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旖旎》 第1章 一个很讨厌的男人 北城。 夏夜的雨幕笼罩大地,夏晚栀急匆匆躲到瓦檐下整理半湿的衣衫,风里夹杂着雨丝,朝着她扑面而来。 头顶上的灯光恍惚,时不时滋滋作响,显得有些诡异。夏晚栀护着一幅画,继续拨打那个无人接听的号码。 雷鸣划过天际那瞬,播出的电话得到响应,可她吓得一哆嗦,失手将好不容易被对方接起的通话给挂了。 怔然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夏晚栀没选择打回去,对方也没有再打过来。 黑夜将人的恐惧无限放大,夏晚栀靠着墙,无形中感觉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一股寒意瞬间袭上心头。 雨越下越大,四周混杂着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巷子的另一头传来一声诡谲痛苦的呻吟,隐约间还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 还不止一个。 夏晚栀顺着声源望去,不远处的一幕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直直戳中了她的眼睛。 完了。 是案发现场。 夏晚栀心里一咯噔,缓缓屏住了呼吸。 阴暗的角落里,有一男人背对她撑了一把伞,明明看不见人脸,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男人狭长的眼尾半眯,冷冷地盯着被打得浑身是血半趴在地的人:“人在哪?” “我……不知道。”趴在地上的是个中年男人,用尽全力想要抬头,却被男人的保镖一把摁住后颈狠狠往地上摩擦。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男人的语气不寒而栗。 中年男人喉咙卡了一口血,压下心里的慌乱后咳嗽了好几声才发出声:“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说的姚琴是谁……”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一旁的保镖感受到自家上司的气压降低,挥起拳头又给他一拳:“你他妈……” 话未说完,男人抬手制止,示意保镖起身让开。 “二十年前,谢家有人给了你一笔钱,让你去杨柳巷找一个叫姚琴的女士,我这么说,你,想起来了么?”镜片折射出寒光,他往前走了一步,缓缓蹲下,掐住地上中年男人的后领子将他拎起与之对视。 看清对方是谁后,中年男人瞳孔一缩,恐惧直达眼底,哆嗦着开口:“谢……谢祁延……。” “不!不是我,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他挣脱着想逃,挣扎间,雨水混着血渍蹭到男人身上。 男人皱着眉,起身后退了一步,不怒自威:“打晕,带走。” “是。”保镖得了命令,抬手朝着那人后脖颈狠狠劈下一掌,人便如死人般一动不动。 雨水混着浓重的血腥味,谢祁延松了紧握的拳头,不急不缓地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方手帕擦手。 转身之际,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抹俏丽身影,谢祁延停顿两秒,微微抬高了伞,目光很是凌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夏晚栀隔着夜色中的雨幕与男人对上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掐了掐手心,脑子有些宕机。 昏暗灯光下映衬着一张尤为出挑的脸,他站着不动,气场冷然,目光将她锁定,像是锁定猎物那般。 保镖肩上扛着人,察觉到自家上司的动作之后顺着看了过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试探性出声:“谢总?” 谢祁延没作声。 须臾,保镖将肩上扛着的中年男人放下,正欲直直朝着夏晚栀走去。 谢祁延沉声:“做什么?” 保镖微愣:“您这意思,不是打晕一并带走?” 远处的夏晚栀听得不太确切,但看这两个人的架势,自动理解为他们要将她这个目击者一并给办了。 也就是传说中的杀人灭口。 果然,倒霉圣体这名号不是盖的。 过来给客户送一幅画,又是迷路又是遇上暴风雨,现在躲个雨,还误入了西装暴徒的地界。 谢祁延目光微凝,正要说话,只见不远处躲雨的姑娘已然收回了目光转身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 “谢总?” “余飞。”俩人异口同声。 “谢总您吩咐。”余飞挺直了腰杆。 谢祁延目光收回,侧目看向余飞:“我是正经人。” 余飞沉默了会儿,解释:“她要是报警……” 此时背对着他们的纤弱身影微动,随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谢祁延抬眸看去,目光落在夏晚栀那单薄的背影上,音色偏淡:“她不会。” 余飞懵圈了会儿,见自家上司已经走远,麻溜地扛起地上的人跟上:“谢总认识这姑娘?” 谢祁延想都没想:“不认识。” 等人一走,夏晚栀擦了擦手心的汗,轻吐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小助理竹子的电话在此时打了进来,夏晚栀才接起,对方便不带喘气地一顿输出:“我说大小姐!你人呢!我就不在一会儿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夏晚栀无奈轻叹:“过来给客户送画,联系不上人。” “哪儿还有什么客户啊,下那么大雨,你淋着没?算了,发定位过来,我先接你回来。”竹子嗓音有些发沉,有些话哽在喉咙里最终没说出来。 夏晚栀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挂掉电话后给竹子发了定位,目光有些茫然。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八个毁约的客户了。 自从夏家破产,这帮人就跟耍着她玩似的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她的底线。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夏晚栀从人人阿谀奉承的夏家大小姐成了豪门圈子里茶余饭后说笑的谈资。 这些人想看她的笑话,可她偏偏一副事不关己的死人样,不仅没受到任何打击,还被接到未婚夫家里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只能让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气得牙痒痒。 “你未婚夫呢?” “你出门送画他不知道给你配个司机?” “下雨了知道躲雨,难道不知道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回程路上,竹子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夏晚栀耳边没得消停,打了个哈欠后无所谓地耸耸肩:“打了,没人接。” “要他有什么用!”竹子气得脸鼓鼓。 “在忙着吧。”夏晚栀回得敷衍,脑子里全是刚刚遇上的人和事儿。 当时的距离不算很远,撑着伞的男人气场强大,身边又带着个训练有素的保镖,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人物。 更让她上心的,是当时听到的那一声“谢总”。 姓谢。 在这个圈子里,谢这个姓氏,可了不得。 正巧最近这段时间,关于北城谢家的流言也传得沸沸扬扬。 都说那谢家一夜之间,掌权人的位置被一个刚回国的私生子夺走了。 年仅二十六岁的掌权人。 要知道谢家水深,能从一潭污水的谢家杀出来拿下那个位子,这人指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夏晚栀!”叫了n遍没得到回应,竹子凶巴巴喊了声夏晚栀的大名。 “嗯?到了?”夏晚栀回神,透过车窗看了眼周家的大门,伸了个懒腰解开安全带。 竹子翻了个白眼:“长点心吧姐,都这时候了你还神游,想什么呢?” 夏晚栀盯着前方摆动的雨刷,唇齿微动:“在想一个人。” “什么人?”竹子双目敞亮。 “一个男人。”夏晚栀目光平和,记忆却随之飘远。 “一个很讨厌的男人。” 第2章 我要她 雨还在下,夏晚栀下车时有佣人来迎接,她如今是以周煜未婚妻的身份住进了周家,这些人即使私下里非议什么,明面上也不敢怠慢她。 还未进到屋内,里头谈笑风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夏晚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换鞋。 她的动静不小,但客厅里嬉笑起哄的声音更大,压根没人注意到她。 屋里聚集着各家与周煜交好的少爷小姐,周围酒气浓郁,碰杯的声音刺耳,或许有人发现了她,但仍旧装没事人一样与其他人大声起哄:“喝一个!喝一个!” “愿赌服输哦,周少。” “是不是玩不起?” “交杯酒而已,又不是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周煜你小子,这婚都没结就怕上老婆了?” “哈哈哈哈——” 起哄声连绵不绝。 而作为起哄对象的周煜此时就背对着夏晚栀坐在沙发正中间,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指了指众人:“说我玩不起?” 话音一落,他捏着一盏酒杯自然地勾起身边一娇羞女人的手臂,仰头喝下这输了惩罚的交杯酒。 女人含情望着他,正欲顺其自然往周煜身上靠过去时,余光瞧见了夏晚栀的身影,身形猛然一僵。 周煜此时也从半醉中回过神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栀栀,你……回来啦?” 一群人顿时鸦雀无声。 夏晚栀走过去,路过周煜身边时定睛看了他一眼,声调轻微:“你们,继续。”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周煜有些慌神,伸手拽住已经转身想要上楼的夏晚栀的手臂。 力道有些过大,夏晚栀疼得皱眉。 “是啊是啊,就是朋友间玩的小游戏而已,夏小姐消消气。”人群里有人站出来替周煜讲话。 夏晚栀有些累,没有力气跟他们周旋,更何况淋了雨,她现在的模样算不上体面。 “行,你说。”夏晚栀抬眸,语气不温不火。 周煜却是哽住了。 以前夏家势大,他周煜对夏晚栀唯命是从,现在夏家破产,夏晚栀早已经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若现在真当这么多人的面跟她做解释,他的面子往哪搁。 夏晚栀看出他的犹豫,一秒钟也不愿再等:“我有点累,先上楼。” 这一次周煜没再拦着,任凭她将手抽开。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在这时候多说一个字。 - 卧室里,黑胶唱片旋转着慵懒惬意的旋律,夏晚栀已经洗了澡出来,用毛巾裹着那栗色的长卷发轻轻揉搓。 雪白浴巾下包裹着一副姣好的玉体,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沾了几滴头发上落下的水渍,半是性感,半是妩媚。 可偏偏这具身体的主人,长了一张略显病气的脸。 “栀栀,你睡了吗?”沉闷的敲门声响起,周煜站在门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手机里的通话信息我才看到,之前一直静音,应该是我误触了。” 不知道有这通持续了三秒的通话,所以后来一直没打回去。 他没别的优点,但在道歉这一块儿极其具有锲而不舍的精神。 夏晚栀关了唱片机,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开门时只开了一条缝隙,并不打算把周煜放进来:“道歉的话不用说了,我听腻了。” “周煜,你别总是这一副表情。”夏晚栀不轻易动怒,只是今晚却有些不耐烦。 他每次道歉,都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在外人看来,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别生气,我来找你是说正事。”周煜的眉眼低垂,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夏晚栀那没完全遮住的天鹅颈上。 再往下是性感而精致的锁骨。 夏晚栀是经典的骨相美,论气质这一块儿就能单杀圈子里各家豪门千金,这也是周煜对她死心塌地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不是身体娇弱从小被养在温室里,以她的性格和能力,怕是会大杀四方。 而夏家,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周煜和夏晚栀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永远是他跟在夏晚栀身边转悠。 夏家这次破产,是周煜头一次生出想要夏晚栀臣服于他的心理。 他知道这是一次机会。 “什么事?”夏晚栀语气很轻,除了微动的唇齿,整张脸不见悲喜,没有任何表情。 周煜眼眸微眯,视线变得灼热:“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太晚了。”夏晚栀蹙眉,不疾不徐地抬眸对上周煜的目光。 只三秒,周煜便败下阵来,换了一口气,他道:“工作室的事情我帮你查了,收购整栋大厦的人是我表哥。” “你表哥?”夏晚栀微怔。 周煜点头:“嗯,谢家家主,谢祁延。” 谢祁延。 又是谢祁延。 真是一碰上谢祁延就没好事儿。 如果不是周煜这一声表哥,夏晚栀都要忘了周家跟谢家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不见周煜提过一次谢祁延,现在人家得了势掌控了谢家,他这一声表哥倒是喊得亲热。 “我知道你不想搬走,但是收购方是谢家,我也无能为力。”周煜微微上前,试探性握紧了夏晚栀的手腕,“栀栀,这段时间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夏晚栀没说话,周煜又提了一嘴:“谢家明天办家宴,我想带你过去将你正式介绍给我外公,你也走动走动,当散散心。” “你妈知道么?”夏晚栀眸光微动,看着他纠结的模样,语气有些疲惫,“你要是觉得为难,不用这样。” 周煜神色一紧:“我什么时候觉得为难?栀栀,如果你觉得不自在,那我们马上结婚,只要结了婚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看谁敢说你的不是。” “这里的女主人是你妈,不是我。”夏晚栀看着他,脸色出奇的平静。 周家要的是夏家大小姐,而不是她夏晚栀。 住在周家这段时间里,周煜父母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圈里人都说,这婚事。 要黄。 “你别生气,还有时间,你考虑一下。”周煜握着她的手收紧,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夏晚栀稍稍往后退,语气无奈:“我没有生气。” “那你答应我明天跟我一起去谢家。”半个身体都夹在门缝里,周煜握着夏晚栀的手微微一扯,将彼此的距离拉近。 夏晚栀仰着头,一时有些看不清周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沉默的时间里,周煜咽了咽口水,握着她的那只手热度攀升,眼神迷离间,他倾身下来,在即将感受到夏晚栀呼吸的那瞬间被一股强烈的力道推出门外。 “我……答应了。”推开他那一瞬间似乎是身体的惯性动作,夏晚栀睫毛微颤,看着周煜,“抱歉,我……” “没关系,我可以等。”落寞爬满了整张脸,周煜略显沉重,看着夏晚栀把门关上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转身时,只见周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这附近:“你非要跟爸妈对着干?” 周煜掐紧了手心:“我要她。” 要她摘去她的骄傲,臣服于他。 第3章 单身,可撩 次日天还未放晴,夏晚栀开了窗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是早产儿,自小身体就弱,抵抗力差,什么病都找上门来。 以往感冒生病,老夏和罗斯女士都会陪在她身边。 而现在,她成了一个人。 一个月前他们留下一条短信便无所踪,夏晚栀隐约能猜到他们在哪,可是电话打过去,那边的人却什么也不说。 除非她放下北城的一切到英国定居。 夏晚栀不愿,一是因为工作,二是因为周煜。 “栀栀,准备出门了。”周煜在门外轻敲了一声门,待看到夏晚栀一身端庄得体的打扮后眉目染上笑意,“很漂亮。” 周父和周母已经等在楼下,夏晚抿着笑意,朝着他们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早。” 周母觑了她一眼,轻哼了声,提前叮嘱:“到了谢家跟在周煜身边,少说话,机灵点。” “妈!”周煜将夏晚栀拉到身后,满脸不悦。 夏晚栀没在意,点头回应:“好。” 上车后闭眼小憩,俩人交谈甚少,一直到了谢家,进门时周煜架起胳膊肘,示意她挽着。 她微愣,犹豫片刻才挽起他的胳膊。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过牵手、拥抱,那时候他们之间的情谊,只是纯粹的友情。 可自从周煜两年前当众告白,两家人达成了口头上的联姻,从周煜成为她的未婚夫开始,她便没了从前的肆无忌惮,甚至多了几分顾忌。 她与周煜认识二十五年了。 身边的这个人,从出生起就陪伴在她身边。 夏晚栀分辨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习惯,但是她知道,周煜喜欢她。 喜欢到,给足了她想要的尊重。 摒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夏晚栀微微抿着笑意,跟着一起进了谢家的正厅。 名门世家里,谢家是北城四大家之一,权势地位与其他几家大差不差,尤其是现在谢家的家主之位落在谢祁延手中。 谢祁延,那是个不容小觑的大人物。 谢氏由他接手后,一个月内连续并购几家贸易公司,谈拢了好几个大生意不说,更是将谢家下跌的股票拉了回来,超额完成今年所有业绩。 更让夏晚栀关注的,是他把星耀大厦收购了。 而她的工作室场地,就在那幢大厦内。 谢家正厅里聚集了很多人,夏晚栀坐在位置上环视了一圈,发现唯独没有谢祁延。 对于谢祁延长大之后的长相,夏晚栀其实是有些模糊的,那晚的雨很大,只隐约看清一个轮廓。 但如果现在让她认,或许她也能一眼认出。 毕竟这人从小就生了一副好皮囊,长大了不至于会长残。 当然,如果长残了,最好。 “栀栀。”周煜将她的神识拉回来,保持着笑容,“外公在问你话。” 夏晚栀抬眸看过去时,才知道这一大家子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抱歉谢爷爷,我没听清。”夏晚栀带着歉意看向谢老爷子。 世家之间都有往来,她不是第一次见谢家老爷子,更不是第一次来谢家。 只不过以周煜未婚妻的身份过来,是第一次。 老爷子摇摇头,慈蔼的目光透露着关怀:“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吗?生病了?”她还未回话,周煜便抢在前头询问,抬手碰了碰她额头。 夏晚栀身子稍稍往后仰:“有点感冒,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檀在餐厅那边,我让人带你过去找她,去吃点东西。”老爷子说完便让人领着夏晚栀走,见周煜想要跟上去,出声制止,“她对这儿熟,你不用担心她。” 周煜脸色僵硬,颔首应下后又坐了回去。 他似乎忘了,夏家以前跟谢家走得亲近。 - 穿过一个小院抵达餐厅,夏晚栀抬眼便看见餐桌前晃着腿乐滋滋吃甜点的小姑娘,加快脚步走过去时便下意识调侃:“这是谁家的小吃货?” “再吃一口,牙全烂掉。”与夏晚栀一同出声的,还有餐桌附近坐在茶几前喝咖啡的男人。 语调冷漠,态度无情。 夏晚栀脚步顿住,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收回。 目光交汇之间,夏晚栀更加确信了这个人便是昨晚在老巷深处见到的西装暴徒。 她没认错,西装暴徒,就是他谢祁延。 两个人对视两秒,男人的眼神即使隔着镜片也冷冰冰。 夏晚栀在心里鄙夷。 可惜了,没长残。 “丸子姐姐!”谢檀从椅子上蹦下来,手里还拿着刀叉便兴冲冲往夏晚栀跟前扑,完全忽略谢祁延的话,“他们都说夏家出事了,妈妈也不让我去找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檀今年十岁,是谢家这一辈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娃娃。 夏晚栀的目光从谢祁延身上撤回,微微蹲下揉了把谢檀的脑袋:“不是什么大事儿,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有有有,巧克力冰淇淋蛋糕!”谢檀拉着她上座。 “不吃巧克力。”夏晚栀跟谢檀熟,皱了皱鼻子便拒绝。 “蓝莓蛋糕!”谢檀把小蛋糕推过去。 夏晚栀看了一眼:“蓝莓酱看着就酸。” 谢檀难住了,扭头找谢祁延:“祁延哥哥。” “爱吃不吃。”谢祁延甚至没抬头看她们一眼。 夏晚栀笑容止住,克制着要回呛一句的冲动,心里忍不住腹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被流放英国这么些年,不仅脸更黑,嘴也更毒了。 尤其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怕是现在圈里人对他是又怕又恨。 谢檀嘟着嘴:“小丸子别生气,他今天来大姨夫,一整天都在骂人。” “谢檀。”谢祁延嗓音冷冽了几分,站起身时俯视着坐在桌前的二人,“吃完了滚回房间做暑假作业。” 夏晚栀瞥了谢檀一眼,懒得看谢祁延,低血糖的眩晕感来袭,讪讪拿起叉子尝了一口面前的蓝莓蛋糕。 以谢祁延现在的态度,怕是下一秒会将餐桌上的甜点清理个干净。 “丸子姐姐,我先回去啦。”谢檀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忽然返回来拿起电话手表滑动小小的界面,“哥哥给我买了手表,我们加个微信,以后我想你了就跟你打视频。” 夏晚栀舔了舔唇角沾上的奶油,低头在她的手表上输入自己微信号发送好友申请。 “哥哥你要加吗?”谢檀抬头看见谢祁延没走,赶忙介绍俩人认识,“小丸子姐姐单身哦,可以撩。” 夏晚栀:“……” 小朋友童言无忌,但夏晚栀却忍不住冷笑。 微信号甩过来她都不加,占她列表位置不说,通讯录里供着这一头黑罗刹,指不定哪天倒血霉。 谢祁延杵在那,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夏晚栀戳了戳蛋糕,当没听见。 本以为谢祁延依旧保持沉默,可这人却发出一声冷笑,低沉的嗓音带着满满的讽刺:“单身?” “周煜是死了?” “还是你被踹了?” 第4章 不久,昨晚刚见 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夏晚栀今天算是领教了。 “好久不见。”毕竟吃着人家里的甜点,夏晚栀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不久,昨晚刚见。”谢祁延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端着杯子走到咖啡机前现场手冲了一杯新的咖啡。 浓香四溢。 夏晚栀倏然抬头,一半不可置信,一半恍然大悟。 他知道昨晚那个人是她? 他昨晚居然知道那个人是她! 夏晚栀搁下手里的叉子,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阴阳怪气一声:“是么,我怎么不知道,谢家哥哥梦游了吧。” 谢祁延端着热腾腾的手冲咖啡路过她这儿,倒也不意外她不承认,于是只睨了她一眼,便径直回了茶几桌旁。 他与夏晚栀的关系向来如此。 她讨厌他。 他也看不惯她。 夏晚栀大概能猜到他昨晚能认出她的原因,如今他回了北城掌控谢家,怕是对这个圈子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更何况夏家破产这么大的事儿,他应该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两个人处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开了一个世界,互不干涉,默契地将对方视为空气。 直到周煜过来,将这段长达半个小时的安静打破。 “栀栀,你怎么在这吃……”前脚刚踏入餐厅,周煜在看到谢祁延后话锋一转,表情瞬间变得谦恭,“表哥!你也在这儿。” 谢祁延视线微抬:“嗯。” 谢家老爷子膝下共有三子一女,谢祁延为长子所出,亦是家中长孙。 只不过,谢家长孙,被冠以私生子的名号。 世家的孩子大多都一起玩,但谢祁延从小就因为私生子的名号被人唾弃,只有周煜逢年过节来谢家时肯与他搭话。 这也是谢祁延对他人冷漠,却唯独对周煜态度还算过得去的原因。 “我来找栀栀。”周煜摸了摸后脑勺。 谢祁延搁下杯子:“那我走?” 周煜急忙摆手:“不不不,表哥你坐,我带栀栀到外面。” 夏晚栀:“……” 谢祁延轻哂:“随意。” 夏晚栀是被周煜拽着手往外拉的,细白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察觉到周煜的手心有汗,夏晚栀眉头轻皱:“你怕他?” 周煜微怔,否认道:“我怕他做什么,我是担心他为难你。” “不至于。”夏晚栀收回手,垂眸揉了揉手腕。 “今时不同往日,你以后见到谢祁延尽量躲远点。”周煜了解夏晚栀的性子,微微倾身扶着她双肩,语重心长,“工作室要搬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你去找他没有用,栀栀,你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比星耀大厦更好的地方。” 夏晚栀看着他的眼睛,企图读懂他现在的情绪。 手心出汗,眼神漂浮。 这分明是他自己在害怕谢祁延。 “知道了。”夏晚栀轻叹,抬手拍了下他肩膀,“别担心,我不招惹他。” 与其说周煜怕他,不如说是他周家怕谢祁延在整顿谢氏的时候不给周母留情面。 生意场上的事儿,多少有点不干净。 周煜缓了缓神,笑着牵起夏晚栀的手搭在自己臂弯里返回正厅。 一直到中午开餐,谢祁延这个新上任的家主才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欢闹的氛围瞬间下降到一个冰点,谢家大大小小都绷着一张极为难看的脸。 谢祁延进来那刻,除了谢老爷子之外其余人都站着,夏晚栀被老爷子热情安排坐在他身边,就这个视角看过去,谢祁延现在的表情比刚才还要面瘫。 “都别站着了,坐吧。”谢祁延不说话,老爷子便做主发话。 夏晚栀不喜欢站,闻言利落往下一坐,这一坐下,才惊觉不少人往她这边看过来,像是倒吸一口冷气。 谢祁延眉目清冷,抬手卷起一截衬衫衣袖,露出一小节冷白的腕骨,落座时语气微沉:“坐吧。” 众人一一落座,夏晚栀抿了抿唇,心道谢祁延夺权之后,这谢家氛围倒是更死气沉沉了。 虽是家宴,但席上愣是没有人敢闲聊几句。 只有夏晚栀跟谢檀在交头接耳讨论哪个菜更好吃。 另一桌上,周煜目光沉沉盯着满是笑容的夏晚栀,有种说不出的不甘和挫败。 主桌上,老爷子坐在主位,而夏晚栀和谢祁延一左一右。 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夏晚栀是谢家孙媳。 “你想让夏晚栀听话,可她从来就不是听话的姑娘,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不懂事坐到你外公身边。”周母收回视线,在桌底下暗暗拍了拍周煜的手背。 周煜沉了一口气,强颜欢笑:“外公不过是心疼栀栀现在的遭遇罢了,妈,吃饭。” 他端庄自持,覆在腿上的手却青筋暴起。 一直到午宴结束,夏晚栀跟谢檀玩得开心,没注意到周煜这边的异常。 反倒是纵观全局的谢祁延,在饭后拿起手帕擦嘴时轻哂一笑。 “你倒也聪明,知道找老爷子护着比在周家靠谱。”无人的角落里,谢祁延在看到夏晚栀落单后特意上前说了这么一句。 他声音极淡,姿态不见得有多松弛,但也没刚才在用餐时显得那么严肃。 夏晚栀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谢祁延不多说,看见有人过来之后转身就走。 “幼稚。”夏晚栀冷笑。 看她落魄,所以他高兴。 高兴到特意到她跟前来讽刺一句。 此刻午宴散去,老爷子回了屋,谢祁延也不在场,几个长辈在正厅谈事儿,一群小辈便聚集在偏厅喝酒寻欢。 夏晚栀对谢家熟,抄了近路抵达偏厅时,便能听见谢家一众同辈的人搭着周煜肩膀劝诫—— “我说表弟,夏家都已经废了,你还没把那大小姐拿下?” “是啊表哥,听弟弟一句劝,实在不行换一个呗,谢祁延这混蛋肃清谢氏,指定要把你妈踢出局,到时候你周氏想江山稳固,还得娶个有用的婆娘帮衬。”谢家老三点了一支烟,顺道也给了周煜一支。 谢家老二嘿嘿一笑:“换之前总得尝尝味道吧,不然怎么对得起周煜老弟二十几年的陪伴。” 周煜听着,表情有些发沉,像是有些动摇,又犹豫不决,他凑过去,朝谢家老二借了火。 夏晚栀不喜欢烟味,他以前很少抽。 但那是以前。 “不过就夏晚栀那身子骨,也不知道经不经——” “草——周煜你干什么!”谢家老三惊呼一声狼狈站起,嘴上叼着的烟也被周煜那一杯红酒浇灭。 周煜拳头紧握,抖着唇指责:“还请表弟注意言行。” “他娘的,周煜你装什么装!” 第5章 约吗? 谢家这场家宴,以周煜和谢家老三脸上双双挂彩结束。 谢祁延一来,闹剧停止,这群人愣是一句话没敢说。 而作为闹剧起因的夏晚栀正神色平淡地坐在一边给周煜嘴角上药。 小辈的事情并没有惊动长辈,更何况谢祁延在这儿。 “怎么,一个个全哑巴了?”谢祁延的视线从夏晚栀身上收回,嗤笑道,“夏家妹妹好本事,以一人之力把我谢家搅得翻天覆地。” “不关栀栀的事儿,是我先动的手。”周煜撇开夏晚栀的手,站起身道,“但也是因为谢三先出言不逊。” “你放屁!他娘的跟老子装什么圣父白莲花!” “谢楠。”谢祁延目光微转,只喊了一声谢老三的名字,人便偃旗息鼓,天大的不服也憋了回去。 “大哥教训的是,是我没管教好弟弟和表弟。”谢家老二谢林暗里扯着谢楠手腕,干笑两声后转身赔罪,“表弟妹,你看这事儿……” 夏晚栀抬眸看他两眼,指尖还捏着一根消毒棉签,她没说话,只是将棉签扔掉,将医药箱盖起,径直离开偏厅。 她忽然发现,近几日自己听墙角的功夫挺了得。 要说刚才那些话她不在意,那是假的。 她娇生惯养惯了,听多了阿谀奉承的好话,如今一朝落魄,好似全世界都对她充满敌意。 一个个人,一桩桩事,都在逼着她放下自己的骄傲。 “这……”谢林看向周煜。 周煜则是看向谢祁延,急慌慌告辞:“今天的事情算我头上,要是外公怪罪,找我就是。” 半晌,谢祁延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戏谑,阴冷。 周煜追出去,扯过夏晚栀的手将人拽入怀里:“栀栀,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是他们在胡说八道,你相信我,相信我……” 夏晚栀挣扎片刻发现无济于事后便没了动静,感受着周煜那紧张害怕的情绪,她嗓音微哽:“周煜,我太了解你了……” 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知道他此刻的慌张不是因为怕她生气。 而是他在掩盖自己的内心。 他是个很容易动摇本心的人。 夏晚栀知道自己没法相信他。 周煜背后一僵,松开怀抱失措地看着夏晚栀:“什么意思?” “等会儿我还要回工作室一趟,还欠客户半幅画没画完。”这段时间发生很多事,而人也随着这些事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夏晚栀内心到现在都在纠结,她不想跟周煜再说下去。 她深知,再说下去,她和周煜会产生信任危机。 “可是……” “你送我过去吧。”夏晚栀打断。 周煜迟疑了一会儿,点头:“好。” - 自星耀大厦被谢氏收购起,这里头的小公司以及商家都搬了地儿,租期到了的,识相地搬走了,租期没到的,也因为上头给的巨额赔偿金麻溜地搬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刺头。 夏晚栀就是那刺头之一。 “姐,今天上面又来了人,赔偿金额翻倍,让咱们一星期内搬走。”竹子在整理那些被毁约的客画,说到这儿,特意转头看夏晚栀是什么表情。 夏晚栀手上拿着份合同,上面标注的赔偿金额确实不小。 再往下,是一道醒目的谢氏集团的公章。 “不想搬。”夏晚栀神色有些惆怅,搁下合同朝着柱子走来,两个人一起打理这些没有主人的成品画。 绘梦师这个职业其实很冷门,但夏晚栀从大学开始就在家人的支持下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不愿搬走,是因为这里承载了她的青春,她的努力,她的一切成果。 工作室位于大厦的最高层,这里有一扇视野极为宽敞的落地窗,而窗外,能看见北城最美的朝霞与夕阳。 夏晚栀只要在这里坐着,抬头看天,或是俯瞰这座城市,灵感便乍然一现。 她习惯了的事情,很难做出改变。 