浩的话换来的是小花又一记白眼:“是吗,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 蛛女破开四海拥,三道蛛丝从她肚脐中射出,其中一道正落在陈浩头上。 头皮的灼痛让他像只垃圾堆里的浣熊在地上滚,削薄的雾墙如刀片切在他们和蛛女之间,斩断了蛛丝。 陈浩抱着头,惶恐地问道:“我秃了吗?秃得大块吗?你觉得这里头发还会长吗?我不会以后就是个秃子了吧!” 小花正忙着抵御蛛女的攻击,压根没空看他,无奈被陈浩念叨烦了,干脆胡诌:“没秃,你头皮顽强得跟振金一样。” 他长舒一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积蓄已久的灵力在蛛女脚下形成漩涡,黑色的水流从中涌出,在她身下形成一片微型的湖泊。 湖水平稳而坚定地上涨,吞下蛛网,捕获目标后,缓缓退潮缩回成黑色的水洼。 蛛女狰狞的面容映在水面下,蜘蛛在水中游荡,啃食牢笼的边缘,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掀起微不可察的波浪。 带刺的花蔓破开地板,在水洼上搭建出一个半圆。幼嫩的花苗垂入水中,用它们鱼一样尖尖细细的牙齿同蜘蛛缠斗。 陈浩估计这只能控制蛛女几分钟,他又看了两眼平面图,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行进。 他像举着火把一样举着无雨左右横扫,搅烂挡在路上的蛛网。刚跑出去几步,庞大的灵力波动如海啸压来。陈浩心中大骇,以为自己的水平已经退步到掌控不好玄湖之息,连半分钟都拖不住了。回想起过去荒废的时光,悔恨之情油然而生。 眼下没有闲暇供他品味不好好修炼带来的苦果,陈浩将所有能调动的灵力凝聚在身后,拉出一个曲面的结界横在他们与蛛女中间,期望这足以抵挡对方的攻击。 某种铭刻在骨血里的恐惧促使花辞抬头,她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尖叫着提醒陈浩,但她的话全部被灵力冲撞形成的风压撕碎,陈浩是半个字都没听见。 两张宽阔的叶片于小花身侧抽出,蜷起护在他们头顶。叶片之上,又层层叠叠生出花朵,为二人挡下部分冲击。 他们头上的地皮因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湮灭,二月底的阳光带着少许暖意,透过残破的花叶洒在他们身上,陈浩却只觉得心里拔凉。 他顾不得疼痛和眩晕,颤着手拉开口袋的拉链掏了掏,拔凉拔凉的心更凉了。 娇贵的辰苍珏心石碎了。 他的股份碎了,他美好的未来也跟着碎掉了。 他人也快碎掉了。 第243章 一团乱麻 西门让从巨大的豁口跳下来,扶起脸色惨白的小花和魂不守舍的陈浩,关切道:“你们没事吧?” 小花摇摇头,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楚风翎跟在西门让之后跳下来,听到她的问题,难得热心肠地解释道:“我们父母双亡的天龙人遇到了一个父母健在的天龙人,无论夏至说什么对方都只回她‘孤儿’两字,她彻底破防了,动用了一堆压箱底的禁术,把能站的地全炸了。” 陈浩的眼泪几乎是从眼中喷射出来,他捧着辰苍珏心石的碎片,哀怨地说:“她破防就破防,为什么要把地都给掀了!辰苍珏心石完了,我的人生也完了!”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逻辑,为什么会把辰苍珏心石和人生挂钩?”楚风翎说着,拿起一枚碎片捻了捻,“啊,碎得好彻底。” “本来,我可以靠它得到一点诡道山的股份,告别这种刀口舔血整天杀这个神抢那个神还没假期还要看修女脸色的鬼日子,安心做一只社会的蛀虫,过上每年拿分红混吃等死的美好生活!本来!现在全毁了!毁了!” 楚风翎退后半步:“那你找夏至说理去——最好晚几分钟,她现在情绪比你还不稳定。” 正说着,夏至乘着一条细长的船型物体从他们顶上飞过。她不断激活着萦绕在身周的暗魇十符,向下投掷攻击,一面投一面骂:“就你有妈!就你有妈!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妈是不是批发的!” 看到夏至气得冒烟的模样,陈浩那颗凉凉的心“咻”地一下暖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失败固然令人伤怀,但伤怀的若是不止一人,另一个不那么伤怀的人就快乐了。 这句俗话是陈浩刚编的。 楚风翎见陈浩逐渐露出笑容,愈加不解:“你乐什么,你不也是孤儿。” 他奶奶的。 陈浩刚得到的一点快乐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瞪着楚风翎,现学现卖:“就你有妈!你妈是批发的吗!” “你需要的话,我不介意把我妈给你。” 他忽然记起楚风翎老娘是个给亲儿子下毒下到儿子成了棺材铺白金vip的狠人,连连摆手拒绝。 身后突响起波涛与嘶鸣,一直足有三人高的红色蜘蛛载着蛛女,破开玄湖之息,吐出一张彩色的毒网。 西门让扬手发动魄灵长天,竖起一个棱锥形结界将毒网拦截在外。蛛女驾着蜘蛛跳到结界上,色泽诡艳的毒涎从它口中淌下,腐蚀结界。 “别管辰苍珏心石了,你们几个先上去和其他人会合,走小路去湖心楼阁。等我解决完这边的麻烦就联系四眼哥启程回神都。” 陈浩一愣,仔细想了想,猜他口中的“四眼哥”应是南宫肃。紧接着,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为什么是联系南宫师兄,不应该联系修女吗?” 西门让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之色,低声说:“涉及性命的事,最好还是找信得过的人帮忙。” 结界被毒液腐蚀出一个黄豆大的洞口,泛着幽光的蛛丝从洞口坠入结界,弹射出裹在蛛丝内细密的虫卵。 长天扭转,收拢结界。结界壁穿过他们的身体,滤走虫卵。 西门让打了个手势,一股浪涛沿着坑洞粗糙的边缘腾起,将几人送回地面。 陈浩脚刚沾地,还未站稳,就听见夏至极富穿透力的大嗓门在头上响起。 “就你有妈是吧?哈哈,很快就没了!你爸也一起没!哈哈!给我等着,老子让你也当孤儿,哈哈哈!” 他瞥了眼在半空飞来飞去乱扔灵术的夏至,不禁缩起脖子,往旁边靠了靠。 “怎么办,要把她揪下来会合吗?”他不太肯定地小声问道。 楚风翎耸耸肩:“你试试呗,死了给我托个梦,我给你换购口棺材。” 他说话一向难听,陈浩已经习惯了,因而重点全放在了“换购”二字上。他理解,楚风翎作为棺材店vip,换购棺材和超市会员换购鸡蛋一样,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从他个人经验来看,换购的东西质量往往一般。可以的话,他更希望有一口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棺材,一个体面不隆重的葬礼……还是得隆重点的,谁不喜欢风光大葬呢? 当然,这风光的葬礼最好还是留到200年以后,他寿终正寝之时。 陈浩脑海里想完了自己的一生,回过神才发现楚风翎早已没了影。他戳了下旁边正在变换新脸的小花,问道:“丧葬vip去哪了?” 小花被他戳得手抖了一下,给自己多捏了个鼻子。她抚平错漏之处,答道:“说是有私人恩怨要处理,就不留在这牵连我们了。” “还算他有点良心。”陈浩说罢,踮起脚环顾四周搜寻了一圈,终于在夏至轰出来的大坑对面看到了千。 此刻,千正被几个嘴歪眼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围攻,打得那叫个抱头鼠窜。 他立马低头跟花辞指着对面比划了一通,小花心领神会,藤蔓编起一座桥架在坑洞上。 陈浩飞速冲到对面,大手一挥释出白雾,借茫茫雾气的掩护铲倒两人,拉上千的手又飞速跑回来。转身,砍断桥,朝对面做了个鬼脸,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编织桥的藤蔓尖叫起来,断口处喷出血色的汁液;花辞随之一块尖叫起来:“你弄伤它们了!你为什么要砍它们!” “……”用脚踩的时候也没听它们叫啊。 陈浩不会说出心里话,但也不想陪植物人哀悼一堆草。他装作忙碌的样子,扭头查看千,才发现自己抓的是人家的翅膀,千硬是脸着地被他一路拖了过来。 他讪讪笑着,半蹲下身把千的头扶起来:“你还好吗,没伤到哪吧?” 千哼唧了两声,咽下口中的血沫子,实话道:“我感觉受了内伤,聚生楼的那群人太狠了。” “……慢着,你刚说什么,聚生楼?为什么聚生楼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千长吁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其实说来一点也不话长,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聚生楼的人发现今天是个抢劫的良辰吉日,左右看了看发现今个儿就数姚家最热闹,便来这抢了。 “姚家没守卫吗?难道就这样放任聚生楼的进来打砸抢?!” “听说是已经被抢习惯了,每轮几个月就会来这一遭。算是,梦乐乡一种资金流动循环的方式?反正抢的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一点金银财宝罢了。” 陈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再一次认知到了梦乐乡这个地方有多么颠。 天空陡然传来一声暴喝,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黄毛扛着发光的大刀乘风而降,大刀边缘逸散的光晕凝实成弯曲的刀刃向他们劈来。 他当即拽着千的龙翼往回扯,避开精准击向千头部的光刃。天泽之剑向上掷出,却被光刃消除。 千手腕一晃,划出一道椭圆形的空间裂缝,也不管有没有用,趁着莫西干头被震住的瞬间卷起陈浩和花辞就跑。 陈浩被他卷在龙翼中,一边制造雾墙阻拦聚生楼的人,一边观察天上夏至的动向,以免被她的灵术误伤。 他顺便跟千讲了西门让要他们尽快会合跑回神都的事,千“喔”了一声,说:“对了,西门师兄有没有跟你们说神都那边出事了?” “啊?” “好像是第几审判和第几审判打了起来,又好像是人造人意识觉醒集体反叛。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反正中心域全面封锁了,我们得跟夏至回西南域。” 陈浩忧虑地叹息一声,叹完后又想起高兴的事,笑出了声:“那不是不用返校,也不用补考了!” 他一激动,千的龙翼就被他牵扯得上下抖动,千也趔趄了一下,只得停下来稍作调整。 好在聚生楼那波人追了一半又去别的地方打砸了,他们这会还算是安全。 千舒展开翅膀,放下陈浩二人。还没收回去,忽听见旁边的残垣断壁中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 “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了哪里!” 千指了指发疯的女人:“介绍一下,姚家家主新抬上位的小老婆,说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女儿,那个女儿就是砖姐。” “……啊?” 第244章 众难敌寡 通常情况下,陈浩会认为千是在跟他开玩笑。 但这里是梦乐乡,他们在这个疯癫的地方经历过远比这离谱的事情。比如在森林遇到卖火柴的小女孩,代表千面之神找他们索命的蛛女是陈浩爹的预订儿媳,夏至醉酒宣战审判所后…… 那么想来砖姐多了对父母,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调整好心态,陈浩又开始东张西望:“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砖姐人呢?” “我一直在这。” 边上半拉墙角下响起耳熟的、大众化的声音,他们低头看去,终于见到了多日不见但大家一点也没发现不见了的砖姐。 “那位夫人已经从我旁边经过六次了,但她完全没注意到我在这。”砖姐习以为常地说。 千抬头望了眼夏至,道:“太棒了,现在我们只差让轰炸机冷静下来就可以打包准备回神都了。” 小花疑惑地问:“楚风翎呢?不用管他了吗?” “老楚他自有分寸。这孩子打小就喜欢脱离大部队自由活动,我都习惯了,反正这么大个人也丢不了。”千不以为然地摆摆翅膀,不小心扇了陈浩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把龙翼收回去,抱歉地笑笑。 夏至恰好“咚”一声从天上跳下来,细得跟针似的鞋跟凿在石板地上,崩起一小块石片,重重弹了下陈浩的眉心。 千欣慰地搓搓手:“好,人齐了,咱们可以走了。” 夏至茫然地转过头,看到他们,道了声“下午好”,不等人回话,她转回头,指着前方大声嚷嚷: “站着别动!乖乖让我炸死你!” 说完,她从空间石里掏出把颇具有自然气息的扫帚,脚一蹬,飞了出去。 陈浩揉着眉心,注视着夏至远去的背影,龇牙咧嘴地说:“我们能不能也当她自有分寸,不管她自行跑路?” “别忘了我们要去西南域,扔下领主跑路听着可不光彩。”小花提醒道。 “那坐在这等她把要炸的人炸死?”千愁眉苦脸地掏出副望远镜瞧了瞧,长长地叹息一声,“我看我们都被炸死了她还得接着炸。” 陈浩拿过望远镜也看了看,千说的不错,夏至追着炸的那人身形异常敏捷,每次都能堪堪逃过爆炸的余波躲到安全地带,且跑了这么久还是一副精神百倍的模样。想来是得罪过不少人,生生用命练出来的技能。 嘿,这倒印证了修女的教学方式确有其科学之处。 他甚至能想象修女若是在这,定会拿烟斗充当教鞭,指着那人说玩命练出来的功夫就是瓷实,他们多看多学,别整天像块朽木杵在原地半死不活的。 突然,一股诡异的气息铺散全场。那气息谈不上有多强的气势或威压,却黑暗阴冷,如冻着死尸的井水,令人止不住地发寒。 姚家家主悄无声息地从一截柱子后走出来,扫视周围,古怪地笑了笑:“姚某离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儿怎么就翻了天呢?” 叫了夏至这么些时日的姐姐,陈浩不用猜也知道这种事的处理结果——燃气爆炸。如果姚家对这个结果提出异议,那就再加一个交通事故;如果姚家还是有异议,夏至就会掀桌子,当场表演一下燃气爆炸。 修女作为监护人大概也是会在旁边坐着的。夏至打不过她便会出面和稀泥;夏至打得过,她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出面和稀泥。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只有赔偿金额。 至少多半时候,都是这样的处理结果。 但这里是梦乐乡,人不发癫,枉生梦乐乡。 只见姚家家主眼锋一扫,狠厉的目光落在了砖姐身上。 “好啊,女儿,我念你是我血脉骨肉,流离在外数年对你多有纵容。哪想你狼心狗肺,妄想借闰日聚会毁我姚家根基!那就莫怪父亲心狠手辣了!” 砖姐摸摸自己的脸:“我有时挺好奇他是怎么从人群中认出我的。” 千凝视着不远处的姚家家主,眉头紧锁:“你们觉不觉得……姚家家主和我们上次见时有些不同?” 陈浩轻轻点头,同意道:“上次见面时,他给人感觉,唔,正气些?” 他当然不是说姚家家主本来有多正气,能掌权的驭灵者就没有正义的伙伴。只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姚家家主确实有一家之主的风范,眼前这个比起家主更像是从小不被关爱心理极度不健全、会在地上阴暗爬行求得关注的中年巨婴。 “姚家家主有什么双胞胎兄弟吗?” “没听说过。而且他刚才不是自称砖姐的父亲吗,怎么可能是家主的双胞胎兄弟。” “嫂嫂文学咯,也不是不可能的。”千撇撇嘴,“有钱人乱得很。” 陈浩没有接话,并非他不想接,而是姚家家主散发的那股阴冷气息仿佛一条生鱿鱼钻进了他的喉咙,从内部卡着他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 他左右转动着眼珠子,见小花捂着脖子干咳,千和砖姐却面色如常,猜是魄灵等级越高,对这股气息的抵抗力越强。 陈浩现在虽然说不出话,但也没觉得有多难受,还可以手脚并用地跟人比划。换个c级魄灵的驭灵者来,这会怕已经倒在地上抽抽了。 他跳到另外三人前比划了一通,试图提醒他们搬出修女这块砖,看姚家家主服不服。服,大家伙牵着手愉快悠闲地离开;不服,那就快跑。总之在主战力缺失的情况下尽量避免战斗。 砖姐眼神坚定,与陈浩击了个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爷们就是要战斗!” 陈浩真是后悔出门没带个本子笔,他急得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砖姐以为是在给她加油,眼神越加坚定。 千的思维虽然没被砖姐带跑,但同样正不到哪里去。他迷惑地观察着陈浩的肢体动作,猜测道:“你要我们给你唱生日快乐歌?现在?!不太合适吧……” 小花好像明白了他在比划什么,又好像没明白。陈浩不太肯定,因为她和他一样也只能比划。 身后,磅礴的灵力如潮水震荡开,陈浩被推到了砖姐蹲过的那半拉墙角下,小腿撞上折断的桌板,摔翻到了墙的另一头。 屁股下硌着张薄薄硬硬的卡片,他摸出卡片,发现那是一张盗版的塔罗牌。牌面上画着黑袍的死神,一手抱着婴儿,另一手拿着吸尘器,脚下是码成金字塔的鲱鱼罐头。 这抽象的画惹得陈浩笑了起来,他拇指抠着牌面,指甲滑过死神怀中的婴儿时,笑容陡然一僵。 砖姐明明是北原人,怎么会是姚家的孩子呢? 如果她和千一样不知来历和父母便也罢了,可她不是。 她出生在一个愚昧、闭塞的村庄,有一对将她视为邪崇的父母。这段经历她在魔魇神的幻境中讲出过,陈浩也通过她的梦境得到了证实。 他扒在墙头,探出半个身子,打算问个究竟。不料刚探出头,好不容易消退的卡脖子感居然卷土重来。 先前,陈浩以为这股恶心的气息对人的影响只能聚焦在一定范围内,他被推离了这个范围,不适感自然会消失。 现在看来,真正的影响因素似乎是……视线? 陈浩把头缩回墙根,喉间冰冷粘腻的怪异触感却并未消失。 他否定了视线控制这个猜想,又想到时间限制。不过这个猜想暂时无从验证,只能将这个问题搁置在一边。 说话说不出来,比划又比划不通,那么仅剩的交流方式便是念音灵术了。 念音灵术可以让施术者直接把要说的话塞进交流对象脑子里,是个非常适合自习课讲小话的灵术。 灵术本身并不难,但其耗费的灵力比话音屏蔽灵术要高不少,加之陈浩学得也一般,经常不小心搭错线,日常环境下他都不会想到用念音灵术。 他深吸一口气,闭眼用灵力锁定目标,开启念音灵术:“砖姐,你确定姚家家主夫妇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不是啊,他们认错人了。可是他们家好多钱,我想分点。” 很好,很朴实,很合理。 “浩子你没受伤就别窝着,出来帮帮忙!” 他在千的催促下,磨磨蹭蹭地从墙后爬出来,想着有那三个队友顶着能有什么事,随便升几个雾墙,表示自己参与了战斗意思意思得了。 然而陈浩定睛一看,发现光他们三个还真对付不了那个老登。 姚家家主的眼部变为一个漆黑的洞,墨绿色的孢子如烟雾从他眼中涌出,在半空自如地变换形体,发动攻击。 砖姐头一次在他们面前舍弃了将肢体转为骨刃的近战方法,展露出魄灵红颜枯骨的真正能力。 她与姚家家主中间的地面裂开一条血河,零零散散的骨头随湍急的河流飘过,似哭泣又似低笑的吟唱隐没在水流声中,向姚家家主诉说无尽的凄苦与不甘。 红颜枯骨与西门让的魄灵长天相似,尽管拥有相当不错的攻击手段,可更适用于辅助。红颜枯骨可以对敌人造成一定程度的精神影响,削弱敌人的专注力、反应力,还可以造成令敌方短时间内难以察觉的间接伤害,间接伤害会随时间流逝无穷无尽地叠加。 说得明了些,砖姐需要人帮她拖时间。 这点事情连会放心大胆把白雪公主倒拔垂杨柳抄上试卷的陈浩都知道,姚家家主没理由不知道。 孢子下沉,似霉菌在血河边聚团生长,绿色的棱刺以霉菌为根,在血河上肆意生长,刺穿扑咬上来的蔷薇花。 棱刺生长的速度极快,花辞努力地在血河岸边催生出一丛丛蔷薇与其纠缠,试图拖慢棱刺的生长速度。 千举着一把闪耀着银光的弓,循着某种特殊的轨迹,往姚家家主身边的地面射出箭矢。漆黑的影子从箭头晕开,与其它箭头相连,扩散成一片没有实体的沼泽,将姚家家主缓缓拉入黑暗。 然而这远远不够。 棱刺扩张的速度大于蔷薇生长的速度,不出五分钟,棱刺就会带着霉菌铺满血河,堵住那些骷髅的哭泣声。 姚家家主的身体虽已没入沼泽半截,但他周围生出锈斑状的奇异物质,逐步吞噬沼泽。千用换天扯出一道空间裂缝,向姚家家主的头部扔去,裂缝却在距他还有十厘米时被锈斑吞去,像一个锈毁的铁盘,一动不动地停滞在空中。 姚家家主很强,光凭他们三个赢不了。 那加上他又有什么用啊!不一样赢不了,难道要给梦乐乡展现一下“热情好客中学生,人头买三送一”吗! 第245章 弑父夺舍 巨型的红眼蜘蛛吐出冒紫烟的毒液,原本透明的水龙被污染,龙腹中发出水沸腾的翻滚声,迅速崩散成水珠。 蛛女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伸手向前一指,黏在防护壁上的虫卵孵化,大量新生的蜘蛛啃咬出足以让红眼蜘蛛通过的破洞。 “结束了。” 一根细至无形的水线穿过破损的防护壁,将她拦腰裁开。蛛女只觉眼中世界狠狠一震,视野突兀地降至从前的一半高度。 她扭头看见自己仍直直伫立在地上的腿,汩汩黑血从光滑切面中涌出,腰斩的痛苦乍现,从腰腹出发顺着上半身的神经冲击大脑。 “这才是结束。” 西门让冷冷瞥了眼揪着自己另一半身躯尖叫的蛛女,垂头治疗因抓握蛛丝中毒溃烂的伤口。 皮质的手套被毒素腐蚀出不规则的洞眼,与手心的皮肉粘连在了一起。他面无表情地摘下手套,掀开伤口周围的皮肤,像掐菜一样掐去被毒素侵染的软组织。 “你是第几代蛛女了?” 蛛女趴在地上,冲他发出无意义的嘶吼。红眼蜘蛛跟在她身后,吐出蛛丝连接她的两半身体。 “大概十年前,我杀过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她说你们是一个受诅咒的部落,人人都是蛛女,人人都不是真正的蛛女。” 他成功清除了掌心所有的毒素,把掀开的皮肉盖了回去,一边施以治疗灵术,一边继续说:“她比你弱,没有可以帮她连接身体的蜘蛛,交待了一些没用的话后就死了。不过那些没用的话中有几个很有意思的字眼,比如……蚁人族余孽。” 圆环形的兵刃猛地飞入扒了天花板的走廊,穿过破到形同虚设的防护壁,斜劈在西门让的躯干上。 他愣了一瞬,抬起刚刚治疗好的手,在片刻的犹豫后,抓住了圆环锋利的刃口。 西门让手心被圆环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却越抓越紧,唇边逐渐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走廊口的姚滇沉着脸,尝试将环形武器再往前推几分,彻底砍断他的身体。可惜圆环牢牢嵌在他的骨头上,纹丝不动。 蛛女抬起一只眼的眼皮,哑声提醒姚滇:“小心,那小子好像没什么痛觉。” 神色恍惚的西门让听到这话,眼珠忽然转了过来:“没什么痛觉?恰恰相反,我一直都很疼。每时每刻、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神经都疼得要死,吃再多的止疼药和精神麻痹药都没有用。” 他抓着圆环的手掌猛然炸开成无数道血线,把他们之间狭长的空间分割成网格。西门让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放大,牵扯出一个古怪的欣喜的表情。 “谢谢你,我感觉痛觉不是那么明显了。” 姚滇大惊失色,退出走廊,咬牙道:“生鬼。” “是没炼成的生鬼,在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前,我就被人救了出来。” 蛛女身体虽已没了半截,嘴还是硬的。她从鼻间发出嗤笑声,不屑道:“你还不如做个完全的生鬼,至少不用受这无尽的折磨。” 她说着,有半张脸的三只眼睛余光捕捉到面色沉沉、准备撤离的姚滇,脸上顿时现出惊惶。 “姚滇!你要去哪!把你姚家的长老都叫过来,区区一个长安境的生鬼岂不是手到擒来!” 姚滇本就发黑的面色更难看了:“都?姚家就剩我一个长老了!真正的精锐们已经被幽谷战神杀光了!” 血线陡然绷紧,沿长廊向前移动,剪开蛛女的头颅。 一只拇指大的蜘蛛从她的鼻孔中钻出,嘶嘶叫了两声,挤进地面的裂缝中遁走。围在她躯壳附近的蜘蛛也化作一股烟,随之飘入地缝。 姚滇恨恨地瞪了眼被蛛女抛弃的皮囊,圆环在身前铺出轨道阻拦血线。 血线混乱地缠在轨道上,圆环武器从血线间的空隙中横飞出去。姚滇提在喉头的一口气刚要松下去,眼前忽然亮起柔和的蓝光。他睁大了眼睛,尖锐、闪耀的蓝色晶锥不偏不倚地降落在他的瞳仁中。 - “我仔细思考过了,我的人生哪怕止步于今天,也称得上是美满的。” 陈浩升起雾墙挡下拥向砖姐的孢子群,半扛半拖着千躲开棱刺,翻滚到小花身后稍作喘息。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品德偶尔高尚的陈浩终于还是决定和队友共同抗敌。有了他的加入,千也能分出一点精力分析姚家家主当前所用的古怪灵术。 他认为姚家家主用的应该是一种名为“尸藓”的半诅咒性质的操纵灵术。这种灵术在新历之后被普遍认为是邪书,但从未纳入官方管控范围内,因而算不得禁术。 千在空间石里找出一本书本状的灵器,说是应该对尸藓有效。唯一的问题是,这本灵器的发动条件之一是需要不停地与它聊天,还不能聊得太日常,得聊点爱与死亡之类的哲学话题。 “你说人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怎么样才是美满的人生?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老天爷我快说不下去了!楚风翎去哪了,每次需要他的时候都他娘的不在!” 千一聊起正常的话题,灵器的效用便大打折扣。孢子以先前两倍的速度增长,完美地向他们诠释了何谓“无用功”。 正当陈浩寻思如何跑路之际,一股旋风从他身后扭出,吹散孢子。 姚三站在他们后面,满脸悲愤:“父亲,您这两日行为举止越发的不合乎常理了。想必是因为您在家主之位操劳多年,身心俱疲,已到了崩溃边缘。这份苦,日后就由儿子替您吃吧!” 说完,他抬手放出龙卷风,朝姚家家主袭去。 陈浩大受震撼,若不是他现在说不出话,怎么也要嚎两嗓子助助兴的。毕竟近距离围观谋权弑父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能遇上。 他牙还没呲出来,就见龙卷风也在顷刻间长满了锈斑,停在半途,嘴角禁不住耷拉了回去。 的确,尸藓连千的空间裂缝都能锈住,几小片风刃有什么难的。 孢子落在锈蚀的龙卷风上,棱刺从孢子群中冲出,擦过姚三的额角,将其拍在后面的墙墩上。孢子聚集在伤口处,吸食血液转为锈斑。 千捧着灵器,重新说起废话,同时在心里头琢磨着是趁此机会逃跑,还是拉上姚三一起打他爹。 半张脸都覆上了锈斑的姚三眼珠子不受控地飞速转动起来,头上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提线。微风拂过,提线断裂,他的眼珠子“咔”地一下停在了正中间,呆呆地平视着前方。 姚三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呆滞的眼球左右转动了片刻,脸上逐渐绽出欣喜之情。 “…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哈哈哈!”他笨拙地扶着墙墩爬起来,环顾四周,自信地歪嘴一笑:“父亲,孩儿方才多有失礼之处,只能将这些贼人杀个干净赔罪了!” 半分钟前还在期待围观弑父的陈浩疑惑地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啊”。 这身份转变得未免也太快了。 姚三满意地欣赏着在场几人或惊讶或茫然的表情,目光落回血河对岸的姚家家主事,欣喜褪去,歪掉的嘴瞬间正了回来。 “你,你不是父亲!”他震惊地喊道,“四弟!你竟,你竟夺舍了父亲!” 陈浩的嘴刚合上一点,又张得更大了。 这身份转变得也太快了。 好像十几秒前他发出过同样的感慨来着。 姚家家主——或许该说是姚四,发出标准的反派笑声:“桀桀桀桀桀,父亲在家主之位做了这么多年,想来也是疲惫不堪。我这个做儿子的一片孝心,主动替父亲承担了这份劳苦,三哥莫要怪罪。” 这话似乎才听过一个类似的版本。 姚三怒极,双目充血赤红得宛若红头苍蝇,他咆哮道:“大逆不道!我姚家竟出了你这等败类!可悲、可恨、可耻!今天我便替列祖列宗清理门户!” 听到这番话,一直提心吊胆的小花勉强松了口气。她蛮怕姚三把老弟夺舍老爸的帐一并算在他们头上的,现在看来,还是有人思维是正常的。 眼瞅着昔日的兄弟俩如今的父子俩剑拔弩张,千轻手轻脚地合上书,冲另外三人招招手,准备跑路。 突然,像是瓶起子掰开酒瓶盖的轻响弹出,姚三失去头颅的尸体屈膝跪地,四尾蝎翘着二郎腿坐在姚三背后的墙墩上,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居然要对自己的父亲动手,姚家三少爷道德也太败坏了。年轻人呐,可千万别向他学习。” 第246章 会赢的 四尾蝎的话其实全然是多余的,他眼前的四个人都是孤儿,弑父于他们而言实现难度有点太高了。 姚四狞笑着,哑声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管你们背后是幽谷战神还是夏氏一族,都得死!” “这里还是交给我吧,姚四少爷。”四尾蝎说,“我建议你去看看姚滇长老,刚刚我路过时看到他的脑袋被刺穿了。” 姚四面色不虞地点点头,退后两步,手一翻,棱刺瓦解、孢子和锈斑消失。 然而他忘了自己仍处于红颜枯骨的攻击范围中,解散尸藓的刹那,血河扩大三倍,姚四掉入其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四尾蝎甩出长鞭,鞭尾没入血河钓起抽搐着吐血的姚四,扔到夏至炸开的窟窿中。 没有了那股阴冷黏腻的气息,堵在喉头的异物感也随之消去。陈浩长舒一口气,吐出了一直在嗓子眼打转的疑问:“你辫子怎么恢复了?头发能长这么快吗?” 千心道要糟,一巴掌捂住他的嘴,讪讪笑着做出一些“孩子小不懂事”的糟糕辩护,可惜四尾蝎并不受用。 他气得整张脸扭曲起来,活像一个会说话的窝瓜。