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短命父子的救世主》 第一章:重生 疼。 思绪回笼的第一瞬间,顾青禾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和死之前皮开肉绽的痛感不同,她觉得自己好似是身处在蒸笼之中,浑身上下都被火烤着。 事实也确实如此,睁开眼睛,顾青禾便看到满目的火光,颤颤巍巍的房门被踹开,一个坡脚男人从外面冲进来,见她醒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可这时候什么都来不及说,他抬手便将顾青禾扛起,迅速朝外逃去。 这场景和顾青禾脑海中的记忆渐渐融合,她伸手,捏了捏坡脚男人的手臂,指尖硬朗但却真实的触感让她觉得心脏狂跳。 “福伯……” 这是梦吗? 顾青禾咬了咬舌尖,剧痛让她清醒。 “姑娘忍一忍,今日这场大火之后,您就自由了。” 自由?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于她而言早已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趴在福伯的背上,迅速的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掠过前世的种种。 虽不知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事实显而易见,她死了,却又重生了,只是重生的时机令人心中哽塞。 只需往前早三天,陈家便不曾被满门抄斩,她可以带着家人一同逃离这里。 若往后延一些,她心中的愤恨和遗憾或许能少上些许。 可偏偏是现在。 只差三天,只差三天! 前世这场大火是福伯放的,他在乱葬岗寻了个年轻的女尸丢在火中,让所有人都觉得死在火里的人是顾青禾。 而福伯带着她一路北上去了京城,那里有陈父年轻时的同僚,到了京城,只要能够将这里的一切忘掉,她可以生活的很不错。 福伯一句句的叮嘱她,“先生说了,何大人与他自幼相识,定会拿姑娘当作亲生女儿疼爱,到了京城,姑娘便将陈字抹去改为顾,若能寻得姑娘的生身父母自然是更好,只望姑娘再也莫要提起凉陀这里的一切。” 他顿了顿,又道:“夫人那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姑娘放心,只要我还剩下一口气,势必要将夫人寻回来。” “姑娘就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将这里的一切尽数忘去,这也是先生和夫人希望的。” 陈夫人医术高超,陈家遭难之前,她受邀外出去替人看病,这一去,便不曾再回来。 前世福伯说的这些,顾青禾浑浑噩噩的一句都不曾听进去。 她清楚陈家这被强压在头上的罪名是莫须有的,更清楚兄长陈青山是断然不可能通敌卖国陷害将军的。 何家夫妇待顾青禾确实不薄,可顾青禾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看不到身边的一切,为了帮陈家平反,她选择与虎谋皮嫁给了识破她身份,允诺她会帮她查清一切的魏世子。 事实证明,自始至终,靠男人都是个非常非常愚蠢的行为。 她不仅没能查清陈家的一切,反倒是被那人当作宠物一般养在后宅,他宠着,哄着,日日说着爱,到头来却不曾将她真正想要的东西给她半分。 而她还十分愚蠢的日日等待盼望着他能带回有关陈家的消息。 如今重来一回,大抵是上天也被她的愚蠢惊到,恨其不争的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第二章:京城 …… 在凉陀待得越久,顾青禾暴露的可能性便越大,福伯并不敢耽搁,但又顾忌着顾青禾的身体,不敢过于莽撞。 天隐隐亮的时候,福伯在山中寻到一木屋。 他将顾青禾安置好,去外头捡了些木柴,生了火,怔怔地望着前方。 顾青禾瞧着他,忽然开口,“到了京城,福伯会留在我身边吗?” 福伯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 前世他将顾青禾送到京城安置好之后便孤身离开,顾青禾再看到他的消息,是城外处处张贴着的通缉令。 福伯是被陈夫人救回来的,他被捡回陈家的时候浑身是血,就剩下一口气了,这坡脚,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陈夫人救了他一条命,留着他在陈家养伤,而他是个重恩的人,伤养的差不多之后,他日日教导陈青山的武术,背着顾青禾漫山遍野的撒欢。 惯的两个孩子无法无天。 他自幼流浪不曾有家,后被陈府收留心中终有慰藉,而现如今陈府遭难,与他而言,早已不仅仅是报恩那么简单了。 前世将顾青禾送到京城之后,他便孤身去查陈府的真相,虽苦寻不到证据,却也勉强让他获得了些讯息。 他没能力为陈府平反,却打算让害了陈府的人血债血偿。 最终落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 春三月,细雨绵绵。 宽阔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顾青禾撩开帘子递了壶茶水给驾车的福伯,四处张望了眼,估摸着距离到京城还有三四天的时间。 “到前面找个空处停一停,吃些东西再赶路吧。” 福伯点头,寻了个茂盛的大树,停下来休整片刻。 眼看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福伯便越发的沉默了,顾青禾知道他在想什么,慢吞吞的啃着手中的饼。 “我昨夜做了个梦,”她瞧着福伯,眼泪压根不用酝酿便似断了线的珠子般直直往下坠。 这招对福伯来说最是管用,他最是见不得顾青禾的眼泪,登时手忙脚乱,寻了个干净的帕子递给顾青禾,“姑娘可是梦到了夫人?” 顾青禾摇头,语气带些颤栗,“我梦见到了京城,福伯走了,我想找娘,想帮陈家平反,京城的魏世子说可以帮我,我便入了魏王府给他做妾——” 眼瞧着福伯的牙关要紧,顾青禾又下了剂猛药,“可那魏世子答应了帮我找娘的下落,却始终哄骗与我,我想离开,他不同意,后来……” “后来如何?”福伯一双浓眉紧紧皱着。 “后来我便稀里糊涂的死了。” 她确实是稀里糊涂死的,府里的世子妃和王妃虽看不惯她,觉得世子被她蛊惑,但也奈何不了她,顶多是偶尔为难一番。 好不容易吹了许久的枕边风让魏世子允诺了她可以出门,便被大街上狂奔的马车冲撞而丧了命。 想到这,顾青禾似乎又感受到了五脏六腑被马蹄踩踏的痛楚,顿时打了个哆嗦。 只是不知那被她护在怀中的幼童可还活着。 更不知,魏世子得知了她的死讯会是什么反应。 他那样的人,想来也不会怎样。 应当和见到小猫小狗死了一般没什么区别。 第三章:救人 说起来,她死之前好似还听到了娘的声音,灵魂飘离的时候,肉身似乎被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搂起,那感觉,当真像是许多年前依偎在娘的怀里。 福伯安慰她,“是个梦而已,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的。” 可他嘴上安慰顾青禾这只是个梦,却依旧因为她说的这些而攥紧了拳头。 他们姑娘是绝不能做妾的,莫说是世子,便是那王爷,皇子也不行! 顾青禾眼中的依赖和恐惧让他心中发紧,不禁重新思考起自己这些时日的计划来。 罢了,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如今陈家只剩下姑娘一人了,若是他也走了,姑娘一人在京城之中,万一真如她所说被那些贼人哄骗了,届时到了黄泉下头,他哪有颜面去见先生。 休整之后,两人继续赶路,从福伯的神情当中顾青禾看出他已经动摇,她有些欣慰,却也知道福伯的心中定然不好受。 她瞧着外头忽闪而过的风景,缓声开口,“福伯,陈家的冤屈会洗清,我也一定会找到娘的。” 傍晚的时候,要从陆路换成水路了,福伯前去和人交涉租船,顾青禾站在岸边扯了个柳枝捏在手中敲打水面。 不一会儿,敲打水面的动作停了停,四处张望了眼。 她好似听到哪里传来了轻微的抽泣声。 并且还距离她很近。 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落在旁边的草垛子旁。 刚抬脚往那边走去便见后方急匆匆来了几名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 “搜,老子还就不信一个孩子能飞上天了。” “妈的,等老子找到了他定要将他丢到河里去喂鱼!” 草垛子后面似乎抖了抖。 这动静当然瞒不过那几个彪形大汉,眼看着几人朝这边走过来,顾青禾尖叫一声跌倒在草垛上,随后猛地跳起来,“福伯,有蛇!” 福伯迅速过来,将草垛子旁扭动着的软体东西掐起来丢的远远的。 几个彪形大汉朝这边看一眼,似乎觉得那小孩不可能听到有蛇之后还那么淡定,倒是没往这边继续搜,手一挥带着人离开去别的地方寻了。 等人走了有一会儿,顾青禾问福伯,“走远了吗?” “嗯,”福伯看向草垛,伸手拨了两下,露出里面瞪着双圆眼睛的小孩来,“出来吧。” 这小孩年纪不大,五六岁的模样,脸蛋被抹得黢黑看不出模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满是警惕,直勾勾地盯着顾青禾和福伯看,声音十分稚嫩却强装镇定,“你们帮我,我会让爹爹报答你们的。” 报答不报答再说,但顾青禾觉得他这副小大人模样倒是挺让人稀罕的。 弯了弯唇,朝他招招手,“出来,再不走的话一会儿那些人就回来了。” 小孩迅速跑出来,果断地牵上顾青禾的手。 虽对顾青禾的举动不太赞成,但福伯也并未说什么,毕竟当年若不是陈夫人将他捡回去,他大抵早已经成为白骨多年了。 带了个拖油瓶,两人不敢耽搁,迅速上了船。 第四章:邵巍之子 福伯租用的是一艘小船,船舱之中勉强能够容纳两三人,船上没有船夫,到了京城只需将船停在岸边便会有人自行收回。 河水浸湿了帕子,顾青禾动作轻柔的替小孩擦了擦脸。 脏污之下是一张甚为俊秀的小脸。 顾青禾捏了捏他的脸,检查了一番他身上的伤,“生的倒是挺乖,家是哪的,那些人为何抓你?” 再强装镇定也到底是个小孩,许是认为眼前这两人是好人,顾青禾替他上药时,小孩嘴一瘪,用手背使劲抹了两把泪,“我家是京城的,姐姐将我送到京城,我一定会让我爹爹报答姐姐的。” 这声姐姐叫的顾青禾甚是受用,但她还是道:“你还没说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 “他们和我爹爹有仇,想用我来威胁爹爹。” “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又是谁?” 小孩沉默。 顾青禾笑笑,“京城的人我也认识不少,你告诉我兴许我还能想办法提前联系上你爹爹。” “当真?” “自然。” “我叫洛风,”小孩眼中闪过一抹骄傲,“我爹爹是邵巍。” 顾青禾指尖一僵,“邵巍?” 船舱外站着的福伯也朝这边看过来。 顾青禾十分的惊讶,她确实认识邵巍,虽前世两人之间的交集看上去不多,可真要说起来也并不少。 对于邵巍的名气更是十分清楚的,骁勇善战,重创丽壤令其不敢再觊觎瑞朝半分的骠骑将军。 更何况,那人前世还曾帮过她许多。 抛开这些,让她更为惊讶的,其实是眼前的这个孩子。 若是她记得没错,邵巍的儿子前世早早便死了。 据说是被人寻仇绑架,邵巍前去救人,最后却只找到了一具被野狼啃食只剩个骨架的残躯。 后来他寻到那仇人,拎着到自己儿子的墓前,一刀一刀的将人活刮了。 顾青禾瞧着眼前这个盯着自己的孩童,想到他前世葬身狼腹顿时心头一紧,庆幸自己刚刚不曾犹豫,将他带了出来。 夜里,多日的疲惫让洛风小小的身子撑不住,早早的入了睡。 顾青禾坐在船舱外,瞧着河中的月亮出神。 前世的记忆涌入脑海,答应给魏宴舟做妾之前,她曾去找过邵巍。 那人绷着一张脸训斥她行事莽撞,不知分寸的模样依稀浮现,顾青禾有些恍惚。 他说顾青禾太过心急,陈家冤案一事牵扯十分之深,即便是她查出了什么,想要翻案也是痴心妄想。 可他这样说着,却依旧将顾青禾想要的东西尽数给了她。 她进魏王府的前一天,邵巍找到她,目光晦暗到顾青禾看不懂,他只问了一句,“你想清楚了?” “自然。” “不会后悔?”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青禾回答,“不会。” 她给魏宴舟做妾的第二年,邵巍死在了战场上。 据说是因为与敌军作战时旧疾复发被敌人一剑刺穿心脏而死。 这绝不可能,只有顾青禾知道,邵巍的旧疾早已经被她彻底根治,断不会有复发的可能。 …… 京城之中到处是邵巍派来寻洛风的人,几人刚从船上下来洛风就被人拦了下来,几人面色激动,“小公子!” 第五章:不曾蹉跎 到了自己人的地盘,洛风小大人的模样又出来了,拂开几人检查他的手,“我没事,是这个姐姐救了我。” 几人上上下下的检查了洛风一番,确定浑身上下没少什么零件之后,连忙派人去给邵巍报信了。 邵巍应当就在附近,以至于来的很快,顾青禾还没来得及甩开抱着她大腿口口声声说着还没让自己爹爹报答她的洛风,这人就到了。 黑色劲装,挺拔的身姿,冷白的皮肤,俊秀到令人远远看到便移不开视线的五官,和顾青禾记忆之中没什么差别。 她第一次见到邵巍,知道这人竟是战场上厮杀,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这看上去需要人捧着的小白脸,当真能拿得起剑? 黑色的衣摆被风吹动,与顾青禾玉白色裙边交织,好似真是大梦一场,梦醒,将军还是那个将军,顾青禾还是那个顾青禾。 不曾蹉跎,不曾后悔。 邵巍的目光落在洛风身上将人上上下下扫视一番,确定他没什么问题后便将目光落在了顾青禾二人身上。 刚刚前去报信的人应当已经说了什么,邵巍的语气很是客气,“大恩不言谢,敢问姑娘家住何处,改日邵某必将登门拜访。” 顾青禾摇头,唇角微扯,“登门拜访倒是不必,举手之劳罢了,能侥幸帮他一把全是因为这孩子机灵,刚到京城,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就不打扰将军了。” 帷帽遮着,瞧不清顾青禾的表情。 “等等。”邵巍从腰前摸出一枚玉牌伸手递给顾青禾,语气沉沉,“姑娘救了犬子便是我邵某的恩人,若是有任何用得到邵某的地方只管前往将军府便可。” 葱白的指尖接过这枚玉牌,顾青禾垂着眸子出了片刻神。 邵巍的人情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他似乎很执着于报恩。 前世也好,这世也罢。 帷帽撩起,面容露出。 连日的奔波导致白生生的脸蛋没什么血色,就连那张本该红润的唇也有些干涩泛白,只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泛着光,衬的整个人多了些光彩。 本是一块美玉,只是美玉之中,多了块不怎么和谐的红斑。 那红斑生在她的眼角,巴掌大一片,将这张脸的风华硬生生地遮盖了去。 可即便如此,也依旧盖不住此人周身的清丽之感。 邵巍面上不见一丝波澜,只洛风瞧着她那红斑好似很是不喜的嘟了嘟嘴。 顾青禾瞥了洛风一眼,丢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莫要忘了他的承诺。 随后瞧着眼前站在一起的父子二人,突然笑了笑。 前世洛风被绑架早早丧了命,顾青禾并不曾见过他,后来邵巍又年纪轻轻牺牲在战场上,这一对着实可以称做是短命父子二人组。 但现在洛风活下来了,便证明前世的那些事情是可以发生改变的,那么同样,邵巍也可以活下来。 顾青禾可没打算躲着邵巍。 “说起来还真有事需要将军帮忙,便不与将军客气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玉牌,“改日去拜访将军。” 说完她便和福伯一同离开。 眼瞧着两人渐渐走远,邵巍回过神来,眉心微蹙。 顾青禾这话的歧义太重,很容易会被误解为她是知道洛风的身份才会出手相助。 但这对于邵巍来说并不重要,不管她知不知道洛风的身份,救了洛风是事实。 第六章:广招名医 …… 顾青禾并未急着去何府,前世她的身世被人知晓,将何府一同连累,何家伯父伯母并未怪罪过她,但这对于顾青禾来说,却也是一个心结。 她想先在京城安顿下来,可京城管理严格,福伯先前给两人弄得假身份到这里之后估计不能再用。 这便是她需要邵巍帮助的地方。 顾青禾需要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在京城行走的身份。 休整了一夜之后,趁着福伯出门,顾青禾也出了门。 这京城的一切和她记忆之中并无二样,但她在王府里出门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魏宴舟纵着她愿意带着她出门逛一逛。 可王妃严厉,向来不喜如此,认为魏宴舟将她惯的没有丝毫规矩,以至于每次出门回去,顾青禾所要面临的便是王妃和世子妃的刁难。 一来二去的,她便也不爱出门了。 后来好不容易出趟门还丧了命。 前面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堆人挤在一处瞧着甚是热闹,顾青禾也走了过去。 “这姚府的妾室似乎病了有些年头了吧,不是说先前寻到了神医吗?怎得现在又开始广招名医了?” “听说这妾室得的是那种病,哪个神医愿意治这种腌臜人的病。” “就算是人家神医愿意帮着治,这病也未必就能治的好了。” 面纱被风撩动,顾青禾目光冷冷的瞧着墙上那张写着广招名医的告示,片刻,她从人群中穿过,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将那告示撕下,面不改色的收起。 众人窃窃私语,“这是哪家的,莫不是个傻的不成?” 有人好心提醒,“姑娘,就算你真的会些医术,可这国舅爷的妾室得的可是会传染的脏病。” “脏病不说,若是撕了这告示却没本事治好国舅爷妾室的病,那可是要被砍头的。” 顾青禾闻言好似十分惊讶,连忙低头看向手中的告示,“竟是如此?” 她又问道:“那你们刚刚说的神医竟也未能将这人的病医好?” 众人面露不屑,虽不知那神医是何人,却也维护,“这种见不得人的脏病,定然是那神医不屑于医治。” 似乎是觉得顾青禾此人极其不识好歹,没人再劝她,反倒是都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揣着告示回了客栈,福伯已经回来了,正要出门去找顾青禾,瞧见她回来,猛地松了口气,将她拽回房间,“京城不比凉陀,姑娘万不能一人出去乱跑。” 顾青禾从袖口将那告示拿出来,福伯瞧见,又是瞪眼,“胡闹!” 说服福伯同意她去姚府确实是个不太简单的事情,只是这姚府顾青禾是一定要去的。 前世临死前她得到的最后一个有关娘的消息便和姚府有关,只是她尚未来得及查探便死了,现如今自然要尽快从姚府入手。 若是娘还活着,她拖延一时,娘便会危险一分。 福伯依旧不放心,顾青禾轻声道:“放心,我有分寸的,现如今这条命,我比谁都珍惜。” 第七章:极不配合的病人 …… 顾青禾揣着告示站在姚府门前,两尊威严的石狮子与她默不作声的对视着,好似在嘲讽她的自不量力。 姚府的门房得知她是前来医治柳姨娘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倒是没说什么,转头命人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儿,姚府里出来两个人,将她领到了柳姨娘的院子里。 这姚府的下人应当都是些极重规矩的,即便看着她面上的红斑露出了些异样,但也很快便都遮掩下去,不见一丝一毫的嫌恶。 院子里极其安静,没什么生气。 柳姨娘病的时日有些久了,房间里的味道算不上好闻。 可她又是个爱干净的人,每日会令人里里外外点上熏香,这便导致房间里各种味道混合,进来的人免不了屏住呼吸。 下人和柳姨娘说话的语气极其小心,柳姨娘躺在床上,床幔里伸出只瘦骨嶙峋的手来。 顾青禾上前,虽对柳姨娘的病症已经有所猜测,但真等号上脉之后,还是难免有些震惊。 “姨娘的病说来有些复杂……” 床幔被撩起,床榻上,清瘦,死气沉沉的女人与她对视,似乎是惊讶与今日来替她瞧病的竟是个女子,又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半晌,目光朝着旁边的下人挪去,“都退下吧。” 看样子这柳姨娘即便病了也依旧是个有话语权的,下人虽犹豫,却还是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柳姨娘将自己的手腕收了回去,“姑娘既是郎中,想来已经知道我患的是什么病,这病可是会传染的,姑娘不怕?” 顾青禾垂眸,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指尖照旧拂上柳姨娘的手腕,“姨娘还是莫要乱动了,这病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当真不能治了。” 回应顾青禾的是一声极其不屑的嗤笑,好似这病能不能治,与她而言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这是个极其不配合的病人,把完脉,顾青禾给柳姨娘开了药方,取出一个玉制的瓷瓶交给伺候柳姨娘的下人,叮嘱了这瓷瓶里的药膏每日一次涂在患病之处,不可间断。 丫鬟听的认真。 一切结束,顾青禾打算离开的时候,姚大人回来了。 这位大人将近四十的年纪,剑眉星目,不怒自威,瞧上去不但不会让人在意年龄,反倒是多了些成熟淡然的韵味。 他扫了顾青禾一眼,似乎被她的长相碍了眼,眉心蹙起,“姨娘的病姑娘可有法子?” “自然,民女给姨娘开了药,按时服用的话,七日内便可看出效果。”顾青禾微微一笑,“可姨娘瞧上去却不像是会乖乖喝药的模样,怕是要请大人监督了。” 姚世良眉目一松,这才细细的看向顾青禾,厌恶褪去,带了丝惊喜,当然,也夹杂着狐疑,“当真?” “民女从不妄言。” “好,好,若是能治好柳姨娘的病,本官重重有赏!” 这姚大人看上去倒是十分在意柳姨娘的样子,顾青禾心中冷然,嗤笑连连,若是当真在意,里头那位身上的病是如何来的? 男人的宠和爱是最廉价不过的东西了。 第八章:拙劣的谎言 不过说起来还是有些令顾青禾疑惑的,毕竟柳姨娘是姚府的妾室,而她身上的病显然是因为男人才会得的,可这位姚大人看上去却不像是得了那病的样子。 只能说,这些高门大户里的秘辛属实是有些令人咂舌。 柳姨娘的病不是一日能看好的,姚世良瞧着眼前这个面无波澜的小丫头,顿时想到不久前那位帮柳姨娘看病的女郎中,看向顾青禾的目光充满了打量。 “姑娘家住何处?”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柳姨娘的病情复杂,若是可以,本官希望姑娘在给柳姨娘治病的这些时日能够住在府上,也更方便姑娘观察柳姨娘的情况。” 顾青禾面带犹豫,但心中却知道今日自己势必是出不了姚府大门的,于是便爽快的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有道理,只是民女今日出来时不曾知会家人,可否让民女回去与家人说一声,随后再来?” “不必,本官让人去知会一声便是。” 他倒是谨慎的很,难不成还怕她一个弱女子跑了不成。 只是她的身份现如今尚未安排妥当,若是被姚世良察觉出什么属实是件麻烦事。 垂眸一瞬,顾青禾抿唇,“民女这几日刚来的京城,家中只一个老仆罢了,只是前几日答应了要去邵将军府里探望,尚未来得及前去,劳烦大人让人和邵将军说一声,民女过几日再去拜访吧。” “邵将军?”姚世良眸子微眯,“你说的是邵巍?” 难不成这京城里还有其余的邵将军不成? 顾青禾笑着点头。 这倒是勾起了姚世良的兴趣,朝中局势如今有些复杂,想要拉拢邵巍的人着实不少,只是这人活像个茅厕里的臭石头一般又臭又硬,金钱也好,美色也好,任由那些人使出百般武艺,他也依旧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动都不动。 这位女郎中若真跟邵巍相熟,那对他来说倒是个机会。 只是,这女郎中生的这般—— 他顿了顿,这般的一言难尽,当真与邵巍有所关联? …… “女郎中?”邵巍放下手中的长枪,解开护腕,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清俊的面容带些冷淡,“姚府的人呢?” “在前院候着呢。” 刚走到前院,邵巍便听见洛风带些激动的声音,“你说的女郎中是顾姐姐?” 姚府下人语气恭敬,“那女郎中是姓顾。” 洛风眼睛锃亮,正要说什么,便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轻咳,连忙噤声,只是扭过来看邵巍的那副表情依旧有些激动。 “爹爹,是顾姐姐。”洛风这两日一直叫喊着要去找顾青禾,奈何邵巍对他的叫喊完全视而不见。 邵巍没理他,看向姚府下人,“姚大人把人留下了?” “大人说顾大夫住在府里方便给柳姨娘看病,特派小的来跟将军说一声,顾大夫说过几日再来将军府拜访,让将军不必担心。” 邵巍沉默了一会儿,许是因为顾青禾帮过洛风的缘故,他并未拆穿顾青禾这极其拙劣的谎言。 第九章:后娘 片刻,他朝洛风招手,“你不是整日念叨着要去看她吗,让启中跟着你一起去姚府,陪她在那里待些时日,不用急着回来。” 姚府的下人都是些善于察言观色的,见状额头上不禁渗出些冷汗来,不知道大人见他将这将军府的小公子带了回去,会是什么表情。 …… 姚世良没怎么震惊,相反,震惊的是顾青禾。 她猜到了按照邵巍的性格这人势必会帮她,但却没想到这人直接把他儿子送了过来。 大腿被洛风抱住,顾青禾叹了口气,怪不得之前会被人抓走,合着邵巍对这孩子是完全散养的。 “爹爹说了,这几日我都可以在这里陪你。” 姚世良看向两人的目光收回,指腹摩挲了几下,瞧这副模样,这哪里像是前来探望的远房亲戚,这分明是邵巍给自己孩子找的后娘罢了。 好在他并未对顾青禾做出什么得罪的举动。 庆幸之际,姚世良不禁在心中感概了一番邵巍的口味之重,怪不得这么些年不论是谁往他身边塞人皆是无功而返,合着他喜欢这种。 面上挂着笑意,姚世良温声道:“实不相瞒,先前顾忌着梦君的病,这才让姑娘一定要住在姚府,眼下姑娘既是去将军府探亲的,瞧着小公子又思念的紧,姚某也不好非要将人留下,只是梦君的病实在拖不得,还望姑娘尽力医治。” 顾青禾留在这里自然可以,但他这姚府可盛不下将军府小公子这尊大佛。 邵巍的仇人那么多,这位小公子三天两头的被绑架,若是在他府里出了什么事情,按照邵巍那个脾气,势必不会罢休。 当然,他姚世良并不是怕邵巍,只是没必要将这种麻烦招惹到自己身上罢了。 顾青禾也清楚这一点,先前并未想到邵巍会将洛风送过来,她自己一人自然没什么顾忌,但现在多了洛风,便不能那般随意了。 前世她跟姚世良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唯一见过的几次便是在魏王府里,这人从魏宴舟的书房里出来。 魏宴舟每次与他见完面,都会阴沉个一两天,想方设法的让顾青禾哄他高兴,以至于顾青禾实在是很难对姚世良此人有什么客观的评价。 不过她死的前不久,似乎听到了个关于这位姚大人的消息,好像是死在了一位青楼女子的床上。 顾青禾看向姚世良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戏谑,倒是想不到,这姚大人是个外强中干的。 “大人既然这么说了,那民女便不在府上叨扰了。” 姚世良要派人送她们回将军府,被顾青禾婉拒。 洛风带来的随从帮顾青禾拎着药箱,洛风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舅舅这里倒是挺热闹。” 含些笑意的男声传来,顾青禾的身子猛然一僵,视线不受控制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迅速移去。 洛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仰头看向她。 舅舅? 顾青禾完全不知道魏宴舟和姚世良之间的这层关系,她前世虽在魏王府见过姚世良,可这人每次去魏王府,魏宴舟的态度都算不上好。 第十章:这女人太丑了些 她曾问过魏宴舟,为何对这位姚大人那般厌恶,魏宴舟抱着她,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叹了口气,“此人不可深交,你只需知道见了这人无需理会,转身就走即可。” 彼时顾青禾只觉得好笑,她一个妾室,即便是真的和姚世良正面碰上,也断然不会有什么交谈,哪里来的深交。 现如今知道了魏宴舟和姚世良之间的关系,却让顾青禾心中猛地一沉。 她的直觉告诉她,前世魏宴舟之所以会在她面前将他和姚府之间的关系隐瞒起来的原因并不简单。 出神的间隙,魏宴舟和姚世良之间的寒暄已经结束,目光朝顾青禾看过来,随后便是一声响亮的嚯。 魏宴舟捂着心口,好似被顾青禾的模样吓到,“这位是?” 姚世良深知他的德行,连忙瞪他一眼,绷着脸道:“这是来给柳姨娘治病的。” 魏宴舟是个极其风流的人,这京城里有关他的风流传闻可不少,当年他为顾青禾收心改性时外头多少红颜知己心碎了一地。 曾经亲密相拥的两人,如今面对面站着,顾青禾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她对魏宴舟的心情说起来有些复杂,但要说恨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前世魏宴舟虽将她养在后宅,却也还算用心,只是未曾将答应她的那些事情履行罢了。 或许是那些事情太过于复杂,想要将陈家的事情查清楚,怕是会将魏王府一同牵扯其中,顾青禾尽量说服自己不去怨他,只偶尔会有些愤愤的情绪,若是不能做到,当初何苦答应的那般爽快。 若当真要恨,她还不如去怨恨前世的自己,怨自己愚蠢的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怨自己将自己那一身的本领尽数舍弃,怨自己对不起爹和娘的养育之恩,怨自己对不起陈家的所有人。 垂了垂眼皮,一瞬的功夫,顾青禾便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尽数收了起来,攥着洛风的手继续往外走。 魏宴舟盯着两人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奇怪,刚刚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平静淡然,可却莫名让他觉得那平静之后是无边的波澜,令人心头发酸。 而他又确实并未见过此人,毕竟此人的面容丑的还是挺令人记忆深刻的,若是见过,没理由记不住。 难不成是他刚刚那声嚯伤到了此人的心? 思索一番,他轻啧一声,下了个定论。 唉,还是这张俊俏的脸惹的祸,他虽不认识此人,但此人却未必不认识他啊,毕竟魏世子的名号在外头还是响当当的。 只可惜,魏宴舟对女人是极其挑剔的。 这女人也太丑了些。 …… 洛风是个十分机灵的孩子,从姚府出来,不等顾青禾开口与他告别,洛风便立即开口,“爹爹说让我带顾姐姐去府里。” 顾青禾本就有事情需要邵巍帮忙,自然没有拒绝,牵着洛风的手往将军府走。 路上遇到卖糖葫芦的,洛风跑去买了两只糖葫芦,递给顾青禾一只,两人边走边吃。 第十一章:我让爹爹帮你 他似乎对于顾青禾十分的喜欢,一路上牵着她的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说到最后突然沉默下来,小脑袋垂着。 顾青禾有些好奇,“怎么了?” 稚嫩的声音有些沮丧,“我想娘了。” 这句话让顾青禾也跟着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 她前世并没见过洛风的母亲,也没听邵巍提起过,只是依稀记得传闻似乎说洛风是当年邵巍在战场上捡来的,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顾青禾还真不清楚。 她也不太会安慰小孩,只能别别扭扭的开口,“我也想我娘了。” 洛风猛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多少带了些同病相怜,“顾姐姐的娘亲也不在了吗?” 顾青禾摇头,“不知道,但我会找到她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她说给福伯,更是说给自己的。 顾姐姐找不到娘亲了,好可怜。 洛风的小脸鼓着,眉毛皱成了毛毛虫,他安慰般的攥了攥顾青禾的手,认真道:“我让爹爹帮你,一定能找到顾姐姐的娘亲的。” …… 将军府顾青禾不是第一次来,前世她帮邵巍医治旧伤时来过许多次,只是那是她心不静,对于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的心情去欣赏。 而她当年接近邵巍的唯一一个目的,便是想要通过他去查清陈家的事情。 现在走进将军府,莫名有些恍若隔世的怅然。 洛风攥着她的手,仰头看她,一眼对上她眼角的那块红斑,撇了撇嘴,“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个丑东西?” 明明救他的时候这张脸还是干干净净十分漂亮的,可第二天他一睡醒就见顾青禾面上多了块红斑。 顾青禾说是自己长出来的,可他那日却看见这红斑从她脸上掉下来,又被她一脸淡定的贴回去,朝他咧咧嘴,“没贴紧。” 洛风:“……” 顾青禾抬手,葱白的指尖轻抚眼角,“很丑吗?” 自那日红斑脱落之后她又研究了很久,现如今这块红斑是被她用特定的药物贴在上面的,必须用她自己研制出来的一种水剂才可去除,否则不可能脱落,除非掉到水里泡上半个时辰。 倒也不是说丑不丑,只是洛风很不解,“你们女子不应该十分爱美吗?” 他见过许多因为想要和他爹爹在一起而拼命讨好他的女子,无一不是对自己的脸十分爱惜,若是那些人面上多了这么大的红斑,怕是能直接跳护城河了。 这小孩人小鬼大,兴许是崇拜自己的父亲,以至于说话时的表情多少有些模仿邵巍。 顾青禾失笑,“爱美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在乎这张脸。” “那为什么?” 洛风依旧不解。 可顾青禾却不再替他解答,只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再言语。 因为有些东西,比她的命都重要,更何况是这张脸。 前世这张脸替她带来了许多好处,可也因此让她走错了路,她想走捷径,却在捷径上狠狠的摔了一跤。 这一世,她想要靠娘交给她的这一身医术,靠自己这一双手,一双脚,亲自去查清当年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青山的身上,又被人蒙上了何等的冤屈。 顾青禾被领进了邵巍的书房,里面没人。 第十二章:长了莽夫心的小白脸 邵巍的随从恭敬道:“姑娘稍等片刻,大人随后便到。” 洛风熟门熟路的领着她到椅子前坐下,随后一本正经的摸出字帖来练字。 顾青禾探头去看,旁边放着的字帖已经写了厚厚一沓了。 一时间觉得有些新奇,“这些都是你写的?” “昂,”洛风有些骄傲,“爹爹说每日都要练,我从不偷懒。” 邵巍是个有些严肃的父亲,对洛风而言,只要认真练习就能得到父亲赞许的目光,不需要夸奖便足以令他很开心了。 前世顾青禾认识邵巍时这小家伙已经被那些绑匪撕票了,以至于她并未见过邵巍带孩子的模样,现下看来,那些人对邵巍的评价属实是有些片面了。 这人可不是个长着莽夫心的小白脸。 洛风在练字,顾青禾闲着也无事,虽然洛风说了旁边书架上的书她可以随意翻看,但顾青禾并没有在别人家中胡乱翻动的习惯,索性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本医书看起来。 前世她听魏宴舟的话将自己那一身医术藏得极好,甚至连这本陪了她许多年的医书都不敢翻看。 毕竟魏王府里人多眼杂,她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会给魏宴舟带去麻烦。 现在想想,还真是蠢得有些好笑。 顾青禾翻看了几眼和柳姨娘有关的病症记录,事实上柳姨娘的病没有那些人所说的那般难治,只是许多的郎中对于这种病症感到不耻,是以从不去钻研这些,更有甚者将此病宣扬的无比骇人。 什么奇臭无比,什么令人作呕,什么不知廉耻之人才会患病,这也导致即便是患上此病的病人也会遮遮掩掩的羞于看病,直到病重死去。 顾青禾对此不以为然,是病就要治,怎得那些男的患了此病便会理所当然的去求医问药,到了女人身上,便要被戳着脊梁骨,万人唾弃的等死了? 娘曾对她说过,“这世道捂住了女人的嘴,即便那些病症大多是因男子而来,可感到羞耻,被辱骂践踏的却依旧是女子,我们无能为力去改变这些,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愧对每一个病人。” 她看的入了迷,并未注意到书房进了人。 邵巍忙完回到书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洛风乖乖巧巧的趴在桌前练字,而那个一身素衣的姑娘则抱着本医术在洛风旁边看的痴迷。 这两人呆在一起,看着竟意外的和谐。 邵巍轻咳了声,两人顿时看过来。 洛风从凳子上跳下来,“爹爹。” 顾青禾也站起身来,“邵将军。” 邵巍颔首,从胸前摸出两张薄薄的纸来,递给了顾青禾。 不需要看顾青禾就猜到了这是什么,她顿时面露喜色,不得不说,邵巍真是个可靠的男人。 她什么都没说,只前头姚府的人往这走一回,他便猜到了顾青禾的为难之处,倒是免了她开口了。 这两张纸正是顾青禾最为需要的身份证明。 为表谢意,顾青禾朝邵巍道:“可否让民女为邵将军把一把脉?” 邵巍眉头微皱,打算拒绝,但洛风眼疾手快,直接攥着他的手放到了顾青禾面前,“可以,当然可以。” 第十三章:收获不小 顾青禾也没客气,这一大一小配合十分妥当,将邵巍的脸色完全忽视。 把脉不过是走个流程,前世写给邵巍的方子顾青禾记得清清楚楚,可她若什么都不做直接从怀里掏出张方子丢给邵巍,并直言这方子能治困扰了他多年的旧疾,怕是邵巍能直接将她丢出去。 邵巍的手和他的清俊冷白的面容不同,这双手极其有力,手背青筋凸起,掌心遍布各种兵器磨损出来的茧子。 顾青禾玉白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让邵巍心中升起莫名的违和感。 他习惯了冷硬的兵器,粗糙的缰绳,对于这细长脆弱带些微凉的指尖,只想如握兵器一般抬手攥住。 这念头一起,顿时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头皮发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等了好一会儿,顾青禾还没结束,邵巍忍了又忍没了耐心,清清嗓子,“我这病从出生便有的,治不治没什么区别。” ”胡说。” 顾青禾收回手,抬抬眼皮翻了他一眼,“邵将军倒是命大,幸亏这病没在将军上阵杀敌的时候犯过,否则现在民女应当也用不着给将军把脉了。” 问邵巍要了纸和笔,顾青禾驾轻就熟的写了张方子。 这方子与她来说完全不需要如何思考,毕竟前世她为了邵巍的旧疾可算是费了好一番心血。 也不知道这人是听不懂好赖话还是当真以为顾青禾是在夸他,表情虽依旧淡然,唇角却微微有些上扬。 怕死的话,他也不会十几岁的年纪便上战场了。 邵巍的病其实有些复杂,或许是当年他娘怀着他的时候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也或许是因为孕中受了太多委屈导致心情长久不畅,以至于邵巍一出生便气息奄奄,较一般的孩童瘦弱许多。 虽活了下来,体质却十分的虚弱。 后来他被送到一家寺庙休养,跟着一位镖师学了不少功夫,练武不但没有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反倒是让他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但这病难以根治,邵巍寻了不少医士皆无办法,为了不让旁人清楚他的弱点,邵巍干脆宣称自己的旧疾早已痊愈。 左右这旧疾每年只会复发一次罢了。 方子写完,顾青禾抬手递给邵巍。 知道他不是个听话的人,干脆没叮嘱他,摸了摸洛风的脑袋瓜,笑眯眯道:“盯着你爹爹,这药一日三次,饭后喝,一顿都不能少。” 洛风是个乖巧听话的,好似接下了什么艰巨任务似的使劲点头,铿锵有力道:“好!我会每日都盯着爹爹的。” 邵巍:“……” 他确实并没有喝药的心思,并不是他有意轻视顾青禾,只是他这病求了这么多年医不但没有治好,反倒是让他对于喝药升起了排斥心,一听到喝药二字便忍不住喉间发苦。 没在将军府多留,顾青禾很快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心情还算不错,今日的收获并不少,有了邵巍的默认,顶着他远房亲戚的名号足够顾青禾在这京城无人敢找茬了。 第十四章:这只是第一步 而那柳姨娘的病更是无人不知的,顾青禾冷笑,虽说这种病症人们避之不及,但若是柳姨娘的病当真痊愈了,往后来找她医治的人必然不少。 对于那些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人来说,羞耻和死亡比起来显然后者更为让人恐慌。 毕竟他们有的是法子让旁人闭嘴。 可这对于顾青禾来说依旧不够。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块碎银,慢吞吞走到糕点铺子里买了些糕点。 叼着糕点边走边吃,很快便发现了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快到她和福伯居住的巷子口,顾青禾停下,朝那藏得不怎么用心的小尾巴招招手。 小尾巴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出来,是个衣着破破烂烂,眼神局促不安的小男孩。 她朝小男孩晃了晃糕点,那小男孩咕嘟一声咽了咽口水。 “你帮我个忙,我把这些都给你,如何?” 小男孩一双眼睛充满了警惕,但终究抵不过食物的诱惑,加上家中还有饿的整日嗦手指头的妹妹,饥饿瞬间将这些警惕一扫而空。 “什么忙?” …… 片刻,小男孩拎着糕点兔子一般的飞奔离开,顾青禾噙着笑回到了住处。 福伯一见到她立马迎上来,面色沉沉,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确定她无碍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絮絮叨叨的责怪了她几句,让她行事莫要太过莽撞,太过心急。 顾青禾将怀中揣着的两张纸拿出来递给福伯,“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这京中行走了。” 这只是第一步,总有一天,她会以陈家女儿的身份站在这里,将那些害了陈家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 那小男孩的糕点没白吃,没几日便有人求医到了顾青禾门前。 福伯自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对于她的行为便也不再阻拦。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面色通红,极为羞赧,从进门起便低着头。 顾青禾所居住的院子有四间房,福伯一间她一间,剩下两张被她改作了诊间。 她领着妇人去了诊间,只剩下她们二人,这妇人才算是镇定下来,但还没等顾青禾开口问诊,妇人的眼眶便登时红了。 待她平复之后,顾青禾才将妇人的病情问清楚。 这妇人与夫君成婚五年有余,至今未孕,起初夫妇二人感情尚好,有夫君挡着公婆的刁难日子倒也还算好过,可时间久了,公婆那边催的厉害,夫君也连带着被责骂。 这些年她寻医问药,什么偏方都用过,各个寺庙但凡是听说会有作用的都去求了个遍,可这肚子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夫君抵不过公婆那边的逼迫,去年纳了门妾室,那妾室很快有孕,现如今孩子出生,夫君的心也被妾室母子勾走了。 她虽对夫君失望,可瞧着那妾室生的孩子心中也是喜欢的很,日日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让余生多个念想。 顾青禾抿唇,心中再次唾弃一番臭男人的心说变就变。 别人的家事她无权多管,安慰了妇人片刻便替她把了脉。 第十五章:帮我个忙 这妇人确实是有些问题的,应是早年时受过严寒伤了身子,才导致的难以受孕。 原本也没什么大问题,可问题就是这些年她寻医问药吃了不少的偏方,这些偏方不仅没有起任何的作用,反倒是形成毒素在她体内堆积了下来,让这妇人的体态渐渐变得臃肿,腹部寒气堆积,多了层赘肉,原本秀气的面容也判若两人。 见顾青禾面色严肃,妇人更是紧张,声音带了些哭腔,“可是我这病没法子治?” “那倒也不至于,”顾青禾摇头,“只是那些偏方切不可再食用了,平日里的吃食更是要多注意着些。” 顾青禾将药箱打开,“你体内的毒素有些多,我先帮你施一施针,随后开张方子,回去抓了药熬成药汤,每日在药汤里泡上半个时辰,水温要热一些,泡上七日便可。” 妇人忐忑,“这样便好了?” “问题不大,七日之后停了药,届时你便可与夫君同房试试,若是半年后依旧未孕,届时你再来找我。” 顾青禾本想再给她提点有关夫妻同房的建议,结果抬头一瞧这妇人面色通红,只好作罢。 妇人留下厚厚的诊金后离去,顾青禾起身朝外走。 墙边的蜗牛笨拙的沿着墙角往上爬,慢吞吞的样子看的顾青禾心焦。 怎么从前没发现自己竟是这般没耐心的人。 …… 半月的时间,柳姨娘的病情已经稳定,房间里浓郁的异味也渐渐散去,原本骨瘦如柴的人近日来看上去气色也好了不少。 只是顾青禾每次去,她都会盯着顾青禾看上很久,那眼神看的人莫名心慌。 今日更是如此,顾青禾把完脉之后与柳姨娘对视,“今日阳光不错,要不姨娘要出去晒晒太阳?” 柳姨娘瞧了她一会儿,竟当真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人们皆面露喜色,连忙替柳姨娘收拾。 但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柳姨娘坐在院子中间的贵妃椅上,顾青禾在她旁边品茶。 气氛倒还算融洽。 这样坐了一会儿,柳姨娘瞧着她,“能帮我个忙吗?” “姨娘请说。” 她从怀中取出封信来递给顾青禾,“城西文苑的宅子里,你去帮我寻个人,将这封信交给他,另外,你告诉他,我们之间的事情,就此了结了。” 顾青禾并未推拒,将信收了起来。 而柳姨娘又从怀中摸出另一样东西,“这耳环,就当我的谢礼了。” “姨娘客——” 喉咙仿佛被人突然扼住,顾青禾攥着茶杯的指尖发白。 逼着自己淡然的露出一抹笑,将未出口的话说完,“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将耳环接过,“倒是精美的东西,只是不知为何只有一只?” 旁边的下人似乎觉得她有些贪心,目光有些不悦。 柳姨娘轻笑一声,“谁知道呢,在床上捡的,兴许是之前帮妾身看病的郎中落下的也不一定,不过无人来寻,想来是不怎么在意,姑娘既然喜欢,拿去玩吧。” 第十六章:娘一定还活着 …… 福伯在外头忙活了一天,打探了不少的消息回来,心道姑娘今日出去看诊定然累了,回来的路上还买了块肉打算炖了给顾青禾补补身子。 结果刚一进家门,便看见坐在院子里对着月色发呆的顾青禾。 他正想问不进屋去坐在这干嘛,便看到了顾青禾掌心摊着的那个耳环。 福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这不是夫人的东西吗?姑娘从哪里找到的?!” “姚府的柳姨娘给我的。” 福伯面色变了又变,“她识出姑娘的身份了?” 顾青禾摇头,“应当没有。” 柳姨娘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认出了她,更像是在打量她值不值得信任。 这耳环是当年娘生辰时爹和村子里的银匠学了许久亲手做的,是独一无二只属于娘的,柳姨娘想要这耳环流动出去,无非是希望有人看到这只耳环能够认出来。 只是不曾想,顾青禾刚巧认识这只耳环。 看来娘应当确实帮柳姨娘看了病。 可柳姨娘的病没那么复杂,以娘的本领绝不可能治不好,为何柳姨娘的病不曾痊愈? 而娘又去了哪里? 柳姨娘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顾青禾额角突突直跳,但她看向福伯的眼神却带着些喜色,“娘一定还活着。” 看来姚府这一趟她走对了,柳姨娘或许对娘的下落知道那么一点,而真正对所有事情了如指掌的,应当是姚世良。 她真想从柳姨娘口中得到消息并不难,可就怕柳姨娘所知道的那一星半点消息没什么用不说,反倒是打草惊蛇让姚世良看出她的身份。 顾青禾尚未思索好接下来要如何行事,魂不守舍的用完膳便按照柳姨娘所说的地址去了城西文苑。 城西的位置十分偏僻,夜色极深,看上去有些瘆人。 但顾青禾心中有事,竟忘记了害怕。 直到被几个流氓混混拦下,才从思绪中收回神。 今晚的月光不好,几个混混远远瞧着路上来了个亭亭玉立的美人,瞧着身段不错,想着模样定是个顶尖的,顿时色欲熏心。 谁知刚美滋滋的将人拦下来,便瞧见了顾青禾面上那巨大一块的红斑,顿时面露嫌恶,骂了句脏话,“他娘,的,丑成这副模样大半夜出来是要扮鬼吗?” 顾青禾:“……” 这人嘴好贱,好想拿根针缝起来。 她靠着墙低头沉默,看似瑟瑟缩缩的,实际手已经在袖袋里摸索了有一会儿了。 这包不行,药效不够强烈。 这包也不行,又不是小孩子打闹。 咦,这个不错,量虽然不多,但把这几个嘴贱的家伙惩治一番应当也差不多了。 “丑是丑了点,不过这大半夜的也瞧不清脸,把人转过去别看不就行了,这身段还是挺勾人的,哥几个要看不上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行,还是得换包大的,不然怎么能长记性。 顾青禾摸索半天终于挑选好了,朝着几人咧嘴笑笑,“准备好了吗?” 混混:“?” 顾青禾:“我不客气了哦。” 第十七章:莫名和谐 说完她手一扬,药粉四散,几个混混躲避不急顿时吸了不少,她则捂着口鼻退到了后面。 眼神冷漠的看着几人在地上疯了一般的打滚,顾青禾没有半分同情。 简直找死,若今日从这里路过的不是她,而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她继续往前,并未注意到后方原本已经打算出手却又被她的行为惊到,匆忙站定的人。 邵巍今晚是追着刺客来的这里,刚将人扭住交给下属带走,转头便看到了顾青禾一人往这边走。 这大半夜的,姑娘家一人去城西,不要命了不成。 他虽不喜多管闲事,奈何洛风对顾青禾喜欢的紧,加上她对洛风的救命之恩,邵巍自然不能不管她。 于是便默不作声地跟在顾青禾身后。 他见她将人制服之后,邵巍低头看了眼那些躺在地上打滚的混混们,挑了下眉,抬步又朝顾青禾跟了上去。 直到看见她敲贺昀的门,才露面上前,“不用敲了,没人。” 顾青禾回头,明显惊讶,“邵巍?” 她这名字喊得实在熟络,邵巍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抿唇,“柳姨娘让你来的?” 顾青禾点头,“你认识这院子里的人?” “他回老家了,应当不会回来了。” 顾青禾又是一愣,看来柳姨娘并不知道这人离开的事情,还特地让她来送信。 她点头,“好吧。” 既然没人,自然也没有在这停留的道理,顾青禾往回走,邵巍自然而然的跟着她。 场景莫名的和谐。 顾青禾从怀中摸出今日买给小成兄妹二人剩下的两颗糖来,很是自然的递给邵巍一颗,“你怎么会在这?” “府里有刺客,追着过来的。” “刺客?洛风没事吧?” “无事,”邵巍有些不太习惯这糖甜腻腻的味道,咔哧咔哧两下嚼碎了咽下去,瞥她一眼后好心劝道:“只是你最好不要掺和进姚府的事情当中,姚世良那人心狠手辣,若是被他知道了,会十分麻烦。” 倒也奇怪,刚刚被遮住的月亮这时候竟冒了出来,顾青禾朝邵巍看去,这人冷硬的脸庞被月光化的柔和下来,莫明有些温柔。 当然,这只是在她看来,旁人可绝不会这般认为。 毕竟邵巍此人和温柔二字是绝不沾边的。 院子里的人回老家了,柳姨娘的信想必是送不出去了,顾青禾叹口气打算回去。 邵巍走在她后面,他个子高,这样看去刚好能看到顾青禾略带沮丧的后脑勺。 他有些奇怪,“你可知柳姨娘和这里住着的人是何关系?” “不知。” “什么都不知你便来替她送信?”邵巍的声音因她的莽撞而带了些许不悦。 “顺手帮个忙罢了。” 若是换做旁人,顾青禾自然不会没事找事的揽下这种烂泥一般的事情来给别人做信使,深更半夜的来这种危险的地方,若不是她提前有所准备,今日往这边来的换做另外的人,怕在遇到刚刚那几个混混时便完蛋了。 第十八章:怕是瞒不了多久 邵巍冷笑,“顺手帮忙?你是好心,她可未必感激。” “京城谁不知姚世良对这柳姨娘极其在意,姚府之中的事情断不会瞒得过姚大人的眼睛,你今日来替她送信,便是帮着她与外男暗渡陈仓,你以为姚大人若是知道了会饶了你?” 顾青禾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帮柳姨娘。 她需要从柳姨娘这里得到娘的消息。 邵巍看着前面的人沉默下来,心道莫不是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他之前训得都是军营里的大老粗,语气自然没那么好。 可事关性命,说的严重一些也没什么不对的。 但这人也不是他军营里的,这些话多少应当还是有些过分了,想到这,邵巍清清嗓子瓮声瓮气道:“抱歉。” 顾青禾看过来,面上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反倒是十分的平静,“你又没说错,为何道歉?” 邵巍抿唇不语,顾青禾也沉默了一会儿。 她没打算将自己的事情对邵巍全盘托出,毕竟这并不是他的责任,她救了洛风是不假,可他已经报答过了。 并且陈家的事情如此复杂,她也不想将邵巍牵扯进来。 只是这人心思缜密,怕是也瞒不了多久。 片刻,她将这个话题抛掷脑后,冷不丁的问邵巍,“洛风为何不姓邵?” 这话题跳跃的厉害,邵巍看过来,对上她一双明亮的眼睛。 亮到在他看到顾青禾面上的那块巨大红斑时,心中蹦出的完全不是美玉蒙尘,而是上天生妒的念头来。 这念头刚动,邵巍立马清醒过来,顿时觉得最近的自己有些不太正常,皱着眉头随口道了句他母亲姓洛之后便不再开口。 莫不是戳到他的伤心事了。 顾青禾也不再开口。 这般沉默着一直到顾青禾居住的地方,邵巍目送着她进去,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将军府,洛风竟还没睡,一见到他就跑过来,邵巍伸手抵住他的额头,“这么晚了,为何还没睡?” “爹爹今晚的药还没喝。”说着他好似闻到了什么味道,小狗似的伸着脑袋在邵巍身上胡乱嗅。 “是顾姐姐的味道,爹爹今天去见顾姐姐了?” 旁边的老管家视线忍不住飘了过来。 “……”狗鼻子吗? 邵巍低头四处嗅了嗅,好像是有些浅浅的药香,并不难闻。 “路上遇见罢了,快些回去休息。” “爹爹喝了药我就回去了。” 洛风可谓是对顾青禾的话奉为圣旨,顾青禾那日让他盯着些邵巍,每日药不能断,他便一日三顿的监管着邵巍喝药,若是换做旁人,邵巍定然一脚踹出去了,可这小子,邵巍咬咬牙,只能端着药碗一口饮尽。 “滚吧。” 洛风一步三回头,“爹爹明日要是还去见顾姐姐记得带上我哦。” 邵巍:“……” 说了是碰巧遇见了。 …… 柳姨娘得知城西文苑的人已经离开回了老家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好似已经猜到了。 顾青禾耐着性子忍了半月,拿着从柳姨娘那里得来的那只耳环去了街上。 第十九章:吴王府 京中的各个当铺被她跑了一遍,这耳环并不是什么十分值钱的东西,铺子里给出的价格都不高。 顾青禾看上去似乎十分的惆怅,攥着耳环不肯当掉。 最后去了大街上直接叫卖起来。 确实有不少人被她的行为吸引了过来,但一看到耳环之后便一脸嫌弃的转身离去。 可顾青禾的目的本也不是这些人。 她在街上站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这耳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青禾打量了来人一番。 是个年龄不大,模样普通但衣着料子要高于百姓甚至姚府家奴的丫鬟。 她看着顾青禾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顾青禾笑笑,“捡来的,姑娘要买吗?” 那丫鬟依旧瞪着她,顾青禾好似看不见,继续道:“其实这耳环我捡来也有些时日了,之前并未想着卖,只是最近手头实在有些拮据,这才想着将此物卖掉。” 这丫鬟并未犹豫,直接丢给顾青禾一块银子,便将耳环拿了过去。 待这人走远了,顾青禾面上的笑意转淡,朝着不远处人群之中的福伯看一眼,见福伯跟了上去,才深深的吐了口浊气。 傍晚的时候福伯才回来,面色沉沉。 顾青禾早早的等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关上院门,还未走到书房顾青禾便有些迫不及待了,“那丫鬟是谁家的?” 福伯依旧沉默,顾青禾有些急了,“难不成是跟丢了?” “没跟丢。” 福伯想到今日那丫鬟走进去的府邸,心口好似被堆了块巨石。 他彻底犹豫下来,或许自己不该心软让姑娘淌进这浑水之中来的。 顾青禾显然看出了他的想法,皱紧了眉头,“福伯,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若是没有陈家,没有娘,我这条命早就没了,你即便是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去查的。” 肩膀垮下,福伯道:“是吴王府。” “吴王府?” 顾青禾十分的震惊,确实是个她从未想过的方向。 吴王此人十分的低调,在京中存在感不强,相较于魏王和当今圣上之间的兄弟情深,吴王此人好像在感情这方面有些淡漠。 平日里多是独来独往,若是她记得没错,前世似乎就是今年年底,吴王请命让圣上替他在偏远北境封了地,携家带口去了北境。 顾青禾疑惑不解,“爹娘之前和吴王府有过交集?” 福伯摇头,“不曾听说过。” “不要紧,”顾青禾说,“我回头再去找邵巍打听打听。” 福伯抬眼,觉得自家姑娘喊邵将军名字喊得是不是有些过于自然了? 再去给柳姨娘看诊时顾青禾并未提起那只耳环的事情,她将耳环拿去变卖的事情想必柳姨娘已经知道了,她既未询问,顾青禾自然也不好提起。 “姨娘的病已经基本好了,再服上两日药便没什么大碍了。” 听闻此话,姚世良面上起了些笑意,但看向顾青禾的眼神之中依旧带了些莫名的打量。 “姑娘医术如此之精湛,实在是令人敬佩,不知师从何人啊?” 第二十章:救人 顾青禾笑笑,“不瞒大人,家师不过是山中一寻常郎中罢了,平日素来低调,极少外出,想必听说过他的人少之又少,民女出来时他特地叮嘱过在外不论好坏皆不许提起他,免得扰了他的清净。” 话说到了这份上,姚世良自然不好继续问下去,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既然如此,本官便也不强人所难了,听说柳姨娘前些时日赏了姑娘一只耳环,姑娘拿去变卖了,这倒是我姚府的不是了。” 他一挥手,身后的随从立马拿出个看上去便十分沉重的荷包来递给了顾青禾。 “小小酬劳,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顾青禾面上好似有些局促,“让大人见笑了,民女前些日子手头确实有些拮据,实在没法了才将姨娘赏的东西卖了,好在姨娘心地善良,不与民女计较。” 姚世良依旧盯着她的表情,他自然已经查过了顾青禾,下头传来的消息是这人为了帮街上的两个小乞丐治病才会将耳环变卖。 那两个小乞丐姚世良也派人去看了,没什么可疑的。 或许当真只是个巧合罢了。 姚府出来,顾青禾刚走了两步,迎面被一慌慌张张的人扑住,这人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她的腿,声音带着哭腔,“姑娘救命,救救我家夫人,快救救我家夫人吧!” 事情紧急,顾青禾大致听这丫鬟说了两句之后便立马拽着人往她府中去,路上将她口中夫人的事情问了个清楚,脚步也并未耽搁半分。 原来这丫鬟正是那日前来找顾青禾看不孕症的年轻妇人的,算一算时日那妇人寻她看诊至今也一月多了。 到府门口时,顾青禾也将妇人的状况都听清楚了。 原来那妇人是翰林院侍读赵望的夫人明萱,不久前找了顾青禾看病,这些时日更是一直谨遵医嘱服药,这两日明萱时常觉得疲乏,本打算再去寻顾青禾看一看,结果还未出门,路上便跟府里的妾室起了些冲突。 那妾室非说明萱想要抢她的孩子,争执时将明萱一把推倒在地,原本没什么,可明萱肚子疼的厉害,身下更是血流不止。 妾室吓坏了,赵夫人见状却恼怒异常,声称明萱肚子里怀的不知是谁的孽种,不让人去寻大夫,这才有了这丫鬟大街上拦住顾青禾的场景。 听完这些,顾青禾心中咂舌,果然后宅之间多是龃龉。 到了明萱的院子前,顾青禾提前拍了拍丫鬟的肩膀,“我想办法挤进去,你帮我拦住那些人,你们夫人能不能活,就看咱俩了。” 丫鬟听完一抹眼泪,眼神坚定,往顾青禾身后一站,门神似的挡在那,谁都不能越过她进到明萱的房中。 顾青禾进到里面先被血腥味冲的皱了皱眉,瞧了瞧明萱的情况,只能庆幸这人有一个好丫鬟,若是再迟上一些,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回天乏力。 将药箱里的药丸喂给明萱吊起一口气,顾青禾皱着眉头忙活许久,额头沁了一层层细汗,终于将明萱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第二十一章:看穿 等她松懈下来,这才听见外头已经吵翻了天了。 门一打开,明萱的丈夫第一个冲了进来,“萱儿!” 顾青禾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对丫鬟点点头让她安心,顾青禾便打算离开。 结果刚一抬头就和面带笑意的魏宴舟对上视线,这人吊儿郎当的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慢悠悠的扇着,原本还和旁边站着的年轻男子说话,结果一瞧见顾青禾便勾了勾唇,“挺巧,又见面了顾大夫。” 不愧是以风流潇洒而闻名的魏宴舟,这声顾大夫喊得活像是在调情。 顾青禾干脆当作没听见。 旁边的人顾青禾也认识,张陆渊,翰林院学士,一个极其有才华的男子,前世这人和魏宴舟的关系便极好。 晦气。 顾青禾敷衍的看了二人一眼,不等说话手臂便被赵夫人一把拉住,“站住!你就是那让明萱怀孕的江湖骗子?” “……” 这话说的实在好笑,顾青禾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掐着的手臂,对上赵夫人狰狞的老脸,“夫人言重了,民女可没那等本领,这话你应该问你儿子去。” 赵夫人面色青青白白,一旁的魏宴舟扑哧一声笑出来。 “年纪轻轻不知羞耻!”赵夫人怒目瞪她,“她肚子里的孽种保住了?” “怎么可能,”顾青禾面色冷淡,“这倒是随了夫人的意了,没保住。” 血流成那样,怎么可能保得住。 “出去!滚出去!” 这话是刚刚的丫鬟喊出来的。 房门被推开,顾青禾回头,未见那位赵侍读走出来,不一会儿,却见丫鬟搀扶着明萱走了出来。 显然是赵望不肯出来,明萱宁愿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一停也要远离他。 顾青禾一看顿时不愿意了,“不要命了?你要是真不想活,还浪费我一番功夫作甚?” “想活,”明萱惨白着脸活像个女鬼,“但不想待在这里了,待在这里的每一时每一刻,我都觉得无法呼吸。” 不得不承认,顾青禾是个有些心软的人,再加上此时此刻的明萱着实有些惨了,让她那颗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恻隐之心站稳了脚步。 眼下明萱撑着病体走出来完全不要命的模样,倒是让顾青禾有些怔然。 身后魏宴舟噙着笑挥扇子的模样令她心中更加烦闷,倒是有些能理解明萱此刻的冲动了。 赵望拽着明萱的袖子不让她走,赵夫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着各种污秽话,妾室抱着孩子在旁边哭哭啼啼,吵的人脑袋嗡嗡作响。 明萱气急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其余的下人不敢上来帮忙,光靠顾青禾跟这小丫鬟如何能抱得动明萱。 顾青禾皱着脸,早知道让福伯过来了。 不等她愁完,周身一轻,原本压在她肩膀上的明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竟是张陆渊,他轻轻松松的抱着明萱,垂眸看向小丫鬟,“去哪?” 丫鬟口齿不清,“回,回明府。” “大人!”赵望从房里出来,一时间也忘了规矩,冲到张陆渊面前便将人拦住,“这是下官的夫人!” 张陆渊面色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的瞥他一眼,“本官当然知道。” 可他依旧没有顾忌,看都没看赵府众人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赵府众人没人敢拦,顾青禾从给赵望身边走过,轻啧了声,边摇头边往外走。 旁人一颗心在他身上的时候不珍惜,现如今人家要连人带心一同收回了,倒是知道着急了。 赵夫人见张陆渊的面色不好,连忙将自己儿子拉住,狠狠瞪他一眼,“追什么,就算是回了明府又能如何,你且等着,要不了几日明府便会让我们去接人了。” 赵望面色沉沉,掌心紧攥着,但心中对于母亲所说的话却并不反驳,显然,他亦是这样想的。 明萱与他成婚的这几年来,二人之间不是没闹过矛盾。 因明萱不易有孕,这些年母亲没少训斥明萱,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讥讽她不能为赵家诞下子嗣还要占着位置,所有的一切明萱一概忍了。 而后来他纳妾,妾室怀孕生子,恃宠而骄,这期间明萱更是受了不少的委屈,严重时也曾回过明府,可要不了多久,还是会回到赵府来,做他赵望的夫人。 次数多了,赵望心里对明萱早已经从当初的怜惜,愧疚,到渐渐的不耐了。 以至于此刻赵望看着明萱被带离的背影,愤怒完全盖过了心虚。 愤怒于她非要将事情闹到这一地步,让他在张陆渊面前抬不起头来。 既然明萱非要离开,那便让她离开,他倒是要看看,这次她能坚持多久。 一个嫁过人且不好孕育子嗣的女人,他便不信,除了他赵府,明萱还能有更好的归宿! …… 明府与赵家的距离没多远,救人救到底,顾青禾一路跟着来到了明府。 明府的门房远远瞧见这幅场景,认出被抱着的人是他们大小姐时便连忙跑去喊人了。 明萱出嫁多年,少时的闺房却依旧一成不变的保留着,张陆渊刚将她放到榻上,明府的人便一窝蜂的赶来了。 先是哭天喊地的明父,“萱儿!萱儿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母紧随其后,但较之明父却冷静许多,将明萱的丫鬟喊到一旁问了两句便了解了事情经过,朝顾青禾走过来,言语诚恳含着万分谢意,“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明府记下了,今后若有用得着我明府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明父明母记挂着女儿,顾青禾没在这里过多停留,确定明萱暂时没什么事只需要好好修养之后便打算离开,只是刚出了明府的大门,刚刚早已经离开的魏宴舟却不知从哪里又钻了出来。 跟在顾青禾旁边走了一会儿,魏宴舟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唇角带着丝极浅的笑意,“听说凉陀风景极美,是个好地方,姑娘自凉陀来,可否说说那凉陀的风土人情与京城的区别?” 顾青禾脚步未停,心中却已经完全警醒,抬头与他对视,两人视线交汇,魏宴舟眸中的笑意令人心惊。 第二十二章:源头上出了问题 顾青禾太阳穴猛跳了几下,以她对魏宴舟的了解来看,这人明显是在试探。 这人看上去吊儿郎当,却聪明的很,前世他也是早早便识破了顾青禾的身份,可这世,她分明已经改了自己的模样,按照这人只对美人感兴趣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勾起他的兴趣的。 所以,前世他接近自己并非是被自己的相貌所吸引,而是识破了她身份之后的顺势而为吗? 但顾青禾还不至于在这时便乱了阵脚,面不改色道:“很不错。” 魏宴舟面上的笑意扩大,目光落到顾青禾眼角的那块红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人做事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顾青禾可没时间,也不想陪他在这耗,“世子若是无事,我那边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了。” “哎,”合拢的扇子伸到顾青禾面前,将她往前走的动作生生挡回,魏宴舟笑眯眯道:“本世子与世子妃成婚已久,世子妃至今未孕,顾大夫医术高明,不如去我府上替世子妃也瞧一瞧是何原因?” 气氛有所变化,魏宴舟明显察觉到眼前人的眼神瞬间冷淡下来。 这一句话直接将顾青禾生生压下去的火尽数放了出来。 当年顾青禾入世子府时魏宴舟已经成婚一年多了,世子妃尚未有孕,这跟魏宴舟让人送去的那些小玩意脱不了干系。 他不想要孩子,世子妃就算是机关算尽,用尽方法也是生不下来的。 顾青禾进世子府后更是没有要孩子的打算,陈家的冤情尚未查清,她如何能这般轻松的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魏宴舟就像是有病一样,美其名曰他魏宴舟的长子一定得是心爱之人所生,于是时不时的在顾青禾耳旁提起,只要她将孩子生下来,完全不需要她去费心操劳。 话是这样说不假,但顾青禾却深知事情断不会如此简单,光凭世子妃和历来看她不顺眼的魏王妃,她即便是怀了孕,也是生不下来的。 以至于魏宴舟在撞见她喝药时勃然大怒,他认为顾青禾对他不够信任,认为她对自己只有利用。 让人看管着不允许顾青禾再喝药,如此一来,顾青禾很快有了孕,可正房尚未有孕,妾室如何能生,如她所料,莫说是世子妃了,就是魏王妃对于顾青禾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看不上的。 只有魏宴舟欣喜若狂。 这个孩子最终在各种原因之下没保住,顾青禾应该伤心,可这个孩子却替她换来了魏宴舟的愧疚,以及一些和陈家案子有关的消息,她突然间又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伤心了。 原来陈家的案子,是要用他的愧疚来换的。 从回忆里回神,顾青禾平静的看向魏宴舟,“除了世子妃,这些年世子外头的那些女人也没有有孕的?” “自然。” “哦,”顾青禾往后退一步,“那应该是源头上出了问题,我瞧世子眼底发青,面色苍白,一副外强中干之相,世子还是往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吧。” “……” 魏宴舟被气笑了,正要说什么,额头便被不知从哪里投过来的石子砸中,顿时恼怒,“谁!滚出来!” 不远处的墙角人影动了动,不等魏宴舟开口,随从已经将人抓了过来。 顾青禾一眼便认出被人拎着还龇牙咧嘴到处乱蹬的是小成。 也就是上次收了她的东西帮她办事的小鬼。 小成今年八岁,爹娘去年的时候相继生病去世,只剩下他带着三岁的妹妹二丫一起讨生活。 他很瘦小,单看个头的话还没有洛风个子高,可眼神却带着与他这个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坚韧。 顾青禾似乎天生对这样的孩子带些怜悯,亦或者是上次他来求自己帮二丫看病时顾青禾从他身上看到了些许陈青山的影子,那些怀念便将这些恻隐缓缓放大。 陈青山是个极好的兄长,小时候顾青禾调皮,闯下的烂摊子不少,陈青山就跟在她身后,一个闯祸,一个收拾。 若是被爹娘逮到,他便会将那些祸事一股脑地揽下来,将顾青禾摘的干干净净,继续当爹娘面前的乖女儿。 也正是因为被保护的极好,顾青禾才会在前世陈家出事之后手足无措,选择信任,依赖魏宴舟。 好在现如今的她成长了,也醒悟了。 若是陈青山见到现在的她,怕是会心疼得不行,那被他呵护的极好,不曾受过半分挫折的小姑娘,在碰了无数的壁,受了无数的伤之后,现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顾青禾上前想要从魏宴舟的随从手上将小成拉过来,可没有魏宴舟的命令,着随从自是不会松手的。 魏宴舟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好生哄着他不会对小成如何。 她只好看向魏宴舟,“前几日我帮这孩子的妹妹看过病,今日他应当是看世子与我交谈,有所误会,这才会伤到世子,世子大人有大量,饶了这孩子一回。” 嘴里这样说着,而顾青禾心里早已经将魏宴舟骂了几个来回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计较,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他非离顾青禾那么近,不砸他砸谁。 顾青禾悄悄瞥了眼魏宴舟额头上那个被砸出来的小包,心道砸的还是清了。 魏宴舟哪里能看不出来顾青禾心里的那些弯弯绕,这人嘴上说着软化,眼神却像是恨不得变成匕首直接扎死他,想看不出来都难。 他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抬抬手让随从把人放下来。 小成一下来就跑到了顾青禾身边,顾青禾将他牵起,温声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继续打扰世子了。” 一大一小身影渐渐走远,魏宴舟眉头轻挑,在他看来,不论顾青禾是不是陈家那个养女,都是活不长的,那些人做事向来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他都能对顾青禾的身份产生怀疑,想必那些人也早已经注意到了她。 不过这与魏宴舟无关,他可没打算多管闲事。 第二十三章:雨夜拾孤 …… 领着小成回去的路上,顾青禾能感受得到这孩子身体的紧绷,刚刚被随从拎着的时候,他应当十分害怕。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在以为顾青禾遇到危险的时候出了手,尽管他的力量尚且薄弱。 顾青禾垂着眸子什么都没说,路过一家糕点铺的时候买了些糕点让小成带回去和二丫一起吃。 小成家是个有些破败的茅草屋,狭小潮湿,但好在尚且能够遮风挡雨,不至于让兄妹二人流落街头。 到了门口,顾青禾才停下步子,她看着小成漆黑的眼睛,轻声道:“今天多谢了,但下次做事切不可这么莽撞了,二丫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能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她当然知道小成是好心,可他的力量太过于弱小了,今日遇到的是魏宴舟,这人虽吊儿郎当,但还不至于对孩子下手,若是遇到的是其他视生命如蝼蚁的世家子弟们,怕是小成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小成低着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顾青禾没听清,“什么?” “我知道了,”小成抬头,眼神澄澈,“你要进来吗,二丫很想见你。” 二丫今年不过三岁,因为常年生病很少外出,相较与小成黑瘦的模样,二丫倒是白上许多。 只是兄妹两人异样瘦弱。 两人的住处很少有人过来,也没什么玩伴,以至于二丫对顾青禾这个给她买好吃的糕点,帮她看病,说话还十分温柔的大姐姐非常喜欢。 在小成家里陪着二丫玩了会儿之后顾青禾才回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福伯与人说话的声音。 顾青禾有些警惕,脚步连忙停下,仔细听却发现福伯的声音似乎带些喜悦,不像是不速之客,她这才推门进去。 “前日听刘家夫人说这京城里来了个女大夫,医术高明不说,还治了姚府柳姨娘的病,我当时一听就猜到是青禾了。” 说话的是个夫人,语气有些嗔怪,“原本昨日我便想来的,只是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又恐青禾丫头有自己的安排,怕误了她的事,这两日跟致远商议了一番,还是觉得要过来一趟。” 福伯从前在凉陀时只见过何家夫妇一次,知道二人与先生夫人的关系极好,先生在狱中时,曾特地告知他带着姑娘去京城找何家夫妇,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先生肯把姑娘交给二人,定然是对二人极其信任的。 但现如今姑娘的心思就连福伯也猜不透,他只能帮何夫人倒了茶等着顾青禾回来。 门一被推开,二人立刻看了过去,见来人是顾青禾,何夫人立刻便站了起来,匆匆走到她面前,尚未开口,眼眶便已通红。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何夫人只能哽咽着重复这两句话,显然顾青禾的出现让她想到了陈家的遭遇。 顾青禾也有些心酸,但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片刻便将鼻尖的酸涩压了回去。 “伯母。”她将何夫人带到书房,摇了摇头,“您不该来的。” 何夫人哪里能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落下泪来,“傻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何伯父与你爹爹自年少时便是挚友,陈家落难,你伯父明知其中定有冤屈却无力相助,已经愧疚悲愤无地自容了,若是连你都不能照拂一二,将来等我二人故去,哪里有脸去见你爹。” 说完她瞧着顾青禾面上的那块红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京中虽没有认识我的人,但时间久了,定会有人怀疑我的身份,稍微遮盖一番,免一些麻烦罢了。” 何夫人叹气,“可这也不是个办法,往后日子还长你总不能顶着这样的脸过一辈子。” 若是顶着这张脸便能查清真相,顾青禾并不介意就这样过一辈子。 何夫人往院外看了眼,来的时候便将这里的环境都看了个遍,四面漏风的院子,矮矮的围墙,房间更是有些阴暗潮湿,虽收拾的还算干净,但这地方哪是能够长久住的。 拉起顾青禾的手,何夫人苦口婆心,“你跟伯母回去,文葵近来正是调皮的时候,你到了府上帮伯母管一管。” 文葵是何夫人的二女儿,今年十岁,性格跳脱,十分调皮,前世像条小尾巴一样喜欢跟在顾青禾身后。 想到她,顾青禾眉眼柔和了几分,“伯母放心,等过几日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了,我便去府上拜访,现在还不是时候。” 何夫人沉默片刻,压了压声音,“你同我说实话,你来京城,是不是想查陈家的事情?” 顾青禾抿唇,并未隐瞒,“爹娘养我这么多年,既知其中有冤屈,定是要查的。” “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查出的,自你爹被下狱开始,你何伯父便没日没夜的想办法,希望能替陈家洗清冤屈,可查到现在,蛛丝马迹都没找出来一根,你无权无势,又要从何查起呢?” 她劝顾青禾,“你重情重义是好事,可你爹娘养你一场,不是为了让你往那刀锋上走的,陈家众人下狱,你爹为何要极力撇清与你的关系?” “他不需要你去调查什么,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将自己的人生安稳过完,那才是他所希望的。” 何夫人字字恳切,希望顾青禾能将她这些苦口婆心地话听进去,可顾青禾却摇了摇头。 她苦笑,“没办法,谁叫他们捡了个不听话的孩子呢。” 她是被上山采药的陆知瑶捡回去的,捡到她的那天是深夜,陆知瑶只听见微弱的啼哭声,险些以为是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山鬼。 后来壮着胆子过去一瞧,是个刚被生下,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孩童。 一个外袍,一个刻着顾字的玉佩,这便是陆知瑶捡到顾青禾时她身边所有的东西。 也正因为捡了她,陆知瑶和陈繁止选择在凉陀定居。 顾青禾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大乱子,小娄子没少捅。 第二十四章:邵将军经常来悦心楼? 现如今她不听话,爹要是知道了,想必也只剩下无奈谈不上生气了。 何夫人说不过她,索性不再劝,只拽着顾青禾的袖子坚持道:“这地方没法待,伯母不管你别的,你跟我回何府总可以吧。” 有了邵巍帮她准备的远方表亲身份,顾青禾在京城行走方便了许多,但她需要做的事情定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怀疑和警惕,她确实不能跟着去何府。 但她记得前世这个时间点何家的大女儿何舒敏似乎出了事,也因此何家那段时间分身乏术,顾青禾这才会信了魏宴舟那个狗东西的鬼话。 略微思索片刻,顾青禾与何夫人对视一眼,启唇,“后日我会过去,但恐怕要委屈文葵妹妹两日,这两日莫要外出。” 何夫人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懂了,她知道顾青禾是不愿意牵连到何家,心中怜惜愧疚更甚,叹了口气,“若是怕牵连,我今日也不会来此了。” 顾青禾轻笑,“伯母听我这一回,这次之后,再要去何府便不需那么麻烦了。” 前世这个时间,何府里的那些妖魔鬼怪可没少唱大戏,顾青禾还真想瞧瞧,这一世,那些戏还能不能唱的出来。 眼下看来,即便是她再劝顾青禾也是不会听的,可她一个姑娘家只身一人呆在京城,何夫人是断不能放心的。 再加上近来她听到的那些和顾青禾有关的消息,斟酌再三,何夫人还是开了口,“听说你从凉陀过来的路上救了邵巍的儿子?” “刚巧遇到了,就顺手帮了帮。” “这是好事。”这样说着,何夫人面上的愁容却不曾消退半分。 陈家刚出事时何致远曾去狱中看过陈繁止,他将顾青禾托付给何致远,一字一句都是对这孩子的不放心。 何夫人自己育有二女,在看顾青禾的时候难免会像是看自己女儿一样。 她甚至将陈家的事情往自己身上套去,想着若是出事的是她和丈夫,而女儿自己活在这世上的话,那她唯一的想法也只是希望她忘却那些仇恨,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便可。 陈繁止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这就导致何夫人现如今十分的纠结。 顾青禾到了可婚嫁的年纪,这方面她自然是要多上点心的。 她听说邵巍的那个儿子很喜欢顾青禾,对此多少有些不太放心。 邵巍这人虽说在京城的风评不差,可到底是个舞刀弄枪的武将,还有个那么大的孩子,若是顾青禾看上了他,虽说他身为将军,年轻有为,但何夫人依旧不太愿意。 见她提起邵巍时顾青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又觉得也对,陈家刚出事,顾青禾哪来的闲情逸致去想那些事情。 便又放下心来。 …… 何夫人走后,顾青禾再次出了门。 夜已深,为了方便也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她特地将自己面上的那块红斑去掉,换上了男装。 前世托魏宴舟的福,顾青禾认识了个身怀各种绝技的奇女子,跟着她学了点易容术的皮毛,不过这点皮毛已经足够顾青禾用了。 稍微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片刻,不见面上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整个人却都有了些不一样的气质。 至少不会有人将她与脸上带着红斑的顾青禾联想到一起。 保险起见,出门之前顾青禾先让福伯在门口看了眼确认无人后才出门。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按照她这段时间在这里展露的头角,虽说不至于多令人震惊,但也不至于除了魏宴舟之外至今无人将她往陈家那个养女身上想吧。 她在明处,那些人在暗处,需要小心的人只能是顾青禾。 总有一天,她要将那些躲在暗处的卑鄙无耻之人一个个全都拽出来。 …… 悦心楼。 顾青禾作男子装扮,一到悦心楼门口便被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簇拥到一团,胭脂味弥漫,姑娘们的手帕轻飘飘的甩在她眼前,娇笑声银铃一般。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模样生的可真俊俏。” “哎呀呀,这小脸瞧着比咱姐妹们还嫩呢。” 几人笑嘻嘻的将顾青禾挤进了悦心楼里,其中一身黄衣的姑娘将其余众人挤开,“瞧你们这不着调的样子,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吓到了小公子我可跟你们没完。” 粉衣姑娘吐吐舌头,“芙蓉姐姐喜欢,那咱们自然不跟你抢。” 众人哄笑一番后四散开来,只剩下这名唤作芙蓉的女子笑眯眯的瞧着顾青禾。 “公子第一回来咱悦心楼吧?” 顾青禾正欲开口,芙蓉的眼神却突然往后看去,顺着芙蓉的目光,只见邵巍正一脸不耐烦的挣开外头几位姑娘们的拉扯,拧着眉头喊道:“霍时北呢?让他滚出来!” 他那一身的正气在这种地方看上去甚是违和。 一听霍时北的名字,芙蓉立马笑着应道:“霍公子在二楼厢房呢,将军稍等一会儿,奴家这就让人去跟霍公子知会一声。” “不用。”邵巍大步迈开,径直上了二楼。 这悦心楼里人员嘈杂,邵巍本未注意到站在一旁低着头当鹌鹑的顾青禾,但从她面前经过时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脚步未停,只抬头淡淡的看了顾青禾一眼。 这一眼令顾青禾心头猛地一跳,竟有种自己的伪装完全被邵巍看穿的感觉。 应当不至于吧,虽说她的伪装还没到出师的地步,但就算是福伯看到现在的她估计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这一世的邵巍与她不过短短的几面之缘罢了。 这样想着,顾青禾重又放下心来。 见她盯着邵巍上楼的背影看,芙蓉掩唇轻笑,“小公子也崇拜咱们邵将军?” 整个京城,崇拜邵巍的人可不少。 顾青禾点头,问芙蓉,“邵将军经常来悦心楼?” “那倒不是,邵将军来过几次都是为了寻人罢了,”芙蓉朝顾青禾抛了个媚眼,“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公子,奴家带你去二楼瞧瞧啊。” 二楼厢房的门都关着,但一路走来,各种暧昧声音不绝于耳,好在顾青禾是过来人,表现得还算淡定。 第二十五章:霍时北 芙蓉将顾青禾带进了厢房,一进门便要伸手解顾青禾的衣裳,顾青禾也没拒绝,只轻声道了句得罪,抬手一挥,芙蓉便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将芙蓉扶到一旁的床上躺下,顾青禾吐了口浊气,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又等了好一会儿,将自己的腰带扯松,一副餍足的模样走了出去。 大摇大摆的沿着二楼逛了一圈,并没人来拦她。 顾青禾对霍时北的声音不太熟悉,于是只竖着耳朵听各个厢房之中有没有邵巍的声音,毕竟这人刚刚去找霍时北了。 晃了一圈,除了各个厢房里男女之间的粘腻声音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反倒因为她这副竖着耳朵挨着厢房听过去的模样太过于引人注意,惹得路过人皆一脸狐疑像看变态似的看着她。 顾青禾抬手摸了摸鼻子,刚刚芙蓉说霍时北在二楼厢房,难不成这二楼还有另辟出来的房间不成。 她正愁眉不展,耳旁风声闪过,手臂猛地一紧,便被人拽进了二楼最角落的房间。 顾青禾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登徒子,但不等她骂出声,拽她的人便先开了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邵巍。 他看着顾青禾这张毫无瑕疵的脸,眼中并无多少惊讶,只眉头轻皱着。 顾青禾以为他在诈自己,犹豫片刻选择装傻,“啊,邵将军认识我?” 邵巍顿时无语,“下次易容记得将自己身上的药草味遮盖一下。” 药草味? 顾青禾低头嗅了嗅,确实有些淡淡的药味,可这味道也不是她专属的,泡在医馆药堂里的大夫,常年病痛缠身引用药物的病人身上定然都会要药草味。 她很疑惑,但邵巍却没打算为她解惑,目光从她那双沾染了疑惑而有些微亮的眸子上移开,继续问她,“你还没回答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青禾十分坦诚,“找霍时北。”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顾青禾对着邵巍这副难得吃瘪的表情轻笑,“我以为邵将军既然认出了我,也应该早就猜出了我的身份才是。” 猜是猜出了,但邵巍可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的将自己的身份直接告知。 毕竟看穿不拆穿是一种美德。 他以为顾青禾不知其中的凶险,可想想她自从来到京城之后便展露的头角,以及今日这副装扮来寻霍时北,很显然,这是一个有些莽撞,但也有些头脑和胆量的女子。 可这不代表邵巍便会认为她现如今的行为是对的了。 邵巍毫不留情,“我不会拆穿你的身份,但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劝你尽早放弃。” 无谓的牺牲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意义。 “这句话可不止邵将军一个人说过。”顾青禾眼眸清亮,如那日文心湖初见,她将帷帽撩起,含笑的眸子落在他面上,眸中的那抹熟悉好似二人之前便熟识一般。 邵巍有些晃神。 顾青禾在面对邵巍时总是会不自觉将自己对他的信任倾露出来,尽管知道在邵巍看来,她不过只是个于洛风有恩的陌生人罢了。 可在她这里,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邵巍都是这个世界上,与福伯一般值得她信任的人。 