比如工作室,比如周煜。 竹子仰天长叹:“那不然还能怎么办?你说谢家这位到底想干嘛啊,一回国就搞出这么大阵仗。” 夏晚栀倏然抬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我去问问。” 竹子大惊,急忙将人拦住:“不是……你等会儿,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夏晚栀停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竹子动了动唇,哽咽一声:“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身份,即使到了谢氏找人,也无济于事。” 沉默了半会儿,夏晚栀垂眸,拉过一旁的高脚凳坐下,淡淡开口:“我不去谢氏。” 竹子微怔:“那你……” “我打电话。”夏晚栀拿起手机,当着竹子的面播出去一个视频通话。 竹子愣是好半天都么回神。 她怎么不知道自家老板跟谢家那位还有这层关系? 直到视频被接起,屏幕里冒出来一个小女孩的头,竹子才恍然大悟。 “我懂了,拿下大佬,从攻略大佬的家人开始。” 夏晚栀眼睛一瞪:“那是大佬么,那是神经病。” “丸子姐姐,谁是神经病啊?”谢檀稚嫩的声音充满好奇。 “你大哥。”夏晚栀毫不避讳。 竹子咽了咽口水,敬她是个孤勇者。 谢檀猛地一拍桌:“是吧!你也那么觉得!” 夏晚栀被逗笑:“嗯,英雄所见略同。” 俩人正准备往下聊,夏晚栀也酝酿好怎么让谢檀偷偷对谢祁延旁敲侧击,可话还没来得及说,谢檀忽然闪现离开。 接着,谢祁延的声音就这么冷冰冰地传了过来。 “作业写完了?”谢祁延问。 谢檀老实交代:“还差一点点。” “跟谁聊天?”谢祁延目光直接落在谢檀书桌上的智能电话手表上。 谢檀一秒将人出卖:“小丸子姐姐。” 这倒是谢祁延没想到的,几秒后,他接着问:“她找你,做什么?” 谢檀明显听出谢祁延的态度恶劣,一犯怵便什么都招了:“骂你是神经病。” 夏晚栀:“……” 谢祁延眸光一暗,径直走过去将手表拿起。 夏晚栀这边闪现出来他那张好似千年雪山的脸。 “夏家妹妹,很闲?” 夏晚栀自暴自弃:“是啊,约吗,谢家哥哥。” 第6章 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风度 “呵。” 回应夏晚栀的,只有那一声冷笑。 但好在,把人约出来了。 这么容易就把人约出来,这是夏晚栀自己也没想到的。 “周煜中午才因为你跟谢楠闹,怎么,这会儿想让他因为你再跟我闹?”谢祁延翘着二郎腿,后背往座椅上靠,姿态多了几分闲散。 夏晚栀不跟他废话,从包里将合同拿出来甩在桌上给他看:“我找你不是因为周煜。” 看清合同那刻,谢祁延神色恢复如常,轻哂:“余飞跟我说,大厦有个刺头中的刺头,原来是你。” “嗯,是我。”夏晚栀点头,开门见山,“你收购星耀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我交了三十年的租期,我的工作室在那,我不搬,你赔多少违约金也好,补偿多少也好,我不想搬。” 她不说废话,只说自己的诉求。 “你想让我看在我和你的交情上,对你网开一面?”谢祁延问她。 夏晚栀想也没想:“我和你没交情。” 谢祁延笑出声。 末了,夏晚栀示弱:“但我确实希望你网开一面。” 现在除了工作室,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谢祁延敛眸,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桌面,好半晌才道:“我向来没什么风度,既然没有交情,我凭什么对你行特例?” 夏晚栀手心攥紧,盯着他的眸子里藏着一股愤懑和倔强。 世家之间交情颇深,他们这群人更是从小认识,夏晚栀从小便生得漂亮,加上身体不好,所有人都拿她当小公主似的宠着,可唯独在谢祁延这里栽了跟头。 “没有任何余地么?”夏晚栀确实找不出让他对她行特例的理由。 谢祁延不回答,夏晚栀笑了声,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行,那我们就耗着。” 不欢而散后,夏晚栀情,回到工作室正欲提笔完善订单里最后半幅画时,中途却被单主电话告知取消订单。 竹子隔着一扇玻璃窗看她,看她提着笔悬空了十分钟,看她对着一张白纸入神。 她不知道夏晚栀是有多坚强才没有哭,不好的消息一而再再而三地袭来,她很怕有一天她会垮掉。 听到抽泣声,夏晚栀缓缓回过神来,解开染上颜料的围裙后推开玻璃门出来,轻笑道:“哭什么?” “姐,我好怕。”竹子慌乱地擦着眼泪,哽咽着,“我不想离开你,你说过的,你去哪都得带着我。” 如果工作室干不下去,以夏晚栀的性子,一定会事无巨细地将她的事儿安排好。 竹子是孤儿,更是夏晚栀以个人名义资助她上完大学的学生。 她们之间,不过相差了三岁。 可是竹子的一切,都是夏晚栀给的。 夏晚栀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靠在竹子身上:“犯什么傻,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只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周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夏晚栀进门时有片刻的怔愣。 这是第一次周家父母这个点还坐在客厅内。 像是在等人。 或者说,是在等她。 “叔叔,阿姨。”夏晚栀打了招呼,嗓子因为感冒加重显得有些沙哑。 周母拧着眉,连示意她坐下的话都没说,压着声音指责道:“栀栀,不是我说你,周煜受了伤在家,你却这个点才回来,哪有半点未婚妻的样子。” “抱歉,工作室有点忙。”夏晚栀就这么站着接受周母的责问。 “女主内男主外,周煜忙你也忙,以后谁来照顾周煜?这个家以后谁来打理?”周母气得抚了抚额头,见周父不吭声,伸手推了他一把。 夏晚栀垂着眼眸,认真听教。 周父无奈叹气:“你这孩子,以前性子也没这么闷,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 “叔叔阿姨说的是。”夏晚栀脑袋昏昏沉沉,尽量能搪塞就搪塞过去了。 他们对她有意见,她知道。 从她搬进来开始,他们就都变了。 全部都变了。 上楼时,周母的声音自后方袭来,夏晚栀听得真切。 “你看看她,现在像什么样!” 忍着头疼,夏晚栀从房里拿了医药箱去找周煜,门开时,周煜的瞳孔满是惊讶。 “栀栀?” “嘴角,上药了吗?”夏晚栀指了指他嘴边破皮的位置。 周煜回过神,笑着摇头:“这点伤不要紧。” “进去,给你上药。”夏晚栀推他进去,动作轻柔缓慢地打开医药箱。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周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夏晚栀知道,可就是不敢跟他对视。 她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周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又或者,他们从来没有走近过。 “栀栀……”周煜嗓音微哑,视线变得灼热。 夏晚栀握着棉签的手腕被抓紧,属于男人气息强劲袭来,他们靠得很近,近到下一秒他就要吻上她略显苍白的唇。 他们是未婚夫妻。 他有权利,也有资格吻她。 夏晚栀试图在心里说服自己去尝试。 可是近在咫尺时,夏晚栀被口水反呛,别过头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 咳得用力,眼睫上沾染薄薄的水雾。 周煜的动作停在这一刻,僵了半会儿,似乎是自嘲一笑,但很快掩饰过去,拍着夏晚栀的后背笑道:“没事儿吧?” “呛到了。”夏晚栀咽了咽口水。 “没关系,今晚早点休息。”周煜替她整理药箱,过会儿,像是欲言又止,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几天公司有事儿,我可能有些忙,不能总陪在你身边。” “你有事儿就忙,不用顾虑我。”夏晚栀不知道他在说后半句之前在酝酿什么。 但他要说的肯定不是现在这一句。 关于今天中午在谢家偏厅发生的那场闹剧,她没提起,周煜也似乎在逃避着不提。 是她错了么? 一个男人有男人的骄傲。 可是她的性子古板无趣,即使落魄,也始终自傲。 她的自傲,似乎会让周煜失去信心。 她忽然不明白,是她错了,还是周煜变了。 又或者,她和周煜之间并不是爱情。 第7章 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夏天感冒最难熬,因为生着病没开空调,夏晚栀闷出一身汗,第二天头重脚轻,干脆卧床休息。 一整天没出门,待傍晚打开房间门时,周母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她还真拿这里当她自个儿家了?还没过门呢,眼里都没有我这个长辈,这以后过门了还不得无法无天!”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周父按着太阳穴,心里烦得很。 “说两句还不给了?谁家儿媳妇在房里睡一整天不露面的?你儿子这两天为公司忙前忙后,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儿子!”周母原地转了两圈又坐下,别过身跟周父置气。 “我不心疼儿子?”周父压低了嗓子,指着手跟周母吵,“以前夏家风光的时候,是谁让儿子每天抽空去拜访人家?现在人家有困难了,你瞧瞧你这什么态度!” “老夏将女儿托付了给咱们,不是让人在我们周家吃亏的!万一他们回来了,你让我怎么跟人交代……” 周母气得拍桌:“能回来他们早回来了!连亲女儿都能丢下,他夏家这辈子估计都翻不了身!” “她夏晚栀现在就是累赘,是拖垮咱们儿子的累赘!” “……” 楼下的争吵无休止,围绕夏晚栀乃至整个夏家的话题还在继续。 夏晚栀退回房内,轻轻将门掩上。 指尖微微下垂,她无力地靠着门背,那维持了一个多月的坚强终于被粉得稀碎。 眼泪无声滑落,又被她很快擦去。 忍着身体和心里的难受,她蜷缩在床头滑动着手机屏幕,找了一遍通讯录,指尖最终定格备注为“外公”的号码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妥协了。 可恍惚间,指尖落下,阴差阳错地按下另一个号码。 “你好,锦枝花店,请问需要订购什么花束?” 那头的声音温柔随和,夏晚栀听到对方声音那刻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就只是这个瞬间,夏晚栀消极的念头便散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那边的人语调缓缓。 “有没有让人开心点的花,包一束,我过会儿到店取。”夏晚栀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她是这家花店的老顾客,每年逢年过节,她都会在这里订花。 电话里的人或许不认识她,但她认识电话里的人。 下楼时周父周母还在争执不停,夏晚栀打了招呼,忽略他们脸上的尴尬径直出了门。 周父背着手:“叫你不要嚷嚷那么大声!” 周母轻哼:“听见就听见,我发发牢骚还不行了?” “懒得跟你说,周煜呢,怎么还不回来?”周父站了一会儿又坐下,满脸不耐烦。 “跟谢楠他们在一块儿吃饭呢,昨天把人打伤,总得赔罪,谢家现在让谢祁延夺了权,以防万一,他们几个亲的表兄弟应该联手站在同一条船上。” 周父摆摆手,不想再听她说谢家那些事儿。 此时此刻,锦枝花店门口站了两个身形颀长高大帅气的男,其中一个身高一米九,另一个气场两米八。 一人矜贵内敛,一人神色寡淡。 一个单手插兜,一个抬手看表。 “好帅啊!” 过路的小女生捂着嘴偷笑,拿起手机忍不住拍照。 “你猜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一对儿?” “天啊好想嗑……” “……” 俩男人听力了得,互相皱眉看了对方一眼后各自弹开两米。 谢祁延最后忍耐两秒:“姜百川。” 姜百川无声一叹:“你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谢祁延:“……” “你别凶神恶煞的,让人印象不好。”姜百川整理了一下衣襟跃跃欲试。 “有种别找我。”谢祁延脸色再黑一个度。 “我没种。”姜百川深吸一口气,迈开了一小步后又退回来。 谢祁延直皱眉:“你一个姜氏总裁,追个女人还这么怂?” 姜百川清嗓:“那你是没体会防狼喷雾的厉害之处。” 谢祁延:“……” “这不是第一印象不好么。”姜百川再度深呼吸,这次迈开两步后又立即退了回来。 谢祁延忍无可忍:“你……” “那不是你夏家妹妹么?”姜百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 谢祁延抬眸,目光落在刚从车上下来的姑娘身上。 是夏晚栀不假。 只是看着面色比昨天还要憔悴。 明明看着有将近一米七的身高,此刻却显得无比单薄,好似风吹就倒。 今天出了太阳,她的身影在光影下挪动,有风吹过来,浅色发梢拂动,刘海也被吹起,露出那白皙光洁的额头。 不知道是不是刚起床,夏晚栀头顶的呆毛俏皮立起,看着倒是有那么几分可爱。 谢祁延轻哂:“难道不是你夏家妹妹?” 姜百川哼了声:“不如你们交情深。” 谢祁延眸光清冷,情绪没有外露,姜百川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你替我进去看看,顺便买一束荔枝玫瑰。”姜百川推他。 “看什么?”谢祁延拧眉。 “看我一见钟情的对象。”姜百川张望着,人已经闪现到了后方,“顺便看你夏家妹妹。” 谢祁延沉着脸。 真是疯了才会跟他来这里。 四四方方的花艺小店里,老板娘正低头认真包扎一束粉蓝色混合的雏菊,夏晚栀走进去后没出声,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直到她将花束包完。 她抱着花束转身,在看到夏晚栀那刻微微一愣,又瞬间反应过来,抿着柔和的笑意:“夏女士?” “是我。”夏晚栀微微屏息,朝她伸手,自我介绍道,“夏晚栀,晚安的晚,栀子的栀。” “我知道。”云荔伸手回握,目光直直落在夏晚栀的脸上,握手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她能感受到夏晚栀的指尖微微颤抖,于是轻笑着以同样的方式介绍,“我叫云荔,云边的云,荔枝的荔。” 俩人就这么看着对方,不太明显的笑意里饱含对对方的欣赏。 以及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像是一种磁场感应,即便俩人是第一次正式认识,却有某种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事实上,也确实认识了很久。 只是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夏晚栀想,云荔跟自己一定会是很合拍的朋友。 “很高兴认识你。”两人异口同声。 半晌,俩人相视而笑。 “给,你的花。”云荔将花束递过去,随后拿了张卡片将寄语写上,将卡片卡在花束上时,她目光真诚地看着她,笑道,“祝你开心,祝你盎然。” 夏晚栀睫毛轻颤,很轻地说声谢谢后对着收付款扫码,却被云荔伸手挡住。 “这束花我送你。”云荔笑道。 “嗯?”夏晚栀不解。 “你可以当是见面礼。”云荔语气温和,“也可以……当做是老顾客的福利回馈。” “你好,包一束荔枝玫瑰。”一道男人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夏晚栀微微一顿,并未转身看他。 云荔敏锐察觉到夏晚栀微顿的表情,看了一眼谢祁延,应声:“稍等。” 等待的时间里现场氛围很安静,夏晚栀没有走,也没有和谢祁延说话,就这么看着云荔包花。 谢祁延敛眸,询问这束花的价格后扫码付了钱,在云荔递过来那刻不疾不徐地说了声:“送你的。” 夏晚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身,表情错愕。 云荔也愣了片刻,险些没把花拿稳。 片刻,她弱弱发声:“请问……我是你们y中的一环吗?” 第8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不认识他。” “我和她不熟。” 一个问题,两个人回答,得到一个基本相同的答案。 云荔哽住,思虑再三把手里的荔枝玫瑰也塞到夏晚栀怀里:“那个……床头吵架床尾和。” 夏晚栀嘴角微抽:“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谢祁延冷笑了声:“有必要解释?” 云荔:“……” “怎么哪里有你?”夏晚栀咬牙切齿,怀疑自己这段时间水逆有点严重。 怎么到哪都能跟谢祁延碰上? 谢祁延轻哂:“管得挺宽。” 云荔正尴尬着,不远处看着他们二人即将开启修罗场的姜百川大步流星走进来救场:“两位冤家,你们要不到外面聊?” 夏晚栀看了他一眼,还未从大脑里筛出他是哪家大少爷,便听见旁边的云荔出声:“是你?” 姜百川正儿八经接话:“是我。” 夏晚栀认出这人是姜家那位,眉头一拧,正想说话,肩头被谢祁延稍稍用力一拍,示意她跟他出去。 看了看云荔他们二人,夏晚栀欲言又止,抱着两束花跟上谢祁延的步伐,质问道:“你让姜百川来祸害人家?” 谢祁延冷不丁被气笑了:“我这么闲?” 夏晚栀噎住。 难得见夏晚栀熄火,谢祁延目光居高临下地盯了她一会儿,主动搭话:“出来买花讨好周煜?”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夏晚栀没搭腔,过了半会儿将手上的荔枝玫瑰甩给他:“关你屁事!” 人甩头就走,那浅色的发尾拂过他的胸前,或许是有风的缘故,莫名能闻到一股栀子香。 像是栀子,但又好像混合了一种药香。 明明怀里这一束荔枝玫瑰的香味更突出,可谢祁延就是闻到了夏晚栀身上的味道。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谢祁延的目光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再抬头时,只见姜百川已经从花店出来,看起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刺激,脸色比他还要黑八个度。 “怎么,没把不好的第一形象扭转回来?”看在塑料兄弟情的份上,谢祁延好心问一句。 姜百川没搭话,走了几步打开副驾门坐上车。 谢祁延跟上,敲了下玻璃:“下来。” 让他当司机,门都没有。 姜百川眼神空洞了一会儿,慢吞吞将车窗按下:“看在我失恋的份上,劳烦谢总屈尊降贵送我一程。” 谢祁延的脸立马就沉下来。 “要我开车也可以,如果谢总不介意和我双双归西的话,我可以。”姜百川重复并且强调,“我可以。” 谢祁延:“……” 夏晚栀没走远,想起还没加云荔微信后又折了回来,于是便看见谢祁延心甘情愿给姜家大少爷当司机的一幕,神色略显复杂。 原以为冷面阎王没有朋友没有感情不会妥协。 可现在看着,似乎还有点人情味。 若是这样,工作室的事情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显眼的劳斯莱斯扬长而去,夏晚栀回过神重新回到店内,许是刚发生了一场乌龙,她尴尬笑了笑,朝云荔道:“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他是周家那位。”云荔没想到她会回来,收拾了一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轻缓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抚人心弦,“你是不是不舒服?” 夏晚栀微怔,像是丢盔卸甲,将自己的脆弱完全暴露在她面前:“嗯,有点感冒,头疼。” 她其实想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周家那位,可话没问出来,云荔便着急关心一句:“夏天感冒这么严重,吃药了吗?” “没。”夏晚栀睡了一天,别说没吃药,简直是滴水未进。 云荔没说话,转身往储物柜里翻找什么,片刻后拿了两片感冒药:“给。” 夏晚栀看着她,有些哽咽:“谢谢。” “感冒片饭后吃,你……吃过饭了吗?”云荔递过去的手又收回,见夏晚栀摇头,想也没想便收拾着准备关店,“正好我下班,去我家吃吧。” 夏晚栀这回是彻彻底底愣住。 云荔给人的感觉温柔而知性,她以为她对每个人都是这般,但现在看来,云荔对自己的自来熟似乎有点过了。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夏晚栀不知道该怎么问合适。 云荔手上的动作微顿,没遮掩:“自从我的花店开店以来,每年七月一日,你都会订一束花到北城华安墓园祭奠云海警官。” “砰啷——” 手里握着的水杯被摔得稀碎,夏晚栀被水湿了鞋,她眼眶微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云荔,嘴唇翁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云海警官,原北城特警部队副队长。 十五年前为救人质壮烈牺牲。 而夏晚栀,便是那个获救者。 “抱歉,我……”夏晚栀如鲠在喉,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救命恩人的女儿。 云海牺牲后,夏家在悼念会上被情绪激动的家属赶出追悼会现场,夏家送去的任何东西云家一概拒收,甚至连面也不愿意见,后来云家一家人离开了北城,那时候夏晚栀才十岁,对后面的事情再无所知。 可她没忘记云海这个名字。 夏家也没有忘记这份天大的恩情。 所以五年前云家母女回到北城后,夏家便一直派人暗中照料着,夏晚栀也曾经很多次在花店附近遥遥看着云荔。 只是看着,不敢打扰。 她的家人因为她而失去生命,她知道云家不待见她。 她也怕,云荔看到她会想起关于他爸爸的伤心事。 “傻姑娘,你做得这么明显,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你。”云荔擦了擦她的眼泪,总觉得她脸色苍白到要晕过去,“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说到要跟她回去,夏晚栀有片刻的迟疑,十几年前被云母推倒指责她是杀人凶手的一幕涌现在脑海里,她忽然没了勇气。 “云荔,我……” 似乎是猜出夏晚栀的顾虑,云荔微微握着她的手腕:“我妈不跟我住,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夏晚栀才从云荔家出来。 恍惚,释然,百感交集。 云荔要送她,她没让,她想吹吹风,于是就这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在大街上。 直到一辆车按响了喇叭停在自己身旁。 后座的车窗降下,男人平静地看着她。 夏晚栀忍着喉头的艰涩,艰难地抬头看过去,对上那双淡漠疏离的双眼,只是片刻,在对方微微启唇要说什么的时候,她沉重的眼皮耷拉而下,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夏晚栀——”谢祁延眼底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慌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比驾驶座上的余飞快一步从车里下来将忽然昏倒的夏晚栀抱在怀里。 “醒醒,夏晚栀!”谢祁延蹙眉,抬手触碰到她温热的额头。 “谢总,送医院吗?”余飞默默把腿收回,摸了摸鼻子问了句。 谢祁延面无表情地把人抱到车上:“往最近的医院开,联系周煜让他马上滚过来。” 余飞偷偷往后看了一眼:“明白。” 半晌,他再次出声:“谢总,这不是前些天在巷子里抓杨大同碰到的姑娘嘛。” 谢祁延微微眯眸:“怎么?” 余飞吸了吸鼻子:“您还说不认识人家。” “这个月奖金取消。”谢祁延气压微低。 余飞有苦难言:“……” 第9章 夏家妹妹见不得光? 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让夏晚栀产生一种久违了的感觉,睁眼的那一刻她还在输液,眼皮微微打开,刺眼的光线让她只看见一个朦胧背影。 直到适应光线后,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单人病房里,男人背对着她看向窗外。 许是为了照顾病人,窗并未打开。 天已经黑了,隔着一扇窗看外面,似乎并不能看清什么。 夏晚栀张了张唇,在对方听到些微动静转身的那一刻她有闭上了眼睛。 “……”夏晚栀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心虚什么。 有什么可怂的。 “醒了就把眼睛睁开。”谢祁延径直走过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双腿敞开着,两手交握置于两腿之间,人往后一靠,气场全开,满脸的不耐烦让人觉得心悸。 夏晚栀也不是犯怵,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啊。 阎罗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就算他好心把她送来了医院,那也不应该在这逗留。 至少不应该在这守着她。 见夏晚栀还装睡,谢祁延没好气哼笑一声:“夏家妹妹见不得光?” 夏晚栀调整呼吸,麻溜地睁了眼,头一歪,就这么与谢祁延的目光对上。 “原来是谢家哥哥,我还以为见鬼了。”夏晚栀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 谢祁延哂笑,慢悠悠起身倒了一杯水。 他一句夏家妹妹,她一句谢家哥哥。 这是俩人惯用的讽刺对方的称呼。 别人以为是客套话,还以为他们交情有多深,可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们骂得有多脏。 “一句谢谢也没有?”谢祁延递水时往回缩了缩手。 夏晚栀小心翼翼坐起身,靠着枕头的动作一顿,好半晌憋出两个字:“谢谢。” “嗬。”谢祁延忽然觉得没劲儿。 可下一秒,夏晚栀在接过水喝了一口后得寸进尺:“怎么也是过命的交情了,谢总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的工作室踏踏实实留在星耀?” 谢祁延掀了掀眼皮,反问:“你现在应该问周煜为什么不过来。” 夏晚栀肩膀沉了沉,喝光了杯子里的水,不愿搭腔。 “栀栀——” 才说完,病房门被人焦急推开。 谢祁延眉毛微挑:“巧了不是。” 周煜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身上的酒气混杂着浓郁的香水味,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平日将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的他今天却系错了扣子,领带也耷拉在胸前,像是刚从床上起来。 “栀栀,你怎么样?怎么好端端晕了呢?”周煜一副方寸大乱的模样,坐在床边握着夏晚栀的手询问。 “已经没事儿了。”夏晚栀微微屏息,闻到他身上味道的那一瞬间有些反胃。 她一贯不喜欢烟酒的味道。 周煜已经为了她不抽烟,但男人混迹生意上终归是要碰酒的,她不能霸道地对他多以限制。 周煜坐下来平复自己的呼吸,好一会儿才看向谢祁延,不知是犯怵还是什么,他看着谢祁延的时候握着夏晚栀的那只手不由收紧。 “表哥,今晚……谢谢你照顾栀栀。”周煜咽了咽口水,很快将视线转移。 谢家上下现在没有一个人不怕谢祁延。 可是夏晚栀觉得,周煜怕得有些过分了。 按理说,周煜小时候对谢祁延曾施以援手,谢祁延就算想动周家,也会感念这份情谊放他们一马。 “照顾我夏家妹妹,应该的。”谢祁延的语气少了戏谑,反倒有些瘆人,他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煜便离开。 夏晚栀有点摸不清状况。 尤其是谢祁延离开时看周煜的那一记眼神。 再有就是,谢祁延什么时候变成老好人了? 看她落魄,他不应该大摆十桌高兴高兴? 思来想去,夏晚栀只得出一个结论。 毕竟是晕倒在人家车旁,这人估计是怕她讹上他。 “栀栀你渴不渴?”周煜两只手都握着夏晚栀,手心有汗,那是他紧张的表现。 夏晚栀摇摇头:“不渴,刚喝过了。” “那饿不饿?我让人送吃的过来,点你爱吃的烤鱼。” “我还在输液,要忌口的。”夏晚栀垂眸,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缓了一口气才道,“你手心有汗,擦擦。” 周煜微怔,抽出纸巾抓在手里,笑道:“我担心你……” “衬衫的扣子扣错了。”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夏晚栀现在的语气很平静,其实应该生气的,但是似乎没有那个力气。 周煜表情一僵,将扣子解开后一一系好。 扣子,领带,以及被他搭在手上的正装外套,片刻后原原本本地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 只是那一件外套上,一根黑色长发明显地落在肩袖上方。 夏晚栀的母亲是中英混血,而到她这一辈,除了琥珀色瞳孔和浅色发色之外,其他混血的特征并不明显。 她的发色天生就是偏棕色。 周煜衣服上的这根,是别人的。 “你从哪来?”夏晚栀以前并不过问他的行踪,可是现在,前方似乎有道声音在诱导她去探索真相。 周煜笑容一止,语气也跟着僵硬起来:“刚从酒桌上下来,跟谢楠他们一起。” 说起这个,他苦涩一笑:“我妈非要我跟谢楠道歉,我不好拒绝。” 夏晚栀是相信的。 只是忽然有些落寞。 她好像从未认识真正的周煜。 凌晨两点回到周家,夏晚栀洗漱完之后打开手机才发现云荔发了好几条信息。 缘分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明明她和云荔今天才第一次正式认识,可今晚,她们却能坦诚以待。 她说她从未恨过她,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云海同志是为人民牺牲,他是伟大的英雄,十几年前他保护了你,那现在换我来保护你。” “夏晚栀,你的这条命,是我爸爸的延续。” 云荔从未恨过她,一直放不下的是,是云荔的母亲。 可是人最不能违背的就是家人。 云荔知道夏晚栀做的所有事情,却也只能当做不知。 直到夏家出事,夏晚栀孤身一人,云荔选择站出来跟她坦白。 然后正式告诉她,她是云荔,是云海警官的女儿。 她想跟夏晚栀做朋友。 夏晚栀不由怀疑,自己今晚昏倒有可能是高兴过头。 云荔:【还没到家?】 最近的消息是在一个半小时前发的,夏晚栀犹豫了会儿,回复:【在医院打点滴,这会儿刚回到。】 云荔几乎是秒回:【吓死我了。】 夏晚栀没来由想笑:【抱歉。】 云荔的消息回得很快:【一小时前我去会所接人,看见你未婚夫了。】 夏晚栀的动作一僵,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直到云荔将下一条信息发送过来。 云荔:【周煜是从会所的一间房间出来的,衣衫不整。】 第10章 那是个疯子 次日一早,谢祁延正从谢家老宅出来,正巧碰上刚宿醉回来的谢林和谢楠俩兄弟。 虽是堂兄弟,但谢楠格外听谢林的话。 两个人可谓是沆瀣一气。 谢祁延回国后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昔日谢家家主谢天齐气得发病。 谢天齐,谢祁延的亲生父亲,此时此刻还躺在医院的icu。 谢天齐昏迷不醒,而他的妻子侯梦秋,也就是谢祁延的后母,一夜之间发疯不止,被他亲手送进精神病院严加看管。 至于侯梦秋那十二岁的儿子,也是一夜之间没了消息。 没人知道谢祁延想做什么。 但人人都怕他谢祁延下一个要处理的对象是他们自己。 那是个疯子。 疯子从不讲人情和道理。 谢氏内斗极其厉害,但谢祁延回来后,谢家二房三房以及周母的所有动作都停了,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这个疯子。 谢祁延嗅觉敏锐,与他们兄弟二人擦肩而过时脚步微停,问道:“昨晚周煜跟你们在一起?” 一样的酒气熏天,甚至有那一样的迷迭香水。 糜烂,肮脏。 谢楠许是酒气未消,狂笑了两声:“大哥有所不知,周煜那小子昨晚享福了,跟着我们……” 话还没说完,剩下的便被谢林捂住。 谢祁延冷冷看过去,谢林则是得体一笑:“老三说的醉话,大哥多担待。” 等人一走,谢林一脚往谢楠身上踹:“他娘的你醉糊涂了!” 现在的谢祁延阴晴不定,小时候谢家上下无一人对他怀着善意,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仇。 自从他回国以来,还从未主动找他们兄弟二人问过些什么,今天算是头一回,问的却是周煜。 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从表情来看,绝对不是好事儿。 谢祁延上车后,余飞按照惯例汇报一日行程,随后骂了句粗口:“杨大同那孙子被关了几天还是死咬着一句话不交代,他奶奶的!” “不说就继续耗着,今天开始让霍扬给他断水断粮,还有侯梦秋的儿子,继续找。”谢祁延半眯着眼睛,眸光凌厉,“下午到精神病院走一趟。” 余飞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你怀疑那女人装疯?” “是不是装的,都得去看看。”谢祁延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余飞点头,冷笑一声:“明白,孝心嘛,得尽到位。” “十一点下场视察星耀的事儿我亲自去盯。”安静了一会儿,谢祁延忽然说了句。 