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抢女主后,拯救偏执反派大佬》 第1章 婚事[1] 一觉醒来,京城礼部尚书府上闹翻了天。 礼部尚书府大小姐卫如萱哭着嚷着说自己绝对不嫁三皇子秦王殿下,她想嫁给五皇子当皇子妃。 礼部尚书气得给了她一巴掌:“婚事已经定下了,你在吵吵嚷嚷什么?” 卫如萱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许多细节她记不太清楚了,却记得最后的结果。 在她的梦里,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书中男主是五皇子萧嘉善,三皇子秦王是一个反派。 在原文当中,卫如萱嫁给了残暴绝情的秦王,结果秦王对她毫无兴趣,把她冷在了一旁放着,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她,也没有碰过秦王府上一众姬妾。 秦王和五皇子两兄弟针锋相对,两人闹得不死不休。 最后,秦王战死在了沙场上。 等五皇子登基之后,下令杀了秦王府上所有人。 卫如萱作为秦王的正妃,自然死得透透的。 既然知道故事的结局,这一次,卫如萱绝对不嫁什么秦王,她要嫁就嫁给男主五皇子。 尚书夫人刘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俩儿子都是妾室所出,她一直都把卫如萱当成命根子。 看礼部尚书给了卫如萱一巴掌,刘氏心疼坏了,赶紧把卫如萱搂在了怀里:“我的儿,你昨天晚上莫非是魇住了?一大早上说什么胡话?” 卫如萱满脸是泪:“我不管!我就要嫁给五皇子!他是男主!我嫁给他,以后就能当皇后!” 刘氏和礼部尚书听不懂她嚷嚷着什么“男主”“女主”,但“皇后”两个字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礼部尚书气坏了,又要给她一耳光:“你胡说八道什么!天家大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刘氏赶紧护住了女儿:“要打就打我!最好把我们母女两人都打死!你好和那些狐媚子双宿双飞!” 礼部尚书气得浑身颤抖:“她今天这样,都是你给惯坏的!” 刘氏出身高贵,当年是下嫁给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年轻时平步青云,也是有岳父家的提携。 因而这些年,刘氏在家里能压礼部尚书一头,把女儿养得无法无天,那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娇纵性子。 把礼部尚书气走之后,刘氏拿着帕子擦了擦卫如萱脸上的泪:“萱儿,你又在胡闹什么?当初是你瞧上了秦王,说秦王长得好看,我和你父亲才想方设法让皇上赐婚……怎么又反悔了?” 卫如萱眼泪汪汪:“他不能当皇帝,五皇子能当皇帝,我想嫁给能当皇帝的男人。” 刘氏好言好语的劝她:“皇上更看重秦王多一些,而且秦王有军功在身,还被封了亲王,五皇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乖女儿,这件事情不能反悔……”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卫如萱又尖叫了起来,“娘,你不帮我嫁给五皇子,我就去死!秦王他就是一个残暴不仁的怪物!” 刘氏一脸的为难:“萱儿,五皇子已经订婚了呀!那是镇国公府温家的小姐,温小姐已经及笄,马上就要进京完婚。” 卫如萱眸中划过一丝不甘。 她对这个温小姐没有什么印象。 卫如萱只记得,有个女人嫁给了五皇子,就是原文中的女主。 此女嫁给五皇子之后,五皇子对她颇为宠爱,还为她承诺以后不再纳妾。 而且,五皇子在登基之后,只立了此女一人为皇后,后宫里再没有其它女人。 “这不是还没有嫁么?”卫如萱愤愤不平,“再说,就算是嫁了,我也要进五皇子府,哪怕是当个侧妃呢!” 她就不信,她不能把那个女人给干下去! 刘氏捂住了她的嘴,一脸严厉:“你胡说八道什么?堂堂尚书府小姐去当侧妃,给人家当小,你是怎么想的?你那些妹妹还嫁不嫁人了?” 卫如萱冷哼一声:“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嫁给五皇子!” 刘氏虽然宠女儿,却也清楚什么事情能胡来,什么事情不能胡来:“那我也告诉你了,这件事情不可能!涉及到皇室的面子,那可是杀头的大事!你这个小女子能做皇上的主?疯了不成?” “镇国公府满门忠烈,那位温小姐的父亲和两个兄长,全都死在了沙场上,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刘氏戳了戳卫如萱的脑门,“你抢了她的婚事,人家怎么议论咱家?” 卫如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依旧不甘。 温家那位小姐,仗着父亲和兄长的战功荫庇,才得了这么好的婚事。 若无镇国公府的功劳,这女主才不是她呢! 卫如萱清楚,刘氏宠她有限度,不敢拿自家前途开玩笑。 但是,卫如萱不想让自己落得书中那样的下场。 既然知道了结局,她就要逆天改命,夺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卫如萱眼珠子转了转:“五皇子什么时候和温家小姐成亲?” 刘氏没好气的道:“今年下半年,温家小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卫如萱道:“娘,你知不知道,那位温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这我怎么清楚?她离开京城的时候不过四五岁,年龄小的很,当时见过她,名字叫颜谕,倒是知书达理很明慧的一个姑娘,就是身子不大好,从小就病殃殃的。” 刘氏想着想着,眉头皱了起来,“不过,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即便小时候再好,谁知道现在出落成什么样子呢?” 自古以来,闺阁女儿的教养便是顶要紧的事情,一个没有母亲教养的小姐,在婚嫁方面便低人一头。 温家夫人在得知丈夫儿子去世的消息之后,便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温小姐的外祖母可怜这个外孙女儿,便将她接到了翎城,据说温小姐是养在外祖母膝下的。 可毕竟是个外来的女儿,外孙女儿再亲也有个“外”字,这些年究竟养得怎么样,京城里真没有太多人知道。 刘氏撇了撇嘴:“前个儿郑皇后还在太后跟前说,不放心温家小姐做五皇子的正妃,想给五皇子再纳两个门第高的侧妃。皇上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给她驳了回去。” 第2章 婚事[2] 五皇子萧嘉善,是当今郑皇后的独子。 皇帝如今共有十三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这五个皇子夭折得早。 如今适婚的皇子,便只有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 五皇子早年与温家小姐温颜谕定下了婚事,还是镇国公在的时候,郑太后亲口定下的。 六皇子与自家表妹有婚事在身,因表妹有孝在身,要再晚一年才成婚。 三皇子便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十五岁时便被圣上封为秦王。 大皇子、二皇子早夭,如今便是秦王居长。 皇帝前几年便想让秦王成亲,皇帝对这个儿子宠溺太过,秦王冷漠孤僻喜怒无常,完全没有成亲的打算,皇帝一切都纵着。 这两年终于看不过去了,便强行给他赐婚,将礼部尚书的嫡女卫如萱赐婚给秦王。 按着正常情况,今年下半年,卫如萱也该嫁入秦王府。 半个月后,安庆侯邵府三房邵宏夫妇带着长房长孙邵隽良、二房长孙邵隽守,护送镇国公府小姐温颜谕到了京城。 因温小姐身子病弱,经不起舟车劳顿,刚刚抵达京城便病了一场。 此时此刻,卫如萱躺在五皇子萧嘉善的怀里,抱着萧嘉善的胳膊撒娇:“殿下,我都是你的人了,你什么时候娶我?” 萧嘉善先前被卫如萱迷惑得死去活来,魂魄都飞了一半出去。 激情褪去之后,萧嘉善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白了。 老天爷!他竟然大逆不道睡了他三哥的女人! 要是萧承冀那个疯子知道自己给他戴了这样一顶绿帽子,会不会杀了他? 萧嘉善一想起今天晚宴上还要遇见萧承冀,他登时便冒了一头的冷汗。 卫如萱甜甜一笑,抬手给萧嘉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语气含羞带怯:“殿下不会不对我负责吧?” 这些天来,卫如萱偷偷请了一个从良的妇人来教自己如何勾引男人。 对方在青楼待过那么些年,对此再明白不过。 萧嘉善身为皇子,又是皇后嫡子,身边伺候他的女子基本上都是正经的,青楼那种地方,他绝对不敢去。 所以,卫如萱这些日子的手段,已经把他迷得死去活来,完全忘了伦理纲常。 面对卫如萱的质问,萧嘉善五味杂陈。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卫如萱这般漂亮又让他着迷的女子。 相比之下,他府上那些姬妾全部都是木头,完全没有能比得上卫如萱的人。 如果能娶卫如萱,他当然想娶。 但是—— 弟夺兄妻,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该是多大的丑闻?! 萧嘉善赶紧要起身:“我——我还有事回府——” 卫如萱一把抓住了萧嘉善:“殿下,你是不是不想负责任?还是说,你想娶温家女为皇子妃?” 萧嘉善听卫如萱提起这个,他顿时火冒三丈:“那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我宁愿死,也不愿意把这样的女人娶进门!” 萧嘉善和温颜谕这桩婚事还是十多年前订下的。 当时镇国公府如日中天,郑太后常常召镇国公夫人邵氏进宫,邵氏怀着颜谕的时候,萧嘉善才三岁。 当时郑太后笑眯眯的说,若镇国公夫人肚子里的这一胎是个女儿,就嫁给五皇子为正妃。 五皇子萧嘉善的母妃,当年还没有被封为皇后,而是被薄贵妃压了一头的郑妃。 面对这么好的婚事,郑妃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太后娘娘金口玉言,等邵氏这一胎生下来,郑妃忙不迭的让郑太后赐婚,镇国公温府与五皇子的婚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如日中天的镇国公府,府上男丁竟然全部死在沙场上。 “晦气!真是晦气!” 郑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把手中这支簪子给折断。 给她梳头的大宫女温声细语:“毕竟是太后娘娘定下来的婚事,现如今温小姐已经入了京城,这个时候您若反悔,只怕——” 话未说完,郑皇后这支玉簪便被扔在了地上,硬生生的折成了两半! “这么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娶了她进门,不知会招来什么样的祸患!”郑皇后恨恨的咬了咬牙,“只怕她爹她娘和她兄长,都是她给克死的!温家这一家子的短命鬼!” 宫女被吓得身子一哆嗦,还是强忍着扯出一点笑来:“娘娘,等下咱们还要给太后娘娘请安。” 郑皇后活活的将这口气给压了下去,等梳洗打扮过后出门,很快便到了郑太后的寿康宫。 郑家这一脉出了两个皇后,可谓是荣耀至极。 如今的郑太后,便是郑皇后的亲姑姑。 太后老人家满头雪白,如今刚刚立夏,京城里男男女女早就换上了薄衫,太后她老人家身子骨柔弱,至今还披着一件春衣。 太后老了,就爱侍弄这些花儿呀草儿呀的,眼下拿着剪刀,正亲自给盆六月雪裁剪枝叶。 郑皇后小心翼翼的凑到了郑太后的跟前:“母后。” 郑太后充耳不闻,仍旧摆弄着她那枝叶,旁边跟了郑太后多年的赵嬷嬷拼命地给郑皇后使眼色。 郑皇后假装没有看出赵嬷嬷的意思,声音稍微往上抬了抬:“温家那位小姐已经进京了,邵家的人说舟车劳顿,路上就病了。昨个儿儿臣派去太医看,太医都说那姑娘身子骨不好。儿臣想着,善儿身边没有可心的人照顾可不成——” 郑太后耷拉的眼皮终于抬了抬。 郑皇后挤出一点笑来:“您看看,再给善儿选两个门第高的侧妃,一同嫁过去?” 郑太后还没有开口说话,外头便传来太监的通报。 五皇子萧嘉善给太后娘娘请安来了。 萧嘉善容貌气度虽比不上秦王萧承冀矜贵,但也生得一表人才,在京城权贵圈里那是拔尖儿的美男子。 一看自己儿子过来,郑皇后自然哪哪儿都满意,赶紧招了招手:“善儿,快来给你皇祖母磕头请安。” 郑太后把手中银剪刀放在了托盘里:“免了。一身的脂粉香,跑去哪里鬼混了?” 第3章 婚事[3] 萧嘉善来得匆忙,衣服都没怎么来得及换。 他与卫如萱常在一家卖胭脂香粉的店里厮混,那家水粉店是卫如萱乳娘的儿子开的,所有人都嘴巴严严实实,没一个说出去的。 水粉店里香气重,在里面待久了难免沾一身香味儿。 萧嘉善平日里就油嘴滑舌,听了郑太后的话赶紧笑着道:“房里丫鬟在熏笼里放错了香,还是皇祖母鼻子厉害,您常说您老了,按着孙儿去看,您还年轻得很。” 这次马屁没有拍到正地方,郑太后一张脸依旧阴沉着。 郑皇后偷偷掐了萧嘉善一把,陪着笑道:“母后,儿臣觉着善儿房里那些丫头,倒没一个能用的。这些丫头都是赏给他的宫女,大都粗粗笨笨,善儿年龄大了,得有门第高些的侧妃劝着他。” 萧嘉善想起成亲的事情,心里也郁闷得紧。 他眉头皱了皱:“皇祖母,温家那小姐,听说身子骨弱,且朝中没有当权的族人,娶了他对孙儿半点用都没有。依儿臣的意思看,倒不如让她为侧妃。” 萧嘉善这番话,可算是说到了郑皇后的心坎上。 十多年前郑皇后乐意让温家小姐当萧嘉善的正妃,那是因为温家小姐的父母双亲都在。 现如今温家人丁凋敝,在朝中没有半点势力,皇帝跟前也说不上什么话。 让这样一个女人嫁给五皇子,岂不是拖了五皇子的后腿? 赵嬷嬷眼睁睁的看着郑太后要发怒,赶紧去扶老人家的胳膊。 也是这个时候,外头又传来了太监的声音,原来是皇帝过来了。 建兴帝这两年身子不大好,整个人高大清瘦,凌厉深刻的面容不怒自威。 郑皇后与皇帝虽时时见面,但她好几年没有侍过寝了,听说皇帝过来,郑皇后先是一喜,接着便有些紧张。 郑太后的脸色变了又变,很快便恢复了和蔼可亲的模样,笑眯眯的道:“不必多礼,皇帝,你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曼青,快给皇上备茶,新进贡的凤团不错。” 建兴帝锐利的双目扫过旁边的郑皇后和五皇子:“你们两个刚刚在说什么?” “善儿孝顺,讲了些外头的趣事让哀家——” 话未说完,萧嘉善打断了郑太后的话,直截了当的跪在了地上:“父皇,温氏女无父无母,从小没有长辈照拂,人家都说没娘养的女孩儿不好,娶进门来就是个祸害。儿臣认为,她不宜做皇室正妃,不如做侧妃。” 郑太后浑浊锐利的双目扫过萧嘉善:“混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这个猴崽子能自作主张的?来人,把五皇子拖下去禁足!禁到大婚为止!” 两侧的太监赶紧上前去拉惊慌失措的五皇子下去。 建兴帝做了一个手势,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温氏女无父无母,你说,她为什么无父无母?” 郑皇后生怕皇帝责骂萧嘉善,赶紧跪了下来,声音柔和清正:“皇上,温氏女命数不好,天生克父克母。五皇子何等的身份,娶了这样的女子进门,就怕她将来克夫。” 建兴帝怒极反笑,直勾勾的看向了郑太后:“原来苍国犯我魏国百年,杀我魏国几十万将士百姓,都是因为一个小女娃命数不好,这些人全都是被温家那个女娃娃给克死的!” 郑太后闭上眼睛,而后缓缓睁开:“皇帝,他俩不是这个意思,你一直都知道,皇后嘴笨,她不是什么花言巧语的人。她的意思是——” 不等郑太后说完,建兴帝踹了五皇子一脚,把五皇子狠狠踹在了柱子上。 这些年建兴帝身子大不如从前,可他早年的精气神还在,比不少二十多岁的青年还要壮实。 这样一脚踹下来,五皇子“噗”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郑皇后的命根子被踹,她整个人都要被吓死了,赶紧上前去抱五皇子:“善儿!善儿!!!” 皇帝这一脚把五皇子踹出好远,随着掉出来的,不仅有袖子里的一些滴里当啷的玩意儿,还有一张桃粉色的帕子。 皇帝使了个眼色,他跟前的大太监忙不迭的把这张粉色帕子捡起来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建兴帝还想着这小子又偷鸡摸狗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等他看完帕子上的字迹之后,脸色又是大变。 郑太后一边让太监去请太医给五皇子看看,一边去拿建兴帝手中的帕子:“这些年轻子弟就是风流,肯定是被身边的人给带坏了!皇帝,你年轻的时候——” 等看到手帕上的东西,郑太后脸色难堪到了极点。 手帕上以红墨写着几句诗:“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注:出自《西厢记》] 帕上落款处,赫然写着“如萱”两个字。 郑太后狠狠剜了五皇子一眼,继而开口道:“京中女子重名儿的不少,光哀家知道的就有四五个。皇后,哀家记得善儿房里一个识字的丫头,是不是就叫如萱?” 郑皇后看五皇子伤成这样,心疼得眼泪花了妆容,哪有心思理会郑太后? 她一边去揉五皇子的胸口一边哭着道:“不曾听过,他身边有哪个丫头会识字?” 五皇子推开了郑皇后的手,跪着爬到了皇帝的跟前:“是礼部尚书卫浩之女。父皇,儿臣大逆不道,已经和卫小姐私定终身,恳请您把卫小姐嫁给儿臣为正妃!” 郑皇后此时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善儿,那是你三哥的未婚妻啊!” 建兴帝要被这对母子给气疯了,他抬脚又要去踹五皇子。 这时郑太后激烈咳嗽了起来,苍老的身子摇摇晃晃,旁边的赵嬷嬷忙喊着要传太医过来给太后看看。 建兴帝冷眼旁观片刻,终究还是不忍心,上前去拍郑太后的肩膀。 郑太后长叹一口气,握住了建兴帝的手:“卫家那女子不检点,蓄意勾引五皇子,五皇子年幼无知,才上了她的当。哀家现在下令赐死卫家女,再给秦王寻一门更好的婚事。” “不行!”五皇子擦了擦唇边的血,眼神坚毅,“儿臣与如萱情投意合,不是她勾引儿臣!是儿臣主动找上她!您要是赐死,不如把我们两个都赐死!” 郑皇后揣摩了一下。 如今卫家在朝中人员兴盛,礼部尚书卫浩人脉广阔,娶卫家嫡女进门,怎么都比娶温家的女儿要好。 若是卫家不好,皇帝也不会赐婚给秦王。 她无视郑太后的眼神,在旁边低眉顺眼不说话。 建兴帝鹰隼般的眸子扫过下头的奴才和主子,被他扫过的人,皆胆战心惊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这个男人到底是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身处高位却喜怒不形于色,再艰险的局面也能分析出利害得失。 片刻之后,建兴帝冷冷的道:“事关天家颜面,今日之事若有人说出去,株连九族。” 奴才们齐声说了一句“是”。 建兴帝又看向了一旁随时等着装病的郑太后:“母后,皇家不能再传丑闻。儿臣打算将温家女赐婚给秦王,卫家女赐婚给老五。” “万万不可!这样怎么对外交代?”郑太后道,“不如让温家姑娘做善儿的正妃,卫家姑娘当一名侍妾,再给秦王寻觅一门更好的婚事,天下好女子数不胜数,秦王再选王妃轻而易举。” 建兴帝冷冷一笑:“与秦王订过婚的女子,怎能去当老五的侍妾?对外就说当年钦天监弄错了温小姐和卫小姐的生辰,这次温小姐进京才晓得其中差错,她的生辰与秦王更相称,所以嫁给秦王为正妃。” 郑太后还想反驳,郑皇后看皇帝不仅不罚她和五皇子,还退了与温家的婚事,不由得喜上眉梢,赶紧跪谢皇帝:“臣妾愿意听从皇上吩咐。” 皇帝郁闷了一个多月,如今胸口郁气消散,大步离开了寿康宫。 第4章 婚事[4] 圣旨很快传到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温小姐还在病中,圣旨是由她的三舅邵宏接的。 邵宏不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但婚姻之事可不是什么小事,有关外甥女下半辈子的幸福,他自然是万分慎重。 他向宫里来的公公塞了几锭金子:“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为首的太监笑了笑:“邵三爷放心,皇上亏待不了咱们温小姐。钦天监那边算生辰时出了差错,皇上还要找他们问罪呢!咱家宫里事儿多,就先回去了。” 宫里的人一走,邵宏夫妇两人叽咕了半天也没有叽咕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又把邵府长房长孙邵隽良和二房长孙邵隽守给叫了过来。 邵家在翎城那是出了名的世家大族,簪缨世胄的名门望族,放在整个魏朝都颇有地位。 邵家规矩繁琐,男女大防也重,邵隽良和邵隽守俩兄弟这些年除了过年过节,都没怎么和温家表妹见过面。 平时府上有什么事情大都是让夫人同表妹往来,也就护送回京城的路上,他俩才和这位表妹多见了几次。 地方官员进京,最忌与京官来往太深,邵宏清楚皇帝的眼线一直都在他们身上盯着,这些天没敢乱来,只帮忙把镇国公府打扫了出来,没敢结交京城权贵。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情,邵宏让邵隽良和邵隽守打听了一下。 建兴帝知道邵家会多想,恰好他也想试一试邵家的态度,让手底下的人漏了一点消息出来。 次日。 邵宏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邵隽良和邵隽守心里也都不是滋味儿。 他俩听着姑父和表哥在外杀敌的故事长大的,一直都把姑父和表哥当成魏朝的大英雄。 魏国百年来和苍国战争不断,苍国侵占魏国土地,抢掠魏国钱财和女人,杀害魏国百姓。 镇国公收复了魏国五座城池和数百里疆土,被苍国恨之入骨,死的时候连全尸都没有留下,一条手臂一根手指都被敌军当成了获取功名的战利品,两个儿子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尚未娶妻生子,全都死在了沙场上! 这才过去多少年! 魏国刚有几年的太平,五皇子便忘记了镇国公府浴血奋战夺得的太平,对镇国公独女大肆侮辱! 还有卫家那个姑娘,礼部尚书的女儿,应当是最守礼的一个,竟然干出了这么恶心的事情来! 邵隽良劝道:“皇上这样做,已经是在保咱们姑娘的面子了。三叔,五皇子是中宫嫡子,咱们不能这个节骨眼上和他做对。” 邵宏认真想了一番:“你说得对。皇上偏爱秦王更多一些,咱们姑娘嫁过去,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邵宏的夫人江氏越听越不是滋味儿:“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就这么算了?那咱们姑娘的面子往哪里放呢?据我所知,秦王性格暴戾,五皇子温文尔雅,卫家姑娘抢了咱们这么好的婚事,怎么都该找她算账才是!” 邵隽守赶紧开口:“三婶别生气,我们不是怕事……是这个时候不适合生事。男人么,是人是鬼那得嫁了才知道。人人都说五皇子好,可他还不是干出了这么恶心人的事情来?” 江氏咬了咬牙:“就这么被人骑在脸上欺负,我可真受不了。” 可是,皇上都做出了安排,再怎么受不了,他们这群当臣子的还得听从。 况且,邵家与温家关系虽亲近,怎么都是外祖家,有些事情真不方便去做去说。 说起来还是温家这位小姐可怜,年纪轻轻便失去了父母和兄长,同姓的家族里连个说得上话的长辈都没有,就算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只能生生忍着。 江氏唉声叹气了一番:“对了,咱们姑娘的身子好转了,这也是稀罕,昨天皇上的圣旨一过来,她身体就好了许多。说不准啊,姑娘嫁给秦王殿下,真会有什么好造化。换亲的事情,我还没和她说呢,正好和她说道说道。” 嘴上这么说,江氏心里还是有些发怵,觉着秦王是个杀戮成性的疯子,自家无依无靠的表姑娘嫁过去会过苦日子。 若是嫁在翎城,邵家还能照拂一二。 京城山高水远,真受了什么委屈,只能默默咽下。 第5章 婚事[5] “未婚私通!你简直丢尽了咱们卫家的脸!”礼部尚书卫浩一巴掌打在了卫如萱的脸上,把她打得七荤八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儿?!” 卫如萱被他这一巴掌打懵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礼部尚书夫人刘氏爱女心切,赶紧上前护住了卫如萱,和卫浩吵吵嚷嚷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做什么污蔑咱们萱儿?” 卫浩把一方桃粉的帕子扔在了刘氏的脸上。 刘氏拿出来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臊:“这……这、这写得什么?你从哪里得到的?是不是哪个不检点的丫头陷害咱们萱儿?” “这是皇上亲自扔在我身上的!皇上还夸我养了个知书达理未婚私通的好姑娘!” 一想起当时的场面,卫浩就恨不得一头撞在柱子上! 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头一件让他无地自容的事情! 刘氏依旧迷迷糊糊的:“皇上?皇上怎么有这个?萱儿去勾引皇上了?” “她勾引的是皇上倒好,老夫也不会如此羞耻!她勾引的是秦王殿下的弟弟,五皇子!” 听到这话,刘氏“哎呀”了一声,此时此刻终于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卫如萱捂着脸哭:“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嫁给秦王那个疯子,我一定会不得好死的!就算嫁给五皇子当妾,我也要嫁!” 刘氏脸色雪白雪白的,试探着对卫浩道:“皇上是不是要赐死咱家姑娘?” “如果赐死这个祸害倒好了!”卫浩咬牙切齿,“五皇子非她不娶!皇上把她许配给了五皇子,把温家姑娘许配给了秦王!” “真的?”卫如萱眼睛瞬间亮了,“五皇子非我不娶?五皇子这么爱我?” 才刚刚开始呢,五皇子就对她情深义重了。 卫如萱记得,原文中那个女主嫁给五皇子好久,两人的感情才慢慢升温。 自己可比那个狗屁女主强多了,这才过去多久呀,五皇子就对她爱得死去活来的。 等以后她进了五皇子府,女主能够享受到的一切,她全部都能享受到。 礼部尚书夫人刘氏也高兴了起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咱们府上终于有了一件好事!” 说起来,当初卫如萱看上秦王,刘氏心里是有些担心的。 秦王萧承冀地位尊贵,手中权势赫赫,说起来是个各方面都出众的良人。 唯一不好便是此人心性过于残忍,性格喜怒无常,就没有能近他身的女子。 可卫如萱信誓旦旦,说自己花容月貌身世出众,哪怕萧承冀是一块坚冰,她也能把他给暖化了。 五皇子萧嘉善虽然能耐不大,但人家是中宫皇后生的嫡子呀! 郑家一门双后,萧嘉善虽然不得皇帝喜爱,将来继位的可能性肯定比萧承冀更大。 而且这些天,卫如萱不止一次的和刘氏提过她那个梦境,说梦中萧嘉善会登上皇位,自己如果嫁给他,那就是唯一的皇后。 这么神奇的梦境,说不定还就是真的! 礼部尚书看着这对母女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他心情烦闷至极,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他在官场上的路基本就走到头了。 皇上没有发落他这个女儿,却把他踢出了心里的某个位置。 以自身的仕途换来这俩癫妇的一场胡闹,他是越想越窝心啊。 刘氏高高兴兴的要给卫如萱准备嫁妆,要给卫如萱裁剪衣服。 她膝下没有男孩儿,妾室生的虽养在她的名下,却不被她当成自己孩子看待。 这些年刘氏积攒下来了不少好东西,这些东西呀,全都给卫如萱当嫁妆! 刘氏拍着自己宝贝女儿的背:“萱儿你放心!娘亲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皇上把卫如萱许配给了五皇子,把温家女许配给了秦王,等同卫如萱和温家女换了婚事。 怎么着,刘氏都得让卫如萱压温家女一头,让人知道他们卫家的厉害! 旁边的礼部尚书不大高兴的皱了皱眉头:“别压了镇国公府一头,让皇上不高兴!” 刘氏这暴脾气又发作了:“我心疼女儿,给女儿多准备点嫁妆,皇上会不高兴?我看啊,是你不高兴才对吧!你看不惯我把我的嫁妆留给女儿,没给你那俩狗屁儿子是不是?” 礼部尚书一听她吵吵嚷嚷就头疼,赶紧迈起脚步往外走。 刘氏跟在了他的身后继续嚷嚷:“你不要忘了,你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一路是谁在扶持你!怎么着?我爹死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做梦!就算掏空了整个尚书府,我也要给女儿准备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出来!” 卫如萱还在旁边得意洋洋,她这次心里可是高兴坏了! 不过,嫁妆的事情,她的确要丰厚一点,必须压那个温氏女一头! 婚前这一出要是压不了,那她婚后还怎么在温氏女跟前耀武扬威呀? 卫如萱赶紧拉住了刘氏:“娘,我看呀,爹就是想把家产都留给那俩贱崽子!我这次一出嫁,您在府上的日子就惨了!” 刘氏咬了咬唇。 卫如萱看了看刘氏:“娘,您姿色犹存,何不再给爹生一个呢?那俩贱崽子我也看不顺眼,肯定他们两个在爹面前上眼药,爹才这么不高兴,不如早点把他们弄死。养别人的孩子终究不如自己生一个!” 刘氏拍了拍卫如萱的手,眼圈儿瞬间红了:“还是你疼我,你爹呀,他就是一个没用的老古板!年轻时候不知道疼人,现在也不知道!” 卫如萱笑了笑。 无论如何,尚书府都是她最大的背景。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尚书府落到两个异母兄弟的手中。 没有娘家给她撑腰,将来的日子万一遇见什么变故,那是真不好受! 不如早早地做下规划,给自己铺一铺将来的路。 第6章 婚事[6] 镇国公府上。 颜谕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床上,她的旁边坐着邵宏的夫人江氏,也便是颜谕的三舅妈。 江氏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她性情爽利,生得也俊俏端丽,此时此刻,江氏手中拿着账本,一五一十的和颜谕说着明细。 镇国公温府百年世家,府上积蓄自然不少。 当年颜谕才四五岁,一家子的人说没全都没了,前来的亲戚大都对家产虎视眈眈,都想把颜谕带到自家养着,好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独吞了镇国公府的一切。 江氏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颜儿,那年的事情,是你大舅过来料理的,当年邵家带走多少,如今完完全全的带来多少。你爹和你兄长为国捐躯,邵家不会欺负你一个弱女子。” 颜谕自然知晓。 这些年她在外祖母家里住,邵家的人对待她,个个都像对待自家的小姐似的。 因颜谕从小便与皇室定下了婚约,哪怕是府上的下人,从来不敢怠慢她。 “这份账单,不仅邵家有一份,皇上那里也有一份。”江氏叹气道,“咱们皇上可是个明君,大臣对魏朝做了多少贡献,他全都记着呢,这些年还问过你在邵府的情况。” 颜谕也擦了擦眼泪,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虽体弱,但从小记事就早,两三岁时便有模糊的印象,依稀记得父亲和母亲都在她面前夸赞当今圣上,说圣上心怀天下英明神武。 江氏抬手摩挲了一下颜谕的小脸:“秦王在外名声虽不好,但皇上许下了这门婚事,咱们不能反抗。乖孩子,这件事情是五皇子和卫家小姐对不住你……” 颜谕轻轻的摇了摇头:“父亲常说我镇国公府的人要忠君护国,圣上有命,自然不敢不从。” 其实对颜谕来说,嫁谁不是嫁呢? 无论五皇子还是秦王,她都没有见过面。 五皇子在外名声好是很好,可就是这么一个名声好的人,竟然和自己兄长的未婚妻搅合在了一起,可见是个伪君子。 至于秦王——秦王残暴之名在外,也没有听说他残害普通百姓或是奸淫良家女子,大都是说他性情冷酷,当年上战场时治军甚严,对待敌军手段残忍,这些年在吏部时让上下官员闻风丧胆,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既来之则安之,以后事情如何,还是以后再说。 颜谕就不信,她规规矩矩做好分内之事,对方还敢欺负她。 若是真的欺负她,那她这个将门之女,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颜谕身子不大好,可一个柔柔弱弱的人,也有她的獠牙利爪不是? 江氏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孩子,你晓得这些道理就成,早些睡吧,舅妈在这里看着你睡觉。” 颜谕“嗯”了一声,将身上披着的单衣脱下来放在了一边,睡在了枕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江氏叹了口气。 他们把颜谕送到京城,却不能总在这里看着,毕竟翎城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 这些年来颜谕在邵府长大,邵府的人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家的闺女看待,特别是江氏,她和邵宏没有女儿,就把颜谕当成了女儿。 自家闺女的婚事被抢,人家欺负她无父无母,江氏越想越气,自个儿又掏腰包,想给颜谕添置一些东西。 结果几天后江氏出门,就遇到了同在绸缎店的卫如萱和礼部尚书夫人刘氏。 卫如萱和刘氏可谓是春风得意,店里的老板在旁边使劲儿的夸奖自家的缎子好:“这可是江南新来的货色!宫里的娘娘去年都喜欢这一款!” 刘氏得意的抬了抬下巴:“我们家姑娘,马上就要嫁到五皇子府当皇子妃了!去年的款可不行,我们要今年宫里最时兴的。” 老板赔着笑道:“原来是卫家小姐,恭喜!恭喜!” 今年宫里最时兴的料子,老板怎么可能给她俩弄到?能弄来去年的已经很了不得!他要是有这个本事,直接给太后和皇后进贡去了! 江氏上上下下打量了卫如萱一番,越看越觉得不好,想着五皇子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江氏过来挑了一些花色不错的,打算回去给颜谕的丫鬟做几身新衣服。 主子要出嫁了,她们这些丫头也得打扮得平头正脸的。 剩下的留着让颜谕赏赐人,毕竟这京城里少不了上下打点。 至于颜谕的衣服,那都是家里的料子,翎城的绣娘一针一线亲自做的,颜谕自个儿的针线也不错,比这外头的成衣好多了。 老板笑着道:“京中人原以为温家姑娘许配给了五皇子,原来是钦天监弄错了生辰!” 刘氏撇了撇嘴:“她一个早死的病秧子,哪里配得上五皇子呢?不怕折了五皇子的寿数!” 江氏这暴脾气瞬间忍不住了:“你什么意思?你不知廉耻的女儿带着婚事勾引别的男人,还要诬陷镇国公府的小姐是病秧子?” 刘氏看着江氏眼生,在京城里从来没有见过,想来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夫人,顿时就沉下来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江氏冷笑:“原来镇国公府的人为了魏朝山河没了,你们是这么议论他的女儿的。” 刘氏在京城里嚣张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有人敢往自己脸上跳。 江氏怎么都不说自己身份,身边原本有两个丫鬟,被她支去了旁边店铺看绸缎。 刘氏怒从胸中起,卫如萱看不惯有人这么侮辱自己,让身后的壮妇婆子把江氏给按住了,结结实实的给了江氏七八个耳光,打得江氏双颊红肿眼冒金星。 卫如萱冷冷扫了江氏一眼:“冒犯准皇子妃,本该要了你的性命,今个儿本小姐心情好,就饶你一命。” 这时候,江氏俩丫鬟挑好了东西过来,一看江氏被人按在地上,两人被吓得魂飞魄散:“三奶奶!三奶奶!您怎么了?!” 卫如萱冷笑一声。 呦,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官员的小妾,还是第三房太太! 第7章 婚事[7] 先前无论颜谕被换亲还是什么,都没有怎么牵连到邵家。 邵家这些年在皇帝面前一直不敢生事,也不敢表现得太护着镇国公府,就怕被皇帝误认为邵家这么积极表现,要夺走镇国公府的人脉和家产。 以至于自家的表小姐被外人明目张胆的欺负,邵家都不敢出来说几句什么。 就像邵隽良和邵隽守俩兄弟说的那样,颜谕毕竟姓温,他们一家子姓邵。 颜谕自个儿的那些同姓亲戚都没有跳出来说什么,邵家怎么好去管这桩事情呢? 但邵家自家的夫人被打了,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颜谕听了丫鬟说这件事情,急急匆匆的披了衣服过去。 她去的时候,江氏跟前的丫鬟小翠儿拿着药瓶在给江氏敷药。 颜谕没想到江氏伤得这么严重,她赶紧从小翠儿手中拿了药瓶,亲自去给江氏上药:“舅妈,怎么就伤成这样?” 江氏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点疼痛,眸中流露出一丝凶光:“让她们母子俩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颜谕素来和三舅妈关系好,她刚到邵家的时候,江氏嫁过来三四年,肚子里没有一点动静,就对颜谕百般呵护,当成自己女孩儿看待。 说来也是稀罕,颜谕这么一来,邵家总是发生好事,先是邵宏中了进士,接着江氏就怀了孕,三年生了两个孩子。 如此一来,江氏便觉着是颜谕个福星,邵家三房每一房都很疼爱颜谕。 大舅妈和二舅妈上了点岁数,江氏年轻,与颜谕更亲热些。 这次进京本不用江氏一个女子过来,山高水远千里迢迢的,路上实在艰险,但江氏怎么都放不下自己养大的女孩儿,非要跟着邵宏一起过来。 颜谕手嫩,又常常跟着邵家的姐妹们学习一些药理,给江氏上药便更轻些,酥酥麻麻压根感觉不到疼痛。 上过药之后,江氏拿热帕子给她擦了擦手:“记住了,你是千金小姐,以后可不能总要做伺候人的活儿。喜欢吃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 邵家年轻一辈儿的女孩子大都得学习诗书,学习医术,再来就是女红。 江氏为人精明能干,倒不是什么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女人,她更擅长理家,喜欢和人去打交道,这些年江氏把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了颜谕。 若不是京城的水太深,江氏初来乍到怕自己真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万万不能把自己当成鱼饵,使出这个苦肉计来。 江氏正教导着颜谕,这个时候门开了,邵宏带着两个侄儿从外头走了进来。 颜谕赶紧起身对邵宏行了一礼:“三舅,大表哥,三表哥。” 邵隽良和邵隽守见颜谕在这里,他俩回了个礼,赶紧退了出去。 邵宏点了点头:“颜儿,你先回房间休息,我和你舅妈有话要说。” 颜谕看了江氏一眼。 江氏点点头:“颜儿,你回去吃药。” 等颜谕一走,邵隽良和邵隽守两人都走了进来。 俩兄弟看自家婶娘伤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觉着丢脸,顿时怒不可遏:“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江氏抬了抬眼睛:“俩小兔崽子,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写信呀!” 次日早朝之后。 礼部尚书卫浩一脸灰败,直接回了家里。 礼部尚书夫人刘氏心头不高兴:“你不去礼部办公,回家做什么?” 卫浩抬手指了指刘氏,半晌后哑口无声。 随着刘氏的父亲去世,刘家在朝堂上逐渐失去了话语权。 翎城安庆侯府,朝堂上一直都没有缺过人。 侯府三爷邵宏的夫人江氏,是西北都统的亲妹妹。 刘氏和卫如萱在京城甩了江氏七八个耳光,这种事情,就算是哪个王爷的王妃都不敢做呀! 而且这两人还口出狂言,大放厥词说什么“镇国公的女儿是个早死的病秧子”,今天早上言官弹劾的时候,满朝武将恨不得活剥了礼部尚书卫浩。 建兴帝当即就要卫浩休妻,褫夺这个口吐狂言的妇人诰命夫人封号。 卫浩到底忘不了岳父当年的提携,他自请退出内阁,贬为礼部侍郎,保全了刘氏的性命。 “你知不知道昨天你打的是什么人?” 侍郎夫人刘氏眉头一皱:“怎么?有人给你告状了?还是说,你认识昨天那贱妾?” 礼部侍郎嘴唇抖了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氏上上下下打量了卫浩一番:“该不会真认识那女人吧?那女人穿红着绿打扮张扬,我从来没有见过正经人家的妇人穿这么鲜亮!你和她有——” “她是安庆侯的三儿媳妇,西北都统江豹的亲妹妹!” 刘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度量了一下那女人的地位,这时候脸色突然白了:“她向皇上告状了?会不会影响咱们女儿的婚事?” 礼部侍郎突然笑了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女儿的婚事呢。 这人真在意女儿的婚事,也就不会把场面闹这么难堪了。 刘氏撕扯着他的袖子:“你是不是不敢为咱们女儿求情?” 礼部侍郎把她甩开:“去等圣旨吧。” 半个时辰的功夫,圣旨就下来了,刘氏被剥夺了诰命,卫如萱正妃的位置没了,被封为五皇子的侧妃。 刘氏瘫倒在了地上,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出。 卫如萱心不甘情不愿的领了圣旨。 她真是没想到,昨天那个一看就是外地人的妇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虽然正妃的位置没了,但是,只要让她嫁给五皇子,做侧妃也是好的。 这个狗皇帝摆明了就是昏君,天下大事他不管,管她们女人之间扯头花。 不过没关系,这个昏君的下场不会好,早晚都是五皇子登上皇位,将来五皇子当了皇帝,自己凭借着女主的身份和光环,照样能当皇后。 嫁给五皇子当侧妃,总比嫁给秦王这个疯子当活寡妇要强一百倍。 卫如萱赶紧安慰刘氏:“没事,娘,我能嫁给五皇子就好,将来我一定能带着咱们娘俩儿翻身的!” 第8章 婚事[8] 说完这些话,宫里头就又来人了,和前面不是同一拨,这次来的是郑太后的人。 为首的赵嬷嬷板着一张脸,看起来颇为不耐烦。 礼部侍郎夫人刘氏赶紧上前。 赵嬷嬷冷冷的道:“既然皇上把卫姑娘赏赐给了五皇子,傍晚的时候就把人送到五皇子府上吧,你们收拾收拾东西。” 这下子,连卫如萱的脸色都变了。 刘氏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对方是郑太后跟前的人,她又不敢大呼小叫的,赶紧赔着笑道:“嬷嬷,您是不是弄错了?这婚事怎么赶得这么紧?不是说好了下半年?咱们府上连嫁妆都没有准备好呢。” 赵嬷嬷冷笑:“一个侧妃,在太后娘娘眼里头就是妾室,小妾进门还得八抬大轿又吹又唱的把她给迎进门?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今天傍晚把人送去五皇子府,正门不能进,必须得走侧门。” 卫如萱天旋地转,一时间都没有站稳。 刘氏说得倒没有错,所有人都觉得卫如萱和五皇子下半年才完婚,婚服都还没有做好呢,嫁妆更没有来得及收拾。 赵嬷嬷这一走,刘氏手忙脚乱的赶紧让人开库房给卫如萱准备嫁妆。 卫如萱一脸灰败的坐在了椅子上。 她依稀记得女主出嫁时的场景十分盛大,又吹又打的十分热闹,十里红妆铺满,整个京城的姑娘都格外羡慕。 轮到自己出嫁,就只能一顶小轿子抬去五皇子府。 都怪那个狗皇帝! 若不是狗皇帝多管闲事,她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也难怪狗皇帝最后含恨而死,被灌了一口毒药。 卫如萱深吸了一口气,让丫鬟把自己带到房里去打扮打扮。 这下子,镇国公府的人可乐开花了。 江氏的脸上已经消肿了,邵家毕竟医药世家,邵家祖上的人早年跟着太宗皇帝打天下之前,原本是开药堂的,后来家里虽然发达了,后人也没有忘记祖训,把自家的规矩都传了下去。 邵家用的药格外厉害,不过一天的功夫,江氏的脸就褪去红肿,只是嘴角裂开的伤口还没养好,得再用几天的功夫。 不过这不妨碍江氏捧腹大笑。 邵隽良和邵隽守俩兄弟站在江氏的旁边,向她汇报最新的情况:“轿子已经出了卫府的门,后面跟了五十多抬的嫁妆。” 江氏笑着道:“哎呦呦,一个小妾出嫁,还弄这么多抬嫁妆,还不嫌丢脸呐?” 邵隽良道:“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卫家这个姑娘,与秦王定下婚事,还和五皇子这个伪君子私通,就该把她赐死保全各家的面子。咱们家里要是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兄弟姐妹,我第一个去请老祖宗上家法。” 江氏摆了摆手:“别这么说,咱们家的姑娘,个个都知书达理,才不会干出这么没脸没皮的事情。我等下去看看你妹妹去,把这件事情也说给她高兴高兴。你们这两天见过秦王没有?秦王他人怎么样?” 邵隽良摇了摇头:“我没有遇到过,隽守见过一次。” 江氏格外好奇:“他怎么样?” 邵隽守尬笑一声:“没能说得上话,咱们多年没在这边走动,京城的宗亲贵族哪儿能看上咱们。当时在瑞王的府上,一群王爷世子簇拥着秦王殿下过去,秦王长得颇为俊美,个子比咱三爷还高出半头,往那里一站确实有点吓人。” 江氏想了一下:“那确实挺高的,他性情怎么样?你一句话都没搭上?” 邵隽守摇了摇头:“秦王殿下是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一般人真凑不到他跟前说什么。我打听了一下,秦王确实不好相处,咱们妹妹嫁过去,只怕得吃点苦。” 江氏眉头皱了起来。 邵隽良赶紧道:“三婶,您别太担心。妹妹从小就福气大运气好,这回肯定也能逢凶化吉的。” 江氏叹了口气:“你俩懂什么?对咱们女人来说,婚姻一事可就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情。” 这个时候,宫里头突然来了人。 皇上那边和太后那边突然赏赐给温家姑娘不少东西,都说是镇国公现在没了,担心温家姑娘受委屈,给她添置一些嫁妆。 江氏赶紧去温家姑娘的住处把人给请出来,换身衣服出来谢恩。 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古光亮看着就和蔼可亲的,两只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缝,笑着虚扶了一下颜谕:“温姑娘不必多礼,您现在是准秦王妃,是咱们皇上将来的儿媳妇,皇上赏赐您是应该的。” 颜谕轻声道:“天恩浩荡,臣女万分感激。” 赵嬷嬷把温家姑娘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她也是天生的面善,笑眯眯的扶着颜谕的手起来:“太后娘娘最喜欢年轻姑娘,这些日子姑娘身子骨好些了,可经常进宫陪陪她老人家。姑娘明日可有空闲?” 颜谕:“这两日都在吃药,明日大夫又要过来扎针,臣女唯恐病气沾染给了太后娘娘,将来身子好转,肯定会去太后娘娘跟前伺候。” 赵嬷嬷又笑着说了些话,这才带着一群人回去。 江氏看到颜谕并没有答应明天进宫去见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走之后,江氏握住了颜谕的手:“好孩子,未成亲之前,你不要轻易进宫。秦王一派与五皇子一派势同水火,如今五皇子这边丢了这么大的脸,肯定会想办法把你拉下水。” 颜谕点了点头。 对于这些事情,她自然心知肚明。这两天她身子确实好转了,然而对外还不能声张。 京城里的这谭水确实很深,稍不留意便能把人给淹死。 皇帝赏赐的大多是金银宝石,郑太后赏赐了一些点心瓜果和茶叶等物。 江氏这些天已经整理好了颜谕的嫁妆,让人把皇帝的赏赐放入嫁妆箱子里。 第9章 婚事[9] 等这一切都收拾完了,江氏这才笑着拉着颜谕的手去讲卫家的事情。 “这次的伤也算是值了!”江氏喜笑颜开,“卫浩被降职成了礼部侍郎,又退出了内阁,他这辈子别想往上再升一步了!” 江氏的本意是给刘氏这个贱人一个教训,这个女人活了这么多年,养出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女儿,也该吃吃苦头。 谁知道卫浩这么顾及夫妻感情,皇上要赐死刘氏,让他先休了刘氏,结果卫浩宁愿降职也不愿意把夫人休弃。 看得出来皇帝是真欣赏卫浩的才干,想让他和夫人还有女儿切割开来。 女儿一旦外嫁,夫人又被赐死,娶个新的照样能继续当皇帝的心腹。 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才干的人,多少有才之士被埋没一生都难提拔。 卫浩不给皇帝这个脸,皇帝也不是非他不可。 他这次被贬,退出了权力核心圈子,很快就会有人顶上来,就看上来的人是谁了。 卫如萱没了这么厉害的一个爹,亲娘又被夺去诰命,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妾室,就去五皇子府上过她的好日子吧。 颜谕抬手摸了摸江氏的脸,还是在心疼舅妈受过的伤。 江氏晓得颜谕孝心重,赶紧拍拍她的手:“没事儿,已经不疼了。京城夜市热闹,我带你出去逛逛?” 颜谕在邵家的时候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因为上头有两个老祖宗压着,江氏再大胆的性子也不敢带着颜谕出去。 如今来了京城,江氏摇身一变成了辈分最大的了,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京城里的风气可比翎城要开放多了。 活了这么些年,江氏也是头一次知道晚上还能卖东西! 颜谕眼睛瞬间亮了:“舅妈,真的能出门?” 江氏笑着道:“放心吧,舅妈带足了人。” 江氏这边备足了车马,暮色四合后带着颜谕出了门。 颜谕要下马车的时候,江氏在她脸上扣了一个兔子面具:“前两天在路边的摊子上买的,倒是新鲜得很。