她丝毫不担心邵巍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以此来要挟她做什么,甚至落井下石将她的身份告知那些有心人。 正如前世她在魏王府里将邵巍当成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救命稻草一样。 但她的信任在邵巍看来完全不能理解。 他后退一步,倚靠在门上,与顾青禾拉开距离,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看不出情绪来。 “你想见霍时北,就不怕他杀了你?” 陈家之所以被满门抄斩便是因为陈青山在军中投敌叛国,导致霍丘将军与手下带领的士兵遭到敌军埋伏,全军覆灭于坝子坡。 而陈青山则不知所踪,这更加将他背叛瑞朝的罪名板上钉钉。 霍时北便是霍丘的儿子。 霍丘生前对陈青山青睐有加,赞赏不绝,一路将他从不知名小兵提拔起来,结果此人却害的霍丘丧了命,谁能保证霍丘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份不会将愤恨发泄到她身上? “不会,他若是想要我的命,我现在站不到这里。” 顾青禾目光灼灼,“我兄长自无名小卒起便跟在霍将军麾下,封封家书皆带着对霍将军的感激,我陈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教出来的孩子断不可能背信弃义,投敌叛国!” “霍将军为瑞朝拼杀多年,百姓爱戴,士兵尊敬,他的死绝不该轻飘飘的被这般遮盖过去,霍时北在寻找真相,我也同样在寻找真相,我当然要来见他。” 就凭这段时间她在京城展露了那么多头角,霍时北都不曾要了她的命,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霍时北正如他所展现出来的那般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并未识出她的身份。 二是这人心里清楚那场战役的失败以及霍将军的死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屑于将怒火撒到顾青禾身上。 结合前世顾青禾死之前的那段时间这人的所作所为,很明显,他是后者。 跟聪明人合作往往会事半功倍,顾青禾当然要来找他。 毕竟两人有着相同的目标。 邵巍眼中多了抹欣赏。 “跟我来。” 他往厢房里间走去,转动屏风,床榻后面突然裂开一条二人宽的漆黑小道。 邵巍往里走,步子一迈开,小道的门便有关上的迹象。 顾青禾连忙跟上,这里面漆黑一片,她的视力不似习武之人,辨不清方向,担心邵巍走得太快将她落下,顾青禾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袖角。 她看不清邵巍的表情,然而邵巍侧身低头却能看到她那双有些紧张的眼睛。 不自觉地,邵巍脚步慢了下来。 小道一出来,顾青禾便嗅到极其浓烈的脂粉味。 “嚯,这是哪家的小公子?” 循着声音看去,屏风旁的贵妃椅上躺着个着华贵衣衫的俊俏公子。 说他俊俏半分不假,此人生了双极其漂亮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一双眉有些浓郁,将这张原本带点阴柔的面容生生拉的多了点硬朗。 而他身上那股慵懒劲更是吸引人。 这便是霍时北了。 第二十六章:合作 顾青禾前世只听说过他,并未见过,今日一见,与她想象中的有些差距,可又下意识觉得,霍时北就应该是这副模样。 混不吝的人张嘴叼下身旁姑娘喂过来的葡萄,摆摆手让姑娘出去,他则站起身来围着顾青禾跟邵巍转了一圈。 “怪不得这些年那么多人催你给洛风娶个娘你不乐意,合着好的是这口,”他一脸愤愤的看着邵巍,突然往后猛地一躲,捂着自己胸口,“你老实交代,这些年你是不是对本公子也抱着非分之想!” 顾青禾:“……” 邵巍腮帮子咬紧,忍了又忍才没一拳挥到霍时北的脸上。 好在霍时北清楚邵巍的脾气没再继续口吐狂言,清了清嗓子见好就收,“说吧,什么事?” 邵巍眯眼,“你昨日跟洛风说什么了?” 霍时北跟邵巍关系不错,洛风还小的时候邵巍在外领兵打仗,就将洛风丢给了霍时北照顾。 好在这人还算有点分寸,没将洛风教的像他一样,当然,这也可能是洛风本身根儿正的缘故。 现如今没事的时候霍时北也会去看一看洛风,昨日这人从将军府里离开之后,洛风就开始魂不守舍的在邵巍面前晃来晃去。 然而邵巍将洛风拎过来询问,那小子却扭扭捏捏的怎么都不肯说。 霍时北嘿一声,懒洋洋的坐下挥了挥扇子,“我能说什么,怎么着,难不成我还能将他带坏不成。” 邵巍不语,但那表情明晃晃的写着,你也可以有点自知之明。 “那小子应该是羡慕别人,也想要个娘了,昨日想让我帮他劝劝你,早点成亲帮他找个娘。” “胡说八道!”邵巍半点不信,毕竟在此之前洛风对于他成亲的事情一直都是十分排斥的。 这两年他在战场上拼出了些名头,得了陛下赏识,自是有许多抱着各种心思往他府里送女人的,但无一例外,这些人不用他出手便被洛风又哭又闹的赶了出去。 于是众人都知道若是想往他邵巍府里塞人,得先过了洛风那一关。 而洛风对他尊重崇拜的同时占有欲更是极强,自然不可能会想让他娶亲。 光看邵巍的表情霍时北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顿时翻了个白眼,“小孩子的心说变就变,他瞧着别的孩子都有娘,自然会心生艳羡,这有什么不对的,兴许他近来刚巧碰到他很喜欢,觉得可以做他娘亲的姑娘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邵巍蹙眉,抬眸看了眼顾青禾,正巧她也抬头,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本没什么不正常的,可这一眼对视的竟让他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连忙移开。 霍时北目光如电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中,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那根线搭错了,过电一般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审犯人似的又围着两人转了一圈。 末了,悠悠开口,“还有个可能。” “什么?” 他朝顾青禾努努嘴,看向邵巍,“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小子怕你给他再带个爹回去,这才退而求其次的同意你帮他找个娘?” “……” “……” 这次连顾青禾都吸了口凉气,在心中感慨一番,邵巍到底是如何跟霍时北这种脑子脱线的人成为朋友的? 邵巍似乎是不能再听到霍时北的声音,闭了闭眼睛,“她是来找你的,你们聊。” 说完他便迅速走了出去,门被关的震天响,没给霍时北任何反应和拒绝的机会。 留下两人在这大眼瞪小眼。 “找我的?”霍时北一脸疑惑,“找我做什么?” 顾青禾应该紧张的,她虽面不改色的对着邵巍扬言霍时北不会杀了她,但归根结底她并不了解霍时北。 对于这个人更多的是道听途说以及猜测。 她有八成的估计霍时北不会杀她,可他若是真的动了那两成的杀心,她完全没有逃离的能力, 可她毫无办法,毕竟在她决定了一定要将陈家冤情查清的那一刻,便已经将自己置身在了悬崖边上。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是充满了危险的,她既然选择走了,断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我是顾青禾,不久前,我还姓陈。” 她看着霍时北变了脸色,那双懒散的眸子缓缓眯起,手中的扇子停止了扇动,目光紧紧的盯着她。 二人周边的空气好像被凝滞了一般。 许久,霍时北轻笑一声,面上重新恢复到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原来是个姑娘,听说了,近日在京城风头不小,霍某自然有所耳闻。” “只是不知,你来我这悦心楼做什么?” “合作,”顾青禾一字一顿道:“我来和霍公子合作,查清那场害了霍将军,害了我陈家的战役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兄长忠心耿耿,对霍将军更是满心尊敬,不该背着这样的罪名。” “霍将军忠君为国,守护百姓这么些年,更不该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 霍时北冷嗤一声,“若有一日真相摆在你面前,告诉你这一切就是你那位敬爱的兄长所为呢?” “若是霍公子当真能够将真相查出来,如当真是我兄长所为,霍将军当真为我兄长所害,我这条命,任由公子处置。” 霍时北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神情,父亲的死与他而言是扎在心中的一根刺,稍稍一碰便会鲜血淋漓,破溃流脓。 他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在前些日子听到京中来了个女神医时便已经将顾青禾除去了。 “合作。”他轻语一声,看向顾青禾,“可合作的话,姑娘能帮霍某什么呢?” 他从不小瞧姑娘家的本领,可她总得将自己的筹码摆出一些放在明面上,否则,凭什么合作? “很多,”顾青禾平静道:“我的医术虽没有母亲那般精湛,但说句不自谦的话,在京中应当也是排得上号的。” 她顿了顿,“女子在这世上行走或许较之男子要艰难一些,但这对我来说却未必。” 话说到这里,她觉得霍时北定然能听懂。 姚府柳姨娘的事情不提,就说明萱,明府是出了名的富商,明萱的小姑姑是宫中的贵妃,盛宠不断,由此也能看出陛下对明府的看重。 虽说她在救明萱之前看中的并不是明家的这些,但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十七章:若是有人还活着呢 假以时日她的医术出了名,那么京中寻她看病的夫人定然数不清。 更甚者或许还会有宫中的贵人。 可不要小看了这些夫人,她们所知道的事情未必少了。 霍时北这次当真笑了起来,少了几分虚假,多了几分赞赏,“倒是不枉费我留你一条性命。” 正事说完,他又不正经起来,“不过话说起来,你是怎么看上邵巍这家伙的,除了长相勉强还说得过去,那脾气简直臭到跟茅坑里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这话题跳跃的未免太快,顾青禾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随后解释道:“我跟邵将军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还有,他脾气不臭,挺好的。” 霍时北一脸的不用解释,我都清楚的表情看着她。 都能觉得邵巍的脾气好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好吧,看样子这是个听不懂话的,顾青禾立刻将话题移开,换了个方向。 “既然是合作,霍公子不妨说说自己现在知道的东西有多少。” 霍时北挥了挥扇子,眸光淡了些,“不多,和我爹一同参与那场战役的人都死了,罪名被推到了你哥哥身上,死无对证,自然是那些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是这么好查的。” “若是还有人活着呢?”顾青禾冷不丁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霍时北哑然失笑,看向顾青禾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傻瓜。 当然。 她不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清楚的记得那个还活着的人姓名,大概位置。 毕竟这是前世她唯一抱有希望的人。 若是这一世霍时北能提前将此人找出来,那么她们或许便能提早一些到达真相。 “牛军。”顾青禾道:“家住柳岸村,但现在或许为了活命已经隐姓埋名举家搬迁了,具体搬到哪里我并不清楚,但他自幼在柳岸村长大,极其念旧,应当不会舍得搬太远,霍公子定然有办法将他找出来的,对吗?” 今日与顾青禾的这些谈话属实有些超出了霍时北的想象,顾青禾提出合作时他的想法毫无例外时不屑的,即便是在刚刚,也是抱着浑不在意的心态。 她说的不错,依靠着她的那一身医术,确实能够帮他不少,但霍时北可没有靠女人的打算。 但她说出的话再次让霍时北无言一番。 片刻,他认真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人还活着的。” “说来荒谬,倒不怕霍公子不信,但我自幼时起便和兄长有些特定的心灵感应,他在战场上出事时我在家中病了三天三夜,前些日子梦见了兄长,这些话都是他告诉我的,甚至于来找霍公子合作,也是兄长梦中与我说的。” 霍时北膛目结舌,这何止是荒谬,简直是荒唐了。 可她信誓旦旦一副确有此事的样子。 可除了这样,好像确实无法解释她是如何知晓的此事,除非陈青山还活着,在暗中替她出主意。 但这显然不可能。 她既然不想说,霍时北便也没再刨根问底,虽对这位牛军没抱什么希望,还是撑着额头道:“你说的这个人,我会派人去找的。” 说完他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巧的玉牌,“拿着这个,下次再进来便不用如此偷偷摸摸了。” “当然,你也可以让邵巍领着你来,这人反正素来不守我这里的规矩,来去自如。” 他显然是已经认定了顾青禾跟邵巍之间有点奸情,再怎么解释怕都是越抹越黑,顾青禾索性闭嘴,伸手将玉牌接过,道了句告辞便往外走去。 推开门,邵巍正倚靠在不远处的柱子旁。 他是习武之人,站在那个位置应当能听得到房内的交谈,不过顾青禾本也没打算瞒着他。 按照她对邵巍的了解,他会站在这里的目的应当并不是为了听她和霍时北交谈,而是为了防止霍时北一时冲动对她做些什么。 他虽觉得霍时北不是冲动的人,但谁也不能保证个万一不是。 顾青禾一出来,他便走过来,目光依旧平静,坦荡,不曾因为她吐露出来的身份而改变半分。 “我让高存送你回去。” 高存是邵巍比较信任的下属,武艺高强,有他护送,顾青禾不必担心安危。 但她还是拒绝了。 “我今日来这里本身便是易了容的,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也不会有人起疑,但若是跟邵将军的手下一同出去,反倒是会引人注意。” 那倒也是,邵巍点头。 他瞧着顾青禾好似还有话要说,便没急着抬脚进屋。 “药喝完了吗?” 算算日子,她开的那几副药也该喝的差不多了,不过这是个不怎么听话的患者,顾青禾还真猜不准他有没有好好喝药。 “快了。”说到这个,邵巍就忍不住黑脸。 洛风那小子活像是把顾青禾的话奉为了圣旨,每日雷打不动的盯着他喝药,若是邵巍有意起早避开,他便能待在书房里等上一整天,谁劝都不听。 若是他晚上回去的晚了,这小子即便是困得眼皮打架也不回去休息。 府里的下人都是看着洛风长大的,几次下来自然心疼得不行,于是一双双的眼睛都帮洛风盯着他。 现如今邵巍在府中每日听到最多的话便是——将军今日的药喝了吗? 顾青禾凭借他的表情也将他喝药的经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顿时扑哧一笑,从怀中又掏出个方子来,“前面的药喝完就再按照这个方子来抓药,喝上七日,到时候我再帮将军把脉看看。” 邵巍看着药方的眼神宛如利剑,恨不得将这药方戳出几个窟窿来,瓮声道:“我觉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的旧疾虽说并不常犯,但若是有时训练久了,胸口便会刺痛如针扎,而这些时日他每日跑到训练场上操练新兵,一练便是一整天,结束之后依旧生龙活虎胸口一点症状都没有。 “那是药效的作用,你现在觉得好了,但这药尚未治本,若是贸然停下,将军前面喝的那些药便相当于白喝了。” 那怎么能白喝!邵巍瞪眼。 他每日喝药就跟上刑似的,已经喝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七天。 吸了口气,邵巍将药方放起来,朝顾青禾颔首,“多谢。” 第二十八章:卑劣的欣慰 “将军客气了。”顾青禾笑了下,“我帮将军兴许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也说不准呢。” 邵巍面不改色,“两码事,不论是为了什么,你帮了我和洛风是事实。” 君子论迹不论心。 顾青禾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重生是一件很奇幻的事情,从她醒过来开始,顾青禾一直表现得还算淡然,可实际心里却未必不恐慌。 每晚入睡之前那些惶恐不安的情绪便会将她层层包裹,会不会第二日醒来她还待在魏王府的院子里,每日守着那一番小天地期盼着魏宴舟的光临以及他所带来的消息。 期盼,伤心,失望…… 就这么循环下去。 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些天,这种不真实感依旧无时无刻缠绕着她。 她不敢让自己有任何的空闲,一闲下来便会胡思乱想,想这是不是只是她临死之前跑马灯般的一场梦,临死之前给自己的一点美好幻想。 这样的折磨只有在看到邵巍时稍有缓和。 说来有些奇怪,他在战场上厮杀,手上,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即便他的模样俊俏,可那股杀伐果断地气势依旧让不少人退避三舍。 可很诡异的,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总有一种能让人莫名平静的魔力。 当然,这可能仅仅是对于顾青禾来说。 毕竟旁人谈论起邵巍,大多是尊敬之中带些畏惧的。 他应当是还有事要与霍时北聊,顾青禾也没逗留,很快离开了悦心楼。 …… 何文葵在家中装了两日病,顾青禾终于大摇大摆地提着药箱进了何府大门。 许是因为何夫人提前说了顾青禾要来,何府里众人见了她都十分的恭敬。 顾青禾对何府可谓是十分熟悉,毕竟前世她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何府不大,下人也不多。 当年何夫人连生两个女儿,因生产时未能调理妥当,月子里受了风寒,大夫诊断不能再有孕,何老夫人便逼着何致远纳妾,美其名曰,若是生了儿子可以抱到何夫人膝下抚养。 何夫人跟丈夫感情极好,夫妻二人恩爱,对于两个女儿更是视若珍宝,自然没将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可这样一来,反倒是惹得老夫人更加动了气,日日要将何夫人喊过去训上一通,不顾她刚生产完没多久的身子,又是端茶又是罚跪,生生将人折腾的大病了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何致远外出执行公务,回来后听闻此事顿时勃然大怒,领着妻女便分了家。 也因为此事何大人当初还被朝中同僚以不孝的名头直接参到了圣上面前。 好在当今圣上彼时也正与某个妃子爱的如胶似漆,对此何大人护妻一事十分理解,象征性的罚了点俸禄以封众臣之口,此事就此作罢。 所以这何府虽小,住起来却十分的自在。 顾青禾一进门便被人迎到了前厅,下人立刻去通知何大人跟夫人去了。 知道顾青禾这两日要来,昨日已经出嫁了的何舒敏借着探望生病妹妹的由头也从夫家赶了过来。 她虽没见过顾青禾,却从爹娘口中听说过许多次,更是对于顾青禾近来的遭遇心疼万分。 一家四口脚步急促的过来。 何夫人满面的笑容,何大人儒雅的面容之上带了些愁绪与悲伤。 他与陈繁止是自幼时起的好友了,陈家出事他没能帮得上忙,如今瞧见顾青禾,难免会想起当初身在狱中的陈繁止,岂能不伤感。 当初陈繁止在狱中时曾将顾青禾托付给他,他满口答应,可没多久,派去凉陀接应的人便传来消息,说青禾死在了大火之中,彼时听闻,何致远脸色惨白,险些没直接昏过去。 若真是如此,将来九泉之下,他要如何跟陈繁止交待? 前段时间夫人跟他说京中来了个女神医,他便心头一跳,夫妻二人瞧着彼此,就差抱头痛哭了。 可没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顾青禾之前,何大人这眼泪还得憋住。 前日何夫人见到了顾青禾,回去之后跟何大人说起顾青禾说的那些话,何大人眼泪再也憋不住了。 他站在窗口瞧着清冷的月光,心道,陈兄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这孩子想必不会按照他所设想的道路去走。 可同时何致远又有些卑劣的欣慰。 他就知道,陈兄养出来的孩子,绝不会有无情无义的胆小鼠辈。 夫妻二人身后,何舒敏的眼眶也有些微红,瞧着顾青禾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小丫头何文葵则躲在姐姐身后偷偷的瞧。 “长大了,长高了,”何大人语气有些激动,伸手对着自己的大腿比划了下,“那年我去凉陀,你也就这么高一点。” 顾青禾弯着眼睛,“伯父当年去凉陀的时候文葵妹妹还没出生,现如今妹妹都快出落成大姑娘了。” “是啊,已经那么多年了。” 察觉到丈夫的语气失落了下来,怕他又开口替那些让人伤心的事情,何夫人连忙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你也得让青禾丫头先坐下再说。” 何舒敏是个人来熟,将何文葵抛在脑后直接拉着顾青禾坐下,听着自己爹娘询问顾青禾从凉陀来京城这一路上吃的苦头,蹙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顾青禾不觉得有什么,和兄长,爹娘比起来,她吃的这点苦头算得上什么。 几人聊了许久,何夫人起身到厨房张罗饭菜去了。 下人来寻,说是有人找何大人有事,于是何大人急匆匆地去了书房,前厅只剩下姐妹二人和顾青禾。 何文葵看向顾青禾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崇拜,只有何舒敏依旧是惆怅。 她瞧着顾青禾面上的那一大块红斑忧愁不已,二八年华,可谓是姑娘家最好的年纪,旁的姑娘们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梳妆打扮,可青禾却要将自己那较好的面容隐藏起来,任由这片丑陋的红斑扒在她的面上。 她拍了拍顾青禾的手,悄悄塞给她一个荷包。 沉甸甸的触感令顾青禾指尖一颤,不用猜也知道这应当是何舒敏从自己小金库里拿出来的。 第二十九章:和离了也好 知道她要拒绝,何舒敏连忙道:“听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多有不便,我是个妇道人家,知道的东西不多,可我也不想劝你,你比我胆子大,本事大。” 她顿了顿,叹口气,“可本事再大,也还是个孩子,你使得着银子的地方比我多,你拿着,若是不够,尽管开口。” “好。” 顾青禾不再推辞,将荷包收了起来,何舒敏蹙着的眉心这才松开,带了些许笑意。 怕顾青禾在这待着无聊,姐妹二人挽着她在何府里走走逛逛。 二人都是有些活泼得性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将近日来笼罩着顾青禾的那层阴霾驱散了许多。 但她听着何舒敏的声音,不禁想起了前世她的遭遇。 何舒敏的丈夫名唤苏世轩,是个文人,两人成婚时苏世轩还只是个秀才,前年的时候中了举,得了个小小官职。 人还算老实,对何舒敏也很不错,小夫妻之间挺恩爱。 只是这苏世轩有个非常大的问题就是极其没主见以及听他家里老娘的话。 当年他跟何舒敏成亲的时候何舒敏算是低嫁,苏母当然不敢说什么,但从苏世轩中了举,谋了个官职开始,苏母就像是一夜之间改头换面抬起头做人了似的。 她开始各种看何舒敏不顺眼,各种挑刺,何舒敏当然不是任人拍打的软柿子,于是两人之间没少闹起来。 可一闹起来苏世轩便要从中缓和,哄了这个哄那个,何舒敏心疼丈夫,便忍让了几次,可她越是忍让苏母便越是过分。 甚至让她的外甥女住进了苏家,说着自己许久不见外甥女,只是想多跟外甥女说说话,可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何舒敏一清二楚。 顾青禾仔细想了会儿,这个时间点苏家的那个外甥女应当已经住了进去。 她瞧着何舒敏故作轻松笑颜背后的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前世何舒敏没能斗得过苏母和她那位美人面蛇蝎心的外甥女,面容被毁,年幼的孩子也被那位外甥女害了性命,伯父伯母想将她接回何家与苏府一刀两断,奈何苏世轩无论如何不放人。 后来何舒敏自尽而亡,伯父伯母肝肠寸断。 “想什么呢?”何舒敏笑呵呵的抬手在顾青禾面前挥了挥,“我们去前头的亭子里坐会儿?” “好。”顾青禾回神,她在想这般鲜活娇艳的人,为何会被蹉跎成那般模样,落得个那般下场。 相爱,成亲,美好的事情为何最后伴随的结局往往不尽人意。 为何女子要终日待在后院之中等着丈夫到来,要警惕着丈夫身边的所有女人,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容貌,穿着,时刻保持着最完美的形象。 发现所谓敌人时要去争,去斗,曾经单纯美好的小姑娘变成双手染血满心算计的毒妇,还要背上善妒以及多虑的罪名。 斗到最后一败涂地丢了性命,男人却能心安理得的另娶佳人。 顾青禾心中烦躁。 兴许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了,对于此事她格外的看得开,她绝不会再去过前世那种日子。 可她看得透,却没法去规劝何舒敏,毕竟不到走到绝路,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谁也不会甘心承认自己看错了人,选错了路。 可现如今她知道了,哪里能忍心看何舒敏撞得头破血流呢。 刚坐下,顾青禾还在想着要如何跟何舒敏提起让她提防着些苏家那位外甥女的事情,何舒敏便自己将话题引了上来。 “我听说你前两日救了明萱一命?” 何舒敏跟明萱算是闺中好友,当年两人还没出嫁时便时常约着一同逛街,后来嫁了人来往少了些,但感情还是在的。 顾青禾摇头,意味深长道:“我不过是尽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真正能够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这话不假,何舒敏愤愤,正欲跟顾青禾继续探讨,余光瞥见旁边听的认真的妹妹,连忙摆手,“你去厨房看看饭菜还得多久。” 何文葵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跑开了。 “要我说,明萱那丈夫实在太不是人了些,当年明萱还没成婚的时候我就瞧着那赵望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贼眉鼠眼的看着就心思多,偏偏她就喜欢的很,结果现在吃了那么大的亏!” 何舒敏越说越是气恼,恨不得拿条鞭子直接去将那赵望抽上一顿。 顾青禾问道:“明家那边现在是什么态度?” “自然是要和离的,他赵望是个什么东西,明萱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这些年为了生孩子明萱吃了多少苦头,眼下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因为他那妾室没了,这日子哪里还能过得下去。” “日子还长,”顾青禾说,“和离了也好,总好过生生蹉跎一世。” 何舒敏眼眸黯淡了两分,抿了抿唇,“是啊,也好。” 很快,她又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人生又哪有一帆风顺的呢,日子都是小打小闹的过。” 顾青禾当作没听懂,跟着笑,“谁说的,我瞧伯父伯母的感情就很好,听我爹说这么多年伯父都没跟伯母大声说过话。” 说完她又继续添火,“我爹娘的感情也很好。” 何舒敏刚安慰好自己,顿时又垮了下来。 对啊,分明她在没成亲之前所设想的生活便是像爹娘这样恩爱的,不需要多富贵的生活,只要温馨平静,自己的丈夫能像爹护着娘那样护着自己便好。 可现如今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夫君今日虽然跟林婉儿那个贱人说话了,但并没有答应陪林婉儿一同去逛街。 夫君虽然答应陪林婉儿逛街了,但是却带上了自己,将那林婉儿气的不轻。 她想,夫君身上今日有些脂粉味,没办法,定然是跟那些同僚们一同出去应酬喝酒的缘故,男人们之间的交际,她总不能干涉。 …… 何舒敏再也笑不出来,她没将自己在婆家的事情跟爹娘说,说了也只是让爹娘跟着担忧罢了。 她和关系还算不错的好友说过,可她们都说日子都是这样过的,男人嘛,就像纸鸢一样,不能拽的太松,也不能拽得太紧,若是他跑了,那你得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第三十章:国公府 那些人都说夫君待她是很不错的了,既没纳妾,也从不与旁人一同在外胡来,除了推不掉的那些应酬。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何舒敏反倒是开始从自己身上找起问题来。 扪心自问,这样的日子她过的开心吗? 何舒敏说不出来,可她爱苏世轩,这爱让人变得卑微,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可身在局中之人,哪里能这么容易清醒呢? 顾青禾重活一回才醒悟世上最为可靠之人只有自己。 明萱苦苦期盼的孩子到来又离开,一个人,整颗心都在油锅里滚了一遍方才下定决心与赵望一刀两断。 而何舒敏现如今吃的这些苦头不过是小打小闹,提醒再多也是无用的,顾青禾所能做的,只能是帮她尽量避开苏母和那位表妹的算计。 …… 晚膳的时候,何文葵已经放开了许多,不再躲在何舒敏身后偷偷瞧顾青禾,而是直接坐到了顾青禾旁边,朝着桌子上那碟花生酥努努嘴,“我娘做的花生酥最好吃了,顾姐姐尝尝。” 被这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顾青禾哪舍得拒绝。 更何况她也确实有些想念何伯母的手艺了。 何伯母的厨艺不错,尤其是这些小点心做的极其美味,和外头点心铺子里的大厨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饭,何致远让顾青禾跟他去趟书房,有些话想和她单独聊聊。 两人还未走到书房,门口的小厮便脚步急促的跑进来,“大人,国公府里来人说老夫人犯了旧疾,听闻顾大夫还在咱们府上,特让人来请顾大夫过去帮老夫人也瞧一瞧。” 国公府与何府就在一条街上,那老夫人年纪大了耽误不得,何致远自然不敢拖延,连忙看向顾青禾,“这……” 顾青禾道:“既是派人来请,想必老夫人的病情来得急,我先过去看看。” 小厮匆匆跑到前厅帮她拎来药箱,顾青禾走到门口,便见邵巍身边时常跟着的那位下属高存正等在门口。 见她出来,高存将药箱接过,两人连忙往国公府赶去。 路上顾青禾问了几句老夫人的症状。 到国公府门口时,已经将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前世她并未来过国公府,更未帮老夫人看过病,倒不是邵巍不相信她的医术,而是她和魏宴舟在一起之后便答应了他不会暴露自己的医术。 邵巍应当知道这件事,所以不愿让她为难,另从旁处请了人帮老夫人看病。 高存走得快,顾青禾跟得紧,额头上便沁出了些汗。 刚走到老夫人院子门前便看见站在那等着的邵巍。 许是今日来国公府的缘故,他穿的与平时相比正式了许多,月白的长袍衬得整个人多了些清冷感,微皱的眉头更添了些疏离。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令人退避三舍的气息。 然而一看到顾青禾他便眉头松开,疾步走来,将高存手中的药箱接过,道了句跟我来便带着顾青禾进了老夫人的卧房。 卧房里头站着不少人,屏风外头的白胡子郎中正跟国公爷讨论着老夫人的病情。 “不是老夫不想帮老夫人医治,实在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即便是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胡说八道!”国公爷虎目圆瞪,“老夫人不犯病的时候拄着拐都能上山,来人,将这庸医丢出去!” 话音刚落便瞥见邵巍领着顾青禾往里走,国公爷手一伸便将人拦了下来,“你这又是做什么!你祖母现在正病着,你还有闲心在这陪姑娘?” 邵巍面无表情,将药箱递给顾青禾,低声道了句劳烦了,抬手往她后背上轻轻一推将人推了进去。 国公爷震怒,“你!” 邵巍转身,“这是我请来帮祖母看病的大夫。” “行医几十年的老郎中都看不了你祖母的病,你让这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帮你祖母看病?!”国公爷气的几乎站不稳,“我看你这些年在外头待得,当真是要反了天了。” 邵巍的父亲是国公府里二房的邵坤平,此人年轻时风流的很,府中妻妾成群,外头更是莺莺燕燕不断。 邵巍便是外头的某位莺莺燕燕生下来的。 邵巍母亲将他生下之后便领着他到了国公府找邵坤平,想要凭借着邵巍进到国公府里,哪怕当个妾与她来说也是荣华富贵享不尽了。 奈何现实对这位傻姑娘来说残忍的多,一个外头不三不四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邵坤平压根不在意,直接让人将母子赶了出去,声称若是她再来闹就直接将两人乱棍打死。 此事被从寺庙回来的老夫人撞见个正着,她看了眼被女子抱在怀里的婴儿,对着邵坤平道了句,“这孩子倒是和你小时候长得一般无二,怎么,你自己犯下的风流债,自己心里不清楚?” 也因为老夫人的这句话,母子二人得以入府。 可那女子没两年就淹死在国公府的池塘里,彼时邵巍还小,二房的主母想将邵巍接到她身边抚养,却被老夫人拒绝,让人将邵巍带到了自己院子里悉心教导起来。 可以说,若是没有老夫人,或许邵巍早已经如他母亲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国公府的某一个角落里了。 这整个国公府里,他所在意的唯有一个老夫人罢了。 不论国公府说什么,邵巍皆不发一言,但脚步也不曾让开半分。 然而此时里头的顾青禾面临的场景也没好到哪里去。 国公夫人和二房的主母胡氏拦着她不肯让她帮老夫人把脉,甚至直接让下人将顾青禾赶出来。 顾青禾能看见病床上老夫人的模样,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虽不知老夫人患的是什么病,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定然是耽误不得的。 她气得不轻,“你们这样拦着我,是想看着老夫人去死吗?” “放肆!”国公夫人怒目而视,“国公爷已经派人去宫里请太医了,你这不知道哪里来江湖骗子竟敢在我国公府里放肆,来人!” 第三十一章:你刚刚很紧张? “邵巍!” 顾青禾话音刚落,邵巍便站在了她旁边,抬脚将上来拉她的下人一脚踹出门外,冷眼看向国公夫人,“本将军请来的人,我看谁敢动她一下!” 这时候也顾不得旁的了,顾青禾抬手一指,“赶紧把人都给我拎出去,再耽误下去,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 事关老夫人性命,国公夫人哪里敢马虎,心里对顾青禾虽狐疑,可却也清楚邵巍是个谨慎的性子,再加上这整个国公府里,他对老夫人的在意那是有目共睹的,总不至于害了老夫人。 这样想着,她喝道:“你们都出去,我在这看着,既是大夫,那便没有行医不敢让人看的道理。” 邵巍看过来,顾青禾点头,来不及管其他人出没出去,连忙上前帮老夫人把脉。 国公夫人站在旁边,心里虽还打着鼓,但顾青禾面上的严肃让她不由自主的跟着将呼吸都放轻了些。 她瞧着顾青禾帮老夫人把了会儿脉,松开手后毫不迟疑地便掏出了药箱中的银针。 “夫人帮我按一下。” 国公夫人怔愣,“什么?” “帮我按着老夫人的手臂,这穴位下针可能会有些痛,夫人要按紧了,切记不可让老夫人挣扎。” 国公夫人哪里干过这样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敢耽误,只能硬着头皮上,顺着顾青禾的指点将老夫人的手臂压住。 顾青禾下针很快,国公夫人尚未反应过来,老夫人便猛地挣扎起来,她连忙用力按住。 好在第二针一下去,老夫人的挣扎便立刻停止。 国公夫人抬头,见老夫人青紫的面色缓和下来,喉间紧迫的呼吸也渐渐放缓,痛苦明显减轻。 心中一喜,却见顾青禾面色依旧严肃,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张嘴要说的话连忙收了回去,生怕发出声音会影响到顾青禾。 两人在里头忙活,外头国公爷派去宫里请的太医也到了。 老太医一来国公爷便松了口气,“快,快领老太医进去。” 邵巍大步一迈站在门口,看向国公爷,“顾大夫已经在里面帮祖母看病,此时不可进去。” 国公爷气的青筋直冒,“什么顾大夫不大夫的,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反了天了,你爹管教不了你,我可不会纵着你半分,今日若因为你的阻拦让你祖母出了事,我决不饶你!” 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攥,不论国公爷说什么,邵巍依旧寸步不让。 里头是他最敬爱的祖母,没人比他更希望祖母能够安然无恙,可他既选择了相信顾青禾,便不能退缩半分。 她在里头施针,出不得半分差错,这种时候,他岂能让人进去打扰? 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顾青禾一点没听见,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的病有些年头了,她记得前世何伯母曾跟她说过,当年老国公爷年纪轻轻便去世,彼时的国公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全靠当年老夫人一力支撑。 也正因此,老夫人才会落下这一身的病痛,即便是调理了那么多年,也没什么效果。 顾青禾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倒不是因为紧张,她只是担心以及惶恐。 惶恐与邵巍对她的信任,这信任让人压力倍增。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国公爷彻底没了耐心,正欲开口让邵巍让开,顾青禾便从里头走了出来。 惨白的面容让国公爷一激灵,顾不得询问就拉着老太医冲了进去。 顾青禾眼前有些发黑,许是刚刚站起来有些急了的缘故。 拽着邵巍的袖子闭眼缓了缓,过一会儿睁开眼睛,“你不进去看看?” “可还好?” “暂时没什么大碍,但老夫人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治好了的,这段时间每三日便要施一次针,后续治疗要看效果再继续。” 她抿着唇,“但我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将老夫人的病治好,或许只能够将症状缓和罢了。” 邵巍看着她额头上尚未消散的冷汗以及发白的面容,突然开口,“你刚刚很紧张?” 顾青禾一怔,没否认,坦然的点了头,“很紧张,怕辜负了邵将军的信任。” 说完她朝着里间看了看,“我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看看老夫人的情况,你也进去看看吧。” “我让高存送你。” “嗯。” 顾青禾走后,邵巍进了里间。 老夫人的面容已经变得缓和,老太医在把脉,侯夫人在跟国公爷形容顾青禾刚刚帮老夫人施针的场景,以及每一个穴位。 老太医听的捏了一把冷汗,“这小大夫着实是胆大,这穴位老夫都不敢下针。” 山羊胡子翘了翘,老太医一脸的喜色,“小大夫可还在,老夫一会儿得跟她探讨探讨。” 国公爷清了清嗓子,“太医是说母亲现在没什么大碍了是吗?” “暂时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老夫人这病老夫也钻研了有些年头了,老夫人年纪大了,许多的药用起来都要慎之又慎,施针的法子之前也确实想过,但涉及到的穴位过多,老夫对此又并不擅长,实在是能力不足,这才让老夫人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说起此事来老太医有些汗颜,不过随后又高兴起来,“今日这小大夫是个擅长施针的,她下针的这些穴位刁钻危险,足以见她医术的精湛,想必老夫人的病有救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国公府的人也早已经看开了,想着即便是不能将病治好,只要能减轻些老夫人的痛苦也行。 然而听老太医这样说,国公爷顿时信心倍增,有些尴尬的看向邵巍,“刚刚那小郎中是哪家的姑娘?” 倒是不曾听说过京中哪位官员家中有个医术如此精湛的女儿。 明日他定然要带着东西去这小大夫家中好好的感谢一番。 邵巍面无表情,像是压根没听到国公爷的话一般。气的国公爷吹胡子瞪眼,正要发火却被夫人拦了下来。 “行了,让巍儿在这陪陪母亲。” 国公夫人将国公爷拉了出去,老太医畏惧邵巍身上那股煞气,自然也连忙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第三十二章:邵将军是来道谢的 国公爷担心夜里老夫人的身体再出什么状况,劳烦老太医今晚先歇在国公府里。 待将老太医安置好,瞥见前头匆忙走过来的二房夫妇,国公夫人冷哼一声,朝国公爷使了个眼色,“这二房是个没脑子的,你一会儿少说两句。” 见国公爷欲反驳,夫人立马道:“现如今不比当年,国公爷得为了咱们国公府,为了咱们行简考虑考虑。” “这整个京城,现如今谁还不知道邵巍的名号?丽壤一战,不仅是让他在军中立下威望,更是让陛下赏识万分,国公爷仔细想想,陛下赏给邵巍府邸是何意?” 忠国公虽有些冲动,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被夫人这般一点,顿时冷静下来,可他自认为这些年他并未苛待过邵巍半分,甚至同意了当年母亲将邵巍养在身边的要求。 于情于理,这笔帐邵巍算不到他的头上。 再者说,他现如今是出息了,当了将军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国公府需要上赶着巴结了。 “国公爷是不曾苛待过他,可对于当年的许多事情,国公爷知道,妾身也知道,邵巍的亲娘是怎么死的,你我都看得清楚,这般说来,国公爷还觉得当年的事情和自己毫无关系吗?” 国公爷瞪眼,“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是谁害的人他便找谁去,这小子冷心冷情的,你还指望着他能帮咱们什么?若不是这府里有娘在,他怕是不会踏进咱们国公府半步。” 见丈夫如此执拗,国公夫人轻叹了口气不再开口,罢了,如今说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邵巍应当也不会对国公府做什么。 这样想着,她又看了眼老夫人院子里被邵巍下属丢出来的二房夫妇,心中稍微松快了些。 就算要找麻烦,也得是这二房的人在前头。 …… 帮老夫人看诊确实消耗掉了顾青禾的大部分精力,当晚回去之后顾青禾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又开始琢磨老夫人的病情。 如今静下心来慢慢钻研,那种后怕依旧存在。 昨日事情紧急,再拖上一时半会儿或许真就回天乏术了。 顾青禾将昨日自己下针的穴位重新钻研了一番,许久,站起身来打算去院子里翻一翻晾晒的药材。 刚站起身便听见福伯开门的声音。 走出去,与进来的邵巍对上视线,倒是没太惊讶,让开位置,“进来聊。” 她以为邵巍是特地来道谢的。 两人进了书房,顾青禾将桌子上尚未整理的书收起来,“随便坐。” 福伯端着茶水进来,特地打量了邵巍一番。 他听顾青禾说了一些事情,知道邵巍已经清楚了顾青禾的身份,对于自家姑娘对邵巍的信任,福伯有些存疑。 他觉得自家姑娘还是太过单纯了些,人心瞬息万变,是这世上最难窥探的东西,怎可如此轻易的相信旁人。 以至于将茶水放好退出去之后,福伯还悄悄地站在书房门口打算听一听两人聊些什么。 顾青禾弯了弯眼睛,“邵将军是来道谢的?” “不全是,”邵巍抿了口茶水,苦涩感顿时在舌尖弥漫。 顾青禾不怎么爱喝茶,福伯更是没这个爱好,这些茶叶纯属是为了待客买的。 再加上这里平日也没什么客人,所以这些茶叶是福伯在街上随便买的,比较便宜,口感自然比不上将军府上陛下赏赐的那些。 当然,邵巍对茶叶没什么研究,只觉得这茶水喝着实在苦了些。 霍时北喜欢喝茶,手里茶叶不少,改日他去霍时北那里拿些来。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放下茶杯后看向顾青禾,“祖母今日醒来精神好了许多,胃口也比平时好了一些,只是她非要想着下床走动,谁劝都不听,一会儿你去了说她两句,让她安心养着,等再过些时日再下床走动也不迟。” “可以下来走一走,”顾青禾道:“旁边只要有人跟着注意别让老夫人磕着碰着,下床走一走对老夫人来说没什么坏处。” 上了年纪的人生病最是忌讳躺着,即便是人没什么事情,躺也要躺出病来。 “你一会儿去国公府?”顾青禾打算跟他一起回去,看看老夫人的情况。 “嗯。” 顾青禾在收拾药箱,但邵巍却半点没有起身打算走的意思,他静静的看着顾青禾忙活,等她忙完有些古怪的看他时,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陈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查?” 拎起的药箱又被放下,顾青禾道:“我得先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很清楚陈青山绝不可能做出背叛瑞朝,背叛霍将军的事情,可她相信没有用,她得看到真相是什么,得知道坝子坡前的那场战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要如何知道?” 说到这个,顾青禾莞尔,“自然是有我的方法。” 当初被抓住的那些丽壤士兵是在大理寺受审的,声称陈青山投敌叛国的卷宗也在大理寺里,顾青禾想要看一看那份卷宗,这对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来说有些难度。 可她的医术便是她的筹码。 大理寺少卿徐平川,年幼的女儿体弱多病,去年曾求医到凉陀,经过娘亲的医治,徐平川女儿的症状好了许多,夫妇二人带着女儿回京。 今年娘会来京城的原因也是收到了徐家的书信,说是徐平川的女儿又犯了病,病情严重,不能长途跋涉,希望陆神医能够来京城救一救他的女儿。 然而这一趟出来之后,便再也没了陆神医的消息。 顾青禾来到这里之后便打听了这位徐平川的消息,他女儿的病情似乎还没完全治好,夫妻二人依旧在到处打听陆神医的消息。 顾青禾不清楚这夫妻二人在陈家的这场灾难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更不清楚娘亲的失踪跟徐平川有没有关系。 但她很清楚,徐平川这人,是她一定要去接近的。 可此事急不得,她只能等着徐平川来找自己,原本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昨日经过帮老夫人看诊,想必徐家应当很快会找到自己。 第三十三章:破釜沉舟 若他始终不曾找来,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徐平川女儿的病情早已经得到控制,这只是他将娘亲从凉陀引到京城来的借口罢了。 她这副心中有数的表情让邵巍笑了一瞬。 并不是嘲讽,也并不觉得她过于天真,将所有事情想的太过容易,只是纯粹被她这副坚定得模样感染罢了。 “收拾收拾,带你去见个人。” “怎么收拾?” 顾青禾有些懵,但很快反应过来,邵巍让她收拾收拾,他要带自己去见的人应当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能露面。 于是她问道:“上次在悦心楼得装扮可以吗?” “可以。” 顾青禾很快收拾好,特地换了身比较朴实的衣服,小尾巴似的跟在邵巍身后,活像是他身边的小厮。 邵巍带她在街上晃了一圈,瞥了眼后头的几个黑影,给旁边的高存使了个眼神,扯着顾青禾的肩膀将人直接拽进了旁边的胡同。 顾青禾就跟被突然拎起来的小鸡仔一样,一脸懵的被邵巍拎着跑得飞快。 风声在耳边呼啸,顾青禾总觉得稍不注意自己的脑袋就会撞到墙面上,于是果断将自己的脑袋往邵巍怀里扎去。 邵巍身子一僵,脚步下意识慢了一瞬,垂眸看了眼顾青禾露出来的后脑勺,定了定神,继续往前。 这般跑了一柱香的时间,邵巍停下来,将自己怀里的鹌鹑薅出来,“到了。” 顾青禾连忙理了理自己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头发,扭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到了?” 这地看上去有些偏僻,顾青禾并没来过,寥寥的几户人家里正冒着炊烟。 邵巍朝其中一户人家走过去,叩了叩门。 “谁呀。”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门被打开,顾青禾从邵巍身后探出脑袋。 是个有些年纪的妇人,她并不认识邵巍,手上还沾着面粉,狐疑道:“你找哪个?” “找李阔。” 妇人眼中顿时闪过警惕,“你找他作甚?” “我是他之前军营里的兄弟,这两日回乡探亲,刚好来看一看他。” 他这样说,妇人却没有半点相信的意向,反倒是更加怀疑。 哪家在军营里当差的人还带着小厮的,并且,这人瞧上去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在军营中历练过的样子。 想到自己儿子的叮嘱,妇人连忙道:“他不在家,前些日子寻了个活计,跟着镖局一起给人家护镖去了。” “是吗?”邵巍点头,摸出一块铁质令牌,“那劳烦您等李阔回来将此物交给他。” 令牌接过,妇人迅速关上了门,然而邵巍却并未急着带顾青禾离开。 “饿吗?” 话题转换的太快,顾青禾每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饿。” “这个李阔,是什么人?” 顾青禾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想,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可邵巍这人偏要卖关子,“一会儿便知道了。” 确实是一会儿,就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刚刚关闭的院门急匆匆被打开,里头出来个有些粗犷的年轻男人,朝两人快步走来,神情激动,“邵将军,家母不知将军多有怠慢,快快请进。” 男人便是李阔了,他将两人领进了家里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就是平时李阔儿子用来识字看书的地方罢了,桌子上被孩子弄得有些乱,李阔匆匆收拾了两下,有些局促,“我去倒茶。” “不用。”邵巍坐下来,“是我有些叨扰了,不必忙活。” 顾青禾倒是第一回见邵巍这副样子,前世她只听旁人说过邵巍在军中的声望,并不知道他对待军中士兵会是什么样子。 眼下看着李阔的兴奋和紧张,多少能从中看出一些崇拜。 而他这副温和的样子与她所想的也并不一样,可又觉得,好像就应该这样。 尽管邵巍阻拦,李阔还是忙活了一番,端了碟母亲做的糕点又沏了壶茶过来。 “将军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邵巍是个很直接的人,单刀直入,“我记得当初抓住的那些丽壤士兵和叛贼是你押送回京的?” 顾青禾垂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紧。 “这,”李阔有些犹豫,“是我押送回京的不假,可为了防止这些人路上会自尽,都是押回京之后才审讯的。” 丽壤的那些士兵被捕之后大多选择了自尽,为留下活口,剩下的人便被看管的极其严格。 言下之意便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邵巍点头,“我记得押送的路上这些丽壤士兵中依旧有人自尽了是吗?” 李阔咽了咽口水,“是,这些人似乎认为到了京城必死无疑,所以在将他们口中的绳子去除让他们吃饭时选择了自尽。” “你从前在霍将军旗下待过?” “是。” 邵巍垂眸,轻叹一声,“今日我能找到你,他日旁人定然也能找到你,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但对于有心人来说,可未必会信。” “霍将军忠君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我想你既然选择离开军营定然也是对此有所感慨。”邵巍起身看了眼窗外。 院子里李阔的儿子逗弄着墙边的小猫,笑声传过来,被他母亲制止,让小声一些。 邵巍是将军,是战场上一刀一枪,用血和汗拼杀出来的。 在他还是小士兵的时候,便坚定认为将士的鲜血应当流在战场上,而不是流在各种权谋利益的诡计之中。 他转身,看向李阔的眼神带了些怜悯,“你儿子很可爱,平静的生活很好,可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李阔眼神慌乱下来,“将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但要看那些人信不信了。”邵巍抿唇,他无需言语,平静的眼神便能给旁人极为紧迫的压力。 慌乱的情绪渐渐平定,李阔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他知道邵巍说的是真的,正是因为知道霍将军的死中包含了太多的弯绕,他才会选择离开军营,离开那是非之地。 当初跟他一起押运丽壤士兵的那些人一个个离奇死亡更是让李阔日日提心吊胆,今日邵巍的到来只能算是将他心中强装镇定的窗户纸捅破,让他不得不破釜沉舟。 第三十四章:太过残忍 咬了咬牙,李阔终于下定决心,“若是我将知道的说出来,将军能保我一家平安吗?” “尽我所能,”邵巍道:“若你愿意和家人一起离开京城,我可以保证你们绝不会有危险,但若你想要留在京城,虽也可以,但我只能保证尽力而为,不会让你家人出事。” 邵巍不打算欺骗李阔,若是他想要带着家人依旧留在京城生活,邵巍虽可以派人在这边保护,但却不代表不会有危险。 然而他若是愿意离开京城,那邵巍便可以将李阔一家人存在过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斟酌了许久,李阔长叹一声,语气悲怆,“霍将军是被人害死的。” 此话一出,他的心脏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个口子一般,压在心里的那些情绪瞬间倾巢而出,眼眶通红。 “押送那些人回京时,路上死掉的那几个叛贼其实不是因为吃饭时解开绳子才自尽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愤怒的事情,李阔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我们一同押运的人中有个姓牛的小兄弟,他还有个兄长,两人都曾是陈统领手下的兵,他兄长死在了坝子坡,都说陈统领通敌叛国害死了霍将军,但他死活不信,就在回京的路上违抗命令擅自审了几个叛贼。” 顾青禾眼睫轻颤,这位姓牛的小兄弟,应当就是她跟霍时北所说的那位牛军的弟弟了。 看来这些人确实都不知道牛军还活着。 “审出什么了?” 李阔面带苦涩摇了摇头,“不仅什么都没审出来,还导致了那些叛贼的自尽,当时押运的头很生气,就将牛小兄弟直接斩首了。” 顾青禾突然想到什么,冷不丁的问道:“当时和你们一起押运这些反贼的头是谁?” 李阔看向邵巍,见他颔首才回道:“是姚方止。”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僵硬,邵巍不动声色的拍了她的手臂,目光依旧落在李阔身上,“既然什么都没审出来,你又为何知道害了霍将军的人并不是那位陈统领呢?” “我听到了,”李阔语气激动,猛地抬头看向邵巍。 牛壮在偷着审那几个叛贼之前曾告诉过他让他提防着些姚方止和林聪。 当时他还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在牛壮被斩首的那晚,他因吃坏了东西打算出去找个暗地解决一下问题,却撞上了姚方止和林聪两人的交谈。 他的心跳震动如鼓,只记得姚方止说的那句话。 “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将这罪名往陈青山头上一安便能让霍将军留个好名声,你说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不是就愿意当霍丘的狗吗,现如今到了黄泉之下,他还能继续给霍丘当狗。” “哈哈哈,说的是,不过等到了京城,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自然是——”姚方止比了个割喉的手势,与林聪相视一笑,显然不谋而合。 这晚之后,李阔便开始在两人面前演戏,在轮到他给那些叛贼分发吃食时便会刻意做出一副愤怒不耐的样子,似乎恨毒了这些反贼。 距离京城还有两日路程时,其中一名叛贼似乎心中知道即将命不久矣竟招了。 李阔将姚方止和林聪喊来,听着那叛贼声称自己是陈青山的安插在霍将军身边的眼线,听着他将那一桩桩的罪名往陈青山头上扣去,李阔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叛贼招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口唇便溢出血来。 姚方止跟林聪欣喜异常,看向李阔,让他到了京城后将这位反贼所招的这些话记清楚,到了朝堂上不能有任何隐瞒。 也正因为此,其余押运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丧了命,而他却还能活到现在。 说到这里时,李阔已经泣不成声,“我对不起那位小兄弟。” 夜深人静时李阔总是会想起那位“叛贼”小兄弟朝他看过来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李阔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他承认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做的事情过于没种了些,他贪生怕死,却又不能心安理得,以至于夜夜辗转难眠。 “将军若是能将我家人安排妥当,保证她们的安危,那我这条命没了便没了,要是能将坝子坡前发生的事情查清楚,我就算是死也值了,无愧于当初的那些兄弟了。” …… 高存留下善后,将李阔家里人安置妥当,顾青禾跟邵巍则先行离开。 从李阔家中出来,顾青禾的神情就有些恍惚。 她在想李阔口中的那位姚方止和林聪。 她知道姚方止,姚世良的儿子,前世她曾见过一次,色眯眯的眼神至今想起还让她心中作呕。 而这位林聪,顾青禾却没有丝毫印象。 看出她的晃神,邵巍问道:“在想什么?你之前没想到这些事情会牵扯的如此之广?” “不,”顾青禾摇头,“想到了。” 可正是因为想到了,因为事情确实在往她所设想的那样去发展,才让她更加的愤怒,心中宛如一团烈火在灼烧。 她恨极了这些人的无耻卑劣。 她宁愿自己兄长是光明正大的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至少算得上死得其所。 顾青禾不解,迷茫的看向邵巍,“为什么呢?” 她像是迫切渴求答案的孩童,就那样愣愣地看着邵巍。 邵巍心头一哽,竟生出一种抬手将她眉眼遮住的欲望。 他回答不了,甚至不忍告诉她,事情远比她所想的要残忍的多,她想要走的这条路艰难险阻,或许她用尽力气,遍体鳞伤,最终也不能得到答案。 可这样的话对她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邵巍只好沉默下来。 他以为顾青禾的沮丧会持续一段时间,可她却很快缓了过来,在他想着是否要将她送回去休息时,顾青禾只是闭了闭眼睛便将刚刚的低沉情绪一扫而空。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朝他扯扯唇角,虽然这笑看上去十分勉强。 “去国公府吧,先看看老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第三十五章:欣赏 …… 回到家里收拾一番,将这副装扮换下,顾青禾跟着邵巍去了国公府。 今日的国公府与昨日比起来要热闹的多,兴许是因为昨日老夫人犯病的缘故,今日大房二房的人都在。 昨晚洛风也听说了老夫人生病的事情,今天一早便闹着要来国公府看一看老夫人。 顾青禾跟在邵巍身后到时老夫人房中已经挤满了人。 吊儿郎当依靠在门口的年轻男子是二房的嫡子邵锦盛,这位和邵巍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或许因为他是嫡子而邵巍是庶子,但这些年所有人却都要拿他和邵巍比较的缘故,导致他怎么看邵巍都不顺眼。 幼时更是没少拿邵巍撒气。 余光一瞥见邵巍,邵锦盛立刻站直了身子,目光扫过来,落在顾青禾身上,从上到下扫视一眼,随后极其不屑的扑哧一笑,“这就是你找来帮祖母看病的郎中?你这几年在军营待得把脑子待傻了不成?” “锦盛!”胡氏走过来嗔他一眼,“这位顾大夫昨日救了祖母,母亲还没来得及道谢,怎可如此无礼。” 胡氏看上去是个十分柔和的女子,看向邵巍的眼神含着满满的慈爱。 “母亲今日好多了,一早看到洛风就十分的高兴,早膳都多用了不少,”说着她叹了口气,“我瞧着洛风这孩子也是可怜,你平时公务繁忙,府上又没个知心人,这孩子年纪还小,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 胡氏看向邵巍,一脸的关怀,“说实话,与其让这孩子跟你在那没什么人气的将军府里,还不如让他留在咱们国公府,至少国公府里人多,他也能开心一些。” “可别,”邵锦盛轻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母亲说再多别人可未必领情,再说了,小孩子调皮,若是回头磕到碰到了,届时岂不是都要怪母亲了。” 胡氏讪讪,“你闭嘴。” 顾青禾挑眉,对于这母子二人唱的这出戏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听,好在洛风似乎听到了邵巍的声音,兴冲冲地从里头跑出来,“爹爹。” 这声爹刚喊出口便看到了站在邵巍身旁的顾青禾,眼睛锃亮,原本朝邵巍奔过去的步子瞬间改道冲向顾青禾,“顾姐姐!” 几日不见这小鬼头竟胖了不少,看来被绑架的那段时间洛风确实吃了不少的苦头,眼下回来了自然要将那段时间吃的苦头全给补回来。 而将军府上的下人都是看着洛风长大的,自然对他纵容溺爱,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 眼看顾青禾要被撞个满怀,邵巍抬手直接按住了洛风的脑袋,食指稍一用力洛风便被迫后退了几步,扁着嘴看向自家爹,眼神中充满了控诉。 他已经好久没见顾姐姐了,为什么不能抱一下。 邵巍瞥他一眼,将他的控诉直接忽略,往旁边退了退,对顾青禾道:“进去吧。” 进到里间,国公夫人正在陪老夫人说话,见顾青禾来了笑道:“这就是那位顾大夫了,母亲有所不知,昨日儿媳可是被吓得够呛。” 她伸手比划了下,“那银针那么长,我瞧着都瘆得慌,偏偏顾大夫还要让儿媳帮忙按着。” 国公夫人捂着胸口,昨日的刺激眼下提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老夫人自然也听说了顾青禾,也知道当初救了洛风的人正是顾青禾,再加上今天一整天洛风都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各种夸赞顾青禾的话,自然让她对这位顾大夫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老夫人有些温和的目光落在顾青禾身上,面上含着慈祥的笑意,在看到顾青禾面上的那块红斑时顿了顿,但很快便将视线移开,笑着看向国公夫人,“这般年轻的小姑娘,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了。” 她眼中流露出显然易见的欣赏。 老夫人活了这么些年,年轻时一人撑起整个国公府,什么牛马蛇神都见过,在看人这方面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她看着顾青禾,眼中的欣赏毫不遮掩,“快过来坐。” 顾青禾笑笑,“我先帮老夫人把一把脉,看老夫人的状态比昨日我预想的要好上不少,兴许明日的针不用扎了也不一定。” 一听这话国公夫人连忙让开。 顾青禾搭手上去,眼睫微垂。 邵巍父子站在屏风旁,目光极其一致的落在她身上。 老夫人手被顾青禾搭着,但眼睛可没闲下来,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心中划过一抹了然,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只眼里的笑意有些过于明显了。 把完脉,顾青禾松了口气,“确实比我想的要好许多,明日不用施针了,我先开个方子让老夫人喝着,等七日之后再过来施一次针。” 邵锦盛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又挤了进来,双手环抱在胸前朝着顾青禾挑眉,“施完针就能好了?” “自然没那么简单,”顾青禾头也不抬,从药箱中拿出纸笔,边写方子边回答邵锦盛,“邵三公子若是觉得信不过,大可以找信得过的人来。” 邵锦盛平时最厌恶的便是别人喊他邵三公子。 身为嫡子,他竟然要喊邵巍这个下贱女人所出的血脉为二哥,与他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他阴恻恻的看着顾青禾,仿佛在看一具已经注定了结局的尸体。 可看着顾青禾面上的那块红斑,邵锦盛又觉得心中有些痛快,他邵巍也就只能配这种相貌丑陋的女人了。 想到这,他心中的怒意稍稍散了几分,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国公夫人对邵锦盛向来不喜,余光都未瞥他一眼,人一走立刻对顾青禾道:“莫要理他,锦盛这孩子平日里被惯坏了,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的,不过他也是心中挂念祖母才会这样的,别跟他计较。” 顾青禾摇头,“无妨。” 她将开好的方子递给老夫人身旁的下人,刚收拾好药箱,一旁等了许久的洛风就将她抱了个满怀。 顾青禾眉眼一弯,表情忍不住柔和下来,抬手揉了揉洛风的脑袋,“重了这么多,在府里吃什么好吃的了?” 第三十六章:不过是个庶子 洛风的个头已经到了顾青禾腰部,仰头眨着一双星星眼看着她,“王阿婆做的饭菜可好吃了,顾姐姐今天跟我一起去尝尝吧。” 这期待的语气让人拒绝的话压根不好意思说出口,顾青禾扶额,无奈的看向邵巍。 奈何这人似乎知道她会看过来一样,早早的就把目光移开,完全无视她的求助。 怀里的洛风眼神从期待变得暗淡,瘪了嘴,“顾姐姐不能去吗?” 这让人怎么能忍心拒绝,顾青禾连忙道:“能。” “好耶!”洛风松开手转了两个圈,跑到高存旁边拽着他叮嘱了几句,又回到顾青禾身边,“我让王阿婆今晚多做些好吃的。”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让顾青禾跟他回将军府,想要和她分享府中一切他认为不错的东西。 国公府上也准备了晚膳,邵巍平时不常回来,国公夫人自然挽留他让他在府上用了膳再回去。 邵巍并未直接婉拒,而是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洛风。 洛风一心惦记着带顾青禾去将军府尝一尝王阿婆的厨艺,自然不想留在国公府里。 但这小家伙嘴甜得很,抱着老夫人的胳膊甜滋滋的哄了几句,承诺明天再过来看她,立刻将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邵巍接过顾青禾的药箱,洛风牵着顾青禾的手,一前一后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国公夫人看着三人的背影微微出神,半晌感慨了句,“多好的姑娘,就是这脸……” 说着她看向老夫人,想要从老夫人面上窥探出什么,然而老夫人只淡淡道:“是可惜了些。” 这语气令人完全琢磨不透,国公夫人噤了声。 而此时二房那边也没闲着。 胡氏一早就等在邵锦盛的院子前,邵锦盛一进门立刻被她拽到了书房。 “给我过来!” 胡氏的语气完全不似今日在顾青禾跟邵巍面前时的温和,看向邵锦盛的眼神宛如带着滔天怒火一般。 本就满腔的怒意在看到邵锦盛这副混不吝的模样时更是怒火中烧,再也控制不住,抬手便朝邵锦盛抽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的不轻,邵锦盛偏了偏头,似乎对于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了一般,轻笑一声看向胡氏,“母亲这般愤怒,怎么,儿子今日又惹到您了?” 今日见到邵巍时他便知道注定要有这一出,这么多年的戏码演到现在,她不累邵锦盛都要累了。 胡氏气的面容泛红,“老夫人对邵巍本就偏爱几分,眼下他请来的人又救了老夫人,这下你在老夫人面前算是彻底与他比不了了!” 邵锦盛只觉得好笑,“这些年母亲时时刻刻将我与邵巍比较,儿子不明白,他不过是一个庶子,何至于母亲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他是个庶子不假,可你这个嫡子连个庶子都比不过,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放?”胡氏越说越气,“你爹是个没用的,偏你也是个不争气的,他邵巍算是个什么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你竟连他也比不过,你倒是好意思!” “为什么不好意思?”邵锦盛受够了这些话,他没抱负,没出息又招谁惹谁了,“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要是指望我跟邵巍去争,去抢,那是不可能的,你趁早跟爹再生一个,将你的志向交给他,说不定还能有点希望。” 他丝毫不管这番话出口胡氏被气成了什么模样。 胡氏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心道自己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会嫁给邵坤平这个废物,又生出邵锦盛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来。 可知道邵锦盛是什么德行,胡氏依旧是恨铁不成钢。 知道自己再说下去邵锦盛怕是要直接一走了之,胡氏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平复下来。 走到椅子上坐下,扶额轻叹,“你知道陛下现在有意将李秋怜赐婚给邵巍吗?” 邵锦盛目光微顿,但也仅仅是一瞬,他好像对此毫不在意,“与我何干。” “你与秋怜青梅竹马,这门亲事原就说好应当是你的,你以为这只是陛下的意思吗?若是他李家没有这个意思,陛下怎会动这个念头?” 胡氏跟李丞相的夫人是闺中好友,二人从早便提过给邵锦盛和李秋怜定亲的事情。 这两年胡氏明里暗里提过这门婚事,可李家却开始推辞,声称孩子的事情由孩子自己做主,以女儿年幼,以后再说推脱开来。 胡氏知道这跟邵锦盛平日里风评在外有所关系,训斥过他许多次,明里暗里也跟李夫人承诺过,若是李秋怜嫁过来,绝不会让她受半分的委屈,可李夫人皆是含糊其辞地应付了过去。 合着这李家是早已经心中有所打算了,竟连邵巍庶出的身份都不在意了。 这让胡氏如何能不愤怒。 若李家看中的不是邵巍,她或许还能忍上一忍。 邵锦盛慢悠悠道:“陛下既然已经起了赐婚的打算,你又能如何?” 李秋怜那人无趣至极,邵锦盛对她是半分想法都没有,她不愿意嫁过来对他来说反倒算是一件喜事。 “你平日里在外头怎么胡来我不管,可咱们国公府,绝不是谁都能进的。” 邵锦盛哼笑,心道她对自己的名声还是不够了解。 这整个京城里,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不是一听到他邵锦盛的名号便退避三舍。 “过几日长公主设宴,邀请京中贵女和年轻儿郎们聚上一聚,说是私宴,可实际上皇后娘娘有意借着这次的私宴替长公主寻一位驸马,你既无心官场,当个驸马岂不是也不错?” 邵锦盛目瞪口呆,简直要被气笑了,“长公主那嚣张跋扈的性子,母亲不会以为这国公府能容得下她吧?” “能不能容得下自然看你的本事了,”胡氏站起身来,“你这几日就好好的在府中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凭什么?”邵锦盛不服,悦心楼里前两日刚来了个甚得他心意的,邵锦盛刚得了两日新鲜还没过足瘾,昨日情到热时答应了人家姑娘今日还要过去,眼下胡氏要禁他的足,他岂能愿意。 胡氏直接当作没听见,往外走去,到门口后还喊来两个府丁在邵锦盛院门口守着。 第三十七章:着实让孩子心寒 这边邵锦盛气得不轻,那边将军府里却是一派和谐。 回将军府的路上洛风就开始邀功,声称自己这段时间每日都会看着爹爹喝药,一次都没落下过。 顾青禾瞥了眼对面邵巍的表情,悄悄给洛风投去赞赏的眼神。 许久没有见到顾青禾,洛风还有些委屈,“你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 分明之前她答应了会经常去将军府看他的,洛风等来等去也等不到。 没办法,只好将希望寄托在邵巍身上,结果每次他开口都被邵巍随口含糊过去。 着实让孩子心寒。 顾青禾其实并不会哄孩子,但或许是因为救了洛风的缘故,在洛风眼里看她便带上了一层光环。 多少有些崇拜和依赖在的。 起初她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依赖,可被洛风抱着时又觉得似乎还不错。 晚膳时王阿婆做了十分拿手的红烧肉,色泽诱人,肥而不腻。 饭菜端上桌,王阿婆和管家瞧着桌前的三人,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是欣喜。 王阿婆当年在国公府里时就照顾邵巍,邵巍的娘去世的早,国公爷又对邵巍不怎么待见,尽管有老夫人庇护,也没少受了委屈。 旁人都说二房的胡氏是个不争不抢的好性子,可旁人不知道,王阿婆却看的清楚,若胡氏真是个不争不抢的,那邵巍的娘当年怎会稀里糊涂淹死在池塘里。 邵巍又怎会小小年纪离家进了军营。 王阿婆仿佛看不见顾青禾脸上的那块红斑似的,只觉得怎么瞧怎么喜欢。 这些年惦记着将军府的人不在少数,邵巍模样生的周正,即便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看上去有些令人心生退意,但耐不住总有些胆大的。 王阿婆见过许多女子,或许是因为这将军府有些过于冷清的缘故,起初她是希望将军府早些有个女主人的。 她更看的出来,洛风刚开始时也是十分期待的,他出生起便没了娘,没体会过被母亲疼爱的感觉,自然有所向往。 可那些女人接近他,往往没过多久便会将心中的欲望和野心尽数袒露出来。 他刚付出去的真心顿时被摔得稀碎。 那不是母爱,只是利用罢了。 王阿婆眉眼慈祥的看向洛风,这孩子眼里现在赤裸裸的喜悦是做不得假的,这些时日她几乎日日听洛风提起这位顾姑娘。 小孩子的喜欢向来藏不住。 这样想着,王阿婆又暗中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能不能看上他们将军这种不懂风情的。 …… 吃完了饭,邵巍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早早去了书房,顾青禾则陪着洛风玩了会儿霍时北送给他的新玩具。 霍时北那人总是能弄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哄得洛风十分着迷。 玩了一会儿,洛风便打起了哈欠,可他知道自己去休息顾青禾便要回去了,于是压根舍不得睡。 粉雕玉琢的小家伙,这副哈欠连天的模样看的顾青禾心头发软,“先去休息,过两天我还来看你。” 洛风扁着嘴,“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结果这么多天了才来。” 不对,如今不是今天刚好在国公府里遇见,在洛风缠着她的情况下,她还不一定会来。 想到这,洛枫的小嘴撅的简直能挂油瓶。 这副委屈的模样顿时让顾青禾反思了自己,欺骗小孩确实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她立刻认错,“如果我后天有事太忙,你可以让高存送你去找我。” “真的?”洛风眼睛顿时亮起来,他对顾青禾的一切都十分好奇,“随时都可以吗?” “随时都可以。” “一言为定,”洛风围着顾青禾转了转圈,“骗人是小狗。” 顾青禾弯着眼睛,“小狗才不会骗人。” 送闹闹腾腾的洛风去休息,邵巍现在应该还在忙,她打算跟高存打个招呼让他跟邵巍说一声自己先回去。 但她刚说完,高存便道:“将军应该忙完了,顾大夫可以亲自去跟他说。” 顾青禾觉得似乎没这个必要,但高存一脸这很正常,这是应该的表情让她顿时反思起自己的行为,随后往邵巍的书房走去。 将军府不算很大,邵巍的院子和洛风的院子紧挨着,只是几步路的距离。 她走进去院子时邵巍刚好出来,看见她并不惊讶,“洛风已经睡了?” “睡下了,”顾青禾抿唇,“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邵巍点头,往外走去,“我送你。” 顾青禾本想说不用,但随即想到按照邵巍的性格,即便她说不用这人怕也是不会听,便干脆作罢。 邵巍倒是个实诚人,虽说将军府距离顾青禾住的院子也没多远,但毕竟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人却完全没提马车的事。 两人走到街上,身后有马车疾驰来,狂奔的马蹄声让邵巍下意识将顾青禾往身旁扯了扯。 原本只是个小插曲,可顾青禾的目光却完全落在了那马车上。 邵巍注意到她的目光,开口道:“吴王府的马车,里头应当是平阳郡主。” 顾青禾微微晃神。 她对这位平阳郡主可是早有耳闻。 吴王府上的妻妾不多,子嗣更是少的可怜,唯一的儿子早早便因病离世,只剩下这位平阳郡主,被吴王妃和吴王宠的无法无天。 这位前世便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跟魏宴舟的世子妃十分的不对付,顾青禾跟她的交集不多,只在某年的上元节时与她见过一面,魏宴舟还特地叮嘱她离平阳郡主远一些。 后来吴王搬往封地,这位平阳郡主便也离开了京城,她之后的情况如何,顾青禾便没再听说过了。 因为娘的那个耳环,顾青禾下意识便对吴王府多加关注了些。 她看向邵巍,“你觉得吴王这人如何?” 邵巍眯了眯眼睛,似乎对她突然问出的这个问题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她,“当年先帝膝下曾有十二个皇子,除了当今圣上,吴王和魏王,其余的病的病,死的死,魏王和圣上一母同胞,而吴王的母妃家中毫无权势。” 言下之意,吴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总不能仅仅是因为运气。 第三十八章:旧事 顾青禾低垂着眉眼不言语,邵巍似乎有所察觉,“你觉得吴王和陈家的事情有关?” 她会对吴王府感兴趣只有这个可能,但在邵巍看来,吴王掺和进陈家事情的可能性应该并不大。 “不,”顾青禾轻轻摇头,目光再次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看去,缓缓道:“我只是觉得,我娘的失踪,或许和吴王府有关。” 邵巍一怔,“神医陆知瑶?” “神医是世人给她的名号罢了。”顾青禾从小便跟着陆知瑶行医,对医术产生极大的兴趣。 陆知瑶更是将自己的所学尽数交给了她,神医这个名号陆知瑶其实并不喜欢。 她只是在医术上多了些研究,平时的时间大多用来泡在医书上罢了。 但她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有许多她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人。 每当这时候,神医二字听上去便格外的刺耳,以至于陆知瑶始终不喜欢。 “你为何会觉得你母亲的失踪会和吴王府有关?” 顾青禾将自己从柳姨娘那里拿到了娘亲的耳环,并且那只耳环被吴王府的人买走的事情简略说了出来。 邵巍点了点头。 从理性上看,吴王府的人将耳环买走未必就是和陆知瑶的失踪有关,或许只是单纯的觉得那只耳环特殊,恰好合了眼缘。 可能性众多。 但他想到的这些未必顾青禾想不到,她既然会往这方面怀疑定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更何况失踪的人是她的母亲,即便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定然不会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邵巍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过两日长公主可能会设宴邀请京中各个官员家中的年轻儿郎和小姐,届时平阳郡主应当也会赴宴,你想去吗?” 顾青禾猛地一怔。 思绪瞬间游离。 前世她去过这场宴会,是何舒敏带着她去的。 也正是在这场宴会上,顾青禾认识了魏宴舟,这人死缠烂打,让她渐渐沦陷。 若是在之前,或许顾青禾会选择不去这场宴会,可她想要接近吴王府,打听吴王府的消息,那么最好的途径便是这位平阳郡主。 这场宴会她是一定要去的。 她不想将何家牵扯进去,眼下倒也算是解决了一桩难题。 顾青禾眼睛瞬间弯起,“想去。” 邵巍点头,“好。” 他就这般平平淡淡的应下来,好像这件事情简单到张张嘴就能办成似的。 顾青禾抿唇,“你也会去吗?” “不一定。” 他并不喜欢那种场合,那些男人们一凑到一起就是比武比箭,来来回回就那么点事,实在无聊,有那闲工夫他还不如多打两遍拳。 将顾青禾送到门口,邵巍站在门口不打算进去。 他觉得顾青禾的心情似乎因为刚刚吴王府那辆马车低宕了许多,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暗淡的让人烦躁。 总想要做些什么让它重新恢复明亮的模样。 奈何哄人对邵巍来说堪比让他捏绣花针,拧着眉头站半天,他终于想起什么,启唇道:“你上次说的那个牛军霍时北那边已经有些眉目了,他确实还活着,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找到人了。” 李阔那里获得的消息不多,却让顾青禾更加坚定陈青山绝对没有通敌叛国害死霍将军。 同时也让她对找到牛军变得迫切起来。 牛军知道的消息应该要比李阔多得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改名换姓躲躲藏藏了。 见顾青禾眉眼亮了一些,邵巍只觉得松了口气,“我在你这里安排了几个暗卫,福伯应当已经察觉到了吧。” 福伯确实察觉到了,起初的时候还以为是吴王府那边派来的人,福伯便格外的警惕,后来发现这些人似乎并没恶意。 她跟顾青禾一说,顾青禾当时便猜出应当是邵巍的人了。 …… 邵巍走后,顾青禾进到院子里,福伯已经将她晾晒的药草都收了回去。 他知道顾青禾今日定然很累,便催着她去休息。 顾青禾摇头,“何府今日有人送东西过来吗?” “送了封信。”福伯差点将这件事情给忘了,连忙道:“在书房桌子上呢。” 昨日在何家顾青禾本想问一下何致远跟何伯母有关她爹娘跟吴王之间的事情,但当时国公府人的急匆匆将她请了过去,便没来得及询问,好在他让福伯跟何伯父提了一嘴。 顾青禾将信拆开,上面是何致远的字迹。 她想知道的事情,何致远并未隐瞒。 他知道顾青禾想干什么,更知道她所想做的事情有多艰难,可既然顾青禾已经想清楚了,他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信中所写,陈繁止当年跟吴王其实并不相熟,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些不愉快。 吴王早年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十分严重,求医到陆知瑶师父的医馆之中,当时陆知瑶负责照顾他,一来二去的,吴王就动了心。 可那时皇位之争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而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未尝可知,自然便将这些心思都藏了起来。 谁知没多久,陆知瑶便认识了陈繁止,两人之间生出了感情。 吴王慌了,找到陆知瑶将自己的心意全盘托出,可陆知瑶却明确告知对他无意。 后来陆知瑶和陈繁止感情渐深,陆知瑶四处行医,治病救人,陈繁止也跟着她四处游历。 在何致远看来,吴王确实对陆知瑶动过心,可后来被拒绝之后他便放弃了,第二年就娶了王妃。 信的最后,他小心翼翼询问顾青禾,为什么会突然想问吴王府的事情。 顾青禾将信收了起来。 她在书桌前思索了良久。 天色微亮,她才趴在桌子上睡去。 顾青禾做了个梦,这梦有些荒诞,她好像回到了自己被马车撞死之前,旁观者一般看着那场景。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像是风筝一样被撞出很远,口唇中吐出大口大口地鲜血,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她还看见了被她护在怀里的孩童,模样好像有些熟悉,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白白净净的脸蛋上被她溅上了些许血迹,似乎惊吓过大,他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哭声。 第三十九章:相府千金 顾青禾盯着那孩子看,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五官十分熟悉,脑子里似乎灵光一闪,顾青禾觉得自己快要想起这孩子到底像谁了,头却剧烈撕扯般的痛了起来。 她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是熟悉的床幔。 梦里的孩子是什么模样来着? 顾青禾紧皱着眉头思索,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 长公主设宴的帖子送到了何舒敏手上,何舒敏如前世一般,特地让人来询问了顾青禾要不要一同前去,顾青禾婉拒。 何舒敏会邀请她同去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于明萱那边派人来询问她要不要一同前去也并未让顾青禾感到惊讶。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长公主的帖子也送到了她的这里。 顾青禾琢磨了许久,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长公主的意思。 但相较于跟着邵巍安排的人或者明萱,显然这张帖子对顾青禾来说更加有利。 宴会地点在长公主府上。 顾青禾一进门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鄙夷的,嫌弃的,带着恶意的,不带恶意的,充满打量的目光围绕着顾青禾,这与她而言是早已经习惯了的事情。 顾青禾面不改色的往前走去,何舒敏先看到的她,眼前一亮立马朝着她走过来,“找你好久了,走,跟我到那边坐着去。” 走到顾青禾面前,何舒敏先一步开口,“不用担心,你都去府上帮文葵看病了,你我亲近一些也很正常,旁人挑不出错来。” 话这样说是不错,顾青禾也知道是这样,可前世血淋淋的教训在那搁着,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的。 何舒敏将她拉到自己的一众小姐妹面前,大大咧咧的介绍,“诺,这就是最近很有名气的那位顾大夫。” 在场的基本都是跟何舒敏关系很不错的闺中好友,顾青禾来之前何舒敏就已经对她大夸特夸了一番,将她的医术夸得出神入化,无所不能。 以至于还没见到顾青禾之前,这些人就已经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何舒敏拽着她过来,这些小姐妹们顿时将她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各种问题问个不停。 或许是因为何舒敏提前知会过了,也或许这些人本身就认为顾青禾面上的红斑没什么需要在意的,大家都很默契的没人盯着顾青禾看。 何舒敏手肘撞了撞旁边一个胖胖的年轻妇人,悄咪咪的跟她对视一眼,眼神揶揄,过去跟她咬耳朵,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年轻妇人的脸颊顿时飘起了红云,嗔她一眼,笑骂她没个正经。 “哎呀,”一声惊叫传来,顾青禾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头珠翠模样娇俏的姑娘正一脸惊恐的捂着心口,见她抬头更是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吓死人了。” 何舒敏有些不高兴,当即就要站起身来,却被顾青禾抬手按住,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用开口。 顾青禾认得这位姑娘,丞相府的千金李秋怜。 她会对此人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前世这位李小姐可没少找她的麻烦。 别说是前世了,事实上就算是现在顾青禾也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李秋怜对邵巍有意,可邵巍这人不解风情,再加上对她无意,自然没有多好的态度。 而邵巍会对顾青禾与旁人不同也完全是因为前世顾青禾与他有恩罢了。 起初李秋怜找她的麻烦她忍了,可后来就算是她已经进了世子府做了魏宴舟的妾,这位李小姐也没少找她的麻烦。 二人之间的梁子结的还真不算少。 而现在她救了洛风的事情李秋怜定然早已经知道了,再加上前几日她帮国公府的老夫人看病一事,在李秋怜眼里,她必然已经成了眼中钉。 顾青禾弯了弯唇,抬手碰了下面上的红斑,轻声开口,“吓到李小姐了,实在抱歉。” 一句话直接让何舒敏身边的这些小姐妹们的同情心给尽数激发下来,总有些不怕事的敢于开口,谴责李秋怜的行为。 即便是没有开口的,也大多用眼神控诉。 何舒敏更是小声嘟囔,“胆子这么小,什么都能吓到的话干脆不要出来好了。” 李秋怜气得不轻,怒瞪了何书敏一眼,随后冷笑一声,“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这长公主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何舒敏的夫君最近官场上多有不顺,再加上李丞相这人极其护短,回去若是李秋莲哭上几句,明日李丞相怕是就要找到何致远和她公公面前。 于是她只好生生将嘴边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奈何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开了口,“李小姐说得对,既然能进公主府,定然是有公主府帖子的。” “帖子?”李秋怜冷笑,“谁知道是不是跟着旁人一起混进来的。” 李秋怜半点不遮掩自己对顾青禾的鄙夷,这让那些刚刚还想过来何顾青禾搭一搭话的人收回了念头。 她们本就对顾青禾的医术有所怀疑,眼下更是有了理由,跟着附和,“就是,长公主殿下估计连这位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邀请她。” 各种各样的言语顿时席卷而来。 顾青禾面色不变,这些人纠结的哪里是一张请帖,不过是看出李秋怜对她的恶意罢了。 她将帖子拿出来,这场闹剧暂时结束,李秋怜轻哼一声转身离去,但很显然,这位应当不会那么快停止作妖。 人一走,何舒敏便气的叉腰,红着眼眶,看向顾青禾的眼中充满了愧疚。 顾青禾无奈,“你这是什么表情?” 何舒敏声音更是有些歉意,“来的时候爹娘还特地叮嘱我照顾好你,结果这李秋怜这般欺负人,我却只能看着。” “你若是真说了什么,怕是她会连你一起记恨上。” 李秋怜是典型的睚眦必报性格,再加上李丞相夫妇对她又是十分的宠爱,尤其是丞相夫人,简直护短到了极点,不论是非对错,完全偏袒自己女儿,见不得李秋莲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实在没必要将何舒敏也牵扯过来,若是在因为她影响到苏世轩,怕是她在苏家更要被苏母为难了。 第四十章:顾大夫是在躲我 人多眼杂,何舒敏拉着顾青禾到了个没人的小亭子里才小声开口,“听说李秋怜看上了邵将军,但邵将军疼爱洛风,她估计是想要从洛风那里入手,结果洛风却对她十分排斥。” 若只是这样还好,估计是她又听说洛风对顾青禾十分依赖,这让她察觉到了危机感。 邵巍模样生得好,京中看上他的姑娘不在少数,但凡是对邵巍表现出倾慕的,几乎都被李秋怜针对了个遍。 两人说了没几句,刚刚跟在何舒敏旁边的那位胖妇人也走了过来,这妇人是刘御史家中的儿媳,名唤月绮。 刘御史跟李丞相是出了名的不和,但月绮是个有些胆小怕事的性格,自然不敢帮顾青禾出头。 顾青禾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自己的事情和旁人本就没什么关系。 月绮走过来,表情有些心虚。 何舒敏朝她招手,“过来坐。” 她一走过来,何舒敏立刻问道:“我记得你上次说李秋怜不是丞相夫人亲生的是吗?” 月绮吓了一跳,慌忙看了眼四周,“你小声点!” 见没人注意这边,她才压着声音道:“我也是听我娘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说以前丞相夫人怀孕的时候被丞相的仇人绑架,逃亡时将孩子生在了外头,估计是没能活下来,后来丞相派人去找,只找到了当时包着孩子还沾着血的衣裳碎片,八成那孩子已经被狼叼走吃了。” “丞相夫人知道之后就病了,几次寻死,请大夫来看都说是心病,后来丞相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孩子回来,交给丞相夫人养着,那孩子就是李秋怜。” 说着月绮还瘪瘪嘴,“这李秋怜也是命好,丞相夫人给她起的闺名叫明珠,可见丞相府的人对她有多看重。” 说完她抬头,却见顾青禾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丞相夫人被绑架是哪一年?” 这月绮还真不太清楚,不过她很快又道:“李秋怜跟丞相夫人当初生的那个女儿是一样大的。” 何舒敏猛然看向顾青禾,她隐隐猜到了顾青禾的意思,可她觉得应该不是。 因为当初丞相夫人被绑架的地方在洛城那边,距离凉陀距离不近,而陆知瑶捡到顾青禾的地方则距离凉陀不远。 顾青禾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垂下眉眼没开口。 “怎么在这呢?真是让人一番好找。” 这中气十足大大咧咧的声音顿时让亭子里的人看过去,明萱拎着裙边一屁股坐在顾青禾旁边。 她只听说长公主给顾青禾也发了帖子,却不知道顾青禾有没有来,于是到这里之后可谓是一番好找。 结果没等她找到人就听说顾青禾被李秋怜刁难了。 “在这呆着干嘛,那些公子们准备比赛射箭呢,咱们看看去。” 顾青禾打算拒绝,却见明萱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不太懂明萱是什么意思,若有所思道:“去看看?” 何舒敏前前后后的扫视了明萱一圈,“你这身体已经养好了?” “废话,你以为跟你似的一个小病都得在床上养半年似的。”这二人从小便是拌着嘴长大的。 这样的话听了何舒敏也并不生气,反倒是围着明萱转了一圈,“还真别说,你现在变化看上去可不小。” 先前喝了顾青禾帮她开的药,明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清丽的五官渐渐展现,而这一场小产风波更是让她整个人快要瘦脱了相。 但明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先前舍不得跟赵望分开完全是顾念着两人之间的感情,再加上当局者迷,她一直觉得她和赵望十分相爱,他们的问题出在她不能怀孕上面,和赵望没有关系。 以至于她容忍赵家人的冷嘲热讽,逼着自己接受赵望纳妾生子,忍了又忍。 若不是这次小产让她看清了赵望,怕是还要在那个泥沼里深陷下去。 这些日子她在明家休养,有明家人的宠爱,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脸颊上又有了些肉感,再加上这般历经生死后的透彻,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那种张扬肆意的感觉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十分的璀璨亮眼。 后面有月绮认识的熟人,她过去打招呼去了,她才刚走,明萱立刻对顾青禾眨眨眼睛,“李秋怜那家伙刚刚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用顾青禾开口,何舒敏先愤愤不平,直接把刚刚李秋怜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学了个惟妙惟肖,“气死我了。” “她现在就在前厅呢,听说那些公子们要比射箭,八成邵将军也在那,走,咱们也过去。” 旁人都顾忌着李秋怜的身份,明萱可不怕。 明府世代经商,虽然官场上没人,却没人敢小瞧明府半分,再加上明萱的姑姑在宫里,又深受陛下的宠爱,更是没人敢小看她半分。 听说前日赵望不知为何惹怒了圣上,被打了二十棍。 他一个小小侍读怎会惹到圣上,无非是明萱的姑姑吹了枕边风,想要替自己侄女出一口气罢了。 顾青禾完全没法拒绝,被这两人拉着就去了前厅,前厅的人实在不少,刚走到就跟站在旁边的魏宴舟对上了视线。 这人是个没脸没皮的,一瞧见顾青禾便挑了挑眉,他似乎看出顾青禾对他避之不及,径直抬步走过来,“顾大夫这是在躲我?” 顾青禾扯扯嘴角,“怎会。” “那倒也是,仔细想想似乎我也没得罪过顾大夫。” 魏宴舟笑得一脸风流,顺着顾青禾的目光看过去,落在那边一群公子哥的身上,挥了挥扇子,“顾大夫对射箭感兴趣?” “没有。” 她只是在想邵巍的箭术应当是这些人当中最好的了,怪不得他说这种场合甚是无趣。 他的箭术本就应该用在战场上,而不是用在这里听各家小姐们的惊喜呐喊。 魏宴舟看她一眼,又瞧了瞧旁边眼睛都快翻掉的明萱,咧了咧嘴,“明大小姐这是眼睛抽搐了?” 明萱揉了揉眼,“风太大,吹得眼睛酸。” “这样啊,本世子还以为明大小姐对本世子有意见呢。”他笑眯眯的继续邀请顾青禾,“那边在作画,顾大夫要不要一起过去瞧瞧?” 顾青禾还没开口,明萱老远就看见了坐在亭子里看那些男人们射箭的李秋怜。 立马眼睛一亮,“在那在那。” 说完她拽着顾青禾就往哪走,何舒敏在后头讪笑着打圆场,好在魏宴舟并不生气,反倒是慢悠悠的跟在她们身后。 第四十一章:可真是不知羞耻 长公主今日兴致十分的好,为了这场宴会,长公主府还特地进行了一番改动。 前厅用来被这些年轻的文人官员们作诗作画,众人围在一旁欣赏赞扬。 往前不远的花园中被开辟出一个不算小的场所,用来给武将们切磋比试。 长公主深受圣上宠爱,皇后娘娘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更是疼进了骨子里,平日里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皇后娘娘也得想办法去摘下来给她。 以至于这场宴会的帖子发下去,几乎无人敢婉拒。 加上众人都清楚这场宴会的目的便是为长公主选驸马,一些有心人莽足了劲想要在这场宴会中得到长公主的注意。 可越是这般,长公主便越觉得无趣。 她在前厅转了一圈,瞧着那些将欲望都写在脸上的男人,不论是人也好,还是那些勉勉强强写出来的酸掉牙的诗句也好,都让她提不起来一丝一毫的兴趣。 侍女看出她的心情不好,又见她目光扫了一圈好像是在找什么人,于是小心翼翼道:“长公主殿下可是在找张大人?” 长公主睨她一眼,“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殿下找?” 这侍女跟在长公主身边许多年了,长公主一个眼神她便能领略意思。 长公主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有些不高兴了,在派人送去帖子的时候长公主便让人特地叮嘱了张大人,张大人那么聪明,定然已经知道了殿下的意思,可他今日却还是来的这样迟。 也难怪殿下会生气。 顺着长公主的视线看去,是一个面上带着可怖红斑的女人,女人身边跟着两位年轻妇人,其中一位侍女见过,是明贵妃的侄女明萱,赵侍读的夫人。 不过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近日来可谓是传遍了整个京城,长公主显然也听说了,皇后跟明贵妃为了得到圣上的宠爱明里暗里没少给彼此使绊子,长公主自然也对明贵妃这人十分厌恶。 更是对这位明娘子没什么好感。 让长公主注目的应当是跟在那位面上带着红斑的姑娘身后的魏世子。 魏世子和张大人之间关系不错,想必魏世子应当直到张大人的行踪。 于是侍女很有眼色道:“似乎是魏世子,殿下,咱们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长公主半眯着眼睛瞧了眼魏宴舟,见他一直跟在顾青禾身后起了些兴趣。 顾青禾的帖子是她让人去送的。 长公主听说了顾青禾的事情,起初她对此人不屑一顾,认为所谓的医术不过是被那些人吹捧出来的罢了。 可那日秦太医从国公府回去后在太医院里逢人便说后生可畏,夸赞顾青禾的医术。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她派人将秦太医传过去问了几句话,之后便让长公主给顾青禾送了帖子。 皇后娘娘只有长公主这一个孩子,虽疼宠的很,可心里到底还是想要生个皇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圣上膝下皇子不多,太子又并不受宠,将来这皇位会落在谁的头上还真说不准。 若是她能够生个皇子,那即便旁的妃子再受宠也绝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这也是长公主会邀请顾青禾来这场宴会的原因。 “走吧,过去看看。” 明萱跟顾青禾悄咪咪在咬耳朵,“看样子邵将军今日应当是不会来了,上次长公主设宴他来了,结果被那些人拉着比试,想必这次不会来了。” 顾青禾想起邵巍那日说的话,确实不像是会来的样子。 这并未出乎她的意料,自然更谈不上失望,她平静的环视一圈,对上李秋怜有些怨毒的眼神,勾了勾唇角。 魏宴舟前世曾帮顾青禾查过身世,也曾怀疑过和这位李丞相有关,可尚未来得及证实,顾青禾便丧了命。 只是有些事情巧合过多便不得不让人起疑,陆知瑶捡到她的时候身边只有一块刻着顾的玉佩,而李丞相的夫人又刚好姓顾。 她丢失的那年又与李秋怜被带回丞相府的时间相吻合,世上当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顾青禾并不这样认为,但这件事现如今并不着急,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验证一番,一切就都会明了了。 “你就是顾青禾?”长公主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顾青禾面部的红斑上,倒是没如其他人那般露出鄙夷的神态。 她的目光更多的是好奇。 顾青禾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民女是顾青禾。” “听说你医术很好,本宫最近刚好有些不舒服,一会儿结束后你帮本宫瞧瞧。” “是。” 长公主瞥了明萱一眼,轻哼一声,故意似的朝顾青禾招招手,“在下面作甚,跟本宫过来。” 顾青禾看了眼明萱,明萱朝她挤挤眼睛,示意她过去。 前脚顾青禾跟着长公主往高处的看台上走,后脚明萱就跟了上去。 长公主自然看到了她,停下步子,转头瞧着明萱,“你跟着做什么?” 明萱咧嘴一笑,“看台上瞧的仔细,殿下今日设宴将咱们京城的年轻才俊都请了过来,民女自然不能辜负了殿下的一番好意,自然要上前看个仔细才行。” 长公主冷笑,“就算你看上了,那人也未必看得上你。”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针对,明萱却半点不见气恼,而是极为潇洒的摇了摇头,“那可未必,殿下不知,这些日子明府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 “你可真是不知羞耻。” 为何要羞耻,明萱从前或许会觉得难堪,可从这次小产并险些丧命之后就看开了。 她明家为京城首富,莫说旁人,就是陛下对她明府还得客客气气的,身为明府的女儿,她想要过什么快活的日子没有,竟然将自己的生活过成了那样的一滩烂泥,说出去实在可笑。 她极为认真道:“殿下不知,鬼门关里走一回,什么羞耻不羞耻的都没那么重要了,我既然活下来了,自然是要怎么快活怎么过的。” 这话说的,倒是让长公主有些出乎意料,她一直以为明萱的嘴里吐不出什么顺耳的话,今日倒是有些稀奇,这话难得让她表示认可。 第四十二章:你跟邵将军是什么关系 于是勉强接受了明萱跟在她身后也走向看台。 魏宴舟晃着扇子一派风流倜傥的跟在几人身后,走了没几步,长公主突然停下步子,往后看着魏宴舟,微抬着下巴问道:“你自己来的?” 魏宴舟瞧了瞧自己左右,一脸的新奇,“有什么不对吗?” 眼看着长公主的脸色垮了下来,魏宴舟这才恍然,“张陆渊今日有事,应当会来的晚一些。” 不过这个晚一些是晚多久他就不清楚了。 这话半点没让长公主的心情变好,什么有事情没事情,摆明了是不想参加宴会的托词罢了。 长公主面无表情,“张大人来不来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是问你,为何没带着世子妃一起过来。” “她身体抱恙需在家静养。”不知为何,提到世子妃时魏宴舟下意识看了眼顾青禾。 可她和明萱站在一起,低垂着眉眼视线不曾分给他半分。 魏宴舟莫名有些烦躁起来,自己应当是也没做出什么得罪过顾青禾的事,为何她看旁人时尚且眉眼带笑,一转到他这边面上的笑意顿时散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层极其敷衍的带着客套的假笑。 与其说是假笑,用皮笑肉不笑来形容估计要更为合适一些。 偏偏魏宴舟这人就是见不得她这样,越是如此,越是想要往前凑上去,非要看一看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到她了。 李秋怜那带着恶意的目光毫不遮掩,明萱拉着顾青禾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背对着她。 在家里休养的这段时间明萱简直憋坏了,更是思索了许多。 赵望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从前她将自己放在那般卑微的田地无非是因为喜欢,现如今却完全没了顾忌,与其将自己的喜悦,悲伤,所有的情绪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还不如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由自己掌控。 明萱半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大抵是因为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只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 看太阳觉得温暖,看微风觉得清爽,甚至于看下面那些比试的公子哥们,都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她拽着顾青禾,“那个射箭的是吴太傅家里的小公子,模样生的一表人才不说,人也儒雅有礼,出了名的好脾气,上元节的时候,他收的花灯也就比张大人少那么几盏。” 顾青禾想起来,瑞朝的习俗似乎确实有上元节送花灯这一回事。 闺中待嫁的那些姑娘们若是有心仪的男儿,便会在上元节时将亲手所做的花灯送出去。 明萱说的张大人是张陆渊,可顾青禾却莫名问道:“邵将军呢?他收的花灯应当也不少吧。” 一听这问题明萱立马扭头,朝着顾青禾晃晃手指,“邵将军一开始的时候花灯收的还是非常多的,可今年他压根没去上元灯会,再加上绝大多数的姑娘是有些怕他那一身煞气的,自然他的花灯没有其他几位的多。” 京中花灯收的最多的三人便是张陆渊,吴太傅家的这位小公子,以及国公府的大公子邵行简了。 顾青禾小声道:“应该还好吧。” 邵巍身上的煞气和战场上其他的将军比起来已经算是十分收敛的了,至少顾青禾看他完全和白面书生没什么区别,单看他的相貌,完全不会将他往武将身上去想。 “还好?”明萱一脸古怪的看了顾青禾一眼,自己静悄悄的思索片刻,往顾青禾旁边挪了挪,小声问,“你跟邵将军是什么关系?” 顾青禾也思索了会儿,“或许带一点远方表亲关系?” 邵巍帮她弄得身份与他确实有点沾亲带故的表亲关系。 两人这边说着悄悄话,不远处却吵吵嚷嚷起来,低头看去,下面射箭场上几人正推搡着一位小姑娘让她站在箭场中央当靶子。 小姑娘手上攥着帕子,脸色苍白,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是瑟缩着。 顾青禾瞧那姑娘有些眼熟,但一时没认出来,只好问明萱,“那是谁?” “没见过,”明萱摇头,“难不成是哪家府上的庶女?” 若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嫡女,断不会有人敢这样做。 明萱盯着射箭场看了一会儿,恍然,“应当是国公府里的人吧,我看旁边那两位小姐都是国公府里的。” 她这样说顾青禾隐约想起来了一些,前世国公府里确实是有这么一个谨慎小心的姑娘在的。 只是并不是什么庶女,而是国公爷的某位妾室娘家的外甥女。 顾青禾之所以会对此人有印象,是因为刚刚明萱口中的那位国公府嫡长子邵行简。 邵行简此人可谓是京中贵女们择偶的头号标准,风度翩翩,君子如玉这些词用来形容他多少都有些浅薄了。 这般出色的男子,据说前世却栽在了一个在国公府借住的,身世低贱的表姑娘身上。 这可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直接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听说国公爷直接上了家法,将邵行简打的半月不能下床。 国公夫人则直接让人将那位表姑娘暗中送了出去,至于这送出去到底是送到哪了,尚未可知,只是国公府那位谪仙般的大公子伤好之后便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顾青禾吸了口气往下面看去,那姑娘煞白着一张脸,纤细的手臂颤颤惊惊的往上举起,手中捏着块红彤彤的布。 这边拿着弓箭的公子们已经有人嬉笑着举起了箭。 顾青禾紧皱着眉头,明萱也看的心头发紧,“这也太过分了吧。” 见两人面色不好,李秋怜却有些高兴起来,对长公主道:“在这里看还是有些不够精彩,我瞧平阳郡主也在前面,不如咱们也去前面看看?” 长公主和平阳郡主的关系尚可,今日还没见到张陆渊心情实在是有些欠佳,刚巧需要些乐子让自己稍稍提起点兴致,闻言站起身来,“那就过去看看吧。” 长公主都去了,顾青禾跟明萱自然也得跟着过去,一行人走到射箭场上时那箭羽刚好擦着那位举着的帕子的姑娘脸颊擦过。 点点血珠瞬间渗出。 第四十三章:顾大夫不会不愿意吧 国公爷的两个女儿一人名为邵静娴,一人名为邵静姝,姐妹二人中邵静娴去年刚刚出嫁,邵静姝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 现如今国公府正在帮她物色合适的郎君。 只是邵静姝眼光甚高,对于自己兄长更是甚为崇拜,相貌品行比不过她兄长的皆不被她放在眼中,可这整个京城想要找出比得过邵行简的,掰着手指头数也找不出来几个。 于是平日里邵静姝没少被国公夫人念叨,正是烦闷的时候,国公府里来了个身份卑微的“表姑娘”。 这位表姑娘是国公府里的于姨娘带过来的,于姨娘是个温柔似水的人,平日里不争不抢,颇得国公爷的喜爱,将自己的外甥女于青莲带到国公府也是经过国公爷同意的。 但在邵婧姝看来,什么温柔似水,什么不争不抢,全都是这位于姨娘的手段和心机罢了。 真要是不争不抢不贪图荣华富贵,作甚要给人家当姨娘。 母亲可说了,好女子是绝对不会为妾的。 做了妾的,生下来的孩子那都是要矮别人一头的。 好比邵巍,他这么大的本领,受到圣上的赞赏,战功赫赫,可那些人说起他时赞扬之后往往会带上一句遗憾——可惜是个庶子。 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邵静姝讨厌姨娘,讨厌妾室,自然更讨厌这位姨娘带过来的外甥女。 再加上于青莲的性格比于姨娘还要软上几分,远远看去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更让邵婧姝心中的恶意无限放大。 眼看着于青莲被射出的箭羽吓得瘫倒在地,邵婧姝却哈哈笑着拍起手来,“精彩,精彩,怎么样,我刚刚说了,林公子箭术可是很好的,你那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那箭都不曾伤到你。” 这话刚好被走到这里的顾青禾跟明萱听到,明萱顿时火气上头,愤愤道:“那半边脸都快被血糊住了,她到底是怎么说出不曾伤到的?” 说着她就要上前去将于青莲搀扶起来,顾青禾本想拉住她,可伸手的那一瞬间,又有些犹豫。 看两位国公府姑娘的模样,若是没人去帮于青莲倒是还好,若是有人帮了,怕是更会记在心里。 于青莲今日已经受到了惊吓,这段时间应当能暂时不会再被找麻烦。 理智让顾青禾觉得不应该出手,可去拉明萱的那一瞬间,她却看到了于青莲的眼睛。 死水一般沉静。 她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认为被欺凌才是常态,以至于极度的恐惧之后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 只是身体尚未恢复,那战栗依旧存在。 顾青禾想,她需要的是理智之下的袖手旁观,还是冲动但却带着热意去将她拉起护在身后的手呢。 于青莲的反应给出了答案,她似乎很惊讶于明萱的到来,呆愣愣的被她拉起。 顾青禾叹了口气,也抬步走了上去,她摸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于青莲,让她暂且捂住那初看不起眼,可现在血却越流越多的伤口。 看到这样的情况邵静姝自然不干了。 她认识明萱,上次在老夫人院子里也见过顾青禾一面,若是放在之前邵婧姝定然已经闹了起来,可顾青禾刚给老夫人看完病,再加上邵巍对待顾青禾的态度让她一时半会儿的有些猜不透。 只得将脾气略微收敛,绷着脸上前,抬手拽了于青莲一把,“那么一点小伤口你在这装什么呢?旁人连长公主府的门在哪都不知道,你能够站在长公主府里是因为什么知道吗?” 于青莲捂着脸,小声开口,“知道的。” 可没人知道她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见识到长公主府的门在哪,更不想要站在这里像个傻子亦或是像条狗一样供这些权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取乐。 她只是想要不给姨母惹麻烦。 姨母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姨母说让她忍一忍,再过些时日,她会跟国公爷提一提,帮她物色个儿郎,等嫁出去后就好了。 于青莲有些不安,也有些期待。 她像是一个需要被接手的物品,又像是必须依靠着别人生存的宠物,遇到一个好主人,比什么都重要。 而她这位尚且不知姓甚名谁的夫家,便是她后半生的希望。 她跟姨母说,不需要模样多出众的,也不需要家中有多少钱财的,嗫嚅着说半天,姨母叹口气揉了揉她的头,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在于青莲的脑海之中,她每日睁开眼睛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忍耐。 那些好的,不好的,都要一一接受。 她看向明萱和顾青禾的眼神中带了些歉意,声音更是微乎其微,“我没事的。” 邵婧姝哼一声,正想说没事就继续在这里站好将靶子举起来,结果话却先一步被李秋怜截住。 李秋怜心情很是不错,看向于青莲的眼神中好似十分同情,哎呀几声,甚至还让丫鬟过来将于青莲扶到一旁先坐下。 之后慢悠悠的跟顾青禾对视,“我瞧顾大夫似乎对于姑娘挺同情的,可这比试嘛,自然难免会有失手的,于姑娘既然不愿意站在这射箭场中间了,不如顾大夫替她站在这里如何?” 顾青禾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 李秋怜掩唇一笑,“顾大夫不会不愿意吧,我瞧你脸上这块红斑就挺适合当靶子的,这样一来手里都不用举东西了,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看李小姐今日打扮的跟鹦鹉似的,倒也十分适合在这里当靶子的,这般鲜艳,十里开外估计都能看清,倒是不怕箭会跑偏了。” “哈哈哈哈哈哈……”明萱第一个忍不住的,为了给李秋怜稍稍留一点面子,明萱还特地将自己的笑声收敛不少,省的日后这小肚鸡肠的人打击报复。 结果收敛了之后也没逃过李秋怜瞪过来的怨毒眼神。 她只好摸摸鼻子,小声嘟囔,“说的也没错,确实像个鹦鹉。” 这么些年李秋怜都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何时被人这般羞辱过,气的浑身发抖,抬手便朝顾青禾挥了过去,“贱人!” 第四十四章:平阳郡主 顾青禾自然不会等着这一巴掌真的甩到自己脸上,身子稍稍后仰便能将这一巴掌躲过去。 可她刚要往后退一些,手臂却猛地被人拽住往后一拉,眼前一暗,魏宴舟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李秋怜的巴掌直接打在了魏宴舟身上,这点力道与他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可魏宴舟帮顾青禾,眼下驳的便是她的面子。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这位魏世子对待女子十分温和,甚至于下人丫鬟,也没见他为难过谁,以至于京中想要给魏世子做妾的人数不胜数。 如今他竟为了一个貌丑无言的女人当中驳了自己的面子,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让李秋怜如何能够不生气。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恼怒,“魏世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位顾大夫,世子也想纳进世子府里去?” 李秋怜这人当真是被丞相夫妇给惯坏了,她平时再如何骄纵,再如何闯祸,自有丞相夫妇替她收拾烂摊子。 可魏宴舟是世子,他爹是魏王,纵使他平日有多温和,也不是李秋怜这般对他放肆的理由。 若放在平时,魏宴舟或许并不会与李秋怜计较,不,准确来说,他应当压根不会让自己掺和进这些女人们的纷争之中。 可鬼使神差的,在看到李秋怜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巴掌挥过去时,身体的反应先一步越过了大脑,竟直接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那些惊诧疑惑甚至打量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魏宴舟挺着脊背好似什么都看不见。 “今日知道的是长公主设宴,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今日宴会的主人是李小姐呢。” 微凉的语气缓缓吐出,虽看似不带怒意,但熟悉他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个样子的魏宴舟便是已经动了火。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那群事不关己的公子哥们,稍稍抬高了些语气,“让姑娘家的站在这里给你们当靶子,就是邵巍今日在这站着,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难不成你们的箭术已经高过了他?” 有人讪讪,“魏世子莫动气,不过是开个玩笑,大家都有分寸的?” “分寸?”不说这个魏宴舟还不生气,闻言他立刻冷笑一番,“你们的分寸就是将箭从姑娘家的脸上擦过,毁了人家的容貌,来谋你们一笑?” 捂着脸的于青莲还在一旁站着,这些公子哥们确实没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悻悻的在心里小声嘟囔,觉得魏宴舟今日实属有些反常了。 有魏宴舟护着,李秋怜自然做不了什么,她很快便退了一步,哼笑一声,“魏世子都这样说了,确实是我刚刚做的有些过了,我跟这位姑娘道个歉,不过看这位姑娘的模样是个大方的,应当不会与我计较的。” 她看着顾青禾微笑,“对吧。” 她该道歉的是于青莲,跟顾青禾有什么关系。 顾青禾面无表情压根没理她,也没站在魏宴舟身后等着他的保护,她只往旁边迈了一步,与明萱站在一起,面上的平静与淡然,好似刚刚被刁难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邵婧娴和邵婧姝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但这两人战线统一,她们讨厌于青莲,并且于青莲吃国公府的,住国公府的,穿国公府的,既然享受着她们国公府的一切,被她们逗弄两下又如何? 再说了,不过是哄着她玩玩,又没伤到性命,至于吗。 明萱跟顾青禾帮着于青莲,在两人看来便是多管闲事,而李秋怜看不惯顾青禾,自然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 李秋怜一走,两人立刻跟上去。 明萱小声跟顾青禾嘟囔,“这几个人凑到一起,指定想着怎么给你使绊子。” 顾青禾只笑了笑,随她们去。 不论是邵静娴姐妹二人还是李秋怜,顾青禾都没任何兴趣去和她们斗。 她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这两人并不在她的目标之内。 今日顾青禾会来长公主所设的这个宴会里,目的可不是为了这几个人。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的从平阳郡主面上掠过,停留在于青莲脸颊的伤口处,声音不轻不重,“这伤口擦伤有些厉害,先清洗一下上点药吧。” 明萱皱着眉头,“会不会留疤?我看这伤口当时瞧着不严重,但现在看着还挺吓人的。” “不会,”顾青禾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青白色的小瓷瓶,递到于青莲手上,叮嘱道:“每日涂两次,半月之后,你这伤口便会和没受伤时一样。” 于青莲其实对自己的伤口会不会留疤并没太过在意,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伤口留疤对她而言未必是件坏事,就是姨母那边应当会伤心一些,回去之后定要抱着她痛哭一场。 她将顾青禾给的药收起来,感激的道了谢。 由于她这次受到的惊吓有些大,而邵静娴和邵婧姝一时半会的应当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了,于青莲便打算先自己回去。 她走后明萱拉着顾青禾打算去旁边坐着,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平阳郡主的侍女拦下。 这侍女是个聪明的,态度十分好,“顾大夫留步,我们郡主听说了顾大夫的医术,对顾大夫十分好奇,想轻顾大夫去那边坐坐。” 明萱瞧瞧这个瞧瞧那个,问道:“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侍女笑得温柔,“顾大夫,明姑娘,这边请。” 顾青禾垂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攥紧,跟在侍女身后到了不远处的亭子中。 这亭子虽距离刚刚的射箭场不算远,但却算得上隐蔽,巨大的银杏树将这里挡的严严实实,好似与那边的喧嚣热闹尽数隔绝开来。 平阳郡主。 顾青禾渐渐走进。 在她前世对这位平阳郡主为数不多的印象之中,皆是些不太好的传闻。 可她跟平阳郡主并未接触过,眼下远远看着,平阳郡主的目光似乎也落在了她身上。 顾青禾将思绪收起,垂着眉眼走进去,恭敬行礼。 平阳郡主漫不经心的将她上下扫视一圈,她听闻了这段时间京中有关顾青禾医术的传闻,刚刚更是听到了顾青禾对于青莲那句不会留疤的承诺。 第四十五章:真是糟糕了 原本她并未将顾青禾放在心上,而所谓的不会留疤谁知道是不是她用来哄人的话。 可这些年父王和母妃帮她请的郎中不计其数,失望的次数也早不是一次两次了,平阳早已经习惯。 既然现如今这位顾大夫的医术被捧得如此之高,平阳自然是要试上一试的。 她打量着顾青禾,问道:“你刚刚说那位姑娘脸上的伤口不会留疤,当真?” 顾青禾回道:“于姑娘脸上的伤口虽看着吓人,但并不深,想要不留疤并没多难。” “你的药膏这么有效,为何不能将自己面上的红斑除去?”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多少要带一些阴阳怪气的成分,可平阳就是单纯的询问。 顾青禾抬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面上的红斑,“实不相瞒,这块红斑乃是出生时便从胎里带来的,并非药物能够去去除的。” 平阳当然猜到了,她也没想怎么为难顾青禾,有些无趣的挑了挑指甲,站起身来,并没报什么希望,“若是已经存在了许多年的疤痕,顾大夫有没有希望能够去除?” 那得看那疤痕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顾青禾当然不能一口答应下来。 她如实回答平阳,若是想要治病,郎中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清病人的病情。 能不能去除,得等她了解,查看之后才能知道。 不过顾青禾还是给平阳吃了颗定心丸,“不过除了像民女面上的这种红斑之外,其余的疤痕大多数都是可以消除的。” “十分严重得烧伤痕迹呢?” “民女前年得时候曾帮一位烧伤十分严重的妇人治过病,她身上的烧伤几乎遍布,侥幸存活下来,皮肉也都紧皱着宛如被揉捏之后攥在掌心里的纸张一般,然而现在那疤痕虽依旧存在,可却浅了不少,若是将民女配置的药膏继续涂抹,想必明年的这个时候,那些疤痕肉眼便不一定能够看到了。” 平阳有片刻的沉默,随后朝顾青禾勾了勾唇,“一会儿宴会结束劳烦顾大夫跟本郡主一起去趟王府,顾大夫可有时间?” “郡主邀请,民女自然时间充足。” “倒是个知趣的,”平阳站起身来,“外头听着挺热闹,走吧。” 明萱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听着二人交谈,全程只当作自己不存在。 等平阳领着侍女走远了,她才一脸担忧的看向顾青禾,“你当真有把握治好烧伤已久的疤痕?” 顾青禾道:“不一定,还得看疤痕的情况。” “这可真是糟糕了。”明萱紧皱着眉头。 她对顾青禾一直是感激的心态,不论是顾青禾帮她调理身子让她能够怀上孩子,还是在小产时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与她而言都是过命的交情,顾青禾是她的恩人。 但这个恩人显然对于京城的事情尚不够了解,明萱自然药给她好好的科普一番。 “平阳让你宴会结束和她去王府应当就是为了给她自己看病的,”明萱语气有些着急,“我记得我小时候吴王府里发生过一场火灾,当时平阳郡主也在里面,听我娘说郡主似乎也被烧伤了,并且还伤的不轻。” 顾青禾知道平阳找她是为了自己,这也恰好正是她所希望的。 明萱还在与她讲述这些年平阳在京城所做下的恶行,算不上十恶不赦,但也绝对骄纵蛮横,惹得不少人怨恨。 她的一番好心顾青禾能够理解,可她要走的这条路本身就是充满危险且没那么容易的,此时若是退缩,那她最好趁早放弃,免得往后遇到一点挫折便要临阵脱逃。 外头传来一阵吵闹,两人从小亭子里出来,明萱探头看了看,“好像是邵将军和张大人来了。” 说起张大人,明萱还是有些讪讪的。 她听下人说了,当日不嫌她身带污秽,从赵府将她一路抱到明府的正是张陆渊。 明萱与此人的交集细细说来实在算不得深,顶多是碰巧见过面,甚至并未有过交谈。 她只记得这人是翰林院学士,赵望每回提起他,语气都带些嫉妒。 别的暂且不说,就凭那日张陆渊将明萱抱回明府一事,他于明萱也是有恩的,明萱理应上前去道声谢。 可她面对此人,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兴许是因为此人跟赵望同在翰林院共事的缘故。 顾青禾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特地朝另一边指了指,“去那边?” “不用,”明萱咬了咬牙,“平日里见不到就算了,今日见到了自然是怎么着都得过去道个谢的。” 她又朝那边看了眼,小声嘟囔,“再说了,邵将军现在也在那,咱们刚好一起过去。” 顾青禾怔然,正要反驳自己跟邵巍不是她所想的那种关系,可刚要开口,就瞧见明萱的注意力早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只好悻悻的闭嘴。 跟在明萱后面往射箭场上走,吵吵嚷嚷的声音中隐约听到李秋怜在和邵巍交谈。 两人身边还站着邵锦盛,他显然也在听李秋怜和邵巍的谈话。 奈何两人之间大多是李秋怜开口,邵巍只偶尔回应一声,也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 邵锦盛瞧着李秋怜那副满含笑意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滑稽好笑,母亲想让李秋怜嫁给他这个嫡子,可人家腆着一张笑脸想做庶子妻,而那庶子显然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他邵巍看不上的,他邵锦盛更加看不上了。 邵锦盛觉得无趣至极,目光飘来飘去,飘到了迎面走来的明萱二人身上。 他一眼便认出了顾青禾,毕竟她脸上的红斑有些过于显眼了些。 还真别说,兴许是因为已经对顾青禾面上的红斑有了提前准备,这次邵锦盛远远看着顾青禾走来,竟觉得比那日在国公府里顺眼了不少。 他特地将一只眼睛眯起,抬手挡去顾青禾那带着红斑的半张脸。 嘿,这样看着,这位顾大夫的模样和身段比起这些年他到处搜罗的那些美人们也是完全不相上下的。 第四十六章:臣志不在此 想到这,邵锦盛特地看了眼邵巍,不出所料,邵巍的目光落在这位顾大夫身上。 或许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何不妥,那目光稀疏平常,好似和看旁人时没什么不同。 可作为万花丛中过自诩对女人了如指掌的邵锦盛来说,邵巍这眼神绝对不同寻常。 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嘿的一声笑了。 有意思。 他邵锦盛在哄女人上就没输过,只有他不不在意不上心的,若是他稍稍用些小手段,哪个女人不是招手即来。 平日里邵锦盛总是被胡氏用来跟邵巍作比较,以至于他看邵巍哪里都不顺眼。 可又不得不承认,邵巍做出的这些成就,换做他邵锦盛来,还真不一定能行。 但现在,邵锦盛心里自信满满,旁的他比不过邵巍,难不成在哄姑娘芳心这件事情上也比不过了? 邵巍这块木头,若是输给他,他邵锦盛情场浪子的身份还如何站得住脚! 这样想着,邵锦盛朝已经走进了的顾青禾露出个自认为温柔到了骨子里的笑容。 顾青禾看到了他的表情,眉心蹙起,只觉得奇怪。 这位邵三公子在想什么坏手段。 明明那日在国公府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还充满了恶意,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青禾没理他,跟着明萱往前走。 长公主似乎在和张陆渊交谈,明萱也不便此时上前,只推了推顾青禾,示意她去和邵巍说几句话,这样她便可以顺势站在那里等着,等长公主一走,她就上去跟张陆渊道谢。 还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简直完美。 只是人都是八卦的,她在这等着,难免会竖起耳朵去听顾青禾跟邵巍的谈话。 可她竖了半天耳朵,期待了半天,这两人除了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问了句有关邵巍儿子的话题之外,便不再交谈了。 明萱眼睛转了半天,下了个定义。 避嫌,这妥妥的避嫌。 这边听不到什么,明萱就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另一边。 长公主对于张陆渊今日赴宴迟到的原因很是芥蒂,可一站到张陆渊面前,又觉得算了,他既然已经来了,迟到就不太重要了。 张陆渊背着手,垂着眸子看似在听长公主那带些娇羞的话,可实际上心思却早已经飞去了一边。 刚站到这里他就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明萱,这些时日不见,她好似完全变了个人。 既不像从前身为赵夫人时的温柔小心,也不像当年还是未出阁少女时的莽撞胆大。 好像没变,又好像将这两者完全的糅杂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她瘦了许多,其实那日张陆渊一路将她从赵府抱回明府,路上不停的有人问他累不累,可直到将她放下,张陆渊也没觉得多累。 他想起不久之前的明萱是有些微胖的,赵望也曾有次和同僚抱怨过她,那些话若是让她听到,怕是免不了会伤心。 相较于那时的圆润,现在的明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旁人看上去可能会觉得她是为情所伤,张陆渊并不在意是因为什么,他也并不关心。 见她现在状态还算不错,张陆渊也只是平静的想着,倒是不枉他那日将她从赵府送回去。 长公主带些羞涩的将邀请的话说完,抬头却见张陆渊的注意力完全没在她身上,当即便冷下脸来。 “张大人在想什么?” 张陆渊回神,“没想什么。” “那本宫刚刚说的话张大人可听见了?” 明萱将二人的交谈尽收耳中,顿时有些替张陆渊担忧,可按照长公主的性格,这时候她若是开口怕不但帮不了张大人,反倒会将自己也牵扯其中,她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殿下的话臣自是听到了,只是这些时日翰林院公务繁忙,走不开。” 他竟是连哄一哄自己都不愿意,什么公务繁忙,再忙能忙到连说个话,游个湖的功夫都没有? 长公主原本还带着些女儿家娇羞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不带一丝的笑意,“张大人当真不知道本宫是何意思?” 明萱跟顾青禾对视一眼,两人很识趣的往一旁走去,邵巍抬手摸了摸鼻子,也跟着二人步伐而去。 邵锦盛则早早的便已经离开。 这地方顿时只剩下长公主和张陆渊两人。 他缓缓道:“知道,只是臣志不在此,还望殿下成全。” “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本宫的驸马?” 张陆渊还是那句话,“臣志不在此。” 长公主忍了又忍将满腔的怒火压下去,“你志在何处?” “朝堂?”她冷笑,“朝堂上有才之士也不差你一个,即便你离了翰林院,父皇也会立刻再寻一个补上,张大人不要太天真了,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臣当然知道,”张陆渊脊背挺直,始终不卑不亢,“臣当然可以被替代,古往今来,莫说臣只是一个翰林院中的普通文臣了,便是那战场上为国厮杀的将军,都未必是不能替代的,臣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公主语气已然带了怒意,“你真当本宫对你有意便不会处置你是吗?” 长公主不是个什么朝事都不懂得傻子,自然听得出张陆渊这番话里隐含的意思。 这让她怒不可遏,这番话若是传到了父皇耳朵里,张陆渊莫说是在朝中继续做官了,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必的。 长公主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来。 既然已经开诚布公,张陆渊也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那便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了,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东西是长公主想要却得不到的。 她对张陆渊的喜欢和容忍已经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 即便张陆渊已经表明了态度,长公主还是不死心,“你若是做了驸马,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本宫都会想方设法的给你。” “给不了。”张陆渊微微一笑,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臣想做官,想做让百姓们称赞,喜爱,赞赏的好官,殿下能给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实实在在给不了臣心中想要的。” 第四十七章:治标不治本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青禾只见长公主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张陆渊则站在远处许久不曾挪步。 明萱有些犹豫,朝张陆渊那边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也没什么,她只是过去对那日的事情道个谢而已。 她这样想着。 她一走,这地方就只剩下顾青禾了,邵巍见状走了过来,“如何?” 顾青禾挑眉,自是还不错的,她今日来这一趟的目的也算是已经达到了。 唯一算得上不太愉快的…… 她朝不远处快步朝这边走过来的人投去视线,微微一笑,“就是这位李小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邵将军不妨解释一下,免得他日这误会被加深,惹来麻烦。” 话说出口顾青禾才觉得不妥,怎么这语气听上去活像是自己在质问一般。 她本想解释,却瞧见邵巍好似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只冷脸看了李秋怜一眼,“和谁解释?她?” 他似乎觉得这话很是莫名,他跟李秋怜又没什么关系,有什么可解释的,当然,他也猜到了顾青禾应当是怕李秋怜会找她的麻烦,于是淡淡道:“我让高存这段时间跟在你身边,不会让她为难你。” “不用,”顾青禾拒绝,“我身边用不到人,高存跟着你或者跟着洛风都比留我身边好。” 邵巍没再继续与她争论,但让高存跟在顾青禾身边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是确定的了。 即便不是防着李秋怜,她身边那些其余虎视眈眈的人也并不少,吴王那边必定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接下来打算有什么动作还都说不准,有高存跟着,他也能放心一些。 “今日这宴会没邀请霍时北?” “应当邀请了,不过他这两日有事情要忙,想必是找理由推辞掉了。” 两人聊了没几句,明萱便让人来喊她,长公主等人都在那边赏花,让她也过去一起走一走。 这宴会男子和女子是分开的,虽能说几句话,但她若是在这久留也确实不好,顾青禾微微颔首后便跟着明萱的人走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什么原因,刚刚那些还因为李秋怜的原因对她面露鄙夷不愿多交谈的人,在她这次走过来时神情却明显不一样了许多。 顾青禾有些疑惑,但还是面色自然的走到明萱旁边坐下。 “怎么了?” 明萱低着头超小声嘟囔,“刚刚吴家那位说了你两句,被平阳郡主直接赶出去了。” 顾青禾闻言抬头,平阳郡主此时正跟长公主说着什么,长公主的心情看上去并不太愉快,但平阳郡主几句话的功夫,长公主面上便露出了笑意。 “吴小姐怎么说的?” 明萱哎呀一声,有些嗫嚅,“就那样说呗,说你脸上的胎记,说你的医术八成是被人吹嘘出来的。” 说着说着明萱竟冒了些火,“半点脑子都不动,还被人吹嘘出来的,莫说你救了我一命,就说那国公府的老夫人,还有邵将军,难道是是非不分的人?” 那吴家小姐平日里最是爱捧着李秋怜,哄得李秋怜高兴了,也好让李丞相在朝堂上对她爹好一些,以至于她看李秋怜的眼色看多了,半点脑子和自己的想法都没了。 顾青禾左右看了看,“那位于小姐呢?” “好像被国公府的人带走了,应当是已经回去了。” “听闻顾大夫医术不错,不知能不能帮我瞧瞧。”明萱的话被打断,两人面前站了个面色微红有些羞怯的女子。 顾青禾问道:“你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每次来月事的时候都会痛的十分厉害,头两天甚至连床榻都下不来,先前也找大夫看过,刚开始喝药的时候还能有些作用,可这药一停,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女子有些惆怅,“总不能我这药一直就不停了。” 顾青禾往旁边挪了挪,“方便给你把个脉吗?” “当然可以。”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一会儿的功夫旁边就围满了人,好在都是姑娘家,大多是好奇居多。 顾青禾帮这女子把了会脉。 并不是多严重的问题,只是此女体内的寒湿之气多了些,先前郎中开的药其实作用不小,但药效却不太够,以至于治标没治本。 顾青禾要了纸笔,重新开了张方子递给女子,“你按照此方子喝,到月事来时停下。” 这女子有些将信将疑,但距离她下次来月事也没几日了,若是到时没有效果,也能说明这位顾大夫的医术都是被吹嘘出来的。 若是到时效果不错,那对她来说更是一件好事。 “帮我也瞧瞧,帮我也瞧瞧……” 一双双手朝着顾青禾伸过来,她面上不见丝毫的不耐烦。 等将这些人的脉把完,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亭子里没剩下几人。 多数都去前厅那边看那些公子哥们比试去了,亭子里也就生下顾青禾,明萱还有平阳郡主了。 平阳郡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人一走,她立刻就对顾青禾招了招手,“走吧,你跟我来。” 想必是刚刚看着顾青禾帮那些人诊脉她也有些等不及了。 顾青禾对明萱投去安抚的眼神,随后跟在平阳郡主身后出了长公主府,上了吴王府的马车。 这马车正是不久前她见过的那一辆,顾青禾垂着眉眼老老实实的坐着,平阳郡主不说话,她便默不作声。 马车很大,下人斟了茶水,平阳将杯子朝顾青禾这边推了推,有些慵懒的往后靠着车中的虎皮。 这是一张极其完整的虎皮,巨大一张,不见任何破损,看这模样很像是生擒来的。 平阳看见顾青禾的目光落在虎皮上,原本淡漠的目光微微亮了几分。 她似乎非常喜欢这张虎皮,如玉般的指尖在虎皮上划过,含笑看向顾青禾,语气带些骄傲,“这张虎皮是从腹部剥离下来的,十分完整,猎这老虎时没有用箭,全靠匕首划破这虎的脖子,等它将血流尽才行。” 第四十八章:首要选择 这可不是一件易事,老虎察觉到疼痛会剧烈的挣扎,发疯,匕首若是划得浅了,完全造不成伤害。 由此可见,猎得这只老虎的人必定是个高手。 另外,就看平阳看这张虎皮时眼中的得意和那几分说不清的情愫,想必她与猎得这张虎皮的人之间关系匪浅。 可她眼里的温情也没停留多久便转为了冰冷,沉默着扭开头,自顾自的发起呆来。 顾青禾跟平阳前世没什么交集,更是算不得了解,只低着头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喝茶。 好在很快便到了吴王府,平阳郡主一下车便有下人过来。 “郡主回来了,王妃刚刚说让您一回来就去她那,好像是有事找郡主。” 平阳皱眉,“什么事情?”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要不郡主您过去看看。”下人对平阳有些畏惧,小心翼翼开口。 虽有些不耐,但平阳还是打算过去一趟,吩咐了丫鬟领着顾青禾先到她的住处等着,便朝母妃的院子走去。 吴王妃这两年身体的情况也不算太好,但她并不信大夫,即便是必要时候一定要大夫来医治,她也只信幼时帮她看过病的一位老郎中的,若是此人不在,即便是生熬,吴王妃也绝不会让其他人医治。 起初平阳有些不解,甚至觉得母妃有些小题大做了,直到某次听到母妃身边的嬷嬷说起母妃当年的经历,平阳才收起自己的这些想法,渐渐理解母妃这样做的原因。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妃总不能一直将自己陷在当年的事情里面,应该想办法早日走出来才对。 那老郎中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哪天一命归西了,母妃生了病难不成就靠祈祷不成? 平阳这样想着,已经到了吴王妃的院子里,照顾吴王妃的嬷嬷从里间出来,瞧见她面上露出笑意,“郡主来了,王妃在里头等着呢,今日宫里送来了些荔枝,知道郡主爱吃,王妃都给您留着呢。” 心头一软,平阳眉眼也柔和下来,只是还有些无奈,“母妃不是头痛?怎么现在还没休息?” “郡主今日不是去了公主府吗,王妃应当是想和郡主聊聊今日公主设宴的事情。” 一听这话平阳刚刚柔和的眉眼顿时又皱起来,“母妃将我喊来,莫不是又要说那些听的耳朵都要起茧的话,若真是如此,她还不如早些休息。” 嬷嬷叹气,“郡主莫恼,王妃也是担心您不是。” 懒得听这些话,平阳直接走了进去。 吴王妃今日头痛的厉害,平阳进去的时候丫鬟正在帮她按揉,可效果看上去并没多好,因疼痛的缠绕,吴王妃的眉头紧蹙着。 平阳见状有些无奈,“郑大夫没来帮母妃把脉?” “自然是来了,”吴王妃的语气带些倦意,“这都是老毛病了,他便是来,也瞧不出什么,无非是开些安神的汤药让早些休息罢了。” 平阳沉默半晌,忽然道:“母妃就没想过换个大夫瞧瞧?” 郑大夫虽说行医多年,早年时在齐家医馆行医,可医术到底也算不上上乘的,顶多是看个头疼脑热罢了。 她知道母妃的顾虑,可不相信旁的郎中,宫中的太医总是能相信的吧? 然而平阳话一出口,便得到了吴王妃的斥责,“够了!” 拂开下人的手,吴王妃坐起身来,打量了平阳一番,似乎对她今日的妆容有些不太满意,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估计会让平阳不悦,再加上母女二人这段时间争吵的次数不少,吴王妃便将这不满压了下去。 表情挂上些温和,“今日在长公主府玩的如何?” “还能如何,无非是看那些大家闺秀们花枝招展,看那些公子们猴子般比试罢了。”平阳不屑,“每回都是这些戏码,倒也是不嫌腻。” 吴王妃听的心口发堵眼前发昏,自己平复了会,重新开口,“翰林院的张大人去了吗?” “去了?” 吴王妃表情再次缓和,“国公府的大公子呢?” “没见,不过邵巍去了。” 吴王妃摆摆手,显然对于邵巍并不太感兴趣。 没出嫁前吴王妃是家中的嫡女,对庶子庶女本就十分厌烦,即便现如今邵巍已经成了将军,颇得圣上赏识,风头正盛,可一个庶子的名号便足以让吴王妃对他没有任何的兴趣。 她吴王府的郡主,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配个庶子的。 “你可跟张大人交谈了?” 平阳知道她是什么想法,顿时扑哧一笑,大大咧咧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朝着吴王妃摇摇头,“母妃难道不知道这张大人是被长公主一早儿就看中的?” 这事吴王妃还真不知道,闻言连忙问道:“长公主?你说的是真是假?” “女儿怎敢拿长公主来开玩笑,她那脾气母妃又不是不知道,她看中的人就没有得不到手的,跟她抢,或许看在咱们吴王府的面子上女儿还能有个全尸。” 若真是长公主看中的人,那还真不能动这个心思了。 好在还有邵行简,除此之外,御史家的大公子也很不错。 吴王妃的首要选择是邵行简。 邵行简洁身自好,并且她与国公夫人的关系还不错,平阳若是嫁过去,定然是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改日国公夫人生辰,你与我一同前去祝贺祝贺,正好我也许久没和她在一起好好聊聊了,说起来还有些怀念。” 平阳无奈,翻了个白眼,母妃这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她对邵行简无意,好在看得出来,邵行简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平阳便没跟吴王妃争执,起身道:“若是没什么事情母妃便早些休息吧,女儿先回去了。” “等等,”吴王妃掀了掀眼皮,“我听说你今日带了个女大夫回来。” 说到女大夫,吴王妃眼中厌恶一闪而过,这似乎勾起了某些对她来说十分不好的记忆,已经有些缓和了的头又猛烈的痛起来。 “那些女大夫最是会骗人,哪来的什么医术,不过是用色相来迷惑男人罢了,会相信她们的人都是些愚蠢至极的,你回去便把人赶走。” 第四十九章:她会被藏在哪个角落 兴许是因为心里已经有所准备,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视线之内,也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平阳早已经习惯了。 竟破天荒的没觉得气愤。 她平静的抬手将衣领扯下,露出莹白的肩膀和一大片脊背。 那本该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布满了狰狞可怖的疤痕。 又平静的开口说话,“母妃不信任旁的大夫,可女儿今日带回来的人并不是用来帮母妃医治的,若是将她赶走了,母妃可能帮女儿找到一个能够将这跟了我许多年,已经成了心病的丑东西去掉?” 吴王妃就这一个女儿,哪能不心疼,这些年她千方百计地为自己女儿争取,谋划,母女二人走到如今不容易。 可平阳却始终不懂她的一番苦心。 “你又怎知那女大夫就能治好你这疤痕?莫说是已经这么多年的疤痕了,即便是刚刚烧伤的,怕是那些大夫们也不敢确保能让这些伤疤消失。” 吴王妃苦口婆心,“你相信母妃,若是真心在意你的人是不会去关注你身上的这些疤的。” 这话不知哪里刺到了平阳,让她整个人竖起浑身的刺宛如刺猬。 “可女儿在意,”平阳面色冷淡,“这是女儿自己的事情,能不能治好,女儿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 吴王妃的话没说完,平阳便已经起身离去。 嬷嬷连忙给吴王妃倒了杯水,劝道:“王妃莫要上火,您这是关心则乱,其实郡主说的有道理,那疤痕已经那么些年了,能不能去掉,她心中自然是有数的,只是姑娘家的难免爱美,您忘了您当年没出嫁的时候划破个小口子都要哭上两个时辰了?” 吴王妃面色微微缓和,可很快又叹了口气,“罢了,她愿意试就让她试去吧,说起来若不是当年我太过执拗,她身上的疤痕应当也不会如此严重。” “这如何能怪王妃,”嬷嬷摇头道:“这都是命罢了。” …… 顾青禾被平阳的下人领着进了院子。 下人直接将她带到了厢房,倒了茶水之后便退下,由她自己在这等着。 也没等多久,茶水微凉时,平阳便推开了门。 但看得出来,吴王妃将她喊过去说的事情应当不是一件让平阳感到高兴的事情,因为她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连带着看顾青禾的目光也带些冷意。 “你应该也猜到了,本郡主说的那位身上有许多年烧伤痕迹的,便是自己,我再问你一遍,你有几分的把握?” 若是旁人听到平阳这般语气早该吓得跪下了,毕竟这位在外的风评实在是令人生畏,很难不让人担心,若是她回答医治好的把握不大,平阳会不会立刻让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这种事情她应当也不是做不出来。 顾青禾面色不变,依旧是那句话,“若是想要确定能不能医治,或者那伤疤痕迹能不能转浅,民女必须要亲眼看到疤痕,才能回答郡主的问题。” 说的也有道理,平阳垂了垂眼睫。 华丽的衣衫褪去,露出的是满目疮痍。 平阳身上的疤不仅仅是在后背,甚至于她的手臂,她的前胸皆伴随着可怖的伤疤。 饶是早有准备,顾青禾还是难免有些惊讶。 那疤痕因为已经久远的缘故,撕扯着皮肉皱成一团。 顾青禾有些想不明白。 传闻吴王妃和吴王极其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据明萱所说,平阳烧伤时应当仅仅只有四五岁。 若是在当时便寻了大夫帮平阳医治,祛疤药一日不停的用着,到如今,即便这疤痕依旧存在,也绝不该是这种状态。 但这些都不是她应该去询问的,她只需要说出自己现在应该回答的。 “能治。” 平阳的眼睛猛然抬起,紧紧的盯着顾青禾,“当真?” 她语气急促道:“本郡主可不是好糊弄的,若是胆敢欺骗本郡主,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民女知道,也断不敢欺骗郡主,这疤痕确实能治,但具体是能够让这疤痕完全去除还是让这些疤痕渐渐变浅,怕是要等治疗之后才能知道了。” 顾青禾缓缓道:“只是郡主这疤痕已经有些久了,若是再早上几年,民女可保证绝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可现在,民女确实不敢妄言,并且,郡主若是医治的话需要做好准备,因这疤痕太久,若是想要医治需得用药物将这疤痕腐蚀一番方可,而这个过程十分痛苦。” “有多痛苦?”平阳嗤笑一声,“难不成比本郡主每日瞧着这疤痕,夜里做梦都在被人嫌弃得日子还要痛苦?” 难不成比那个人看到自己这一片伤疤时眼中控制不住得恐惧和厌弃还要痛苦? 平阳要治,顾青禾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她今日去长公主府并没带药箱,并且那敷在疤痕上的药需要重新配制,估计需要两三日得时间。 平阳催的急,顾青禾只好答应尽快,最早后日便会将药膏交到她手上。 说定之后,平阳让人送顾青禾出府。 王府里的下人都是些门儿精的,顾青禾只能趁着下人不注意时才能打量两眼吴王府的环境。 兴许是因为吴王平时较为低调,吴王府并不算过分豪华,建造的较为朴实。 只是有些地方是吴王当初特地请的建造大师亲自设计的,格外的与众不同。 虽简朴,却又十分的有品味。 可顾青禾的视线扫过亭子,花,草,甚至于路上的石子,她有些煎熬的想着,若是母亲当真还活着,若是母亲真的被困在吴王府里,她会被藏在哪个角落,又在经历着怎样的折磨呢? 她是否知道陈家现如今的情况呢? 想到这,顾青禾恨不得疯子一样将吴王拎出来质问一番,然后翻遍这吴王府的每一个角落,将母亲救出。 可前世她到死都没有母亲的消息,便足以看出想要找到母亲并非一件易事,若真是吴王所为,此人绝不像传闻中那般与世无争。 第五十章:邵巍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想什么便来什么,顾青禾的思绪还沉浸在尚不知行踪的母亲身上,却听见领路的下人恭敬的声音。 “王爷。” 控制自己猛然抬头的欲望,顾青禾将面上,心里的各种情绪完全抛空,缓缓抬头看向吴王,跟着下人一起往旁边挪了挪。 “民女见过王爷。” 和顾青禾想象中的模样不同,吴王的身材有些发福,眼神慈祥,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好人模样。 她抬头时,吴王也刚好看向她,“这是?” 下人连忙回答,“回王爷,这是郡主请来的客人。” 平阳对于自己身上的疤痕很是忌讳,当年那些知道她身上疤痕的下人遣散的遣散,发卖的发卖,还有几个说错了话的直接被乱棍打死了,现如今除了跟在她身边的那两个还算机灵的大丫鬟之外,几乎没人知道她身上的疤痕。 这下人更是不知。 听到是自己女儿请来的客人,吴王点点头,朝前厅走去,只是走了没几步,吴王回头,极其漠然的看着顾青禾的背影。 他走后,下人领着顾青禾出了吴王府。 走出吴王府,顾青禾回头看了眼这个有些威严的府邸,她很确定,不论刚刚吴王表现得有多淡然,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翳依旧被顾青禾捕捉到了。 他认识顾青禾,至少,应当派人去查过她。 顾青禾缓缓吐出一口气,这般看来,这吴王是确实有问题的,今日来这一遭,倒是没来错。 可越是这般,她便越是心急。 心情纷纷扰扰乱作一团,什么计划,什么安排,她这时候都想不到了,只想回过头去拽着吴王的衣领质问一番。 理智与冲动斗争许久,太阳穴突突直跳,顾青禾缓缓转身,与已经等了她许久的高存对上视线。 虽跟在邵巍身边已经有几年,但高存的性格和邵巍半分不像。 他朝顾青禾咧咧嘴,似乎有些不太确定自己出现的是不是时候。 顾青禾垮了肩膀,浑身松懈下来,有些无奈,“邵巍真让你以后跟着我了?” “那也不一定,”高存很是实诚,“若是哪日需要打仗,我肯定是要跟着将军一起上战场的。” 说到上战场,顾青禾顿时想起了前世邵巍牺牲的那场战争。 似乎是在两年后,已经臣服并且亲自送了公主来瑞朝和亲的丽壤联合别国一起再次对瑞朝发动战争,邵巍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京中可用的将才实在不多,顾青禾只记得那段时间魏宴舟每次从外面回来都极其烦躁。 她死的时候,那场战争似乎还没结束。 放在前世顾青禾虽因为邵巍的牺牲十分悲伤,也觉得出乎意料,可放在现在去想,却只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有高存在身边,丽壤那边败势原本已经显现,他又怎会因那早已经治愈了的旧疾而致丧命? 是有人要害他,还是当真只是一场意外? 见她出神,高存清了清嗓子,“小公子今日闹着要见您,将军特地让属下问一问您,要不要去府上用个膳?” 用膳是托词,邵巍应当是有事要与她交谈才是真的。 顾青禾自然是当即应下来,跟着高存便往将军府去。 一进将军府的门,饭菜香味便扑鼻而来。 顾青禾吸了吸鼻子,“好香,王阿婆这是做了红烧肉?我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不止呢,不止呢,”洛风小牛犊般跑了过来,直愣愣的扑到顾青禾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腿,“王阿婆今日还做了酱鸭,莲子羹,还有桂花糕呢。” 王阿婆做的酱鸭和莲子羹顾青禾没尝过,不过上次吃了红烧肉和桂花糕,味道确实足以让人时常想念。 王阿婆做的桂花糕是非常松软的感觉,入口软绵绵的,并不十分甜腻,反倒是桂花的香味要更加浓郁。 顾青禾揉一揉洛风的小脑袋,“才几日不见,怎么感觉长高了不少。” 洛风一听这话顿时挺起了小胸脯,颇为骄傲,“爹爹这几日教我打拳了,爹爹说若是我每日都能早期锻炼,长得更快。” 顾青禾失笑,“你爹呢?” “在书房,”他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来,“霍叔叔也在,爹爹说让我来接顾姐姐过去。” 霍时北也在。 顾青禾眼前一亮,想必是有了牛军的消息。 她连忙牵着洛风过去,一到书房门口,高存就直接把不情不愿还要耍赖的洛风拎走,给顾青禾使了个眼色,让她直接推门就行。 书房里邵巍跟霍时北正在喝茶,见她进来,霍时北很是熟络的帮她也倒了一杯,朝她挑了挑眉,面带微笑,“顾大夫来了。” 两人都是擅于隐藏情绪之人,顾青禾一时间看不出来霍时北今日来到底是单纯的叙旧,还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兴许是知道她心中的急迫,邵巍撇了霍时北一眼,轻咳一声,“说正事。” 霍时北啧一声,眼神紧盯着邵巍。 根据这些年他对邵巍的了解来看,这小子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若说上次在悦心楼只是怀疑,现在霍时北几乎可以确认了。 他挠挠头,若真是这样,那这顾大夫他还真不能逗了,毕竟邵巍这人脑子不正常,分不清什么是玩笑。 到时候再较真起来把他揍一顿岂不是冤死。 吊儿郎当收起,霍时北道:“找到你说的那位牛军了,确实还活着。” 霍时北也从邵巍口中知道了李阔所说的那位牛壮,这兄弟二人以前都是陈青山手下的兵,从牛壮的表现来看,应当对于陈青山通敌叛国害死霍将军一事十分的不认可。 可仅凭一个牛壮说明不了什么,而牛军不一样,他是在坝子坡那漫山遍野的尸首之中存活下来的,他知道那场战役发生了什么,更知道霍将军和陈青山当时发生了些什么。 “他如何说的?”顾青禾的声音带了些颤意。 霍时北摇头,“什么都不肯说,他以为陈家人已经都死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或许你去了,能够让他开口。” 顾青禾恨不得现在就拽着霍时北去,奈何邵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第五十一章:乱了的心跳 “先用膳再说。” 心中有事,顾青禾用膳时自然有些心不在焉,这状态别说是邵巍了,就是坐在她旁边乖乖扒饭的洛风都看出来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洛风跟一旁的霍时北使眼色。 爹爹跟顾姐姐说什么了? 霍时北一脸莫名,还没来得及把眼神回过去,邵巍就朝这边看过来,带些威严的视线让洛风撇了撇嘴。 “专心用膳。” 顾青禾还以为这话是说自己,连忙往嘴里塞了口饭,“哦。” 邵巍目光转移,抿了抿唇,“刚把人带回来,路上奔波,加上他并不相信霍时北,所以已经几日不曾休息了,昨日睡去到现在还没醒来,你就是现在过去也没用。” 若是旁人,顾青禾这时候定然要吓得站起身来,心道睡到现在莫不是睡死了吧。 可邵巍是个稳妥的人,想来那牛军应当暂时无事。 心急也无用,顾青禾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继续吃饭。 “今日见到吴王了?” 霍时北抬头,瞧了两人一眼,“跟吴王有什么关系?” 邵巍面无表情,“吃你的饭。” “……” 撇撇嘴,霍时北给洛风夹了块肉,“瞧瞧,这干扒半天米饭了,也没见你爹给你夹菜,这关键时候还是得靠霍叔叔,来,吃块肉。” 洛风端着碗往旁边一躲,摇着头一脸嫌弃,“太肥了。” 霍时北:“……” 这父子二人果真是如出一辙的讨人厌。 他哼一声,将肉塞进自己嘴里。 肥什么肥,这不是香喷喷的恰到好处。 顾青禾被两人逗笑,眉眼弯起,回答邵巍的时候语气也带了些笑意,“见了。” “那他应当已经认出你了,你这几日外出要注意一些,别离开高存的视线。” 吴王这人行事风格顾青禾并不知,她有些不能确定,“他若是对我下手了,岂不是正好证明了他在心虚,怀疑我接近平阳郡主的目的?” 邵巍摇头,他与吴王之间的交集虽并不深,不过从他所打听到的事情上来看,若是和神医陆知瑶的失踪无关,那么吴王此人这些年做的事情应当确实算不上坏,甚至可以说,京中但凡是谈起吴王的,甚少会有赞不绝口的。 君子论迹不论心,吴王这些年确实做了不少的善事。 如果陆知瑶的失踪与他有关,那他先前并没有对顾青禾出手,或许是觉得她一个姑娘家的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现在不同,顾青禾既然已经找到了吴王府,并且接近了平阳,那他便不得不谨慎起来。 威胁尚未壮大之前,斩草除根毫无疑问是最好的方法。 “证明了他心虚又能如何?”吴王既然敢派人来对她下手,那便绝不会将自己的把柄轻易落在她手上。 他大可以否认,毕竟没人会认为吴王这样一个大好人形象,会心狠手辣的去刺杀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 顾青禾摇头,面上的那抹笑极为苦涩,“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我却宁愿他会真的派人来刺杀我,若真的如此,不论他能不能露出马脚,至少,娘亲活在世上的可能对我来说大了许多。” 若是娘亲已经死了,吴王又何苦大费周章的派人来刺杀她,岂不是多此一举。 邵巍微微一愣,平日里沉稳惯了的人思考问题总是会格外的冷静,可冷静之外,难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轻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完全被忽视了的霍时北跟洛风极为识相的闷头扒饭,仿佛饭桌上压根没有他们两个。 洛风甚至小大人似的在霍时北想要插话时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 霍时北今日翻得白眼比这一年翻得还要多。 他总算是理解邵巍每次在悦心楼见到他左拥右抱时表情为什么总是那般一言难尽了。 用完膳,睁着大眼睛一脸你就让我跟着,我绝不捣乱的洛风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在邵巍凶神恶煞的开口之前,霍时北先将他拉到了一旁,小声伏在他耳边,“你想不想要娘了?” 洛风也小声,“顾姐姐要是愿意我就想。” 霍时北,“那你怎么能跟着,你跟着他们哪还好意思交谈,你细细想想,一会儿我们仨出去之后我也会想办法溜走,让你爹爹和顾大夫单独相处,这样一想,顾大夫变成你娘的希望是不是大了点?” 再怎么装老成也还是个小孩,三言两语就把洛风哄得心花怒放,仿佛一会儿就能抱着顾青禾的大腿喊娘亲了一般。 “那我不去了。”洛风乖乖道,说完又有些犹豫,“但这样会不会对顾姐姐不好?” 他虽小,却也知道这样让顾姐姐和爹爹单独在一起对顾姐姐的名声应当是不好的。 便又纠结下来。 霍时北看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缩小版的邵巍,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令人哑然失笑。 他揉揉洛风的脑袋,“不相信我总能相信你爹吧,放心,他自有安排。” 洛风对邵巍那是无条件的信任和崇拜。 哄好洛风后,三人再次去了邵巍的书房。 顾青禾有些疑惑,但并未出声。 进书房后,邵巍轻转桌案上的花瓶,只见后面的墙面骤然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暗道来。 邵巍走在前面,顾青禾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突然间搭错了,一下子挤开已经迈步上前的霍时北跟在了邵巍后头。 霍时北:“……” 他就说这俩人绝对有一腿,邵巍那王八蛋还死不承认。 挤开他之后顾青禾觉得不妥,回头生硬的解释,“抱歉,这种黑黢黢的小道我不敢走在最后,老觉得会有东西抓我。” 霍时北:“哦。” 这声硬邦邦的哦让顾青禾觉得霍时北八成是没相信自己的解释,不过她真没说谎,这暗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她又不像邵巍这种习武之人一般拥有超乎常人的视力。 不仅看不清,走在这种地方顾青禾觉得自己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分不清方位。 好在能听到邵巍衣角摩挲的声音。 为了保险,顾青禾往前伸手,攥住了邵巍的袖口。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中。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乱了一拍。 第五十二章: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暗道中不知走了多久,隐约见到一点亮光时,顾青禾悄悄松开了手。 身后霍时北对两人之间的这点小动作一无所知,还在叮嘱顾青禾,“一会儿见到了牛军你得先想办法证明你是陈家人,这是个死犟得硬骨头,若不让他知道你的身份,怕是死也不会开口。” 说到这时霍时北有些悻悻,“不过我看上去就这么不像我爹的儿子?我已经解释了那么多次了,这小子就是不相信我就是霍时北。” 顾青禾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小声道:“也许并不是不相信,只是他觉得将这一切告诉你已经没了意义。” 他活下来的这段时间,未必没有打听过陈家和霍家的事情,又怎会不知道霍时北这个霍将军唯一留下的儿子是个什么风评。 可正是因为知道,才必须死咬着不能松口。 霍将军死了,陈家也已经被满门抄斩,他就算是告诉了霍时北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又能如何? 倒不如就让他什么都不知道,活得轻松一些。 霍时北沉默下来,或许他也不知道,他这一生,到底要怎样才能轻松一些。 三人到的时候牛军已经醒了,跟守着他的下人闹着要离开。 扯起的大嗓门在看到三人时收起,冷哼一声走到床边躺下直接用被子蒙住头。 霍时北啧一声,上前将他的被子扯开,“行了,你不是想见陈家人吗,我帮你带过来了。” 牛军动也不动,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显然没讲霍时北的话放在眼里。 他俨然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是陈青山的妹妹,”顾青禾说,“虽不知道哥哥在军营里可有提起过我,但他写的家书中,曾提到过牛大哥。” 牛军睁开眼,视线在顾青禾面上停住,顿时烦躁起来,语气咋呼,“陈统领的妹妹貌比天仙,你是个什么东西?” 话刚落,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凶残的动物盯上般的毛骨悚然,朝旁边看去,只见那一身黑衣站在旁边始终没开口说话的年轻男人正盯着他。 牛军抬手摩挲了下手臂,“你这么看我作甚,我又没说谎,陈统领三天两头的夸他妹妹,军中几乎没有兄弟不知道的,人家妹妹长得好看,会医术,会缝衣裳,每次寄过来的护膝都是最厚的。” 这话顾青禾半点不怀疑,陈青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炫妹狂。 只是时隔许久,乍然听到旁人谈论陈青山,与她来说好似隔了山海般久远。 这山海疯狂挤压着她,挤得胸腔发闷,鼻尖发酸,眼眶滚烫。 陈青山是个低调的人,可却对她自幼便十分的袒护骄傲,若是有谁说她一分不好,他便立刻挥着拳头去将那人拎出来揍上一顿,非揍得那人对着顾青禾夸得天花乱坠,将这世上最好的词汇都在她身上用一边才算作罢。 想来他在军营里也没改掉这个习惯,只是不知道他将自己夸成了什么模样。 她抬手摸了摸面上的红斑,轻声开口,“哥哥说过,你和粱酉哥是从参军起就认识了的,一起拼杀这么多年,早已经是过命的兄弟了,我相信我哥看人的眼光。” 牛军眼里的怀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为了震惊,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 顾青禾继续道:“什么时候我哥那一身的罪名被洗清了,我这张脸,什么时候才能以原本的模样见人。” “你说陈统领写了家书,那他的家书中,是如何称呼的我和粱酉兄的?” “哥哥称呼粱酉哥向来是直呼其名,而信上所提到的另外两个兄弟,起初我并未想到是你,他常用老二老三来代指,可那日听说你还有位同在军中的亲兄弟,我便确定了哥哥信上所说的老二,老三,应当是你们兄弟二人了。” 陈青山起初的时候信上只提过老二,后来提起老二的亲弟弟也参了军,这才有了老三。 顾青禾那日从李阔口中听说了牛壮此人,又得知牛壮和牛军是亲兄弟时,便想到了这二人应当就是兄长信中时常提起的那二位了。 牛军的眼眶有些泛红,脸颊的肉都开始抖动,“我打听过,那些人都说你被火烧死了。” 他刚活下来的那段时间一直在养伤,伤势太重,昏迷了好些时日,等清醒过来后便着人打听,却得知了陈家已经被斩首的消息。 然而悲愤之后,他又得知陈青山的妹妹还活着,于是他拖着还没好透的身子东躲西藏的到了凉陀,想将陈青山的妹妹接走,结果却又得知了她已经丧身火海的消息。 如今乍然得知她还活着,牛军有些手足无措,“你现在住在何处?可还安全?这两人又是谁?” 顾青禾将他的问题挨着回答,说完霍时北的身份,到了邵巍时,她却停下来有些犹豫。 “邵巍。” 清冷的声音接下了她没说出的名字,顾青禾扭头看去,邵巍面色平静。 他明白她的顾虑,于是亲自将这顾虑打消,将自己扯进这一场本不该他掺和进来的局中。 “邵……巍?”牛军瞪大眼睛,“您是邵将军?” 邵将军的名号军营中可是没人不知道的,他和霍将军二人一守南,一守北,护着瑞朝的领土不被别国觊觎。 霍将军对于邵巍那可是赞不绝口的。 牛军这下完全打消了顾虑。 他之前对霍时北不信任,觉得以他的能力无法翻案不说怕还会自己送了命。 在知道顾青禾还活着后更是将心提了起来,相较于帮已经死去了的人翻案,并且还是个难如登天的案子,他更愿意将陈统领的妹妹好好保护起来。 让她不要牵扯其中。 然而在得知邵巍身份是,牛军顿时将先前的顾虑尽数打消。 “是邵将军,好啊,既然是邵将军,那我便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不是,”霍时北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合着你先前的顾虑全在本公子身上呗?” 牛军坦然承认,“自然。” 霍时北:“……” 得,他闭嘴,免得在这自取其辱。 接近真相,顾青禾竟有些紧张起来,喉头微哽,她拖着有些沙哑得声音问,“那日坝子坡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三章:会打人吗 坝子坡三字似乎让牛军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五官可怖的扭曲起来,眼中瞬间涌满了愤怒。 …… 丽壤士兵提前设了埋伏,霍将军所领的小队被包围。 前来求援的士兵口吐鲜血倒下,陈青山领兵前往,可殊不知,那是一趟有去无回得路途。 牛军与他一同前去,赶到坝子坡时霍将军的身边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林聪和姚方止领着士兵们去执行其他任务了,营中所剩士兵不多,那前去求援的士兵没来得及说坝子坡前的情况便身亡,以至于二人来的匆忙,谁都不知这坝子坡前究竟有多少丽壤士兵。 等看清情况的那一瞬间,牛军心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然后便是无休止的厮杀,刀光剑影,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牛军身上不知道中了几剑,倒下之前,他看向陈青山所在的方向。 …… 顾青禾眼眶泛红,极力压着声音的颤抖,“也就是说确实有人向丽壤告密,透露了霍将军的行踪?” 霍时北的唇紧抿着,平日里总是挂着吊儿郎当笑意的脸现如今挤不出半分笑来,面色难看。 “娘的,绝对是有奸细,并且还得是能够知道那日坝子坡行动的人,一般的士兵如何能接触的到这些消息。”牛军恨得牙根痒痒,“铁定是那姚方止和林聪两个王八蛋,这两个狗东西平日里就看陈统领不顺眼,早就想害他了!” “你失去意识之前,还看到了什么?”霍时北问。 牛军看过来,目光在霍时北面上停了许久,这些年他跟陈青山情同手足,二人对霍将军那都是恭敬崇拜的,若说陈青山通敌叛国打碎他的牙或许他勉强能认,可说陈青山会害死霍将军,那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了,他也是断不能认的。 “我看到陈统领替将军挡了一剑,那一剑似乎是在胸口,我想过去,可实在没了力气。”牛军仿佛又想起了那日的光景,面容狰狞,拳头紧握,“我是被那日从坝子坡路过的一个村民救下的,他说他翻遍了整个坝子坡,就瞧见我一个还剩一口气的,便将我带回了家。” 说到这时,牛军忽然激动起来,“那些王八蛋想将这些罪名安在已经死了的人身上,他们怎敢!怎敢!” 更让牛军愤怒的是,陈青山不仅是被硬生生的安上这些罪名,甚至到头来,连他的尸体都不知到了何处,还要被无耻的认为,他还活着,是躲到了丽壤国中。 这让牛军如何不愤怒,这些时日他养伤,郎中说什么他听什么,汤药一碗一碗的往下灌,就是想着等自己养好伤后势必要手刃了姚方止和林聪那两个畜生。 他红着眼眶落下泪来,如看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着顾青禾,“今日知道你还活着,总算是有了件算得上好消息的事情,妹子,你听我的,你就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日子,陈统领指定不希望你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等我养好了伤,回头一定手刃了那俩畜生替陈统领报仇。” 他说的这些顾青禾完全没听到,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某种猜测让她整个大脑颤栗着,她突然问邵巍,“那些人一直没有找到我哥哥的尸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像牛大哥一样被人救走了呢?” “妹子,可能应该不大,那村民救我的时候就说了,就发现我一个还有气的。” 顾青禾摇头,眼神发亮,“可如果是在那村民之前呢?” 牛军:“这……” 饶是再粗枝大叶,这时候牛军也不好意思直接打破顾青禾的幻想了。 若真有这个可能,那他同样希望陈统领还活着。 邵巍思考了片刻,“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让人去暗中打听查看一番,若真是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几人又问了牛军几句有关姚方止和林聪的事情。 