余飞下意识脱口而出:“这点小事情让霍扬去不就好了?” “你是总裁?”谢祁延反问。 余飞猛地拍了下嘴:“……好的谢总。” 这个月的奖金全是被这一张破嘴给扣没的。 - 中午十一点整,谢祁延准时出现在星耀大厦,一来便交代霍扬去视察工作,自己则带着目的地往大厦的最顶层走。 余飞瞥了他谢祁延好几眼。 直到上了最顶层看到夏晚栀那一瞬间才恍然大悟。 他说呢,这点小事儿怎么劳烦他谢总屈尊降贵亲自来盯。 敢情人家是来盯美人的。 还是个病美人。 工作室的门是敞开的,竹子那小小的身躯正抱着一幅画走动,画框挡住视线,余飞进去时举起右手正想打招呼,反而成了绊脚石将竹子撞得往后一倒。 余飞一惊:“对不起对不起……” “你来干什么?”夏晚栀握着沾满颜料的画笔从里面的画室跑出去,将竹子从地上拉起来后将视线锁定在谢祁延身上。 眼里不欢迎的意思很明显。 竹子前一秒还想发火骂人没长眼睛,这会儿看到谢祁延后整个人石化,躲到夏晚栀后面一动不动。 来者不善,不是好人。 谢祁延环视一圈,淡淡瞥了她一眼后反而看向工作室内挂在墙体上的画。 色彩鲜明,光影浓重,立体而传神,给人带来无比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夏晚栀的画大多都是梦幻系列,有简约的,也有复杂的,但大多让人看不懂。 “你是画家?”谢祁延站在一幅画前,转身看着这个对她带着浓重敌意的姑娘。 她今天穿了背带裤,像童话世界里的小画家,头发绑成两根小辫儿垂落在颈侧,头上帮着一块色彩鲜艳的花色头巾,倒是多了几分乖巧。 围裙上沾了许多颜料,手上也是,但脸上却白皙得很。 谢祁延忽然想往那素净的脸蛋也抹上色彩丰富的一笔。 夏晚栀死死盯着他却不回答。 竹子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出声道:“没见识,我姐是绘梦师。” 余飞眨眨眼:“什么玩意儿?” “绘梦师!”竹子扬声重复一遍。 余飞还是没听懂:“哦,有钱人玩儿的的玩意儿。” “根据客户梦境描述将梦境绘制成画,俗称解梦。”谢祁延那不温不火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叙述。 他说的过于认真,余飞没敢再开玩笑,严肃地点头表示理解:“还挺高级。” 竹子哼了声:“是治愈!” 夏晚栀还是没说话,只是盯着谢祁延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 “我不搬走。”夏晚栀回过神,深呼吸了一口气严肃道,“我不管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搬走。” “所有人都搬了。”谢祁延语气平静。 “那你放我一条生路行不行。”夏晚栀泄气,回画室内把画笔放下,摘下围裙出来时,她下意识抬手擦了擦鼻子,于是鼻头和右脸颊的位置便沾上了粉橙色的颜料。 谢祁延看过去,嘴角莫名噙着零星笑意。 听完这话,竹子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谁,心里紧张了一会儿,酝酿好之后上前维护夏晚栀:“这间工作室对她有着重要的意义,谢总,你做人不能这样强人所难。” “这栋大楼对我也有着重要意义。”谢祁延沉声,就这么跟她们僵持着。 “你盘下它,做什么?”夏晚栀问 “购物城。”谢祁延没隐瞒。 余飞那句正欲脱口而出的“商业机密”瞬间憋了回去,而后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家上司。 “嗯……对,打造成全北城最繁华气派的商业购物大厦,”余飞打着哈哈。 原本这座大厦都是办公楼层,很多大公司小公司以及工作室都汇聚于此,夏晚栀着实不明白谢祁延为什么费心费力又费财的偏偏选择这里。 建立购物城明明有更好的地段。 她一定跟他八字反冲。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谢祁延情绪却没受到半分影响,回程时目光平淡,但余飞知道这已经是他家上司最好说话时该有的表情。 “那个……谢总,夏小姐她有未婚夫。”余飞温馨提醒。 谢祁延回神:“嗯?” “她未婚夫是您表弟。”余飞满怀善意。 反应过来后的谢祁延脸色一黑:“滚。” 第11章 未必拿不下谢祁延 自上次谢祁延来过之后,夏晚栀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至少上面没有人再无休止地过来催她们尽快搬走。 夏晚栀不知道谢祁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在他们松口之前,工作室的事情仍然是个未知数。 “姐,咱们已经把价格降低了许多,怎么还是一个客户都没有?”竹子托着腮,看着夏晚栀对着白纸发呆,内心惆怅无比。 夏晚栀情绪有点蔫吧,仰天长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就没饭吃了。” 竹子被逗乐,笑了声:“怎么会没饭吃,不是有周煜在呢。” “你不是说周煜是个摆设?”夏晚栀盖上画布,收拾了一下从画室出来往竹子对面一坐,倒了杯热茶小口小口喝着。 她跟周煜说自己最近很忙。 但实际上,她在工作室里跟那竹子一坐就是一整天,悠闲到打瞌睡。 竹子哽住,讪笑道:“我那是开玩笑。” 夏晚栀笑了笑,没接话。 她承认,自己是在故意躲着周煜。 在周家不自在,面对周家父母不自在,面对周煜也不自在,甚至比见到谢祁延都要不自在。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又懒得去思考自己跟周煜之间的问题,于是便这么优哉游哉地躲在工作室当了几天的咸鱼。 重要的是,周煜也没来找她。 夏晚栀忽然想起云荔前几天发来的信息,眼神有些失焦,直到竹子把她喊回神。 “姐,周煜,周煜来了。”竹子伸手扯了扯夏晚栀,随后站起身跟周煜打了声招呼便闪到一边干活。 夏晚栀抬了抬眼皮,给他倒了一杯茶,情绪起伏不大:“喝茶么?” 说是茶,实际上都是些调理身体的中药茶饮。 虽然人人都能喝,但周煜从来不爱喝这些。 “你私下找过表哥了对么?”周煜坐下,看起来多了一股沧桑。 夏晚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已经帮你找到了更好的位置,就在周氏附近的一家门店,地段很好,又是在一楼,方面引进新客户。”周煜闻着那一股淡淡的药茶味,最终还是没动夏晚栀给他倒的那杯茶。 夏晚栀摇头,笑道:“再说吧,我未必拿不下谢祁延。” “我不是说了不要跟谢祁延有太多的接触么!”周煜语速稍快,听起来像是有些气急败坏,“栀栀,谢祁延是个很危险的人,我是为你好。” “我自己觉得好才是真的好。”夏晚栀算是明白了,周煜这一趟,是从谢祁延那过来的。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数秒,竹子见情况不太妙,擅自倒了杯凉白开过来给周煜。 周煜沉了一口气,捏着腕骨,岔开了话题:“你也没有客户,在这待着也无聊,要不就在家待着吧,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客户?”夏晚栀打断他,她明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工作室的情况,可是周煜却知道。 周煜沉默了会儿:“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夏晚栀蹙着眉追问。 “是,但那都不重要,只要咱俩结婚了,那些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 “我不需要用你的面子行事。”夏晚栀往后一靠,没来由地觉得失望。 客户一个接着一个流失,甚至毫不犹豫地跟她毁约,她其实是能猜到是那些纨绔公子小姐的在给她使绊子。 可是周煜明知道是有人故意在给她使绊子,却默认他们的行为,这跟帮凶有何区别。 “你走吧,我今晚不回去了。”夏晚栀下了逐客令,态度坚决。 周煜走后,竹子慢吞吞挪过来:“姐……” 夏晚栀曲起手指擦了擦有些水雾的眼睛,笑道:“没事儿。” 晚上八点,夏晚栀出现在某个私人高级酒吧内,灯光迤逦,旋转跳跃,红男绿女在舞池里跳舞,不远处甚至有人喝高了撒钱起哄。 夏晚栀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表情局促地往里走,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走路都有些打跄。 “栀栀!这里!”云荔站起来跟她招手,许是瞧见她的不自在,小跑着过来牵着她走到卡座上。 夏晚栀沉下肩膀,瞳孔里满是震撼:“云荔,你……” “没想到我一个温柔淑女私下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对吧?”云荔笑出声,代替她说出心中疑虑。 夏晚栀点头,后又摇头:“人本来就有许多面。” 或许她自己也是,只是没被发掘出来。 “给你点了果汁。”云荔瞧着她有些呆傻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头发,而后伸长了脖子将目标锁定。 夏晚栀眨眨眼,看向眼云荔面前的鸡尾酒再看看自己这杯石榴汁,顿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请我喝一杯石榴汁?”夏晚栀哭笑不得。 “哪能啊,我是让你过来看清真相。”云荔的嗓音很清澈,夏晚栀总觉得用这副温柔清澈的嗓音说这样的话莫名戳中自己笑点。 “你笑什么?”云荔撇撇嘴,像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女儿。 夏晚栀垂眸,难掩眼神中的晦涩之意:“你是让我来看周煜吧?” 这个地址,跟周煜今晚报备的地址一模一样。 云荔怔了怔:“你知道?” “嗯,我知道。”这个圈子里纨绔子弟众多,而周煜身边又都是这样的朋友,夏晚栀知道周煜这段时间跟着狐朋狗友没少混迹酒桌。 她虽不喜欢,但她管不了。 “你怕是知道得少。”云荔轻哼了一声,起身坐到夏晚栀身边,微微抬了抬下巴让夏晚栀往某个方向看去,“夏家虽然破产,但你仍然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我猜,你的高傲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未婚夫跟别的女人激吻吧。” 就这一瞬,夏晚栀瞳孔微缩,视线定格在云荔引导她看过去的某个人身上。 心上的某根弦像是忽然断开。 是被人生生掰扯开。 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中,男男女女皆是意乱情迷,举杯相碰的声音混杂着起哄的笑声,陪酒的女人坐在男人腿上,痴缠地搂着男人的脖子。 整个卡座上的男人身边都搂着一个女人,调情,接吻,无一不例外。 周煜也不例外。 夏晚栀与周煜从小一起长大,她连他烧成灰估计都能认出来。 更别提现在这副清晰的画面。 “你……看起来好像很平静。”云荔的声音轻了下来,她微叹,伸手牵过夏晚栀的手,直到感觉到她手心的冷汗时忽然怔住。 夏晚栀收回视线,看向云荔时莫名一笑:“没有气到拿着酒杯过去砸他,有没有可能,是我不够喜欢他?” 云荔的眼神变得柔软,嗓音里夹杂着心疼:“栀栀……” “家里破产没哭,爸妈跑了没哭,现在更不可能哭,你别担心。”夏晚栀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头,眼神悄然地落在云荔那杯鸡尾酒上。 云荔抿了抿唇,忽然被气笑出声,捏着酒杯仰头喝了一口酒,擦着唇角说道:“那挺好,不喜欢就踹了,至少有路可退。” “不像我,我才是无路可退。”云荔自嘲一笑,而后跟夏晚栀一块儿陷入沉默里。 第12章 你哄哄她 一开始夏晚栀没理解云荔话里的意思,直到后面她的果汁也被换成鸡尾酒,两个人举杯畅饮互聊心事时,云荔一脸平静地说出—— “我结婚了。” “但我不喜欢他。” 于是她成了一只被困在囚笼里的鸟儿,空有一双翅膀,却被限制了自由。 夏晚栀没喝多少,但是脑袋从喝了第一口酒开始就已经变得晕乎乎的,她想起一个人,说话没经大脑:“那姜百川……那个姜家大总裁,是你……什么人?” 云荔一把按住摇头晃脑的夏晚栀,哭笑不得:“什么姜百川?我不认识什么姜百川,你坐稳,是不是把我认错成别人了?” 夏晚栀立刻坐得笔直,正儿八经回答:“就是跟谢祁延在一起的姜百川。” 云荔虽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但对豪门里的事儿了解也不少,结合夏晚栀的话大概推测出这两位大概是谢氏和姜氏的大人物。 “我确实不认识什么姜百川,但我丈夫在姜氏工作。”云荔苦涩一笑,回答完之后发现夏晚栀不再出声,于是侧过身好奇地盯着她看。 她比夏晚栀大三岁,十几年前的追悼会上,她见过她一次, 那个时候起,她就特别想知道自己的爸爸牺牲生命救下来的小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的妈妈阻止,她应该在就和夏晚栀认识了。 后来搬回北城,夏晚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她店里订花,她来花店对面的咖啡厅偷偷看她时,她也在偷偷关注她。 “云荔,对不起……”夏晚栀迷蒙的眼睛清醒了几分,她抽了抽鼻子,头一歪倒在云荔身上。 “我不能还你一个爸爸……” “但我可以……当你爸爸!” 云荔:“……” 这是真醉了。 好笑地看了看那没喝几口的鸡尾酒,云荔失笑:“当什么爸爸,当妹妹就行,行了,你坐稳,给你朋友打个电话接你回家。” 夏晚栀扁嘴:“我朋友不就是你吗?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云荔无奈:“但你朋友我的丈夫今晚回来,你不能跟我回家。” 夏晚栀没出声,云荔等了一会儿,伸手把她手机拿出来人脸识别开机后问:“微信还是通讯录?” “一!”夏晚栀竖起一根手指头。 云荔忍着没笑,点开微信后看见微信置顶除了她家人之外还有一个“谢檀”的备注。 “打给谢檀行不行?”云荔估摸着对方是个女孩,让女孩子来接倒也安全点。 夏晚栀仍旧已读乱回:“一!” 云荔失笑,按下视频通话后将摄像头对准夏晚栀。 “丸子姐姐!” 那一头响亮的女童声音传过来,夏晚栀一个激灵坐起来眯着眼睛看屏幕。 “谢檀?你钻手机里啦?”夏晚栀歪着脑袋。 云荔扶了扶额:“失策……” 谢檀傻愣愣地看着夏晚栀:“丸子姐姐你在哪?” “谢檀妹妹,你家丸子姐姐喝醉了,你认不认识跟她熟一点的大人,让他到‘人间失色’酒吧接她一下?”云荔凑过去打了声招呼,语气温柔和蔼。 “有有有!我家哥哥跟小丸子很熟很熟!”谢檀撂下话便打着赤脚冲出房门,云荔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谢檀去找什么哥哥,手机便被夏晚栀抢走强制挂断。 云荔:“……” 夏晚栀拿回手机后没再闹,反而坐在位置上挽着云荔的手往周煜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头的人还沉浸在酒色之中,丝毫未察觉这边夏晚栀的存在。 过会儿,谢檀打来微信通话,夏晚栀下意识接起:“你好,夏晚栀不在。” 谢檀嚷嚷着:“丸子姐姐,哥哥不在家,但我给哥哥打电话了,他现在就去接你!” 夏晚迷迷瞪瞪地看着手机里穿着小兔子睡衣的谢檀,好半晌,冲她比了个飞吻:“爱你,宝贝儿。” 谢檀乐呵个不停:“小丸子你醉了真好玩儿。” 云荔笑得肩膀直颤:“是挺好玩儿。” 可过了会儿,当看着两个男人像个铁柱子似的立在卡座前时,云荔不禁咽了咽口水:“你们……谁是栀栀那位很熟很熟的哥哥?” “不是我。”姜百川退后一步。 他和谢祁延一道刚从饭局上下来,本着看好戏凑热闹的想法来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云荔。 让人意外的是夏晚栀居然和云荔在一块儿喝酒。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俩人一个乖巧一个温柔,看起来跟酒吧这种地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会在这儿喝得酩酊大醉。 再细看一圈,注意到不远处的大卡座上某个眼熟的侧影时,姜百川摸了摸鼻子,用手肘撞了撞谢祁延,轻咳一声:“你夏家妹妹应该是在捉奸。” 正巧,谢祁延的目光也正从那一头收回来。 云荔的手臂被夏晚栀死死抱着,她没法站起,只能仰视着这俩男人:“还看呢,搭把手。” “夏晚栀。”谢祁延嗓音微沉,喊了声夏晚栀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动作。 等夏晚栀听到他的声音慢吞吞抬起头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起来。” “他谁啊?”夏晚栀睁着眼,转过去问云荔。 云荔试图把她的手掰开:“你哥哥。” “胡说八道!”夏晚栀冷笑一声,“他分明是黑面阎罗!” 云荔:“……” 姜百川短促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来帮忙啊。”云荔总觉得前面这位黑着脸不太好说话,只能跟后面的姜百川搭话。 姜百川在她俩之间反复看了看,哪哪都不好帮忙,只好出声:“谢祁延,你哄哄她。” 谢祁延那没什么情绪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动容。 “我有病?”谢祁延薄唇微动,可话是那么说,脚却往前挪了一步。 只见他微微倾身,拿起桌上的一杯鸡尾酒朝着夏晚栀敬过去:“站起来,碰一个。” 话音刚落,夏晚栀那只抱着云荔的手便抽出来捏起一个杯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跟谢祁延干杯。 云荔见状站起来闪到一边,正佩服谢祁延能轻松拿捏夏晚栀的本事儿时,夏晚栀又摇摇欲坠地往下倒。 “栀……”手腕被一旁的姜百川攥住,她怔了怔,一时没了动作。 而正欲倒下的夏晚栀,此刻被谢祁延单手拎着后衣领,仍旧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们?”云荔后半句的话用眼神表示。 姜百川看着她的眼睛,轻笑:“很熟,不用担心。” 云荔点头:“那就好。” “谢祁延!”夏晚栀竖着根食指往谢祁延胸前戳,“我知道是你!” 谢祁延皱着眉,曲起手指往她的脑门一敲:“发什么疯,回去了。” “回哪?”夏晚栀的声音往下沉了几分,刚想说自己没有家已经回不了家了,谢祁延便冷冰冰地接话。 “回天上。” 夏晚栀有点懵:“当仙女吗?” 谢祁延哼出一声:“嗯。” 云荔跟姜百川默默对视一眼:“……” 第13章 资本家什么的都去死吧 被人拎小鸡仔儿似的拎出酒吧门口,夏晚栀站不直,干脆往后倒了倒,直到背后靠着一硬邦邦的胸膛才安分下来。 夏夜的晚风清沁怡人,夏晚栀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捏了捏发烫的耳垂,笑着问出一句:“你知道难过是什么滋味么?” 身后的是谢祁延,两旁的是云荔和姜百川,她抬头看着天,没人知道i她问的是谁。 见谢祁延不说话,云荔只好把话接过来:“什么滋味?” “把香菜捣碎了往里嘴巴里灌的滋味,绿油油,臭烘烘。”夏晚栀自嘲地笑了笑,把身上的力气全倒在谢祁延那,但凡他往后一退,她都要摔个狗啃泥。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云荔反倒笑出一声:“嗯,形容得很贴切。” “早死早超生。”谢祁延将她推起来,态度冷然。 夏晚栀站直了身体,也不知道这句话触碰了她哪个开关,只见她转过身死死盯着谢祁延,眼神这会儿倒是多了几分清明。 谢祁延不以为然,转头跟姜百川说话:“把车开过来。” 姜百川当没听见,转而朝着云荔问:“你住哪儿?” 云荔微怔,迟疑半秒道:“我还要回一趟花店。” 姜百川嘴角一弯:“顺路,我送你。” 谢祁延瞥他一眼。 姜百川扬了扬手里的钥匙:“我的车我做主,谢总您自便。” 谢祁延神色微沉,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边云荔刚想委婉地拒绝,姜百川便绕过去低声道:“云小姐,电灯泡该有电灯泡的自觉。” 云荔被说服,讪讪地跟着他走了几步,直到上了车才反应过来:“那咱俩各回各家不就好了,为什么……” “我好心制造机会,但夏晚栀那哥哥未必会领情,所以需要云小姐配合。”姜百川的理由得体且得当。 云荔抿了抿唇,觉得还挺在理。 确实不能耽误夏晚栀的第二春。 - 夏晚栀盯了谢祁延快十分钟。 直到余飞接到命令火速赶到现场打开车门时,夏晚栀才把视线移开。 被扔进车里的那刻,夏晚栀调整东倒西歪的身体,顺道擦了擦自己那不争气有些湿润的眼睛。 见她不出声,余飞难掩好奇心,多嘴问了一句:“夏小姐她是不是……晕了?” 谢祁延微微侧目,难得回复一句:“醉了。” “没闻到酒味啊。”余飞还特意吸了吸鼻子。 “你是狗?”谢祁延看着窝成一团的夏晚栀,嗓音稍稍压低了几分。 余飞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别不信,我猜她压根没喝两口,酒精探测仪都查不出的程度。” “闭上你的嘴。”谢祁延一扭头,跟后视镜里的余飞对上视线。 凶狠,霸道。 余飞闭了嘴,讪讪挪开了视线。 不给说也不给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车里这姑娘是他的人。 “谢总……” “下个月奖金没了。”谢祁延已经开始不耐烦。 余飞憋着一口怨气:“没了我也得问啊,咱们是要把夏小姐送你那还是送回周家?” 谢祁延眸子微微眯起:“送我那——” “啊?”余飞险些没握住方向盘。 “你觉得合适么?”谢祁延那自带的阴冷气息又浓了几分。 余飞:“……那送回周家。” “你是觉得她不够可怜?”谢祁延冷嗤。 余飞:“???” 那您要哪样? 老天真该给当特助的人安装一套读心系统,专读霸总的心。 不然一个亿的奖金都能被一句话扣完。 半晌,像是斟酌了一番,谢祁延出声:“送去谢檀那。” 余飞下轻咳一声:“那还不是送回你家……” 后背猛地一凉,余飞后面几个字都弱了几分,这回彻底闭上嘴不敢说话。 车停稳在谢家老宅的门口,余飞这回识相地想闪开,把空间留给车后面的两个人。 车内开了灯,可夏晚栀睁开了眼睛却一动不动。 谢祁延没出声,就这么安静地陪她坐在这里。 直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祁延最后一点耐心告罄:“再不下车,今晚就把你扔在车里睡。” “不要。”夏晚栀端坐着,扭头看向谢祁延的眼神坚定得要入党。 谢祁延蹙眉盯了她几秒,戏谑一声:“酒没醒?” “我没喝酒。”夏晚栀义正言辞。 “嗯,喝的仙酿。”谢祁延舒展了眉毛,微微往后靠着。 “我知道你是谁。”夏晚栀背脊挺直,语调严肃,“我不会搬走的,给我一个亿我也不搬走。” “坚决不妥协?”谢祁延顺着她的话往下。 夏晚栀眼神坚定:“坚决不向恶势力低头。” “挺有骨气。”谢祁延淡淡评价。 “资本家什么的都去死吧。”夏晚栀怒气冲冲。 谢祁延:“……” “你也是资本家的大小姐。”谢祁延语调微沉,看着夏晚栀这副痛恨资本家的模样,他不由想起以前无权无势的自己。 也是一样地痛恨资本家。 夏晚栀紧紧揪着衣服,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好半晌却只说了句:“已经不是了。” 她说:“我什么都没有了。” 谢祁延轻嗤:“是么,还挺可怜。” “谢祁延。”夏晚栀自暴自弃地摊在一边,慢吞吞地挪着手指揪住谢祁延衣服的一角,“你要是有点同情心,就放过我和我的工作室,我除了工作室,什么都没有了。” 在谢祁延的印象里,夏晚栀不是那么容易示弱的人。 但现在的夏晚栀,似乎为了工作室已经失去了底线。 求人办事儿的人,最容易拿捏。 谢祁延轻哂,两指并拢点了点夏晚栀的手背:“手,拿开。” “你果然没有心。”夏晚栀叹了一声,把手抽了回去。 一时之间,谢祁延那没法判断她是清醒的还是发酒疯。 谢祁延没来由想笑。 “为什么不愿意搬走?” “因为工作室就是我的命。”夏晚栀还没等谢祁延把话说完整就已经抢答,脑子说不灵光吧,但只要一提到有关工作室的事情情绪就会很足。 她其实很聪明。 “你的命?”谢祁延看向她。 夏晚栀郑重点头:“那是我吃饭的家伙。” 谢祁延等着她的后话。 夏晚栀嘴一瘪,抽泣出声:“那些个杀千刀的人把我银行卡全部冻结了呜呜呜……” “那正好,把工作室搬了,我给你十倍赔偿金额。”谢祁延眉毛微挑。 夏晚栀抽泣的声音一下子咽回嗓子里,谈判无果,她揉了揉眼睛,别过头寻着一个舒服的位置缓缓把眼睛闭上。 毁灭吧。 第14章 来当我嫂子吧 第二天从谢檀床上醒来的夏晚栀仰躺着复盘昨晚发生的一切。 愤懑,不解,心灰意冷,恼羞成怒。 谢祁延这种人,当真是油盐不进。 “丸子姐姐,你在想什么?”谢檀学着夏晚栀的姿势躺下来,一起盯着头上白花花的墙体看。 夏晚栀转了转眼珠子:“在想怎么把你哥哥的心挖出来分析一下里头的细胞结构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谢檀嫌弃地搓了搓手臂:“咦惹,好歹毒的心。” 夏晚栀幽幽一叹:“是啊,好歹毒的心。” 谢檀咯咯一笑:“我说你啊。” “我说你哥哥。”夏晚栀撑着手坐起来,坐了一会儿又躺了回去。 谢檀往外挪了挪,把夏晚栀的手机拿过来递给她:“表哥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一个我帮你接了,说你在睡觉呢。” 夏晚栀的第一反应便是:“什么表哥?” “周煜表哥。”谢檀回答完直接趴在夏晚栀身上,哼哼了一声,“丸子姐姐,你真的要嫁给周煜表哥吗?” 夏晚栀失神,脑子里忽然闪现昨晚在酒吧里那令人恶心的一幕。 如果这个问题谢檀早一点问,她或许会回答是真的。 但是现在,她拍拍谢檀的脑袋,目光决绝:“不嫁,不想嫁了。” 谢檀一喜,双手直接托着夏晚栀的脸:“真的吗真的吗,那你们今天就退婚吧,我给你介绍新的对象。” 夏晚栀颇有些哭笑不得。 印象里,谢檀这小屁孩似乎从头到尾都在宣扬她单身。 “你觉得谢祁延怎么样?”谢檀凑到夏晚栀耳边说悄悄话,“我觉得他挺好的,丸子姐姐,你来当我嫂子吧。” 夏晚栀浑身一僵,咽了咽口水:“婉拒了。” 谢檀撇撇嘴:“祁延哥哥很好的。” 夏晚栀失笑:“他回国不到两个月,你了解他多少就说他好?” “他很帅,比任何一个哥哥都帅。”谢檀回答得一本正经。 “那你周煜表哥呢?”夏晚栀声音很轻,眼神里的落寞夸快要藏不住。 谢檀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周煜表哥也帅,但是没有祁延哥哥帅,而且我不喜欢姑姑,姑姑很坏。” 谢檀是谢家这一辈最小的孩子,与谢楠皆是三房所出,但二人同父异母,谢檀母亲在生她时大出血去世,再后来,谢檀父亲再娶第三任妻子,也就是谢檀现在的母亲。 虽说这位谢家三夫人拿谢檀当亲生,但夏晚栀知道,如果没有谢老爷子的庇护,谢檀在谢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但似乎,自从谢祁延回来之后,谢檀也比以前活泼了许多。 从谢家离开后,夏晚栀去了一趟花店找云荔,俩人面对面站着,夏晚栀没来由觉得尴尬,还是云荔笑出一声打破这份沉默。 夏晚栀捂脸:“丢脸啊。” “三岁小孩儿都比你酒量大。”云荔给她倒了杯温水,拉着她坐下后询问进展,“你昨晚跟你谢哥哥回家了吧?” 夏晚栀一瞪眼:“什么谢哥哥,他谢祁延也配做我哥哥!” “行,你漂亮你说了算,那请问昨晚咱们分开后你跟他发生了什么呢?”云荔忍不住逗她。 夏晚栀鼓鼓腮:“别提了,扫兴。” 云荔喋喋不休:“说说呗,反正周家那位垃圾你迟早要踹了的,不如考虑考虑自己的第二春。” 夏晚栀目光惊愕:“云老板,你看得挺通透啊。” 云荔嘚瑟点头:“夸夸我……” “那你为什么不把你家那位垃圾踹一踹?”夏晚栀幽幽开口。 云荔笑容瞬间止住。 夏晚栀看着她,回以微笑。 虽然她半杯倒,但是她不断片,昨晚在酒吧里唠的嗑,她记得一清二楚。 一年前,云荔被云母以死相逼跟一个条件不错的高管结了婚,她和那人在结婚之前只见过三次面,结婚的事宜都是两家长辈操持,云荔像是个提线木偶被操控着。 她不喜欢那个人。 那个人也不喜欢他。 “我想啊,可是栀栀,我的人生由不得我做主。”云荔握着她的手,刹那间眼泪从眼眶滑落。 夏晚栀眼皮微跳:“可是……” “周煜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云荔把话题岔开,擦了擦眼泪严肃地3看着夏晚栀,“从你家出事开始,又或者更早之前,我在酒吧和会所撞见过周煜许多次。” “栀栀,如果那天你没主动来找我,我也会主动去找你。”云荔曲起收起刮了刮夏晚栀的脸颊,目光真诚,“我爸爸救下的女孩儿,由我保护。” 夏晚栀眼睛涌起一片酸涩,眨了眨眼,她没忍住,抱着云荔不争气地哭了一会儿。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感动。 云家不欠她什么,更别说什么保护。 可是她夏晚栀欠云家一条命。 “云荔,是我该保护你。”夏晚栀嗓音沙哑。 她昨晚和谢祁延说她除了工作室什么都没有了,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现在有云荔。 她和云荔之间,惺惺相惜。 回到周家时,夏晚栀没想到周煜会在家里。 俩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夏晚栀打破这份沉默:“找我有事么?” “我让你离谢祁延远一点,你还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周煜的眼神很复杂,除了无奈之外,还有一丝丝不满。 夏晚栀迎上他的目光:“我有求于他。” “星耀那块地就这么重要么?”周煜闭了闭眼,忍着心中怨气,“工作室开在哪里不是开,工作室的核心是你,不是星耀那块破地方!” “重要。”夏晚栀重复着,声音却慢慢放轻,“很重要。” 可是周煜不理解她,从来都不理解她。 擦肩而过那瞬间,周煜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把拉过夏晚栀拽入自己怀里:“对不起栀栀,我不该发脾气,你一晚上没回来,我是太担心你才……” “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午饭我和朋友一起吃过了,不用叫我。”夏晚栀用了全力才挣脱他的桎梏,站稳脚跟时忽然撞入周煜背后周母的目光之中,她心中苦笑,却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门怦然关上,周煜被晾在外头。 “她认不清她现在的身份,难道你也糊涂了么?”周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够了!”自尊心受到伤害,周煜捏紧了拳头,怒斥一声后转身下了楼。 周母踩着高跟鞋往前追:“你要去哪?” “你说我糊涂,妈,我从来不糊涂。”撂下这一句他便扬长而去,上车后闭上眼直接跟司机报了个地址,“去江岸会所。” 第15章 谁说出席宴会只能带女伴 周煜已经三天没回家。 夏晚栀也一天到晚跟住在工作室一样。 寄人篱下的日子有多煎熬,夏晚栀算是明明白白地体会到了。 “栀栀啊,年轻人吵架很正常,但是如果有台阶你就顺着下吧,周煜都好几天没回来了,这么下去像什么样子。”饭桌上,周母难得放软了声音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跟夏晚栀说话。 夏晚栀顺从地点点头:“知道了,阿姨。” “明晚有个宴会,你跟周煜一块儿去,外人都看着呢,你和周煜都体面些。”周母放下筷子,跟夏晚栀细细交代。 是了。 对外,她还是周煜的未婚妻,周家未来的儿媳。 夏家是破落了,别人可以尽情嘲笑和讽刺她,但周家却不能。 周家要面子,所以她和周煜怎样吵架都好,明晚的宴会,她必须和周煜一块出息才不会落人口舌。 周母有所顾虑没主动做主将她和周煜的婚事退掉,一是因为周煜执意非她不可,二是他们周家不能落下个无情无义的名头,他们周家,得让别人知道他们对夏晚栀已经尽了最大的情分。 归根结底,这个婚如果要退。 最好是夏晚栀主动退。 周母等的就是这个。 “周煜没和我说。”夏晚栀坐直,基本的教养让她也跟着放下了筷子认真听周母讲话。 “他这些天应酬多,人都住外面了。”周母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我说你,周煜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你就应该好好把握,要不然时间长了,你们又离心,感情很容易散的。” 夏晚栀眸光微动,沉默着没说话。 周母这话,话里有话。 或者说是某种暗示。 夏晚栀回神后笑笑,重新拿起筷子:“知道了,阿姨。” 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午周煜主动来工作室接她。 夏晚栀此刻还端着颜料盘在画画,周煜止步在玻璃门外,就这么安静地等了她几分钟。 她画画的时候,不喜欢任何人擅自闯入她的领地,周煜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敢进去打扰她。 夏家出事已经快两个月了,他此刻站在这里,忽然就想起,夏晚栀其实也是个骄纵的大小姐。 至少在以前,夏晚栀从来不会忍气吞声。 他其实知道夏晚栀住进周家的这段日子有委屈,他明明也心疼,可是比起心疼,他更希望看到夏晚栀跟他示弱。 可是夏晚栀从未跟他示弱过一次。 她可以放低姿态去求谢祁延,可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却始终不愿放下她的骄傲。 夏晚栀没让周煜久等,摘下围裙出来简单清洗了一下就过来:“现在就去?” “先去化妆换衣服,晚上七点入场。”周煜看着夏晚栀,捻了捻指尖,微微抬起手腕想要将她的头发别到脑后。 “那走吧。”夏晚栀已经转身,周煜的手就这么在半空中悬着。 夏晚栀是个美人。 