我给你姐姐妹妹都买了几个,等回翎城的时候带去。” 颜谕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面具:“舅妈,我一个人戴着面具会不会不正常?” “不会。”江氏拉着她的手下去,“最近京城里就时兴这个,我还见过有人戴着金子打的面具上街的呢。” 颜谕听她这么说,顿时觉得放心了,她往街上一看,确实看到有几个妙龄女子戴着相差无几的面具。 一整条街上的铺面都开张着,各处张灯结彩,看起来就像过年一样。 颜谕很小的时候被父亲带着出过门,当时她骑在镇国公的头上,一伸手就能够到上面挂的彩色灯笼。 跟着颜谕的几个丫鬟也好些年没有出来过,碧春和瑞冬两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都忍不住打量四周。 江氏笑眯眯的对颜谕道:“热闹吧?” 颜谕心里也很开心,拿了摊子上一对陶老虎在手上玩,碧春赶紧从荷包里拿出铜钱买下来。 江氏还在挑选一些稀罕玩意儿,打算带回去分给家里的姐妹,让她们看看这些京城买来的小东西。 颜谕看到不远处摆了个画摊,有小贩在扇子上作画售卖。 如今天气一日一日的热了起来,颜谕对他扇子上的画不感兴趣,对他的扇子倒是感兴趣,便带了丫鬟过去。 当初进京的时候,颜谕其实也在心里想过自己要嫁的五皇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年闺阁之中,她其实并没有见过什么人,突然从熟悉的地方再来京城,面对空空荡荡的镇国公府,想起曾经父母健在时的些许记忆,颜谕也有些惆怅。 只是没有想到,五皇子竟然会干出那样的事情来。 今天晚上,大概卫氏已经嫁入了五皇子府上,两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喝酒庆祝吧。 也不知道秦王殿下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外头都说他残暴不仁,这些是真是假,还要—— 颜谕正想着事情,这时候一阵马蹄声响,有人竟然骑马经过此地。 颜谕想着事情始料未及,差点被马匹冲撞。 马上的人经过她的时候,身上掉下了一件东西。 颜谕好奇的捡了起来,原来是一件文书。 这个时候,骑马的人倒了回来:“拿来。” 颜谕缓缓抬眸:“闹市骑马经过,你不怕伤了路上的妇孺儿童?《魏律》第三卷七十二条规定‘禁马众中’,你违了国法。再有,想从我手上拿东西,你先为刚刚的冲撞道歉。” 这两天江氏才被人揍了一顿,可见京城中人都不讲道理,一个一个的仗着身世横行霸道。 颜谕身后的丫鬟瑞冬见此男子贵气天成,一身锦衣华服,胯下高头大马油光水滑,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加上对方头戴紫金冠腰带白玉环,就算不是王侯将相,也是这些人家的公子。 瑞冬担心自家小姐像江氏那样被人揍一顿,赶紧报出了颜谕的身份:“公子,我家小姐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您方才骑马冲撞了她,只要您诚心道歉,我们小姐一定会把手中的东西还给你。” 萧承冀的视线从颜谕手中文书移到了她的脸上。 准确的说,是一张滑稽的兔子面具上。 他手中马鞭一卷,颜谕手中文书迅速的飞回了他的手上。 不等颜谕反应过来,一张黑金令牌代替那叠文书落回了她的手中。 马鞭一声脆响,男人已骑马消失在了街头。 瑞冬赶紧扶住了颜谕:“小姐,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您就不怕他拿马鞭打您?三奶奶就被打了!京城的人可不像咱们翎城那样温和!” 颜谕低头看了看手中令牌。 “大魏秦王萧承冀之令”。 这个东西在她手中可是十分的棘手。 令牌的主人看起来更不好相与。 颜谕把令牌放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想着等到新婚之夜再还给他也不迟。 只是对方没了令牌,或许出入宫闱会有些不大方便。 可这一切和她没太大关系,谁让他主动给自己的。 第10章 婚事[10] 宫中人从来不敢主动去要秦王殿下手中令牌。 哪怕现在宫门已经关了,秦王要进去见皇帝,他们都得乖乖的给打开。 别说要秦王的令牌了,就算秦王配着刀剑骑着马进去,也没有什么人敢说任何不是。 谁让皇帝最宠爱这个儿子呢。 皇帝子嗣众多,皇子公主数不胜数,但最得皇帝喜爱的,还是三皇子秦王殿下。 此时皇帝还没有睡,正在桌案前看着折子。 古光亮刚说完“秦王殿下来了”,皇帝便抬了抬手:“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萧承冀从外走了进来。 父子两人容貌有五分相似,十多个皇子之中,萧承冀是最像皇帝的一个。 建兴帝这些年励精图治,在他的统治下,魏国把祖宗丢失到苍国手中的土地夺回来了大半。 这样一个有野心的男人,自然是相当的自负。 正因为如此,所有皇子之中,他最偏爱与他相似的三皇子萧承冀。 萧承冀天生冷淡,向建兴帝汇报了一些事情之后便要离去。 建兴帝抬眸看了他一眼:“明天起,你去兵部领个差事,进内阁学一些事情,刑部的事情也要顾好。” 萧承冀点了点头:“是。” “钺儿,朝廷亏欠镇国公府甚多,无论温家那姑娘如何,你都要——” 话未说完,外头又传来了通报,说是郑太后来了。 萧承冀眸中闪过一丝嫌恶。 建兴帝脸色也不大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郑太后拄着拐杖,身前身后一大群宫女太监搀着扶着跟着,护着她走了进来。 建兴帝赶紧上前扶她:“都这么晚了,母后您来这里有事?” 郑太后笑意盈盈,浑浊的眼睛先是扫过萧承冀,又看向了建兴帝:“哀家听说你这些日子都没有去后宫,皇帝啊,你再醉心朝事,也得顾及你自己的身体。” 建兴帝点了点头:“是,母后教训得是。” “哀家不是在教训你,是心疼你。”郑太后道,“秦王,你怎么也在这里?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父王休息,你就不怕你父王身子撑不住?” 建兴帝道:“是朕召他进宫的。” 郑太后笑了笑:“哀家就知道你偏心,总给这孩子说好话,到底怎么样,哀家心知肚明呢,哀家是老了,又不是糊涂了。” 萧承冀在旁边冷眼相待,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些年来,郑太后这种处处伤人的软刀子,他早就习惯了。 宫闱之间和一个老人口舌交锋争来斗去,萧承冀懒得去做。 连皇帝都要被这位老太后桎梏,又有多少人愿意和她周旋呢?真让她装病说身体有什么好歹,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哀家这次过来,还是想说说温家姑娘的婚事。” 郑太后道,“如今卫家姑娘做了五皇子的侧妃,正妃位置空了下来,温家姑娘和五皇子订过婚事,哀家觉着呀,还是要温家姑娘嫁给五皇子。秦王,你也不想娶一个和五皇子订过婚事的女人吧?” 皇帝脸色大变。 他就知道,郑太后是冲着这个来的。 朝上皇帝只处置了卫浩和卫夫人,当时并没有说要把卫家姑娘降为侧妃。 郑太后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大发雷霆,非说这么个姑娘配不上五皇子,要让卫家姑娘贬为侍妾,皇帝再三周旋,才抬成了侧妃。 如此一来,五皇子正妃的位置还是空了下来。 温家姑娘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女,此女在军权上面关系重大,娶了温家姑娘为妻,再取兵权并非难事。 郑太后心心念念的,就是五皇子成为太子,她无论如何都要温家姑娘嫁给五皇子的。 皇帝心中的太子人选只有秦王。 当年郑太后先下手为强夺了这门婚事,现在兜兜转转又到了秦王的头上,皇帝怎么可能再撒手? 只是—— 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么? 秦王对美色压根没有什么兴趣,这些年碰都不碰女人。 之前给他安排卫家姑娘的婚事,还是皇帝强行下的命令。 皇帝道:“母后,婚事怎么能变来变去的?这不是让人笑话——” “哀家在问秦王。”郑太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秦王,你怎么看?” 萧承冀讽刺的勾了勾唇:“父皇,您一直都清楚,儿臣无心婚事。” 皇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郑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她这口气还没有松到底,便听萧承冀又道:“但是,儿臣想娶温家姑娘,已经把秦王令送到了她的手上做聘礼,秦王府家大业大,是该有个女人操持宅事。” 这下脸色铁青的换成了郑太后:“你们还没有成亲,怎可私相授受?” 萧承冀似笑非笑:“私相授受?太后娘娘指的是和五弟一样未婚便与贵女苟合?那倒不是,臣把秦王令交给温家姑娘,是当着几十名百姓的面。” 郑太后这次真的要被萧承冀气死了,但她在真生气时,又不能轻易流露出来。 “说起来也是缘分,臣七岁便会骑马,骑了二十年,身上从来没有掉过东西。但今晚在南街夜市路过温家姑娘的时候,秦王令掉在了她的手里。”萧承冀看着郑太后,“太后您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建兴帝拍掌大笑:“好!好啊!钺儿,镇国公府不是普通人家,一个秦王令可不足以当聘礼,改日再送些丰厚的礼品过去。” 郑太后被萧承冀挑衅的目光气得怒火中烧,使劲咽了一口气下去。 建兴帝笑着道:“母后,现在钺儿的婚事定下来了,您心里肯定很高兴坏了吧?大怒伤身,大喜也伤身。都这么晚了,您回去休息吧,古光亮,送太后娘娘回去。” 郑太后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被送了出去, 郑太后这么一走,皇帝脸上的笑顿时淡了。 他狠狠地拍了拍萧承冀的肩膀:“钺儿,你终于懂事了一回。这次编的借口不错。” 萧承冀看了皇帝一眼:“秦王令真在她的手上,没有令牌在身,这段时间儿臣不进宫了。” 皇帝笑了一声:“无妨,再打个一模一样的令牌便是。温家姑娘如何?” “她应该能把整本《魏律》背下来,像个书呆子。”萧承冀冷冷勾唇,“真该把她送去刑部当差。” 第11章 出嫁[1] 建兴帝也不知道温家姑娘长相如何。 但温家姑娘的母亲邵氏,那是响当当的江南第一美人,镇国公虽是武将,却比文臣还要俊逸,貌如潘安颜胜卫玠,上战场都让对方轻敌的那种。 温家姑娘那俩早死的兄长,更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按理说这家人的姑娘不应该长得丑才对。 但生小孩儿这件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听萧承冀这意思,颜家那姑娘大概生得朴实笨拙书卷气重。 不过,萧承冀不是爱慕美色之人,这些年来多少姑娘向他投怀送抱,他还不是一个都不碰? 皇帝觉得媳妇儿漂不漂亮的对他来说也不重要,说不定萧承冀口味特殊还就喜欢丑的呢。 娶妻娶贤不娶色,娶个卫浩的夫人刘氏那样的简直祸害全家。 萧承冀真想要漂亮的,到时候再纳妾也不迟。 建兴帝经过这件事情,心情舒畅得不行。 大太监古光亮见皇帝这般开心,赶紧递来了牌子:“皇上,要不要召个妃嫔侍寝?” 建兴帝笑了笑,随手掀了一张。 颜谕回家之后,随手把那张秦王令牌夹在了一本书里,早早地沐浴更衣睡下了。 几个丫鬟还没有要睡的意思,在外头围在一起做针线活儿。 瑞冬叹了口气道:“原本五皇子是要娶咱们姑娘呢,现在好了,他娶了卫家姑娘,指不定现在怎么快活呢。可怜了咱们姑娘,千里迢迢赶过来,倒受这样的委屈。” 凝夏摇了摇头道:“这是欺负咱们姑娘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人给她撑腰呢。要是咱们老爷和太太还在,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么做。” “还好咱们姑娘心胸宽阔,没为这些事情烦恼。也不知道秦王殿下究竟如何,希望咱们姑娘嫁过去别受委屈……” “……” 五皇子府上。 卫如萱被一顶小轿子抬着进了五皇子府。 她心里委屈得不行,原本八抬大轿举办的婚事,现在倒好,寥寥草草的就给办了。 五皇子府上连个红灯笼都没有挂,半点喜气都没有。 她是从小门抬进来的,既然不是正妃,那也就住不了正妃的院子,被抬进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卫如萱下了轿子,一看这院子里的摆设,她瞬间就炸了:“这是个什么破地方?比我家里的下人房都差?” 五皇子府上一个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是太后娘娘给安排的,侧妃不服气太后娘娘的安排?” 卫如萱一听是郑太后给安排的,她瞬间瞠目结舌:“太后……太后她……她怎么会?” 嬷嬷冷冷一笑:“侧妃未婚便失了清白,知道的人觉着你把清白给了我们五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其它什么男人有往来呢。太后娘娘给你一处安身之地,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卫如萱恨得咬牙切齿:“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当然只跟五皇子好过!你再胡说,我拧烂你的嘴巴!给我换个宽敞些的院落。” “府上侧妃就是住在这里。”这位嬷嬷态度强硬,“只有正妃才能住宽敞明亮的院子。” 卫如萱看这个老家伙百般刁难自己,无奈之下只能认了。 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 等她以后重新爬上正妃的位置,再一步步爬到皇后的位置上,看她怎么收拾这个老东西! 卫如萱道:“五皇子呢?我要见五皇子。” “五皇子殿下进了宫里,还在太后娘娘跟前呢,侧妃还是先睡下吧。” 憋屈了一整天,现在连人都没有见到,卫如萱别提有多委屈了。 她还想着新婚洞房夜当天,与五皇子一同喝一杯合卺酒呢。 次日颜谕醒来,换了身衣服在窗边坐着写字儿,一直等到了晌午,她才懒懒的托着下巴对着外头的桃树发呆。 这时候江氏从外头走了进来:“颜儿,皇上调整了婚期。” 颜谕怔了一下,缓缓回身:“什么?” “皇上正让内务府紧急筹备,已经挑选了良时吉日,这个月就让你和秦王殿下完婚。” 颜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是说好了到下半年冬天的时候?” “谁知道呢?卫家闹出了那么难看的事情,或许皇上也是怕夜长梦多。” 这次江氏倒是真猜对了。 原本皇帝把婚事定在了过年之前,可卫家姑娘将最近的事情闹得一团糟,好不容易把婚事许给了秦王,皇帝是真怕夜长梦多,郑太后出来掺一脚。 一开始皇帝还担心秦王不愿意。 昨个儿不知道秦王是为了气郑太后还是怎么,反正答应下了这门婚事。 秦王那边都同意了,皇帝还不赶紧让人去办? 江氏看颜谕刚刚托下巴的时候,把头发给弄散了,她抬手整理了一下颜谕的头发:“宫里那边送来不少东西给你添嫁妆,就是秦王府一点反应也没有,至今还没有见秦王殿下上门……” 不过也正常,谁让人家秦王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呢。 江氏心里是真担心,怕自家姑娘到了秦王手中受欺负。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和你说。”江氏笑了笑道,“你大表哥和三表哥今天见到了皇上,皇上和他们两个交谈了一番,觉着他俩不错,要把他们留在京城。” 颜谕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江氏笑着点点头:“他俩学问都不错,正好翰林院有位置空出来。若是真留在了京城,改日你两个嫂嫂也会过来,以后一起有个照应。” 颜谕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留在京城,没有娘家人撑腰可不行。 安庆侯府邵家虽然算不上颜谕正经的娘家,但邵家的人是把颜谕当自家女孩儿养的,真遇到什么事情,他们肯定要出头。 在江氏眼里颜谕还是个孩子,当年初见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转眼间这孩子就要出嫁为人妇了。 秦王府家大业大,秦王冷漠暴戾,就怕这孩子嫁过去吃不完的苦头。 江氏心中难受,却挤出了一点笑来,拉着颜谕的手道:“去看看,今个儿皇上赏赐了你一些绸缎,这些布料真不错,改日给你做几件新衣服。” 第12章 出嫁[2] 京城入夏后天气便热了,皇帝赏赐了不少纱缎,这些都是最新进贡来的,就算在宫里也是稀罕物,位份低的妃嫔摸都摸不到。 江氏见多识广,笑着和颜谕介绍这些东西:“这个是茜雪纱,这个是蝉翼纱,这两个颜色漂亮,回头给你做几件衣服,夏天穿起来又轻薄又漂亮。还有这个绉纱做两身亵衣,晚上穿了不沾身。” 镇国公府是没了,温家再没有男子能上场杀敌为国效力。 皇帝不是薄情寡义的人,这些年常常过问颜谕的情况。 但这些赏赐却是头一次。 江氏道:“看得出皇上很喜欢秦王,爱屋及乌赏你这么些东西。你刚刚进京的时候和五皇子有婚事在身,皇上就从来没有过问。” 颜谕微微笑了笑:“秦王殿下得皇上欣赏,确实不错。” 江氏想起外界的流言蜚语,轻轻的拍了拍颜谕的手。 其实这段时间镇国公府上还好,没有几个敢议论颜谕的婚事的。 但外界就不一样了。 颜谕婚事从五皇子变更成了秦王,不晓得多少人嚼舌根呢。 郑太后这两日便郁郁寡欢的,吃什么都没有胃口,看谁都不顺眼。 郑皇后在郑太后跟前吃了几次瘪,被郑太后骂了几次,心里很是不服气。 郑太后老了,且是郑皇后的靠山。 如果没有郑太后一而再的向皇帝施压,皇后的位置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郑皇后不敢去恨郑太后,这恨火自然到了颜谕的头上。 这几日诰命夫人进宫向郑皇后请安,江氏既然在京城,邵宏领着五品闲职,她也是个诰命,不得不进了宫。 五皇子才娶了侧妃,便有不少人向郑皇后道喜的。 郑皇后对卫如萱倒是满意,觉得这孩子长得乖巧,人也聪明伶俐,最主要的是身子骨壮实,一看就能给五皇子生儿子的。 她便笑着将卫如萱夸奖了一番。 夸完之后,郑皇后又看向了江氏,向江氏询问颜谕的状况:“听说温姑娘从小身子就不大好,这两天好些了?” 江氏笑着敷衍了几句。 郑皇后便笑道:“皇上最看重秦王,秦王至今没有子嗣,看温姑娘这身子状况,大概也不好生养的。改日本宫劝劝皇上,让皇上再给秦王赏赐两个侧妃,生了孩子好给秦王妃抚养。” 郑皇后这话一说,殿里全都是看江氏热闹的,一个个的幸灾乐祸。 江氏心里愁闷得不行。 颜谕这还没有嫁入秦王府呢,就危机重重。 瞧瞧看,皇后已经想着给秦王弄俩侧妃了! 真要是嫁过去了,这日子该怎么过呀! 江氏怕颜谕听到后心烦,至今都没有告诉颜谕,京城里那么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但有些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江氏轻声道:“秦王殿下非中宫所出,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颜儿,嫁入皇家之后,你一定要小心郑皇后啊。” 颜谕轻轻的点了点头。 关于这些,颜谕其实听说过。 秦王的母妃是薄贵妃,当初薄贵妃在世的时候,皇帝颇为宠爱,三次提出要立薄贵妃为皇后。 可惜郑太后一心想扶持郑家的女子上位,当年的郑皇后还是郑妃,与皇帝关系不佳。 郑太后是皇帝生母,魏朝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孝”字,建兴帝是有作为的明君,自然一切都要为天下做表率,不可能做忤逆不孝之事。 郑太后数次以死相逼,立薄贵妃为后的事情只能放下了。 后来薄贵妃去世,皇帝立了郑妃为后。 郑皇后入主东宫之后,按理说应当立她生的五皇子为太子,毕竟五皇子为嫡子。 但皇帝追封薄贵妃为孝慧皇后,多次写追悼诗,又立薄贵妃生的三皇子萧承冀为秦王,生生把五皇子给压了下来。 这些年秦王和五皇子分庭抗礼,随着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两位皇子的年龄越来越大,很多事情都越发激烈。 这次两位皇子的婚事,皇帝已经与郑太后较量了数个回合。 颜谕道:“我知晓宫中一切艰难。舅妈您放心,我一定事事小心,不会给温家和邵家抹黑的。” 江氏看颜谕这般懂事,忍不住揉了揉颜谕的头发:“乖孩子。” 两人说着话,没过多长时间,外头的下人便说大公子回来了。 邵隽良从外头回来,隔着屏风向江氏说了一些事情。 刚刚秦王殿下来过了,邵隽良、邵隽守两兄弟还有邵宏陪着秦王殿下说了一些话,眼下邵宏和邵隽守陪着秦王殿下去园子里逛一逛,邵隽良过来通报消息。 江氏笑着看了颜谕一眼,轻声打趣道:“你未来夫君到咱们府上来了,看来咱们姑爷挺识趣儿的。” 颜谕低头垂眸不语。 江氏对邵隽良道:“秦王殿下怎么样?他都说了什么?” “讲了一些婚期的事情。”邵隽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秦王殿下气势压人,他站在那里,我们几个大气都不敢出,只听他吩咐着。对了,殿下还送来一件聘礼,说是给咱们姑娘的。” 邵隽良把一个盒子交到了小翠儿手上,小翠儿拿了进去,放在颜谕的手中。 沉甸甸的一个铁盒子,颜谕放在桌子上,好奇的打开了盒子。 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首放在盒中,白玉嵌宝为柄,深色皮革为鞘,颜谕将匕首拔出刀鞘,白光闪现寒气森然。 江氏被吓了一跳:“赶紧收回去,怎么送这么吓人的东西?!” 颜谕把匕首放回鞘内。 邵隽良道:“这是三皇子殿下被封秦王时,皇上赏赐他的东西,削铁无声切玉如泥,全魏朝只此一把。秦王方才说,姑娘弱质女子,送您这样一把利刃护身再合适不过。” “你先下去吧。”江氏叹了口气,“秦王殿下,还真是……” 外人都说他残暴尚武,手段颇为强硬。 别人聘礼都是送些海味山珍等吃食还有金银,他倒好,故意送一把匕首来恐吓自家姑娘。 江氏握住了颜谕的手:“乖孩子,他是个疯子,你嫁过去之后,千万别惹他,别和他吵架啊。” 第13章 出嫁[3] 等到颜谕出嫁的时候,所有官员都放了一天的假,魏朝内内外外百姓们都晓得秦王殿下要娶正妃了。 卫如萱也偷偷的带着丫鬟出来看热闹了。 她在人群中得意洋洋。 等着看吧,迎亲的队伍中肯定没有秦王。 她记得在梦里,卫家和皇帝强行把这桩婚事安排给了秦王。 秦王压根就不想结婚,迎亲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去卫府。 是卫府眼巴巴的把自家姑娘送到了秦王府。 虽然那只是一场梦,而且梦中也知道了这仅仅是一本书上的内容。 但回想起这些,卫如萱仿佛觉着真发生过这一场似的。 无论如何,嫁给五皇子总比嫁给秦王好多了,起码五皇子还能往上头升,以后也能当皇帝。 秦王呢?到时候死在了沙场上,连个全尸都没有。 嫁给秦王的人,全都得掉脑袋! 卫如萱心中得意着,她跟前的丫鬟小心搀扶住了她:“侧妃,您小心一些。唉,这里老百姓这么多,您非来这里挤干什么?真要凑这个热闹,为什么不缠着五皇子去秦王府上凑这个热闹呢?” 说起来,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妇人,那都在秦王府里参加婚宴。 当今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在秦王府上。 卫如萱也想去秦王府,可是,五皇子不让她去。 五皇子是这么说的:“萱儿,你曾经和秦王订过婚,你再过去,这场面多难看呀?岂不是人人都议论咱们两个未婚私通一事?再说了,你现在是侧妃,人家秦王娶的是正妃,你这去了也不好看啊。” 正妃和侧妃只差一个字,但这地位可是天差地别了。 一个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娘娘,一个则在旁边给主子娘娘端茶倒水问好。 卫如萱冷哼:“你以为我稀罕去秦王府?我才不稀罕去呢!就算他们请我,我也不想去!” 就在这个时候,迎亲的队伍来了。 卫如萱出来的晚,不知道半个时辰前秦王的人马就去镇国公府上迎亲了。 这个时候,秦王正带着秦王妃的花轿和一大群人马往秦王府赶去拜堂。 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说起来,秦王在官员间的名声不大好,官员都说秦王铁面无情,说他是个残暴的疯子,百姓们也晓得秦王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百姓对他的印象倒是不错。 谁让秦王十多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为魏朝立下过赫赫功劳呢!百姓们总是喜欢这些真刀实枪上战场保家卫国的男人。 “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整整一百六十八台嫁妆!” “说实话,镇国公府的小姐有这么多嫁妆我是真不羡慕,再多一倍也没什么!要是没有镇国公和世子,咱们北疆大片土地又要落在苍国那群混蛋手里!” “温家子嗣本就单薄,镇国公和两位公子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落下,胳膊大腿都被那群豺狼当成了战利品!一家子只剩这么个小姐!皇上若不善待温家小姐,以后哪个武将还敢在边关出生入死啊!” “说得真没错!听说当年秦王和镇国公、镇国公世子的关系都不错,秦王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绝对不会刁难女人的!” “……” 卫如萱没有想到秦王真的出现在了迎亲队伍中。 看着对方高大俊美的身影,她使劲的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 她恨不得这个故事赶紧走到结局,恨不得秦王早点战死,温家小姐的脑袋也被砍下来! 卫如萱的丫鬟们也有些羡慕:“温小姐这么多嫁妆啊!全都满满当当的!” 卫如萱翻了个白眼:“死了全家换来的!这么个丧门星,竟然这么多人夸,这世道怎么了?” 卫如萱左顾右盼,看这些夸赞镇国公府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穿着平常的穷老百姓,一个个的都没有什么见识,完全不清楚情况,才会说出些可笑的话语来。 京城这些贵族人家,哪个不嘲笑温家姑娘的?都笑话五皇子不要她,她嫁给秦王这个疯子,以后有得受了! 说起来,卫如萱把温家小姐当对手当了这么些天,还没有见过对方呢! 梦里她没有梦见这么个人,不知道对方模样名字,也没有梦到身世背景,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是女主。 现在想想,一个病歪歪的病秧子,能是什么美人?卫如萱见过缠绵病榻多年的药罐子,一个个面黄肌瘦难看得不行。 明天秦王妃肯定会进宫向皇后、太后请安,是骡子是马,到时候肯定就看到了! 卫如萱懒得再看下去,打算去胭脂水粉店多买些东西,等到明天的时候,她一定要把这个秦王妃给狠狠地比下去! 她正这么想着,又听到其它人议论:“一开始不是说卫家姑娘嫁给秦王么?这是怎么了?” “卫家那姑娘不检点!有人看到她未婚便和五皇子在一个胭脂水粉店私通!传出去后,她一个远房表妹都被人退婚了!她们卫家的姑娘,大概都是这样水性杨花!”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有人亲眼看到的……” 卫如萱的脸色一阵难堪,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传到了民间。 她赶紧带着丫鬟离开了这里。 这边迎亲的队伍,也浩浩荡荡一路进了秦王府上。 今天皇帝和皇后都出了宫,皇太后身子不妥当没有来,不过,还没有到拜堂的时候,郑皇后便离开了这里。 颜谕坐了一路的花轿,现在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萧承冀不耐烦的把手伸到了颜谕的面前,语气颇为冷淡:“过来。” 片刻之后,一只柔若无骨的酥软小手放在了萧承冀的手中。 萧承冀从来不碰女人的手,眼前这只小手白如新雪,细细的手指头像白玉雕琢而成,指尖带着一点淡淡的粉色,仿佛用力握一下就能握伤。 萧承冀没见过这么弱的小女人,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听过皇帝的话,好不容易发一次孝心听一听,尽量力气小一点,把颜谕从花轿里扶了出来。 旁边的嬷嬷没想到轿子一停,秦王就直接上手了,她们赶紧挂着笑上前:“殿下,我们来,让我们扶王妃出来。” 萧承冀手上一空,在他手上的柔夷就这么消失了。 第14章 出嫁[4] 牵红一端在颜谕的手中,嬷嬷们把另一端递到了萧承冀的手中,让他牵着颜谕进去。 拜堂之后,颜谕便被送去了新房,萧承冀在外招待宾客。 今天皇帝都在秦王府上,京城里数得上名字的大臣都来了,宗室皇亲更是一个没落下,全都来了秦王府上。 秦王府一向冷清,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建兴帝心里头这是真高兴,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大皇子和二皇子未满三岁便夭折了,其中大皇子也是薄贵妃生的,是秦王萧承冀的亲哥哥。 如果大皇子在世,立为太子名正言顺,只怕皇帝已经抱上了皇孙。 秦王素来肆意妄为,为人暴戾恣睢,藐视皇权目中无人,压根不听建兴帝半句话。 这些年建兴帝操心他的事情,愁得头发都白了。 几位皇子都围在建兴帝的跟前献殷勤,五皇子从小就怕皇帝,他也清楚皇帝不喜欢自己,就没有上前去凑这个热闹,找了个角落默默喝酒。 七皇子萧其睿很快凑到了五皇子萧嘉善的跟前:“一百五十八抬嫁妆!五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嘉善不屑一顾:“亏你还是天潢贵胄,一点嫁妆就被收买了?” 萧其睿哑口无言。 说实话,皇子和皇子之间也有差别。 像萧其睿这样没有太大背景,又不得皇帝喜爱,在朝廷里没领什么正经差事的,日常待遇自然差了一些,甚至比不过京城里那些得宠的国公府世子。 要是将来能娶个嫁妆丰厚背景强硬的媳妇儿,无论如何萧其睿都得娶的,哪怕对方是个丑八怪。 反正皇子们能纳妾,到时候多纳几个年轻小妾呗。 “镇国公府那个病秧子,白给我都不要。”萧嘉善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帝,压低了嗓音道,“这次可好了,父皇把我不要的女人塞给了三哥。三哥也是奇怪,受这么大的委屈竟然不吵不闹的。” 几个兄弟们私下里针对秦王颇多,能用狠招儿都用狠的。 但当面遇到萧承冀,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没有办法啊,萧承冀就是一不要命的疯子。 当年薄贵妃死的时候,萧嘉善得意忘形,在萧承冀跟前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被萧承冀一脚踩在了地上。 那天萧嘉善差点被萧承冀给活活打死! 他是太后娘娘的心肝肉,当今圣上的五皇子,萧承冀当时即将被封秦王,圣旨还没有下来呢,竟然就这么动手打人。 要不是太监阻拦得早,只怕萧嘉善的命真交代在那儿了。 事后呢? 按理说皇帝怎么也得撤了给萧承冀的封号,重重惩罚他一顿吧? 搁在先帝年间,像萧承冀这样差点打死兄弟,同室操戈的行为,是要贬为庶人关进宗人府关到死的! 可是皇帝不痛不痒的说了句兄弟之间闹着玩儿没轻没重,无论郑太后和郑皇后在他跟前怎么闹,他都坚持这么一句话,最后还是封了萧承冀为秦王,各种金银珠宝流水似的往秦王府里送。 萧其睿觉得温家姑娘嫁妆丰厚派头足,萧承冀不一定在意这么点儿东西,谁不知道他秦王府富可敌国啊。 萧其睿和萧嘉善两倒霉兄弟酸言酸语的说了半晌。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萧嘉善新纳的卫侧妃。 萧其睿笑着道:“这位卫侧妃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竟然让五哥你执意求娶?” 提起卫如萱,萧嘉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上来了:“你要是见过她,你肯定明白,她比秦王娶的这个克父克夫的病秧子好一百倍!” 萧其睿笑笑:“好!那我改天一定见一见!” 新房里的颜谕还在端坐着,这么一坐肯定就要从白天坐到晚上了。 她带来自己跟前碧春、凝夏、锦秋、瑞冬四个大丫鬟和两个奶嬷嬷,这些人手肯定不够伺候的,所以房里还有四个秦王府的嬷嬷,院子里也有一些秦王府上的小丫鬟打扫。 秦王府上的嬷嬷都是宫里出身。 皇帝知晓郑太后喜欢监视秦王府的状况,所以秦王跟前伺候的人,他都要亲自过目,把一些眼线和不端正的人给筛选下去。 成亲时在房里忙碌游走这几个嬷嬷,在皇帝跟前都说得上话。 几个人见秦王妃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一身的大家闺秀气质,虽然没有看到对方面容,但想来也是优雅端方的妙人。 不过,这几个嬷嬷并不觉着秦王会过来和秦王妃圆房。 毕竟这些年,宫里和外头往秦王府送的美人不少,秦王一个都没有碰过。 甚至年少时皇帝派宫女教导秦王人事,都被秦王拒绝。 之后陆陆续续有耐不住寂寞偷偷爬床的宫女,竟然被秦王给残忍的掐死了! 自此之后就算依旧有人动了这方面的念头,也不敢去做这样的事情。 嬷嬷们猜想秦王或许是战场上受过伤不能人事,毕竟能人道的那些个年轻公子,有几个不贪这种事情的? 这方面皇帝也有过猜想,皇帝还亲自去问秦王,结果秦王的脸瞬间黑了,一言不发拒不回答。 眼看着时间晚了,秦王还没有过来,一名嬷嬷想着秦王妃等了这么一天,也该吃点东西早早上床歇了,毕竟明天还得一早进宫向皇后太后她们请安呢。 邓嬷嬷走上去:“王妃,天色已晚,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先去歇息?” 颜谕心里有些奇怪。 说好了洞房花烛夜,舅妈说今晚还得洞房,怎么不见洞房的人来? 江氏平时洒脱,这方面有点扭捏,不好意思教颜谕人事,只简单说了几句,让她凡事就去听夫君的,洞房时别哭就好。 颜谕想着秦王殿下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故意给自己难堪,这下早早休息也好。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门边传来了声音,丫鬟们都行礼问候。 邓嬷嬷也有些吃惊,一抬眼便看到了秦王从外头走了进来。 萧承冀平日大都穿墨色衣袍,今日一身红衣,眉眼凛冽深邃,更添了几分压人的威势。 “殿下。”邓嬷嬷道,“您是按着规矩来,还是——” 第15章 出嫁[5] 萧承冀一向不在意什么规矩,随手拿下了蒙在颜谕头上的喜帕。 颜谕怯生生的抬起了眼睛。 旁边几个秦王府上的嬷嬷一时间都看呆了,大气都不敢出。 萧承冀怔了一下,又把帕子给她蒙在了头上。 邓嬷嬷活了五十多年,也没见过这般的美人,明珠一般熠熠生辉,整座屋子瞬间亮堂了起来。 说起来颜谕从小生得便美,这些年在安庆侯府上顺风顺水,也是家中长辈喜爱她,老夫人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 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美人,又乖乖巧巧的依偎在长辈身边,既孝顺又听话,哪个长辈不喜欢啊? 邓嬷嬷赶紧拿了玉如意递给萧承冀:“殿下,按照规矩,您应该用玉如意将王妃的盖头挑开,两人再饮合卺酒。” 萧承冀语气冷淡:“你们都出去。” 刚刚几个嬷嬷看得不真切,还想再看一眼王妃的样貌,如今听了秦王的话,全都退了出去在外头守着等吩咐。 “娶你并非本王的意思,是父皇逼着本王娶你。”萧承冀冷冷的道,“温颜谕,你以后也别想在本王面前耍什么花样。” 颜谕“嗯”了一声:“我清楚,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您的。” 女孩子的声音温软清甜,而且还有几分乖巧。 萧承冀没有和这样的女人打过交道,但他晓得长得越美的女人越是毒性强烈的美酒,颜谕这样的更是了不得,心里的警惕更重。 他拿玉如意挑开了颜谕的盖头。 颜谕道:“我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想吃些东西。” 方才桌上就准备好了酒菜,嬷嬷原本想着萧承冀不来,就招待颜谕吃了东西去入睡。 萧承冀看她一眼:“你吃。” 颜谕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想试探试探对方究竟如何:“我要吃燕窝,马上要睡了,吃不下这些酒菜。” 萧承冀冷笑:“你在对着本王挑三拣四?在邵府没有用够你的大小姐脾气,来本王跟前撒野?” 颜谕咬了咬嘴唇,看他站了起来,心想刚刚成亲就把夫君给气跑,等改天回门见了舅妈,舅妈会不会说她。 萧承冀吩咐了一下外面的嬷嬷:“酒菜撤了,准备一份燕窝送来。” 嬷嬷赶紧进来撤了酒菜。 最近天热,颜谕这一身新娘子的喜服穿在身上确实有些闷热,头上首饰足足有三斤重,整个人喘不过气来,确实没有胃口吃这些,就想吃点清淡的。 她让丫鬟送了热水进来,将头上这些首饰一一摘了,不多时嬷嬷便送来了一盏清淡的冰糖燕窝来,颜谕吃了半碗,又洗手净面擦洗去妆容。 萧承冀今天晚上被几个王爷多灌了几杯酒,他现在恰好有点醉意,靠在床上休憩片刻,让颜谕随便在旁边折腾。 颜谕梳好了头发过来,见萧承冀和衣睡在床上,她身上那股子贤惠劲儿瞬间就苏醒了,赶紧过去给自己夫君脱衣服。 手刚刚触碰到萧承冀的腰带,便被他狠狠握住了手腕。 萧承冀语气很不耐烦:“温大小姐,你吃完了燕窝,又要做什么?” 颜谕有点害怕他:“我……我要给王爷更衣啊,我舅妈说了,要我好好伺候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要听您的。” 萧承冀一只手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上。 他身高八尺有余,京城年轻一辈儿的权贵之中就没有比他身高体型更强悍的。 颜谕从小就体弱多病,身子荏弱得不行,他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把她给捏碎,把她拉到他身上之后,两人身形差距尤为明显。 萧承冀虽在下方,但他气场让人心生畏惧,语气更是冷冽:“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碰我了?” 对萧承冀来说,颜谕实在太气人,从那天见她第一面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她给活活捏死。 颜谕呆呆的看着他:“那你不让我碰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拉到你身上坐着?” 萧承冀突然松手,眼睛闭上了:“下去!本王要睡觉!” 颜谕“哦”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 她去倒了两杯酒:“殿下,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萧承冀眼睛睁开:“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颜谕也有些无措,还有些委屈。 她之前听江氏说秦王不是好相处的男人,可她之前想着,只要自己事事都按着规矩走,这人挑不出自己的错误,也就不会有矛盾。 可她没想到,秦王竟然这么讨厌自己,无论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的。 萧承冀走到了她的面前,接过她手中这杯酒,和她挽手喝了下去。 房中烛火跳跃,手臂粗的红烛才燃了那么一半,烛泪就不住的往下滴落。 萧承冀又看了颜谕一眼,抬手灭了烛火,把她按到了床上。 次日萧承冀冷着一张脸醒来。 昨天晚上颜谕是第一次,她疼得不行,怎么都容不下他。 萧承冀从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勉勉强强和她圆了一次房,把新娘子给弄晕了过去。 萧承冀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柔弱的女人,偏偏这样的女人还是他萧承冀的王妃! 他换了衣服从颜谕房里出来。 外头的嬷嬷们一个个笑容满面:“殿下起来了?王妃是不是也醒了?我们伺候王妃梳洗,让她进宫请安。” “不必。”萧承冀淡淡的道,“她身体不舒服,让她睡。” 皇帝那边不在意这样的礼数。 至于皇后和太后那边——颜谕既然嫁给了他,就算她的礼数再周全表现得再好,这两人该怎么刁难陷害颜谕还是怎么刁难陷害。 既然如此,又何必拖着受伤的身子进宫去受苦。 倒不如一开始就摆烂,颜谕在王府里睡得自在,让那两人在后宫里生闷气去吧。 就算出了事情也有他顶着。 第16章 出嫁[6] 皇帝和吏部的两位大臣谈完了事情,终于想起来用早膳。 旁边的大太监古光亮上前道:“皇上,秦王殿下说您今天忙,就不带秦王妃进宫请安了,过两天才来。” “胡闹!”建兴帝拍了一下桌子,“他是不是不理会人家姑娘?不愿意一起带出来?” 古光亮笑着道:“这倒不是……秦王府上的人说,昨天晚上秦王殿下去了王妃的房里,一晚上都没有出来。今个儿早上秦王说王妃身子不大舒服,让嬷嬷们好生照顾。” 建兴帝吃了一惊:“圆房了?秦王身体没问题?” “千真万确!”古光亮压低声音道,“秦王府上还请了一个太医过去给王妃把过脉。咱们王爷身体不仅没问题,还厉害着呢!” 建兴帝这么些年就是担心这个。 自从萧承冀出生,郑太后就百般看他不顺眼。 建兴帝真担心萧承冀像大皇子那样早早地便夭折了,平日关注更多一些。 但郑太后是真容不下萧承冀,萧承冀才十四岁的时候,郑太后就把他算计去了战场上。 回来之后萧承冀被封秦王,从此性情大变。 建兴帝看他年龄大了,按照宫里的规矩要宫女教他人事,他把人赶了出去。 后来外界送他的那些女人,他一个都不碰。 之后宫墙里便传出流言蜚语,说萧承冀在战场上受伤太严重,恐怕伤了要紧处,这辈子不能人道。 建兴帝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大怒,连夜杀了上百个人,这才堵住了这群人的嘴巴。 后来建兴帝要太医给萧承冀查看查看情况,萧承冀性情暴戾,太医压根不能近身。 从此之后,萧承冀的身体状况,便成了建兴帝的一块心病。 如果萧承冀真的和王妃圆房了,建兴帝的心就真能放下了。 他还是不大信,又追问了一番:“会不会是秦王故意做出来的假象,想把人蒙骗过去?他——” 古光亮笑着道:“皇上,您就放心吧!太医把过脉的,而且,您看咱们秦王殿下是喜欢作假的人么?正常情况下,他要是不喜欢,看都不看一眼,谁的面子都不给。” “那倒也是。” 接二连三的遇到舒心事,建兴帝的胃口都好了一些。 他吩咐下去:“秦王不知轻重,秦王妃身子又弱,过两天再让他们进宫请安吧,不必在意这点虚礼。说起来,镇国公这个女儿当真有福气,把进贡来的血燕给她送去。” 郑太后的寿康宫里,郑皇后阴沉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大高兴。 下头的卫如萱穿着一身艳丽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打扮得就像三月桃树上的桃花苞,鲜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现在脸上看着是干干净净,实际上是费了老大的功夫去化妆,从头发到妆容再到衣服,每一样都费了老大的劲儿。 卫如萱想着要把秦王妃给比下去,给那病秧子一个下马威,自然要做足了全套功夫。 结果呢? 秦王妃她——压!根!没!来! 真是见了鬼了! 郑皇后实在受不了这个气,在郑太后的跟前添油加醋:“秦王平日里没有礼数不来请安也就罢了,娶了个王妃也没有礼数!今日两人本该来给太后娘娘和儿臣请安,结果一个都没有过来。幸好咱们善儿没有娶她,要是善儿娶了她,五皇子府上还能安宁?” 郑太后一早就派了人去秦王府打听消息,她在秦王府上埋下了几个眼线,但秦王这小子警惕心太重,郑太后埋伏的人始终没能混上去。 不多时一个宫女从外头进来,在郑太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郑太后脸色阴沉:“千真万确?” 宫女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好不容易打听到的,还有太医进去了。” 郑太后这些年一直以为秦王有什么隐疾。 没想到啊,原来秦王也像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把头一次留到了洞房花烛夜! 秦王这样的男人都能守住自己的身子,偏偏下头坐着的某个,还没成婚就和未婚夫的弟弟搞在了一起! 郑太后越想越气,被恶心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喝了一口茶压了压。 郑皇后赶紧赔着笑道:“母后,怎么了?” “昨天晚上秦王和秦王妃圆了房,秦王妃身子不舒服,改天再来请安。”郑太后阴沉着一张脸,“都散了吧。” 郑皇后怔住了:“他没隐疾?” “人家好着呢!”郑太后不耐烦的道,“你看好五皇子,别让他再惹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郑皇后赶紧起身:“是,您说的是,儿臣先告退了。” 卫如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满脑子都是“圆房”两个字,晕晕乎乎的扶着郑皇后的手臂往外走,一直见到了外头的太阳,卫如萱这才慢慢反应了过来。 圆房?圆房? 这怎么可能呢? 卫如萱记着在梦境之中,秦王都懒得搭理自己,更不要说碰自己了! 难不成那个温家姑娘是狐狸精? 她今天打扮得一身鲜亮,偏偏郑皇后最恨女子打扮争宠,上上下下看了卫如萱一番:“日后别穿这么扎眼的衣服。” 卫如萱赶紧答应:“是。” 秦王府中。 萧承冀中午便回来了一次,颜谕昨天晚上被他折腾惨了,还沉沉睡着没有醒来,中途太医给她把脉她都不知道。 听到王妃还睡着,萧承冀冷笑一声:“真能睡啊。” 娶进门一个祖宗。 邓嬷嬷笑道:“皇上赏赐了一些血燕。” “给她炖上吧。”萧承冀语气冷淡,隐约带着讽刺,“让这个小祖宗一醒来就能吃上燕窝。” 颜谕过了中午才睡醒,身子还有些疼痛。 昨晚萧承冀发觉她受伤出了血,给她上了点药,些许细节颜谕记不大清了,但大致的想起来还是有些耳热。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以为才到辰时,勉勉强强坐了起来,一只手掀开床帐。 萧承冀语气冷淡:“终于醒了?” 颜谕轻轻点头:“我们是不是要进宫去请安?” 萧承冀的目光扫过颜谕这张脸,又往下落在她纤弱细巧的锁骨处,最后慢慢移开:“明天。” 第17章 出嫁[7] 颜谕听了萧承冀这话,她又躺了回去。 不得不说,洞房真不是什么好事儿,直到现在她还是腰疼腿疼。 只是先前颜谕就听说皇家的规矩多,比邵家的规矩那是繁琐了上百倍。 一直赖着床不起,颜谕也有一点不好意思:“殿下,我不去请安,皇后和太后会不会生我的气呢?” 萧承冀坐在了颜谕的旁边:“正常情况下,辰时就该在寿康宫外候着,你猜现在什么时辰了?” 颜谕好奇道:“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萧承冀淡淡的道,“她们已经气疯了。” 颜谕脸色“唰”的就白了:“我睡了这么久?” 萧承冀看她肌肤奶白柔润,眼睫毛长到戳得人心痒,一双眸子里浸了些许水意,像在故意惹人爱怜一般,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大白天不要勾引本王。” 颜谕从来没有学过勾引男人的手段,她也不明白萧承冀是什么意思,不懂装懂点了点头:“哦,哦,好吧。那明天皇后和太后找我问罪,我可怎么办啊?” “她们两个是长辈,问你罪的话,你只能受着。” 颜谕身上穿着一件绉纱的中衣,中衣薄如蝉翼,领口处拢得不是很严实,雪白肌肤若隐若现,看得萧承冀心烦意乱。 他抬手将颜谕衣物领口拢上:“你等着慢慢受她们的罪。” 颜谕握住了萧承冀的手:“殿下,你就不帮帮我?” 萧承冀手上一片温软。 他蓦然把颜谕的手推开:“帮你?本王和你很熟么?” 他起身离开了颜谕的房间。 颜谕在床上生了一会儿闷气。 难怪江氏总说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让她嫁给萧承冀后要小心。 当时颜谕还不明白江氏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两人都已经洞房成了夫妻,萧承冀竟然还说和她不熟。 萧承冀这边刚刚离开,瑞冬和凝夏便端着东西进来伺候颜谕了。 瑞冬拧了帕子给颜谕擦手擦脸,伺候她洗漱:“小姐,要不要准备热水沐浴?” 其实昨天晚上萧承冀叫人送过一次水,给她擦了擦身上,她穿的这件衣服都是他给换的,但那个时候颜谕已经昏睡了过去,什么都不记得。 “等晚上入睡前吧。”颜谕道,“先给我拿身衣服换上,我想在府上走走。” 以后就要在秦王府上住了,这里等同是她以后的家,今天可要走动走动熟悉一下。 凝夏端了一盏燕窝送到了颜谕的面前:“小姐先吃点东西吧,皇上新赏赐的血燕,刚刚炖好送来。” 颜谕依稀记得梦里有人过来给自己把脉,随口问了两句。 凝夏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宫里头来了人,太医说咱们姑娘身子弱,要把脉检查检查身子状况。我们看为首的是名女医,且殿下跟前的人没有阻止,就放人进来了。” 颜谕没想太多,只认为是皇室的规矩一贯如此。 不过今天没有去皇后和太后跟前请安,她心里总是有几分不安。 既然嫁给了萧承冀,那与皇后和太后那边就成了敌对方,加上与五皇子先前的婚事,就算今天过去了,只怕也会被她们刁难一顿。 明天再去两人跟前,不晓得还会遇见什么事儿。 她特意嘱咐了瑞冬和凝夏两句:“明天一早,定要让我早早地起来。” 瑞冬点了点头:“小姐,您放心吧,我们会记在心上。” 现在颜谕嫁了人,头发自然就得梳了起来。 瑞冬心灵手巧,很快便给颜谕梳了漂亮的发髻,颜谕对着镜子看了看,总觉着不大习惯。 明明前天还是姑娘呢,不过两天的功夫,已经为人妇了。 碧春也从外头进来,在颜谕耳边说了几句话:“府上那些侍妾都在外头候着,要来给姑娘请安呢。” 