牛军一说起这二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将这二人这些年在军营中与陈青山的各种不对付全说了一遍,听的顾青禾拳头紧握。 临走的时候顾青禾又帮牛军把了脉,确认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再休养一番便好后放下了心,又叮嘱他一番千万不能冲动,帮陈青山平反冤案一事,他还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从暗道回到将军府,霍时北对着顾青禾客气一番,要送她回去,得到拒绝之后捂着心口就出去买醉去了。 顾青禾也打算回去,邵巍却朝她摇了摇头,“跟我来。” 他领着顾青禾到了厢房门口,不一会儿,高存捧着身衣服过来,邵巍将衣服递给顾青禾,“去换上,带你去个地方。” 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但顾青禾什么都没问,全然信任的去将这衣裳换了上去。 只是这衣裳似乎有些年份了,布料看上去有些磨损,除了下摆有些稍长,勉强算是合身。 脑中灵光一闪,顾青禾咬了咬下唇,这该不会是邵巍穿过的衣裳吧? 本也没什么,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或许是邵巍穿过的衣裳,顾青禾却多了些不自在。 他让自己换衣裳应当是不希望旁人认出自己,于是顾青禾便又将面上的红斑抹了去,头发用发带随意竖起,收拾妥当了,朝外走去。 邵巍的目光在她身上的短暂停留,点了点头,“走吧。” 稀疏平常的两个字,竟没人发现他声音中的暗哑。 许久,二人在临近郊外的一处院落外停下来,顾青禾有些莫名,“这里是?” 邵巍勾了勾唇,“等会儿便知道了。” 他拎着顾青禾上了树,顾青禾坐在树杈上,抱着旁边的树枝一动不敢动,“这结实吗?” “放心,再来两个你也能坐的了。” 顾青禾咽了咽口水,“哦。” “会打人吗?” “啊?” 她有些惊愕的眼神逗笑了邵巍,想到那日那几个流氓混混满地打滚的样子,他又道:“或者你带药粉了吗?最好是能折磨人,让人越痛苦越好的。” 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顾青禾眼睛亮起,“自然带了,这些东西我是从不离身的。” 第五十四章:怎么看怎么……可爱 邵巍笑笑,“那便先在这等会儿,应该快了。” 霍将军去世,朝廷又重新派了个将军去管理军队,姚方止在军中现如今也是担任重职,脱不开身。 那么此时此刻两人在这里等的,应当是已经离开军营的林聪。 可这地方偏僻,既不像是姚府的宅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富商林家的宅子,邵巍为何会找到这里?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疑问,邵巍道:“霍将军出事之后我跟霍时北便觉得姚方止跟林聪定然是有些问题的,只是没有证据,下不了结论,于是一直派人盯着他们两个。” “姚方止那边简单,他在军营之中,自有霍时北的眼线紧盯着他,林聪这里,便让我手底下的暗卫一直跟着,从回到京城开始,林聪就没低调过,想知道他的行踪,并不难。” 要说富裕其实林家并没有明家富裕,奈何这林老爷是个极其会来事的,整个京城里结交的达官贵人无数,再加上宫里有意让林家的女儿与四皇子成婚,这便不得不让那些官员们对林府再次另眼相看。 毕竟谁不知道当今圣上为数不多的皇子之中,最为受宠的便是四皇子了。 圣上虽已立太子,可在众人看来那不过是个草包,由他顶着这个名头,等将来到了时候,便要被一脚踢开给四皇子让位的。 这也是林聪在军中会如此嚣张的缘故。 回京之后,他不曾收敛半分,家中妻妾众多,却在外头养了个外室,气的妻子与他大闹一场,甩袖回了娘家。 林聪并不在意,依旧每日在这里与美人相会。 可说来奇怪,他虽经常来这里,但却从不在这里过夜,即便是再晚,也会从这里离开,前往悦心楼或者回林府。 顾青禾将袖袋里的药粉数了又数,只觉得自己带的不够多,药效不够强烈,不过等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查清,确认害了哥哥和霍将军的确实是林聪和姚方止之后,她有的是方法让这二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告诉自己,没有确切的证据,她现在来报复林聪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军中时时常会找陈青山的麻烦。 牛军说了,这人跟陈青山非常不对付,认为统领这个位置应当是他的,所以三天两头的给陈青山添点乱。 这样想着,顾青禾心安理得的点点头,随后又瘪了瘪嘴,为什么要在这千方百计的找理由,单纯的看林聪这人不顺眼,不是也能揍他一顿? 于是她用手肘撞了撞邵巍,“我带的药粉药效不够烈,一会儿要是对林聪没什么影响,你能不能帮我按住他让我好好的揍一顿?” 邵巍:“……可以。”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美,邵巍余光能够瞟到顾青禾的表情。 她似乎十分的期待,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紧盯着院门的方向,准备好了只要林聪一出来便立刻将药粉兜头给他撒下去。 邵巍对于相貌并不十分在意,天仙般的人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分别。 以至于初次见面时他看到顾青禾面上的那块红斑,并没觉得有多丑陋。 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大脑似乎出现了问题。 为了确定,邵巍直愣愣的转头,一眨不眨的盯着顾青禾。 有些诡异。 邵巍觉得,顾青禾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他眼中好像都与旁人不同。 比如此刻,她看着院门,乌溜溜的眼中有些期待,有些紧张,甚至于还有些并不遮掩的恶意。 可这模样瞧着,却怎么看怎么……可爱?! 这个词一蹦出来,邵巍整个人打了个激灵,险些摔下树去。 他想,完了,自己最近莫不是清闲太久了,距离拿着刀剑厮杀的生活有些时日了,以至于整个人闲出毛病来了。 匆忙收回视线,邵巍闭了闭眼睛,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了些。 顾青禾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思有多么的百转千回,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这院落门口了。 等了许久,院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名年轻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借着月光,顾青禾看清了他的长相。 五官勉强能看得过去,只是不知是在军营里待久了,还是天生的,林聪的肤色有些黑,除此之外,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看上去完全不像个习武之人。 顾青禾回头确认了一番,“就是他?” 邵巍点头,“嗯。” 他瞧见顾青禾蠢蠢欲动,抬手将她已经准备行动的手腕往下按了按,“别急。” 顾青禾按耐住自己,看着林聪渐渐走远,距离院子有些距离。 而林聪刚刚餍足,浑身上下透着股松散劲,从院子里出来时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骂着不知好歹的话。 “家里那两个填不上烂窟窿,花了老子那么多钱,现在倒是想走了,呵,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走?那得等老子玩够了再说。” “还真别说,这年纪小的玩起来——啊!” 话还没说完,林聪只觉得后颈似乎被人重重的挥了一掌,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树下的邵巍将人打晕了过去,树上的顾青禾一脸懵,不是说等一会儿吗? 她伸了伸手,“我怎么下去?” 邵巍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上去将她接了下来,还不忘记在落地时狠狠的往林聪身上踹上一脚。 “他现在晕了,我是不是能趁机揍几下?” “随你。” 揍几下自然是也不解恨的,顾青禾将自己带来的那些药粉一个都没落下的用在林聪的身上。 “这是痒痒粉,发作起来浑身痒如虫行,让人控制不住抓挠,直到溃烂。” “这个药粉作用不大,顶多是睡不着觉,让他感受那抓心挠肺的痒罢了。” “这个……” “这一包……” “还有这个……” 一包包的药粉撒下去,邵巍只觉得头皮发麻,小幅度的往后退了退。 药粉撒完,顾青禾依旧不是很满意,站起身来盯着林聪看了又看,抬脚对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下去。 这一脚不轻,林聪闷哼一声眼看就要醒来,顾青禾连忙拽着邵巍往旁边躲去。 邵巍拽住她,“不用躲,你继续。” 第五十五章:我能帮你梳头吗 再继续估计就把林聪给弄死了。 顾青禾虽恨他,可现如今还不是他死的时候,等一切明朗的那一天,她绝不会放过这些害了哥哥,害了陈家的人。 没管还躺在地上的林聪,两人直接离开。 顾青禾原本打算直接回自己的住处,但邵巍却说将军府外或许有吴王的眼线,她明日不从将军府里出来的话,这个伪装的身份怕是要被拆穿了。 天色已经很晚,但跟正事比起来,顾青禾显然没有那么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再加上她要去的是将军府,自然没什么可犹豫的。 可走了没几步又想起来,“但我在将军府里过夜,是不是会被误会?” 关注着将军府的可不只是吴王,想必那丞相府的李秋怜也时刻关注着邵巍吧,李秋怜原本就已经对她有所偏见,今日之后还不彻底将她当成眼中钉啊。 想到了李秋怜,难免会想到李丞相夫妇。 尽管她的猜测尚未得到认证,但顾青禾却清楚,事实与她的猜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 于是她难免会对那对夫妻有些好奇。 “你觉得李丞相这人如何?” 邵巍冷哼一声,“古板守旧,愚不可及。” 确实像是他的评价风格,顾青禾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对李丞相夫妇并没有什么过于特殊的情感,得知他们对李秋怜格外溺爱时也不见多么难过,毕竟从小到大,她在陈家的日子也不曾受过半分委屈。 不过想到邵巍对待李秋怜的态度,顾青禾抿了抿唇,还真有些难以想象,邵巍这样的男子,最终会和什么样的姑娘在一起。 很快到了将军府,王阿婆他们都已经睡了。 将军府里没几个丫鬟,邵巍平日里也不常传唤,再加上顾忌着顾青禾会不会不自在,他便没喊人,直接将人领到了厢房。 但这些年的军营生活让邵巍看上去有些粗枝大叶,但在面对顾青禾时却好像是开了窍一般,让她在外头等一会儿,他进去迅速将床铺被褥整理好,环视一圈觉得还行,这才将她喊进来,而他则退到门外。 “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随时喊我。” “好。” 一夜好眠。 第二日洛风一早跟着邵巍练完拳,刚想去看看王阿婆今日做了些什么好吃的,便听见自家爹爹说让他去看看顾姐姐起床没有。 洛风险些跳起来,“顾姐姐没走?” 邵巍瞥他一眼,“动静小些,她若是起来了喊她一起吃个早膳。” “我知道。”洛风一边回答一边往顾青禾昨晚休息的厢房方向跑,很明显,他没将邵巍那句动静小些听进去。 到了厢房门口,他才停下来,迫不及待地趴在门上往里喊,“顾姐姐,顾姐姐,你起来了吗?”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洛风险些一头撞顾青禾怀里,好在他还知道自己刚训练完一身的臭汗,连忙退开,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着顾青禾,“爹爹让我来喊你过去用早膳。” 昨晚睡得很好,难得入睡这般迅速,顾青禾现在浑身轻松,平日里时常昏沉的脑袋今日也觉得轻飘飘的。 人休息好了难免心情就会很好,她点了点洛枫的脑袋,“满头的汗,先进来擦一擦。” 洛风半点不客气,“好耶。” 他进到房间里,鼻尖耸动着嗅了嗅,弯着眼睛对顾青禾道:“香香的。” 小时候他有段时间被邵巍交给了霍时北照顾,丫鬟下人什么的他一个都不认,就只拽着霍时北的衣裳哭闹的厉害。 没法子霍时北只好像是仆人一样照顾他,带着他一起睡。 他记得霍时北身上总是会有很浓的脂粉味,各种浓烈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实在是不怎么好闻。 有时候邵巍从军营中回来,父子二人许久不见,洛风也会缠着邵巍要与他一起睡。 邵巍虽有些严肃,但耐不住洛风的千缠万磨,只能随他。 尽管邵巍睡觉总是像个柱子一样直愣愣的挺在床上,既不会给他拍一拍,也不会给他讲有趣的故事,洛风蜷缩在他旁边便觉得安心。 洛风美滋滋的想着,若是能跟香喷喷的顾姐姐一起睡就好了。 但爹爹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顾青禾拧了帕子帮他擦了脸,见他咧着嘴一直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洛风摇头,“没什么事情,就是开心。”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顾青禾梳妆,对于她的一切都显得好奇的很,“我能帮你梳头吗?” 顾青禾一颗心软的彻底,将梳子递给他,“你来试试。” 他似乎将给顾青禾梳头当成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表情严肃,梳子小心翼翼地从她头发上划过,生怕扯疼了她。 “王小虎说他娘亲香香的,但我觉得顾姐姐肯定更香。” 顾青禾一怔,从铜镜里看他。 小家伙帮她梳头的表情正式到好像在完成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眼中的欣喜多到快要溢出来。 她顿时想到在凉陀捡到洛风带着他一同回京的那些时日,夜里做梦,洛风哭着喊娘亲的样子。 他从出生就没见过娘亲,这才会如此的想要靠近她,从而像别的孩子那样,体验一下有娘亲的感觉。 心头一酸,顾青禾悄悄叹了口气,将头发随意用发带扎住,回头牵起洛风的手,“走吧,吃早膳去。” 洛风美滋滋的,小手在她掌心中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王阿婆先瞧见两人远远走来,格外的欣慰,“小少爷对顾大夫可是真喜欢,老奴可从没瞧见过他这样粘着旁人。” 何止是没这样粘着过旁人,这些年但凡是出现在邵巍身旁的女人,洛风就没一个看得顺眼的。 其实王阿婆清楚,这事真不能怪小少爷,当初他在听说有人要给将军说亲,他即将要有娘亲的时候可是十分期待的。 可那些女人不是觉得他是个拖油瓶,便是虚情假意的应付一番。 小孩子往往是会看人眼色的,喜不喜欢,他们都能感受出来,次数多了,小少爷便十分讨厌那些接近将军的女人了。 第五十六章:必须要除去才行 邵巍将目光收回,朝王阿婆道:“莫要胡说,姑娘家的名誉重要。” 王阿婆张了张嘴又闭上,哼一声上厨房端菜去了。 …… 用完早膳,顾青禾光明正大的从将军府出去,暗处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回了吴王府。 “你说那顾大夫昨晚在将军府留宿的?” “是,属下亲眼所见,今早上顾大夫离开的时候,还是邵将军父子二人亲自相送的。” 吴王面上看不出情绪,好半晌,重重的吐了口气,若是邵巍掺和到其中,属实是有些麻烦。 这人活脱脱一个莽夫。 邵巍此人原本在京中并没什么存在感,吴王从前只是隐约听过一嘴国公府里有个庶子小小年纪便参了军。 真正对邵巍有印象是那一年邵巍在朝堂上参那贪污军饷的官员,那副刚正不阿,油盐不进的模样令吴王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是吴王便知道,国公府里这个并不受宠的庶子,将来必定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就凭他靠着自己在军营中站稳脚跟,不声不响的将那贪污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一举拉下马之事上便能看得出来。 而现如今邵巍大胜丽壤,颇得圣上青睐一事也能证明他猜的并没错。 这样的人,吴王向来是不愿意招惹的。 可事情走到现如今这一步,他早已经没了退路,吴王咬紧牙关,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果断一些斩草除根,也好过现在进退两难。 沉思片刻,吴王道:“按照计划进行。” 顾青禾会在将军府留宿并不一定是因为邵巍,吴王听说了她从凉陀前来京城时救了邵巍儿子的事情。 或许只是邵巍的儿子喜欢她。 下属退下,吴王独自在书房待了许久,直到下人来报,说是姚大人来了,吴王这才回神,“快请。” 姚世良走进来,表情十分严肃,紧蹙的眉头看的吴王也忍不住有些烦躁,“这种时候你过来做什么?” “我为何不能过来,”姚世良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毫不客气的端着吴王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该怕的你不怕,反倒是怕我过来,倒也不必做贼心虚到这种地步。” 姚世良平日在外人面前古板严肃,也就在吴王这里能说两句随意话了。 见吴王面色不虞,姚世良手背朝下,食指关节轻轻叩了两下桌子,“你在想什么?如何悄无声息的将那陈家养女除去?” 他摇摇头,“要我说,你也不必对此人如此执着,一个女子,纵使是想要帮陈家平反,又能如何?自古以来人们心知肚明的冤案错案难不成少了?真正翻得了的有几个?更何况这陈青山通敌害死霍丘,那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上哪去翻?” 吴王眉心皱的更深,“她是女子不假,但你可不要忘了她是继承了知瑶那一身医术的,单从这段时间她在京城的种种事迹上来看,她分明是有计划的。” 救邵巍的儿子,帮姚世良的妾室治病,甚至去参加长公主的宴会,现如今又接近平阳,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说没有计划,怎么可能。 姚世良冷笑,“就算是有计划又能如何,要我说,你就是太将此人放在眼里。” “我原本倒是并不担心此人,可不知是谁连个妾室都管教不好,让她拿到耳环产生怀疑,若非如此,如何能牵扯到本王身上!” 他与姚世良说话时向来不在意尊卑,只有极其气愤的时候才会自称本王。 说到这个姚世良难免有些心虚,但也不愿意他将这些怪罪到柳姨娘身上,于是道:“行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与其担心她,倒不如去担心担心霍时北。” “霍时北?”吴王疑惑,“他又怎么了?” “你可还记得先前我同你提过一次坝子坡的那一战似乎还有活口,我的人查了许久,终于有了些眉目,可今日却回来报此人已经不知所踪,似乎被人提前带走了。” “你说,带走此人的除了霍时北还会有谁?” 吴王不屑,“我虽知道霍时北看上去没有他表现得那般不堪,但你觉得就凭他能查出坝子坡战役还有活口,并且还能先你一部将这活口带离,你觉得可能?” 姚世良也觉得可能性不大,他从一开始便担心会留下活口,所以一直在派人查,果然查出了个漏洞,他身为局中之人也不过刚知道那人的行踪,霍时北就算是再会伪装,也绝不可能先他一步将人带走。 除非…… 他的面色更加阴沉,“单凭他确实不可能,但若是再加上邵巍呢?” 两人对视,眼中皆是焦躁。 不怕和那些狡诈的老狐狸相斗,就怕遇到邵巍这样的愣头青,做什么事情都仿佛一根筋一般。 吴王:“陛下已经批了,过不了多久我便可以离开京城,前往封地,等离开了这里,事情便能告一段落了。” 他不担心顾青禾将陈家发生的一切都牵扯到他身上,毕竟仅靠怀疑证明不了什么。 他会怕,是因为那个人现在受不了任何一点刺激,唯独在她身上,吴王会生出恐慌和害怕。 一丝一毫的不确定,都不愿意发生。 他沉声道:“或许我可以跟陛下再谈一下,将前往封地的时间提前。” 姚世良哪里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心道这人当真是关心则乱,这么多年了,平时他安分守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只有涉及到那人才会仿佛被下了降头一般没有一点脑子。 他就算是到了封地,离开了京城又能如何,若是这件事情被扯出来,届时别说他在封地了,就是在深山老林里,该回京还是得回京。 不过这种话姚世良没打算说出来扫吴王的兴,毕竟在他看来,坝子坡的事情很明显是万无一失的,霍丘的死本就是上头那位默许的,他们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可事情闹大了必定难看,上头那位对霍丘的情感复杂,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已经死了的人,就别拉出来影响人的心情了。 姚世良今日就是为了此事来找吴王的,不论那个活口是不是被霍时北带走的,必须要除去才行。 第五十七章:达官贵人们的赏赐 吴王既然已经打算离开京城,那么这件事情他最好不要出手。 姚世良干脆道:“你别管了,这件事情交给我。” …… 明日便是答应将祛疤药膏给平阳的时间,顾青禾从将军府一回去便开始研磨药粉。 都是女子,顾青禾知道那些疤痕对于平阳这种一向骄傲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没在药粉中做任何手脚,也没骗平阳,只是祛疤的过程,免不了痛苦。 进展的差不多,还差两味药材,加进去一起调制成药膏便算是成了。 可这两味药材刚好是顾青禾没有的。 福伯这两日腿疾犯了,痛的整宿睡不着,起初还瞒着顾青禾,奈何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于是被勒令在家中休养,哪里都不许去。 见她要出去抓药,福伯蹭的站起身来,被顾青禾瞪了一眼后又悻悻坐下,“这两天喝了姑娘开的药,我这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现在出去寻个人打上一架都不是问题。” 顾青禾头都不抬,“你就是腿断了让你出去找个人打一架你估计也觉得不是什么问题,行了福伯,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帮我守着这煎药的锅,我出去买个药很快便回来。” 知道她身边有邵巍安排的人,福伯也没再多说什么。 旁边的小医馆里没有顾青禾想要的药材,得去文华街上的药馆里去抓。 好在文华街离得也并不算远。 药馆的掌柜认识顾青禾,前段时间还特地去了顾青禾的院子,想请她去药馆坐镇,报酬好商量。 虽然顾青禾拒绝了,但这掌柜的显然还没完全打消这个念头,一见到她就笑容满面的迎上来,“顾大夫,需要点什么药材,我让人去拿。” 顾青禾将自己需要的两种药材报出来,掌柜的连忙让人去取,见她拿出荷包准备付钱,连忙摆了摆手,“不值钱的东西,下次顾大夫来抓药再一起付。” 顾青禾摇头,“一码归一码。” 她知道这两种药材的价格,便直接将银子给掌柜的放在柜台前。 等药童去药材的间隙,掌柜的还不忘记游说顾青禾来这药馆里坐镇。 “咱们京医堂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医馆,里头的大夫医术不说比宫中的太医们好,至少也绝不会差的,这达官贵人们平日里有点什么小病小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咱们京医堂。” 掌柜的搓着手指给顾青禾比划了一番,“我也不哄顾大夫,来咱们京医堂的医师,其实咱们给的报酬那都不是紧要的,真正紧要的,是那些达官贵人们的赏赐。” 他说了半天,见顾青禾还是不为所动,咂了咂嘴,正想继续,外头快步进来了位小厮,一进来便直奔柜台,“掌柜的,咱们夫人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掌柜的连忙走过去,“好了好了,我这一早便收拾了等着来取呢?” 他绕到后面捧出来个木盒,小心翼翼的递给小厮。 小厮打开看了眼,“咱们夫人说了,下次若是还有,还给咱们丞相府留着。” “好嘞,您慢走。” 丞相府三字勾起了顾青禾的兴趣,等掌柜的回来,她问道:“刚刚那个是丞相府的人?” “对啊,你瞧咱们医馆,连丞相夫人都在咱们这拿药,甚至于这几年丞相夫人身子不适都是咱们医馆里的大夫前去帮着调理的。” 顾青禾挑眉,“为何不请太医?” “嘿,”掌柜的瞪眼,“咱们医馆里的大夫那医术可不一定输给宫里的太医。” 他声音压低了些,“再说了,那太医总不能三天两头的请,从去年开始丞相夫人的身体便不是太好,于是让人来请了咱们这的大夫过去,从那以后看诊就都在咱们这了,你要是来咱们这坐诊,说不准也能去帮那丞相夫人看病呢。” “帮丞相夫人看病,”顾青禾小声重复了一便,眼眸低垂,眼神里的情绪尽数被遮挡,片刻,她弯唇抬头,“可我平时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若是来这里坐诊,恐怕一月里顶多只能有十天。”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物以稀为贵,到时我跟咱们大老板说一说,帮您好好的宣传一番,保管你坐诊得时候来看诊的人挤破头。” 顾青禾失笑,事情暂时就这样定了下来,具体坐诊得时间,到时掌柜的再去找她商量。 药材拿回了家,让福伯守着的药汤还差些火候,顾青禾催着福伯去休息,自己在院子里守着。 这种安静得氛围十分适合思考事情,然而没等她思考多久,院门便被人轻轻叩响,顾青禾回头,没见暗处的高存有什么动静,便知道门口应当是她认识的人。 她起身拉开院门,没瞧见人影,低头却见门口的地上用洗的已经发白的帕子抱着的野果。 红彤彤的野果看上去格外的诱人。 顾青禾将果子和帕子一同拿起,福伯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野果后问道:“这是谁放下的?” 野果上还沾着些水痕,应当是刚洗过,顾青禾拿起一个咬了口,如她想象的一样,很甜。 “好甜,”她弯唇道:“应该是小成送来的吧,也就他有这个心了。” 上次她帮二丫看了病之后,和小成提了一嘴上山采药的事情,谁知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小成就等在了她的门口,打算陪她一起上山。 到了山上顾青禾才发现小成像个猴子一般跑得飞快,这山间的一切对他仿佛都不是阻碍,他还认得许多的药材。 顾青禾觉得十分惊讶,才知道小成经常会来山里采药去卖,可那些人总是欺负他年幼,更有些无耻的直接将他的药草抢走不付钱,还有些则将价格压得非常低,低到他辛辛苦苦卖一天药草所赚来的钱,勉勉强强只能买两个大馒头,甚至连二丫想吃的肉包子都买不起。 顾青禾听的气愤不已,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连小孩子都要欺负。 于是她让小成下次采了药草别去街上卖了,直接卖给她就行,反正她也要用。 自那之后,小成给她送药草的同时还会时不时的往她门口放些野果子。 起初他不肯收顾青禾的钱,于是被顾青禾拽着说教了一番,这才老老实实的收下,给二丫买了好几个肉包子,兄妹两个狠狠的吃了个饱饭。 第五十八章:坐诊 这些野果,应当是他今日去山上摘来的。 顾青禾递给福伯一个,继续碾磨药粉。 第二日一大早,平阳的人就来到了小院,顾青禾一夜未眠,将药膏递给下人,叮嘱了两句用法用量之后回房好好的睡了个彻底。 睁开眼时已经傍晚了,福伯见她起来,连忙去将厨房里一直温着的粥和烧饼端上来。 “一天没吃东西,先喝点粥垫一垫,我等会去街上买些烧鸡来,听说街角那家自己酿的米酒也很不错,一会儿买些来尝尝。” 顾青禾笑笑,“行。” 咬了口烧饼,她又想起来这段时间让福伯盯着的事情,问道:“何姐姐那边这几日可还好?” “和平时一样,就是那日宴会后舒敏小姐还特地让人来问了姑娘的下落,应当是有些担心姑娘被平阳郡主带走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福伯有些护短,对何舒敏的印象并不算十分的好,在知道平阳郡主此人十分骄纵的情况下,姑娘被带走时何舒敏依旧什么都没做,是有些让人失望的。 可他又清楚即便是何舒敏阻拦估计也是无用的,但有用无用,总要做了再说,以至于这两日他在打听苏府情况时心中总有些不愉快。 顾青禾知道他在想什么,哑然失笑,朝福伯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上次跟何姐姐说过这件事,她知道我想要接近平阳郡主,再加上上次写信问何伯父有关吴王的情况,何姐姐还在府上没回去,想必也猜到了些我的计划,自然不会加以阻拦。” 福伯挠挠头,“我也没想什么。” 顾青禾这回彻底被他逗笑,“难不成福伯想让这世上的人都像你一样什么事情都把我放在前面啊?那怎么可能。” 她笑得一双眼睛弯如月牙,可福伯却笑不出来,好半晌,他小声道:“还是得有的。” “什么?”顾青禾没听清。 “没什么。”福伯将粥往她面前又推了推,“再不喝就要凉了。” 顾青禾喝着粥,福伯将这两日打听来的消息挑挑拣拣的都说了一通。 “苏世轩昨日去了赣州执行公务,他一走苏母跟她那个外甥女就一起去了寺庙,说是要给苏世轩祈福。” 祈福? 顾青禾印象不太深,想了好半晌想起来前世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的,苏世轩不在京城,苏母和林婉儿去了寺中祈福,苏世轩回来后去寺中接二人,却遇山匪导致林婉儿险些被辱,好在苏世轩及时赶到。 可林婉儿自觉丢脸,几次三番想要自尽,苏母劝了几次,苏世轩终于答应跟何舒敏商量名义上纳林婉儿为妾。 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 顾青禾摸了摸下巴。 就何舒敏那脾气,再加上她清楚林婉儿跟苏母的用心,自然更清楚这母女二人之间的诡计,甚至怀疑那些山匪都是这母女二人安排的。 什么名义上为妾,她但凡同意了,怕是要不了多久,林婉儿就能踩着她的尸骨往上爬了。 她当然不同意,夫妻二人产生了成婚以来最大的一次争执,而这也恰恰是苏母和林婉儿的目的所在。 叹了口气,就这两只老狐狸,何姐姐要如何跟她们斗? 顾青禾想的开,明萱想得开,但事情放在何舒敏身上,确实没那么容易能想开。 一来她放心不下孩子,若是和离,苏家是绝对不可能让她把孩子带走的,没了孩子,无异于让她丢了半条命。 顾青禾自然不能一棒子将她跟苏世轩直接敲开,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她叮嘱福伯,“有苏世轩要回来的消息你提前和我说一声。” “好。” …… 连着几日,顾青禾几乎没闲着,帮找上来的病人看诊,这般过了几日,她决定先去京师堂坐诊了。 一听顾青禾要来,掌柜的恨不得铺着红毯前来迎接,好在他还有点理智。 第一天来看诊的不算多,大多是听说了顾青禾的医术,但又有所顾虑的。 顾青禾并不在意,按部就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刚帮一个年轻夫人看完,外头掌柜的提着嗓子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见。 “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您稍等片刻,顾大夫还在里头看诊,我进去知会一声。” “不必,顾大夫现在是在忙正事,我在这等会儿也没什么要紧的。” 都是明眼人,什么事情看不明白,老管家这话一说,掌柜的顿时就清楚了。 国公府的老夫人这哪里只是简单的来送赠礼的,这是明摆着来给顾大夫撑腰来了。 这京城是谁不知道老夫人的名号,当年忠国公去世,国公府几乎败落,那都是老夫人一手撑起来的。 谈起老夫人,京城里就没有不竖个大拇指的,她都称赞里头这位顾大夫的医术,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于是原本观望着的人这时候也都激动起来。 顾青禾从诊间出来,国公府的老管家笑着上前来,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细长盒子递给顾青禾,“听闻顾大夫今日来京师堂坐诊,老夫人特让老奴来送个贺礼,恭喜一番。” 说完他又从旁边拎了个食盒过来,“这京师堂里平时忙的厉害,老夫人想着顾大夫忙起来想必没时间用膳,这是特地让人熬的补汤,还有些自家厨子做的糕点,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就能垫垫肚子。” 顾青禾有些惊讶,只是表现得还算淡然,“老夫人太客气了,还劳管家帮我跟老夫人道个谢,改日空下来,我再去府上拜访老夫人。” “顾大夫客气了。” 管家完成任务便回了国公府,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时邵巍还没离开,见他回来,面上不见任何波澜。 老夫人瞧他一眼,唇角扯了扯,很快又压下去,问管家,“东西送到了?” “送到了。” “她可吃了?” “老奴瞧着那诊间外头等着的人不少,顾大夫虽接下了,但怕是没有功夫吃,等她忙完估计早着呢。” 老夫人余光瞥了眼旁边的人,故意叹口气,“也是辛苦,但这看诊归看诊,倒也不能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巍儿,你说是不是。” 第五十九章:你很怕我? 邵巍抿唇,哪能听不出老夫人话里的打趣。 可他并未反驳。 老夫人年纪大了,困倦的时候多,他在这守了没多久,老夫人便念叨着要休息让他回去。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邵巍蹙着眉头慢吞吞的想着,也不知祖母让人去这一趟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没困扰多久,便被一道轻柔中不乏畏惧的声音扯回。 “邵,邵将军。” 邵巍抬眼,初时并未认出眼前这个颤颤巍巍的女子是谁,但瞧见她面上覆着的面纱,恍然想起那日长公主设宴时发生的事情,认出这应当便是国公爷妾室的那位外甥女了。 对于于青莲此人,邵巍没有任何的看法,一来此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二来八百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次,自然用不着他对此人保留什么印象。 原本抬起的脚步在想到顾青禾在宴会上帮过于青莲时又停了下来,礼貌问道:“有事?” 于青莲有些羞涩,攥紧了怀中的东西,但察觉到邵巍的不耐很快便将东西拿了出来,“听说邵将军和顾大夫的关系很好,那日顾大夫帮了我,给我的药膏也不曾收取费用。” 她的语气诚恳,将手上的东西递到邵巍面前,“只是我不好时常出去,这才想到麻烦邵将军一番,将军可否帮我将这东西给顾大夫,他日若有机会,我必然会亲自向顾大夫道谢。” 她掌心中捧着的是个淡紫色的香囊,以及一张崭新的帕子,帕子上绣着的兔子和兰草栩栩如生。 邵巍心情很不错的将帕子接过,“哦,刚好今日无事,那我便替你跑一趟吧。” 于青莲似乎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愣了愣,很快道谢,“多谢将军。” 邵巍拿着东西走远,于青莲有些欣喜,她对顾青禾的印象十分的好,那日宴会上替她解围,甚至不图报酬的给她药膏,这种感觉于青莲已经许久都不曾遇到了。 她噙着笑回头,笑意却瞬间僵在脸上。 那位素来以礼待人的大公子邵行简正面容冷漠的背着手看她。 于青莲唇瓣嗫嚅,“大公子。” 不知为何,她天生对邵行简有些畏惧,这或许是因为姨母时常挂在嘴边的叮嘱有关。 国公爷和夫人对邵行简十分看重,国公夫人更是将邵行简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尤其是邵行简现如今到了适婚年龄,想要接近他的女子不尽其数,国公夫人看谁都觉得在觊觎自己儿子。 于姨娘几乎每日都要叮嘱于青莲,一见到邵行简最好立刻就避开,否则落在国公夫人眼里,怕是又要给她定一个惦记国公府大公子的罪名。 这罪于青莲可担不起。 她顿时吓得面色泛白,匆匆给邵行简行了个礼,头都不敢抬的打算离开。 却被邵行简骤然喊住,“站住。” 邵行简看着这个每次见到自己都宛如老鼠见了猫般的女子,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可怕的存在,在这府上,就连下人见了他都没有怕到这种地步的,她的这副样子,好像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 如果他是洪水猛兽,那为何到了她怕自己,却不怕邵巍? 邵行简眯了眯眼睛,看着于青莲瑟缩的背影,“转过身来。” 于青莲自然是不敢忤逆他的,可以说,这整个国公府,她是处于最底层的,甚至于那些下人,都敢对她翻白眼。 她若是今日在这里惹恼了邵行简,明日国公夫人或许就将她赶出国公府的门。 若只是这样倒也无事,可怕就怕在这样一来,姨母在国公府的处境爷变得艰难。 于青莲想,或许从一开始她来到这里便是错的。 可这些并不是现在要去想的,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离开。 她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声若蚊蝇,“大公子有事?” “你很怕我?” 于青莲连忙摇头,“不,不怕。” 这像是不怕的样子? 邵行简轻嗤一声,但见她面色苍白,就连那面纱都快要遮盖不住,再这样怕是要昏过去,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道:“你刚刚跟邵巍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于青莲自然是不敢隐瞒的,“邵将军认识一位曾帮过我的顾大夫,我不方便经常出府,便托邵将军将我做的香囊和手帕给那位顾大夫来表示谢意。” 顾青禾这段时间在京城的夫人圈子中风头确实不小,但邵行简这段时间忙于公务,加上尚未娶妻,更未纳妾,自然还不知道顾青禾。 再加上于青莲说这位顾大夫是邵巍认识的,邵巍那人他勉强还算是有些了解,身边哪出现过什么女子,自然便以为这位顾大夫是个男子,这样一来,于青莲的用心便能看出了。 她应当是想要借着邵巍去接近这位顾大夫,否则怎会送香囊,手帕这种私密之物。 但与她来说这也算是一个聪明的想法。 留在国公府,要不了多久母亲那边定会和父亲商量帮着她寻个亲事嫁出去,就母亲那性子,这门亲事绝对好不到哪里去,顶多是面上风光一些,可内里如何,怕是只有嫁过去之后她自己体会了。 邵行简点头,正欲离开,于青莲面上的面纱却骤然滑落,她瞪圆了眼睛,到底是个姑娘,再怎么也是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下意识便伸手去捂面上那道结了痂的疤。 然而邵行简还是看见了,他拧眉,“这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他还在想怎得忽然戴起面纱来,不过姑娘家的心思难猜,便没问。 可这疤痕一出来,邵行简自然什么都清楚了,温和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婧姝干的?” 于青莲面上的惊恐比刚刚还要严重,她知道邵行简是好人,这也就意味着他必定会去询问邵婧姝,或许还会好心的警告邵婧姝一番,让她不要再欺负自己。 可这对于青莲来说,却是更为恐惧的事情。 她飞快地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划到的。” 邵行简不是傻子,知道她如此恐惧的原因,沉默下来,半晌,他缓缓道:“抱歉。” 他又道:“我不会去找她,你不用害怕。” 说完,他迈步而去。 于青莲怔住,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愣愣的想,那句抱歉,是替邵婧姝说的吗? 第六十章:你想帮她 可与她来说,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一句话,毕竟,今日他说了抱歉,也并不妨碍邵婧姝之后找她的麻烦。 她低着头,回了于姨娘的院子,继续这种胆小谨慎,将整个人缩起来,不敢迈错一步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中,于青莲唯一的期盼,就是有朝一日姨母帮她寻一个不算大富大贵,但为人真诚善良的男子,让她远离这些纷争,好好的生活。 然而她并不知道,从她踏进国公府大门的那一日,她的人生便已经失了控。 …… 邵巍拿着于青莲交付给他的香囊和手帕,怀揣着一种使命感去了京师堂。 顾青禾今日前来就诊的患者看的差不多了,那掌柜的是个聪明人,也生怕她这头一天累到往后就不愿意来了,所以特地限制了看诊的名额。 起初只允许十人,但十人之后后头那些满头大汗依旧满眼期待的患者眼巴巴的目光让顾青禾有些不忍,又往后延了几位。 等好不容易忙完,老夫人送来的汤也有些凉了。 不过并不要紧,顾青禾打开餐盒,里头算得上丰盛,糕点,补汤,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 她也确实饿了,先吃了两块糕点垫垫肚子,才慢下来品尝菜和汤。 不愧是国公府厨子的手艺,味道确实鲜美。 刚吃完,顾青禾就听见外头掌柜的满含笑意的谄媚声音。 这又是什么大人物? 她正想着,掌柜的叩了叩房门,探头进来,“顾大夫,邵将军来了,说是有事找你。” 掌柜的今日愈发的佩服自己抓住了顾青禾这根好苗子,等回头见了老板,一定要好好给自己邀一邀功。 邵巍?顾青禾一愣,“快让他进来。” 邵巍从外头大步迈进来,今日没去训练场,一早便去了国公府看老夫人,以至于今日的装扮和平日寡淡无味的一身黑不同,他今日穿了身暗红色的衣裳,黑金色的腰带,衬着那冷白的肤色和精致的眉眼,一走进来的时候,顾青禾竟有些晃神。 邵巍还有些不太自在,低头看了眼自己,眉心不动声色的皱了皱,“我这样很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顾青禾答得迅速,仿佛自己晚一秒他便会敏感到去将自己这一身衣裳换下来一般。 见他眉头松下,顾青禾才扑哧一笑,“就是平时看惯了你穿黑色蓝色,突然换了个颜色,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顾青禾认真道:“或许下次可以尝试一下青色,我觉得你穿着也会好看。” 他皮肤生的白,身材又好,淡青色的衣裳穿到身上,黑发束起,跟那十几岁的少年郎看上去八成没什么区别。 这样一想,顾青禾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但她还有些理智尚存,清了清嗓子,将这些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心思压下去,问道:“你找我有事?可是祖母又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邵巍一脸坦然的拿出于青莲交给他的香囊和帕子,递给顾青禾,“这是于青莲绣的,她托我交给你,说多谢你那日帮了她,她不好外出,他日若是有机会,再亲自跟你道谢。” 顾青禾将香囊和帕子接过,摸了摸上头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有些感慨,“这姑娘绣工可真好。” 她对于青莲实在是印象不深,前世顶多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听说她遭遇的时候感慨一句命苦,便也无甚交集了。 可如今知道了她是何模样,又有了这些交集,再去看她即将要面临的命运,便有些不忍。 这种看着一个人迈向深渊的感觉实在不好,甚至于让她联想到了前世得知邵巍死讯的时候。 邵巍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接过帕子后面色就变了,没一会儿的功夫眼眶竟还红了。 只这样就罢了,偏偏她抬起头来用一种十分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邵巍头皮发麻,猛地站起身来,“帕子上有毒?!” 顾青禾:“……” 什么悲伤的气氛这时候也都散了个彻底,她哭笑不得,连忙拽住邵巍,“怎么可能,没毒。” 邵巍依旧紧绷,“那你怎么这副样子?” 顾青禾摸了摸鼻子,“我就是觉得这姑娘挺可怜的。”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他坐下来,有些悻悻。 邵巍对于于青莲的遭遇知道的不多,毕竟他住在国公府里,只隐约知道那么个人,但上次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他既看到了,便能猜出于青莲平日的境遇。 “你想帮她?”邵巍问。 他以为顾青禾会说是,可她却摇了摇头,“我帮不了。” 于青莲的性子太软,再加上有于姨娘在国公府上,她的顾忌那般多,旁人就算是帮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唯一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顾青禾想,其实现如今的于青莲还不是一场死局,想要破局,只看她能不能想明白,能不能狠下心了。 说的不错,她即便是帮了,若于青莲自己优柔寡断,反倒是会让她的境遇更加糟糕。 女子在这方面天生就比男子要吃亏的多,这世道给女子的束缚太多,当年他身边豺狼环绕可以选择参军,可以选择远离。 然而这种事情放到女子身上,便多了许多的不可,她未必不想离开国公府,可离了国公府难不成就安全了? 年轻漂亮的女子独自在外讨生活,将要面临的苦难未必比在国公府里少了。 这样想着,邵巍不禁看了眼顾青禾。 幸而她身边有福伯,否则凉陀到京城的这一路,不知会经历些什么。 顾青禾哪知道邵巍这一会儿的功夫都想了些什么,她将话题转开,问道:“牛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他和李阔也见了面,两人都被霍时北安顿的很好,不会有什么危险。” 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霍时北还特地找了两个暗卫扮作牛军和李阔的模样作掩护。 “吴王那边似乎要提前赶往封地,”邵巍道:“应当是知道那场战役确实有幸存者,并且已经被我们找到,也或许是因为你接近平阳让他感到了威胁,这才会想要提前离开。” 第六十一章:邵将军在里面 顾青禾觉得应当是两者都有的。 但即便是已经打算前往封地,他估计也并没有放弃除去顾青禾的心思。 而吴王打算提前离开对顾青禾来说也同样不是一件好消息,如果母亲在他手上,那么吴王离开势必是想要将母亲带离,这样一来,顾青禾便更难找到。 事关母亲,她自然更加急迫,甚至有些乱了阵脚,恨不得现在就去吴王府里搜查一番。 邵巍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道:“我已经吩咐了人,吴王府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下,等他前往封地时我会派人在半岛上截住马车,看一看有没有你母亲的踪迹。” 但二人都清楚,吴王这么谨慎的人,自然不会将陆知瑶暴露在他们视线之下。 顾青禾也冷静下来,“他就算是离开了京城,我也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只要母亲还活着,我一定会将她带回来。” …… 诊间里头邵巍还没出来,掌柜在在前厅开开心心的拨着算盘,顾青禾来这看诊收的诊金着实不贵,甚至较之他们这其余的医师价格还要低上不少。 但这在掌柜的看来完全不是什么问题,重要的是名气,他们这京师堂里也不缺那点诊金。 顾青禾的医术打出来了名气,帮那些名门望族的治了病,不也算是他们京师堂的招牌? 掌柜的心里正美滋滋,外头又走进了个熟人,瞧见是谁,他连忙迎过去,“魏世子,今儿怎得自己来了?府上需要什么药材让咱们送过去就行,哪用得着您亲自过来。” 魏宴舟摆摆手,环顾了一眼四周,没看到想见的人,“本世子听说顾大夫今日在这看诊,怎么没见到人?” 这…… 掌柜的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很快道:“顾大夫今日看诊的人数已经够了,不过魏世子要是比较着急,我可以进去跟顾大夫商量商量。” “她在里面?” 魏宴舟瞧着掌柜的指的方向,眉尾上扬,“不用,本世子自己进去就行。” “别别别!”掌柜的慌忙拦住,吓出一头冷汗。 魏宴舟不悦,“你做什么?” 掌柜的咽了咽口水,“邵,邵将军在里面。” “……” 这样说完掌柜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这话听上去是不是有些暧昧? 邵将军在里面就在里面,他慌什么? 果不其然,眼看着魏宴舟的眼睛眯了起来,周边的气息似乎都跟着变冷。 掌柜的斗胆询问,“我进去问问?” 魏宴舟瞧他,冷笑一声,“等什么呢,去啊。” 平日里这魏世子笑容满面的瞧着好说话的很,怎得这心情一差下来看上去这般吓人。 他缩着脖子敲响了顾青禾的诊间,事实上不等他来里头二人也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邵巍眼皮都没抬,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而顾青禾更是完全不愿跟魏宴舟单独相处,或许是前世留下的阴影,她现在每次跟魏宴舟单独相处都会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并且,魏宴舟来这干嘛? 她瞄了眼邵巍,小声道:“要不我出去看看?” 天呐,她这心虚的状态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要心虚? 顾青禾坐直身子,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坦然,好在邵巍并未看出什么,对她摇摇头,朝掌柜的道:“请魏世子进来吧。” 魏宴舟挥着扇子笑眯眯的进来,先漫不经心的扫了两人一眼,故作惊讶的问邵巍,“邵将军是哪里不舒服,竟也来京师堂了?” 邵巍对魏宴舟下意识排斥,面上没有半丝笑意,面无表情道:“没什么不舒服,来给青禾送点东西。” 顾青禾:“……!” 她险些从椅子上直接蹦起来,活像是屁股被针扎了似的。 别说是这一世,就是上一世,邵巍对她的称呼也仅限于顾姑娘。 唯一失控的一次,是她告知邵巍自己要和魏宴舟在一起,愿意为妾时他极其失望的喊她顾青禾,问她是否想清楚了。 唤她青禾的人不是没有,可这两个字从邵巍口中吐出来,却总觉得是和旁人有些区别的。 她忍不住有些不自在的捏了捏耳垂。 魏宴舟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总觉得这二人之间好似将他给排斥了出去,这种感觉令他觉得十分不悦。 好在顾青禾看出了他的不高兴,询问道:“魏世子是哪里不舒服?” 魏宴舟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他觉得自己对顾青禾的关注似乎有些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这在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毕竟在他看来,顾青禾的相貌是绝对谈不上好看的,那块红斑将她完完全全的遮盖起来,像是一个被蒙了尘的夜明珠,发不出什么光亮。 他身边不缺美人,心情好的时候,他也愿意哄着,可这段时间,即便是和那些美人温存的时候,脑中也总是会闪过那张带着红斑,眼神却倔强的脸。 这让魏宴舟有些烦躁,有些不解,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动了心,顶多算是有些新鲜感罢了。 毕竟会拒绝他的女人实在是不多。 魏宴舟将自己此刻的不舒服归结到邵巍身上,扇子合拢指了指邵巍,“顾大夫看诊难道没有清场的习惯?这外人是不是应当避让一番?” 邵巍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实在是烦。 顾青禾无奈,好在不需要她开口,邵巍便已经走了出去。 她看着魏宴舟,“魏世子现在可以说自己哪里不适了吧?” “当然,”魏宴舟又笑起来,做到她诊桌前的椅子上,慢悠悠的捂住自己的心口,“本世子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脏时不时的狂跳,偶尔还会抽痛一下,尤其是这两日,格外的频繁。” 顾青禾将小帕子折好,示意他伸手,魏宴舟笑眯眯的将手腕放到脉枕上,盯着她瞧。 顾青禾将帕子盖在他手腕上,闭着眼给他把脉,好半晌,睁开眼,面无表情的跟魏宴舟对视。 这严肃的神情让魏宴舟破天荒的咽了咽口水,“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是绝症?” 天知道他刚刚只是胡说八道来着。 第六十二章:他不一样 顾青禾面无表情,有没有病这人心里难不成没数? 她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一心等着别人拯救,渴望一个依靠的顾青禾了,更没心思跟魏宴舟在这玩这些小把戏,更何况,她完全不觉得自己顶着这样一张脸会让魏宴舟动心。 他会如此,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将心里的烦躁压下,顾青禾收回手,“纵欲过度,有点虚了,你自己克制一下就行。” 魏宴舟:“……” 他瞪着眼睛,自然不肯认下,“你这纯属污蔑,本世子这段时间洁身自好,可是哪里都没去过。” “去没去过跟我说也没用,脉象在这摆着,魏世子就算是没去过也很正常,毕竟男人到了年纪都会有这一遭的。” “……!” 魏宴舟唇角抽搐了片刻,又恢复成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行吧,那你开点药,帮本世子好好的调理一下。” 片刻功夫,顾青禾将写好的药方递给魏宴舟,朝着门口方向指了指,“抓药在外面。” 然而魏宴舟却没有半点要出去的意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在顾青禾眉心蹙着没了耐心的时候,缓缓道:“本世子得罪过顾大夫?” “不曾。” “那本世子为何觉得,顾大夫每次一瞧见本世子便很不高兴?” 顾青禾抬眼,扯了扯唇角,“世子多虑了,只是平日里事情繁琐,兴许遇到魏世子时恰好心情不好罢了。” 她承认自己确实因为前世的事情对魏宴舟有些迁怒,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分寸的,即便每次看到魏宴舟都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但也克制着自己,虽说偶尔是有些克制不住的阴阳怪气,却也挑不出什么太大的错来。 “哦?”魏宴舟又挥起了那把扇子,“今日心情也不好?本世子刚刚可还瞧见你跟邵巍在这聊的很是开怀呢。” “他不一样。” 这一句话不仅是让房间里的魏宴舟挥着的扇子猛然顿下,更让守在门外的邵巍心头猛地一跳。 顾青禾很是坦然,“我跟魏世子不熟,这应该很正常。” 是啊,她和自己不熟,这话听着确实没什么问题,魏宴舟觉得自己大抵是脑子出了些问题,否则为何对这句话以及刚刚那句他不一样如此的耿耿于怀。 简直是疯了。 他看向顾青禾面上的那块红斑,依旧是那么的丑陋,可看着看着,他又觉得生在她的面上,又好像没那么丑了。 然而如果她是陈家那个养女的话,这红斑应当是假的。 他甚至自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这张脸去除红斑之后的模样。 可她若是陈家那个养女,魏宴舟最应该做的就是远离,因为他最清楚,陈家和霍将军的事情当中,掺杂着多少的复杂不堪,这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麻烦,最好不要去招惹。 这念头一起,魏宴舟便有些落荒而逃的迹象,完全不敢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出了诊间,与等在外面的邵巍对视,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烦躁,索性直接出了京师堂。 到了外头,方觉自己的自找苦吃,他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呢? 低头看了眼药方,忽地觉得有些好笑,便勾起唇角,有些无奈的将药方塞进袖中,慢悠悠的走向了不远处的酒楼。 他走后,邵巍没在这久留,顾青禾也还有事要忙,明萱邀请她去明府做客,已经好几日了今日才有些空闲。 她到明府门口时和明萱的弟弟迎面遇见。 明萱的弟弟唤作明晟,今年刚十六岁,对邵巍极其的崇拜,日日闹着要去参军。 当初顾青禾从赵家跟着来明府帮明萱医治时曾见过明晟,明晟显然也认出了她,眼前一亮便朝她跑过来,“顾姐姐。” 高高束起的马尾少年气十足,顾青禾有些恍惚,重活一世,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当真是老了不少,看着明晟这副模样,只想到了自己如他这年岁的时候。 事实上前世和今生,相差的也没多久,她死去的那年,尚未满二十。 明晟领着顾青禾进去,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明萱。 顾青禾唇角含着笑,她听明萱说过,他们姐弟二人就仿佛欢喜冤家似的,一见面就要吵吵闹闹。 明萱笑着迎过来,“爹娘在前厅呢,得知你要来已经让人去厨房准备餐食了。” 说着她要领顾青禾去自己的住处,顾青禾连忙拽住她,“我先去跟伯父伯母打声招呼。” “行吧。”她牵着顾青禾往前厅走,“你上次来也没好好的在这逛一逛,今晚要不住在我这,我领你在这逛一逛,前几日我去街上搜罗了一匹好书,咱们一起看。” 明萱热情起来一般人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好在顾青禾接受的比较快,虽还有些不自在,但相处下来,渐渐也觉得有些放松下来。 到了前厅,明父正吩咐管家去酒窖里拿些姑娘家能喝的果酒上来,明母则去了厨房吩咐厨娘们做菜。 明父和明母都是有些圆润富态的身材,看上去极其的和蔼。 之前因为明萱的事情夫妻二人愁的吃不下饭,还清瘦了不少,但自从明萱决定跟赵望和离后,夫妻二人那是吃得香,睡得好,这才多久的功夫,二人都又圆润了一圈。 顾青禾险些没认出来。 “明伯父,”她朝明父笑笑,“来得匆忙也不曾带什么礼物,还望伯父莫怪。” “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从早我就让萱儿邀请你来府上坐一坐,也好让我和她娘好好的道一道谢,若是来还用你带礼物,这让我这活了半辈子的人面子往哪搁?” 明父笑得开怀,圆润的脸上红光满面,“萱儿,你带顾大夫去逛一逛,等会儿开饭了爹喊你们。” “行。”明萱拽着顾青禾往后院走,“咱们去后院坐着喝点茶,刚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什么事?” 明萱正要开口,瞥见一旁跟着的明晟,顿时停下步子瞪他,“你跟着作甚,今日先生留下的功课做完了?” 明晟挠挠头,“我也有事想问问顾姐姐。” 第六十三章:我与圣僧两三事 顾青禾被这姐弟二人逗笑,但她还真有些好奇明晟会有什么事情问自己。 姐弟二人互相瞪了彼此一眼,明萱懒得再理他,干脆抱着顾青禾的手臂领着她往后院去。 说是后院,事实上这里称作明家的后花园也完全可以。 迈进圆形的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簇拥着开放的各种名贵花卉,宛如用鲜花开了一条长长的小道。 顾青禾有些惊讶,“好漂亮。” “漂亮吧,我从前未成婚的时候就喜欢这些花啊草啊的,爹爹和娘亲在外头遇见什么花种都会给我带回来。” 后来成婚之后爹娘甚至明晟也会帮她照料这些花花草草的,虽没她那般了解这些花草,但总归是用心的。 这么些年过去,这些花花草草的换了一茬又一茬,现在呈现在顾青禾面前的,是她花了些时日重新修理出来的。 回到明家的这段时间,她没什么事情就会来这里修剪修剪花草,心情好时还会亲自下厨给爹娘做些饭菜尝尝。 要知道她未出嫁时可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奈何成婚后不知听谁说的要想抓住男人的心,便要抓住男人的胃,以至于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现在想想,她当年做的那些饭菜,还不如喂狗呢。 沿着小道往里走,是一片竹林,顾青禾更加愕然,进来的时候没觉得明府多大,合着这空间都给明萱种花养草了。 竹林中间有个亭子,坐在亭子中央喝一壶茶,入口茶香四溢,入目绿意盎然。 周身的疲倦似乎都被一扫而空,顾青禾难得心情如此之好,眼眸中尽是笑意,“这些平日里都是你来打理?” 明萱有些骄傲的点头,“当然,没事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坐着做一会儿女红,或者喊上三两好友来打一打叶子牌,只是现在大家都成婚了,空闲的时间不多,很难约出来,我便喜欢买些书来自己呆在这里看。” 她将自己宝贝的书全都拿出来放在石桌上,十分大方的让顾青禾随意挑选。 顾青禾还没翻看便已经被这些书的封面惊得面红耳赤,“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纯情王爷俏王妃? 孽缘,我与圣僧两三事? 冷面将军追妻路? …… 顾青禾:“……” 她吸了口气,连忙将这些书推开,“我暂时还没什么时间看这些书,等我空闲下来倒是再来问你借。” “不用借,”明萱极其大方,“这些反正都是我看完了的,你直接拿去就行。” 顾青禾真不是不好意思,确实是她暂时还没有心情去看这些书,她平日里最多的时间便是研究医术以及研制各种各样的药粉,或者用来思索陈家的事情,希望能让她思考出什么被遗落的蛛丝马迹。 若是等那一日陈家的事情了了,或许她真正的放松下来,会和明萱一样,开开心心的看一些书,玩一些游戏,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明晟有些受不了自己姐姐,捂着额头叹了口气,随后将这些书一股脑地都收了起来,“顾大夫平时要忙着给人看病,哪有时间看这些书,行了行了,你的事情说完该轮到我了。” 他满怀期望的看向顾青禾,眨巴眨巴锃亮的眼睛,“顾姐姐认识邵将军对吗?” 顾青禾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明晟眼睛宛如放光一样,这让顾青禾瞬间想到每次她回去的晚时在巷子里看到的野猫。 “您能跟邵将军介绍一下我吗?就说我从一出生就想参军,三岁就练拳,五岁就练剑,我想跟着他参军,在军营里施展拳脚,保卫我瑞朝的江山和百姓!” 顾青禾尚未开口,明萱先拎起了他的耳朵,“你三岁在哪练的拳?五岁在哪练的剑?我这当姐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要是让爹和娘知道你还没有打消参军的心思,小心他们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我为什么不能参军,邵将军十三岁就进了军营,我今年都十六了。” “闭嘴!” 明萱警告他,“最好别让爹娘听到你说的这些话,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妨碍我们。” 明晟一脸不服气的离开。 他一走,明萱便有些无奈,朝着顾青禾摇摇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小小年纪非想跑去军营,不说别的,就他这被娇养惯了的性格哪能吃得了军营的苦。” 更何况爹和娘是绝不会同意让明晟去参军的,战场上刀枪无眼,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让爹娘怎么活。 顾青禾笑笑,很能理解她的想法。 当年陈青山去参军,别说是爹娘,就是她在家中也没少挂念,没少担心,明晟这么小的年纪,她自然是放不下心的。 她又想到邵巍,心口顿时生出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若是当年国公府的人待他有那么一丝的真心,或许他也不会那么早便入了军营吧。 他活着走出来并且站到现如今的位置,这才有人记住了他邵巍,可若是她没能活着走出来,或许压根不会有人记得,国公府曾有个庶子名叫邵巍。 顾青禾面上的笑意很浅,有些怅然,片刻,她想起来,“你刚刚说有事情想问我,是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回见你和舒敏的关系不错,前两天舒敏来府里看我,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正好她也跟我聊了些你的事情,听着似乎你们还挺熟。” 她跟何舒敏是从幼时便认识的,彼此出嫁之后才渐渐少了些联络,但对彼此之间的感情和了解确实不曾减少的。 那日的一番交谈让她也察觉到了何舒敏的不对劲,这才想问问顾青禾,“我那日问她她死活不告诉我,我这才来问你,可知道她是个什么情况?” 她不问便罢,这样一问,顾青禾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她正苦恼着何舒敏夫家那边的事情要如何解决,若是她自己出手最后难免会将何家与她扯上关联,可找旁人,未必人家就能相信她说的话,也未必是个可靠之人。 眼下看来,明萱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第六十四章:别把人弄死了 她将自己对何舒敏夫家那边暂时了解的情况跟明萱说了一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纵使何舒敏不说,其实明萱也大概猜到了她这些时日应当是不太好过的。 她自己已经经历一遭了,要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也正因此,她对何舒敏的情况持最差的态度看待。 “她那婆婆我见过,不是个善茬,苏世轩倒是勉强能看的过去,但这男人成了婚之后都是会变的,当初许下誓言的时候多真心都不耽误后来他们变心。”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事情,面色更是不太好看,姐妹一场,她自然不能看着何舒敏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这样想着,她立刻看向顾青禾,“可她现如今对那苏世轩死心塌地的,你就是去和她说了也是没用的,她不可能听得进去。” 顾青禾扯了扯唇角,“就是因为知道她听不进去,我才会将这些事情说给你听,你我二人一起,兴许还能帮她一把。” 明萱是个爽快人,听闻此言立刻道:“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自然是将计就计,顾青禾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番,明萱眼睛发亮,“好主意。” 这计划是非常完美的,只是顾青禾还是有些不甘心,她说不清自己的不甘心是什么,只能说服自己这是对何舒敏来说最好的结局。 “你别乱想,舒敏其实未必不知道苏母跟林婉儿之间的那些幺蛾子,可她为了苏世轩还是忍了,就跟我当初稀里糊涂的同意赵望纳妾一样。” “我唯一比她幸运的就是没有生下孩子,否则怕是如她一般,脱不得身了。” 别说苏世轩尚未做出什么对不起何舒敏的事情,就是真的做了出来,何舒敏怕也只会忍着,忍到了极致和苏世轩吵上一架,而这也恰好中了苏母和林婉儿的奸计。 男人日子过的不痛快了可以出去寻快活,可以休妻,可以纳妾,而她们所能做的唯有忍耐。 顾青禾的那点不甘心和不服气被明萱点破,轻轻的吐了口气,是啊,有了上一世被困在后宅里的经历,现如今的她好似多了些变化,也或者可以说是心态的苍老和对这世道的愤恨与失望。 这些想法若是说出去,必然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顾青禾与明萱对视,说出的话既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抚明萱,“算了,我们能做的暂时就只有那么多,之后的事情只能靠舒敏姐自己选了。” “你说得对。” 二人在竹林里没停留多久,厨房那边准备好了膳食,明父明母便立刻着人来喊她们。 一家人正在用膳,外头却突然吵闹了起来,管家连忙出去看是什么情况。 走到门口却见是拖着一条伤腿的赵望正拄着拐站在明府门口求明萱出去。 他身上浑然没了之前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只剩下满面的颓丧。 管家满脸的嫌弃,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明府指指点点的那些话听的人怒火中烧。 他连忙朝着门房和小厮喊道:“还愣着干嘛,瞧不见疯子在这闹事吗,赶紧拎了丢远些,要是让老爷瞧见了,少不了你们的苦头吃!” 赵望现在的日子用苦不堪言和悔不当初来形容半点不为过。 当时明萱闹着要和离的时候他并未把事情想的如此严重,只道是她气急了闹一闹脾气,这种情况平时也不是没有过,等这气性过了好好哄一哄便行了。 和平时不一样的是她一直期盼着的孩子没了,应该没有往日那般好红。 但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嘛,闹一闹小脾气,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他只需等过两日去明府给明萱认一认错,痛哭流涕一番,表明自己对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十分的遗憾和伤心,告诉她孩子还会有的,等她回了赵府他会将妾室的孩子抱到她房里由她抚养。 这样一来,明萱必定就被哄得七七八八愿意与他一同回赵府了。 只是他没想到,明萱这次闹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压根进不去明府,更别提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认错了。 不止如此,他在翰林院也仿佛得罪了什么人似的,平日里交好的同僚都对他退避三尺。 更是无缘无故的得罪了圣上,被打了三十大板。 行刑的人仿佛被提点过一般,刑还没受完他便痛的晕了过去,这腿疾便是那时候落下的。 他清楚这里头一定有明府的手笔。 这些时日他简直是悔不当初,可这悔当中,又夹杂着对明萱的恨,甚至连顾青禾也连带着恨上了。 若是没她帮明萱看病,让她怀了孕,那事情怎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管家让人将赵望扔到一边去后便回了前厅。 明父明母猜到了来人是谁便没开口询问,以免倒胃口,继续笑眯眯的跟顾青禾聊天。 等用完了膳,顾青禾拎着大包小包明家给她准备的东西回去,明母非让下人跟着送她,被顾青禾拒绝。 顾青禾的感觉很敏锐,从明府离开没一会儿便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随。 从那踉跄不稳的脚步当中,她很快也猜出了来人是谁,并未惊慌失措,距离她的住处还有两条小巷的距离时,身后一直跟着的人终于耐不住了,猛地朝她冲出来。 月光映照着刀尖,闪过顾青禾的眼睛,不需要她动手,突然现身的高存一脚便将来人踢出几米远。 赵望捂着心口吐了几口血,十分的不甘心,奈何高存这一脚实在不轻,他翻着白眼便昏死过去。 “这是眼瞧着明府那边回头无望了,于是将怨气撒到您身上了。”高存撇撇嘴,上前又踢了赵望一脚,“真他,娘的不是个男人。” 顾青禾被他逗笑,“好了,你别把人弄死了。” 她担心会给邵巍惹来麻烦,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高存一些,“你帮我拎一点,太重了。” 高存正要接过,面色却猛然一变,一个翻身将呼啸而来的暗器踹飞,迅速将顾青禾护在了身后。 昏暗的小巷中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了十几个黑衣人。 第六十五章:救命稻草 被黑衣人围在中间,顾青禾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小声问高存,“有把握吗?” 高存摇头,压低声音叮嘱顾青禾,“不好说,一会儿我尽量将这些人拖住,你见着空隙就往外跑。” 黑衣人并没给顾青禾跟高存商量的时间,这句话刚刚落下,那边一群人便蜂拥而来。 看得出来,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是顾青禾,并且招招都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 这可不是优柔寡断展现自己有义气的时候,这些人要的是她的命,而高存对邵巍的话言听计从,邵巍让他保护自己,那他今日便是在这被捅成筛子也是绝对不会自己离开的。 顾青禾清楚,以高存的能力,自己若是跑了高存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仅一瞬间,顾青禾便已经想清楚了计划。 她将袖子里攥着的药粉悄悄打开,趁着高存给她使眼色让她跑的时候对着高存喊了声屏住呼吸随后一股脑地将药粉超那些黑衣人撒了过去,随后撒丫子便跑。 两人之前交谈时她将袖中的药粉还塞给了高存不少。 黑衣人刚躲开顾青禾洒出的药粉,眼看着人跑了连忙就要去追,却猝不及防又被高存天女散花一般挥出的药粉撒了一脸,顿时哀嚎声遍地。 追上来的黑衣人应当是被高存拖住了,顾青禾不敢耽误,黑暗中的大脑无比清醒,可这里不论离将军府还是离明府,跑过去都要些时间,她不确定等自己带着人回来,高存是否还活着。 最好的方法便是她跑回自己的住处找福伯先来帮一帮高存,她再撒丫子的去找别的帮手。 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回头,只一股脑地往前跑,直到被一双手臂拦下,才猛地回神。 “跑什么呢?怎么像是被鬼撵了似的?” 是魏宴舟。 顾青禾完全没想这人为何会在自己的住处。 她从没有哪一刻瞧见他是这般顺眼的,魏宴舟只瞧见她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里瞬间溢出光亮,看着他仿佛在看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那种一瞬间被依赖的错觉让他呼吸微微一窒,“怎么了?” 顾青禾连将他的手挣开都顾不上,攥着他的手腕,“你的暗卫呢?快跟我来!” 好歹跟魏宴舟也做了两年的夫妻,知道魏宴舟的本领,他身边的暗卫身手就算没有高存的好,但也是不凡的。 她跑得慢,腿乍一停下又有些发软,生怕自己耽误了功夫导致高存出事,顾青禾连忙朝着自己跑来的方向指了指,“让你的暗卫去那边救个人,要快,求你。” 魏宴舟一挥手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便飞奔而去,他这才蹙着眉头神情有些严肃,“有人追杀你?” 他上下打量了顾青禾一番,确定她并未出事后松了口气。 顾青禾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了一些,看了眼魏宴舟,心情有些复杂。 前世的事情让她有些迁怒魏宴舟,对他多有怨恨,然而今日他确实帮了自己。 顾青禾心想,罢了,前世与魏宴舟之间的种种,就这样释怀了吧。 她朝来时的路继续跑去,高存若是受伤了,她还得赶紧救治才行,至于道谢的事情,等一切就绪了再说吧。 魏宴舟的暗卫去的及时,高存身上中了两剑,但万幸没有危及到性命。 高存本想着抓个活口回去,奈何那些黑衣人一瞧有帮手来了并不恋战,一窝蜂的散了,好不容易被擒住的尚未等他卸掉下巴便直接咬开齿间的毒药自尽了。 暗卫扶着受伤的高存,顾青禾先带着他回自己的住处止血包扎。 福伯瞧见几人进来,瞥见受伤的高存顿时一惊,连忙查看了顾青禾一番,“姑娘可受伤了?” “我没受伤,高存伤的不清,我先帮他止血,福伯,你去将军府跟邵巍说一声。” 福伯本有些不放心,瞧了几眼站在顾青禾身后的魏宴舟,又确定自家姑娘对此人还算信任,便迅速朝着将军府赶去。 高存的伤口在腹部和肩胛,上药必定要褪去衣裳,她不觉得有什么,可魏宴舟却在旁边唉声叹气的非要接过药来帮她。 额头上青筋直跳,顾青禾忍了又忍,“魏世子,我是郎中。” 莫说高存今日的伤是在腹部了,就算是在大腿根,她这药该上也还是要上的,更何况高存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好吧,若不是危及性命,大腿根的话或许她可以找个旁人来。 魏宴舟悻悻闭嘴,但却不肯退出去,在旁边瞧的认真。 “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武功更是不低,想来主家必定是有些权势的,你怎会招惹到这样的人?”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对顾青禾的身份都能够起疑,那些人定然疑心更重,与其让危险生出苗头,不如抱着错杀一千的风险先将这危险除去再说。 他想提醒顾青禾,莫要以卵击石,没有任何的意义。 可瞧见那双坚定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 高存的伤刚包扎好,邵巍便到了,福伯领着他进来,即便来的路上已经询问了福伯确认顾青禾没事,眼神还是没忍住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圈。 抬头对上高存略带幽怨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伤势如何?” “中了两剑,都是贯穿伤,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在战场上这些年,什么伤没受过,高存完全没当一回事,过两日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他将黑衣人得情况跟邵巍叙述一番,但这些人有所准备,身上也没什么能够辨认身份的特征。 邵巍点头,“知道了,你好好养伤。” 从房间里出来,魏宴舟完全没有走的意思,挥着一把扇子大咧咧的站在顾青禾跟邵巍中间。 邵巍听说了事情得经过,朝魏宴舟道了谢。 魏宴舟却摆摆手,他又不是为了救邵巍的人才会过去的,他只是帮顾青禾罢了。 若知道是邵巍的人,兴许他就让自己人跑慢些了。 面对顾青禾时,他完全没了刚刚面对邵巍时的疏离客气,很是自然的邀功,“今日我帮了你,打算如何道谢?” 这人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不过今日的事情确实需要感谢他,顾青禾面色不变,问道:“魏世子想要民女如何感谢?” 第六十六章:日日看见方能安心 不等魏宴舟开口说出那些混不吝的话,顾青禾先一步道:“下回魏世子若是有需要看诊,尽管开口,民女不会收取任何报酬。” “相较于看诊,其实本世子更希望顾大夫换个报答方式。” 不用猜便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顾青禾面色不变,“世子不必急着拒绝,说不定哪一天,世子便用得着民女了呢。” 她说的坦荡,一双眸子澄澈清冽的看着他,这感觉像是她相信自己的医术,认为将来自己的医术必定会有能帮上他魏宴舟的时候。 可不知为何,魏宴舟只觉得她似乎能够猜到自己想说什么。 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好吧,他得承认,她与从前那些始终围着他转的那些莺莺燕燕不同,她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青睐。 可这样想着,魏宴舟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尤其是看着站在她旁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邵巍时。 邵巍与朝廷中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们不同,他看向魏宴舟的目光中不但没有丝毫的谄媚,反倒是有些警惕和不耐,当然,片刻之前还是有些感谢的,但这点感谢在魏宴舟几句话一出便立刻被他压了下去。 “时候不早了,世子请回吧。” 魏宴舟挑眉,“确实不早了,邵将军一起吧。” 眼看这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要出来,顾青禾有些无语,往前迈了一步将二人隔开,“行了,世子先回吧,一会儿等邵将军的下属休整好了他们一起回。” 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从魏宴舟的视角看来,就是顾青禾将邵巍护在身后与他对峙,让他离开却让邵巍留在这里。 简直是十分不公。 赤裸裸的偏心。 至于其他的话吧啦吧啦直接被他忽略。 然而顾青禾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就算她将邵巍护在身后又如何? 她跟魏宴舟之间这一世的交集本就不深,今日他帮了自己,自己也记下了这个恩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对魏宴舟言听计从并且受制于他。 她还有事情要与邵巍商谈,今日那些刺客应当是吴王府派来的人。 她说完这些,魏宴舟表情似乎有些复杂,但他并未再说什么,只嗤笑着耸了耸肩,“行吧,本世子走就是了。” 顾青禾抿了抿唇。 “可是吓到了?” “啊?”她回神,对上邵巍有些深沉的目光,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我胆子没那么小。” “是,”邵巍无奈,“你胆子确实不小。” 胆子若是小也不敢来趟这趟浑水了。 因高存的伤顾青禾有些愧疚,“就是高存这次伤的不轻,怕是要养上一段时间了。” 虽说并未危及生命,高存自己也并不将这点伤放在眼里,但顾青禾却不能不记着这些恩情,“我听高存说再过不久你便要回池州去是吗?” 邵巍这次回京本是为了封赏,再加上丽壤现如今被重创,一时半会儿的应当嚣张不起来,池州那边有副将守着,暂时是安全的。 可他迟早是要回去的。 等丽壤派来和亲的公主到了之后,他便要重新回到池州去。 这京中原本与他来说除了祖母之外并无可留恋的,全不如在池州日子过的快活。 可现如今,却好像有了些许的不同的感受。 他将这些从不曾出现过的情愫缓慢的琢磨,咀嚼,品尝到的却并不是一直以来围绕着他的那些苦涩,反而荒唐的带了丝丝甜意。 邵巍破天荒的开了口,理智甚至没能追上他这句话的脚步,“或许,你可以跟我一同回池州。” “回池州?” 顾青禾有些愕然,显然她并未料到邵巍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她早已经不是单纯懵懂什么都不知的小姑娘了,顾青禾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 她沉默下来,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我得留在京城。” 或许是有些话说出了口便不再那么难以启齿,也或许是因为那原本躲躲藏藏的情愫已经被开了口气,无需再过多的隐藏,邵巍缓缓道:“去池州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京城危险重重,邵巍就算是做下再多的准备,在她身边留下再多的人,但这世上总有个万无一失。 他从前不觉得自己是这般患得患失的人。 好在他已经给自己的这个提议找到了充足的理由。 “吴王的封地距离池州很近,等到了池州,或许会更方便探听吴王那边的消息。” 顾青禾不解,“可我听说平阳会留在京城,还有姚府这边兴许也会有消息,池州距离吴王的封地很近,若是那边有什么消息,你告诉我不就行了?” 她俨然已经把邵巍当成了自己人,这一点上邵巍不知自己该不该高兴。 不过说到吴王,顾青禾还是有点别的打算的,她左右瞧了瞧,防止隔墙有耳还特地将邵巍拉到了书房。 窗户关上,她才开口,“我打算趁这段时间吴王还没离开京城先去吴王府探查一番。” 那日从吴王府回来之后顾青禾总是彻夜难眠,她觉得母亲或许就被关在吴王府的某个角落里等着她。 这种自由的日子她尚且觉得难熬,母亲被关起来不见天日,岂不是更加的度日如年。 若是当真能在吴王离开京城之前便找到母亲,冒一点险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所想到的邵巍不是没想过,只是不忍心打击她罢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母亲并非被关在吴王府中,吴王那么谨慎的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或许早已将你的母亲转移到了别处,甚至于已经先行送去了封地也未尝可知。” “不会。”顾青禾说,“若吴王真的痴恋了我母亲那么些年,那他不会舍得让母亲离开他的视线那么久,更不会将母亲藏到别处,若是喜欢一个人,日日看见方能安心。” 更何况吴王这种靠偷窃和掠夺才得到的感情。 他自然要每日都能见到母亲才能安心,不论藏到哪里,怕都没有他眼皮子底下安全。 邵巍眼神暗了暗,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紧绷着。 许久,他问,“你有过这样喜欢的人?” 第六十七章:随你 这问题还真问到了顾青禾,她细细想了片刻,若说喜欢,她前世对魏宴舟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喜欢到抛开自我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妒忌,渴望,思念,埋怨和不停涌上来的占有欲,这些丝丝缕缕与她来说本不该出现在一起的情绪时时刻刻的将她缠绕,组成了另外一个顾青禾。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而魂牵梦萦,因他的到来欢喜,因他的离去而伤心,好似她的生活就剩下了那么一个盼头,那便是等他。 现在想想顾青禾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应该就是喜欢了,只是与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 于是她回答道:“曾经有过,但都已经过去了。” 她很确定自己已经放下了,别说曾经对魏宴舟的那点占有欲了,就算这混蛋现在站在她面前搂着个美人亲的热烈,她怕是也不会有什么波动。 感情这方面,顾青禾向来不是个拖拖拉拉的人。 当断则断。 邵巍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身边没出现过什么女人,小时候努力让自己在国公府活下去,长大后努力在战场上活下去。 什么情啊爱啊的与他来说都是十分遥远飘渺的东西。 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邵巍又不是个傻子。 就算之前对顾青禾的种种关照能够用报恩来概括,但在听闻她有喜欢的人时的慌乱以及她说都已经放下了时骤然落下的心,这种种迹象都表明一件事。 他,邵巍,一个前面二十几年不知情为何物的人,动心了。 邵巍对自己动心这件事接受的很是迅速,脑子里百转千回间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归于平静。 他当然可以直接将自己的心思吐出,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但与此同时他十分清楚顾青禾现如今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陈家的冤案上,没有闲暇心思去接受他所谓的爱意。 这时候将这些心思表露出来除了给她徒增烦扰之外怕是没有任何用处。 爱她自然是要拼尽全力去帮她的,邵巍沉默的想着,总不能动一动嘴便能彰显出自己的真心了。 那就等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再说。 他很快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你打算如何去吴王府探查?” “上次跟着平阳去吴王府时我观察了一下,不过怕引起吴王注意,那日确实看不出什么,但这些时日我让福伯去探查了一番,若是扮成吴王府里出来采买的小厮或者厨娘混进去,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邵巍并不赞成,“今日的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身上虽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但十有八九是吴王的人,可见他已经对你动了杀心,若是被他看了出来,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来?” “我知道,可想要得到真相是不可能不去冒险的。”