未施粉黛的时候就已经姿色过人,认真打扮穿上礼服的时候,其他人都得为她的美貌让路。 她净身高一六八,此刻穿上高跟鞋差不多和身边的周煜一样高,镂空设计的浅粉色小礼服将她那三七比例的姣好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礼服是周煜选的,轻薄简约的设计,下摆开叉,裙下一双细白的长腿若隐若现。 集中在夏晚栀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周煜却越发觉得不自在。 他知道夏晚栀很漂亮,可是当夏晚栀打扮得如此华丽站在自己身边那刻,他的自信心却忽然受到打击。 这样的宴会夏晚栀不是第一次参加,见到的也都是一些熟悉面孔,北城四大家齐聚一堂,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围着这几家的人转。 瞥了一眼同样位高权重却一个人捏着酒杯站在一边的谢祁延,夏晚栀微微挑眉,没来由地觉得身心愉悦。 叫你一手的雷霆手段吧。 宴会上连个过来敬酒的人都没有。 没人敬酒就算了,堂堂一个大总裁,连个女伴也不带。 可悲,可怜,可叹。 夏晚栀乐得嘴角上扬,还没高兴多久,便见一熟悉面孔拿着一杯酒朝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微微屏住呼吸,夏晚栀内心警铃大作。 你不要过来啊。 刚想后退,此时一旁的周煜手掌微微贴着她后背,笑容可掬地带着她往前:“姜总,幸会。” 姜百川微微抬高了酒杯,整个人看起来气度不凡:“幸会,我来找夏小姐喝一杯。” 周煜怔了怔,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是栀栀的荣幸。” 夏晚栀不太情愿,顶着大大的疑惑跟姜百川碰了碰杯:“我好像跟你不是很熟。” 姜百川从容不迫:“怎么会不熟,我是你姜家哥哥。” 夏晚栀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垮掉。 神他妈姜家哥哥。 这人只过来走了个过场就走了,准确来说,是替谢祁延来膈应她。 越过重重人影跟谢祁延的视线对上,夏晚栀脸上的厌恶与不满毫不遮掩。 “人少了,咱们去给陆家和曲家敬一杯。”周煜揽着她的背往前走,带着极强的目标性。 可刚走到这两家人面前,便见姜百川领着谢祁延过来挡在前面给人敬酒。 敬酒不说,还闲聊了起来。 周煜捏紧了酒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没敢上前。 夏晚栀眨眨眼。 得,北城四大家的掌权人齐了,齐了不说,还围在一起闲聊。 确实没有哪个不识相的敢往前凑。 比起周煜内心的紧张,夏晚栀反而显得波澜不惊,反而饶有意味地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反复打量着平排站在一起的谢祁延和姜百川的背影。 谁说出席宴会只能带女伴。 男伴也可以。 谁说谢祁延没有伴。 现在看来人家是姜百川的男伴。 夏晚栀想得出神,直到被周煜带着站上前才慌慌张张地收起自己的神采飞扬。 “两位陆总,我带未婚妻过来敬一杯。”周煜微微倾身,姿态放低后谦虚出声。 夏晚栀配合着微微颔首。 眼睛一斜,与敬了酒还没走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谢祁延对上了眼。 谢祁延轻嗤一声。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到,她夏晚栀听到了。 “栀栀,栀栀?”周煜跟人聊了几句,在对方把话题说到夏晚栀身上时,夏晚栀却神游没反应,他丢了面子,内心抑制着种种不满。 “抱歉我没听清。”夏晚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关系,听说夏小姐职业是绘梦师,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到陆家给我女儿画一幅画。”说话的是陆家那位顶级导演陆北庭,他没笑,但语气温和,“小孩子千奇百怪的梦挺多,如果可以,还请夏小姐加下我太太联系方式。” 没有什么比生意找上门更高兴的事儿了,夏晚栀受宠若惊,点头笑道:“当然,荣幸之至。” 话音才落,她似乎听到一声哂笑。 来自斜对面的谢祁延。 她高兴了,似乎有人不高兴。 谢祁延是一个。 周煜也是一个。 第16章 眉来眼去 宴会还没结束,夏晚栀无暇顾及别人高兴不高兴,中途上卫生间跟竹子汇报这一好消息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暗暗高兴。 “刚刚看见了吧?夏家那位,可真不要脸。” “要不是周煜,她哪里还有机会出席今晚的宴会。” 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在身后出现,夏晚栀抬眸,从镜子里看向她们二人。 许是聊了一路过来的,聊起劲儿了进卫生间没发现她们口中的她就站在洗手台面前。 待发现她人就站在这儿时,她们二人停了嘴,像是有一瞬间的慌乱与尴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她们又恢复神情,权当没看见夏晚栀这个人。 夏晚栀甩了甩手上的手,不疾不徐地问了句:“冒昧问一下,我哪儿不要脸?” 被人骂,总得知道理由是什么。 左边的女人被她看得发毛,虽然知道她已经不如往日风光,但还是顾及她是周煜未婚妻的身份咬着牙没憋出一个字。 倒是另一个女人,趾高气扬地吐出一句:“你敢做我们有什么不敢说!周家少爷带你给别人敬酒的时候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跟谢家那位眉来眼去私下里调情,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夏晚栀眉心挑了挑。 “我跟谢家那位眉来眼去?”夏晚栀被气笑了,“你是小看了谢祁延还是高看了我?” “你……”那女人瞪眼,想要反驳什么,被夏晚栀一句话拦下。 “我劝你别让这话传到谢祁延耳朵里,他被人冤枉的时候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夏晚栀笑得温柔,但偏偏致命,擦干手后,她没再说话,微微提着裙摆离开。 站在原地的两个女人僵着身子没敢动。 夏晚栀这句善意的提醒,她们完全听了进去。 哪怕夏晚栀真的与谢祁延有点什么,今天的话说出去半句,她们得罪的就是谢家和周家。 夏晚栀即使成了破落户,也始终是惹不起的主儿。 返回宴会现场时,周煜举着酒杯淹没在人群里,夏晚栀见他们谈得尽兴,许是在说生意场的事情,她对那些事儿一向没有兴趣,便也懒得再过去。 场上没有跟着自己男伴的人挺多,比如陆家和曲家那几位夫人就结伴在一起在甜品区说说笑笑。 夏晚栀看了一眼,独自拿了一杯酒装装样子选择在角落里发呆。 她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她也始终相信爱情。 当初答应和周煜联姻,是因为相信周煜是个一辈子能对自己好的人。 就像老夏和罗斯女士一样。 可是现在恍然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经受住考验。 二十五年,周煜从小到大都是那个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对她好的那个人。 可一夕之间,当初那个说非她不可的人,转身就能抱着别的女人做最亲密的事。 订婚两年,周煜尊重她,爱护她,连牵手拥抱都会征求她的同意。 她不懂谈恋爱,周煜便和她说慢慢来。 她慢热,需要时间接受自己是他未婚妻的身份,他便克己守礼,从未对她做过逾矩之事。 在那晚之前,夏晚栀始终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原来自己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夏晚栀自嘲一笑。 深吸了一口气,夏晚栀把酒杯放回服务生盘子里,抬眸时偏偏那么巧,不偏不倚地撞入谢祁延的视线里。 也难怪别人说她很谢祁延眉来眼去。 那都是谢祁延上赶着看她笑话的后果。 沉了沉肩膀,夏晚栀板着一张脸提了提裙摆扭头直接往宴会出口的方向走。 夏晚栀离开了。 抛下周煜直接一个人走了。 谢祁延半眯着眸子,仰头将手里的香槟一口喝完,眉目舒展,多了几分愉悦。 “看什么呢?”姜百川拿着一杯酒过来对着谢祁延的空杯碰了碰,“我就奇了怪了,像今晚这样的宴会你不是从来不出席?” 谢祁延挑了挑眉,没说话。 姜百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怎么,这里有你的目标?” “不是你让我来的?”谢祁延游刃有余地反问回去。 姜百川轻呵:“我让你来你就来?” “自信点,你有这个面子。”谢祁延拍拍他肩膀,随后搁下被子也离了场。 姜百川冷笑:“真能编。” 他比谢祁延大一岁,世家的孩子大多都是从小认识,姜家虽与谢家往来不多,大多还是竞争关系,但他跟谢祁延好巧不巧是小学同桌。 虽然后来谢祁延被送出国,但他们中间的联系没断。 谢祁延这次回国掌控了谢家,他确实出了不少力,还促进了谢氏与姜氏未来一辈子稳定的合作关系。 这一波,不亏。 “姜总,请问有没有看到我未婚妻?”周煜脱身出来,找了一圈没找到夏晚栀。 姜百川抬了抬下巴,语调清冷:“走了。” 周煜深情一顿,在姜百川面前略微抬不起头。 一是因为夏晚栀走了,二是姜百川对他的态度显然比夏晚栀要差。 一个破产的大小姐,在这次宴会轻易就能得到陆家和姜家掌权人的好感。 反倒是他,成了夏晚栀的陪衬。 心底的不满和不甘爬满整张脸,又被他很快压下去。 回到宴会场上,周煜提起笑容,继续举杯跟世家中地位较高的人打好关系。 夏晚栀回到周家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冲动离开有失体面。 有失周煜的体面。 给周煜发了许多消息,但对方没回,夏晚栀不想进去面对周母的苛责,于是在车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等到瞌睡不止,夏晚栀寻思着宴会也该散了,于是拨通了周煜的号码。 响铃只持续了三秒就被挂断。 夏晚栀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会儿没打回去,切到微信界面跟云荔聊了会儿天。 又等了二十分钟,最后实在没了耐心,夏晚栀在微信界面下滑,找到周煜名字点击通话。 这段时间大概是和谢檀视频打多了形成肌肉记忆,她错按成了视频通话。 本想犹豫着挂断重新打,但此时视频已经被人接通。 窸窣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出,伴着急促的喘息和娇柔的女人的声音。 “呀,周少——” 尾音似乎被撞得稀碎。 夏晚栀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也没看过这样的限量级画面。 画面摇晃着,并不清晰。 似乎是见夏晚栀没挂断,屏幕里露出一陌生女人表情欢愉的半张脸。 这是活生生的挑衅。 夏晚栀呼吸过重,最终僵硬地按下挂断键。 第17章 背叛 指甲陷入手心掐出几道深浅不一的指甲印,夏晚栀脸色微白,一闭上眼脑子里涌现的便是刚才那女人得意挑衅的一面。 她的未婚夫,此时此刻正匍匐与她人之上,纵情寻欢。 周煜脏了。 周家也是脏的。 夏晚栀缓过神,推开车门下车后掉头往反方向走,与周家这栋别墅渐行渐远。 可悲的不止是周煜的背叛。 是她错看了一个人。 她了解周煜。 却不了解男人。 八月初已经是夏末,再过几天便是立秋,风很轻,浅浅吹起夏晚栀轻盈的裙摆。 身上的礼服还未换下,七厘米的高跟鞋略微有些硌脚,夏晚栀停了下来,弯腰将鞋子脱掉拎在手上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副模样着实过于吸睛,像是童话王国里在逃的公主,往来的行人疑惑地看着她,有人上前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摇摇头,说了声谢谢。 “又是一哥为情所伤的可怜人啊。”路人为她叹气。 “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居然有人不知道珍惜。”路人为她鸣不平。 夏晚栀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寻了处长椅坐下后呆呆地看着自己踩脏了的脚底忽然自嘲地笑出声。 她那远在英国的外公外婆如果知道她留在北城混成这副模样,一定会马上派人过来把她绑过去。 让她与父母断联是一种手段,冻结了她的银行卡也是他们惯用的计俩。 他们赌的就是她会认输。 然后乖乖放下北城的一切移民英国继续当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同一时间,完事儿后的周煜裹着浴袍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一旁的女人当即贴身而上攀着他的肩膀,娇滴滴的嗓音充满了歉意:“我不小心接了一个微信电话,本来是要拒接了,没想到按错了……” 周煜点了一支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你的事不用和我说。” 女人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闻言带着鼻音:“我以为手机是我的……” “你说什么?”周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过头,眼神犀利地看着女人,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女人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没想到电话是你的……” “孙灵栀!”周煜背后一凉,掐着孙灵栀脖子的那只手青筋冒起,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床头柜上他与孙灵栀的手机放在一起,中途手机铃声响起,那时候情绪正高涨,被他一手掐掉,过后不久又有微信电话打进来。 是孙灵栀半推半就着说她的电话响了。 很少有人给周煜打微信电话,甚至是没有,所以他信了,调情似的让她自己挂掉。 “周少……”孙灵栀挣扎着,眼睛里充满了害怕。 “谁给你的胆子跟我玩心机?”周煜双眼赤红,愤怒与不满勃然爆发,短暂地失去理智后他又回过神来,松开孙灵栀的脖子翻找自己手机微信里的信息。 夏晚栀是他唯一的置顶。 备注下方明显的【视频通话】四个字提示着他夏晚栀给他拨通了通话。 周煜颤抖着手指戳入聊天界面。 【通话时长01:26】 在这之上,还有好几条夏晚栀发送过来的消息跟他解释自己不舒服先回去了。 她还问他在哪,说她在车里等他一块儿进门。 刹那间,无数的懊悔席卷周煜全身,他心里涌现巨大的慌乱,身体僵硬了一会儿,他抬眸看向正跪坐在床上的孙灵栀,将一切错误归这个女人身上。 “啪——”手掌丝毫未收力气将这一巴掌扇在孙灵栀的脸上,周煜像疯了一样揪着她的头发,“都是你……” “都是你勾引我——”他表情痛苦,难以掩饰身上的戾气。 孙灵栀惊恐地求饶,泪水爬满了脸颊,忽然一段铃声将周煜失控的情绪一把拉回,在周煜接电话的瞬间,孙灵栀颤颤巍巍地爬起又跌落在地,颤抖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妈,栀栀有没有回——”周煜焦急询问。 电话那头的周母一听他开口就问夏晚栀,语气不耐烦地打断:“栀栀栀栀,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妈的,你们不是一起赴宴么,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你说什么?栀栀没回去?”周煜内心一紧,直接忽略一旁的孙灵栀仓促地换上衣服出门。 夏晚栀将他给拉黑了,他联系不到人,跑遍了所有夏晚栀能去的地方他也没有把人找到。 车子最终停在谢家老宅的门口,他双手掩着面,一脸的狼狈。 这是最后一个夏晚栀有可能会来的地方。 踏入这扇大门,周煜被谢祁延的一道命令拦在偏厅等候。 等了半晌,谢祁延才姗姗来迟,他没带眼镜,一双平静的双眼里隐隐藏着暗芒:“快十一点了,谢檀已经睡了。” 周煜咽了咽口水,支吾着开口:“表……表哥,我来找栀栀。” 谢祁延当即冷哼:“找你未婚妻,找到我这儿?” “栀栀跟表妹熟,我以为她……” “人不在这。”谢祁延目光阴鸷,垂眸时定格在他衬衫领子上。 那里有一抹艳丽的口红唇印。 夏晚栀今晚的口红很浅。 那印子有些宽。 跟夏晚栀那樱桃点大的嘴唇完全对不上号。 谢祁延冷嗤一声,看周煜的眼神多了几分讥讽。 周煜没完全信,但也不敢不信,犹豫了几秒道:“要是她今晚来找谢檀,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我……” “关我什么事?”谢祁延站起身,丝毫不留情面地转身离开了偏厅。 南院里,谢檀的卧室已经熄了灯。 谢祁延站在门外,上手直接将门给拧开,灯源开关就在进门的左边,谢祁延一手拍开,躲在被窝里用小夜灯看漫画的谢檀瞬间掐灭灯光屏住呼吸装睡。 “起来。”谢祁延身上的气压低到极点。 谢檀一动不敢动。 “给你的丸子姐姐打个电话。”谢祁延站在床头,一把将谢檀的被子掀开。 没掀多少,就露出她的头和她的作案工具。 谢檀睁开一只眼睛,讪笑着把被子拉了拉盖住自己的漫画书。 第18章 到此为止 “那么晚了找丸子姐姐做什么嘛?”谢檀坐起来,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废话这么多?”谢祁延从她书桌旁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用命令的语气,“快点。” 谢檀转了转眼珠子,嘿嘿一笑:“你看上她啦?” “给你三秒。”谢祁延语气平静。 越平静,却暗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谢檀很识相,麻溜地拿起一旁的智能电话手表给夏晚栀打微信视频。 夏晚栀接得很快,敷着面膜的一张脸出现在谢檀手表那小小的屏幕里:“你个小夜猫,这么晚不睡找我做什么?” “不是我,是……”一记眼神狠狠杀下来,谢檀的话瞬间被吓回肚子里。 夏晚栀眨着眼睛:“是什么?” 谢檀转了个弯:“是谁的心啊——” 夏晚栀:“……” 谢祁延脸色黑了一个度,伸手拿过谢檀的笔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给谢檀看。 谢檀照着念:“在哪里?” 夏晚栀微微皱眉,好笑道:“什么?” 谢檀嘴角抽了抽,圆过来:“那个那个,我就是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嘛,丸子姐姐,你那边是哪里啊,看着不像是表哥家。”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小聪明蛋。”夏晚栀镜头一切换,对面同样敷着面膜的云荔对着谢檀打招呼。 五星级大酒店的设施一目了然。 “你们怎么住酒店啊?”谢檀已经忽略了谢祁延的存在跟对面俩人闲聊起来。 夏晚栀头一歪往沙发上躺着,酝酿了一会儿才道:“离家出走。” 谢檀还想说什么,这时谢祁延已经写下两个字展示在谢檀眼前。 挂掉。 谢檀思索着该怎么与他抗争,但抵不过这人的眼神杀,最终败下阵来跟夏晚栀说再见:“丸子姐姐,我困了,先睡觉啦。” 夏晚栀:“……” “这小屁孩。”夏晚栀把手机扔一边,看云荔起身走过来,于是挪了挪给她腾出一半位置。 两个人挤在小沙发里敷面膜,云荔听见笑个不停,笑完了才一语道破:“小孩儿旁边一定还有其他人。” 夏晚栀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直觉。”云荔跟她打哑谜。 “神神秘秘。”夏晚栀不太在意。 “你自己体会体会。”云荔笑着,没有直接点破。 夏晚栀来找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关了花店的门正准备开车回家,结果转身就看见盛装出席的大小姐哭唧唧找她要爱的抱抱。 云荔大概猜到些什么,于是打趣她:“私奔吗?” 于是俩人私奔来了酒店,听她讲她与周煜的种种往事。 另一边,挂了视频的谢檀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跟谢祁延对视。 “熄灯,睡觉,再偷偷看漫画,我让人全扔掉。”谢祁延站起来,语气不容反驳。 谢檀瘪着嘴,在心里腹诽以后再帮他就是猪。 “别跟别人说这通电话我让你打的。”谢祁延离开时警告了一句。 从谢檀房里出来后,他到阳台外吹了会儿风,指尖夹着一根雪茄,他没抽多少,但一直站到雪茄燃尽。 夏晚栀在哪关他什么事儿? 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 夏晚栀待在酒店窝囊到中午十二点才离开,她没回周家,打车直接去了工作室。 她知道周煜会在这里蹲她。 之所以回工作室面对他,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栀栀,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晚上……”再次见面,周煜难掩内心的激动,他以为自己要在这里等上好几天。 他眼睛布满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萎靡又狼狈,夏晚栀内心苦涩,他这样子,确实像是找了她一夜。 “我们谈谈。”夏晚栀神情自若,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想明白很多事儿后,忽然觉得这些事儿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语气过与云淡风轻,周煜内心一紧,上来就道歉:“对不起,栀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永远都不是故意的。”夏晚栀往后退了一步,“周煜,你不要一出事就跟我道歉。” “但你总得听我解释。”周煜搓了一把脸,背过身调整自己的情绪和状态,再回头时却不敢看夏晚栀的眼睛,“那个女人,是有人安排的。” “不挺好的,有人安排你就享用呗。”夏晚栀不喜欢站着,拉出把椅子坐下后打开手机回复信息。 周煜握紧了手心,生出一种挫败感:“栀栀,你别说气话。” “我没说气话。”夏晚栀回完信息把手机放下,仰头看着周煜,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三秒,她平静地说出一句,“周煜,我们之间的婚约到此为止吧。” 好似寒潭里的水往他身上直直泼下来,周煜浑身一僵,昨晚的事儿被夏晚栀发现,他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 可是他没想到夏晚栀不哭不闹,甚至连骂他一句都懒得开口。 她平静到,像是早就预谋好了这一刻。 她像是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周煜苦笑一声,忍着心里的痛,逼问道:“夏晚栀,你是不是没有心,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 夏晚栀回避他的视线。 这个一个回答不了的问题。 爱过么? 可是如果爱过,为什么她提出跟他到此为止的时候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不爱么? 如果不爱,她就不会设想自己跟他的未来。 她曾经,也想过要慢慢进入未婚妻的角色,跟他一直生活下去。 “周煜,我可能,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夏晚栀抬睫,正色道,“退婚的事情由我提出,你们周家不用承担后果,就这样吧。” “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如今你一句话就想把婚退了,栀栀,你不能这么狠心……” “是你先对不起我。”夏晚栀欲言又止,有些话哽在喉头最终又咽下去,正是因为知道周煜之前对自己是真心的,所以她才想给他一个体面。 可他却在逼她,非要两败俱伤。 周煜表情很懊悔,他眼眶微红,蹲下来握住夏晚栀的手:“是,是我鬼迷心窍经受不住诱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栀栀……” 他哽咽着:“我是个男人啊,我也有欲望,天底下没有不犯错的男人,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夏晚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二十五年来,夏晚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煜。 她没想过这样的话,竟然有一天会出自周煜之口。 第19章 万恶的资本家 失望汇聚心口却难以言说,夏晚栀抽回手,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拉开,语气不容拒绝:“你走吧,今晚我会回去跟叔叔阿姨说明退婚一事,最迟明晚,我会搬出去。” 从此和他,桥归桥,路归路。 周煜垂着手,好半晌才慢慢站起,嗓音艰涩:“你真要这么绝情?” 夏晚栀沉默着,对峙的过程格外安静。 “我从小就立志这辈子要娶你为妻,以前是,现在也是。”周煜苦涩地笑出声,狼狈的外表下显得尤为可怜,“两年了,栀栀,我们订婚两年,我从来都是按照你的节奏在走,你扪心自问,我们这两年是在谈恋爱吗?” “你见过哪一对正常情侣在一起两年连接吻都没有做过?” “你的眼里只有工作室和你的客户,什么时候有过我这个未婚夫?” “夏晚栀,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周煜红着眼眶紧紧逼问,他太害怕了,他无法承担夏晚栀离开自己的后果。 他从小到大都围绕着夏晚栀在转,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他不甘心,他很不甘心。 夏晚栀闭了闭眼,压抑着心中苦涩,嗓音很轻:“喜欢的。” 周煜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像是不可置信般紧紧看着夏晚栀,巨大欣喜盖过心中的复杂情绪,他迈步上前,却见夏晚栀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喜欢的,是十八岁的周煜,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夏晚栀攥着手,喉间微哽,“而不是后来那个将商业利益摆在第一位的周煜,更不是现在这个明明做错了事却理直气壮来指责我、质问我,从而掩盖你罪行的周煜!” 答应周煜的表白,是因为对这个从小就保护自己的人有哥哥滤镜,可是当自己以未婚妻的身份和他相处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适应不了这一层身份的转变。 无论是她还是周煜,他们都变了。 夏家破产,只是他们渐行渐远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我可能,早就不喜欢你了。”夏晚栀看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疏离。 对周煜来说,这是很陌生的眼神。 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说气话。 他和夏晚栀之间,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俩人的这场争吵到此为止,竹子一直躲在画室里面听完全场,等周煜走后才义愤填膺地从里面出来替夏晚栀鸣不平:“狼心狗肺的东西,白长了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夏晚栀轻吐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坐下来倒了杯热茶慢吞吞喝着,闻言失笑道:“人是会变的。” 以前的周煜,确实是谦谦君子。 竹子气得鼓鼓,叹了一口气开始为夏晚栀着急:“这婚能顺利退掉么?他那样看着好像不会轻易放手,还有,你从周家搬出来之后住哪?” 变数来得太快,不仅是竹子,连夏晚栀自己都始料未及。 她没有任何打算。 竹子急得团团转,叉着腰开始碎碎念:“叔叔阿姨到底去哪里了啊他们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要是他们在就好了……” 夏晚栀托着脸,也在思考自己未来住宿的问题。 她现在真的有点穷。 如今这副狼狈模样,怕是正是远在英国的老头子想看到的。 但凡她给他们打一个电话,她就输了。 “实在不行,住工作室,这里就是我的家。”夏晚栀心态乐观。 竹子哭丧着脸:“你忘了咱们现在正在被资本家驱逐么,这里很快就不是你的家了。” 夏晚栀:“……” 天要亡我也。 正感叹着,工作室门口晃晃荡荡地出现一群西装暴徒,为首的是余飞,夏晚栀对他印象深刻。 上能当保镖保护资本家安全,下能当司机当秘书伴随资本家左右。 能文能武,是个人才。 夏晚栀跟竹子目光紧紧跟随他们,本以为他们要像上次一样闯进来甩出一份巨额赔偿金的合同协议强迫她签字走人,没想到今天却只路过看了一眼,巡视一圈之后人就消失了。 夏晚栀跟竹子面面相觑。 竹子咽了咽口水:“这是不是代表着,你的‘家’保住了?” 夏晚栀呵呵两声:“若真如此,我认姓谢的当爹。” 谢祁延这种人,不会轻易发善心。 更何况,他那样讨厌她。 过了会儿,视察工作结束后的余飞重新回到这里,甚是礼貌地敲了敲门,隔着玻璃对内摆摆手打了声招呼。 即使知道夏晚栀不欢迎他,他也得进来完成自家上司交代的任务。 “夏小姐,谢总说,最后再宽限您一个月。”余飞把新的合同递上,上头的违约赔偿金额有所改动,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提高了一半,后面紧跟着的一串数字很明显。 赔偿违约金额,二百五十万。 二百五十万。 好一个二百五十万。 夏晚栀若是同意签字搬离,赔偿金加上退还的租金,一共五百多万。 这笔钱全然够夏晚栀周转。 “让他来跟我谈。”夏晚栀一脸平静地将合同推回去给余飞,事情都到了这份上,她也不怕再得罪谢祁延,多挣扎一天是一天。 谢祁延不肯放过她,她也不放过谢祁延,看谁先失去耐心,看谁先耗死谁。 这场硬仗,夏晚栀非打不可。 余飞轻咳一声,也不赖在这,把合同收回自己的文件包礼貌道别:“一定把夏小姐的话带到。” 夏晚栀目送他离开。 竹子神色略显复杂:“我怎么感觉他此行的目的不是让你在合同上签字。” “嗯,他是代替那位万恶的资本家来看我笑话。”夏晚栀心中愤懑,将手里的被子重重砸在桌上起身走进画室里搅拌了一桶颜料后狠狠往画纸上泼。 竹子咽了咽口水。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夏晚栀用这么粗暴的方式作画了。 直到傍晚,夏晚栀画作完成,竹子看着眼前这副抽象派的谢祁延的画像眉心一跳。 这画可不能被那位万恶的资本家发现。 要不然别说二百五十万,连二百五都拿不到。 要知道资本家记仇,还惯会剥削人。 第20章 退婚 谢祁延当天出差当天回,霍扬跟在身边捧着笔记本汇报工作进展,进入总裁办之后迅速跟余飞交接工作。 一个拎着文件夹上场站在谢祁延左边让其签字,一个关闭笔记本掉头退场。 他们的默契早在国外的时候便已经形成,一个秘书,一个特助,分别是谢祁延的左膀右臂。 “跟姜氏合作项目的最新数据已经上传到你电脑,按照这个发展趋势,对谢氏进军影视行业有特大帮助,另外,星耀那边的问题基本上已经没了,除了……” 谢祁延脚步未停,却侧目看了一眼余飞。 余飞被这一记眼神看得发毛。 “除了什么?”谢祁延语气微沉。 余飞轻咳一声:“除了夏小姐雷打不动,其他都不是问题。” 办公室的门有指纹,余飞按下的时候,谢祁延的步伐停下,门开了,谢祁延却站着没动,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再回神时看向余飞的眼神多了几分蔑视。 “还有你余特助办不到的事情?” 余飞:“……” 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超人。 除了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他什么也不会。 “夏小姐让你亲自过去跟她谈。”余飞心凉凉地把话带到。 “她多大的脸?”谢祁延刚下飞机,这会儿又马不停蹄地处理邮箱上的文件。 余飞接话:“脸看着不大,就是有点苍白,病恹恹的。” 谢祁延抬眸。 空气安静几秒。 像是被冻住。 余飞:“……” “我问你她怎样了么?”谢祁延向来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薄唇微动,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奖金取消”这四个极具含金量的字。 余飞低下头,小声逼逼:“不是你让我去巡视星耀顺便看一眼人姑娘怎样么……” 星耀的项目基本上没什么可巡视的,但谢祁延不仅交代让他亲自去,还让他去的同时提了一嘴夏晚栀,这意思不就是让他去看她一眼然后回来报信? 当总裁真好,随时可以翻脸不认人。 “说什么?大点声。”谢祁延眸底阴沉,声音不大,甚至毫无起伏。 余飞却是心一抖,虚咳一声:“我打听到,夏小姐今晚要退婚。” 谢祁延手上的动作瞬间听了:“你说什么?” 余飞重复:“夏小姐要退婚,您到嘴的表弟媳妇,飞了。” 