他反手摘下脑后的四根发辫,露出只长出一点发茬的头皮,怒道:“因为这是假发!” “你说你干嘛非得多嘴问这一句。”千小声哀叹道,“你就不能找个我们打得过的得罪吗?” 陈浩缩着头小声致歉:“对不起,但这个好像是被动技能。” 砖姐像小学生一样高举起手,待到四尾蝎眸光扫过来,才道:“你好,四尾蝎先生,可以麻烦你站到那边去吗?” 她指了指湍急的血河,继续说:“你离它有点远,效果会减弱,不方便我们杀你。” 四尾蝎的表情愈加扭曲,忽然间,他意识到什么,猛地跳起,长鞭分成两股剪断地面,暴露出血河隐藏在地下的支流。 他冷笑一声,脚下出现形如棺材的黑色虚影。他坐在虚影上悬浮在半空,不紧不慢地把假发装回脑后。 “他比刚刚那个还难对付。”砖姐盯着黑色虚影道,“我们可以回去继续打姚家家主吗?” 千十分赞同她前半句话,提出了一个可行性更高的方案:“我建议我们剪刀石头布留一个牺牲者断后,其余人全速冲刺回湖心楼阁。” 陈浩愁得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他觉得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四尾蝎,也就是曾经的生鹤,与南宫肃是一届。假使这些年四尾蝎的修炼进程不落后于南宫师兄的话,至少也该到了长禄境。 他们之间差了整整三个大境界,跨级打怪也不是这么跨的。 大抵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任,四尾蝎也不急,怡然坐在棺材上看着底下,任由他们讨论战术。 他们七嘴八舌一同吵闹后,一致同意把修女叫来处理这个烂摊子,可惜很快又发现根本联系不上修女,只得退一步联系红姐。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红姐破天荒地拒绝了他们的通话请求。几人面面相觑之时,楚风翎拎着塑料袋从他们身旁经过,十分自然地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陈浩也自然地回了个下午好,突然一愣,欠身揪住楚风翎的衣领把他拖了回来。 “你干嘛去了?” 楚风翎抖了抖塑料袋,答道:“前几天宋夫人不是给了我一张五元代金券吗?我今天想起来,去花掉了。” “这是用五元代金券的时候吗!” “不然呢,等它过期了再用?” 陈浩又是一愣,恍惚竟觉得他说的倒也没错。还是花辞记得重点,拍了下他的肩,朝上方的四尾蝎努努嘴,问道: “打得过吗?” “棘手,建议找修女。” “试过了,联系不上。” “那就找红姐吧。” “也联系不上。” 楚风翎掏出表看了眼,说:“这个点红姐应该还没下班。听说她公司最近改成了大小周休息制,一周先上六天班,下一周再上七天班。” 陈浩光是听着就气得牙痒痒,扬言回去就要把北殷红的狗公司和狗老板一地剁了。楚风翎挑挑眉,收起表就要走。千给陈浩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摁住他,一左一右如恶魔低语劝说: “你刚刚只说‘棘手’,没说打不过,对吧?” “会赢的,对吧?快说,会、赢、的。” 楚风翎没有遂他们的愿说出“会赢的”,而是指着另一个方向道:“事先说好,让我打了四尾蝎就不能再让我打他了哦。” 陈浩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心蓦地一沉。 是青岩。 青岩坐在一柄残剑上,高悬在云端,俯瞰下方混乱的战场,仿若一条盘在枝头挑选猎物的毒蛇。 千眼珠子滴溜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不如这样,你对付四尾蝎,让夏至去对付青岩。长头发——虽然是假发——对决长头发,狂野天龙人对决狂野天龙人,多好。” 楚风翎向他投去一个似怜悯又似好笑的眼神,正当千疑惑时,远处忽响起少年悲愤的声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 夏至一脚踹在少年心窝,抢过他护在怀中的宝盒,狂妄道:“拿来吧你,欺的就是你少年穷!” 千哑然,楚风翎这才慢悠悠地解释道:“看,狂野天龙人只会干这种事。” 四尾蝎的耐心在他们无休止的争论推脱中逐渐丧失:“商量好了吗?我可没你们那么闲。这样,再给你么五分钟,五分钟后不管你们商量得如何,我们都得开始了。” 千招手把众人拢过来,设下隔音结界,严肃地说:“没时间犹豫了,用老办法吧。风翎,还记得高泽国那次任务的分工合作吗?” 楚风翎一脸茫然:“你在高泽国除了躺在血族美女怀里吃板栗,什么都没干吧?” “我就是那个意思啊,你和夏至断后,我们跑路。你们都把整个高泽国灭了,灭个四尾蝎问题不大吧。象牙塔那个三级防御系统抵得过,呃,十个四尾蝎吧至少。” 楚风翎面上不显,心中问候千祖宗的话已经砌成了摩天大楼。他“啧”了一声,与他细细掰扯:“一,你当时借口接受不了自己杀了人全家有点抑郁,跑去跟血族少女谈恋爱了。所以不是我乐意给你断后,是你从一开始就跑了。” “二,你应该记得夏至那个执着于论文的姐姐,是她用密令解除了防御系统。你要是多放点心思在正事上,说不定就会知道任务到底是怎么完成的了。” “三,四尾蝎不是人,无论我给不给你们断后意义都不大,因为你们可能会遇上别的复制体,除非你能毁掉他的备份。” 尽管在刚潜入地下设施时,陈浩就有过类似的猜想,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免有些惊诧。 他与小花交换了一个眼神,问道:“他是……人造人吗?” “应该,哪怕不是完全的人造人,也是和人造人极为相近的东西。” “有办法找到他的备份吗?”陈浩忽然想起通过集运火柴看到画面,心中浮起个颇为糟糕的猜想,“他备份不会在修女手里吧?” 楚风翎显然也不是很清楚这个问题,但基于他对修女的认识,还真有可能。毕竟四尾蝎怎么看都是个非常合格的教具。 四尾蝎从棺材上跳下来,敲了敲结界外壁,提醒他们时限将至。 “别管那么多了,先专心把眼前这个四尾蝎搞死。”千有些烦躁地说,“就算他有上百个复制体,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赶过来截杀我们。” “呃,这还真不一定。实际上……姚家的地下设施里就有大约几十上百个四尾蝎。”陈浩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我之前误触了操作台,完成了激活系统的前置步骤。” “还有,营养舱内部也设有防御系统,大概是五级左右的样子。这代表四尾蝎的复制体不会像辰苍珏心石一样,受点冲击就碎掉。”小花加道。 提起辰苍珏心石,陈浩的泪再度喷涌而出。另外三人是头一次听说这码事,讶异之余颇为惋惜,连基本不发表意见的砖姐都感慨了一句可惜。 楚风翎毫不迟疑地往他心窝子上又捅了一刀:“那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股份没了。” “你觉得我们从千面之神手中抢走疾山剑的几率有多大?”陈浩哽咽道。 “别想了,千面之神早跑了。篡天门和十二家族的人也都走了。” 陈浩抬头巡视四方,这才发觉几个小时前在闰日聚会上寒暄过的那些来头不小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还留在姚府的除了梦乐乡几个大家族的人,就只有聚生楼、青岩和他们这帮倒霉蛋。 哦,还有夏至的仇人们。 千抓抓后脑勺,更加烦躁了:“别管那些了,当务之急是解决四尾蝎。不管他是人造人还是克隆人,有几个复制体,搞死一个算一个!人造人有什么缺点吗,我们怎么打?” “他们的灵魂构造有缺陷,用幻术就能解决。”楚风翎说罢,撕开结界,打了个响指,狞笑的四尾蝎便消失在虚空中。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往后一倒,坐在了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沙发上,疲懒地说:“好累啊,你们自己解决狂野天龙人吧。” 陈浩花了些时间才接受战斗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事实,他赞叹着看向楚风翎,既想问他这是个什么原理,又想吐槽他打四尾蝎看上去比打姚三还轻松,哪里累了。 两相交织,最终问出口的是:“沙发不错啊,哪来的?” 楚风翎起身,揪着沙发扶手往上一提,沙发“啪”地变回了塑料袋。 “刚刚用五元代金券买的。” “你买这袋子花了多少?” “九十六万四千九百九十五。” 第247章 保护伞破灭 人造人的灵魂构造设计存在缺陷,它们的精神力极度匮乏,这导致了它们在认知、语言及阅读等多方面的不足,也给予了它们免疫纯粹精神攻击的能力。 但人造人无法免疫幻术。 普通的精神攻击手段靠的是削弱对方的精神力,造成多方面的不良影响。这作用在人造人身上无异于往瞎子眼里吹沙子。 而幻术是施术者基于自己的精神力对小范围内的现实进行修改与扭曲。人造人稀薄的精神力完全无法地狱这种修改,虽然不至于立即死去,但也没有能够脱离幻境回到现实的办法。 可以说,幻术对于人造人而言,是一种绝症。 - “基本就是这样,下课。”楚风翎拎着黑板的一角将其抖回成塑料袋,结束了授课。 陈浩十分捧场地鼓着掌,同时与小花追忆起在方碑城里世界的时光。 不得不说,被人造人追杀的滋味还是比被蜗牛大神追杀的滋味好上不少的。 四周忽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千暂停与小花争夺九十万塑料袋,左右望望,疑惑道:“姚府都给炸成废墟了,还有警报啊?” 他话音未落,地面便开始颤动。窸窸窣窣的碎响从坑洞中爬出,听得人心里发毛。 陈浩心底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本能告诉他快跑,跑得越快越好,可他好奇的大脑把他钉死在原地,非要验证一下那个预感。 蝎尾一样的长鞭勾住洞坑边缘,长鞭收缩,将四尾蝎带上地面。紧接着,是第二个四尾蝎、第三个四尾蝎……十个、二十个四尾蝎,五十个四尾蝎! 几十上百个四尾蝎从地下设施跳出,乌泱泱聚成一大片。它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也不对彼此的存在感到惊恐。它们目光如刀,扫视着周围,寻找自己的敌人。 “妈的,这有点太瘆人了。”千低声骂道。 陈浩远远看着那群人造人,脑子里却只剩辰苍珏心石。他心如绞痛,明知没有任何希望,还是忍不住问:“那一堆四尾蝎够再产一枚辰苍珏心石吗?” 楚风翎与他解释道:“辰苍珏心石的主要原材料不是人造人,所以你哪怕有几千个四尾蝎也合不成第二枚。” 陈浩黯然,不情不愿地放弃了成为股东过快活日子的美好愿景。 没等他哀悼完自己的未来,四尾蝎们似乎终于厘清了头绪,齐刷刷地看向陈浩。 他吓得一个激灵,泪不流了,气不叹了,什么辰苍珏心石什么股份,统统抛诸脑后。 “干嘛,你现在已经启用复制体了,头发长回来了,也不用戴假发了,我们那账该一笔勾销才对啊!”他说着躲到楚风翎后面,低声问:“你能把这些四尾蝎打包全关进幻境吗?” “……朋友,你是要我死吗?” 一直坐在云端按兵不动的青岩见到密密麻麻一大堆复制粘贴的人造人,眼睛一亮,收起残剑跳了下去。 陈浩心中暗暗叫好,谁能想到从不干人事的青岩在这个关头干了件人事呢?狂野天龙人对战人造人大军,听着就精彩。 然而,比狂野天龙人干人事更令人震惊的,是青岩哈哈大笑,道:“四尾蝎,我们之前的交易还作数吧?” 陈浩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不是狂野天龙人大战人造人,而是狂野天龙人与人造人强强联手。 妈的,一天到晚尽刷新些打不过的怪。 一条水线突从地下刺出,向两边展开成扇状的水幕,横在几人与四尾蝎们当中。 站在最旁的砖姐脚边涌出汩汩泉水,没等她做出反应,泉水便迅速窜高聚成人形。 满身是血的西门让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匆匆扫了眼,皱眉问道:“夏至呢?” “在那边清点赃物。”楚风翎指向一处看着曾经是凉亭的废墟,夏至坐在废墟的半截石柱上,脚下踩着两个叠在一起的人,手旁是一推车的金银财宝。 她喜滋滋地一个个打开盒子,查看自己的战利品,分类后再收入空间石。听到师兄的呼唤时,她刚好开出一瓶贮藏了近千年的莲骨酒。夏至把酒瓶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怎么也找不着保质期。她撬开瓶盖小酌两口,感觉应当是没什么问题,这才快活地推着小推车奔向队友。 陈浩盯着她手上的酒瓶,欲言又止。他观察了一下其他人,见他们都是副一言难尽但又不想首先开口的模样,强行把已经到了嘴边的“你还是少喝点吧”吞了回去。 许是时间紧迫,惯常操心如老妈子的西门让也并未多说什么,只等夏至跳着走到灵术范围内,便驭起水龙载着他们离开满地狼藉的姚府。 西门让不操心了,陈浩倒是操心起来。 一是姚府被炸成这样,他们得负90%的责任,事后少不得要给他们赔偿;修女这样黑心的人极可能会把赔偿均摊到他们头上,辛辛苦苦打了半个月工,最后又是负债二十万。 二是虽然不知道青岩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和四尾蝎联手准没好是,说不定待会瞄着他们背后就是一击。而他们中的三个主战力,一个酗酒、一个消极以待、一个……不是陈浩夸张,西门让身上的伤当真可以用琳琅满目来形容。光是看他的背影,陈浩就能数出划伤、灼伤、贯通伤、撕裂伤……icu的病人见了他都得从床上爬下来,把呼吸机让给他。 夏至对楚风翎新买的塑料袋大加赞赏,一套“看到喜欢想要得到”的标准流程下来后,她坐在了塑料袋变的沙发上,美美地品鉴起千年老酒。 千实在不想再见证一遍她宣战审判所,委婉地提醒道:“海鸥姐,悠着点喝吧。外面人多眼杂,你也知道你的酒品,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不该做的事,传出去很麻烦的。” 夏至歪着头,困惑不解地问:“我酒品很糟吗?” 千一时语塞,各路婉转的话术在嘴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只是给了她一个便秘的表情,让她自己体会。 可惜夏至从未有过看人脸色的习惯,随意地耸耸肩,本想就此略过这个话题,忽然又想起件要紧事。 “对了,有谁知道我吃了什么上火的东西吗?我好像有点口腔溃疡。” 陈浩回过头,试探性地问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夏至摇头,反问道:“我要记得,还会问吗?” 楚风翎抽回她屁股底下的沙发,凉凉地说:“嚼玻璃渣子划的吧。” 她嗤笑着,一边说“傻x才会嚼玻璃渣子”,一边去抢神奇塑料袋。千维持着那副便秘的表情,与陈浩小声商讨:“你觉得她哪天要是想起来了,我们这些目击证人会不会被……” 他在脖子上轻轻画了条线,看得陈浩脖子也是一凉。 “放心,她多半想不起来……” 浩瀚的灵力冲散他的宽慰,陈浩一惊,仰头望天。只见姚府正上方浮着一个由几何图案和方块字符组成的巨大立体法阵,青岩立在法阵的中心点,十来个四尾蝎围着法阵等距排开,张开双臂让法阵吸取它们的灵力。 陈浩想过青岩会追上来给他们一闷棍,却万万没想到这一闷棍会是开山大阵。 吸收满灵力的开山大阵亮起耀眼的强光,衬得天边将要西沉的太阳仿佛一个羸弱的红皮球。高能量光束从开山大阵中心射出,如沉水的船锚坚定有力地撞向目标。 陈浩心中尚未来得及腾起对死亡的恐惧,光束便从他们的头顶掠过,直直追向目标。 他怔了几秒,大松了口气,正在庆幸时,猛然意识到青岩的目标是他们在梦乐乡唯一的保护伞——修女布在湖心楼阁周围的结界。 夏至冷笑道:“不自量力。老妖婆什么水平我还是清楚的,莫说开山大阵,他就是祭出个开天大阵也破不了她布下的结界。” 围在开山大阵边的那一圈四尾蝎面容逐渐枯槁,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灵力与生命力,肉体干瘪成裹着皮的骨头架子,很快连骨头架子也不剩,化作一捧灰散去。 新一批四尾蝎飞起,补上空位,继续贡献它们的灵力。此时开山大阵中积蓄的灵力已经多如一片倒悬在天上的海洋,深不见底。仅仅是站在地面上远远眺望,都让人无端地发颤。 夏至“嘁”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说:“光是灵力多有什么用,它得来点,诶~那什么信仰之力,才有希望给老东西那结界打个孔。小学生都知道,唯有信仰才能打败信仰,他们这点能耐都没法给结界穿个耳环。蝼蚁何以战胜神,垃圾袋何以战胜泔水,打饭阿姨何以……” 天际传来爆裂声,他们前方的景物出现一道从天上蔓延下来的竖向裂纹。 纵使嘴硬如夏至,此刻也不得不闭嘴陷入沉默。 裂纹在开山大阵密集强势的攻击下越来越大,最终“嘎啦”一声,完全破裂,无形的结界碎片崩了他们一脸。 “应该是因为年久失修。”夏至在短暂的震惊后,嘴又开始硬了,“这个结界很多年了,老妖婆起码二十年没质检了,所以……嗯,有点脆。” “我觉得,你可能比较适合少说点陈述句?”千诚恳地建议道。 “这种事又不是经常发生。” “所以我说可能嘛……” “实际上这种事就是经常发生,你要不要回忆下述瓦河谷那次任务?” “那个是巧合。” “呃,打断一下,我们要不要关心一下东方远荣的安危?” “哭山神那次呢?” “也是巧合。” “哈喽……?有人记得东方远荣吗?” “两次以上就不能叫巧合了!” 西门让停下水龙,长长叹了口气:“现在有个更严重的问题需要考虑,我们还能去哪?” 第248章 能伸能屈 修女布下的结界破碎,湖心楼阁也随之露出了真面目。 真实的湖心小楼并非陈浩等人之前所见的那样,是一座造型方正优美、古色古香的木质高楼。相反,那栋建筑极为臃肿,似乎是在原本楼阁的基础上往东南西北毫无章法地扩建又烂尾后的产物。精致的雕花栏杆衔接的是两片胡乱钉在一处的模板,草草用泥石糊的顶棚边是光亮的琉璃瓦。湖水倒是与以前的差不多,只是水中多了几道游曳的黑影。 “像一盘淋了呕吐物的大蛋糕。”夏至评价道,“啊,对了,生日快乐,小橘子。我有祝你生日快乐吗?今天的记忆实在不太连贯。” 陈浩有些崩溃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每个人都在情况很糟糕的时候过来祝我生日快乐,然后情况会变得更糟糕。” “我觉得情况是没法变得更糟糕了。没了安全屋,又联系不上修女,还没有车来接我们回神都,只能滞留在这个临时的隐形结界里,看着狂野天龙人和人造人联手拆我们可爱的小房子。”千嘟囔道。 蹲在旁边的夏至张开嘴,刚要说什么,西门让便眼疾手快地塞了个蛋黄派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解决完乌鸦嘴,他才回头安慰千:“往好处想,起码开山大阵消耗了不少四尾蝎。” “是啊,消耗了八十八个,还有近十个等着我们。” 青岩带着开山大阵,缓缓飘到湖心上方,大笑几声,狂妄道:“躲也没有用,幽谷战神的门徒们,交出觅踪石英,爷爷我饶你们一命!” 小花悄声问:“觅踪石英在我们这吗?” “在修女身上。”陈浩说着,偷偷地掰了一块夏至的蛋黄派。夏至怒目而视,叼着蛋黄派,一手钳住陈浩的手腕,另一只手则从他的指缝中抠回了被他掰走的派。 陈浩哭丧着脸,本想找西门让嚎两声,要块新的蛋黄派,可一扭身看到他不断往下滴血的一百,顿时没了讨饭的兴致。 “你这伤,没事吗?” 西门让小小,面色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甚至多了份神采:“没事,我感觉好极了,都不用吃药了。” 陈浩瞧着他神色奕奕的模样,很想相信他,但再瞧一眼他被血浸得透透的衣衫,不由得认为他不是回光返照,即是有精神疾病。 不过仔细想想,在修女手下干活的就没几个精神健康的。 半晌无人应答,青岩不免有些恼怒,高声喝道:“开山大阵的威力你们方才已经见识过了,缩在里面没有任何意义!要想活命就交出觅踪石英!” “我们要递个信告诉他觅踪石英不在我们这吗?还是……”千戳了戳夏至,问道:“如果是你来打劫觅踪石英,我告诉你东西不在我们这,你会放过我们吗?” 夏至沉吟片刻,说:“在不确定真假的情况下我会先把你打个七成死,再细细拷问。” “那如果我把东西给你,你会放过我们吗?” “这个吧,这个其实,蛮看心情的……不过我多数时候是个守信的人,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承诺‘留你们一命’什么的。” 千长叹一声,席地而坐,大有一副要在这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青岩等了片刻,见仍是无人应答,不屑一笑,双手抬起驱动阵法,轰塌半边建筑。 木板砖石如泥石流裹挟着烟尘滑入湖中,青岩抱臂欣赏着蓝绿的湖水翻滚浑浊,嘲弄地说:“不会还想着等救兵吧?你们难道不知道神都在发生什么吗,幽谷战神可不会放弃与冥灵宗的交易来救……” 流云之上陡然响起铮鸣声,漆黑的锁链破开云层,贯穿青岩的腹部,追入湖底。 北殷红站在锁链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目光却依旧锐利如猛兽。 夏至嚼着蛋黄派,瞥了眼红姐的表情,摇头道:“完了,她熬夜改的第32版方案怕是也被毙了。” 从未打过工的陈浩听到这个数字禁不住也是一阵恶寒,再看青岩,只觉是在看一个死人。 北殷红趿拉着拖鞋,走在仅有两指宽的锁链上,锁链一颤一颤,牵扯着青岩的伤口。 “你应该分一部分能量用作防御,小子。” 他抹去嘴角的血,虽还是笑着,但已经没了先前的狂傲:“想不到幽谷战神会放她的第一神使来救几个无名小卒,值得么?” 陈浩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登了夏氏一族的族谱,包装得里三层外三层,居然还能被称作无名小卒。作为胜利女神的直系后裔的夏至更想不到了。 她愣了两秒,“腾”地站起身,叫嚷着“他一个悼风神的侄子的重孙的表弟怎么敢说这话”,撸起袖子便要出去干架。 周围几人“哎哎”地劝着,伸手要去拉她。不料她脚往上抬了两公分,又落回地上,人也一屁股坐下来,气哼哼地说:“等他关了开山大阵我再去杀他。” 他们在结界里说话的时候,余下的十几个四尾蝎终于赶来。青岩望见四尾蝎,眼睛一亮,才消去的狂气顿时涨了回来。 “四尾蝎兄弟,你来得正好,助我一臂之力,宰了这个邋遢婆娘!” 四尾蝎们不理会青岩,直勾勾地盯着北殷红约莫一分多钟,纷纷唤道:“师姐。” 红姐用余光粗粗扫了眼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四尾蝎,神情淡漠地说:“生鹤,拿你的原生体来见我。” 人造人们的脸上竟出现了羞愧与落寞交织的复杂表情,它们垂下头,居然真如被驱赶的老鼠无序地逃入森林。 刚找回点狂气的青岩又瘪了下去,低声下气地求饶道:“是青某狗眼看人低,还请风魔女大人饶青某一命。” “我不喜欢风魔女这个名号。” “是青某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态度如此谦卑,红姐即便存心找茬也找不出什么问题;加之青岩来头确实不小,她思虑片刻,还是收了缚天桎梏,警告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就不是肚子穿个洞的事了。” 串着肚子的锁链一消散,青岩便不复之前的恭敬态度,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收起开山大阵急速逃走。 北殷红知道,不过两三日,他定会回来一雪前耻,轻叹一声,传了个信给修女,让她抽时间跟悼风神聊聊子女教养问题。 她从空中悠然飘下,落地后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朝藏在灌木丛的结界走来。 她像拉拉链一样轻松将结界拉出一个口子,探进头来与他们打了声招呼,紧接着突兀地唱起来生日快乐歌。 “……” 说实话,陈浩都快对生日快乐这四个字ptsd了,这个生日绝对是他这辈子最烂的一个。 想归想,他面上还是扯出个阳光健康的笑容,与她道谢。 数百条锁链以半塌的湖心楼阁为中心点,螺旋交错构造出全新的结界,随后淡化隐匿在空气中, 眼见着结界封了口,西门让才出声问道:“神都那边什么情况?老师和冥灵宗的交易又是怎么一回事?” 谈到这个,北殷红脸上洋溢的笑容登时冷了下去。她从齿缝间抵出一声叹息:“说来话长,先回屋里坐下再聊吧。” - 陈浩拿起扫帚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红姐话说的相当巧妙。 “回屋里坐下再聊”——然而房子已被青岩轰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里面也满是烟尘,根本找不到能坐的地方。 真棒,每天学习一个敷衍小技巧,日后衣锦还乡邻居们围上来问他这些年在暮寒学了什么,他除了回答抢劫、挑事、狐假虎威,还可以选择回答糊弄人。 夏至拎着鸡毛掸子随意地扫着灰,经过长吁短叹的陈浩时脚步一顿,略加思索后,选了个比较稳妥的话题:“你和小花任务进行得咋样?” 陈浩泪水又又一次喷涌而出,楚风翎递来一个铁桶塞到他怀里,善意地说:“哭的时候接着点,正好洗抹布。” 夏至将他驱走,拿鸡毛掸子在陈浩脸上来回滚动,擀去眼泪。 “咋了这是,任务失败就失败了,都怪修女不切实际瞎布置,和咱们个人能力没关系的。” “但是任务失败,我就当不了诡道山的长老;当不了诡道山的长老,我就没有股份;没有股份,我美好的前程、富有的未来都泡汤了,再继续过这种穷苦日子,我的人生以及我的灵魂,都会碎掉的!” 打出生就不会写“穷”字的夏至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仍是顺利抓住了这段话中的关键:“嗐,搞半天就为了这点股份啊,你早说嘛。” “我那天就琢磨,你说你生在这种鬼日子,难得过次生日,我这个亲戚当然得送点好的,正打算转你点股份当生日礼物。”她说着从空间石里扒拉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笔给陈浩,“手续都办好了,你签个字就行。” 陈浩愕然,随后喜笑颜开,兴奋地说:“我是不是年底就可以获得分红,成为万恶的资本家?” 夏至明显有些尴尬,侧过头小声地说:“你也知道的,那些董事们活得比王八还长,所以分红可能不会那么……频繁。不过你放心,我挑了家分红相对频繁的集团。” 沉浸在喜悦中的陈浩没太在意她口中的“频繁”是有多频繁,大致浏览了一下文件,确定没问题后,他刷刷地签上了名。 在名字后落下一点时,他顺口问道:“那大概多久分一次红呢?” “十年,不过他们在两年前分了一次红,所以只要再等八年你就有钱了。” “十……你知道我只打算活两百年吧?” 夏至欣然道:“太好了,我否决掉了那个三百年一次分红的公司。” 第249章 记忆消除棍 “在一切开始前,让我先跟你们讲个故事吧。” - 曾经有一个人拯救了世界。 这其实没什么难的,每一个打败妄想毁灭或统治世界的傻子的人都可以被称作“拯救了世界”。陈浩等人击溃了半死不活还想拉着大伙一块完蛋的魔魇神,也能算作拯救了世界。 言归正传,无论这个称号有没有水分,他都是有功之人,当赏。 他不求名,也不求权,他只想带家人离开战火纷飞的故乡,到一个和平安定的地方生活。 然而当他带着当权者的允诺回到家乡时,却发现自己的父母妻儿皆已死在了动乱中。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那个时候恰好不在,无法保护家人罢了。 他在忙着保护世界。 “不,这个故事不对。” 北殷红突然从只剩个垫子的沙发上站起来,焦灼地来回踱步。她的双手垂在两侧,无意识地重复着抓握动作。 陈浩瞄着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料定她压根就没想真的告诉他们神都发生了什么,只打算编个似是而非的故事搪塞过去。这会估计是忽然意识到故事再讲下去会透露什么重要信息,才停下来思考怎么圆下去。 而他,陈浩,一个拥有光明未来的股东,丝毫不在意她话的真假,他只希望红姐走动时不要撞垮那根用透明胶粘起来的房梁,砸死他这个尊贵的股东。 北殷红走了三四个回合,终于还是放弃了。她喝了口水,坐回沙发垫子上,简单地说:“反正就是权力斗争之类的破事。西南域是安全的,你们回去就搁那窝个一两月,等事态平息了再返校。” 夏至巴巴地望着她,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那补考……” 红姐大手一挥:“还补啥考啊,她哪还有心思出卷子改卷子。” 陈浩跳起来欢呼,脚下蓦然一空,整个人直挺挺地掉入了地板下的夹层。 地板破洞边缘断裂的木板卡在他的胳肢窝下,让他看着活像个从游戏机里探出头找打的地鼠。 他尴尬地笑笑,嘴角刚往上扬起一点,卡在夹层内的脚踝处突然握上一只冰凉的手。 “卧槽!” 陈浩猛地从洞里蹿出来,召出无雨就要把夹层内的鬼戳成烧烤。一低头,却发现可怜兮兮躲在夹层的人赫然是被他们遗忘的东方远荣。 “外面的坏人走了么?”他仰视着陈浩,低声问道。 “走了,呃……如果你说的是青岩。”陈浩不好意思地收起无雨,蹲下身去拉他上来。 东方远荣如释重负,拉着陈浩的手从地板夹层内爬了出来,一抬眼见到北殷红这个生面孔,眉头又拧在了一块,警惕道:“你是谁?!” 红姐高高挑起眉,端着的水杯往前晃了晃:“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 在听过夏至添油加醋极不客观的解释后,红姐的眉毛跳得更高了。 “你是说,他一头撞在你手里的棍子上,失忆了?” “是的,就是这样。” “我问一下,你当时手里为什么拿着棍子?” 夏至心虚地半垂下眼,北殷红见状,压下心底一声叹息,主动改了话题:“他失忆到什么地步?比陈浩还严重吗?” 那可比我严重多了,陈浩心道。 为了证明,他拍拍东方远荣,态度友好地说:“东方兄弟,麻烦你简单描述一下幽谷战神,可以吗?” “当然!”谈到修女,东方远荣的眼睛顿时有了光彩。 “幽谷战神是新生代最伟大的真神,她宽厚仁慈、明辨是非,是诸神中品德修养方面的标杆。她是一位心中充满大爱的伟人,尽职尽责将我抚养成人,是我的榜样、我的导师、我的母亲!” 红姐挑起的眉毛随着他的话逐渐皱缩,表情也从无奈变为迷茫变为错愕。她也不继续问前因后果了,直接转向西门让,问道:“他这还能治不?” 