她朝邵巍笑笑,“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 相处的时间虽不算久,但邵巍也能猜出她的脾气,劝解很明显是无用的,他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你混进吴王府的时候先知会我一声,兴许我能帮你。” “好。”顾青禾应道。 虽这样答应着,但她心里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吴王定然已经知道她跟邵巍之间的关系尚可,也清楚邵巍在帮她。 而邵巍一个八百年不去吴王府的人突然去吴王府拜访,很明显是有猫腻的。 反倒是会引起吴王的疑心。 她知道邵巍的顾忌和担心,但实际上顾青禾还是十分珍惜自己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的。 她并不是个鲁莽的人,只是必要的时候,确实需要冒些险才行。 这日邵巍将高存带回去养伤,在顾青禾身边重新留下了两个暗卫,却并未告知她。 忙活了几日,顾青禾期间还去了一趟吴王府帮平阳看一看疤痕的情况。 药膏的效果显著,那些狰狞的疤痕在药膏的腐蚀下重新变得红肿疼痛,宛如当初刚刚烧伤时平阳躺在床上时时刻刻感受着的那种疼痛。 可彼时是铺天盖地的绝望,现如今这些疼痛却是她的希望。 顾青禾将疤痕情况看了一遍,叮嘱平阳这药膏已经可以停下,换另一种药膏,敷上七日之后便可以着手祛疤了。 平阳是个十分听话的患者,但很明显是个十分难伺候的主子,顾青禾给她换药的间隙,已经看着她骂走了好几个下人,除了身边那个自小便跟着她的丫鬟之外,其余的下人皆是战战兢兢的。 顾青禾并不言语,对于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像什么都没看到,听到一般。 药膏换完她打算离开,却被平阳喊住。 没了那些时时刻刻维持在脸上的跋扈和力气,疼痛让平阳有些颓废和苍白,这样看着,倒是和她平时的模样有很大的差距,但不得不说,较之从前,很明显现在要更顺眼一些。 “你这个年纪医术便如此精湛,想必师父的医术应当会更加高超吧?” 顾青禾叹了口气,面上有些失落,“实不相瞒,师父年纪大了,早两年的时候还能帮村里的人看一看头疼脑热的小病,但写方子却已经全靠别人代笔了,这两年情况要更加糟糕一些,不过也好,劳累了这么些年,就当休息片刻。” 平阳分不清她话里的真假,但这并不重要,她点点头,“听说你如今在京师堂里帮人看诊?” 她对此很是不屑一顾,“京师堂那边给你多少酬劳?本郡主给你三倍,你今后跟在本郡主身边就是。” “京师堂的酬劳算不上多,但我等学医之人为的本也不是那些酬劳,跟在郡主身边确实是一件十分不错的差事,必然会轻松许多,可这样一来,师父这些年教授我的这身医术怕是要被辜负了,若是被他老人家之后,八成要拄着拐从山里找出来也得把腿给我敲断。” 顾青禾笑眯眯的,“多谢郡主好意了,不过郡主有任何的需要民女都会随叫随到的,不必担心。” 平阳瞥了她一眼,“随你。” 第六十八章:我给你出个招 她本也就是随口一提,被拒绝了自然没有上赶着的道理。 药膏敷完,将剩余的交给下人,再次叮嘱了使用方法之后顾青禾离开。 依旧是下人送她出去,不同的是这次顾青禾并未遇见吴王。 福伯这段时间将吴王府打探的也差不多了,知道吴王府的后山有个被吴王单独开辟出来的园子。 说是园子,倒不如说是一些消遣用的假山假水罢了。 闲来无事时吴王很喜欢待在那里,外人都瞧着吴王和吴王妃的关系甚好,可这其中的真假唯有这夫妻二人才知道。 顾青禾有种预感,若是母亲真的被吴王关在这吴王府里,那她的住处很可能便是在那个吴王让人特地修建的园子里。 从吴王府出来,顾青禾又去了京师堂看诊,这般连着三日,终于到了她与福伯商议好的时机。 顾青禾的易容术学的虽不算精湛,但勉强也能起些作用。 福伯帮她物色的是吴王府里的一个年轻厨娘,但顾青禾觉得有些不妥。 吴王府中只有这一位年轻的厨娘,必定会让人记得较为深刻,于是又盯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个站在人堆里都不会引人注意的厨娘。 只是福伯有些担忧,“这厨娘年纪有些大了,就算姑娘能将自己易容的和她八九不离十,但这身材要如何伪装?” 稍微不慎都是很容易露馅的。 顾青禾弯了弯眼睛,“我自有办法。” 第二日一早,这厨娘探亲回来,美滋滋的拎着从家里带的一些瓜果往吴王府走,打算到了府里分给平日对自己颇为关照的另一个厨娘一些。 拐过巷子口往里再走不远便能瞧见吴王府的大门,厨娘嘴里哼着小曲,一句曲子还没哼完,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一位与这厨娘穿戴相同甚至模样都相同的女子龇牙咧嘴的将厨娘扶起,交给一旁等着的男人,“好重,福伯,你看好她,两个时辰我这边应当就能结束。” 福伯面上写满了担忧,再三叮嘱,“姑娘切记不可莽撞,就算是发现了什么也不能操之过急,等回来告知与我,再做定夺。” 他生怕倒是顾青禾若是真的在吴王府里看到了夫人的身影,便直接顾不得隐藏什么都不管的冲出去。 “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那种莽撞的人嘛。” 顾青禾拎起厨娘的小篮子,在福伯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是不是一点区别也没有。” 其实还是有一些的,比如他能从这厨娘的眉眼和神情之中看出属于姑娘的影子。 如果是厨娘的家人,想必也能看出区别。 好在二人都观察了,这厨娘在吴王府待得时间不长,应当不会引人注意。 …… 顾青禾拎着篮子从后门回了吴王府,一进去便跟一位年纪有些大的厨娘打了个照面。 “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样,你家那小孙子病好些没?” 顾青禾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万幸,已经好多了,再好好的养一养就没什么问题了,我那儿媳妇是个不靠谱的,呆在家里竟连孩子生病了都看不出来,生拖到现在,否则也断不会如此严重。” 年纪大的厨娘跟她挤眉弄眼一番,“那可不,要我说啊,你这儿媳妇就不能要,等你在咱们这攒一些银子,回头让你儿子休妻另娶算了,这娶妻就得娶贤,否则岂不是家宅不宁。” “是,但我们这种人家娶个媳妇也不容易。”顾青禾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从自己的篮子里摸出一些装好的瓜果塞给这厨娘,“不说这个了,影响心情,这是我之前在家里自己种的瓜,可甜了,你一会儿尝尝。” “我给你出个招,”厨娘拉着顾青禾往旁边走了两步,看在最近两人还算是聊得来的份上给她出主意,“咱们王妃是个大方的,今日王妃若是要喝莲子羹你去送,运气好的话兴许能得两个赏钱。” 平日里给王妃送餐食这种事厨房里的人可都是抢破头都要干的,若不是瞧在她刚来王府,厨娘是断不可能将这种好事交给她的。 顾青禾连忙笑着道:“这可真是多谢了,若是王妃当真给了赏钱,回头咱们姐俩分。” 二人说笑着往厨房走,见这厨娘半点都没看出眼前的人是假冒的,顾青禾渐渐放了些心。 午时忙完,王妃那边果然派人来传话,让人把王妃每日都要喝的莲子羹送过去,顺便再做一碟子小点心。 厨房里有专门做点心的,今日做的是枣泥糕,味道甚是浓郁,顾青禾吸了吸鼻子,突然有些想吃将军府里王阿婆做的饭菜了。 顾青禾端着莲子羹和糕点按照福伯描述的线路去了吴王妃的住处。 福伯的可靠自然不是乱说的,这吴王府里的路线已经被他基本摸清,这两日他又拽着顾青禾一遍遍的复述,想不记得都难。 到了吴王妃的住处,下人领着她进去。 顾青禾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吴王妃,与她想象中有些出入,可细细想来,好似又没什么不对。 毕竟传闻中的恩爱都能是假的,温柔似水自然也可以是假的。 吴王妃很瘦,眼睛细长,掀开眼皮看人时会透着些凌厉,让人忍不住躲闪,瑟缩。 下人将莲子羹端上,吴王妃瞥了顾青禾一眼,“新来的?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顾青禾讪笑,带些畏惧和谄媚,“奴婢已经来了两个多月了,一直没有机会给王妃送餐食。” 吴王妃点头,朝身旁的下人摆摆手,下人点头,从旁边的小盒子里摸出块银子来递给顾青禾,“行了,退下吧。” “奴婢告退。” 她走到门口,里头吴王妃和下人在交谈。 “王爷离京的日子已经定下了?” “应当就是过两日了,王妃真不打算和王爷一同去封地?” “一同去?呵,真和他去了封地怕是不过半年便能传回本王妃的死讯!” 顾青禾步子没停,她很清楚有些话是不能乱听的,若是因为她让这个厨娘将来丢掉性命便是罪过了。 第六十九章:长相随了他娘 午膳结束,厨房里的事情基本也忙的都差不多了,厨娘们暂时能有点自己的空闲时间,不过这时间很短,其余的厨娘大多选择凑在一起闲聊几句。 顾青禾捂着肚子哎吆着往外走,打算想法子混进吴王府后面那个神秘的院子里去。 这属实是有些冒险,若是吴王现在也在后面,那她很有可能被捉个正着。 不过有福伯在外接应,应当是能跑得掉的。 还没等她溜到后院,就听到了一个与她来说算是惊喜的声音。 “瞧见邵将军了吗?” “瞧见了,还真别说,这跟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我还以为邵将军模样就算不是凶神恶煞,至少也得是魁梧壮硕的那种,不曾想竟是这般俊俏的模样。” “谁说不是呢。” 有人又压低了声音,“毕竟这邵将军的生母当年可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那模样自然是差不了的,这邵将军的长相应当是随了他娘了,不然那国公府里的人咋能处处看他不顺眼。” 顾青禾听的有些恼火,但邵巍平日里呵吴王是完全没什么交集的,这突然间来吴王府,八成是知道她的计划,于是来帮着打掩护了。 既然这样,那她自然不能辜负了邵巍的一番心意。 躲开人群,顾青禾悄咪咪的溜进了后院。 不知是因为邵巍来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后院平时就甚少人来,并没什么人守着。 顾青禾很容易便混了进去,只是这地方看上去实在太过于空旷,实在是看不出有哪里是能够藏人的。 或许和邵巍书房的暗道一样,需要找到机关才能进入。 这实在是有些冒险,但顾青禾一靠近这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便忍不住狂烈的跳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那个等着她的人。 顾青禾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能够当作机关的物品。 甚至于这里的树她都要敲一敲,打一打。 难不成,母亲当真不在这里? “你从前来这边打扫过吗?” “没有,王爷从来不让人往这里面进,之前有个不长眼的乱走不小心到了这里,刚好被王爷撞见,直接让人拖出去打死了。” “这地方这么神秘?”其中一个拿着扫把的下人环顾了一圈,“瞧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谁知道呢,不过我先前听管家说过一嘴,这地方好像是王爷还年轻的时候布置下来的,别说下人了,就是王妃和郡主进来王爷也是要生气的。” “那今日怎么舍得让咱们进来打扫了?” “这不是要去封地了吗,这地方又带不走,自然是要打扫一番,若是王爷以后回来,还能做个纪念。” 顾青禾躲在角落听着这二人的话,心口猛地一沉。 母亲应当确实已经不在这里了,邵巍说得对,吴王这般谨慎,是绝不可能让人看到母亲的,既然知道了顾青禾的身份,那他更不可能让母亲和他一同前往封地。 唯一的可能就是先将母亲送过去,亦或者是等他过去之后,无人注意的时候,他再悄悄地将伪装好的母亲带过去。 若是再大胆一些,会不会在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吴王就立刻将母亲转移出了京城,早已经将她安顿在了封地,亦或者别处。 等除去了顾青禾,或许吴王会考虑将母亲接回京城,或者就留在封地,给她换个身份,自此留在他的身边。 可这怎么可能呢,顾青禾十分了解母亲,她那般骄傲和倔强,也就在爹爹面前时会有几分女儿家的做派。 先不说她知不知道陈家现如今经历的这一切,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绝对不可能屈服的。 而吴王想要留住她,唯一的一种可能…… 她知道有一种药物食之可以令人忘却一切,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但这种药顾青禾也只是在医书中偶然见过,不知真假。 顾青禾紧紧攥着衣角,现在想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不管吴王做了什么,只要母亲还活着,她便一定要将母亲带回来的。 …… 吴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余光不动声色的落在邵巍身上,想要看出他今日的目的。 按理说二人之间的交集完全不足以让邵巍以他即将前往封地的名义前来拜访。 稍稍一思考吴王便了然,想来他是为了陈家那个养女打探消息来得。 这般想着,吴王忍不住心中冷笑。 但面上却看不出半分,有些发福的脸上笑得格外和气,“前些日子在府上见到了个姑娘,听说医术十分的好,好像还是邵将军的远方亲戚来着。” 邵巍点头,“确实是,我那表妹平日里就爱钻研医书。” “钻研医书好啊,虽说是姑娘家,可多些学识总是好的,听说这姑娘的医术和公里的太医比起来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说着他叹了口气,“说起来本王从前也认识过这样一个女子,只是……” “只是什么?” 吴王苦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些过去的事了,说起来也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还是不提了。” 他不愿意提,邵巍便也没在问,二人就着朝廷近日来的事情随口聊了几句。 吴王说丽壤派来和亲的公主这两日应该就到了,就是圣上这边暂时还没定下由谁来迎娶这位和亲公主。 “说起来本王的封地距离邵将军所镇守的池州还是十分近的,邵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回池州去,不若你我二人结伴同行如何?” “王爷相邀,邵某自然是乐意至极,不过陛下的意思是等丽壤送亲的使臣离开后再让邵某赶回去,这段时间怕是还要先留在京城。” “这也不错,”吴王点头,“无妨,左右离得近,往后来往的时候多。”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算不上热情,但也并不冷场。 直到邵巍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站起来道别。 吴王要送一送他,被拒绝,“王爷留步,等回了池州,邵某再去王爷府上叨扰。” “一言为定。” 离开吴王府,邵巍一眼便瞧见不远处鬼鬼祟祟的某人,叹了口气,迈不过去,不等她开口解释先将人拎回了将军府。 第七十章:不服管教的女人 顾青禾险些没被拎吐,好在她十分的聪明加识时务,两只手直接抱住邵巍的手臂,“要不你扛着我走吧,在这样拎下去我脑袋就要掉了。” 偏头瞥了她一眼,邵巍冷冷道:“原来你还知道珍惜这个脑袋啊?” “这是什么话,”顾青禾讪笑,将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拽了下来,“我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有福伯在外头接应我呢,不会出事的。” 什么是万全的准备? 若是在吴王府里被人发现,她根本不可能等得到福伯的接应。 邵巍也不知道哪来的怒意,恨不得直接将她拎起来狠狠的揍上几下。 正要继续训她几句,一低头便对上她的脸。 呼吸一窒,邵巍闭了闭眼,决定还是先到将军府将她这一身的装扮去掉再说。 到了将军府,顾青禾去换装了,邵巍将下人送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思考着一会儿要如何训她。 他是将军,平日里自然是没少训斥军中士兵的,别看邵巍长了一张俊俏的小白脸,但在军中还真的很少有人不怕他。 可训士兵简单,实在不行抽个几军棍,但训女人,倒还是头一回,关键这还很明显是个不服管教的女人。 两杯茶水下肚,邵巍终于冷静了下来。 罢了,女子脸面薄,再给她训恼了怕是往后都不愿意理他了。 “顾姐姐呢?”小萝卜头砰的一下撞进邵巍怀里,“爹爹,顾姐姐呢?” 邵巍将萝卜头拎开,脸色臭臭的,“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做完了,夫子说我现在的字愈发工整了,顾姐姐呢?我让她瞧瞧。” “你顾姐姐闯了祸,爹爹一会儿要训她两句,你先回去,免得你在这她不好意思。” 洛风笑眯眯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绷得紧紧的,抱着邵巍大腿的手也松开,眉头皱着,小嘴撅着围着邵巍转了两圈。 这副小大人的模样看的邵巍扶额,“你这是什么表情?” “爹爹今日要是训了顾姐姐可别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她不惜命还不能训上两句了,分明自己已经提前和她说了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洛风伸出一根手指在邵巍面前晃了晃,“霍叔叔可说了,女人是拿来疼的,可不是拿来训得,你今日要是训了顾姐姐,惹得顾姐姐生气,我就不理你了。” 他说着还有些心虚,“我真不理你了。” 邵巍气笑了。 这小子的胳膊肘都快拐到池州去了! 顾青禾很快换了衣裳出来,但在要不要将面上的红斑补上一事上稍稍犹豫了片刻。 看了眼铜镜中毫无瑕疵的一张脸,鬼使神差的,顾青禾就这样走了出去。 好吧,她是希望一会儿邵巍寻她的时候她顶着这样一张脸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一些。 她发誓,绝对是因为这个原因。 洛风还在给自己爹爹传授霍时北教给他的那些大道理,虽然不知道有用没用,但肯定是不能让爹爹训顾姐姐的。 他还巴拉巴拉的说这话,却见自己爹爹看着某处出了神。 这都什么时候了,爹爹竟然还能出神。 洛风气的不清,打算瞧瞧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他爹的视线。 他也转过头,一张小嘴瞬间张大,“顾姐姐?” 顾青禾尴尬一笑,“洛风也在啊,那什么,你上次不是说要将夫子布置的功课背给我听吗?咱们现在去背好不好?” 洛风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鬼使神差的发了次机灵,“我还没背好,顾姐姐要不下回再听吧,我现在先去看书了。” 说完不等顾青禾说话他便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顾青禾愣了半天,看向邵巍,“他好像在躲我。” “不用理他,”邵巍垂眸,端起桌子上早已经冰凉的茶水灌了一口,“跟我来。” 顾青禾跟在他身后去了书房,一路上低眉耷眼的,到了书房,邵巍朝着旁边的凳子努努嘴,“坐。” “哦。” 顾青禾坐下,小声嘟囔,“训吧。” “原本是要训你的,”邵巍看着她抬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奈何洛风刚刚再三叮嘱让我不能对你说重话,再细细想来,我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去训你,真要说几句,也是因为担忧。” 他顶着顾青禾,眸光深沉,“你想要找到母亲的心我能理解,想要帮陈家平冤的迫切我也知道,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你得活着。” 她若是死了,即便是将来陆知瑶真的被救了出来,怕也活不下去,整个丈夫,儿子,女儿皆丧命,独留她一人在世上,她要如何活下去? 她若是死了,谁来坚定的站在陈青山那边,坚信他绝不可能通敌卖国? “我会帮你,也能帮你,可我总觉得,你好像并不够相信我。” “不是这样。”顾青禾面色有些苍白,眉眼处的红斑去除,好似明珠上的灰尘被拭净,发出幽幽光芒。 她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自己也可以。” 她不想像前世那样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再旁人身上,等着那人给她带来消息,好的,坏的,日日夜夜的盼望着。 她当然相信邵巍,可她也可以相信自己,不是吗? 邵巍等她将话说完,他并未反驳,似乎在思考,片刻,他开口道:“你说的很对,也做的很好,但若是我可以在适当你需要的时候伸一伸手尽一份力,是不是也可以呢,正如你当初将洛风救回一样。” “况且,我与霍时北是朋友,帮你,便等于帮他了。” 这话若是让霍时北听到八成要啐他一口,这时候愿意和他当朋友了,平日里在悦心楼里碰见,也不知是谁面不改色说不认识的。 顾青禾点头,“我知道。” 何况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也没少麻烦邵巍,他帮自己做的也已经够多了。 她又沉思了一会儿,心想这人不会觉得自己在和他拉开关系往后都不用他帮忙了吧。 那可真是大大的误会,她只是拒绝这一次而已,顾青禾还指望着以后邵巍帮自己顶着吴王封地那边呢。 第七十一章:我跟你去池州 想到这,她连忙解释,“我的意思真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还没到需要你出手的时候,就像当初需要你帮忙做个假身份一样,真的需要你帮忙时,我是不会客气的。” 邵巍看了她片刻,在顾青禾以为他并未将自己的解释听进去,正思考着要如何开口时,他终于开了口,“希望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她当然是这样想的,真到不能再真了。 邵巍清了清嗓子,原本信誓旦旦打算训她两句的念头早已经在她这不经意的攻势之下被抛掷脑后。 “我本来打算明天去找你的,不曾想你今日就去了吴王府。” 他朝顾青禾摇摇头,“吴王的封地在利州,我已经提前派人在那盯着了,若是他将人先一步送过去,只要发现你母亲的踪迹,我便会想办法将人带回来。”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事情或许并没有两人所想的那么简单,若是没有顾青禾的出现,吴王或许会将陆知瑶带去利州,但现在顾青禾的出现很显然让吴王提起了警惕,他是断然不会让陆知瑶出现在旁人的视线之中的。 邵巍想这些时顾青禾也在思考,但他们两人的想法并不同。 顾青禾只是在想,吴王对母亲的爱到哪种程度。 毫无疑问他的爱是自私的,否则也不会将陈家将母亲害到如此地步。 但她不了解吴王总了解母亲,按照母亲的性格,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都会想办法逃离。 吴王困住她,唯一能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充满憎恨亦或者行尸走肉一般的躯壳。 爱到底要如何去理解? 顾青禾有些想不明白,她觉得前世她应当是爱魏宴舟的,可现如今想起魏宴舟,心里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波澜。 真她看惯了爹娘的相处,心里早已经认定爱就应该是爹娘那样的彼此呵护,互相爱护,可事实证明,她爹娘那样的爱才是极少数。 …… 很快便到了吴王离京的日子,吴王此人看上去十分和善,素来与人交好,前去送他的人不少。 只是听说平阳郡主暂时还留在京城,前往封地的只有吴王夫妇二人。 顾青禾有些疑惑,那日在吴王府里,吴王妃不是声称不愿意跟着吴王前往封地吗? 眸光猛地一颤,顾青禾连忙将邵巍留给她的暗卫喊出来,让他去告知邵巍这个消息,或许那个马车里坐着的压根不是吴王妃! 可事实与她所想不同,邵巍的消息很快传来,前两日他的人就已经混进了吴王妃身边,可以确定,马车上坐着的确实是吴王妃。 吴王府的马车离京当天,顾青禾找到了邵巍,想再去一次吴王府的后院。 邵巍什么都没说,当天晚上就带着她混了进去。 和顾青禾那日的迷茫不同,他很快便找到了被隐藏起来的机关。 暗室在两人面前轰隆一声打开,出现在顾青禾面前的,是一个空旷而幽暗的密室。 她走进去,站在密室中间,有些怔愣。 这里显然已经被打扫过了,看不出任何住过人的痕迹。 “顾青禾。”邵巍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青禾回神,朝邵巍走过去,“怎么了?” 顺着邵巍目光看去,顾青禾瞳孔猛地一缩,胸口一窒,她迅速往前一步俯下身去,眼眶通红,牙关紧咬着看向墙上那一道道的抓痕。 “是娘亲,一定是娘亲。”她指尖颤抖着触上那些指痕,说不清心里庆幸,狂喜,愤怒,心疼到底那种情绪占据了顶峰。 但只有一个念头十分的强烈。 娘亲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突然看向邵巍,猛地站起身来,眼里的悲伤散去只剩下坚毅,“我跟你去池州。” 她当然还要为陈家平反,要帮兄长伸冤,可这些现如今都可以暂时放到后面,她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将娘亲救出来。 丽壤派来和亲的公主路上耽搁了些时日,终于到了京城。 顾青禾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帮平阳研制下一个治疗阶段所需要的药膏。 她要跟邵巍去池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 这两日她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京师堂那边的看诊这两日也停了。 平阳的药膏研制完,又给小成兄妹那些送了些食物留了些银钱,国公府那边也给老夫人开上了最近几个疗程的药方,只等走的那日再给老夫人扎一次针便可。 唯一要废些功夫的,就是何舒敏那里。 苏母那边还没动静,等苏世轩外出归来时想必那两人才会去寺庙,算一算时间应当是还要两日,不过她和邵巍已经说好了明日或后日便出发去池州,所以何舒敏的事情怕是只能交给明萱了。 好在明萱是个很可靠的人,应当能将事情处理的很完美。 一切准备妥当,将所有的安排重新跟明萱讲了一遍并且让她重复一遍之后,顾青禾安心从明府出来,打算去将军府再跟邵巍确认一边去池州的时间顺便和洛风道个别。 可还没到将军府先见到了前来找她的高存。 高存的伤养了这几日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顾青禾再三表示他身上的伤需要继续养着,这几日的时间顶多伤口结了痂,是绝不可能已经好了的。 但很显然,这些战场上出来的人都十分的倔,也十分的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高存现如今已经开始到处跑了。 顾青禾一看到他就眉心紧蹙,“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身上的伤至少需要养一个月?” 高存挠头,“我这也没做什么也算是养着了吧,毕竟现如今也用不着上阵杀敌,总不能干躺在床上躺一个月吧?” 闭了闭眼睛,顾青禾十分无奈,“就算不躺在床上,至少,你不能这么剧烈的跑动。” “哎,说到这个差点忘了正事了,”高存猛地一拍脑袋,“将军让我来跟顾大夫说一声,原本的计划或许要推迟几日了,他现在怕是暂时走不掉。” “为何?发生什么事情了?” “也不算是发生什么事情,”高存很是心虚,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捏捏耳朵,最后清了清嗓子小声道:“顾大夫没听说今日那和亲公主的事情吗?” 第七十二章:先看场好戏再说 和亲公主? 顾青禾蹙了蹙眉,听倒是听说了,今日去明府,明萱还叽叽喳喳的跟她八卦了好一会儿,让她猜一猜和亲公主最有可能与谁成亲。 前世和亲公主是跟四皇子成了婚的,这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动。 但明萱却朝她晃晃手指,“听说陛下可是允了那丽壤国主,让这位来和亲的公主可以在我瑞朝的年轻才俊当中自行选择和亲人选。” 顾青禾依旧不觉得有什么,前世应当也是这样的,选来选去,最终这位公主还是会选四皇子的。 毕竟丽壤人也不傻。 是以顾青禾并未将明萱的话放在心上,现如今瞧见高存这副模样,才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莫不是那丽壤的公主选了你们将军当夫君?” 高存抬手挠挠头,表情十分的不自然,“她选归选,但很明显这事绝不可能的事情,莫说将军不会同意了,就是陛下八成也不会答应的。” 邵巍的能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中最为年轻的大将军,重创丽壤令别国生畏,他这般年轻,往后展露锋芒的机会还多的是。 让邵巍和丽壤的公主成亲,相当于直接将邵巍从可用之才中除去。 朝廷如何还敢用他。 想明白这一点,顾青禾吐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不痛快。 前世是她不知道有这一回事,还是确实没发生? 这丽壤之人心机可真是深,这么一来即便是邵巍不把丽壤使臣的话放在眼里,圣上和四皇子心中估计也会有些不痛快。 …… 明萱瞧着面前垮着脸走神的人,好半晌,眼看着她手里拎着的茶壶水已经全洒在杯子外头,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你这三魂七魄难不成被人偷走了不成?” “啊?”顾青禾抬头,“你说什么?” 明萱朝着桌子努努嘴,顾青禾垂眸,这才瞧见桌子上洒出来的水,哎呀一声连忙用帕子擦拭。 “你今儿一来我就看出来了,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怎么了,不是说要去池州,怎得突然又不去了?” 说着说着她猛一拍手,“难不成真被我猜准了,那和亲公主给自己选的夫君是他?” 见顾青禾面色愈发阴沉,明萱哈哈一笑,“你也不用太过担忧,这丽壤八成是奔着膈应人来的,这门亲事肯定成不了。” 顾青禾知道成不了,但心里这不痛快就是散不开。 算了,她将自己思绪抽回,将邵巍从自己脑海里赶了出去,“我也知道,我这是因为不能去池州的行程推迟了才烦躁,不是因为他。” 明萱先前问过她为何要跟着邵巍去池州,顾青禾的回答是洛风舍不得她,再加上池州那边有和她师父关系不错的好友,许多年未见,刚好过去拜访一下。 知道这些或许并不是真话,明萱也并不介意,她是个聪明人。 从认识顾青禾的那天便看出这小姑娘的身上仿佛被山一样的重担压着,这些时日的相处更加让她看出顾青禾的不同。 她好似担负着什么责任一般,就连笑都需要斟酌考量,几分真几分假,看不真切。 十几岁的小姑娘,明萱记得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脑子里整天想着情情爱爱被爱情的甜蜜冲昏了头脑的智障。 给顾青禾提建议这方面明萱是断然不敢的,虽说自己的年岁比顾青禾大了些,可在看人方面真未必比她好了。 顾青禾在这待到下午,打算去邵巍那一趟,问一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毕竟邵巍也帮了自己不少事情,就当是关心他两句了。 打算从明府离开的时候,明萱身边的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姑娘,姑娘。” 明萱蹙眉,“做什么莽莽撞撞的,小心点,免得冲撞到人。” “苏家那个表姑娘今日出门了。” 顾青禾回头,“去做了什么?” 林婉儿出门没什么稀奇的,但这下人这般急促,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下人道:“姑娘从几日前不是就让咱们盯着那苏府吗,小的们守了几日,今日这表姑娘出门咱们的人就跟在后面,没让她发现,跟了一路,发现这表姑娘领着个丫鬟一起去了城北的破庙。” “破庙?” 说起这破庙顾青禾还真有些印象,前世她从凉陀来京城,一路风餐露宿我,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又遇到了暴雨,于是在那破庙里躲过一夜雨。 那夜的破庙外头狂风怒号,噼里啪啦的雨声听的人心惊胆战,她在里头蜷着身子缩在菩萨的泥相后头,庙外的男声伴着雨声安抚她,可雨声太大,听不真切。 她只记得那人让她别怕,他打猎路过此处来躲个雨,他在外面守着,不会进去。 第二日雨过天晴,顾青禾小心翼翼推开破庙的门,看到的是魏宴舟那张含笑的脸。 这也是前世她一头栽进魏宴舟的温柔乡里出不来的原因。 “那表姑娘约了人在破庙见面,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等这主仆二人走了之后咱们的人将这汉子压住,问出了表姑娘吩咐他的事情。” 原来这林婉儿约的人正是那片城北山头的山寨里的二当家,让他们明日配合自己演一出戏。 也就是前世林婉儿被山匪掳走,苏世轩怜惜纳她为妾的戏码。 顾青禾问,“明日苏世轩就回来了?” “应当是,否则林婉儿这出戏演给谁看?” 二人对视一眼,明萱笑眯眯道:“刚好,你还没去池州,咱们也先看一场好戏再说。” …… 翌日,顺承大道,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马车里坐着的是苏府的夫人和表姑娘林婉儿。 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女,苏母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温柔,娴淑,体贴,模样也是柔美可人的。 当年她一早就打算让林婉儿嫁到自己府上来,在儿子面前提过许多次,奈何自己儿子就是个榆木脑袋始终不开窍。 好不容易开了窍,却又看上了那何家的大姑娘。 若是旁人,苏母指定是不愿意的,可这何家可是礼部的人,苏母思来想去,只能暂时安抚自己外甥女,将来等自己儿子出人头地了,苏府指定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第七十三章:委屈你了 这些年随着苏世轩的官职越升越高,苏母看何舒敏便越发的厌恶。 只是苏世轩虽有才华,但在官场上也是需要提拔的,苏母自然不敢将事情做的太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何致远年纪大了不说,上头也完全没有给他升职的意思,反倒是苏世轩很受看重,兴许要不了多久便能升为侍郎,再过个几年升为尚书也不是没可能的。 如此一来,苏母对何舒敏的态度便急转直下,每日变着法的磋磨。 再加上自己儿子不知道是中了她的什么迷魂汤,三天两头因为她而和自己争执,若非是有自己外甥女在身边陪着,苏母觉得自己怕是早就被气的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苏母连忙问林婉儿,“让你去办的事情可已经办好了?” 林婉儿面带忧愁,柔声开口,“姑母放心,自是办好了的,只是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太舒服,此事若是败露被表哥知道了,定然会怪我的。” “怕什么,你表哥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真的知道了,你是他表妹,哭上两句他便也心软了,难道还要跟你我闹上一通不成?” 苏母半点不怕,对于自己的儿子她算得上了解,即便事情真的败露,她只需哭上几句,闹上一通,他便束手无策了。 “表哥今日什么时候回来?” “前几日来信便说了回来,算算日子今日应当是差不多了,他回来了知道你我日日来给他祈福必定会心中欣慰的。” 林婉儿羞涩低头,“我给表哥祈福是真心希望表哥好的。” “那是自然,你这傻丫头,只可惜你表哥没福气,若是早年的时候听了我的与你成婚,哪还有那何舒敏什么事情。” 苏母完全忘记当年何舒敏与自己儿子刚刚成婚时她逢人便得意洋洋炫耀自己儿子取了何家闺女的事情了。 苏母不了解林婉儿,但林婉儿却将她看的十分透彻,心里冷笑,面上不显分毫。 这老女人说的好听,可当年表哥要跟何舒敏成婚时却不见她阻拦半分,林婉儿不是个傻的,哪能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罢了,左右她喜欢的是表哥,暂且忍上一忍,等自己真的成了表哥的人,必定要让这老女人知道她的厉害。 傍晚,苏世轩回了家。 和妻儿温存片刻便问起了苏母的消息,得知二人上山去为他祈福尚未归来,苏世轩便要去接她们。 何舒敏自然不会拦他,她有心想和自己丈夫谈一谈关于林婉儿的事情,却顾念着他刚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些日子,想着等他歇上两日再提这些烦心事也不迟,于是忍了下去。 苏世轩行至半道时听见前方传来的呼救和尖叫,心中一凌,连忙让人上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自己紧随其后。 没几步便见到自己母亲所乘的马车停在路中央,两名小厮被斩杀在车前,母亲和林婉儿已经不知所踪。 苏世轩猛地瞪大了眼睛,“母亲!” 苏府的人寻了一夜,毕竟关系到林婉儿的安危,苏世轩也派人去通知了林家。 林父林母来到之后闹了一通,自己将女儿送到苏家来照顾姑母,自己女儿却不知所踪,林家自然是不愿意的。 两个时辰后依旧没有二人的消息,苏世轩心中已经清楚,必定是那山上的匪寇们搞的鬼。 他要去官府领些人来直接上山寻人。 然而这个想法直接被苏父和林家夫妇否决掉。 “你这般大张旗鼓的上山去寻人,就算是真的将人寻回来了,你母亲和婉儿的脸面还要不要?” 苏世轩气的不轻,“这都什么时候了,自然是性命更重要!” “女儿家的声誉比性命还要重要,你如此这般闹得人尽皆知,解释婉儿回来了怕是也没脸活下去了。” 何舒敏拽了拽自己丈夫的衣袖,“我去家里带些府丁回来,告诉爹娘一声让他们不要声张便是,先让人上山寻着,总不能在这等着母亲她们自己回来吧。” 苏世轩抿唇,看着妻子,眼中充满愧疚,“委屈你了。” 委不委屈,何舒敏现如今也不想去计较那些,等这场闹剧结束,她打算和苏世轩好好的谈一谈。 这些日子顾青禾说的话总是会出现在她脑海里,明萱的遭遇和行为更是不停的在提醒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态似乎产生了变化,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退让和忍受不该只有她一人承担。 但现在,还是抓紧时间把两人找回来再说。 落在山匪手里,两人想必该吓坏了。 何舒敏自幼接受的教导让她做不出在人遭难时落井下石的事情。 她回了何府将事情跟爹娘说了,何父何母一听连忙喊了人跟她一起去寻人。 这一夜苏家众人彻夜未眠,顾青禾却睡得香甜。 天一亮刚睁开眼睛就对上捧着脸笑眯眯等她醒来的明萱。 顾青禾被吓了一大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话音落察觉到自己旁边被子被人扯了两下,顾青禾连忙低头,瞧见身旁搂着自己腰的小人时才想起来,昨晚洛风是在自己这里睡得。 她连忙拍了两下被子等洛风继续睡去,才小心翼翼地起来朝明萱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院子里。 明萱原本是为了苏家的事情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瞧见了洛风,顿时将苏家的事情抛到脑后。 “我瞧邵将军家的这个小家伙对你可是黏得很。”她咂咂嘴,“想当初李秋怜废了多少功夫都没哄得这小家伙对她露出一个笑。” 顾青禾莞尔,其实小孩子的心很简单,你对他是真心的好,那他自然也不会吝啬他的善意。 洛风对她会这般喜欢,其实应当和当初顾青禾从凉陀救了他有关。 “话说回来,邵将军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洛风的身世?” 顾青禾朝屋里看了眼,对明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是不要在这里提起这些事情,万一被洛风听到了,八成要在心里偷偷难过。 更何况,邵巍应当还没将他的身世告知与他。 第七十四章: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明萱连忙捂住嘴巴,两人到旁边晒着药草的桌子旁找了个位置坐下,顾青禾立马问道:“是不是苏府那边有消息了。” “何舒敏那个傻女人,去何府带了人跟着苏世轩上山寻人去了,幸亏有咱们两个替她谋划,否则这傻子八成要被那苏母二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这般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顾青禾挑眉,“过了?” 前世那两人可没给何舒敏留半点活路。 按照顾青禾的安排,干脆直接将苏母和林婉儿除去才好,免得这二人日后在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或许前世的顾青禾在做这种事情时会有所犹豫,但这一世,顾青禾很清楚,不分场合的善良只会让她丧命。 有明萱在,她不知道前世何舒敏的结局,自然对苏母和林婉儿的愤恨没有自己的深,顾青禾这才退步,换了略微柔和一些的方法饶过了这两人的性命。 但虽然并未要她们的命,却不代表这两人往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前世何舒敏遭遇了什么,她们自然是都要经历一番的。 明萱抬头瞧见顾青禾的表情,愣了片刻。 和她相处的顾青禾始终都是温和的模样,倒是从未见过她这副将冷漠完全挂在眼底的状态。 难道是因为苏家对何舒敏做的事情让她十分生气? 可这好像也不太能说得通吧,她跟何舒敏的关系似乎也没好到这种程度啊。 明萱心里有些犯嘀咕,瞧着顾青禾的眼神渐渐有了些变化。 顾青禾抬头与她对上,有些疑惑,“你这是什么表情。” 眯了眯眼睛,明萱身子猛地往前倾了倾,“老实交代,你跟何舒敏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约过?” 顾青禾:“……” 她有些无奈,“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过她仅仅是帮何文葵看过病,再加上宴会上跟何舒敏的那点接触,便帮着何舒敏做这些事情委实是有些说不通。 这样想着,顾青禾便道:“我看何大人夫妇很像自己的爹娘,对舒敏姐自然就多了几分亲切,这种事情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顾青禾曾说过她是跟着师父长大的,明萱便以为她从小就没了爹娘,一听这话,顿时什么都不问了,醋也不吃了,一本正经道:“你说得对,咱们都知道了,什么都不做哪能说得过去,再说何舒敏那笨女人,没人帮肯定不行。” “就是不知道那边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跟顾青禾所设想的几乎没什么差别。 林婉儿尚未出嫁,苏父更是个极要面子的,丢不起人,事关姑娘家的清誉和苏府的脸面,自然是没敢声张。 苏世轩领着人在山上寻到半夜,毫无头绪之时,竟与慌慌张张逃出来的林婉儿撞了个满怀。 林婉儿一见到他便要晕过去,苏世轩连忙扶着她的肩膀使劲晃了几下,别说怜香惜玉了,倒像是要将她脑浆都晃出来,“母亲呢?母亲呢?” 林婉儿被晃得眼前发黑,只来得及朝自己逃出来的位置看上一眼,说了山洞二字后便昏了过去。 将林婉儿交给旁人,苏世轩连忙领着人朝林婉儿逃出来的方向寻去,终于在一个被藤曼几乎完全遮住的山洞中寻到了衣衫凌乱,昏倒在地的苏母。 …… 林婉儿受的惊吓有些大,这一昏睡便是一整夜,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睁开眼瞧见熟悉的屋顶,悬起的心顿时落下,但很快又想到什么,连忙喊道:“来人!” 下人一来,她立刻问道:“姑母可回来了?” 丫鬟面色有些复杂,小声道:“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三个字对林婉儿来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 怎么可能,那些人怎么会将她放回来。 事到如今,她依旧心存侥幸,“夫人的情况如何?现在在哪?” 丫鬟答非所问,“公子说了,您若是醒了便到前厅去。” 说完丫鬟便退下,留下林婉儿一人在房中扭曲。 此时的她面上那里还有半分温柔地模样,满心都是昨日在山洞中的场景。 那些匪徒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看上去极为吓人,尤其是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更加让林婉儿恐惧。 明明她只是安排几个人做一场戏,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场景? 起初她还心存侥幸觉得表哥很快就会找到她们,于是她即便十分害怕也还是躲在苏母面前,让苏母感动不已。 然而那些人的凶残程度以及那副垂涎的模样好似恨不得将她直接活撕了。 林婉儿顿时意识到事情或许没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她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于是在那些人淫笑着答应可以放她们一人回来取银子时,林婉儿毫不犹豫的将苏母朝着那些人推了过去。 在苏母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林婉儿道:“姑母,我不想死,我还年轻,还没有嫁给表哥,你在这等着,等我回去找到表哥就立刻带着银子来救你。” 可谁都知道被留在那里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现如今想来,简直处处都是漏洞,那些匪徒怎可能会放年轻漂亮的她离开留下苏母在那里。 而当时她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完全没了思考能力,只想着尽快逃离。 何舒敏! 林婉儿恨得咬牙切齿,可何舒敏那蠢货怎可能会有这种脑子? 难不成那女人一直是装的? 正因为此,她才会放松警惕中了这女人的奸计。 赵婉儿的大脑飞快地转着,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办法解决才是最要紧的。 片刻,她起了身,并未收拾自己,对着铜镜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扯得更加凌乱了几分,又看了看面色,算得上苍白,就这样朝着前厅跑了过去。 她眼中的担忧和焦急无论是谁看到都不会起疑。 苏世轩和何舒敏在前厅等着,下人刚过来说赵婉儿行了,这人立刻就冲了出来,且十分直接的朝着苏世轩跑去,刚跑到他面前就摆着一张脸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好不凄惨。 “表哥,你骂我吧。” 第七十五章:真真是愚蠢至极 苏世轩面色平静,与妻子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你先说说,为何要骂你?” 林婉儿红着一双眼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若是放在平时,苏世轩必定会心软,原因无他,毕竟林婉儿是他的表妹,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会有些怜惜也很正常。 然而昨夜寻回苏母后她说的那些话却让苏世轩心头发冷,止不住的失望。 想到这,他眼里没有半分心疼的情绪,唯有冰冷,“你若是还要这样继续哭下去,就不用说了,等母亲醒过来你便回林家去吧。” 她绝不要回林府去。 苏府这些年靠着苏世轩与何舒敏渐渐站了起来,林家不一样,不过是个寻常的百姓人家,呆在苏府里,即便是不能嫁给苏世轩,但以苏世轩表妹的身份也能许个不错的人家。 若是回了林家,她就只能和那些小门小户的男人说亲,这让林婉儿如何甘心。 即便是和姑母,表哥恢复不到从前的状态,至少,能让他们接受自己依旧留在苏府。 林婉儿抽泣了两声,泪眼朦胧,“我太害怕了,表哥,我看见那些人杀了马夫和小厮,血溅到了我脸上,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惨白着脸,说着说着那副恐怖的画面好像已经出现在了面前,整个人颤抖着,“我昏了头,想着只要那些人是真的让我回来取银子,我跑的快一些,就能将姑母救回来的。” 苏世轩尚未接话,林婉儿身后反倒是传来一声极为愤怒的声音,“一派胡言!” 昨夜被苏世轩救回来之后,苏母喝了安神汤便睡下了,一觉醒来询问下人得知苏世轩将林婉儿喊到了前厅,顿时从床上爬起来赶了过来。; 昨日山洞中的一幕幕依旧刻在苏母的脑子里,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这个向来被自己疼爱着的外甥女会将自己推向那些匪徒,并说出,你老了,可我还年轻的话。 她没有女儿,这些年始终将林婉儿当成自己亲生女儿来疼爱,那些匪徒若是真的愿意从她们二人当中放走一个,苏母未必不愿意让林婉儿离开。 可她愤怒与林婉儿当时的无情以及那些恐惧之余毫不设防说出来的真心话。 “真真是愚蠢至极,那些匪徒不过稍加挑拨,你就将自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暴露的彻底。”苏母扶着下人的手臂用力,眼中含泪,闭了闭眼睛,将自己愤怒的心情平息了片刻。 与其说她是生气,倒不如说是伤心,山洞之中那些匪徒们淫笑着朝她们二人伸手时,林婉儿毫不犹豫的将她推了出去,并且对着那些匪徒承诺,只要那些匪徒不碰她,等她回了苏府,一定会给他们送许多的银子和美人。 她想必是觉得那些匪徒心狠手辣的绝对会要了苏母的性命。 若是能说服那些匪徒还好,若是说服不了,只要苏母死了,等她回了苏府之后便是死无对证,她想如何说便如何说。 每每想到这,林婉儿就恨得咬牙切齿,她的视线在无人注意时看向何舒敏,宛如淬了毒一般。 这么低劣的手段,她竟然都能上当! 这便是她轻视何舒敏的下场。 所以这贱人这么些年都是在和她装是吗? 分明手段狡诈却偏要将自己伪装的单纯善良,勾的表哥为她痴迷,不肯纳了自己。 或许是不想与她在这继续争辩,又或许是苏母还顾忌着这些年的感情,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只沉声道:“今日你便和你爹娘一起回林家去,从此再也不要踏进我苏府的大门。” “不要!”林婉儿跪在地上的腿往前爬了几步攥住苏母的衣摆i,泣不成声,“我错了姑母,不要赶我走,是我太愚蠢,是我太贪生怕死,您将我留下来,往后我便好好的照顾姑母,我原因终生不嫁留在姑母身边,就当是赎罪了,求你,姑母不要赶我走。” “我苏府门楣太小,容不下你。”苏母猛地将自己的衣角扯回,朝苏世轩看去,“我乏了,再回去休息会,等我醒来希望她已经离开了我们苏府。” 苏母回了自己的住处,身旁的丫鬟帮她按揉头皮,让她舒服一些。 刚闭目休息了片刻,外头就有吵嚷起来。 林婉儿一家三口都来了。 苏母太阳穴突突直跳,尚未来得及说话,外头林父林母已经拽着林婉儿冲了进来。 林父自幼被家中宠着,性格暴躁算不得好,原先对她这个姐姐也并不尊重,这些年苏家渐渐站了起来,林父的态度肉眼可见的转好。 然而现如今得知苏母要将林婉儿赶回林家去,林父这脾气自然就压不住了。 他怒气冲冲的进来,指着苏母道:“婉儿在这伺候了你这么些年,昨日又因为那些山匪坏了名声,当年你信誓旦旦的说好将来会让苏世轩娶我们婉儿为妻,这做不到就算了,即便是纳婉儿为妾我们也认,可婉儿等了这么多年,你这当姑母的难不成看不到?” “现如今出了事情,害的我们女儿坏了名声,你倒是好,拍拍屁股就要把我们赶走,哪来那么好的事情,我告诉你,你休想!” 林父气的不清,他并不知道昨晚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女儿和苏母一起被山匪绑架,不管那些山匪有没有对她做什么,这名声必然是已经坏了的。 等林父吼完,林婉儿柔柔弱弱的上前,“爹,你跟娘先出去,让女儿自己和姑母聊聊行吗?” 林父瞪眼,“你能聊些什么,别人哄你两句你便傻子一样的往上贴。” “你们先出去。”林婉儿将两人往外推,林父还要说话,被林母制止,夫妻二人出去站在外面等着。 房中安静下来,林婉儿叹口气,面上的柔弱终于不再伪装,看向苏母身后的下人,“你们都出去。” 下人看向苏母,片刻,苏母挥挥手,“出去吧。” 她倒要看看事到如今林婉儿还能和自己说些什么。 第七十六章:一切任由你做主 房门被下人关上,屋里顿时只剩下林婉儿和苏母两人。 林婉儿的面上不见刚刚的卑微乞求,像是换了个人般朝着苏母走过去,语气更是大变样。 “听说姑母在山洞中被寻到时衣不蔽体,可是那些土匪流氓对姑母做了什么?” 苏母脑子嗡的一声,她显然没想到林婉儿还有脸面去提这件事情。 她被气昏了头,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林婉儿显然还没打算放过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我知道姑母想说什么,你一定想说那些匪徒其实什么都没对你做,只是有人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想要离间你我二人对吗?” “是我愚蠢上了那人的当,但事已至此,说这些显然已经没了用,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可怜姑母以后一个人在这后院之中怕是要孤立无援了。” 苏母终于缓过神来,面带疲色,“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的,这些年来,我自认为对你不薄,昨日的事情谁都不要再提,你我之间的情分往后也只当从未存在,你回林家去吧。” “我不会回的。”林婉儿面上带了些笑意,“先不说我要不要回林家这件事,姑母,昨日的事情,你以为会是谁做的?” 这话简直问到了苏母的心上。 按理说她从没得罪过什么人要这般对付她,可要说昨日的事情时何舒敏干的,苏母下意识便在心中否认。 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若她有这样的脑子,这些年也不会和自己儿子的关系越来越差了。 事实上别说是她,就是林婉儿现在冷静下来也觉得不是何书敏做的,尤其是今日看她瞧自己的表情,可半点不像是心虚的样子。 可若不是她又能是谁呢? 脑筋稍稍一转,林婉儿道:“若不是何舒敏做的,那便只有几位姨娘了,姑母有没有想过,你现如今这样,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昨日的事情在姑丈的心里会不会有根刺?往后你们夫妻二人还能否好好的相处?” “我说了,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 带些恼羞成怒的话让林婉儿扑哧一笑,“姑母莫恼,你仔细想想,这种话说出去,就算自家人信了,旁人能信吗?您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何表哥领着人找到你时衣裳会那般的凌乱?那些绑匪帮了人既不图财,又不图色,难道是逗人玩不成?” “即便是我和表哥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姑丈相信吗?” 苏母的心一点点下坠,想到今日自己醒来并未见到丈夫,顿时觉得头更加的痛了。 这些年苏父其实早已经厌倦了她,从前家中不似现在殷实的时候还好,夫妻二人感情还算恩爱,可随着这些年儿子的身份水涨船高,苏父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整天往外跑不知道归家。 更是一个接一个的妾室往家中带。 夫妻之间距离上一次坐在一起用膳已经过去了多久苏母都不记得了。 现如今她出了这件事,不论如何苏父一定会借此做文章,更加光明正大的和那些贱人们整日腻歪在一起。 苏母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与你无关,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姑母,我这可不是指手画脚,我只是想要帮你,你自小便疼我,这些我都清楚,我知道昨日是我做错了,可你总要给我些赎罪的机会,只要你让我留在这里,我愿意往后离表哥远远的,一切任由你做主。” 见苏母有些动摇,林婉儿趁热打铁,“你我在这争斗便是中了那幕后之人的奸计,她必然正在暗处瞧着我们的笑话呢。”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又一直疼着的孩子,看她这般卑微的样子苏母哪能不心疼。 但真让她留下来,这心里却像是被扎了根刺一般膈应的很。 苏母一时间被悲从心来,一双眼睛通红。 就在林婉儿以为她就要心软同意的时候,苏母却猛地站起身,“来人!” 她的声音一出来,外头候着的下人与林家夫妇一前一后地都走了进来。 下人扶着苏母的手臂,询问她的吩咐。 苏母摆摆手,“让她们都出去,我要休息了。” “姑母!”林婉儿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苦口婆心都泡了汤,自然是不甘心的。 林父更是呸的淬了一声,“你们苏家现如今有出息了,看不上我们林家也正常,但我女儿这次就是因为你才坏了名声,说什么你也得给我负责到底,我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出了这事你让她怎么嫁人?” 苏母摆手,神情依旧,“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下人上前来将林家人拉出去,但苏母身边都是些瘦弱的丫鬟,自然比不上林父的力气大,不仅没将人赶出去反倒是被推的踉跄了几步。 好在苏世轩很快赶了过来,有些头疼的将林家三口请到了外面。 林父嘴里还在说着,被拉出去后直接拦住苏世轩,“我问你,我们婉儿到底是差在了哪里?凭她的才情相貌,给你做妾难道还高攀了不成?” 苏世轩的脾气向来很好,但此时也没了耐心,想到这些时日来自己和妻子之间的隔阂以及妻子看向自己饱含埋怨的眼神,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一直都是拿林婉儿当作妹妹来看待的,虽然知道林婉儿对自己或许有些倾慕之情,但顾忌着女儿家的面子,苏世轩从不敢将事情挑明,但也明里暗里提醒过林婉儿。 这京城的才俊多如牛毛,他苏世轩实在算不得什么。 现如今林父既然已经将话挑明了,苏世轩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他直截了当开口,“我与舒敏夫妻恩爱,莫说是成亲时便许诺过她此生绝对不会纳妾,就算没有承诺,我也从未有过纳妾的想法,时候不早了,舅舅舅母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没了耐心与这几人继续周旋,直接喊来了管家,“送客!” “好好好,”林父一张脸涨的通红,“苏世轩,你等着!” 第七十七章:丑 明萱安排的人将苏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告知顾青禾跟明萱时,二人正在一起嗑瓜子。 相较于明萱的喜形于色,顾青禾却并没有多乐观。 “林婉儿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也没什么,短时间里想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过几日我去了池州,你多注意着些舒敏姐那边的情况。” 明萱边嗑瓜子边点头,正要说话时余光瞧见房间门口走出来的人,顿时扯了扯嘴角朝着顾青禾努努嘴,“醒了。” 顾青禾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瞧见睡得迷迷瞪瞪刚醒过来的洛风,小家伙像是睡得有些迷糊,仿佛不清楚自己一觉醒来怎么会在顾青禾的院子里。 但无需思考,洛风在看到顾青禾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朝她走了过来。 邵巍模样俊秀,但实际上却是个粗人,养孩子这方面的经验可谓是零,以至于自幼洛风就格外的独立,什么撒娇,依赖,粘人在邵巍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一睡醒就看到了顾青禾,也或许是因为顾青禾不像邵巍那般冷硬,大多时候会愿意哄着他,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 身体里那些一直存在但却被压抑久了的孩童心性难得露了出来。 他跑到顾青禾面前,盯着她看了两眼,在顾青禾忍不住要伸手去捏一捏他的脸蛋时猝不及防的抬腿往她身上爬去。 顾青禾愣住了。 她坐在凳子上,两腿并在一起,而洛风就像个粘人的小狗一样,小手扒着她的肩膀,小腿一蹬爬到了顾青禾怀里,终于安分下来,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树袋熊一样抱着她就这样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顾青禾尚未回过神来,便被旁边明萱倒吸气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她扭头,只见明萱紧捂着胸口一副被暴击的表情盯着两人,“太可爱了!” 顾青禾:“……” 不知是不是这一幕勾起了明萱对那个尚未来得及出世,甚至没在她肚子里呆多久的孩子的怀念,她的神情又脆弱下来。 “你说我还能有孩子吗?” “为什么不能?”顾青禾小幅度拍着洛风的脊背,轻声回答明萱的话,“你的身体调理的很好,找到下一个如意郎君之后,只要你想,想生几个就能生几个。” 明萱是真的很喜欢孩子。 也并不排斥男人,只是让她再像从前那般将一颗炙热的心交付出去,怕是没什么可能了。 她看着洛风,有些失神的想着,按照明家的财富来看,莫说她生一个孩子,就是生个十个八个全都自己养着,也未必就养不起。 只是世道不同,男人可以养妾室,养通房,养外室,甚至于将外室生下的孩子带回府里养着,可女人若是想不需要男人生下孩子自己养着,怕是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碎。 可这念头一但起了,再想消下去便没那么容易了。 和赵望和离之后,明萱能看出来别人对她的态度,纵使面上伪装的再好,心里的嘲讽也是藏不住的。 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让自己脱离了苦海,却又好像将自己丢尽了遍地荆棘的丛林中。 她很清楚,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或许再过几年就是想要生个自己的孩子也不能了。 明萱盯着洛风搂抱着顾青禾脖子的小手看了又看,脑海中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从模糊渐渐转向清晰。 这念头一涌上来,明萱便有些坐不住了,她急匆匆地起身跟顾青禾道别,火烧了眉毛一般往外走去。 顾青禾不明所以,有些无奈与明萱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样抱着洛风再院子里做了好一会儿,眼皮也跟着有些困倦,下巴垫在洛风的小肩膀上闭眼打算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听见了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实在是沉重。 直到她察觉到一道有些灼人的视线好像在紧盯着她,这才猛地睁开眼睛。 魏宴舟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来,“醒了?” 顾青禾坐直了身子,怀里洛风也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连忙从她腿上跳下来。 虽说洛风年纪不大,但真算不上瘦,小石头似的重量在腿上压了一下午,顾青禾还真有些吃不消了,他刚跳下去整条腿就像是被许多跟针密密麻麻扎着一般动不了。 不动声色的捏了两下,这才看向魏宴舟,“魏世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听说你要去池州了?” “有事?” 能有什么事情,只是他像是被鬼附身了似的,一听说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想来问她。 洛风很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他觉得这人看向顾青禾的眼神十分带有侵略性,看向他的目光好似也带着种不悦,仿佛想将他一把从顾青禾身边拽开一般。 他尚且不知道什么叫做危机感,但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小小的身子往顾青禾面前一挡,瞪着魏宴舟。 魏宴舟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没事便不能来问一问你?” “我与魏世子之间,关系似乎没有亲密到需要事事报备的地步,”因上次魏宴舟救了高存,顾青禾对他的态度其实相较于从前缓和了许多,但却依旧带着疏离,“我确实是要去池州,魏世子若是有需要,不妨现在就开口。” “是为了邵巍?”他沉声道。 顾青禾拍了拍洛枫的脑袋,“上屋里去。” 洛风撇撇嘴,不太情愿,奈何他想要在顾青禾眼里当个听话的乖小孩,只得愤愤的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房间。 他走后,顾青禾刚刚睡醒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下来,她瞧了魏宴舟两眼,好似在思考什么。 魏宴舟被看的有些发毛,“你这是什么表情?” 顾青禾突然上前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魏宴舟呼吸险些停住,他瞧着自己面前这张突然出现的脸,呆子一样站在原地。 顾青禾眨了眨眼睛,问他,“魏世子觉得我相貌如何?” “丑……”他脱口而出,更像是在为了掩饰什么,完全忽略掉了刚刚近距离与她对视时的心悸。 第七十八章:梦境和现实 “是了,”顾青禾笑笑,“我想魏世子应当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兴趣,想来应当是世子这段时间的行为让我误会了罢了。” 魏宴舟张了张嘴,好似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顾青禾继续,“魏世子上次帮了我,对此,我不胜感激,若是有任何的需要,魏世子可以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会尽力,可除此之外,我去池州也好,去利州也罢,似乎都跟魏世子没什么关系。” 有些话一旦撕开那层虚伪的外衣直接袒露出来便显得不那么好听了,可顾青禾对魏宴舟不说一清二楚,至少当年两人也算是有过真心的,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了解。 话不说的透彻,不够明明白白,他只会当你在欲拒还迎。 顾青禾这辈子可没什么兴趣继续与他沉溺在那些情情爱爱啊之中,当然,如果他愿意帮她,那么她自然也不会非要闹得很僵。 “你以为邵巍就是个好人了吗?” 他脱口而出,目光紧盯着顾青禾。 顾青禾觉得他实在是莫名其妙,有些无奈道:“那魏世子觉得什么又是好人呢?我是个好人吗?” 她从不觉得自己又是个多么好的人了,母亲倒是十分善良,可现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受苦。 母亲说医者不能挑选病患,哪怕是监狱中的穷凶极恶之徒,只要有需要她们做郎中的也得出手。 可顾青禾不行,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无私到这个地步,一或者说她没将生命看的那般至高无上。 正如她是个治病救人的郎中,却在帮何书敏对付苏母和林婉儿时动了直接除去的念头。 只因这是最快速且有效的解决方式。 然而,她的这些想法放在其余的郎中眼里,怕是要觉得她惊世骇俗了。 那又如何? 她学这一身医术可不是为了让自己受制于那些是非流言的,她愿意救谁,不愿意救谁,看心情。 顾青禾摆摆手,“魏世子要是没什么事情,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有。”魏宴舟的情绪变化当真是需要顾青禾好好学习的,刚刚的不愉快好像压根没发生,这人又开始笑眯眯的看着她,“既然顾大夫要去池州了,不知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饯行宴?” 顾青禾觉得大可不必,正要拒绝,一直扒着门框悄悄听着外头动静的洛风先站不住了,迈着短腿跑出来,往顾青禾面前一挡,仰着脸怒瞪魏宴舟,“不可以。” “为何?”魏宴舟对小孩子的态度勉强还算可以。 一句为何将洛风的话堵了回去,他又不能说这人看上去就不安好心,看向顾姐姐的眼神中蕴含的情绪让他无端害怕。 他想起霍时北平日里常说的话,这是不是就算情敌? 霍时北说他爹那性格,整天不声不响的什么也不主动做,别说那些害怕他的了,就算是有看上他的,八成也要不了多久就被他这副无趣的样子吓走了。 洛风不在乎其他人,他只在乎顾青禾。 他倒不是非要让顾青禾当他娘,只是喜欢和顾青禾呆在一起的感觉。 眼前这人生的好看,就跟霍时北一样,必定是十分讨女子喜欢的,洛风特地看了顾青禾好几眼,确定她对眼前这人当真没什么好感,这才蹦出来拦在她面前。 “不为何,顾姐姐答应我这几日都会陪着我了,你若是要带她出去吃饭,也得带着我。” 顾青禾险些被逗笑,虽说声音忍住了,但弯起的眉眼却骗不了人。 魏宴舟刚升起的那点小小怒意在看到她弯起的眉眼时散了个一干二净,勾了勾唇,“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就是,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一同吃顿饭总不过分。” 顾青禾垂眸,看着洛风圆圆的脑袋,这次并未拒绝。 她不怎么喜欢欠别人恩情,尤其是魏宴舟这种人。 这次去池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欠魏宴舟的这个人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要她说魏宴舟这人就是有些贱,越是得不到什么他便越是想要什么。 你越是躲,他越是像追踪猎物的猎手一样兴致满满。 抿了抿唇,顾青禾开口,“不过分,上次的事情还没答谢魏世子,既然如此,今日这顿饭便我请了,就当是表达一下对魏世子的感激了。” 魏宴舟面上瞧不出来是喜是怒。 他跟在顾青禾与洛风身后,一大一小的身影让他有些失神,好似透过二人看到了另外的场景。 说起来他这几日像是魔怔了一般,夜里总是做梦。 那梦还蹊跷的很,一闭上眼就立刻出现。 梦里顾青禾不是这般模样,没有那块有些碍眼的红斑,整个人宛如瑶池仙子一般,令人看一眼便想将她藏起来。 而他也确实那样做了,他哄着顾青禾进了为魏王府,虽是妾室,可他给顾青禾的爱并不少。 他不爱世子妃,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这是毋庸置疑的。 顾青禾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没和他闹过。 今日他会这般莽撞的跑到顾青禾这里来,其实也与这个梦脱不开干系。 正如此刻他看着顾青禾和洛风走在一起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梦里刚刚得知怀了身孕的她。 魏宴舟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会做这样荒唐的梦,难不成真是对她上了心? “想吃什么?我记得你上次说全聚斋的鸭子很好吃是吗?” 洛风小脑袋快速点着,“对,爹爹也很喜欢吃,一会儿能给爹爹带一只回去吗?” “当然可以。” 前面的话让魏宴舟短暂的从那玄幻的梦境中回神,脑子还没停稳,话就先出了口,“你爹应当已经吃饱了,估计用不着带。” 洛风立马气鼓鼓的怒瞪着他。 “这么看着我作甚,我又没说谎,”魏宴舟挥了挥身子,“陛下这两日让邵将军陪着那丽壤公主在京城好好逛一逛,想必邵将军这时候吧已经乐不思蜀了呢。” “不许你这么说我爹!”洛风像个小牛犊一样冲向魏宴舟,用脑袋将他撞得后退了几步。 第七十九章:丞相夫人 魏宴舟轻嘶一声,捂着自己被撞的肚子白着一张脸看向顾青禾,“完了完了,你快给我把把脉,看看这五脏六腑是不是被撞得移位了。” 顾青禾:“……” 将洛风拽到自己身后不让他继续捣乱,当然,顾青禾也警告了魏宴舟一番,让他不要在洛风面前说有关邵巍的话。 不然若是一会儿惹恼了洛风,再这般撞他一下顾青禾可管不了。 说了这个说那个,三人终于到了全聚斋。 魏宴舟是经常来这边的,掌柜的对他十分熟悉,一看到他便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魏世子来了,还是老样子,帮您安排在上头的包厢?” 魏宴舟点点头,“把你们这拿手的招牌菜都上来。” “好嘞,魏世子里面坐,茶水这就来。” 顾青禾领着洛风上楼,小孩还因为刚刚自己爹爹的事情耿耿于怀,表情垮着不高兴。 时不时还会偷看一眼顾青禾的表情。 洛风这几日其实并不知道邵巍再忙什么,只直到他每日比从前呆在家里的时间还要少上一些,并且每次见到,洛风都觉得爹爹的表情不怎么开心,眉心紧蹙着好似被什么烦扰缠着一般。 只有在他说起自己的功课以及说起顾姐姐的事情时爹爹脸上的神情才会缓和一些。 “顾姐姐。” 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飘到顾青禾耳中,她垂眸,“嗯。” “我爹这几天真的去陪那什么公主了吗?” 顾青禾一时间有些猜不透这小孩在想什么,到了包厢门口,她才问,“你不开心?” “不开心,”洛风的声音有些焦急,“我不喜欢那些女人,只喜欢你,顾姐姐,你能跟爹爹说一声,让我也跟着去池州吗?我可以帮你晒药草,我会做的事情也有很多的。” 心头软软,顾青禾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池州环境艰苦,你爹爹不让你去,或许是想你留在京城好好读书识字。” “到了池州怎么就不能读书识字了?”洛风不服,扁起嘴,“他就是嫌我麻烦,不想带着我罢了。” 以顾青禾对邵巍的了解,这还真有可能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不过洛风留在京城却是要比去池州好很多。 先不说池州那边的环境如何,就说邵巍每日忙起来完全没时间顾得上他。 而在京城好歹还有霍时北在,这人看上去不靠谱,但做事还是比较稳妥地,否则邵巍也不会放心把洛风交给他了。 况且还有王阿婆和管家他们,都是看着洛风长大的人,他在京城定然受不到委屈。 何苦跟着去池州受罪。 但很显然,小孩子是不会懂吃苦不吃苦的,就算吃苦,他也想要跟在邵巍身边。 顾青禾只好说,“等下次我劝一劝你爹爹。” “好耶。”洛风立马开心起来,朝身后刚从楼梯口走过来的魏宴舟得意洋洋的做了个鬼脸。 想和他爹爹抢顾姐姐,做梦,有他这个小帮手在,谁都抢不走。 看他这副开心的样子,魏宴舟只勾了勾唇角并未说什么。 正要进包厢的门,顾青禾的视线却停在了对面打开的门前。 “怎么,娘今日可是陪了你一天,总不能再说娘这段时间对你忽略了吧。” “说什么呢?”李秋怜晃了晃丞相夫人的手臂,撒娇道:“女儿可没有这样说过,女儿只是觉得咱们母女两个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一起出来逛过街了。” 丞相夫人面带宠溺的点了点李秋怜的鼻尖,“就你聪明,话都让你说了,娘还能说什么。” 李秋怜笑着正欲接话,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抬头,与顾青禾对视的那瞬间,面上的笑意瞬间消散。 尤其是当她看到顾青禾身边跟着的洛风时。 这小王八蛋,当初她费尽心思哄着都没能哄得他朝自己露出一个笑来,眼下抱着顾青禾的胳膊倒是亲密的很。 丞相夫人抬头,她虽没见过顾青禾,但这段时间对顾青禾却是有所耳闻的,加之那些人提起顾青禾时都会提起她面上的红斑,自然让她印象有些深。 除了顾青禾,洛风和魏宴舟她显然也是认识的,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带着邵巍的孩子出来和魏世子一起用膳,着实是有些让人开了眼。 她知道自己女儿对邵巍的喜欢,这段时间也听李秋怜提起过顾青禾,以至于对顾青禾的印象早已经在这些闲言碎语之下烙上了不检点以及仗着自己有点医术就四处勾搭的定义。 身为丞相夫人,这些年她一直被人捧着,骨子里自是有些清高和孤傲在的,在她看来,顾青禾这样的人显然是极其有心计的那种。 仗着自己有点才能便自持清高,认为自己和别的女子不同,将自己独自划为一派,认为全天下的男子自己都能与之匹配。 想到这,丞相夫人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平静的看不出情绪。 她忽略了顾青禾直接和魏世子交谈,“世子这是?” 魏宴舟哪能看不出眼前这几人是怎么回事,手上扇子轻轻一挥,面带笑意,“本世子有事需要顾大夫的帮忙,奈何顾大夫平日里忙的厉害,这不,到今日才勉强抽出时间来听一听本世子的请求,刚巧邵将军家的小鬼也在,就一起带来了。” 洛风听的直翻白眼,你才小鬼。 “哦?”丞相夫人有些疑惑,“顾大夫的医术竟这般高明,先前听说顾大夫在京医堂里看诊,还想着去瞧一瞧,如此看来,这位顾大夫的医术应当确实是名不虚传的。” “说起来我这身子骨也常年生病,不知可否请顾大夫也帮我瞧一瞧?” 从这母女二人出现起,顾青禾的目光落在丞相夫人的面上就没收回过。 许是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几人都朝她看来。 顾青禾唇角往上扯了扯,“当然可以,能帮夫人诊脉,是民女的荣幸。” “只是今日恐怕不行,若是夫人愿意,民女明日可去丞相府上好好帮夫人瞧一瞧。” 第八十章:为何会换了人! 果然,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看着这位丞相夫人都生不出半点相认的心思来。 血脉相连是不假,可两人之间和陌生人本就没什么区别。 当初丞相夫人将她生在荒野,即便爹娘不说顾青禾也知道,那必然是有所苦衷的,看她对李秋怜的疼爱在意也能看出来,若是当年母女二人不曾分开,丞相夫人的宠爱也不会少给她半分。 可命运如此,没什么可说的,加之顾青禾遇到了爹娘和兄长,三人给她的疼爱让她不会羡慕旁人半分。 更不觉得李秋怜现如今占着的是自己的位置。 许是得到的爱够多,以至于她生不出半分嫉妒的心思。 她平静的想着,若是李秋怜不作妖来招惹她,想方设法的给她添乱的话,那她自然是不会出现在丞相夫人面前的。 但很显然,从李秋怜看向她时充满恶意的眼神来看,两人之间的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丞相夫人的视线落在顾青禾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她对顾青禾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露出了欣赏的目光,但很快,这次欣赏被她掐灭。 高位上站惯了的人,接受的向来是各种样的的吹捧以及谄媚,若是顾青禾跟李秋怜没有什么恩怨,她或许会觉得眼前人是个有骨气和本领的姑娘。 但李秋怜讨厌她,丞相夫人自然也不会喜欢她。 那丝欣赏好似完全不曾存在过一般,转瞬即逝,剩下淡淡的一抹鄙夷,这般丑陋的人,竟也敢去肖想邵巍,当真是痴人说梦。 她安抚似的拍了拍李秋怜的手臂,噙着抹淡笑朝顾青禾点头,“那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在府上等着顾大夫了。” 这母女二人离去,魏宴舟的表情不太好看,“邵巍惹来的烂桃花,你明知道李秋怜是个手段狠辣的,竟敢答应丞相夫人去丞相府,简直是找死。” 李秋怜这种人,明日未必不敢对她下手,就算是真的把她弄死了,丞相和丞相夫人也势必会想办法替她将所有的一切处理妥当。 洛风对于那句邵巍惹来的烂桃花有点意见,但并未反驳,很明显,他也知道李秋怜若是为难顾青禾必然是因为他爹爹。 于是他拽了拽顾青禾的袖子,“让爹爹陪你一起。” 魏宴舟扑哧一笑,手里的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小鬼,刚刚那位丞相千金就是因为你爹才会为难你顾姐姐的,你爹明日在一起岂不是更让她对你顾姐姐恨之入骨?” 洛风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脑子一时半会儿的转不过来,觉得魏宴舟说的很有道理,顿时惆怅的不行,“那怎么办?” 顾青禾忍俊不禁,正要回话,魏宴舟又开了口,“那就只能本世子陪她一起去了,谁让本世子这人善良呢。”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顾青禾无语道:“谁都不用陪,我有自己的安排。” 进了包厢没一会儿,小二就端着招牌菜进来了。 估计多少跟魏宴舟有点关系,毕竟刚刚在楼下的时候还听到大厅里的客人催促菜都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了还没上来。 洛风爱吃肉,但吃相很好,一个人乖乖巧巧的在那拿着鸡腿啃,看的顾青禾有些新软软,又撕了条鸭腿放在他的碗里。 不愧是京中比较有名的酒楼,饭菜的味道确实不错,红烧肉肥而不腻,脆皮烤鸭外酥里嫩,鸭肉甚至还带着丝丝汁水。 就连普普通通的青菜,都做的十分美味。 顾青禾食指大动,这么好的菜没有酒可不行,她喊来小二打算要壶酒。 魏宴舟笑笑,让小二把他存在这里的那坦女儿红拿来。 顾青禾眯眼,“我酒量不好,就是打算尝一尝过个瘾。” “无妨,我也许久不曾喝了,刚巧今日也过个瘾。” 等酒的间隙,外头大道上有些吵闹,顾青禾隐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探头,从窗户往外看去。 是邵巍。 他跟在长公主和那位丽壤公主的身后,面上没什么表情,距离也不远不近,只慢吞吞的走着。 顾青禾看了眼那位丽壤公主,手中的茶盏猛地落地。 怎么会! 顾青禾面色苍白,似乎是觉得自己看花了眼,亦或者是出现了幻觉,于是她揉了揉眼睛重新往下看去。 她的视线过于明显,邵巍抬头。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顾青禾与站起身来跟着顾青禾往下看,手上还拿着脆皮鸭腿的洛风。 眼里的冷意融了片刻,邵巍唇角扯出一抹笑,却在看到魏宴舟的那一瞬僵在脸上。 他眯了眯眼睛瞧了瞧洛风。 没良心的小崽子! 顾青禾这时候可完全顾不上邵巍了,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位丽壤的公主。 这次她看清了这位和亲公主的脸。 心中惊涛骇浪,但却不得不相信,这位,确实不是前世的那位和亲公主。 但为什么呢? 顾青禾觉得脑子有些痛。 前世她是见过那位和亲公主的,也知道在后来丽壤再次与瑞朝爆发战争时她的下场并不好。 可这位和亲公主,为何会换了人呢?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重生? 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顾青禾虽说重生了,但她并未做过什么会对前世任何事情的发展有所影响的事情,更何况丽壤距离瑞朝十万八千里,就算是有影响也影响不到丽壤去吧。 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顾青禾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看去。 似乎是看到了熟人,长公主开心的和丽壤公主一起往前迎了两步。 顾青禾跟着看过去,是林聪和四皇子。 四皇子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和林聪这个眼眶青黑,被色欲掏空了身子的二世祖站在一起,更加被衬托得出尘。 魏宴舟也瞧见了林聪,咧了咧嘴,“林家这位前不久不知道招惹到了什么人,大半夜的被人在郊外揍一顿,身上也邪乎的很,中邪了一般整日又是喊痒又是喊疼,请了无数的郎中也没什么用。” 他说这些时看着顾青禾,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奈何顾青禾对他早有了解,收回往下看的视线,淡淡道:“你觉得是我干的?” 第八十一章:两个男人一场戏 “为何要觉得是你干的?”魏宴舟唇角含笑,“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不成?” 他与顾青禾对视,眼神中的了然好像在告诉她,他已经将她的所有伪装尽数洞悉。 可那又怎样? 顾青禾在来京城之前就已经做好被认出的准备了,她给自己的乔装不过是表面,若是怕被人认出来,她大可以如前世那般将自己这一身的医术藏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只需要将自己的本领和价值发挥到最大。 有想要害她的,自然也有想要护着她的,当然,这个护着,完全是看在她有利用价值的份上。 那些人骨子里瞧不起女人,自然不觉得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顾青禾心中冷然,视线收回,漫不经心道:“你想多了。” 桌子上的饭菜还没上完,包厢的房门便被人叩响,魏宴舟不轻不重的道了句进。 房门被推开,嘴里还叼着鸭肉的洛风扭头看去,眼神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爹爹。” 他从凳子上跑下来,朝邵巍扑去。 想象中父慈子孝的场景并未出现,邵巍一根手指就将洛风推开,瞧着他嘴角的油满眼嫌弃,“脏死了。” 洛风瘪瘪嘴,翻出怀里的小帕子将嘴巴和手默默擦干净。 莫名其妙的,对上邵巍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顾青禾竟破天荒的生出一种心虚感。 她为什么要心虚? 好吧,顾青禾将这点心虚归结于自己带着邵巍的儿子出来和魏宴舟这个心机深沉的人一起用餐,并且还没有告知邵巍。 那她心虚一点确实正常。 邵巍好似看出了她的心虚,目光移开,看向魏宴舟,缓缓道:“上次高存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谢过魏世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这顿我请了,就当是谢过魏世子了。” 不顾魏宴舟一瞬间黑下来的脸色,邵巍直接喊来小二加了双碗筷,倒了一满碗的酒端着朝魏宴舟举了举,“我先干为敬,世子随意。” 魏宴舟从来不知道这位邵将军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的厚了,他吸了口气,将心中那股无名之火压下去,敷衍的喝了口酒水,冷笑一声,“邵将军不用去陪丽壤公主?” “用不着我,”邵巍一边回话一边瞥了眼顾青禾面前的酒碗,直接端了过来将酒倒进了自己碗里,朝她道:“这酒太烈,你喝了会头疼。” 顾青禾本也没打算喝,或许是这段时间二人之间的相处已经让她产生了一些潜移默化的习惯,所以并未感到意外。 她小声解释,“我今日请魏世子吃饭也是为了道谢。” 邵巍点头,“我知道。” 他一屁股坐到魏宴舟旁边,一副不醉不休的模样,朝魏宴舟挑了挑眉,“听说世子酒量不错。” 男人之间的较量总是莫名其妙的产生,顾青禾尚未看明白这两人之间对视时劈里啪啦的火星,就见他们已经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起来。 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顾青禾跟洛风对视一眼,一大一小同时叹了口气,“别管,咱们两个吃就行。” 