谢祁延:“……” 半晌,谢祁延冷哼:“关我什么事?” 余飞无言以对,借口出去把霍扬换进来伺候他。 这人他是一分钟都伺候不下去了。 - 今晚的周家别墅内难得聚齐四人。 “我不同意。”周煜居高临下地看着心平气和坐在沙发一侧的夏晚栀,情绪激动。 夏晚栀没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放在周家父母身上。 周父显然是未料退婚一事来得猝不及防,反倒是周母,内心暗喜。 夏晚栀知道周母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两个月来,很感谢叔叔阿姨的照顾,但我夏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婚姻向来讲究门当户对,周家,我现在高攀不起。”夏晚栀紧捏着手心,最终还是选择给周煜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跟周煜好聚好散。 周父一听这话便坐不住了:“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按理说,这婚约早该取消了,只是我父亲母亲如今人在国外,无法亲自回来与你们说明,既如此,那便由我亲自来退。”夏晚栀垂眸,将一直放在自己这收着的婚书摊开,当着周家一家三口的面提笔将她与周煜的名字划掉。 周家父母自然不会拦着。 周煜紧紧握着拳,在意识到夏晚栀没有将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捅破之后,愣是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她说的好聚好散,是这个意思。 婚书是纸质的,夏晚栀看着上面被自己添上的浓重的两笔,内心五味杂陈。 惋惜,失落,也有解脱。 像是觉得还不够,她搁下笔,“呲拉”一声,将婚书撕成两半。 “夏晚栀!”周煜瞳孔微震,痛苦由心口蔓延至大脑,他哽咽着,“你真就这么不念我们半分情意……” “我不是你的良人,今后……”夏晚栀顿住,很轻地笑了一声,“你喜欢谁,就去找谁。” 她放手了。 放手让他去做一个男人。 放手让他去肆意宣泄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欲望。 从此与她,再无瓜葛。 今夜注定无眠。 这种情况下,夏晚栀没选择留在周家过夜,大晚上打车到云荔的店里帮忙,陪她一起营业到凌晨才打烊。 “还好么?”云荔见她一直不说话,用满天星和雏菊遍了个花环戴在她头上,“单身了,开心点。” 夏晚栀靠着椅背,姿态完全放松下来:“我设想过要退婚,但从未想过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周煜出轨是真,但从小和夏晚栀一起长大的感情不假。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云荔整理桌上的花草残枝,给她一句忠告,“自由至上,快乐万岁,永远别让男人束缚了你的灵魂。” 夏晚栀抿着唇,很久之后,抿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知道了,我的好姐姐。” “好,那么问题来了,你住哪?”云荔两手一拍,丢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云荔如今不是单独居住,夏晚栀想跟她回去都不行。 “酒店凑合一晚上吧。”夏晚栀最近的打算就是收拾东西搬出周家,至于往后住哪,她没想好。 “叫你那个什么,谢家哥哥来接你呗?”云荔笑着提议。 夏晚栀伸出手掌往前一推:“婉拒了。” “别啊,人都来了。”云荔收回视线,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去,她拍拍夏晚栀肩膀,示意她往后看。 马路对面,一辆打着双闪的劳斯莱斯就停在路边。 男人坐在驾驶座,手中夹着一支烟搭在窗沿,金框眼镜遮住他眼中的情绪,远远看着像极了斯文败类。 看到他的那一刻,夏晚栀心里咯噔一跳。 云荔打趣:“高兴坏了?” “是坏了,资本家都亲自上门剥削我了。”夏晚栀收拾着东西就想逃。 正准备预备备的时候,一小女孩洪亮的嗓音隔着大马路传过来:“丸子姐姐!我来接你回家!” 夏晚栀的脚步一顿,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搞什么? 第21章 上了谢祁延的车 谢祁延和谢檀如今这阵仗,像极了娘家人来接她回家。 夏晚栀不知道退婚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但此时此刻,她更不理解的是,谢檀是怎么把谢祁延这尊大佛请出来给她当司机的。 谢檀有这儿本事儿? 不可能。 谢祁延大发慈悲? 也不可能。 “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恭喜你如愿以偿看到了。”夏晚栀被谢檀拉着上了车,刚坐稳,一抬眸便从车内后视镜与谢祁延那饱含深意的目光对上,明明心里没底,但面子上却不服输。 “但如果你是来跟我谈搬工作室的事儿,免谈。”她今天很累,浑身上下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疲惫,仅剩的元气全然耗光,现在正剩下满满的怨气。 像她这种拒不配合的“钉子户”,资本家都讨厌,加上小时候那些恩恩怨怨,她在谢祁延这怕早已经是妥妥的黑名单选手。 “丸子姐姐……”许是察觉到夏晚栀的呼吸有些重,谢檀握了握她的手,语调带着细微的关心。 夏晚栀眼皮沉重,闭上眼睛的同时回握住谢檀的手。 谢祁延掐灭了那支雪茄便启动车子,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他开车很稳,车子匀速行驶在高架桥上,凌晨的夜晚远离了喧嚣,风过发梢,紧绷的心弦也莫名放松了许多。 夏晚栀只是闭上眼睛小憩,呼吸不自觉地放轻,对她来说,现在的气氛有些陌生而诡异。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上谢祁延的车让她给自己当司机。 她的狼狈,就如小时候夏至那一夜她撞见谢祁延被罚跪在谢家院子里一样可悲。 只不过这次身份调转。 发善心的人是他。 不领情的成了她。 若老夏和罗斯女士在北城,若夏氏没有出事,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儿。 而谢祁延,看在夏氏的面上或许会松口让她继续留在星耀。 周家,乃至整个豪门圈子的人,也会对她保持该有的尊重。 周煜,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可如果不是陷入困境,她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原来曾经对自己笑脸相迎的人,有一天会对自己恶语相向。 车程不过二十多分钟,夏晚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肩膀沉甸甸地靠着一颗脑袋。 谢檀也睡着了。 让一个十岁小女孩为自己操心,大半夜带着大魔王哥哥来接她回家。 夏晚栀顿时心生愧疚。 车子不知道在谢家门前停了多长时间,窗外的光影稀疏映射进来,夏晚栀抬了抬眼,才注意到驾驶座上的人也未离开。 “醒了就下车。”谢祁延睨了一眼后视镜,音色微微发沉,“把谢檀摇醒。” 夏晚栀:“……” 到底是到了人家的地界,夏晚栀没说话,轻轻摇了摇谢檀的肩膀:“谢檀,到家了。” 小孩子不比成人,喊起床需要费些力气,夏晚栀没喊过小孩起床,喊了几没成功,下意识往谢祁延那看了一眼。 谢祁延打开了车灯,夏晚栀抬手掩了掩才适应光线,手放下时,便见谢祁延已经下车往后座走来。 没绕到谢檀那边,而是直接停在了夏晚栀这,利索地将车门打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晚栀。 夏晚栀仰视着他,莫名呼吸微窒。 “不下来?”谢祁延表情未变,没等夏晚栀反应过来便蹦出下一句,“要我请你?” 夏晚栀默了默:“要不起。” 只是她一下车,靠在她身上的谢檀也就睡得东倒西歪。 谢祁延目光冷然,等夏晚栀下车后微微弯腰,探进去半个身子。 就在夏晚栀以为他这个当哥哥的要把谢檀抱出来时,谢祁延那宽厚的手掌落下,抓着谢檀肩膀把人晃得像个不倒翁。 “起来,下车。” 夏晚栀:“……” 粗鲁。 粗俗。 好狠的心。 这个晃法,简直是在跟周公抢人。 谢檀被晃得发了脾气,一睁眼看见是谢祁延又瞬间憋了回去,委屈巴巴地从里跳下来。 人没完全睡醒,张开手抱住夏晚栀就随口告状:“丸子姐姐你管管他,还是个人么……” 夏晚栀嘴角微抽。 她谁啊,哪管得动。 “不是人,是狗,你就当被狗爪子挠了一下,咱们不跟他计较。”一大一小手牵手走在前面,夏晚栀说话很轻,但夜深人静的,这个距离,谢祁延想不听到都难。 小女生步子小,走得慢,他在后面跟着,看起来像是在散步。 到了房间内,谢檀换了睡衣后耐不住眼皮子打架倒头便睡了,夏晚栀调了一下空调温度,过来给她盖被子时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问出口:“谢檀,先别睡,跟姐姐说,谁告诉你我今晚在云荔姐姐那的?” 谢檀翻了个身,动了动嘴唇却没回答。 夏晚栀捏了捏她脸蛋:“小屁孩,挺厉害啊,现在都能做主带姐姐回家了。” 听到这句,谢檀强撑开眼睛回答:“不是我,是哥哥。” 夏晚栀一怔,愣了半天才有反应:“你说什么?” “困……”谢檀眼睛沉沉闭上,“哥哥做主的……” 人彻底睡着了,夏晚栀后面再问的问题她全没听到。 世界仿佛陷入安静,夏晚栀坐在床沿想了一千零一个的原因都没筛选出合理的一条。 谢祁延到底想做什么? 同情她? 像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她同情他那样? 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到门边,夏晚栀打算自己去问个明白,正当手指接触到门把手那一刻,门外的敲门声也恰好响起。 门顺势被拧开。 俩人目光交汇,夏晚栀眨眨眼,而后缓缓移开视线:“做什么?” “你到隔壁客房睡,谢檀床小,省得你压着她。”话音随着一个盒子一同落下,谢祁延说完就走,等夏晚栀回神,人已经走出了拐角。 掂量了一下手里垒起来的两个盒子,打开一看发现是衣服时,夏晚栀微微抿唇,倒是更加琢磨不透谢祁延这个人了。 隔壁客房带了卫浴,生活用品样样齐全,许是佣人特意收拾过,这样倒是方便了许多,夏晚栀洗漱完坐在床边时生出一种异样感觉。 上了谢祁延的车。 现在又上谢祁延的床? 呸呸呸! 夏晚栀抖了抖脑袋,被自己这神经兮兮的内心总结吓得瞳孔睁大。 分明是谢家的床。 差别大了去了。 第22章 脾气挺大 周煜与夏晚栀接触婚约的消息第二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周母是个嘴碎的,这消息怕是昨天晚上就已经从周家传出,要不然谢祁延和谢檀也不会知道她无家可归。 夏晚栀是在南院的小餐厅和谢檀一起吃的早饭。 南院是谢祁延的院子,之前谢檀并不住这,但上个月谢家三房那位忽然检查出怀了孩子,谢檀本来就怕自己这个后妈,加上人家怀了孕自然不会再把心思放在谢檀身上,于是谢檀自己大着胆子抱住谢祁延大腿,得到应允后便直接搬到了南院跟谢祁延住。 夏晚栀听着谢檀喋喋不休说起谢家的事儿,寻思着谢家三叔今年少说也有五十了,竟然还能生。 “你小后妈多少岁?”夏晚栀撕了一角面包小口小口地咬着,八卦的眼神看起来亮晶晶的。 谢檀想了想:“三十几?好像三十六吧,不太清楚。” 夏晚栀比了个大拇指:“好家伙!” “还有心情八卦别人家的事情,看来夏小姐不至于为情所困因爱寻死。”谢祁延幽灵似的出现在身后,一身正装的打扮,一大清早不知道从哪里回来。 他洗了手,手磨了一杯咖啡后走过来在谢檀身边坐下,与以往相比,他今日眉峰微微上扬,少了些往日的地狱风做派。 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能让阎罗王高兴的,指定是天大的喜事。 只是夏晚栀没明白那句“因爱寻死”的依据在哪,有了冤屈就得伸冤,于是凉凉地问:“你神经还是我发颠?我为什么要寻死?” 谢祁延甚至没抬头看她,将谢檀手里的果酱抢过来盖上盖子对谢檀使了一记眼神杀之后便搅拌他自己面前的咖啡:“你跟周家退婚的事情爷爷昨晚就知道了,他挺担心你,等会儿过去看看他。” 这一解释,夏晚栀眼睛骤然一亮,疑惑了一晚上的你问题终于得到答案。 所以昨晚是谢家爷爷担心她受刺激才让谢祁延多留意她。 她说呢,谢祁延怎么可能主动拉着谢檀去把她带回谢家住一晚,原来是有人授意。 松了一口气,夏晚栀气色都要好了许多,伸手把果酱拿过来拧开打算再吃一份果酱夹心面包片时,咬着牙跟果酱盖作战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将其拧开。 想起这盖子是被谁拧上去的,她来了脾气,抬眸冲着谢祁延一瞪眼。 谢檀咬着刀叉聚精会神地看着夏晚栀,瞧见夏晚栀的动作,上道地推了推谢祁延:“哥哥,丸子姐姐要吃果酱。” 谢祁延略一挑眉:“我拦着她了?” “啪——”夏晚栀气性陡然变大,把果酱砸在桌面不干了。 “不吃了。”夏晚栀擦了擦手,刚才用力过猛,手心全红。 谢祁延盯了她几秒,轻哂:“脾气挺大。” 谢檀的眼神没从那一罐果酱上移开,叼着面包乖乖坐着不敢吭声。 谢祁延这时候按了按谢檀的脑袋:“面包干么?” 谢檀点头:“干巴巴的。” 谢祁延:“果酱吃么?” 谢檀快速点头:“吃。” 于是当着夏晚栀的面,谢祁延将那盖在轻轻松松拧开。 夏晚栀:“……” “丸子姐姐,给。”谢檀给夏晚栀挖了一大勺。 夏晚栀绷着脸,犹豫了几秒接过来抹在面包片上乐滋滋吃完。 全程没再看谢祁延一眼,也没说任何一句话。 等人一走,谢檀晃着腿笑嘻嘻跟谢祁延分享:“丸子姐姐今天心情好。” 谢祁延晾着她,过了好半晌才搭话:“哪看出来的?” 谢檀指了指果酱:“她吃了好多果酱和面包,她心情好的时候特别喜欢吃甜的。” 谢祁延冷不丁哼笑:“你的意思是,她退婚了,还挺高兴?” “不好说,但是心情比昨晚好。”谢檀趁着盖子没盖上又偷偷挖了一勺果酱,为了不被骂继续跟谢祁延说话,“哥哥,爷爷昨晚不是八点钟就睡觉了吗,怎么会知道丸子姐姐退婚的事情啊?” “吃你的酱。”谢祁延起身径直离开,离开南院后往前院的方向走,入内便看见夏晚栀在陪老爷子聊得可开心。 二十年前谢檀还没出生,谢家没有女娃娃,这老爷子便最喜欢逢年过节来窜门的夏晚栀。 那时候老爷子便想着要夏晚栀跟谢家结一门亲。 只是后来谢祁延出国。 这夏家的宝贝千金,竟然成了周煜的未婚妻。 虽没能让夏晚栀从谢爷爷改口叫爷爷,但能让人改口喊他一声外公。 但现在,外公也喊不成了。 “丸子啊。”老爷子两手按在拐杖上,语气颇为关心,“是不是在周家受了委屈?” 见夏晚栀摇头,他又问:“周煜那臭小子是不是对你不好?” 夏晚栀还是摇头。 见她这样,老爷子无奈一叹:“你家的事情,爷爷原本是要帮忙的,但负债金额将近两个亿,你父母又不让……” “那缺心眼的老东西联系您了?”说的这么多话里,只有这一句激起了夏晚栀的情绪。 老爷子疑惑:“你知道你父母在哪?” 夏家刚出事时,他找到夏永青和罗斯想要拿出一部分钱支援他们,但被拒绝了,后来没几天,就传出夏家父母丢下女儿逃债去了国外的消息, 法院封锁了夏家名下所有资产,夏晚栀无家可归,当时他想着把人接到谢家,但夏晚栀自己却选择住进周家。 现在,周家与夏家的婚事又黄了。 老爷子目光有些沧桑,看向夏晚栀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关于自己父母在哪儿的事夏晚栀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会儿面对老爷子不忍心隐瞒,只好解释:“在我外公家,他们没事儿。” 至于法院的欠款…… 还款日期有时间限制,临期的时候,外公总会出手。 夏晚栀从来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老爷子似乎起了疑心。 夏晚栀抿了抿唇,笑道:“我不愿意出国,理由是周煜。” 但现在,周煜已经不是她的理由。 周煜也是夏家父母看着长大的,当初夏永青和罗斯女士就是深知周煜为人,相信他会对自己女儿好才会放心出国。 可如今,物是人非。 “你要出国了?”老爷子挑了重点? 夏晚栀不知道,回答的模棱两可:“看情况吧。” 门口的谢祁延轻哂,脚步往后一挪,转身离开。 第23章 谢祁延不是什么好人 今日立秋,斑驳的光影从枝桠缝隙中穿透而下,落在夏晚栀那浅色发梢上。 谢家大多种的常青树,遮阳庇荫,在这夏日里,很适合端一把小椅子小桌子在这树下喝茶乘凉。 “喜欢这棵树?”谢祁延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窜出来。 夏晚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突然冒出来的鬼。 尤其是像谢祁延这样的黑面阎罗。 惊魂未定地顺了顺心口那口气,夏晚栀转过身瞪他一眼:“干什么?” “不是要回周家?”谢祁延那半点罪恶感也没有,他站在夏晚栀身后,原本还有点太阳光照在夏晚栀身上,但这人往前挪了一步,愣是将管线完全遮住。 夏晚栀睨了他一眼,视线不禁往上挪了挪。 谢祁延这身高和长相着实优越。 她现在穿着鞋,增高了几厘米怎么看也有一米七,但只要往谢祁延身边一站,仿佛自己弱得像个小鸡仔。 这人少说也得一米九。 “我去哪关你什么事儿?”夏晚栀看了他的脸,心里发虚,干脆就着现在的姿态直接抬高了头继续看头顶那郁郁葱葱的树。 “爷爷让我送送你。”谢祁延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垂眸盯了夏晚栀几秒,他哼笑,“你以为我想管?” 夏晚栀懒得跟他吵。 见她没应声,谢祁延抬了抬,又问:“看上这棵树了?” 夏晚栀皱眉,不懂他为什么把重点放在一棵树上:“看上了又怎样?” “百年老树了,有灵性,不适合上吊。”谢祁延眼神轻飘飘地从她身上掠过,“想死到别处去。” 夏晚栀:“……” 真想在这一刻将保持了二十五年的教养弃之不顾把他谢祁延骂个狗血淋头。 没关系,就当被狗咬了。 夏晚栀平复自己熊熊燃起的煞气,深吸了一口气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头一扭就往大门口走。 今天确实是要回周家的。 要回去收拾东西,尽可能在今天搬出来。 第一次坐谢祁延的车是因为谢檀,这一次是因为谢家爷爷。 谢家对她来说,有恩。 只是这次才刚打开后座的门坐上去,车门都没来得及关闭便被谢祁延冷着脸命令:“坐前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 夏晚栀咽了咽口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阎罗王的副驾是人能坐的? “我是你司机?”谢祁延嗤声,“我敢当,你敢坐么?” 夏晚栀:“……” 下车时在心里腹诽两句他的不是,打开副驾驶时夏晚栀又尽量保持一副心平气和的表情。 吃人嘴短,用人整个人都短。 在他的盘上,夏晚栀知道撒野也得有个分寸。 这要是以前,夏晚栀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更不会有现在这副吃瘪不敢反抗的表情。 果然啊,落魄千金就得有落魄千金的态度。 谢祁延把人送到周家就走,一刻也没停留。 一开始她没意识到谢爷爷为什么要安排谢祁延亲自送她过来,直到进门时发现周母苛刻的话说得比平日少了之后才明白过来。 谢祁延送她过来,周家上下都看到了。 先不管她很谢祁延是什么关系。 单是她从谢祁延的车上下来,周母就得把态度拎起来。 要知道当初谢老爷子在夏家破落之际曾提出过要将夏晚栀接到谢家住。 后来夏晚栀决定住进周家,老爷子也没勉强。 但如今两家退婚,夏晚栀要搬走,那第一个接济夏晚栀的,一定会是谢家。 夏家是破落了,但谢老爷子此举,是在暗示他们周家,夏晚栀身后不是没有人。 谢家也可以是夏晚栀的后盾。 知道夏晚栀今天会过来收拾东西,周煜一整天都没去公司。 “谢祁延送你过来的?”周煜等在门口,在夏晚栀不予理会径直走进卧室时,他撑着门跟在她身后,质问道,“你昨晚住在谢家?” 夏晚栀站在床边,环视了一圈忽然发现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收拾。 “栀栀,我跟你说过了谢祁延不是什么好人,你……”他在夏晚栀面前的姿态一向没有多高,但这次就是不满夏晚栀对自己的冷落。 他觉得自己是为了夏晚栀好。 “我需要向你汇报吗?”夏晚栀受不了这种被质问的语气,转过身笃定地揭穿,“不要一副为了我好的态度,周煜,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好,咱们就好聚好散,你别管我,我也不会纠缠你。” 她从来不欠他什么。 这二十多年来,周家利用她和周煜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攀附上夏家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什么鸡生出什么蛋。 在周母的影响下,在步入社会接触社会利益的那一刻,少年时期的周煜就已经绝版。 他开始权衡她的利益。 开始事事以周家利益为主。 夏晚栀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 她甚至在几天前都还在相信周煜不会让自己失望。 “好聚好散?”周煜搓了一把脸,失魂落魄地抓住夏晚栀的手臂,姿态放得更低,“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就换来这一句好聚好散?栀栀,你连做朋友的机会也不给我了么?” “可是你需要我这样的朋友么?”夏晚栀垂睫,内心忽然被刺痛,“别自欺欺人了周煜,你需要的是那个对你有用的夏晚栀。” “你可以质疑我的人格,但是你不能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周煜眼眶微红,声音放大了几倍,“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相信我。” “那又怎样呢,还不是……”夏晚栀微微哽咽,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还不是没有边界感地跟人喝交杯酒,没有下限地跟别的女人在酒吧接吻,甚至,毫无顾虑地跟别的女人上床。” “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 “我确实不懂爱情,但是我知道这不是爱情。” “周煜,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周煜被三两句话刺激得节节败退。 他甚至没有可以反驳的理由。 “我们都,冷静冷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晚栀,叮嘱,“午饭时间快到了,要是不想出去吃,我给你送上来,你先收拾,有什么需要再喊我。” 夏晚栀回望着他,客气说声:“谢谢。” 第24章 世界上最能装的就是男人 行李太多,夏晚栀搬不完,光是收拾这一间屋子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 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着落,这么多东西也不好全部搬去工作室。 工作室的未来也很堪忧。 谢家老爷子虽说有意收留,但她终究是个外人,不应该心安理得地住进去。 竹子下午过来帮忙搬行李,夏晚栀只挑了一些一部分带去工作室,至于其他的,她得把房子找到再搬。 “你……是不是要搬去谢家和谢檀一起住?”周煜不愿意走,站在一边看着她收拾东西。 夏晚栀半蹲着收拾一些书,再站起来时脑补充血有片刻的眩晕感。 察觉她要站不住,周煜伸手微微扶着:“你不想回答我不问了,东西太多,搬不完的话以后有时间再过来搬。” 他始终想要挽留夏晚栀。 夏晚栀闭了会儿眼睛才缓过来,看了一眼屋子里还剩下的东西,只得点头:“谢谢。” 她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自己的东西,所以周煜安排人进来帮忙的时候被她拒绝了。 竹子站高了把墙上的挂画拆下来,一转头看见周煜关心夏晚栀的动作和表情,不免在心里腹诽。 世界上最能装的就是男人。 谁也没想到这副皮囊下会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 得到答应,周煜心里松了一口气。 走出这栋别墅时,已经是傍晚六点,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而另一半是浅浅的灰色。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雨。”竹子关上后备箱,上车后看了一眼夏晚栀,确认她的表情里没有多余的伤感才放下心来。 夏晚栀点头,系上安全带:“嗯,房子的事情我尽量这两天解决。” 竹子启动车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议道:“姐,要不你还是先搬过来和我住吧。” 夏晚栀一听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你把你那一笼子老鼠弄走我就考虑搬过去跟你住。” “那不是老鼠,那是金丝熊,金丝熊!”竹子郁闷地鼓着腮。 “不行,我怕。”夏晚栀很没有骨气。 “你说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怕鼠类……”竹子简直恨铁不成钢。 夏晚栀笑笑:“我还怕鬼。” 竹子:“……” 再晚一点,云荔把花店打烊就到工作室一起帮忙收拾杂物间,三个人一起折腾到将近十点,最后拖了地,云荔躺倒在外面会客区的沙发上发出感叹:“不愧是星耀大厦的顶层,在北城大酒店顶层看的夜景恐怕都不及你这里的一半。” 也难怪夏晚栀不愿意搬走。 星耀大厦的地理位置着实优越。 夏晚栀累得直不起腰,接过竹子递过来的茶一下子喝到见底。 “活了二十五年,人生头一次遭遇滑铁卢,我现在有苦难言,没有心思看风景。”夏晚栀捏了捏脖子,拿起手机看时间,顺便回复了谢檀发过来的消息。 谢檀:【丸子姐姐你今晚不回来住吗?】 夏晚栀顺手回:【今晚住工作室。】 回复完信息顺便附上一张捡漏的杂物间改装成临时卧室的图片。 谢檀看到后发了个哭得稀里哗啦的表情包过来:【心疼你。】 夏晚栀:【摸摸不哭.jpg】 谢檀大放厥词:【哥哥说你不好意思白嫖我们谢家的,那你嫁过来给我当嫂嫂不就不是白嫖了吗?】 夏晚栀被气笑,关了手机没再回复信息。 云荔跟竹子使了个眼色:“你瞧她现在是不是像在谈恋爱?” 竹子震惊了一会儿:“像吗?” “不像吗?你以前没见过她冒粉红泡泡?”云荔交叠着双腿,对竹子加以引导,“姐姐教你,她这是第二春即将来临。” 竹子更是一脸懵逼:“她以前就没对手机笑过。” 云荔:“……” “有什么不对吗?”竹子好奇。 云荔微微叹气:“一个有未婚夫的人,从来没对手机笑过,你说有什么不对?难道都不调情么?” 竹子眨眨眼,老实巴交地交代:“她跟周家少爷的聊天记录比跟客户聊天还正经。” 云荔:“……” 得,这下她算是明白夏晚栀跟周煜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缺少爱的火花,这俩明显不来电啊。 “行了啊,少说我了,收拾一下,请你们吃饭。”夏晚栀洗了手,拿上手机后走走了几步把门给敞开着,以往这个点,这栋大厦还灯火通,但现在,早已经物是人非。 她不知道这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请。”云荔背上包走过来环着夏晚栀的腰,等竹子关灯关门之后一手揽着一个往电梯的方向走。 夏晚栀睨了一眼潇洒恣意的云荔,想到她现在的处境,不免有些心疼,于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她脑袋。 身高方面,夏晚栀一向占优势。 云荔转头瞪了她一眼:“干什么?” 夏晚栀笑笑:“哪有让你请客吃饭的道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云荔不给她逃避话题的机会。 “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夏晚栀问得很直白,跟云荔之间,她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云荔回答得也很直接:“我离婚了,我妈再自杀怎么办?” 这个话题之后,她们很长时间没再开口。 竹子笑着打破沉默:“氛围都到这里了,要不咱们今晚去喝一杯?” 这话一出,云荔莫名笑得肩膀直颤。 夏晚栀脸色有些垮,摆手拒绝:“收回你的提议。” 竹子不知道戳到了云荔哪里的笑点,后又疑惑地看着夏晚栀:“为什么?” 云荔侧过脑袋,跟竹子说悄悄话:“因为你老板半杯倒。” 竹子显然没想到,但很快接受这个事实:“我家老板以前,是乖乖女来的。” 云荔再次被点了笑穴。 夏晚栀:“……” 莫名的,她想到了谢祁延。 人生第一次喝醉,是被谢祁延带回家。 人生第一次无家可归,也是被谢祁延带回了家。 再算上以前,人生第一次被拒绝,也是出自谢祁延,人生第一次吵架,也是跟谢祁延。 怎么哪哪都有谢祁延? 甩了甩脑袋,夏晚栀把脑海的一团泡影晃散,又顺便拿起手机回复刚才没回谢檀的信息。 夏晚栀:【当你哪个嫂嫂?】 谢檀秒回:【大哥哥的。】 夏晚栀:【去跟你大哥哥提,信不信他把你脑袋都给拧下来?】 谢檀怂得没再回信息。 第25章 替身 北城的雨说下就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比夏晚栀定下的闹钟更能闹醒人。 以前有过为了画画一整夜待在工作室的情况,但现在是迫不得已。 雨下得有些大,去周家搬行李的事儿要往后挪一挪,夏晚栀现在没了私人司机,出门都是靠打车。 以前老夏和罗斯女士总说—— “有爸妈在,你什么也不用愁。” 于是她车不会开,饭不会做,长这么大,活得像个巨婴,以至于现在自力更生都有点困难。 竹子打电话来说起晚了,加上这种天气被堵在路上,哀嚎了一声:“饮水机的水我记得还有,你接水泡茶的时候小心点烫,你的早餐可能需要晚二十分钟才能到达,要是觉得饿了先拿接待区桌面盒子里的速溶咖啡泡一泡。” “知道了,雨下的有点大,你开车注意安全。”夏晚栀找了一圈,在桌面上找到一条拇指大小的速溶咖啡将就着喝。 这都是竹子平日里提神喝的东西。 但夏晚栀不喜欢喝咖啡。 可除了咖啡这里没有能填肚子的东西,她有低血糖,早晨醒来必须得照顾自己的肚子。 一场雨推迟了所有的计划,陆家那位太太也因为下雨发消息取消了今天的见面,说是以后再找时间让她上门给家里的两个孩子画画。 按规矩,客户约画时只需要交付一半定金,但昨晚跟陆家太太确定上门绘梦的时间时,对方一口气直接交付了所有金额。 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夏晚栀都挺感谢对方。 这笔钱足够她将自己安顿好。 自己一半的行李还在周家,为了方便后续的联系,夏晚栀答应周煜将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今天一半的微信消息都是周煜发送过来的,发送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三四点,夏晚栀大概能猜到他当时已然喝得酩酊大醉。 夏晚栀不喜欢喝酒。 更不喜欢喝醉酒的男人。 自从知道自己酒量欠佳喝醉了在人前出过一次丑之后,她便默默在心里立誓再也不碰那东西。 被谁看到醉酒失态的模样不好,偏偏是被谢祁延看到。 还跟人胡闹撒泼了一通。 怎么也算是有黑历史的女人了。 夏晚栀没回周煜消息,洗漱之后推开玻璃门进到画室后按下了自动窗帘。 隔着一扇落地窗,她眺望着远方,远方阴沉沉的,雨水脚趾着像是一张天罗地网。 她被困在雨幕之下。 此时此刻,她在猜,醉酒后的周煜会在哪张床上醒来。 江岸会所内的一间豪华套房内,乱了妆的女人从凌乱的大床中醒来,她被人以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姿势拥抱得无法动弹。 男人还在深睡,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呓语。 “栀栀,对不起,不要走……” “对不起,不要离开我,不要……” 无论是昨夜醉酒情迷之时,还是陷入睡梦之中,他口中喊着的始终是同一个名字。 孙灵栀掐紧了指尖,感受到怀中男人越来越用力的拥抱,红着眼眶回应着他:“我在这里,我不走。” 她知道周煜口中喊的那个人不是她。 栀栀。 他爱地那个人,是夏晚栀。 是跟她一样名字里有个栀字的女人。 当初她能在周煜这里得到关照,完全是因为名字里跟他未婚妻有个一样的字。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趁他醉酒后意乱情迷时,爬上他的床,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 周煜这个人,身边几乎都是玩得很花的朋友,可是在豪门这个圈子里,他却是君子一样的存在。 他跟着朋友出入各种这样的场所,哪怕有人往他房里放人,他也始终不为所动。 圈里人都说,他是为爱守身如玉。 为了他的未婚妻守身如玉。 为了夏晚栀守身如玉。 孙灵栀擦了擦眼泪,高傲地往后仰着脖子看着这个深深抱着自己的男人。 他再怎么爱夏晚栀又能如何。 几次与他寻欢的人是她,与他亲密交流的的人是她,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是她。 是她孙灵栀。 替身又如何,他只要一日得不到夏晚栀,那他身边的位置,就始终有她这个替身的存在。 过了会儿,或许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周煜倏然惊坐而起,忍着强烈的头疼缓缓找回神识。 