颜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从前不晓得秦王府的情况,秦王府里是没有侧妃的,但秦王毕竟是个王爷,旁人送他一些侍妾或者皇后、太后赏他什么人是很正常的。 “让她们回去,安安分分的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切待遇也都和从前一样。”颜谕淡淡的道,“不长眼的特意往我跟前凑,那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颜谕平时心大,却没有大到能和自己丈夫的其它妻妾和睦共处。 在邵家这么多年,该见过的她都见过了,对宅子里头的事情门儿清。 她有玩得好的姐姐妹妹嫂子舅妈,没必要和萧承冀的妾室搞好关系。 碧春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过来的这四个侍妾都是太后赏赐的,坐了几百年的冷板凳,奉了太后的命令特意过来探探风。 碧春和她们说了几句话,让她们都回去。 为首的一名女子笑着道:“府上有了王妃,无论如何我们都该请个安当面问问。咱们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这位姑娘你再进去通报一下?” 碧春做了一个请客的手势:“同样的话,我们王妃不说两次。诸位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侍妾,我们王妃是殿下正妃,亦是你们的主母,以后都在王府上生活,各位安安分分的,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几人见秦王妃跟前的丫鬟态度强硬,她们讨了个没趣,只好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碧春又进去把原话和颜谕说了说。 颜谕觉得稀罕:“全部都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 太后娘娘这手,可伸得够长啊。 第18章 出嫁[8] 傍晚的时候颜谕出去走了走,没把整个秦王府给走完,只走了两三个地方,秦王府也太大了,真不愧是皇帝最喜欢的皇子,一个花园就比人家的三个大,奇珍异宝样样都有。 远远看去前头依山傍水的,山色青翠水色澄澈,此等景观下一整座建筑立在高处颇为肃严,颜谕指了指这边:“殿下住在这里?” 邓嬷嬷一同跟在颜谕的身后,和她讲着一些事情:“是,王妃眼力真好,咱们秦王殿下就住在这里。这是藏锋台,殿下平日就在里面办公居住,王妃要不要过去看看?奴婢估计这个时候,殿下应该在里头呢。” 颜谕轻轻的摇了摇头:“算了吧,我想再走动走动。” 秦王看起来挺讨厌自己的,颜谕也没有必要特意到他跟前去讨嫌。 白白的惹人烦这不是? 邓嬷嬷又带着颜谕往前走了走:“秦王府上确实有点大,两三天都逛不完,这两天王妃想走动走动,奴婢都带着您四下看看。” 颜谕笑了笑道:“明儿一早我要去宫里请安,从我记事起还没有去过宫里,嬷嬷给我讲讲宫里头的人和事儿?” “哎,哎,好,奴婢给您详细说说。” 稍微走了几步路,颜谕便有些撑不住,回了自己的住处休息。 她端着一盏茶慢慢喝着,询问了一下自己丫鬟一些事情。 凝夏连连点头:“昨天就放在库房里安置好了,单子就在您的首饰匣最下一层。” 因为刚刚嫁过来,在这里还住不大习惯,总觉着在别人家里似的。 这些年颜谕都住在邵家,邵家对她很好,长辈们都很疼她,平辈与她关系也不错,但终究寄人篱下,一开始有些闲言碎语,后来这些话语是少了。 然而长辈不把她当成客人,颜谕却不能真的当成自己家里那般放肆,平日里说什么话都得小心,一言一行都得去看是否合规矩,日常必须谨慎,总之不能辜负长辈关怀。 从前谨慎了那么些年,如今换了个新的住处,依旧要打起精神来。 她还是有些累,晚膳后沐浴换了衣服,就去床上待着了。 眼下并无困意,颜谕让凝夏在床边放了一盏灯,她凑着光亮看一会儿书。 昨天晚上秦王就在她这里住的,她想着今天秦王应该不会再来了。 凝夏也在旁边坐着给颜谕做针线,她手上这个肚兜马上要做好了。 颜谕身上穿的这些贴身的衣服,全都是她自己还有身前的丫鬟一针一线给缝补的。 只是她眼睛盯久了针尖容易头疼,眼睛一花就容易扎到手指,这两年也就没有做太多针线活儿。 凝夏最后缝补了几针,凑着光亮仔细看了看:“这件花样着实别致,十八天才绣好,小姐穿上去看合不合身?不合身了我这就改改。” 颜谕拿过来看看,确实花样别致,竟然绣了一整幅的牡丹图上去,一针一线都格外细密。 凝夏晓得自家小姐肌肤细致,恐怕针线粗了磨人,花费的功夫也就多一些。 凝夏便上前要把颜谕身上穿的这件中衣给脱下来,刚刚褪到了肩头,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人就进来了。 闺房里突然多出来一个男人,险些没把凝夏给吓死。 紧接着凝夏反应过来这是自家姑爷。 萧承冀的长相确实俊美,整个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但他身上气场强势,且这种气场并不给人多正面的感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冷冷扫过来的时候,吓得人想给他跪下。 他就不是那种温文尔雅好接近的公子哥儿,跟着颜谕过来的几个丫鬟婆子,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 凝夏赶紧给颜谕把衣服和上,行了一礼之后便端着针线筐出去了。 颜谕从床上下来,对着萧承冀福了福身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承冀语气冷淡:“顺路经过,看你是不是还在睡懒觉。” 颜谕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新婚第一天不小心多睡了那么一会儿,从此便给夫君留了个爱睡懒觉的印象,她真是有苦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申。 但有句话萧承冀说得不错。 两人不熟。 说实话那是真不熟,今天才是正式认识的第二天。 颜谕猜不透这位殿下的脾气,绞尽脑汁的想了想:“今天几位侍妾要给我请安,我没有让她们进来。不知道殿下喜欢哪一个?以后我多多关照一下。” 颜谕说的多多关照那是真关照。 只要不作妖作到她的头上来,她这点容人的度量还是有的。 然而萧承冀却误会了。 他这几年主掌刑部,手段强硬说一不二,要是萧承冀说多关照关照什么人或者什么案子,这些人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颜谕一番,没想到她醋性这么大,自己喜欢哪个,她就要把哪个杀了。 萧承冀懒得去杀这些女人,但颜谕想动她们,他也不会阻拦。 “都喜欢。” 颜谕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秦王竟然是这样一个花心大萝卜。 难怪和她不熟,还要按着她圆房。 萧承冀步步上前,他个头极高,给人的压迫感太强,颜谕被他吓得后退了两步,还没有退到底,就被萧承冀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萧承冀狭长凌厉的眸子看着她:“温大小姐,怎么?不会伺候你夫君更衣?” 颜谕“哦”了一声,去脱了他的外袍搭在旁边,接着又去解他腰间的衣带。 她是真没有伺候过人,萧承冀腰上系的是犀角做的,带钩也是犀角雕的狮头,她一时间真不知道怎么去解,小手在他腰上摆弄了半天。 萧承冀低头看她,颜谕身上一股子香气,说不清楚是什么香。 他猜想她为了勾引自己,应该弄来了什么催情香用在身上,不然他矜持了这么些年,不可能这么没定力。 而颜谕是真好奇,为什么这个带钩就拿不下来呢? 萧承冀看她在自己腰上摸了半天,他握住了颜谕的手:“你磨磨蹭蹭在做什么?” 第19章 出嫁[9] 颜谕:“殿下,不好意思呀,我不会解……” 萧承冀闭上眼睛,他手上重重的用了一下力气,带钩瞬间开了。 他真感觉颜谕洞房夜说的什么“我都听你的”“我好好伺候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这个小祖宗被邵家养成了一个小废物,明明什么都不会做,还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信口开河。 颜谕把他衣服脱了,将玉佩香囊匕首扳指这些放在了托盘里。 她自己也觉着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丢脸,便催着萧承冀赶紧去睡觉。 睡一觉肯定就忘了! 萧承冀冷笑:“这么早,你以为我能睡着?” 他来这里想干什么,难不成她猜不出么? 猜不出还穿得香香的在他面前勾引他? 颜谕这下子终于想起来了:“我让丫鬟炖了桃胶银耳羹,这就端来给您尝尝。” 说着颜谕让瑞冬送了过来。 桃胶银耳羹还热乎乎的,刚刚从火上取下来,本来是想着颜谕临睡之前会饿,特意给备上的。 颜谕从瑞冬手中接过,很贤惠的端到了萧承冀的面前,舀了一汤匙去喂他。 萧承冀阴沉着一张脸,就是不吃。 颜谕赶紧劝他:“殿下,您放心吧,这个很好吃的。” 萧承冀冷冷开口:“你想烫死本王?” 颜谕突然意识到这还冒着热气,确实有一点滚烫了。 她放在了旁边等着汤羹变凉。 两人其实还不熟,也没有什么话要说,萧承冀随手拿了颜谕放在床边的书看了两眼,这时候发现了旁边的粉色肚兜。 他看看这片衣服,又看了颜谕一眼。 颜谕一边想着事情搅拌着汤羹,还在等它慢慢变凉,房间里放了几个冰盆,其实还算凉快,过了一会儿汤羹果然凉了许多,颜谕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她这时候还在出神,不知不觉的就给吃完了。 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萧承冀这双狭长的眸子。 颜谕再看看手上这只空空荡荡的青釉里红瓷碗。 萧承冀这次真被颜谕给气笑了:“你在故意耍本王?” 颜谕真没有这个意思。 她是还没有习惯成亲这件事情。 刚刚想事情有点入神,看到面前有东西,就不知不觉的给吃了。 但看着秦王殿下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差,颜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让丫鬟再送来——” “不必了。” 萧承冀原本也没有什么胃口吃这些。 颜谕让丫鬟送来了两盏清茶。 现在天色晚了,颜谕也担心喝了茶睡不着觉,让人送来的是珠兰花茶,这还是颜谕从翎城带来的。 邵家有一棵四百年的树兰王,每年产下来的珠兰花,基本都做花茶了。 上好的老竹大方做茶胚,加了珠兰和薄荷窨制,尝起来沁人心脾清心明目,也扫了夏日的燥热。 喝茶的时候颜谕就有些倦了,她尝了半盏,心里想着明天进宫请安的事情,便去了床上睡觉。 萧承冀也清楚她身上还不舒服,昨天确实有点伤着了。 她在床的内侧团成了一团睡得正熟,萧承冀熄了外侧的灯火,也闭上了眼睛。 外头邓嬷嬷几个人心里都很稀罕。 她们是秦王府上的人,与王妃带来的这些丫鬟婆子不熟。 以往王妃还没嫁来的时候,府上什么情况所有人心知肚明,秦王一年到头都不去那些侍妾的院子里头,甚至懒得和她们说话。 昨天晚上秦王留下来和秦王妃圆房已经让她们大吃一惊,今天秦王又来了王妃这边,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邓嬷嬷喃喃自语:“要变天了!真要变天了!” 秦王府从前没有女主人,现在终于多了个主子,以后肯定得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们这些嬷嬷人微言轻,虽然能看出府上许多不好来,但在秦王跟前压根说不上话。 有了王妃之后,一切肯定得变。 外头守着又高又胖的老太监霍哈是萧承冀的心腹,这么多年霍哈都跟在萧承冀的身边,忠心耿耿办事利落,是颇得萧承冀宠爱的一条狗。 霍哈眯缝着一双眼睛笑道:“这是咱们皇上赏赐的婚事,殿下如今大了,怎么都要给皇上一个面子不是?要咱家说呀,过了这两天新鲜劲儿,一切都要恢复原样了。想把这天给翻过来,真不一定有这能耐。” 霍哈在外是八面威风。 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士族屋前无犬吠。 霍哈既然是秦王跟前最得宠的太监,在外的面子不亚于一个三品大员。 邓嬷嬷当然不敢呛霍哈的话,笑着道:“是是是,公公说得是。” 昨天晚上没萧承冀折腾,颜谕一早的便苏醒了。 萧承冀起得更早,五更天的时候皇上就要上朝了,他半夜三更就要准备起来去宫里。 颜谕苏醒刚过卯时,丫鬟们忙着给她准备衣服首饰梳洗进宫。 一早上起来颜谕还有些气虚,她低头吃了一点东西,凝夏拿着梳子慢慢的给她梳理着头发:“小姐穿哪身衣服?” 在家的时候,她往往便是窄罗衫子薄罗裙,但进宫去见这些贵人,多多少少总要有些不一样。 颜谕轻声道:“刚刚成亲,穿太素净了不好,那身莲瓣红的便不错。” “是。” 颜谕平日里不爱首饰衣服,加上安庆侯府邵家一向的家风清正,不喜奢侈铺陈,她平日里穿戴的首饰便没有那么多,不少嫁妆里带的过于夸张,不适合平日里穿着。 她拿了一套赤金嵌鸽血石宝相花首饰,让凝夏给她穿戴上。 不多时碧春便进来说外头已经准备好车马了,秦王派了人过来接颜谕进宫。 出去之后颜谕便见一个大太监站在马车前面,霍哈对颜谕行了一礼:“王妃请上马车,王爷在宫里等您。” 这还是霍哈头一次见到颜谕,他不敢正眼去看,偷偷瞧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秦王一连两日睡在王妃的房里。 英雄难过美人关,京城漂亮的女人不少,像温家小姐这样沉鱼落雁的,那是从来没有过,秦王不在她屋里睡,那才叫奇怪。 第20章 出嫁[10] 皇帝现在还在宣政殿里,颜谕知晓这次要见天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对她来说皇后和太后是次要,皇帝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在这高墙大院之内,便剩下了无尽的争斗。 邵家早年跟着太宗打天下立下军功,后来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外头人来看那是书香世家,这般清贵的人家,宅子里的争斗都少不了。 一潭清凌凌的水面下面是万丈深渊,你死我活争来斗去,为名为利死过人出过事儿。 皇室这种人家,最上头吊着的可是储君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坐拥江山四海来朝,这样的争端只会更多,流起血来只能更加严重。 等进了宫门,颜谕扶着丫鬟的手出来,她只让瑞冬和凝夏两个丫鬟跟着,霍哈在前头带路,很快颜谕便看见了萧承冀高大的身影。 颜谕对萧承冀福了福身子:“殿下。” 萧承冀点了点头:“过去吧。” 皇帝刚刚留了阁臣谈事,现在才用早膳,不过,秦王是他亲儿子,倒也不用太拘礼,直接让人从外面进来。 颜谕跟着萧承冀给皇帝行礼请安,萧承冀并没有跪下,颜谕不敢随他的礼数,给皇帝下跪行了个大礼。 建兴帝有些诧异,他原本想着镇国公府的小姐要么病病歪歪没什么气色,要么就像萧承冀之前说的那样朴实无华,毕竟萧承冀说她书呆子。 倒没有想到是这样娇弱生动的病美人。 他看了萧承冀一眼,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无语。 之前建兴帝还真以为自己这个儿子不好色呢。 现在看来,这小子倒是个挑嘴的家伙,竟然还非绝色不碰了。 建兴帝道:“秦王妃,你起来吧。在秦王府上一切可还习惯?” 颜谕轻声道:“谢父皇关怀,儿臣在王府一切都好。” 建兴帝点了点头:“钺儿,秦王妃比你年少许多,年龄比你小,家里没有什么人,以后不要欺负她。” 萧承冀语气冷淡:“是。” 建兴帝笑道:“说起来,前些日子朕见了安庆侯府的两位公子,他们两个学问不错,秦王妃,你两位舅舅教导有方啊。朕多少年没有见他们两个了,他们现在如何?翎城官员百姓怎么样?” 颜谕道:“离别翎城前儿臣特意去向两位舅舅请安,舅舅身体康健,特意嘱咐儿臣完婚后好好伺候殿下,以报答皇上对温家和邵家的关照。儿臣在翎城时都在后宅,逢年过节才能见到舅舅,不大清楚官员百姓的状况。不过,家里老夫人倒是提起过,说这些年翎城繁华热闹,既无天灾也无战乱,老夫人常常感念天恩浩荡。” 建兴帝笑看了颜谕一眼:“不错,秦王妃,你日后好好打理王府,以后有什么事情,可直接派人找朕帮你。” “是。” 建兴帝道:“钺儿,刑部那个案子,你留下来再讲讲。霍哈,你带着王妃去皇后和太后宫里请安。” 霍哈应了一声:“是。” 颜谕这边刚刚离开,萧承冀便道:“那桩械斗顶凶案已经了结,父皇想看卷宗,我让人送来。” “有些地方朕不清楚,你再细细说一说破案过程。” 萧承冀把前因后果又详细讲了一下。 他说完之后,建兴帝道:“温家女不错,邵家将她养得很好,你既然成家,以后不要多事,早早生几个孩子养着。” 萧承冀见皇帝又和他说这个,就要往外走去。 “你也要去太后那里?”建兴帝冷哼一声,“在这里好好待着。” 萧承冀道:“王妃第一次见她,她肯定会想方设法刁难,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是儿臣的王妃,儿臣要过去看看。” “秦王妃比你知道进退,你过去只会添乱。”建兴帝道,“钺儿,这些年你都吃了多少暗亏?一点记性都不长?君子之身,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会让你过早刚折。” 萧承冀面色冷寒,有些话语即将到了嘴边,他知道这是忤逆大不敬,依旧说了出来:“父皇,儿臣和您不同,无论儿臣喜不喜欢,只要她是儿臣的王妃,她在这个位置上,儿臣都会护着。” 寿康宫中。 郑太后笑呵呵的坐在上首:“快,曼青,你快让秦王妃上前给哀家看看。” 赵嬷嬷赶紧扶着颜谕到了郑太后的跟前。 郑太后拉着颜谕的小手,脸笑得像朵菊花似的,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番:“瞧瞧,这姑娘多漂亮啊!比当年的薄贵妃还漂亮!” 下头的郑皇后听了这话,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甘。 郑皇后旁边的卫如萱也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可怜的病秧子。 郑太后看起来对颜谕喜欢得不行,让颜谕坐在她的身边:“好姑娘,嫁给秦王真是委屈你了。秦王那孩子……唉,从小的残暴不仁,恶鬼一样的人物,被皇上给惯坏了!以后你在他跟前要是遇到什么委屈,一定和哀家说,哀家给你做主!” 颜谕笑着道:“以后若有委屈,肯定不敢瞒着您老人家!秦王殿下是冷傲了些,但相处起来,其实是本性极好的男人,嫁给秦王殿下是颜儿的福气,哪里能有什么委屈?” 郑太后眼睛眯了起来:“哈哈,好,你们夫妻相处和睦,哀家心里也高兴。” 颜谕笑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郑太后笑意渐淡:“秦王妃,你这身子骨单薄了些,皇家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今年哀家一定要看到秦王府有孩子,你生的也好,妾室生的也罢,总要有几个。要是没有,你这个正妃当的就不称职啊。” 颜谕笑着点了点头:“是,太后娘娘说得是,我一定尽心尽力。” 从一进来,颜谕便晓得郑太后不好对付。 无论真慈祥还是假慈祥,只要和秦王府不是一个阵营的,那都得小心谨慎。 孩子这回事,无论能不能达到,先顺着她的话应付下来再说,别让她借着由头大做文章。 至于完得成完不成,以后再说。 第21章 进宫[1] 郑太后拉着颜谕的手说了几句话,这个时候又进来了几名妃子向郑太后请安。 郑皇后一见这些人进来,眼里便划过一丝厌恶。 这些年后宫里也进了不少新人,年轻貌美,个个还会不少才艺,把早年进宫的衬得像鱼眼珠子似的。 其中位份最高的是罗妃,她是七皇子萧其睿的生母,这些年来常在郑皇后和郑太后跟前奉承讨好。 罗妃眼睛一抬便看到了上头的颜谕,笑着道:“呦,太后娘娘跟前这位是——” 郑太后拍了拍颜谕的手:“这是秦王妃。颜儿,这位是七皇子的母妃罗妃娘娘。” 颜谕行了一礼。 罗妃看郑太后今个儿和颜悦色的,她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道:“竟是这般闭月羞花的美人,秦王有福气了……” 话未说完,罗妃便见郑皇后的脸色沉了下去。 郑皇后最厌烦这些狐狸精似的女人,看到就恶心。 罗妃在郑皇后跟前的日子要比郑太后跟前多,得罪了郑皇后,这日子可是一点都不好受。 秦王妃看着小小年纪,从小在外头长大的,无父无母没什么教养,能有多少心眼? 拿捏拿捏她两句,还能在皇后跟前讨个好。 至于太后……鬼才信太后真喜欢秦王妃。 罗妃接着道:“听说秦王妃的身子不大好?日后可要好好保养。秦王煞气重,鬼神都怕他,你嫁给秦王也好,克不动他。” 颜谕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淡了,偏头看向罗妃:“罗妃娘娘,我人小不懂事,有些话听不大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罗妃没想到她以退为进,一时间有些尴尬,笑着道:“能有什么意思?我听外头的人说这些,觉得有几分道理。” 颜谕勾了勾唇,冷冷淡淡道:“按着罗妃娘娘的话说,我就不该出生,若我不出生,苍国就不会和咱们魏国打上百年的仗对不对?我这就去皇上跟前,要皇上一条白绫把我赐死,我若是死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罗妃想不到她竟敢把话语挑明,瞬间就慌了:“你看你,说得什么话?什么生生死死的,这能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儿说?能拿去让皇上听见?” 郑太后眉头皱了皱:“听下头的人嚼什么舌根?他们说也就罢了,你这个主子竟然敢信!回头把说闲话的舌头都割了!” 罗妃连连点头:“是,太后说得是。” 这个时候萧承冀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萧承冀会来,他是一年一年的都不到郑太后这边请安,与郑家关系紧张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郑太后眼睛稍微眯了眯,手指甲轻轻的拨了拨护甲上硕大的宝石:“秦王,你竟然也来了哀家这里,真是稀客啊。哀家还以为你不来了,毕竟若有皇子里头,最不把孝顺当成一回事的,只有你了。” “孝”之一字关系重大,在魏朝,给一个人扣一顶不孝的帽子,那这传出去可就有的说了。 萧承冀一贯的强势,对上太后这边的势力从来没有躲避过。 但太后毕竟是长辈,当今皇帝的母亲,不管私下里斗得怎么厉害,当面见了总要恭恭敬敬。 颜谕被太后的话吓了一跳。 她和萧承冀认识时间不长,却看出这位主儿不是喜欢低头的人。 而颜谕是一贯的能屈能伸,多年寄人篱下,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早就入了她的骨子里。 不等萧承冀开口,颜谕笑着下去,拉着萧承冀的手对郑太后行了一礼。 颜谕笑道:“太后娘娘这话便重了,不是殿下不想来,是殿下实在抽不出空儿来,朝廷大事太多了。昨个儿殿下还念叨说刑部事情多,他没空去皇祖母跟前尽孝,要我代他请安。日后我来陪着您,您对秦王殿下有什么不高兴的,尽管发我头上来。” 萧承冀看了颜谕一眼,顺着她给递的台阶走了下去:“回太后,近来刑部数起重案,臣又接了兵部的差事,脱不开身来后宫请安。” 郑太后刚刚本想着激怒萧承冀,又装成被萧承冀气病把皇帝给叫过来。 颜谕这么一打圆场,事情竟然就这么没了。 郑太后皮笑肉不笑:“赐座,上茶。” 萧承冀坐了下来,颜谕没再去郑太后的跟前,而是坐在了他的旁边。 罗妃刚刚吃了一亏,总想找补回来,眼下众人喝茶,她终于来了机会,笑着道:“哎呦,看看,秦王可是娶了一个嘴巴厉害的王妃,说什么都有道理。” 萧承冀冷扫她一眼:“有些笨嘴笨舌不会看场合说话的,自然觉得本王的王妃嘴巴厉害。” 罗妃又碰了一鼻子灰,加上皇后和太后没一个帮她腔的,心情顿时郁闷了起来。 郑皇后旁边的卫如萱心里有些委屈。 刚刚几个人的交锋她听得稀里糊涂,更插不上什么嘴。 见这么多人都和颜谕说话,看来准是待见颜谕。 自己一来就坐冷板凳,没人搭理她没人在意她。 这些人一个个的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侧妃,只去捧正妃的臭脚。 等她将来当了皇后,看怎么教训这些人。 卫如萱又偷偷看了秦王一眼,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冷冷冰冰的,竟然允许颜谕坐在他的身边。 他不是不让女人近身的么? 颜谕今天还要回门,在寿康宫里坐了一会儿便告退了。 她平日里不爱说话,今天说的话,比她半个月说的都多。 在宫里和这些人应酬来往,比在府上和其他人说话要累多了。 萧承冀在前头走着,颜谕小步去跟他:“殿下,你等等我。我等下便去国公府,你要不要过去?” 他身高腿长,走路做事一向利落,但颜谕就像被风拂过的弱柳似的,走两步路便有些气喘。 萧承冀蓦然停下了脚步。 颜谕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疼得揉了揉自己鼻梁。 萧承冀慢了下来:“本王陪你一起。” 第22章 进宫[2] 颜谕和秦王一离开,那些请安的妃嫔们也都各自散了,郑皇后也带着卫如萱离开了这里。 郑太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老了,头发已白,全凭着一股精神气在硬撑着。 赵嬷嬷给郑太后按了按脑袋:“太后,您要不要去床上歇一会儿?” “温家这位姑娘着实不错。”郑太后道,“哀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 赵嬷嬷道:“已经打听过了,温家姑娘在安庆侯府这些年,府上从上到下都喜欢她,她确确实实是在侯府老夫人身边养大的,再有就是邵三爷的夫人江氏教养她,江氏待她像待亲女儿似的。” “见过舅舅疼外甥女的,有几个舅妈疼的?无亲无故,却招来这么些人好好对她,这姑娘的手段不一般,言谈举止挑不出毛病。”郑太后道,“五皇子……太令哀家失望了。” 赵嬷嬷叹了一口气:“五皇子性情单纯柔懦,是该有个精明厉害的正妃提醒着他。” 要说合适,温家这姑娘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这模样生得好,五皇子就爱漂亮的姑娘,长得漂亮的和他说话,他多多少少愿意听进去。 再者就是谈吐得当,进退有度,头一次进宫,上头有皇后和太后,几个能像她这般不卑不亢从容应对的? 罗妃故意刁难她,也被她给反击了回去。 五皇子若有这样的王妃替他铺路,他的所有缺陷都可以弥平。 现在人被皇帝截胡,到了秦王府里头,成了秦王妃,这让郑太后越想越恨。 “秦王做事雷厉风行,为人霸道有冲劲,确实是干大事的人。唯一的缺点便是过刚过猛,做事不够圆滑,得罪了太多人。”郑太后道,“秦王妃聪敏善辩,以后能替他善后,秦王有她,等同如虎添翼。” 赵嬷嬷扶着郑太后的肩膀起来。 “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尽早除去。” “是。” 郑皇后也和卫如萱在回宫的路上。 今日卫如萱一身浅青色的衣裙,发间只点缀着几件简单的首饰,妆容也很清淡。 显而易见郑皇后很满意卫如萱今天的装束。 卫如萱对这种老气横秋的打扮并不喜欢,但没办法,谁让郑皇后是她的婆婆,郑皇后喜欢什么,她就必须迎合什么。 郑皇后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颜谕这样的女人,今天和秦王妃第一次见面,她心里很不爽快。 相比之下,还是卫如萱更合她的心意。 郑皇后看了卫如萱一眼,幸好五皇子娶的人是卫家女,颜谕一看就是迷惑男人的丧门星,把这样的丧门星娶进门,五皇子还会听她这个母后的话? 只怕一门心思都在女人身上。 “你好好伺候五皇子,尽早给五皇子生个儿子,一定要赶在秦王妃前头。”郑皇后语气平淡,“只要你生下孩子,本宫一定让皇上把你扶为五皇子的正妃。” 卫如萱的眼睛瞬间就变亮了。 正妃这个位置,对卫如萱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她现在宫里不受重视,其它妃嫔看都不看她一眼,皇太后也不理睬她,不就是因为她是个侧室么? 哪天她要是扶了正,这地位瞬间就不一样了。 卫如萱连连点头:“母后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伺候五皇子,好好伺候您,今后都听您的话,陪着五皇子顺顺当当的走到皇位上。” 郑皇后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五皇子当上太子当上皇帝。 偏偏郑太后从来不让人提这件事情,说都不能说。 这话从卫如萱的口中说出来,郑皇后一下子就舒坦多了。 说实话,颜谕和卫如萱比较,郑皇后还是觉得卫如萱好。 温家姑娘长得像个狐狸精,牙尖嘴利,说话一套一套的,黑的能被她说成白的,着实招人厌烦。 卫如萱没那么多勾引男人的手段,说话又如意吉祥,让人心口暖暖的。 她扶着卫如萱的手上前:“萱儿,你好好听话,以后该有的,你全都有。” ...... 邵家在京城也有皇帝赏赐的安庆侯府,但一开始陪着颜谕回来,把镇国公府收拾干净,就先在这里住下了。 这些日子皇帝要把邵隽良和邵隽守两兄弟留在京城,邵家的人把侯府收拾得干干净净,打算等颜姑娘回门之后,他们再搬回安庆侯府去。 今个儿颜谕要回门,江氏一早就让人把府上收拾得整整齐齐,让厨房的人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菜品,就等着招待姑娘和姑爷。 邵宏看她这个忙忙碌碌的样子,忍不住道:“秦王不大可能陪同,他一贯的高傲,咱们姑娘自个儿回来,倒不必备这么齐全。” “姑娘自个儿回来怎么了?她自个儿回来,那也得周到。”江氏叹了口气,“养了十年了,和咱们自家的姑娘没什么区别,我什么委屈都不想要她受。若不是颜儿到了咱们家,我说不定都没有孩子,福气是她招来的。” 邵宏不怎么在意这些迷信的事情,但江氏念叨来念叨去,他倒没反驳过。 江氏道:“你写信去翎城了么?要把隽良和隽守的媳妇儿孩子都接过来。” 正常情况下两个公子留京,媳妇儿得留在家里伺候公婆。 但邵家这样的人家,更重要的还是外头的应酬交际。 邵隽良和邵隽守在京城里初来乍到,他俩在官场上往上爬,也得有媳妇儿在京中各个人家往来拉人脉。 邵宏点了点头:“已经写信过去了,老爷子和老夫人应该看到了。” 两人还说着话,外头丫鬟便传话说秦王和姑娘一起回来了。 邵宏没想到秦王真的会来,忙叫了邵隽良和邵隽守两兄弟过来。 邵宏和两个晚辈赶紧向秦王行礼问候,一同去园子里走走。 江氏拉了颜谕的手去里头说话。 第23章 进宫[3] “秦王对你怎么样?他好不好相处?这几天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江氏拉着颜谕的手,认认真真的看了半天,自个儿也有些心酸。 说实话,江氏虽把颜谕当成自家女孩儿去看,但她却没办法说出“要是受了委屈,你和家里人说,咱们给你撑腰。” 嫁到了皇家,无论在秦王这里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他们邵家都不敢撑这个腰。 倘若镇国公父子在世那还好,偏偏镇国公父子又不在了。 颜谕知晓江氏担心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在府上一切都好,舅妈,您别太担心。” 江氏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但我回去之后,你大嫂和三嫂会来陪着你两个表哥,真遇到什么事情,让你两个嫂嫂帮你拿主意,她俩经历的事情多,凡事想的也周到。” 颜谕点点头。 江氏又拉着颜谕的手细细看了看。 前些天颜谕还是个姑娘家,江氏记得她穿身丁香色的衣裳坐在窗边看书,墨发垂散在肩头,看着就像是一幅仕女图。 而今颜谕的头发梳了起来,身上首饰也华贵了许多,但眉眼之间依旧带着几分稚嫩娇弱,让人有些心疼。 “秦王府上有没有侍妾?”江氏道,“她们都怎么样?” 颜谕想了一下:“是有几个,都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我没有见她们。只要她们不闹事,就好好养着,殿下想宠幸便宠幸,倒没什么心思争风吃醋。” 江氏点了点头:“别同她们交心,谁知道她们怀揣着什么心思,你大嫂就是现成的例子。你不去害人,难免有人想害你。” 邵隽良的夫人骆氏出了名的宽厚,对上孝敬敦厚,对下宽和大方。 在她之前有个姨娘生了个男孩儿,这个姨娘平日里规规矩矩,与骆氏关系十分融洽,骆氏也把她当成姐妹。 后来骆氏怀了身孕,五个月大的时候没了,是个男孩儿,府上彻查了一番,原来是这个看似规规矩矩的姨娘做的。 骆氏这孩子是五个月的时候没的,她的身体元气大伤,从此不能生育。 但这个姨娘的儿子却好好的,眼看着人越来越大,也聪慧机灵能顶事儿,未来家业肯定有多半要担在他的身上。 颜谕听着江氏这么说,轻轻的点了点头:“舅妈,您的教导我都记着。” 江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咱们嫁到公府侯府,想好好活下去,心就得狠一些。你嫁入皇家,利益错综复杂,更要心狠十倍百倍,看见什么苗头不对,宁可错杀别人,也不能让别人动你丝毫。” 颜谕知晓江氏是把自己当成亲生的,这才和她讲这么多事情。 其实这么些年,她就像无根的浮萍,从北至南又从南至北,是没有家的。 如今嫁了人,也是到了别家生活,每走一步路每说一句话都得慎重。 中午吃过饭颜谕便有些困了,这些天热,她早上才在太后那里受了一番惊吓,总有些撑不住,趴在江氏怀里睡了一会儿。 过了中午萧承冀便想回王府,问了一下颜谕的住处,要带她一起回去。 瑞冬不仅害怕秦王,还害怕秦王跟前的太监和侍卫。 大太监霍哈上前问话,瑞冬犹豫着道:“王妃现在正午睡呢,能把王妃吵醒?” 霍哈瞥了瑞冬一眼:“不然呢?你让咱们王爷在这里等着?你多大的胆子啊你!” 瑞冬看到秦王伫立在不远处,他一身墨色衣袍,腰间配着一把长刀,看起来确实有点渗人。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去里面叫颜谕起来。 颜谕才睡下一刻钟,整个人还没有睡醒,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江氏摇了摇她的肩膀:“殿下让你回去,颜儿,你赶紧回去吧。小翠儿,拧个湿帕子过来,凝夏,来给你们小姐整理一下头发。” 丫鬟带着颜谕一同出去,颜谕还不怎么清醒,扶着丫鬟的手便上了马车。 霍哈对萧承冀道:“殿下,已经给您备好了马,您上马吧。” 颜谕挑开了一角马车帘子往外看去:“午后这么热的天儿,殿下骑马被大太阳晒一路挺难受的,不如坐着马车回去。” 霍哈笑道:“王妃,咱们殿下一向习惯骑马,不爱坐马车。当年在塞外打仗多苦啊,咱们殿下都没说过什么,您不必管他这个。” 萧承冀看了看天上太阳确实挺大的,被太阳晒着骑马确实不舒服。 他挑开帘子进了马车里面。 颜谕还有些困,她抬手捏了捏萧承冀的袖子:“夏天穿深色衣服容易晒,您还穿得里三层外三层,骑马在外头走这么一圈,人都要中暑了。” 萧承冀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捏了捏自己手臂。 颜谕自个儿倒没有在意那么多,她从袖子里拿出帕子。 方才她在房里睡觉,房中放了几个冰盆,清凉沁人,自个儿身上温凉,连带着衣服都是冷的,帕子质地细凉柔滑,她捏着去给萧承冀擦了擦脸:“今天下午您不去刑部了?” 萧承冀蓦然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把她的手拿开:“不去。” 颜谕看他这么讨厌自己,也不再说些什么,免得让他更加厌烦。 她还有些困,闭着眼睛继续打盹儿。 萧承冀看她坐着睡觉更加心烦,抬手把她按在了自己怀里:“老实一点。” 颜谕的身子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一般,整个人带着一股馥郁的蔷薇香气,刚刚把她按在了怀里,萧承冀就有些后悔了。 果不其然。 没过多大一会儿,颜谕就觉得什么东西好像硌着自己,把她硌得有点难受。 他身上的佩刀坐下来就放在了旁边,颜谕怀疑他怀里是不是还揣着什么兵器故意戳自己,闭着眼睛往萧承冀身上去摸。 下一瞬,她被萧承冀握住了小手。 低沉喑哑的声音传来:“温大小姐,你想对本王做什么?” 颜谕没想明白,懵懵懂懂睁开了眼睛:“嗯?” 萧承冀扶着她柔弱的肩头,慢慢把她扶了起来:“坐好。” 颜谕乖乖坐好了:“哦。” 第24章 进宫[4] 颜谕想不通萧承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说他坏,她倒也不觉得萧承冀有多坏。 可若说他好,他又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虽然颜谕和邵家的表哥表弟见面不多,但对方在人前都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满口都是诗书礼乐,哪里会像萧承冀这样,琢磨不透脾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已经把他给惹生气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秦王府。 萧承冀神色恢复正常,身上的煞气没有那么重了,先行从马车上下来。 紧接着颜谕也挑开了帘子。 丫鬟还没有上前扶颜谕下来,萧承冀对她伸出了手。 颜谕犹犹豫豫的看了看萧承冀,不晓得会不会再把他惹生气,犹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把颜谕拉了下来。 颜谕一个踉跄跌到了萧承冀的怀里,赶紧站正了身子。 这个时候霍哈上前和萧承冀道:“殿下,您得再去刑部一趟,路上的时候有人说已经抓到了凶手,等下要审讯。” 萧承冀的手慢慢松开,就要跟着霍哈一群人离开。 颜谕在他衣领处摸了摸:“殿下回屋里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再去吧。” 这天儿实在太热了,他在外头半天,是该换身衣服再走。 霍哈笑着道:“王妃,刑部的事情紧急,您先放殿下过去吧。” 颜谕从小寄人篱下,待人接物方面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看人看事儿也是一看一个准。 萧承冀身边这个太监,对她可是不大友善,三番两次的故意呛他。 颜谕晓得打狗要看主人,有些狗在主人面前耍威风久了,脾气比狼都硬。 偏偏颜谕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若是萧承冀身边随便一条狗都能给她脸色看,她以后在这王府怎么混? 但直接的把脾气发出来更不行。 对方低眉顺眼的,又没直接表露敌意,自己要是先来问责,难免有些沉不住气了。 颜谕笑了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衙门里的事情,耽不耽搁事儿,我心里都有数。你既然是王爷的随身跟着的太监,半点不关心王爷的身子?万一中暑了,这可怎么办?纵然王爷是铁打的身子,那也要好好照顾。” 说着颜谕一拉萧承冀的袖口:“殿下,这点空儿都抽不出来?” 萧承冀看了霍哈一眼:“本王晚些时候再去。” 霍哈赔着笑道:“是。” 萧承冀跟着颜谕回了她的万福苑。 颜谕让丫鬟去准备温水帕子和衣服,她低头去解萧承冀的腰带。这次带钩没有钩得那么紧,她轻轻松松就给解了下来。 里衣果然都被浸透了,颜谕摸了一下衣料,完全想不通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这么大夏天的,给他穿的里衣衣料还那般紧密贴身,完全都不透气。 怎么说萧承冀也是一个王爷,身边的人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颜谕一边用手去丈量他的肩宽,一边轻声问他:“殿下房里有几个丫头?” “没有。”萧承冀道,“本王不喜欢女人伺候。” 从他十二三岁时起,但凡皇帝派了宫女伺候,总有不怕死的来爬床。 颜谕垂眸一笑:“难怪如此,太监们都粗心,恐怕照顾您不太周到。” 萧承冀虽然是富贵乡里长大的,因为有过两年的军营生活,所以日常生活并不挑剔,也能吃得来苦头,不像五皇子似的娇贵,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这个不穿那个不穿。 他日常生活上的一切都是跟随他的太监照料,下边的人怎么伺候他就怎么习惯。 颜谕丈量过他的肩宽,又去量他的腰。 萧承冀握住了她的手:“你想做什么?” 刚刚他就发现颜谕在摸自己。 顾及她的面子,萧承冀就没有说,结果她变本加厉,摸过他的肩膀,又去摸他的腰身。 颜谕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让丫鬟给你做几件衣裳,得知道你尺寸。” 萧承冀垂眸盯着她:“我不穿你那些丫鬟做的。” 颜谕敷衍道:“那我自己做。” 萧承冀没再说什么,由着她在自己腰上摸。 丈量之后,颜谕心里也有了数。 温水帕子已经准备好了,颜谕不大好意思脱下他的里衣给他擦身子,就要让下人进来帮他。 萧承冀脸色一黑,让颜谕出去,没允许任何人进来。 颜谕正好在外头喝喝茶,稍微歇息一下。 霍哈还在外头站着,颜谕让他过来,问了他的名字。 等霍哈说完之后,颜谕道:“这个名字倒是奇怪。” 霍哈笑道:“小时候进宫,上头的主管大太监给改的,这么多年便用了下来。” 颜谕点点头,继续喝自己的茶,没有再理睬他。 霍哈瞧了颜谕一眼,心里有些警惕。 他没想到,新来的秦王妃长得那是真漂亮,什么夸赞美人的话放在她的身上都不过分。 但这性子又是真冰冷,哪怕表面上是很温柔的一片秋水,内里却比数九寒冬的冰还难融化,让人完全拿捏不住,天生的矜贵性子,只能看她的眼色猜她的心思。 不多时萧承冀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颜谕放下茶水,上前踮脚给他正了正发冠:“时候不早了,殿下该过去了。” 萧承冀看了看旁边的茶盏。 颜谕给他沏了一盏沁凉的花茶,递到了他的手中,眼看着他喝了下去,又把茶盏接了回来。 等萧承冀离开房间,颜谕这才松了一口气。 难怪邵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人,说是嫁了人之后,又要伺候丈夫,又要伺候公婆,还得照料小姑,闲暇之余还要打理一下家里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事情。 颜谕这嫁的是皇家,倒不用和公婆每日见面,小姑子也都住在宫里。 可单单是应对这个冷冰冰的丈夫,就让她绞尽脑汁费尽心力,仿佛怎么做,对方都不大高兴似的。 颜谕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吩咐碧春下去:“去拿一匹云霁罗过来,再拿两匹回文锦。” 碧春心里头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的过去了。 第25章 进宫[5] 颜谕好久没有动针线,稍微有些生疏了,好在身边几个丫鬟心灵手巧,等到了要入睡的时候,缝制出了一件里衣。 她不晓得穿起来合不合身,今天晚上萧承冀没有回来,颜谕便早早的去睡了。 据说京城又出了一件大案子,一个采花贼污了不少女孩儿的清白,导致京城有女孩儿的人家惶惶不安。 对方有点功夫,官差抓捕了许久,昨个儿才把人给抓住了。 据说这个采花贼的来历有点不一般,好几方人都在生事。 朝廷里的事情,萧承冀倘若不说,颜谕是不主动过问的。 她这几天忙着做针线,腻了就在房里休息一会儿,或者出去走走转转。 颜谕和秦王的婚事已经了结,邵宏夫妇也要回翎城。 他们走的时候,颜谕特意去送了送,一直送到城外。 颜谕也不清楚三舅和舅妈这一离开,下次见面是何年何月了,南北千里迢迢,再也见不到是常有的事情。 当初年幼时颜谕第一次到邵家去,江氏还把她抱在怀里,让她把安庆侯府当成自己的家。 一晃眼竟然这么些年过去了。 邵宏真不敢让颜谕多送,他对颜谕行了一礼:“一早上风大,王妃身子本就弱,还是早早回去歇着。” 当初颜谕在邵家的时候,他是舅舅颜谕是外甥女,眼下颜谕成了王妃,邵宏凡事都按着规矩来,对着颜谕也是礼数周到。 颜谕擦了擦眼泪:“等到了翎城,舅舅一定要写信过来。” “这个自然。”邵宏赶紧吩咐邵隽良和邵隽守,“你们两个护着王妃的车马回去,日后王妃有什么吩咐,你俩一定要听。” 颜谕看着邵家的车马走远,这才上了马车。 等她回到秦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萧承冀早朝恰好回来,去了藏锋台。 王府厨房里一早的就在准备着早膳。 各院的侍妾丫鬟,藏锋台的王爷还有万福苑的王妃,每个地方要的东西都不同。 颜谕喜欢偏甜口的东西,味道要清淡一些,平日里不怎么吃荤腥,早膳给她准备的大都是清淡的时蔬小菜和甜粥,再来些精致糕点。 秦王那里肯定要有荤腥的,大多是鹿肉和羊肉,各种各样的做法儿,和在宫里的时候差不多。 至于各个院子里的侍妾,这要求可就多了——这些人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虽然自个儿的地位低,王爷完全不理睬,可太后的地位高啊。 这些年来郑家如日中天,太后娘娘想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没有做不成的,连带着太后赏赐的这些人,厨房的人都不敢得罪。 皇帝赏赐了颜谕一些血燕,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颜谕都要吃一盏炖燕窝。 今个儿一早上颜谕回来便没有胃口,丫鬟吩咐了这盏燕窝先留着,等王妃醒了再吃。 偏院的几个侍妾里,田氏和太后的来往是最多的,时不时的就向郑太后通风报信说一些事情。 田氏当然知道秦王讨厌自己,她们几个都是郑太后硬塞给他的,像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杀了还能再长出来,反正太后跟前永远不缺人。 倒是秦王,手上沾的血要是太多了,名声很快就给败坏了。 哪怕现在这样,外面一群人传他残暴不仁滥杀成性的。 郑太后的理由也很充分——哪个皇子跟前没几个女人伺候?莫非秦王癖好特殊喜欢兔儿爷不成? 说实话,郑太后的嘴巴是真厉害,恶心起人的手段也是很强,总能把秦王给恶心得说不出话来,捏着鼻子接受她的安排。 毕竟就连皇帝也得看她这个太后的几分薄面,秦王连个太子的身份都还没混到。 不放几个女人在院里,郑太后真能给秦王泼上喜欢玩娈童的脏水。 田氏有郑太后当靠山,在秦王府的日子可以说如鱼得水,这也就导致了她眼大心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平时田氏掐尖要强,事事都要好的,顿顿都向厨房要鸡鸭鱼肉。 这可是秦王府的厨房,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肯定是多多的,多养几个闲人毫不费力。 郑太后那边想试探试探秦王妃的秉性,看这个柿子到底能不能捏。 现在田氏就成了这个捏柿子的人。 田氏总爱亲自来厨房看看,这一看就看中了给王妃留着的燕窝。 哪怕在宫里,血燕的供应也有定数,都是品级高的才有资格吃,下头的大都是普通的白燕。 田氏非说自己这些日子身子不好,要吃点滋补的东西养养身体。 厨房的管事当然不给她:“这是王妃的东西,王妃醒来要吃。” “我不信王妃就这么小气。”田氏撇了撇嘴,“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妃总不至于不给太后面子吧?” 管事儿的也有些为难。 一般情况下,只有一些有品级的诰命夫人和位份高的妃子才能在太后跟前说得上话。 但每个月的十七号,太后都会叫田氏这个侍妾进宫说说话。 郑太后和郑家现如今一手遮天,好端端的,谁敢随便得罪太后啊。 田氏没有秦王的宠爱,依旧在府上张扬跋扈,也是这方面的原因在。 秦王妃那边从进了秦王府的门,还没有表露出任何态度。 不过,秦王妃的父亲和兄长都死了,镇国公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在京城里没有一个人能给她撑腰。 没有娘家的身世背景,做起事儿来是真不容易,皇室的奴才最是踩低拜高喜欢看背景。 再说了,这里还准备了不少吃食给万福苑那边送去,秦王妃不一定能够想起来这盏燕窝,等她问罪了,再给她炖一份就是了。 管事儿的没再和田氏说什么,让田氏把这盏燕窝给拿去了。 还不到中午的时候,万福苑的大丫鬟碧春便过来了。 王妃现在已经醒了,要吃东西。 她看着食盒里的梨花白玉糕、如意山药糕、桂花奶酥酪、三丝鱼翅、玉笋蕨菜等菜品,突然发觉少了一样:“还有一盏燕窝,王妃醒来要喝的,怎么没了?” 管事的道:“不知道王妃要这个,我们现在给王妃做?” “胡说!早上的时候我还看见你们炖上,怎么现在没了?” 管事的实在无奈:“田主子要吃这个,我们也拦不住,人家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 第26章 进宫[6] 碧春气得脸色紫涨:“太后赏赐的人?她怎么都是侍妾,咱们王妃才是王府里真正的主子呢!你能让妾室抢了王妃的东西?” 厨房管事的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从前王妃还没来的时候,那几个侍妾常常来厨房里闹事。 虽说都是太后赏赐的人,她们几个之间也有内部矛盾,与太后最亲近的田氏一向称王称霸,其余三个都在窝里斗。 碧春年纪小脸也嫩,看着更是好拿捏的脾性。 管事笑着道:“姑娘莫生气,您瞒王妃这一回就够了,这么多吃的东西,王妃不一定能想起来一碗燕窝。下次咱们绝对不犯同样的错误!咱都是下人,做什么都不容易,互相通融通融不好么?好端端的谁敢得罪太后娘娘呢?” 碧春忍着气拿了东西回去了。 这边颜谕才醒来,对着镜子让凝夏给她梳理头发。 颜谕头发生得漂亮,远远看去如烟似雾,鬓似乌云发委地,梳子放进去能直接滑下来,平日里打理起来确实麻烦,不仅常常要洗,梳理的时候凝夏用梳子沾着蔷薇水,一点一点的梳了起来。 碧春不敢瞒着颜谕,将厨房里的事情说了说。 颜谕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支珍珠发簪,垂眸细细的看了看。 皇帝对秦王这个儿子是爱护得很,许是宫里不安全,十多岁便赏赐他出来开府。 