这满桌子的菜,不吃岂不是太浪费了。 等顾青禾跟洛风肚皮鼓鼓,两人之间的较量终于告了一段落。 顾青禾知道魏宴舟的酒量不错,但对于邵巍的酒量还真不太有信心。 奈何这人喝酒不上脸,眼睛都已经红了,面上依旧和平时一样。 顾青禾看的蹙眉,夺下他的酒碗,“别喝了。” 邵巍扭过头来,愣愣的看着她。 哪里还有平时那副雷厉风行的做派,活像是被夺了魂的猫,眼神迷蒙的看着她,语气更是迟缓的活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为什么不能喝了?” 顾青禾:“……” 她扶额,都这样了,你说为什么不能继续喝了。 魏宴舟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两人瞧了又瞧,恨不得直接将邵巍拎起来晃一晃,把他那满肚子的酒都给晃出来。 装什么?! 那么大的人了这么几碗酒就醉成这副鬼样子? 还为~什~么~不~能~喝~了~,自己酒量多少心里没点数吗?亏得他刚刚还以为邵巍酒量有多好,就这么点酒量也敢来和他拼酒—— 心里的腹诽还没结束,魏宴舟的脑子活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骤然清醒,猛地看向邵巍。 心中的火熊熊燃烧。 他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于是在顾青禾朝他看过来的那瞬间,魏宴舟果断地将脑袋砰的一声砸到了桌子上,然后一脸懵的抬头,眼神迷离的看向顾青禾,“这是哪?” 顾青禾:“……” 装什么? 真以为她没看见刚刚这人眼神有多清明,以及盯着邵巍的表情有多阴暗吗? 顾青禾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前世她哪见过魏宴舟这副模样,从来都只有她因为魏宴舟和别的女人接触而耿耿于怀,心中难过,原来他竟也会吃醋。 可对于现在的顾青禾来说,除了好笑以及无奈之外,别说魏宴舟只是在装醉了,就算是真醉,她也没什么感觉。 低头让洛风去门口把魏宴舟的随从喊进来,她便拍了拍邵巍的肩膀,“能走吗?” 邵巍蹭的一下站起来,蹙着眉头,“我又没醉,为什么不能走。” “……行,你没醉,”顾青禾毫无感情的哄着,“走吧,去我那,先喝完醒酒汤再说。” 他们走到了门口,魏宴舟隐约还能听到邵巍的声音以及顾青禾低声哄着他的语气。 他面无表情,那常年挂在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半分。 随从诚惶诚恐的站在一旁,不敢发出声音。 魏宴舟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疼,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般。 梦境里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宛如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在梦里,顾青禾无比的温柔,她那双眼睛不再冰冷,不再躲避,满含着笑意和柔和,她不喊自己魏世子,而是喊他魏宴舟。 魏宴舟,魏宴舟,魏宴舟。 撒娇的,气愤的,开心的。 那语气里的依赖和熟络比她喊邵巍时还要浓上几分。 好像本就该如此一般。 第八十二章:心跳会告诉她的 顾青禾将邵巍领回了家,比较庆幸的是这人酒品不错,虽说喝醉了,但却不吵不闹,老老实实的跟在她旁边,除了死不承认自己醉了,其余的让他干嘛就干嘛。 到家时福伯见跟过来的一大一小有些惊讶,“这是?” “他喝醉了,福伯,你看一下,我去煮点醒酒汤来。” 福伯留下看着邵巍,顾青禾去厨房煮醒酒汤,洛风则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顾青禾煮的醒酒汤效果很好,醉酒的人喝了之后第二日不会头痛。 但也因为里面添加了些药材,以至于会有那么一点的苦。 洛风捧着小脸闻了又闻,“爹爹最讨厌喝药,他不会喝的。” “这不是药,”看着洛风那一脸不信的小表情,好吧,顾青禾无奈,“是加了一点药材,但真没有熬的中药那么苦。” “有蜜饯吗?”洛风毫不客气地揭邵巍的底,“爹爹每次喝药都得吃颗蜜饯才行。” 这还真没有,不过她屋里好像有今日福伯买来的糕点。 顾青禾端着醒酒汤,让洛风去将糕点端出来。 她知道邵巍十分不喜欢喝药,但这醒酒汤不喝了,就他今日这种灌酒的行为,明日怕是会头痛欲裂。 醒酒汤刚端到邵巍面前,原本端正坐着的人顿时起身躲到几步开外。 她连忙劝道:“这是醒酒汤,不是药,你尝尝,没那么苦。” 邵巍面无表情,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醒酒汤,苦大仇深的样子活像是遇见了仇人一般。 等她口干舌燥的劝了几个回合,邵巍依旧没有半分过来喝醒酒汤的意思,顾青禾坐到凳子上暂时放弃。 有些同情的看向洛风,“这么看来,我把看着他喝药的任务交给你,属实是难为你了。” 洛风人小鬼大的摆摆手,一脸老沉,“都过去了。” 顾青禾险些被他逗笑,忍了又忍,“那你之前都是怎么哄他喝药的?” “我跟爹爹说这事顾姐姐布置给我的任务,完成不了我是不会回去睡觉的。” 顾青禾摸了摸下巴,“那我现在再给你布置个任务,让他把这醒酒汤喝下去。” 洛风:“……我不要,你让爹爹喝,他肯定会喝的。” “他现在躲那么远,很明显就是不听我的。”顾青禾又瞧了眼邵巍,耸耸肩,“过来喝药。” 洛风说,“你得哄。” 怎么哄? 顾青禾想了想,走过去把邵巍拉过来坐在凳子上,依旧凉了的醒酒汤看上去似乎更加苦涩。 她先朝邵巍指了指桌子上的糕点,“你把醒酒汤喝完,等会吃个糕点,我保证嘴里一点苦味都不会有。” 邵巍吐出铿锵有力的两个字,“不喝。” “真不喝?”顾青禾挑眉,“你确定?” “不喝!” “哦,”顾青禾端起醒酒汤就作势朝外走,“那我端去给魏宴舟喝,他刚刚也喝醉——” 话都没说完,手里的醒酒汤就被人夺了过去,咕嘟咕嘟两口喝了个精光,从他皱眉瞪眼的表情来看,应当还是在醉酒状态当中,但即便是喝醉了,也不能接受顾青禾提起魏宴舟,更遑论让她去给魏宴舟送醒酒汤了。 做梦。 喝完之后他跟没事人一样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糕点,指着自己对面的凳子朝顾青禾道:“坐。” 洛风张着嘴巴,“爹爹的酒已经醒了?” 顾青禾说,“估计没有。” 她看洛风已经开始打哈欠了,便让福伯先领着他去洗漱休息。 风吹的有些凉,邵巍似乎有些困倦,眼皮直耷拉,但他不知是潜意识里觉得这地方不是他的府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强撑着不肯睡去。 顾青禾看了他一会儿,去找了件披风过来,盖在他的肩上。 醉了酒的邵巍老实的很,除了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之外,一动不动。 顾青禾坐在他对面,忽地起了些逗弄他的兴致。 “邵巍。”她轻声问道:“你为何不想让我把醒酒汤给魏宴舟?” 他直勾勾地与顾青禾对视,“不给。” 顾青禾不是感情方面的小白,有前世的经验在前,当然没那么愚钝的感受不到邵巍的心。 可满打满算,她从凉陀来到京城也不过几月的时间,邵巍是何时对她动心的呢? 而她那颗自认为已经没有缝隙的心,又是否因他跳动呢? 顾青禾突然凑近他,许是有些猝不及防,邵巍的呼吸停了一瞬。 顾青禾却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她瞧着邵巍的唇,心想,或许可以试一下。 若是心动,心跳会告诉她的。 这么犹犹豫豫半晌,顾青禾有些退缩,正欲往后退时又看见了邵巍迷蒙的眼。 反正他也不会记得,应该没什么关系。 可这到底是十分孟浪的事情,顾青禾心虚得很。 她猛地凑上前小鸡啄米似的在邵巍唇上叨了一下就慌慌张张地往后退。 动没动心不知道,但是绝对足够刺激。 后脑猛地被掌心一托,顾青禾眼睛蓦地瞪大,唇齿间传来清冽的酒香。 时间好似被定格一般过的缓慢,顾青禾觉得自己像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包围住了,安静的厉害,除了唇上的触感以及心脏处传来如鼓声一般的心跳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甚至不知道邵巍是什么时候与她分开的。 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邵巍那双已然清明甚至有些心虚的眸子,便惊慌失措的朝自己的卧室冲去。 福伯刚把洛风哄睡了,就见顾青禾急匆匆地跑过来,眼神有些慌乱,神志好似还有些不太清醒。 “怎么了?邵将军走了?” 顾青禾一听跑的更快了。 福伯有些摸不着头脑,走到院子里瞧见邵巍还在,酒好似也已经醒了,只是有些懊恼似的看着自家姑娘离开的方向。 “将军酒醒了?” 邵巍轻咳一声,“醒了。” 福伯笑笑,“洛风小公子已经睡下了。” “无妨,”邵巍垂了垂眸子,“我明日再来接他。” …… 顾青禾不知道邵巍走没走,但福伯在外面,想必也不会让他就在院子里呆一夜。 洗漱完躺到床上,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带着酒香的吻。 她好像也喝醉了一般脑子迷迷糊糊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八十三章:将利益发挥到最大 直到洛风小手小脚抱住她,有些依赖的将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顾青禾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他拍着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 总之醒来时对上的是洛风笑嘻嘻的眼睛。 见她醒来,洛风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朝外面指了指,“爹爹来了,带了好吃的肉包子。” 包子是王阿婆亲手包的,皮薄馅多,包子皮甚至被里头的肉汁完全浸透,色泽诱人,看着便让人流口水。 顾青禾洗漱时洛风已经捧着包子吃的满脸油了,她磨磨蹭蹭的出去,眼神悄咪咪的朝邵巍瞟过去。 邵巍自然也瞧见了她这副模样,抬手抹了抹鼻子,轻声道:“昨晚……” 话尚未说完便被顾青禾急匆匆打断,“昨晚怎么了?” 她盯着邵巍一脸紧张,不停的给他使眼色,洛风还在这里,昨晚的话题哪能直接拿出来说。 邵巍使劲压下不停想要上扬的唇角,继续道:“昨晚利州那边有消息了。” 手上的包子险些掉到地上,顾青禾猛地抬头,“什么消息?” 邵巍之前就安排了人在吴王身边潜伏,但算一算时间,吴王现如今应当是还没到达利州才对。 “我先前已经让人在利州那边搜查,吴王离京时身边除了吴王妃之外确实不曾有别人,那些下人小厮们我也都让人仔细观察了,没什么异样。” 那就只剩下两个可能,或许吴王已经先行将陆知瑶转移到了利州安置妥当,也或许陆知瑶还被他藏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只等着他们放松警惕之后再将人悄悄的运过去。 他不曾说的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陆知瑶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若非如此,一个人怎会被藏得如此之深,否则,只要吴王会去见她,总能露出些蛛丝马迹的。 他看着顾青禾,将这个可能性生生咽了下去。 “利州那边吴王提前让人准备了个宅子,位置比较偏,他安排去做事的人也并不是自己府上的,若非是我的人已经在那里蹲守了许久,怕是也查不到这个宅子。” 这样一来,这个宅子的用途便显而易见了。 邵巍说,“我已经让人密切观察着宅子那边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你母亲的踪迹,便会立刻将人带出。” 这是个好消息,可顾青禾却有些出神,“这么说来,是不是我母亲现在还在京城?” “有这个可能。” 顾青禾眼睛很亮,她有些着急,却又带些兴奋,“吴王知道我们在找我母亲,那他势必不会将母亲独自留在京城,并且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来接母亲,那他一定会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最好是知道母亲身份以及和他之间的渊源的将母亲托付给他,等时机到了,再将母亲送到利州去。”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 “姚世良!” 几乎是一瞬间,顾青禾脑海里便迸发出一个念头。 重生以来,这么些时日,她无时无刻不在劝自己,要循序渐进,不可太过激进,陈家只剩下她这么一个人了,若是没了她,便没人能救母亲,没人能帮陈家平反。 她当然不畏惧死亡,但她的死必须有价值,若是能换回母亲,死也不是不行。 她看向邵巍,“你能再帮我个忙吗?” …… 许是因为有了那么一丝希望,即便微乎其微,顾青禾的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好转。 昨日答应了丞相夫人今日会去丞相府,她没打算爽约。 邵巍得知时眉心紧蹙,他知道李秋怜是个什么性子,必定会为难她,于是想要陪她一同前去。 这要求自然被顾青禾拒绝了。 站在丞相府门口,顾青禾眉眼中带了些凉薄的冷意。 相较于痛哭流涕的认亲戏码,顾青禾更喜欢将利益发挥到最大,这段时间她询问了明萱不少有关丞相府的事情。 自然也从何伯父伯母那边打听了一些。 从这些人的叙述当中,顾青禾基本了解了当年丞相夫人为何会在野外产子的真相。 她当然不觉得丞相夫人欠自己什么,相应的,她也并没期待过什么认亲戏码。 在她心里认定的家人,只有自己的爹娘和陈青山。 只是李秋怜非要不长眼的往她身上撞,顾青禾当然不能一昧的避让。 门口的小厮得知她的来意,打量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显然李秋怜已经提前知会了这些下人。 小厮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那小厮才回来,眼高于顶的睨着她,“跟我来吧。” 顾青禾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到了丞相夫人的住处,李秋怜也在,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李秋怜朝顾青禾走过来,“都说你的医术高明,你帮母亲把把脉,瞧瞧她的身子可有什么需要调理的。” “是。”顾青禾上前,拿出脉枕便打算给丞相夫人把脉,肩膀却骤然被人猛地一推,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知是那个犄角旮旯里生出来的东西,有娘生没娘教的,竟半点规矩都没有,见着丞相夫人连礼都不知道行一个,简直放肆!” 顾青禾垂了垂眸子,舌尖在唇角因刚刚那一巴掌而有些破溃的地方舔了舔,掩下眸中的点点笑意。 好极了,就是要这样。 她抬头,眼中的情绪已然切换妥当,恰到好处的倔强,却又被心中息事宁人的想法生生压下去一般,有些无奈的朝丞相夫人行了个礼,随后看向李秋怜,“民女现在可以帮丞相夫人把脉了吗?” 李秋怜笑出声,“你不会真以为喊你过来是为了让你来帮母亲看诊的吧?母亲的身体自有宫中的太医帮着调理,哪能用得到你这种乡野大夫,喊你过来不过是想瞧瞧你有几分本领,竟也敢这般不知廉耻的去勾搭邵巍。” 顾青禾不卑不亢,唇角轻抿,“民女和邵将军之间不过是远方亲戚的关系罢了,小姐应当是误会了。” “误会?”李秋怜眸子里的愤怒越发压抑不住,那日长公主府里邵巍的眼睛恨不得黏在她身上,她说这是误会? 第八十四章:真是让人好生艳羡 她朝顾青禾走过去,手指伸向顾青禾的脸,指甲戳到她面上的那块红斑上,十分嫌恶,“这般丑陋,他到底是看上你哪了?” 顾青禾面不改色,语气依旧稀疏平常,“民女与邵将军之间清清白白。” “闭嘴!”李秋怜简直厌恶极了她这副平静的样子,好似对一切都稳操胜券,好似她这般焦躁,想方设法也要到手的,不过是她唾手可得却并不想要的一般。 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知道跟我抢男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什么下场,顾青禾自然听说过。 凡是知道李秋怜手笔的人都来提醒过顾青禾,让她小心着些李秋怜,这人心狠手辣,并且有丞相夫妇护着,做事向来不择手段。 尽管邵巍已经明确拒绝过这门亲事,李秋怜却依旧不肯放弃,足以看出她对邵巍的执念。 顾青禾抬头看向丞相夫人。 她仿佛旁观者一般注视着眼前这场闹剧。 都说丞相夫妇对李秋怜这个女儿宠上了天,如今看来,确实不是假话。 轻轻的叹了口气,顾青禾道:“敢问李小姐希望我怎样做呢?” “自然是离邵巍越远越好,”李秋怜眯了眯眼睛,“像你这种自不量力的蝼蚁,我甚至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足以将你捏死,你之所以能被邵巍高看一眼,不过是因你救了他儿子一命罢了,你觉得,这点救命之恩,就算他发现你是被我弄死的,又能怎样?” 顾青禾心下失笑,不知是该夸李秋怜一句单纯还是愚蠢。 看样子她当真是背丞相夫妇宠的有些过度了,竟半分脑子都没有。 余光看到对李秋怜所有话都点头表示赞同的丞相夫人,顾青禾终于了然,好吧,看这样子李秋怜应当不是愚蠢,是自信。 自信就算她真的闯出什么滔天大祸来,也有丞相夫妇替她收拾残局。 “好,”顾青禾点头,眉宇间带了几分愁绪,再次将目光移向丞相夫人,脸颊上的巴掌印清晰肿胀,“夫人若是不需要民女诊脉的话,民女就先回去了。” 丞相夫人本不想搭理她的,这段时间与她关系还不错的那些夫人们时常会在一起讨论这位顾青禾的医术。 许是有明家丫头那一遭,所以她的医术便多少有些让人信服。 只是京中各个都是人精,顾青禾这般年轻,又师出无名,那些穷苦人家将她奉为神医倒还好说,但这些官家夫人们可不会这般轻易的就信任她。 只是丞相夫人前不久听说顾青禾还给国公府的老夫人看了病,老夫人的病她是有几分了解的,若顾青禾当真能治,那还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她原本确实是有这个打算,让顾青禾帮她把一把脉,可她和怜儿之间既然有嫌隙,那自然是用不得的。 高位之人看蝼蚁一般的冷漠眼神却在和顾青禾对视时晃了神。 丞相夫人终于认真的看了顾青禾一眼。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顾青禾看上去有几分亲切。 面上的红斑虽丑陋,却有双剔透的眼睛,乌黑黑的盯着人瞧,那里面死水一般平静。 没有谄媚,没有期待,更没有恐惧。 丞相夫人忽然觉得有些头痛,眉心紧皱着朝下面摆摆手,“出去。” 她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休息了。 李秋怜上前来扶她,下人领着顾青禾往外走。 迈出房门的那一瞬间,丞相夫人似乎听到了一句近乎呢喃的话语。 “丞相夫人这般宠爱,可真是让人好生艳羡。” 丞相夫人抬头,顾青禾却已经走了出去。 她有些疲惫,等李秋怜将她扶到床上坐下,喝了口茶水,终于缓过来一些。 语重心长的看着李秋怜,“我瞧这人应当是个识时务的,想必不会在缠着邵巍了,但说实话,娘真不希望你嫁给一个武将,更何况——” 更何况邵巍看着明显对她是无意的。 只是话没说完便被李秋怜打断。 她嗔了眼丞相夫人,“娘,女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况且邵巍不一样,您知道的,女儿从小就喜欢他。” 是的。 李秋怜对邵巍的情愫与他将军的身份没有半点关系。 在他还在国公府里时李秋怜就见过他。 当时大房的邵静娴养了只猫,那猫生的可爱,雪白的皮毛,蔚蓝的眼睛,见过的人甚少有不喜欢的。 但李秋怜不喜欢。 甚至,胸腔里某种暴戾的念头不停的在蠢蠢欲动。 于是在莲花池边上看到那只猫时,她毫不犹豫的将猫按进了水里。 猫在挣扎,爪子在她手背上留下长长的印记。 李秋怜浑然不觉得疼,反倒浑身的血液滚烫。 她喜欢这种感觉。 那猫即将断气时,一颗石子猛地弹到她的手背上。 李秋怜吃痛放手,抬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绿莹莹的树干中间站这个肤色苍白的少年,他很瘦,但模样却好看。 只那眼神让李秋怜实在不喜欢。 只一瞬间她就想起了这人的身份,国公府二房那位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她瞧了瞧奄奄一息的猫,又瞧了瞧树上的邵巍,竟觉得十分好笑。 找猫的人快到了,李秋怜连忙站起身呼喊,“母亲!” 她跌坐在地上,衣袖湿了一大片,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又抬手将发丝扯乱了几分。 邵静娴一看到奄奄一息的猫便尖叫着冲了出来,“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李秋怜眼圈通红,手背上被猫挠的印子十分明显。 窝在丞相夫人怀里,她抽泣着,“母亲,刚刚有人想把小猫丢到池塘里溺死,好吓人。” 没人怀疑她。 而她很轻易地便往邵巍头上安上了罪名。 但也因为这件事,让她对邵巍多了几分关注。 许是因为他见过真正的自己,也或许是因为他那日并未辩解。 据说那天他险些被打死,却始终一声不吭。 后来听说他去参军了,李秋怜偶尔会让人打听一些与他有关的消息。 他凯旋那日,李秋怜就坐在全聚斋的二楼,能将街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再次确定,自己动心了,早在几年前。 第八十五章:洛风身世 她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这整个京城,什么样的少年郎她都配得上。 但李秋怜只看上了邵巍,只这一个人,入了她的眼。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最终都会到手的,只需在爹娘面前哭闹两句,他们便会将所有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李秋怜也知道自己的身世,更知道丞相夫妇是有过一个亲生女儿的。 可那有什么,凭借丞相夫妇的能力,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必然早就被寻了回来。 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这样最好,不会有人出来威胁到她的地位,抢夺她的家人。 …… 顾青禾一出丞相府的门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邵巍。 不过兴许是她提前知会过,这人还特地做了一番伪装,面上覆了层有些僵硬的假皮。 顾青禾一眼就认了出来。 叹了口气朝他走过去,刚想询问他怎么在这里,下巴便被人钳住,往旁边一转露出带着指印的半张脸来。 她躲了躲,那张假皮都盖不住邵巍面上的愤怒,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知道必然是李秋怜干的,而她会这样做的原因也并不难猜。 邵巍气得不轻,只觉得天灵盖都好似被一把火烧着,恨不得直接闯进丞相府里也狠狠的给李秋怜一巴掌。 他手劲大,一巴掌下去兴许李秋怜还能回炉重造一番。 好在他的头脑还算清醒,知道顾青禾有自己的计划。 但明面上做不了的事情,不代表暗里不能做。 邵巍抿了唇,阴恻恻的朝丞相府看了眼,拽着顾青禾回了将军府。 “你这自欺欺人的给自己换张脸,这一拽我过来岂不是什么用都没了?”顾青禾失笑,“我可是答应了那位李小姐要离你远远的。” 邵巍一僵,那张不常恼怒的脸终于绷不住,“当真?” 他气的不清,顾青禾连忙道:“说是这样说的,但我这人又没什么信用,自然当不得真。” 小骗子。 邵巍眯着眼睨她,目光落在她那桃花似的唇瓣上,喉结微微滚动。 有些仓皇的移开视线。 拽着顾青禾到了书房,翻出瓶她层留下的药膏来,动作轻柔的涂到依旧带些红肿的脸颊上。 邵巍道:“能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吗?” 或许是怕她不高兴,邵巍又紧接着道:“我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当然,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说也没什么关系。”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顾青禾弯了弯唇角,“没什么不愿意说的,只是这件事情可做可不做,不过是我个人的恶趣味罢了,所以用不着帮忙。” 她耸肩,“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自己的身世?” “嗯,”邵巍沉思,“你已经确定了?” 顾青禾没回答,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来。 那玉佩光泽莹润,一眼便看出是上等的。 顾青禾将玉佩递到他面前,指了指玉佩中间的顾字。 “这玉佩,丞相夫人身上有块一模一样的。” 若说她和李丞相夫妇那个丢失的女儿年龄相符是巧合,这玉佩总不可能是巧合。 顾青禾说,“其实李秋怜如果不来招惹我,我是断然不会去对她做什么的,更没有认亲的想法,爹娘和兄长都对我很好,除了他们,我不会喊旁人为爹娘,也并不需要。” 但李秋怜觉得她好欺负,上赶着要来找不痛快,那顾青禾只好让她更不痛快了。 顾青禾眉眼中处处带着倔强。 邵巍看的有些出神,好半晌,才哑然失笑,“你做的很好。” 她倔强,不服输,落在旁人眼里或许是离经叛道,可在邵巍看来,不过是自保。 官宦人家的女子尚且受着世道的束缚,更遑论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几年前我还没当上将军的时候手底下有个新婚没多久的士兵,他是涠洲人,那年不仅是丽壤,匈奴也觊觎我瑞朝的国土,兵力不强,而周围却都是豺狼,为了扩充兵力,圣上下令家家户户派出一名男人去参军。” “他刚成亲就被抓去参了军,行军打仗的时候总是往后躲,我揍了他两回,”说到这的时候邵巍停了停,片刻,才继续,“我们身后是百姓,若是所有的士兵都往后退,那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怎么办?” “那场战役打了几个月,终于要胜利了,他很高兴,夜里喝酒时说他妻子怀孕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届时刚好战役结束,他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妻子生产。” 邵巍似乎想到了那时的光景,眉眼有些柔和,“我跟身边的几个兄弟约好了一起去喝他孩子的满月酒。” 匈奴节节败退,士兵们都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只要最后一战,将那些匈奴完全驱逐出境,这场战争就算结束了。 可那个新婚的士兵死在了胜利前夜。 他喉咙上中了一箭,却无论如何不肯咽气,撑着将怀里的信封摸出来,递到邵巍手里,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睁着眼睛断了气。 等战争结束,邵巍拿着那封信找到他的新婚妻子以及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女人骨瘦如柴,可孩子却生的玉雪可爱,看得出被养的极好。 他想给这母子一笔钱财,足够他们母子二人衣食无忧,可万万没想到,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女人投了井,只剩下嗷嗷待哺的婴儿。 邵巍看向顾青禾,“起初我不明白,我给她的钱财足够她和孩子宽裕的度过一生,她为何还会丢下年幼的孩子投了井。” “后来看到那些围在她院门口指指点点的男男女女时我才恍然,我留给她的钱,她未必护得住。”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年轻漂亮,再加上一笔不算少的钱财,每一项,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她用自己的命替孩子铺了路。 邵巍说,“那个新婚不久的士兵,姓洛。” 顾青禾一时有些沉默,她之前只知道洛风并不是邵巍的孩子,却并不知这其中的具体情况。 第八十六章:看着着实碍眼 眼下他将这些说出,顾青禾能清楚看到他话语之中的自责和愧疚。 他将洛风母亲的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顾青禾忽然有些心酸,善良的人总会愧疚与自己做的还不够,而作恶的人却从不会反思自己半分。 她想安慰邵巍,却不知要如何开口,说这一切并不怪他,还是要说这一切是洛风母亲自己的选择? 顾青禾不愿意去说这样的话,她也清楚这些无关轻重的安慰对于邵巍来说并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于是她垂了垂眸子轻声开口,“你让他姓洛,是打算有朝一日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吗?” “当然。” 洛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随着他慢慢长大,即便不说,有些事情他也能猜得出来。 邵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再过些时日,邵巍打算带他回涠洲祭祀一下他的爹娘。 他的父亲十分期待他的到来,他的母亲,竭尽全力护他平安。 他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 话题多少有些伤感了,难免让顾青禾想到了从小疼爱自己的爹娘和陈青山,以至于她有些生硬的转开话题,“这次去池州,你打算带着洛风吗?” “他是不是让你来劝我带他一起?” “看的出来,他对你很崇拜,池州虽苦,但他未必会觉得。” 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顾青禾从许多人口中听说过洛风的事情。 毕竟有邵巍这个风光无限的爹在,他自然也跟着出名。 有人说洛风被惯坏了,也有人说是跟着霍时北一起学坏了,甚至有人去揣测他的身世,将这些推到那个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母亲身上。 他们说指定是洛枫的生母就是个有心计的,所以这孩子才会这般自私,不让邵将军娶妻,这样一来,将来邵将军只有他一个儿子,这诺大的将军府,以后只会是他的。 顾青禾不明白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为何会被安到一个小孩子的身上,但她隐约能猜到一些洛风不愿意留在这里,想要跟邵巍在一起的原因。 这些风言风语的连她这个刚来京城没多久的外人都能听到,他听到的必然不会少。 顾青禾心软,“要不就让他一起吧,这京城,未必就有池州过的开心了。” 略微思考片刻,邵巍松了口,“好。” “你让我做的事情,明日应该差不多了,若是真能如你所想的一般,我希望你接下来能够听一听我的意见。” 顾青禾歪了歪头,心道这话从何而来,她什么时候没听邵巍的了? 正打算反驳,高存抱着已经睡着的洛风回来了,顾青禾只好噤声。 这两日洛风总是粘着她,今日本也是不愿意回来的,奈何邵巍让高存直接去把人拎回来, 洛风虽不愿,但对于他的话也还是听的,闹一会儿累了就趴在高存肩膀上睡着了。 安顿好洛风,邵巍送顾青禾回去。 倒是巧的很,刚到家门口就瞧见正打算叩门的平阳郡主。 看到顾青禾跟邵巍在一起,平阳没有丝毫惊讶,倒是顾青禾有些疑惑,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可是郡主的伤口有什么问题?” “不是。” 她看向打了声招呼就要离开的邵巍,“等等。” 邵巍停下,平阳面无表情的走到不远处的马车前,从里面将上次顾青禾见过的那张虎皮拿了出来。 虎皮叠的整齐,上面还放着个小巧的盒子。 “他既然要躲着本郡主,缩头乌龟一样连面都不敢见,本郡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劳烦邵将军帮我把这些东西还给他,看着实在碍眼。” 顾青禾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奈何这两人就跟打哑谜一样说的话每一句听的懂的。 不过平阳会把这些东西交给邵巍,那顾青禾只能想到一个人。 ——霍时北。 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顾青禾又看了眼平阳。 不是,前世她真没听说平阳郡主跟霍时北之间有什么纠葛。 见她这副表情,平阳有些无语,“你很好奇?” “不好奇,”顾青禾使劲摇头,“一点都不好奇。” 平阳翻了个白眼,抬步径直往顾青禾院子里走去,“我可奉劝你一句,李秋怜的手段多着呢,邵巍就算真的看上了你,终究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未必能够护得住你。” 她的意思很浅显,等邵巍回了军营,李秋怜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就算她跟着一起去池州又能如何,寻常女人倒是还好说,李秋怜的嫉妒心那可是十分可怕的,怕是想尽办法也得给顾青禾使绊子。 顾青禾没说话,跟着走进去。 家中无人,想来是福伯已经提前避了开去。 她将平阳领到书房,“我看看郡主的疤痕处现在如何了?” 平阳并未扭捏,将衣裳退下,睫羽低垂,“你这次去池州,多久能回来?” “不知。”顾青禾扯了扯唇角,“希望很快。” 如果事情如她所想的那般,那确实会很快。 “郡主放心,民女留下的那些药膏是够用的。” “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个。”平阳的神情有些阴郁,不知是因为刚刚还出去的那张虎皮还是别的原因。 她将衣裳整理妥当,面上的随意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池州离利州很近,你若是到了那里,能帮我个忙吗?” 眉心轻微一跳,顾青禾不动声色,“郡主请说。” “你去王府,就说是我让你去给母妃送话的,母妃知道我的用意,届时,你需要做的就是帮母妃把一把脉。” 听上去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但平阳的表情却告诉她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片刻,顾青禾微微一笑,“好。” 平阳是个有些傲气的人,拉下面子来找人帮忙这件事情,对她来说还是头一回。 好在顾青禾是个聪明人,并未询问她原因,这让她松了口气。 抿了抿唇,小声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 话音落,她瞧见顾青禾抬头看向自己,眸中的情绪有些看不真切。 但又好像是她看错了,因为顾青禾很快笑了起来,“我还真有个人想跟郡主打听一下。” 第八十七章:你与陆神医是何关系? 平阳微微俯身,似乎对于她想要打听的人很是好奇,“谁?” “不知郡主听说过那位名动天下的陆神医吗?”顾青禾特地压低了些声音,不错过平阳的任何一点表情。 “你与陆神医是何关系?”平阳一双眸子冷下来,微微向后退了些,盯着顾青禾。 顾青禾摇头,似乎有些犹豫,“我与那陆神医确实没什么关系,但郡主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喜欢钻研医术的人,擅长的病症大多并不相同,想必郡主应当也听说了民女到京城的这段时间帮不少妇人看了些病症吧?” 平阳不语,等着她继续。 “民女出山之前,师父曾跟民女提起过一回这位陆神医,说她在妇人病症这方面极为擅长,若是能与她见上一面,商讨一番这些年民女见过的那些疑难杂症,兴许,民女这医术还能再精进一番。” 她说这话时一双眼睛十分的亮,甚至于直接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架后面拿出一个已经快被翻烂了的医术,“这里的许多病症我还尚未见到过。” 她翻到一页放到平阳面前,“郡主请瞧,这里面记载的是有关妇人难产时开腹将胎儿取出的病例,据我所致,这种方法除了当年撰写这本医书的老先生曾试过一次之外,只有陆神医这般做过。” 她眼中的求贤若渴不似假的,平阳警惕的眸子渐渐放松,“你可知这陆神医现如今的处境?” “自然是知道的,听说陆神医一家都——”顾青禾摇了摇头,“不过我打听了,这陆神医并未被斩首,而是失踪了,但靠民女的能力,不可能找得到她,这才会麻烦到郡主。” 平阳问她,“你为何不找邵巍帮你,他的人脉可不会比本郡主的少了。”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让顾青禾为难,她叹了口气,“有两个原因。” “我打听了,那陆神医家人的罪名不小,况且,邵巍是军中之人,这些时日我也曾听他说起过那位霍将军,语气很是尊敬,那他对陆神医一家必然是深恶痛绝的,我便没有提起。” “另外,”顾青禾微微抬眸,朝平阳笑了笑,“下山之前师父叮嘱过我,这世间男人的话是最不可信的,比起那些男人,女子本就要卑微许多,若我当真对邵巍有意,想要和他有个结果,那便更不能去求他了。” 她缓缓道:“欠男人的人情,可比咱们女人的人情难还多了。” 这些话不知是那句引起了平阳的共鸣,她瞧了顾青禾一会儿后忽地笑了声,“说的不错,但这陆神医,你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我劝你最好放弃。” 垂在桌下的手缓缓攥紧,顾青禾将心里那丝密密麻麻兴奋到几乎颤栗的情绪压下,朝平阳摇摇头,“无妨,行医之人大多执拗,若是哪天我的医术足够精进,或许这位陆神医会主动来找我也不一定。” 她自然不指望平阳会吐露出母亲的行踪,但平阳这一番话对于顾青禾来说已经是收获了。 平阳说她不一定能找得到陆神医,而不是她不可能找到陆神医了。 这证明她必定知道些什么。 而母亲,确实还活着,她应当,或者是一定见过母亲。 平阳离开时顾青禾去送她,她上了马车,顾青禾依旧站在小院门口。 她想,瞧吧,又一条路,总有一条是能走得通的。 若是明日姚方止那里吐不出什么,那她从平阳这里走上一走也未必不行。 …… 如计划的那般,第二日邵巍派了人来接她,和之前乔装打扮的不同,今日顾青禾特地往鞋里垫了些东西,让自己的身高看上去高了不少。 见到邵巍之后,她又翻出两张能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的面具,递一张给邵巍,“一会儿你要是能不出来最好不要出来,虽然遮住了脸,但你跟姚方止之间交集不少,他未必认不出你的身形。” “好。”邵巍帮她理了理衣裳,“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喊我,我就在你身后。” 他带着顾青禾走进去,房间里是被五花大绑的姚方止。 似乎是已经被人揍了一顿,姚方止一张脸上青青紫紫,身上更是狼狈不堪。 他恶狠狠地盯着走进来的顾青禾,“你是谁?” 顾青禾进来之前吃了颗能够改变嗓音的药,就算是近日她在这将姚方止揍个半死,改日大街上两人迎面走过,姚方止也认不出她。 她围着姚方止转了一圈,问道:“姚公子得罪的人很多?竟连我是谁都猜不出来。” 眼神一闪,姚方止道:“少废话,要杀要剐尽快就是,只是不知你那主子能不能担得住我姚府的报复了。” 姚家就他这一个儿子,他若是死了,他爹必然不会放过这些贼人。 顾青禾哼笑,“你爹倒还没老到那个程度,你猜你要是死了,你爹是先忙着帮你报仇,还是先抓紧时间再生几个?” 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脏话,姚方止的眼神恨不得直接将顾青禾千刀万剐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姚公子几个问题,姚公子如实回答了,很快便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你跟陈青山之间有什么过节,非要置他于死地?” 话音落,姚方止原本阴狠的目光忽地化为了不屑,他哈哈一笑,“陈家人不是已经死绝了吗?怎么陈青山竟还有走狗?” 他还要在说些什么,但陡然刺进腹部的匕首让他猛地噤声。 顾青禾将匕首在他腹部转动了两下,剧烈的疼痛让姚方止嚎叫起来,赤红着一双眼睛盯着她,“找死。” “姚公子说错了,现在要死的人可不是我,是你。”她将拔出来的匕首用帕子擦拭干净,蹙着眉头有些嫌弃的将帕子丢到一旁,“你若是想要活命,便好好说话,否则,你那位手眼通天的爹一时半会可找不到你。” 似乎是觉得姚方止不像是会听话的样子,顾青禾有些闲麻烦,轻啧一声摸出个小荷包来,又从里面翻出个药丸塞进姚方止的嘴里。 “便宜你了,这药丸买来可不便宜。” 第八十八章:霍丘的一条狗 “你给老子吃的什么东西?” 顾青禾伸出三根手指,“自然是能让姚公子说真话的东西,你只有三次机会,若是三次回答的都是假话,今日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当然,公子也可以先回答个假话试上一试。” 看的出来,姚方止并不信,顾青禾微微一笑,也不着急,让人搬来个椅子径直坐下,朝姚方止抬了抬下颌,“我再问你一次,你与陈青山之间,有什么过节?” 这问题并没什么不能回答的,姚方止眼神闪烁了片刻,如实回答,“非我与他有过节,他招惹的人是林聪,与我何干?” 顾青禾再次笑了下,心道不着急,反正一个都跑不了。 “既然与你并无过节,那你和林聪为何要害他?” 这一次,姚方止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了一些,好半晌,他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惊得屋顶麻雀尽数散开。 姚方止只觉得腹部如同被无数长满爪牙的毒虫撕咬着,那痛宛如直接连通了骨骼,即便他是个七尺男儿,也禁不住眼前发黑,恨不得涕泪横流着跪在地上求饶。 可他被捆绑的结实,甚至连蜷缩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仅只是片刻。 但在姚方止看来,却好像已经过了许久。 他这才真正的恐惧起来,白着一张脸崩溃的朝顾青禾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说了,我问的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这毒是不会发作的。” 顾青禾垂在袖子里的指尖轻轻摸了摸手臂上缠绕着的小虫,慢吞吞道:“姚公子还有两次机会哦,这次的问题和刚刚一样。” 她俯身,问姚方止,“陈青山与你好无过节,你又为何联合林聪一起害他?” “非我所愿!”刚刚那种疼痛姚方止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他倒是不怕眼前人直接一刀将他砍了,可这人是个手段毒辣的,看上去不但不会给他个痛快,反倒是会换着法的折磨他。 姚方止很快想通,就算他把那些事情都说出来又能如何,他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我与他确实没什么过节,”姚方止讥讽一笑,“可谁叫他跟霍丘走的那般近呢?霍丘信任他,他对霍丘更是以命相护,有人想让霍丘死,可让他死哪那么容易,每次的计划都被陈青山阻止,没办法,只好让他去当那只替罪羊了。” 刚刚的剧痛并未发作,姚方止额头上已经浸满了冷汗,整个人宛如虚脱一般,“你看,我没骗你。” 是没骗,他说的也确实都是真话,可他是个聪明人,藏起来的那些信息远比他说出来的还要多。 顾青禾的情绪被掩盖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之后,姚方止只能看到她的一双眼睛。 “下一个问题,”不等姚方止缓一缓,她轻声道:“你父亲姚世良,和吴王之间有什么交易?” 姚方止猛地抬眼。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顾青禾站起身,“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爹十分宠爱的那位柳姨娘,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你似乎还不知道吧?” 没骗他,顾青禾说的确实是真的。 她也是前两日刚知道的消息。 柳姨娘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她要离开京城了,乔装打扮前来找她,开口便是要一贴堕胎药。 顾青禾替她把脉,胎儿已有两月了。 算算时间,这个孩子应当是她的病刚治愈不久便怀上的。 顾青禾当然不能给她堕胎药,只需要看那站在柳姨娘身后虎视眈眈的下人便能明白了。 她对柳姨娘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夫人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有的是方法,可你都做不到,民女更做不到了。” 她若是给柳姨娘开了堕胎药,估计晚上姚世良就能派人来结果了她。 顾青禾对柳姨娘这人并无多少好感,而她明知自己若是给她开了堕胎药面临的便会使姚世良的报复依旧过来找了自己,便足以看出柳姨娘此人的自私。 如此一来,她更不能做什么了。 不过这消息对姚方止来说可就是晴天霹雳了。 她啧啧两声,“看样子姚公子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你猜一猜,柳姨娘怀孕,姚世良为何要瞒着你?” “你以为自己是姚世良唯一的儿子,殊不知,自己不过是他手中随时都能丢出去挡灾的一把刀罢了。” 姚方止有些崩溃,“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问你啊,你爹和吴王之间,有什么交易?”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顾青禾话音落,方才那地狱般的疼痛顿时又将姚方止完全席卷。 这次结束,他像是脱了水的鱼一般,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哦,若是还不愿意好好回答,下一次可不会是这么简单的惩罚了,你应当会直接感受到什么叫肠穿肚烂。” 喉结剧烈的滚动了几下,姚方止使劲掀开眼,“是吴王想要陈青山的命,可这本就是顺势而为,他要不要陈青山死,陈青山都活不了,区别只是若是没有吴王,陈青山应当不会顶上这样的罪名,顶多是会被林聪折磨一番罢了。” 林家虽不如明府富裕,但却跟皇室有扯不清的关系,林家老爷天南海北谈生意时得来不少的奇珍异宝尽数献到了皇宫里。 魏宴舟前世曾跟顾青禾说起过林家,相较于明府,林家的金钱来的并不干净,这些年林家商铺开往瑞朝的各地,也因此产生过不少的纠纷,桩桩件件都被压了下去。 朝廷中也曾有大臣提起过林家的事情,但却从未掀起过什么波澜,可想而知是上头那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功劳。 当然,这些跟陈青山毫无关系,陈青山会得罪林聪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太不懂得藏拙了。 林聪一进军营便要闯出一番天地来,军中得知他身份的皆让他三分。 唯有一个陈青山木头一般油盐不进。 仿佛霍丘的一条狗一般。 第八十九章:是我心甘情愿 陈青山确实厉害,不仅得到霍丘的赏识,就连人缘都是极好的。 林聪走到哪里都能听到陈青山的名字,这让他很难不生出些别的心思。 有陈青山在,那他想要在军中闯荡出一番天地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姚方止猜了一圈顾青禾的身份,猜不出来,或许这只是某个当年与陈青山交好以至于替他打抱不平的人。 军营中待过,他自然清楚那里面的人都是极讲义气的。 可当初别说是跟着陈青山的士兵了,就是霍丘手底下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即便真的是当初在坝子坡上活下来的人,他也不认为那人会有这般本领。 于是姚方止劝道:“不管你是为了陈青山来的还是为了霍丘来的,我劝你一句,趁早放弃,我今日就算是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你也依旧做不了什么?” 上一阵的绞痛袭来时他因过于痛苦而咬破了唇角,眼下呸的吐出一口血来,虽已经十分狼狈,却依旧带着些令人恨不得将他碾碎的傲意。 “知道想要霍丘命的是谁吗?你就算是知道又能做得了什么?你若现在将我放开,今日的事情我只当并未发生过。” 顾青禾朝他晃了晃手指,“我说过自己想做什么?” 她轻笑出声,可面具之下却是一片冷漠,“既然你都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你只需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剩下的事情,便与你无关了。” 让姚方止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吐出来并不难,左右他已经认定顾青禾做不了什么,干脆不再隐瞒,免得再承受刚刚那种剧痛。 况且,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谁知道若是撒了谎会不会直接活活疼死。 有关陈青山的问题问完,顾青禾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知道陈青山的母亲吗?” “名动天下的陆神医,谁不认识。” 顾青禾问,“她在哪?” 这话有些让姚方止震惊,“我怎会知道她在哪?” 这倒不像是在撒谎,看样子,他确实不知道陆知瑶的行踪。 不过这不重要,该问的都已经问完,顾青禾朝站在姚方止身后的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立刻上前将姚方止打晕了。 邵巍见状走进来,他似乎想要安慰顾青禾,可看顾青禾并不太需要,于是他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看了姚方止一眼,“他刚刚吃的,确实是能让人说真话的药?” 顾青禾让人将姚方止看好,拽着邵巍走出去后才开口,“当然不是,若是真有这种药我也不会留到现在才用了,我刚刚给他吃的,其实是一种蛊虫。” “母虫在我手上,他这种人,刚开始必定不老实,不会那么轻易的将真话吐出来,须得让他吃一吃苦头才行,所以我控制着母虫让他遭了两次罪,他果然不敢再有所隐瞒。” 邵巍看着她,突然抬手将她的面具摘掉,面具之下,是惨白的一张脸。 “这蛊虫对你也有伤害?”邵巍的指尖发白,攥过她的手腕看过去,只见那母虫待过的地方,一片鲜血淋漓。 …… 邵巍生气了。 顾青禾也有些委屈。 手腕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母虫也被她用小瓶子重新装了起来。 她知道邵巍在气什么,他气顾青禾自作主张,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但他虽然生气,却还是理智的告诉她,“军营之中有无数种审讯奸细或叛徒的刑法,你不用这蛊虫,我也依旧能让姚方止将这些话都吐出来。” 见顾青禾低头不语,十分可怜的模样,邵巍只觉得无奈,“你其实,可以相信我一次的。” 没有不相信。 现如今这世上,除了福伯,他就是顾青禾最相信的人了。 可这件事情本与他毫无关系,将他牵扯进来已是顾青禾欠他的,又如何能够让他去审讯姚方止。 若是当真被姚方止认了出来,他便再也扯不清楚了。 陛下现如今对他十分看重,朝中可用的将才实在不多,邵巍的未来可以说是一片璀璨,顾青禾自然不愿意连累到他。 “今日做的这些,你不必全都担到自己身上,我邵巍做事向来敢作敢当,你或许觉得我是在帮你,可事实上,我也是帮我自己。” 他的眼神渐渐冷下来,“我与霍时北幼年便交好,国公府的日子难挨,若非当年霍时北明里暗里的各种接济,我今日应当也无法站在你面前。” “十三岁时前去参军,霍时北一人前去送我,银票,吃食,皆是他准备的,他让我前去投奔霍丘将军,我虽没去,却也知道当年在军中霍丘将军曾写信给蒙将军,托他对我照拂一二。” “霍丘将军这般稀里糊涂的死去,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鲜血不知是因敌军而流还是因那些朝中叛徒而流,总要有个说法的。” 顾青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旁人都说邵巍幼年时过的不好,可到底是怎样的不好,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顾青禾从未听他提过。 他是个不愿意诉苦的人,即便是满身的伤,脱口而出的怕也只是一句无碍。 顾青禾认错可谓是十分的爽快,邵巍站在月光之下,那张有些俊逸的脸被隐匿起来。 她仰头,只看到邵巍一双十分亮的眸子。 “我错了。” 顾青禾说。 “我不想将你牵扯到这里面来,你比我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有多肮脏。” “我怕那些无耻之人有朝一日会将那样的罪名如法炮制的也安到你的身上,还有洛风,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怕是无人能——” 话还未说完,便被邵巍打断,“你可以不必想那么多的,你只要想着,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即可。” 邵巍控制着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轻声道:“你胆大,聪明,魄力丝毫不输于那些男儿,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情,只有一样。” 他说,“带上我。” 顾青禾瞧了他好久,久到邵巍坦然的眸子变得有些躲闪。 在他甚至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妥时,听见顾青禾问自己,“你跟魏世子喝酒那日,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第九十章:你喜欢我 邵巍猛地抬头。 顾青禾微笑着看他,“有人跟我说可以帮我查清陈家的事情,帮我兄长洗清冤屈,我只需要嫁给他,什么都不用管,不用问,你觉得,这种事情可行吗?” “是魏宴舟吗?”邵巍刚刚还有些闪烁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他对顾青禾道:“不可行,魏宴舟此人最擅长那些花言巧语,你不要被他欺骗。” 他看着顾青禾,不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可分明,他自己的紧张显而易见。 那些汹涌的情绪平日里还能藏起来几分,可现在,却是半分都藏不住了。 顾青禾有些晃神,她仔细想了想前世邵巍在得知她要嫁给魏宴舟时前去询问她的场景。 她回忆着邵巍的每一句话,回忆着他的每一丝表情。 所以,前世他也动心了吗? 顾青禾有些不太清楚,毕竟两人前世之间的交集远没有这一世那么多,而他又是个极善于藏匿感情的人。 再加上那时她每日心乱如麻,一方面陷在陈家突如其里的祸事之中不可自拔,另一方面又将魏宴舟那些温柔的诱哄当成了自己的救赎,哪里会去注意到邵巍是何心情。 而现在,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站在绷着一张脸风尘仆仆赶到她身边的邵巍面前。 终于瞧见了他藏在那些焦躁失望之下,被遮掩的十分妥当的情愫。 “魏宴舟不是个良人,陈家的事情靠他一人之力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解决的,他的话未必可信。” “可这诺大的京城我能信谁?” 邵巍张了张嘴,“我说过会帮你的。” 他当然会帮自己,因为他欠自己恩情,顾青禾也并不愿意他话里的真假,只是在她看来,太慢了。 幸福家园一夜崩塌的惨烈对顾青禾来说创伤太大,以至于她不想去思考别的,自我麻痹一般只想要尽快给自己一个答案。 魏宴舟可不可信,总比她一个人胡乱摸索要来的快。 于是在邵巍问出那句你想清楚了时她才会那般坚定的点头。 在他问不会后悔时才会坚定开口,“不后悔。” 她轻信别人,看低自己,虽谈不上后不后悔,但也已经付出了代价,没什么可说的。 她有些好笑的看着邵巍,眉眼微弯,“那谁可行?邵将军吗?” 邵巍摇头,似乎被她眼中的笑意浸染,一双冷峻的眼睛也或多或少染了些笑意,带些柔和,“你有答案的,不是吗?” 是啊。 她当然有答案的,这一世在她睁开眼时便十分清楚,她必须要相信的人,是她自己。 邵巍道:“但我希望,在你自己之外,我会是你需要寻求帮助时第一个想到的人。” “当然。” 顾青禾往前走了一步,邵巍脸上带的面具是顾青禾随便买的,银色的冷硬金属,上面随便勾勒着闪着金光的边,将他那张过于俊秀的脸遮挡起来,倒是平白多了几分粗犷。 她直白道:“你喜欢我。” 这可真是打的邵巍猝不及防了。 如愿看到邵巍的耳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一下便红了起来,顾青禾险些笑出声。 她知道自己没说错,若是邵巍没这个心思,他应当会直接抛给她一个极其莫名其妙的眼神,再加上一句“你在说什么胡话”。 红透的耳尖代替了他的回答,即便是否认也没用。 顾青禾哈哈一笑,终于不再逗他,拽着他往前走。 现如今去谈论这些未免有些为时过早,若是有朝一日陈青山满身的冤屈被洗清,或许她在掀开邵巍的面具时,能毫无顾忌地在他那张有些苍白的唇上轻啄一下。 “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丽壤前来和亲的公主,可有定下和亲人选?” 她倒是轻松,将人好一通撩拨之后立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独留邵巍一人一颗心荡来荡去。 时不时的瞥她一眼。 “定下了,”邵巍道:“这位丽壤公主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陛下已经允了这门亲事。” “一见钟情?”顾青禾有些愕然。 并且一见钟情的对象还是太子殿下。 顾青禾再次对那位和亲公主感到了好奇。 难不成,那位和亲公主与她有一样的经历?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会选择太子殿下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丽壤之人不可能不清楚瑞朝这边的情况,相较于四殿下,太子殿下其实并不受宠,身上的储君之名不过是个噱头。 或许她正是知道这个原因,才会选择嫁给太子殿下,毕竟若是嫁给的是被看好的四皇子,将来四皇子继承大统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她。 但很不幸,如果她当真是这样想的话,那她还真选错了。 顾青禾记得前世她临死时太子殿下已经展露了不少头角。 顾青禾咋舌,“那太子殿下什么态度?” “陛下的圣旨,太子殿下自然是要迎娶的。” 他什么态度并不重要。 这倒也是。 邵巍将顾青禾送了回去,姚方止这边有人看守,他也派了人在姚世良身边,若是姚世良那边有所动作,必然不会逃得开他的眼。 姚方止失踪的消息很快到了姚世良的耳朵里。 姚世良大怒,虽知道自己儿子平日里竖下的仇敌不少,但那些人顾忌着姚府的身份,应当不敢下这种手。 思索良久,让人将怀有身孕的柳姨娘保护好,绝不能出任何的岔子,随后才派人出来搜寻姚方止的下落。 不出顾青禾所料,第二日她便被请到了姚府。 柳姨娘的身子孱弱,加上她并不在意腹中这个胎儿,姚世良日日夜夜让人紧盯着她,以防她对腹中胎儿下毒手。 但不愿意吃饭总不能让人往嘴里直接灌下去。 姚世良干脆直接让人去把柳姨娘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直接抓了过来。 柳姨娘不吃不喝,他便对那人下手。 如此一来,柳姨娘只能安安分分的养胎。 但她心中郁结,对姚世良多有怨恨,腹中胎儿自然情况不好。 宫中的太医开了各种安胎药,但效果并不显著。 没办法,姚世良只好让人将顾青禾请了过来。 第九十一章:我放你走 他请顾青禾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柳姨娘腹中的胎儿,二则是为了姚方止。 吴王临走前特地叮嘱了他提防着些顾青禾,若是可以,尽早将此人除去斩草除根才好。 但姚世良始终没将顾青禾放在心上。 他和吴王不同,吴王担心夜长梦多是为了陆知瑶,可他并没什么把柄被攥在顾青禾手上,也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能威胁到自己的。 自然不会太过着急。 若是顾青禾当真对他产生了威胁,届时再将她除去也不迟。 只是这人身边现如今站着个邵巍,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犟角色,姚世良宁愿得罪朝中那些罗里吧嗦的文官,也不愿意得罪邵巍。 邵巍若真是个只懂得带兵打仗的莽夫倒还好说,偏偏此人跟其他的武将不同,长了点脑子。 非必要的情况,他并不愿意和邵巍对上。 更何况如今朝中武将稀缺,若他真的得罪了邵巍,届时陛下也只会护着邵巍,而非护着他。 想明白这些,姚世良自然不愿意再去给吴王当刀。 顾青禾到姚府之后便被人领进了柳姨娘的院子。 和上次不同,柳姨娘的住处从偏院换到了距离姚世良书房十分近的一个院子。 刚一进门姚世良便从卧房里走了出来,面容不怒自威,目光落在顾青禾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朝顾青禾走过来,“梦君这几日食欲不太好,先前太医来诊脉说胎象过于虚弱,劳烦顾大夫瞧瞧能不能调理一番。” 顾青禾点头,拎着药箱进去。 柳姨娘躺在床上,距离上次见面看上去又瘦了不少。 瞧见顾青禾,她偏了偏头又扭过去,倒是完全不介意姚世良就跟在身后,冷声开口,“你们做郎中的都是这般势利吗?” 她冷眼睨着顾青禾,“我上次与你说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却并不愿意帮我开上一幅堕胎药,可如今姚世良让你来帮我保胎,你却二话不说的来了,原来你们行医者并不在意病患本身的诉求,在意的不过是那些铜臭之物,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自己吹嘘的那般无私呢?” 姚世良皱起眉头,却也并未训斥柳姨娘,只走到她旁边替她掖了掖被角,“我与你说过,这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你倒不如好好听话,免得多受罪。” 顾青禾替柳姨娘把脉时对上的是她带些怨毒的目光,她有些无奈,可要说同情,却并无多少。 姚世良这般看重她腹中的胎儿,若真有人帮她开了堕胎药,姚世良绝不可能会放过那人。 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她怨旁人不帮她,不遵循她的意愿,却不去想帮她需要付出的大抵是生命的代价。 默默的写好了方子,顾青禾将药方递给姚世良,“心情郁结对腹中胎儿确实会有些不好的影响,但更重要的是柳姨娘如今过于清瘦了,这样下去,这孩子是势必保不住的。” 姚世良道:“那你帮她开些滋补的方子。” 顾青禾摇了摇头,“这孩子现如今不过才两三月,日子还长,柳姨娘若是一门心思当真不想让他出生,就是吃再多的汤药也无用,若是可以,姚大人还是跟柳姨娘好好商量一番吧。” 不知姚世良是否有将她这一番话听进去,但顾青禾该做的已经做到了,看了眼柳姨娘,垂了垂眸子往外走去。 姚世良送她出去,“听说顾大夫过两日要跟着邵将军去池州是吗?” “池州那边有几个亲戚许久不曾拜访了,闲着无事,刚好去拜访一番。” 到了门口,顾青禾停下步子微微一笑,“大人不必送了,若是有事让人喊我便可。” “顾大夫。” 姚世良终于开了口,不再继续装下去,他瞧着回过头的顾青禾,沉声开口,“顾大夫应当认识本官那位不争气的儿子吧?” 顾青禾:“有所耳闻,大人有事?” “无事,只是想问一问顾大夫,这两日可曾见过他。” “那倒是真没见过,这几日实在太忙,京医堂那边还有不少事情没处理完,国公府那边老夫人的病也还没痊愈,平日都待在家中研磨草药,不曾外出。” 姚世良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劳烦顾大夫帮本官跟邵将军也问一问,看看邵将军这两日可见过犬子。” “好,若是见到邵将军,民女一定帮大人问一问。” 瞧着顾青禾的身影渐渐走远,姚世良面色沉沉。 这姑娘年纪轻轻却一派老沉,以至于他完全看不出姚方止的失踪跟这人有没有关系。 吐出胸口的浊气,姚世良继续派人暗中去寻。 想到或许是因为吴王而生出的祸端,他又去书房写了封信让人送去利州交到吴王手上。 …… 刚刚关上的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柳姨娘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滚出去。” “我让厨房备了些杏仁酥,要不要吃一些?” 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柳姨娘这才睁开眼。 她偏过头看向姚世良,目光带些戏谑,“别白费功夫了,这孩子我是绝不可能生下来的,你刚刚应当也听到了,日子还长,这孩子在我肚子里,我若是铁了心不想要,谁也拿我没办法。” “即便是我要了贺昀的命,你也不在意?” 这次柳姨娘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自嘲一笑,眼神带些细微的湿意,“你不用再拿他来威胁我,他既然已经完全放弃了我,我又凭什么在意他的死活?” 她日日期盼,夜夜煎熬,唯一的希望便是贺昀。 可她费尽了心思最后得到的却是贺昀离开京城的消息。 果然,男人信誓旦旦的话语都是骗局,这些人的话没一个是可信的。 他若当真想杀那就杀了吧,她的日子已经这般不好过了,为何还要去在意别人的死活? 柳姨娘终于想清楚了。 不怕她歇斯底里,就怕她这般平静,姚世良沉默下来。 这种僵持最终以姚世良的服软来结束,他叹口气,挺直的背脊终于塌了下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放你走。” 第九十二章:我陪你去搜一回 这话姚姨娘听的已经长茧子了。 她试过无数种方式想要从姚世良身边逃开,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十分惨烈的。 顾青禾猜到不错,她先前的那一身病确实不是因姚世良而生出的,却是因他而起的。 以至于现如今她听到这话心中竟再无丝毫的波动,只冷笑着偏开头,“放我走?然后呢,再让人把我送到那里边,不论是乞丐还是马夫,只要出钱就能睡吗?” “够了!”姚世良像是突然被扎了一刀似的,一双眼红的几乎泣血,“那些人都已经被我处理干净了,我说过,那件事情,再也不要提起,我只当从没有发生过。” “从没有发生过?” 柳姨娘只觉得这话荒唐又好笑,她竟直接笑出了眼泪,“你当然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被人欺辱的是我,生那种肮脏病的人是我,夜夜做噩梦惊醒的人是我不是你!凭什么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将她害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现如今却好像施舍一般,极其善良的告诉她她所经历的那一切他并不嫌弃。 这是什么见鬼的道理? 若是手中有一把刀,柳姨娘恨不得直接捅进姚世良的身体里。 她眼中的恨意太过彻骨,姚世良往后退了一步,喊来下人,哑着声音道:“去将贺昀放了。” 说完,他又看向柳姨娘,“这么多年,你我之间的纠葛早已经理不清了,我知道你恨我当年那般自私的将你带来京城……” “不,”柳姨娘打断他,“你说错了,我恨的不是你将我带来京城,我恨得是当年为什么瞎了眼会救你,我恨得是我为何没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落井下石将你掐死在那里。” 柳姨娘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恩将仇报,什么叫做狼心狗肺,更加深切的为自己当初那愚蠢的善良付出了代价。 姚世良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知道柳姨娘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自己的话,喉结滚动,通红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充满了无奈。 “我以姚家的各位列祖列宗起誓,只要你将腹中胎儿平安生下,我愿意放你离开,从此山高水远……” 他顿了顿,继续,“即便再不相见。” “若违此誓,我姚府上下永不得安宁。” 以列祖列宗起誓,总算是让柳姨娘有了点反应。 她认真看着姚世良,似乎是想要从他的表情种分辨出这些话的真假。 她确实不愿意让腹中的孩子出生,在她看来,这个孩子若真是出生了,对她来说也是个每每看到便会觉得耻辱的存在。 不会有爱。 毫无疑问这个孩子是可怜的,那她为何要让他存在? 但如果姚世良真的愿意让她走,从此之后她与这个孩子再不相见,眼不见,心不烦,柳姨娘不由得有些心动。 她坐起身来,“我信你一回,若是等我将孩子生下来之后你后悔了,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再留在你身边了。” …… 太子殿下和那位丽壤公主的婚事定了下来,顾青禾也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位丽壤公主。 和她印象中前世那位丽壤公主完全不同,这一位不知是善于伪装,还是确确实实没什么坏心思,总之,给顾青禾的印象竟还算不错。 尤其是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的时候。 若不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她必然要想办法跟这位丽壤公主交谈几句,结交一下,看看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导致和亲公主换了人。 前往池州的前一天,姚世良终于在迟迟找不到姚方止之后着了急,让邵巍寻到了些破绽。 将姚方止丢给霍时北,邵巍直接带着顾青禾轻装上路,前往距离京城不远的杞县。 杞县这地方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崎岖。 虽距离京城不远,但地势却十分不好,三年一洪水,两年一干旱,以至于这地方的百姓十分贫苦,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搬离了杞县,派来这里的官员也都叫苦不迭。 但不得不说,这地方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若不是姚世良再拖下去担心自己儿子会出什么事情,露出马脚来,估计等吴王悄悄将人转移他们也未必能寻到。 距离杞县越近顾青禾越是有些近乡情怯。 她甚至有些不太相信,“我娘当真在这里?会不会是姚世良故意耍我们的?” 知道她心中不安,邵巍对于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十分认真的解答。 “不会,姚世良和吴王之间的关系并未好到需要他牺牲自己儿子性命去帮吴王的地步。” 他问顾青禾,“还记得之前你从柳姨娘那里得到的那只耳环吗?” “记得。” “陈家出事之前,陆神医来京城应当顺便去给柳姨娘看了病,陈家一出事,吴王担心你母亲得到消息会立刻赶回凉陀,又或许是担心你母亲被陈家连累,这才迫不及待的将人带走囚禁起来。” 顾青禾顿时懂了他的意思。 柳姨娘的脾气顾青禾也见识到了,她的病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而她那脾气又不愿意让那些男的郎中帮着看诊,为了柳姨娘,姚世良应当去求过吴王,想让母亲先帮柳姨娘看病,但结果显而易见,吴王并未答应。 也就是说,这两人之间的友谊可没那么坚定,至少,姚世良不会用自己儿子的性命去帮吴王。 邵巍看着顾青禾的后脑勺,抿了抿唇,“在不在这里,咱们去看了便知道,若真的不在这里,到了池州,我陪你去利州到吴王府里直接搜一回。” 这世上还真没有邵巍不敢做的事情。 天高皇帝远的,大不了将吴王也绑了。 顾青禾的紧张终于稍稍消散了些许。 知道她心中焦急,二人一路并未停歇,按照获得的消息直接赶到了个毫不起眼的小院门口。 二人一到想必里头的人已经提起了警惕,多拖延一刻寻到陆知瑶的机会便少一分。 邵巍面无表情,直接一脚将院门踹开带着顾青禾冲了进去。 院子里异常的安静,只有一个提着灯的老嬷战战兢兢的从屋里走出来,“这是,这是做什么?” 对视一眼,顾青禾连忙推了推邵巍,“分开找。” “不行,”邵巍抓着她的手腕,“跟紧我,人一定还在这。” 他从一进来便观察着四周,除了这老嬷,还有几道紧迫的视线藏在暗处。 第九十三章:我真的做到了 邵巍不敢耽搁,吴王敢把人藏在这里,必然已经做足了准备,应当有暗道供这些人离开。 耽误一刻,找到陆知瑶的可能性便会低上几分。 他垂眸叮嘱顾青禾跟紧,看都未看那老嬷一眼踹开门直接往里进。 顾青禾当然也并未闲着,前世见过魏宴舟书房里的暗室,这一世也见过不少这种机关暗道,以至于她的眼睛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处地方,生怕某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东西就是藏着母亲暗室的开关。 “你们是做什么的?”那老嬷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大半夜的,你们就是瞧我这个老婆子好欺负,天呐,快来人呐!” 顾青禾抽出邵巍交给她用来防身的匕首,两步迈到那老嬷面前,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将皮肤划出血痕。 “人在哪?” 老嬷叫喊的声音戛然而止,“什么人?我这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这地方哪还有什么其他人,就住了我一个。” “既然如此,那你便没什么用了”顾青禾作势就要将匕首刺下。 那老嬷尖叫一声,慌乱中往左侧的房间看去。 顾青禾猛地将她甩开,抬腿便往那边跑去。 这院子看上去确实有些衰败,但绝不像是只住了这一个老嬷的样子,右边的几个房间看上去像是经常打扫的,但左边的却布满尘土,看上去像是从未住过人一般。 房门被踹开时尘土飞到了顾青禾的口鼻,但她却顾不上这些,恨不得将房内的所有东西都搜个遍。 这并不是个很好的办法,邵巍走出去,站在院子里看了眼几个房间,突然迈步走向左边靠近墙角的房间。 他朝顾青禾道:“过来。” 房门被踹开,房内的摆设和刚刚几个没什么区别,邵巍环顾一圈,抬手叩了叩墙壁。 砰的一声,门窗碎裂,几个黑衣人一拥而进。 邵巍将顾青禾往后退了退,低声叮嘱,“这墙壁是空的,里头必定有暗道,机关应该就在这房间里,你找一找,这几个人交给我。” “好。” 顾青禾打量着所有有可能被作为机关存在的东西,就连书架上的书都要拿起来看一看。 这几个黑衣人并不是邵巍的对手,吴王应当没想到他们会找到这里,再加上唯恐引起他们的注意,是以留在这里的人并不多。 邵巍把几人解决,回过头来打算帮一帮顾青禾,却见她蹲在地上看着书架旁边那块有些活动的地砖。 这位置有些隐蔽,若不是刚刚邵巍与黑衣人打斗时撞到了书架导致移动,这块砖还不会露出来。 顾青禾将地砖扣起,下面露出一个金属的拉环,似乎连接着地面。 什么都没思考便将拉环拉起,随着轰隆一声响,二人身后的墙面突然开裂,露出一条漆黑的小道。 邵巍将抬腿就要往里冲的顾青禾拽回来,拉到自己身后,“跟在后面。” 这地道十分狭窄,半丝光亮都没有,顾青禾只能拽着邵巍的衣角跟着他的步子往前。 二人的呼吸声十分清晰,攥着衣角的手浸出了汗渍。 随着狭窄的地道猛地开阔,随之而来的是一记风声和一道十分紧张的尖叫。 抬手将朝自己挥过来的木棍攥着,担心这人就是顾青禾的母亲,邵巍甚至没敢将木棍拽过来,生怕将对面的人拽倒。 但似乎不需要他出手对面的人就已经吓破了胆子,将木棍丢开抱着脑袋缩在一旁,“别杀我,别杀我。” 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声。 邵巍摸出个火折子来点燃,二人才看清这里头的景象。 攻击他们的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整个人瑟瑟发抖的缩在一旁,不远处的空地上,躺着个年轻女人。 顾青禾只看一眼脑子便嗡的一声,抬腿朝那边冲过去,“娘!” 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尖叫一声也要朝那边冲去,“别碰夫人!” 邵巍将人拦下。 顾青禾一颗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天知道她在看到陆知瑶的那一瞬心中涌起了多少的思绪。 那种不真实的幻梦感再一次将她包裹,可她没时间去想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将陆知瑶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替她匆匆把了脉。 脉象杂乱不堪,应当是她昏迷的原因,但十分庆幸的是,她确确实实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这脉象就算是乱成一团麻,顾青禾也有信心帮她调养过来。 她将人扶起来,红着眼眶看向邵巍,“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我娘还活着。” 邵巍胸腔里汹涌的情绪也同样在作祟,他想抱一抱顾青禾和她说一声真厉害,奈何理智尚存,生生压住了上前的欲望。 于是将那小丫头双手绑起来拎过来交给顾青禾,又把陆知瑶背起,“跟紧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那小丫头是护着陆知瑶的,她原本以为进来的这两人是坏人,但听到顾青禾喊陆知瑶娘,虽还有些迷糊,但至少老老实实的跟着两人。 出了杞县不远,与前来接应的高存碰头,将人放进马车里,顾青禾终于松了口气。 这地方距离京城近,但很显然是不能再回京城的,邵巍干脆带他们去了当年一同行军打仗过的兄弟家里。 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到了地方,陆知瑶还没醒。 邵巍去叩门,开门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门一打开瞧见邵巍的那一瞬间,这汉子顿时瞪大眼睛,“草了,我这是睡迷糊了还在做梦啊?” 邵巍往他肩膀上锤了一拳,“老刘,是我。” 他将人从车上抱下来,“帮个忙。” 老刘的妻子是个十分温柔的女人,将人安顿妥当,她便去厨房准备吃食去了。 在马车上顾青禾就已经给陆知瑶仔细把了脉,喂她吃了颗药,只等她醒来就好。 她守着陆知瑶,有些不知所措。 娘知道这段时间陈家发生的事情吗? 娘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 若是她还不知陈家的事情,顾青禾要如何将这一切告诉她呢? 第九十四章:有的是时间想起来 她还在出神,身上骤然被披了件外衣。 回过头是邵巍那双有些关切的眼睛。 “我没事,”她笑笑,一夜未眠的眼睛里红血丝十分明显,“我在这等一会儿,娘醒过来就能看到我一定会很开心。” 许是知道她的脾气,邵巍并未劝她,只道:“嫂嫂煮了点面,你先吃点垫一垫,我们不能在这停留太久,明日的事情还有许多。” 顾青禾看了眼床上依旧昏睡着的人,点了点头。 她确实不太饿,却也清楚这时候矫情起来便是在给明日拖后腿。 这是她重生以来最应该高兴的一天。 面汤滚烫,顾青禾坐在桌前慢慢吃,老刘在院子里跟邵巍聊天,他夫人坐在屋里和顾青禾聊天。 “今日有些晚了,家里食材不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很香。”滚烫的面汤下肚,顾青禾好似从幻境中回到了现实一般,那种不真实的感觉终于被驱散,她朝刘氏笑笑,继续低头吃着碗中的面。 老刘是邵巍还没当上将军时便认识的。 邵巍参军的时候年纪太小,当时军中同住的几个兄弟对他都会或多或少的关照一些,尤其是老刘。 二人之间一直以兄弟相称,但前几年打仗时老刘受了重伤,侥幸捡回一条命,但腿却落下了残疾,于是从军营退役之后就在家中和妻子一起做点小生意谋生。 夫妻二人都是十分淳朴的。 吃完面,顾青禾又回了房间。 陆知瑶还没醒,她将那个小丫头喊了过来。 许是因为年纪还小,这小丫头一路都红着眼,十分警惕。 一进门便直接往陆知瑶躺着的方向看去,确定她还活着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瞧了眼顾青禾,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顾青禾不知眼前这人可不可信,但如果从娘亲失踪开始都是这人照顾的,那这人暂时还真的不能动。 可想到这有可能是吴王的人,顾青禾便很难将满腔的怒意压下去。 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儿,她问道:“你照顾了她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丫头不吭声,一双眼睛充满倔强的跟顾青禾对视,“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 那把险些要了老嬷命的匕首再次被顾青禾拿出,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受制于人的是你,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听明白了吗?” 到底是年纪小,也或许是她觉得顾青禾并不是坏人,再问问题时回答的并没那么抗拒了。 “我是照顾夫人的下人,两个月前待在夫人身边的。” 夫人? 顾青禾眼中微冷,“让你照顾她的主子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在奴隶市场上被买回去的,买我的人就是那个老嬷,她让我好好照顾夫人,但不能过多和夫人交谈,夫人与我说了什么,我晚上都要和她复述一遍。” “两个月前你们就在那个小院里了?” “是。” “除了那老嬷,那小院里还有谁?” 小丫头有些犹豫,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陆知瑶,又看了看顾青禾手中的匕首,咬了咬牙道:“老嬷说夫人是贵人家里养的外室,她说的那贵人去过小院几次,但每回他去老嬷都会让我去外面买菜或者做事,我没见到过。” 顾青禾深吸了口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冲去利州将吴王那个畜生捅成筛子的欲望。 闭了闭眼睛,劝慰自己日子还长,如今娘亲还活着,她有的是时间让那些人一个个的都付出该有的代价。 闭了闭眼睛,继续问这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给我起的名字叫招娣,但夫人说不好听,她喊我小荷。” 她在家中的地位十分的低,会出现在奴隶市场上的原因更是让人唏嘘。 只因为她的弟弟哭着闹着要吃肉,哭的她那个酒鬼爹头疼,便拎起她来卖到了奴隶市场,换来几两碎银去给那整日只知道哭号的弟弟买肉吃。 即便小荷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也无人同情她半分。 陆知瑶是她照顾的第一个主子,也是她这十几年的时光里唯一从不吝啬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是以小荷将陆知瑶看的十分重要。 她看了看顾青禾,目光小心翼翼的在她的五官上描绘,似乎在寻找她面上能够和陆知瑶重合的地方。 可她看不出一处。 倒不是那块红斑的原因。 顾青禾本就不是陆知瑶亲生的,她的长相要更加明艳,五官大气,只是被那块红斑遮盖了风华,再加上陈家出事以来她清瘦了不少,看上去有些憔悴。 而陆知瑶的长相则是有些温婉的江南女人模样,当然,这只是她的外表,只有了解她的人才会知道她那和外表完全相反的坚硬的内里。 看不出这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小荷自然是不放心的,但她想到这些时日来夫人的处境,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若你真是夫人的女儿,等她醒过来,你们要带她去哪?” 顾青禾看着她,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 在床边守了一夜,困倦之中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顾青禾好像做了个还不错的梦,一直到醒来唇角都带着笑意。 她觉得脸颊好像有些痒,抬手抓了一下,却抓住了一只正打算离开的手。 顾青禾猛然惊醒,登时反应过来昨日发生了些什么,急忙抬头看去。 “醒了?” 陆知瑶眼神温柔,手被攥在顾青禾手里还未抽出来,她只好苦笑道:“你攥得我有些疼了。” “对不起!”顾青禾松开手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陆知瑶一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 顾青禾突然停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问陆知瑶,“你知道我是谁吗?”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陆知瑶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小荷呢?” 即便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但顾青禾还是难免心里有些酸涩失望,骤然涌上来的难过险些将她的泪水逼出来。 喉头干涩的咽了咽,顾青禾笑道:“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反正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想起来。” 她替陆知瑶又把了把脉,确定无事之后站起身,“我去把小荷喊进来。” 第九十五章:就不配有人去爱你 即便小荷说的再好,顾青禾对她也并未完全相信,于是她进来的时候顾青禾跟在了后面。 她瞧着陆知瑶有些担忧的仔细打量小荷,确定她无事之后松了口气,她问小荷,“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荷朝顾青禾这边看一眼,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嗫嚅了片刻也没说出什么来。 最终还是顾青禾上前解释了一遍。 但她隐去了许多事情,只说自己是她的女儿,已经找了她许久。 中间的那些辛苦和曲折只字未提。 陆知瑶即便失去了记忆也对顾青禾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并未怀疑她的话,只皱起眉头道:“那个人说我是他的夫人,只是当年被贼人掳走,如今才寻回来。” 顾青禾气得不轻,“听他胡说八道!” 迟早有一天她要将吴王那个王八蛋活刮了。 见陆知瑶捂着头似乎有些难受,顾青禾劝道:“别想了,等我配制出解药届时你就能都想起来了,不急于一时,现在先好好的养一养身体再说。” 她瞧着陆知瑶这副模样心疼的不行,一双眼睛本就因彻夜未眠有些红,眼下更是憔悴的厉害。 她有许多话想要和陆知瑶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看着陆知瑶吃了些东西再次睡去,顾青禾才走出去。 邵巍在院子里等了她许久,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同样带着心疼,“先吃点东西。” 顾青禾摇头,“我没胃口。” “那也要吃一些,”邵巍将她拉到桌子前坐下,表情沉静严肃,“咱们没法在这停留,最好尽快离开先带着你母亲到池州再说,你不吃东西,到时候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怎么保护你母亲?” 