床下衣服散乱成一地,身上的被子滑落,感受到一丝光感凉意时,周煜侧目猛然看见一旁梨花带雨的孙灵栀。 “滚下去。”周煜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缓过来之后掀开被子起身捡起地面散乱的衣服。 “周少……”孙灵栀带着哭腔喊他,跪坐起来拉着他的手放低姿态乞求,“别赶我走,我会乖乖待在你身边绝对不惹事儿……” “你也配?”周煜喝断了片,已经忘了昨夜是怎么找到这个女人的。 “但是你需要我不是吗?”孙灵栀为此一搏,坚定地看着周煜的眼睛,“你喜欢夏小姐什么,我都可以学,我可以学的……” 只一瞬家,在她说出“夏”这个姓氏的时候,周煜便折返回来掐住她的脖子,宿醉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清明,眼眶内升起一丝红血丝。 他羞辱道:“学她?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学她?光是你这副下贱的姿态,哪里有半分她的影子?” 直到孙灵栀喘不过气狠狠挣扎,周煜才松了手一把甩开她:“她在我面前从来不会把姿态放低,她从来不会求我,更不会在我面前哭。” 说完,他冷笑一声,抓起孙灵栀的手掌往自己脸上贴:“知道她这时候会做什么么?” 孙灵栀颤颤巍巍地抬头:“什么……” “扇我一巴掌。”周煜邪笑着,眼睛直直看着孙灵栀,“她会狠狠扇我一巴掌。” “不是要学她么,学啊,你敢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 随着笑声一起终止的,还有孙灵栀响彻耳膜的一巴掌。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孙灵栀已经感受不到手心的疼,提心吊胆地看着周煜的反应。 周煜疯了。 她也疯了。 她开始后悔。 只是片刻,周煜从惊愕中将瞥向一边的脸转正,看了孙灵栀几眼,他忽而狂笑不止,上前一步拉着孙灵栀的手继续往自己脸上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来,再扇一个哈哈哈——” 第26章 未来总裁夫人? 这场雨在午后终于放晴,阴沉沉的雨幕散去,天空瞬间湛蓝一片,夏晚栀窝在工作室内选房子,旁边坐着三个为她参谋的大姑娘小姑娘,每人各自提一堆意见,以至于这个房子选了半天都没选出来。 谢檀理直气壮地指着其中一套:“这套好,豪华大气,跟丸子姐姐相配。” 云荔哼了声,将平板往左滑动两页:“你丸子姐姐自己住,又不是买婚房,要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听我的,就这套小复式,够了。” 竹子凉凉开口:“这地段,我老板怕是租不起。” 谢檀豪横地喊了一声:“我帮丸子姐姐租,就租前面那套,有落地窗!” 夏晚栀:“……” 在场谁都知道夏晚栀唯爱落地窗。 落地窗就是她的本命。 “看我做什么啊?”夏晚栀接收到三人一致的视线,耸耸肩摆烂不想思考。 云荔拿起桌面的糖果扔了过去:“不看你看谁,租房的又不是我们。” 竹子摇摇头,笑道:“说吧,哪一套让你心动了?” 夏晚栀左左右右来来回回地翻了几遍,正打算回答的时候,竹子哼哼了两声—— “说出来吧,说出来好让你自己死心。” 夏晚栀脸色瞬转,阴郁一片:“……” 谢檀小大人模样地轻咳几声,从椅子上跳下来绕到夏晚栀身后将她抱住,贴心道:“这些房子都好贵,丸子姐姐,要不你用用靠谱的人脉呗?地段好房子好,让他们给你打折。” 云荔看好戏似的双手抱胸:“哟,小孩姐还有人脉。” 谢檀抬起拇指划过鼻子一下,骄傲回答:“那当然。” 夏晚栀失笑,拉着谢檀挂在自己背上的手:“哪里的人脉?” “打几折啊?”竹子更关注这个问题。 谢檀拍拍胸脯:“打骨折!” 问题被回避了,夏晚栀敏锐察觉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檀。 小孩姐一大早坐着自家司机的车来找她,指定有什么阴谋。 “咳咳咳……”谢檀不敢看夏晚栀的眼睛,挠了挠脖子说,“爷爷说了,要么把你带回家里住,要么让你接受他帮你找的房子。” 谢檀一鼓作气:“丸子姐姐,你放心,不是免费的,要收钱的,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要交房租的,大胆住吧,两室一厅,有落地窗,很大的落地窗!” 夏晚栀的心蠢蠢欲动。 被谢檀绘声绘色的演讲弄得现在就想搬进去住。 本来就道心不坚固,旁边又有两个参谋被侧反跟着谢檀一起鼓励她答应。 两眼一闭,夏晚栀松口:“房子在哪,租金多少,有空带我看房。” 谢檀双脚一蹦,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好耶,马上问。” 于是在三人的注目下,谢檀滑动了几下手腕上戴着的智能手表,正准备拨号的那一刻忽然反应过来,嘿嘿一笑:“我得回去问爷爷。” 云荔喝了一口水,憋着笑,囫囵点头后挥挥手:“那你去吧,不送。” 夏晚栀脑子一团乱,等谢檀走后满是幽怨地看着云荔:“看我做什么,还有你这……什么眼神?” “这小丫头,未来可期。”云荔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说完这一句又端起杯子走进夏晚栀的画室里欣赏落地窗外的风景。 正在过暑假的谢檀时间相对来说比较自由,上车后她直接吩咐司机往谢氏大楼的方向开,进去后远远看到余飞,于是小跑着冲过去直接命令:“余飞哥哥,快点找一下星耀大厦附近最好的房源,两室一厅,要有超大落地窗的房子。” 余飞只收到自家上司命令下来接人,听到谢檀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大小姐哟,你要买房不成?谢家那么大的院子难道还不够你住?” 谢檀交叉着手臂:“我要买下来租给丸子姐姐!这不是我的命令,这是你家谢总的命令!” 余飞扬了扬眉毛,没全信:“丸子姐姐是谁?” 还没等到回答,电梯便已经上行到总裁办,谢檀懒得搭理他,跑出电梯后直接去找谢祁延。 霍扬这时候正往办公室里送文件,门刚开,一个没注意就让谢檀溜了进去。 “谢……” “谢总让我接上来的。”余飞耸耸肩。 霍扬把话收了回去,看了看手里拿着的这份加急文件,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 办公室内,谢檀跑进去便直接站到谢祁延旁边抱着他手臂撒娇:“哥哥,你买一套房子给丸子姐姐吧!” 霍扬脚下动作猛地一顿,往前不是,退后也不是。 这比听到什么商业机密还刺激。 谢祁延在谢檀进来之后才结束电话会议,他侧目看了一眼谢檀,拿着手中握着的钢笔敲了敲谢檀手背:“把手拿开。” “不是你让我去打听丸子姐姐以后要住哪吗,咱们既然迈开了这一步,就得执行到底!”谢檀以前可不敢跟谢祁延这么大声吆喝,但是现在事关夏晚栀,她豁出去了。 谢祁延拧着眉,抽出手臂将谢檀往后推了推:“站那,别动。” 谢檀甩着两条手臂身子一蹲一晃:“祁延哥哥!” 谢祁延倍感头疼:“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打听人家以后住哪,她住哪管关我什么事?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谢檀瞪大了眼睛:“昨晚明明是你暗示我丸子姐姐可怜,让我多去关心关心她!” “我那是让你去看她笑话!”谢祁延搁下钢笔,转了个方向正对着谢檀,“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敢这么跟我说话。” 霍扬咽了咽口水,看着这一大一小对峙的场面,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他往前一步:“谢总,星耀的动工合同需要您现在签字。” 谢祁延视线从谢檀身上收回,伸手将霍扬递过来的文件拿过来签字。 谢檀咬牙切齿:“又要拆人家工作室,又不给人家买房子,你就是个渣男。” 霍扬瞥了一眼,接过谢祁延签完字的文件时不小心被抓包。 “咳……我什么也没听到。”霍扬拿上文件转头出去。 谢祁延暗暗沉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出声:“南湖路有套江景房空着,你自己看着办。” 谢檀得逞一笑:“真是,明明给人留房子了,还跟我吵架说没有留,真心机。” 出去后的霍扬逮住余飞就问:“丸子姐姐是谁?” 余飞脑子转了一圈:“都要买房了,应该是未来总裁夫人?” 第27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南湖路背靠南湖,这儿的小区基本上都不便宜,或者说,压根找不出便宜的房。 但谢家出手,没有什么是不便宜的。 兰亭别院是南湖路这一带最高档奢华的小区,夏晚栀被谢檀拽着参观房子的时候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谢檀输入密码推开房门,夏晚栀瞳孔微镇,不禁抬手捂了捂微微跳动的眉心。 她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她知道谢家出手阔绰,但没想到这么阔。 她只要一个安身之所,但这会儿谢檀给她整出了两百平的大平层。 “不是两室一厅?”夏晚栀捏了捏手腕,靠在玄关的柜子边上没有再往前一步。 “我也不知道啊。”谢檀无辜地眨眨眼睛。 谢祁延只说这里有套房空着,但是没说这是一套…… 这么大的房。 “租不起。”夏晚栀摆摆手就想掉头走人。 以往住四百平的大别墅都没觉得大,现在看到两百平的房直接两眼一黑。 她现在这破产千金的身份着实配不上这等豪华大平层。 谢檀闻言赶紧拉住她,双手发力拽着她手臂往里面客厅的方向走:“来都来了,看看嘛,你瞧前面的落地窗,超级大!” 夏晚栀怕自己狠狠心动,毅然决然地闭上了双眼。 “哇哇哇,丸子姐姐快看,下面就是南湖!好漂酿哦,碧波荡漾水天一色,超赞的。”谢檀铆足了劲儿晃着夏晚栀的手臂。 谢檀内心叫苦,怎么一个比一个难搞。 “说一个数儿让我死心。”夏晚栀还是没抵挡住诱惑睁开了双眼。 谢檀偷瞄了一眼手表那小小的屏幕:“一个月八千?” 夏晚栀干笑两声,扭头就走:“要不起。” “还没打折呢,直接砍一半,一个月四千!”谢檀上来就是一通胡编乱造。 夏晚栀被气笑了:“还真是打骨折?” 谢檀嘿嘿笑了两声。 “说,房东是谁,我倒是要看看是那个没脑子的房子愿意把腿伸出来给你打骨折。”夏晚栀揪着谢檀的小辫子质问。 “好吧那我就不瞒着了,房子是我的。”谢檀沉下心来一副小大人模样,拉着夏晚栀坐在沙发上,十分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丸子姐姐,以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别跟我客气了,不然我会伤心的。” 夏晚栀:“……” 对视几秒,夏晚栀拗不过,笑道:“以我看着你长大的交情吗?” 谢檀知道自己终于要说动了,骄傲地仰起脖子:“不可以吗?” “谢谢你。”夏晚栀忽然正色,将屁大点的小孩儿姐搂入自己的怀里,这里拥抱很深,带着她最真挚的感谢,“真的谢谢你,檀檀。” 谢檀夸张的搓了搓手臂:“哎呀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这房子你安心住,高兴了就付个房租,不高兴就不付,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夏晚栀好笑地揪着她肉肉的脸颊:“谁跟你一家人了。” 跟她是一家人不就跟谢祁延是一家人么。 跟阎王爷当家人,会分分钟猝死的吧。 两百平的房子,她不可能白住。 她欠谢爷爷和谢檀的恩情,总有一天会报答。 解决完房子的事情,谢檀到谢祁延那交差,顺便领罪。 “搬进去了?”谢祁延轻哼,“你的丸子姐姐倒是没跟我客气。” 谢檀弱弱开口:“我跟她说房子是我的……” 谢祁延:“???” 他刚到手的房子就这么易主了? 谢檀战略性笑着往后退:“别生气嘛,丸子姐姐每个月交四千块房租钱都是打到你账户上的,房东还是你。” 谢祁延盯着谢檀半分钟才收回视线。 “看来你很闲,专管别人闲事儿。”谢祁延看了一眼时间,关闭电脑后直接起身,攥着谢檀的领子下班。 “轻点轻点,我脚够不着地啦!”谢檀狼狈得像个待宰的小鸡仔,挣扎无果后只能妥协,“去哪啊?” “书店。”谢祁延一身的低气压。 谢檀鼓着腮:“去书店干什么?” “买十套小试牛刀练习册。”上车后谢祁延闭上眼小憩,全然不顾已经蔫吧了的谢檀。 谢檀伤心欲绝,给夏晚栀发消息:【丸子姐姐,为了你我曾上过刀山火海,这套房你好好住,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爱!】 夏晚栀正忙着把工作室的东西搬到兰亭别院,看到信息后哭笑不得。 小孩儿戏挺多。 有竹子和云荔的帮忙,夏晚栀今晚就从工作室搬到了兰亭别院,为了庆祝搬新家,云荔买了食材亲自下厨,开了厨房的第一火。 夏晚栀吃饱喝足,喟叹一声:“云荔姐姐做的饭,是这个。” 说着,她乐滋滋比了个大拇指,人往后一仰,整个身体都是放松的。 虽然入秋,但是气温还是很高,室内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夏晚栀穿着小吊带,露出莹润如玉的手臂和那精致锁骨,微卷的长发被她拢到一边,背后一副漂亮的蝴蝶骨充满了妩媚。 夏晚栀骨架小,人看着虽然清瘦,但该有的地方都有。 她长得像传说中勾魂摄魄的九尾白狐。 魅力四射到连女孩子都会欣赏她的程度。 云荔托着腮看她,沉浸在她和竹子的连番夸赞中,嘴角的弧度一直没下来:“今晚时间紧,没来得及煲汤,等下回我带着食材上门,一个星期给你补血两三次,我就不信你这副身体养不好。” 夏晚栀本来就白,加上气血不好,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叫人好生心疼。 夏晚栀隔空投送了一个吻:“谢谢我的云荔姐姐,小女子后半辈子的幸福就拜托你啦。” “得咧,恭敬不如从命。”云荔抛了个媚眼。 竹子还沉浸在色香味俱全的美事当中,反射弧偏长地从饭碗里抬起脑袋:“我听人说,男人可以帮忙调养气血。” “咳——”云荔一整个被呛住,随后笑声不止。 夏晚栀眨眨眼,问得认真:“为什么男人能帮忙调养气血?” 云荔笑得眼泪都出来,拍着桌笑出鹅叫:“竹子……你这都、在哪听说的哈哈哈——” 竹子无辜耸肩:“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门口有一堆老头老太在打扑克,我路过听说的。” 云荔笑得前仰后翻。 第28章 谢总的小冤家 夏晚栀跟竹子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夏晚栀后知后觉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时,简直哭笑不得。 再晚一点,她目送俩人离开,站在门口看着她们背影消失后幽幽靠着墙壁回味。 她始终觉得,现在的生活正在迎来新的转机。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夏晚栀正准备回屋时,忽然听到电梯的声音,像是有人停在这一层正往这边走过来。 兰亭别院一层两户,门跟门之间正好正对着,夏晚栀没跟人当过邻居,盯了一会儿对门,她寻思着要不要在这站着等一会儿跟人打个照面。 但这夜深人静的,万一邻居是个男的,似乎又有些不方便。 想着还是算了,夏晚栀扭头想要回去,便听到熟悉的一声—— “夏小姐!?” 夏晚栀微怔,脸上的惊讶不比对方少:“余……特助。” 谢祁延身边的得力助手,一手劈晕一个中年男人的暴力保镖,和谢祁延都是一个德行,夏晚栀恨屋及乌,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但是偏偏那么巧他成了她邻居? 余飞旁边还有另一个男人,但夏晚栀不认识。 余飞显然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夏小姐住这儿?” 夏晚栀微微抿唇,眼神在这俩人之间徘徊,思想有些超前,脑子正往不可描述的方向转。 深夜十点半,俩个男人肩并肩一起回家。 一人拎着购物袋,里头装着水,泡面,饼干。 一人拎着药店包装的袋子,一盒盒一瓶瓶的,看不清是什么。 但这奇形怪状的实在让人想入非非。 “啊,我今天刚搬过来。”夏晚栀硬着头皮说话,“以后就是邻居了,那个……多多关照。” 从夏晚栀这里得到有效信息,余飞跟霍扬几乎同时出声—— “丸子姐姐?” “未来夫人?” 夏晚栀:“???” 三个人皆是一致地头顶问号。 夏晚栀摸不清头脑,嘴角抽了抽:“什么?” 余飞很快反应过来,虚咳了一声:“没什么没什么,祝夏小姐入住愉快,我们就不打扰了,夏小姐晚安。” 余飞仿佛撞见什么惊天秘密,局促地推着霍扬的背开门进去。 随着对门的门关上,夏晚栀的表情越发迷惑。 他俩是心虚吗? 被余飞推着进门的霍扬不耐烦地转过身:“做什么?” “那位——”余飞竖着指头往后指了指,“是夏家那位破产大小姐,也是星耀顶层死活不愿意搬走的钉子户,咱们谢总的小冤家。” 霍扬的表情从惊讶到匪夷所思再到凝重:“所以他们明面上是死对头,背地里却甜蜜蜜?” “……”余飞反驳不了一点,琢磨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咱们做下属的留个心眼子不得罪人就行,没准以后人家还真成了咱们谢总的太太。” 要知道夏晚栀可是周煜都得不到的女人。 绝品。 搁下手里的袋子,余飞掏出钥匙走到杂物间门口将门打开。 四四方方的小屋没有一扇窗户,地板上躺着一个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中年男人。 “杨大同,起来!”余飞蹲着拍了拍男人那满是胡茬的脸,长叹一声,“你说你非要这么犟,说出来不就完事儿了么,咱们少折腾,你也少折腾。” 霍扬随后拎着吃喝的东西走进去,杨大同一天没吃东西,顿时两眼放光地冲过去抢过来撕开包装就吃。 霍扬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手臂靠在门上:“侯梦秋给了你什么东西让你为她守口如瓶?” 余飞轻哼:“谢总的耐心是有限的。” “侯梦秋现在在精神病院知道吧?不介意的话,也送你进去体验两天?听说进去的人,不疯也会被折磨疯。”霍扬眼神犀利地看着杨大同。 好半晌,杨大同终于受不了,颤抖地说:“我要见你们谢总。” 余飞两手一拍:“收工!” 北城入秋后的夜晚刮了几分微凉的秋风,一辆劳斯莱斯在高架桥上疾驰,周围的车都避让着。 有人是因为认得车的主人从而敬而远之,有人是生怕剐蹭到了这价格不菲的尊驾。 来到兰亭别院时,谢祁延按下指纹解锁的那瞬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门。 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希望有邻居。 所以当初买下这里的房子时,他直接买下一层,也就是这两套。 但没想到的是,现在另外一套,竟然住进去一个夏晚栀。 也是谢檀这个烦人精,当时脑子一热就把房子让出去了。 “谢总。”余飞出来听到开门声出来接人。 “说了?”谢祁延径直走过去。 霍扬侧过身,位置让给谢祁延:“没,死不开口,要等你来说,估计是要谈条件。” 谢祁延目光阴鸷,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困了十几天还不肯承认罪行的杨大同:“谈条件?你觉得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杨大同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压着沙哑的嗓子:“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让我见侯梦秋,我可以跟她当面对峙。” “侯梦秋都疯了,你他妈要怎么跟一个疯子对峙?”余飞拎起杨大同的领子推着他往背后的墙上撞。 “但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到底怎样才才肯相信我!”杨大同歇斯底里地怒吼,“当年我确实收了侯梦秋给的一笔钱,可是我去到杨柳巷的时候那个叫姚琴的女人已经跑了,我连人都没有看到,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人在哪?”谢祁延沉声,摆明了不信,“事儿没干成,你能心安理得地拿着侯梦秋给你的那笔钱逍遥快活了半辈子?” 谢祁延走上前,脸上最后的一点耐心已经耗尽:“人不见了,侯梦秋可不会安心,你事儿没办成,侯梦秋也不会发善心免费给你五十万。” “杨大同,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谢祁延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东城杨家镇杨家村,是你老家吧?” “别以为你二十年不回去我就找不到你的老窝,只要你一天不说,上到你祖祖辈辈,下到你子子孙孙,我就一个都不放过。” 第29章 没有人不觊觎谢祁延 有人说,当初谢老爷子将谢祁延送出个国是直接取消了这位私生子竞争谢家家业的权利。 也有人说,老爷子未雨绸缪,一早就看出谢祁延是块料子,所以早早送出国培养,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自从谢老爷子卸任,谢家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外部觊觎,内部混乱。 直到谢祁延从天而降,毫无预兆地回国。 之后,惊天动地掌控谢氏。 如今的谢氏,可谓是风生水起。 没有人不觊觎谢祁延。 就连姜百川在谈起对谢祁延的评价时,都说称赞一句他手段了得。 谢祁延有的是耐心。 若非如此,当初被领进谢家大门时,他就不会忍气吞声地任人欺负。 从抓到杨大同那天到现在为止,谢祁延就只来过这里三次,他比谁都要陈得住气。 他从来不把希望压在一个人身上。 在囚禁杨大同的这段时间里,他没少让霍扬去调查关于杨大同的一切,他的祖辈子孙,亲朋好友,任何跟杨大同有过接触的人,他都要调查。 霍扬单指拎着塑料袋,将里头的一瓶碘伏拆开,漫不经心地用面前蘸了蘸,上前一步对着霍扬嘴角的伤口一抹。 “怎么这么犟呢,你旁边这位暴脾气可是练家子,你说你这伤每天都添新的,我还得给你买药,谁给我报销?”霍扬啧了声,示意余飞,“打个鼻青脸肿就够了,不要老弄出血。” 余飞骂了声:“他娘的,你行让你上。” 谢祁延始终盯着杨大同的表情变化。 他从来没信过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每句话。 这个人,是个滑头。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当年事情的经过。”谢祁延撂下话,尾音很轻,可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有多疯。 看似不在意,实际上已经盘算好要怎么对付你。 快准狠的拿捏一个人的命脉。 杨大同压着心里的慌乱,开始意识到从落到谢祁延手中那天起就已经没有蒙混过关的机会。 如果不是处于法治社会,谢祁延有一百种让他开口说实话的法子。 瞧着杨大同慌乱咽口水的表情和他哆嗦着的手,谢祁延转身走到客厅沙发上坐着,霍扬后脚便跟着出去按下落地窗帘的遥控。 他们知道杨大同要说了。 无论说的内容是真是假,只要是当年的信息,谢祁延就一条都不放过。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她。 问问她当初为什么把她丢给谢家。 问问她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问问她有没有想他。 余飞压着杨大同的肩膀将他推出来后站到一旁,霍扬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随后俩人一左一右站在谢祁延身后,气势汹汹地盯着对面的杨大同。 杨大同局促不安地盯着坐在沙发中间的男人。 矜贵得不容冒犯。 “当初,我根本不知道找我的那个人是谢家那位大夫人,我只是拿钱办事儿,她让我盯着那个叫姚琴的女人,找机会把人从北城弄走,一开始我认真盯着,正准备找机会的时候,人突然就一夜之间失踪了,怎么找也没找到……” 杨大同颤颤巍巍地继续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我当时太需要这笔钱了,就跟侯梦秋说已经把人弄走,并且保证她永远不会回来。” 看着谢祁延的眸色更深,杨大同咽了咽口水:“后来侯梦秋派人去查没查到人的行踪,她信了我,我拿着这笔钱留在北城讨生活,这些年也一直在留意这个姚琴的人有没有回来,但是二十年了,我是真的没见过这号人。” “我求求你,谢总,我求求你放过我……” 谢祁延目光凛然,黑色的瞳孔似乎没有焦距,他没说话,左手搭在右手的腕表上轻轻磨着。 一个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失踪。 就连侯梦秋都找不到。 不可能找不到。 除非有人帮忙掩盖了行踪。 可是那个人是谁,姚琴女士对北城并不熟悉,更别提会认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 谢祁延闭了闭眼,心乱如麻。 为什么每次感觉到线索离自己很近了的时候,又忽然之间变得更加遥远。 一次次的寻找,几乎都是无用功。 “可靠的人多的是,侯梦秋为什么偏偏找你去把人给弄走?”谢祁延一针见血,倏然睁开眼睛盯着杨大同。 他说的这些话里,其他话或许可信。 但这一句绝对掺了假。 “侯梦秋心狠手辣,大费周章找到你就为了把人弄走?杨大同,你还是不老实。”谢祁延周身气压下降到一个冰点,因为线索再次断掉的缘故,他连最后一丝耐心都没了。 “我没有……”杨大同被震慑住,手忙脚乱地双膝跪下,浑身颤抖地盯着地面不敢看谢祁延,“我不敢说……” 说出来会被谢祁延打死。 不说出来谢祁延也不会放过他。 余飞迈开腿走过踹了他一脚:“磨磨唧唧,快点说。” “她让我去毁了她的名声!”杨大同害怕极了,嘶吼着哭出声,“侯梦秋说那个女人是个美人坯子,让我带着我的兄弟们去……” 空气中似乎撕开一条裂缝,谢祁延眼神阴鸷,好似无数天降的刀子悬挂在杨大同头顶,下一秒就要刺向他。 余飞跟霍扬的表情凝重。 这是一个对女性极具羞辱的手段。 这跟逼着人去自杀有何分别。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如果当年遭受杨大同这种人的欺负,怕是再清醒也会动了寻死的念头。 侯梦秋真是,好算计。 杨大同颤抖着辩解:“但是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只是远远看见过她,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如果当初知道那个叫姚琴的女人是谢天齐的女人,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掺和进来。 尤其是谢祁延回国后将夺权,将自己老子气进icu,甚至将侯梦秋逼疯,那时候杨大同就隐隐意识到谢祁延是回来报仇的。 得罪过谢祁延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更别提当年他与侯梦秋交易时要迫害的对象是他的亲生母亲。 第30章 我是你的私人管家 杨大同被倏然起身的谢祁延一脚踹开两米开外。 捂着胸口的疼痛,杨大同一遍遍求饶。 谢祁延握紧了手心,手背青筋突起,显而易见愤怒到了极点。 屋子里四面都未通风,余飞进来的急忘记开冷气,此刻谢祁延的额头隐隐冒着细细的汗珠。 他已经在克制自己的怒火。 “找个时间,带他去见侯梦秋。”谢祁延平复自己的呼吸,心里对侯梦秋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侯梦秋不是疯了么。 哪怕是疯了,他也要从疯子口中撬出来一点有用的信息。 今夜无眠。 凌晨零点,谢祁延到家后泡在浴缸里一待就是两个小时。 水是凉的,他在水下闭气十分钟,冒头时扑腾出一阵巨大水花,发丝柔软地贴着头皮,他嘴唇微张,急促地呼吸空气。 宽厚的手掌将额前的湿发撩到到脑后,他随手拿起搁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点开微信时才发现联系人那提示有新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碗五彩斑斓的糯米丸子,每颗丸子都被p上奇奇怪怪的表情包。 头像是糯米丸子,微信名称是糯米丸子。 谢祁延如果还认不出来这个人是谁他就是瞎眼。 只是对方发来的验证消息却是一句很奇怪的—— 【你好,我是兰亭别院16栋2701住户。】 他的微信不用猜肯定是谢檀推过去的,只是他在夏晚栀那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谢祁延眉头皱了皱,犹豫了会儿,按下了同意申请。 他没备注,就这么晾着这号人在自己的微信通讯录里。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再晚睡的狗都该睡了。 没想到是,好友通过后的一分钟内,夏晚栀竟然发送了打招呼信息。 夏晚栀:【你好,祁先生,我是兰亭别院16栋2701住户,我姓夏。】 谢祁延盯着信息看了几秒,缓缓发送一个:【?】 另一头因为头一次睡在新房子而没适应过来导致失眠的夏晚栀看到对方发来的问号不禁跟着皱了皱眉。 这么高冷? 夏晚栀猜不透,发送到:【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到你。】 谢祁延:【?】 夏晚栀“……” 嘴角抽了抽,夏晚栀哭写不得地看着对方发送过来的两个问号,想着反正对方也没睡,干脆先把自己的需求说出来:【我刚搬过来,今晚和朋友做饭的时候发现厨房的水槽漏水,你有空过来修一修?】 谢祁延:【?】 夏晚栀看到秒回的问号直接从床上坐起。 这人怕不是个脑残? 夏晚栀完全沟通不下去,正准备质问谢檀是不是给错号她的时候,手机震动一声。 是问号脑残发的新消息。 谢祁延:【我是谁?】 夏晚栀:【???】 不是…… 他真有病啊。 夏晚栀被气笑了,越发觉得自己加错了人,于是询问一句:【你不是2701的管家先生?】 谢祁延就这么看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分钟,一滴水珠从他碎发上慢吞吞地滑落跌在手机屏幕上,他嗤了声,莫名其妙地就回复了个字:【是。】 好一个祁先生。 好一个2701的管家先生。 谢檀这只会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一天天只会给他找事儿干。 夏晚栀这二十几岁的蠢脑子还玩儿不过一个十岁小屁孩。 谢檀说房子是她自己的她就信。 谢檀说他是管家先生她也信。 这种脑子,哪天被人卖了都得帮人数钱。 现在住着他的房子,拿他当房子的私人管家吆喝他去修水槽。 可真是好样儿的。 夏晚栀看到对方回复的消息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没有加错人,只是人家单纯是个高冷的管家先生。 夏晚栀敲打着屏幕:【那就没错了,麻烦祁先生明天中午十一点之后再过来,谢谢。】 发完消息,夏晚栀顺道点进微信转账给对方转了四千块钱的房租。 夏晚栀:【谢檀说以后由你代收房租,这是这个月的房租,请收好。】 发完消息,夏晚栀脑海里短瞬地闪过刚才转账时忽略掉的某个字眼。 她对那个字极其敏感。 那个杀千刀的谢祁延的延字。 刚才似乎从哪里蹦出来碍着她的眼了。 夏晚栀高度戒备,再次点入转账界面查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转账给x(**延)】 夏晚栀浑然一怔。 退回聊天界面,她噼里啪啦一顿质问:【你是谢祁延?】 谢檀啊,好小子。 谢祁延看着夏晚栀转账过来的那四千块钱轻哂一声,紧接着手机再次弹出新消息问他是不是谢祁延,他轻嗤,想着她那蠢脑子还不算太蠢。 谢祁延:【不是。】 夏晚栀:【骗鬼呢?】 谢祁延接收了她转过来的钱,随后才回复:【夏女士你好,我叫祁阿延,是你的私人管家,很高兴为您服务。】 夏晚栀:“……” 谢祁延:【需要看身份证?】 夏晚栀顿时疑虑打消:【不用了谢谢,那明天还麻烦你过来一趟。】 对方头像是一只年老的橘猫,看着就不像谢祁延。 加上后面说话的语气,也跟谢祁延半毛钱不沾,夏晚栀关了手机,晃了晃脑袋扑腾一下埋入被窝里闭上眼睛继续数羊。 谢祁延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放下手机从浴缸里出来,他带起一片水花,等裹上浴袍来到镜前的时候,回想起刚才跟夏晚栀的聊天对话,双眸不禁变得幽暗。 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 还是这毛病会从谢檀那传染过来? 泡在浴缸内赤条条地跟夏晚栀承认自己是她的私人管家? 谢祁延气压下降,绷着一张脸出来后大半夜给余飞发消息让他明天再去买十套暑假作业给谢檀。 第二天中午十点,谢祁延开完会收到夏晚栀信息提示说让他过去之前提前发消息。 他半眯着眸子,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 从会议室往办公室回去的路上,余飞见自家上司脚步微停蹙眉看手机,不禁想入非非。 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家上司停下脚步认真回复消息。 也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 “找个会修水槽的演员来见我。”谢祁延收了手机,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余飞差点没惊呆下吧:“啊?” 