西门让被绷带缠成了木乃伊,说话动作都十分困难,因而他只是眨了两下眼,以爱莫能助的眼神表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北殷红捏着脑后的鲨鱼夹抓挠头皮,觉得这事颇为难办。她又问了东方远荣几个基本问题,发现这小子只记得个名字,连自己的年龄、家乡都说不太清,唯独回答涉及到修女的问题时,会像洗脑了一样,说出大把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赞美之词。 看着红姐满脸的“见鬼”,夏至就是再不会看人脸色也反应过来这事比她以为的要严重,悄然从椅子上滑下,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一条带着小钩子的锁链勾住夏至的项链,把她拖回了红姐身旁。 “你打他那棍子给我看看。” 夏至乖巧地应了声“行”,埋头在空间石里一顿翻找,好不容易翻出了作案凶器,递给了她。 红姐捏着棍子仔细一瞧,白眼几乎翻上了天:“我就知道。” 她点了点棍子中间偏下的位置,上面一行小字明明白白地刻着:记忆消除棍。 陈浩大开眼界:“还有这种灵器吗?” “好像是铜头皮带公司在4224年推出的失忆体验童趣玩具礼盒。”小花皱眉道,“配套的应该还有一根记忆恢复棍才对。” “啊?童趣?玩具礼盒?这种东西能给孩子玩吗?!”陈浩觉得这眼界开得有点太大了,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小花自然是摇头:“所以发行不到一星期,就被家长举报,召回产品并销毁了。” 红姐端详着棍子,也忆起些往事来。 “我记得那时候夏至才上小学,和隔壁班那个菠萝头约架,拿着这棍子把人抽成了字都不识的脑瘫,影响很恶劣,连教育局长都惊动了。” “后来你当着人家长面,又用记忆恢复棍把他抽了一通,硬是抽回了原样。我一边给人家长赔礼道歉,一边给老板赶方案,时不时还要空只手出来抽你,忙得不可开交。” “那个方案写得一塌糊涂,第二个季度我就被辞退了。再后来……” 红姐沉吟片刻,面上浮出几丝疑惑:“后来我把记忆消除棍撇折了,免得你再出去害人。” 她瞧着手中完整得连丝裂痕都没有的记忆消除棍,尴尬地笑笑:“兴许是当时撇错棍子了。” “所以没有记忆恢复棍咯?”千可怜的瞟了眼东方远荣,接着问道:“能找厂商重新配一个吗?” “理论上可以……但这毕竟是停产多年的产品,不知道还有没有配的。试试吧,实在不行就记忆植入。” 红姐的言论让常年处在道德低谷的楚风翎都为之一怔:“你是说那个尚未成熟还在用长鼻子小飞鼠做实验的技术,记忆植入吗?听上去真靠谱,抢先专业人士进入临床阶段,您可以考虑从营销岗跳槽去医院治老年痴呆了。” 陈浩正欲与千感慨楚风翎多少还是有点底线的,只是这底线深不见底,平时难以一见时,却见楚风翎期待地加道: “手术能让我参与吗?我还没在人身上试验过。” 看来他对底线的想象还是太过贫瘠了。 东方远荣一脸懵懂地站在一边,很明显没听明白他们对他的安排。千良心尚存,怎么想都觉得不太人道,当即提出了异议:“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把这种还停留在动物实验阶段的技术当作第二选项也太极端了吧?而且失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看浩子,记忆都逐步恢复了。” 陈浩不服,道:“那是我专业对口,东方远荣毫无幻术天赋,你给他一百年都想不起来。” 绑成木乃伊的西门让忽然跳起来,激动地比划着什么。红姐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我居然把这茬忘了!不需要记忆植入,也不需要记忆恢复棍。陈浩,你就能治他!” “啊?什么?我?” 陈浩指着自己,八分茫然、两份震惊。 他突然觉得在东方远荣身上试验记忆植入也算不得多极端了,至少听着比让他这个对治愈灵术一窍不通又不爱学习的普通股东去给东方远荣医治靠谱。 第250章 这年头谁没点精神问题 记忆消除棍的原理并不复杂,它的内部含有一条盗魂泉水凝结而成的水线,可以渗透少量精神力,盗取目标的记忆。 被盗走的记忆会储存在记忆恢复棍中,在记忆恢复棍损毁的情况下,记忆会以烟团的形式散落在外,随着时间流逝消融。 陈浩只需赶在记忆消融前用梦回把它们收集好,压回东方远荣脑子里,治疗就算完成了。 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陈浩自然是拒绝三连:“我不行,搞不定,找别人。” “找谁,找你西门师兄吗?”红姐指了指半躺半坐在椅子上的虚弱木乃伊西门让,痛心道:“你看他这样,哪有多余的精神力救别人?” “还是说找这位?”她又指向跃跃欲试的楚风翎,“他良心大大的坏啊,你怎么知道他是在救人还是害人?” 夏至举手,兴奋地说:“我,我!这活我也可以干!” 红姐一巴掌将她拍回座位上:“你不行,炼金狂魔还有20%的概率是在救人,你100%是在害人。” 她蔫蔫地收回手,抱臂趴在椅背上。楚风翎踢了脚她的椅子腿,埋怨道:“都怪你,败坏我声誉。” 夏至翘着椅子,张牙舞爪地反击回去。红姐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头也不会一下,更无制止的意思,只笑眯眯地凝视着陈浩,令他头皮发麻。 “不是,还有小花,她灵修不也是梦回吗?” 花辞犹疑了片刻,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 “她有细胞壁,干不了。反正现在只有你,爱干干不干拉倒。”红姐直接打断了她,简略道。 到底是修女的关门大弟子,别的不说,独断专横那是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独断专横可不是社畜应有的品质。 独断专横是战斗形态的红姐的专属。 根据陈浩对北殷红的了解,她的内里又两个不同的形态,一个是他们日常见得较多的社畜形态,一个是战斗形态。 社畜形态的红姐如每个郁郁不得志、任由生活捏扁搓圆的落魄中年人,疲惫、麻木。一旦遇到危机或重大事件,她会迅速切换回战斗形态——那是她成为社畜前的模样,是幽谷战神的第一神使,是留下无数恐怖故事的强大驭灵者。 如果说社畜形态的红姐是不靠谱但和善的热心大姐,那么战斗形态的红姐就是既不靠谱也不和善、手还痒痒随时准备扇人的低配版修女。 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听话去捡东方远荣的记忆烟团,要么挨两个大逼兜,看着东方远荣进手术室当小白鼠。 不幸的话,他的股份说不定也会被抢回去。 思及至此,陈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勉力咧开嘴,笑道:“干嘞,师姐您真是好眼力,我最喜欢帮人恢复记忆了。” 活计他是硬着头皮接下来了,后面具体怎么办便是他说了算了。 陈浩的梦回是一个在睡梦里发挥空间更大的灵修,他装模作样地躺了片刻,爬起来嚷嚷着睡不着,需要一些外力帮助。 他的本意是想让人给他唱个安眠曲,加个软枕头,再来杯安神的饮品,或许还可以加个头皮按摩之类的贵宾待遇。怎料不等他进一步暗示,脑后忽遭一记重击,眼前一黑,面朝下栽倒在地。 也算是成功入眠了。意识消散前,陈浩脑中最后浮出的即是这句话。 - 再睁眼,陈浩站在一片旷野上,天空维持着一种晨昏之间特有的柔和色调,旷野的尽头是燃烧不息的白金火墙。 他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景物,有一瞬的疑惑,不过很快就把这归结为内心世界啥啥的玄乎东西,蹲下身在地上构建出一个窗口,跳了进去。 窗口连接的是外面的真实世界,他以灵魂出窍的方式用第三视角观察着自己熟睡的身体和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朋友们,感觉很是新奇。 “你这么敲他后脑勺真的没问题吗?” “又不是用记忆消除棍敲的,能有什么问题?” “哎,等会,让师姐瞧瞧这砖块……哟,还能变塑料袋啊,这一个多少钱哪?” 陈浩听觉似是在讨论暗害自己的凶器,飘低了些,想听听到底是哪个瘪犊子下的黑手。 虚幻的双脚刚落到地上,楚风翎便斜睨了他一眼,指指东方远荣的方向,示意他去干活。 陈浩自是不悦,低低骂了声周扒皮,回身向东方远荣走去。 东方远荣周围还真散落着些大小不一、闪烁着异样光彩的烟团。他挑了个最亮的烟团,小心地探入一只手。霎时间,天旋地转,漫天的黄沙如布罩在他头上,将他掩埋在砂砾下。 - “火神赐福,三百年了,我们村子终于出了一个有天资问鼎神座的驭灵者。” “他的名字是远荣,他将离开贫瘠的沙漠,踏上火神曾走过的征途,摘取远方的荣耀。” 陈浩挣扎着从沙堆中爬出,那些萦绕在耳畔的声音却在他抹开最后一捧沙时消失。他一阵恍惚,又从漫天沙尘中回到了湖心楼阁。 装载着记忆的烟团安静地悬浮在他手心上,他甩甩头,双手合拢压缩烟团,“啪”地把烟团拍进东方远荣的脑袋里。 他又随意地拣了几个烟团瞧了瞧,要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要么是默片一样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其中内容不是修炼就是收债,相当无趣。 陈浩没了窥探东方远荣记忆的兴趣,机械地重复着把烟团搓实、塞回脑子的动作。 随着塞入东方远荣脑中的烟团越来越多,他逐渐不复先前笑呵呵傻兮兮的模样,表情几度变化,眼珠在眼眶里飞速转动。陈浩分毫不曾注意,全神贯注地继续塞着烟团。 “你不搅拌一下吗?” 楚风翎的话让陈浩手中的动作一滞,他疑惑地回头,问道:“搅拌……?” 夏至左右晃了晃头,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又不能确定他具体的方位,最后干脆朝着面前半倒不倒的架子解释道:“你应该把那些散落的记忆烟团聚在一起,搅一搅,搓成一个团塞回去。不经混合一个一个塞回去会引发一些问题……大概的表现和精神分裂差不多。” 陈浩傻眼了:“开始前也没人跟我说啊!” “你也没说你不知道嘛。”夏至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大脑会自行调节,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好的。实在还不来问题也不大,这年头谁没点精神问题?” 常言道,话糙理不糙,可她这话未免也太糙了些。尤其是这话还是从明显有精神问题的夏至口中说出来,不免有些可笑。 忽然,一阵天摇地动,足有两米粗的多节鞭冲开杂乱地堆在废墟上的建材垃圾,犹如海怪触手缠住尚且完好的一半建筑,疯狂地晃动起来。 被塞进东方脑子里的烟团弹珠一样从他额前一个个蹦了出来,东方远荣的神情也从复杂瞬间变回了笑呵呵傻兮兮。 陈浩瞠目结舌,磕巴了好一会,惊道:“这东西还能掉出来吗!” 楚风翎扶着墙稳住重心,抽空用余光扫了一眼,道:“塞的时候没抹匀的话是会有一定概率导致这种情况。” “什么叫没抹匀啊!我们在修补一个人的记忆诶,你不要说得像是修墙刮腻子好吗?!” 红姐一边把行动不便的西门让拴在横梁上,一边喊道:“陈浩,回你自己身体里——他能听到吗?谁转达一下,让他别管那些记忆团了,先从梦里醒过来!” 离陈浩身体最近的夏至抬高腿,用尖细如针尖的鞋跟戳了下他的胳膊。收到外部刺激的陈浩一哆嗦,立马醒了过来。 北殷红见他已经脱离了梦境,召出魄灵,锁链从天而降,砸穿楼板,深埋入地下。时间仿若按下了静止间,飞起的木屑定格在空中,以缓慢到难以察觉的速度执拗地循着原定轨迹移动。 在这连呼吸都格外费劲的空间中,唯有北殷红行动自如。她不疾不徐地劈开挡在窗前的鞭子,无所凭依地漂浮在半空,俯视着站在湖面上的四尾蝎。 “你居然真的用原生体来了。” 四尾蝎微微躬身,假笑着说:“师姐的要求,生鹤不敢不从。” 红姐沉默良久,末了,叹息一声,道:“我已经不是你师姐了。” “是吗,那太糟了,我要怎么称呼您呢?‘妈妈’吗?” 陈浩现在虽然动弹不得,但在心里掐指一算,觉得四尾蝎的症状与记忆清除后的东方远荣有些许相似之处,只不过一个犯病对象是修女,另一个是红姐。 四尾蝎惨然一笑,自嘲般呢喃道:“你当然不会允许我这么叫,因为你心中的孩子不是我。可除了我,谁又有资格当你的孩子呢?” 他脑后的辫子似有生命地翕动着,卷起、弹射散开,将湖心楼阁残存的完整建筑横劈出一个大豁口。 四尾蝎定定地凝视着暴露在豁口中的几人,目光流转,最后停在了陈浩头上。 “我要杀了他。” “啊?不是,又我啊?!” 第251章 生鹤计划 陈浩思索良久,关于四尾蝎点名要杀他的原因仍是一头雾水。 他试着代入四尾蝎的思维推理了一下,琢磨着四尾蝎应是一直把红姐当妈,尽管红姐压根没把他当儿子,但他总自我安慰是因为红姐不爱当妈;没想到红姐只是不想跟他一家亲,转头乐颠颠地给别人当起了妈,给了爱幻想的四尾蝎当头一击。 既然如此,他想杀的该是夏至才对。如今算帐算到陈浩头上只能有一个解释…… 四尾蝎认错人了。 陈浩向来是个热心肠的人,一闹明白四尾蝎是找错了报复对象,他便友善地出言提示:“你定错人了,你想杀的多半是我旁边这位夏至同学,她才是红姐没有血缘的亲闺女。” 红姐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夏至反倒是笑嘻嘻的:“然后呢,你不补充点什么?” “补充点……什么?” “比如我还是个嚣张蛮横的法外狂徒?” “……不是,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还要单独补充!” “你得添加点不好的修饰,证明我这人确实该死,人家才好下手啊!” 陈浩愣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四尾蝎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没指错,大帅少爷,我要杀的就是你!你割了我的发辫,自然应付出代价!” “你是为了这个杀我啊!” 四尾蝎的头发确然是他剪的,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陈浩虽心有不忿,但实在不好狡辩,只能寄希望于红姐拦下四尾蝎别让他真杀了自己。 红姐绕到四尾蝎身后瞧了瞧,道:“你这辫子不好好的吗,没事欺负人小孩子让人偿命干啥?” 她略加思索,恍然道:“是你的复制体被割了头发吧?算了啦,又没什么影响,就当给我个面子。孩子还小,你也给他剃个秃瓢意思意思好了。” 陈浩惊恐万分,头顶一阵阵发凉,他挣扎着想躲起来,却连一个脚趾都动不了。 四尾蝎的眼神诡异地温柔起来,他注视着北殷红,以一种惊悚的轻柔语调说:“当然,师姐,我驳谁的面子都不会驳你的面子。是你教会我编辫子,是你告诉我我不止是一个教具,是你让我有了现在的人格……对我这样的人造人而言,你才是我造物主、我的神、我的母亲。” 红姐叹息一声,目光飘向远方,仿佛透过灰蒙蒙的云翳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懵懂呆滞的少年。 - “生鹤计划的成品,你得空帮忙调试一下。别拆坏了,他可是个稀罕的教具。” ——修女扔下这句话就跑了,此后三年她好像失忆了般,再也没有问起那个人造人。 再然后…… - “师姐,你照顾我的那些年里,有那么一瞬间,把我当作人,在我身上投入对人应有的感情吗?” 四尾蝎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她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生了锈的砝码。 “号,你需要维修了。” 四尾蝎面上青筋陡然暴起,口中发出雷鸣般的咆哮。他脑后的四条发辫炸开,四棂鞭附在其上,为平平无奇的发丝镀上一层青芒。 三道风刃相交拦下鞭子,如定海神针钉在湖心楼阁中的锁链缓缓滑动,使人活动困难的凝固空气随着锁链铮鸣声重新流动,围绕着锁链根部形成气旋,把他们全部吸了进去。 掉入风暴眼前一刻,陈浩非常有职业素养地薅上了东方远荣的记忆团。 实话说,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东方远荣的记忆团,更不确定那是不是记忆团,反正就是一把载有信息的疏散如肉松的气体团。 事后回想起来,他就不该有什么破职业素养。 - “在一切开始前,让我先跟你们讲个故事吧。” 曾经有一个人拯救了世界…… ……当他带着当权者的允诺回到家乡时,却发现自己的父母妻儿皆已死在了动乱中。 在他濒临崩溃之际,铁岭之神出现了。 祂邀请他参与一个“宏伟的计划”,如果计划成功,他的家人都能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复活。 他同意了,他成功了,他的家人以铁岭之神未曾说明的状态回到了人世。 他与他的家人所有的记忆、情绪、人格混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 他是他自己,同时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父母。 他既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父母。 他,或是说他们,被称作合成人造人。 合成人造人到底应分属于人造人还是改造人范畴,业界争论百年仍未有结果。但无论合成人造人是哪一树的分支,这都是炼金学史上最为重大的突破之一。 无人在意背后浸染了多少鲜血。 合成人造人因逻辑混乱且具有相当的攻击性,被强制休眠封印在了审判所最底层的保险库中。直至若干年后,幽谷战神开始研究分离人时才被重新激活。 天才、而又野心勃勃的幽谷战神决心做出比前人更厉害的成绩,她在并不潜心还断断续续地研究了十数年后,终于成功将合成人造人以不同比例切分成了十六个拥有自我意识和完整认知功能的不等分离合成人造人。 这便是修女履历上关于炼金学最光辉灿烂的一页:生鹤计划。 - 陈浩被小花推醒时,觉得自己脑袋麻麻的。 他不惊讶于自家外公的丧心病狂,也不惊讶于修女的高绝技术,他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看来掉进气旋前捡的那一坨果然不是东方远荣的记忆团。 那就麻烦了。 弄丢了记忆团,他还怎么治东方老兄? 同样天才、同样野心勃勃的楚风翎说不定已经在筹备“东方远荣计划”了。 小花见他眼睁着,人却没反应,又推了两把。陈浩长叹一声,慢吞吞地坐起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又躺回去,又坐起来重新看了眼。 北殷红的魄灵和修女一样是缚天桎梏,这是一个可以操控一定范围内空间与时间的强大魄灵。 方才的气旋即是空间跳跃的媒介,按常理说,气旋会将他们几个送到了一个离湖心楼阁不远、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们也确实到了一个离湖心楼阁不远、相对安全的地方。 如果他们前面没站着宋映雪的话。 刚做完那样古怪的梦,一醒来又看到具鲜活的尸体,他很难不把宋映雪往泯灭人性的炼金实验结果方面想。 他慌张地指着宋映雪比比划划,扭头去看小花。小花惨白着一张脸回看向他,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地下的密室里见过她的尸体?” 陈浩点点头,予以肯定:“绝对见过。” 西门听见二人窃窃私语的内容,好笑又无奈地提醒道:“眼见未必为实,遇见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先释放灵力探查一下,不要自己吓自己。” 陈浩依言照做,这才发现眼前的宋映雪并不能称是“新鲜”的尸体。 她腐烂的皮囊下充盈着红色的蛛丝,像操控木偶一样操控这具身体。循着蛛丝再往前,很容易就能发现藏身在斜前方二十米的石头后的蛛女。 与西门让一战后,蛛女不得不舍弃原身,附体到一只蜘蛛上。待她灵力恢复后,蜘蛛也会恢复成人身。 正常来讲,蛛女会藏匿在某个隐蔽的地方,直到恢复过程结束。否则就会让路人看到长着皮球大小人头的蜘蛛或者有八只手脚躯干畸形的人。 这期间的蛛女反抗能力有限,但路人很可能会因为感觉受到了精神污染主动对她发起进攻。 他无语都抽了出来,却被西门师兄按下:“小心,蛛女这种练偏门的,越是这样半死不活越有可能藏着狠活。不若保持现状,井水不犯河水,等有了足够的把握、良好的时机,再一击取她性命。” 陈浩听话地解除了魄灵,只是瞧着僵硬地立在地上的宋映雪,他心里还是不免发毛。 “所以宋映雪的尸体在这是干嘛的,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吗?” 西门让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陈浩深吸一口气,打算斗两盘地主平复一下心情,一扭头,忽然意识到被气旋传送到这里的似乎只有他、小花和西门让三人,心里顿时又打起了鼓。 “其他人呢?怎么只有我们仨?” “红姐的传送技术不是很稳定,所以……嗯,会出现这种情况。”西门让解释道,“不过他们应该也都在不远处,我们去找……”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传来熟悉的爆炸声,不祥的紫光直冲云天,爆炸的余波带着沙尘穿过重重枝叶吹到他们脸上。 西门瞧着那片掺着夕阳血色的紫色天空,欣慰地一笑:“看来是不用找了。” 第252章 四尾蝎之死 猜拳失败的陈浩顺着爆炸的痕迹穿过灌木丛,找到了正在用高射炮打蚊子的夏至,连拖带哄把她拽来了更需要她的地方。 夏至是个爽快人,不用他细讲缘由,哐哐就是一顿乱炸,直把小花在祷春森林受伤后得的ptsd都炸了出来,把宋映雪的身躯炸了个稀巴烂,偏偏让蛛女掐准爆炸间隙逃走了。 一直注意着蛛女动向的陈浩几乎是在她逃跑的瞬间提醒夏至,可惜夏至只顾着绚丽的爆破工作,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等陈浩扯着嗓子复述一遍,蛛女早踩着她几厘米的小蜘蛛腿跑得无影无踪。 陈浩恨铁不成钢:“你轰炸时不能顺便用一下你无敌的策算吗?非得闭着眼睛瞎轰啊!” 夏至颇有些委屈地说:“那多累啊,生产队的驴也不带这么使的啊。” 陈浩知道自己争不过她,怨叹一声,终止了这个话题。他回头看向可能混有宋映雪碎片的那一小块土地,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把那块土埋起来,堆吧堆吧做个衣冠冢。 她也是他们来梦乐乡认识的第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密集的爆炸声吸引了来了散落他处的其他几人,千听闻发生的事后很是唏嘘,也加入了他一起埋土堆土。 陈浩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一边夯土一边讲述起自己新鲜出炉的古怪梦境来。 合成人造人、不等分离合成人造人、生鹤计划……光是当故事讲出来他都嫌过于荒诞了,也不知道那群玩炼金的变态是怎么想出的实验计划。 东方远荣虽然失忆了,但良心还在。听闻天下还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当即怒斥道:“什么炼金学什么伟大贡献,都是狗屁!我看不过是那帮搞炼金的又一个戏弄人命的借口!” 陈浩见他愤然,轻声提醒:“这个生鹤计划的发起者和主导者是你恩师,幽谷战神。” 东方一愣,攥紧的拳头松开,改口道:“看来炼金学确实是一门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学科,老师是为了人类发展,经过深思熟虑后制定的计划,是我太浅薄了。” 陈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怀疑东方远荣就是分离出的十六个人造人之一,程序设定是无条件捧修女的臭脚。 他又看向修女养的另一个好孩子,小花,问道:“你呢,你怎么看?” 小花垂眸沉思片刻,说:“作为实验产物,我并不为自己的诞生感到欣喜,所以我不支持任何有关改造人和人造人的实验项目。但是……我认为她是有自己苦衷的。” 陈浩挠挠头,觉得修女的苦衷就是想名留青史,为自己通往神的阶梯多铺一块砖。 不得不说,就结果而言,她还是很成功的。 小花一眼看出他内心所想,紧急加了段辩护:“生鹤计划的目标是分离合成人造人,你也说了合成人造人的情况很糟糕,分离实验也是为了他们好。非要说,罪孽最深重的是你外公,荒岭神才对。” 对于自己亲朋好友都是烂人这一事实,陈浩有着良好的认知和不错的接受度,多一个少一个亲戚是烂人根本无所谓。 但他外公烂不代表比修女还烂啊! 荒岭神的实验是把一杯全糖的热布丁奶茶和一杯无糖的冰珍珠奶茶混在一起,修女的实验是把这一锅混合物做成了五杯甜度、温度和调料都不同的新奶茶。荒岭神做的还勉强能品出原来的味道,修女则是完全脱离了原样本,很难说两人谁更不人道一点。 忽然,他们头上荡起微弱的灵力波动。一段透明的轨道铺设在半空,不多时,一辆列车便从轨道另一端驶来,在距轨道终点仅有一米时猝然刹住,随后与轨道一同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西门让靠近车头检查序列号,确认这就是来接他们的车后,输入灵力准备认证启动列车。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陈浩就打心底高兴。千掏出罐可乐,与他感慨着好歹是活下来了,拉开易拉罐,气泡冲了他俩一脸,正配上西门让的一句“不对”。 “认证失败了,这趟列车只接受红姐的认证。” 陈浩扬起的嘴角坍得比湖心小楼还快,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头再去找红姐。 考虑到红姐费那老鼻子劲把他们送走,就是为了避免发生四尾蝎挟他们做人质的不利局面,他们巴巴地跑回去未免有些太蠢,西门让便建造了个能隐匿行踪气息、足够宽敞的可移动结界。他们只需要扛着结界跑回去,静待战斗结束。 又考虑到单独留这么一辆列车在这太过招摇,很有可能招来心怀不轨之人搞破坏,他们还需要留个实力较硬且最好有一定威慑力的人看着。 一听到“实力”、“威慑力”,夏至便跳起来毛遂自荐。 让你看车需要担心的就是车会被你误炸了,陈浩腹诽道。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婉拒时,西门让却点头应允:“那你自己注意,保持联系。” 陈浩怀疑他伤了脑子,屈起胳膊肘想怼两下提醒提醒他这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但又怕戳裂他的伤口迟迟不敢动手。 西门让给他使了个眼色,待他们全都钻进结界里后,才解释说,红姐看似古道热肠大姐姐,实际上心冷得跟冷库里冻了十年的死鱼一样。之所以会做出转移走他们全员的暖心举动,完全是因为在转移她的亲亲闺女大暑时他们离得太近,只能顺手一块送了,才不是什么担心他们的安危。 假若结界不幸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中任一人被四尾蝎抓去做了人质,红姐都只会一边假哭一边连着人质一起杀;但抓走的若是夏至情况就不太妙了,不如把她留在安全地带看车。 西门让说得有理有据,可陈浩听进耳朵里的只有一句“结界不幸出了问题”。 “这结界会出问题吗?!” “凡事都有个如果嘛。”西门让讪讪笑道,“g定律,凡是带‘一定’、‘绝对’、‘唯有’这类说死了的字眼的东西,最后一准会出问题。” - 他们扛着结界偷偷摸摸回到湖心楼阁附近时,战斗正处于一种随时都可能结束的薛定谔状态。 四尾蝎的发辫分化为漫天的毒刺,乍一看唬人,但细细打量便会发现毒刺舞动的节奏无比混乱,明显已是强弩之末。北殷红则是气定神闲,飘在天上还不忘加班改方案,随便动动手指便能轻易当下四尾蝎费尽心思的攻击,偶尔还能顺手回给他两个平a。 然而就是那随便得仿佛只是烦闷打斗中的消遣般的攻击,都足够四尾蝎喝一壶了。 “师姐,你记不记得,很久以前我们就是这样训练的?” 四尾蝎人造的脑瓜子还算灵光,意识到这样打下去怎么也赢不了,便放缓了攻击势态,重新打起温情牌。 “每次训练结束,你都会牵着我去马路对面的小卖部买一包跳跳糖。” 红姐被他的话牵动,回忆起过去却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大爷的黑店!进价五毛收我十五块八!那时年轻,没工作不知道赚钱难,连一块钱的塑料袋我都买!” “你总喜欢抢我糖,我不给你就要拧我的耳朵,直到我哇哇大哭,再也没心思去管那包糖。” “废话!老子花了十五块八买的,你不让老子吃,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天,你把最后的任务交给我时,也是这样想的吗?我是幽谷战神的财产,她如何处置我是她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北殷红一愣,她抬起头认认真真瞧了四尾蝎一眼,收起了在改的方案。 四尾蝎直视着她的眼睛,追问道:“你交给我任务的时候,预见到我的下场了吗?你的心中有过那么一点犹豫吗?” 回应他的是一记无形无色的风刃,风刃以极快的速度切来,近到四尾蝎眉心两分米之处才显出轻微的灵力波动。 四尾蝎脸色大变,三条蝎尾绕成一束挡在额前,却被风刃轻松切开。好在那几条尾巴争取来的时间足够他仰头避过这致命一击。 “师姐,你是想要我的命吗?”他凝视着北殷红,神色几度变换,最后大笑起来。 “你要杀我,你竟然要杀我!你明明再清楚不过了,我不是人,哪怕现在站在这里的这具身体是我的原生体,只要不销毁我的备份都是杀不了我的!而我的备份——哈哈哈哈我的备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备份在哪里!” 北殷红不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两人悬在半空,停止了所有攻击和防御。待四尾蝎的笑声停止后,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奇怪的寂静。 最终,四尾蝎主动打破僵局。他向北殷红伸出手,手心上躺着一包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的跳跳糖。 