有了自己的府邸,不用被宫里那些眼线盯着,也不必受太多的规矩约束,自个儿就是府上最大的主子,秦王肯定自在许多。 可郑太后盯秦王,那是盯着紧呢!赏赐给秦王的这些女人,表面上是侍妾实际上是眼线,一言一行都受她们监督。 现如今一名侍妾胆大包天,抢了王妃的东西去吃,没有郑太后的指使,想必她也没有这个胆子。 颜谕初来乍到,不想为了一口吃的把事情闹大,免得一开始就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让人笑话。 可要是真被侍妾骑到了头上,那她以后别在王府里过日子了。 今天这个拿走她的燕窝,明天不定哪个就闯进她屋里抢她的衣服首饰。 她把簪子插在发间,对着镜子仔细的看了看:“先吃饭吧。” ...... 田氏这顿饭吃得有滋有味儿的。 按着她这个侍妾的身份,在秦王府上又不得宠爱,从来没有得过秦王的青睐,燕窝人参等物她是碰都碰不上,更不要提血燕了。 虽说味道不一定比鸡鸭鱼肉好多少,但吃得就是一个满足。 中午吃得太撑,田氏带着一个丫鬟出去走走消消食儿,想顺道去另一个侍妾的院子里坐坐说会儿话。 路过映月亭的时候,田氏远远的看到了亭子里头有人,还是七八个女人。 这么热闹的场景在秦王府里并不常见,田氏一时间好奇,带着随身丫鬟就过去了。 还没走上前便被一个高高大大的嬷嬷给拦住了:“王妃在亭子里乘凉,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田氏一听王妃在这里,想起今天自己偷拿王妃燕窝一事,她怕对方晓得之后找自己算账,说了自己身份后便要开溜。 邓嬷嬷点了点头:“原来是田侍妾,你在这里跪着等候,我去代你问候一下王妃,看王妃有什么吩咐。” 田氏远远看到亭子上头有一个穿绯色衣裙的女子,旁边几个丫鬟坐她旁边和她说着话。 因为离得有点远,倒是看不清楚面貌。 既然王妃在这里,头一次见面,对方嬷嬷让她跪着,田氏只得对着亭子跪下来了。 邓嬷嬷上去对颜谕说了说:“王妃,田侍妾经过这里,给您请安呢,您要不要她上来说说话?” 颜谕手中捏着针线,眼睫毛微微垂落下来:“你就说我现在手头有点忙,要绣完一朵花儿,等绣完之后,再叫她过来说说话。” 邓嬷嬷点点头:“是,奴婢这就告诉她。” 青石地板被大太阳晒得滚烫滚烫的,田氏这身衣服单薄,跪下去之后膝盖都被烫得生疼。 她好不容易等到邓嬷嬷过来,田氏赶紧道:“我上去给王妃请安?” “王妃在亭子里绣花,现在没有空儿和你说话。”邓嬷嬷笑了笑,“田侍妾,你先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王妃绣好了,什么时候我来叫你上去回话。” 田氏这下愣住了。 现在大太阳正晒着呢,王妃在的亭子里临湖,湖风一吹甚是清凉,亭子又遮挡了这么火辣的太阳,倒不会觉着有什么。 田氏若在这里跪的时间久了,那是真热呀! 她原本想过,吃了王妃的燕窝,王妃会把她叫过去训话,将她臭骂一顿。 之后田氏再告诉郑太后,到时候郑太后在几个诰命夫人面前嘲笑几句秦王妃没爹没娘养在外地没见过世面,为了一碗燕窝都能闹翻天,秦王妃肯定会成为这群贵夫人口中的笑话,起码要被嘲笑两三个月。 毕竟京城这些年讲究奢靡,又要讲究低调的奢靡,一碗燕窝都斤斤计较,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可秦王妃完全不提这茬,只说她要绣花,让田氏在亭子外头等着,好端端的,田氏哪敢顶撞她?这么简单的吩咐都不听,就算到了太后跟前也没理! 半个时辰过去了,田氏的脸都被晒得通红了,身上一层衣服都被打湿。 但秦王妃还是没有让她过去的意思。 又过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晚了,日头已经下去,田氏的膝盖疼得没有什么知觉,邓嬷嬷才从亭子里头出来,说王妃让她过去说说话。 田氏起来的时候,身子都站不稳,又扑通摔了一跤。 邓嬷嬷皱了皱眉:“田侍妾,你要见的是王妃,怎么都得保持住体面!” 田侍妾强撑着到了颜谕的跟前,上午去抢颜谕燕窝吃的那点心气,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谕看了看自己绣的这方帕子,又微微笑着看了田侍妾一眼:“倒是头一次见你,日后咱们都在一个府里,想用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听说你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别做偷偷摸摸的事儿,那样不仅不体面,还会连累太后娘娘的名声。能关照的地方,我肯定会好好关照。” 第27章 进宫[7] 田侍妾听她说话语气柔和,禁不住抬头去看了看颜谕。 颜谕确实生得很好看,一张出尘脱俗的美人面,带着几分病恹恹的温柔之意。 其实颜谕倒不在意这一盏燕窝,也不在意府上有这么些人。 对方不欺负到她的头上来,她不会主动去拿捏人。 倘若有人敢来拿捏她,那她也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去找男人给她出气。 江氏早早就告诉过她,想在后宅里生存,只靠男人是不成的,自己得有手段去料理一切。不然以后年老色衰了怎么办?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那可是一茬一茬的冒出来。 如果一开始田侍妾不惹她,不主动来抢她的东西,什么事情都没有。 整个秦王府家大业大,养活这么些人根本不是事儿,一个个都安安分分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彼此自在不好么?侍妾虽是妾,也算半个主子,总比干粗活去伺候人要好十倍百倍。 偏偏就有人不想过这样的清闲日子,连带着还要把颜谕给拉下水。 颜谕下午在外头吹了吹风,回去吃了点东西便有些犯困,沐浴更衣后就想早早地去上床休息。 她不知道的是,田侍妾一整晚都睡不着。 膝盖疼! 先是淤青肿起来了一片,敷了药之后依旧火辣辣的疼痛。 田侍妾虽是宫女出身,可她这样的模样身段,以前在郑太后跟前也是做细活儿的,养得一身细皮嫩肉。 郑太后看她模样不错人又机灵,这才动了心思把她赏赐给了秦王。 秦王长得好看,是真好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这张脸的,而且不是时下京城盛行的那种风一吹就倒的白面公子,秦王虽生得俊美,但身形高大文武双全,完全挑不出毛病来。 但说实话,这么好看的人一个人,心实在残忍无情。 田侍妾从前得意洋洋,想着自己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秦王再厌恶她们也不能杀。 这回受了一次罚,她是又恨又气,不敢明面上再和王妃做对。 想报今天的仇,就只能让太后出手。 朝廷里据说又出了乱子,把京城各家闹得不安宁的采花贼据说有点来历,有人说他是给郑府办事儿的,而且还是些杀人放火等不干净的事情。 当今的英国公是郑太后的亲弟弟,郑皇后的亲爹。 这个采花贼身手相当的不错,杀人也相当利落,做事隐秘有条理,祸害了十多个未出阁的姑娘。 朝廷抓他花费了不少心思,萧承冀设了局让心腹去守着,这才把他逮到。 他祸害的都是平民人家的女孩儿,没一个是出身权贵,郑家还想用他做事,这些天一直在动用关系保他。 刑部是萧承冀的刑部,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保人,可能么? 这采花贼叫刘四,江湖中人,干的事儿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儿,审讯的全都承认了。 萧承冀想从他口中撬一些郑家的事情来,他死活都不开口,刑部里各种酷刑都用上了,还是什么都不说。 时间拖得越久,萧承冀这边有些不耐烦,郑家那边更紧张。 好不容易把刘四逼得吐露了一点东西,说去年往嗣南的钦差是他杀的,结果等到了晚上,一盏茶的功夫,他竟然咽了气,被活活毒死在了牢里。 因为这件事情,萧承冀一连许多天心情都不大好。 霍哈跟在萧承冀的后头:“看来刑部现在也不是密不透风,奴才觉着,郑家一定安插了眼线进去。” 萧承冀当然清楚,这些天正让心腹调查毒死刘四的人。 他和英国公府水火不容已有多年,好不容易抓到对方的把柄,转瞬之间就没了,不把这个眼线碎尸万段,他难以平复这次的怒火。 在回藏锋台的路上,萧承冀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声细语,转身看到不远处凉亭里的丫鬟和主子。 他多少天都没有去颜谕的住处,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王妃,这时候突然想了起来。 萧承冀看了颜谕一眼:“王妃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霍哈道:“这个……奴才不清楚。” “各个库房的钥匙,府上的账本等物,记得交到她的手中。” 霍哈愣住了。 这些年秦王府上没有王妃,萧承冀在朝廷里事务繁多,府上的事情都是霍哈在管。 霍哈犹豫了一下:“殿下,王妃这般年轻,没经过什么事情,偌大的王府交到她的手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出了什么问题,本王找她问责。” 萧承冀每天在刑部和兵部各种忙碌,手上的事情一起接着一起,从来没有空闲过。 眼看着颜谕这般轻松自在,怎么都得给她找点事情做。 霍哈清楚萧承冀的性情,他素来说一不二,他吩咐过的事情,下头的人一定得去照做。 敢不服从,那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 之前霍哈还有些轻视颜谕,想着秦王从来不在乎美色,娶进来这位王妃也是当个摆设。 眼看着秦王要把府上权力交到颜谕的手上,霍哈心里那点轻慢也受了起来。 “是,奴才等下把钥匙给王妃送去。” 颜谕一行人倒没有看见萧承冀。 这段日子萧承冀把她给忘了,她也忘了王府里还有个王爷。 眼见着秋风起来了,听说邵家两个嫂嫂在路上了,再过半个月就能到京城,颜谕的心里便期待了起来。 说实话,在这秦王府里确实有些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从前在邵家的时候,有姐姐妹妹,还有舅妈和外祖母,日子没有这么寂寥。 她明天还得进宫,要去给郑皇后请安。 这些天郑皇后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她们这些做晚辈的,就该经常去看看她,好尽一尽所谓的孝心。 王府里头的日子无聊,宫墙里头的日子危险,反正外头的女人嫁进来之后,就这样日复一日。 一听说明天要进宫,凝夏忧心忡忡:“皇后可是不太喜欢您啊。” 每次颜谕到了郑皇后跟前,郑皇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有时候郑皇后说的那话,凝夏听了都替自家小姐难过。 第28章 进宫[8] 颜谕倒是不太放在心上。 受气? 新媳妇嫁进来受婆婆的气,这事情太常见了。 其实从一开始,就有太多人想看颜谕这个秦王妃的笑话。 颜谕对郑皇后做不了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能做的只有见招拆招随机应对。 颜谕心里头清楚,只要她自己不做错什么,保证自身没任何问题,郑皇后便无法真正去拿捏她。 就是郑皇后身边那个卫侧妃有点怪。 那位卫侧妃,明明是她一开始主动去抢五皇子的,看起来她与五皇子也情深义重。 但见了颜谕之后,卫侧妃总是跃跃欲试的要刁难颜谕。 颜谕想着宫里头这一个个的人,脚步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来之前就知道宫里这些人不好相处,真正到了这个环境中,才晓得一切比她想的还要难。 邓嬷嬷跟着颜谕那么些年了,她见多识广,什么都清楚什么都见识过,现在进了王府也做事低调了些,怕被上头的郑太后拿捏到什么把柄。 “说起来,您真该好好的去伺候王爷,拿捏住咱们王爷的心。”邓嬷嬷低声道,“您在这王府后院里,最紧要的还是吸引住这个男人。” 颜谕也清楚这一点,既然嫁给了萧承冀,她自然会尽好做王妃的本分。 但萧承冀这个人是神龙不见首尾,从来就没有在府上遇见过,一打听就是他在忙,朝堂上的事情很多。 他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这么多了,倘若颜谕再上前去叨扰他,肯定让他更烦。 颜谕迄今都还记着萧承冀有点讨厌自己,肯定不能再弄巧成拙做一些让他心烦的事情来。 入秋后天气没有变凉,傍晚的时候依旧很热。 颜谕沐浴更衣后坐在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看着看着便有些出神。 她有点想家了。 准确的说,想的是邵家,也不是她的家。 现在能称作是家其实还是秦王府,但来了这么些天,颜谕还是没有太习惯。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声音,颜谕还没反应过来,凝夏就匆匆的跑进来在颜谕耳边说了几句:“小姐,王爷来了。” 颜谕呆呆的“哦”了一声。 其实她在邵家后宅这么多年,和女人们打交道游刃有余,看得出对方喜不喜欢自己,是不是在算计自己,藏着什么心思。 但在抓男人的心上面,颜谕没太多的头绪,江氏教导她的大都是驭人之术,也没有教导她这个。 萧承冀喜怒无常性情冷漠,颜谕有时候也不清楚怎么同他往来。 她从榻上起来的时候,萧承冀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颜谕赶紧吩咐下人准备温水伺候王爷沐浴更衣。 她能够看得出来,萧承冀今天的心情不算太好。 颜谕上前给他脱了外衣,摘了他头上的紫金冠:“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殿下,您有没有用过晚膳,要不要再吃些东西?” 萧承冀晚上确实没有吃什么东西,眼下颜谕这么一提,他才想了起来。 颜谕眼睛弯了弯,让丫鬟去准备些吃的过来。 萧承冀不爱吃甜口的,颜谕现在还没有摸清楚他喜欢什么,送来的几样糕点和汤羹他只尝了几口。 颜谕想了一下:“这些都不合殿下的胃口?” 萧承冀淡淡的道:“太过甜腻。” 颜谕端过来他只尝了两口的牛奶冻,她并没有觉出什么甜味儿来,里面只放了一点点槐花蜜调味儿。 但他不喜欢,肯定不能就这么饿着去睡觉。 颜谕想起自己小厨房里还有一坛子糟鹌鹑和鹅掌鸭信,便让丫鬟取了一碟子来,又让丫鬟炒了一碟子蘑菇鸡腿和桂花干贝,煮了一碗面。 这下萧承冀不再挑剔,把准备的菜品都吃了。 颜谕没想到他竟然喜荤不喜素,喜欢咸口不喜欢甜口,自个儿在心里默默记了下来。 吃过晚膳,萧承冀让霍哈把各库房的钥匙和几本厚厚的册子给她,说是以后王府内宅的事情让她来处理。 颜谕倒是没想到萧承冀这么放心自己。 她犹犹豫豫:“殿下,我从前没有这些经验,要不我和管家先学着,以后慢慢接手?” 萧承冀这么大方,颜谕都担心他会坑自己,想故意看自己做错事,然后找借口来教训。 秦王府这摊子太大了,万一出什么差错确实不好。 萧承冀看她一眼:“你和他们谁是主子?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把他们叫来询问。” 他都这么说了,颜谕再拒绝就不大好。 她低头翻着府上的人员册子,不看不知道,原来王府这么多人。 不过萧承冀院子里的和府上的府兵倒不在其中,这些都是他直接管的,说起来颜谕还从来没有去过萧承冀的住处。 萧承冀去里面沐浴更衣,颜谕给他准备的是这些日子她新做的衣服。 当时萧承冀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颜谕真的给他做了新的衣服。 女人确实更细心一些,各种衣物面料都分得格外清楚,比他跟前那些太监要细致多了。 萧承冀早早便没了母妃,上头有太后压着,宫人对他不敢那么上心,在衣食住行上面,他便没有那么挑剔。 颜谕上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是不是穿起来正好?” 萧承冀没说话,垂眸看着颜谕,目光沉沉,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颜谕平时睡得就早,今天到这个时候已经困了,她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心里一边想着以后管王府内部的事情,一边想着明天又要见郑皇后,碰到枕头便很快睡着了。 萧承冀原本看到颜谕给他做了新衣服,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眼下看她到了床上便睡觉,丝毫没想别的事情,脸色又变冷了。 他抬手把颜谕搂到了自己怀里,一手去解她的亵衣。 颜谕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软软糯糯:“殿下,我好困……” 萧承冀一只手抬起了她的脸。 颜谕又往他怀里钻,顺便亲了亲他的唇角,求他别做什么,她明天还得进宫去见皇后呢,可不能走不动路。 萧承冀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没再做什么动作。 第29章 进宫[9] 倒不是颜谕不乐意去伺候萧承冀。 实在是洞房时的经历给她的感觉不大好,萧承冀弄得她太疼了,她害怕还会受伤。 两人身体差距有点大,加上萧承冀又不是什么温柔的男人,她还是有点阴影。 反正得过且过吧。 哪天她不进宫不请安,再随便萧承冀去折腾。 今个儿是休沐日,一早上颜谕苏醒的时候萧承冀也没有起,还在她身侧睡着。 颜谕被他搂在怀里,一张小脸贴在他的胸口。 萧承冀胸腹肌肉很坚硬,哪怕隔着一层衣物,依旧能够感觉到明显的轮廓。 颜谕身子各处都是软软的,她也好奇为什么萧承冀与她的区别这么大。 趁着萧承冀闭着眼睛,颜谕在他胸口摸了两下,说实话手感还不错。 萧承冀人是冷了点,但身体是热的啊。 颜谕猜想自己要是用拳头狠狠捶他,说不定还会邦邦响。 她正胡思乱想着,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萧承冀压根就没在睡觉。 他平日里五更就得上朝,三更就要起来了,就算不上朝的日子,卯时之前也要起来了。 今天虽然早早醒了,却不想从床上起来。 萧承冀眼睫毛微微抬起,一双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你在做什么?” 颜谕脑海顿时变得一片空白了。 她“我”“我”“我”说了半天,都没支吾出什么来。 萧承冀这个人从来就不肯吃亏。 颜谕刚刚对他做了什么,他就要用同样的手段还回来。 因为隔着一层衣服,颜谕还能接受,但她一张脸和耳朵已经红透了,就连脖颈都粉腾腾的泛着热。 看萧承冀还不松手,颜谕赶紧把他的手扒拉了下来。 嗯,两人还没那么熟,这样直接上手不太好。 萧承冀被她推开后就起身了,没再打算做些什么。 不过颜谕的身子摸起来确实挺舒服的,身子骨虽弱,该长肉的地方却很柔软。 颜谕也跟着从床上下来,让丫鬟送茶送水送帕子进来,她拧了一方湿帕子要给萧承冀擦脸。 萧承冀没让她上手,自己拿过来擦了擦。 颜谕又要给他穿衣服,萧承冀还是没让她来,自己就把衣服穿好了。 颜谕在旁边有些小小的失落,想着王爷是不是真的很厌烦自己,这点小事都不让她来。 萧承冀看她怔怔的又在发呆,不知道她脑子里都想什么,接过丫鬟拧好的帕子去给颜谕擦脸。 萧承冀手劲大,颜谕真不习惯男人这么碰她,她往后缩了缩:“殿下,我自己来。” 可她说这些没用。 萧承冀认准了她刚刚非要伺候他是在故意勾引他。 不是喜欢伺候人么? 同样的手段他也不是不会用,不仅捏着颜谕的下巴给她擦了擦脸,又让凝夏拿了她今天要穿的一套衣服过来给她穿上。 屋里头的丫鬟嬷嬷心里都喜气洋洋的,没想到王爷这么稀罕她们姑娘,一早上起来竟然主动伺候她们姑娘。 颜谕没他力气大,被他按着就完全动不了身。 萧承冀给她换好了衣裙,单只手握在了颜谕的腰上。 她的小腰是真细,萧承冀都担心自己稍微用点力气能把她折断。 颜谕微微挣扎了一下:“放开我……” 萧承冀看着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脸。 颜谕实在没办法,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萧承冀臭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丫鬟嬷嬷的面依旧和平常一样,颜谕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强装镇定,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原本要留下来吃饭,但宫里来了人,一个小太监请萧承冀进宫,说是皇帝让他在宫里用早膳。 一般情况下,这是皇帝要和他谈一些事情。 爷俩儿只聚在一起吃饭的情况基本没有,大都是要谈朝廷中什么政事。 萧承冀猜测应该还是刘四死在刑部大牢的案子,他没有耽搁,跟着太监去了宫里。 颜谕让丫鬟给她梳头上妆。 她已经看出来了,郑皇后最讨厌年轻女孩子穿着花枝招展在她跟前晃。 可从一开始,无论怎么做,郑皇后依旧厌恶她。 五皇子和秦王本来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若干年后两人肯定得死一个。 已经这样了,颜谕还能怎么着? 她身上也是有点反骨在的,明知道郑皇后讨厌她打扮,她平时不爱装扮,这个时候却要装扮得鲜艳明媚。 颜谕挑了一枝粉色的芍药簪在发间,妆容也是粉嫩的桃花妆,她本就肤色雪白,扑了一点淡粉的香粉,瞬间就变得白里透红,气色好得不能更好。 凝夏看着镜子里的颜谕也忍不住夸赞:“小姐今天的气色,就像个水蜜桃似的。” 颜谕接过凝夏递来的银耳莲子羹尝了一口,吃完她就要准备进宫了。 而郑皇后的宫里头,卫如萱一听说颜谕要来,赶紧要让五皇子先回去。 萧嘉善不大理解:“怎么了?我不能多在母后宫里待一会儿?” 卫如萱知道颜谕那张勾引人的脸,萧嘉善一见到她肯定会后悔。 她现在是千方百计的避免萧嘉善见到颜谕,让萧嘉善永远都把颜谕当成一个丑陋的病秧子。 “五爷,您该回去练字了,不然回头皇上过问您功课,您不好回复。” 卫如萱招呼了萧嘉善身边的太监过来,让他陪着五爷一起回去。 萧嘉善虽然一头雾水,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回了府上。 说实话,他还是挺害怕皇帝的,每每皇帝看他的功课,总让他提心吊胆。 第30章 进宫[10] 萧嘉善离开之后,卫如萱终于松了一口气。 嫁给萧嘉善当侧妃之后,两人感情依旧如胶似漆的。 但让卫如萱感到不满的是,萧嘉善偶尔竟然会偷腥! 她记得书中说五皇子成亲之后,从来不碰府上其它侍妾。 可实际情况下,萧嘉善隔三差五便去其它侍妾的房里头,看见个好看的女人就移不开眼睛。 卫如萱心里也很郁闷,总觉着萧嘉善没有书里看到的那么好。 不管怎么样,只要萧嘉善最后能当上皇帝就好。 卫如萱要的其实不单单是他这个人,最重要的还是皇后的位置。 有了皇后之位,她便可以扬眉吐气。 郑皇后这些年身子不大好,郑太后说她气量太小,都是心胸太狭隘给憋出来的,一个女人既然进了宫里,当了皇后,那度量就得大一点,没有容人之心,还做这个皇后干什么? 郑太后说的倒没有错,每一次郑皇后犯病,都是看不惯什么事情给气的。 最近皇帝新宠幸了一个宫女,那个宫女模样俏丽,个头高挑身形丰润,是内务府分到郑皇后宫里的新人。 郑皇后看不惯她这副妖精似的脸,就不让她在屋里头伺候,让她在外面顶着大太阳干粗活儿。 谁知道去送个东西的当儿,竟然就遇见了皇帝,被皇帝给瞧上了。 皇帝宠幸了这位宫女之后,竟然还给了她一个封号,封她为尹美人,就住在六皇子的母妃夏妃的偏殿。 郑皇后都不记得皇帝上一次碰她是什么时候了,从她一进宫起,皇帝就讨厌她,和她没什么话说。 明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存着几分姿色,心里却已经老态龙钟,比太后娘娘还老。 自己宫里干粗活的宫女被皇帝给宠幸了,皇帝宁愿去碰这样的下贱胚子都不来碰她,郑皇后的心里是真恨啊。 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两日里米水未进,迅速枯槁了下来。 今天萧嘉善来看她了。 自己儿子过来,郑皇后的心情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吃了一点东西。 现如今她唯一的指望就变成了萧嘉善,这可是她唯一的孩子。 卫如萱其实不耐烦伺候郑皇后。 可谁叫她是自己婆婆呢?就算捏着鼻子那也得忍着。 这个时候颜谕过来请安了,与颜谕恰好在一个时间过来的还有夏妃和罗妃。 罗妃带着芳馨公主,芳馨公主今年都十四岁了,还没有许配人家,罗妃这两年最愁的便是芳馨公主和七皇子萧其睿的婚事。 上次颜谕和罗妃那么不愉快,这次见了面,罗妃也没有理会颜谕,连带着芳馨公主看颜谕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夏妃是六皇子萧景铄的生母,她不大爱说话,看着有些沉默,颜谕和她见面只行了一礼寒暄了几句。 在这宫里能混到妃位保全自己皇子的妃嫔,基本上都是人精。 好端端的颜谕也不爱去得罪什么人,只要旁人不来惹她,她什么都不说。 卫如萱一看到颜谕,脸色就不大好看:“秦王妃又过来了。” 颜谕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身子有恙,自然要过来问候一下。” 卫如萱看颜谕穿一身绿罗裙,一张粉面含春,被这身翠色映衬得娇艳欲滴,心里的火气瞬间就起来了。 两人年龄相差无几,颜谕平日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打扮得格外精致。 而卫如萱整天穿得就像剃了头的姑子似的,稍微有一点点出挑,郑皇后就各种挑剔她的毛病。 卫如萱恨不得颜谕也有个婆婆整天约束着她来。 “皇后娘娘正在病中,你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不大好吧?”卫如萱忍着气开口,“秦王妃,你就不替皇后娘娘考虑考虑?” 颜谕这下子真稀罕了。 按理说自己是正妃卫如萱是侧妃,而且自己是三皇子府上的人,她是五皇子府上的人,竟然把手伸这么长来管自己。 什么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眼前这就是! 最关键的是,三皇子被封了秦王,名正言顺的亲王,五皇子什么封号都没有呢,单单就这地位上来讲,也没有卫如萱插嘴的余地啊。 颜谕还真不是什么任人搓扁揉圆唯唯诺诺的好人,谁敢来得罪她,就会知道她这张嘴巴有多厉害。 什么话最伤人,哪个最阴阳怪气,颜谕便最爱讲什么,不把人戳得遍体鳞伤,她就不是温家的姑娘。 听完卫如萱的话,颜谕笑了笑:“是五皇子府上的卫侧妃吧?还未出嫁,我就听说你了,知晓你是个胆子大的。” 夏妃和罗妃本来就要进去,两人看她俩说话,这步子瞬间就顿住了。 颜谕刚刚开口,罗妃就有点想偷笑。 还未出嫁便听到卫侧妃胆子大的传言,那究竟听到什么了? 还不是听见卫侧妃和五皇子私通那回事儿了呗。 果不其然,卫如萱也想到了这一出丢人的事情,脸色瞬间就涨得通红。 颜谕眼睛弯了弯,又笑眯眯的道:“只是在宫里,可不能像外边那么大胆妄言,事事都得讲规矩。秦王是五皇子的哥哥,我是五皇子的嫂子,你是五皇子的侧妃,无论是长幼还是尊卑,有些事儿,都轮不到你来多嘴多舌。” 卫如萱被她气得脸色发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毕竟颜谕这边是和颜悦色的在和她讲规矩讲道理。 她要是破防去大吵大闹,最后吃亏的人还是她。 罗妃见不止自己吃这方面的亏,还有人也被颜谕给气得半死不活,自个儿也在心里偷乐。 不过说实话,郑皇后是病了又不是死了,难不成一群人都穿着缟素进去才行? 夏妃一身胭脂色的衣裙,罗妃也穿了一身烟紫,芳馨公主一身桃粉,真按着卫侧妃的说法,那所有人都别进去了呗。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还真是卫如萱没有眼力见儿,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夏妃先行进去,颜谕也跟在她们的身后去了里面。 皇后已经梳洗换了衣服,现在还在床上坐着。 想起尹美人的事情,她心里还在堵得慌。 第31章 报复[1] 一群人都进去了,卫如萱还在外头生着闷气。 她是真气啊。 卫如萱忍不住想着,要是自己当时没有去勾引五皇子,没有作这些妖,顺顺当当去嫁给秦王,那今天理直气壮去教训人的,说不定就成自己了。 这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想她这心里是越难受。 不过,秦王是她主动放弃的。 她清楚,秦王这样的人是书里的大反派,和五皇子各种做对争来斗去,最后连个全尸都难留下。 将来当皇帝的人还是五皇子。 现在秦王妃是春风得意了,再过些年,等她被押下去赐死的时候,有她的好果子吃。 想想虚无缥缈的将来,卫如萱那颗低沉的心瞬间就跳跃了起来。 等着吧,等她当了皇后,看她怎么给颜谕好果子吃! 这宫里就是这样,按着身份尊卑,一层一层的给人脸色看。 刚刚颜谕给了卫氏脸色看,现在她又要看郑皇后的脸色。 夏妃和罗妃的岁数与郑皇后差不多大,她们都是差不多年龄进的宫里。 这两人打扮得再出挑,在郑皇后看来也是老黄瓜刷绿漆,一个一个都老了。 无论精神气还是容色,都比不上十多岁的小姑娘水灵。 唉。 刚进宫的小姑娘是一茬接着一茬,她们仰慕高位妃嫔华贵的衣服首饰,总觉着自个儿什么都没有。 却不知上头的这些人去看她们,看她们还未消逝的青春容色,心里头总是滋生出怅惘来。 郑皇后不把夏妃和罗妃放在心上,这两人一直都没在她的眼里。 她就看着颜谕,从眉眼到下巴,到身上青青绿罗裙,看她的模样和身段。 说起来颜谕和曾经的薄贵妃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无论脸型五官还有浑身的气质。 薄贵妃可没有这样的病弱气息,那是位身量高挑五官深邃明艳的大美人,狐狸变得精怪似的,刚开始的时候说话做事都很爽快,爱喝酒爱吃肉,穿金戴银穿红着绿艳丽无比,后来死过孩子,气场就变了。 要说相同,两个人就都是美人儿。 但郑皇后就是想起了薄贵妃。 说起来薄贵妃比自己还大好几岁呢。 她想着对方要是在世,看着这一茬一茬像韭菜一样冒头的小姑娘,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看着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从画里走出来的儿媳妇,又是什么滋味儿。 肯定不是滋味儿吧。 郑皇后瞧了颜谕一眼:“这些天你在府上都做些什么?” 颜谕道:“刚来王府还不大熟悉,还在府上学着管人管事儿,给殿下分分忧。” 郑皇后语气有些冷淡:“本宫这些日子病了,卫氏抄了两卷经书祈福,你什么都不做,是不是不盼着本宫好起来?” 郑皇后这没头没脑的,颜谕瞬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在这宫里的日子还不长,没弄明白各宫的主子都是什么脾性。 倘若时间久一点,她肯定就清楚郑皇后是个拎不清楚事情又扶不起来的蠢货了。 颜谕顺着对方的话茬往下接:“并非如此,儿臣对皇后娘娘自然也是一片孝心,时时刻刻都盼着您好起来。” “那你亲手抄十卷经书送来。” 郑皇后看看颜谕这张粉面,又看看她身上的绿罗裙,她这张脸就像绿叶映衬的粉花儿似的让郑皇后难受。 “身上衣服首饰的颜色,俗艳不堪。”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颜谕被她说了这么重的话,低着头没有说些什么。 郑皇后不喜欢颜谕,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活了这么些年,郑皇后真庆幸五皇子没把这样的祸水娶进门。 西子捧心似的矫情做派,哪个正经爷们儿会要这种长相的女人?这就是来索男人的命的! 其它妃嫔也看得出来,暗搓搓的看颜谕的笑话。 有儿子的妃嫔大多数都不喜欢秦王。 皇帝对秦王实在太宠爱了,对秦王才像是对待亲生儿子。 对待其它儿子,更像是对大臣的做派。 颜谕让田侍妾跪了一个半时辰,她在郑皇后这里,也跪了一个时辰。 郑皇后摆明了就是要磋磨她,看出来颜谕有几分傲骨,要挫一挫她的傲气。 说起来,整天见着贵人就得下跪,回去还要提心吊胆伺候自己男人的人,还能有什么傲骨在,从一进这宫门就被老天爷给抽了出来。 最后颜谕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站不住,丫鬟扶着她的肩膀才把她扶起来。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脑袋都晕晕乎乎空白得想不起事情,被扶着出了宫,上了马车。 郑太后那边也听说了皇后宫里的事情。 这时候的郑太后在佛堂里念经,听了赵嬷嬷和她说的话,郑太后摇了摇头:“扶不起的阿斗,蠢材,蠢材。” 完全沉不住一点气。 人人都能猜出来她们对秦王一派的厌恶。 但上头还有个皇帝在呢,皇帝才是天子,她们郑家要是说起来,那是遮蔽日光让人不见长安的浮云。 要有一场大风,太阳永远都吹不走,浮云一吹就散。 就算看不惯秦王妃,想把秦王妃给弄死,那也得私底下悄悄地来,明面上该怎么亲热还是得怎么亲热。 皇后就非得把自己那点心思大大咧咧的给摆出来去恶心人。 这样大张旗鼓的摆出来了,万一秦王妃出点什么事儿,头一个怀疑的不就是皇后? 颜谕回去沐浴更衣,让丫鬟在她膝盖上涂药。 颜谕一身肌肤都嫩,膝盖已经青肿了一大片。 萧承冀回来的时候,就见她柔柔弱弱的走不动路。 他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捏捏颜谕的脸:“摆出这副可怜模样给谁看?昨天没有碰你,你还在这里装?” 颜谕病病恹恹的坐着喝茶:“在皇后宫里跪了一个时辰,膝盖跪青了。” 萧承冀的脸色瞬间变冷了,把颜谕抱起来去放床上,撩开她的衣服要看看。 颜谕赶紧推他:“殿下,你想做什么?” “本王看看。” 现在还是大白天,颜谕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等我晚上换药的时候再看吧。” 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之前说了,咱们两个不熟。” 萧承冀真要被她气笑了。 可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他和颜谕真不熟,迄今对她还没什么了解。 第32章 报复[2] 颜谕一想起接下来还要抄经就头疼。 十卷经书,她得抄到猴年马月去呀。 那之后什么事情都别做了,就整天抄经去吧。 今天皇后说些刻薄话让她没脸的事情,她倒没太放在心上,唯一头疼的就是抄经。 颜谕的膝盖还在疼,一阵一阵的疼意。 说起来安庆侯府的姑娘们多多少少都懂医术,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府上也有各种各样的医药。这回来了京城,颜谕就带了不少药来。 她想着先睡一觉,什么事情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反正什么都没有她睡觉休息紧要。 萧承冀叫来颜谕贴身的丫鬟打听了一下。 凝夏真害怕这位姑爷,今天在皇后宫里发生了什么,皇后说了什么话,王妃说了什么话,凝夏一五一十都给交代了出来,完全不敢撒谎。 萧承冀这些年和皇后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却清楚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皇后在这个位置上,正常情况下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应当慎重。 一国之母,金口玉言,无论说出来什么,都有一群人逐字逐句的给分析。 偏偏郑皇后是个说话做事完全不过脑子的人。 当着一群人的面说他的王妃不孝?说他王妃穿的衣服俗艳不堪? 这件事情传出去,外边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去看颜谕的笑话。 要是心小一点的得了皇后这样的评价,只怕回来之后感觉天都塌了,整天乌云罩日哭哭啼啼不想活了。 萧承冀不喜欢这些后宅后宫里面的事情。 可他毕竟宫里长大,要说他完全什么都不懂,那肯定不是。 倘若颜谕是个小妾或者侧妃,郑皇后看不惯她给她脸色看就算了。 但颜谕是她正妃,是能随便给脸色的人么? 这哪里是给颜谕脸色看,分明是狠狠甩了萧承冀一耳光。 萧承冀眸色沉沉。 皇后让颜谕没脸见人,她现在身在中宫,萧承冀手伸不了这么长,暂时不能动她。 但他动她宝贝儿子总可以了吧? 这边颜谕沾了枕头睡得正熟,身子团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什么委屈来。 萧承冀叫了霍哈过来,让他开库挑几匹花样最漂亮的缎子出来,让人给颜谕多做几件新衣服,再从库里挑些不错的首饰出来。 郑皇后不是看不惯颜谕么?讨厌颜谕打扮得花枝招展? 越是这样,萧承冀越要让她打扮得体体面面的。 霍哈听到萧承冀的吩咐就赶紧下去了,他这些年办事确实干脆利落,要不然也得不了萧承冀的重用。 开库之后,霍哈细细选了一下,看萧承冀这意思,那肯定是得拿出最好的。 霍哈拿了四匹不同纹样的绯霞缎、四匹不同花色的彩羽缎、一匹雪羽绫、一匹紫烟罗,这四样都是皇帝赏赐的,海外的小国进贡,一寸绸缎一寸金,连皇后和皇太后那边都没有得,皇上全都给了秦王。 跟着来的小太监被这缎子上的花色给惊呆了,绯霞缎上灿灿流光,就像拿了金子织的一般。 霍哈冷哼一声:“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小心拿着,这些比咱们的脑袋都贵重千百倍。” 取了绸缎之后,霍哈又让人拿了一套金累丝镶鸽血石的头面来,大颗大颗的鸽血石能把人的眼睛给闪花,一整套是真隆重。 送到王妃的屋子里的时候,王妃还没有睡醒。 萧承冀每天事情那么多,当然没这个闲空等她醒来,他已经走了。 霍哈说了是王爷赏赐的,让屋子里的丫鬟记得等王妃醒了告诉一声,把这些缎子都做成衣裳,恰好秋天到了,是该裁剪新衣服了。 瑞冬她们几个丫鬟也是见过好东西的。 公侯府上出来的大丫鬟,这眼界不知道比外头多少人家的正经千金小姐都广。 但这次确确实实是开了眼了。 秦王轻易不赏赐人东西,一赏赐竟然是这么贵重的物品,真让人受宠若惊。 颜谕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瑞冬就高高兴兴的捧着这一套鸽血石头面给她看。 说实话,镇国公府给颜谕留了不少好东西,老夫人也带着颜谕在安庆侯府的库房里随意挑过东西,但普通人家和皇家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富贵气象。 颜谕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红宝石,不仅宝石红得像鸽血一般,最紧要的还是这做工精致绝伦,完全挑剔不出半点毛病来。 萧承冀和颜谕心里都清楚,皇后厌恶的其实不是她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主要还是厌恶她这个人。 因为讨厌她,所以她穿戴什么都得挑剔出毛病来。 与其小心翼翼的迎合一个讨厌自己的人的心思,倒不如爱怎么就怎么,把对方气得越狠越好。 至于皇后那些评价……颜谕是在乎别人怎么评价自己的人么? 她坐在床边拿了一支步摇细细的看了看,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太隆重了,平时进宫穿戴这个有点刻意,以后逢年过节参加宫宴的时候穿戴倒是合适。 瑞冬又美滋滋的捧了那几匹绸缎给颜谕看:“这些年什么贵重的绸缎都见过,倒是头一次见这些,流光溢彩,想不到拿什么织的。殿下那边的人说,要给您多做几套衣裳。” 最贵重的还是四匹绯霞缎和彩羽缎,一个是加了金线纺织进去的,另一个是用孔雀等鸟儿的羽毛纺织的,这样的工艺确实少见。 想想的确入秋了,再过几天肯定就凉下来,是该做几身衣裳,颜谕点了点头:“好。” 瑞冬心里真挺高兴的。 她能看出姑爷不好惹,是个脾气挺大的主儿。 但她们奴才不好在背后讲主子是非,现在想想,脾气大又有什么,反正没发在小姐身上,这一出手多大方啊,总比那些满嘴甜言蜜语但一毛不拔的人要好多了。 第33章 报复[3] 晚上的时候颜谕一边打瞌睡一边抄经。 她都这么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还在被罚着抄写东西,想想其实挺丢人的。 颜谕不在乎丢不丢人,她就是不想抄写。 可惜几个丫鬟里能认一些大字,让她们去写小字那可真是委屈死她们了。 她在灯下慢慢抄写着,这时候外面有了声音,说是王爷回来了。 颜谕把笔放在了笔搁上起身,她的膝盖现在还疼着,走起路来更疼,一瘸一拐的到了萧承冀的面前:“殿下。” 萧承冀看她现在伤成这个样子,还要过来装贤惠来给自己换衣服,心里也觉得好笑。 他握住颜谕纤细的手腕,轻轻拿了下来:“我自己更衣。” 颜谕叫了凝夏送热水进来给他沐浴,她自个儿又回去慢慢抄写。 反正今天是抄不了一卷的,临睡前只能抄不到一小半,皇后要十卷经书,半个月之后再给她吧。 萧承冀出来之后便看见颜谕在灯下坐着抄书,她穿一身牙白单纱衣裙,衣上用半透明的红线金线绣着红梅,墨发一半散在身后,一半用根带子束了起来,侧颜在灯下有几分温柔娇憨之意。 他走了过去看颜谕写的字。 她抄写的是《地藏经》,与其说抄写不如是默写,一万七千多字,也不知道她曾经是不是特意背过,竟然全部都能记下来。 萧承冀看了几张发现一个错字也无,心里稍微有些诧异。 人常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倒也不晓得颜谕身体这般弱质,和这些究竟有没有关系。 不过颜谕这手小楷线条柔美绰约典雅,带着几分灵动,有些褚遂良的风韵,看得出她在闺阁的时候常常写字。 颜谕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殿下早些上床去歇息吧,我等下就过来。今天您赏的绸缎和首饰都很好看,谢您赏赐。” 萧承冀道:“不想写就算了,明天我去父皇面前说一声。” “这点小事,也不必再麻烦皇上了。她本就生了病,再起一些事端,倒显得咱们府上真不孝,我就当练练字。” 她确实好长时间没有动笔了,看久了眼睛有点酸。 萧承冀现在也不困,他不像颜谕似的从早睡到晚还想再睡,他的睡眠素来不多。 他从颜谕面前的一堆书里随手抽了一本,坐在她的旁边翻动书页去看。 颜谕又写了一张,这回她是真写不下去了,膝盖上还隐隐作痛,要回床上睡觉,希望今天晚上睡了之后,明天就能好起来。 萧承冀把她抱到床上之后,撩开衣服看了看她的膝盖。 颜谕肌肤太白,确实是触目惊心的一片青紫,看得出伤得不轻。 他抬手碰了一下。 常年握着刀枪的手自然和颜谕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的手不一样,萧承冀手指修长有力,手背青筋明显,指腹带着一点刀茧。 触碰过颜谕膝盖的时候,这样粗糙的触感尤为清晰。 颜谕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疼……” 萧承冀语气有些不耐烦:“娇气。” 看颜谕伤成这个样子,在床上肯定是跪不住的。 他脱了颜谕的衣服,把她抱到自己身上坐着,尽量不碰到她的膝盖。 不到两刻钟萧承冀就交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快,但这显然有点不符合常理。 洞房那天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头一次没经验,加上颜谕那天太怕疼,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可今天颜谕还是很配合的,就算疼也仅仅是在他肩膀上靠着掉眼泪,没有把他推开。 萧承冀自尊心多少有点受挫,他找不出什么缘故,本来还想再来一次证明一下自己,但颜谕搂着他的手臂,已经趴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 萧承冀抬起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让丫鬟送水进来。 颜谕想不出他生气的原因,对她来说两刻钟实在太漫长了,两刻钟能吃一顿饭,能抄两张字,这要是还快,那以后日子别过了。 第二天颜谕醒来的时候,萧承冀已经去上朝了。 颜谕膝盖没有昨天疼得那么厉害,但今天依旧不大方便四处走动,就在自己房间里抄经。 萧嘉善听说了皇后骂秦王妃“不孝”“俗艳不堪”的事情。 他心里觉得挺好笑的,萧承冀整日里这么倨傲,竟然娶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妃。 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娶这位温家的姑娘。 要是娶了这样的女人进门,那他以后还有好日子过?想想都觉得糟心。 不过,卫如萱这些天打扮得像个尼姑似的,老气横秋很是碍眼,看她的时候,萧嘉善也不大能提得起兴趣。 他现在娶了侧妃,正妃的位置空着,郑太后绞尽脑汁在给萧嘉善选正妃。 也确实选出了一个不错的姑娘,威远将军家的长女,据说样貌性情都不错,家里人颇为宠爱,威远将军把这个女儿看成眼珠子似的。 萧嘉善不知道这个将军家的女儿如何,他们萧家一个个的都好色,全都喜欢看脸。 不过,萧承冀那个疯子除外,这世上就没萧承冀喜欢的东西,不能把他当人去理论。 因为刘四无故死在刑部一事,最近整个刑部官员从上到下胆战心惊,看见萧承冀就想逃,此事还在彻查,就看哪个倒霉的家伙是凶手了。 萧嘉善也知道萧承冀最近心情不好,他看见萧承冀就躲着,无缘无故的不想和他对上。 却不知怎么,萧嘉善总觉得萧承冀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看起来阴恻恻的,随时随地想杀了他似的。 萧嘉善脖子一凉,心里感觉不大好。 可是,他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盘算了一遍,觉得自己没得罪萧承冀啊。 刑部的事情可不是萧嘉善干的! 萧嘉善真没这个胆子!手绝对伸不了这么长! 虽然郑家是萧嘉善的外戚,但郑家干什么事情,真不会都告诉萧嘉善。 萧嘉善思来想去也没猜出理由,只能先躲着萧承冀,尽量不和萧承冀说话。 但萧承冀想针对什么人,是完全避不开的。 第34章 报复[4] 最近萧嘉善喜欢和东信侯、康平王两家的公子一起玩,这两家虽然在京城不如从前了,但府中的体面还在,就是子弟不济,在朝中混不出头。 两家公子好不容易能和当今的五皇子玩到一起,那当然是处处都捧着萧嘉善,各种送上好处。 万一将来萧嘉善当了皇帝,说不定两家就因此而起来,重现当年的辉煌。 自从科举兴起、皇帝偏爱这些选拔出来的官员之后,靠着家族荫庇入朝为官的子弟处境便有些尴尬。 曾经辉煌过的家族,在晚辈教育上面便下了不少心血。 也有些在其中不愿意费心力的,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功夫,便落在了其它家族的后面。 东信侯和康平王两家的公子尤其紧张,让他俩读书,他俩没什么天分的,身子骨还弱上不了战场厮杀,唯一可行的便是这张嘴皮子,能在五皇子跟前各种甜言蜜语,说些好听招人稀罕的话来。 萧嘉善尤其喜欢带他们两个一起玩。 首先身份上得了台面,做他这个皇子的跟班不丢人。 其次便是差不多身份的公子哥儿,有的过于纨绔下流,郑太后要是知道萧嘉善同他们玩,指定剥了他的皮。 有的要么满嘴之乎者也,要么满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在一起更没意思,就像身边多了个老夫子似的。 东信侯和康平王两家的公子风流而不下流,说话上面招人喜爱,给萧嘉善看到的都是些稀罕的东西。 今天萧嘉善原本想去东信侯府上玩,看看东信侯公子上次在酒席上带出来的歌姬怎么样了。 但东信侯公子说他爹今天在家,要是他爹知道他带着皇子看这些,准要打得他十个月出不了门。 康平王公子一向不带人去他府上,据说他家里管得严,而且他还是庶子,对府上交代不过去。 平日里如果是他坐庄,更喜欢带着人去乐坊教坊这些地方听曲儿看戏。 今个儿曲儿也听了戏也看了,萧嘉善依旧觉得没意思。 东信侯公子和康平王公子见萧嘉善今天不大高兴,整个人索然无味,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 他俩最担心的就是萧嘉善觉得他们两个没意思,以后不找他们两个一起玩了。 最近京城里开了一家梦春坊,听名字就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 里头的姑娘卖艺不卖身,说出去稍微清白一些,不少官员不顾朝廷规定偷偷往里头去,真被抓着了还能用姑娘卖艺不卖身给自己解释一二。 东信侯公子和康平王公子合计了一下,带着萧嘉善去里头了,还把头牌给叫了出来。 萧嘉善这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被两个身段妖娆的姑娘往怀里一靠,他整个人骨头都酥了。 东信侯公子偷笑了一声。 宫里规矩重,皇子们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许做的,要说享受,还真不一定有他们这些宫外头的会享受。 梦春坊对别人是卖艺不卖身,对于真正的达官贵人就没有这个规定。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萧嘉善就搂着头牌去里头床上了。 东信侯公子和康平王公子各自找了相好的进屋。 说实话,萧嘉善一边在大开眼界的时候,一边觉着这边的姑娘路数和自己府上的卫侧妃有些相似。 无论如何,萧嘉善觉着青楼里的姑娘还是比府上那些规规矩矩的好多了,要是没有太后管束着,他还真想弄一个到家里去。 两人颠龙倒凤正开心着呢,这时候梦春坊呼啦啦进来了一大堆人。 梦春坊的管事儿和老鸨赶紧出来,看着一群官差进来,管事儿的笑嘻嘻道:“官爷来这里查案?咱们这里一向干干净净,保准没有什么事情!” 为首的官差扫了一下周围:“朝廷禁止官员狎妓,上去搜查,看哪个敢犯朝廷的禁令!” 老鸨一看这情景瞬间就不乐意了:“众所周知,我们梦春坊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你是来砸场子的对吧?知不知道我们梦春坊后台是谁?知不知道哪个爷在上头听曲儿?” 老鸨一声令下,梦春坊的人就把楼梯给挡住了。 这京城里做这么大一个生意,没有背景肯定不成,背后大多是什么王府侯府在支持着。 