谢祁延瞥了一眼:“有意见?” 余飞咽了咽口水,猛摇头:“没有。” 第31章 谢总这样的男人 “会修水槽么?”谢祁延指腹捏着余飞整理的资料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局促慌乱的青年。 青年点头:“会。” “祁实?”谢祁延念了一声对方名字。 “在。”祁实背脊挺直。 “从现在起,你扮演的角色叫祁阿延,是兰亭别院16栋2701住户的管家,我需要用你的时候不多,但要求随叫随到。” 祁实擦了一把汗:“明白。” “二十分钟后,你换身衣服过去,给夏女士修水槽。”谢祁延完全把站在一旁的余飞当空气,将这一张资料纸搁在桌面,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给夏晚栀发消息。 “你的人设必须高冷,尽量当哑巴,夏女士跟你搭话你闭嘴,她问你什么你别答,帮她解决完问题就走,我的要求是,不能露馅。”谢祁延不紧不慢地吩咐。 余飞汗颜,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家上司。 虽然人家只是一个十八线都算不上的糊咖,但好歹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专业演员,结果被他雇来扮演管家先生帮人修水管。 这世道真是,变了。 就因为怕夏晚栀看出端倪,所以他找了个专业演员来耍夏晚栀。 余飞提前替他默哀三秒,这要是以后被发现,估计得上家法。 祁实拘谨地捏着手,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谢祁延的身份就摆在这儿,加上他给的条件诱人,没有哪个人不心动。 至于那位兰亭别院的夏女士。 能让传说中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谢氏总裁这么区别对待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也许是未来的正宫。 谈完话,余飞把人带出去签保密协议和雇佣合同,再次把自家上司交代的话转述一遍后加快脚步到霍扬的工位上分享这尤为炸裂的骚操作。 霍扬眉毛微挑,张口就来:“我看那位夏家千金不用从星耀搬走了。” 余飞两手一拍:“别说不用搬,未来星耀都有可能是她的。” 霍扬认同:“星耀算什么,谢总这样的男人,要星星月亮都能弄下来给夏小姐。” 余飞跟他击了个掌:“还叫什么夏小姐,得叫太太。” “说什么东西?”谢祁延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凉飕飕袭来。 直到余飞打着哈哈:“咱们在说星耀那边的工程今日启动,夏小姐那边……” 谢祁延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再说,霍扬跟我去一趟北城精神病院。” 听到是正事儿,霍扬迅速收起笑容起身跟紧跟在谢祁延身后。 余飞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冷笑一声:“呵呵,不带我。” 肯定是被他听到了那句叫太太。 结果下一秒,霍扬的消息发了过来:【谢总让你去把杨大同带过去。】 - 夏晚栀十点钟的时候就醒来洗漱,从冰箱里拿出云荔给自己提前准备的面包片放入微波炉加热就着牛奶吃。 吃完又继续躺回床上,两眼一闭上竟然又睡了过去。 今早又下起了雨,没昨天下的大,但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正适合睡觉。 等到十二点翻个身自然醒来时,夏晚栀拿过手机,待看到管家发的微信时猛然一怔,赶紧爬起来把睡衣换掉趿着拖鞋走出去开门。 说让他过来之前提前发消息。 结果人给她发消息说到了。 关键是发消息的时间是十一点整。 门开之后,果然外面有一个工装打扮的青年男人靠着墙壁拎着工具箱等在这。 夏晚栀抿了抿唇,确认道:“祁先生?” 祁实一秒进入状态,冲她微微颔首,随后扬了扬手里的修理东西的工具箱。 夏晚栀:“……” 从进门到修理完成,夏晚栀从主动站在边上时不时问两句话到到坐在沙发上等待修理。 全程这位管家先生没说一个字。 一个字,都没说。 等人一走,夏晚栀检查了一下已经修理好的水槽,实在没忍住发信息问谢檀:【你的管家先生是哑巴吗?】 谢檀还在埋头做作业,一个小时后才看到消息,一下就猜到夏晚栀说的那个人肯定不是谢祁延。 管家先生是谢祁延,但是跟夏晚栀见面的那个肯定不是谢祁延。 那是假的。 谢檀有些兴奋。 谢祁延不仅同意了夏晚栀的微信,还默认了自己管家先生的身份,甚至专门派个人去假扮她凭空捏造的管家先生。 这证明了什么? 证明有戏! 谢檀:【可能是?我不太清楚哦,他是家里人安排的。】 未了,她又补充一句:【现在是你的管家先生。】 夏晚栀:“……” 这都什么事儿。 切出聊天界面,夏晚栀出于礼貌给管家先生发了句:【谢谢,辛苦了。】 难怪性情古怪,原来是个哑巴。 谢祁延收到夏晚栀的这条信息时还在北城精神病院,他撑着黑伞,目光冷然地看着在雨中旋转转圈的侯梦秋。 夏晚栀的消息让他短暂收回了视线。 除了夏晚栀的消息之外,还有祁实汇报的事情经过。 写作文似的,汇报了夏晚栀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以及说的每一句话。 看完,谢祁延重新切回夏晚栀的界面,回复一句:【嗯。】 “谢总?”霍扬同样撑着伞从侯梦秋身边过来,冲谢祁延摇摇头,“毫无效果。” 即使是见到杨大同,侯梦秋也没漏出任何破绽。 医院里的护工说,她比以前更疯了。 雨里,杨大同围着侯梦秋一遍遍来回重复地说自己的名字以及复述当年她拿钱让他做事儿的经过。 可侯梦秋全然不认识他,捧着手接了雨水往自己嘴巴里灌,随后又开始风言风语,抓着杨大同问:“儿子?你是我我儿子对不对?” “不对不对……” “你不是我儿子!” “你是我孙子对不对?哈哈哈哈你是我孙子!” “乖孙儿,让奶奶看看……” 余飞拳头噼里啪啦地响,闭了闭眼,实在看不下去:“谢总……” 谢祁延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很淡地收回视线,转身时吩咐一声:“把杨大同放了,派人盯着。” 余飞颔首:“明白。” 至于侯梦秋这里。 她越疯,越证明她在装疯。 第32章你的第二春 下午雨小了一些,夏晚栀没给周煜发送任何消息,直接上门拜访周母说要将自己剩下的行李搬走。 这次要搬到大多是有重量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没了周煜未婚妻这个身份,周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佣人上前帮忙。 又或许,是得了谁的授意。 竹子在房里边收拾边抱怨:“周家的人可真不是东西。” 夏晚栀笑笑不说话,正抱着一摞书开门下楼时,便见周煜急匆匆赶着上楼,伸手接过她抱着的书。 夏晚栀有些怔然。 “回来怎么不告诉我?”周煜站在楼梯的中间,微微仰头看着站高了两格的夏晚栀。 不是回来,而是来。 夏晚栀眼睫微垂,没去计较他的用词:“没这个必要。” 周煜沉默着不说话,默默转身将书拿下去放入竹子车里的后备箱。 如果不是事先交代家里的佣人看到夏晚栀回来就给他报信,他怕是就要错过这一次见面了。 “我昨晚去你工作室了,没找到你。”周煜跟她搭话,“是不是找到房子了?住哪啊?” 他跟着夏晚栀进屋,忽视竹子的存在,也不管夏晚栀有没有回应,一股脑地输出:“我看竹子车里已经放不下了,让她先开一趟过去吧,剩下的我帮你搬。” 他说的是事实,车里确实已经装满了,竹子闻言看了一眼夏晚栀征求意见。 夏晚栀微微颔首:“云荔已经在路上了,你先过去吧,剩下我跟云荔一起搬。” 得到独处的机会,周煜深深地注视着夏晚栀,沉默了半晌,他上手抓住她手腕。 夏晚栀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明明可以送你,为什么你要麻烦别人?” 夏晚栀抬眸,平静道:“云荔不是别人。” “那我就是别人了么?”周煜表情失落,问她,“我们二十几年的情谊,你就半点不顾念么?” “若还念及最后一份朋友情谊,你就应该把手拿开,你母亲还在楼下看着,她大概不希望你跟我纠缠不清。”夏晚栀已经拒绝得很明确。 “我只是想送送你,又关我母亲什么事儿?”周煜受不了夏晚栀这样的冷落。 以前她性子淡,也经常会在许多事情上拒绝他,但每次他示弱哄一哄,她便会答应下来。 可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挽回,她都不为所动。 夏晚栀没搭理,微微蹲下收拾散在地面的画。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气有些微凉,夏晚栀怕着凉,所以披了件拼接色的薄外套。 许是为了方便搬东西,她今日没穿裙子,而是穿了条浅色宽松牛仔裤搭牛仔小背心。 今天的夏晚栀,少了几分千金大小姐的高不可攀,反而多了几分邻家妹妹的气质。 长发之下,她那白得晃眼的锁骨若隐若现。 周煜喉结微滚,看得出神。 直到一段电话铃声打破这份安静。 “丸子,我车祸了呜呜呜……” 夏晚栀在听到云荔哀嚎的瞬间猛地站起来,蹲久了的缘故,突然这么猛烈地站起,再加上听到云荔车祸时高度紧张而微微踉跄了两步。 周煜急忙上前扶着她肩膀。 夏晚栀按了按太阳穴,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专注于跟云荔的对话:“你在哪?受伤严重吗?你先别哭,告诉我在哪,我去接你……” 云荔嘤嘤了两声,被扶着上了另外一辆车的副驾,拿着纸巾包住流血的额角后恢复正经:“放心啦,不严重,就是有点疼。” “我去接你。”夏晚栀抬起脚跨过面前的箱子准备出去。 “不用不用,你继续收拾。”她一开始倒是没真的哭,极力忍着疼,本来没什么,但是一给夏晚栀打电话却莫名疼得厉害,一开口直接带了哭音。 云荔吸了吸鼻子,为了让夏晚栀安心忽然笑着打趣:“有人现在送我去医院,你别担心,还有啊,我给你摇了个人过去帮你搬行李。” 夏晚栀听到有人陪着她顿时安心不少,听到后半句不禁疑惑:“谁啊?” “你的第二春。”云荔说着晃了晃脑袋,这一晃又疼得厉害,捂着脑袋说了一两句就挂了。 夏晚栀没琢磨明白,现在脑子里全是担心云荔。 挂了电话后她又加紧收拾,差不多之后转身推着箱子准备出门。 “她说的什么意思?”一直没出声的周煜忽然挡在她面前将她拦住,他沉着脸,语气低到低谷,“第二春是什么意思?” 夏晚栀着急离开,直起腰皱眉看他:“我怎么知道,你让开,我着急出去。” “着急去见别的男人吗!”周煜倏然吼了一声,声音比平常大了几倍,“那个男人是谁?” 夏晚栀没见过这样的周煜,怔愣的同时有那么一丝被吓到。 “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吗?”夏晚栀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此时此刻对他的失望无线蔓延。 到底是他太善于伪装,还是她从未了解他。 当年那个操场上带着她跑完八百米的少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周煜平复自己的呼吸,气急败坏地解释,“栀栀,我不是故意这么大声的,是你一直在拒绝我!”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受不了!”周煜眼睛泛着泪花,他哽咽道,“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把你接走……” 夏晚栀嘴唇动了动,苦涩一笑:“那我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你跟别的女人上床么?” 他们青梅竹马二十五年。 正是因为顾念这份情谊,她只想跟他好聚好散,她放过他,他也别再纠缠她。 可是现在的周煜,一次次地伤害她,一次次地,无理取闹。 “不是这样的,栀栀,你听我说……” “我不听。”夏晚栀甩开他的手,因为生气所以提高了音量。 她是真的生气了。 周煜能感受到。 她的眼神充满了决绝。 她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让他感觉很陌生的气息。 “周煜,就这样吧,以后我的事与你无关。”夏晚栀恢复冷静,继续弯腰拖着箱子往外走。 周煜质问道:“所以你真的有别的男人了?” 夏晚栀忍无可忍:“是,你满意了?” 把话撂下,夏晚栀伸手即将将房门拧开,就在这一瞬之间,左手的手臂被一道强劲的力道狠狠一扯,她脚步踉跄,失神的瞬间被拽着栽在房内的床上。 第33章 伞是朝她倾斜的 强烈的男性气息欺身而上,夏晚栀双手被压住无法动弹,面对突然的桎梏她受了惊吓,蹬着腿奋力挣扎,抗拒周煜的靠近。 “我没得到东西,别人凭什么轻易得到?”周煜含着怒气,一双充斥着侵略性的双眼死死盯着夏晚栀。 “我就是太喜欢你,才会照着你的节奏慢慢跟你相处。”周煜脸色愈发地沉,压低了嗓子愤怒道,“我后悔就后悔在没要了你。” 周煜看着此刻被自己压在床上惊恐得眼中含泪的夏晚栀,猩红的眼睛忽然爬上笑意,他抚摸着她的脸,阴恻恻地笑出声:“没关系,现在要也不迟。” “你敢!”夏晚栀手被攥得生疼,可是此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激烈反抗的情绪已经被冷静代替,她眸色渗出一股寒意,一字一句道,“周煜,别让我恨你。” 周煜病态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恨啊,恨吧,恨比爱更加深刻,你既然不爱我,那就恨我一辈子吧。” “滚——” 夏晚栀头发散乱在侧,内心的害怕在这一刻爆发,渗出的泪水打湿颤抖的睫毛,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用尽全力挣扎:“你滚开……” 紧咬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夏晚栀因为过度的惊慌此刻脸色变得苍白,她哭得颤抖,此刻的大脑充满了绝望。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随着哭声越来越大,周煜陡然回过神,眼里那股占有褪去,只剩下满目的后悔与愧疚:“对不起……栀栀,我……” 喜欢夏晚栀的这些年,他对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 他照着她节奏慢慢和她相处,就连拥抱都那样青涩纯情。 正因为爱她,所以他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不尊重她的肢体接触。 可是现在他却像个禽兽一样将她伤害得彻底。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耳膜,夏晚栀眼眶蓄满了泪水,嘴唇含着一绺头发,她浑身颤抖着,在周煜松了力道之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狼狈地冲出门外。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比今早那场灰蒙蒙的雨还要大。 泪水爬满了脸颊,夏晚栀胡乱地擦着,跑出周家大门后一头栽进这场倾盆大雨里。 她没走多远,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让她迷失了方向。 那些所有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脆弱一下子浮出,化作眼泪汹涌而下,两个多月来的坚强在这一刻成为了泡影。 她想爸爸,想妈妈。 想她的家。 夏晚栀仿佛陷入一片黑暗,天地间像是在旋转,可无论哪一个角落,都没有她的归途。 越是哭泣,心里的疼痛就越深。 她甚至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决意留在北城,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雨幕如织,汽车碾过雨水,打着转向灯的一台黑色汽车停在夏晚栀的正前方。 车未熄火,只是停了下来,雨刮器左右摆动着,夏晚栀看过去,时而觉得清晰,时而觉得朦胧。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与她隔窗相望。 半晌,车门被推开,男人优越的长腿跨了出来。 夏晚栀站着的地方不是什么好位置,积水淌过了男人价值上万的皮鞋,他撑着伞站在原地,对上夏晚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随后,跨步向她走去。 “上车。”与她一同站在积水之中,男人低沉的嗓音与平日相比少了几分戾气。 夏晚栀仰着脸,嘴唇翕动,跟他对视了好半晌才哽咽着喊出一声:“谢祁延。” 谢祁延的伞几乎全部偏向了她,面对她的呼唤,他垂眸,很轻地回应了一声:“嗯。” “我想回家。”夏晚栀很用力才说出这句话。 她的倔强,骄傲,坚强,在这一刻全部被内心的脆弱取代。 “那就回家。”谢祁延眼眸漆黑,神色平静得毫无波澜。 夏晚栀无法思考他现在的情绪。 可还是很意外他会对自己说出这一句话。 她忽然想起八岁那年的夏至,她第一次在谢家见到谢祁延。 他满身狼狈,在午后阳光最强烈的时候跪在谢家院子里,全身被晒得通红,嘴唇也因为脱水苍白干裂。 他应该跪了很久。 夏晚栀那时候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心生可怜,专门跑回去拿了一瓶鲜牛奶递给他。 那是一瓶新西兰空运回来的特级鲜牛乳,夏晚栀小时候不爱喝,但是老夏总哄她说这是营养品,喝了才能长大。 谢祁延那时候很瘦。 瘦到夏晚栀以为他是个弟弟。 所以她下意识地想把这最好的东西给他。 只是她的一腔善意,被谢祁延狠狠一甩手碎了一地。 碎的不仅仅是牛奶瓶,还有她的心。 “不用你可怜我。”当初那个小男孩,抬起一双充满戾气的厌世的目光看着她。 也是从那天开始,夏晚栀有了人生中第一个讨厌的人。 也是从那天开始,于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夏晚栀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自己。 时隔多年,今日她满身狼狈站在雨中,而朝她施以援手的那个人,是谢祁延。 他为她撑伞,让她上车。 说要带她回家。 夏晚栀陷入回忆里,谢祁延陪她站着,以为她想要拒绝,于是在沉默中开口:“云荔出了车祸,是姜百川的责任。” 夏晚栀被他这一句话从回忆里剥离出来:“什么?” “姜百川喊我过来接你。”谢祁延垂眸看着她。 云荔在去接她的路上被姜百川给撞了,作为姜百川的朋友,他就这么被摇了过来。 他可以拒绝。 可是他来了。 “谢谢。”夏晚栀艰涩开口,不知道是被雨淋久了还是心里的恐慌不曾消散,她身子微微颤抖,瘦弱的身躯更显脆弱。 谢祁延这个人,阴晴不定。 夏晚栀不懂他,但却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坐他开的车时说的那些话,所以下意识地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谢祁延帮她开门,撑着伞站在一侧看她上了车关上车门后才绕到驾驶座上。 夏晚栀侧目,瞥见她右边肩膀几乎湿透了的衣服。 伞是朝她倾斜的。 第34章 他承认他想管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高,但依然抵不住夏晚栀发抖的身子。 谢祁延车开得很稳,时不时在提速。 夏晚栀闭上眼睛抱着身体蜷缩在一侧,像是缺乏安全感。 回兰亭别院的路况不是很好,似乎是越心急,遇上的红灯就越多。 前方又是一个六十秒的红灯,谢祁延等待期间转头瞥了夏晚栀一眼,解开安全带伸长了手从后座拿过来一张毯子。 被触碰的瞬间,夏晚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惊弹了起来,闭着的眼睛迅速睁开,瞳孔之中充满了警惕与恐惧。 谢祁延蹙着眉,将毯子给她盖上之后就收了手。 很多人都怕他。 但夏晚栀不会。 可是刚才那瞬间,他切切实实地看到了夏晚栀眼里的害怕。 她现在的情绪很反常。 但怕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他。 回到兰亭别院,谢祁延把车停在楼下,夏晚栀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知道她没睡着。 她在神游。 等了一会儿,谢祁延才出声:“谢檀在过来的路上了,你先上楼。” 夏晚栀再一次被声音吓醒,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她没急着回应,直到看到车外的环境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她是真糊涂了,居然敢稀里糊涂地上谢祁延的车。 “房子给谁住,我没有权利知道?”谢祁延反问。 夏晚栀反应过来这套房估计是他买给谢檀的。 如此一来,谢檀把房子打骨折地便宜价租给她,或许是得到了他的同意。 那么,她承的这份情,也有他的一份。 夏晚栀湿哒哒的浑身难受,眨了眨眼回避了他的视线,于是直接推开车门想要下车。 “拿伞。”谢祁延带着冷意的一声提醒响起,夏晚栀愣了一会儿,木讷地接过。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谢祁延熄灭了车,修长的指尖拨弄了一下屏幕,对方很快接了电话。 “到哪了?”谢祁延的嗓音掺了几分烦躁。 谢檀坐在车里抱着从谢家偷出来的超大号药箱也是如坐针毡:“快了快了,你一给我发消息我就让司机送我过来了。” 电话一挂,谢家的车很快就开了过来,谢祁延看着谢檀抱着药箱从车里下来,等了大概十分钟才启动车子离开。 谢檀发了微信,说夏晚栀的助理也在。 谢祁延头一次给谢檀发送超过五个字的消息:【听听她们都说了什么。】 他认识的那个夏晚栀,从来不会让自己狼狈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好奇她和周煜发生了什么,又或许是想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夏晚栀如此狼狈。 今天的闲事儿,他承认自己想管。 楼上,夏晚栀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后把自己裹得严实,面对竹子和谢檀的关心始终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竹子没见过夏晚栀这样,料定她走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谢檀在这里,有些话她不方便骂出口。 谢檀接了热水过来给夏晚栀吃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头一次看见夏晚栀这样不禁红了眼睛。 夏晚栀挤出一抹笑容,猜到谢檀过来这一趟估计又是谢祁延的授意,于是摸着她脑袋道:“别担心我,你回去吧。” 谢檀擦了擦眼睛:“我作业做完了,可以不着急回去。” “这里有竹子姐姐在,我们要说一些大人的事情,你听话。”竹子大概能猜到夏晚栀的想法,于是牵着谢檀起身。 把谢檀送下去后,竹子又迅速上楼,隐隐带着哭腔坐在夏晚栀身边:“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王八蛋对你做了什么?” 夏晚栀蜷着手指头,抬头看竹子时眼眶再次蓄满泪水。 她没说话,可是竹子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 “禽兽……”竹子愤骂出声,站起来想要夺门而出去把人揍一顿,可是想到自己毫无实力,竹子不禁挫败地抹了抹眼泪水。 “他没做什么,我跑出来了。”夏晚栀嗓音沙哑,缓了一口气后掀开身上的毯子,“先去看云荔,我担心她。” 云荔在医院,竹子没拒绝,开车过去之后顺便给夏晚栀挂号看医生。 夏晚栀这样的状态,不是什么好预兆。 vip病房里,夏晚栀不禁看了一旁的姜百川不下十次,眼神来来回回地游移在他和云荔之间。 云荔额头上贴了纱布,但是看着人生龙活虎的样子,夏晚栀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都说了我没事,他硬是仗着自己大佬的身份让医生把我塞进病房里蹲,还不让走,真是离谱到家了。”云荔当着姜百川的面上来就吐槽。 夏晚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姜百川,哽了哽,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状态怎么看起来这么差?给你摇的人呢?没去帮你搬家吗?”云荔抬手摸了摸夏晚栀的脑门。 夏晚栀笑着拉下她的手:“没事儿。” “什么叫没事儿!我给你找的人,现在弄成这副样子?”云荔声势逼人。 姜百川微微蹙眉,被云荔这么一瞪,转而拿起手机质问谢祁延:【你欺负人姑娘了?】 “姜总,麻烦你回避一下。”夏晚栀声音很淡,想把姜百川支走。 云荔问话一向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不回答都不行,但是姜百川在这,她没办法回答。 姜百川看了一眼云荔,微微颔首:“今天的事情我会负责到底。” 不论是撞了云荔,还是让谢祁延去帮忙搬家。 最终的责任都在于他。 但云荔进了医院,夏晚栀也进了医院。 这都什么事儿啊…… 云荔没搭理姜百川,皱着眉继续追问夏晚栀:“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被欺负了?” 竹子这时候恰好拿着挂号单进来找夏晚栀到隔壁科室看病,听见云荔这话,顿时想到周煜那人渣,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还不是周煜那王八羔子不做人,我当时就不应该离开让他们单独相处,那禽兽居然想用强的……” 还没走出病房的姜百川脚下步子猛地一顿。 竹子太大声,夏晚栀的手也被云荔捏得生疼,睫毛颤了颤,她补充:“我后来没事儿……” “你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云荔怒吼一声,气得眼眶泛红。 夏晚栀没作声,竹子也没想到云荔的反应这么强烈,三个人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片刻,夏晚栀抬眸,挤出笑容:“等咱俩病好了,再去算账吧。” 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 她不是一个人。 她给与周煜的体面,从这一刻开始,她要收回。 第35章 哥哥们替你出头 夏晚栀嘴上对人说着没事儿,但实际上受到的惊吓不少,被竹子拉去就诊后直接挂着水回来找云荔。 姜百川还待在病房内,见状上前接过竹子手中的吊瓶。 云荔从床上下来,扶着夏晚栀躺下时抬眸看了一眼姜百川,轻咳一声:“你开的这间病房,还是有点作用的。” 她头上的伤口其实不严重,但姜百川非张口闭口说担心她脑震荡,于是强行摁着她静养半天以待观察。 姜百川嘴角弧度不浅:“云小姐满意就好。” 云荔脸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跟竹子一左一右围着夏晚栀。 “医生怎么说?”云荔摸了摸夏晚栀仍旧苍白的脸蛋。 竹子表情忧郁:“有点低烧,开了三瓶药水和三天的药,估计没个把月好不了。” 夏晚栀听到这掀开眼皮,好笑道:“你咒我呢?” 竹子跟在她身边久了,对她的身体再了解不过,反驳道:“我这是实话实说,这几天你好好养病吧就,没搬完的东西我替你去搬。” 云荔加上一句:“我也去。” “我也……” 姜百川的话还未蹦出来,被云荔一眼给瞪了回去。 “我是说谢祁延也去。”姜百川话锋一转。 “他去干什么?”夏晚栀嗓音很轻,以往提起谢祁延这号人都带着浓浓的怨气,或许是今天的插曲,她对他有一点点的改观。 “云荔在去帮你搬家的路上被我撞了,我把谢祁延喊来帮忙,现在你东西没搬完,他没完成我对他的委托,你说他该不该去?”姜百川有条不紊地阐述。 夏晚栀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云荔捂着还发疼的脑袋幽怨出声:“你要是没撞我,我按时抵达周家估计就不会发生……” 后面的话她猛地止住,怒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一下撒在姜百川头上:“叫什么云荔,我跟你很熟么?” 姜百川:“……”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姜百川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离开时对夏晚栀承诺道:“周煜那,交给我们处理。” 夏晚栀看着他,面带不解。 “哥哥们替你出头。”姜百川边倒退边说话。 房内的三个人都是懵圈的。 竹子疑惑:“哥哥们?” 云荔微微挑眉:“哥哥们哦。” 出了医院,姜百川找到熟悉的车牌号拉开车门坐进去,表情略微严肃:“我今天能把你这表弟打一顿么?” 谢祁延手搭着方向盘,指节节奏不地敲打着,他沉着脸,看不出他的情绪。 “她怎样?”谢祁延在启动车子时问了一句。 姜百川双手抱胸:“谁?你夏家妹妹?” 谢祁延侧目短暂地看了他一眼。 姜百川轻哼:“你觉得呢?” 哼完他又感叹:“我们家跟陆家都住渭水大院那边,交情自然没你们两家那么深,但也不至于没见过面,你出国这么长时间对她应该不了解,这小姑娘从小身体就不好,刚听她助理的意思,发烧感冒通常一个月起步,现在又被你那个混蛋表弟这么弄,吓得可不轻。” 说到这个他开始义愤填膺:“你别说,我现在真的很想把周煜那混蛋揍一顿,你是没看到你夏家妹妹多委屈……” “那就揍。”谢祁延打了个转向开始驶入高架,缓慢的车速一下子提高。 姜百川闭了嘴,转头试图把谢祁延看穿。 嗬。 活久见啊。 生气了。 “我就说你对你夏家妹妹不一般吧,想当初你爷爷可是一心想给你和她定下婚事的,谁知道被周煜截胡了。”姜百川幽幽开口,说起这话题就忍不住打趣,“要不是你们谢家瞩意她,没准我跟夏家妹妹也有机会联姻。” 毕竟家里为他的婚事也是愁怀了脑袋。 “闭嘴。”谢祁延脸色微变。 姜百川哼了声:“还不让说了?” “聒噪。”谢祁延踩下刹车,等红灯时一只手搭在窗边,明显已经开始不耐烦。 姜百川笑笑不说话。 车子驶入别墅园区,车子停靠在周家大门前,姜百川收起戏谑的表情,板着一张脸从车上下来。 或许是有人打报告,不一会儿周家那位夫人急匆匆地出来迎接。 姜百川拢了拢衬衫扣子,又跟身边的谢祁延搭话:“我记得,他们周家是攀附上夏家之后才勉强站稳脚跟?” 周煜的母亲虽是谢家嫁出去的女儿,但指定带不走谢家的股份,单靠着谢氏的扶持指定不够,所以四处拉拢关系。 谢祁延接管谢氏后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将谢氏整顿了一番,周家现在没那个胆子在谢祁延面前蹦,而夏家又破产,这些,变故对于他们周家来说可谓是连番的打击。 上一次在宴会上,姜百川见过周煜趋炎附势的一套。 想来是继承了这位周家的女主人言传身教的一套。 “阿延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姑姑说一声。”周母笑容款款地上前迎接,在看到姜百川后故作受宠若惊,“什么风也把姜总吹来了?” 姜家没有女主人,周母无法攀附,可恨没有生个女儿。 要知道北城四大家,另外三家每一个儿子都生得优秀。 可是谢家这一代,生的却全是不争气的,偌大一个谢氏,到最后竟然由一个私生子掌管。 谢祁延眼中闪过一丝冷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母,全然不曾拿她当一个长辈对待。 听到她叫自己的称呼,他眸色一暗,冷冷出声:“周煜呢?” 周母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在……楼上。”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骤然升起,周母看着谢祁延越过自己径直往里走,急匆匆跟上:“你要做什么?” 姜百川单手揣着兜跟在一旁:“别担心,我们只是来帮妹妹搬行李。” 周母怔住,喃喃道:“妹妹……” “阿姨不知道吗,夏家那位小公主怎么也算是我半个妹妹吧。”姜百川笑得温和,“您止步,我们自己上楼收拾就好。” 快步跟上谢祁延,姜百川心情不错。 谢祁延瞥了他一眼:“算你半个妹妹?” 姜百川挑眉:“嗯哼?” 谢祁延轻哂:“之前可没见你这么积极,怎么,你半个妹妹退了婚,你想接手?” “吃了十几年外国饭就是不一样,说的话跟下了剧毒一样。”姜百川反呛回去,“云荔拿她当妹妹,可不就是我妹妹么?” 谢祁延好心提醒:“云荔不是单身。” 姜百川不以为意:“那我就抢过来。” 第36章 丸子妹妹 “夏晚栀的行李在哪?”敲开周煜的房门,谢祁延忽略他那憔悴不堪的深情,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他气场过强,周煜有些发怵。 尤其他还为了夏晚栀过来。 跟谢祁延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姜百川。 无论哪一个,周煜都得罪不起。 姜百川盯着周煜,出声:“我来帮丸子搬家。” 如此亲昵的称呼,周煜听见后猛地转过视线看他,联想到夏晚栀的那通电话,他很难不把那个男人与姜百川联系到一起。 夏晚栀什么时候和姜百川这么熟了? 他表情复杂,忽然想起上一次宴会现场姜百川忽略他的存在主动过来和夏晚栀敬酒。 谢祁延侧目,忽然将手里的车钥匙抛给姜百川:“把行李搬去车上。” 姜百川领会这其中的意思,扬了扬钥匙转身后又回过头:“她行李呢?” 