心冷得似冻鱼的红姐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免动容。 就在她眉眼松懈的那一刻,毒刺贯穿她的胸膛,四尾蝎咧开嘴,脸上流出扭曲又畅快的神情。 北殷红拔出胸口的毒刺,掐着蝎尾,一点点捏碎它坚硬的外壳。 “生鹤,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备份在哪?” 四尾蝎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抬头看着她,眼中逐渐绽放出异样闪亮的欣喜光芒。 他拉着破损的蝎尾靠近北殷红,如一个渴求夸奖的孩子,期待地问:“我一直在你心里吗,妈妈?” 三条锁链从天而落,插入他的躯干部分,汲取他的生命力。但他仿若无所察觉,挣扎着向前,伸手去够眼前那位冷漠的神明。 “妈妈,如果我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你是不是就会爱我了?” “但你不是。” 随着她一句简短的话语,锁链从三个方向拉扯,将四尾蝎的身体撕碎。 辨不出形状的肢体碎块掉落进湖,染出一汪血红。四尾蝎的头颅在湖面上沉浮许久,眼神已然变得空洞,两片嘴唇仍一张一合,重复着“妈妈”。 第253章 柯氏蒸馏法思维引导术嵌记忆实体化载体固态灵力圆 尽管红姐坚称这只是小伤,大家经过讨论后还是决定休整两日再上路。 夏至拖着车子回来,见她伤成这样,自然是怒不可遏,扬言要将四尾蝎碎尸万段,剁得连妈都认不出。 在经人提醒得知四尾蝎不仅没妈,还已经碎尸万段沉了湖,她又退而求其次,称晚餐要吃一大盆小龙虾泄愤。 陈浩不是很理解她是怎么从四尾蝎跳到小龙虾的,不过鉴于她是夏至,不理解似乎也正常。 红姐看着确实没啥大碍,还能与夏至谈笑,讨论小龙虾做什么口味,全然无视追在她们身后大喊“不能吃辣”的西门让。 陈浩看着他们,脑中却不断浮出四尾蝎死前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他转身走出房,打算去外面吸收一点新鲜空气。身后似乎响起夏至问他吃不吃得辣的声音,陈浩机械地嘟哝了两句,走到栏杆边,抓着扶手俯瞰湖面。 湖水澄澈而平静,但他眼前仍然不断回现着四尾蝎的头飘在血色水面上的场景。 很恶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恶心什么,只觉得舌根发苦,空荡荡的胃叫嚣着想逼出点什么。 “我觉得四尾蝎是有机会逃走的。” 那令他想吐的画面终于停止了在他眼前闪现,陈浩眨眨眼,僵硬地扭过脖子,这才注意到倚在柱子上的砖姐。 砖姐同样盯着湖面盯得出神,自言自语般地问道:“他有机会逃走的,但他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他选择把时间浪费在问那些奇怪的问题上?” 陈浩移开眼,深吸一口气,缓解了点舌底的苦味,说:“因为爱吧,他想确认自己是被爱着的。” “那为什么要在那个关头确认?他不能等安全了再确认这些吗?” “哪有安全的时候,他找他妈要爱,他妈要清理门户弄死他。爱和命只能选一样。” “为什么一定要他妈的爱?别人的爱不一样吗?” “因为……” 陈浩觉得这段对话简直不可理喻,他本想唱两句“世上只有妈妈好”作答,然而望向她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对自出生就被视为邪崇而遗弃的砖姐而言,家人的感念是模糊的,她没有心理意义上的父母,自然也难以理解所谓的母爱。 某种层面来说,她比四尾蝎还不健全。 砖姐虽说总是呆头呆脑的,但她不是蠢货,她很快也想到了陈浩所想的。 “或许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假的,我也是那十六个人造人之一。” “啊,那倒不会。”陈浩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生鹤计划造出来的人造人具备完善的认知功能,你——” 砖姐也不恼,认可道:“我稍微更残次品一点。” 你这心理状态还是比四尾蝎健康不少的,陈浩心道。 夏至捏着个便签本从房内探出半个身子,问道:“晚上吃小龙虾,要给你备点芥末酱不?” 陈浩自然是要的,不仅要芥末酱,他还要来罐冰可乐。夏至听了,仿若见鬼般瞧着他:“可乐也要放芥末酱?” “……肯定不要啊!在你心里我的味觉就那么怪吗?” - 在修女手下那帮法外狂徒中,陈浩算是相当有良知的一个。 这个良知就体现在当大家都在思考小龙虾的时候,只有他为四尾蝎感到些许悲哀;以及楚风翎在饭桌上哄骗东方远荣做人体实验时,他猛然惊觉自己差点忘了还没给人失忆治好,可不能让这杂种抢了他的患者。 “我知道你不信任炼金术,这个炼金实验也不值得信任,但目前没有别的有效治疗手段了。何况如果失败了,你也算是为人类进步做了小小的贡献。” 楚风翎微笑地注视着他,如血的红色眼眸在灯光映照下闪耀,好似准备引诱无辜旅人的恶魔。 “修女一定也希望你这么做。” 听到“修女”,东方远荣就像被摁下了神秘开关,方才的犹豫一扫而空,当即站起来表示自己愿为人类进步做贡献。 陈浩抢在他讲完前一把将碗扣在他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边疗程还没结束呢,应该还能抢救下。” 话虽这么说,能不能救过来他是一点底也没有。他怕让人看出他的胆怯,装作很饿埋头扒饭。 理论上来说,东方远荣的记忆烟团应当还遗留在湖心小楼内,可这里又是经历过塌房又是经历过空间漩涡,天知道记忆烟团跑去了哪里。 陈浩忐忑地吃完饭,一抹嘴打算找个受灾情况不是太糟的房间过夜。夏至忽然蹿出来拉住了他,悄声问道:“你有把握治好东方的脑子吧?” 他不是很清楚夏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夏至顿时急了:“你怎么能没把握呢!我赌了两百万啊!” “啊?” 面对好姐姐殷切的眼神,陈浩急得直挠头。 实在治不好就对东方远荣进行一些心理暗示或者潜意识植入让他以为自己好了吧。 陈浩想着,忽然意识到这似乎不比记忆植入人道多少。 二十分钟前,他在不屑楚风翎为了探索炼金术坑害同学;二十分钟后,他为了一个与己无关的赌约考虑如何更人道地坑害同学。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同化成了目无法纪、草菅人命的人渣。 “能成吗?成了分你一百万。” 陈浩倒抽一口凉气,一拍大腿,欣然道:“我生来就是人渣!” 夏至的表情比问他可乐里要不要加芥末酱时还要见鬼:“这和我问的有什么关系吗?”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做好了成为人渣的准备,我不介意在治疗过程中使一点小小的手段帮你赢得赌约。” 夏至的眉毛微微挑起,思索片刻后,道:“跟我来。” - 夏至是个神奇的人,按说她一个试卷上写金角大王的人,炼金学基础应该和写白雪公主的陈浩差不多薄弱,但她偏偏极为乐于研究禁术。不论什么方向什么领域,只要是不让学的,她都爱学。靠着虽不常用但并不愚钝的大脑,怎么都能研究个七七八八。 而这不让学的东西有一半都是和炼金学搭边的,这导致她一个往酒精灯上放屁垫的人居然可以对非线性能量矿石对人体灵力循环的影响侃侃而谈。 好比一辆轮子都没有的车能飞,看不懂心电图的医生专治疑难杂症。 她本人的解释的基础的东西全靠策算补全,所以别在那叽叽歪歪质疑这质疑那的,跟着她说的干就对了。 陈浩满头雾水,跟着她的话干了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搓出一个含有东方远荣神思的光圈…… “等会,你刚刚说这个叫什么来着?”他捧着一个缭绕着雾气的光圈问。 “柯氏蒸馏法思维引导术嵌记忆实体化载体固态灵力圆。” “柯氏蒸……引导灵力,圆?这个难道没有缩写或者简称吗?” 夏至眨巴着眼睛,诚实答道:“我一般叫它发光甜甜圈。” “……这是不是又简称得太过了?” 陈浩摇摇头,决定暂时不去管怎么称呼手上这东西,继续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把它套在东方远荣头上让他体验一下当天使的感觉吗?” “噢,你等一下哈。”夏至抬脚从鞋面上抠下颗空间石,摸索片刻,抽出一台吸尘器。 “把发光甜甜圈塞进吸尘器里,我们就可以去吸东方的记忆烟团了。” 陈浩:“?不是,你这……” 夏至把吸尘器塞进他手中,鼓励似地点点头。 陈浩瞧着吸尘器,面露难色:“这不合适吧……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人了?怎么说也是记忆,要是造成什么损耗怎么办?还是算了……” - 一分钟后。 “嘿,你别说,这东西真好用!” 第254章 双线记忆 在确认陈浩可以熟练使用吸尘器后,夏至眼含热泪地说了句“你出师了”,随后光速抛下他回去席卷餐后甜点。 待陈浩把记忆烟团收集得差不多后,夏至又捧着碗豆花突然出现,扔给他两根毛衣针,说是把记忆烟团从吸尘器里拿出来后织到一起,让记忆充分交融碰撞,这样出现后遗症的概率更小,找楚风翎要两百万时腰杆子也更硬。 他握着两根针发愣,道:“可我不会织毛衣啊?” “用不着织成毛衣,围巾也行,反正织一织就对了。”夏至单手给他比划着,“实在不行你就想象自己是个快乐的家庭主妇。” 左手抓着毛衣针右手抓着吸尘器的陈浩低头看了看,觉得“家庭主妇”这个说法还蛮形象,遂问道:“想象成家庭主妇对我拿到一百万有什么帮助吗?” “完全没有呢亲亲。”她恶劣地笑着,旋身又蹿回来餐厅。 陈浩捏着毛衣针发了会呆,接着打开吸尘器的盖子,胡乱地用针搅拌起里面的记忆团来。 反正这也能算一种交融碰撞的方法。 瞧上去交融得八九不离十了,他便拎着吸尘器去找东方远荣,打算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灌给他。 走了两步,他鬼使神差地忽然停了下来,垂头凝视着那团看不出颜色的烟。 烟团在月光下呈现出泛灰的白色,像一团从脏抹布中拧出来的泡沫。他盯着浮动的泡沫,蓦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冲动——他伸手蘸了点泡沫,点在自己的额头上。 黄沙扑面而来,将他掩埋。他费尽全力扒开眼前的沙粒,爬到坚实的地面,一抬头却发现眼前是一间明亮的实验室。 东方远荣幼时居住的偏远村落可不会有这样设备齐全的实验室。 这根本不是东方远荣的记忆。 是了,这里本就散落着不止一人的记忆烟团,否则他也不会了解到生鹤计划。 陈浩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把东方远荣的记忆和别人的记忆搅在了一起,说好的一百万怕是要飞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惊,寻向声音来源,见是一个拿着小本的研究员在问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男孩。 男孩约莫十一二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但他安静地端坐在椅子上,眼睛平视前方,脸上挂着模式化的微笑。 “我记不起来了。” 研究员在本子上勾勾画画一通,朝另一个研究员点点头,说:“确认完成,植入6号记忆。” 陈浩凑近了些看看,确认那个人造人不是东方远荣,也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人时,才微微松了口气。 身后传来老人悲凉的声音:“王都的人来了,说是今年灾祸频发,要多收三成税用以祭祀……我们哪还拿得出东西啊!” 他回头,挟着沙尘的燥热空气钻入他的鼻腔。围着拼布头巾的老人搂着一个丑小孩与旁边一位满面愁容的大婶说着话。 “他们这是不让我们活啊。年底的时候拉走了我们家老五,至今每个音信。隔壁的春福说前俩月南方有一场大战,死了好多人,也不知道我们家老五会不会……” 那婶子说着眼眶便红了,老太太连忙拍着她的肩说些“福大命大”、“火神保佑”之类无用的话。 陈浩静默地注视着她们,脑中莫名弹出了问题的答案。 她家的老五没有死在春天那场南方的战役中,但更早被拉去战场的老二和老四就没那么幸运了。至于老五……至少她生前没听到他的死讯。 他往后退了一步,瞬间又回到了实验室。研究员仍是拿着本子问人造人:“你叫什么名字?” “刘二强。” “你家住在哪,有没有家人?” “西南域广雅区智明分区学府东路1897号,和父母住在一起,有一个哥哥。” 研究员依旧是满意地点点头,说:“完成了,消除他这部分记忆,送去给观察员吧。” 另一名研究员熟练地操作着仪器,叹道:“总算完成了,今天晚上得好好喝一杯,你来不来?” “算了,孩子今天生日,改天吧。” 许是因为完成了一个大项目,两人笑得格外轻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后嘶哑的哭声。 村民们聚在一个浅浅的沙坑周围,沙坑中躺着陈浩在上一段记忆中见到的老人。老人应是在村里相当有威望,几乎所有还能活动的村民都从屋里走出,参加她的葬礼。他们从喉中发出似是哭声的短促气音,脸上却一滴泪也没有。 倒不是因为他们不愿哭,而是实在哭不出来了。他们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的皮肤都皱得像树皮,极度缺水使他们的眼珠变得浑浊。他们裹着破布条站在沙尘中,就像被人从陵墓里挖出来的干尸。唯一略有点人样的只有还是小孩的东方远荣,他坐在沙坑的边缘,怀中紧抱着老人曾戴过的拼布头巾,起皮的脸皱成一团,像块风干的橘皮。 忽然,村外响起破碎的铃声,一个瘸子惊慌地跳进村内,拼尽全力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沙狼来了,沙狼来了!” 赤红的沙粒被狂风抬起,如一堵沙墙从天边向村庄推来。 陈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周围景物再度变化。 这次他看见的不再是实验室,而是一间布置干净整洁餐厅。被命名为刘二强的人造人一改在实验室的麻木模样,翘着腿大声与“哥哥”吐槽给他们布置了三套卷子的任课老师。 陈浩打量了周围一番,觉得这段记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前进一步回到了东方远荣的记忆中。 这次他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炎热的气息和粗粝的风,而是浓重的血腥味。 年幼的东方远荣围着奶奶的头巾,为死在沙狼爪下的村民挖着坑。修女踩着被沙淹没大半的石板路慢悠悠地走来,摘下墨镜,故作沉痛地说:“看来我还是来迟了。” 东方远荣放下铲子,回头仰视修女,茫然无措地问:“他们是因为我死的吗?” 修女不答,缓步走到村民们交叠的尸体边,拉开他们身上的布条,观察他们的伤口。 那些皱巴巴的尸体流不出多少血,修女扒扯半天,也只在手心留下赭色的碎屑。她的面庞在那些尸体间显得那样饱满水润,就像一颗落到干枣堆中的水蜜桃。 她吹走手上干燥的血沫,朝东方远荣哀伤地笑了笑,柔声道:“不必自责,死亡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陈浩在心中大骂修女这老登嘴不用来说话尽放屁,这群村民本就活不久了,你这话看似安慰实则是把屎盆子牢牢扣在了东方远荣头上。也就他年纪小见识少还有点蠢才没意识到。 东方远荣扯了扯头巾,颤声问道:“沙狼明明是被不灭舟吸引才会来攻击村子……可是,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修女半蹲下身,轻抚东方远荣头顶,道:“吸引沙狼的不是不灭舟,是你。不灭舟是象征守护与生命力量的魄灵,是沙漠中的移动绿洲。它们来是想寻求你的庇护,就像当年火神做的那样。” “可我不想保护它们,我只想保护人。” 她拨开东方远荣额前过长的碎发,轻柔地将他揽入怀中。 “那就只有我之前说的那个方法了。” 东方远荣头靠在修女肩上,迷茫地呢喃道:“您是说离开这里?” “对,离开沙漠,和我去神都,一个人比兽更可怕的地方。我会成为你的亲人,我保证不会再让你遭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陈浩便如此站在一旁见证了心机深沉的五旬老太拐骗偏远地区傻孩子的全过程。 他很想骂跟着修女走的东方远荣白痴,但转身看到空荡荡的村庄,果断地闭上了嘴。 修女或许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可对于当时的东方远荣而言,这是他唯一的选择。换作陈浩,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你以为你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吗?” 陈浩悚然,眼角余光瞥到斜后方的模糊人影,不由得寒毛倒竖。 那个人影既不属于东方远荣的记忆,也不属于人造人的记忆记忆,而是蛰伏在他脑中的一个幻影。 他看不清幻影的脸,但他可以感觉到幻影的头部有两个漆黑的孔洞,森然目光从孔洞中射出,牢牢锁在他身上。 “你做不到他这样,你只会比他更低眉顺耳讨好修女,以求得几个金币的恩赐;你会在去收债时,极尽所能压榨欠债人一家,以便自己能捞到些油水。” “承认吧,陈浩,你不过是一个卑劣小人。” 陈浩沉吟片刻,实诚地说:“我当然做不到他那样,我比他聪明多了。我慧眼识珠,诶嘿,会挑人!你看我跟夏至混了三四个月,上了族谱得了股份,她还肯认我这个弟弟。东方远荣那个傻缺跟着修女混了十年,连社保都没有,我成功多了好吗!” 幻影陡然贴到他眼前,嘶声吼道:“所以你就杀了我吗?!” 赵海梦七窍流血的脸突然从幻象中凸出,陈浩吓了一大跳,立马退到人造人的记忆中,拉起了隔离带。 等这茬忙完,他得回去想想办法修补下自己的记忆,不然这一天天的也不是个办法。 第255章 又见青岩 回到人造人的记忆中时,刘二强正好在和虚假的家人上演“你们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的经典戏码。 这样的桥段陈浩看四尾蝎表演得够多了,实在不想再来一遍,于是直接将进度条拖到了尾端。 周遭的景物飞速变换,最终停留在了他们现在住的湖心小楼。 记忆中的湖心楼阁仍是结界未破时的景象,修女穿了袭宽大的袍子倚在栏杆上,一边喂鱼一边讲述生鹤计划。 这也便是陈浩那段混乱的梦境的由来。 “你就是那十六个分离出的合成人造人之一,编号是。”修女半个身子斜在明媚的阳光下,懒懒地说,“我们给你的设定是小有天赋的平凡人……如你所见,我们为你配备了平凡的家庭、平凡的生长环境。当然,你平凡的家庭中的家庭成员其实是我们尽职尽责的观察员。我个人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是,扮演你父亲的人其实比你哥哥年纪要小。” 人造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的“父亲”,对方却只是讪讪一笑:“没办法,我长得太着急了。” 它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继续问道:“除了他们呢?我的朋友、同学……他们也都是观察员吗?” “那倒不是。说起来我们为你配备的算是顶级的教学环境和师资力量了,广雅区,啧,多少人挤破头都去不了那的学校啊。实不相瞒,连我自己的孙辈都在那上学。可你呢?” 修女洒下全部的鱼食,长叹一口气,可惜地摇摇头。 “你竟然跟着二流子们混帮派把自己弄辍学了。” “不过也算是为我们提供了相当有用的珍贵数据了,感谢你的贡献与牺牲。” 人造人垂着头,沉默了许久。 “剩下的十五个人呢?” 修女瞧着湖中争夺鱼食的几条鱼,无意义地“嗯”了声。 “剩下的十五个人也在不同的环境被你们观察吗?!” 人造人大吼着,身体微微前倾。愤怒使他有种上去揪着她领口质问的冲动,但理智又将他拦在原地,不敢向前半步。 修女嘴角扬起一丝神秘的微笑:“第一,是人造人,不是人;第二,谁说只有十五个?” “……什么意思?”人造人错愕地瞪着她,“不止我们十六个吗?光我们十六个还不够吗!” 修女嘴角的笑容消失,她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道:“临终关怀结束了,开启销毁程序吧。” 刹那间,人造人的所有记忆喷涌而出:重要的、不重要的,被抹除的、被允许留下的,作为号时的、作为刘二强时的……所有的记忆在他眼前急速滑过,然后归于黑暗。 陈浩猜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 或许是因为人造人的记忆已经放到了尽头,所有的景物都如水波般剧烈抖动起来。他试着扶住旁边的墙稳固这段记忆,非但没能减轻震感,反而觉得自己脑浆子都快晃匀了。 慌乱中,他抓住了旁边一人的手臂,那人却是甩开陈浩,给他头上抡了一拳。 陈浩从半梦半醒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正看见楚风翎低头瞧着吸尘器里的内容物,嫌弃道:“你怎么什么都往里面加啊,还搅得这么匀。”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虚心请教:“那还有办法分离吗?” “手动分离应该是不行了,回去拿离心机试试吧。” 陈浩还没来得及震惊这东西还能用上离心机,忽然一阵地动山摇,他一踉跄,再度扯住楚风翎的胳膊,又再度被他甩开。 “什么情况?!” “没什么,青岩叫了帮狐朋狗友来叫门,我们在准备紧急撤离。” 紧急撤离听着可不像咱们的作风,陈浩心里嘀咕着,扶着走廊的栏杆探出头去,抬眼见天上密密麻麻少说也有四五十人,怛然失色。 在没有特殊的灵术或者魄灵、灵修的加持下能轻松踏空而行的驭灵者少说也要长安境,这哪是狐朋狗友,分明是讨伐大军。更何况此时的讨伐大军已经围着青岩,摆好了开山大阵的形。 这确实需要紧急撤离。 “其他人呢?” “不知道,可能还在睡觉。反正我一出来就看见你杵在走廊。” 睡觉这俩字冲进他的大脑,让本就茫然的陈浩愈加茫然。 “不是,慢着,现在几点了?” 楚风翎瞄了眼天,道:“不到凌晨三点吧。” “也就是说我在这看记忆看了将近五个小时?!” 楚风翎一脸无所谓,越过他向外走去。陈浩忙拖起吸尘器跟在后面。 楼上传来夏至模糊不清的骂声,紧接着是推窗的“吱呀”一声,骂声戛然而止,随后是“嘭”的一声,夏至关上了窗户。 青岩抱臂冷笑:“没用的,你不是在做梦,关上窗再开一遍依然会看到我与这四十七名好汉。他们皆与幽谷战神有着天大的仇怨,愿意将自己的性命献给开山大阵,换取足够弑神的力量!” 夏至把窗推开一条小缝,低声骂道:“大爷的你们跟幽谷战神有仇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青岩倒也坦荡:“因为打不过幽谷战神。” “打不过你多谋划几年找点人再来呗。” “不行,这个计划我已经筹谋许久了,再拖下去就拉不到投资了。” 夏至又低低骂了几句,用力合上窗。 见向来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夏至都在自己这吃了瘪,只能靠关窗逃避现实,青岩越发得意。 他抬起双手发动法阵,未成形的开山大阵以残缺的形态亮起,释出威压,催得跟危楼差不多的湖心楼阁摇摇欲坠。 陈浩用嘴叼着吸尘器的软管,双手抱着立柱以免在走廊上滑来滑去,让青岩注意到。 夏至在他们两层间的楼板上凿了个洞,蝙蝠般倒吊下来,道:“红姐在启动列车,可能还要一点时间,你们谁要不去和青岩过两招拖一拖?” 陈浩惊得松开了吸尘器,回首问道:“你要我们去打开山大阵,真的假的?” 楚风翎骂了句“神经病”,摁着她的头把她塞回了上一层。 “你有这诓人去死的功夫不如找找另外几个人都在哪。” 夏至浓密的长发跟个超级加长版拖把墩布似的在他们头上晃,扫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管他呢,又不是房子塌了不会跑!这破楼这么多房间,你要我找到猴年马月啊!” “策算!用你的策算!这么好的灵修给你,你却把它和你的脑子一起扔在角落发霉!” 夏至还欲争辩,云端忽响起金属碰撞声。黑色锁链穿过开山大阵,擦过青岩肩膀,垂直落下。 青岩脸色倏忽一变,白天被北殷红暴打的记忆涌上心头,不由得流出几分怯色。 北殷红站在小楼最高一层的屋脊上,与青岩等人平视。她脸上挂着每天加班的社畜才会有的巨大黑眼圈,怨气冲天。 “我早知你小子还要来找麻烦的,只是没想到你会挑这么个时候。”红姐啧道:“大人的睡眠时间是很宝贵的,没空陪你们过家家,狗东西们。” 就在她说话的档口,一层结界如软布罩在陈浩等人身上,西门让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食指竖起“嘘”了一声,指指身后示意他们尽快离开。 陈浩正感慨着靠谱的成年人做事就是细致,一个在楼顶吸引注意力,一个在楼里接应他们,等青岩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坐上了回神都的列车。 下一秒,开山大阵发出嗡鸣,一个钟形大罩倒扣下来,阻断了离开的路。 “不过是幽谷战神的一条狗,也敢同我青岩叫嚣。今天我不拿这开山大阵把你们杀个落花流水,还有什么颜面见青氏一族老祖?!” 北殷红眉头微皱,她的修为本身只到觐祖境,然而受了修女多年不人道却有用的训练,往上一格的触天境她也能勉强打一打。 青岩纠集起来的这几十号驭灵者加上开山大阵,差不多正好够着触天境的门槛。若是他们配合不当或者阵眼处的青岩指挥失误,开山大阵的威力会再往下降一个档次。 放在平时,她定会先嘲讽一番,然后三个大招把他们打进垃圾桶再分好类,方便环卫工人处理,中间说不定还能抽空做个周报日报之类的。 但是白天与四尾蝎一战,她已受了重伤,现在对上青岩的开山大阵她心里也没个底。 北殷红本来的打算是先来回打个嘴炮,再随便过两招,留个分身再次应付个几分钟,自个儿趁机坐上列车跑路。 万万没想到,青岩是如此悍不畏死,上来就套了个结界,既断了他们的后路,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到底是老了,忘了年轻人多缺心眼。 “我这罩山结界与开山大阵相连,阵不破、结界不破。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青岩得意洋洋地说。 夏至不信邪,拨下一片符咒激活,释放出高强度的射线打在结界壁上,却只激起一片涟漪。 青岩居高临下蔑视道:“怎么,堂堂胜利女神的直系后裔已经堕落到不敢露脸打算偷跑的地步了么?” 夏至“嘿”了一声,拉开窗户一个腾跃也上了楼顶。西门让“哎哎”地想拦没拦住,只能跟着翻了出去。 仍旧藏在阴影中的陈浩瞪眼瞧着,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他扭头看向楚风翎,指着外面比划了两下,憋出一句:“你怎么看?” 楚风翎看着随他比比划划左右移动的吸尘器,道:“这吸尘器看上去是贵重仪器啊,我们留在这保护它吧。” 第256章 最后的祝春神 开山大阵在青岩的催动下旋转扩大,阵法中复杂的线条波浪般起伏,一把把光剑仿若鲤鱼跃出波浪,首尾纠结冲上云霄,分散落下。 这招式看似与陈浩所学的天泽之剑相似,实则威力要大得多。开山大阵引出的光剑以万把起步,每一把中所蕴含的能量相当长安境驭灵者的全力一击;且间距适当、密而不乱,根本找不出疏漏。 北殷红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叠在胸前,一翻一合,一条锁链陡然斜横在她与开山大阵中间,凝固此处的空间与时间。 无见天日,幽谷战神的成名绝技,是一种只有魄灵为缚天桎梏才能使出的特殊灵术,也可以被认为是缚天桎梏作为顶级魄灵的附加特性,就如夏至的冥死空间于冥死镰一样。 微风拂过湖面,带着水汽的风刃无声无息地将开山大阵最外层的五人从中裁开,被凝固高悬在空中的光剑瞬间熄掉数十把,露出破绽。 北殷红扬手送出风刃组成的大蛇,从光剑中穿过,直奔身处开山大阵中心的青岩。 青岩吓得面色惨白,随手点了身旁两人吸干他们的灵力,升出一个锥形套在大阵外抵挡风蛇,同时往光剑中输送更多的灵力,强行突破无见天日的束缚落下。 光剑虽在下落过程中被削弱了不少,但切个没有灵术加护的楼板还是轻轻松松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湖心小楼便被戳得千疮百孔,几处本就快要散架的连廊受了这最后一击,顿如泥石流垮塌下来。 陈浩在脚下的地板往下倾斜的瞬间把吸尘器扔给了楚风翎,大声道:“东方远荣和刘二强宝贵的记忆就托付给你了,我的伙伴!” 随后,他不顾楚风翎“刘二强是谁”的疑问,用水蛇吊住头上一根暂且撑得住的横梁往湖面降去。 既然青岩将灵力集中于突破桎梏和攻击上,结界方面应当会有所疏漏,他下去摸一摸,说不定能找着个出口。 然而刚吊下不到一半的距离,一根藤蔓从无数自由落体的破烂木板和家具碎片中弹出,精准的缠住他的药,把他拽了上去。 陈浩被拽上了楼阁背面较矮的一片屋顶上,抓着瓦片半坐起身,即将破口大骂时,看见了一脸关切的小花,遂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打了个弯:“你没事吧你?” “我当然没事,倒是你,没摔到哪里吧?” 陈浩摸了摸鼻子,他想表达的倒不是这个意思。 说来也是好笑,每当他落入陷阱继续救援时,身边不是没人就尽是楚风翎这等“你自求多福”的人;等他有了主意准备大干一场时,身边又会冒出小花这样的热心市民,向他伸出他根本并不需要的援手。 他随口敷衍两句,趴低身子匍匐前进,绕到屋脊边沿,小心地探了半个头出去观察战况。 视线离开战场不到一分钟,青岩身边就已折损了十余人。陈浩感慨着觐祖境就是不一样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 红姐看似压着青岩等人打,实则已是强弩之末。无见天日本是一个可以凝固时空、完全压制敌人的强大灵术,眼下显出的作用却不过是令人动作和思维稍有迟缓。估计是因为她为了将致命伤逆转为不妨碍行动的小伤,耗费了大量灵力维护伤口。 青岩若是也发现了这一点,直接汲取所有人的灵力全力一击…… “哈哈!