老鸨看不上这一群小小的官差,一想起上头有五皇子、康平王公子、东信侯公子三位大爷坐镇,态度更嚣张了起来:“回去和你们大人说,这里不能查!” 话音刚落,外边便走进来一个男人。 此人身形修长,紫金冠束发,穿一身墨色织金的衣袍,面容深邃五官分明,狭长的眸子扫过来时,让人从心底生出些寒意来。 老鸨不清楚对方身份,但她浸淫在生意场中多年,什么样的气场什么样的身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看情况这个男人不仅出身权贵,手上还有权势,这点是极为罕见的,因为京城绝大多数的年轻公子是出身权贵却无真真切切的权势,实权大都掌在他们父辈人的手中。 “违者杀。”萧承冀语气冷淡,“上去搜。” 他这句话轻描淡写,但声音一落地,那些梦春坊拦在楼梯前的人都不敢再拦了,就连老鸨和管事儿都嗫嚅着嘴唇,支支吾吾的开口:“官爷,您不能搜……五皇子在里头呢,要是打扰了五皇子的兴致……” 萧承冀往楼梯上走去。 等了这么多天,他守的就是五皇子。 郑皇后在深宫高墙里,她一个不问政治的妇道人家,萧承冀动不了他。 但五皇子可就惨了。 那几日郑皇后给颜谕的两句评价让颜谕成了各家夫人和后妃口中的笑话。 祸从口出。 郑皇后不好好说话,要么去学学说话的本事,要么把嘴巴闭起来,永远都不要说。 这一次,五皇子将成为更大的笑话。 镂空雕花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五皇子兴致正浓呢,被这么一吓,他瞬间就给吓萎了。 花魁被吓得尖叫连连,赶紧躲在了最里头。 萧嘉善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的就被套上衣服提了出去。 第35章 报复[5] 颜谕还在自己屋子里头抄经,突然听丫鬟说出事儿了。 抄了整整一上午,仅中午的时候歇了一会儿,眼下颜谕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捧了旁边的茶水尝一口:“出什么事儿了?” 碧春赶紧凑到了颜谕的跟前:“刚刚我去厨房拿点心,听殿下那边伺候的人说的……” 碧春将五皇子逛窑子被抓了的事情细细讲了一番。 颜谕有些惊诧,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个。 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是实在想象不出来。 魏朝自太宗定都京城时起,就禁止官员出入秦楼楚馆。 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儿的人,必然一身清正之气,让百姓看到出入这样的场合,民间会传出什么流言? 就算是不去,勾栏瓦舍里还会编排出不少笑话出来。 所以一些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大多是在自己家里蓄养一些美人儿,一方面是自己平日里看着开心,另一方面来了贵客,还能用来招待客人。 本朝那些去秦楼楚馆里瞎混的公子哥儿,要么出身算不上太好的,要么家教算不上太好的。 门第高的人家,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萧嘉善堂堂五皇子,他去这样的地方,那不是甩脸子给皇帝和太后看? 颜谕心里有几分好奇,她很想打听打听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苦于府上的人知晓的事情就这么多,怎么都打听不出来了。 说实话,还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有人脉。 颜谕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想着自己得趁早里里外外布下自己的眼线,万一宫里宫外有什么事情,及时知道了做个防范,能避免好多危险。 碧春松了一口气道:“幸好……幸好……小姐您当初嫁的不是五皇子。” 青楼里最容易得一些脏病,要是嫁给这样的人,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颜谕也有些庆幸。 虽说萧承冀平日里就像一座冰山似的,从见面时起就从来没有见他笑过一次。 但起码萧承冀不好色。 他平日里一心都在朝廷大事上,天不亮就去上朝了,在家休沐的时候属下来找基本也是通报一些刑部的大事儿。 这样的男人在家里还是挺让人放心的。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肚子稍微有点饿了,想吃些东西。 碧春赶紧捧了一盘子糕点上来:“刚刚厨房做好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是热的,小姐您尝尝。” 颜谕捏了一块尝尝,味道确实挺不错的,一股浓浓的桂花香气,倒是甜而不腻。 “还有这个双色马蹄糕,他们特意给您做的,巴巴的让送过来。”碧春道,“上次田侍妾抢您燕窝一事,他们真知错了。” 近来颜谕接手了秦王府事务之后,下头的人都知道了,一个个的都害怕得不行。 他们还没有见识过这位王妃的手段,很多人连颜谕本人都没见过。 府上有些人说她年轻姑娘不晓事,还有些说她没有娘家支撑,肯定管不住秦王府这么大的摊子。 但无论怎么说,管家权力都在颜谕的手中。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不知道这三把火会不会烧起,一个一个都怕烧到自己的头上来。 颜谕只笑了笑,没有接碧春的话茬。 下面这些人怎么想的她多少能够猜到。 但是,她就按兵不动,此时安安分分的抄经,暂且什么都不做,等观望一阵子再有动作。 着急的人,让他们慢慢的去急吧。 秦王府上一片太平,可五皇子府上就不大太平了。 卫如萱听到有人说五皇子去青楼里逛被刑部逮出来了,她比颜谕更不敢相信,抬手就给了传话的嬷嬷一巴掌:“现在大白天的,你说什么鬼话呢?” 嬷嬷挨了一巴掌之后,心里有些委屈,依旧强撑着道:“这事儿是真的,咱们五爷去了梦春坊,恰好刑部的人巡查官员有没有出入这些场合……您也清楚,皇上禁止官员们狎妓,京城风气最严,结果……咱们五爷就在里头……” 一时间,卫如萱天旋地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五皇子去青楼找妓女? 他堂堂天潢贵胄,居然会去找那些下贱的女人? 京城里那些出了名的纨绔,最多也就是在家里蓄养一些戏子优伶,没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整天泡在里面的。 再说了,五皇子之前亲口对她说过,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女人,不会在外面乱搞的! 现在这情景和卫如萱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她咬牙切齿:“肯定是那些下贱胚子故意勾引五皇子,五皇子这样的人怎么能抵挡得住这些人的诱惑?” 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嬷嬷不敢说话,提心吊胆的站在旁边。 卫如萱真是气炸了,她再看看自己身上。 今天她依旧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深青色衣服,头上的首饰是皇后赏赐她的——去年就不时兴的款式。 好好的一个年轻姑娘,打扮得像三四十岁的妇人一般,难怪这几天五皇子都不来碰她了。 卫如萱心里忍不住埋怨着郑皇后。 要不是郑皇后多事,她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失了五皇子的宠爱,怎么会让五皇子去外头找人? 卫如萱的丫鬟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看样子,太后想把威远将军家的女儿许配给五皇子当正妃,出了这件事情,婚事八成要黄了。” 想起这一茬,卫如萱瞬间反应了过来。 是啊,五皇子府上的正妃位置还空着。 郑太后那老东西一直都不满意自己,时时刻刻想把更好的许配给五皇子。 威远将军把他那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似的,五皇子要是跑这么脏的地方,他愿意把女儿送进来? 别忘了,五皇子和卫如萱这桩丑事不少人都清楚。 苍国始终是个隐患,威远将军在朝中说话分量不轻,不少人揣测他再立下战功就会被封侯。 卫如萱皱着的眉头瞬间就松开了。 她就知道,五皇子还是喜欢她的。 这次去青楼里玩,八成是不想和威远将军府结亲,用这种办法来拒绝。 卫如萱扶了扶自己鬓角:“算了,去就去吧,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反正他总不可能把这种脏东西带到自己家里来。” 第36章 报复[6] 晚些的时候萧承冀回来了。 颜谕很自觉的上前给他脱了外衣摘了发冠。 一开始萧承冀还不大习惯,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还主动俯下身子给她摘发冠,因为颜谕和他的个头相差有点多,直接去摘的话她够不到。 颜谕把他的衣物折叠起来搭在旁边:“今天五皇子出事了?” 萧承冀看了她一眼:“这么关心萧嘉善?” 别人或许已经忘了,但萧承冀始终记着颜谕和萧嘉善订过婚一事。 而且两个人订的还是娃娃亲,十年前就定下来了。 一想起自己的王妃差点嫁给别的男人,萧承冀心里就不爽快——当然,他从来就没想过,颜谕从一开始本就不该是他的。 颜谕没有觉察出萧承冀话语里的意思,她心里有些好奇:“殿下,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这些事情,说起来也简单。 这么多年萧承冀都和郑家水火不容,双方都把对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双方虽然斗得厉害,萧承冀都没有怎么把手伸到萧嘉善的头上。 不是他把萧嘉善当成弟弟,而是从一开始,萧承冀就没把萧嘉善这样的人当成对手。 久而久之,郑家那边的人要么是当成萧承冀不敢动萧嘉善,要么是觉得萧承冀没有这样本事。 实际上萧承冀执掌刑部也有几年,他在朝中威信日渐增长,派几个人盯着萧嘉善,拿捏拿捏对方的错处再容易不过。 就算萧嘉善真的很听话,完全做不出什么错事来,萧承冀也能给他扣几顶帽子。 今天这件事情,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上。 萧承冀道:“无意中巡查,恰好就查到了。” 当时萧嘉善真的被吓坏了,衣衫不整的在床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刑部的人给了他衣服,他才发火要这群人出去,要砍了这群人的脑袋。 直到萧承冀出来,萧嘉善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瓮中捉鳖了。 刑部的人有萧承冀撑腰,一个个底气很足。 萧嘉善是大魏朝的五皇子,刑部不可能真把他捉拿,但此事不仅上报到了皇帝那里,也像纸片似的飞了出去。 萧嘉善当即就被宫里的人给请走了。 颜谕多多少少有一些担忧:“这件事情出来,殿下会不会直接得罪郑家?” 萧承冀看她一眼:“没有这件事情,本王和郑家就相安无事了?” 颜谕想了一下,那倒也是。 这些年萧承冀这个秦王实在太得宠了,皇帝对他的偏爱有目共睹。 偏偏萧承冀又不是一个守拙藏锋的人,他的强势有目共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萧承冀这样得宠的,郑皇后和郑太后能看得惯他才怪呢。 萧承冀的母妃薄贵妃当初艳绝六宫,皇帝一心想立薄贵妃为后,压根不理会当时还是郑妃的郑皇后,迫于太后的压力没能立成。 上一辈就结下来的恩怨,到了如今只会越发的深重。 更不要提有传言说,萧承冀的母妃薄贵妃死在了郑皇后和郑太后的算计之下。 这恩怨是真的大。 颜谕抬手整理着他的衣襟:“像这样直接撕破脸皮还是头一次吧?” 萧承冀一低头就能闻见颜谕身上的香味儿,她最近沐浴后喜欢用蔷薇油擦头发,喜欢用蔷薇水擦手擦脸,身上一股馥郁的香气,就像一整朵盛放的蔷薇。 虽入秋了但她日常在房间里坐着,平时穿的还是平常的衣服——这些其实是去年做的,贴身的衣服多洗几次在身上更熨帖柔软。 但王府里和她曾经的侯府不同,天家气象富贵奢靡,更不要提他这富可敌国的秦王府。 在萧承冀看来就不大好了,他觉着自己的王妃天天换新衣服都是应该的,穿过之后就扔呗,反正又不是养不起。一件衣服穿好几次,是觉着他府上很穷? 萧承冀自己不在乎这些衣服首饰什么的,给他什么就穿什么,但他的王妃得在乎。 “回头你去库房里再挑几匹丝绸做身新衣服。”萧承冀道,“你身上这件,看你穿了三四次。” 颜谕随口敷衍他:“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当王妃更应该勤俭。” 萧承冀捏了捏她的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你每天吃的用的,你还勤俭?” 他早就看出来了,刚嫁过来第一天,颜谕口口声声说要伺候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都是假的。 实际上她爱怎么做就只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比起那些逆来顺受唯唯诺诺一脸讨好的,萧承冀更喜欢颜谕这种一面假装讨好自己,一面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的。 就像蔷薇虽然艳丽但是有刺,让人觉着更加鲜活。 颜谕被他捏得脸疼,赶紧把他的手轻轻推开。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殿下,府上一些开支,还有人员管理,我想改一改。” 萧承冀挑了挑眉。 他倒不信颜谕能把王府管得多好,毕竟她就是一个小姑娘,再怎么聪慧也没有什么实质经验。 一切交她手上主要方便她从库房里拿一些东西什么的,毕竟小姑娘基本上都要好,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这些在库房里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让她随便折腾。 再者就是给她一个面子,他在府上时候不多,平时朝廷事情很多,偶尔又要到外面办差事,她手上有权面子会大些。 萧承冀道:“你别把王府弄成了一个烂摊子,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到本王面前来,让本王帮你善后。” 颜谕想了一下抬眸笑笑:“我心里都有分寸,不会给您添乱的。” “好。” 这时候霍哈在外头低声说了一句,有事情要汇报给萧承冀,还是宫里那些事儿。 第37章 报复[7] 萧嘉善这件事情弄得各方都没有脸面。 首先便是皇帝大怒,把萧嘉善叫去劈头盖脸的给骂了一顿。 一直以来萧嘉善就清楚,父皇偏爱三哥,偏爱三哥的母妃,讨厌自己和自己的母后。 如果太后不是母后的亲姑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立为皇后,甚至皇帝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 或许两人会在一个偏僻的宫殿里孤僻的走过几十年。 所以对着皇帝,萧嘉善从小在充满畏惧的同时,又充满了深深的怨怼。 今天这出戏,他理所当然认为皇帝是在和萧承冀上演双簧戏,在故意的给自己难堪。 建兴帝倒不清楚皇后指责秦王妃的事情,他这几天没有踏足后宫,甚至没有打听皇后生病的事儿。 因此他就不清楚萧承冀在报复萧嘉善。 他对萧嘉善感到失望,彻头彻尾的失望。 堂堂皇子出入这种场合,与一个花魁有染,这样的事情在魏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们萧家天潢贵胄,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是萧嘉善府上没有宫女,还是没有侧妃和侍妾,非要跑到那种脏地方寻欢作乐? 当初不顾廉耻的和与兄长定下婚事的女人苟合也就算了,现在还去和什么花魁有牵扯。 他还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知不知道百姓会怎么议论魏朝的皇子们?这样做对不对得起天地祖宗? 五皇子被皇帝给踹了两脚,他肋骨处是真疼啊,跪在地上压根不敢起来。 片刻之后郑皇后和郑太后急匆匆的就过来了。 郑皇后见五皇子又被皇帝给揍了,她抱着五皇子就哭。 皇帝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讨厌。 郑皇后是皇帝的表妹,两人老早就认识,从小就互相见过。 年少的时候皇帝就讨厌这个表妹,他那时候喜欢丝竹管弦品笛弄箫,说了不让人碰他的东西,郑皇后把他最爱的一把古琴琴弦全部扯断,被他训斥了之后,她还去郑太后的跟前哭,郑太后反而把皇帝骂了一顿。 后来到了中年,她又以同样的方式弄死了皇帝最心爱的女人。 一切都是冤孽。 郑皇后的病其实还没养得十分好,眼睛哭得像核桃似的,抱着五皇子哭哭啼啼,一口一个让皇帝把她弄死,不要弄死她的五皇子。 皇帝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阴寒瘆人。 郑太后拄着拐杖过来,身边好几个太监宫女小心翼翼的虚扶着。 “五皇子犯了什么错儿,你要这么对他?”郑太后的声音苍老严厉,“他年轻不懂事,上了奸人的当,被身边的小人给带坏了。皇帝,你也年轻不懂事?” 皇帝脸色依旧阴沉:“母后,别拿年龄说事。朕和他同岁的时候,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场合。” “你是没有去过,你偏宠一个祸水,不去其它宫里,闹得人心惶惶。” 皇帝听郑太后这么说,脸色顿时大变。 郑太后的语气随之软了下来:“皇帝,善儿是你的孩子,你又何必呢?要是今天去青楼的人是秦王,你会气成这样?” 皇帝冷笑连连。 如果去的人是秦王,只怕皇帝会把整个青楼和带他过去的下属都杀掉,关秦王半个月的禁闭。 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孩子,结果歪成这样。真以为他什么事情都无条件纵着? 秦王这些年虽然乖戾嚣张,却从未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来。 皇帝冷扫五皇子一眼:“子不肖父。” 这句话说得就有点重了,就像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了下来,也像一把判人生死的刀。 五皇子原本还在劝郑皇后别哭,在听到皇帝这句话之后,五皇子的脸色苍白起来。 郑太后也看不惯皇后那个样子。 堂堂一国皇后,遇到点事情只会在这里哭哭啼啼,然后回去窝里横,在太监宫女面前大发脾气。 太后让宫女太监把皇后和五皇子给扶了起来,轻描淡写的给这件事情下了个结论。 “五皇子性格从小就单纯,今天这样是被身边的人给害的。”郑太后看了郑皇后一眼,“皇后,你回去好好训斥五皇子一顿,你俩先回去吧。皇帝,让人把东信侯和康平王叫来,哀家倒是看看,他们两个是怎么管教儿子的,竟然把五皇子叫到这种地方。” 皇帝让人去把东信侯和康平王叫过来。 这两人其实都得到了消息,在家里提心吊胆中。 两家这些年都衰落了,两个人在朝廷里没有实职,不晓得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皇帝了。 这次进宫,被郑太后劈头盖脸的给骂了一顿。 今天五皇子这回事,总得找出个替罪羊出来,反正五皇子这样身份的人是绝对不能有错的。 东信侯和康平王两人在外头风光无限,毕竟一个侯爷一个王爷。 可在郑太后的跟前,就像是一条狗一般,两人把全部的罪责都给领了,直言自己教子无方,不关五皇子的事儿。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久久不言。 郑太后清楚她老了,半截身子入土了,她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小,皇帝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哪天她撒手人寰,这摊子就没法收拾了。 曾经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皇帝看她的脸色。 现如今郑太后也不得不去看一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倒没说什么,等郑太后训过话就让东信侯和康平王走了。 当天晚上康平王府那位公子就没了。 这位公子本是庶出,康平王府公子多,他在其中并不显眼。 因这两年巴结上了五皇子,在府上地位高了起来,连带着生母姨娘都扬眉吐气,他今年十七岁,原本想着能借着和五皇子这层关系结个好一点婚事,将来能入官场有所作为。 因为郑太后的话,康平王觉着这个儿子给家里招了祸,让下人将他狠狠打了一顿,被打的时候他都不敢大出声,板子下手的力道太重,打到一半人竟然就死了。 这样一个还未弱冠的公子,母亲还是姨娘,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京城很多事情一旦涉及到皇家,不流点血出点人命很难了解,反正人就这样给埋了。 但出了这么一桩事,京城各家都警醒了起来。 一旦涉及夺嫡立储,就是抄家的大罪。 就算不涉及这些显要的,和皇子来往过密,运气好能够得点好处,运气不好得赔上一条命。 第38章 报复[8] 第二天醒来,萧承冀披上衣裳从床上下来,接过太监递来的一盏清茶。 他自幼性情便冷淡,不喜欢旁人随意接近他,没有允许,太监们也不敢上前来给他更换衣服。 一抹天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今天不用上朝,他便没有进宫,此时天色才亮,整座藏锋台都笼罩在日光之下。 探子把昨天晚上宫里打听来的事情给萧承冀说了说。 对这一点萧承冀毫不意外。 东信侯府和康平王府想借着萧嘉善东山再起,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呢?不是攀附权贵便能得到好处,这回吃了个教训,日后这些人再同萧嘉善往来,那就要慎重了。 霍哈心里也在稀罕。 因为从前萧承冀没怎么和萧嘉善争斗,他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刑部的事情上。 这次没头没脑的突然盯上了萧嘉善,总让人觉着奇怪。 萧承冀让探子下去,他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太监这才敢上前给他佩上腰带和发冠。 清晨的藏锋台中一股很淡的焚香气息,甘松和檀木清冽冷淡的气息尤为明显,萧承冀嫌这些人笨手笨脚的,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王妃这段时间要管家里的事情,她调动一些人事,做什么安排,一切以她的吩咐为先。” 霍哈倒没有想到这一出,之前萧承冀说让王妃管事,竟然真是让对方安排。 霍哈想了想道:“只怕不太容易,府上几个管事的嬷嬷和太监,让他们突然之间全听王妃的安排,肯定会有些冲突……” 萧承冀不耐烦的道:“不听话的都拖下去打死。” 这回霍哈真被吓着了,也感觉出王爷是诚心想让王妃管家,赶紧道:“是,奴才提醒他们一声,但凡敢有不服从主子命令的,全都拖下去打死。” 萧承冀还要出门,没再搭理他,这时候早膳送了进来。 颜谕这边终于将十卷经书都抄好了,她想着什么时候得空送到皇后跟前去。 不过,郑皇后这段时间恐怕心情不会太好,自己儿子干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能高兴才奇怪。 听说邵府的两位嫂嫂昨天傍晚就到了京城,颜谕今天还要去邵府看看。 她起来用过早膳便出门了。 邵隽良的夫人骆氏和邵隽守的夫人张氏一路上舟车劳顿,昨天回来顾不得其它事情,安置了一下带来的人和东西,各自和夫君叙了叙家常。 今天她们也在想着要不要去秦王府看一看,但两人又不大敢。 当初颜谕在邵家的时候,和她们的关系都不错,骆氏比颜谕大十岁,张氏只比颜谕大六岁,平日里常常在一起说话做针线说说话,倒没有觉出什么不同来。 颜谕是寄人篱下的小表妹,她们也是嫁进来的小媳妇儿,因为颜谕脾气好性子好,她们对待颜谕不用像对待邵家未出阁的姑娘那样小心,有时候还会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毕竟嫁进来的媳妇儿,上头要伺候夫人和老夫人,下面要伺候一众小姑子,真能把邵家当成自己家,切切实实的产生归属感,那得等到生了之后。 现在颜谕一嫁人,那就是大大的不同了。 颜谕嫁的人是王爷,王府门第那得多高啊,可王爷之间又分着三六九等,像秦王府这门第,仅仅在太子之下,偏偏魏朝如今没立太子,秦王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 颜谕作为秦王府的正妃,只要出了皇宫,不管外头那些尊贵的夫人心里头怎么想她,只要见了她的面,就必须把头给低下来。 骆氏和张氏担心两人一来就直奔秦王府看望秦王妃,有攀龙附凤之嫌。人家门第那么高,是她们两个小媳妇儿能随便踏进的? 再有便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太多了,得是自家的老夫人过来,才有面子在王妃的跟前说得上话,她们两个算什么? 就怕颜谕见过的贵人多了,会瞧不起她们两个。 骆氏和张氏两人夫君从小一块儿读书,之间感情很深,所以她俩妯娌关系还不错,至少明面上从来没有红过脸,没起过任何争执。 其实说实话,她俩真没有什么可斗的,两人在安庆侯府都不管家,平日里就去婆婆跟前请安,去问候老夫人,看看孩子,彼此之间说说话。 侯府的门是一道接着一道,一年到头出不去,青春年岁就在其中慢慢溜走,或许一开始还有争斗的心气,但后来都没消磨没了。 妯娌俩能拉着手互相说说话,一同做做针线,不比横眉竖眼争来斗去要强? 吃过饭两人的夫君就去了翰林院,张氏和骆氏就坐在一起说话,做针线活儿。 骆氏话不多,张氏更爱说一些,她俩不知道五皇子昨日里闹出来的笑话,知道的还停留在颜谕的婚事被换成了秦王。 张氏道:“秦王更得皇上喜欢,他也不错。不知道颜姑娘习不习惯这边的气候,我总觉着这边天气太干了。” 骆氏低着头绣花儿:“她平时就不爱吃饭,希望能尽早习惯。” 张氏犹豫了一下:“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姑娘?” 骆氏沉默了起来:“就怕给姑娘添麻烦。” 两人正说着,一个丫鬟进来通报:“大少奶奶,三少奶奶,秦王妃来咱们府上了!车马就在外头!” 张氏和骆氏吃了一惊,两人互相看看自己衣裳,都是穿着家常打扮家常,也没有隆重打扮,想着这样让王妃看到是不是不大好。 可这个时候要是跑去梳洗打扮换衣服,让王妃等着也不大好。 传话的小丫鬟倒是没想那么多,依旧喜滋滋的:“咱们快去吧!颜姑娘现在成了秦王妃,在京城看见两位奶奶肯定高兴。” 张氏怔了一下:“怎么都是咱们的妹子,从前什么样子没见过?咱俩还是过去吧,别让妹妹多等。” 第39章 报复[9] 以前在安庆侯府的时候,颜姑娘还见过她俩头没梳脸没洗的时候呢。 现在打扮穿的也齐整,就是不够隆重,怎么就不能见了? 骆氏赶紧和张氏出去迎接。 颜谕出嫁后除了进宫和回门那次,基本上就没有出来过,这也是她头一次来京城的邵府。 碧春扶着颜谕的手下了马车,骆氏和张氏赶紧上前行礼:“臣妇见过秦王妃。” 颜谕怔了一下,赶紧把她们两个扶了起来:“两位嫂嫂还行什么礼?这不是折了我的寿数?” 张氏笑笑道:“礼不可废,王妃赶紧进去坐着。你哥哥们一早便出去了,若是知道王妃过来,肯定要他们留下来。” 一时间颜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让她们簇拥着自己进了屋里。 其实从前张氏和骆氏也知道颜谕和皇家订了婚事,将来是要嫁给皇子的。但那个时候人还没嫁,相处起来更加自然。 现在彼此身份天差地别,曾经能说的话,能做的事情,现在肯定是不能了。 几个人进了屋子里头,丫鬟送了茶水过来,骆氏捧着放在颜谕的跟前,她和张氏都站在颜谕的两侧,压根不敢坐下。 颜谕看她俩这场景就像曾经在府上伺候老夫人似的,就是伺候老夫人也没这么胆战心惊。 “两位嫂嫂,你们都坐下来吧。”颜谕道,“我和从前一样,你们也要和从前一样。” 张氏看得出颜谕嫁了王爷之后没有打算显摆身份的意思,她和骆氏要是再紧张下去,那场面肯定会让颜谕不高兴了。 张氏平日里更活泛些,忙拉着骆氏坐在了颜谕的旁边,笑着道:“是,颜儿说得是,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张氏和骆氏心里非常清楚,身份摆在这里,无论如何,一切都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但颜谕言笑晏晏,模样和从前相差无几,除去这一身过分精致华贵的衣裳,仿佛一切都和以前差不多。 张氏和骆氏恍恍惚惚,仿佛也回到了从前。 当初她俩嫁过来的时候,颜谕已经在府上了。 小姑娘又弱又灵动,说话做事都讨喜,两人都将颜谕看成小妹妹。 那时候颜谕又小,想的也不多,待了两三年才六七岁,六七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太深的念头? 看所有人对她好,便将邵府看成自己家一样,和姐妹们互相吵吵闹闹在一块儿,有了稀罕的东西便一起抢着玩儿,彼此之间会有矛盾也会和好。 后来邵府有些多嘴多舌的下人便说颜谕不是邵家自家的小姐,哪来的脸面和其它小姐们争抢。 话传到了颜谕的耳朵里,颜谕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个外人,其实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她躲在葡萄藤底下偷偷哭,刚嫁过来没多久的张氏也因为当媳妇儿太难,时时刻刻觉得委屈,也趁着没人看见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后来张氏便格外关照这个小妹妹,有什么好东西藏着偷偷给这个小妹妹。 时光一晃竟然就这么些年过去了,几个人说着话喝着茶,不知不觉中,张氏和骆氏真忘了颜谕的王妃身份,忘了京城里森严的等级。 颜谕在这里用了午膳,又歇了一会儿,一看天色不早了,她还要回王府。 骆氏平时话就不大多,临走的时候也只握着颜谕的手,轻声细语嘱咐她几句:“以后好好伺候秦王殿下,凡事都听殿下的,别惹他生气,早早生个小世子爷。” 颜谕轻轻的点了点头。 骆氏跟前还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哥儿,这是邵隽良和姨娘的儿子,在骆氏膝下养,骆氏这辈子是生不出孩子了。 反正这辈子就是这样,没什么指望,今天见着颜谕,觉着和颜姑娘说话高兴,拉着手便多说了几句。 骆氏看得出来,颜谕表面上柔弱漂亮,身世又可怜,看着是很好拿捏的样子,实际上是个很有心气儿的姑娘。 女人太有心气了,一旦过于强硬,在后院里便容易过不好,骆氏总想着多提点提点这姑娘,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颜谕很快上了马车回到府上。 凝夏扶着颜谕的手往万福苑里去,一路上也有些感慨:“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现在见着您,有些害怕您了。” 颜谕知道她们害怕的不是自己,而是权力。 就像那么多人不是怕皇后和太后,怕的是郑家的权力。 今天霍哈跟着秦王一同出去了,霍哈收的干儿子霍旺眼巴巴的跑到了颜谕的跟前:“王妃娘娘,小的给您请安。” 颜谕之前见过他跟在秦王的屁股后头,是秦王跟前的太监。 一开始府上内部事情大多经手霍哈,霍哈再上报王爷。 因为这个,霍哈对王妃多少有点轻视。 现在王爷主动提了一下事务都让王妃经手,不听从的通通打死,霍哈赶紧指使手下的人来讨好王妃。 颜谕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霍旺赶紧道:“奴才叫霍旺,前儿得了一只八哥,特来献给娘娘。” 颜谕没太想看鸟儿,便点了点头:“昨天五皇子的事情,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霍旺能得霍哈青睐,嘴皮子功夫肯定厉害,而且这人胆子很大,什么都敢说,听了颜谕的话便绘声绘色的将事情和她说了说。 “太后娘娘怪罪上了东信侯和康平王府,康平王府那位公子被活活打死了!” 颜谕有些吃惊:“堂堂王府的公子,因为这么一点事情,被活活打死了?” “涉及到了太后她老人家,就不是小事了。”霍旺赶紧道,“要是被带去的是咱们王爷,惊动了皇上,起码得死上百人。说起来那两位公子真不知轻重,皇上的亲儿子,能带去这种地方吗?经过这件事情,康平王府和东信侯府别想在朝廷里混了。” 颜谕脚步一顿。 她晓得京城里的水深,晓得皇室就像一座山压在人的头上,但究竟有多吓人,她总算见识到了。 颜谕打听了一番便回了万福苑,霍旺不敢进去,在外头恭恭敬敬的站着。 这时候霍旺远远的看到秦王殿下从远处过来了,他赶紧弓着身子站到了一边,垂手等殿下来。 第40章 报复[10] 颜谕坐在了梳妆镜前面,对着镜子摘自己头上的首饰。 凝夏给她把最重的一支簪子取了下来。 颜谕垂眸道:“你说哪天我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不小心得罪了王爷和皇上,会不会也落得那般下场?” 一开始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几分心气在,以前在邵家如何待人接物,现在还是如何。 哪怕心里知道皇家和侯府不同,也没有想的太严重。 现在看曾经关系亲近的两个嫂嫂对她的态度,看太后一句话便毁了两个家族,那些心气儿不知不觉便有些撑不住。 凝夏赶紧安慰颜谕:“王妃,您别想太多,太多愁善感了也不好。” 颜谕心里清楚,就算自己真有什么,皇权容不下她,也不会让她死得那么没面子。 就像薄贵妃一样,对外说薄贵妃病死的。 实际上有人说她是被白绫勒死,有人说她是被一杯毒酒毒死,不管怎么样,总不会被活活打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有那一步,就等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先自自在在的。 颜谕摘了自己手腕上戴的玉镯子,手上还有一枚细细的戒指,想着等下要不要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这时候外头传来丫鬟们行礼问候的声音,原来是秦王回来了。 颜谕还没有站起身来,萧承冀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身上穿着朝服,看来上午是去了衙门。 萧承冀的衣袍前后和肩头都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蟒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乍看确实能把人给吓一跳。 颜谕也不知道和萧承冀说些什么,其实她没什么好说的,她虽然会说话,但平日里颜谕真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 而且从小到大被老夫人娇养惯了,她并不是讨好感很重的人,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整天想的当然不是怎么伺候别人,怎么让别人更开心。 但这些天的种种,颜谕开始意识到,哪怕心里不这么想,但在王爷跟前,就算是装,她也得装出个做小伏低的样子来。 万一他掀桌子翻脸,用皇权去压她,她真没有办法。 这个深墙里不是她想的那样,只要她规规矩矩的做事,不犯一点点事情,就没办法惩罚她。 皇权之下,有权力的人完全可以指鹿为马,把黑的说成白的,错的说成对的。 颜谕赶紧起来:“殿下,您怎么来了?” 萧承冀脸色一黑。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跑到她这里来。 说是顺路倒也说不通,毕竟她没有搬来这里住的时候,萧承冀一次也没有来过。 他找不到理由解释,只冷着脸一言不发。 颜谕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心想问他为什么来,这还不是客套客套嘛。 整个王府都是萧承冀的,自然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颜谕想起自己那十卷经书抄好了,便和他说了一声:“皇后娘娘让抄的经书都抄好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送去为好。” 这不五皇子才犯了事儿嘛,恰好又是犯在萧承冀的手上。 只怕皇后现在对萧承冀恨之入骨,但萧承冀这个硬柿子她捏不着,只能来捏颜谕这个软的。 颜谕想想也觉着自己先前是不是太嚣张了。 下次还是穿老气一些再过去吧,虽然穿什么都会挨白眼被针对:“我让丫鬟做几身不显眼的衣服,看明天或者后天送去,不想再被罚了。” 萧承冀道:“抄的经书在哪里?” 颜谕让凝夏拿过来给萧承冀看。 萧承冀递给了霍哈:“现在就给皇后送去,告诉她,要是下次再罚王妃,本王替王妃抄写。” 霍哈忙不迭的去了,留下颜谕在这里目瞪口呆。 萧承冀冷哼:“她看不惯你是因为本王,与你自身无关,本王不会让一个女人代罪。你爱穿什么穿什么,不用在意她的看法。她看不惯你尽管欺负你,只要她不在乎萧嘉善的死活。” 颜谕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萧承冀性子着实很霸道,但他这样的男人……说实话还是挺有魅力的。 要是他去领兵打仗,下头的人肯定很服气他,唯他马首是瞻。 颜谕的眼睛里就像闪了一片星光似的,看他的眼里满是崇拜。 她赶紧推着萧承冀坐了下来,给他摘了沉甸甸的发冠,捏捏他的肩膀捶捶他的背:“殿下,您真厉害啊,咱们魏朝再找不出比您更厉害的男人了。” 萧承冀抬眸便能看到颜谕桃花一般的面容,她眼睛亮晶晶的,里面仿佛能够滴出水来,看他的目光里都是仰慕之意。 被这样的小美人崇拜敬仰,这样的滋味儿大概就是饮下一杯醇香的美酒,就算知道里面下了剧毒,依旧甘之如饴。 萧承冀盯着颜谕的脸看了一会儿,霍然站了起来,他耳根一片泛红,心情有些烦躁,直接往外走去。 颜谕也有些委屈,她就夸了萧承冀一句,也没有惹他,怎么他还是生气了? 从小到大颜谕就没有见过这么厌恶自己的人,她怔怔的上去拉他的衣袖:“殿下,你去什么地方?” 萧承冀身体有些僵硬,感觉到颜谕指尖柔软的温度,把她的手推开:“刑部突然有事,我过去一趟。” 颜谕没见有人来通报,想着或许是之前别人告诉他的。 她赶紧拿了萧承冀的发冠要给他戴上。 萧承冀伸手拿过来,没有让颜谕给他戴,径直走了出去。 颜谕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凝夏虽然不知道王爷过来之后,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但她身为丫鬟绝不敢多嘴议论,赶紧扶着颜谕坐下,帮她把首饰都摘了下来。 第41章 比肩[1] 之前就有不少带着陪嫁丫鬟去,家里的爷把夫人的所有陪嫁丫鬟都给收用的情况。就连邵府上也有这样的状况存在。 但颜谕房里这些丫鬟,倒没有一个动这方面的心思。 一方面是她们对颜谕忠心耿耿,颜谕不是喜欢打骂丫鬟的人,平日里对她们都和颜悦色,有这样的主子在,她们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一方面则是秦王虽然俊美,但气场太强大了,一般人真压根不敢往他跟前凑啊。颜谕屋里这些丫鬟和他说话都胆战心惊的,什么都不敢说。 看着自家小姐敢和秦王说话,在秦王面前敢大声喘气,她们是真觉得自家小姐不一般啊。 霍哈那边麻溜的将颜谕抄的几卷经书送到了郑皇后的跟前。 作为秦王跟前的大太监,霍哈在宫里宫外都是有名有姓的,他在秦王面前是孙子,在其它太监跟前就是爷爷。 郑皇后跟前的人也认识他,晓得他是秦王跟前伺候的人,这回又是来送东西的,便让他过去了。 郑皇后现在正恨秦王恨得牙痒痒,听到秦王府的人来,她想着或许是秦王妃过来了。 虽然她不能把秦王怎么样,但狠狠磋磨一顿秦王妃,郑皇后还是能做到的。 说实话,要不是宫里有规矩,郑皇后真想把秦王妃的皮给剥了。 结果来的人是秦王跟前的大太监霍哈。 霍哈捧着秦王妃抄写的十卷经书,恭恭敬敬的道:“这些日子王妃日夜抄经给皇后娘娘祈福,刚刚抄好了,人也累得躺下了,赶紧让奴才给您送来。” 秦王说的那些原话,借霍哈十个脑袋,他都不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出来。 主子们说话硬气,是他们有本事有能耐,他跟着在主子面前耍横,那是不想活命了! 这可是皇后,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是,秦王交代的那些话,霍哈肯定得委婉的表露出来,对方稍微一琢磨,肯定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郑皇后看是霍哈过来,心里有些失望:“你们王妃怎么不来?” 霍哈道:“王妃抄得手都快断了,殿下心疼得不行,赶紧让她去床上躺着,说下次皇后娘娘再让她抄经,殿下代王妃抄经。” 郑皇后的脸色沉了沉。 萧承冀虽然不是郑皇后的儿子,郑皇后平日里恨萧承冀恨得不行。 但看着萧承冀被一个女人勾引得晕头转向,郑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辈子郑皇后都不清楚“受宠”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心在一点点的枯寂下去,觉着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看着别人轻而易举的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心就像是被野火在燎烧。 随着萧承冀搬出宫廷,在朝廷里说话的分量逐渐变重,郑皇后和郑太后很难再拿捏他了。 皇后手中捏着一串佛珠,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下去吧。” 霍哈提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慢慢退了出去。 他这么一走,郑皇后又发了怒火,摔了好几样东西。 寿康宫中。 郑太后对着镜子抚摸自己斑白的鬓角,赵嬷嬷把从前头听来的消息告诉郑太后。 郑太后脸色倒没有什么变化。 赵嬷嬷叹了一口气:“皇后这……她连秦王跟前的一个太监都不敢说什么重话,对着秦王妃却说出那么刻薄的言语,让秦王妃面子扫地。五皇子这回的事情,不晓得是不是和皇后有关。” 郑皇后烂泥扶不上墙也不是头一次了,完全拎不清事情。 就像这回,郑皇后看不惯秦王,想撒气就拿秦王跟前的太监撒气呗,好不容易送上门的,难不成她弄死一条狗,秦王还特意为了一条狗去咬她? 她反而去拿捏秦王妃这个主子,弄得秦王妃颜面尽失。 秦王不会为了跟前一条狗生气,但他肯定会为了自己枕边人受委屈而生气。 尤其这个枕边人还是那样绝色的小美人,枕边人眼泪一掉,秦王不就怒气冲冲的想替她报复回来么? 郑太后逐渐的觉着自己心累了,她现在的确很累,有时候想着这样过日子,还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可一想起郑府那一大摊子的人,想起郑家的将来,她又不能去死。 现在这个节骨眼,郑太后还是想着给五皇子娶一个正妃。 威远将军的女儿就不错。 郑太后想给五皇子娶一个武将之女。 其实颜谕真的是她心里极好的人选,镇国公府虽然没了,但这些年出了名立了功的将领,大都在镇国公手中打过仗,受过镇国公的提拔。 武将们最容易讲义气,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就剩下个柔弱的大小姐,要是五皇子把温家姑娘娶过来,好好的对待她,在外头卖个好,那些武将还不对五皇子生出好感来? 偏偏好说歹说,郑皇后就是不信这出,说镇国公都死了十年了,谁还记得这么久的恩情。 郑皇后觉着卫侧妃不错,想把卫侧妃扶到正妃的位置上,说这样安分的女子在五皇子跟前,才不会把五皇子给带坏。 威远将军家那女儿,郑皇后也见过,那女孩儿出身将门,性情颇为爽快,谈吐也很利落。 郑皇后不喜欢,说这样的女人太厉害,将来会压五皇子一头。 可这一次,郑太后由不得郑皇后做主。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侄女,毁了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 郑太后道:“改天再请威远将军的夫人进宫一趟,这婚事得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赵嬷嬷的脸色不大好看,犹豫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五皇子一出事儿,威远将军的夫人就给她的女儿定下了婚事,是将军夫人娘家的公子。” 郑太后愣住了。 当初她让威远将军夫人和小姐进宫,嘴上没有明说,实际上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清楚。 也是因为没有明说,什么都没定,威远将军府才能紧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赵嬷嬷压低了嗓音:“娘娘,五皇子以后的婚事,只怕是有点难了。” 第42章 比肩[2] 按理说皇帝的儿子肯定是不愁娶媳妇儿的。 直到现在,五皇子都不愁娶,别说一个正妃,就是十个八个一百个也有人上赶着送过来。 关键是让郑太后觉着不错,觉着这一家有前途能帮得上五皇子,而且家里的女孩儿知书达理。 这样一筛选,剩下的人家就不多了。 这些人家本就有前途,大都不想涉及危险,不想为了夺嫡一事赌上全家人的性命。 一些胆大包天敢拿身家去赌的,或者真心喜欢女儿,愿意为了女儿扶持姑爷的,又觉着五皇子不成器——婚前和兄长的未婚妻苟合,这是不知廉耻;抛弃满门牺牲身世可怜的孤女,这是无情无义。 皇帝对外说三皇子和五皇子换亲是与两位姑娘八字错了,可这个说法漏洞百出,想打听的人去细细打听,自然能打听出来究竟怎么个事儿。 一个男人不知廉耻又无情无义,再大胆的赌徒将几十口上百口的人头送上赌桌的一刹那,都会犹豫起来。 而那些主动凑上来想沾染皇家富贵的,郑太后是真看不上。 听到威远将军府把女儿的婚事定下了,郑太后顿时怒不可遏。 “好,好啊。”郑太后冷笑,“觉着哀家老了,失势了,敢直接得罪了。不想嫁五皇子?那哀家倒是看看,她那个表哥表弟有没有娶她的命!” 赵嬷嬷被吓得不敢说话。 多少年了,她当上太后多少年了,就连皇帝都得看她的脸色,小小一个将军府,竟然敢挑三拣四,看不上堂堂皇子! 五皇子不娶这个女人,郑太后就看谁敢大着胆子迎娶! ...... 威远将军的大儿子马保国这几天总往萧承冀的跟前凑。 萧承冀从前与马家没有来往,但对方如何,在官场上彼此都有印象,他觉得马保国不像这样的人,一时间奇怪,便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郑太后原本想把马保国的妹妹嫁给五皇子。 婚姻嫁娶这些事情,萧承冀从前很少打听,因为和他没有关系。 甚至朝堂争斗他都不怎么上心,都是皇帝在背后各种兜底。 但如今他成了亲——其实不想成亲,都是皇帝逼他的。总归是成了亲,有了一个王妃,一切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下午回去的时候,他在颜谕的面前提了提。 颜谕还在教霍旺送过来的那只八哥说话。 这只八哥倒是挺聪明的,只是一送来所有人都不喜欢。 黑白两色的羽毛看起来太晦气,像小个儿的乌鸦似的。 原本霍旺是想拿去藏锋台的,毕竟王爷不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这只放在藏锋台,没准王爷会觉得有意思。 为了讨好颜谕送到这边之后,霍旺还被霍哈给骂了一顿,说他是没眼色的东西,送到王妃这边应该选金丝雀画眉这种可爱些的鸟儿。 这东西好歹是个活物,就算不大喜欢,颜谕也让外头的人养着,养了两天发现这小东西还真聪明,颜谕一进院子就喊“王妃来了”,而且还是模仿的院子里小丫头的语气,语调有点紧张兮兮的。 颜谕拿了鸟食逗它,教它说“我想吃饭”,她说了半天口干舌燥,这小东西都没开口说一句。 颜谕也有些累了,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听见萧承冀提起马家的事情,她有些好奇。 对于朝堂上的官员,颜谕了解得不多,她们这些闺阁女子,基本上没条件去知晓朝廷人事。 但成了亲就不一样了。 小妾还能在后院里吃吃喝喝什么都不问,各家主母对朝堂上的事情也得勤打听,说不定就关乎自己府上的生死。 威远将军这个人,就算不问世事的闺阁女孩儿基本都听过,他是朝廷如今最得力的一员大将。 听了萧承冀的话,颜谕眉头皱了皱:“威远将军府不给太后面子,太后要刁难他们府上?” 萧承冀点了点头。 太后此人的性情,萧承冀还是了解的。 颜谕道:“所以威远将军府想讨好您,让您来庇护他,免得被太后抄家?” “不是,”萧承冀听她的话,莫名有点想笑,她对朝事了解不深,一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挺有意思的,“是马小姐可能不大好。威远将军战功赫赫,朝廷还需要他,各方都想拉拢,太后拉拢不成,碰了一鼻子灰恼羞成怒。” 颜谕现在懂了:“能关照的地方,我会试着关照一下。” 看她一点就通,萧承冀又点了点头。 他其实清楚,颜谕在京城脚跟还没有站稳,很多人还不认识,让她去做一些事情有些难为她了。 但总要让她知晓。 颜谕现在终于能坐下来喝一口水,她看萧承冀远远站着,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恨不得两人不认识,心里有些疑惑。 说实话,她真不知道自己哪里犯着萧承冀了,让他这么讨厌自己。 颜谕给他也沏了一盏茶:“殿下不过来喝杯茶?一直在那里站着,到底累不累?” 萧承冀坐了过来。 桌子上放了一盘子奶饽饽,奶酪里面加了山楂、葡萄干、花生和芝麻,每一块小小的,一两口就能吃掉,尝起来味道很香。 