周煜紧握着拳头,又不敢让人发觉自己身上的你怒意,僵硬地指了指:“左转第一间。” 他看着姜百川离开,正要跟上时肩膀被谢祁延往后一推。 他惊愕地看着谢祁延:“表哥……” “进去谈谈。”谢祁延节节逼退,进去后反手绕到身后精准地将门锁上。 周煜疑惑地看着他:“表哥想说什么?” “哪只手碰了夏晚栀?”谢祁延音色很淡,阴鸷的眸光却藏着厉色,莫名让人感到害怕。 他刚回国那个月,周煜是不怕他的,可是后来谢天齐昏迷不醒,侯梦秋进了精神病院,就连还是孩童的小表弟也不知所踪。 关键就关键在,谢家不见了一个孙子,老爷子却不发话去寻找,甚至将谢家的一切交到谢祁延手中。 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谢祁延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任人欺辱的谢祁延。 没人敢得罪谢祁延。 他们甚至要提防谢祁延。 尤其是周母以前偷偷在谢氏的势力全部被拔出,周煜又得到叮嘱,现在更是害怕谢祁延对他们周家下手。 “我问的不够直白?”谢祁延看着他,“还是说你两只手都碰了?都碰了哪里?” 周煜脸色骤然发白。 “这是我和栀栀之间的事情,表哥是不是管得有点太——” 周煜的闷哼与谢祁延的拳头一同落下,阵痛感袭来,周煜脑袋撇向一侧,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你该庆幸她逃出来了。”谢祁延始终用平静的语气跟他说话。 可是周煜再抬眼时,却不敢正对着他的眼睛。 他在动怒。 “婚约既然作废了,就离她远点。”谢祁延松了松腕骨,垂着的眼眸森冷。 这是对他的一句警告。 谢祁延没再说多余的话,人一走,周煜捂着青肿的半边脸靠墙缓缓跌落在地。 夏晚栀从小身边就围着一群人,他也是其中一个。 没有人会不喜欢浑身是光的小公主。 他年少时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中,害怕有人把她抢走,所以处处维护她讨好他,后来好不容易从这群人里脱颖而出,他成功成为了她的未婚夫。 可是天不如人愿,上天给他降下最大的考验。 当初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一夜之间跌落谷底成了灰姑娘。 他想要夏晚栀,可是他不能要已经不是公主的夏晚栀。 - 姜百川已经把行李搬完坐在车的引擎盖上等谢祁延,瞧着他的脸色,忍不住好奇询问:“揍了没?” 谢祁延接过他手里的钥匙上车:“揍什么?” 姜百川吃惊:“人啊!你没揍?那不行,我来这一趟就是替我丸子妹妹出头的,你没揍我得回去揍一顿。” 眼见人就要折返回去,谢祁延才丢出一句:“揍了,上车。” 姜百川微微一挑眉,倒退几步坐上副驾驶,笑道:“我就知道,你把我支走就是想自己亲自动手。” 车子甩出一个漂移,姜百川猝不及防撞在车玻璃上,咬牙切齿骂了句:“谢总这脾气,人姑娘可不喜欢。” 谢祁延没理他这句,反而问道:“丸子妹妹?” 姜百川摸了摸鼻子作解释:“云荔这么叫,我随她。” 谢祁延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他。 到了医院,姜百川重复问他:“真不上去看看?” “不去。”谢祁延依旧表示拒绝。 姜百川轻哼:“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祁延难得解释:“谢檀在兰亭别院等着了,我把行李送过去。” 房子是他的,密码也是他告诉谢檀的,早在二十分钟前,他就已经吩咐司机把谢檀带过去。 姜百川勉强接受这个理由,只是到了病房时,房内只有还在输液的夏晚栀和陪护的竹子,并未见着云荔的一丁点身影。 瞧见他寻找的目光,夏晚栀出声:“云荔妈妈打电话把她叫走了。” 姜百川微微蹙眉:“她的伤……” “问了医生,不至于住院。”或许是病着的缘故,夏晚栀声音有些淡,她沉默了会儿,像是欲言又止,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道,“姜总……” “小时候你可叫过我一声哥哥。”姜百川将手里的果篮放下,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温和,“这点我还真没骗你。” 夏晚栀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 姜百川失笑:“叫不出口没关系,喊我名字就行,不用跟我见外。” 夏晚栀虽然见姜百川的次数不多,但是也知道他在圈子里的风评。 十几岁开始接触公司业务,管理学金融学双学位,还未毕业就开始行走在各种商业场所,一毕业就接手姜氏。 更关键的是,他从未有过桃色新闻。 听人说,他不喜欢女人。 可是现在…… 夏晚栀表情略微复杂地看着他。 万千女人他不要,他偏偏看上一个有主的。 云荔不在,姜百川没在这久待,输完完成后,夏晚栀收拾了一下也离开医院。 夜色冷清,夏晚栀吃过之后早早就睡了,或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她这一觉睡得很沉。 手机里谢檀的来电已经响了三四遍,她手机音量太小,全然没听到。 屏幕亮起又熄灭,最后久久平静下来。 谢家南院里,谢檀盘腿坐在沙发,把手表递给谢祁延看:“你看,五个电话都没接。” 谢祁延喝了一口咖啡,掀起双眸:“想去找她?” 谢檀嘁了一声:“你要送我去么?” 谢祁延隔了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起身:“那就走。” 谢檀眨眨眼:“其实也可以不去。” 谢祁延脚步没停下,到了门口甩过来一句:“给你三秒钟滚过来。” 谢檀:“……” 她就知道。 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第37章 轻轻拨弄她的头发 “哥哥,你喜欢丸子姐姐吗?”谢檀开了车窗一边吹风一边提问。 谢祁延认真开车,从始至终就没搭理过她。 “我很喜欢丸子姐姐。”谢檀自问自答。 谢祁延依旧不为所动。 “哥哥,你觉得丸子姐姐怎么样?”谢檀托着腮问得很认真。 这一路上谢檀说的每一句话都和夏晚栀有关,谢祁延的脑子强行被塞入夏晚栀的名字,脑子连接上了,莫名就想到夏晚栀的脸,夏晚栀的一言一行。 想到夏晚栀孤身一人彷徨不安地站在雨里那狼狈的一幕。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是温室里的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是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的夏家大小姐。 可夏晚栀怎么样与他有何关系。 脑子里的影子偏偏怎么也甩不掉。 车子就这么驶入兰亭别院的地下车库,谢祁延停好车,绕到后座给谢檀开车门,地下车库的灯光较暗,他搭了把手,原本是想牵谢檀下来,但这小孩儿一副生吞西瓜的表情,他便缩回了掌心,改为提人下车。 谢檀被勒得发疼:“……” 那一瞬间果然是错觉。 电梯直达二十七楼,谢檀傍晚来的时候从谢祁延那知道了密码,这会儿兴冲冲伸手想按一次,但谢祁延快她一步。 指纹一按,门锁一开,谢檀的手尴尬悬空。 谢祁延无视,推开门径直走进去。 屋里住了人,多了点温馨的气息,厨房开过灶,能感受到烟火气,只不过房子很大,氛围太过于安静。 傍晚那会儿把行李送上来的时候这里家用的东西还没这么多,许是夏晚栀的助理帮着添了不少新的。 行李被谢祁延放置在杂物间,他去看了一眼,没被动过,显然她们还不知道。 走神一会儿功夫,谢檀就已经抛下他去了夏晚栀的卧室,没一会儿跑出来报信说:“丸子姐姐睡着了。” 谢祁延微微抬眸,算是给了回应,随后走去厨房烧热水。 毕竟是新房,缺的东西有点多。 尤其是缺了台饮水机。 “哥哥,你帮调一下空调。”谢檀在夏晚栀房间待了一会儿又跑出来,“丸子姐姐很热。” “很热?”谢祁延没顾上刚接好的冷水,搁下水壶就走过去。 谢檀把卧室门敞开:“你自己看。” 脚步停在夏晚栀的卧室门口,谢祁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卧室内二十八度的体感温度其实刚刚好,但是走近床沿,在看到夏晚栀被闷出汗的额头时谢祁延短暂地蹙了一下眉头。 夏晚栀盖着被子,只露出小小一颗脑袋,柔软的发丝垂在两侧,刘海几乎被汗水打湿。 她睡得并不安稳。 秀气的眉毛几乎拧在一块儿,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谢祁延垂眸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檀见他不动,着急道:“哥哥你调一下空调啊。” “出了汗就好了。”谢祁延没把温度调低,扭头看了眼谢檀,“去找毛巾打湿,给她擦擦汗。” 谢檀登时领命就走了。 卧室里只剩下他和夏晚栀。 她睡得很沉,又像是陷入某一个世界里,禁闭在双眼微动,好似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可是她没有。 没听谢檀说过她睡觉有开灯的习惯,谢檀这孩子有礼貌,断然不会看见她在睡觉还把这么亮的灯打开。 她是在害怕吧。 害怕到不敢关灯睡觉。 任谁遭遇那样的对待,都会失去安全感。 垂着的拳头微微收紧,谢祁延后悔没多打两拳周煜。 但莫名的,他又在庆幸。 还好她没有事。 “哥哥,毛巾。”谢檀拿着湿哒哒的擦脸毛巾走进来。 “拧干。”谢祁延看着还在滴水的毛巾,表情不悦。 谢檀一瞪眼:“我拧了!” 她以前虽然在谢家过得艰难,但好歹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 瞥了下谢檀被弄湿了的衣服,谢祁延这次没骂她,伸手接过毛巾又出去了一趟,重新洗一遍拧干了再进来。 拧毛巾都不会,谢祁延也不打算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只是当手里的毛巾刚刚贴上夏晚栀的皮肤时,他又重新直起腰,勒令一声:“你出去。” 谢檀骂骂咧咧走开:“还不让看……” 说归说,但谢檀很贴心地把卧室门给带上了。 屋里陷入一片沉静。 睡着的夏晚栀像是梦里遇到什么事儿,很轻地发出一声呓语。 谢祁延微微倾身,替她擦拭额头上细汗。 刘海挡住的区域不好擦,他轻抬指尖,在即将接触到她时又忽然停顿,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片刻后,轻轻拨弄她的头发,动作缓慢地继续给她擦汗。 手背稍稍覆在她额头上方,微微的烫意袭来。 夏晚栀还在发烧。 脸色苍白,嘴唇干涩。 谢祁延看了她很久。 他读不懂自己现在的情绪。 拧开门走出去,他返回厨房烧水,水开之后兑入凉水,重新回卧室时路过沙发,谢檀窝在一角双手托腮看他。 他侧目看过去:“今晚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准往外说。” 还不等谢檀说话,他又继续:“包括你的丸子姐姐。” 谢檀:“……” 明明是活雷锋,现在反倒像个贼。 做贼心虚,所以不让说。 谢祁延没在这里待很久,用棉签沾湿夏晚栀那惨白的双唇,神识游离了一会儿就出去带着谢檀离开。 今晚谢祁延的梦里继续全被夏晚栀占据。 明明该讨厌她的。 小时候的经历并不美好。 关于出国前的那段记忆他并不想回忆。 但夏晚栀也恰好存在于那段记忆之中。 他见了她,总会不知不觉地回忆起来。 他讨厌那段记忆,讨厌每一个欺辱过自己的人,包括那些用同情的可怜的目光看他的人。 长大后的夏晚栀也记仇,对他更是没好脸色看。 夏家破产,当初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跌下神坛,可这关他什么事。 他莫名地觉得夏晚栀可怜。 他竟然也会觉得别人可怜。 当年他以为夏晚栀与所有人都一样故意来看他热闹,摔了她的牛奶,凶狠狠地把她骂哭这,但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记仇,后来每次见他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从此俩人结怨,谁也看不起谁。 时隔多年,再重逢,当年骄纵的小姑娘学会了忍辱负重。 他本该漠然。 可无形中总有什么牵动着他的思绪。 第38章 难不成是阎王爷么 夏晚栀:【我家进贼了。】 早上八点半醒来,夏晚栀看着床头的水杯陷入沉思。 除此之外,杂物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堆她没来得及从周家搬回来的行李。 竹子昨晚从医院送她回来后就离开了,再之后她吃完药便睡下,一觉到天亮。 中间发生什么事情,她一概不知。 但她就是知道有人进来了。 问谢檀,谢檀说不知道。 谢檀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最有可能知道密码开门进来的人就是谢檀啊! 看到夏晚栀的信息时,云荔正被强行接去医院换药,一个激动脱口而出:“丸子家里进贼了!” 刚找好停车位将车停稳的姜百川惊讶一声:“进贼了?” 云荔精神高度紧张:“她说的。” “兰亭别院的治安一流,双重门禁下怎么可能进贼,再说了那房子……”姜百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察觉不对劲才及时止住。 “你怎么知道她住在兰亭别院?”云荔敏锐地捕捉到,“房子怎么了?继续说啊。” 姜百川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平静地继续道:“房子是谢祁延买给谢檀的,我知道很正常。” 云荔摆明了不信:“是么?” 姜百川第一次没敢看云荔的眼睛,进了医院后加快脚步:“走吧,带先换药,昨晚有没有碰水?” 云荔顾着回复下完知道的短信,隔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你刚说什么?” 姜百川耐心地重复一遍:“伤口,昨晚有没有碰到水?” “没,疼得很,我也不敢碰。”云荔抬眸看他的那瞬间很快又垂下眼睫。 哪家总裁这么对人死缠烂打啊。 关键她还姓姜。 明知道她不是单身,对她还这么热情。 云荔内心极为复杂。 要不是脑袋这个伤口是败他所赐,加上他执意要承担责任,说什么不让他负责到底他会愧疚难安自责一辈子,她才不会让他陪着过来换药。 姜氏的大总裁道德绑架真有一套。 云荔想到什么,偷偷瞥了他一眼。 人模狗样的,该不会耍强取豪夺那一套吧? “你刚说不可能进贼,丸子问过谢檀,谢檀说昨晚没过去,那到底谁进去了?”云荔把问题强调了一遍。 姜百川闭着嘴没回答。 云荔哼了声:“难不成是阎王爷么?” 姜百川:“……” “不说就不说吧,我猜到了。”云荔坐下等待护士上前换药,整个过程中没皱一丝眉头,倒是旁边看着的姜百川紧张得不行。 等把药换完,姜百川才想起来有问题没问:“你猜到了?猜到什么了?” 云荔唇边笑意微勾:“谢祁延。” “嗬——”姜百川笑笑不说话。 云荔也难得没再问下去。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这是姜百川对她最新的评价。 一开始是觉得温柔,而现在,她的温柔里藏了一丝俏皮。 另一边,收到姜百川消息的谢祁延黑着一张脸从会议室里出来,一个电话直接打到谢檀那里质问:“你跟夏晚栀说你昨晚没过去?” 谢檀整一个大写的无辜:“不是你说的,昨晚我们潜入丸子姐姐家里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么?” 说完她还强调:“包括丸子姐姐。” 谢祁延:“……” 捏了捏眉心,谢祁延吩咐一声:“重新跟她说,昨晚你自己一个人去看她了。” 谢檀八百个不情愿:“……” 不情愿归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毕竟真的不想再做多十套卷子。 下午出了太阳,夏晚栀站在落地窗前感受那暖暖的光,大概是昨晚捂出了汗,今天烧已经退了,人也比昨天好了很多。 手机里有周煜几十条未读信息,她点进去,内心毫无波澜地看完。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自己都够惨了,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给别人体面。 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委屈这这总东西,她夏晚栀不想受着。 把人删掉后,夏晚栀正准备息屏,这时候弹出来一条管家先生的微信。 谢祁延:【十分钟后开门,安装饮水机。】 夏晚栀摸不着头脑,但十分钟后,分秒不差地,门外的门铃被摁响。 “那个……”才想问为什么突然送饮水机,但想到这人是哑巴,她酝酿了会儿,改了措辞,“辛苦了。” 毕竟是这套房子的管家,屋里少什么就添什么,很正常。 想着,夏晚栀打算人尽其才,利索地出声:“麻烦再帮我送一套茶具,扫地机器人,破壁机,还有……投影仪,暂时这么多了。” 他说完,对方没给回应,她有些尴尬:“有……问题吗?” 半晌,对方点头。 夏晚栀:“……” 装完了饮水机他就走了,夏晚栀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他点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出了这扇门,祁实像上次一样做汇报,其中包括了夏晚栀提出的需求。 下一秒,谢祁延回复信息:【一小时后余飞送过去,你搬上去给她。】 不用一小时,余飞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带着东西过来了。 夏晚栀的门铃再一次被按响,从可视门铃上看清对方是谁后,她有些震惊地开门,然后看着这位管家先生将她需要的东西一件件搬进来。 夏晚栀忍不住跟云荔分享:【等我赚钱了,我一定买一套兰亭别院的房子,这儿的私人管家太给力了。】 云荔:“……” 这是管家的问题吗。 这是你背后那位大佬的问题。 云荔猜都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她那位谢家哥哥的手笔:【你迟早会拥有的。】 其实是你已经拥有了。 夏晚栀抿着笑意:【干什么回答得这么正式?】 云荔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加油美少女!】 再晚一点,谢檀发消息说谢老爷子喊她到谢家吃饭。 这回真是谢老爷子的原话。 知道她退婚的消息,老爷子心里也惆怅,本以为她有了好的归宿,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下楼见到谢祁延那一刻,夏晚栀愣怔在原地久久没动。 他微微靠坐在车前,手里点燃一根价格不菲的雪茄,四目相对间,谢祁延呼出一口缭绕的烟雾。 明明都是抽烟,可是在谢祁延身上体现的,却莫名多了分斯文败类的极致性感。 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好看。 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哪怕被罚跪在谢家院子里,狼狈成那样,却也挡不住他的好看。 第39章 被养得千娇百媚 昨天落在地里的雨水已经被今天的太阳晒干,夏夜的晚风依旧清沁怡人,夏晚栀喜欢坐在车里吹风,只是这一趟车程,谢祁延这人铁了心跟她作对。 夏晚栀每回降下车窗,不过三秒又被他从控制板上将窗给关上。 她装了一肚子气,转过脑袋想跟他讲道理,可谢祁延连看她一眼都没看。 从上车开始,他们就没说一句话。 昨天的事情,谁也没有提起。 也许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又或许是自己还病着,夏晚栀对他的戾气少了很多,但谢祁延似乎不是。 他那阴沉沉的脸上分明写着生人勿近这四个字。 到嘴边的话被夏晚栀咽了回去,她泄气地侧过身,百无聊赖地看窗外夜景。 “刚退烧,不宜吹风。”寂静的车厢内响起他心平气和的一句话。 夏晚栀反射弧有些长,过了半晌才惊讶出声:“你在关心我吗?” 话刚问出口,夏晚栀就后悔了。 头一次感受到尊贵的劳斯莱斯车厢内的空间如此逼仄。 “你觉得呢?”谢祁延反问。 夏晚栀感觉不出来。 她对他的印象其实大部分是受到小时候的影响,中间十几年没见,这段时间她更多是听别人提起他。 很多人都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可不是好人的他却被谢檀整天挂在嘴上夸。 就连云荔都能放心地对他委以重任。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对帮助自己的人心存感激。 可偏偏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是谢祁延。 她以为他是来看她笑话的。 可是他却说,带她回家。 “你打算在我车上待多久?”车窗被敲了两下,谢祁延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夏晚栀陡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周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谢家。 最近总是很容易出神。 夏晚栀吸了吸鼻子,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车门从外面被打开,夏晚栀下意识抬眸去看谢祁延,这人的一双眼睛隔着镜片,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你近视多少度?”夏晚栀下车后跟他并排走着,今天穿的平底鞋,站在他身边似乎又矮了些似的。 这话她鬼使神差地就问出来。 谢祁延似乎脚步微微一顿,双眸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正常说过话。 小时候是针锋相对,重逢之后,加上谢氏收购了星耀勒令她工作室搬走这一茬,夏晚栀对他夹枪带棒的。 对面突突突开了火,他也不能不反击。 于是俩人的关系就跟见了仇家似的,不是你明嘲就是我暗讽。 夏晚栀之所以会问他近视多少度,是因为觉得他并不近视。 她听过一个说法。 不近视的人在人前喜欢戴着眼镜,是因为镜片能阻隔人的眼睛。 眼睛会说话。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她总觉得谢祁延这样的人,一个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戴上眼镜,是不愿别人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另外的样子。 “谁跟你说我近视?”谢祁延偏头看她。 人已经走过小石桥马上要到正厅了,夏晚栀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这个涉及他隐私的话题,可是这人偏偏最喜欢别人已经不抱有期待的时候给出问题的答案。 夏晚栀忽然笑了一声。 还真被她给猜对了。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笑过。 谢祁延停了下来,看鬼似的看她。 双眸含着深思,不解,疑惑。 从小喝新西兰空运过来的牛奶长大的小公主被养得千娇百媚,即使病着,那种仿佛天生的扎根在她一双琥珀色瞳孔的灵动还是轻易显现出来。 如果不是夏家破产,他这次回国,见到的应该还是那个眼睛永远笑得像月牙的任性小公主。 “看我做什么?”夏晚栀抿了抿唇,被看得心里发毛。 “看你笑什么。”谢祁延收回视线,跨步迈入正厅。 夏晚栀跟上他的脚步,眼睛四处看,没回答。 这个点所有人都在餐厅等着开饭了。 夏晚栀被领着进门时才发现谢家一大家子都在。 脚底像是被黏住,她微微蜷着指尖,一时间有些想逃。 没人跟她说是跟谢家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 也没人告诉她人家一大家子坐在餐桌前就为了等她。 “走不动了?”谢祁延专门回头看了她一眼。 夏晚栀没跟大脑连线,条件反射点了个头,反应过来时才倏然抬眸,干巴巴地摇头说:“我……” “谢檀。”谢祁延扬声喊了一句。 坐在椅子上晃着腿的小孩姐瞬间蹦跶下来到达谢祁延跟前:“丸子姐姐你来啦!” 谢祁延垂眸:“带人过去吃饭。” 谢檀自然乐意,牵着夏晚栀忽略所有人的目光一边跟夏晚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边往老爷子那一桌走去。 有个很熟悉的人在身边自然少了几分局促,夏晚栀坐下时问候了一声老爷子,随而将目光落在不疾不徐地挽起衬衫的谢祁延身上。 谢家老宅是传统的中式建筑风格,与夏晚栀家的欧式别墅不一样,这里的餐厅很大,餐桌也是传统的八仙桌。 这回与上一回周煜带她过来吃饭时的座位一样。 她和谢祁延分别坐在老爷子的身边。 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 “丸子,吃饭。”谢老爷子的筷子指了指一盘烤鸭,示意夏晚栀动筷子,“都是你爱吃的,别拘束着,当自己家一样,多吃一些。” 夏晚栀点头,拿起筷子低声回应:“谢谢爷爷。” 老爷子眼里全是心疼,饭桌上人多,他没提她和周煜退婚的事情,但今晚此举,是在跟任何一个人说,夏晚栀今后有他罩着。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谢家这些长辈对她的态度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些客套的关心。 谁也不知道暗里他们在想些什么。 “这丫头跟周家那边退了婚,老爷子现在专门把人接回来罩着,是不是起了想让她留在咱们家当孙媳的想法?”离席时,谢家二婶拉着二叔偷偷猜测。 谢家二叔满脸的不悦:“胡说什么,留下来当孙媳?谁的媳?” 二婶着急道:“就怕是咱们家谢林!” “才不是!丸子姐姐要留也是留给大哥哥!”谢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叉着腰趾高气扬地宣誓主权。 第40章 上去坐坐? 夏晚栀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生出要钻地洞的想法。 以前一直以为谢檀那些想让她留在谢家但她嫂子的话是开玩笑,毕竟只是对她一人所说。 但现在这些话被搬出来当着别人的面讲。 夏晚栀才发现这丫头竟然是认真的。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 尤其是谢祁延现在还站在她的旁边。 谢家二婶闭了嘴,转身看到谢祁延和夏晚栀也在时顿时犯怵:“开玩笑,只是开玩笑……” 好歹也是长辈,谢家二叔又一直不服现在谢氏的大权全部落在谢祁延一人手中,他轻哼一声,拉着二婶扭头便走了。 谢檀气哼哼地跺脚:“气死我了!” “谢檀。”谢祁延的语气丝毫没有情绪。 夏晚栀觉得他这一声还挺随和。 可下一秒,他声音沉了沉,发话:“滚回去写作业。” 夏晚栀:“……” 虽然挺心疼谢檀,但是莫名觉得谢祁延挺幼稚。 不高兴了就给人送练习题,惹着他了就让人滚回去写作业。 谢檀苦着脸:“我又做错什么了?” “咳——”夏晚栀被呛咳了一声。 救命。 可千万别再说了。 谢祁延态度冷然:“没错。” “那你……” “看你碍眼。”谢祁延缓缓开口。 谢檀睁大了眼睛,然后自我消化完眼神在夏晚栀和谢祁延之间来回移动,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笑嘻嘻跟夏晚栀说拜拜:“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回去写作业。” 夏晚栀:“……” 啊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看着谢檀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夏晚栀倍感头疼,下意识嗔怪一声:“都是你,好端端说些让她误会的话。” 谢祁延一瞥:“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夏晚栀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头上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有些昏暗的环境里更容易把人的情绪放大。 尤其是现在的尴尬。 谢祁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 今晚夜色很好。 “走了,送你回去。”谢祁延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 夏晚栀站了一会儿自我消化了一会儿才跟上他的脚步。 命运这种东西就很奇怪。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坐上谢祁延的副驾。 可是这段时间,她经常光顾他的车。 “你经常自己开车吗?”夏晚栀沉浸在自己世界时通常没有什么防备,想到什么就下意识开口问了,全然忘记了自己跟对方的关系其实并不好, “不经常。”谢祁延基本上有问必答。 话题基本上连贯不起来,说一句断一句。 谢祁延打了个转向,驶入南湖路等红灯的时候没忍住侧目看了一眼夏晚栀。 她做任何事都很有礼貌。 餐桌上说话嘴里不吃东西,听人说话时会停下吃饭的动作,跟人单独相处时也不玩手机。 如果这时候谢檀在车上,她估计就不会傻傻地看着窗外发呆。 谢祁延莫名生出一种不应该让谢檀滚回去写作业的懊恼。 这一路上夏晚栀断断续续咳了几声,声音很小,听起来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快到兰亭别院时,夏晚栀接了个电话,来电的是陆家的人,谢祁延听见她称呼对方一声“陆夫人”。 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情,让她明天有空可以过去为她的一双儿女画梦。 夏晚栀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又给竹子打电话准备一下明天需要用到的东西。 车停在兰亭别院楼下,谢祁延安静等着她打完电话才出声:“画肖像?” 夏晚栀愣了几秒发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摇头道:“画梦。” “小孩子的梦。”谢祁延沉吟,“有趣。”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连做的梦都有人为其记录下来。 谢祁延以前也得到过这样的爱,只是后来梦境碎了。 夏晚栀有些惊讶,附和着点头,语调有些轻,隐隐夹杂着笑意:“确实,小孩子的梦都是幸福的。” 夏晚栀接触过很多客户的梦,通过画,在这个过程中与梦中的客户进行交流。 有快乐的,幸福的美梦,自然就有阴暗的,恐怖的噩梦。 “北城美院毕业?”谢祁延的话题跨度有些大。 夏晚栀有些懵:“嗯。” “怎么会想要当绘梦师?”谢祁延问的问题很深。 夏晚栀懵就懵在,她不觉得这种话题是她和谢祁延之间能聊的,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好玩儿。” 传统画家都是画一些眼睛看到的,脑子想到的,但是她是绘梦师,画的是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画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就会彻底忘记的。 车内没开灯,谢祁延平仄的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谢谢,我先上去了。”夏晚栀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时酝酿了会儿,补充道,“昨天,也谢谢。” 谢祁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几秒,语气有些生硬:“怎么谢?” 他完全可以点个头,然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画到嘴边,蹦出了这三个字。 或许是第一次跟人要谢礼,他一时之间自己都不习惯。 夏晚栀这时候已经背对着他双脚落地,回头的时候愣是以为自己听错了,鸦羽似的睫毛呼哧呼哧的扇动几下,脑子转了转,她食指朝天指了指:“上去坐坐?” 周围安静得要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夏晚栀微微屏息。 光线比较暗,俩人在看对方时其实都只描摹了一个轮廓,所以夏晚栀基本上看不到谢祁延那被镜片挡住的眼睛里此刻蕴藏着什么。 就这十秒钟的时间里,谢祁延的车熄了火,夏晚栀错愣地看着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然后绕到她这边:“恭敬不如从命。” 鬼要你的恭敬和从命! 她都已经想象到谢祁延拒绝自己时的语气和表情了。 但万万没想到她答应了。 夏晚栀咽了咽口水,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捅下的篓子给补救回来。 等电梯上楼花了三分钟,夏晚栀用这三分钟自我麻痹。 请他上来其实不是随口说说的,她是想跟他谈谈正事儿,但是这会儿真把这尊大佛请上来了,小心脏又开始砰砰砰地犯怂。 夏晚栀似乎总喜欢跟在人后面,谢祁延看见自家的门下意识想要上手按指纹,手臂悬空着,他及时停住,改为绅士地:“请。” 夏晚栀:“……” 为什么这人可以表现得这么得体,紧张的反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