他倒是知道如何拿捏顾青禾的命脉,果然,这句话说完顾青禾纵使没胃口也硬逼着自己吃了些东西。 吃完,邵巍道:“咱们今晚便出发,你母亲那边情况如何?” “还好,”顾青禾垂了垂眉眼,“她不记得我了,其实我有预感的,她平日里看着温柔,但脾气却倔的很,若是没有忘记一切,她怕是拼着跟吴王鱼死网破也不可能会认命,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被他关到现在。” “她的记忆会恢复吗?” 好问题,顾青禾苦笑,“我在想,让她就此将那些事情忘掉,不要想起来,对她而言会不会是件好事?” 若是想起一切,知道爹爹和哥哥都已经不在了,那种痛苦顾青禾最是明白。 沉思片刻,邵巍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许你应该让她自己做选择。” 他认真道:“我听你说过许多次你爹娘之间感情甚好,与她而言那些时光必定是美好的,而她现如今所拥有的这些记忆,或许没有哪一刻是能与从前比较的。” 失去固然是痛苦的,可总好过从未拥有过,邵巍不知陆知瑶会如何选择。 他只知道对顾青禾来说,无论如何选都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 邵巍抿唇,又被她打断。 顾青禾垮着脸,“算了,你肯定会选想起来。” 她现在严重怀疑前世在她选择和魏宴舟在一起之前,邵巍就已经对她动心了,只是这人一棍子敲不出什么话来,即便是看着她进了魏王府,也只是让她考虑清楚会不会后悔。 瞧了邵巍一眼,顾青禾站起身,“我去休息会儿,要出发的时候喊我。” 顾青禾没去客房,依旧去了陆知瑶的房间。 趴在陆知瑶床边要比她独自在客房睡得安心许多。 …… 估摸着邵巍那边已经找到了人,霍时北让人把姚方止揍了一顿,鼻青脸肿之后套了个麻袋丢到了姚府门口。 这事做起来痛快,他爹活着的时候跟姚世良就极其不对付,霍时北对姚方止这人更是没什么好印象。 再加上当年那件事,霍时北跟姚方止之间的梁子更是结下了,以至于今日让人揍姚方止的时候他还特地上去跟着踹了几脚。 之后又特地跑到了姚府门口去看热闹。 眼瞧着套着姚方止的麻袋被门房解开,霍时北挥着扇子一脸乐呵的上前,“几天没见姚大少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啧,瞧瞧这脸,这说的好听是破相,说的难听点,跟猪头也没什么区别。” 门房一路喊着找人去了。 霍时北蹲在姚方止面前用扇子在他脸上又抽了几下,赶在姚世良来之前站起身。 他倒是没脸没皮的很,姚世良让人将姚方止扶进去时霍时北很是自在得跟在后头,一副关切地模样,看的姚世良心头梗塞。 “霍公子还有事?” 霍时北咧嘴一笑,“当然没什么事,这不是刚好路过瞧见了,不上来关切一番哪好意思。” 姚世良:“……” 关切? 嘲笑还差不多! 深吸了口气,姚世良沉着脸,“不劳霍公子操心了,来人,送客!” 霍时北耸耸肩,“不用就不用吧,本公子也没那么在意。” 说完他哼着小曲往外走,浑然不去管姚世良气成了什么模样。 但他脸上的笑意也没维持多久,很快就在和平阳对视时戛然而止。 一瞬的僵滞,霍时北清了清嗓子,仿佛过路人一般就要从平阳身边走过去,但很明显平阳并不这样打算。 衣袖猛地被人拽住,霍时北停下步子,语气带了些冷意,“郡主?” 嬉皮笑脸惯了的人,乍一冷脸还有些威慑性。 平阳松开手,“我让邵巍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郡主下次不必如此费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丢掉便是。”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平阳咬着牙,眼圈渐渐变红,“早知这样,早知这样……” “不用早知,”霍时北轻笑一声,往后退开一步,与平阳面对面,“现如今也不晚,郡主只要和霍某保持距离,你我之间自然是不必如此难堪的。” “骗子,”平阳恨恨的看他,“你这样冷心冷清,践踏别人真心的人,就该落得这个下场,就不配有人去爱你。” 她好似怒到了极点,恨不得将全天下最难听,最恶毒的话都用在霍时北身上。 第九十六章:可那又怎样呢? 可这些话说出来,心中似乎也并没有多痛快。 平阳落下泪来,可倔强的人总认为落泪是不够体面的,她不愿如此,只好有些仓促的背过身,压低声音道:“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你了,你也不必避我如蛇蝎,从前种种,我只当是自己一厢情愿。” “霍时北,保重。” 她走后,霍时北在原地站了许久。 心中万般烦扰,最终只化为一声苦笑,“保重。” …… 顾青禾几人到池州时提前做了些准备。 陆知瑶被带走,吴王定然早已经知道了消息,或许先一步就让人在池州等着他们。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打算分开行动。 邵巍提前就让人准备了住处,池州本就是邵巍的地盘,他想要在这里藏人再轻易不过。 这一路赶来顾青禾也基本确认了那位小荷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而陆知瑶这段时间也对她有些依赖。 她被关的太久了,再加上原有的记忆消失,总是下意识去找顾青禾的身影。 她很喜欢询问顾青禾有关从前的事情,好几次顾青禾都险些说漏嘴。 但她忘记了,陆知瑶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即使没了记忆,她也还是陆知瑶。 于是她很敏锐的从顾青禾那些描述当中猜测出了什么。 到池州的当天晚上,顾青禾的房门被叩响。 拉开门,是站在门口朝着她笑得温柔的陆知瑶。 “我能进去吗?” 顾青禾退后一步让她进来,“睡不着吗?” “有点,我觉得最近头时常有些痛,也总会有些若隐若现的场景闪现,或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想起来了。”她走到桌子前坐下,“你能再跟我说一些从前的事吗,听得多了应当会对我记忆的恢复有好处。” 这次顾青禾没有太多的犹豫,两人面对面坐着。 这段时间虽是在赶路,但顾青禾照顾的妥当,陆知瑶的状态看上去比刚被救出来时好了太多,原本瘦削的脸颊也多了些肉。 顾青禾眼神柔和,“如果从前的种种美好如今都已经幻灭,将来恢复了记忆剩下的也只有痛苦,你还会希望想起来吗?” 她问的认真,陆知瑶却并未思索多久。 “说实话,这几天听你说了一些从前的事情,听上去我好像是个还不错的人,但你和我说话时总是会带着一些小心,好像生怕会说错什么,那时我就猜到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面临的或许并不是喜悦,而是悲伤。” “可那又怎样呢?” 陆知瑶眼睛有些亮,“我只知道我忘掉的那些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十分重要的人。” 她说,“就像你一样。” 顾青禾鼻尖酸涩,眼泪如同开了闸一般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几日来的纠结困扰如今乍一被解开令人有些控制不住。 她怕陆知瑶想起从前的一切时会接受不了那一瞬间的落差,接受不了爹爹和哥哥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却又不希望这世上知道以及真心爱着爹爹和哥哥的人只剩下她一个。 顾青禾往前挪了挪,如从前受了委屈时一样,趴在陆知瑶的腿上无声哭泣。 陆知瑶的手很轻的拂过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许久,顾青禾平复的差不多了,坐直身体,开始给陆知瑶说他们一家人之前的生活。 这次没有任何的隐瞒,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顾青禾一一讲述。 讲到最后,母女二人的眼圈皆通红。 陆知瑶抬手碰了碰心脏位置,这里痛的厉害,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活生生的剜去了一般。 她从顾青禾的言语中听到了在自己失去记忆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里,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原来她应该是幸福的,应该是被人宠着的,不该虚弱的躺在床榻上隔着一扇窗望着外面的月亮,行尸走肉一般的想,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去。 原来她的这双手从前拿的是银针,原来她治过许许多多的病人。 想着想着,她突然伸手抱住了顾青禾,“我把你们都忘记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只是听一听都如此的伤心,这段时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顾青禾摇头,“都过去了,能找到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 她曾经是难过的,甚至丧失了理智恨不得跟着一起死去,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那些悲伤早已经沉淀下来,化作了复仇的利刃。 她当然不能死,至少,她得先看着那些人付出该有的代价才行。 …… 陆知瑶被安顿下来,小荷依旧留在她身边照顾。 这一路走来,小荷对顾青禾的警惕也渐渐放下,终于露出些稚气模样。 因着从小便在家里做饭的缘故,她的厨艺很不错,再加上顾青禾给了她不少银子,她便开始变着法的给陆知瑶研究美食。 陪着两人在这边住了两日,顾青禾终于放心下来,打算去邵巍那里一趟。 邵巍提前在陆知瑶住的小院里留了一些暗卫,都是些身手很不错的,若是有什么事情也能够应付。 出门前跟陆知瑶说了一声,顾青禾按照邵巍给的地址往街上走去。 池州这地方和她从前了解过的区别并不大,许是因为靠近沙漠的缘故,这里很是干燥,水源较为稀缺,以至于百姓们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 走在街上一眼望过去,百姓们的衣着大多较为暗沉。 好在顾青禾的装扮也比较随性,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这木剑是我爹给我做的,跟邵将军的佩剑可是一模一样的,我爹说了,邵将军十三岁就从了军,等我十三岁了,也给我送军营里去。” “哈哈哈哈哈,你爹肯定是嫌你烦吧,我娘说邵将军当年是被家里人欺负,才会那么小就参军的,反正我娘舍不得我参军。” “胡说八道,我爹就是希望我像邵将军那样厉害。” 顾青禾眉眼弯弯,眼看着两个小孩说着说着就要推搡起来,连忙上前,“邵将军很厉害吗?” 手拿木剑的小男孩警惕的打量她,“你是谁,竟然连邵将军都不知道,难不成是别国的奸细?” 顾青禾:“……” 第九十七章:令人作呕的味道 费劲巴拉的好一通解释,顾青禾终于获得了信任。 这两个孩子听说她要去将军府,自告奋勇的送她,一直送到将军府门口。 刚进门,顾青禾迎面与行色匆匆的高存撞见,一瞧见她,高存眼前一亮,连忙走过来。 “吴王在前厅呢,顾大夫要不先去后院避一避?” 眉眼一寒,顾青禾眯了眯眸子,“不用。” 从前没找到陆知瑶时顾青禾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陆知瑶已经被救了出来,顾青禾大可以放手去做。 吴王即便怀疑又能如何? 当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她正因为这几日从小荷那里听到的一些事情心中冒火,吴王这一来,刚好能让她心中的火稍微泄一泄。 前厅。 吴王脸上的笑多少显得有些僵硬。 邵巍并不是太想要应付此人,短暂的寒暄之后便直入正题,询问吴王的来意。 吴王倒也并不生气,微微发福的面容显得他看上去还有几分的温和。 “听说京城那位顾大夫也跟着邵将军一起来了池州,怎得没见到人?” 邵巍挑眉,“顾大夫来池州时有事情的,并不在我这将军府上,王爷找她有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本王记得来利州之前她曾去本王府上帮平阳看过病,这眨眼来利州也有些日子了,王妃放心不下平阳,自己的情况也越来越差,本王这才特地来问问,平阳的身体现在如何?顺便再请顾大夫过去帮王妃也诊一诊脉。” 他倒也知道自己的话中纰漏颇多,叹了口气继续道:“平阳的脾气将军应当也听说过,本王和王妃写去的家书一封都没收到回信,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问一问顾大夫。” 邵巍心中冷笑,到底是没收到回信还是压根没写过信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现如今的场景就是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邵巍清了清嗓子,“回头要是见到了顾大夫,我一定替王爷问一问。” 言下之意便是打算送客了。 可吴王却没有半分打算离开的意思,“邵将军公务繁忙,本王也无意打扰,不如邵将军把顾大夫的住址告诉本王,本王亲自去拜访拜访?” 邵巍还没开口,耳边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微微叹气,有些无奈的转头,“那倒是不必了,王爷要找的人来了。” 一看见顾青禾吴王便立刻站起身来,纵使面上伪装的再好,眼中那骤然迸发的寒意却是骗不了人的。 但他很快便收敛好,带着笑跟顾青禾寒暄了两句,随后又问了有关平阳的事情,这才切入正题,“王妃好几日前就有些食欲不振,头痛也越来越严重,如今更是缠绵病榻无法起身,可否劳烦顾大夫去一趟利州,帮王妃开几贴药?” 利州距离池州虽近,但今日时间已经不早了,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以她对吴王目前的了解来看,此人对吴王妃也好,对平阳也罢,并没什么感情,不过是拿她们当作可以利用的物品罢了。 这让她很难不怀疑吴王妃的身体是不是吴王搞的鬼,她若真的去了,今晚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准。 但吴王开了口,她若是找不出正当的理由来,很显然也是不行的。 邵巍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他的顾虑没有顾青禾的多,面不改色道:“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我陪她一起过去。” 吴王叹了口气,“倒不是本王着急,实在是王妃的情况不好,本王瞧着也难受的紧,利州有名的大夫本王都请了个遍,起不到半点作用,若非如此,本王也不至于来打扰邵将军。” 此话一出,顾青禾再要拒绝就是明摆着和吴王过不去了。 和邵巍对视了一眼,顾青禾道:“既然如此,我跟王爷去一趟便是,只是我来的时候药箱没带,先让人回去取来,王爷稍等片刻。” 高存很快回去把顾青禾的药箱拎了来,以防自己今晚留在利州回不来,陆知瑶会担心她,顾青禾还特地让高存跟陆知瑶说一声,自己去帮人看诊,路途有些远,今晚或许不能回来。 药箱取来后,顾青禾跟在吴王身后打算出发。 吴王瞧着施施然跟着上马车的人,表情有些僵硬,“邵将军今日军营里不是还有事情要忙?” 邵巍面不改色,“天色不早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明日再忙也不迟。”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用公务繁忙的理由来赶客的。 到利州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顾青禾一下马车就被请到了吴王妃的寝间。 邵巍在前厅等着。 顾青禾先前扮成下人混进吴王府时见过吴王妃,那时吴王妃的身体虽虚弱,但勉强还算可以。 然而今日她一进门便下意识蹙眉,鼻尖萦绕着一股极其难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走过去,吴王妃平躺在床榻上看不清情况,床边守着的是位眼圈通红的嬷嬷。 顾青禾听说过这位嬷嬷的身份,吴王妃的母家早年势力不错,她的姑姑曾是先帝的贵妃,这嬷嬷原先在宫中伺候,后来被吴王妃的姑姑指派到了她身边,从小就照顾吴王妃,感情自然十分深厚。 她年轻时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许多事情要比寻常人通透的多。 这些年她劝过吴王妃许多回,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再加上吴王妃的母家如今势力不再,今非昔比,她就算是想要任性也得权衡利弊一番方可。 这般犹犹豫豫下来,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顾青禾一走进来,这嬷嬷便认出了她,“你是先前帮我们郡主看过病的那位顾大夫。” 顾青禾点头,朝床边走去,“我先帮王妃把一把脉。” 床帘掀开,顾青禾这才瞧清楚吴王妃的模样。 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丝毫不夸张,而先前顾青禾所嗅到的那股难闻的味道便是从吴王妃身上散发出来的。 顾青禾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王妃这种情况已经多久了?” “半月多了,”老嬷神情悲伤,“来到利州没两日王妃就开始吃不下东西,请了不少的大夫,都说只是水土不服,过几日就好,可这眼瞧着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第九十八章:看我眼色行事 嬷嬷的话还没说完,站在后面的年轻丫鬟忙着开口,“王妃这情况是先前就有的,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却不知为何像是突然刺激到了那嬷嬷一般。 她突然发了疯一样一巴掌甩到这丫鬟的脸上,拽着她的胳膊生生将人拽出门去,“吃里爬外的狗杂种,别在这里碍着我们王妃的眼,我瞧你在这一日,王妃这病就好不了一日,滚出去!” 许是对顾青禾没报什么信心,毕竟她是被吴王带过来的,也或许是她心中清楚王妃的病已经好不了了,憋了许久的那股气便无论如何不愿意继续憋着了。 站在门口指着那丫鬟好一通骂,指桑骂槐的程度若是吴王此刻站在这里,八成也要挂不住脸。 将那丫鬟骂的狗血淋头不敢往里进嬷嬷才喘着气走进来,目光落在顾青禾身上,刚刚的气势散去带了几分悲伤。 “他许给你的好处是什么?” “你是说吴王吗?”顾青禾的指腹搭到吴王妃的手腕上,感受着她那虚弱且极其紊乱的脉象。 “他能给你的东西我们王妃未必不能给你,和他那样的伪君子合作,你得不到什么好处的,等有一天你没了利用价值,就会被他除去,你的下场绝不可能好过。” “那王妃又能给我什么呢?”顾青禾摆摆手,不再插科打诨,面容严肃起来,“这段时间王妃都吃过什么?” “王妃的餐食和从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并且她的餐食上来之前都会先用银针试一试毒才食用。” 刚刚那丫鬟应当已经去找吴王了,王妃病成这副模样不可能没有吴王的手笔,顾青禾长话短说,“不是现在中的毒,王妃身体里先前应当就已经有问题了,只差一味药引便能让这潜伏在体内的毒瞬间爆发出来,再过些时日,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法子。” 嬷嬷身子颤了颤,“你的意思是,如今还能医,是不是?” “先不说这毒的难解程度,就说我即便是帮王妃把毒解了,难不成王妃往后的日子就能安生了?” 顾青禾看着这嬷嬷的表情,心道自己应当是没找错人的。 她也是刚刚瞧见这嬷嬷对着那丫鬟破口大骂时想起来的,前世吴王府里还真出过一场闹剧。 而当时她刚巧跟着魏宴舟在吴王府里做客。 魏宴舟和吴王交谈时她坐在一旁吃着盘子里的糕点,糕点还没吃完,就被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嬷打断。 那老嬷手里拿着簪子,看着吴王的眼神恨不得食他肉,饮他血。 嘴里骂着的更是一些不堪入耳得话。 老嬷被侍卫擒住时呸得朝吴王啐出一口血来,反手夺过侍卫手上的剑就抹了脖子。 顾青禾没看到血液飞溅的场景,因为魏宴舟怕她做噩梦很及时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如今和这嬷嬷面对面,她的面容渐渐和当时那个自戕了的老嬷重合起来。 她对吴王妃的衷心显然是不需要质疑的,顾青禾脑海里的念头渐渐放大。 眼看着这嬷嬷因为她的话心中已经生起了波澜,顾青禾继续趁热打铁,“若是这下毒之人一门心思想让王妃死,今日这毒解了也没什么作用,兴许下一次的毒会更加棘手也说不定。” 外头传来刚刚那丫鬟的声音,想必是她去喊来了吴王,嬷嬷眼中猛地迸发出某种难以言说的光彩,“你帮王妃治,只要你有法子,若是医好了王妃,齐家绝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我这一把老骨头,就是拼了命去也绝不会再让王妃被奸人所害了。” “顾大夫,情况如何了?”吴王询问的声音传来。 顾青禾抿了抿唇,瞥一眼嬷嬷,“等会看我眼色行事吧。” 房门打开,吴王模样焦灼,“王妃的情况如何?” “很不好,”顾青禾道:“我先前见过王妃这种症状的病人,即便是治疗,作用也不太大,只能尽量减缓一些痛苦,让病人舒适一些,但想要根治,却是并不可能的。” “呸!庸医,你这庸医,你就是想要诅咒我们王妃,什么无法根治,这么一点小毛病怎么可能无法根治,你这庸医!” 吴王连忙让人把嬷嬷拉了下去,“顾大夫莫要计较,这老嬷是当年王妃还没嫁给本王时便跟在她身边的,感情十分深厚,想必是一时间不能接受,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青禾表示无妨后,吴王十分难过,“可怎会如此呢?先前请来的大夫分明说王妃这情况只是水土不服罢了。” 怎会如此?顾青禾冷眼瞧着吴王在这装模作样,吴王妃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别以为她没看到刚刚在她说无法根治的那一瞬间吴王那猛地松了口气的样子。 吴王抬手抹了把脸,好似十分惆怅,许久,他叹气,“既然如此,还希望顾大夫能尽量帮王妃减轻一些痛苦吧。” 顾青禾开了药方交给吴王,“按这上面的药方去抓药,每日早晚各喝一次。” 吴王将药方交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拿着药方离开。 他朝邵巍和顾青禾扯了扯唇角,“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两位现在本王这里住下,等明日再离开也不迟。” 邵巍看了眼顾青禾,显然是遵循她的意见。 顾青禾摇头,“多谢王爷了,但还是不必了,明日邵将军军营里还有事要忙,我进去帮王妃施一次针,我们便赶回去。” 吴王没拦住,施针时那刚刚被嬷嬷骂了一通的丫鬟还想跟进去,又被刚急匆匆冲回来的嬷嬷一把推出来。 她要进去看着防止顾青禾害他们王妃,吴王摆摆手,拦着她的下人这才松开,由她进去。 银针入穴,顾青禾压低嗓音叮嘱嬷嬷,“我只能暂时将王妃体内的毒封住一些减缓蔓延,解毒的药材还不够齐全,等配好了药我会想办法送过来,如果想让你们王妃活命,你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她离开这里,至少,不能留在吴王身边。” 第九十九章:邵将军不会介意吧 “你刚刚开的药?” “正常喝就行,不会有什么影响。” …… 有邵巍这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在顾青禾身边,吴王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的,看着他们乘马离开,面上的笑瞬间敛起。 “去将刘大夫喊过来。” 刘大夫是利州城里名气还不错的一位老郎中。 疑难杂症这方面多有钻研,他一来,吴王就把顾青禾开的那张方子递给了他,“你瞧瞧,这药方对王妃的病情有用吗?” 刘大夫给王妃把了脉,表情十分的严肃,接过药方看了两眼顿时发出一声嗤笑,“多此一举。” 这位刘大夫行医半生,自认为医术虽没到登峰造极的阶段,可这整个利州城里也不会有他的对手。 这药方细看之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对于吴王妃的病情来说却没有任何的作用,喝与不喝没什么区别。 他如实将这些告知吴王。 吴王闻言轻轻叹气,“开这药方的郎中是本王好不容易请来的,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试看再说。” 让人送走刘大夫,吴王命人抓药去了。 …… 顾青禾跟邵巍同乘一匹马,相较于邵巍浑身的僵硬,顾青禾要自然许多。 她坐在前面,被风吹的微眯起眸子,说了几句话没听到邵巍的回应,还以为是风将他的声音吹走了,回头瞧一眼才发现邵巍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不知是不是经验所在,还是因为邵巍表现得太过青涩,这就导致两人之中顾青禾站在了主导地位上。 “风太大了,吹的我睁不开眼。”顾青禾说,“还有点冷。” 邵巍这次有了回应,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打算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 顾青禾接过外衣,瞧了他一眼,“你不冷?” “不冷。” 先前习武的时候寒冬腊月里赤着上身站在雪地里打拳,这点小风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上什么。 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吹点小风对他还是有好处的。 邵巍清了清嗓子,声音微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你可以靠着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喊你。” 外衣上还带着邵巍身上的热意,顾青禾将他的外衣披在身上,整个脑袋都陷进去,然后将自己转了个身,与邵巍面对面,伸手抱住他的腰,脸颊隔着这层外衫贴在他的胸口。 耳边是邵巍那清晰而剧烈的心跳。 “不用,我想要跟你聊聊天,这样能躲一躲风,邵将军不会介意吧?” 邵巍低头,对上她笑得狡黠的模样。 原本的心跳如雷,慌乱渐渐平息,顾青禾露出这副模样的时候不多,尽管知道她是在故意逗弄自己,邵巍也忍不住心口发软。 他只好叹口气,“不介意。” 砰砰的心跳,带些热意的外衣,顾青禾缩在中间,随之而来的是那种滚烫的,好似整个心,整个人,都被安抚的熨帖感。 她将那丝恶趣味收起,不再故意逗他,揽着他的腰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 快到池州时路有些颠簸,顾青禾揉了揉眼睛。 察觉到她醒了,邵巍下意识在她后背上轻拍了两下,状似安抚,“快到了。” “去你那吧,太晚了,娘现在肯定已经睡下了。”顾青禾不想吵醒陆知瑶。 “好。” 说了两句话,顾青禾也睡不着了,“洛风什么时候过来?” “过两日吧,我会让人把他接过来。”说到洛风邵巍就有些头疼。 先前答应了洛风来池州时会把他带上,可因着陆知瑶的缘故,池州这趟来的着实匆忙,压根没来得及跟洛风说一声,想必这小子这些天在家里应该没少闹。 邵巍叹口气。 第一次养育小孩,对此他没有半分的经验,再加上他自小所受到的关爱不多,自然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他只知道让洛风活着,学习,衣食无忧,最好还能开心一点,如此应当是很不错的。 除了有时看到洛风哭闹会训斥两句,其余的时间,邵巍对洛风一直是放养状态。 可洛风对于他天生就有种濡慕之情,即便父子两个许久不见,再见面时洛风的粘人和喜欢也丝毫不会变淡。 顾青禾抿了抿唇思考片刻,“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我应该还需要回一趟京城。” “因为吴王妃的事情?” 提到吴王妃,顾青禾的整个表情都变得兴奋起来,“你说,齐家现在虽说比不了从前,但若是跟吴王对上,谁能够更胜一筹?” 邵巍知道她的意思,缓缓道:“齐家说是没落,却不如说是这几年齐家低调了许多,齐家的老太太是诰命夫人,齐老当年更是有从龙之功,陛下早年还没登基时,齐老就已经跟在陛下身边为他做事了,吴王妃和吴王的这门婚事,也是陛下亲手所指。” “齐老的这几位儿子虽然没一位能顶事的,但齐家孙辈中却很是不错。” “大房的齐明珏是工部的侍郎,垒堤坝,修城墙,齐明珏皆是亲自上阵,在百姓之中的名声很是不错,二房的那位齐明月我虽没见过,却听霍时北提过,说是做生意的一个好手,据说京医堂就是他手底下的。” 顾青禾眸子瞪大,“京医堂是齐家的?” “应当是,霍时北的消息一般不会出错。” “京医堂是齐家的,吴王妃怎会中了那么多年的慢性毒?”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京医堂的老板是齐明月的事情似乎甚少有人知道,吴王妃此人生性多疑,除了当年自家医馆里的郎中,一般不会让别人帮她看诊。” 京中的这些人脑回路当真是让人看不透。 比如柳姨娘身上的病,再比如这吴王妃和吴王之间你死我活的纠葛。 顾青禾叹口气,着实是有些想念凉陀了。 凉陀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她每日只管钻研自己的药方,抱着医书慢慢啃,偶尔爬到山上去采一些药材来研磨药粉。 她家后山上的风景很美,落日更美,顾青禾尤其喜欢傍晚时躺在爹爹给她特地定制的躺椅上看落日,日子一天天过,偶尔会觉得有些无趣,可如今想起,原来那是她心里仅剩下的一片净土了。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只能怀念的时光。 第一百章:没有他护不住的人 …… 吴王府这一趟之后,顾青禾跟邵巍隔了好几天没能见面。 倒不是因为距离,而是两人都有事情需要忙。 吴王妃身上的毒所需的解药中好几味药材都不好找,再加上她最近一直在翻各种医书在查能让陆知瑶恢复记忆的方法,整个人忙的厉害。 直到这天偶然见到愁容满面的高存,顾青禾才想起来问一问,“你们将军最近很忙?” 她想去一趟五灵山,这是池州比较险峻的一座山,顾青禾打听了很多药馆,她所需要的其中两株药材,只有这五灵山上才有。 不过五灵山危险,里头蛇虫野兽什么都有,这几株药材不怎么值钱,寻常人也很少会用得到,所以甚少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采摘。 与其去寻这种药草,倒不如寻点别的活计,赚的多不多暂且不说,至少安全。 顾青禾想着邵巍若是不忙,陪她去一趟五灵山也行,若是邵巍忙了点,她自己去也不是不行,毕竟邵巍给她安排的暗卫身手也都很不错。 高存道:“将军最近还真挺忙的,军营里最近事情不少,京城又给将军派了任务,我今日过来就是将军特地让我来跟顾大夫说一声,要是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找我就行,尽管吩咐。” “京城派的任务?”顾青禾眉心微蹙,想必是有些棘手的事情,邵巍既然没说,或许这件事情是不能被太多人知道的。 她也并未过多的询问,很快点了头,想着等这两天忙的差不多了再去邵巍那里看看。 “那你明日有空吗?” “有空啊,”高存拍了拍胸膛,“将军给我的任务就是帮顾大夫做事的,尽管开口就是。” “行,那你明日跟我去一趟五灵山吧。” 第二日一早,顾青禾提前准备了两个驱虫的香囊,推开门却瞧见院子里邵巍跟陆知瑶正在聊天。 邵巍不知说了句什么,陆知瑶眉眼弯弯的笑起来。 晨起的阳光洒在她那这两日堪堪有些光泽的发丝上,莫名有些让顾青禾晃神。 她站了没一会儿,邵巍就朝这边看过来。 “高存不是说你最近要忙吗?” “还好,”邵巍站起身,“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干脆先陪你去一趟五灵山吧。” 邵巍来的时候买了些早饭,顾青禾随便吃了点,将香囊挂到邵巍腰上一个,拍拍手,“走吧。”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五灵山被迷雾遮盖,能看到的距离只有几步远。 邵巍走在前面,拦路的枝桠和藤曼都被他清开。 顾青禾路上瞧了邵巍好几眼,还是没忍住,“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听高存说是京城派给你的任务,很棘手吗?” 说棘手倒也不是,最多是有些烦躁和不耐。 邵巍语气有些沉,”郓国三皇子失踪了,很大的可能是来了我们瑞朝,陛下那边收到了郓国来信,希望我们能协助找一找这位三皇子。 这件事情顾青禾脑海里还真没有任何的印象,前世或许也有这么一遭,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远在京城并不知道,魏宴舟也不会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讲给她听。 “郓国为何会认为他来了我们瑞朝?” 邵巍叹气,“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余光瞥见旁边树上挂着的某根爬行生物,眼看着顾青禾要朝那边看去,他抬手将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挡住了她的目光,手中的木棍随意往旁边一甩,长长的爬行生物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不再动弹。 顾青禾什么都没看到,晃了晃他的手臂,“现在又没什么事情,你说就是。” 邵巍看了她一眼,忽地笑了声,“想知道?” “想啊。” “明日搬去将军府里住吧?” 他早有这个念头,如今陆知瑶被救了出来,吴王就是清楚人是被他带走的,一时半会儿也做不了什么。 邵巍倒不是自大,这池州城里,还真没有他护不住的人。 不等顾青禾开口说话,他又继续道:“你上次说过不了多久你还要回京城,想必没法带上陆神医,让她自己住在外面,你必然也不会放心,倒不如住在将军府里安心。” 顾青禾皱皱鼻子,“邵将军都这样说了,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显得很不识好歹。” 邵巍用余光瞥她,眼中笑意若隐若现。 也不知是这山中迷雾壮了他的胆,还是他被顾青禾这几日的大胆给带坏了,竟脸不红心不跳的拉过顾青禾的手来攥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淡定自若地表情却被红的快要滴血般的耳尖泄露,好在顾青禾并未发现。 他很会给自己找理由,“前面的山路比较险峻。” 顾青禾也不知道信没信,手肘搡他一下,“快说,郓国三皇子为什么会来咱们瑞朝?” 说到正事,邵巍的面色正经了不少,没牵顾青禾的手指了指脑袋,“郓国这位三皇子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心智就停留在了孩童阶段,郓国的皇帝之所以会让瑞朝这边帮着找人,是因为这位三皇子先前交过一个来自瑞朝的朋友,失踪之前曾提过要来瑞朝找那位朋友。” 顾青禾倒吸了口凉气。 心智如孩童,来瑞朝找朋友,先不说这位三皇子能不能找到他那位朋友,就说从郓国来瑞朝的这一路上会遇到多少危险,他能不能平安来到瑞朝都是个不小的问题。 “那如今可有眉目?” 邵巍摇头,“尚未。” 郓国的国力强盛,这位三皇子又是皇后所出,虽说没有继承大统的希望,但在郓国却是极其受宠的。 郓国的皇帝与皇后感情极好,后宫之中只有两个妃子,两个妃子诞下的皆是公主。 皇后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二公主和三皇子乃是双胎,因着三皇子当年那场大病的缘故,皇帝和皇后对他极其愧疚,自然更是极尽疼爱。 郓国那边出动了不少人来找这位三皇子,要不了多久,郓国太子应当也会过来,若这位三皇子不在瑞朝还好说,若是在瑞朝出了什么事情,郓国那边盛怒之下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让皇兄把他揍一顿 两人在五灵山上寻了个遍,只发现了一株顾青禾所需的药草,另外一种却是半点踪迹都没有。 没办法,顾青禾只好暂且放弃。 邵巍也托人帮她寻找。 这日回去,顾青禾跟陆知瑶商量了一番,她并未把事情说得太过详细,只说自己过些时日估计要回一趟京城,届时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太安全,搬到将军府里,顾青禾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这几日邵巍忙的厉害,应当还是因为那位郓国三皇子的事情。 搬到将军府开始已经过了几日,顾青禾都没见到他的身影。 高存说在隔壁城有那位三皇子的消息,邵巍过去找人去了。 这种事情上顾青禾当然不会拉他的后腿,更不会去打扰他。 二人都有自己需要忙碌的事情。 邵巍忙着找人时,顾青禾这边药材的事情也有了些消息。 距离池州百里路之外的徽城里有顾青禾所需的药材在卖。 上百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 生怕邵巍又像上次一样忙成这副样子还要陪她一起前去,顾青禾干脆连高存都没告诉。 防身的东西带了不少,顾青禾知道邵巍的脾气,为了免得自己遇到什么危险给邵巍添麻烦,出门之前她还乔装打扮了一番。 今日这副模样就是邵巍在她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她将自己装扮成了个妇人,朴素的衣着,有些瘦小的身形,就连发丝都特地做了些伪装。 两个暗卫若不是跟得紧,压根就认不出来。 为了防止跟着她的暗卫报信,顾青禾先将两人都喊了出来,提醒一番。 即便是现在给邵巍报信,邵巍也必然是赶不过来的,她只是去寻一株药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她做了充足的准备,身上防身的工具和药粉都带了不少,再加上这两位暗卫的存在,不会有什么危险。 …… 上百里路的距离,徽城与池州却是毫不相同的两幅模样。 池州百姓们日日面临着干旱和缺水的问题,再加上城池也挡不住的风沙席卷,百姓们面上时常会带着一些愁容,街上孩子们跑跳着唱的童谣,也大多是与祈雨有关的。 而徽城这里,街上的小商贩们面上都挂着笑容,叫喊声铿锵有力,孩童们跑着跳着,银铃般的小声穿过人群送入顾青禾耳中。 倒是有些京城的感觉了。 喧嚣的街道上小贩们叫卖着各自摊位上的东西,顾青禾打听了一番,朝着隔了些距离的另外一条街上走去。 买馒头的小贩给她指的路,说是往前走些距离,有一条街上是专门卖各种各样的药草和野兽皮毛的。 那条街上大多是一些靠山的猎户,虽不识药理,但和赚钱有关的事情人人都会关注,这些猎户们认识不少的药草,上山打猎时,但凡是看到能卖钱的,都会摘下来带来这街上卖。 顾青禾转了一圈,遇见了不少平日里较为稀缺的药材,并且价格并不高。 这自然是不能错过的,街头转到街尾,药材倒是买了不少,唯独没瞧见她如今最需要的那株药材的影子。 又转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遇到一个有些年迈的老人,听到顾青禾所要找的药材,拍了拍腿,“我儿子今日上山刚采回来的,本打算明日拿到这街上来卖的,你既然想要,我回家去给你取。” 老人摊子上的东西所剩不多,周边的几个摊贩也都是熟人,喊一声帮忙照看着些,便回去了。 隔着不远的馄饨摊香味很是诱人,顾青禾来之前吃了饭,倒是并不饿,但在这站着等倒也挺累,干脆到馄饨摊前坐下来,要了一小碗馄饨边吃边等。 滚烫的馄饨端上来,顾青禾还没来得及尝,就被迎面坐下来一把将碗抢过去的人吓了一跳。 暗处跟着的两个暗卫险些跳出来,被她摆手制止。 顾青禾往后退了退,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是个男子,身上的衣着破破烂烂散发着极其难闻的恶臭味,头发乱的如同杂草一般,他像是察觉不到馄饨的烫一般,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 只有那双凌乱发丝中偶尔露出来的眉眼能让人看出,这似乎是个挺年轻的男子。 “不烫吗?”顾青禾轻声道:“慢点吃,我再帮你要一碗。” 男子似乎听到了再帮他要一碗,撩起遮住眼睛的头发盯着顾青禾饱含希翼的朝她使劲点头。 “还吃,饿。” 这口音听上去可不像是瑞朝的人。 顾青禾猛地一惊,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身形高大,面容虽脏污,却依稀能够从被那些遮盖起来的五官之中窥到些许养尊处优出来的贵气。 而这双充满了惊恐不安的眼睛,十分明亮。 顾青禾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心试探了一下,“三殿下?” 蓝俞吞咽的动作停下,手中的馄饨碗啪嗒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泪水,薄唇瘪起,露出一种宛如孩童般的委屈来,“你是皇兄派来找我的?” “在那!快,去给老子把他抓回来!” “敢跑,一会儿看老子不把他的腿打折了!” 听见这声音,蓝俞整个人猛地瑟缩起来,蹭的一下跳到顾青禾旁边死死的抱着她的胳膊。 “不怕,”顾青禾察觉到他在抖,很轻的拍了两下他的后背,“他们碰不到你。” 果然,那几个人还没冲过来,就被两个暗卫几下的功夫全都踢飞了。 为首那位叫嚣的最凶的人怒瞪着顾青禾,“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看,这是老子花钱买来的奴隶,老子想带回去你凭什么拦着?” 蓝俞小声愤愤,“他才是奴隶,等我回去了,要让皇兄把他揍一顿!” 顾青禾:“……” 若是她一个人的话还真没什么,但现在多了这位三殿下,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她与此人商量,将这人买蓝俞所花费的银子翻了倍的还给他,这才作罢。 不敢在这过多停留,顾青禾看出蓝俞还没吃饱,又去买了几个肉包子,等那回家取药材的老人一回来,拿到药材后立刻便带着这位三殿下回池州。 第一百零二章:养几个男人怎么了 回去的路上,顾青禾将随身携带的帕子沾了些水打湿,递给蓝俞,“擦一擦吧。” 脏污被擦去,那张出尘的面容显露出来。 顾青禾有些惊讶于这位三殿下的长相,倒不是因为太过漂亮,而是看着这张脸,很难去想象这位的心智竟如同几岁的孩童一般。 尤其是他眉头紧紧蹙着时,那股不怒自威的劲看着很能够震慑人。 但他一开口,这种感觉瞬间荡然无存。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顾青禾,嘴角刚刚吃肉包子留下的油还没擦干净,语气可怜巴巴,比洛风还要娇气几分,“皇兄在哪里?” 顾青禾这时候哪敢说自己并不认识他皇兄,防止他将自己当成坏人跳下马车,顾青禾哄孩子一般哄着他,“太子殿下过几日就到了,三殿下先跟我去安顿下来。” 好在这些时日蓝俞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终于遇见一个认识他还愿意给他买吃的,还认识他皇兄的人,自然是对她生出了些深信不疑的依赖感。 “三殿下怎么来到这里的?你身边的人呢?” 她记得邵巍说这位三皇子身边跟着的应当有死士的,并且这些死士都是经过十分残酷的训练的,对皇室效忠已经刻在了他们的骨血里,除非身死,否则绝不会让蓝俞一个人在街上流浪,还被人当成奴隶贩卖。 一说到这个蓝俞的眼圈顿时泛红,吸着鼻子嚎啕大哭,“死了,被坏女人杀死了,坏女人有暗器,可厉害了。” 坏女人? 顾青禾有些疑惑,但见状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连忙安抚了他几句,等回到将军府之后,将这人交给邵巍就好,他会处理好剩下的事情的。 另外,前世她虽没听说过这位郓国三皇子的事情,但从前世并未因此事而生出什么风波上也能猜到,前世这位三皇子应当也并未出事,而是被人寻到送回了郓国。 否则单以郓国对这位三皇子的重视程度,他要是出了事,那是绝不可能选择息事宁人或者善罢甘休的。 想到这顾青禾便稍稍放心一些,只要前世这位还好好的活着,那如今应当也不会生出什么枝节来。 可她这个念头刚过,马车便猛地一抖,似是被人强拦了下来。 顾青禾探出头去,只见一位一身红衣的俏丽姑娘正瞪着一双杏眸朝马车这边看过来。 而她身边的下人手上拎着的,赫然是刚刚生称蓝俞是他的奴隶,又将蓝俞以翻倍的价格卖给顾青禾的男人。 那男人满脸是血,眼睛闭着,已经看不出是生是死。 顾青禾给赶车的暗卫使了个眼色,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她刚要开口,跟着她将脑袋探出来的蓝俞先尖叫一声,“坏女人,坏女人!” 他抱着脑袋缩到一边,“皇兄救我!” 这下顾青禾的表情凝重了几分。 这女子就是蓝俞刚刚所说杀了他所带的那些死士之人? 若当真是她,那还真是麻烦了。 皇宫里培养出来的死士都不是这姑娘的对手,那顾青禾身边跟着的这两个暗卫若是上去八成也是送死。 好在她的装扮还没有卸去,故作慌张的问那女子,“姑娘这是?” 红衣女子眯了眯眼睛,朝着马车走过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本姑娘看上的人,你也敢带走?” “姑娘,”顾青禾连忙解释,“实不相瞒,里头这人是民妇的儿子,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把脑子给烧坏了,前些日子民妇带着他出来走亲戚,也不知怎地就和他走丢了,找了这好些天才找到,他若是得罪了姑娘,民妇代他向您道歉。” “你儿子?”欧阳夏打量了顾青禾一番,实在是很难从她身上找出半分和里头那长相勾人的傻子半分相像的地方。 但既然是母子,她的火气便没那么旺盛了,“知道我是谁吗?” 顾青禾摇头,呐呐道:“民妇是从外地过来的,在这停留的时间不长,所以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 “不知道也无妨,算你有福气,你这傻儿子本姑娘看上了,说吧,要多少银子?” 顾青禾:“……” “民妇,民妇就这一个儿子……” “那又如何?”欧阳夏不耐起来,“能被本姑娘看上是他的福气,你当真以为本姑娘是在跟你商量?” 要说这欧阳夏也是个奇人,她是这徽城城主的女儿。 从出生开始一双眼睛就只喜欢看漂亮的人,就连请的奶娘都得是年轻漂亮的,否则就算是饿死,她也绝不会吃一口。 后来城主夫妇摸透了她的秉性,但对于女儿的喜好却十分支持。 怎么,喜欢生得漂亮的人有错吗? 后来大些之后欧阳夏开始在自己的院子里藏各种各样的美男,城主夫妇撞见过几次,在劝与不劝之中说服了自己。 怎么,那些丑八怪一样的男人们府上各种各样的娇妻美妾,他们女儿生的这般美丽可爱,养几个男人怎么了? 但人言可畏,城主夫妇到底还是顾忌着女儿的名誉,但又不忍心剥夺女儿的爱好,于是干脆在府上帮她令辟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城主夫妇精心挑选的可靠之人,绝不会出去乱嚼舌根,于是欧阳夏就在爹娘的支持之下,心安理得的收藏起各种各样的美男子来。 这些年她的院子里的美男无数,身材健硕的,温柔知心的,俊逸清朗的…… 欧阳夏看的都有些腻了。 而在这关头上,又遇到了蓝俞。 模样生的甚合她心意不说,还是个傻子。 傻子好啊,傻子什么都不懂,岂不是任由她摆布,这样一想,简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于是欧阳夏十分兴奋的出了手,结果这傻子却是个棘手的,身边跟着的那些人难缠至极,若不是有爹爹先前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在,她还真不一定能将那些人解决掉。 好不容易将那些人都放倒,却又被这傻子跑了出去,没办法,欧阳夏干脆看着他被人当成奴隶贩卖。 吃一点苦头才能显得她这里很好,不是吗? 等他苦头吃的足够了,欧阳夏再出现把他领回来,到时候就是赶着让他走他都未必愿意。 第一百零三章:嚯,至少六块 虽然现在她已经计划好的事情当中出现了细微的变数,但在她看来也并不要紧,只要将人带回了自己府上,就没有她欧阳夏哄不好的人。 顾青禾一时无言,憋了半天,讪讪道:“姑娘说的不错,我这儿子能被你看上确实是他的福气,只是我们这次出来是为了走亲戚,如今已经耽搁了几日,要不这样,姑娘让我这马夫回去跟亲戚说一声,可好?” 倒是个识时务的,欧阳夏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府上被她养着的那些男人,各个都被照顾的很好,欧阳夏给他们足够的自由,愿意出去做事的可以出去,想要待在家里的也可以待在家里。 她可没有像男人那般将他们束缚在后院之中每日苦苦等着。 相应的,她既然已经将蓝俞当成了自己的人,自然也不会过多的为难他们两个。 大手一挥,豪爽道:“当然,若是你那亲戚有空,邀请来本姑娘府上坐一坐也可以。” 说着她又问道:“你那亲戚是哪里人,姓甚名谁?我让手底下人去帮你跑一趟也可以。” 这副样子俨然是已经把蓝俞当成了自己人看待。 顾青禾略微有些犹豫,这时候将邵巍搬出来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想着这位姑娘看上去并不像是很难说话的样子,她便也没冒险,只含糊道:“在池州做点小生意谋生,无妨,让马夫跑一趟就行了。” 顾青禾拉着蓝俞从马车上下来,暗卫飞快地驾着马车离开。 欧阳夏朝着蓝俞伸手,打算与她共乘一匹骏马,奈何蓝俞一双眼睛只愤愤的瞪着她,拽着顾青禾的衣角说什么都不愿意往她那边去。 “姑娘莫恼,我这孩子胆子小,估计是这两日被吓坏了,等回去我劝劝他就好了。” 目光从蓝俞身上收回,欧阳夏微笑道:“会骑马吗?”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能骑得动马……” 片刻之后,顾青禾颤巍巍额拉着缰绳一脸的生无可恋。 而前方蓝俞则被欧阳夏揽在身前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坏女人!我不要和坏女人一起骑马!皇兄救我!” 顾青禾:“……” 好不容易挨到了城主府,天已经黑透了。 欧阳夏带着两人从侧门入内,刚一进去就听见一道极其温润的声音,“夏夏。” 欧阳夏身体一僵,“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顾青禾发觉她在看到这人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将蓝俞往身后藏了藏。 说藏或许并不太准确,看她的肢体动作,更像是保护。 于是顾青禾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这个男人。 一身白衣,有些清瘦,齐腰的黑发披在肩头,丹凤眼中的情绪看不真切。 模样生的有些艳了,与女子比较起来也分毫不差。 可眉宇之间又带了些恰到好处的英气,将这些艳丽生生压了下去。 顾青禾在心里琢磨,这也是欧阳夏从外头搜罗来的? 这男人并未回答欧阳夏的问题,对于顾青禾的揣测也并不在意,一双丹凤眼落在蓝俞的身上,眼中晦暗的情绪蜂拥而出,“你如今竟连这种都能看的上了?” “与你何干?”欧阳夏翻了个白眼,“反正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你,这大半夜的,秦大少请回吧,免得回头这城里传出什么有关你我的风言风语,你又赖在我头上。” 好的,顾青禾基本了解,这两人之间应当是有点小恩怨的,不过单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 这位秦公子应当是有些口是心非,嘴上说不要但心里却十分渴求的那种状态,对于欧阳夏这种在他看来“不知廉耻”的行为十分鄙夷,但却控制不住去关注她的事情。 怪不得他生的这般俊美欧阳夏依旧无动于衷,毕竟谁也不会看上一个日日与自己作对,一见面就是训斥和鄙夷的人。 秦彻对于欧阳夏的阴阳怪气浑不在意,只十分嫌弃的看着蓝俞,“这是从哪里捡来的乞丐,你倒是不嫌脏。” “脏了洗一洗不就好了,总比你这种黑心肝压根洗不干净的要强,”欧阳夏没了耐心,扯过蓝俞往他胸口拍了拍,“瞧见了吗,胸肌。” 又往他腹部摸了一把,“嚯,至少六块。” 她自己好像也没想到,有些震惊的看着蓝俞,“看不出来,你这小傻子平日里还锻炼啊。” 秦彻一张俊脸漆黑。 蓝俞哪里经历过这种场景,脸上几种情绪交织,先是震惊,随后是羞愤,再是委屈,其中还夹杂一点羞涩,他眼巴巴的看向顾青禾,希望她能把自己从坏女人的魔爪之中救回去。 顾青禾则尽量让自己变成空气,眼观鼻鼻观心的仿佛看不到蓝俞被占便宜一般。 这位三皇子看上去还是挺好哄的,这种时候,只要不是威胁到生命的问题,都是小事,毕竟顾青禾不了解欧阳夏的脾气,还是先等邵巍赶到了再说。 顾青禾觉得自己像是狐假虎威的小狐狸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的靠山。 “来人,”欧阳夏喊来两个下人,将蓝俞往下人面前一推,“带他去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裳。” 见状顾青禾连忙上前,“我也去,我也去。” 怕欧阳夏起疑,她讪讪道:“我这孩子胆小,这才把他找回来,估计现在还害怕着,我在外头等着,让他知道我在就行了。” 欧阳夏也是被爹娘宠爱着的,对于母亲疼爱孩子的心态能够理解,于是面色缓和的摆了摆手,“去吧。” 下人领着两人走到最里头的厢房,路上顾青禾小声安抚蓝俞,“别怕,你去洗洗澡,换换衣服,干干净净的等着皇兄来接就行。” 蓝俞在郓国的时候每日的衣裳就没有重复的,房间里时时刻刻都有着熏香,洗澡的时候更是必须要有玫瑰花瓣。 但眼下好些天没洗了,这臭臭的味道别说皇兄了,就是他都嫌弃。 于是沐浴时蓝俞半点没嫌弃浴桶里没有玫瑰花瓣,房间里没有香香的熏香,下人给他换的衣裳没有他自己的衣裳穿着舒服。 对此,顾青禾十分的欣慰,这位郓国三殿下虽说智力有些问题,但显然脾气和性格都是很好的,还很听话,稍微哄一哄就行。 第一百零四章:为何要道歉 等他沐浴完出来,顾青禾眼中的惊艳毫不遮掩。 不得不承认这位欧阳姑娘的眼光,就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只要不开口说话,拉到大街上,保管能被含羞带怯的姑娘们用香囊砸破脑袋。 下人带着收拾好了的两人重新回到院子里,而院子中间的小亭子里,此时除了刚刚那位秦彻,还多了另外几个模样俊俏的男人。 这些男人们将欧阳夏围在中间,看向秦彻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善。 蓝俞一出现,这些男人的目光又朝他移过来,顿时神情一僵,站在欧阳夏身后那位清秀少年幽怨开口,“这院子里已经住满了人,怎得姑娘还往家里带,也难怪,算算时间姑娘这个月都没怎么往我那去,估计是已经腻了吧。” “……”顾青禾悄咪咪的束起耳朵。 这这这,这些男人都是欧阳夏的? 要说鄙夷那倒是并没有,顾青禾纯纯是有些惊讶。 毕竟这世上多的是男人三妻四妾,可女子却大多是从一而终的,即便是丧夫再嫁,也大多是会被人指点。 以至于欧阳夏这种做派的人,顾青禾还真没怎么见到过,当然惊讶得很。 关键是这些男人好像还十分甘之如饴,一双双眼睛落在欧阳夏的眼中皆带着藏不住的欣喜。 那些人看向蓝俞的目光让他感到害怕,一双手紧紧的攥着顾青禾的袖子,那么大一个人,非把自己往她身后藏。 顾青禾本身故意扮作有些驼背的模样,险些被他给挺直了。 “行了行了,”欧阳夏站起身一个个的将这些人拽回各自的房间,“都回去,都回去,好不容易弄来的人,你们再给吓着。” 清秀少年轻哼一声甩袖而去,其余几个也愤愤离开,只剩下秦彻面无表情的盯着蓝俞看。 这人看上去实在是危险,顾青禾怕暴露,便不去与他对视,只回头耐心的哄着蓝俞。 欧阳夏一回来便要来勾蓝俞的手,眼看蓝俞眼睛又要瞪起来,顾青禾连忙拦住,她像一个苦心为自己儿子筹谋的苦命夫人,十分惆怅,“姑娘,刚刚那些男人……” “都是我房里人,不过你应当也能看到,你儿子若是跟了我,必然是不会再受苦的。” 许是因为蓝俞的长相太过于和她的心意,以至于欧阳夏十分有耐心,一双漂亮的眼睛笑眯眯的盯着蓝俞看,即便蓝俞与她对视时会凶狠的瞪她,她也只是将笑意加深,不见丝毫的不耐烦。 她知道眼前这妇人必然是不放心自己的儿子,于是挑了挑眉,“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吧?人我肯定是要的,但也可以告诉你,我这里并没有什么争宠的戏码,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忙的很,若是这样说你还是不放心,那我便没办法了。” 顾青禾还没说话,旁边一直阴沉着脸喝茶的秦彻却开了口,“你非要将自己堕落到这种地步?” “堕落?”欧阳夏看向他,许是因为次数多了,这回她半点没有气恼地感觉,“你从哪里看出我堕落的?你们男人三妻四妾的在府上养各种美人叫做风流潇洒,怎得我不过是喜欢的人多了一点就变成堕落了?” 她很是不解,“更何况我可没有把他们弄到府上之后不管不顾,你自己去问问,我这院子里的男人可有不开心的,可有想要离开的?你在看看你自己后院里那一个个每日愁眉苦脸的女人们,把人家娶回去不管不问,你也算是个男人?” “行了,大半夜的看见你就烦,你能滚回自己家去吗?” 若不是时机不对,场景不对,顾青禾真要给这位欧阳姑娘鼓个掌了。 但她生生忍了下去。 秦彻被气走之后,欧阳夏摆摆手,让下人带这母女两个先去休息,至于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说。 但她还没带着蓝俞走到住处,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起来。 邵巍来了。 她回头叮嘱蓝俞,“跟紧我。” 不用她说,蓝俞的手攥在她的衣角就没松开过。 下人将他们领到房间匆匆离去,蓝俞很是兴奋,“是不是皇兄来了?” “不是,但来的人肯定能把你送到你皇兄身边。” 送到皇兄身边就意味着他安全了,不会再像这些时日一样继续东躲西藏。 蓝俞很高兴,但很快,他上扬的嘴角又被压了下来,“我不回去,我还没找到阿柠。” 顾青禾哪管得了这些,她和邵巍需要做的就是让这位郓国三殿下完好无损的回到郓国,至于什么阿宁还是阿柠的,就跟他们瑞朝没什么关系了。 不一会儿,顾青禾就听到了高存喊她的声音。 “顾大夫。” 她连忙拽着蓝俞出去,“我在这。” 高存表情猛一松,连忙走过来,看了看两人,对顾青禾道:“将军在前厅,我带你们过去。” 前厅此时人着实不少,邵巍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品着茶,城主夫妇神情紧张的在旁边坐着。 欧阳夏的表情则要平静许多,顾青禾领着蓝俞走进来时,她朝两人看过来,“你说的那位亲戚就是邵将军?” 顾青禾点头,她便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好似在思考些什么。 “我这女儿被我们夫妻两个宠坏了,这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将军一个说法的,”说完,城主迅速回头训斥欧阳夏,“还不快跟将军道歉!” 邵巍摆手,“她该道歉的人不是本将军。” “快跟这夫人和小公子道歉!” 欧阳夏抬头,“为何要道歉?” 在城主眼前一黑时她先看向顾青禾,“我确实看上了他,但可没对他使什么手段,他会被当作奴隶贩卖,是因为他从我身边逃开了,否则,也不需要吃这些苦头了。” 顾青禾也抬头看她,这次并未压低声音,不再伪装成妇人,“可你若没有偷袭他身边的跟着的那些死士,这些苦头他原本就是不用去受的。” “这只能说明他身边的那些人保护不了他不是吗?”欧阳夏摊了摊手,“没有我也会有其他的人,至少,我没对他做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是他们女儿魅力大 这副理直气壮地样子险些让顾青禾都觉得她说的没错了。 但很显然邵巍对于她的这些话半点不在意。 放下茶盏,他看向城主夫妇的眼中甚至带了些怜悯,“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吗?” “邵将军大人有大量,别与我们这等人计较,您瞧这件事情怎么解决能让您舒心,咱们夫妇绝无二话。” “你这话对我说没什么意义。” 邵巍听说过这徽城城主夫妇的事迹,平日里也算是行善积德,当初池州干旱百姓们颗粒无收,京城的救济粮不知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就算批下来了,也不知百姓们能不能等到。 无奈之下,池州的知府只好开口向周边的城池求助,但求来的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 最后这位徽城城主将自己铺子里贩卖的粮食拉了几车送到池州,这些粮食让池州的百姓等到了京城的救济粮。 眼下邵巍看着这愁容满面的城主夫妇,又看了眼依旧不知错在何处的欧阳夏,面色冷淡,“你可知你今日的举动会给你的爹娘,不,应当是会给你们整个徽城带来没顶的灾难。” 无需欧阳夏回应,反驳,他继续道:“这位是郓国的三皇子殿下,如今郓国前来接应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这件事情如何解决,只看届时郓国那边如何说了。” 郓国三皇子? 城主顿时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纵使是他没去过郓国,没跟郓国人打过什么交道,可关于郓国的事情却是听说过不少的。 城主能在这徽城里当这么多年的城主,自然是有些本领在的。 郓国的国力强盛,光是十分出名的将士们就有数十位,而他们瑞朝的霍将军被奸人害死,如今能够在前线上独当一面的除了这位邵将军再也找不出来其余如他们一般勇猛的了。 更何况瑞朝刚刚结束和丽壤的战争,眼下要是郓国发难,这刚刚偃旗息鼓的丽壤八成也要跟着反手落井下石。 城主如何能不害怕。 瘫坐在地上良久,城主猛地上前攥住邵巍的手臂,“邵将军,千错万错都是我这当爹的过错,等郓国人来了,您就带着我去,这事跟徽城的百姓毫无关系,只要不会波及到百姓,如何处置我都愿意。” “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欧阳夏站出来,将不停落泪的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依旧躲在顾青禾身后的蓝俞,目光幽深。 她朝蓝俞走近了两步,见对方下意识躲避,便停下步子,“此事既然是因我而起,要被处置的自然是我。” 不得不说,欧阳夏还算是个聪明人,邵巍既然此刻点破了蓝俞的身份,便是在给她弥补的机会。 若她能在郓国人到来之前征得这位三皇子的原谅,那么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哄人对于欧阳夏来说并不是件难事,但在蓝俞这里,很明显她那些从前战无不胜的招数此刻都没了什么用处。 因为蓝俞明显有些害怕她。 但没关系,欧阳夏深知有些事情不能急于一时,于是她问邵巍,“郓国的人什么时候到?” “快则三天。” 三天,也差不多。 欧阳夏点头,“邵将军要将这位三殿下带走?” “自然。” 这话都没什么问的必要,单从蓝俞紧拽着顾青禾的状态也能看出来,此时他唯一信任的人大抵只有顾青禾了。 “行,”欧阳夏双手往前一递,“既然如此,邵将军肯定是要将我也带走的,万一我偷偷跑了,届时邵将军怕是不好跟郓国那边交代。” 邵巍摆了下手,高存立刻上前用粗粝的麻绳将欧阳夏的手腕绑了起来。 城主夫妇在后面默默落泪,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平日里是对欧阳夏疼爱的紧,什么事情只要她开心,大可以随意去做。 在外人看来欧阳夏是个没有名声可言的浪荡女子,然而只有他们夫妻两个知道,自己女儿后院里养着的那些人,没一个是被她强迫着来的。 就是现在拎把刀去后面将那些男人们拎出来,让他们离开,若是不肯离开就直接一刀捅了,那些人都未必愿意走。 这如何能怪他们女儿。 只能说是他们女儿的魅力大啊。 可城主纵然不知自己女儿是如何将这位郓国三皇子弄过来的,却十分清楚自己身为城主的责任。 他可以替自己的女儿付出代价,但城中百姓不行。 离开之前,欧阳夏走到爹娘身边,小声叮嘱,“今日发生的事情别告诉苏霁他们,就说我闲的无聊外出云游去了。” 否则若是让那些家伙知道了,八成要闹起来,欧阳夏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城主红着眼睛,“别怪爹娘,若当真到了那一步,爹娘都会陪着你的。” “又开始胡说了,”欧阳夏勾了勾唇角,“这世上就没有女儿哄不好的人,放心,就算是真哄不好,也是女儿自己的事情,与爹娘何干。” 她跟在邵巍的身后往外走,一身红衣潋滟,倒是显得有几分洒脱。 手被绑了起来,欧阳夏自然是骑不了马的,于是被安排到了马车里与顾青禾同程。 而蓝俞本可以自己骑马,奈何他非要跟着顾青禾,邵巍一张俊脸漆黑,“三殿下骑马要更好些,马车小,容不下那么多人。” “那你把怀女人赶出来不就好了。”蓝俞一脸莫名。 最后还是顾青禾出面的哄了邵巍几句,才算作罢。 进了马车,顾青禾面上的那张面具被她摘下来,蓝俞对于她乍然换了副模样并没太惊讶,想必人皮面具这种东西他应当没少见。 反倒是欧阳夏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脸上这红斑是天生的?” 顾青禾点头,她挑了下眉,“还真别说,这形状倒是挺特别的,你不觉得很像莲花吗?” “不觉得,见了的人都说丑,应当没人会去仔细观察它的形状。” 莫说旁人了,就是顾青禾自己都没怎么太在意过这红斑的形状。 丑?欧阳夏觉得那些人应当挺没眼光的,当然,这世上像她这样擅于捕捉美的人本就不多。 第一百零六章:小气 眼睛转了转又落在谨慎又愤愤的盯着她的蓝俞身上,她一看过去,蓝俞就下意识往顾青禾旁边挪。 “那么怕我?”欧阳夏将自己被捆起来的手往前伸了伸让蓝俞看,“没绑着的时候都没对你做什么,这都绑着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谁怕你了,我是讨厌你,你杀了父皇母后给我的死士,等皇兄到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欧阳夏撇嘴,说到这个她就不得不辩驳一下了,先前不解释是觉得没什么必要,现在再不解释,命没了不要紧,估计家都要没了。 “分明是你的那些死士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杀我,我这才会使用暗器的,若是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有还手,估计躺在那的就是我了。” 顾青禾虽充当空气,但这二人的话她却是一句都没有错过的。 欧阳夏这样说完,蓝俞的表情从愤愤变得有些委屈,甚至还小心翼翼地看了顾青禾一眼,她便知道,欧阳夏应当并没有撒谎。 她当作完全看不到蓝俞朝他看过来的目光,靠在邵巍进来前递给她的毯子上闭目养神。 既然是欧阳夏惹出来的乱子,自然是要她去处理了。 至于谁对谁错的对顾青禾来说意义实属不大。 这件事并不仅仅是欧阳夏一个人能负责的,邵巍先前就跟她说过,郓国人,尤其是皇室,大多是些睚眦必报的性格,更何况这位三皇子是被所有皇室中人宠着的。 若是欧阳夏真能哄好了蓝俞,等郓国太子到了之后,有他拦着,事情应当还能有些转机。 “我的死士很听话,他们只有觉得我发生了危险,才会出手。” 蓝俞想说是她当时的眼神太吓人了,再加上她竟敢那般放肆地说要他跟她回府去给她当,当…… 哎呀,蓝俞说不出来,他只狠狠的瞪了欧阳夏一眼。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欧阳夏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自己当年从秦彻那里学来的这些极不要脸的话术,“若不是喜欢你,我何至于你都跑了还要费尽心思的去找你,还不是怕你被那些人抓走当成奴隶买了受罪。” 她看了看顾青禾,“那日要不是她先一步找到你,其实我也会把你救出来,不会让你被人买走当奴隶的。” 这她可没撒谎,虽说她确实带了点让蓝俞长一长记性不敢再逃跑的心思,但是也让人暗中保护着他的,她原本打算当天晚上就出面来将他带走,谁知被顾青禾快了一步。 “骗人。”皇兄说过,除了他们母后之外,这世上其余的所有女人,说的话都是不能听的,因为她们可会哄骗人心了,尤其是他这种。 蓝俞眉心一蹙不愿意再听,他这副模样还真有些唬人,看的欧阳夏心又开始痒痒。 “我又不是谁都骗,要不这样,你既然因为我杀了你的死士而生气,要不我来代替那些死士来给你当护卫,保护你的安全,如何?” “你?”蓝俞不相信,但又觉得她应当是很厉害的,皇兄说过父皇和母后给自己的那些死士身手都是极高的,然而却都被眼前这个坏女人杀死了,那至少这个坏女人是要比他的那些死士厉害的。 看出他有些动摇,欧阳夏趁热打铁,“你不是还要去找那个什么阿柠吗?你连她在瑞朝哪里都不知道,这天南海北的,你想去找人,这才几天就遇到那么多的危险,后面的危险定然比现在还要多。” 她朝蓝俞晃了晃手腕上的那个暗器,“有我跟着,至少不会让你被人当成奴隶一样贩卖。” 蓝俞再次动摇,顾青禾也不得不感慨一下这位欧阳姑娘忽悠人的本事着实不小。 看这样子蓝俞哪里会是她的对手,不过蓝俞好哄,过几日过来的那位郓国太子可就未必好哄了,届时欧阳夏的这些小手段在他面前应当什么都不算。 …… 郓国太子来到之前,蓝俞是住在将军府的,但也许是因为当时快要被人卖掉时是顾青禾帮了他,以至于他对顾青禾的信任和依赖超出了旁人的想象。 一到将军府门口,他就抱着顾青禾的手臂,即便是被邵巍那双冷飕飕的眼睛盯着看,也不松开半分。 邵巍咬牙,“三殿下应当累了,来人,带三殿下去休息。” 下人过来了蓝俞也不肯松手,使劲晃了两下顾青禾的手臂,“我跟你住一起。” 顾青禾扶额,眼瞧着邵巍的耐心告急,连忙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蓝俞从没遵守过什么规矩,在郓国,没人会给他立规矩,父皇母后和皇兄都会将他想要的东西送到他面前,他说什么什么就是规矩。 但很显然,他天生是个善良的人,也或许是郓国的皇帝皇后将他教导的很不错,他并未恼怒,只疑惑的看着顾青禾,“为何?” 顾青禾拽了拽蓝俞,让他的脑袋往下低了低,小声俯过去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说完后之间蓝俞瞪着眼睛看了眼邵巍的方向,与他对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小声问,“真的?” “当然。” 蓝俞撇着嘴看了眼邵巍,小声嘟囔,“小气。” 但说归说,这次他却很听话的跟着邵巍派过来的下人去休息。 欧阳夏也被带了下去,顾青禾终于垮了垮肩膀几步走到邵巍身边,趁着没人直接趴在他身上,“好累。”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讨人喜欢?”若这位三殿下不是个痴傻的,邵巍八成就要动手了。 邵巍将她背起来,又往上托了托,语气听上去稀疏平常,但顾青禾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酸味。 扑哧一笑,“我就当你这话是在夸我了。” 邵巍确实是有些吃味,但却并不惊讶,她本就是很轻易就能将人吸引的,否则,自己也不会甘之如饴的陷进来了。 这般想一想,邵巍顿时觉得自己的对手实在不少,京城的那些目前没什么可放在眼里的,但日子还长,她今日看蓝俞的表情让邵巍升起了些危机感。 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个欧阳夏弄走。 第一百零七章:日日梦魇 想着想着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胡子是不是需要修一修了,这几日忙的好像是有点不修边幅了。 “你需要的药材找到了吗?” “找到了,”说到这个顾青禾眼睛都亮起来,“这几日我先待在府上把能给吴王妃解毒的药配制一些出来,若是吴王妃能醒悟过来,我打算帮一帮她,让她回京城去。” 到了京城,吴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对顾青禾来说,也是个很不错得好时机。 邵巍向来不会阻止她去做任何事情,顶多是会在他认为有些危险,或者这件事情并不可行得时候提醒两句,然后默默的在身后保护她。 他深知因为陆知瑶的事情,顾青禾眼下心里憋着很大一股火,这股火气若是不让她撒出来,怕是她能一直记着,倒不如随她去。 更何况他清楚顾青禾的性格,她并不是那种冲动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得性格,她想做的事情,大多是具有可行性的。 于是他只说了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顾青禾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指挥着他往自己的住处去,“你不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 吴王就是手里的权势不多,也绝不是她这么一个手无寸铁,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能够撼动的。 她想做的事情,无异于螳臂当车。 邵巍摇头,她的发丝被风吹到他的脸颊,痒丝丝的,如同此刻他那颗软的一塌糊涂的心一般。 “可不可行,要先做了再说,到了京城,你只管去找齐明月,你想做的事情,他估计已经想了许久了,只是缺个时机。” 快到自己住处时顾青禾拍了他两下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娘这时候不知道睡没睡,若是被她看到就不好了。 邵巍将她放下来,俯身替她抚平有些乱了的裙摆,抬头时目光落在顾青禾脸上,她穿的这身粗布衣裳看上去与那细白的皮肤有些违和,素面朝天,却依旧漂亮。 他从不觉得顾青禾面上的那块红斑是丑陋的,有也好,没也罢,都是顾青禾。 关于她打算回京城这件事,邵巍只有两个要求,不,应当说是意见。 一,能经常给他写信。 二,离魏宴舟远一些,越远越好。 顾青禾险些笑出声,“放心,信肯定会写的,至于魏宴舟,你没看出来我很讨厌他吗?” 看出来了,可正是看出来,心里才会更加的不安。 他总觉得顾青禾和魏宴舟站在一起时,两人身上有种莫名的和谐感,就好像本该如此一般。 而她看向魏宴舟的眼神虽是十分平静的,可那平静之下却像是潜藏着无尽的漩涡一般。 他们两个像是十分熟悉彼此一般,而他,更像是个局外之人。 这也是邵巍总是对魏宴舟耿耿于怀的原因。 那种不安蚕食着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恨不得立刻就和顾青禾成亲,让自己能够有个名分,这样一来就算是吃醋也能吃的光明正大。 可他又很清楚顾青禾现如今的处境和心情,陈家事情未了结之前,她应当不会去考虑这些事情。 于是邵巍满涨的情绪骤然被泼了盆冷水,重新平静下来。 …… 顾青禾回到院子里先去陆知瑶的门前转了一圈,屋里蜡烛已经熄了,看样子人应该已经睡下了。 这几日她忙的厉害,从搬到将军府开始就没跟陆知瑶好好的说过话。 而她去吴王府的事情也可以避着陆知瑶不让她知道,她其实并不知道吴王的身份。 在她失忆被养在那个院子里的那些时间里,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富贵人家养着的外室。 她的性格向来倔强,顾青禾不知她是如何说服自己接受外室这个身份的,也不知每回见到吴王时她是如何应对的。 有些事情似乎不只是顾青禾刻意避开,陆知瑶也在刻意避开。 顾青禾讨厌逃避,但在面临一些无解的事情时,人本身就会下意识逃避。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顾青禾刚转身打算离开,旁边小荷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看见顾青禾站在陆知瑶门口,小荷有些惊讶,但很快平静下来,走到顾青禾面前小声开口,“您在这等奴婢片刻,奴婢有事情想和您说。” 说完她轻手轻脚的进了陆知瑶的房间,看她已经睡着,帮她掖了掖被角,又动作很轻的出了门。 门口不是个能交谈的地方,两人去了顾青禾的房间。 她的房间离陆知瑶的并不远,几步的距离,但关上房门交谈传不出去。 小荷一进门就红了眼,看的顾青禾心口一紧,“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角,好似在下什么决心一般,好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抬头。 “夫人不让奴婢跟您说,但这些日子奴婢眼瞧着夫人日日梦魇,若是不跟您说出来,奴婢担心夫人会出什么事情。” 心中一沉,仿佛一颗石子扑通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水之中,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的声响。 “你说母亲这些日子日日梦魇?” “是,”小荷道:“奴婢还在那里伺候夫人的时候就知道她不开心,也从那看管着夫人的老嬷口中打听了不少的事情,可那时夫人不开心,奴婢只觉得她是不愿意给人家做外室。” “后来您将夫人从那里带出来,奴婢觉得夫人往后应当就好了,但不知怎得,这段时间夫人开始日日梦魇,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还要硬撑着不让您看出来。” “但这样下去哪里能行呢,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在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日夫人的身子就得垮了。” 小荷话语之中的关心和担忧溢于言表,一时间,顾青禾心中除了自责之外,更多的是羞愧。 自责于自己这段时间竟完全没能看出母亲的异样来,愧疚于自己身为女儿,竟还没有小荷这个与母亲不过相处了几月的小姑娘对母亲的关心多。 这愧疚火焰一般灼烧着她,平复了一会儿,喉头的酸涩感淡了一些,她才哑声道:“我去母亲那看看,你休息吧,多谢你将这些事情告知与我,否则,我怕是还要忽略母亲许久。” 第一百零八章:没什么比她更重要 陆知瑶又做噩梦了。 她站在悬崖边上,四面被迷雾笼罩,恐慌不安将她席卷。 那个声称自己爱她时常会去小院看她的男人带着一种极其恐怖的笑容看着她。 笑容越来越大,甚至露出狰狞的牙齿。 那模样,好像要将她一同拽下深渊,野兽般将她撕扯得鲜血淋漓。 陆知瑶想逃,她往迷雾中冲去,可那迷雾里又冲出许多人来,带着狰狞可怖的笑容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拼命的拉扯。 她听见有人喊她,瑶瑶。 瑶瑶。 那是个十分温和的男人声音,带些疼惜,带些宠溺。 这声音一出现,那些撕扯她的人便骤然消失,陆知瑶在迷雾中不知目的的四处张望着。 她觉得这人的声音她应当听过许多遍,因为那种熟悉感是做不得假的,以及心里油然而生的悲怆和委屈。 她在迷雾中奔跑起来,想要将那人找出,可下一瞬间,这包裹着她的迷雾却突然间变成了灼人的火焰。 她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似乎是她的,是那个男人的,又好像还有别人的。 陆知瑶分不清了,她拼命挣扎着想要醒来。 额头上突然传来一些凉意,恐怖的梦境消散,陆知瑶的呼吸渐渐平稳,不再挣扎。 顾青禾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她头上的冷汗,效仿着从前她每次做噩梦时娘亲安抚她的模样很轻的安抚着她。 她侧躺在陆知瑶旁边,掌心轻轻,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陆知瑶的手臂。 天光大亮,陆知瑶醒过来,还有些恍惚。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了,也或许是因为许久不曾睡得这般舒适,只觉得浑身上下透着种舒爽。 往日醒来时小荷都在,今日没瞧见小荷,陆知瑶起身往外走去。 小荷会做的吃食很多,几人搬到将军府时邵巍跟顾青禾提过,担心陆知瑶住在这里会不自在,特地让人在她们的小院里弄了个小厨房,方便平日小荷帮她准备吃食。 陆知瑶起来后就去了厨房,可今日没在厨房看到小荷,反倒是看到了顾青禾。 她有些惊喜,悄声走到顾青禾身边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顾青禾从她一进来就看见了,等她走近了,顾青禾笑着回头,抬起沾满面粉的手指了指刚刚包好的小馄饨,“饿不饿,很快就好。” 她包的小馄饨看上去有些好笑,歪七扭八的不说,各个肚子鼓鼓囊囊,恨不得将馄饨皮给撑裂开。 似乎也知道自己包的不怎么好看,顾青禾有些讪讪,“第一次包,丑是丑了些,但味道肯定不错,这味道可是爹爹当初亲手教我调的。” 眸光微闪,陆知瑶看向顾青禾,见她面带笑意,眼眸中尽是坦荡,不见前些日子那般遮掩。 顾青禾当然不再遮掩。 她遮来遮去不敢将那些过往尽数告诉母亲的原因就是怕她伤心,可如今那些被囚禁的糟心日子魔鬼一样死死缠着她,陈家那些温馨的日子她并不记得。 经过昨晚,她也想明白了,是她将母亲看的太过柔弱了。 有些东西即便注定了失去,可当初拥有的幸福却是不会改变的。 “爹爹包馄饨的手艺一绝,据说当年他就是靠那一手的厨艺才会将您娶回家的。” 陆知瑶眼睛亮晶晶的,“他都会做些什么?” “可多了,我最爱吃爹爹做的糖醋鱼,哥哥和你都爱吃馄饨,每次你要外出给人看诊,出发前爹爹都会给你煮一碗馄饨。” “家里的餐食都是他做的?” “也不全是,更多时候是你们一起下厨,不过爹说了你的手要拿银针,下厨这种小事交给他就行。” 陈繁止对妻子的宠溺在整个凉陀都是出了名的,与他一同教书的几个先生大多是些年纪大的,对于他的行为多多少少有些看不惯。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哪有让妻子在外头抛头露面,而他每日除了教书就是钻研今日回去帮妻儿做些什么餐食的。 这些话自然传到陈繁止耳中过,但他从不放在心上,往往是一笑而过。 馄饨煮好了,出锅之前顾青禾提前往碗里撒了些葱花,热腾腾的馄饨汤浇上,葱花的香味顿时飘出来。 虽说馄饨的颜值包的不太精致,但煮出来看上去还是挺诱人的。 顾青禾一脸期待的看着陆知瑶,眼巴巴等着她的点评。 “好吃。” 或许她当真吃过许多次陈繁止煮的馄饨,纵使记忆不在,可心和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第一口下去陆知瑶就险些落下泪来,但她忍了回去,直到将这久违了的味道吃完。 “今日没什么事情,娘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街上逛逛?” “你今日没事情吗?” “忙的差不多了,天气有些凉了,咱们刚好去置办几身衣裳。” 没什么事情是比她更重要的。 看的出来,陆知瑶是有些开心的。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这般想来,她自从被吴王关起来开始就不曾踏入过人群了。 陆知瑶回去换衣裳去了,顾青禾将剩下的馄饨煮了打算给邵巍送去。 刚煮好,蓝俞跟欧阳夏就走了进来。 “好香,”蓝俞眨巴着星星眼,“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顾青禾:“……” 她想说不是,奈何蓝俞生的着实漂亮,这副模样看着她宛如一直眼巴巴等待着投喂的可爱小狗。 顾青禾心一软点了头,“是的。” 蓝俞立马美滋滋的坐到桌子前开吃,欧阳夏伸头看了看,“是挺香哈。” 顾青禾这回头也不抬,将锅里剩下的馄饨盛了出来,朝欧阳夏努努嘴,“添把柴,自己煮。” 这差别待遇有些过于明显了。 出了院子刚好遇到高存,把食盒递给他让他交给邵巍。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顾青禾回来时厨房险些被欧阳夏烧了。 她看着厨房里缭绕的烟雾,十分不解,她只是让欧阳夏添把柴,这很难吗? 好吧,对于欧阳夏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来说应当是挺难的。 顾青禾还没进去欧阳夏就拎着蓝俞出来了,眼神飘忽,“里头那小丫头说不怪我,柴是湿的就会这样冒烟。” 顾青禾点头,拧了帕子递给二人先擦一擦。 擦完脸,欧阳夏看她一眼,“你打算出去?” 第一百零九章:我才不要和坏女人成亲 顾青禾点头,“出去逛一逛。” “我也去!”蓝俞的声音猛地窜出来,兴冲冲的跑到顾青禾面前,一副必须要带上他的模样。 带上他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但顾青禾看了眼欧阳夏,她这表情很明显的写着蓝俞去她也要去。 顾青禾无奈,趁着邵巍还没出门,让人去将此事告知他。 高存很快带着邵巍的回复回来。 将自家将军递过来的一沓银票交给顾青禾,开口道:“将军说若是他们要去让他们跟着就行,顾大夫不用担心,欧阳夏不会跑的。” “还有,这些银票是将军让属下交给顾大夫的,他让您有什么喜欢的尽管买。” 顾青禾本不打算接过银票,毕竟她身上的银子足够用的了,在京城时帮那些富人看诊得来的赏银足够她买下一个还算不错的宅院了。 但这高存是个一根筋的,这银票她若是不接,他怕是能举一天。 顾青禾只好接了下来,打算回头再还给邵巍。 几人一起上了街,许是之前一直东躲西藏也没好好的玩过,蓝俞对一切都表现得十分好奇。 欧阳夏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若是看到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某个摊位上的东西看,便直接上前去买下来递给蓝俞。 而蓝俞面上扁着嘴一副自己并不想要的样子,但手和嘴却诚实的很,接过就往嘴里塞。 顾青禾唇角抽了两下,觉得欧阳夏这作风很是眼熟。 似乎前世魏宴舟约她一同泛舟游湖随后在街上闲逛时,也是这般做的,但凡她往哪个东西上多看了两眼,那个东西很快就能出现在她手上。 这回太阳穴也抽了两下,顾青禾连忙别开脸不再看那两人。 专心的挽着母亲的手臂与她一同闲逛。 池州的街上小摊小贩很多,且并不固定,三天两头的更换。 顾青禾刚来的时候问过邵巍,邵巍说是因为池州地段干旱,又处于边疆地段,若是发动战争,第一个遭难的必定是池州的百姓,以至于几乎无人愿意在这里投入什么资金。 这里的百姓常年贫苦,每时每刻都在为了搬离做准备,更是不会将自己千辛万苦挣来的钱拿出来租赁铺子来做生意。 上山猎了野味,采了草药,家中园子里种出了蔬菜,都是一张布单裹着就到这街上卖起来。 池州知府不是没想过办法,甚至于当年还积极出动自己的亲朋好友来池州开了铺子。 可不得不承认,虽说亲友们的铺子不能算是亏损,但和那些人在其余地方的铺子比起来,池州的明显盈利过少。 但这铺子本就是看在池州知府的面子上开的,即便盈利不多,那些人也没选择闭店。 去年的时候欧阳夏她爹在这边开了几家商铺和酒楼,价格实惠很得池州百姓的喜欢。 顾青禾和母亲一同走进的成衣铺子就是欧阳家开的,欧阳夏一走进来,那掌柜的立刻喜笑颜开的迎上来,“姑娘?” 他似乎没想到在池州还能看到欧阳夏,一张脸都笑出了褶子,见欧阳夏打量着外面挂着的这些衣裳,连忙摆手,“这些衣裳哪能入得了咱们姑娘的眼,姑娘跟我来,里间的衣裳才适合您。” 欧阳夏摆手,“我用不着,你给他们几个挑就行。” 顾青禾也并未客气,她自己倒是还好,但好不容易找回了母亲,给她的一切当然都想要是最好的。 掌柜的领着几人进了里间。 与外头大堂里的成衣完全不同,一进来顾青禾便被一条玉白色的裙子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条有些修身的裙子,腰身用浅紫色的细线缓缓勾勒,裙摆上几朵不太扎眼的玉兰绽放着。 这简直是为娘亲量身定做的衣裳,陆知瑶看出她的想法,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顾青禾怔愣,反应过来嗔她一声,“这说的是什么话,今早蓝俞看到你时说你是我姐姐你难道忘了?” 陆知瑶被囚禁的那段时间太过消瘦,看上去却是十分憔悴,但顾青禾怎么说也精心帮她调理了那么久,就算恢复不到从前的状态,也绝对和老是不沾半点关系的。 陆知瑶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她生了一张清秀的脸,杏眼,樱花般的红唇,本就是一张有些幼态的脸,顾青禾一点没说谎,她们母女二人站在一起,说声姐妹半点不唬人。 好说歹说的哄着陆知瑶去换了衣裳,顾青禾这才看向一旁拿着衣裳对蓝俞比划来比划去的欧阳夏。 蓝俞今日身上的衣裳是邵巍的,一身黑,虽说还算合身,但却并不太适合他。 蓝俞的肤色是十分健康的小麦色,这一身黑衣仿佛束缚了他,尤其是他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人时,给人的感觉不是可爱,而是违和。 欧阳夏打定了主意要帮他换掉,先挑了身大红的给他,被蓝俞一把推开,“不要!” “为什么不要,这多好看,穿着这个要是再走丢了,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你。” 