北殷大姐,你怕是快要招架不住了吧!”青岩忽然狂笑道,“若是我举开山大阵最大功率全力予你一击,你又当如何?!” ……也对,他都能瞧出其中的问题,青岩又怎会瞧不出?要知道青岩只是狂妄,并不是傻。 不过也不知他这个使阴招前大声宣读一遍具体内容的毛病是哪来的,但从这一点来看,他也不是很聪明。 北殷红冷笑:“你有本事试试啊,我倒要看看你打出那全力一击后还能留有多少灵力逃跑。” 与此同时,夏至顶开她脚边的瓦片冒出半个身子来,十分应景地冲青岩比了比拳头。红姐皱眉轻声呵斥了两句,担当老妈子一角的西门让火速飞来将她摁回去,又不晓得从哪捞出紧紧蜷缩成一团的千,扔到了陈浩和小花趴着的屋顶上。 陈浩捂着头躲了一下,回手用水蛇和小花的藤蔓一块缠住千,把他拉上了屋顶。 他瞧千死死抱着膝盖,脸色发青,猜他不是受了重伤便是精神受了刺激,正要询问时,千抬起头,主动开口道: “我想拉屎。” “……憋着吧你。” 将千踹开一段距离确保他哪怕是化身喷射战士也拉不到自己身上后,陈浩又潜心观察起战况来。 红姐和青岩都停止了进攻,维持着脆弱的平衡。类似的情形他们白天也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四尾蝎站在红姐对面纠结的是“妈妈有没有爱过我”。 通常情况下,他们会站在空中对峙个几分钟,思考如何打破这个僵局。想清楚后会一边选择休战一边玩对方脸上吐口水,再放点“再让我看见你绝对杀了你”的狠话,然后体面地光速离开。 这也是最理想的情况。 但是跟着疯子混久了,陈浩知道保不齐他们谁发癫硬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如若是那种情况,他们只能用上楚风翎的棺材店vip团购两副物美价廉的棺材了。 他自以为已经考虑到了最好及最坏的情况,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能以平常心对待。偏偏没想到,这世间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钟形大罩底部撕开一条细小的裂缝,那裂缝不大,只勉强能容一人通过,但足以令罩内所有人注意到。 一名老者拄着拐,侧身从裂缝挤了进来。他抬头打量了两眼,花白的胡子动了动,发出一声轻笑。 这大爷虽然面生,但他身上的气息可不陌生。不是别人,正是千面之神。 千也不哼哼着肚子疼了,他勾起身子,趴在陈浩边上往下瞅了眼,叹声道:“你说这千面之神怎么跟个苍蝇一样,老围着我们打转呢?” “千面之神……?你们说,她是千面之神?” 小花神色恍惚,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陈浩恐被人注意到这边,又恐她一个脚滑掉下去,急忙将她按下了,肯定道:“不会错的,就是千面之神。” 她仍是愣愣地看着千面之神,中邪似的呢喃道:“怎么可能呢……那怎么可能是千面之神呢……” 千不解地看向陈浩,陈浩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花辞在说什么。 “怎么会是千面之神呢……”小花回过头,脸上的表情相当古怪,说不出是惊慌还是困惑。 “祂分明是祝春神啊。” - 祝春神,这个名号如同惊雷在他们耳边炸响,炸得陈浩脑袋发木。 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是祝春神呢——他很想这么问花辞,但他心里也清楚,花辞得了祝春神的神力传承,这传承虽没什么用,但断不至于让她认错祝春神。 他忽而想起离开祷春森林前的那个梦。 48位,加上兰雅清总共有48位祝春神,梦中却只出现了47个人。 可能吗?千百年前,有一位祝春神逃离了祷春森林,逃离了神力反噬和必死的命运,成为了千面之神。 一个人,可以两次成神吗? 同时拥有两个神名的人并不在少数,但其中多数是魔魇神那般,成神后更改了神名,数次成神的人不是说没有,但数量极为稀少。 修女居然要他们几个学生去杀这么个天才,他都不知道该惋惜千面之神还是惋惜自己。 千面之神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们一眼,看向青岩,笑道:“青家少爷,你还在等什么,杀了她,我自会保你平安离开。” 青岩警惕地盯着祂:“你是何人,我为什么要信你?” 千面之神的胡子颤了颤,瞬间变成一名妙龄少女,嘴角翘起,又瞬间变为满面凶相的光头。 青岩注视着千面之神,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突然抬起了手。 陈浩伸长了脖子,想看他如何抉择,西门让从天而降,一手拖着东方远荣,一手按下陈浩揪起的脑袋。长天横立在他们面前,展开泛着蓝色柔光的防护结界。 巨大的轰响穿透结界递进来,冲击波猛烈地拍打在防护结界上,像是闷在鼓中的呐喊,又像是滔天巨浪拍打最后一座堤坝。 细密的裂纹攀满结界,如神殿的花窗困住了他们的视线;结界外是一片死寂,没有兵械交接声也没有人的话声。 忽然,龟裂的结界落下一块碎片,无形的压力重重碾下来,把防护结界拍成齑粉,把他们的脸按进了瓦片里。 压根不管人死活的修女此时终于现身,她悬浮在明月下,俯视众人。 青岩面若金纸,低头去寻千面之神,才发现十秒前还信誓旦旦说着“我保你平安”的千面之神早已不见踪影。 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扯出一个假笑,讪然对修女道:“幽谷战神,小侄拿到开山大阵后过于兴奋,才会……今日之事完全是个误会,还请您不要追究,事情闹大了,伤了两家交情……” “你还不够格让我动手。”修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既然是误会,我们就用解决误会的办法解决吧。” 青岩刚一喜,就见夏至端着一排符咒嚷嚷着冲了过来。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修女瞥了眼趴在歪斜的窗沿上看热闹的楚风翎,收益毁灭,吩咐道:“你去,看着点。” 楚风翎不情不愿地翻身跳下窗追了上去,修女则缓缓落到北殷红身边,似是训诫,又似是关心:“上班上久了,怎么连这等货色都应付不了了?” 北殷红无力地笑笑,正欲说话,血却如瀑布从她口中涌出。她低头看着下午才新换的衣衫,嘟囔了句“又得洗”,便昏死了过去。 第257章 归途 陈浩沿着墙根蹲着,耳朵紧贴在门缝上,试图过滤掉楼下杀猪般的哭声,听清房内人的谈话内容。 半个小时前,夏至追上青岩,用“燃气爆炸”的老办法给了青岩一个痛快。等她欢天喜地拎着青岩的头回来,看到的却是唇角溢血不省人事的北殷红,当即哭起了丧。 她中气十足,哭起来又响又长,仿佛坏了的水龙头上安了个唢呐。修女听着头疼,带着红姐移去了楼上一层,只留下西门让一个成年人带孩子。 西门让看了眼奏乐水龙头,又看了眼表,声称今天太过劳累,需要几个小时深度睡眠,谁若是中途叫醒他就是要害他性命。说完做了套广播体操,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就去睡了。 千受不了,上楼打探了一圈,下来说红姐只是伤口复发加力竭,现下吃了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夏至的哭声这才止住一点,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晶莹的泪珠仍是一颗颗往下滚,如雨中的海棠,看得人心中一震,什么苛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风翎抽了张纸给夏至,趁她擦眼泪的功夫附在她耳边恶魔低语:“他哄你的,你妈没咯~” 夏至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拽着楚风翎的头发把他头“哐哐”往墙上抡。 陈浩实在不忍看这恶人互磨的场面,寻了个“我也去打探打探”的由头钻了出来。 他便是如此蹲到了门边听墙角。 修女与北殷红在房内聊的都是些家常,譬如“最近鸡蛋价格跌了但是鸡蛋饼价格涨了”一类没有营养的话,固而她们说话时没有施展隔音结界。陈浩努力地记下红姐说的每一句话、说话的语气、话语间的停顿,想着待会得绘声绘色地在夏至面前复现出来,让她相信红姐真没死,免得楚风翎随便一句“你妈死咯”再奏响这个喇叭。 想到这,他忽然意识到既然红姐已经醒了,何不直接把夏至拉上了亲眼一见?正巧里面二位应是实在扯不出什么家常了,沉默了好一会,现在离开也不影响八卦的完整性。 他脚指头还没离开地,猝不及防听见里面传来一句—— “杀了生鹤,后悔吗?” - 初见生鹤的时候,北殷红还不到二十岁。 既要让人造人对它产生家人般的感情,又要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以免将来回收报废时于心不忍,对一个年轻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容易事。 她教养它、关照它,又刻意疏离它。在起名时,她更是敷衍得直接采用了计划名作它的名字。 生鹤。 这其实是个好名字,读起来还算顺口,寓意也好掰扯。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生鹤只是一个人造人、一个物品,是它而不是他。 她处处小心,可修女见了,却还是摇头道:“你母爱太泛滥了。” - “我早知他会死的,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很久。” 修女挑挑眉,没有说话。 北殷红长叹一口气,凝望着窗外,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直到彻底报废前都在叫我妈妈……你说得对,我母爱过于泛滥了。” 她合上眼,又是叹息一声:“你觉得他死前恨我吗?” 不等修女回应,她自己给出了答案:“我觉得是不恨的,因为我是他的‘妈妈’。” “妈妈——多奇妙的称呼啊,比神更强大、比世界更重要的存在。所以的纠葛、矛盾都可以用一句母爱化解。” “孩子总是对母亲抱有纯粹的爱与期盼,即使是对我这样糟糕的母亲。” “他不会恨我,”北殷红缓慢地坐起身,微笑着注视着修女的双眸,“就像我也不会恨你。” “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妈妈,所以我无条件地信任你,哪怕你对我做出我对生鹤做的事,我也不会有丝毫怨怼。” 修女不语,她红色的眼瞳藏在睫毛和碎发搭成的阴影中,暗得像块陈年的血渍。 良久,她抬手替北殷红拨开被汗水黏在脖子上的发丝,用过去许多夜晚为她唱歌时用的柔和语调说: “我永远不会那么做,对我而言,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修女扶着她躺回枕头上,理好被角,哼起记忆中的那首童谣。然而,她不过哼了两句就被楼下的哭声带跑了调。 “看来不修好小水龙头我们今天是连觉都睡不好了。”她重重一叹,“门外的几个听够了吗?听够了下去想办法把音响关了!” 门板随着她的话音向内大开,扒得最紧的陈浩首先面朝下摔进来,紧接着是脖子上挂了个听诊器的千和说是去睡觉了的西门让。 红姐看见他们仨,不禁皱起了眉:“你们几个在这,那楼下……” “自然只有那三个没用的家伙和一个心思歹毒的杂种陪着奏乐水龙头了,难怪越哭越大声。”修女道。 西门让到底比陈浩几人多混了几年,应变能力快,扯谎的速度也快:“夏至状态有点应激,把留在楼下的几个人都毒打了一顿,我们也是没办法才上楼来,想找老师和师姐拿个主意。” 红姐掀起被子坐起来:“我去看看,正好把手上那个方案赶一赶。” 修女陡然想起了什么,吹了声口哨,一匹长着巨无霸对翅的马就犹如小钢炮冲进了室内。它宽大的翅膀将门口三人刷刷刷扇了三个大嘴巴子,蹄子一撅正好刹到修女身侧。 “给你买了匹鹏马,空中交通比地面交通管制少,以后上下班通勤方便不少。” 陈浩捂着被扇的半边脸,瞪着马屁股,大受震撼。 谁能想到买这个是为了上下班方便呢? - 他们终归是要离开梦乐乡了。 虽然他们什么问题都没解决,还造成了许多新问题,但他们成功地失去了寒假。 都是修女的错,陈浩愤愤地想着,用力打出手中的对k。 夏至毫不留情地炸掉他的牌,随口问道:“东方远荣的记忆安回去了吗?” “还在吸尘器里。”陈浩盯着手中的烂牌,愁眉苦脸地说:“我把以前死在那的一个人的记忆也混进去了。得找个离心机分离一下,才能装回去。” 她“哦”了声,甩出最后两张牌。陈浩放下牌,嘟囔了一句“不玩了”,撕下粘在脸上的白条要缠回楚风翎头上,却被对方嫌弃地拍开。 昨天晚上,心思歹毒的楚风翎像蚊子一样在夏至耳边嗡嗡“你妈要没啦”,他说一句夏至给他一拳,给一拳他说一句,两人僵持到了天明。等红姐匆匆赶下楼证明自己还没死时,夏至嗓子已经嚎哑了,楚风翎也满头是血。 都这样了,他看到活生生的北殷红还不忘来一句:“唷,你妈回魂了。” 夏至抄起屁股下的板凳给了她最后一击,扭头投进了妈妈的怀抱。本来打算帮楚风翎治疗的西门让看了直摇头,只给他缠了两圈绷带,说是这样瞧着更可怜些,免得伤刚治好,过俩小时夏至气上心头又来揍他。 楚风翎匪夷所思:“她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看着可怜就不打了的人吗?” 西门让沉默了,过了半晌才说:“那等你多被打几顿,伤重点再来找我治疗吧。” 好在夏至虽然脾气暴,但不是什么较劲的人,除了不准他上牌桌,没有任何报复行为。 反倒是陈浩,第一局输了要往脸上贴白条时,一眼相中了楚风翎头上的绷带。 他一边像扯透明胶似的扯楚风翎头上的绷带,一边说:“兄弟你别怪我,这周围的东西没哪个比这更适合裁白条了。而且你自我反省一下,你是不是活该?” 楚风翎没有反抗,只是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等陈浩打完牌,良心发现要把绷带给他缠回去,他依然是翻白眼。 “对了,你之前说千面之神就是祝春神是怎么回事?” 陈浩一愣,方才打牌的时候他确实提了一嘴这个事,不过夏至反应很平淡,只是“嗯”了两声表示知道了。他以为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便也没再多管,没想到过了这么半天她忽然又提起来。 “就是……字面意思啊?千面之神以前当过祝春神。” “你确定吗?” 陈浩被她问得越发摸不着头脑:“反正我很确定祂是千面之神,小花很确定祂是祝春神,应该不会有错吧?” 夏至洗牌的手一顿,她抬眸看向他,凝重道:“还记得你初次和千面之神打交道吗?祂在天晷城、在众多强者面前伪装成了神眷舞者,除了你却无一人发现,你难道以为夏氏一族所有人此前都没见过千面之神吗?” 陈浩怔住了。 “千面之神千变万化的不止是面貌,还有声音、气息,甚至一部分灵术。你不可能仅凭气息认出祂,除非……” “祂是故意让你认出祂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浩的神色不由得也凝重了起来:“祂图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夏至歪着头思索了一会,放弃了思考:“不知道,感觉好麻烦,干脆杀了吧。” “……不是,你怎么……我要有那个能力杀了祂我干嘛……算了。” 第258章 三日 新历4231年3月10日,神都,西南域广雅区。 面目全非的尸体躺在坑洞底部,他的手臂被人为拧转成s形,环绕过胸前,掐住自己的脖子。 坑洞边站着一个小光头和一个拿保温杯的男人,光头生得一脸凶相,此刻神情却是无比惶恐。 “领导,您看这……这我们哪还敢施工啊!” 领导点点头:“那你们先停工一段时间,我跟上面汇报一下,看上面有什么吩咐。” “哎,好好,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光头勉强地堆着笑,半点放心的样子都没有。他犹疑了几十秒,还是忍不住问道:“听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八起了?” 领导横了他一眼,骂道:“哪听来的谣言!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乱说话的人,事情才会越传越邪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们就别想在西南域揽到活了!” 光头吓得满头大汗,忙不迭地道歉。西南域钱多活少福利高,他又是找关系又是送礼,费了老大劲才抢到这边的项目,可不能就这么被赶出去了。 他忙着求领导原谅,丝毫没有注意到领导背过身去后,眼底流出一丝惧色。 这不是这个月第八具姿态诡异的尸体,而是第十具。 十天,十具尸体,这在西南域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必须要上报至领主办公室了。 - “对,这个里面都抹满芥末酱……”陈浩小声同店员讲述自己的要求,眼睛不断往外瞟,提防着随时会出现的千。 不多时,千果然抱着一个礼物盒出现在橱窗外,陈浩立马挺直了背,用正常声音说:“外面洒满抹茶粉,对对,给我弄成全绿的。” 千走进点,扫了眼悬浮在柜台上的蛋糕模拟影像,“噫”了一声,道:“你定的什么玩意,太绿了吧。” “我就喜欢绿的。”陈浩说着,伸手要去拿千抱着的礼物盒。 千像变戏法一样把礼物盒藏到身后:“去去去,明天才能拆封!我们老家有讲究,提早拆礼物的人会倒霉一整年。” “没关系吧,我生日都过完十天了。” “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办生日派对我就当你什么时候生日。”千把礼物盒收进了空间石,转头跟操作模拟影像的店员套起了近乎:“早上好,美女姐姐,工作辛苦了。我可以问问蛋糕里面有芥末吗?” 店员只是礼貌地微笑着,不做任何回答。陈浩心虚地把千往后扯了两分米,说:“放心,不会加的。这蛋糕外面已经那么绿了,里面再绿,寓意不好。” 千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称是。他转身离去,还差最后一步踏出蛋糕店时,他猛地一回头,恶狠狠地警告道:“不准加芥末!” 陈浩和店员微笑着目送他离去,等千的身影消失在街对面,陈浩的嘴角迅速拉下来,一脸认真地问道:“可以做成芥末流心的吗?” - 3月11日。 广雅区出现了第十一具尸体。 和前十具难以辨别身份的尸体不同,这具尸体右手食指上戴了一枚没有戒圈的戒指——浑浊的绿宝石深深潜入她的指骨,与皮肉黏合在了一起。 发现尸体的老大爷拎着鸟笼,信誓旦旦地与执法官说自己年轻时见过这样的场面,继而讲起了自己的峥嵘岁月。执法官没有耐心听大爷吹牛,递了根烟打发了他,走到四处无人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通讯器。 “阵法已经构架好了,随时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 “浩子,你算计我!” 陈浩笑嘻嘻地躲过千扔来的沾满芥末的餐刀,踩着特定的步伐避开隐藏在地板下的机关,一个滑跪滑到夏至边上,抱住她的腿,做作地大喊道:“好姐姐!有人要在你的地盘刺杀我!这哪是要杀我,分明是想打你的脸啊!” 夏至刚喝了点小酒,正在和砖姐讨论意大利面该拌42号混凝土还是24号。陈浩这么过来一阵嚎,让她本来就一片混沌的大脑更加不清醒,困惑地“嗯”了一声,问道:“你要个洗脸的盘子?” “……不,没事了。”她上一次喝醉酒闹出的事尚还历历在目,陈浩生怕沾了火星,忙站起身,拍拍膝上的土,找了个由头告辞后,端起蛋糕、夹上自己收到的礼物往花园跑去。 千一边用余光观察夏至,一边蹑手蹑脚地跟在陈浩身后。一出大门,他便又扬起餐刀来追杀陈浩;陈浩头都不回,把蛋糕顶在头上拔腿就跑。 负责管理花园的机械人偶看到他们,顿时警戒起来,十数只机械臂从它的躯干中抽出,启动了花圃的保护结界。 他们踏过性质温和的结界外壁,冲进了玻璃花房,东奔西跑摧残完了花房的花后,以双双跌进喷泉作为这场刺杀的结尾。 陈浩从水中捞起蛋糕,庆幸自己早早给这四位数的小蛋糕施了护盾。千瞧着这从里绿到外的蛋糕,yue了一声,就着喷泉漱了漱口,企图洗刷掉残留在口腔的芥末味。 一只花毛小鸟不知从哪个窗口飞进花房,在喷泉上方盘旋两圈后落下,张开鸟喙吐出浓烟,烟雾又聚团变成一封信件。 他们一看便知是修女的传信,陈浩不情不愿地接过信件,不快地嘀咕道:“她真是会挑时间使唤人。” 他仔细翻看着信封,确定上面没有立即开启的标注后,将其随手插进了礼物堆里,准备等好心情消退得差不多了再看。 - 3月12日。 第十二具尸体是一个孩子。 尽管尸体的面部已经完全被破坏,但他的母亲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冲破警戒线扑上去嚎啕大哭。 她们家离孩子学校只有不到五百米,孩子十岁以后每天都是独自上下学,没想到今天却发生了这样事。 这也不能怪她,西南域一向平和,广雅区更是。虽然总有暴躁青少年聚众斗殴,但从未有过杀害儿童的先例。 领导的手抖得连保温杯都快抓不住了,这已经不是他的官职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他很有可能因为失职被丢进大牢留到审判日冲处刑kpi。 他的下属双手递来一个通讯器,低声道:“代理领主想与您通话。” “咚”地一闷响,手中的保温杯被捏扁。他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通讯器。 - 已经过了下午两点,陈浩才刚刚爬起来,斜躺在沙发上,等着家政人偶给他送餐点,顺便拆拆自己的礼物。 他们昨天闹到很晚,又因为喝了点酒,记忆不怎么明了。陈浩只能隐约想起一些踩着西瓜皮穿过箭雨、在岩浆里游泳之类不知是真实发生还是在做梦的离谱片段。 夏至之前已经送了他股份,因此没有再另外送礼物,只是在他吹蜡烛时拉了个礼炮来。 如果他那段记忆没错的话,夏至当时醉得不轻,拉来了个真大炮。 小花——她送了颗盆栽——拼尽全力在夏至点燃大炮前拦住了她。但藏在暗中的楚风翎还是找准时机点燃了引信。 幸而大炮的炮口在他们玩闹中有所偏移,炮弹没有打中陈浩,而是打中了抱着被子唱歌的东方远荣。 东方远荣送了一本书,中规中矩的健康读物,陈浩相信自己在中小学必读书单中见过这本书。 对了,楚风翎送了他什么来着?不会是那发炮弹吧……哦,他直接送了钱,因为他懒得买礼物。 而坚持不让他提前拆礼物的千送了面锦旗。 倒也挺有意义的。 拆完了礼物,他才想起来修女昨天给的信,宿醉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出人意料的,修女传信不是给他们布置新任务或别的幺蛾子,而是告诉陈浩,之前申请的离心机借用许可批下来了,要他在规定期限内前往广雅区找负责人借用预定的离心机。 陈浩翻到方面,看见标注的规定期限竟然是3月11日到3月13日以前,嗷嗷大叫着蹦了起来。 第259章 两肋插刀 陈浩捧着信封嗷嗷大叫着去找夏至,看她能不能滥用一下领主的职权,给他专开一个传送门,让他在13日以前抵达广雅区。 夏至很遗憾地告诉他,广雅区比较特殊,无法开传送门。但她可以滥用点职权,让他想什么时候用离心机就什么时候用,没必要交什么申请。 “说起来你要离心机干嘛,做冰淇淋吗?”她好奇地问。 “……不,你还记得东方远荣失忆的事吗?他的记忆和…反正就是另一个死在梦乐乡的人的记忆混在一起了,我要用离心机分离。” 夏至“噢”了声,嘀咕道:“难怪一定要广雅区的离心机。” 陈浩还没来得及问广雅区的离心机有何特别之处,她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神采奕奕地宣布:“正好,我也有段时日没去广雅区了,我也回去看看吧!” - 或许是大家对夏至的初中生活充满了好奇,一说要去广雅区,大家纷纷表示要跟着一起。 夏至怎么说也在广雅区住了四五年,此次回去,定然要整个大排场,打得就是个衣锦还乡。 于是他们看见了打扮得花花绿绿活像只荧光大鹦鹉的夏至。 她穿着印有荧光粉和荧光绿的三角色块的橙色套装,腰上缀着三圈镶钻腰链;头发高高梳成马尾,发辫中夹了几根细细的凤凰尾羽。 凭心而论,这身装扮一点也不难看,毕竟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只不过她穿着这一身往那一站,都不用开口,就能让人觉得聒噪。 一艘空中快艇急降在领主妙妙屋的前院,夏至掏出副镜片切割成心形的荧光粉墨镜带上,说:“眼镜狐狸说他也要去广雅区处理点公务,所以我让他的小飞艇弯一脚,过来接了我们再走。” 正说着,南宫肃推开舱门走出来,呵斥道:“别磨蹭了!快……” 他看到夏至,先是一愣,随后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拿出眼镜布擦眼镜。 从未有过眼力见这个东西的夏至欢快地跳到南宫肃面前,转了个圈,期盼地问:“怎么样,好看吗,闪耀吗?” 南宫肃戴上眼镜瞧一下,又立即闭上了双眼:“你看上去很吵。” 在她心里,这显然是个相当不错的评价。她欢呼着抱了下南宫,快活地哼着歌把其余人拉上了飞艇。 她还不知道两个小时后自己会多么痛恨这套装扮。 - 广雅区是一个特别设立、专注于教育的实验性行区,这里集合了西南域、甚至可以说是整个神都最顶尖的教育资源。 为了更好地锻炼学生,或者是为了避免学生因为修炼进度嘲讽他人,又或者是为了不让学生们私自斗殴……鬼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整个广雅区被一个精密的、可以控制灵力浓度的特殊结界所覆盖。 结界设置的默认灵力浓度为0,这意味着广雅区内不仅没有丝毫灵力,步入其中的驭灵者体内的灵力也会被压制,无法使用。 广雅区共有115所中小学,每所学校都配有一个控制板,可以根据教学需要调节小范围内的灵力浓度。 另外区政府和医院也持有控制板,负责保证交通运输、医疗仪器的正常运转。 毫无疑问,设立广雅区的初衷是好的,对驭灵者所处环境的灵力浓度进行科学且系统的调控的确可以全方位促进驭灵者成长。为了避免广雅区从天才聚宝盆沦为养蛊场,他们还把常态灵力浓度调到了0——这的确很有效地防止了学生们用灵力互殴。 但这没能防止他们用拳头互殴。 夏至的热血初中生活也是基于此等条件成立的。 - 广雅区并不像陈浩以为的那么远,从领主妙妙屋出发仅需一个小时便能抵达。 空中飞艇降落时,陈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贴到了舷窗上,想一睹这用拳头分高下的地区特色风情。 然而,向外看去,他只看到几栋刷着白漆的房子,和一个漂浮在离地两指高处的十二面体。 正疑惑时,船身猛然倾斜,像倒饺子一样把舱内的人全部倒了出来。陈浩掉在坚硬的石板道上,摔得七荤八素。 南宫肃把飞艇收回到空间石里,解释道:“这东西开不进广雅区,我们要换乘别的交通工具。” 十二面体射出一道光束,从下往上扫过众人后,停留在与地面垂直的角度,散开成半圆形的光幕。 陈浩跟随南宫肃穿过光幕,踏入广雅区的瞬间,体内的灵力骤然被抽干,他不得不保持着跨步的姿势,僵在原地好几秒才缓过来。 几个西装革履、满脸疲惫的官员乘着一架形似弯月的交通工具急速驶来,弯月还没停稳,他们就从上面跳了下来,急急忙忙走到南宫肃面前,恭敬地冲他和夏至分别行礼。 南宫肃略略颔首算作回应,朝站在最前的人问道:“找到十二个受害人之间的关联了吗?” “十分抱歉……” “别说没用的话,凶手挑选作案地点有规律吗?” 最前面的官员下意识又要道歉,开口前瞄了眼南宫肃的脸色,苦笑一声,摇摇头。 “最后一起案件发生在哪?” “在引杰分区。” 南宫肃总算得到了一个回答,他轻叹一口气,说:“先去引杰分区。” “是……”几个官员低着眉,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犹疑地问:“领主大人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南宫肃回头,看见的是夏至得意地甩着头发,与旁人大谈自己的“光辉过往”的模样,禁不住又是叹息一声,道:“领主另有安排,你们留一辆月轮给她就好。” 东方远荣小声问:“我们刚刚是不是听到了‘案件’、‘受害人’一类的词?” 陈浩点点头:“听上去已经发生十二起命案了,不过不干我们的事,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好了。” 一听这话,东方瞬间化身正义的朋友,驳斥道:“这怎么行!无辜的人正在死去,你却要我袖手旁观!” 要搁以前,陈浩准会头疼地劝他半天,但现在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决这个小小的麻烦: “随便插手别人的工作惹出乱子的话,修女会很失望吧。” 东方远荣消停了:“你说得对,专业人干专业事,我们还是不要捣乱为好。” 他与东方远荣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夏至已经完成了对月轮的简易改装。改装后的月轮不仅会自动放烟花、撒金粉,还能奏一曲恢弘的交响乐,并自动铺开红地毯,保证了领主大人即使是在命案频发导致无人招待的广雅区仍有一个闪亮的出场。 陈浩头一回觉得没有神都户口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然想想自己每个月都得交税给这么个东西,绝对会气死。 - 从来没有干过正事但自觉伟大的领主乘着月轮,与亲信们一同回到了她当年的大本营:广雅区的源华分区。 她一脚刹车把月轮停在路中央,再一按喇叭,月轮便喷出烟花与金粉;打开车门,一卷红毯伴着激昂的配乐徐徐展开。 夏至甩甩头,高傲的走上专属于她的红毯。她头上的凤凰尾羽和身上的金属配饰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仿佛一面巨大的反光镜,的确是分外两眼。 她红毯还没走完,旁边忽然蹿出一个人,拉住了她的胳膊,欣喜道:“领主!真的是您啊,领主!您回来了!” 夏至抬起墨镜看了看,觉得拉着自己的人挺眼熟,应该是以前跟着自己打架的的不良少女。她一时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便敷衍地拍拍她的手,说:“是啊,放不下你们,回来看看。” 不良少女激动得泪光闪闪:“真没想到您一直记挂着我们……您是回来参加熊姐的葬礼的吧?