这道点心在翎城没有,颜谕来了京城才吃到,她这两天格外喜欢这个,自己捏了一块吃,又捏了一块送到萧承冀的唇边:“殿下尝尝这个。” 她腕子上戴一只双股金丝镯子,衬得一双腕子格外纤弱,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折断一般。 萧承冀尝了她捏的奶饽饽:“肩膀有点酸。” 颜谕去了榻上,坐在他的背后给他捏一捏肩膀。 她手上没有太大的力气,但一双手软得不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明显感觉到这些温度。 萧承冀闭上眼睛:“没有感觉,再重一些。” 颜谕手都要捏酸了,听过他的话有点郁闷,身子靠在他的身上歇一歇:“那让霍哈过来给你捏吧,太监的力气大。” 霍哈看着又高又壮的一胖子,肯定使不完的牛劲。 萧承冀脸色一黑:“你继续。” 第43章 比肩[3] 给萧承冀捏了一刻钟的肩膀,颜谕觉得自己真累着了,手和腕子都有些酸痛。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没让她立刻从榻上下去,把她拉了回来,给她揉一揉手腕:“娇气。本王真是倒霉,娶了你这样娇气的王妃。” 颜谕下意识就反驳他:“那你早点娶妻,不就遇不到这种倒霉事情了?” 萧承冀比颜谕大好几岁呢,要是他听皇帝的话早早成亲,现在孩子肯定都遍地跑了。 “然后呢?”萧承冀冷笑,“你和卫氏都嫁给五皇子,你做大她做小?温大小姐,你清醒一点,卫氏刁钻古怪,你落到她的手中,一天哭三次。” 颜谕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一阵一阵的起伏,眼圈儿都开始变红了。 萧承冀看她想哭,顿时沉默下来。 他没哄过女人,也不知道女人哭了他应该怎么办。 萧承冀下意识想走,又担心自己走了之后,颜谕真的哭出来。 恰好这时候霍哈悄悄地从外面过来:“殿下,您约了刘大人谈事,现在该过去了。” 萧承冀看看这个没眼色的东西,示意他去看王妃。 霍哈眼睛转了转:“殿下,昨个儿奴才在街上遇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想说给您听听。” 萧承冀点了点头。 霍哈笑着道:“奴才昨个儿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卖豆花的小娘子,这个小娘子冷若冰霜不爱笑,整天面无表情。旁边有个无赖说,他一句话能让这个小娘子笑,一句话能让这个小娘子怒,其它人不相信,拿了五十个铜子儿和他打赌。您猜那无赖怎么做的?” 颜谕一时间有些好奇,偷偷竖着耳朵听他去讲。 霍哈看王妃的眼圈儿不红了,但这个笑话说出口,他突然觉得这个场合说不大妥当,唯恐王妃想的多,惹了王妃再生气,直接要了自己脑袋,便偷偷看了萧承冀一眼。 萧承冀早就在书中看过这样的笑话,对霍哈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霍哈道:“那小娘子养了一只哈巴狗儿,无赖趴在地上给那哈巴狗儿行了大礼,喊了一声爹,小娘子瞬间就笑了。” 霍哈连说带比划,还真的装模作样的在地上对着一个花瓶摆件行了一礼。 接着霍哈又道:“那无赖起来之后,又对小娘子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娘,小娘子瞬间大怒,拿起勺子要打他。” 这回听到一半儿,颜谕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刚刚笑出声,萧承冀就看了她一眼。 颜谕面子有点挂不住,赶紧把脸绷上。 萧承冀看她不想哭了,这才站了起来往外边走去。 霍哈捏了一把汗,提心吊胆的跟在萧承冀的身后。 萧承冀道:“这次不错,以后多备点笑话给她听。” 王妃是个爱哭鬼,萧承冀也没有办法,只能让身边人多准备着,免得下次再出现同样的状况。 萧承冀离开之后,颜谕去床上躺了一会儿。 最近府上事情多,很多都要慢慢着手往下办,很快就要中秋了,等到了中秋节还得进宫,又要在宫里应对皇后和太后……种种事情压下来,压得她心里也不大好受。 然后她又想起了萧承冀刚刚说娶了她是他倒霉的事情,颜谕心里也觉着委屈,各家嫁娶不都这样么? 基本上都是盲婚哑嫁,等到了成亲当天才晓得自己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来,五皇子和卫侧妃是婚前就认识的,两人成亲时便情投意合,想必现在应该相处得很好吧? 萧嘉善最近真不好。 首先便是康平王府的公子死了,东信侯府的公子再也不敢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一起玩了。 萧嘉善是皇子,当今皇帝的五皇子,难道还缺什么跟班不成?只要他一声吆喝,一大群奴才呼啦啦的跪在他的跟前。 可那也只是奴才。 身份配得上与萧嘉善说话的年轻公子哥儿,私下里对他都有点避之不及。要么见了他都是客套话场面话,要么直接不敢上前,什么都不敢说。 萧嘉善这心里是郁闷得很。 再有就是,尝过了外头的野味儿,再尝家里这些饭,总觉得没滋没味的。 他府上的侍妾都经过皇后的眼睛,郑皇后生怕一群狐媚子把他勾得没了正经,留下来的侍妾基本上都很老实。 人一旦老实了,床上就没有任何趣味儿。 萧嘉善只能天天去卫如萱这里,毕竟卫如萱会的花样真不少,也懂得如何讨他欢心。 卫如萱心里是真高兴,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听说威远将军府上的那小姐和自家表哥订了婚事,卫如萱越发笃定萧嘉善上青楼是为了退掉这门婚事,萧嘉善还是和书里那样深情专一,心里想的都是自己。 现在卫如萱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早早被扶正做正妃一事儿。 上次在郑皇后宫里被秦王妃给挤兑了一回的事情,她现在还记恨呢。 这口气卫如萱怎么都咽不下去,总想再找时间讨回来。 而且她也不理解,秦王妃除了一张脸还能看之外,究竟还有什么本事,能把秦王拉到她的床上去? 无论如何,秦王妃这张脸不能让萧嘉善看见,不然萧嘉善后悔了怎么办? 卫如萱患得患失,整天拉着萧嘉善询问:“五爷,你没娶温家姑娘,娶了我,到底后不后悔?” 萧嘉善觉得好笑:“我后悔什么?你没听母后评价她,说她俗艳不堪?母后这几天经常提起秦王妃,每次说她都没好话。” 萧嘉善还算孝顺,平时听皇后的话,与皇后的关系比与太后更亲近。 皇后说温家姑娘不好,萧嘉善当然也觉得对方不好。 说实话,真没几个好看的病秧子,萧嘉善有时候都幸灾乐祸,觉得萧承冀这么高傲一个人居然捡了自己不要的东西。 卫如萱还是不满意,逼着萧嘉善发誓。 萧嘉善实在没办法,举起手对天发誓:“我要是后悔了,以后让我被天打雷劈好吧?萱儿你放心,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瞧不上别的。” 第44章 比肩[4] 萧嘉善再三保证,而且指天指地的发誓,卫如萱终于相信了。 她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真害怕自己嫁给秦王,被秦王冷落忽视,最后秦王战死她也被杀。 跟着萧嘉善,现在是没有正妃的名分,可她努努力,总会有的。 虽然秦王妃并没有说过她在秦王府的日子怎么样,卫如萱心里想着肯定不太好。 嫁给一个和男主针锋相对的反派,这人的脾气还残暴无情,能过好才奇怪呢。 颜谕这边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遇到京城温家的亲戚。 是同姓同宗族的一位婶娘上门来。 当初镇国公府男丁全部战死,颜谕的母亲抑郁病逝之后,温家不少同姓的亲戚都跳了出来,赶紧跑到镇国公府,趁着混乱勾结府上下人拿走了不少东西。 还有的说镇国公府没有男丁香火不成,要把自己儿子过继给镇国公继承爵位,继承国公府的许多家产。 当时颜谕才四五岁,她身体从小就弱,母亲去世难过得差点没能一起去死,别人要来吃绝户,她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成。 幸好邵家的人来了,邵家有权有势,护着颜谕这个小外甥女,直言镇国公府的一切都是颜谕将来的嫁妆,国公不要别人的儿子当香火。 尽管这样也是费了老大的功夫,温家那一群人就等着吃绝户呢,哪里同意镇国公府的东西都给颜谕这个外嫁女? 幸好颜谕一方面和皇室有婚约,另一方面皇帝看不惯孤女被欺负,暗中给了邵家一些帮助,让邵家把颜谕给接走。 这次上门的婶娘的丈夫当然不是颜谕的亲叔叔,镇国公没同父同母的兄弟,要是有颜谕的处境也不会这么艰难,真攀血缘那就要到颜谕太爷爷那一辈儿了。 颜谕四五岁就记事儿了,可她当时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很多事情组织不清楚,让她自己回想也串联不出具体细节来。 邵家长辈又不爱讲温家那些人的坏话,对这一段就没给颜谕提太多。 所以一开始看到同姓的亲戚上门,颜谕不清楚来意,就让对方进来坐了坐。 温家这位婶娘姓黄,黄氏看起来倒是很老实,穿着平平常常,说了过去两家的一些事情,还说颜谕和国公夫人长得像。 颜谕脑子里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和这家的记忆,反正这个姓黄的婶娘那年没来拿过她家的东西。 颜谕和她就说了几句客套话,打听了一下黄氏家里的状况。 这位叔父目前在外任职,官职很小。 颜谕清楚,多少年不来往的亲戚上门,肯定是有事情求自己帮忙。 但黄氏不说,颜谕也没有开口。 颜谕刚到京城,对京城内部不少人和事还不了解,也没有年长些的前辈带她引见和熟悉。 如果是过往没有恩怨的亲戚,颜谕倒不排斥认识认识。 一直等了大半个小时,黄氏才擦着眼泪的说了一件事情。 她的儿子在刑部当差,是看管犯人的一个小吏,之前上级逼着她儿子做一件事情,她儿子不愿意做,之后就被刁难羞辱,这孩子天生内敛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人打交道,之后怎么都不去干这个差事。 但没过多久,她儿子竟然就死在外头了,大夫检查都说喝酒太多醉死的,黄氏不大相信,觉得自己儿子是被害的,但无处申冤诉说,丈夫也不在家里。 颜谕怔了一下,刑部如今是萧承冀在管,难怪对方找到了自己。 颜谕想了一下:“他上级让他做什么?叫什么名字?” 黄氏说了那个官差的名字,而后又道:“他让给一个犯人饭菜下药,说是不会立刻死掉,时间长了才猝死,查不到他头上来,这孩子胆小不敢……” 颜谕安慰了黄氏几句,很快黄氏便告别了。 等到萧承冀回来,颜谕将这件事情和他说了说。 萧承冀脸色瞬间就变了,召来了两名暗卫,让他们往这个方向去打听。 颜谕听萧承冀一声令下,窗户外头就立刻闪进来两个人,她被惊了一跳,没想到王府暗处竟然藏了这么些个人随时听候萧承冀的使唤。 等人离开之后,萧承冀才和她解释了一下:“这些人从小便被养在大内,只听本王的差遣,你不用害怕。” 害怕倒是不会,颜谕就是很稀罕:“我们在屋里讲话他们能听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后在房间里无论说什么话都得小心了,万一说了什么不好的,萧承冀说不定会来问罪。 萧承冀挑了挑眉:“怎么?没事的时候你还会在背后说一说本王的坏话?” 颜谕:“……那倒不会。” “除非大声说话,否则他们不会听见,放心。”萧承冀坐下喝了一口茶,“就算真说本王的坏话也没事。” 颜谕看他喝的茶水是自己刚刚尝过的,又给他沏了一杯新的。 萧承冀今天觉着自己定力挺不错的,最近兵部和刑部都有要事在忙,他着实挺忙,每天只睡三个时辰,精力全被消磨在正事上了。 这要是还能被颜谕勾引,一点都把持不住,那他别当这个王爷了。 这时候颜谕注意到萧承冀腰间的玉佩流苏有些毛了,凑过去给他解下来:“晚上我给殿下换条新的,您身边的人怎么照顾的?这点事情都注意不到。” 萧承冀绷紧了腹肌,看她距离自己近在咫尺。 他知道颜谕肯定是有点招数的,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乱他的心。 但没想到她的招数竟然这么多,为了能够勾引他,变着法儿的找借口靠近。 颜谕轻轻松松的将他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自己用手理了理上面的流苏,先把它揣在了袖子里,想着晚上再换条带子。 萧承冀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她下一个动作,他本来就没什么耐性,现在更是觉着浮躁。 眼看着颜谕要往旁边去,他一抬手,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颜谕有些疑惑:“殿下?” 萧承冀蓦然松手:“没事。” 第45章 比肩[5] 颜谕是真搞不懂自家殿下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男人的心思太难猜了,动不动就不高兴的,她到底怎么惹他了…… 不过,颜谕还是有件事情想和萧承冀说一下。 嫁给萧承冀之后,整个府上也就和萧承冀的关系最亲近了,只能和他说说自己的烦恼。 “殿下,我来京城也有几个月了,但对这边还不大熟悉。” 颜谕这说的倒是实话,虽然她是京城人士,从小生在京城,但四五岁就被带去了翎城,很快和姐姐妹妹说话口音都变了。 后来老夫人觉着这样不行,赶紧请了京城来的女先生给家里女孩儿上课,除了四书五经要学之外,口音也要改了,必须说官话——不仅仅是颜谕,万一哪个女孩儿以后嫁去外地了呢,反正说官话总没错。 这么些年过去了,京城不少习俗什么的,颜谕都忘光了。 萧承冀道:“你不清楚的地方就来问本王。” “这是自然,殿下是我的夫君,我不问殿下还能问谁?” 萧承冀听她这么说,看了她一眼。 颜谕嘴巴倒是挺甜的,这点倒是招人喜欢。 颜谕爬上来给萧承冀捏一捏肩膀:“只是,许多女人家的事情,不方便男人插手。我在京城里没有什么熟悉的长辈带路,就怕以后做错事惹人笑话。” “笑话?”萧承冀捏了捏颜谕的手,“笑话谁?你?” 颜谕怎么说都是秦王妃。 萧承冀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谁敢笑话他的王妃,他就把这个人变成笑话。 颜谕点了点头:“是啊,人家可能当面不说什么,私底下肯定议论。” 萧承冀道:“本王帮你想想办法,娴仪公主长袖善舞,在京城里结识的人多,回头让她和你认识一下。” 娴仪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她不是郑太后所生,因夫君的缘故,和郑家关系疏远。 但娴仪公主本身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在京城里人缘极好,与皇帝的关系亦是不错。 颜谕之前就听说过娴仪公主的名字,没想到萧承冀会帮自己引见。 她眼睛瞬间就亮了:“真的?” 萧承冀没想到她能高兴成这样,认识一个公主比和他这个王爷在一起还高兴。 他冷哼一声:“当然是真的,她那个公主府,门第还没有我们秦王府高,你有必要这么高兴?” 颜谕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妾身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行了吧?” 萧承冀看她一下子贴在了自己身上,柔软温热的触感霎时传了过来,鼻尖更是嗅到一股甜美馥郁的花香,他有些坐不住,想把颜谕推开,又怕自己力气太大把她推到了地上。 颜谕担心他事情多,今天随口一说明天就给忘了,忍不住提醒他一句:“殿下,那您可要记着啊。” 萧承冀“嗯”了一声:“记着。” 颜谕心里总算高兴了起来,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萧承冀这次真想走了,但又觉得这样离开很没面子,指了指自己唇角。 颜谕捧住他的脸,在他唇角又亲了一口。 这回他总算能离开了,推开颜谕的手,起身离开了这里。 颜谕原本想着萧承冀会把自己抱在床上再圆房一次,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她是真猜不透萧承冀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东西,明明刚成亲,但自个儿王妃也不碰,家也不常回,整天要么是处理那些公务,要么是在处理公务的路上。 但皇帝挺高兴的,而且是真高兴。 萧承冀成亲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就稳重了起来。 虽说这个儿子从前就是冰山,现在依旧是冰山,但明显不一样了。 以前让萧承冀掌管刑部,他雷厉风行手段是真残忍,各种酷刑交加,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导致这几年京城百姓都不敢违法乱纪,打架斗殴的都少了。 最近他的处事手段竟然柔和了不少,完全不像外头传的那样残酷无情,对待刑部和兵部的官员,也不像以前那样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导致这些官员受宠若惊。 他们在萧承冀手底下当狗都当习惯了,头都不敢抬,现在萧承冀成亲后心情不错,把他们当人看待了,一个个受宠若惊,在皇帝面前都夸起了他的好来。 如果知道成亲能改变一个男人,皇帝就逼着他早成亲了。 看着萧承冀不再排斥女人,皇帝难免的考虑起了他的子嗣问题来。 温家姑娘是很好,各方面挑剔不出毛病,可就是身子骨弱,皇帝担心温家姑娘不能生,把萧承冀叫到了自己跟前用晚膳。 其它儿子在皇帝面前更像是大臣,个个胆战心惊,生怕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 唯有萧承冀在皇帝面前才像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敢大声和他说话,敢拒绝他的要求。 而且长得和皇帝年轻时候真像,完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般胆大妄为恣睢冷漠的姿态,与皇帝年轻时想成为的样子一模一样。 自己的骨肉活成了自己多年来最想的样子,不被拘在规矩的牢笼里,敢于对一切不情愿做的事情反抗,皇帝每每看见,心里又是伤感又是欣慰。 酒过三巡,皇帝和萧承冀提了娶两个出身高贵的侧妃的事情。 萧承冀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神色皇帝熟悉,以前逼着他成亲,他就会露出这样抗拒的脸色来。 皇帝拍了拍萧承冀的肩膀:“钺儿,你该有个孩子了。” 萧承冀语气淡漠:“父皇,儿臣不想让后院太多事端,温氏便很好。” 皇帝头一次听到萧承冀夸什么人“很好”,这点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萧承冀又道:“万一来两个不安分且手段高的,一不小心把温氏给弄死了……” 这回是皇帝的脸色变了。 他倒没有想到这个。 万一让萧承冀起变化的人是温氏,温氏被侧妃给弄死了,那萧承冀瞬间打回原形怎么办? 按照皇帝对萧承冀的了解,他看中的东西没了,打回原形还是好事儿,坏的是他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子。 皇帝有理智,萧承冀这家伙从小就没什么理智。 纳侧妃的事情,皇帝暂且将它放在脑后了。 第46章 比肩[6] 娴仪公主上次和萧承冀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 虽说她是皇帝的妹妹,但她真不敢在萧承冀面前嚣张,对萧承冀存着几分忌惮。 毕竟很多情况下,亲妹妹都没亲儿子宝贵,更不要提皇帝的妹妹好多个,她还和皇帝不同母。 本朝公主能嫁有实职的驸马,娴仪公主的驸马便是某年的探花。 只可惜文人通病,驸马的脾气有点左性,早年和郑家政见不合,朝廷中一直被打压,后来便死了。 倒不是郑家直接害死的,但说完全无关也不是。 驸马右迁调职的路上得了痢疾,没及时得到治疗去世的,这次调职表面上是升职,实际上从富贵繁华之地去了偏僻孤苦之地,升还不如不升。 因为这个,皇帝对娴仪公主多有愧疚,这些年对她的公主府帮扶诸多。 娴仪公主虽然守寡,因为皇帝这层关照,倒比别的寡妇要自在多了,她性情爽朗做事大气,加上身份门第在这里放着,在京城颇有威望。 一早上醒来,娴仪公主听说霍哈奉了秦王的命令请求拜见时,她心里十分稀罕。 秦王的性情娴仪公主是知道的,平时他们见面也是在一些节日宫宴等场合,见了面之后很少说话。 她上次见到秦王是在七八个月前,上次两人说话是在……娴仪公主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估计是在好几年前。 霍哈是秦王跟前的大太监,他常常往来帮秦王办一些事情,娴仪公主倒是清楚,便让人把霍哈带进来。 娴仪公主今年五十出头,但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还很年轻,满身华贵姿态舒展,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也打扮得颇为精致。 一看到霍哈,娴仪公主便笑了:“呦,这是怎么回事?什么风把你这个秦王跟前的大红人给吹来了?” 霍哈赶紧行礼问候:“秦王殿下一直惦念着公主您呢,只是殿下平日里太忙,很少过来问候。” 娴仪公主又笑了。 不是很少,而是压根就没有。 不过秦王被皇帝宠坏了,太后和皇后跟前基本上都不去,她又算个什么。 娴仪公主道:“我当然知道,皇上那么看重秦王,许多事情都交给他来,他抽不出空儿很正常。” 霍哈道:“殿下让奴才和您说,他觉着梁公子不错,该从翰林院出来做点事了。” 娴仪公主眸色变了变。 霍哈口中这位“梁公子”,便是娴仪公主的儿子。 这孩子能进翰林院,自然才学过人。 但这么多年以来郑党把持朝政,梁家曾经就和郑家起过冲突,这孩子始终不被提拔,因他官职不高,皇帝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人。 要是这孩子没有抱负,仗着家世背景混吃等死,其实整天这样也挺滋润的,多少人求还求不来这种待遇。 偏偏这是个有能力有抱负想做实事的。 娴仪公主八面玲珑,这孩子和他爹一样耿介爱得罪人,导致娴仪公主每每想法子给他铺好了路,他回头就把这条路给拆了,还把人给得罪透了。 其实娴仪公主不想上秦王这条船。 但五皇子那条船她更不能上,和郑家多年的恩怨,彼此都容不下彼此。 等以后真到了关键时候,梁家还是得选秦王。 如今秦王主动抛出一些好处,娴仪公主有点受宠若惊。 对方邀请她上来,和她最后走投无路求着站队上去,那场面是截然不同的,将来成了事儿,瓜分成果得到的东西也截然不同。 短短一瞬间,娴仪公主的心思百转千回,紧接着笑道:“是吗?珍儿这孩子从小就孤僻,秦王竟然能注意到他!” “明珠蒙尘还是明珠,秦王殿下这双眼睛厉害着呢,怎么可能看不到。”霍哈笑道,“公主,这些是海江进贡的人参,秦王特意让奴才给您送来补补身子。” 娴仪公主真想不到秦王为什么献上这么些东西,她笑着道:“霍哈,你也别说那些客套话,不必卖任何关子,秦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霍哈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了娴仪公主的丫鬟:“公主英明,奴才确实是有事情和您说说,确实是秦王殿下吩咐的。这件事情和我们王妃有关。” 娴仪公主好奇:“哦?” 她知道秦王成亲了,娶的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五皇子嫌弃温小姐无父无母,怎么着都愿意不娶她,还做出那等丑事来,皇帝为了体面竟然把人嫁给了秦王。 娴仪公主晓得秦王此人不近女色,性子又残暴,听说皇后曾当面评价温小姐俗艳不堪,想来秦王对这样的女人也没什么感情。 霍哈这边说为了秦王妃而来,娴仪公主心里是真稀罕。 霍哈道:“我们王妃幼年便去了翎城,她现在回到京城,没有熟识的长辈,没什么认识的人,整天在府上挺孤寂。秦王殿下看王妃郁郁不欢,担心得都吃不下饭,想着公主素来宽厚,要是能抽空陪陪我们王妃说说话……” 娴仪公主这下总算明白了。 她琢磨了一下,确实如此。 要是温家小姐嫁的是五皇子,有太后和皇后两个长辈提点,人际往来一切都好说。 秦王在京城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温家小姐嫁过来,人际往来方面没个带路的,确实会觉着孤寂。 加上她无父无母,万一以后出了什么错,别人肯定会往这方面去说她。 秦王这是要自己领着秦王妃进入社交圈子里去。 说实话,秦王这样的人肯为一个女人花这样的心思,那可真难得。 正常情况下,男人就不会琢磨后宅里的这些事儿,都是该秦王妃自己想办法来的。 但那样,一个人摸着石头过河肯定得碰不少壁,再怎么长袖善舞,也要过个一两年才能融进去。 娴仪公主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个……其实前段时间我就在想着去看看秦王妃,小姑娘才嫁过来,做长辈的就该多关照关照。结果家里有事耽搁了,竟然拖到今天,让你奉命上门提起这些。你回去让秦王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霍哈又说了几句奉承话,得了不少赏银,这才离开了公主府。 第47章 比肩[7] 颜谕真没有想到萧承冀的面子那么大,他才应允了这件事情,紧接着娴仪公主就上门了。 娴仪公主这边一方面是给萧承冀一个面子,另一方面是想看看温家这个女孩子刚刚嫁过来就能让萧承冀这般上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先前娴仪公主是见过卫如萱的,说实话,卫如萱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儿,模样也俏丽,五皇子为了这么个人不惜触怒皇帝,也让不少人觉着敬佩。 温家的姑娘被五皇子抛弃,被卫氏比了下去,也确实是不少人眼里的笑话。 如今秦王对温家的姑娘十分上心,娴仪公主也想看看这人究竟有什么手段。 被丫鬟们领着进来,还没有走到颜谕住的万福苑,娴仪公主便看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名身量纤弱的女孩儿走了出来。 只这一眼,娴仪公主便怔了怔,然后唇角拉扯起来,露出一个笑容:“是秦王妃吧?” 颜谕行了一礼:“公主。” 娴仪公主赶紧扶住了她的手臂:“这些虚礼暂且都免了,你嫁过来这么多天,我一直想来看看,奈何前些日子抽不出空儿来。” 颜谕笑了笑道:“公主是长辈,本该是我要上门拜会的,外头风大,公主请去里面喝茶歇歇吧。” 娴仪公主真没想到,对方模样谈吐竟然这么出众,完全猜不透五皇子会为了卫家姑娘抛弃她。 单单就看这张脸,娴仪公主也能猜到为什么秦王对她这么上心了,谁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不好好哄着啊,除非秦王他是真的不行。 两人进去说了一刻钟的话,越说娴仪公主是越高兴。 这些年郑太后和郑皇后都不待见她,她在外面倒是如鱼得水,一有什么事情进宫总觉得不自在,偏偏皇帝关照娴仪公主这个寡妇多一些,逢年过节总会让她去。 现在有了秦王妃,日后她们有事在宫里,也好有个照应。 反正秦王妃不可能和郑家的人为伍吧?除非她和秦王闹掰了想找死! 马上就要中秋了,到时候娴仪公主也要进宫去,她和颜谕聊了不少,说说宫里那些有皇子的后妃,再说说年轻貌美最近得宠的后妃。 一连好多天颜谕都挺孤单的,和娴仪公主说了一下午的话,对方离开的时候她还有些恋恋不舍。 人走之后颜谕接过凝夏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和手。 凝夏笑笑道:“许久不见姑娘和人说话了,公主知道的可真多,宫里许多人和事儿讲给了您听,以后遇到能避免得罪人。” 确实是这样。 刚刚换到一个新地方,这个地方还有这么多的人,不把这些人都了解清楚了,改天遇到了,说了犯忌讳的话,做了犯忌讳的事,把人得罪了自己还不清楚。 不过,娴仪公主这个人确实很聪慧,刚刚和颜谕认识,不了解颜谕是什么样子的人,在讨论宫里一些事儿的时候,只说对方的长处,不说对方的短处。 等中秋的时候颜谕去了宫里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按着魏朝的规矩,她是白天过去,今天过去请安的还有一些命妇公主。 果不其然又遇到了娴仪公主。 颜谕今天穿一身浅紫色的衣裙,脖子和头上都是以珍珠装点,她原本就肤白,这身衣服更衬得她冰肌玉骨。 郑皇后看着颜谕这样就来气,觉着颜谕故意打扮了一番来气自己的。 实际上颜谕真没有。 颜谕清楚今天这个场合人多,又清楚郑皇后对秦王府的恨意,心里提防着郑皇后说道什么。 但她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总不能穿身老气横秋的四五十岁妇人才穿的花色进宫。 浅蓝、浅紫、桃红、鹅黄、草绿几个颜色里选了半天,才觉得就一身烟紫色不显眼,而且这个花色淡,基本上没出彩的刺绣。 所有命妇和宫妃里头,穿得最素打扮最素的就是颜谕了,奈何郑皇后的眼睛总往颜谕身上瞟。 卫如萱看出了郑皇后特别讨厌颜谕。 这段时间卫如萱学聪明了。 为了避免五皇子被别人勾走,卫如萱在家里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进宫就穿得朴实无华,她身上这件褐色花地的衣服,将上了年纪的郑皇后都衬得娇艳了起来。 卫如萱在郑皇后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郑皇后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点了点头。 她是太后的侄女儿,又是堂堂皇后,指使太后宫里的人做事当然轻而易举。 卫如萱出这个主意虽然俗套,但确实不错。 过了一会儿宫女们给众人上甜点,今个儿太后宫里让人做的是桂花糖露,一名宫女送到颜谕跟前的时候,手突然一滑,整碗桂花糖露扑了颜谕一身,脸上都溅了不少。 颜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完全没防备这一手。 谁能想到太后宫里的人,竟然笨拙成这样!她都怀疑是不是走关系进来当差的! 卫如萱看着颜谕这么狼狈,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郑皇后冷眼旁观,毁了这个小狐狸精一身勾引人的打扮,她心里只觉得痛快。 郑太后:“笨手笨脚的东西,下去领三十板子!” 郑皇后柔柔的道:“今天中秋佳节,责骂宫人不大好,糖露又是温的,没把秦王妃烫伤。” 郑太后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暗骂郑皇后做这些没出息的小动作,赶紧让赵嬷嬷带颜谕过去更衣。 颜谕进去洗了把脸,将妆容洗干净,心里有点纳闷。 她听皇后刚刚的话,怀疑是皇后让人做的手脚。 能在太后跟前伺候,基本都有两把刷子,犯不了这种错误,想想一个笨手笨脚的宫女,要是把一碗汤打翻到太后身上,那得多少人掉脑袋?这样的压根就不会提拔上来。 但堂堂皇后做这种幼稚的手段……颜谕想想又觉着荒谬。 太后这边的脂粉不大适合颜谕用,她便没有上妆。 赵嬷嬷找了一身衣裳给颜谕换上了,这身衣裳还是一位远嫁的公主的,那位公主未出嫁之前陪过太后两年,留下一些新衣,虽说是好几年前的款式,现在京城不时兴了,但临时穿穿还成。 颜谕让宫女服侍着换上,衣服大小还合适,换好之后她便回了原处。 等看到换了衣服回来的颜谕,郑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48章 比肩[8] 这身衣裙虽然是前几年的款式,但宫里的做工怎么都不会差,穿在颜谕身上却颇为合适。 她脸上的妆容全部洗干净之后,肤色略显苍白,但眉眼秾艳精致,细眉黛长,双眸含水,一身海棠红如意云纹锦缎衣裙衬得颜谕贵不可言,比刚刚那身素净的浅紫色更加惹人注目。 郑皇后脸色沉了沉,再度庆幸五皇子娶的不是这样的女人,要是她嫁给了五皇子,别说保持理智了,就连记不记得她这个母后都不一定。 美色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害人的东西,譬如当年的薄贵妃,总会祸害苍生迷乱男人的心智,要不怎么会有红颜祸水这样的词儿? 今天进宫来的还有威远将军夫人,其女儿马小姐也被特意请进了宫来。 不过看得出来,威远将军夫人和马小姐都不是特别自在,两个人不敢笑也不敢说话。 郑太后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还把马小姐叫到了自己的跟前说话。 对这种场景,颜谕倒是见怪不怪了,头一次见着太后的时候,太后也是这般亲热的让自己上前头来。 郑太后看起来不像是整个魏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她笑起来的模样,就像是邻家慈祥的老太太。 颜谕偷偷想着,或许郑皇后老了之后依旧不苟言笑,端坐在上首的样子会更像众人想象中那般高高在上的太后吧。 马小姐不想嫁给五皇子当正妃,她从小就被家里人当成掌上明珠,性子有些跳脱,宫里和王府这种地方,其实并不适合她,所以匆匆的和表哥定下了婚事。 一开始马小姐会觉得太后肯定记恨自己,但是,听着太后柔和沙哑的声音,看着对方慈祥和蔼的面容,马小姐瞬间羞愧了起来,觉着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马夫人看太后这般,也松了一口气。 她这些日子真怕郑家突然报复。 马将军和马公子性子刚直,他俩就不信,他们为国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不想女儿嫁到皇家,给女儿另行安排婚事,皇上和太后还能砍了他们一家子的头不成。 马将军当年被镇国公提携过,一直对镇国公怀有感激之情。 五皇子与兄长的未婚妻私通,退了镇国公府的婚事,这等不仁不义的举动让马将军很是不齿。 加上堂堂皇子去青楼里玩妓女,也不知道有没有染一身脏病,马将军视女儿如命,更不会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马公子想的多一些,他想这个时候投靠秦王,让郑家清楚自家的心思。 郑太后拉着马小姐的手道:“自从芳瑶出嫁,哀家身边便没有年轻女孩儿作陪。你和芳瑶那丫头模样相似性格相似,哀家是真喜欢你,今个儿干脆就别走了,在寿康宫里陪哀家几天。” 颜谕心里咯噔了一声,瞬间觉出了不好。 马夫人就坐在颜谕对面不远处,颜谕端起一盏茶遮挡下半张脸,眼睛看向了马夫人。 马夫人注意到了颜谕的目光。 颜谕装作自己是在吹茶水,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颜谕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这里是宫里,上面有两座大山压着,颜谕再怎么胆大也不可能不顾秦王府和秦王,她给出暗示,就看马夫人怎么做了。 马夫人猜出秦王妃是不想让自己女儿留下来,但她和秦王妃不熟,不知道对方是好是坏,犹犹豫豫了半天,没开口说话。 马夫人觉着太后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确实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郑家在上头压着,比起以后成为敌人,马夫人更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本来她就觉得马家没做错什么,五皇子又没有和自己女儿定下婚事,上次太后只让女儿进宫见了一面,又没暗示说要嫁给五皇子,这还不允许自己女儿和别人订婚了?太后总得讲讲道理吧? 之前卫侧妃那种和秦王定下婚事的都能改嫁五皇子,自家这种没订婚、连口头约定都没有的就不能做主了? 她看太后对自己女儿的态度,觉着太后肯定是想通了。 马小姐这些天都在自家得罪郑家的事情发愁,看太后完全没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也松了口气,对着太后说了好些外头的新鲜事儿,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寿康宫里的气氛瞬间融洽了起来。 说起来马小姐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活泼又开朗,马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贵人面前丝毫不露怯,应该也很高兴。 但凡五皇子名声没那么差,没干那些让人恶心的事儿,她肯定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晚些时候众人要出宫,颜谕走到了娴仪公主旁边,跟着娴仪公主一起回去。 罗妃看颜谕今天被宫女泼了一身糖露,趁着这个机会还想过来说两句风凉话,但看颜谕和娴仪公主在一块儿,这个念头瞬间打消了。 娴仪公主不是什么善茬,罗妃不想白白得罪她。 后头的卫如萱见娴仪公主亲亲热热的拉着颜谕的手,看样子关怀备至,她心里头有些酸。 嫁给五皇子之后,愿意给卫如萱好脸色看的长辈只有皇后,宗室里其它王妃公主郡主什么的,基本没一个愿意和卫如萱主动来往。 颜谕这么快就和娴仪公主有了这么好的交情,卫如萱越看越难受,心里也忍不住的在想,要是嫁给秦王的人是自己,说不定娴仪公主笑脸相迎的人也是自己。 娴仪公主要在府上办一场桂花宴,做各种桂花甜点招待,她请了梁家一些女孩儿和关系好的夫人,和颜谕说了说,问颜谕有没有时间过来。 秦王府离宫里更近一些,车驾能顺路过去,娴仪公主说着便让颜谕上了自己的车驾。 颜谕自然能抽出空闲,便答应了这个邀请。 而后,颜谕又道:“姑姑,马小姐在太后跟前,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娴仪公主笑意渐渐淡了:“颜儿,你是个聪明孩子,听姑姑一句话,这两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和太后起冲突。眼睛里看出来的事情,你都要装成不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 第49章 比肩[9] 说实话,颜谕喝茶时的那点小动作,娴仪公主都看在了眼睛里。 也是这点小动作,让娴仪公主看出来这孩子不仅聪慧,心还有些软。 娴仪公主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与旁人来往,说实话她还是喜欢秉性良善一些的孩子,不喜欢心思太坏的。 所以原本她对颜谕那些提防和猜测都淡了些,更多的是喜欢和欣赏。 “你提醒马夫人的动作我都看到了,好孩子,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就要看她们母女俩的智慧。听我说,这些场合不能胡来,就算是皇上在这里,也很难阻止太后娘娘要做的事情。” 娴仪公主捏了捏颜谕的手,“在宫里第一件事,就是保全自己,不要为别人的事情大发善心。” 颜谕一双眸子温柔沉静,里面就像含了一汪水似的,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娴仪公主这时候觉着秦王看上这孩子,说不定不仅仅是这张惑人心魂的容颜,还有这孩子乖巧的性子。 或许是寄人篱下在长辈跟前长大的,娴仪公主也觉着这孩子很讨喜,要是自己的女儿,自己肯定掏心掏肺的好好教养。 很快便到了秦王府,颜谕和娴仪公主告别,扶着丫鬟的手慢慢下去了。 萧承冀顺着前两天颜谕告诉他的那件事情下去查了查,果然查出了郑家安插在刑部的几个钉子。 如今朝廷中郑党为大,不少与郑党作对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去世,英国公下面蓄养着一批刀口舔血的爪牙。 刘四好色成性被刑部逮到,前些日子意外去世,萧承冀查了数日,验尸看死状都以为是当日有人突然将他毒死。 没料到这人被下了慢性的毒药,毒发的时候会有突发身亡的症状,所以当时才查不出头绪来。 顺着黄氏的儿子离奇去世这一条线,萧承冀终于揪出了一连串的人,不仅给黄氏已经去世的儿子一个公道,还还了刑部一个清净。 下头办事儿的牢头嘴巴不严,只过了一遍大刑,便供出了指使他干事的官员。 被抓捕的官员怎么都不招,上了几遍刑之后整个人都晕了过去,还是不吐露半个字。 萧承冀从牢里出来,脸色有些难看。 跟在他身侧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形瘦长眼带精光,是如今的刑部左侍郎奚敏。 奚敏原本是秦王府的家臣,被萧承冀一手提拔到了这个位置上,对萧承冀自然忠心耿耿别无二心,甚至忠于秦王府胜过忠心皇帝,日常游走在萧承冀身边,给萧承冀出谋划策。 “殿下,他不会招了。”奚敏摇了摇头道,“一人的性命和全家的性命,他分得还是很清楚的。” 咬着牙不招,毒死一个戴罪之身的犯人,最多也是被流放,甚至要不了这条命。 可若是招了出来,郑家那边有太后在上头坐镇,又无郑家确切的罪名,郑家最多是名声上面受点损害,这个人一大家子肯定会被郑家报复。 萧承冀脸色阴沉,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 奚敏快步跟在了萧承冀的身后:“能查到这里,殿下已是英明果断。将这些人铲除之后,郑家再也染指不了刑部。” 说起来,这些天最重要的事情也是这个。 萧承冀主掌的部门里,郑家能在其中做太多的手脚,万一以后再遇到什么类似的事情,还会被他们搅局。 能拔出几个钉子已经很值得奚敏兴奋了。 “今天中秋佳节,奚大人,你先回家吧。”萧承冀冷冷的道,“这些人做了刑部的叛徒还想顺利被流放?张实,去查查这些人家里几口人,都在哪里,各自都在做什么。” 这次轻飘飘的放过了,指不定下次内部还有什么人利益熏心为了一点好处铤而走险。 郑家办事阴狠,萧承冀只会比他们阴狠十倍。 一名影卫像鬼魅一般从夜色中出来,轻飘飘的跪在了萧承冀的跟前,说了一句“是”然后离去。 奚敏知晓萧承冀素来的作风,平心而论,这位殿下的确心狠手辣,没有发过一点慈悲心。 天色已晚,挂在天上的那轮月亮越发的明亮。 今个儿中秋本该放假,奚敏跟着萧承冀亲审了这么久,这时候终于觉出疲累来,看萧承冀心情不好,赶紧告退回自己府上去。 颜谕这个时候还没有睡,她还在自己院子里赏月吃月饼。 这个时候秋风已经凉了,外头也没有什么咬人的蚊子,在外面确实挺舒服的。 凉风吹来一阵清浅的桂花香气,颜谕想起前些年这个时候在邵家的时候,她和几个姐妹一起开开心心说话的场景。 后来姐姐一个接一个的出嫁了,有些日子不是很好过,侍奉公婆侍奉丈夫。有些出嫁后夫妻琴瑟和鸣,过得还好。 但再怎么好,也没有做姑娘时的日子悠闲自在,可惜这样的人生就这么几年。 其实今天晚上颜谕可以去宫里,但秦王不在,他一天天的总在忙,后宫里都是一群后妃在皇帝面前争宠,她待在那里还挺没意思的,倒不如回来在自己院里。 凝夏把几个馅儿的月饼都切开,让颜谕各自都尝一点,这些月饼吃起来都太容易腻歪了,必须配着茶吃。 颜谕尝了一口玫瑰云腿味儿的,据说这些云腿还是进贡来的,京城里普通人家尝不到这种口味,她觉着味道是有些特别,但还挺不错,又拿了一块玫瑰枣泥馅儿的。 第50章 比肩[10] 她平时就吃的不多,这次每样尝了一些后,凝夏又担心她等下立刻去睡身子会不舒服,又给颜谕倒了一盏茶。 在外头久了确实有点凉,颜谕手指尖都是冰冰凉凉的,握着茶盏暖了暖手。 萧承冀从外面进来便看到她们主仆几个在院子里。 一见秦王出现,几个丫鬟嬷嬷忙给他行礼。 颜谕赶紧站起身来:“殿下来了?才回府上?晚上有没有吃东西?” 萧承冀自然没有,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得吃。 加上他今天亲自去审的人,场面太过血腥恶心,正常人也吃不下去东西。 颜谕拉着他坐了下来,赶忙让丫鬟吩咐厨房去准备一些吃的,然后把月饼推到他的面前先让他垫垫肚子。 萧承冀尝了两块云腿馅儿的,喝了一口茶。 颜谕和萧承冀说了说白天在太后宫里的事情,而后眉头皱了皱:“马小姐留在太后的宫里,不晓得太后人前慈祥,人后会不会打她骂她立什么规矩。” 萧承冀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他之前和颜谕说过一次,颜谕果然能听懂他的意思,关键时刻也提醒了一下马夫人。 可马夫人不愿意领这个情,想的没有那么深,那就没有办法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的转机,往往就在一瞬间,就看能不能抓住了。 反正秦王府这边已经仁至义尽。 要是马夫人敢得罪太后,敢找借口说什么家里有事不敢留或者自家姑娘笨手笨脚怕伺候不了太后,这个意思一旦流露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郑太后怎么都不会强留。 马夫人和马小姐对太后都抱着一丝幻想,总觉着太后真就和表现出来的这副慈祥模样相差无几。 萧承冀道:“太后不会打骂她,你能做的已经做了,不要再把这件事情放心上。” 按照萧承冀对郑太后的了解,郑太后利益为上,八成要用些厉害手段敲打对方,让对方俯首称臣。 厨房里很快便做了一些菜品过来,本来这个时候厨房的灶已经要灭了,也不会准备什么菜,颜谕想着今天中秋,萧承冀八成会回来吃个饭,就让自己的小厨房里准备着。 萧承冀看了一眼,桌上放着松鼠鳜鱼、蒸鹿尾、蟹粉豆腐、酒酿八宝鸭、清炒藜蒿和人参红枣乌鸡汤,样式不多,菜品也不算丰盛,但闻起来很香,摆盘也精致漂亮。 现在已经很晚了,正常情况下厨房里已经准备不出这么精致的吃食,颜谕平时就不怎么吃荤腥,这一桌子肯定不是给她自个儿准备的,萧承冀猜测是专门来招待自己的。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才吃了一点东西,现在闻到饭菜的香气,确实觉得饿了。 颜谕给他盛了一小碗米饭,又盛了一小碗的汤。 萧承冀这顿饭还没有吃完,宫里的探子便给他传了一些消息。 马家那位小姐,确实是出事儿了。 马夫人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马公子没看到自己妹子一块儿回来,便有些着急,赶紧追问马夫人自己妹子哪里去了。 马夫人便如实告诉了自己儿子。 当时马公子就觉得不大好。 马夫人不在朝堂之中,对郑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不太清楚,马公子虽然没见过郑太后,可他心里清楚,郑太后真要是这么个人畜无害的老太太,郑党就不会有恃无恐干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马公子叹了口气:“娘,咱们才得罪了太后,您是怎么想的,让妹妹留在那虎窝里?” “你妹妹没和五皇子定下婚事,怎么就不能和别人定亲了?当时秦王妃也暗示我拒绝,可我觉着太后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太太,我要是拒绝她,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两家的梁子反而结下来了。” 马夫人解释道,“啸儿,你别想那么多,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府上少一个仇人,你以后的路才会顺畅。再说了,你妹妹那么聪明伶俐,真遇到事情,她能化解得开。你就算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你妹妹。” 马啸心里总觉得不大好,整个人惴惴不安的。 偏偏这两天威远将军在军营里练兵不在家,他连个商量事儿的人都没有。 一晚上马啸都没有睡好觉,天不亮就醒来在院子里练枪。 等到要用早膳的时候,宫里传来一个消息,霎时间马啸和马夫人都觉得晴空霹雳,两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昨个儿太后和皇帝、皇后还有后宫一众妃嫔皇子公主在后宫里赏月。 按理说这么晚了七皇子萧其睿得早早回去,可是,郑太后喜欢七皇子,让七皇子陪在了自己跟前多喝了几杯酒,还让七皇子陪着她去寿康宫。 孙子陪着自己皇祖母赏月喝酒,这多正常的事儿啊。 也不知怎么着,郑太后让宫女伺候自己喝醒酒汤,一群人没有看住七皇子,等再看到七皇子的时候,七皇子已经和马小姐睡在了一起,两个人衣衫不整的做完了所有事情。 流言蜚语昨天晚上已经在太后宫里传开了,说马小姐不检点,太后娘娘好心留她在宫里,结果她胆大妄为勾引皇子。 最紧要的是,这些流言还说马小姐并非完璧之身,和七皇子的时候没见红,天知道她之前还和什么男人勾搭过。 马夫人不相信这样的事实,瞬间就昏迷了过去。 马啸一方面怒火攻心,一方面又赶紧叫大夫来看马夫人。 马小姐上午的时候也被送回了马家,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已经懵了,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没有任何记忆,今天早上觉得太后宫里的宫女看她眼神不对,身子也觉着不大舒服,然后郑太后一脸严厉的不再留她,要她回马家去。 马啸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摇晃她的肩膀问她昨天的事情,马小姐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喝了点东西,趴在桌上就睡过去了。 第51章 风起[1] 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完全没有瞒得住,短短半天的功夫,宫里宫外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颜谕晓得太后这边不会善罢甘休,可她想得再严重也是郑太后拿马小姐撒撒气,放在自己宫里私底下打骂折磨一番,让马小姐有口难言,没想到郑太后直接毁了对方的名节。 娴仪公主吹了吹手中这盏热茶,摇摇头道:“你和她们打交道久了就会知道了,倘若你不遂她们的意,这辈子要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兴许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丈夫,娴仪公主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落寞了起来。 可生死有命啊,她心里也清楚得很,自己再怎么落寞,回不来的人怎么都回不来了,她好好活着就够了。 