蓝俞有些动摇,但很快又坚定下来,“就不要!” 他看着欧阳夏身上的那身红衣小声嘟囔,“拜堂才要穿红衣,我才不要和坏女人拜堂。” 欧阳夏没听到这句话,否则定然要给他一个白眼。 她转了两圈又拿了件淡青色的衣裳递给蓝俞,“这件总可以吧?” 这件衣裳的布料十分精美,袖口和衣摆都绣着栩栩如生的竹叶。 蓝俞美滋滋的也去换衣裳了,顾青禾又帮母亲挑了两根素簪,一根碧玉镶红珠的,另一根则是简简单单的素银,除了上面带些雕刻出来的花纹,没什么独特的造型。 簪子挑好,陆知瑶也换好衣裳了,顾青禾听见试衣间里小荷在哄陆知瑶,“多好看啊,夫人穿上这个小荷都不敢认了,漂亮的很呢。” “腰身是不是太紧了些?” “不紧不紧,”小荷似乎扯了一下裙子的腰部,“这还有些空余呢,夫人那么瘦,怎么可能会紧,姑娘眼光就是好,这衣裳太适合夫人了。” 第一百一十章:邵将军身材很不错吧 里头小荷安慰的话还在继续,外头顾青禾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这让她如何能不恨呢,没发生这些事情之前,母亲分明是自信而美丽的。 她的美丽和衣着无关,即便是粗布衣衫,她也会笑得开怀。 在顾青禾的眼里,母亲本就能配得上这世上所有的美好的东西。 她绝不会因为一件衣裳而不自信,不会担心自己是否沧桑,不会担心别人的视线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吴王。 顾青禾将那些酸涩咽下,心中对吴王的恨意滔天。 有了小荷那些夸奖的话,陆知瑶这才放心走了出来。 顾青禾站在门口,在陆知瑶有些局促的目光里,缓缓上前,“多漂亮,娘本就该这样打扮的。” “这衣裳就是给夫人量身制作的吧?”欧阳夏不知从哪里摸了把瓜子攥在手里边嗑边跟陆知瑶说话,“要不再挑两身,夫人把这里的衣裳穿出去,也算是给咱们做个宣传了。” 在这一言一语中,陆知瑶眼里的不安渐渐化开,变得柔和。 顾青禾又帮她挑了两件平日里穿着比较舒适的衣裳,东西买的差不多,蓝俞闹着要去吃饭。 似乎是前些日子饿肚子饿怕了,蓝俞现在肚子只要稍微有点感觉就立刻要吃东西。 对此欧阳夏表示担忧,悄悄走在后面跟顾青禾咬耳朵,“照这种吃法下去,要不了多久他那几块腹肌就得消失。” 顾青禾瞥她一眼,有些好笑,“消不消失先不说,你看他像是会让你摸的样子吗?” 欧阳夏半点不恼,反倒是哈哈笑起来,笑了两声,很是熟络的将手臂搭上顾青禾的肩膀,“话说回来,你家邵将军身材是不是很好?” “……” 心脏莫名因为那句“你家邵将军”而漏跳一拍,脸颊有热意悄悄浮上,顾青禾连忙道:“我不知道。” “那真可惜,不瞒你说,我这人虽不算是阅男无数,但这些男人只要往我面前一站,哪种是极品,那种是空架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家邵将军一看就是极品。” 她还比划了起来,“你没看他手背上的青筋吗?还有那喉……” 顾青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可以了,不用形容的这么详细。” 欧阳夏很不要脸的将自己的脑袋伸到顾青禾面前,笑嘻嘻道:“害羞了,行吧,我都忘记你们脸皮没我这么厚了。” 笑完,她又有些惆怅,“也不知我府上那些男人想我没。” 她叹口气,幽怨的看了前面的蓝俞一眼,都怪自己非要贱兮兮的去招惹这人,虽说极品可遇不可求,但跟命比起来,显然还是命更重要。 刚要收回视线,瞳孔猛地一缩,伴随着高存的一声小心,欧阳夏飞一样的朝着蓝俞冲去。 高存将陆知瑶拉到了顾青禾身边,避开飞速擦身而过的马车,连忙看向蓝俞那边。 蓝俞满脑子都是刚刚欧阳夏跟他说的烤乳鸽和桂花酿,不知有没有他们郓国的烤羊肉来的香。 他还在回忆烤羊肉的味道,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小心,他回头,只见一辆失了控无人控制的马车迎面朝他冲来。 蓝俞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映出马车离他越来越近的距离。 这种力度,他应当会被撞飞出去吧。 “@#¥%……”好像是欧阳夏骂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但语气很不好。 他没被撞飞,那辆即将飞奔而来的马车上出现了欧阳夏的身影,她飞身跃到马上,拼命勒紧缰绳,将那直直冲他而来的马车生生调转了方向。 可那马失了控,拼命要将她甩下来,欧阳夏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着马脖子狠狠划去。 鲜血迸溅到了蓝俞脸上,他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时瞧见那马已经没了气息,欧阳夏怒气冲冲地朝他走过来,“马蹄子都要踩你脸上了,不知道躲吗?” 他今天要是死在这,那别说是徽城了,池州恐怕要变成第一个遭殃的。 蓝俞被吓得有些厉害,怔怔的看着她话都说不出来。 欧阳夏满肚子的气没处撒,转身走向那马车,唰的一声拉开帘子,眉心皱的更紧。 竟然没人。 经过这一遭,欧阳夏的视线不敢离开蓝俞半分,干脆直接走在他身后,心道这脑子傻就算了,怎么四肢就跟退化了一样,马车都到眼前了,还在那傻站着。 为了安抚蓝俞,到了酒楼之后顾青禾先点了他路上一直念叨的烤乳鸽和桂花酿。 池州的桂花酿和别处的不一样,顾青禾原本以为酒香味会更加浓郁一些,但上来之后才发现这桂花酿看上去却更像是一碗甜汤。 零散飘着的桂花和中间的醪糟看上去还挺诱人。 顾青禾看向母亲,“好像还不错,咱们也尝尝吧。” 这酒楼里的饭菜味道算是整个池州城里比较顶尖的了,但跟京城里的酒楼比起来,味道却显得有些差强人意了。 在池州也待了些日子,也或许是因为这是邵巍常年守护居住的地方,这里的百姓大多淳朴善良,尽管环境如此之差,他们也依旧积极努力。 可他们所得到的回报,明显不能和他们的付出相比较。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也依旧笑的开怀。 这一顿饭吃的顾青禾有些食不知味,因着陆知瑶在旁边,她才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没有任何异样。 回去的路上经过路口时听见前面似乎在争吵,欧阳夏拽着打算上前去凑热闹的蓝俞,额角抽了两下,“知道那是在干什么的吗你就去?” 蓝俞小声嘟囔,“你跟着我不就好了。” 欧阳夏气的翻了个白眼。 顾青禾今天出来本就是挤出的时间,今日回去还要不眠不休的去继续研制吴王妃的解药,自然是没有凑热闹的心情的。 但刚打算和陆知瑶一起离开,就见陆知瑶好像看到了什么,柔和的表情一顿,眉目缓缓蹙起,抬步朝吵嚷的那边走去。 她连忙跟上。 走的近了,顾青禾瞧见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跪在个算命摊子前不停的磕着头,似乎在乞求着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骗局 那算命的老头一副神神在在的模样,表情带些不耐,朝那母子两个摆摆手,“上次见到时贫道就与你说了你这孩子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你自己不信,还要骂贫道胡说八道,如今那东西已经认准了你这孩子,莫说贫道了,就是贫道的师父来了也没用。” 顾青禾心知这老头八成是在骗人,但并未着急开口,而是先打量了一番那母亲怀里抱着的孩子。 眼眶凹陷,青黑,小小年纪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确实是一副生了大病的样子。 她刚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这孩子的症状有可能会是什么疾病,那边欧阳夏先忍不住了。 与顾青禾不同,她压根用不着观察,只听那老头一番胡言乱语就十分清楚他是在胡说八道骗人钱财,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前去抬手掀翻了这老头的摊子。 “这年头江湖骗子都会给自己脑袋上镶金了,还贫道,老头,你说说,你是哪个道观里的?” “你你你……” “我我我,姑奶奶看你刚刚骗人不是骗得挺顺畅的吗?怎么,你这么会算,没算到今日有姑奶奶这一劫?” 蓝俞继续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欧阳夏这副威风的样子看,不知是不是今日欧阳夏从马蹄下救了他一命的缘故,他看向欧阳夏的目光不再只带着防备,这对于欧阳夏来说,应当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顾青禾唇角轻轻一扯,继续打量着那对母子。 那母亲看着老道的摊子被掀翻,还有些惊慌失措,起身打算去拦, 在她眼里,这老道是唯一能救她孩子的人了。 她这些天找了许多的大夫,都说不出孩子的病因,可好端端的孩子怎会这般消瘦下去,日日哭闹,闹得她这个当娘的心如刀绞。 “能让我看一看孩子吗?” 顾青禾上前,轻声道。 那母亲看她模样年轻,显然不太信任,她只想着赶紧把那老道救出来,好帮她想一想自己孩子这病的解决办法。 做母亲的心急是很正常的,一时半会儿的,顾青禾说的话她必然是不会信的,只能等欧阳夏撕开那老道的真面目再说。 这边的吵闹环境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可那老道是个嘴硬难缠的,即便被欧阳夏拎着揍了几拳,已经眼冒金星了也死不承认自己是在骗人。 一口咬定这孩子身上就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若是再不将这不干净的东西赶走,要不了几日,这孩子就会一命呜呼。 孩子母亲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哀求着欧阳夏将这老道放开。 “几位贵人行行好,我家那口死得早,只留下了这一个血脉,我将他养到这么大不容易,若是他当真出了什么事情,那我也就不用活在这世上了。” 她突然疯狂的朝着欧阳夏磕起头来,“求求姑娘,求求姑娘了,您行行好,只要我孩子能好起来,就算是被骗,我也心甘情愿。” 她嗑的用力,只两下的功夫额头上就见了血,欧阳夏甚至来不及阻拦。 一把将那老道甩开将这妇人拉了起来,愤愤道:“可这老头就是个骗子,他能帮你孩子治什么病?你有在这求他的功夫,倒不如赶紧带着你的孩子去再多看几个大夫。” “这池州的医馆已经被我求遍了,那些大夫都说我这孩子没病,”她将怀里的孩子往欧阳夏面前送了送,“您瞧瞧,若是没病,孩子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呢?” 欧阳夏一时无言,缓缓往后退开两步。 但她还是想看一看这老道到底能如何去治这孩子的病。 对这妇人没法,对这老道欧阳夏可不客气,一把将人拽起来拎到母子二人身边,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老道面前晃了晃,“瞧见了吗,要是你治不好这孩子的病,今日你想离开可没那么容易。” 老道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又将自己被扯歪了的帽子扶正,一副高深的模样,“治当然是能治,但这效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不过贫道能保证,最多三日,这孩子的情况就能恢复许多,能吃能睡。” “好,”欧阳夏点头,“三日之后姑奶奶亲自去看,若是届时这孩子的病情没有任何进展,姑奶奶非要了你的狗命。” 老道似乎极其自信,半点不慌。 从刚刚被掀翻的摊子里翻出个像是葫芦一样的东西,又拿出张空白符纸神神在在的往符纸上画了些看不懂的图案,随后走到母子二人面前,手里捧着葫芦围着两人转了几圈,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些众人听不懂的话。 顾青禾依旧看着这场景,目光落在老道的葫芦上。 叽里咕噜类似于咒语的话终于念完,老道抹了把额头的汗,手里的葫芦好似变得千斤重一般,压得他有些弯腰驼背。 他将刚刚画的符纸贴到葫芦上,松了口气一般看向母子,“行了,这孩子已经无事了。”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妇人激动的恨不得再次跪下给这老道磕上两个响头。 她将自己仅剩的那些碎银全都翻出来递给老道,可这老道却轻哼一声,“不必了,既然这几位小友怀疑贫道是江湖骗子,贫道今日为你孩子驱除邪物是为了证明自己,自然不能收银子,不过……” 他盯着妇人怀里的孩子看了两眼,“既然你孩子的邪祟已除,贫道先前赠你的护身符便没什么用了,这邪祟是个本领大的,以至于护身符没能起上什么作用,这也算是贫道的失误了,你只需将那护身符还给贫道,便抵了这些银钱了。” 妇人连忙在孩子身上翻找起来,最后在孩子胸口摸出一个紫色的香囊一样的东西来,“还给道长。” 顾青禾的目光从始至终没离开过母子二人,她原本就觉得这两人身上似乎带着什么刺鼻的味道,这味道说不上好闻,但却有些熟悉。 直到这香囊被拿出来,顾青禾的眸子猛然一眯,“高存!” 老道还没来得及反应,香囊就到了顾青禾手里,他的面色猛然一变,“这东西如今已经没了作用,姑娘若是喜欢,贫道给您个新的也无妨。” 第一百一十二章:道长好计谋 顾青禾翻看了两下那香囊,刚刚母子二人身上那令她觉得有些熟悉的味道从香囊上渐渐散发出来。 “用不到新的,”顾青禾勾唇笑了下,嘲讽道:“道长好计谋啊。” 老道眼神闪烁,恼羞成怒,“你们几人就是存心来找贫道麻烦的,什么好计谋,贫道帮驱除邪祟,连费用都不收了,还要怎样?” “你不收费无非是怕你这计谋暴露罢了,若是今日没被我们撞见,这母子二人岂不是要被你骗得家破人亡?” 眼眸里渐渐渗出冷意,嘴上一口一个贫道自称,打着悬壶济世的名声却行着招摇撞骗的技俩。 孤儿寡母的他倒也下得去手,只看那瘦骨嶙峋的小孩,很明显已经糟了许久的罪了。 顾青禾朝高存摆手,“不用听他废话,绑起来送官,他有什么想辩解的,一会儿到了府衙跟知府大人解释好了。” 高存迅速将这老道绑了起来,懒得听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在那哇啦哇啦的喊,他直接将这老道的衣裳撕开一块揉一揉塞进了老道的嘴里。 那母子二人还跌坐在地上,没从这场混乱的闹剧中反应过来。 那母亲脑子浑浑噩噩的捋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只知道自己孩子的病绝对不能再拖了。 她跪在地上下意识拽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人的衣摆,声泪俱下,“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命啊……” 陆知瑶脑袋剧痛,眼前妇人的哭诉哀嚎忽然间好像变了个场景,拽着她衣摆的孩童,抱着幼儿朝她跪拜道谢的男人,走在路上笑嘻嘻和她打招呼的孩童…… “陆大夫。” “陆大夫。” “神医,他们说你是天上下来专门救人的神仙,你医术高明,发发善心,救救我娘……” “陆大夫……陆神医……” 这些突然涌上的画面和声音像是要活生生将陆知瑶撕碎。 她惨白着脸捂着脑袋险些跟着尖叫出声。 顾青禾第一个注意到母亲的异样,迅速将她拉过来靠到自己身上,轻轻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娘别急着去想那些东西,你现在将那些场景都抛开,睁开眼睛看着我。” 陆知瑶抬眸,那些杂乱的场景渐渐模糊,汇聚成了顾青禾的脸。 她面上的担忧让陆知瑶渐渐平静下来,她轻声道:“我没事,只是觉得这场景很熟悉。” “你以前经常会帮人看诊。兴许遇到过和这对母子相似场景的人,别着急,总会想起来的,不用急于一时。” “好。” 将母亲安抚好,顾青禾走向那对母子,蹲下身将手里那个老道称为护身符的香囊在妇人面前晃了晃。 “这所谓的平安符里面装着的,就是将你孩子害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东西,要跟着一起去衙门吗?” 妇人显然还没缓过来,低头看了看孩子,喃喃道:“是这样吗?” “这里面装着的是离魂草,这是一种容易让人梦魇的药草,如果经常随身携带,轻则昏昏沉沉,重则让人不敢入睡。” “可这东西要人命就要在他让人时常梦魇不敢入睡的同时,还会让人产生极重的困倦感,最后陷入昏迷。” 别说是孩子了,就是大人也遭不住这样折腾,难怪这妇人会信了这老道,想来他的孩子这段时间以来,应当跟她哭闹过梦魇的事情,他不敢入睡,可又实在困倦,只能靠哭闹来解决。 但这总不是法子,时间久了,这小孩怕是要被活活折磨死。 而这老道今日在欧阳夏的危胁下将这平安符收回,没了离魂草,这孩子不会再做噩梦,好好的睡上一觉,养上些时日就能继续生龙活虎了。 对老道来说没任何的损失不说,还能给他打出名声来,靠着这个法子,发家致富不是问题。 只可惜,遇到了顾青禾这几个多管闲事的。 欧阳夏听顾青禾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抬脚就将那老道踹出几步去,嘴巴被堵着,老道只能在地上呻吟,一脸灰白。 他清楚自己的大势已去,这些人就算是放过了自己,这池州的百姓也不可能会放过他的。 不过还好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等过了今日,大不了离开池州换个地方重操旧业。 高存拎着人去了衙门,那知府也不知道从哪儿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早早的迎了出来。 知府认识高存,态度很好,看向这老道的表情更是十分的气恼。 “来人!”他直接喊来衙役,“这江湖骗子竟如此大胆敢在我池州行这种招摇撞骗的招数,先将此人给本官打上二十棍!” 顾青禾先前听邵巍提起过这知府,从高存对这知府的态度也能看出来,此人应当是个好官。 高存将今日的事情对知府叙述一番,那妇人也将自己孩子的遭遇泣声说出。 孩子年幼,眼下知道了原因,妇人只想赶紧带着孩子回家休息,好好的休养一番,至于这老道的下场,她相信知府会秉公处理。 知府让人送了这妇人回去,临走前顾青禾喊住妇人,“先让孩子好好的睡一觉,等他自己醒来就好,这孩子缺觉太久了,至少要睡上两日。” 顾青禾从身上摸出个瓷瓶,打开看了一眼,随后递给这妇人,“你一会儿先想办法把这药给孩子喂下去,这药能吊住他的身体,即便几日不吃东西也无妨。” 妇人连连道谢,泪眼朦胧的看着顾青禾,“敢问姑娘名姓,等小儿好一些了,民妇带着他亲自前去道谢。” 顾青禾摇头,“举手之劳罢了。” 母子离开后,那老道在二十军棍后已经没力气叫喊了。 顾青禾不想在这里多待,担心陆知瑶刚刚的情况,只想赶紧回去让她休息休息。 “几位放心,先前本官就已经注意到了这骗子的手段,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再加上那些被他骗过的人都对他深信不疑,本官实在是无从下手。” 知府摸了把自己的山羊胡子,“不过这回好了,眼下这骗子被抓个正着,手段也被揭穿,不说别的,至少池州的百姓们不会再上这种当了,说起来,本官还要谢过几位。” 第一百一十三章:就应该一刀砍了 知府要让人送一送他们,被顾青禾婉拒。 离开府衙,回去的路上,顾青禾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快到将军府的时候,她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喊高存,“你回去看看,我总觉得刚刚那老道看向知府的表情有些奇怪。” 得知要被带去衙门,那老道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而到了衙门之后,除了知府上来就命人将他打上二十棍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惊慌之外,顾青禾还真没看出他的忐忑。 而这知府的表现细细想来也有些古怪,这种古怪感觉聚集多了,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知府与这老道应当是认识的。 高存听完连忙驾马而去。 回到将军府,蓝俞今日受了惊吓,老老实实的回房休息去了。 顾青禾先给陆知瑶把了脉,确定她的身子并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她会那般疼痛,应当是因为这对母子勾起了她脑海里的记忆,而距离吴王给她喝下能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应当并没多久,是以那些记忆时常会像是无法禁锢一般挣扎着要涌出来。 她似乎觉得自己再次给顾青禾添了麻烦,坐在床榻上,手指有些局促的按着床沿。 顾青禾松开她的手腕,垂眸间已经将心头的涩然压了下去。 她能理解母亲迫切想要恢复记忆的心情,可单靠她自己去冲破药物的禁锢实在是太痛苦了。 顾青禾舍不得。 她轻声道:“只差最后一味药草了,娘再等一等,等我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倒时就专心帮您想办法恢复记忆。” “我不着急,”陆知瑶连忙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顾青禾双眼时咽了回去,抿了抿唇,呢喃出声,“我只是觉得只有你一个人记得那些,未免太辛苦了。” 顾青禾愣住一瞬,许久,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她已经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哭还是笑。 “怎么会辛苦。”她喃喃道:“没找到您之前,那才是辛苦。” 前世她也找了许久,可始终没有消息,魏宴舟与她说母亲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让她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整个陈家只剩下她一个人,那才叫辛苦。 不只是辛苦,还有孤单。 好像那些年的温馨和幸福都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而现在,她不再像前世那般孤单,那般愚蠢,那般自以为是。 就这样继续往前走,即便她想做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但总有一天,这条路能出现尽头吧。 哄着陆知瑶睡下,如同小时候她在顾青禾睡着之后站在床边看着顾青禾的睡颜一样,顾青禾也这样看着她。 她知道陆知瑶有些没安全感,这本不是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可因为那该死的吴王而让她遭受了这诸多的苦难。 顾青禾在床边守了许久,并未见她如同前日那般梦魇,这才悄声离开。 高存还没回来,顾青禾有些不放心,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了下人得知邵巍还没回来。 蓝俞已经睡了,她干脆去将欧阳夏喊了出来。 欧阳夏原本听说那知府很有可能跟那老道是一伙的,脾气就已经上来了,眼下更是直接,“我就说哪里用得着送官,今日在街上就应该直接将那老道一刀砍了。” 这莽撞的做派让顾青禾无言以对。 好在欧阳夏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两人一同去府衙,嫌弃顾青禾骑马骑的太慢,她直接将顾青禾拽到自己的马上,随着一声潇洒的驾,马儿狂奔出去。 好在顾青禾已经有些习惯欧阳夏的作风,倒是没受什么惊吓。 到了府衙,没看到高存和知府的身影。 先前那老道被二十棍子打出来的血迹也已经清理掉,顾青禾更加觉得不太对劲。 衙役拦着两人不让往里进,直接被欧阳夏一脚踢开。 “狗官,给姑奶奶滚出来!” 知府颤颤巍巍的抖着山羊胡子出来,陪着笑,“两位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欧阳夏当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刚刚以为这老头是个好官时看上去还勉强顺眼,结果现在得知他有可能跟那老道是一伙的,欧阳夏便怎么瞧他那山羊胡子怎么别扭。 顾青禾问,“高存呢?” “高统领?”知府道:“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回去了吗?” 很明显,他在装傻充楞。 顾青禾面色沉了沉,“那骗人的老道呢?” 脸颊抽动了两下,知府开口,“关起来了,这老道害人不浅,关在里头先让他吃些苦头再说。” 与欧阳夏对视一眼,两人直接往衙门后面走去。 欧阳夏的动作快,知府压根拦不住,留下顾青禾伸手将知府大人挡住,“大人确定高存没来过这里?” 不等知府开口,顾青禾再次提醒,“大人应该知道邵将军的脾气,他与高存之间的情谊胜似兄弟,若是高存没出事还好,若他是因为大人而出的事,先不说你这知府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住,就说邵将军会不会要了你的命这件事,似乎也不太好说。” 看这知府还不开口,顾青禾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左右她该提醒的也都提醒了。 欧阳夏像个泥鳅一样在那些衙役们的围堵之下迅速搜查,顾青禾也没错过这知府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在他眼神飘忽的瞄向十分隐蔽的柴房方向时,顾青禾立马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知府面色大变,可他似乎也明白自己今日闯下的祸已经足够多了,开口让人拦住顾青禾的话没说出来又被他咽了回去。 知府的整个脊背都垮了下来。 “欧阳夏,快过来!” 顾青禾一推开柴房的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高存。 她连忙上前,摸了下高存的脉搏,还好,只是中了迷药,没什么大问题,顾青禾松了口气。 欧阳夏将人架到自己的肩膀上,三人往外走去。 路过知府时,顾青禾停下,“虽不知大人今日这般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与邵将军说的知府大人是个好官的话实在有些不符。” 他并未要了高存的命,不知是没来得及,还是并没有这么想。 顾青禾猜测是后者,也希望是后者,可不管如何,错都已经铸下,要如何处理,只能看邵巍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失望 欧阳夏扶着高存,顾青禾正想着让这知府去找个马车,回头马蹄声哒哒而来。 邵巍停在二人面前,先看了眼高存,路过顾青禾的时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臂,随后走向那知府。 “怎么回事?” 知府一看到邵巍,整个人的精气神便彻底没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我糊涂了。” 跟着邵巍来的下属将高存先送了回去,欧阳夏惦记着蓝俞,也跟了回去,顾青禾则跟在邵巍身后,打算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知府脚步蹒跚,领着邵巍去了自己平时会在这里午休的房间。 平日里为了来府衙方便,知府自家的宅子就在府衙后面,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但有时公务繁忙,即便是隔着一堵墙也没什么时间回去休息,他便让人在这里收拾了个房间,忙里偷闲时会在这里小憩片刻。 推开门,那老道正趴在他平时休息的小榻上,嘴里叽里咕噜的骂个不停。 兴许是以为来的人只有他,那老道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嘟囔着,扭头朝这边看来,看到邵巍和顾青禾时嘴里的咒骂戛然而止。 知府叹口气,“此人坑蒙拐骗,做下的坏事无数,将那一桩桩一件件地事情细细数来,就是斩了都不为过,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请便吧。” 那老道一听这话顿时破口大骂,“王文斌!你这个畜生,我姐姐跟着你这么些年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若不是当年你非要一意孤行的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姐姐也不会去世!” “我姐姐死了,你就这样对她唯一的弟弟,你也不怕那一天我姐姐九泉之下爬上来找你!” 这一番话出来,顾青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看了眼知府那灰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对这知府生不出什么同情心来。 说的再多,其中内情再多,都不是理由。 他庇护自己妻子的弟弟,在明知道他错事犯了一大堆的情况下依旧放任,那那些被这老道欺骗,甚至于丢了命的人又何其无辜呢? 今日那对母子相依为命,若是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给这老道,那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呢? 那孩子小小年纪遭受这般的苦楚难道不是无妄之灾吗? 邵巍让人将这老道带走,随后看了知府一眼,“大人实在糊涂。” …… 回将军府的路上,邵巍格外的沉默。 顾青禾知道他是失望的,他先前说过,当初池州干旱时颗粒无收,全靠他和这位知府大人一起四处筹粮,才带着这池州的百姓们撑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 他不止一次跟顾青禾说过,这位知府大人是个值得敬佩之人,可今日之事,好似将他对这位知府大人的敬佩和尊敬尽数撕碎,化为了失望。 失望之余,又忍不住有些烦躁。 这件事情,按道理来说他是需要上报的。 可朝廷那边再派过来的,就一定是位好官了吗? 他会有这位知府大人这样为了池州百姓而苦恼,惆怅,想方设法地让她们日子更好过一些吗? 邵巍不知道。 顾青禾问,“他夫人是怎么一回事?” “王大人原本并不是池州人,而是福州人。” 福州顾青禾还是知道的,是个景美人美的好地方,据说当年福州的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 而先帝后宫之中的妃子,三分之一都来自于福州,可见福州美人之多。 但几年之前福州不知为何得罪了如今的陛下,以至于陛下有意对福州放逐,福州之人不被重视,即便是考取了功名也无法入京为官,只会被遣到其余的地方分个不上不下的官职。 而池州,是当时别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这位知府自请前来。 却在来的路上遭遇土匪,他的夫人替他挡了一刀,伤重不治丧了命。 夫人去世之后,知府悲痛并未再娶,他先将府衙里那些乱七八糟不听吩咐的人都换了一茬,整顿了一遍,又领兵去将那些匪徒尽数剿灭。 而后便将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池州百姓身上。 都说这位知府雷霆手段,可他唯一下不了手的,就是自己这位妻弟。 这是自己妻子的亲弟弟,当初若是没有妻子,丧命在匪徒刀下的人便是他,而那老道说的也没错,若是没有他一意孤行非要来到池州施展自己这满腔的抱负,妻子哪里会丧命。 于是他便将自己对妻子的愧疚尽数转移到了妻子弟弟身上,对他多般容忍,三番四次的帮他收拾烂摊子。 可他越是这般,那老道做的便越发的过分。 直到这一次,他下定了决定要将妻子的弟弟送出去,不许他再回到池州来,而自此之后,他是死是活便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可这世上哪有能包住火的纸,这一切被摊开时,知府竟破天荒的松了口气。 顾青禾也有些唏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明白邵巍的担忧,可这关乎到池州百姓的事情,她并不敢随意开口。 回到了将军府,欧阳夏还没睡,坐在亭子里随便拉了个将军府里的下属在下棋。 那下属一看到邵巍顿时像看到救星一般站起身来,邵巍朝他摆摆手,他连忙小跑着离开。 欧阳夏在后面嗳了几声,他头都没敢回,反倒是跑的更快了。 翻了个白眼,欧阳夏垮着脸,“将军把他弄走了,谁来陪我下棋?” 她拍拍手站起身,原本想让顾青禾陪自己下一会儿,奈何瞧见这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啧了一声站起来,“这是在因为那知府的事情而生气?” 邵巍抿着唇没回应她,只垂眸看着顾青禾,“不早了,你先休息,我过去看看高存。” “我跟你一起吧。”先前把脉仓促,只确定高存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刚好过去再确认一下。 欧阳夏白眼翻上天,看着这两人的身影,此时此刻,她无比的想念自己府上那些男人们。 长夜漫漫,没人搂着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冷。 她抱了抱手臂,摇着头回了自己房间。 第一百一十五章:连怎么死都做不了主 第二日天还没亮邵巍便出门去了知府那里,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理,顾青禾明白他心中有数,她不需要提什么建议。 而她也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熬了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吴王妃的解药也差不多了。 但吴王此人生性多疑,为了防止他看出什么,顾青禾这解药配的有些玄乎。 今日去了,还是得先跟那位嬷嬷沟通一番,既然选择了她,那必然要对她付出全部的信任,否则若是那嬷嬷临时反水,顾青禾所做的这些怕是要功亏一篑。 高存中的迷药已经散尽,人已经完全没什么问题了,听说顾青禾要去吴王府,一大早的便等在顾青禾的院子外头。 说起昨天中迷药的事情,高存还有些尴尬。 确实是他疏忽了,再加上对那知府太过于信任,虽说对知府或许会徇私有些怀疑,但却并未想到他敢给自己下药。 两人去吴王府的路上,高存显得有些沉默,表情十分凝重,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叹息。 顾青禾终究没忍住,“你在担心那位知府大人?” 高存连忙回神,讪讪一笑,“倒也不是,他徇私枉法,自是要受到处置的。” “你这表情看上去跟你说的可不太一样。”顾青禾看着他轻笑。 高存无奈叹气,“其实知府大人人确实不错,池州的百姓们提起他来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他朝顾青禾指了指路上那些半死不活的草木和远方那一眼望过去好似无边无际的黄沙。 “池州这地方,往前数个几十年,曾经是朝廷用来流放罪犯和那些贪官污吏的,后来这地方聚集了一些别的城池跑出来的难民,池州人口少,虽黄沙遍地,可土地却是不少的,只要努力,总能有一口饭吃。” “后来这么些年过去,池州生活的人越来越多,朝廷也渐渐注意到了这个地方,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城池。” “后来霍丘将军提出池州的地势十分适合防御外敌,朝中这才渐渐重视起来,这里的百姓日子也好过了不少,后来将军来到这里,知府大人也来到了这里,他们两人配合的很好,池州百姓对他们的尊重都是写在脸上,刻在心上的。” 眼下知府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最失望的人当属他们将军了。 高存有心想要安慰一下将军,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将希望寄托在顾青禾身上。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顾大夫回去可以安慰一下我们将军,他最听你的了。” 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顾青禾笑起来,但并未反驳,只点了点头,由此来让高存安心一些。 她相信邵巍。 或许昨晚的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彻夜未眠,他今日那么早去知府那里,必然是已经想好此事要如何处理了。 到了吴王府,似乎是吴王提前吩咐了,一见到顾青禾门房就将她领到了吴王妃的院子。 那嬷嬷见到顾青禾眼睛一亮,但反应迅速,表情很快就绷紧起来,“顾大夫上次帮我们夫人开的药,这眼瞧着已经喝了这么几天了,为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见她这副模样,顾青禾也清楚这屋子里应当是有吴王的人,她便摇了摇头,“我先前便跟嬷嬷说过,王妃这病是治不好的,我能做的,只是让王妃减轻一些痛苦罢了。” “王妃的情况虽不见好,但这几日是不是已经不再叫喊着疼了?” 嬷嬷眼圈通红,呐呐道:“是这样不错,可我们王妃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她看着顾青禾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眼睛再次亮起,“这是能救我们王妃命的药?” 站在屏风旁的丫鬟悄悄地将耳朵竖了起来。 顾青禾摇头,“我是郎中,不是神仙,嬷嬷不要对我寄予太大的希望,这药只能让王妃的状况看上去好一些,嬷嬷应当听说过回光返照,这药吃下去,王妃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如正常人无异,一个月之后,王妃依旧会如同现在这般。” 说着她又添了一剂猛药,“不过看王妃现在的情况,她能不能撑过这一个月都未必好说。” 嬷嬷跌坐在地上,手中捧着那个小瓷瓶。 那瓷瓶如同千斤重一般,让她起不了身。 她犹豫着要不要将这药丸给王妃吃的时候,屏风处的丫鬟开了口,“嬷嬷,这东西是不是要请示了王爷才能给王妃用,否则王爷若是知道了,怕是要生气。”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嬷嬷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请示?”她破口大骂,“我们王妃这辈子糟的罪够多了,如今连怎么死都要问王爷的意见了?” “简直是可笑之极,我们姑娘从小就怕疼,怕苦,骄傲的很,”尖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好似有些没力气,哑声道:“一个月的正常人生活和这样毫无尊严的躺着等死,若是让王妃选,她一定会选前者的。”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药丸给王妃喂了下去。 丫鬟张了张嘴,但也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她寻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嬷嬷连忙攥着顾青禾的手,眼神恳切,“顾大夫,我们王妃……” 顾青禾唇角紧抿着,“实不相瞒,这药丸的功效与我形容的仅有一点差距,那便是一月之后王妃的情况并不会变差,只要再服上两颗能将体内余毒尽数去除的药,这毒便算是解了。” “可一月之后,这毒就算是解了,王妃就能活下来了吗?” 吴王要的可不是王妃能好起来,一个月的耐心他能有,可若是一个月之后王妃依旧生龙活虎,届时可就不一定是下毒那么简单了。 嬷嬷知道她的意思,她的头脑从没那么清明过,转瞬的功夫便明白了顾青禾的意思,“我会想办法带我们王妃回京城的,到了齐家,王妃便安全了。” 就等着她这句话了,顾青禾压下心头的喜意,继续道:“你们王妃愿意回去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郓国太子 “会愿意的,嫁给吴王的这些年,王妃没一日是真正开心的,若是知道就一个月的时间了,她总要为自己活一活的。” “好,”顾青禾道:“平阳身上的疤也不知祛的如何了,明日王妃醒来后的情况应当会好上许多,你们尽快出发。” 嬷嬷有些为难,“顾大夫不与我们同去?” “我若是同去必然会引起吴王的怀疑,你们只管出发便是,其余的,我会安排。” 她会跟着同去,但不能那么简单。 外头传来脚步声,兴许是那刚刚去传话的丫鬟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嬷嬷送顾青禾离开。 回来时那丫鬟还守在门口,嬷嬷拧着眉头悄声吩咐她,“你去街上请个大夫过来,打听一下,要医术好一些的。” 丫鬟有些不解,“大夫不是刚离开吗?” “她?”嬷嬷轻哼一声冷笑,“这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尚且不知,谁知道是不是王爷安排过来的,还说我们王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呸,等我带着王妃回了京城,什么样的名医请不到,届时王妃定然能安然无恙。” 眼神闪了闪,丫鬟问道:“那嬷嬷刚刚给王妃吃下去的药?” “那药吃了能让王妃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回京城了,她说一个月之后王妃会死,我可不信,若是留在这里,王妃才真是要被这些人害死。” 说完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这看上去也情有可原,她年纪大了,本身就是个爱絮絮叨叨的性子,如今更是因为王妃的事情对这吴王府里的人和物充满了怨念,抱怨两句实属正常。 丫鬟没急着去街上找大夫,而是再次去见了吴王。 将她的话听完,吴王沉思了片刻,“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丫鬟点头,“回王爷,奴婢复述的一字未差,她似乎觉得那位顾大夫是王爷您安排过去的,所以对顾大夫并未完全相信。” 吴王笑起来,“不相信好啊,就是要她不相信。” 他摩挲了下下巴,原本还有些犹豫若是王妃醒来当真闹着要回京城,他是允还是不允。 如今看来,倒不如随她去。 齐家虽从前对她疼宠,可这些年因为王府的事情她与齐家也生了不少的嫌隙。 顾青禾的医术吴王还是比较相信的,毕竟是陆知瑶教的。 一想到陆知瑶,吴王面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殆尽。 他不知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态,就好像一个孩子苦苦期盼了许久的宝贝终于到了手,他依旧喜欢,如珠似宝的捧着护着,可他这般小心翼翼,这宝贝依旧对他避之不及,厌恶不已。 好似他是这世上最脏的污泥。 吴王沉着脸将那人的身影从自己脑海里挥去。 如果顾青禾给王妃服下的药当真如她所说的那般能让她一月内如常人一般无异,那等她回到京城之后再发病,届时齐家人也怨不到自己身上。 吴王想的很清楚,凭他对王妃的了解,若是他哄上一哄,她是绝不会在齐家人面前说自己的不是的。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就剩下这一个月了,没必要与自己撕破脸皮。 这样想着,吴王更加的放下心来,朝丫鬟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出了吴王府,高存见顾青禾面带愁绪,试探着问,“顾大夫真打算回京城?” 顾青禾点头,“是得回去一趟。” 如今母亲已经找到,她心中得一个大石头已然被放下,顾青禾大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不用再担心因为自己打草惊蛇而让母亲遇到危险。 昨日京城来了信,是霍时北让人送来的。 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查到了一些还算是有用得消息。 而让顾青禾比较惊讶得事情则是林聪死了。 他是如何死的顾青禾不清楚,霍时北信上写的也并不明了,他只说林家那边认为林聪是被人害死的,尸首如今还未下葬,林家人日日哭闹着在大理寺和京兆府门前要个说法。 林聪的死确实有些出乎了顾青禾的意料,这本应当是件还不错的开心事,这个或许参与了害自己兄长的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可顾青禾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她明白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那种朦朦胧胧大雾覆盖的不安再次出现,林聪就像是个提线木偶,而操纵着木偶的人发现即将有人要顺着木偶身上的蛛丝马迹而找到自己,那他必然要先将这木偶舍去。 这个人,会是姚方止吗? “不会。” 邵巍听到她的喃喃,轻声答道:“姚方止与林聪是一丘之貉,他做下的恶事也不需要林聪去帮他隐藏,他也没有这么聪明的脑子。” 说起姚方止,自从霍时北将他丢到姚府门口之后,这人就被姚世良禁足了,这么多天过去还没出过姚府的大门。 邵巍不打算阻拦顾青禾的任何想法,更不会劝她安心的待在自己身后。 他完全不怀疑顾青禾的能力,只遗憾于自己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顾青禾抿唇,眼睛转了转,“吴王知道郓国三皇子来了瑞朝得事情吗?” “自然知道。” 这便简单多了,顾青禾唇角轻扯,“那只需要等吴王妃他们出发了我便可以跟着了。” 她打算以蓝俞的名头来出发,毕竟吴王一定也听说了蓝俞的事迹,这位三皇子既然是来寻人的,那没寻到人当然不会回去,顾青禾只要让人扮成蓝俞的模样,一同赶路就行。 不管是真是假,吴王万不敢去冒这个险来试探。 招惹了郓国,别说皇宫里的那位会不会放过他,就说池州一倒下一个就轮到他的利州了,他的安稳日子可是还没过够。 桌子上放着邵巍今日让人买来的糕点,顾青禾刚捏起一块,外头下人的声音便传来,“将军,郓国的人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顾青禾连忙放下糕点跟在邵巍身后往外走。 邵巍让她留在这里,顾青禾眨巴着眼睛不同意,倒不是因为别的,纯属是好奇。 都说郓国人相貌生的极好,这一点从蓝俞身上便能看出来,想必这位郓国太子生的应当更加俊美。 顾青禾好奇欧阳夏那色胆敢不敢跑出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不能杀她 若是这时候她还能对着郓国太子色胆包天,那顾青禾当真是要称一句佩服了。 她和邵巍到门口的时候蓝俞已经兴冲冲的跑了出来,欧阳夏衣裳显然是刚披上的,表情皱皱巴巴的跟在蓝俞身后。 这位郓国太子身上没有经过半分伪装,一头披在身后,耳侧垂着两条细细的麻花辫。 额头上的蓝宝石抹额与他那双蔚蓝的眼睛一般无二,海水一般深邃却又寒冷。 那目光只有落在朝他跑过来的蓝俞身上时骤然缓和了片刻。 蓝舟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面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斥道:“回去再收拾你。” 蓝俞脑袋耷拉着,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蓝舟再次瞪他一眼。 他朝邵巍拱手,这次倒是带着真真切切的感激,“多谢邵将军了,孤这弟弟性格顽劣至极,待回到郓国,孤必然要好好收拾他一顿,这次确实是给邵将军添麻烦了,算孤欠邵将军一个人情,他日邵将军若是有需要,只要将军开口,孤定然不会推脱。” 郓国的人情可不是谁都能要得住的,但邵巍对此表现得十分坦然,他只摇头,“分内之事,殿下言重了。” 听这二人几句话交谈下来,顾青禾发觉这位郓国太子也并不是个十分难相处的人,当然,这也或许是他和邵巍早就认识的原因。 寒暄几句,众人往将军府里走,顾青禾看了眼打着哈欠的欧阳夏,还真没从她眼里看到半分对这位郓国太子的惊艳。 这倒是有些新奇,于是顾青禾刻意落后了人群几步,拽了拽欧阳夏的衣裳,小声跟她咬耳朵,“这位太子不符合你的那个审美标准?” 欧阳夏看她一眼,撇了撇嘴,也跟着咬耳朵,“你不觉得他看上去跟秦彻很像吗?满脸虚伪,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差着十万八千里,况且……” 她顿了顿,嗔了顾青禾一眼,“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色欲熏心到不要命的形象?” 顾青禾干笑两声,“不是,真不是。” 她也不介意,跟着笑两声,“是也没什么打紧的,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个痛快。” 她大步往前走,顾青禾微微怔愣。 很多时候,顾青禾觉得欧阳夏的行事风格莽撞而冲动,肆意大胆到她甚至不敢去想的地步。 可这般看着欧阳夏,顾青禾竟生不出一丝一毫觉得她不该如此的想法,好像她本就该是这般肆意大胆的模样,哪怕某一天她为自己的大胆付出了该有的代价,在无法挽回的时候,也只会笑着耸耸肩,说一句,“好吧,也值了。” 欧阳夏走到了蓝俞旁边,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前方和邵巍交谈的蓝舟放慢了步子,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 关于蓝俞来到瑞朝之后的经历,在找到人之后邵巍便将大致经过都在信中告知与他了,这种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毕竟也瞒不住。 蓝舟当然心疼自己弟弟的遭遇,这孩子从小就所有人捧在手心里,衣食住行都有人送到面前,喂到嘴边,想要什么东西只要说一句便会立马送到他身边。 以至于他天真的可怕,总觉得这世上到处都是对他好的人,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他开口就会有人帮他。 这件事情真说起来是他们郓国自己的问题,与瑞朝没什么关系,而蓝俞现在平安无事,蓝舟自然也不会去刻意刁难。 不过他对那位杀死自己弟弟身边所有死士德女人却并不打算那么轻易放过。 若是那些死士还活着,断不会让蓝俞吃那么多的苦头。 蓝舟并未怀疑欧阳夏,毕竟蓝俞和她站在一起时看上去还挺高兴的。 自己弟弟,一举一动对蓝舟来说都很容易看透。 到了前厅,聊了没几句,蓝舟便直接开口,“邵将军帮孤找到蓝俞,孤十分感谢,但一码归一码,还望邵将军不要让孤为难,将那害死蓝俞身边死士的女子交出来。” 欧阳夏闭了闭眼睛,好吧,该来的总会来,她打算往前一步自己将事情认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这位郓国太子不会为难徽城的百姓,那她绝无二话。 但她刚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就被蓝俞拽的一个踉跄。 蓝俞瞪了她一眼,拽着她就到了蓝舟面前。 面对蓝舟的审视,他明显有些心虚,“她,她也保护我了,皇兄不能杀她,她还要陪我一起去找阿柠。” 说到这个阿柠蓝舟的一双眸子里便带上了些怒意,但现在不是说这个阿柠的时候,想要训蓝俞,有的是时间。 “她杀了你的死士,害你被人当作奴隶贩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为何不能杀?” “她也救我了,”蓝俞语速很快,“要不是她,那天我就要被马车撞死了。” 眼看蓝舟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动摇,软的没用,蓝俞干脆来硬的,“我不回去,我还没找到阿柠,皇兄派给我的死士都不厉害,你要是杀了她,就没人保护我了。” 蓝舟险些被气笑了。 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傻弟弟怕是被这人洗了脑,父皇母后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都不够厉害,这个年纪轻轻看上去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女人就足够厉害了? 但他还真有些好奇,这人用来杀死那些死士的暗器到底是什么。 于是蓝舟当真给了欧阳夏一个机会,那双蔚蓝的眸子里带着几分不屑,“你身手很好?” 欧阳夏也不谦虚,“还算不错。” 勾了勾唇,蓝舟站起身,“你既然要保护她,那孤自然是要验一验你身上的这几分本事,孤便让你一只手,如何?” 欧阳夏见惯了自大的人,但她被看清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她点头,“好。” 蓝俞怕她用暗器,蹭的一下跳到两人面前来,喊道:“不能用暗器!” 虽说他偶尔会有些害怕蓝舟,但对于自己哥哥的感情还是十分深得。 这话哪用得着她说,欧阳夏这暗器要是真用在了蓝舟身上,怕是下一瞬间她的脑袋就能落地。 她是来认错的,又不是来找事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你不懂 两人都是急性子,蓝俞的话音落下,欧阳夏便已经朝着蓝舟伸出了手。 顾青禾跟邵巍往后退了一步免得伤及无辜。 蓝舟的身手如何显然是不用质疑的,据说这位太子殿下出生后便拜了郓国的第一武士为师,这么些年那位武士也就他这一个关门弟子,身手可想而知不会差。 欧阳夏的身手则是有些悬,或许是她平日里那股不靠谱的劲头占了上风的缘故,顾青禾摇了摇头将自己对她的刻板印象甩开。 那日她从马车前救下蓝俞时身手确实不凡,就连高存也是连连称赞。 顾青禾的心里是希望欧阳夏赢得。 见过欧阳夏的人都用最鄙夷的目光和最下流的言语来形容她,尽管他们不敢将这些话在欧阳夏面前说,可背地里的指点更为令人不齿。 摒弃掉那些旁人冠给她的罪名,顾青禾对她却是有几分欣赏的,这欣赏可不是因为她院子里的那些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而是因为她的大胆,肆意,从不将旁人言论放在心上的洒脱。 水性杨花?下流淫,荡? 她只不过做了和那些男人们相同的事情罢了。 甚至于她做的要远比那些男人们好,毕竟她的后院里可没有厚此薄彼这一说,她更未将那些男人们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来看待,他们无需被禁锢在后院之中,无需像女人一般承受诸多的束缚,他们大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顾青禾看着她的一招一式,几次都险些被蓝舟的掌心击中,可她像条泥鳅一般,总是会借着蓝舟挥过来的力道顺势躲去。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几次下来,蓝舟被她惹得彻底没了耐心,只想要速战速决。 可这样一来,难免就会将自己的弱势暴露下来。 顾青禾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邵巍的手臂,随着欧阳夏的动作渐渐用力。 邵巍垂眸看过来,唇角一勾,被她逗笑,“你觉得欧阳夏能赢?” “有很大的可能,她在寻找时机,时机一到,肯定没什么问题。” 抬眸看了眼那边两人的局势,邵巍道:“赌一把?” “赌什么?” “你既然看好欧阳夏,那我便赌郓国太子赢,如何?” 两人声音不大,旁边的人注意力又都在郓国太子和欧阳夏身上,自是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顾青禾点头,“赌注是什么?” “还没想好,”邵巍轻笑,“先赌了再说,赌注之后再说。” 莫名有种自己进了圈套的感觉,顾青禾看她一眼,点头,“好。” 两人中蓝舟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欧阳夏的招式虽有些猜不透,耐不住蓝舟确实厉害。 本已经是必输的形态,顾青禾刚要叹气,眼睛就被欧阳夏惊的猛地睁大。 只见欧阳夏偷袭的一脚直接朝着蓝舟的裆下踢去,狼狈的躲开之后,蓝舟彻底黑了脸。 欧阳夏咧嘴一笑,拱手认输。 蓝舟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角,面无表情道:“一身花架子,都是些阴损招数罢了。” 他若是奔着要了这人的命去,那她在自己手里保准过不了三招。 欧阳夏耸肩,“阴损不阴损的,管用就行。” 这位太子殿下下手确实留了些情面,但欧阳夏也藏了些私,这点招数可称不上阴损,若真是打起来,欧阳夏阴损的招数多了去了,若是用在这位太子殿下身上难免会让他恼羞成怒。 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欧阳夏自然得聪明着些。 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蓝舟又看了眼自己那不争气得弟弟,眯了眯眸子开口,“身手虽一般,耐不住他喜欢,既然如此,你便留在他身边当个逗闷的吧。” 这话里的言外之意便是对她之前做过的事情既往不咎。 欧阳夏松了口气,连忙道:“多谢太子殿下。” 至于什么逗闷不逗闷,那都是次要的。 晚间设宴,蓝舟得知是顾青禾遇到蓝俞并将他带回来的,举杯道谢。 他看出顾青禾与邵巍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坦荡道:“二位成亲时记得往郓国送个消息,届时孤必然来讨杯喜酒喝。” 顾青禾面色红了红,邵巍则是爽快一笑,“借殿下吉言,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 用完膳,到了休息的地方,蓝舟看向自家弟弟的目光便带了些威严。 当年蓝俞出生时父皇母后的公务繁忙,朝中那些大臣们日日逼着父皇广开后宫,父皇和母后烦不胜烦,以至于绝大多数时候陪着蓝俞的,都是他。 蓝俞会说话时喊得第一个人,也是他。 后来得知蓝俞的智力会一直停留在孩童阶段,蓝舟更是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头上,可以说,他将这个弟弟看的比自己还要重要。 “后日回国。” 从小到大,蓝俞几乎没反驳过他的话,对于他向来都是言听计从,崇拜至极。 甚至到了父皇母后都会吃醋的地步。 可这一次不同,蓝俞扁着嘴使劲摇头,“我不回,我还没有找到阿柠,要回皇兄自己回。” 蓝舟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本想训斥他,但想到这些时日他没少吃苦头,心疼便将那些训斥的话生生压了下去。 “你找她做甚?” “她说让我去找她的,她说瑞朝好玩的很多,等我到了,可以带我吃各种好吃的,玩各种好玩的,她还有自己的小马,到时候也能给我骑。” 蓝舟面无表情,“你府里的马不够你骑的?” 蓝俞说,“你不懂。” 他是不懂。 深吸了口气,蓝舟确实不懂那么多年前萍水相逢的一个小丫头怎么就让他记了那么多年,这般大胆的偷跑来瑞朝不说,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还是不愿意回去。 他真想撬开蓝俞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琢磨了会儿将蓝俞打晕带回去的可行度,但没等他琢磨完,心思就已经被蓝俞看透。 他用蓝舟向来最受不了的目光看着他,控诉道:“皇兄就算是将我带回去,我也还是会跑出来的,除非你将我关起来,寸步不离的看着,否则,只要寻到机会,我都要来找阿柠。” 第一百一十九章:有缘分的人会再见 阿柠,阿柠,阿柠! 蓝舟太阳穴狂跳,恨不得将这阿柠也一起带回去关起来。 这样一来,他便不会再日日嚷嚷着要往外跑了。 自己看着长大的人自己如何能不了解,蓝俞的心智是像小孩子,可他的那股倔强劲随着年龄的增长可不像他的心智一般停滞不前。 若是他真就这样将人带回去关起来,指不定哪日就被他再次溜出来,世道险恶,谁知道下一次他有没有这么好运能活着等到他来。 思及此,蓝舟妥协,“你知道那个阿柠是哪里人,在哪里住吗?” “她没说。” 蓝舟闭眼吸气,“瑞朝这么大,你什么都不知道,要去哪找她?” “缘分,”蓝俞嘿嘿一笑,“她说我们两个有缘分,有缘分的人就肯定会再见的。” 见了鬼的缘分。 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蓝舟只能从长计议。 就这样将他带回去显然是不可行的,但让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去找什么阿柠在蓝舟看来也完全是无稽之谈。 最后各退一步,他道:“我允许你去找那什么阿柠,但瑞朝这么大,你们二人既然有缘分,那必然不需要你走遍瑞朝才能找到他,你觉得呢?” 蓝俞点点头,“是吧。” “既然如此,我给你半年的时间,朝中事情还有许多,我没时间与你在这里耗下去。”蓝舟面色严肃,“我会给你留下一些人,这半年里,你想去哪里找人都行,但只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之后,不管你找没找到,愿不愿意,你都要老老实实给我回国,别给我玩撒泼耍赖那一套,若当真是那样,自此以后你便不用喊我皇兄了。” 半年时间。 蓝俞仔细想了想。 一年时间很长的。 他呆在府里许久,总觉得日子已经过了好长好长,可问一问管家,得知才过去一个月。 皇兄公务繁忙,朝中的事情,百姓的事情好像统统都需要他去处理。 蓝俞不懂那些,他只知道他日日等着皇兄去府里看他,觉得自己和皇兄好像隔了许久许久没见面了,但问一问管家,原来也才过去一个月。 管家说一年有十二个月,那半年就是六个月。 一个月都那么久了,六个月的时间肯定足够他找到阿柠了。 蓝俞连连点头。 他睡下后,蓝舟让人喊来了欧阳夏。 实话说这女人的招数没几招是他能看得上的,但不得不承认,行走江湖靠的可不是谁的招数使得漂亮。 这女人很聪明,留在蓝俞身边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这人可不可信,蓝舟更是不用担心。 来之前他便已经将这人的身份摸透,她既有牵挂,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蓝舟向来单刀直入,“半年的时间,你只需要跟在蓝俞身边即可,他想要去哪里你便跟着他去,半年之后孤会让人来接他,届时你便自由了。” 欧阳夏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眼睛转了转,她问,“他想干什么都随着他?那他要是想去逛青楼呢?” 额角抽了抽,蓝舟发誓自己处理那堆积成山的公务时都不曾这般烦躁过。 “不行,你需要看着他,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蓝俞若是喜欢女人等回到郓国他能帮着找一堆,但那青楼里面的必然不行。 他打量了欧阳夏几眼,特地叮嘱,“另外,这半年的时间你也不许在他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府中的那些男人,若是想见,半年之后随你去,但至少,这半年之中不行。” 这可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不过好在也就半年的时间。 欧阳夏点头,“那殿下得给我点时间让我回去处理一下,我要是半年不出现,他们八成得以为我死外面了,估计一个个得都得闹着自尽。” 蓝舟:“……” “随你,孤在这里只待两日,两日之内将你得那些事情处理干净,若是处理不了,孤不介意帮一帮你。” “处理得了,处理得了。”欧阳夏赔笑,“我的任务是保护三皇子的安全?” 蓝舟瞥她一眼,“你只需要陪着他吃喝玩乐便可。” 他显然不觉得蓝俞能找到那什么阿柠,只要哄着蓝俞在这里玩上半年,届时他派人来把他接回去,这场闹剧便算是结束了。 …… 第二日一早欧阳夏就回了徽城。 她一个人回去的,马骑的飞快。 一进城主府下人便兴奋的叫起来,“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这久违的称呼令欧阳夏深深吐了口气,从马上下来,她那爱哭的爹娘已经泪眼朦胧的迎了上来。 欧阳夏没事人一样安慰,“哭什么,女儿昨晚已经见到那个郓国太子了,不但没掉脑袋,还给自己谋了个差事,爹娘该开心才是。” 城主眨巴眨巴眼睛抹了把绿豆眼里挤出来的眼泪,好奇道:“什么差事?” “保密,”欧阳夏一脸的严肃,“这任务得去半年,半年之后女儿才能回来,这半年里,你们二老可得保重身体。” 城主夫妇又哭起来,“什么差事要去半年?你一个姑娘家整日在外头跑,让爹娘如何能放心?” 欧阳夏神秘兮兮的将两人往一旁拽了拽,凑在一起咬耳朵,“郓国三皇子爹知道吧,就前几天被女儿绑回来的那个。” “记得。”两人齐刷刷点头,“怎么了?” “女儿这半年就是去跟这三皇子培养感情的,陪他逛逛咱们瑞朝的大好山河,吃吃咱们瑞朝的地方特色,半年的时间,就女儿这魅力,不得将那三皇子迷得三魂丢了七魄啊,届时女儿将他带回来入赘咱们城主府,你这脸上不也有光啊。” 脸上有光归有光,但城主夫妇还是担心女儿,“你别骗爹娘,这半年会有什么危险吗?” “哪来的危险,”欧阳夏连连摆手,“就是吃喝玩乐哄小孩,放心吧。” 她边摆手便往自己院子里去,“我去瞧瞧苏霁他们。” 一到后院,欧阳夏就被围了起来,一道道审视控诉的目光让她险些逃走。 第一百二十章:是我的荣幸 哄了不知道多久,才从这些人的围堵当中挣开,理了理被拉扯的有些凌乱的衣裳,清了清嗓子将苏霁喊过来。 后头几个控诉的目光顿时刀子一样往两人身上剜。 欧阳夏视若无睹。 她领着苏霁走到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苏霁是个十分温和的人,也是当初第一个跟着她回到城主府的。 说起两人之间的相遇其实算不上多美好,欧阳夏是个贪图享乐的人,或许是她始终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的缘故,活得十分洒脱。 当初在清风阁里花大价钱替苏霁赎身,当然不是为了做好人好事,她给了苏霁选择,留在她身边亦或者陪她一段时间后自行离开。 奈何这人陪了她一段时间后不愿意离开了,这可跟她没什么关系。 哪怕是现在苏霁想要离开,她也是绝对不会阻拦的。 蓝俞下一步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欧阳夏并不希望这些人待在这里等着她,毕竟她能不能回来还是个不小的问题。 这些和皇室牵扯相关的人所说的话往往是最不可信的。 半年之后谁知道那个郓国太子会不会遵守承诺随她去。 “你是第一个跟着我来城主府的,很抱歉我会将这种差事交给你,不过除了你我也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欧阳夏笑了笑,拍拍苏霁的肩膀,觉得他这副严肃的表情十分好笑。 “不用抱歉,是我的荣幸。”苏霁道。 “你知道我让你干什么吗?” “什么都可以。” 沉默了片刻,欧阳夏道:“我这半年应当都不会回来,我去说肯定不行,你想想办法,让他们离开城主府,每个打算走的人,都给他们一些银子。” 苏霁微微挑眉,“那不想走的呢?” 这问题着实有些让欧阳夏头疼,让她把这些人哄得高兴是简单事,但这种事情她还真没辙。 于是摆摆手,“交给你了自然是你来想办法,不过最好能都离开这里。” 她的表情有些严肃起来,“从前在这徽城有爹娘护着,我自然是想做什么都行,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做的事情若是需要爹娘来替我承担代价,未免有些令人不齿。” 这次蓝俞的事情想必已经让京城里的人注意到了徽城,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欧阳夏想要的答案虽不知道有没有得到,如今却已然觉得没了意义。 她只能尽量将自己从前捅下的这些篓子处理干净,不给爹娘带来什么祸端。 “这件事情,也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一些了,”说到这她又想起什么,连忙叮嘱道:“还有那个秦彻,你也帮我盯着些,别让爹娘信他的什么鬼话,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人。” 苏霁眼眸轻闪,“好。” …… 吴王妃那边已经起身打算回京了。 顾青禾不知道那嬷嬷是如何说服的吴王妃,不过这时间比她预想的要快一点,对她来说是个还不错的消息。 吴王的人必然跟着她们,顾青禾要么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跟上去,要么就悄无声息的藏在暗处不被吴王发现。 两者之中,顾青禾选择了前者。 但她不能这么快就跟上,毕竟还没离开吴王的地盘,真要是打起来,谁输谁赢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吴王妃的身子确实经不起折腾了。 于是她打算三日后出发,届时领着邵巍派给她的一小队人马,直接跟上吴王妃。 届时离开了吴王的地盘,吴王就是明白过来,也绝不敢轻易出手。 郓国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蓝舟回去处理,他自然不便在这里留太久,顾青禾回京城的前一天,他也回了郓国。 送走了自己皇兄之后,蓝俞稍稍郁闷了一会儿,整个人又兴奋起来。 撞见顾青禾收拾行囊,乐颠颠地跑上前问她要去哪。 顾青禾将晒好了的药材收起来,回头瞧他亮亮的眼睛,有些好笑,“回京城,你要去吗?” “好玩吗?” “还行,应当和你们郓国的都城差不多。” “很繁华吗?有湖吗?” 顾青禾点头,“算是繁华,有个文心湖。” 几句话的功夫,蓝俞顿时决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他去找欧阳夏,“我也要去京城!” 欧阳夏垮着脸,“你去京城干嘛?” “京城繁华,还有湖,阿柠说过她家旁边就有湖,而且,她的家乡也很繁华的。” 欧阳夏只觉得头疼,“你确定她家旁边的是湖不是河?” 她原本想着这半年的时间按照那位郓国太子的吩咐带着蓝俞去游山玩水,哪里偏僻往哪里去的,半年时间一到,她的任务完成就行了。 京城那地方哪里是能带着他去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她自己掉脑袋没事,别害的爹娘也跟着掉脑袋。 但这几日也不知道蓝俞这脑袋是不是变聪明了些,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哄着他不去京城,蓝俞先看出了她的犹豫,一张俊脸立刻绷起来,“我自己去。” 欧阳夏:“……” 自己去?她倒是敢让这祖宗自己去才行啊。 于是欧阳夏苦口婆心,“其实瑞朝不止京城有湖,繁华的地方也不少……” “就去京城!”蓝俞这张脸严肃起来时还是很能唬人的。 为了防止他用在郓国时的方法偷偷溜走自己跑去京城,欧阳夏只好认命,“去京城,去京城。” 第二日顾青禾醒的很早,想去看看娘。 她这趟回京城自然不打算带着娘,留在这里,对她而言才是安全的,有邵巍在,顾青禾很放心。 除此之外,她更加不希望娘跟着自己一起回京城的原因还有很多,这次回去,她要去面对的事情相较于之前要难得多,她自己一个人时不觉得难熬,可一但有娘在身边,难免会觉得软弱,委屈。 刚打开门,便看到海棠树下站着的邵巍。 他背着手立在那,微仰着头,不知是在看天上还未散去的繁星还是在思考自己的事情。 心头一软,顾青禾朝他走过去,“舍不得我走?” 第一百二十一章:你又不是外人 她原本胆子就不小,这几日跟欧阳夏在一起待得久了,说的话更加大胆了不少。 时常会让邵巍毫无招架之力。 邵巍摇头又点头,深邃的目光盯着她,“到了京城,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处理不了,可以去找邵行简,他会帮你的?” 他抿唇,又道:“至于齐明月那边,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他有心想要替她铺平所有的道路,让她接下来要走的路途一片坦荡,可她不是能够安心蜷缩在他羽翼之下的雏鸟,她是能独自在天上飞翔的鹰。 可即便如此,邵巍还是要开口,“如果是我能帮上忙的事情,我会很高兴你向我开口,逞强只会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 顾青禾左右看了看,小荷还没起,院子里就她和邵巍两个人,她便立刻朝着邵巍抱过去,整个人趴在他怀里。 “我当然会跟你开口,你又不是外人。” 邵巍使劲压了压不停想要上扬的唇角,点头,“等池州这边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我去京城找你。” “别,”顾青禾赶紧拒绝,“若是被人发现了,你这岂不是玩忽职守。” “那又如何。” 邵巍还有许多的话想要叮嘱她,林聪的死有些蹊跷,霍时北那边也查不出任何头绪来,好端端的人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林家的人不能接受,日日去闹,而那女人也在林聪死的第二日便自尽身亡。 这张大网似乎是以霍丘为中心而编织出来的,牵扯其中的人要么独善其身,要么蹊跷身亡。 很大可能是布局者在警告,有些事情,就该悄无声息的沉没下去,不该被翻出来。 指尖被柔软的头发拂过,邵巍垂眸轻轻摩挲,“你到京城之后兴许刚好能赶上太子殿下和那位丽壤公主成婚,霍时北那里应当有请柬,让他带你过去,若是可以,太子殿下可以结交一番。” 邵巍只是不愿意牵扯到朝堂之中的那些纷乱,并不是看不懂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顾青禾记得前世自己进了魏王府之后没多久邵巍就回了池州,他是很少回京城的。 京城的天变了几回与他来说都没什么关系,他只安心待在池州,守着这里的百姓无恙,看着这里的城池不被外敌践踏。 至于那些纷纷扰扰的你争我抢,与他何干? 朝堂上的那个位置换多少人,也与他无关,他所在意的始终都只有百姓。 而现在他告诉顾青禾可以与太子殿下结交一番,便是已经打算为了她去淌一淌朝廷的这摊浑水了。 “起的有些晚了,我记得昨日青禾说了一早就要走的,莫不是已经走过了?” “不会的,姑娘离开前肯定会去看您的。” 顾青禾到了嘴边的话被陆知瑶和小荷的声音打断,两人迅速分开,隔开两步的距离,若不是邵巍通红的耳尖还没消退,当真看不出什么来。 陆知瑶走进来看到邵巍,有些着急,“我就说起的有些晚了,这是现在就走?” “不着急,用了早膳再走也不迟,”顾青禾朝她走过去,“我刚好打算过去找你。” 邵巍见状很识趣的离开,让这母女二人交谈。 顾青禾把自己昨晚才写下的方子交给小荷,但话确实对着陆知瑶说,“上次的方子替换掉,这药每天一次,至少喝上一个月,一天都不能停,知道吗?” 一双弯眉紧蹙,陆知瑶小声道:“我这几日已经没什么不舒服的了,用不着喝药。” “不是补药,这个是防止你头痛的,也是为了过段时间恢复记忆做准备,若是不喝,等到恢复记忆的时候,那疼痛可比这些日子的小打小闹要吓人多了。” 顾青禾还是有些担心,她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陆知瑶便恢复了记忆,届时她一个人面临那些潮水般的记忆,温馨刚刚袭来,便要接受已经失去的残酷,会是怎样的痛苦。 于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让陆知瑶一定要按时喝药。 她没告诉陆知瑶自己这一趟是去做什么的,只说是去京城帮从前认识的一户富贵人家看诊。 陆知瑶不疑有他。 该叮嘱的都叮嘱完,母女两个一起用了早膳,出去时蓝俞跟欧阳夏已经在等着了。 顾青禾看了眼蓝俞身后跟着的那些郓国壮汉,有些无言。 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 话说蓝舟对这个弟弟好的当真是没话说,恨不得直接给蓝俞留下一整个军队。 她扶额,问蓝俞,“你的这些人能藏在暗处吗?” “能啊,”蓝俞笑眯眯的点头,“不过这样难道不是很威风吗?” 确实威风。 欧阳夏忍住往蓝俞脑门上弹个脑瓜崩的冲动,翻了个白眼道:“太招摇了,咱们这样出去哪还有人敢跟咱们交谈,就是想去吃完馄饨那卖馄饨的估计都要被吓的赶紧收摊。” 还是这话对蓝俞管用,他立马朝着领头的护卫摆摆手,用郓国语言让他带人藏起来。 领头的壮汉狠狠瞪了欧阳夏一眼,欧阳夏不服,又不是她让这些人藏起来的,瞪她做什么? 合着这么些人里就她好欺负呗。 马车缓缓驶离将军府,顾青禾透过小小的车窗看着门口的人渐渐变小,心中虽有些失落,可更多的却是高兴。 与她而言,这些在前世都已经早早离开了她的人,如今站在那里远远看着她。 担忧着她的前路,也期待着再次的重逢。 这就已经足够了。 等人影小到已经看不到,顾青禾靠在马车壁上闭眼休息。 刚刚邵巍郑重其事叮嘱她的话又在眼前浮现,顿时多了几分好笑。 前天蓝舟和欧阳夏之间比试,两人打赌,顾青禾输了。 临出发的时候邵巍终于将赌注说了出来,与其说是赌注,不如说是请求。 这人语气带些幽怨,不太自然,“等到了京城,不要跟魏宴舟说话,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这人也不知对魏宴舟有什么执念,顾青禾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了,不然怎么会对魏宴舟这么介意。 第一百二十二章:奴婢求的可不是那些 出发之后,欧阳夏似乎是认了命,去哪里都是去,反正她跟着蓝俞跑上半年就行。 不过虽然蓝舟完全没提起过让她帮着找那位蓝俞心心念念的阿柠。 欧阳夏还是好心的询问了几句,蓝俞对于此人这么有执念,若是到时找不到此人他死活不愿意离开怎么办。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便找上一找,说不定还真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于是她便询问了蓝俞有关这位阿柠的信息。 奈何问来问去就得到两个消息。 第一,那位阿柠是个姑娘。 第二,那位阿柠姑娘年纪不大。 欧阳夏白眼翻了又翻,好在她也没指望自己能从这人身上问出什么来,索性拉着顾青禾聊起来。 见顾青禾兴致不高,欧阳夏咧嘴道:“舍不得邵将军?” “怎会,”顾青禾辩解,“我是舍不得我娘。” “那就是都舍不得,有什么的。” 欧阳夏浑不在意,笑嘻嘻的往她这边挤了挤,“根据我这么多年在男人身上学出来的经验,你家邵将军属于那种非常好哄的,我看他的脾气对你也是好的没话说。” “是吗?”顾青禾唇角微微上扬,稍稍想了下,似乎是挺好哄的,哪怕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或者闯了什么祸端,甚至都不需要说什么话去哄,只要用无奈央求或者心虚的目光看他一眼,他便立刻将质问的话都抛到脑后了。 欧阳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先是冷笑一声,“当然,有些男人很会哄人,看上去脾气似乎也很好,可实际上那些表面的宠溺完全是将你当成宠物和自己的所有物来看待。” “一旦你做了在他看来不该做的事情,他的温和也好,宠溺也好,便会像是一层被脱掉的假皮一样丢在地上,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她没发现,她在说这些时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憎恶,带上了恐惧,一双眼睛里的怨恨浓的快要溢出来。 可她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朝顾青禾笑了笑,“那种虚伪的人,遍地都是。” 看的出来她并不想将自己剖开在众人面前,顾青禾便没有刨根问底。 其实并不难从欧阳夏的这些话来猜出她或许经历过什么。 她从小小的车窗探头往外看,黝黑的长发被风吹起,火红的衣袖也随着风轻轻摆动。 顾青禾突然有些欣慰和钦佩。 她真厉害,不像自己要死过一回才能下定决心不踏入那样的牢笼,不重蹈自己的覆辙。 在这样一个女子治病救人都要面临无数质疑和指点的地方,她竟然敢过的这么肆意鲜活。 “京城的美男是不是很多?” 脑海里那短暂的伤怀被打断,顾青禾有些猝不及防,讪讪道:“是不少。” 她还没有适应欧阳夏这跳脱的思维,问道:“你这次来京城,府里的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欧阳夏不以为意,“想离开的我让苏霁给他们每人一大笔钱,就算是出去做生意都足够了。” “至于想要留下等我的,”欧阳夏想到苏霁的招式笑了声,“不想走的苏霁在府里给他们谋了差事慢慢等,不过我估计没一个能熬到我回来的。” 倒不是因为那些人对她的感情不够深,而是她清楚苏霁的手段,还有,那笔钱真的不少。 …… 这般晃晃荡荡的,第三日时终于赶上了吴王妃的队伍。 对于顾青禾的出现,吴王妃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和表现,嬷嬷应当已经和她说过了。 但嬷嬷见到顾青禾跟上来,完全的松了一口气,虽说顾青禾说吴王妃服下的解药一月之后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但嬷嬷的心里也还是不放心。 尤其是在她知道眼前这人便是那个人的女儿之后。 而她既然敢跟上来,便说明她没有撒谎,否则到了京城,齐家医馆里的郎中一验,她是断然跑不了的。 嬷嬷对顾青禾怀了几分感激,特地小声的过来跟她解释,“王妃的心情不好,从醒过来就是这样,顾大夫别介意。” 顾青禾摆摆手,“嬷嬷放心,这一路上咱们只是为了一同赶路有个照应,王妃不要介意我们这些人吵闹便好。” 回到马车里,嬷嬷如往常一样帮吴王妃捏着肩颈。 这些日子吴王妃昏迷,若是没有她每日都不停的替她按胳膊按腿,就算是醒过来,这一时半会的王妃估计也下不了床。 她的年纪大了,当年的一头黑发如今也都有些灰白了,眼角的皱纹增了一条又一条,有时吴王妃看着看着便会觉得晃神。 “你后悔吗?” 嬷嬷一愣,随即笑了声,继续帮她捏,“后悔什么?奴婢没听明白。” “若是当年听母亲的早早回去嫁人,而不是跟着我去吴王府,或许你现在已经儿孙满堂了。” “老奴求得可不是那些。”嬷嬷低头笑着,并没有因为吴王妃的话产生一丝一毫的伤感,显然她说的是实话。 她心里早就将吴王妃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了,可这种大不敬的话她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这回王妃的身子养好了,咱们就好好过,怎么舒服怎么来,什么都不想了。” 嬷嬷声音轻柔,“郡主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咱们帮郡主寻个好人家……” 好人家? 吴王妃唇角的笑冷了几分,当年父亲母亲替她寻来寻去寻了这一门亲事,出嫁时谁不说一句她嫁得好,夸一句吴王是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 这般一想,心头的哽意又涌上来,唇齿间溢出淡淡的血腥味。 她想,这口气她还是咽不下去,不看着吴王付出点代价,她怕是永远都不能好好生活。 于是她朝嬷嬷道:“你去将那丫头喊进来。” 嬷嬷一愣,“好。” 她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撩开了帘子又回头来,“王妃,这个顾大夫人还不错,咱们能从利州离开,离不开她的帮助。” “我知道,”吴王妃蹙眉,“我看上去像是要吃了她?” 嬷嬷笑笑,“怎会,咱们姑娘是这天下最善良的女子了,老奴去喊她进来。” 因这一声姑娘,吴王妃晃了片刻神。 第一百二十三章:祝王妃早日得偿所愿 嬷嬷走到顾青禾身旁轻柔的跟她说了王妃让她进去交谈的消息,还有些忐忑,“我们王妃性子其实不坏,就是这些年日子难熬,脾气才跟着涨了不少,若是她说了什么令人不悦地话,姑娘别往心里去,回头老奴替王妃跟姑娘道歉。” “怎会。”顾青禾笑着颔首,示意嬷嬷不必担心。 马车帘子掀开,吴王妃木然的视线落在顾青禾的面上,她好似今日才瞧见顾青禾的模样,仔仔细细的在脑海里描绘了一番她的五官,轻啧一声,“虽说不是亲生的,可你这模样和她也太毫不相干了些。” 顾青禾只莞尔,并未回应吴王妃的这句话,而是问道:“王妃可还有哪里不适?” 聪明人之间交谈就是轻松,顾青禾避而不谈,吴王妃便很是清楚。 但她需要的并不是答案。 吃了顾青禾给的药之后清醒过来,真真切切的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吴王妃才觉得自己这些年活得实在是不痛快。 她的日子过成这样,凭什么吴王能够安然无恙呢? 默默将顾青禾的计划与她说出,吴王妃只略一思索,再加上吴王这些时日的焦躁,和她当初安排的人传来的消息,顾青禾的身份便不难猜出了。 这些年能让吴王焦躁不安的唯有陆知瑶,吴王妃是早知道陆知瑶被吴王藏了起来的,但具体藏在了哪里,尚不可知。 吴王谨慎,但凡是和陆知瑶有关的事情一概做的万无一失,令她寻不着任何的蛛丝马迹。 顾青禾的出现太过巧合,她的行事做派中又带了几分陆知瑶的影子,纵使这张脸与陆知瑶毫无关联,她依旧一眼便确定,这应当就是陆知瑶的那个养女。 放在从前,吴王妃大抵是要阴阳怪气几句。 她以为自己在面对顾青禾时心里会难以自抑的带上一些对陆知瑶的憎恨,可很奇怪,她心里十分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她自己也觉得震惊,不过这样也好。 省的她再次被情绪控制失去理智。 没有回答顾青禾的话,吴王妃反问道:“你帮我的目的是什么?” 顾青禾唇角轻轻勾起,“民女自幼年期便接触医术,治病救人哪里来的目的,若真非要说一个,那便是为了谋些钱财吧,毕竟有些药草的价格确实很贵。” “从情理上讲,王妃也可以理解为民女这般苦心积虑的想要帮您,是为了郡主罢了,毕竟民女离开京城之前,郡主给了民女不少的好处,更是特地叮嘱过民女,利州距离池州不远,若是可以,替她去利州看看您。” 提到平阳,吴王妃的指尖颤了颤,她终于开口对自己的女儿进行了关怀,“她身上的那些疤痕,可有希望去的掉?” “能是能,不过苦头肯定是要吃一些的。” 或许是想到了这些年来平阳对于身上疤痕的介意,吴王妃的面上带了些苦涩,“其实那些疤痕若是在当初便精心医治,未必不能治好……” “这些年她该怨过我的,只是,我已经失去了宏昭,不能再失去她了。” 她的语气很轻,仿佛一阵风飘过,将悔恨和怅然一并带走,不留下一丝痕迹。 宏昭,便是吴王妃当年那个早逝的儿子。 性格使然,吴王妃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让她跟顾青禾道谢是件十分为难的事情。 毕竟她从年轻时便将陆知瑶列为了自己的仇敌,而现在,这个仇敌的女儿救了自己。 但说不出口的话却能用东西来代替,吴王妃从马车旁边的小包袱里翻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 木盒打开,是一块沾染了血迹的残缺令牌。 顾青禾的视线宛如黏在令牌上,吴王妃将令牌递给她,“先前还在京城时我便在书房里见到过这枚令牌,几年前,我在霍丘身上也见到过这枚令牌。” “离开之前我想办法将这东西偷了过来,你将此物交给霍时北,虽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处,但想来交给他应当不会出错。” 如今离开了利州,就算吴王反应过来,发现了这块令牌丢失,也无济于事了。 不知吴王是什么心理,这块令牌上的血迹并未进行过清洗。 顾青禾攥着那块令牌,浓重的血腥味道令她头晕目眩。 如果当真如吴王妃所说,这块令牌是霍丘将军随身携带之物,那吴王是从何而来的呢? 坝子坡一战时,这块令牌又是否还在他身上呢? 这上面沾染的鲜血,是霍丘将军的,还是那些丽壤士兵的,亦或者还有那些与她兄长一样奋勇杀敌的战士们的呢? 单单只是这样想着,顾青禾便觉得这块令牌仿佛千斤重一般。 若说先前对吴王妃报的是互利互惠的念头,但现在,顾青禾看向她的目光之中真切地带了几分感激。 吴王妃猛地瞪眼,“别这样看我,我只是讨厌欠人情,更何况,你们若是当真能将他整垮,对我来说才是件畅快事,我这不过是在帮自己罢了。” 顾青禾莞尔,“那便祝王妃能早日得偿所愿。” 她也很期待,吴王付出代价的那一天,届时她一定要拎一壶酒去到爹爹的墓前,好好的与他喝上一杯。 而她那位连墓碑都不配拥有的兄长,必然也会为她感到骄傲吧。 赶了几天的路,和邵巍预料的一样,一路畅通无阻。 到京城时齐家人已经提前得知消息在城门外等着了,为首的是一身白衣的齐明月。 顾青禾第一回见到自己这位只是听说过的老板。 原来那位被京医堂里的掌柜的日日称赞的老板竟是个如此年轻之人。 查看了吴王妃的情况后,齐明月便朝顾青禾走了过来,桃花眼潋滟生辉,“这一路舟车劳顿,顾大夫不如先去府上歇一歇,家里准备了些餐食先垫垫肚子如何?” 顾青禾摇头,朝明显已经累的有些双目涣散的蓝俞那边看了眼,“还是改日吧,赶了这么久的路,实在是有些吃不消,谢过齐公子的好意了。” 齐明月依旧笑的明媚,“既然如此,齐某便不强求了,改日再亲自上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