以前就属她跟您最亲近了,哎,可惜……” 熊姐?熊姐是谁来着?不管了。 夏至紧紧握住不良少女的手,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是啊,一听说小熊的消息我就赶过来了。哎,天妒英才啊……她的葬礼什么时候?” “今天,现在!我们已经迟到了,得抓紧了!” “啊?不是,我,啊?” 夏至终于绷不住了,她慌乱的看了眼自己花花绿绿的衣服,又看了眼不良少女身上板正的黑西装,手足无措。 她的“亲信们”藏在月轮后小声地笑着,夏至也勉强地笑道:“你等我一分钟。” 说完,三步并两步翻到月轮后,打算随机抢走一位幸运儿的外套凑合凑合。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大伙把这趟行程当作寒假的补偿,平时衣着简约的人这会一个比一个穿得花哨,只有砖姐维持了一贯的丧葬风穿搭。 “行吧,就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夏至伸手要去抓砖姐的刹那,砖姐一个猛子扎进了旁边的绿油漆桶。 夏至大惊,当即掏出个网兜子,迅速把砖姐打捞起来。可惜为时已晚,砖姐整个人都染成了绿色,更何况她身上那套黑衣服。 夏至啧了一声,目光在剩余几人身上流转,最后定在了楚风翎身上。 他的衣服花哨是花哨了点,但主体仍是白色,穿去参加葬礼勉强也凑合。 她小心地把油漆桶踢远,本以为这下万无一失了,哪想楚风翎突然抽出把匕首,干脆利落地捅了自己两刀。 “……诶,不是,啧,你这何必呢,你……” 他扯了扯被血渍染红的衬衫,微笑着对她说道:“当然是为了让你能闪耀地去参加老友的葬礼啊,我敬爱的领主。” 第260章 葬礼 夏至终究还是穿着自己的闪光大鹦鹉套装去参加了葬礼。 不过她也没放过其余人,无论是难得花哨一回的陈浩、东方远荣,还是满身绿油漆的砖姐,还是负伤的楚风翎,有一个算一个,全让她一块拉去了葬礼现场。 唯一令人感到稍许安慰的是,到的时候只剩后排的座位,且葬礼已经开始,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夏至屁股之点了一下长椅,一猫腰躲到了座位下。陈浩扶着椅背跟着弯下腰,压低了声音问她道:“姐,你这是干啥呢?” 她尴尬地笑笑:“我这一身出现在葬礼上让人看见的话……不太合适。但要是不来葬礼又更不合适。所以我要在到场的情况下看似没到场,就是所谓的‘如来’。” 楚风翎伤口的血还没止住,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犯贱。听见夏至的话,他“唷唷唷”三声,阴阳怪气地说:“我们敬爱的、闪耀的领主突然在乎起名声了,看来这广雅区还真是块风水宝地。” 夏至反手挠了一把他的伤口,楚风翎轻轻“嘶”了一声,闭上了嘴。 陈浩默默摇摇头,脱下外套翻了个面,将神色的内衬穿在了外层,正襟危坐听起死者家属的悼词来。 - 神都是个包容万象的好地方,接纳了不少外来种族,因而这里的名字字数限制放得比较宽,最多可以有三十个字符。 也因此,有人的名字会是“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 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这就是死者的名字。 也难怪大家伙一口一个“熊姐”、“小熊”的,这全名谁叫得出口啊。 死者家属的发言乍一听相当常规,无非就是“我的孩子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温暖人心窝的好孩子”,“失去她我们都十分难过”。但再仔细听两句,就能意识到其中的荒谬之处。 比如:“我们的孩子没有做任何恶事,只不过是在和隔壁学校的同学斗殴时失手杀了几个人。可是她不抽烟不喝酒,找低年级学生收的保护费也会上缴一半给帮派一半给父母,怎么不算心思纯良的好孩子呢?” 陈浩大为震惊,对藏着座位底下的夏至说:“你们这不仅名字长度放得宽,对‘心思纯良’的标准放得也这么宽啊?!” 夏至瞥了他一样:“你也是心思纯良的好孩子。” 他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们这标准挺标准的。” 眼看着死者家属的发言稿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念完最后一段他们就可以去吃席时,死者家属话头突然一转: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来了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生前最信赖的朋友、可燃垃圾回收帮的首领,同时也是我们西南域的领主,夏至大人。请诸位用热烈的掌声请领主大人上台发表悼词!” 夏至惊惶地从椅子下探出头来,慌乱道:“他是要我上台吗?我是不是听错了?” 楚风翎白了她一眼:“那么长一串名号,除了是叫你还能是叫谁?还是你一定要把惊天动地大力神这个名头也加上去才认?” “我哪是她最信赖的朋友,我都不记得她这个人!” “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这么有特色的名字都记不住,你这大姐头当得真够失败啊。” 热烈的掌声鼓了一轮又一轮,夏至踌躇着不敢爬出来。直到逐渐有人开始质疑领主是不是压根没来的时候,她才不得已像个虾米弓着背,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众人只听一阵叮铃哐啷从后排椅子下传出,随后看到他们的领主穿着华丽且前卫的服装,矮着身子缓慢移动出来。 尽管她神情哀怨、如丧考妣,可她的打扮着实不像是诚心来悼念逝者的。 夏至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都记不起来这个熊熊大火跟她有什么交情,只得寄希望于走到棺材前看到她的面容后想起点什么。 然而等她好不容易撑着走到棺材前,却发现死者的面貌已经完全被破坏,别说她了,估计人亲妈都认了半天。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夏至的目光从死者的头部缓缓下移,看到她嵌在指节上的宝石时,顿了一下。 眼熟,但还是想不起来。 她放弃了,转身面向所有人,开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胡编乱造些废话。 “熊熊烈火温暖我心窝,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还记得我们度过的许多时光,然而那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在她短短的十几年人生里,她……活出了,人样。很可惜她死了,再也活不了了,不然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呃,一起活着才是。” - 西南域的民众相当宽容。 这份宽容就体现在听着他们的领主在葬礼上发表完一通狗屁不通的废话后,他们居然还能一脸欣慰地笑着鼓掌。换作陈浩是死者家属,他已经跳上台拿菊花砸夏至了。 夏至大抵是已经麻木了,她平静地说完废话,平静地被死者家属拉到了最前排完成了葬礼剩下的流程,平静地拒绝了留下来吃席的邀请,平静地和其他人握手告别。 她平静得有些不正常,但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今天一天已经足够戏剧性了,不需要更多的幺蛾子了。 可人生这个东西啊,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原本平静的夏至如梦初醒,甩开正在握的手,一脚踹翻了棺材,指着滚出来的尸体大骂:“妈的我终于想起来了你个吃里扒外的二五仔!天天在我这和王八壳帮左右横跳!不是在下跪道歉就是在我背后捅刀子!我呸!死得真好!” 千往后退了两步,避免让鞋尖碰到尸体糜烂的脸部,不想撞上了砖姐,糊了一背的油漆。他嘟囔着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又往前一跳,不慎踩到夏至踹翻掉下来的棺材盖,滑了一下。 陈浩怕他跌进棺材里,忙冲上前扶他,却不慎用力过猛踢飞了尸体。 当尸体在他们头上飞跃出优美的抛物线时,陈浩的大脑已经和上台发表悼词的夏至一样空白了。 “这算侮辱尸体吗?我是不是要留案底了?” 夏至不以为意,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的,小鹿斑比,别忘了我是一个会滥用职权的混账。” 这莫名其妙的称呼让陈浩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今天没喝酒吧?” “没,虽然我现在挺想喝点的。等我们解决完这场闹剧,再小小地巡视一下我的领地,我要去搞点纯度高到喝了能喷火的酒喝。” 陈浩愣了一下:“你不是整个西南域的领主吗?这巡视小不了吧?” 楚风翎嘲讽地笑笑,解答了他的疑惑:“她的意思是要回去看看以前收保护费的地方,顺便再收点保护费充实一下荷包。” 夏至“诶”了一声,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长大了,不干那不合法的勾当了。我现在去是收税,收税懂不懂?” 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她看到被抬回棺内整理易容的熊熊烈火后,笑容又光速消失。 “二五仔啊,你说你图什么呢?乖乖跟着我,有钱有工作有编制,王八壳帮会给你交医疗保险吗?” “慢着!”陈浩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激动地问:“跟着你翘课当混混能混出编织?还有五险一金?你们还招人吗!” “也没有,我只交医疗保险,而且只有人品信得过的保证有编制。”夏至扒开他的手,理了理袖子,盯着他神色复杂道:“你就……这么想要个编制吗?” “其实也不完全是,只不过是想不到除了带编制的工作还有什么工作能不愁吃喝地赖一辈子不用担心被开除。” “……你这家伙完全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啊,我绝不会让你踏进我们西南域的政府大楼一步。” 第261章 拳头是最好使的 夏氏一族的人于取名一方面都颇有天赋,他们擅长把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组合在一起,造出三分荒谬七分粗糙的可笑名字。 比如夏至小时候给自己取的“惊天动地大力神”,又比如她在四年前创立的“可燃垃圾帮”。 在一众“鳌甲帮”、“灭天九日会”、“血月派”之类的帮派中,可燃垃圾帮听上去像是负责给他们打扫卫生的。 当陈浩问起夏至为什么不取个酷炫狂霸的好名字时,夏至却回答仅仅是因为当时想不出来,看到旁边有个可燃垃圾桶,就叫这个名字了。后来他们打出了知名度,改名不太来得及了,他们就成了广雅区名字最异类的帮派。 虽说名字很逊,但可燃垃圾帮的实力是一等一的强。在夏至的带领下,他们只用一周就吞并了源华分区的其他帮派,随后三年向周边扩张,占据了另外三个分区;夏至从初中毕业离开广雅区后,可燃垃圾帮的二把手落戈接替了她的位置,将组织的势力范围又往外扩了一个分区。 “其实是半个,前俩月落戈传信来说斗庭分区的腐龙会他们一直搞不定。”夏至耸耸肩,“也不怪她,腐龙会是挺难搞的。” 千恍然道:“所以你是想把我们带上,狠狠揍腐龙会一顿,给老部下出口恶气是吗?” 那边千话音还没落,这边陈浩已经掏出了算盘:“姐,不是我跟你见外,咱们这队伍打过魔魇神祝春神千面之神,请我们打架可得花不少钱啊!” 夏至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俩一眼,说:“谁说要你们帮忙了,我早过了用拳头分胜负的中二年纪了。两月前,我略施手段,让腐龙会会长的爸妈优化离职了。” “不过……腐龙会这个月似乎突然冒出来个来头不小的新会长,我本来想让眼镜狐狸帮我查一下,但被他骂回来了。所以现在只能我亲自去会会那个新会长了。” “哦,到了,这就是我们可燃垃圾帮的总部。”夏至指着马路对面公园中央的五层建筑道。 陈浩还没从让对方帮派首领的父母下岗这等卑劣手段带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抬头看见那座气派的建筑,又是一震。 “不是,你们难道不是随便找个空地开会吗?怎么还真有这么大个总部啊!” 夏至不屑地撇撇嘴,轻蔑道:“这可是西南域领主的直属部门,别拿我们和那种牙套都不给报销的垃圾组织比。” 守在可燃垃圾帮总部门口的是一高一矮两个疤脸,他们本来各拎着把铁锹靠在门边聊天,看见夏至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先是戒备地直起身,待看清来人后,立马放下铁锹,声音洪亮地大喊道:“恭迎惊天动地大力神!” 夏至脚步一滞,脚尖偏转似乎是想跑。楚风翎按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怎么了,大力神,不快带我们进去看看你珍藏的薯条吗?” “总有一天我会弄死你,把你浇灌成地基。”夏至皮笑肉不笑地说。 楚风翎松开手,装模作样地感慨道:“哇,好野蛮,我好害怕啊。” “她对你已经很文明了,敢用这种口气跟领主说话的人基本都死了。” 一个瘦小的人影趴在二楼的窗台上,俯视他们道。 因为逆光,她的脸模糊在阴影中,无从判断其身份。然而夏至仅仅是听到她的声音,眉头便舒展开来,想来此人就是可燃垃圾帮以前的二把手,如今的首领,落戈。 - 在所谓的首领办公室坐定下来后,陈浩才终于看清落戈的模样。 黑、瘦,长得像羚羊一样,却有一双狼的眼睛。 她其实并不矮,看着和东方远荣差不多高,应该接近一米七。只不过是因为她干瘦的体型和光影的扭曲,才在初见时给人一种身材瘦小的错觉。 “喝茶吗?” 落戈微笑着回看向一直在打量自己的陈浩几人,陈浩有些尴尬地别开眼,说:“不用了。” 不知人情世故为何物的砖姐却是直直地注视着她,点了点头。 落戈一弯腰,从桌底下掏出来瓶冰红茶。 砖姐垂眸瞧着桌上的瓶装饮料,有些不快活地嘟囔道:“我想喝新鲜的。” 坐得近的小花立即往她嘴里塞了朵花,陈浩在一旁配合着呵呵笑道:“她之前伤过脑子,帮主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落戈翻了个白眼,没再计较,转头与夏至说道:“听说你去了小熊的葬礼?” 提到葬礼夏至就直叹气:“别提了,莫名其妙地被拉过去,还要发言。她脸又被破坏认不出来,等葬礼快结束了我才想起这个二五仔。” “既然你已经见过她的尸体了,应该能看出来她是被人杀害的吧?”落戈正色道,“她不是唯一一个死者,这个月一号开始,广雅区每天都会出现一具死相惨烈的尸体……” “每天都有?” “每天都有。” 夏至沉吟片刻,忽然道:“腐龙会的新会长是哪一天出现的?” 落戈微微一怔:“三月……一号。” “通知可燃垃圾帮的所有人,明天十点在广场集合,全体出动攻打腐龙会。” 正在和陈浩研究冰红茶的生产日期的千看向她,不解地问:“明天?那岂不是又要多一具尸体?如果那啥腐龙会的新会长真的和凶杀案有关,这种事越快解决越好吧?” 夏至没有否认,只是指指墙上的钟,说:“已经过五点半了,该下班了,而且今天还是周末。” “……你们这种不良组织也没必要这么严格遵守劳动法吧。” - 由于广雅区没有开发任何的旅游产业,这里基本没有可供住宿的酒店,在哪里落脚成了他们的一个大问题。 夏至本来想把他们全部扔去大澡堂子过夜,但那里鱼龙混杂,他们在广雅区用不了灵力不说,还有个杀人魔潜伏在暗中,说不定今晚就去澡堂挑选虐杀对象。 综合考虑许久后,她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把他们都塞到她以前的家里。 陈浩几人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们在内心里欢呼着,无声地击掌,期待入住一个没有机关的领主妙妙屋。 然而等他们兴奋地跟着夏至走到一幢居民楼下时,他们才隐约意识到惊天动地大力神偶尔也有朴素的房子。 广雅区禁用灵力,这边的楼房自然没有直梯那样需要灵力才能运作的好东西。因此,楼房盖得不是很高,总共只有五层,夏至住在中间的三楼。 没有灵术保护的楼体显出了与众人常识不符的风化痕迹。建成不过区区二十年,居民楼外墙便已经从砖红褪成了一种寡淡、不均匀的粉橙色;楼道内的墙壁泛黄,布满划痕和细小的缺口。 夏至站在家门口时,才发现自己的钥匙还在空间石里,空间石这东西又必须有灵力才能正常运作,她的钥匙现在和丢了基本没差。 她半蹲在门锁前挠了挠头,摸索半天终于从门缝边摸出根铁丝,开始撬锁。 陈浩瞧她动作熟练,揶揄道:“师傅你这开锁的工作做几年了?” “三年了,初中时老喜欢上学校天台吹风装逼,但天台一般都是锁着的,我就练出来了。” 门锁发出咔哒一响,夏至抽出铁丝拉开门,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普通到乏味的家。 随机闯入任何一个人的家,你都有可能看到这样的场景:铺着一小块脏兮兮的“欢迎回家”地毯的玄关,丢得乱七八糟的鞋子,形同虚设的鞋柜上堆着雨伞和过期的日历。 再往里,是套着碎花布套的沙发,墙上挂着合照,餐桌上总有一角摆满杂物,用不到的第四把餐椅上堆着外套和包。 “我建议你们别开冰箱,里面应该还有我去年留下来的剩菜。” 正准备开冰箱的小花缩回了手,疑惑道:“你走之前都没收拾一下吗?” 夏至耸耸肩:“总想着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嘛。” 这套房子只有三间卧室,他们七个人怎么分都不够。好在客厅足够大,夏至准备铺个毯子让大家睡地铺。 “那枕头和被子不太够吧?”陈浩问道。 “买呗。我想想啊,超市的话下楼左转、右转、左转再直走……”夏至望着其他人茫然的样子,郁闷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只能我去给你们买了?” 临走前,她拖上了正在玄关处翻旧日历的楚风翎:“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 “因为我见不得你闲着。” 千挥手与他俩告别:“记得带点冰棒回来!” “还有薯片!” - 夏至和楚风翎并肩站在收银台前,看着堆成山的被子枕头,突然意识到用不了空间石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麻烦送货上门吧,我给你们减税。” “……税是能随便减的东西吗?” 夏至耸耸肩:“我可不想拉个小推车回去,让认识的人看到的话会笑话我的。” “我这是在做梦吗,你居然开始要脸了。”楚风翎喟叹道,“神奇得像是海鸥学会了讲餐桌礼仪。” 夏至面不改色地给收银员写完地址,反手猛地将圆珠笔笔尖捅向他的咽喉。 楚风翎缓慢地眨了下眼,不可置信地摸了摸画在咽喉处的黑点:“好弱。” “灵力浓度为0的特殊环境带来的特殊效果罢了。”夏至一边说一边收起笔,递还给收银员。 “因为灵力浓度为0,所有的物品都失去了应有的强度,变得脆弱、没有杀伤力。但在没有破坏意图的情况下仍可正常使用,不需要特别小心。” “不过,人体与物品不同…不,应该说,作为驭灵者的我们不同。我们体内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灵力,却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被压制,无法外泄,也无法循环。既不能生成灵术,又不能增进修为。” “于是,灵力只能流向唯一的出口,我们的肉体。” “肌肉、骨骼、皮肤、内脏……每一个细胞都沉积着灵力,将我们的身体塑造成铜墙铁壁。所以……” “在广雅区打架拳头是最好使的。” 楚风翎挑挑眉,一点也不奇怪这个乱七八糟的结论。他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根冰棍撕开,继续问道:“很有意思。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好奇外面的大人们为什么会放任你们在这里当角斗士,不干涉也不引导?” 第262章 聚集、培养与筛选 “我知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我理解,也尊重。但是打劫打到我头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新历4227年,9月3日。 夏至坐在一个被打得口吐白沫的不良少年身上,清点着从他身上搜罗出来的财物。 彼时她只有十二岁,但因为有一半精灵族血统,长得比同龄人高不少。因而坐在薄薄一层人身上感觉格外憋屈,腿不知道是该伸着还是盘着。 “你们打劫为什么不带把椅子呢,害我连个舒服的座位都没有。”她长叹一口气,将手上的钞票和杂物一股脑塞进了口袋里,对另外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尚有行动能力的混混说:“你们刚刚说,广雅区的律法是谁拳头大谁有理,每个学生和商贩定期都要给负责该区域的帮派交保护费,对吧?” “我有个小小的问题……收来的保护费,有缴税吗?” 不良少年们愣愣地看着夏至,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话。 “果然没缴税啊,西南域的财政就是被你们这些蛀虫一点点吃空的。” 缩在垃圾桶边的混混身子往外探了探,弱弱地问道:“我们西南域的财政不是很富裕吗……” 夏至“啧”了一声,道:“你懂个屁,赚得少就是亏了。” “好了,让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是什么来着?对了,谁拳头大谁有理。要我说,这有点太不讲道理了。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交出你们身上所有的钱给我,并且以后每个月月初都要上缴给我一笔钱。” “二、我在这里捏爆你们的脑袋,再动用一点点权力,把你们的死因改成自杀。” 她站起身,踢开充当坐垫的混混,愉悦地说:“对了,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新任西南域领主,你们可以称我为惊天动地大力神。只要我想,我可以轻松、干净地弄死你们全家。” - 新历4227年9月14日。 夏至平生第一次被请家长了。 她是真没想到天天找别人收保护费的人居然有胆跟老师告状,说自己被勒索了,要学校给他个说法。 红姐大抵也觉得这件事太扯了,直接跟传信人说自己在加班,走不开,让学校找孩子她爹。 那个时候的夏至已经是个熟练的孤儿了,她实在不知道该上哪去找个爹给校长,思索良久,最后给了领主办公室的联系方式。 一个半小时后,代理领主南宫肃以她爹的身份出现在了校长办公室。 南宫肃废话向来不多,一落座便直截了当地说:“大致的事情经过我已经了解了,我觉得贵校的教学方式及教学态度有很大的问题。” 校长怀疑人生地“啊”了一声。 “麻烦您回忆一下,广雅区是为什么而建立的?” 广雅区的作用是聚集、培养与筛选。 聚集有天分的孩子,在灵力浓度为0的极端环境下培养,最终筛选出需要的人才。 只是他们忘了,他们所聚集的这群天才,本质上就是一帮三观尚未稳定的青少年。他们中有的谦逊有礼,愿意接受学校的安排;有的则跟斗鸡没什么两样,认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斗鸡们秉持着强者为尊的原则,在无法使用灵力的广雅区用拳头建立起了全新的规章制度。 建立广雅区的高层们早就料到了这一情况,这也是筛选的一部分——帮派是宗门最早的雏形,每一个在帮派中喊打喊杀混到顶的学生未来都可能是驭灵界的中流砥柱。 只要不危害乖巧天才们的人身安全,斗鸡天才们无论闹成什么样高层基本都会视而不见,有意地放任、甚至是鼓励这种行为。 夏至一没有舞到乖巧天才头上,二没有危害他人生命安全,校长委实有些小题大做。 “根据广雅区建立之初签定的基础条款第23条和第82条,我认为我方被告人无罪。” 夏至拿起校长的保温杯充当法槌重重敲了下办公桌,得意道:“无罪!” 校长神色淡然,拿回保温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二位恐怕是忽略了,两项条款生效的前提,是犯事学生必须有已加入的帮派吧?” 南宫肃眉头一皱:“你还没加入任何帮派吗?” 夏至愣住了:“啊,我需要吗?我不是西南域领主吗,应该可以当特殊情况处理吧?”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了。”南宫看了眼表说,“我给你争取二十分钟,你趁现在赶快去加一个,记得让他们开个证明,我来盖章。” - “然后你们校长真把你放出去让你找帮派了?”楚风翎啧啧摇头,顺手把冰棒棍扔进了垃圾桶。 “当然没有,最后我还是写了份两万字的检讨。”夏至愁苦地说,“从那以后,我每隔两天就得写份检讨。” “……广雅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变得这么听话。” “主要是怕闹得太凶了,开了个坏头,以后就不好管理了。我这是为大局牺牲啊!” 楚风翎拿出包薯片拍在她头上:“还有脸说出这话,看来广雅区的威力也不是那么强。” 夏至笑嘻嘻地将薯片拍了回去,正欲说什么时,脸色猛然一变。 寒光突至,直刺她后脑。楚风翎扔掉购物袋,侧身抓住刀刃。 手心处传来轻微的刺痛,他松开刀刃,看了眼被划破的掌心,埋怨道:“你不是说在灵力浓度为0的环境下器物会失去原本的威力吗?” “您拿笔尖和刀比啊?!好点的刀可都是用灵力锻造的,拿到这里照样锋利。再说了,你是忘了四个小时前怎么一刀捅穿自己的吗?只给你划一刀小口子没把你手削下来你就偷着乐吧!” 夏至骂骂咧咧地捡着摔了一地的零食,忽然想起什么,两步冲回刀楚风翎旁:“对了,你那小刀藏哪了?” 她撩开他的大衣,瞧见他大腿上的绑带和匕首套,深吸一口气,问道:“可以摸吗?” “在外面呢,收敛一下你变态的本性好吗?” “我是在问你能不能摸下刀。” “省省吧,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方才的刀刃如银蛇再度咬来,夏至抽出匕首打落刀刃,站直身体,终于从字面意义上正视了这个袭击者。 来者看面相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却异常魁梧高大。他理着方方正正的寸头,左耳后有一道月牙形伤疤。 他上前捡起被夏至打掉的刀,扛在肩上,笑道:“许久不见了,惊天动地大力神,还在坚持用干巴巴的物质主义统率你的帮派吗?” “隔壁分区的主要帮派,啸树的首领,和我有点私人恩怨。”夏至低声与楚风翎介绍道,“他给自己取的花名是绝恶·超凡肌肉王子,叫不出口的话就叫他的本名张板牙好了。” “……这样一对比,你中二期给自己取的名字也没那么难听了。”楚风翎说着,从腰后摸出一把只有一掌长的小巧短刀来。 夏至好奇地望向他手上的刀:“你到底藏了多少武器?” “少说点话吧,赶快解决你的私人恩怨,冰棒快化了。” - 花辞翻出了一本相册。 在她宣布这一伟大发现的瞬间,陈浩几人如同秃鹫围上来,一边抢相册一边夸赞修女对她的培养真是没有白费——当初修女在教会她易容灵术后,还配套地教了点偷盗和寻宝相关的技能。 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十岁的夏至跪坐在沙发上揪修女的头发。照片上的修女气得嘴歪,却又顾忌着没发作,显得表情有些奇怪。夏至的脸蛋看着稚嫩不少,那股海鸥般狂妄自我的气质倒是一直没变。 他们一张张翻过去,除了少数几张正常的过节和生日的照片,整本相册可以说是夏至的熊孩子历史:拿南宫肃的眼镜扔飞镖、把修女的烟扔进化学溶剂、自豪地与同学高举起流动黑旗比耶…… 到了某一个时间段后,修女在照片中出现的频率逐渐降低,更多是她踩着几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不良少年的合影,或者开心地坐在别人墓碑上的照片。 “彻底地从不好管教的熊孩子进化到不良少女了啊。”千感叹道。 翻到最后一页时,居然有张对折的信纸轻飘飘落了下来。陈浩兴致勃勃地展开信纸,准备更进一步窥探夏至的过往时,门口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 敬爱的领主: 您好! 很感激您愿意接收我这等卑贱之人的来信,我是广雅二中一名普通的学生,是您众多沉默的追随者(墨迹) (墨迹) 您或许不记得了,但上周五,我有幸在阶梯教室与您见过一面。您当时说的一些话让我受益匪浅,(墨迹) 我想您是对的,杀戮与欺凌并无什么不同,两者的快感皆来源于支配他人所带来的愉悦感。众人唾弃两者,不过是因为不愿成为那个被支配的人。如果给他们机会成为支配他人的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支配他人。 是的,我终于可以回答您上周五提出的问题——尽管您当时并不是在问我。 我想支配他人,不仅如此,我想让被我支配的人浑然不觉,甚至对我感恩戴德。 敬爱的领主啊,请您给我机会,让我站在您的身旁,辅助您支配我们看到的所有人。 您忠实的信徒、子民、追随者敬上 第263章 他们大叫着羁绊冲过来了 短刀刀背擦过刀刃激出火星,楚风翎手腕一抖弹开刀刃,借助身高优势抓住张板牙的衣领,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夏至靠在后面的路灯上,笑嘻嘻地给他鼓掌。他轻微地皱了下眉,将手中的短刀掷向她。夏至“哎哎”两声,旋身转到路灯柱后,躲过飞来的短刀。 “这个人是和你有私人恩怨吧,怎么变成我打了?” 张板牙匍匐在地,爬向自己的刀,楚风翎一脚把刀踢开,又一脚把他整个人踢进了街对面的垃圾箱。 垃圾箱旁收废品的大爷早就见怪不怪,火钳子戳了戳张板牙,问道:“你刀还要吗,不要我收走了。” 挨了半天打的张板牙没事人般从垃圾箱里爬出来,笑道:“别急啊,老伯,等我们中有人死了你再收拾也不迟。” 