颜谕脸色白了白,越发觉着自己先前锋芒毕露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这边想的顶多就是言语折辱外加体罚,可那边已经明晃晃的亮出了刀子。 京城这边的争斗,比她在邵府见过的要恶劣多了,更能彻头彻尾的毁掉一个人。 “不过,污蔑马家小姐水性杨花早已失贞的事情,大概不是太后做的,她不会做这么绝。”娴仪公主想了想道,“太后只想给马家一个教训,让对方看看厉害,让马家小姐嫁给七皇子为侧妃。” 七皇子萧其睿是罗妃之子,罗妃这些年一直都巴结皇后和太后,靠着依附这两人为生,七皇子与五皇子的关系从小就不错。 马家小姐婚前失贞于七皇子,肯定当不了七皇子的正妃,只能当他的侧妃,与她那个表哥的婚事只能作罢。 马家与七皇子联姻,以后不得不被七皇子带着去上五皇子的船。 如此一来,太后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马家小姐给七皇子的不是头一次,没有落红的事情一出,水性杨花的帽子安在了她的头上,她便成不了七皇子的侧妃,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按理说这么私密的事情,只有那天在太后跟前的宫女们知道。但有人蓄意败坏马家小姐清白,刻意造谣传了出去,哪一方都不好证明。 能做出这么恶毒又这么蠢的事情的……娴仪公主冷笑了一声,这还能是谁呢? 寿康宫里。 郑皇后跪在了地上,紧抿着唇瓣一言不发。 郑太后气急败坏的拿着拐杖戳她的背:“你是怎么想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的脑子都让狗吃了?” 郑皇后沉闷了半晌才开口:“您让七皇子玷污了马家小姐,若不说那马家小姐水性杨花早已失贞,旁人觉得是七皇子强迫的马家小姐,可怜起了马家小姐,七皇子的名声不就坏了?” “蠢货!”郑太后恨铁不成钢,“天下女子遇到了这种事情,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强迫,世人还是讥笑她们失了清白为多,有几个骂大老爷们儿的?” 郑皇后梗着脖子不说话。 “倒是你,”郑太后又拿拐杖戳了她一下,“七皇子又不是你生的,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他来了?你自己嘴笨人笨讨人厌,难道要把天底下聪明伶俐讨喜的女孩儿都毁了?” 郑皇后翻了个白眼,又把眼睛闭上,一动不动跪坐如钟。 郑太后被她气了一个仰倒,险些晕了过去。 乱了!真乱了!她们郑家,怎么就出了这样的后辈!就算扶到了皇后的位置上,也没有半点皇后的样子。 郑太后只想给马家一个教训,让马家小姐尝尝得罪她的后果,但最后该拉拢还是拉拢,不然冒犯马家小姐的就不是七皇子,而是随便一个什么侍卫了。 现在倒好了,郑皇后自作聪明临时加戏,彻底把马家逼到了她们郑家的对立面。 郑太后知道马家小姐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 马啸和马夫人终于反应过来郑太后没有消气,这是在报复他们家。 只是马夫人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老太太明明昨天上午还和蔼可亲的拉拉她闺女儿的手,摸摸她闺女儿的脸,笑眯眯的夸她闺女儿好看,怎么晚上就设计出这样一桩恶毒的事情来,要毁上她闺女儿的一辈子。 他们家里锦衣玉食养了这么多年的明珠,马将军在外出生入死挣来军功,明明就是为的让儿女更加光彩,未来在旁人面前能够抬得起头。 但从此以后,他们家这枚掌上明珠的脑袋,只怕一辈子都抬不起来了。 马啸和马夫人隐瞒着马小姐,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只说她昨天喝多了随便睡在太后房里,这才惹怒了太后,太后将她撵了回来。 这件事情肯定得隐瞒,大不了自家一辈子都养着,堂堂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姐。 反正他们又不是迂腐的文官家庭,才不觉得所谓的名声礼节比亲女儿亲妹子的性命还重。 等过几个月外头没人议论了,再一点一点的暗示,好让马小姐慢慢接受下来。 无论发生什么,总得好好活下去不是? 马夫人又痛又悔,恨不得昨天重来一次。要是她没看懂秦王妃那个暗示就算了,偏偏看懂了,她却一意孤行,硬要按着自己的法子来。 本是不想得罪太后,却被太后捏了命脉。 马啸赶紧写了信让他父亲回来。 这种风流韵事传得比什么都快,要是不写信过去,只怕马将军会从别人口中得知。 马小姐确实聪敏,她觉出了这件事情不寻常,加上身子确实有点难受,现在隐隐作痛。 兄长和母亲不告诉她,她便偷偷指使自己院子里头最老实的小丫头去打听打听,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丫头才七八岁,平时最听马小姐的话,偷偷出去打听了一圈儿回来,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马小姐的脸色越变越白,最后整个人白得就像戴孝的人身上穿的衣服。 晚上的时候马啸的夫人去看马小姐,她和这个小姑关系素来亲近,想宽慰对方几句,不要让她多想,晚上多少吃点东西。 丫鬟说小姐想睡个安稳觉,下午要了一壶黄酒喝,现在还睡着没起来。 少夫人给昏暗的房里点了灯,等到了姑娘跟前,一摸姑娘的额头,发现整个人都凉透了。 马小姐床边还散落着一些剪碎的小金块,昏暗中闪着盈盈的光辉。 第52章 风起[2] 萧承冀这边自然知道了马家小姐的死讯,藏锋台的书房里,他身边几个谋士都蠢蠢欲动。 “殿下,威远将军府这次肯定要和郑家翻脸了!” “威远将军平时最爱重他这个女儿,现在马小姐蒙上这等污名离世,肯定要找郑家讨个公道!” “属下有挑拨离间的法子,能让两家冲突更激烈。” “您应该这时候拉拢一下将军府……” 萧承冀一身墨色衣袍,侧颜线条冷硬且深邃,从眉骨到眼窝尤为立体,挺拔的鼻梁就像凿刻出来的一般,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铮铮”两声响过,书房里瞬间寂静无声。 这几个人安静了一瞬后,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向萧承冀诉说他们的建议。 反正萧承冀平时又不杀谋士,压根不对他们读书人动手。 他们在藏锋台住的好好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一个一个都想让殿下按着自己的建议来,早日登上储君之位。 萧承冀被这几个人烦得不行,转头离开了书房,从藏锋台下来之后,他就朝着万福苑的方向走去。 霍哈跟在了萧承冀的身后:“这么晚了,说不定王妃已经睡了。” 颜谕一向睡得很早,萧承冀很多时候都不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觉要睡。 两人正说着话呢,这时候拐角出现一对主仆来。 田侍妾都快上次看到王爷是在什么时候了,对于家里这位主子,她是又畏惧又想攀上去。 今天好不容易遇见,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王爷。” 萧承冀突然想起来这个人是太后前几年赏赐的,这几个人一直想不到借口撵出去。 颜谕这个王妃当的也是笨,都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把这几个人弄死,就算胆小不敢整死人,也该把她们撵出去,留在府上讨人嫌。 萧承冀心情更差了,挥挥手让她下去。 田侍妾眼珠子转了转:“这么晚了,看着王妃那边的灯都熄灭了,您不如去妾身房里坐坐?” 萧承冀不耐烦的道:“本王的事情,需要你多嘴多舌?拖下去掌嘴二十。” 田侍妾瞬间如遭雷劈。 霍哈冷冷的看了田侍妾一眼。 这人没在萧承冀跟前伺候过,压根不晓得,萧承冀最烦别人在他跟前多嘴多舌甚至顶撞他。 或许王妃那边是个例外,但在其它人面前从无例外。 霍哈指使着身后的小太监把田侍妾给拖了下去打嘴巴子。 萧承冀继续往万福苑的方向去,里面确实熄灯了,都没有想到王爷今天晚上居然会过来。 邓嬷嬷赶紧上前:“殿下,王妃今天身子不大舒适,早早睡下了。” 正常情况下萧承冀就该回去,但他今天没这个意思,也没有打算理会任何人,直接推开了房门进去。 邓嬷嬷见阻拦不住,胆战心惊的站在了外头。 颜谕确实已经睡了,但她今天晚上睡得真不自在,脸色看起来略有些苍白,身子团成了一团,朦胧灯火下有几分脆弱的感觉。 萧承冀戳了戳她的脸。 她睡梦中不喜欢被人打扰,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又继续睡了过去。 他又戳了戳她的肩膀。 这回颜谕真的有点生气了:“凝夏,你又在……” 等睁开眼睛看到站在床边的高大身影后,颜谕眼睛眨了眨,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 萧承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哪里不舒服?” 其实颜谕自个儿也不知道,她每年入了秋心情都算不得太好,更不想吃什么东西,反正常年这样早就习惯了。 也或许是看不惯宫里宫外发生的这些事情,眼下是看看,保不齐哪天这种算计落到了自己头上。 颜谕还想缩回被子里继续睡,她没好气的道:“原本睡着挺舒服的,可惜被殿下给弄醒了。” 萧承冀冷哼一声:“你还敢指责本王,大逆不道。” 颜谕不想和他吵架:“是是是,殿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萧承冀脱了外衣上床,把颜谕挤到了里面去。 颜谕更觉着不高兴了:“我要睡外面,睡我原来的地儿,你睡里面。” 萧承冀有些无语:“不都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 这两天有些凉了,她身上热气本来就不重,好不容易暖了一片地方,又被他挤到里面去了。 萧承冀觉着颜谕事儿还挺多,就没见过在自己面前还这么多事的女人,娇滴滴的就像一个碰都不能碰的瓷娃娃。 他把她抱回了原来的地方,自己去里面那一片。 这下一来一去的,颜谕的睡意也就淡了。 萧承冀身上倒是滚烫,男人的身子结实强健,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 颜谕往他怀里靠了靠,去解他的衣服:“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萧承冀把她的肩膀往外推了推,捏住了她的小手:“那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颜谕看起来有几分呆呆的:“我伺候殿下,您不是想……呃,那个吗。” 萧承冀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两人还不熟,他晚上和她洞房倒是很用力,醒来之后又各自去忙各自的,像凑在一起的陌生人。 从今天起他就要禁欲,要明明白白的告诉颜谕,他很讨厌她这种矫情事多的娇娇小姐,永远不可能喜欢她,不会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里。 萧承冀冷冷的道:“不用。” 颜谕在这方面已经差不多懂了,她犹犹豫豫:“真的不用吗?” 两人身子靠在一起,萧承冀有什么变化自然清清楚楚,从他到床上的时候起,颜谕就被他给戳到了。 萧承冀冷哼:“不用,不想。” 颜谕真猜不到萧承冀这样的男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这人到底在傲娇什么,要她怎么做才好。 不过他不想也是件好事,因为每次她觉着都挺疼的,他劲儿是真大啊,大概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的。 颜谕道:“好,那殿下现在就睡觉吧。” 萧承冀被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一翻身又把颜谕压在了身子底下。 第53章 风起[3] 第二天不用上早朝,萧承冀便没有早早地起床。 一直到了辰时,颜谕才渐渐的苏醒了过来。 她靠在萧承冀的胸口,有气无力的靠了一会儿,想推开他起身坐一会儿。 伸手的时候,他握住了颜谕的腕子,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这段纤弱无力的雪腕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萧承冀今天心情依旧有些恶劣,现在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颜谕缓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殿下,您有没有见过河豚?” 颜谕这些年在翎城长大,翎城属玉湖管辖,河豚在玉湖这一带还算常见,也有人献了过来,让她们几位小姐看个稀罕。 京城这边不产河豚,萧承冀不是厨子当然没有见过活物,吃倒是吃过,毕竟五湖六海各种稀罕的东西都会进贡到这边来,因为这东西有毒,还得是活物保存快马加鞭送来,下头怕吃出事儿,也不会常进贡。 萧承冀声音淡漠:“没有见过,怎么?” “没怎么。” 主要颜谕觉得萧承冀就像一只河豚,动不动就生气,她完全猜不透他生气的原因,有时候手指头指一下,就给气得不行。 干脆封为河豚大王得了。 当然,这些颜谕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嘴上说出来。 她怕自己说出来,萧承冀会把她给揍一顿。 “藏锋台那群人太烦了,为了马家的事情吵闹不休。”萧承冀道,“这些天本王住在你这边。” 颜谕“哦”了一声。 她还没有去过藏锋台,那是萧承冀的住处,也是整座王府的重心,颜谕负责管理后宅事务,藏锋台的一切都有专门的官员和太监负责打理,与前朝一切息息相关。 像萧承冀这样的身份,自然会蓄养不少家将和门客,这些人受他供养,自然对他忠心耿耿,遇到事情积极出谋划策。 颜谕想着马家出了事儿,这些人都想萧承冀趁机有什么动作。 不过,自家主子要是一直赖在女人这里,肯定有人觉着这女人是不是红颜祸水,迷乱自家主子心智,让主子不思进取。 颜谕也担心这个啊。 她想了想:“不过,妾身以为,忠言逆耳,下头人说的一些话可能会让人心烦,有些却有他的道理。” 萧承冀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不错,你倒有几分见识。你有空去一下马家,别让马功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他是你父亲的旧部,肯定听你的。” 颜谕道:“殿下还是得回藏锋台,不能同他们置气。” 萧承冀冷淡的勾了勾唇:“你是怕本王一直留在你这里吧?” “肯定不是呀,殿下留在我这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没有人比颜谕更懂见风使舵抱大腿,颜谕眼睛亮晶晶的,“我当然喜欢殿下留在我这里,整个王府都是殿下的,殿下想在哪里,用得着我置喙么?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殿下得回去忙一忙公务。” 萧承冀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听到颜谕说“我当然喜欢殿下”。 他脑子里有根弦突然断了,心想果然如此,颜谕果真是对他一见钟情喜欢他,这些天才会变着法儿的勾引他。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勾引得总到她这里来。 可是,萧承冀觉着自己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多年来一心只在朝廷上面,完全没有恋爱的意愿,心思完全不在此处。 萧承冀耳根莫名有些泛红:“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起床了。” 一直赖在床上总不像话,再不起床的话,说不定外头的丫鬟会怀疑他们大白天的还在做些什么。 颜谕起不来,今天是真起不来,身子总觉着有点沉重。 而且一早上也没有什么胃口,完全不想吃东西,还想再眯一会儿。 她把脸又埋在了被子里:“殿下,你一个人去吃吧,我再睡个回笼觉。” 萧承冀心情不错,自己起来换了身衣服,让丫鬟进来送水。 颜谕一直到了中午才起来,叫了两个管事的嬷嬷问了问府上事务,稍微吃了些东西,这才知晓马家那位小姐吞金没了。 颜谕握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 她其实还记着中秋那天见到马小姐的情形,马小姐和颜谕年岁相当,生得活泼俏丽,说话时声音脆生生的,好几次妙语连珠,不仅将太后给逗笑了,把她们在场的这些人也给逗笑了。 但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或许自己哪天棋着不慎或者走错了一步路,也会瞬间踏入无尽的深渊然后消失吧。 这件事情却不会随着马家小姐的去世落下帷幕,反而给混混沌沌的朝局撕开了一个口子。 皇帝暴怒不已,当场就要自己的亲信太监去查。 但事情是发生在太后的宫里,查出来的是真是假已经很难分辨了。 众所周知太后对她宫里的人员把控很严格,这些人就算是听外人的,那个外人也只能是皇后。 所以皇帝查出来的消息和外界传出来的基本上是一样的。 马小姐贪慕富贵,铤而走险勾引七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年纪轻轻还未娶妻,哪儿能受得住这种诱惑?于是马小姐顺利的就爬上了七皇子的床,诱惑七皇子和她苟合。 太后宫里那边的大小宫女太监,无论哪个给出来的口供都是这样。 七皇子说是病了,在太后宫里头养病,皇帝传唤七皇子数次,太后都没有把他给放出来。 古光亮胆战心惊,垂头屏气站在了一旁,什么话都不敢说,直到秦王殿下从外头进来,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承冀身着蟒袍金带,明显心情不错,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皇帝之后行了一礼。 皇帝看到萧承冀之后,脸色缓和了许多:“钺儿,你过来了。马家之事,你怎么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承冀淡淡的道,“《魏律》规定,强奸罪者绞,现在就该把老七从太后宫里抓去刑部审问。” 建兴帝脸色变了又变:“胡闹!你这是想要你皇祖母的命!” 第54章 风起[4] 萧承冀的神色看起来无所谓。 实际上他也是真的无所谓,这么多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把郑太后当成祖母,郑太后也不把当成孙子。 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祖孙倒不如说是仇敌。 建兴帝深深地看向了萧承冀。 他做不到萧承冀这般决绝,有些情感他这辈子都无法割舍。 萧承冀勾了勾唇:“父皇,你我都清楚,这件事情马家受到了天大的冤屈。马功这些年来为我魏朝江山出生入死,一旦前线传来任何战事,还要他上阵出生入死,可他的女儿,竟然被泼上了这样的脏水含冤而死!” 建兴帝深吸了一口气。 萧承冀道:“当然,您是否惩罚老七,是否会敲打郑家,儿臣都没有任何意见,毕竟发生这么些事情,与儿臣没有半点关系。” 建兴帝心里清楚得很。 郑家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得罪了整个武将集团。 与此同时,萧承冀什么都没有做,却是最大的赢家。 威远将军府的遭遇之前,还有一个惨遭五皇子退婚的镇国公之女。 当年镇国公为整个魏朝做出的贡献,不晓得比威远将军多出多少,甚至威远将军都是他给一手提拔起来的。 五皇子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镇国公的独女脸上,也是狠狠扇在了所有为大魏朝出生入死的武将脸上。 一秋穿堑兵多死,十月烧荒将未回。魏朝死在任上的武将,要比死在任上的文官多了数倍。 像镇国公这样立下汗马功劳的名将,身死之后儿女后代失去庇护会受到折辱和嫌弃,更何况他们这些普通将领呢? 五皇子刻薄寡恩,从与镇国公之女退婚的那一刻起,已经让绝大多数武将感到心寒和不齿。 所以郑太后才急着相看威远将军的女儿,想通过这次联姻为五皇子赢得军方的支持。 只可惜五皇子自己立不住,马家压根不想这门婚事。 郑太后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想给马家一个教训,但这个教训也太大了! 电光石火间建兴帝突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这次的行事作风前半段像郑太后的,但后半段不像。 郑太后不会刻意给马家小姐泼脏水,把这件事情弄得满城风雨,毕竟她还想让马小姐嫁给七皇子为侧妃。 他与萧承冀目光交汇,而后萧承冀也点了点头。 建兴帝在萧承冀的肩膀上拍了拍:“马功要回来了,你好好安抚一下他,听说他待这个女儿如珠似宝。” 太后那边查不动,皇帝让人查了查皇后那边。 这次轻而易举就查出了来龙去脉。 命令七皇子冒犯马家小姐确实是太后安排的,太后让人在马小姐的茶水里下了迷药。 但将消息传得到处都是,甚至说马小姐早就不清白的言论是皇后放出来的。 建兴帝也不知道皇后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但皇后做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能把她当成一个想法正常的人来看。 朝中现在局势波谲云诡,整个寿康宫里的氛围死气沉沉。 萧其睿知晓自己犯了事儿,他又紧张又害怕。 让他去冒犯马小姐的事情是太后跟前的赵嬷嬷说的。 赵嬷嬷说他该有个身份不错的侧妃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太后在这里顶着,他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 男人上头起来就是那样,加上马小姐确实容貌美丽,萧其睿头脑发热就做了。 可他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传得沸沸扬扬,听说马小姐死了,皇帝震怒,萧其睿也不得不躲在太后的宫里,等皇帝消气儿了再出来。 这几天老太后一直都在吃斋念佛,仿佛她做下来的那些恶,吃两天斋饭说两句阿弥陀佛就可以全部抵消。 五皇子府上倒是一如既往地喜气洋洋。 萧嘉善心里还是挺自在的,和身边的人八卦了一通马家小姐的事情。 “没想到啊,这个女人竟然水性杨花,在太后宫里都敢勾引老七。”萧嘉善笑着道,“可惜她早就和别人睡过,要是没和别人睡过,老七就有福了!” 卫如萱嗔怪的看了萧嘉善一眼:“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马小姐呢?” “我怎么可能惦记她?”萧嘉善现在心里只有庆幸,“幸亏皇祖母没有真把她指给我,要是娶了这样一个破鞋当正妃,我们萧家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这句话萧嘉善倒是真心实意的在说。他是真庆幸啊!正妃人选,他觉得还是得慎重一下的,不能随便娶进来一个什么人就当正妃了! 卫如萱忍不住嘟起嘴撒娇:“那我呢?五爷,你从前说好了娶我当正妃,什么时候和皇后娘娘说一声,把我给扶正?” “这个——” 萧嘉善看了卫如萱一眼。 卫如萱每每入宫陪伴皇后,都会打扮得朴素端正。 但在家的时候,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艳丽招展的衣裙,身上涂脂抹粉都是浓郁的香味儿,这让萧嘉善想起上一次在青楼里的场景。 在家里能有外头那些待遇,显而易见萧嘉善心里是觉得非常刺激的,而且极度享受对方的伺候。 但他心里又清楚得很,自己的正妃不能是这样的做派,要是让人知道他的正妃整天在家里这样,那他肯定就完了! 萧嘉善支支吾吾的应答:“这件事情我不能做主啊……得让太后做决定!” 卫如萱的脸色一下子扭曲了起来:“太后!太后!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太后!萧嘉善,你曾经答应我的事情呢?”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萧嘉善有些烦闷,“宫里宫外,所有事情都是太后做主,我当然得听她的!” 卫如萱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梦境了,怀疑梦里看的书是假的。 这样一个不讲信用的男人,真的能当上皇帝吗? 但是,想想残暴冷漠的秦王……卫如萱咬了咬唇。 和秦王这种不碰女人的反派比起来,最起码萧嘉善是个好人。 这样想来,优柔寡断一点也没有什么。 “那你答应我,将来你当了皇帝,一定要我当皇后。” 萧嘉善点了点头:“萱儿你放心,肯定会的。” 第55章 风起[5] 颜谕又在窗边坐着逗弄这只八哥,八哥偏着头叫嚷着“王妃”“王妃”,看久了觉着这小家伙还有几分可爱。 霍旺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他能看出来王妃表面上是在逗弄这只八哥,实际上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这位王妃年龄不大,长相极为柔美惊艳,但这双漂亮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丝情感,就像寒冬腊月时的冰,冷淡得让人不敢直视,但她的一言一行又极为温柔和缓。 霍旺在宫里宫外这么些年,见识过的人和事儿已经不少了。 他知道一开始自己干爹霍哈是想压王妃一头,毕竟霍哈这么些年积威甚重,可最后没能压住,霍哈又把尾巴夹了起来,见着王妃时点头哈腰,还把自己这个干儿子弄了来听候调遣。 有时候上头的主子性格太好过于宽慈,下头的人不仅不会生出感激之心,还会蹬鼻子上脸好获取更多的利益。 如果有一点点宠爱还好,这些奴才都会好好伺候着,当成一棵摇钱树。 要是宠爱多了,嫉妒的人也多了,免不了哪天就因为过于宽容的性格死在了深宫里。 而没有任何宠爱,那就会被奴才瞪着鼻子上脸压榨个干净。 眼下这位王妃大概便是性格很好的人,可王府里的下人面对这个新主子却不敢太过敷衍。 主要是王妃看起来太过冷淡,而且猜不出王妃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明明她什么都还没有做,却像一片云沉沉压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下头这些人都是好欺软怕硬的,万一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目前什么都不做,到时候一下手就是狠的怎么办? 一些笨的以为王妃年少还不会管事儿,依旧像从前那样上蹿下跳,聪明的这些日子都缩着脑袋做人,想等王妃露一手之后再看看自己是继续嚣张,还是继续夹着尾巴。 颜谕在他们面前不爱说话,连个笑都很少有,反而给了他们不少压力。 片刻之后颜谕才缓缓开口:“丧事已经在办了么?” 霍旺赶紧道:“马将军已经回来了,他想把自己姑娘葬入马家祖坟,马家那些亲戚都反对,说是脏了身子的女孩儿不能进祖坟……现在双方争论不休,亲戚朋友没有上门去吊唁的,只有上门吵架的。过去吊唁的只有一些和马将军关系不错的武将,这些人的情绪都不大对。” 谣言猛于虎,皇后宫里流出来的传言是马小姐主动勾引七皇子,水性杨花不知检点,信了这个传言的人数有八九成。 这个节骨眼上,哪家敢去吊唁呀?不怕脏了自家的名声?早知道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有女孩儿要出嫁! 颜谕点了点头:“凝夏,开库准备一份厚礼出来。” 凝夏听过之后麻溜的去了。 威远将军府上确实乱成了一团。 马夫人哭得像个泪人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恨不得追随着女儿一起死去。 偏偏这个时候威远将军府那些马家的亲戚都出来作乱,说马小姐这样的女孩儿不能进祖坟,要是入了祖坟,整个马家的脸面都没了。 这些年马功给魏朝立下的功劳太显赫了。 马家原本不是什么世家,就是京城里再普通不过的平民。 但马功二十年里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将一步步变成一个正二品将军,眼看着他接下来很有可能封侯,亲戚们就像苍蝇一般扑了上来索要好处,平日里都各种巴结着。 这次马小姐一出事,这些人的面孔瞬间变了,掩藏在谄媚讨好之下的强烈嫉妒瞬间流露了出来。 “玉莹要是葬入祖坟,地底下的祖宗怎么想?还不把我们给骂死?” “我们家的女儿还要嫁人,有这么个不知检点的表姐真晦气!” “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孩儿还想有个坟地埋了?要是我女儿,我就丢乱葬岗!” “你敢把玉莹葬入祖坟,我就和你拼命!你是将军怎么了?将军就能为所欲为?” “……” 马功今年四十三了,在他看来还是青春鼎盛,还能护卫魏朝百姓,驱逐苍国来犯,可这一瞬间他像是老了十岁。 这些年他身上伤疤无数,要是脱下衣服,人们就能看到他从肩到背再到大腿,无数的刀伤箭孔。 他至今还记得多年前的场景,那一年他浴血奋战,本来以为见不到自己第二个孩子了,那支箭射在他的胸口,偏移一点就能碰到心脏,温小将军把他从战场上救了回来。 他们打了胜仗,马功因战功卓越被提拔为参将,一时间声名鹊起。 他走之前妻子六个月的身孕,回来之后女儿已经在学走路了,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女儿。 马功以为自己能看着女儿长大,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他想过自己可能会很讨厌将来的女婿,因为马功很讨厌文绉绉的读书人,但他的女儿得嫁一个读书人。 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连风风光光的送女儿下葬都不成。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这些年建功立业,建的是什么功,立的是什么业。 仇恨如野火蔓延,又如野草滋生,密密麻麻在每个角落。 颜谕扶着瑞冬的手从外头进来,她一身缟素,头上雪白的珠花被风吹起,披风一角被卷了起来,夜色下显得格外单薄。 恍恍惚之中,马功觉着自己女儿显灵回来了。 片刻之后,他才听到有人在说“是秦王妃来了”。 颜谕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马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双眸子血红,声音嘶哑难听:“温小姐。” “玉莹与我,温家和马家都受到了天大的折辱。”颜谕淡淡的道,“马功,你是臣,对主子衔恨在心是天大的过错,想好好活命,就把你所有的仇恨都收起来。”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马功苦笑一声:“王妃觉着臣还想好好活命么?就算拼上这条命,臣也要出这口恶气。” 颜谕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少夫人怀了五个月身孕,少公子今年才二十三岁。你想让他们跟着你一起死?还是说,你真以为你这个小小的将军府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来?” 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马功愣在了当场。 颜谕指了指天,又指了指他:“你想怎么斗?你能怎么斗?你想让你出生入死争来的英名,换成人人唾弃的叛名?你想让人知道,但凡有人让魏朝武将不爽,魏朝武将就不忠不孝作乱闹事?万里王土,人才济济,多少人壮志难酬渴求功名,朝廷就非用你一个人不可?” 马功泣不成声:“温小姐,我……” 颜谕神色冷淡:“我父亲兄长带出来的人,是智勇双全的猛将,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你好好想想,他们有没有为了一时意气乱过大局,起来。” 马功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很快恢复清明,对颜谕磕了三个头,而后站了起来。 第56章 风起[6] 颜谕在将军府待了没有多久便回来了。 凝夏伺候着颜谕沐浴更衣,颜谕在外头受了些风,现在觉着有点头疼。 而且在外头忽悠人是真心累。 萧承冀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来就看见颜谕在窗边坐着写字。 她里面穿着白色中衣,外面蒙着一层茜红罗衣,湿润的墨发全部散在肩上,眉眼清晰肤色苍白,看着有几分楚楚可怜。 萧承冀走到了颜谕的背后:“在写什么?” 其实颜谕是现在睡不着练一会儿字,倒没有认真写什么。 颜谕无精打采的把打听来的消息和今天去威远将军府的事情说了说。 萧承冀听到一群武将去威远将军府上,一个个都心怀不满甚至诋毁朝廷,冷哼一声道:“不要命的莽夫,真以为自己能翻天,改天诛了十族就老实了。” 颜谕生气的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是啊,你们萧家最大,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不管对人家做了什么缺德事,都不允许人家生气,人家都是你们的奴婢行了吧?” 今天冠冕堂皇的说出那样一番话,萧承冀不脸红,颜谕都觉得脸红难开口。 她就算用尽了力气,萧承冀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反而觉着有点酥麻,他盯着颜谕的脸看了一会儿:“再掐一下。” 颜谕:“啊?” 这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萧承冀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对劲,他咳嗽了一声:“总而言之,你让马功明白利害,没有趁机作乱连累一群人送命,这样很不错。” 颜谕道:“殿下,您还是先将消息锁了,别把风声传到太后手里,免得被太后当成把柄将他们都杀了。这些人的位置若是没了,换成郑家提携上来的,不仅会威胁到您,将来有了什么战事,整个魏朝都会遭殃。” 萧承冀点了点头:“本王知晓利害。” 他让两名暗卫进来,吩咐了一些事情让他们下去。 说实话,和颜谕讨论朝廷事情,比和那群谋士讨论要放心多了。 毕竟他和颜谕夫妻一体,彼此就算不熟,两人未来的利益也是紧密绑在一起的。 那群谋士效劳于他,明天有可能因为利益效劳于别人,就算忠心耿耿,将来也有可能因为各种事情生出二心。 所以有些真正紧要的秘密,萧承冀压根不可能拿出来和他们探讨。 颜谕看他还穿着厚重的蟒袍戴着金冠,起身去给他摘了发冠。 她抬手时宽大的衣袖往下垂落,一截雪腕擦过萧承冀挺拔的鼻梁,刹那间他嗅到颜谕身上沁人心脾的甜香,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 他不知道颜谕在威远将军面前怎么训话的,想必是疾声厉色狠狠训斥了一顿。 没能亲眼看见这种场景,萧承冀心里有点失望,他觉着颜谕发起脾气骂人应该还是很可爱的,就像一只张牙舞爪追着人去咬的小猫。 说起来自己将来要是把她惹毛了,她会不会也这样发脾气,想想还挺…… 萧承冀不知不觉中抓住了颜谕的手腕,低头去看她的脸。 颜谕有些不理解,好奇的看向萧承冀。 两人身高差距太大,萧承冀会给人很深的威胁和压迫感,尤其是他的长相并不温和,看起来攻击感很强。 颜谕心里有点害怕,不愿意和他直视,就把脸别了过去。 萧承冀大手握住了颜谕的下巴,又把她的脸别了过来,逼着她抬起了下巴。 颜谕没有办法,想早点让他松手,只好踮脚在萧承冀冰冷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萧承冀瞬间清醒了过来,猛然把她放开,声音喑哑低沉:“你在做什么?” 颜谕:“嗯?” 颜谕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想他刚刚应该就是这个意思,难道她猜错了? 萧承冀后退几步,看她的眸色沉沉。 颜谕没有注意到,他的耳根现在已经红透了。 萧承冀第一次被人亲嘴巴,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尤其亲他的人还是颜谕,更不知道作何反应,就先转身离开了这里,出去让自己静一静,好好把这件事情捋清楚。 他和颜谕洞房是履行做丈夫的责任,让她早点怀上孩子,而她亲他到底是为什么?亲他一下就能怀孕? 还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非常喜欢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他了? 男人心,海底针。 颜谕想不通萧承冀脑子里装的什么,不过外头很多人说萧承冀是个疯子,她就姑且把萧承冀当成一个随时随地就生气的疯子,哦,也就是河豚大王,不去揣测他的行径。 天色已经挺晚了,颜谕现在也有些困了,洗了洗笔挂起来就去了床上睡觉。 河豚大王萧承冀在湖边坐了很久。 霍哈跟了王爷好些年了,这也是头一次看到对方这样。 他一开始猜测王爷是不是和王妃吵架了,但仔细想了想,按照秦王的性格,他和王妃吵架后不应该是这种情形。 情之一字,缠绵悱恻,百转千回。 霍哈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见过,自然无从理解。 萧承冀也不晓得现在能和谁讨论这些事情,或许能找皇帝,毕竟皇帝是他亲爹,什么都能说。 但这个点儿宫门已经关了,进出皇宫有点不容易。 萧承冀捡了几颗石子儿扔在了湖里,湖里的锦鲤全都是名贵品种,死一条就让下边的人惶恐到不行,霍哈有些担心萧承冀把里面的锦鲤都打死了,赶紧道:“天色晚了,殿下,您该去休息了。” “你有没有见过河豚?” 霍哈愣了一下:“这个倒没有。” 萧承冀想起上次颜谕提起这个,他觉着颜谕或许是想吃了,毕竟翎城那边好些东西,京城都没有,饮食什么的都不同。 “让人从南边弄几条河豚回来,要活的。”萧承冀淡淡的道,“再弄来几个翎城当地的厨子。” “是。” 第57章 风起[7] 马小姐最后还是好好的被安葬了。 马公子给他妹妹重新买了一块地安葬,而且直言自己家里的人百年之后都会葬在这里。 这下马家那些亲戚全部都傻眼了,因为马功和马啸要和家族一刀两断,从此以后退出族谱,再不和这些亲戚来往。 马家往前数三代都没出过马功这么卓越的人才,祖坟冒青烟才出了这么个二品将军,以后族里的人还想仰赖着他办事,这些亲戚又气又怒,全不想断绝这份关系。 可只想沾人家的光不想和人家共患难,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美滋滋的事情呢?这群人的真实面目已经看透了,无论如何马家都要断的。 朝廷中文官集团也都怒了,弹劾马功的折子像纸片一般飞到了内阁,又飞到了皇帝的桌案前。 为了一个不守名节的女儿和家族决裂,这简直是不孝!几百年来闻所未闻! 此等不孝之人,将来又怎么可能对皇帝忠心耿耿呢? 建兴帝愧对马功,把弹劾的折子都压了下去。 先出了镇国公府小姐被换亲一事,又出了威远将军府小姐被玷污一事,武将群体都有些躁动,再不安抚这些人的心,只怕他们将来都会消极处事。 如果杀了七皇子就能让所有事情平息下来,建兴帝情愿杀了七皇子。 朝廷局势瞬间就分化开了。 以往不少官员看不惯秦王冷血残忍的手段和性情,大多依附于郑家,支持五皇子更多一些。 现如今以马功为首的武将基本都站在了秦王的身后,以秦王马首是瞻。 ...... 入冬以后颜谕就有点受不了了,京城是真冷。 不过她都多少年没有看到雪了,起码有十年没有见过,她倒是挺想看到下雪的。 这个时候府上各种规矩制度也在慢慢改变了。 颜谕先前就发现府上账务有些不对,下头的人有中饱私囊的现象。 这些说来倒也常见,想让手底下的人好好做事儿,肯定得在容忍的范围内让他们吃饱。 但有些人难免胃口太大,贪得多了就有点招人烦。 颜谕调整了一下人事,各方各面都做了一些调动。 只是有一点颜谕不太明白,厨房里哪来的河豚啊,经常变着花样的送到颜谕这里来,她又不想吃这个,万一没处理好把她毒死了怎么办啊。 在她第三次表示不爱吃鱼之后,厨房那边终于不送了。 娴仪公主一个人住在她的公主府,和梁家的人不在一起,公主府里布置得格外精巧,她平日里无聊,经常派人去王府请颜谕过来吃吃喝喝说说话。 颜谕原本初来乍到,什么人都不认识,有了娴仪公主帮忙引路,宗室里各个公主郡主王妃郡王妃,她基本上都见过了一面。 这阵子皇帝去了行宫,一些大臣左右陪同,萧承冀自然跟着皇帝一起过去。 郑太后还在宫里,三天两天的要颜谕过去。 颜谕真不想去,马家小姐前车之鉴在先,郑太后和郑皇后把持后宫这么些年,她俩想做什么手脚,颜谕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用啊。 好在每次娴仪公主都在颜谕的跟前,她这个公主的分量不算特别重却也不轻,适当的时候确实能和颜谕一起出出主意。 娴仪公主笑着道:“看太后对你那个劲头,她对你的喜欢不是假的。” 颜谕无奈的揉了揉眉头:“姑姑,您就别取笑我了。” 娴仪公主说得倒是真的。 郑太后确实喜欢颜谕这样子的小姑娘。 就像马家那位小姐,郑太后也是真心喜欢她,想让她嫁给五皇子,不然后来看到马家拒绝,她也不会气得那么狠。 只可惜在仇对的关系面前,再怎么喜欢也容不下。 颜谕对郑太后是一点点亲近的想法都没有,尤其是经历过马小姐的事情之后。 但两人遇上了,在各种场合之下,该装的还是要装。 两人在马车里坐着,颜谕怕冷,冬日里时时刻刻都穿得比较厚重,身上围着一件厚实的白狐领子披风,等到了宫里各自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一同往太后的寿康宫走去。 路上的时候遇到了罗妃和芳馨公主。 罗妃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过颜谕和娴仪公主,笑着道:“呦,还是秦王妃长袖善舞,时时刻刻都有娴仪公主陪着。” 罗妃膝下有七皇子萧其睿和芳馨公主两个孩子,这俩孩子都到了要婚配的年龄,可一直没有定下来。 罗妃现在不如年轻时候貌美,在皇帝跟前不得宠,这几年便往皇后和太后跟前凑,更让皇帝讨厌她。 自从出了七皇子和马家小姐这档子事儿,罗妃在皇帝面前更不敢说些什么。 她心里有点着急。 原本要给七皇子定下自己娘家的姑娘,可那姑娘身子不好心思又敏感,怕以后帮不了七皇子什么。 芳馨公主这边同样,一个不得宠的公主,说实话并不比公侯家受宠爱的小姐更好嫁到良人。 娴仪公主长袖善舞,宫里宫外各家人都认识,给她自己儿子娶的媳妇儿贤惠大方门第还高。 罗妃一直琢磨着要娴仪公主帮七皇子和芳馨公主出出力。 可娴仪公主一直不理睬她。 不理睬她就算了,对秦王妃倒是亲亲热热的,从前不见娴仪公主怎么进宫,自从太后时常传唤秦王妃之后,娴仪公主也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 对此罗妃一直忿忿不平。 娴仪公主倒不明白她有什么不平的,咋滴,自己就该帮她么?不帮就是对不住她? 娴仪公主对颜谕照顾得是周到,可官场上,萧承冀对她儿子照顾得也周到啊。 她儿子梁珍曾经成天晚上在家里喝闷酒抑郁不平,也不知道听萧承冀说了什么,竟然不排斥萧承冀的安排,被调到了大理寺做事,官升了一级不说,整个人还欢快了起来。 再说颜谕性子也乖巧,整天“姑姑”“姑姑”的在耳边叫着,笑得也甜说话也好听,哪个长辈不喜欢这样的后辈啊。 罗妃整天看到普通人就把眼珠子往上翻,见着太后和皇后又满脸谄媚,冲着她这副样子,娴仪公主也不想帮她! 娴仪公主一手搭在了颜谕的肩上:“这是自然,秦王妃乖巧惹人疼,不像有些人,一说话就让人觉得讨厌。” 罗妃脸色铁青,拉着芳馨公主的手扭脸走了。 第58章 风起[8] 娴仪公主心中得意,她抬手整了整颜谕身前的毛领子:“好孩子,别管她,她刻意撞上来找不痛快。” 颜谕抿了抿嘴笑了笑,对着娴仪公主点了点头。 温温软软,却拎得清现实,担得起事情,其实这点也是娴仪公主喜欢颜谕的原因。 以前娴仪公主也常带一个梁家的女孩儿出来,那是梁珍的堂妹。 那女孩儿其它方面还好,就是拎不清楚事情,有点胆小怕事。 娴仪公主这些年在京城里关系好的一堆,关系不好的也一堆。 遇到勾心斗角的死对头,她当然会说一些让对方下不了台的话,做一些让对方下不了台的事情。 这在娴仪公主看来很正常——对敌人不狠一点儿,难道还要把对方请到自家灶台上供着? 可那梁家的女孩儿不仅不领娴仪公主带她四处社交的情分,还觉着娴仪公主有点刻薄,不该这么刁难人。 甚至还怕娴仪公主得罪那些人,那些人在记恨娴仪公主的同时,把她这个不相干的人也记恨了。 可她是娴仪公主带出来的,一同出来就等于绑在了一起,哪有只沾光不沾腥的好事儿? 难不成她想和娴仪公主的朋友搞好关系,还想和娴仪公主的仇人也搞好关系?这么好的事情要是有,人人都去捡。 后来一次场合上,有人看不惯那梁家姑娘,嘲笑她梁家门第不高,人也上不了台面,不该出现这里。 娴仪公主受不了这样的气,帮她怼了过去。 事后梁家姑娘不仅不感激,反而怪娴仪公主爱得罪人,嘟囔着什么“人家说的是我,我都不生气,你生气什么”“我爹我娘就是不行,这是实话,别人还不能说了”“这下好了,人家彻底记恨上我了”。 经此一遭,娴仪公主算是明白了,她和梁家那个姑娘不是一路人。 后来她再也不带着那姑娘去各种场合,梁家姑娘之后急着想找个门第高的夫婿,三番五次暗示娴仪公主带她出去,娴仪公主也不理会。 现在成天和颜谕一起,娴仪公主是真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啊。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都说邵家安庆侯府那位外祖母喜欢颜谕,邵家几个舅妈也把颜谕当亲女儿看了。 不管娴仪公主做什么,颜谕是真捧场啊,永远明白她俩是一个阵营里头的,从不给她泼冷水,绝对不说她这样做太刻薄或者不厚道,反而会觉得她很聪明很厉害。 这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带着崇拜盯着她看的时候,她真恨不得把颜谕领回家当自己的女儿。 娴仪公主高高兴兴的拉着颜谕的手去了太后的寿康宫里。 郑太后看到娴仪公主又来,脸色忍不住沉了沉。 颜谕这样十多岁的小姑娘就算再机灵能有几个心眼?时间一久还是能拿捏到手心里。 娴仪公主这个大人懂得的就多了,而且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在外头也待了这么些年,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能够意识到哪里不对,清楚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颜谕和娴仪公主对太后行了一礼,郑太后笑眯眯的道:“行了,你们两个都坐下来吧。娴仪,这些年都不常见你到宫里来,怎么最近变孝顺了?” 娴仪公主笑笑道:“从前实在抽不出空,现在孩子大了,可不要多进宫看看您老人家么?” 郑太后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笑了笑没说什么。 宫女也都给颜谕和娴仪公主送了热乎乎的杏仁茶,颜谕假装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旁边。 虽然清楚郑太后应该不会做出当众下毒的事情来,但她这里的东西,颜谕真不敢怎么去吃,浅尝一口便算了。 郑太后道:“秦王府里有个姓田的侍妾不错,还是哀家赏赐的,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旁边的赵嬷嬷提醒了一句“碗儿”,郑太后笑道:“对,就是碗儿。曾经她在哀家宫里的时候,服侍得很用心,哀家想着,碗儿伺候秦王那么些年了,位份该给她提一提,封为侧妃。” 颜谕怔了一下。 皇室侧妃可不同于一般的妾,侧妃亦是个主子,这样提上来,身份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秦王的侧妃。 按照秦王的身份,他的侧妃怎么都该是三品以上大员的嫡出女儿,家世不够尊贵的话,万万到不了这个位置上来。 田侍妾宫女出身,颜谕要是答应了下来,对颜谕来说不仅不是一件坏事,还是一件好事。 可转念一想,萧承冀要是知道这么一个女人占据了他侧妃的位置,说不定会掐死自己! 还有皇上这边——皇上那么宠爱秦王,肯定也要给秦王安排个身份不俗家里有实权的侧妃。 但不答应的话—— 太后金口玉言下的命令,颜谕岂能反对?会不会被太后当众指责她善妒容不下人?这指责就有点严重了。 颜谕手心里瞬间就浸满了汗水,而后佯装天真疑惑:“姓田的侍妾?这些日子我很少过问侍妾名姓,对这个人,倒有些耳熟……” 说着说着,颜谕看向了旁边的丫鬟凝夏。 凝夏跟颜谕多少年了,接到颜谕眼神示意,怯生生开口道:“王妃,就是那个偷您燕窝吃的侍妾……” 颜谕大怒:“胡说八道什么?太后娘娘的人,会稀罕我那点东西么?燕窝明明是赏赐她的!” 凝夏赶紧给了自己两个嘴巴:“是,是您赏的,不是偷的,奴婢失言,奴婢该死……” 看这对主仆演戏到这个程度,郑太后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颜儿,这是怎么回事?” 颜谕起身赔着笑道:“倒没什么,几个月前皇上赏赐了儿臣一些血燕,没想到田侍妾竟然也爱吃,向厨房要了来。说起来,太后身边就算是个宫女也金贵得很,事事都要最好的来,儿臣对太后娘娘一片孝心,对您赏赐的田侍妾自然不敢怠慢半分。” 娴仪公主看颜谕在这里阴阳怪气了一通,偏偏颜谕说话语气和神色动作,都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反而用着诚挚的语气。 她打赌太后这两年都没这么难堪过,娴仪公主面上虽竭力保持着正经去喝茶,心里都快笑死了。 第59章 风起[9] 郑太后本来想在侧妃这个问题上拿捏一下颜谕。 她清楚秦王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这些年其实皇帝想给秦王娶两个门第高的侍妾,都被秦王给拒绝了。 今天的事情要是成了,等秦王回京城之后,八成会和颜谕翻脸,就连皇帝的心里都不会太高兴。 