楚风翎啧啧叹道:“你想死早说啊,我们可以把你带去领主专用的黄金马桶那淹死。” “那马桶不是该留着处决腐龙会的新首领吗,用我身上多浪费啊。” 夏至的笑容僵住,她缓步从路灯后绕出,一手拎着抢来的匕首,一手拔下插在灯柱上的短刀,道:“你知道得挺多啊。” 张板牙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又说漏嘴了,都怪妈妈给我起的这个破名字。不过……”他目光转向垃圾箱边抱着苹果核啃的老鼠,“你手下的老鼠太多也不是我的错。” 夏至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两秒钟,忽而重新绽出笑容,手中短刀和匕首相互敲击,发出尖锐的噪音。 “我改变主意了,”她回望向楚风翎,语气快活得像是中了彩票,“我要杀了他。” - 千打开门,看到门外还保持着按门铃姿势的初中生,挠挠头,问道:“你找谁?” 初中生局促地放下手,谨慎地问:“你们……认识领主夏至吗?” “啊,对,怎么了?” 千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有些摸不清头脑这人是来送礼还是寻仇还是别的什么。他揪着后脑勺的头发回头看向屋内的陈浩,不想那小子看信看得正起劲,压根没注意这边发什么了什么。 在他没有施以注意的门外,初中生阴恻恻地一下,手伸进裤兜,摸出把折刀。 刹那间,房内光亮熄灭,夕阳从窗外斜照进来,信纸上的字在暧昧的霞光中显得不太清晰,但那几个握着小刀棍子冲进来的初中生却是照得清清楚楚。 陈浩思索片刻,才意识到这群小孩是想关灯趁他们陷入黑暗茫然无措之时给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他随手抢过一名初中生的球棍,敲了对方一下,问道:“你们制定计划时有考虑过开春后天黑时间会变晚吗?” 被他夺走棍子的初中生呸了一声,吼道:“少废话!你们这群唯利是图的混蛋怎么会理解我们的勇气和羁绊!” 最开始敲门的那个初中生手握折刀,反复戳刺着千坚硬的腹部,发出“邦邦”的响声。千愈加摸不着头脑,看向屋内同样莫名其妙的伙伴们,无奈地耸了耸肩。 小花后仰躲过呼来的小刀,顺势倒在地上,从堆在桌下的杂物中抽出一个本子,兴奋地喊道:“我找到了!日记本!”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陈浩一棍敲晕旁边一人,跨过他的身体,凑过去看小花手中所谓的日记。 “根本不是日记吧,感觉像是红姐开会的笔记本。” “她老板很有病啊,开会从下午三点开到七八点。” 千越听越好奇,推开了还在执着给他刮痧的初中生,顺便捏断了他的折刀:“小老弟啊,你捅我时不觉得这声儿不太对头吗,干嘛这么死脑筋逮着我一个人捅啊。” 陈浩从本子里拉出一张细长的纸条,召唤迟迟没过来的千:“夏至的成绩单,要看看吗?” 千三步并两步蹦过来,拿过成绩单,看到上面惨不忍睹的数字后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哥们,就她这成绩你期末也敢抄她试卷?” 陈浩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那会哪知道她成绩这么差啊,我看她长得挺聪明的,下意识就……” 他停顿了一下,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以后我一定要好好调查一下要抄的人的学术水平再抄,不能再盲目作弊了。” 此时,被两个初中生追着打但丝毫不准备还手的东方远荣路过,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顿时化身正义的伙伴:“作弊?!怎么能作弊呢!真是道德沦丧……” 陈浩手一扒拉,帮他转了个身朝门口跑去,熟练地说:“修女要我这么干的。” “啊,原来如此,老师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随着东方远荣跑向门外,冲进来的几个初中生竟纷纷调转目标去追东方远荣,转瞬便跑得无影无踪。 陈浩拎着还没来得及归还给他们的球棒,一脸懵逼。 “所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他们大叫着什么勇气什么羁绊就冲过来了。” “谁大叫着勇气羁绊冲过来了?” 面色不虞的夏至出现在敞开的大门口,千“嘶”了一声,捏着成绩单的手背到身后,陈浩迅速从他指缝间抽走成绩单夹回本子里,合上本子扔给了小花。 “一群初中生,你上来时没碰到他们吗?你,呃,你没事吧,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千干巴巴地与她搭着话,尽量避免她注意到正悄悄把笔记本放回原位的小花。 楚风翎瞥了眼藏在陈浩和千影子中行动的小花,没说什么,只是替夏至解释道:“大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老对头,老对头嘴瓢说出可燃垃圾帮里有内奸,她莫名其妙破大防要弄死人家,老对头见状不妙跳下水道逃跑了。” “然后她想吃根冰棒压压火,一看却发现冰棒都化了。她一边骂人一边往回走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掉进下水道里,发现原来是老对头跳下水道后没把井盖挪回去,现在井盖已经被收废品的大爷滚走了。” 千受到了比看夏至成绩单更大的震撼:“你们这一个小时真够忙的。” 陈浩听了半天,进到脑子里的只有“冰棒化了”四个字,他冲上去想翻购物袋,不死心地说:“化了?怎么会化了呢,天还这么冷,总不能都化了吧!” “都化了。”夏至面无表情地敲碎了他的幻想,从袋子里拿出瓶芥末酱给他,“你喝点芥末酱冷静冷静,等我们把冰箱清理干净,给冰棍冻冻再吃。” 说到这里,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你们怎么都不开灯啊,跳闸了吗?” - 灵力是最稳定又最廉价的能源,灯、炉灶、冰箱等一系列日常用具都依赖灵力运作。在灵力无法作用的地区,会采用一种名为“供能石阵”的特殊机关代替灵力发挥效用;在环境更恶劣一点的地方,就只能依靠其他能量转化进行供能。 广雅区不算太恶劣,用的还是供能石阵。所谓的供能石阵,就是由九块功能不同的灵石排列成特定图案,以达到从内产生自有结界,实现灵力微循环的奇巧机关。 假使移动其中灵石的位置,供能石阵便会短路中止灵力循环,无法进行稳定有效的供能。 那几名拥有勇气和羁绊的初中生应当就是撬开了夏至家的保鲜盒,动了供能石阵的位置。 供能石阵多少也能算个阵法,阵法这个东西吧,一向是破坏容易恢复难。夏至排了半天灵石,却越排越乱,气得她直接上嘴咬了起来。 “妈的,没救了,明天买个新的。” 陈浩可惜地看着地上的购物袋,长叹一口气,心想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那些冰棒。 最后一缕夕阳流走,楼道内陷入彻底的黑暗。夏至抠下绑在门边应急的蜡烛,用胳膊肘捅了捅陈浩,道:“你用天火点一下蜡烛。” 天火,随夏氏一族血脉代代流传的神秘又爆裂的力量,是不需要灵力就能发动的类灵术。 陈浩接过蜡烛,愣了两秒,茫然地说:“但是我不会天火啊?” 夏至也愣了:“不应该啊,梦乐乡不是给你激发出来了吗?” “你激发了个啥啊,不会是在说我中毒后把我静置十二个小时让我自行分解毒素那件事吧?” “哪有十二个小时,就几个小时啦。”夏至嘀嘀咕咕地,终于在鞋柜上摸到一盒勉强能用的火柴。 微小的火苗从蜡烛头上飘起来,照亮极有限的一方空间。陈浩这才注意到夏至手上的并非常用于照明的普通蜡烛,而是插在生日蛋糕上的那种彩色小蜡烛。 “……” 他很怀疑这些蜡烛能不能撑过十分钟。 第264章 鬼故事之夜 新历4227年,10月29日。 “哎呀,彻底没救了,明天买个新的吧。” 北殷红把乱序的供能石阵扔进垃圾桶,从门缝边抠出一根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她拈着上次生日会留下来的细长蜡烛,招呼后面的姑娘们进屋。 “正好是晚上,又正好停电,不如我们来讲鬼故事吧。”红姐在客厅中央盘腿席地而坐,似乎是觉得地板有些硌人,从沙发上拿了个抱枕下来垫屁股。 夏至对她这种讲究氛围感的行为不屑一顾,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她咂咂嘴,把夏至从沙发上拽了下来。其他的小姑娘见状,纷纷乖巧地围着蜡烛坐在了地上。 北殷红在烛光的映衬下森然一笑:“接下来我要讲的故事你们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可以用我老板的钱包做担保,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 大概是4216年还是4217年……我不确实具体的时间了,我为了偷懒接了个轻松的任务:慰问孤儿。 神都的孤儿院水平你们都知道,吃的用的都少不了。因此我只需要在哪里霸占一张沙发,躺一整天就算完成任务了。 不过那时我正好处在叛逆期……好吧,我这辈子都处在叛逆期。总之,我想找点乐子,所以我开始装作知心大姐姐询问每一个孤儿他们爸妈是怎么死的。 很可惜,我居然问到了李佳。 李佳,一个瘦弱得只具有六岁小孩的体格的九岁小孩,筷子样的脖子上却顶着张过于成熟的面孔。 我开始以为她是像孤儿怨那种情况,但不是,她的故事显然比患有侏儒症的三十岁大姐伪装成小孩杀人还要邪性。 她出生在大陆西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村子里所有人都共享着同样的名字、同样的面容,甚至是同样的魄灵。 李佳的妈妈是李佳、姐姐是李佳、妹妹是李佳,隔壁邻居一家还是李佳。 李佳们的村子只有女性,她们单性繁殖出一个又一个新李佳。她们中并非没有人去过外界,她们清楚真正的世界如何运转,但她们仍对自己村落中李佳生李佳的循环不抱有任何疑问。 全部都是先祖的恩典,李佳说。 我认为她是在放屁。 孩子总是难以抑制撒谎成性、胡编乱造的天性,我才不会相信李佳的鬼话。 可是,我的天啊,我真的太无聊了。来都来了,何不让李佳把她的故事编到结尾? 李佳的小姨——当然也是叫李佳,为了不弄混,暂且叫她小姨吧。 小姨是她们这一脉最出息的人,她擅长村子里的一切事物:培育蜘蛛、操控蜘蛛、用蜘蛛制度……反正就是所有和蜘蛛有关的恶心事物。 李佳的妈妈和小姨关系很好,每次小姨外出的时候,都是由李佳的妈妈照顾表妹们,教她们养蜘蛛,一如数十年前她妈妈照顾小姨那样。 日子就在养蜘蛛吃蜘蛛的平淡中度过,直到有一天,她的小姨回来,吃掉了她的妈妈。 李佳们对此反应平平,对于她们而言,吃掉另一个李佳是获得力量最快的途径。只不过这个方法有不小的风险,她们中大多数人又不需要那么强大的力量,所以……嗯哼,能者多吃咯,吃得下是她的本事,没人会责怪她。 但小姨需要的力量实在太多了,她开始吞噬每一个李佳,她的女儿、她的姨婆、她的邻居……没有李佳可以幸免,除了我面前这个。 这个幸运的李佳在危急关头变成了一只小到会被灰尘碾死的蜘蛛,在姐妹们的帮助下逃了出来。 不错的结尾,但这不是我要的结尾。 我让她编完这个故事就是在刁难她,我不仅要她编造“李佳生李佳、李佳杀李佳”的故事,我还要她编造逃出来后直到今天发生的所有故事。 当时已经很晚了。李佳请求我,能不能睡一觉,明天再讲。 我理解,故事总是需要时间去编嘛。 然而,那天夜里,我被“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吵醒。我想着多半是哪个孩子饿了再厨房偷吃的,不用去管。可那声音实在太过刺耳,吵得我根本睡不着,我只好循着声音追溯源头。 源头就是李佳的房间。一个拥有李佳的脸的苍白女人蹲在她床边,嚼着李佳干柴一样的躯体。她回过头,冲我笑了下,化为一个黑影,从没关拢的窗户缝溜走了。 - “然后呢,结束了?就这?”夏至不满意地说:“你就不能编个盛大点的结局吗?” “因为这是真实的结局,真实的结局往往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盛大。”北殷红说着,打掉她犯贱要拨动烛火的手。 夏至缩回手,泄愤地锤了两下怀中的玩偶,显然还在为没有得到喜欢的结局感到不平。她这个状态不可能讲得好鬼故事,因此红姐将目光投向了她几个朋友。 那个叫落戈的姑娘盯着蜡烛,跃跃欲试的模样。她也便微笑地看着落戈,问道:“下一个故事谁来讲?” “我来吧。” 说话的是夹在她和落戈中间的一个女孩,她神情羞怯,有些紧张地搓着手。 “我想讲一个发生在未来的恐怖故事,在4230年……” 落戈“嗤”地笑了:“上半年还是下半年?别是在我们毕业前发生的恐怖故事吧?” 女孩不安地看了她一眼,改口道:“那,那就4231年吧。” - 新历4231年,春,广雅区突然出现了无法破解的连环杀人案。 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一个荒谬又无聊的笑话。 - 新历4231年3月12日,晚21:38。 夏至端着蜡烛到客厅,从沙发上拖下一只玩偶扔到地上,随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正好是晚上,又正好停电,不如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你没毛病吧,大晚上端个蜡烛要讲鬼故事。”楚风翎嫌弃地说着,走过去嫌弃地拿了个抱枕,嫌弃地坐了下来。 夏至扯了下他的头发,道:“上次鬼故事之夜我得了最后一名,我一定要扳回局面,洗刷这一耻辱。” 陈浩兴致勃勃地坐了下来,问道:“那从谁先开始?” “我来吧,我可以讲讲我前女友的故事,那可真是……”千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 众所周知,我认为板栗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闭嘴,你个空口吃芥末酱的人没资格反驳我。还有你,你个能让低温烤炉炸掉的人才。 我们先不管前因后果,大概就是某天下午,我在街边一个小摊买到了一袋香香的烤板栗。只一颗,我就能感觉到,炒出这袋板栗的人对板栗的爱不比我少。 那一刻,仿佛高山流水遇知音……省略一下,就是我和炒板栗的漂亮妹妹一见钟情,在交换一枚板栗壳后,确认关系在一起了。 - “兄弟,你这省略得有点多吧?”陈浩惊异道。 小花摇摇头,提出了相反的观点:“我觉得他省略太少了,从交换板栗壳开始,这个故事就变滑稽了。” “闭嘴你们两个又没谈过恋爱又没鉴赏能力的家伙!听我说完!” - 我们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研究板栗,我们对彼此已经完全敞开了心扉……但她其实始终保留着一个秘密。 那就是炒板栗的秘方。 是的,她的确对板栗有着无尽的爱,但炒板栗不是打boss,光靠爱炒不出美味的板栗,她一定在里面加了什么独门秘方。 我好奇了整整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我都没能睡好觉,我像痞老板,满脑子都是她的秘方。 我想知道秘方,我想盗取秘方,我爱秘方已经胜过了爱她。 但是,就在那个周末的晚上,发生了一些事。 我们中最缺德的二位——大家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发生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摩擦。 其中,明着坏的那位,放了整整二十公斤炸药在我们的寝室里。而另一位阴着坏的,连夜买了张去西…反正就是去另一个行区的票,准备给明着坏的投毒。 结局可想而知,留在那个寝室的我和我的女朋友,是唯二受到伤害的人。 - “等会!”陈浩惊疑地打断千,“我们的寝室被炸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哦,你那个时候在审判所的大牢里蹲着呢。” - 在爆炸的瞬间,我突然悟了。 秘方不重要,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口板栗让我爱上的不是她的独门秘方,而是她与我共鸣的灵魂。 我们被炸到了楼下的喷泉里,在火光的倒影中再次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我们像傻子一样笑着浇灭火,爬回了炸得稀巴烂的宿舍。天知道那天我入睡时有多么幸福……直到我半夜因为脖子痒而惊醒。 我的前女友正用她尖尖的獠牙咬我的脖子,我才意识到她原来是个吸血鬼。她的独门秘方就是吸食爱她的人的血液,在自己身体里过滤一下,再吐出来炒板栗。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短时间内她应该没办法再作案了,因为她试图吸我血时磕碎了她的尖牙。 - 结束了故事的千面对着沉默的众人,一时感觉有些尴尬:“你们不发表点,什么,想法吗?” “呃……吸血鬼,也算鬼故事吧,挺不错的。”陈浩给他打了个5分。 “他前女友应该是血族,不是吸血鬼。我记得第二庭对这两者有一些详细的划分……算了。”小花耸耸肩,放弃了科普。 砖姐和失忆的东方远荣在这里的作用和装饰品差不多,千期待的目光干脆越过了他们,投向最后两人。 夏至也看着他,几分困惑几分迷茫,反问道:“我,明着坏吗?我明明有很认真做面子工程啊?” “对啊,”楚风翎也抗议说,“我坏得那么隐晦吗,为什么我是阴着坏?” 第265章 他妈的嫌疑人 早餐时,他们商定好各走各路各拉各屎。夏至去率领她的可燃垃圾们打群架,陈浩去实验室把东方远荣的记忆离心出来。 至于其他没有必做事项的人,爱跟谁跟谁。 这其实不太公平,因为陈浩很想参与到不良少年中体验一把,尤其是听到夏至会按“战功”分奖金时。 破天荒的,楚风翎选择和陈浩一起去实验室,而一向娴静的小花要去打群架。 “感觉如果我不跟过去的话,你说不定会把东方折腾成智障。”楚风翎解释道。 “我不喜欢实验室,而且我偶尔也会想体验一把疯狂的青春…比如揍点不认识的初中生。”花辞说。 在小区老旧的大门前分别时,陈浩莫名有些心慌。他只当是自己昨天睡得太晚,刚刚又喝了一大杯冰咖啡的缘故,没有多在意。 - 广雅区没有独立的研究机构,只有学校里才有实验室。他们需要拿着随信附来的文件证明去指定的学校,借用空闲的实验室。 陈浩很希望能分给他广雅二中的实验室,这样他就有机会去瞧一眼夏至专属的镀金马桶。 很可惜,分给他的是四十三中的实验室。 学校前面挂的数字仅代表建校的事件顺序,不代表排名。四十三中听上去是个水货中学,实际也确实是个水货中学。 这里既没有理论知识丰富、勤于修炼的好学生,也没有敢闯敢干、逃课积攒实战经验的坏学生。这里的学生只是蜷在教室,或睡觉或聊天或下五子棋,麻木地混过每一天。 陈浩假借迷路在教学楼里逛了两层就失去了兴趣,觉得四十三中的学生日常太过平淡,少了点广雅区的味。 正要打转前去实验楼时,走廊尽头忽然响起急促的铃声。 千趴在栏杆上探头探脑:“怎么了,是下课了吗?” 广播内传出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播报道:“d级警戒,所有学生回到自己班级,正常上课。正在上体育课、实验课的班级立即回班自习。课间不得离开班级,直到警戒解除。” 楚风翎二话不说,翻过栏杆,跳到了操场上。千“哎”了一声,跟着跳了下去。陈浩只好拖上东方远荣,也跳了下去。 教学楼的一楼是架空层,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有人从架空层穿过,赶往办公楼后面的空地。 尽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浩几人还是追随着看热闹的本心跟了过去。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他妈的嫌疑人。 - “都说了我们只是过去凑个热闹,警察叔叔,您别冤枉好人啊!”陈浩哭丧着脸道。 坐在对面负责审讯他的警官不为所动,只是冷冰冰地问:“你说你们是去借用实验室,但有学生证明你们在教学楼晃荡了至少有十分钟,可以解释一下吗?” “这不是……迷路了吗……” “实验室在实验楼!迷路迷到哪栋楼都不知道了吗!”警官愤怒地一拍桌,“说!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来!” “跟你说了好几遍了,我叫陈浩,是暮寒的学生,从颂光区来,借你们这的离心机……”陈浩疲惫地抹把脸,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非常想把脚翘到桌子上,一边剔牙一边嚣张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们领主的太奶的表妹的太孙!得罪了我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大概根本没人信他的话,还会把他当疯子送去精神病院。 “是这样的,警察叔叔,今天这个死者应该是三月这一串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之一吧。您查查,我昨天才来的广雅区,没有作案条件啊!” 警官眉头一拧:“那你怎么知道是连环杀人案的?” 因为我是你们领主的太奶的表妹的太孙,陈浩心道。 “听朋友说的。” “哪个朋友?” 当然是你们那尸位素餐、现在正在和其他帮派打群架的混账领主。 哦,不对,其实应该是从南宫肃那听来的。 “呃,算是我姐姐的朋友吧。” 警官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他,问道:“你有个姐姐?同父同母吗?” “是异父异母…这事说起来有点奇怪。就,我俩的祖宗是表姐妹还是堂姐妹,理论上我们只是远亲。但我们一见如故,还一起出生入死过,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 “出生入死?”警官捕捉到了关键词,“你们是共犯吗?” “不是!我们遵纪守……”陈浩一噎,忽然意识到自己跟着夏至出生入死干的事全都不合法,禁不住再次长叹一声,自暴自弃地说:“主要都是她干的,我顶多算个帮凶。你要说共犯的话,可以问问那个一起抓来的长头发的,他们才是真正的共犯。” “银发,长得很帅的那个小伙子?” “对,就是他。” “他有外交豁免权。” “外……那另外那竖瞳的呢?” “他也有外交豁免权,还有一个人很明显有精神障碍。所以,抱歉,我们只能从你身上找突破口了。” 还突破口,陈浩这会只想破口大骂。 就在他即将管不住自己的嘴时,有人敲了敲审讯室的门。 警官皱着眉,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外面的人似乎说了什么,让他回头向陈浩投去探究性的目光。 “恭喜,你被保释了。” “警察叔叔啊,我什么都没干,怎么叫保释呢,是不是该叫无罪释放什么的……” 陈浩还想为自己的清白掰扯两句,警官却直接将他推了出去。 一出去,他就看见拥有外交豁免权的那两位大爷挤眉弄眼地说:“警察叔叔,我什么都没干哇~” “我好冤枉啊,警察叔叔~” 南宫肃敲了两下他们的头,没好气地说:“都闭嘴,一堆破事追在我屁股后面跑,我还得抽空过来捞你们。夏至呢?” 陈浩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应不应告诉他夏至重操旧业打群架去了。 正犹豫着,远处陡然响起爆炸的轰鸣声。 南宫肃深吸一口气,死命掐着自己的人中,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同时平静下来。 楚风翎相当好心地说:“夏至正忙着率领不良少年大军攻击其他不良少年呢,说不定这爆炸和她没关系。这么说你心里会好受一点吗?” - “你就是那腐龙会的新会长啊?” 夏至揪起一名绿毛少年的领口,上来就是一巴掌,给他扇得头转了270度。 绿毛少年吐出带牙的血水,一脸坚毅地说:“没错,就是在下!” 夏至冷漠地打量了他两眼,又是一巴掌给他脸扇对称了。 “你才不是呢,小替死鬼。说,你们会长逃哪去了?” 绿毛少年又是吐出口血水外加两颗牙,带着视死如归的笑,口齿不清地说:“别想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会长去了哪里,你这暴君!” 夏至挑挑眉,用手背打晕绿毛少年,站起身回头吩咐身后一个戴眼镜的少年道:“记,新历4231年3月13日,本领主率领部下剿灭了不法势力腐龙会,被这群不交税的黑恶分子称作暴君。接下来一年你们都要尽力宣传‘暴君’这个新称呼,尽早把惊天动地大力神那名替换掉。” 戴眼镜的少年一边拿着本子刷刷地记,一边提出疑问:“为什么?惊天动地大力神多威风啊,您为何会想用暴君这样笼统、烂大街的称呼替换掉这个酷炫的名字?” “……闭嘴,李秘书,按我说的干就对了。你现在还是初中生,很多东西不理解也正常。” 她拉扯着自己的卷发,自言自语道:“我都是暴君了,自称‘本领主’不合适吧,要不改个孤、朕之类的……” 忽然,远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夏至停止了对自我认知与定位的探讨,望着爆炸的方向啧啧叹道:“离心机能整出这么大动静吗?他们几个不会把东方远荣的头炸了吧?” 第266章 请勿将同学寄存在门房出去闲逛 “所以你是说,你们连实验室的门都没摸到,就因为凑热闹被当做嫌疑人逮捕了?” “你是说你哼哧吭哧打了一上午,连腐龙会会长的面都没见到,但你的光辉领主传记却多了十面?” 夏至和楚风翎抱臂相视而对,沉默了十几秒后,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臂,顺着街道往前走着,若无其事地闲聊道:“又是一事无成的一天啊。” “提醒我待会要去买个新的供能石阵,我差点忘了。” “说起来爆炸是怎么回事……” “你知不知道爆炸是怎么……” 两人停下脚步,瞪着彼此,又是半晌沉默。 “我还以为你们把东方远荣的脑袋给炸了。”夏至耸耸肩,“所以陈浩他们呢。” “南宫肃在赶去爆炸现场前把我们扔回了四十三中大门口,要我们别管太多,先把东方远荣的记忆塞回去。如果他们听话的话,现在应该在实验室里面。” 夏至嗤笑一声,道:“那么他们多半会在除实验室以外的任何地方。” - 陈浩看着眼前的岔道,心虚得直挠头:“我们十分钟前是不是经过了这里?” “不知道啊,这里路口瞧着都差不多。”千迟疑道。 半个小时前,南宫师兄把他们扔到四十三中门口,扔下一句“好好治你们同学,别乱跑多管闲事”后便扬长而去。南宫肃一走,楚风翎就面无表情但语调悲痛地说这个地方唤起了他蒙冤被捕的惨痛记忆,他得去别处走走,散散心。 这当然是狗屁,奈何楚风翎跑得实在太快,他们拦不住。商量一下后,他们干脆把东方远荣寄存在了四十三中的门房,准备偷偷跟上南宫肃,瞧瞧爆炸是怎么个事。 然后他们就迷路了。 “我们出来多久了?你觉不觉得天黑得有点太快了?”千仰望着昏暗的天空问道。 “不知道,我没有机械表。这个破地方让所有需要灵力的仪器都失灵了。”陈浩嘟囔着,随意地从绿化带捡了根树杈子一转,选择了树杈指向的一条岔道走去。 天色愈加昏暗,路灯却迟迟不亮。陈浩心中也颇觉异常,扭头想往回走,却发现来时的路被稀薄的雾遮掩,看不到头。 “好熟悉的感觉,我们在魔魇神的幻境里是不是也见过这样专门遮路的雾?”千感叹道。 陈浩不轻不重地搡了他一把:“这里一点灵力都没有,不可能是幻境。”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忍不住打鼓。如果是幻境倒好了,至少他熟悉幻境,知道点破解的法子。如果不是…… 他止住胡思乱想,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一条漆黑的隧道出现在他们前方。这下,饶是陈浩头皮是铁打的也硬不起来了。他停在原地,迟迟不敢再向前,煞白着一张脸问千:“广雅区,有山吗?” 千的脸比陈浩还要惨白,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我有个比幻境靠谱点的猜想……” “我们会不会是撞鬼了?” - 正午的阳光有些晒,夏至和楚风翎缩在小卖部窗口延伸出来的棚子下,吃着刚买的垃圾食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们没有晚自习吗?” “不知道啊,反正我没上过。”夏至想了想,补充道:“我们学校应该是没有的,隔壁一中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学校是走读制吧。” 楚风翎重重叹了口气:“真够幸福啊。” “拜托,我忙起来不比你们这些罐头工厂里的学生轻松多少好吧。” 她把零食袋子塞给他,掰着指头算起来:“早上九点就得起来……” “慢着,你们几点上课?” “…七点半早读,八点第一节课……拜托我是不良少年哇,翘点课很正常吧?!”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早上九点起来,先去窝点看看,路上买俩包子当早餐,抽空去学校上两节课。中午收收保护费、揍点人,被校长训话。下午去开帮派动员大会,攻打隔壁帮派。晚上回去了要被红姐骂,还要写作业写检讨。每个星期总有一两天会被请家长,那才叫忙得脚不沾地。” 楚风翎嗤之以鼻,把零食袋子塞回给她,道:“活该。” 夏至一边大叹他个杀人机器不懂她又当领主又当混混的辛苦,一边抽回自己的零食顺便捞了两片楚风翎袋子里的薯片。 突然,她脸色一变,低声道:“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我誓死扞卫最后两片薯片的心情……”楚风翎顿住,望向了天边,“别跟我说这是燃气爆炸引起的。” - 陈浩和千最终还是走进了隧道。 准确来说,是隧道主动向前,吞噬了他们。 隧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周遭没有虫鸣风响,只有千情绪激动的大吼大叫。 陈浩顺着叫声摸索过去,抓住了千。他的本意是在未知的环境中确认彼此的位置,以提高风险应对能力。但千显然把他当成了鬼,哇哇大叫着就是一记肘击将他打趴在地。 “是我!是我,千!自己人,别动手!” “闭嘴!你怎么证明你是陈浩!” “我怎么证明我是我……呃,好吧,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玩游戏,你输了,穿女装去广场逛了一圈的事?” 千突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一个变态学长尾随你回来,偷了条你的裤子?” 千声音微弱地反驳道:“等会,你这个并不能证明你……” “然后你摘下假发告诉他你是男的,结果他更兴奋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哪个孤魂野鬼伪装的!我要将你就地正法!” “你这叫杀人灭口!” 陈浩抱着脑袋满地乱窜,黑暗中不知撞上了什么铁制品,发出“咣”一声巨响。 “什么……” 他茫然地摸着周围,不晓得触发了什么机关,正上方猛然投下一束强光。 陈浩这才看清,自己方才撞到的是一座旋转楼梯。这座楼梯孤零零地伫立在光束中,无限向上螺旋延长,不知通往何处。 “你看到楼梯了吗?不是我出现幻觉了吧?” 千踏入光束中,敲了敲楼梯,说:“有呢,我也看见了。” “你觉得上面有什么?”陈浩眯起眼,抬头望向楼梯的尽头,心底涌出一股攀登的欲望。 他抓着扶手一节节向上爬,喃喃道:“我们应该上去看看。” “别……”千眼看着阻止不了脑子中邪的陈浩,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在楼梯上,“行吧,我就坐在这等你,你爬得差不多了就下来。” 然而随着陈浩越走越高,光束的范围逐渐缩小,楼梯底部也逐渐变暗。 千踌躇了一会,一拍大腿最终决定也跟上去。 楼梯旋转的角度很小,千数不清自己爬了几层,只知道自己在楼梯上转来转去仿佛没个尽头。 光束极为照顾他,放缓了缩减范围的速度,保证他有充足的光线,能看清每一节楼梯。 陈浩的影子像风扇一样在他头上转来转去,速度并不算快,却让千怎么都追不上。 “浩子!你爬哪了?!”他扯着嗓子喊道。 风扇一样转动的影子停了下来。 千也停下脚步,仰头看去,勉强看见强光中的陈浩似乎转了个身,低头与他对视。 几段模糊的句子从上方坠下,落到千的耳朵里,只剩意义不明的音节。 “你说什么?!光太刺眼,我听不见!” 陈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翻过栏杆,干脆地跳了下去。 - 南宫肃越过警戒线,走到焦尸边,蹲下身查看。 爆炸声听着很响,但范围并不大,加之地点在公园,并未造成多大的伤亡。 因此,眼前这具姿态扭曲的焦尸便成了爆炸唯一的受害人。 “与前面几具尸体一样的姿势,应该也是三月杀手干的。” 他的副官瞪大了双眼:“那个杀手不是一天只杀一个吗!今天不是已经……” “不,这就解释得通了。四十三中的尸体姿势摆错了。我之前还以为是时间紧迫,凶手没有多少时间调整,现在看来恐怕是模仿作案。” 副官瘪瘪嘴:“可别是那群中学生干的,什么仇什么怨要……而且再怎么也不该去模仿连环杀手啊。” 南宫肃摇头道:“中学生是最可怕的,尤其是这里的中学生。斗殴、投毒、暗算……甚至有拿纯金马桶盖生生把人砸死的。与这些相比,模仿作案都能说至少是花了心思的。别把广雅区当作只用学习的世外桃源,比起象牙塔,这里更像是猴山。” “大人!我们在爆炸边缘发现了这个!”一人拎着小透明封口袋匆匆跑来。 他接过封口袋,发现袋子里装的是一条小巧别致的银项链,上面有严重的灼烧与磕碰痕迹,应当是被爆炸冲飞到了外缘。 “嘶,这条项链,我好像见过……” 他细细端详着袋中有一点残缺的吊坠,正回想时,突然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灵力泄露了,通知所有人,今晚加班!” 第267章 真与假 冰凉的液体倒灌入口鼻,呛醒陈浩。他拔掉插在鼻中的软管,又扶着玻璃缸边缘,咳出一大滩水。 “你醒了?模拟实验结束了,数据都传回来了。” 陈浩半趴在玻璃缸边,盯着地上的水渍思考他是谁他在哪一类的基础哲学问题。 他穿着笨重、插满管子的奇怪服装,坐在一个装满蓝色液体的半圆形水缸里,额头上贴着一块有无数连接线的大塑料片。 有人上前帮他取下塑料片,一一拔去身上的软管,扶他爬出水缸。随后他被裹进一条温暖的毛毯里,按到了松软的沙发上。与此同时,最开始说话的女人鼓着掌,从一台连着水缸的庞大仪器后绕了出来。 陈浩看见她的脸,只觉得冷风钻过毛巾的空隙,侵入了他的骨髓。 “赵…海梦……?” 赵海梦笑吟吟地看着他:“欢迎回来。” 陈浩抓着沙发扶手,终于相信了千的话:这地方闹鬼。 “离我远点,你早就死了!你不能安息吗,一天天尽找我麻烦……你这把我带哪来了?幻境?现实?还是什么鬼魂特有的异空间?” 赵海梦的笑容敛去,若有所思地说:“记忆紊乱,模拟实验的副作用。不过以前没这么严重过,可能是这次实验时间太长了。别担心,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陈浩抠着沙发布,有些不确定自己是真撞鬼了还是疯了,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魔魇神二号。他瞪着她,不发一言,却满脸都写着“你放屁”。 赵海梦见状,叹了口气,拉来一把椅子,与他面对面坐下,问道:“你记忆中今天是几月几号?” “3月13日。” “年份?” “……4231年,新历4231年。” “你看,你的记忆停在了模拟实验中的场景。今天已经是4235年的2月6日了。”她温和地说。 陈浩迷茫地看着她,追问道:“4235年了?那我毕业了吗?” “什么毕业?” 他顿时大惊失色:“暮寒啊!莫非我延毕了?!肯定是修女这老东西卡我!” 赵海梦又叹了口气,解释说:“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陈浩,你从没去过暮寒,这些都是模拟实验的内容。”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经历的一切,包括我的朋友、家人,都是假的?” “哦,不,你的亲人是真的。这一切都要感谢你的父亲,没有他,这一切都不会这么……”她深吸一口气,谨慎地选择了一个词,“容易。” 陈浩深陷在沙发中,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该说。 他并不相信赵海梦的话,只是经她这一番教唆,他竟也不太敢相信自己那不靠谱的记忆来。 凭借他与幻境打交道的经验,这里并不是幻境,也不是梦。不过考虑到赵海梦的话,他分辨幻境与现实的能力可能也仅存在于模拟实验中。 他分辨不出真假。 水珠从他的发梢滚落,滴落在手背上,预期的冰凉触感却并未出现。 陈浩抬起手,左右摆动,盯着那一粒水珠在手背上滚动,直到彻底散成一滩水渍。 “海梦,我在‘现实’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 根据赵海梦的叙述,他的母亲因为一场火灾意外去世,他的父亲悲痛欲绝,但仍然深爱着陈浩这个幸存的爱情结晶,所以把他扔到了孤儿院。 瞧瞧这什么鬼话,爱他就要把他送去孤儿院。 在孤儿院,陈浩得到了良好的教导、严格的训练,成为了一名能力特殊的驭灵者。 荒谬得差点让陈浩笑起来。虽然孤儿院伙食差劲、资源紧缺,但可以提供良好的教育? 后来,随着陈浩的灵力与精神力增长,他爹陈泽一搬来了一堆古怪的仪器,给孤儿院整了个实验室。他就每天泡在实验室里,给孤儿院赚伙食费。 他突然觉得修女还蛮良心的。 同样是压榨他的劳动力,修女至少还放他出去游历大好河山,不收路费还给他发工资,多良心的老板啊。 “你说的模拟实验,具体是什么内容,有什么作用?” “模拟实验会在现实与实验者记忆的基础上,绘制一段全新的人生。如你所见,这段人生无比真实,甚至会干扰你本来的记忆。至于作用嘛……”赵海梦说着,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陈浩拆下文件上的回形针,抖开一看,发现这一沓赫然是夏至等人的个人资料,以及过去几年他们的行踪记录。 “这就是模拟实验的作用。”她说,“我们将你的人生与他们绘制在一起,方便你查探消息,摸清他们的行为习惯和弱点,提高我们刺杀的成功率。” “啥?!” 陈浩放下文件,震惊地看着她:“你要刺杀……你要派谁才能杀掉这几个大爹啊?!” 赵海梦弯了弯唇,殷切地望着他。 “……不会是我吧?” “是你进行的模拟实验,自然该由你去。” “真我啊?!” 千万句脏话堵在陈浩喉头,他深呼吸冷静下来,低头思索片刻,抽出夏至那张纸,道:“但这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姐啊,要杀她……” “得加钱。” 赵海梦无比惊讶地看着他,陈浩心中一沉,意识到在这里他可能与夏至并没有血缘关系。 那就麻烦了。 没了血缘关系,他就彻底被绑在了陈泽一的贼船上,不能把名字挂到夏氏一族的族谱上,自选爹洗白。更糟糕的事,这代表着他还没捂热的股份是彻底回不来了。 奶奶的,还他尊贵的编外天龙人身份。 正当他要向赵海梦确认自己的族谱时,她终于开口,不赞成地说:“我们刺杀是为了天下人,是为了大义,怎么能提钱呢?” “……”妈的智障。 陈浩勉强地笑笑,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可人总要吃饭啊,光靠大义怎么填饱肚子呢?”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等你的大脑恢复了你就明白了。”赵海梦打断了他。 我看大脑需要恢复的是你,陈浩腹诽道。 手背上突然出现一点冰凉的触感,仿佛是有一滴水珠落到了上面。 陈浩抬起手背,先前的水渍已经完全干燥,但他的手背上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水珠滚动的触觉。 “你们这个幻境构建得不行啊,延迟太严重了。” 赵海梦茫然地望着他:“什么幻境?” “也对,不是幻境。这个地方是假的,意味着我分辨幻境的能力是真的。不是幻境,不是做梦……那这是什么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赵海梦皱眉道,“算了,我还是叫医师来检查一下,你坐着不要动。” 陈浩不理会她,打量着四周,寻找突破口。 忽然,房间内的灯光开始闪烁,明暗交替间,眼前的场景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模样。 灯灭的瞬间,实验仪器消失,新漆的灰色墙壁斑驳,唯一一扇门变成半封的窗。光亮中背对着他、向门走去的赵海梦在灯光暗下时却是正面凝视着他,一步步走来。 吊灯剧烈摇晃,闪烁的频次越来越快,赵海梦越走越远,也越走越近。鲜血从她的口鼻与眼角流下,她愤恨地瞪着陈浩,低声嘶吼道:“是你害死了我,是你……” - 陈浩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夏至坐在他床沿啃着鸡腿,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面相看着比平时和善了许多。 “你一觉睡中午了,我帮你把你那份鸡腿也吃了。” 他“啊”了一声,左右看看完全陌生的卧室,有些拿不准自己是回到了现实,还是仍处在撞鬼的状态。 “我问个问题……我们,是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对吧?有的吧?”陈浩一边说一边在俩人之间比划着。 夏至翻了个白眼:“不然呢,傻帽。” 他舒了口气,正要和她讲讲自己离奇的梦,却见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他理应烂得只剩骨头的亲娘走进来,笑道:“虎子,你又欺负你弟弟。” 很好,他还在撞鬼的状态。 - 在这个新的世界中,他还是陈浩,他妈还是他妈,但是他多了一个亲姐姐——名字变成了“陈金虎”的夏至。 他的父亲不再是陈泽一,而是陈铁柱,据说是一个空有美貌性格恶劣的精灵族男人。陈浩猜测是把夏至的亲爹缝给了自己。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夏至的家产也缝了点过来。他从刚才的为了大义吃不饱饭的悲伤打工仔,一跃成为了资本家的接班人。 陈浩很喜欢这个设定,他决定把当前这个世界定义为“现实”,好好享受他的富哥人生。 下一秒,他就被人一巴掌打醒了。 第268章 不给赔偿的领主是坏领主 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陈浩从床上弹起来,怒吼道:“还我的富二代人生!” 下黑手的夏至冷眼瞧着他,啧道:“你哪来的富二代人生,灵力过载到脑子坏了?” 陈浩一愣,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似乎是在某个医务室中,隔壁床躺着啊吧啊吧的千,夏至几人还有被他和千寄存在四十三中门房的东方远荣都围在他们床边,神色各异。 “这是哪?” “四十三中的医务室,我们选择了,唔,就近治疗。”夏至说,“很抱歉,我们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灵力泄露事故,你们正好处在泄露中心,所以…有一点点~灵力过载。” 陈浩看着她捏得紧紧的食指和大拇指,不相信地问:“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吗?” 夏至的大眼珠子转了一圈,两指松动,间距放得开了些。她身后的楚风翎讥笑一声,她闭了闭眼,两根指头放得更开了些。 最后,她干脆手一甩,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是很严重的泄露事故,我能怎么办?这个结界年纪比我都大,偶尔出点纰漏很正常吧!” 陈浩立马往床上一歪:“赔钱。” 夏至自然是不肯的,她不仅不赔钱,还反过来向他索要急救医疗费。 陈浩裹着被子一翻身,准备打滚耍赖皮时,忽然想起梦中自己跟着陈泽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决定还是消停点,珍惜眼前人。 “说起来,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不,那不能算梦,我感觉不到精神力的波动。” “喔,那个啊!”夏至一拍巴掌,“刚刚忘了跟你说了,灵力泄露会导致事故中心的受害者灵力过载。灵力过载最典型的症状之一就是出现幻觉,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吃了颗毒蘑菇。” 陈浩瞪着她,久久不语。半晌,他又是往床上一歪:“赔钱!” - 提起赔偿问题,医务室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直到南宫肃传了个信给夏至。夏至一看信,便左手抓上楚风翎右手抓上砖姐,风风火火地走掉了。 她一走,医务室顿时安静了下来。陈浩靠在病床上,品尝着突如其来的宁静,竟莫名有些惆怅。 他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翻阅着报纸的花辞,搭话道:“你们抓到那腐龙会的会长了吗?” “好像是没有的,具体我不清楚,我当时离得不算近。”小花仔细回忆了一下,加道:“不过我有看到敬爱的领主大人气得跳脚。” “……你对她的称呼什么时候变成了‘敬爱的领主大人’?” 小花头也不抬,答道:“从她给我发钱开始。” “是程冰。” 陈浩和小花皆是一怔,齐齐看向隔壁床的千。 千平躺着,盯着嵌在天花板里的灯管说:“我觉得腐龙会会长是程冰,我之前看到他了。” 小花皱起眉,不解地问:“程冰是谁?” “对啊,程冰是谁……哦。”陈浩挠挠头,想起程冰就不免想起了自己考得一塌糊涂的期末,不由得担忧道:“修女是不是说不补考了来着?她说话算话吗,我要不要趁现在突击复习一下?” 千的目光从灯管上移到他身上,眼神相当复杂:“你就想起你那稀烂的期末吗?” “不然呢?你是想让我关心一下你被垃圾车的焚烧炉烫到的事吗?” 小花愈加迷茫:“什么垃圾什么……这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千没心思理会她,焦急地拍着床板提醒陈浩道:“你记不记得夏至给程冰女朋友下咒的事?暗魇十符的……第几符我忘了,就那个能让人发烂发臭的咒?” 经他这么一提醒,陈浩终于有了印象:“我记得!他俩不还抱那唱歌来着嘛!” “你觉得,夏至给他女朋友解咒了吗?” 陈浩沉默了。 以他对夏至的了解,最好的可能是她早忘了这事,最大的可能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解咒。 “我们现在让夏至去解咒,还来得及吗?”陈浩问道,实际心里早已猜出了答案。 “我看是来不及了,程冰的女朋友大概已经烂完了。”千长长叹息一声,“说起来,他女朋友是完全无辜的。” 陈浩没有答话,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躺下,试图假装从未有过这一段对话。 花辞隔着被子拍了他一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程冰是谁?是上次你们说的那个违章扩建被强拆的人吗?” 陈浩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尝试转移话题:“要不你去看看东方要不要帮忙,看他拿着拼音书半天都没念出个音来,是不是不会啊?” 坐在长椅上重温小学课本的东方远荣抬头瞥了他一样,举着书开始大声朗读:“你好,n—i—h—a—o—你——好——” 陈浩干脆两眼一闭装睡,小花却是不依不挠地拍着他。 他终于受不了,烦躁地爬起来交代道:“好,我说!为了方便期末作弊我们暗杀程冰未遂,夏至退而求其次,给他女朋友下了咒还炸了他房子,最后我们谁都没考过二十分!” 花辞的手维持着悬在半空的姿势,直到他说完这一长段才落下。 “其实你也没必要愧疚。” “啊?我愧疚啥,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凝视着陈浩,目光沉沉,语气却分外温柔:“你说得对,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是夏至的决定,你甚至没有因为她的决定受益,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别再想了。” 陈浩垂下眼皮,小声嘟囔着“莫名其妙”,缓缓滑进了被子里。 - 夏至看着焦尸,觉得南宫肃的要求简直离谱。 “不认识。”她说完,将掀起的白布蒙了回去。 “是不认识,还是认不出来?” 夏至又把白布掀开,指着焦尸反问道:“你自己看看,有什么区别吗?横竖都是认不出来的。” 南宫肃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说:“项链呢,也认不出来吗?我记得你以前玩得很好的那个小姑娘有这么一条项链……是姓付吗?” “不记得了。”夏至摇头道。 “她还活着吗,很久没见到了。” 夏至摊摊手:“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搁这躺着呢。” 南宫肃一时语塞,最后看了眼台上无法辨认的尸体,盖上了白布。简单的叮嘱了夏至两句不要解剖也不要惹是生非后,他便转身离开。 “他要奔赴永无止境的工作海洋咯。”夏至注视着他的背影感叹道。 楚风翎走到停尸台边,将白布拎起一角看了看,问道:“所以,这就是付止溪了?” 他的语调相当平稳,比起疑问句更像是在说陈述句。 夏至闭眼,长叹道:“我真该在喝酒前和一瓶哑药。” “倒也没有那个必要,你醉酒后大半时间都在说胡话。你当时还说付止溪捅死了自己的妹妹后用饺子馅画了个邪恶阵法召唤元素神,结果最后居然是因为损坏器材室地面被退学的。” “嗯……这个嘛……” 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没笑出来,又似乎是在尴尬情况下无意识的肌肉抽动。 楚风翎凝视着她,眉毛逐渐拧在一起。 “你别告诉我这是真的。” “……不然呢?” “不然我真不知道该说是付止溪更离谱,还是你们学校更离谱。” 夏至轻轻歪头,不可置信地问:“你宁愿相信我闯进超市抢走了所有的巧克力,并蹲在货架上学海鸥叫,也不相信这一段?!” 楚风翎同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难道你抢巧克力学海鸥叫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 “哪一部分不是真的?” “哈?” “你抢的不是巧克力,还是学的不是海鸥的叫声?” 夏至气得跳脚:“哪一部分!都!不是真的!我压根没进那个超市!” “喔,那你在同学屁股上绑满烟花筒骑着上学是真的吗?” 夏至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得咬牙切齿,抽出藏在袖口的折刀:“我们用个简单的辟谣办法,比如杀了你,一了百了,怎么样?” 楚风翎倒也不反对,只是提醒她道:“那你就得独自面对付止溪留下来的麻烦了。如果你说的关于她的故事全是真的,她死了可远比活着要烦人。” 第269章 档案室的门是自己打开的与我们无关 臭名昭着的神有很多,元素神算不得佼佼者。 其实把臭名昭着这个词安在祂头上,实在是委屈了元素神。毕竟祂除了打压有能力的后辈和把教材编得太难意外,没做什么坏事。和其他那些武德充沛的神比,元素神已经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夏至认为,如果付止溪当初召唤出来的是真正的元素神的残魂,一切都会好很多。 “所以她召唤出了什么?”楚风翎翻着夏至的相册,看似不经意地问。 夏至撇撇嘴:“我怎么知道,她干这事的时候我又不在她旁边。”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你喝醉后都说了些什么。”他从相册中取出一张合照,在她眼前甩了甩,“我知道真相,不如我们坦诚点,去阶梯教室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 夏至面若寒霜,一把扯过那张照片拍在桌上,低声说:“总有一天我得杀了你灭口。” - 在医务室里荒废了一下午后,陈浩总算想起来治东方远荣的脑子。 他收拾收拾,随即提溜着东方来到实验楼下,却被保安拦下,说是因为发生了凶杀案,实验楼封锁,不许出入。 陈浩当然表示理解,正要拖着东方离开时,想了想,回头问道:“那实验楼什么时候能开?我这位朋友的脑子还是得尽早治。” 保安面露难色:“这我也说不好,你去找主任签个条子,改借其他学校的实验室吧。” 陈浩大喜过望,再次把东方远荣扔给了保安,飞速跑去办公楼找到主任,签了张改借二中实验室的条子。 在四十三中主任签字的短短几秒内,他已经规划好了去二中后的观光路线——先去夏至以前的教室看看,再去拜访一下她的老师,看能不能挖点料出来,顺便问问夏至当年写的检讨还有处分记录一类的东西存放在哪里。 他的旅行攻略得到了千和小花的一致认可,三人一击掌,扛起东方远荣直奔二中而去。 要说这二中不愧是广雅区数一数二的中学,学生们可谓是群魔乱舞,尽显广雅区风貌、驭灵者本色。 教室内,认真的学生坐在座位上研读习题,任由其他同学在旁边打得拳拳到肉、砰砰作响,他们始终不动如山,屁股黏死在板凳上。 教室外,有同学盘腿坐在不足一臂宽的栏杆上冥想,还有同学四肢着地如猛兽一般在走廊上追逐。 往上看,天台有人撑杆跳;往下看,操场上有人背着18个同学负重跑。 陈浩靠边给两个为一口泡面汤打起来的同学让道,感叹道:“多么抽象的地方啊,一看就知道是夏至的母校。” 小花目送一位脚踩皮球高速滑行的同学从他们旁边经过,摇头道:“真不知道老师们去哪里了,也不出来管管。” 话音刚落,上课铃便打响。所有的闹剧按下了停止键,每个学生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自己的教室,只有抢泡面的两位同学慢了一拍。 就是慢了这一拍,一位中年妇女打扮的老师从办公楼闪出,夺走了泡面碗。她左手向外一抛,精准地将其掷入垃圾桶中;右手扬起,回旋各扇了两人两大嘴巴子。她脚如弹簧左右一点,竟是将两人凌空踢飞出好几米。 干净利落地做完这一套动作,老师理了理一丝不苟的发髻,厉声道:“你们两个写一份八百字的检讨,今天放学前交给我!” 一名学生从地上爬起来,哀嚎道:“可是还有两节课就放学了啊!” “那就抓紧时间快点写!” 处理完学生,她又看向陈浩几人。陈浩不敢耽搁,立马掏出四十三中的条子给她:“老师好,我们来借实验室。” 老师瞥了眼字条,挥挥手:“这个不归我管,去行政办公室拿钥匙。”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往前猛冲三步,一跃而起跳进了教学楼四楼的走廊。 陈浩看着她的背影,大为震惊,向千询问道:“你们那边的老师也这么进班的吗?” “你是说梅里亚斯的老师?这么,跳进班?”千干笑两声,“会被判绞刑的。” 见过方才的情形,他们也不敢再实施观光计划,老老实实拿了钥匙去实验室。 然而,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无形之力牵引着他们,离开办公楼的路上,他们无意路过了档案室,恰好档案室的门没关死,又恰好一阵阴风吹开了门,把他们抓进了档案室。 花辞的眉毛几乎要拧成死结:“你觉得会有人信你这套说辞吗?” 陈浩翻着档案的手缩了一下,讪然笑道:“总比直说‘嘿,我们路过档案室,想看看你当年都干了什么荒唐事挨处分’好吧?再说了,只要没人发现我们,这套说辞不就用不上嘛。” “我找到了!4227级学生的处分记录!”千从柜子里抽出一份文件,兴奋地说。 陈浩看着那份厚得像字典的文件,讶异道:“这处分记得也太多了吧?” “毕竟是一整个年级三年的处分记录嘛,夏至的处分估计只占很少一部分。”千小心地摘下标签卡,绕开线圈,抽出文件大致分了三份给陈浩和小花。 二中不愧是夏至母校,卧龙凤雏那是真不少。陈浩才拿起第一页随意一瞥,就有好几条离谱的处分原因蹦入他眼帘:携炸药包入校、盗刷食堂卡造成巨额损失、创作不良读物并全校传阅、上课给同学做根管治疗、偷校长裤子…… 好熟悉的罪名。 陈浩特地多看了两眼偷校长裤子那一条,发现名字栏赫然写着落戈。 也不知当日她是被逼到了怎样的绝境才会做出此等举动。 不过真实情况与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因为他翻到第二页、第三页……都有落戈偷校长裤子的处分,可见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偷校长裤子。 他摇摇头,专心找起夏至的处分来。 大抵是寻找过程中见多了五花八门的处分原因,他们找到的夏至的处分反而显得不是那么突出。 “鼓吹同学示威游行、在礼堂放烟花、偷小卖部账本并要求缴税……老天,她简直能拿三好学生奖了。”千失望地说。 陈浩把自己手上那张处分单递给千,说:“她绝对拿不了。你看第48行,‘教唆同学偷校长裤子’。” “你那份处分记录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校长裤子?” “我这边这份有点意思。”小花说,“她因为扣下给学校的财政拨款被处分了,独一无二。” “当然独一无二,有几个人能在义务教育阶段当上领主的。”陈浩吐槽道。 千突然“哇哦”了一声,拿起一张表念道:“使用黄金马桶盖斩首……致其自然死亡?都斩首了还叫自然死亡?” 本来像个摆设杵在门边的东方远荣不止被哪个关键词触发了,把脖子抻过来,怒斥道:“岂有此理!此等暴行岂能纵容于世!我们应该将她满门抄斩!” 陈浩还没来得及抗议,离得最近的花辞首先大吃一惊,拿起手边一个就黑板擦塞进他嘴里,责怪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的衣食父母呢!” 千也大吃一惊:“夏至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态度吧?” 小花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是什么话,我一直对亲爱的领主大人怀有崇高的敬意,以前只是……没被激活罢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们真得尽快解决东方远荣的问题了。”千一边把处分记录整理好收回档案袋,一边说,“他现在像一个初始化不成功的人造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智能程度越来越低。” 说到这,千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你们说,东方远荣会不会是人造人?” 陈浩即刻否认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并不是。我看过他的记忆,很完整,没有植入记忆留下的分界线。他只是单纯有点……轴。” 花辞小心地将档案室内的的陈设复原,完成得差不多时,一转头看见陈浩手里拿着本不知从哪摸来的课外书,顿觉生无可恋:“你手上的书,哪来的?” “呃,哪个老师没收的哪个学生的吧,可能。” “你还记得是从哪拿的吗?” 陈浩耸耸肩:“少一本书不会被发现的。而且不拿点什么读物,我们一会去实验室多无聊啊。” 小花气得直翻白眼:“要是被发现我们就完蛋了!而且我们去实验室不是要把东方远荣的记忆塞回他脑子里吗?你哪来的时间看书!” “等离心机运转的时候总得找点事嘛……”他嘀咕着,不情不愿地把书塞回身后的架子上。 书刚插进去一半,他动作忽然一滞,按着书角的手指翘起,缓缓左移到旁边的线装本上。 “你一定要看点什么打发时间的话,我建议你看离心机的使用说明书。” 陈浩没有答话,抽出线装本,指着写在书口上的名字,说:“这个笔迹,和我们在夏至家里看到的那封信的笔迹是一样的。” “你说的别是惊天动地大力神的狂热皈依者写的那封信吧?”千抽了抽嘴角,接过线装本,干涩地念出书口上的名字:“付…止溪?好拗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