田氏若真成了侧妃,日后还能光明正大的被召唤进宫,在王府的权限也会更大。 倘若颜谕拒绝——气量狭小容不得人善妒的帽子扣下来,哪个都让她难受一段时间,哪个都能让外头觉得颜谕不够好。 如今颜谕没正面说她觉得立田氏为侧妃的事情好不好,只和丫鬟一唱一和,把田氏的为人给讲了出来。 这种情况下,郑太后要是再让田氏当侧妃,问题就在太后了。 自己跟前养了这么一条不守规矩爱偷吃的狗,想想都觉得丢人呐! 郑太后假装吃惊:“从前在哀家身边伺候的时候,这丫头恭顺本分,哀家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一出宫,这狗奴才的心就变大了,眼里竟然没了主子!” 赵嬷嬷微笑:“娘娘喝口茶顺顺气,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丫头藏得太深,您老人家良善,总把人往好的方面想,让这丫头蒙蔽了您老的眼睛。” “你说得倒也是。”郑太后点了点头,“颜儿,你是王妃,凡事得有王妃的架子。这奴才不守规矩自高自大,这叫僭越,倒不必替她美言,更不用把她当成哀家的人,哀家从不允许奴才张狂。回去打死扔出去就好。” 关于刚刚给秦王再立侧妃的话茬,郑太后提也不提了。 这个时候太医过来了,说是给郑太后请平安脉。 太后最近的身体状况都还好,太医把过脉之后也没有把出任何问题来,只说冬天要注意保暖,少出来受冷风。 郑太后笑着指了指颜谕:“恰好都在这里,给秦王妃也把脉看看,哀家想看看秦王妃有没有身孕。这孩子身子骨弱,张太医,你看仔细些。” 张太医忙到了颜谕的跟前,铺了脉枕给颜谕把了一下脉象。 把过脉之后,张太医沉声道:“秦王妃并无身孕,但王妃脉象细微,身体状况有些孱弱,适宜好好调养。” 郑太后点了点头:“你配一些滋养身子的药给秦王府送去。” “是。” 不知不觉便到了半下午,颜谕和娴仪公主都要告退出宫了。 外头的凉风吹得人身上冷飕飕的,颜谕一张脸都被吹得有些发白。 郑太后这边的状况是一出接着一出,颜谕都想抱病在家好好去养病了。 娴仪公主依旧觉得好笑:“她赏赐的人,眼皮子真这么浅,偷你的东西吃?” 颜谕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之前的事情了,可能觉着我刚来,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太后这些人总在王府里也不好,放几个眼线在自己家里边,就怕哪天这些人吃里扒外,对外头传一些危害王府的言论。 但找不着合适的借口遣走,稍有不慎便给人留下把柄。 今天这一出恰好能震慑一下她们,让她们安分安分。 回去之后颜谕看了看凝夏的脸,让瑞冬拿了一瓶药过来。 现在凝夏的脸已经肿起来了,看起来倒是触目惊心,必须涂药好好养几天。 颜谕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太医院那边也将药送过来了,双方都知道颜谕绝对不会吃这些药,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也不好深究,入口的东西她肯定要放心。虽说活着没什么意思,目前肯定比死了要好。 ...... 皇帝这阵子身体抱恙,这些天在行宫里只召见几个阁臣和太监。 七皇子避了避风头之后,现在总算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心里头挺苦的,原本想着白捡一个不错的侧妃,谁知道会让皇后给搅成今天的局面啊。 原本七皇子和五皇子的关系很不错,他俩从小就喜欢抱团,七皇子特别爱跟在五皇子的后头当跟班。 在马家这件事情上,七皇子觉着自己吃了天大的亏,心里难免对皇后存着怨怼,甚至有些怨恨五皇子。 以前说不定还能左右游移偏到秦王的阵营中去,经此一遭之后,彻底没机会了。 萧承冀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有底线,不会随意侮辱女人、老人和孩童,毕竟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做不来这些让他觉得很丢身份的事情。 七皇子强迫一名未出阁的女孩儿,让对方背负骂名死去,他心里清楚萧承冀绝对看不上自己这种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七皇子再怎么膈应皇后做的事儿,最后还得死死绑在五皇子这条大船上。 五皇子萧嘉善也知道了皇后做的事情,但他觉着皇后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在萧嘉善的眼里,自己母后可太苦了,十年如一日的守着空房。 而且皇后这样做也是为了萧嘉善好。 她讨厌马家小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皇后没有安全感。 担心太后扶不起五皇子萧嘉善,转而去扶七皇子萧其睿。 万一萧其睿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肖想不该有的位置呢? 这件事情之后,七皇子萧其睿算是被皇帝给恨上了,也被武将群体给恨上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坐上皇位的任何机会。 萧嘉善是把七皇子当成兄弟,可再好的兄弟也得防一手啊,他理解皇后的想法,真心实意的觉着皇后做的都没有问题。 兄弟之间那点既微妙又充满竞争和比较的心理甚至让萧嘉善对这次的事情幸灾乐祸。 绝了萧其睿上位之路也好。 这样一来,萧其睿永远都不可能爬得比他更高,在他跟前,就得永远做小伏低当个体贴些的弟弟。 这回来了行宫,两兄弟在宽敞的跑马场上练习着骑射,萧嘉善在阳光下笑着咧开一嘴洁白的大牙:“老七,你这骑射功夫还是不行啊,这么近都没有射中靶心。” 萧其睿尬笑了一声:“好长时间没和五哥出来,五哥身手越来越厉害了。” 第60章 风起[10] 萧嘉善又射出了一箭:“我这段时间天天练,可惜啊,父皇的眼睛里永远没有我,我进步再多,父皇也看不到。” 萧嘉善和萧其睿都清楚,这些年皇帝看到的只有萧承冀。 这个事实让所有兄弟心里都扎了一根刺,看萧承冀的眼神充满了嫉妒。 萧嘉善对萧承冀的嫉妒则尤为明显,不仅仅嫉妒,他还惧怕。 因为早晚得有那么一天,他和萧承冀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萧嘉善看着远处的箭靶,露出一抹有些冷的笑:“有些人,生下什么都有,我只能远远看着而已,真是太不公平了!” 萧其睿跟着附和:“是啊。” 真是太不公平了。 如同萧嘉善在看萧承冀一般,萧其睿也在看萧嘉善。 萧嘉善在他跟前讲这个,萧其睿心里其实觉着挺可笑的。 老三萧承冀有皇帝的宠爱,帝王之恩浩浩荡荡,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一手遮天呼风唤雨。 老五萧嘉善有强大的外戚支持,皇后和太后在背后出谋划策鼎力相助,就算他是个废物,自有强大的力量拖着他一步步的往台阶上爬。 七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哦,或许是卑贱的品格和谄媚的嘴脸,他想要的永远是别人看腻了的东西。 七皇子其实理解皇帝对老三的偏爱。 一个男人最深爱的女人死了,而且还是在爱得最深的时候被人活活夺走害死了,留下了一个幼小的孩子,再理智的男人也会把这个孩子给捧到天上去。 但有时候七皇子反而希望薄贵妃活着,他想看看薄贵妃年老色衰以后,萧承冀的待遇还会不会和现在一样。 就像他希望萧嘉善的母后如果不是皇后,如果是一个没家世不得宠的妃嫔,那现在萧嘉善还会不会在这里大放厥词矫情兮兮。 但这个世上又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如果有如果,那他还不去想如果自己是皇帝,这日子每天该多爽。 “父皇跟前新来的那个小宫女看着不错,你说父皇晚上会不会睡她?” “五哥,咱们还是别惹这种麻烦了。你想要漂亮女人,回头我送你两个。” “……” 七皇子骑马跟在五皇子的后头,两人溜达着离开了这里。 萧承冀身后跟着进京述职的宜南巡抚。 皇帝这些日子身体抱恙,不少政事都是阁臣处理。 薄峰是萧承冀的舅舅,当然不是亲舅舅。 薄贵妃家里这一脉子嗣单薄,只有她一个女儿,薄峰是她的堂弟,姐弟两人关系倒是不错。 薄峰远远看着七皇子和五皇子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一声:“倘若娘娘只是一个宠爱平平的普通妃嫔,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娘娘便不会红颜薄命,您这些年生存也不会如此艰难。” 萧承冀冷淡的看了薄峰一眼:“别在本王跟前说这些矫情话。” 是什么就是什么,萧承冀从来不想什么倘若。 薄峰心中凄苦:“殿下这两年还好?” 上次薄峰见到萧承冀,还是在两年前。 明面上看萧承冀是皇帝最为宠爱的三殿下,可实际上,萧承冀在后宫与朝堂之中有多艰险,只有他和他身边的人知晓。 萧承冀语气冷淡:“一切都好。” 薄峰在他跟前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通话:“薄家这两年也好,就是有点挂念殿下,一直操劳殿下的婚事和子嗣,盼着殿下早点成亲。现如今殿下终于娶了正妃,臣也放心多了……” 萧承冀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没有什么感触,奈何薄峰此人优柔寡断最爱碎碎念,只能不耐烦的在旁边听着。 薄峰道:“臣还未见过王妃,徐氏人在京城,她这几日会去拜见王妃。” 萧承冀“嗯”了一声。 薄峰又道:“此次来京,殿下可知道皇上那边是什么意思?” 萧承冀终于看了薄峰一眼。 薄峰虽是萧承冀的舅舅,但尊卑有别君臣有别,他在萧承冀面前从来不敢拿做舅舅的架子。 再有便是,萧承冀和当今皇帝的气势实在太像,即便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也不敢不把萧承冀放在眼里。 “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本王的意思。”萧承冀淡淡的道,“镇仓的事情,舅舅可听说了?” 薄峰点了点头。 夏天的时候数日暴雨,镇仓好几个县都遭了水灾,之后赈灾一事没处理好,下头的官员贪污严重,逼得百姓反了,这阵子才将叛乱之事镇压了下来,杀了不少官员,终于有平息的迹象。 萧承冀道:“本王想把你调去镇玉两省任总督。” 薄峰脸色一僵,已经想到了之后的场面:“镇玉两省总督现在是郑皇后的兄长英国公世子郑舒,此等重任,应该还要皇上和内阁商议之后才有结果。” 无论哪个皇子或者大臣,都没有这样的权限,更不可能十拿九稳的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萧承冀冷冷勾了勾唇:“你先做好准备,本王自然有安排。” 薄峰跪下叩首:“是。” 等薄峰离开以后,萧承冀也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王妃那边怎么样了?” 霍哈赶紧道:“府上一切都好,王妃也好。” 萧承冀想起这段时间天天让人从南至北的往王府里送河豚:“她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霍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实话,他们有几个奴才敢盯着主子一直看的啊,这件事情恐怕只有王妃跟前贴身伺候的宫女清楚。 不过,霍哈跟在萧承冀身边那么些年,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王妃说她不爱吃鱼,所以就免了河豚的供应,这些天冷,王妃在屋里的时候多一些,肯定比之前吃的东西多一些。” 萧承冀眉头微微皱了皱。 霍哈赶紧换了话茬:“听说这些日子,太后娘娘常常召唤王妃进宫。能在太后手下不出任何事情,王妃也是有福气的。” 萧承冀太久没有回去了,宫里这些不常打听,但是,太后前段时间才得罪了一众武官,这个时候不会犯蠢做些手脚。 第61章 行宫[1] 颜谕这边还在为过年做准备,每天忙着盘点各种项目,一部分是她的嫁妆私产,另一部分是交给她打理的王府产业。 基本上从她早上起来梳头的时候起,身边就没有断过向她汇报各种项目的人。 从前都是邵家的人帮她打理,现在邵家原原本本的都交到了颜谕的手上,颜谕心里也觉着不容易。 连娴仪公主都忍不住感慨:“这年头人心险恶,哪怕是亲戚也彼此防备着,邵家替你打理了这么多年的资产,你出嫁的时候一分未少,还给你添了许多,这样的亲戚打着灯笼也难寻。” 邵家这么做,是有皇帝从中监视的原因,可说实话,皇帝日理万机,哪里能顾得了这么多? 不少为国出力的官员死在任上,亲戚迅速瓜分来家产的,皇帝也不好把他们怎么样。 邵家对颜谕,有养恩有生恩,可以说是真的仁至义尽了。 颜谕心里也清楚,心里一直挂念着外祖一家对自己的照顾,时常去看一下留在京城的两位嫂嫂。 这回薄峰进京,妻儿跟着一起过来了。 他在镇仓任巡抚三年,按着本朝的制度,巡抚虽处理地方事务,实际上还是京官,是京城派去地方的钦差。 薄峰带着妻儿一起回来,据说是要留在京城了。 颜谕清楚薄家是萧承冀的外祖一家,萧承冀的舅舅和舅妈来了京城,她想着要不要去主动拜访。 做晚辈的,总不能等着长辈主动上门吧? 因为心里有疑惑,颜谕就和娴仪公主商量了一下。 娴仪公主摇了摇头:“不用,他们守规矩,就该来拜见你,不守规矩就算了。” 颜谕想了想道:“姑姑,我刚刚嫁过来,不敢对长辈拿大。别人要是觉得我没有礼数是小事,觉得我们家王爷目中无人家训不严,那就不好了。” 娴仪公主握住了颜谕的手:“秦王怎么娶了你这样一个宝贝?你想的倒没有错,只是薄峰不是秦王的亲舅舅,他是个表舅,这些年能步步高升,全仰赖秦王在朝廷给他撑腰。他们要有眼色,就该主动来见你,你去低头见他们,反让他们觉得秦王依靠他们做事似的。” 颜谕点了点头,觉着娴仪公主确实想的更对一些。 两人在公主府上,娴仪公主让人煮了热乎乎的红豆桂花糯米圆子,另外让人切了一盘子软糯的猪脚和卤牛肉、胡饼配嫩羊腿,还有一道蒸蛋和腌笋,几样热乎乎的汤。 娴仪公主虽然从宫里出来的,但她本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架子,任何东西都能接受。 从府上常吃的东西就能看出来,她从来不追求食材的贵重,只要觉着好吃,哪怕是街头常见的食物也会出现在她家餐桌上。 或许也是因为这些,她嫁出来后,哪怕是嫁的门第不高的梁家,依旧悠闲自在,对上对下来往都游刃有余,在京城里消息面广又讨人喜欢。 颜谕其实本来不爱吃荤腥,她身体弱消化不了,在娴仪公主府上却忍不住每样都尝了一些,觉着味道都很鲜美。 娴仪公主挑了挑眉,笑着道:“这些年闲着无事,我就专门搜集些做菜的方子去折腾家里的厨子了,你要是喜欢吃,我让她们和你的丫鬟说几个。”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吃着饭,这个时候外头丫鬟传话说“梁三姑娘来了”。 娴仪公主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位梁三姑娘,是梁家族里的一位姑娘,和娴仪公主的丈夫关系很近,这些年娴仪公主很照料,能尽的本分都尽了。 只是……这姑娘从前不领情啊。 而且眼界有点高,看不上娴仪公主从前看中的人家,又离不开娴仪公主的帮助,总想娴仪公主给她找个最好的。 可是——人家门第高的男方不同意,娴仪公主也不能按着人家的头答应啊。 颜谕在这里,娴仪公主不想让颜谕觉着自己拜高踩低看不起没身份的亲戚,就让梁三姑娘进来了。 梁青雪先前就听家里的姐妹说过秦王妃,这倒是第一次见。 她忍不住冷笑,难怪娴仪公主最近都不见自己了,原来觉得自己身份卑微,不如王妃的身份煊赫,瞧不起自己。 娴仪公主和颜谕还在吃着饭,见状便要丫鬟再添一副碗筷给梁青雪。 娴仪公主怕颜谕嫌弃对方,笑着道:“这是珍儿的堂妹,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特别乖巧,是个本分的姑娘。” 颜谕倒没有嫌弃的,因为都是丫鬟用公筷布菜夹菜,菜品都是干干净净的。再说都是姑娘,又不是爷们儿上桌,有什么好嫌弃的。 梁青雪看她们两个刚刚都开始吃了,既然没等自己就是不想让自己吃,便笑着道:“我回去再吃饭吧,现在不想吃,再说我这普通女子,给王妃做布菜丫鬟都不够格。” 颜谕脸色有些尴尬。 因为对方是梁家姑娘,顾及娴仪公主的面子,颜谕便没有说什么。 娴仪公主心里不大高兴,擦了擦嘴:“知道自己不够格,就在旁边坐着吧。” 自己这边主动递了台阶,换个机灵点的,早就主动坐下来一起说说笑笑吃饭,很快就融进圈子里头了,京城有几个普通姑娘得这机会认识王妃啊? 又想往上爬,又拉不下面子去伺候贵人。 拉不下面子就算了,还把贵人给排挤了一通,娴仪公主的肺都快气炸了。 颜谕看出气氛不大好,吃过饭找了个借口便回家了。 她刚刚回了王府,便看到霍旺一溜小跑到了自己跟前。 颜谕道:“出了什么事情?” 霍旺道:“殿下在行宫里骑马,路上结冰马腿折了,殿下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了一点伤。” 颜谕闻言脸色瞬间就变了:“太医怎么说?殿下哪里受伤了?结了冰的地也让他骑马,殿下身边那些人怎么办差的?” 霍旺赶紧道:“奴才也不清楚……只听行宫里的人说有这么一回事儿。行宫距京城百里之遥,很多事情传不过来。” 第62章 行宫[2] 萧承冀当然没有受伤,他要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这么多年的马就白骑了呗,以后让马来骑他好了。 不过马腿确实冰面上摔了一跤摔折了,其中有人做手脚,已经让暗卫去查了。 查不查的都是这样,从小到大他遇到的这种“意外事件”数不胜数,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了。 颜谕那边他传了个消息,就想看看颜谕来不来。 最近京城王府里事务繁多,正常情况下她肯定不会过来,毕竟她又不是大夫,来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以颜谕的脑子肯定能想到。 如果她来了——萧承冀觉着这个可能不大。 晚上萧承冀被兄弟拉去给老九庆祝,他们几个心里怎么想的不好说,表面上肯定得维持着好兄弟的氛围,尤其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就算是装也要装成亲兄弟。 萧承冀心里不大高兴,看老五和老七尤其不顺眼。 六皇子萧景铄和萧承冀的关系更近一些,这回萧承冀骑马失误,萧景铄忍不住打趣他:“三哥,听说你从马背上摔下来,差点把腿摔断。” 萧承冀喝酒时心不在焉,压根不想理会他。 旁边的霍哈笑道:“以我们殿下的身手,怎么可能出这样的事儿。” 萧景铄笑了笑,压低声音凑到了萧承冀的耳边:“听说五哥这回来行宫,把他那侧妃带上了。” 萧承冀完全不在乎萧嘉善房里的事情,随口道:“什么侧妃?” 萧景铄道:“就是差点嫁给你当正妃的那个——卫家的姑娘!” 萧承冀脸色一黑。 卫如萱的确跟着萧嘉善一起过来了,她实在放心不下,担心自己不跟着一起来,哪个宫女上来勾引萧嘉善,把萧嘉善给勾走了。 这段时间萧嘉善确实很宠爱她,或许是为了弥补她,各种好东西变着花样的往她房里送。 郑家富可敌国,萧嘉善和郑家来往这么密切,想弄点好东西轻而易举,有时候皇帝还没有享用到的贡品,萧嘉善通过郑家就能弄到手。 卫如萱每天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她头上插着点翠海棠金步摇,耳上缀着金镶东珠珰,手上戴着珠翠碧玺手串,穿一身孔雀毛织的团花曳地衣裙,这么华贵的衣着,哪怕是宫里妃位以上的妃嫔都配不上。 但这么好看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萧嘉善和丫鬟还有几个能看见? 卫如萱咬了咬牙,越想越不甘心。 等到她进宫,到了见人的场合,为了迎合郑皇后的喜好,又不得不打扮得像个守寡十年的妇人一般,什么花儿粉儿啊都不能穿戴涂抹。 拥有宠爱却不能拿出来让所有知道,这样活着又有多少意思? 所谓的锦衣夜行,大概就是她这般了吧? 卫如萱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折断了一支金簪:“五爷现在在哪里?” 她跟前的丫鬟赶紧道:“今天晚上是九爷十五岁的生辰,因为是个整数,几个殿下都在九爷那里喝酒呢。” 卫如萱眼睛转了转:“都有谁在?” “咱们五爷,三爷、六爷、七爷、九爷,还有几个宗室的小王爷和世子。” 卫如萱对着镜子扶了扶发间的簪子:“咱们五爷是皇后娘娘生的,和那些庶出的不一样,万一有人灌醉他了,又伤他的身子,我得去看看。” 丫鬟没作声,也不敢作声。 因为在宫里,基本上没有人敢对这些皇子们讲嫡出庶出,还有就是魏朝有两个皇帝都非嫡出上位。 加上秦王的生母薄贵妃过世之后,皇帝立马追封了薄贵妃为孝慧皇后,真要论这些,秦王那也是名正言顺的。 所以久而久之,就连太后也不在皇帝面前提这么一出。 但这位卫侧妃三天两头的不高兴,不高兴了还会拿簪子扎她们的嘴和手,丫鬟也不敢提醒她这些。 卫如萱整理了一下仪容,问了问九皇子住的宫殿,立马就过去了。 这个时候几个皇子们喝得正开心,宴会中间还有舞女乐师,皇帝期间来了一次,而后又离开了。 萧承冀觉得没太大意思,他正要起身回去,这时候一扇门悄无声息的开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进来一名内侍。 这名内侍跑到霍哈耳边说了几句话,霍哈脸色微变,赶紧到了萧承冀的跟前:“殿下,咱们王妃来了行宫,正在你的住处。” 萧承冀险些被一杯酒给呛到。 六皇子萧景铄笑了:“三哥,你怎么了?三嫂来了?” 萧承冀冷冷的道:“没事。” 一扇门又开了,这回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萧嘉善正和七皇子萧其睿说说笑笑,两人听到动静也看去。 萧景铄之前还没有见过卫如萱,但在宫里这么些年,在场的通过衣服首饰和场合就能判断对方身份。 首先对方不可能是皇帝的妃子,皇帝的妃子不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可能是哪个大臣的夫人,在他们眼里能数得上名字的大臣才能带着夫人来行宫,而这些大臣的夫人基本上都是原配,怎么也得四十岁往上。 加上这身衣着,不是皇室以外女眷能穿的规格。 侧室侧妃戴不了东珠和织金的衣裙,想必是在座哪位王爷或者世子爷的正房。 只有一点不大好——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喝酒的场合,一个女人就这么大咧咧的闯进来是不是失礼了? 不少人都猜测了一番,萧景铄也愣住了,随口嘟噜道:“这是咱们三嫂来了?呦,咱们三嫂这身打扮真隆重,头上首饰起码得有三斤重。” 在场数秦王的身份最高,如果是秦王妃这么出现,其它人真不好说些什么。 萧承冀也以为是颜谕过来了,抬头一看压根不是,再一想她这么懒的姑娘不会亲身来这里叫自己回去。 萧嘉善的脸色青了又红,憋了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眼睁睁的看着卫如萱绕过几个舞女走到了自己跟前。 萧其睿看他脸色不对,赶紧往旁边退了退,给这两人让出位置来。 萧嘉善忍着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卫如萱没想到他们几个喝酒竟然还请群妖艳贱货来跳舞,她扫了旁边舞女一眼:“当然是来看你,我怕你喝多了。” 第63章 行宫[3] 萧景铄笑着道:“五哥,这位是——” 萧嘉善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帮大老爷们儿坐在这里喝酒聊天,往这边凑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歌姬舞女等身份的女人,谁家正经的女人会来这种场合凑热闹啊。 这个时候他真恨不得听了太后的话,让卫如萱当一个侍妾,起码侍妾出现在这里不会丢他的面子。 卫如萱道:“我是五爷的侧妃卫氏,你又是什么人?” 萧景铄暧昧的笑了笑,对着萧嘉善眨了眨眼:“哦……原来是卫侧妃,五哥真大方啊,舍得这么漂亮的侧妃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与萧承冀和萧景铄关系不错的小王爷和世子爷都发出了笑声。 萧嘉善脸色通红,闷闷不乐的灌了自己一杯酒。 卫如萱赶紧去夺他手里的杯子:“五爷,你少喝一点,喝多了伤身。” 萧嘉善别开了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卫如萱看着这些人的目光,心里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种情况可不是时时都能有的,她要是再不出来,谁还知道她是萧嘉善的宠妃啊。 萧其睿笑着道:“五嫂,你别拦着他了,五哥酒量好,多喝一点没事的。” 卫如萱知道萧其睿是七皇子,也知道萧其睿的母妃罗妃整天在皇后跟前巴结讨好,像极了皇后的一条狗。 郑皇后看不起罗妃和萧其睿,卫如萱同样看不起他们。 她眼睛往上一吊,冷冷的对萧其睿道:“你说得倒容易,你知道五爷的身子有多金贵么?他和你们可不一样。” 萧其睿碰了一鼻子的灰,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了。 萧景铄嘴角抽搐了一下,在萧承冀耳边道:“老七给她面子喊她一声五嫂,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就算是正儿八经的五皇子妃站在这里,也不能这么对老七说话吧?” 萧承冀对这混乱的场面倒没有什么想法,他还想着颜谕,颜谕现在去了自己的住处,不知道会干些什么事情。 萧嘉善更难堪:“胡闹!他是七皇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来这里干什么?回去!” 卫如萱听见萧嘉善指责自己,下意识便以为萧嘉善看上了在场的哪个舞女,不然一向温和的萧嘉善为什么会对自己厉声厉色? 她扁了扁嘴:“早知道你不欢迎我过来,那我就不来了。何必为了一个外人来骂我?皇后娘娘面前我都有说话的份儿,这里反而不能说了?” 场面一时间颇为尴尬。 九皇子跟前的太监和嬷嬷忙推脱说今天已经很晚了,而且外面下了雪,如果众人玩到更晚的话,就怕皇上明天知道了会怪罪。 其它人也不想看萧嘉善和他的侧妃在这里打情骂俏腻腻歪歪,都说已经很晚了,各自都要回去。 萧承冀和萧嘉善也起了身。 外面竟然下起了雪来,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地面上已经染了薄薄一层银白。 众人都没有带伞过来,好在雪下得不是特别大,太监们纷纷给自己的主子们系上披风,晕黄的宫灯在雪夜里游移着,一串一串淡淡的影子落在地上。 这时候一个穿着绿锦小袄的丫鬟对着霍哈招了招手,霍哈看见了:“是王妃跟前的碧春,殿下,王妃送伞过来了。” 萧承冀抬头看到一抹烟紫的身影,赶紧抛下人群向前走去。 萧景铄被留在了原地:“哎,三哥,你不等等我?” 萧嘉善和萧其睿还没有见过秦王妃,闻言也抬头看向了不远处。 然而夜色朦胧,雪落之下实在看不清什么,只能看到一片颜色罢了,萧承冀高大的身影很快便密不透风的将人给遮挡住了。 众人身在皇家,这片大魏朝最富贵繁华之地,从小能到的东西是世人千倍万倍,抬手之间呼奴唤婢,权势能换来的东西实在很多,然而很多时候这群人都是不知足的,明明坐拥世人所羡慕的一切,心里依旧空空荡荡。 无论富贵还是贫贱,某一瞬间尝到的哀愁与痛苦都太过相似,同样想用数不清的温情去填满这片空荡。 萧景铄搓了搓自己的手,语气里不乏些许的嫉妒:“真羡慕三哥,从小到大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父皇还赐婚给他一个温柔贤惠的王妃。” 旁边衣衫单薄的太监赶紧用披风拢住了萧景铄的身躯,飞快的将带子系好。 萧其睿笑了一声:“看你那点出息,你要是被父皇封一个亲王,你将来的王妃爬着过来给你送伞都心甘情愿,咱们不得父皇喜欢,又哪里来这样的福气呢?” 萧嘉善远远看着颜谕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听到老六和老七这两个人酸唧唧的嚼舌根,萧嘉善冷笑一声:“这算什么福气。” 送一把伞而已,有什么好的。 再怎么好,也是被他萧嘉善抛弃不要的女人,萧承冀捡了他不要的一双破鞋回去,这俩蠢货竟然还在这里羡慕呢。 旁边的卫如萱心里还在委屈着,她想不通自己大冷天的巴巴跑过来关心萧嘉善,萧嘉善竟然不领情,还给她一些脸色看! 凭什么啊! 凭什么颜谕过来,秦王就立刻走上去了? 明明她梦里的场景不是这样的。 卫如萱上前拉扯住了萧嘉善的手臂:“五爷,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看上哪个舞女了?你要是真喜欢,就把人带回去吧,只要皇后娘娘同意,我不会说什么。” 萧嘉善一把推开了她的手,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第64章 行宫[4] 卫如萱心里很郁闷。 她活了十多年,这十多年里她娘对她的教导便是只要她想要什么,不管是不是她的,大着胆子去争去夺,这个东西夺到手就是她的。 她母亲刘氏是名门闺秀,低嫁给了她父亲之后,在卫家一直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想要的东西几乎就没有失手的,连带着卫如萱这个嫡女的待遇都堪比公主。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费尽心思争抢来的五皇子,还要各种奉承讨好,稍微不如对方的意,对方就给她脸色看。 说好的抢来女主位置之后,她就可以被宠爱一辈子顺顺当当的成为皇后呢? 回去之后,卫如萱和萧嘉善吵了一架。 连日来的顾忌,宫里夹着尾巴做人,回到家里不是正室,得了什么好东西只能藏着掖着不能炫耀,就连一向宠爱她的萧嘉善都对她态度冷淡,卫如萱再也受不了嫁入皇家种种受累,把所有委屈都倾倒了出来。 “进了宫要伺候皇后,她说不能做什么我都得听,太后讨厌我,给我脸色看!”卫如萱抹着眼泪拉扯萧嘉善的衣服,“现在就连你也欺负我!你当初对我发誓一辈子喜欢我一个人,那些话都被狗吃了?” 萧嘉善深吸了一口气,他清楚和卫如萱解释不清,也不该对她解释什么,一把甩开了卫如萱的手。 卫如萱恨恨的看着他:“早知道我还不如嫁给秦王,你看秦王多维护秦王妃啊,就算秦王妃是个没娘家的病秧子,他也没有像你似的当面给甩脸色!为了嫁给你,我爹的尚书职位都没了!” 萧嘉善眼睛瞬间红了:“你说什么?我不如萧承冀?” 从小到大父皇便认为他不如萧承冀,现在娶个女人,她也这么想? 明明她当初见到他之后,觉得他百般好,各方面都胜过萧承冀,现在却又说他不如萧承冀好。 若不是夺了萧承冀的东西会让他心理别样满足,他又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不仁不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卫如萱被萧嘉善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果然,她娘说的没错,天底下男人都是负心汉,占够了便宜就翻脸无情。 这边东西打砸了一通,外头的丫鬟太监听着这些声音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刻怒火烧到他们的头上来。 ...... 萧承冀从颜谕手中接过了伞:“你怎么亲自过来送伞?天气这么冷,不怕染了风寒?” “从没来过这里,路上正好看看景致。”颜谕看了看萧承冀,“有人说你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身体受伤,殿下伤了哪里?” “……” 如果说有伤,也就当时手握缰绳被绳子勒破了皮,过去一天多的功夫,伤口已经痊愈了。 萧承冀道:“先回去。” 颜谕身上围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一张小小的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纤长的眼睫毛上面挂了一点碎雪。 萧承冀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把头转了过去:“路上滑,你抓住本王,不然的话,摔倒了本王可不扶你。” 颜谕“哦”了一声,抓住了萧承冀的衣服袖子。 霍哈看萧承冀握着一把伞撑在颜谕头上,他的手被寒风吹着,忙上来道:“殿下,今个儿风大,奴才帮忙撑伞吧。” 萧承冀有点烦他:“滚。” 霍哈忙不迭的滚到后头去了。 很快便到了萧承冀的住处,这边倒是温暖如春,是离皇帝住处最近的宫殿。 瑞冬忙上来给颜谕接了披风,端了温水来给她擦脸擦手。 颜谕看向萧承冀:“殿下摔着哪里了?太医怎么说?” 萧承冀擦了擦手:“没有太大事情。” 颜谕可不相信,从马背上摔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太大的事情? 她从前在邵家的时候便经常听外祖母说,哪家的公子骑马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直接摔死啦,或者哪个小孩学骑马被摔傻啦,那些马好好的,人从上面摔下来还非死即残,这回萧承冀骑的马腿都断了,颜谕真担心他出什么大事。 萧承冀道:“头有点痛。” 颜谕赶紧扶着他坐下来,他站着的时候颜谕是真看不到他的头,她帮忙摘下萧承冀的发冠,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想着有时候脑袋受伤是里面的事情,不是外面能看出来的。 颜谕有些担心:“哪里?脑袋?殿下,您不会被摔失忆吧?脑袋被摔出问题就不好了。” 本来就猜不透他的心思,要是脑子再有什么情况,更理解不了他每天在想什么。 萧承冀脸色一黑,反手握住了颜谕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颜谕,你是不是故意的?” 颜谕摇了摇头。 她就乖乖在萧承冀的腿上坐着,摇头的时候发间珍珠流苏轻轻晃动。 萧承冀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喑哑:“从本王腿上下来。” 颜谕“哦”了一声,就要从他怀里跳下来,萧承冀大手按住了她的腰:“你这两天都忙什么?” 她被按着下不来,只能继续坐他腿上,把这些天府上各种各样的事情和他交代了一通。 萧承冀现在其实没有心思听她在说些什么。 颜谕汇报完了工作之后,小小的挣扎了一下:“那我能下来了吧?既然这边没有什么事情,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今晚雪会越下越大,明天回不去。”萧承冀道,“你先去睡,等雪化了再走。” 颜谕道:“殿下晚上要不要吃些宵夜?” 萧承冀晚宴的时候基本没有吃什么东西,只喝了几杯酒,颜谕这么一说,他才觉得确实有点饿了。 颜谕赶紧去吩咐嬷嬷去准备点吃的,今个儿天冷,再热一壶酒来暖暖身子。 厨房很快就送上了蘑菇木耳鲜肉馅儿的馄饨,火腿鲜笋汤、桂花鱼翅和豆沙雪乳卷,并热了一壶瀛玉酒。 颜谕吃了一块豆沙卷,里面倒没有加太多的蜂蜜,尝起来淡淡的甜,并不会觉着太腻。 她顺带说了一下田侍妾的事情。 之前府上的事情,颜谕不知道如何,也不想费心思了解,但田侍妾毕竟是萧承冀的人,她还是要给萧承冀交代一下,免得他以后以为是颜谕容不下人。 萧承冀倒没有觉得意外。 郑太后心狠手辣惯了,手底下的人一旦忤逆了她的心思,有了自个儿的想法,基本上都会被她除去。 田侍妾倒是按着她的心思来的,但她干的事儿让郑太后当众失了颜面,被处死也不奇怪。 第65章 行宫[5] 次日颜谕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眼睛之后,萧承冀还在她身侧睡着。 大冬天的颜谕不愿意早起,哪怕房间里暖意融融,她还是觉着被窝里更舒服一些,刚睡醒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萧承冀声音冷冽:“你还要继续睡?” 颜谕揉了揉眼睛,慢吞吞的道:“不睡觉做什么啊?我下床去给殿下喂牛犁地?” 萧承冀一手握在了颜谕的腰上,稍微用了点力气。 颜谕疼得抽气,但她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啊,这里是在行宫,又没有什么事情,她不赖在床上睡觉还要做什么? 当个王妃不就是来享福的么? “疼……”颜谕声音瞬间软了,“你不要捏我。”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萧承冀能够感觉到手下的温热。 昨天晚上他并没有做些什么,颜谕舟车劳顿从京城赶来了,以她的身子骨,这么一趟怕被马车颠得骨头都散了,这个时候他再做些什么折腾她的事情还是人么? 对于自己媳妇儿,萧承冀还是存着几分怜惜的。 当然,这不是他想娶的,是皇帝逼着他娶的。 他没有松开颜谕的腰,声音喑哑了几分:“求我。” 颜谕身段瞬间就软了,面对危险一直都能屈能伸的,楚楚可怜的去握他的手臂:“求求你,不要把我捏死。” 萧承冀快被她给气笑了,抬手去捏她的脸:“胡说八道。” 颜谕乖乖的搂住他的腰,用脸蹭了蹭萧承冀的手。 萧承冀没有被女人撒过娇,他甚至没有养过猫,连动物都不敢亲近他。 他记得上一个抱自己的人还是皇帝,不过那是在他六岁之前,年龄大了之后皇帝最多就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深沉的说几句语重心长的话。 颜谕的身子着实太软,虽然她挺纤弱的,但触碰起来摸不到骨头似的,整个人就像一块温软的香玉靠在怀里。 萧承冀觉着自己再这么待下去,今天一整天都别出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颜谕从自己怀里推开:“等下还要见父皇。” 颜谕“哦”了一声:“那我能不能不起床?” 不想起床就不起吧。 其实萧承冀不在意这个。 他也没有十亩地需要颜谕去犁。 颜谕半张脸埋在了被子里,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萧承冀换好衣服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这里。 又赖了小半个时辰,颜谕才下床来让丫鬟伺候她梳洗。 萧承冀是在皇帝这里用的早膳,皇帝还留了内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英国公郑参用膳,也便是当今郑太后的亲弟弟,皇帝的亲舅舅,大魏朝的国舅爷。 郑参一把年纪了,他并不敢坐下与皇帝一同用膳,哪怕皇帝是他的亲外甥。 建兴帝笑了笑道:“钺儿,扶国舅坐下来。” 郑参这才坐了下来。 萧承冀冷冷看了一眼这个老不死的,皮笑肉不笑:“这段时间郑大人一直抱病,现在冬天到了,郑大人的病情反而好起来了?” 郑参道:“多谢秦王殿下关心。老夫半只脚都要入土的人了,好不好的还是这样,当下国事最重,老夫不敢言病。” 萧承冀冷笑道:“镇玉两省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郑大人想为你的儿子开脱吧?” “真是他的过失,老夫提着他的头呈在圣上面前。调查了几个月,全都是下面的官员隐瞒滋事,郑舒有失察之罪,罪不至死。”郑参道,“秦王殿下容不了郑舒不是一日两日,但您不为皇后娘娘着想,也该为镇玉两省百姓着想。” “强词夺理。”萧承冀道,“派去调查的官员有两名都是你的弟子,郑舒纵然有罪,也会被推托到旁人头上!” “秦王殿下非要含血喷人么?”郑参看向了皇帝,“皇上,臣一片赤胆忠心,秦王污蔑造谣,真不知如何证明清白!” 建兴帝目光看过两人:“你们一大一小,差了四十多岁,还在朕的面前拌嘴,说出去丢不丢人?钺儿,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不要拿出来胡说八道。” 萧承冀冷冷的道:“是。” “不过,郑舒手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确实失职,将他调回京城吧。” 对这个结果,郑参毫不意外,这些天萧承冀三天两头的搞事,为的就是这个。 郑参道:“关于下一任镇玉总督的人选,臣举荐……” “薄峰。”不等郑参说完,萧承冀便打断了他,“父皇,薄峰近年来政绩卓越,镇玉两省的烂摊子,交给他收拾再合适不过。” 郑参冷扫萧承冀一眼:“薄峰是你的舅舅,殿下用人唯亲,恐怕会坏了朝廷的名声。” 萧承冀看了回去,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郑舒是你的儿子,你用他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你这是用人唯亲?况且,大人也是皇上的舅舅,如今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难道是皇上用人唯亲?” 郑参脸色铁青:“看来殿下是在和老夫赌气,拿数千万百姓的生计在开玩笑。” “郑大人用人唯亲,便以为旁人也是如此。”萧承冀嘲讽道,“岂不知圣人有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本王举荐薄峰,因他自身才能出众,和他是本王的舅舅无任何关系,郑大人眼睛脏,看任何事情都脏。” 建兴帝轻笑一声:“荒谬,你怎么和国舅说话的?” 郑参道:“皇上,秦王举荐薄峰,根本不像他说得这样——” “吃饭。”建兴帝道,“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这些公务。薄峰在宜南确实干得不错,朕也想看看,他在镇仓和玉湖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古光亮,你让向意远、张漠、施擎、翟子瑞他们过来。” 古光亮赶紧应了一声,从殿里退了出去。 萧承冀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了,接下来便没有再理会郑参,安心去吃这顿早膳。 郑参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抬眼看看萧承冀,再想想至今还没有做出什么的五皇子,心里更觉着膈应。 第66章 行宫[6] 五皇子这边睡了一觉之后,醒来就看到卫如萱坐在床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他瞬间就有些心软了。 之前的承诺肯定是给不了卫如萱了,但既然对方跟了自己,太让卫如萱受委屈也不好。 反正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旁人再说些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 两人梳洗了半天,外头的雪早已经停了,两人没有什么事情做,就去床上腻歪着。 萧嘉善听说外祖父要来见他,吓得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卫如萱很不理解:“你是皇子,你外祖父官再大也是个臣子,你怕他做什么?” 萧嘉善道:“老太爷十分严厉,一直爱训斥人,郑家子弟见了他都绕着走。” 卫如萱冷哼一声:“依我来看,五爷性子太好,像个面团儿似的让人拿捏。您和郑家那群人不一样,您是皇子,他是大臣。您要是强硬起来,他敢耍威风?做男人就得强势点儿,哪儿能让这些大臣牵着鼻子走。” 萧嘉善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麻溜的穿上衣服出去了。 果不其然被郑参给骂了一顿,郑参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多参与一下朝廷大事,别整天在屋子里和侍妾们取乐。 萧嘉善心里委屈:“父皇又不喜欢我,我做得再好,他也不会承认。” 听到他这番话,郑参更气了:“你都没有去做,怎么知道皇上不承认你?皇上虽是天子,却不能不顾大臣们的意见,你勤勤恳恳办事,大臣们才好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好话。” 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却不仅仅是建兴帝一个人的天下。 身为皇帝就能为所欲为自作主张? 皇帝要是能随心所欲,当年也不会立萧嘉善的母亲为皇后了。 萧嘉善满心的不服气:“你们不把萧承冀弄死,我就出不了头。您到底明不明白,我哪里都不比他差,只是缺少他手中的权力,给我同样的权力,我做得比他更好!” 郑参眼里有些焦躁,眼看着镇玉两省的大权落到了萧承冀的人手里,自己这边逐渐式微,一心想扶的五皇子越发不争气。 萧承冀翅膀是硬了,成亲之后,一改往日乖戾嚣张的作风,不仅拔了郑家在刑部潜伏多年的钉子,还要染指江南政务。 郑参语气严厉几分:“你别在行宫待着,找个借口回京去,让太后好好教教你,越来越不像样了。” 萧嘉善心里越发的不服气。 凭什么啊? 他突然想起来卫如萱方才对他说的话。 “你是皇子,你外祖父官再大也是个臣子,你怕他做什么?” 是啊,自己是个皇子,是皇帝的儿子。 郑参就算是他外祖父,官做得再大还是臣子。 薄家也有个老太爷,这位老太爷是萧承冀的外祖父,萧嘉善前几年还见过他。 同样是外祖父,薄家老太爷在萧承冀跟前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就算是劝诫也是轻声细语,从不像郑参这样用命令的口吻。 薄峰之前是宜南巡抚,官职虽然比英国公世子郑舒低一些,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郑舒这个舅舅对萧嘉善虽然态度挺和蔼的,可话里话外总是要教他做事,对他各种不满意,丝毫不把他当成皇子看待。 前些天萧嘉善远远看到过薄峰和萧承冀。 在萧承冀跟前,薄峰是要诚惶诚恐下跪的,别说教萧承冀做事了,薄峰这个当舅舅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薄家这才是臣子对皇室的正确态度! 萧嘉善看了看郑参皱巴巴的老脸,心里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厌恶。 难怪朝野上下都说郑党无法无天,现在他们当着自己的面都这样,将来自己做了皇帝,他们是不是还要这样? “老太爷,你注意一下说话的分寸。”萧嘉善道,“我是个皇子,你是大臣,我想怎么做事,还用你来教?我跟前伺候的女人都明白的道理,您老人家怎么不明白?” 郑参愣在了原地。 半晌后郑参才用沙哑的嗓音道:“臣言尽于此,五皇子好好想想吧,臣先告退了。” 萧嘉善看郑参果然吃这套,他心里也舒坦了。 以前萧嘉善只觉着卫如萱床笫之间很讨人喜欢,没想到卫如萱还有出谋划策的本事。 要是早早的听卫如萱就好了,也不至于挨了这老东西那么多年的骂。 颜谕到了中午才下床,丫鬟伺候她梳洗之后,她吃了一点东西,刚刚起来颜谕没有太大的胃口,吃的也不多,下午就在床上歪着看了一会儿书。 萧承冀从外头进来便看她靠在枕头上,穿着一身玉色衣裙,肩上围着一件虾青的外衣,头发没怎么梳起来,只用根带子束着。 旁边的丫鬟在做针线,一抬头看见了萧承冀,忙站起来请安。 颜谕看得都快睡着了,也随着站了起来:“外面的雪什么时候能化?” 今天出了太阳,昨天下的雪已经化了一半,外面着实很冷,估计明天晚上就能全部融化,颜谕后天就能回去。 萧承冀道:“还要再等两天。” 颜谕把他身上的狐裘给解了,摸了摸萧承冀的手。 他在冰天雪地里走了这么一遭,手竟然比她这个在屋里的还暖和几分。 这时候外头丫鬟进来道:“王妃,五皇子的卫侧妃说她这些天无聊,恰好这些日子新得了几件首饰,晚些时候想过来给您看看。” 昨个儿卫如萱想在几个皇子跟前炫耀炫耀,结果晚宴匆匆结束了。 好不容易颜谕来了,她得让颜谕看看,她嫁给五皇子要多受宠就有多受宠,才不是在皇后跟前看到的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不然的话,说不定颜谕私下里怎么嘲笑她,以为她过得很惨呢。 颜谕倒觉得稀罕,她和卫如萱不怎么熟悉,卫如萱是皇后阵营的,自己是秦王妃,两方立场上就不同,有什么好拜访的? 再说几件首饰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是想送给自己? 萧承冀淡淡的道:“不见。” 他不想颜谕和卫如萱有什么来往,一想起当初差点娶了卫如萱,萧承冀心里就有些膈应。 第67章 行宫[7] 卫如萱被颜谕这边拒绝之后,又暗暗的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不过好在她和五皇子的关系缓和了,两人吵了一架之后,现在重新和好,看起来更加亲密了些。 萧嘉善之前弄来了一只黄眼睛长毛的波斯猫给卫如萱玩,这种贡猫在外头可不容易看见,只有宫里才有。 卫如萱并不喜欢猫儿狗儿这些小东西,但胜在稀罕,加上逗弄这些小东西会让她有一种掌控生杀大权的快感,打死一个丫鬟什么的传出去不好听,毕竟是条人命,但折磨死一只猫猫狗狗,没有人会说什么。 嫁到五皇子府之后,在郑皇后跟前伺候的那些日子着实折磨人,以前卫如萱觉得自己还正常,现在只能把所有希望放到将来。 只期盼着五皇子当上太子,赶紧当上太子,接着再当皇上,这样自己就熬出头了。 这只波斯猫的性格倒是温驯,不抓人也不咬人,卫如萱和五皇子关系好的时候,就喂它一些吃的,关系不好的时候,就随意打骂它,把它打得又炸毛又哈气。 晚些时候卫如萱跟前的丫鬟胆战心惊的过来,说是这只波斯猫不见了。 卫如萱顿时就怒了,把丫鬟给骂了一顿:“一只猫也能弄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知不知道这只猫比你们的命都贵?” 丫鬟们含着泪不敢说话。 猫是畜生,被打被骂了能偷偷跑走,跑到外头当一只野猫,捉捉老鼠麻雀也能活下去。 他们这些人连畜生都不如,被打之后要是敢跑,这条小命却要没了,天大地大,有畜生的容身之地,却没有人的容身之地。 昨个儿卫如萱和萧嘉善吵架之后,她拿了丫鬟撒气,又拿猫撒气,扯着猫的尾巴往墙上扔,这只猫终于咬了一回人,又被卫如萱狠狠地踩了两下身子。 今天白天丫鬟还见它缩在角落里舔毛,晚上的时候就不见身影了。 卫如萱骂了一通丫鬟又骂猫:“不认主子的东西!就让它死在外头好了!它要是敢回来,我就扒了它的皮!” 丫鬟默然无语,被骂之后缩着脑袋下去了。 颜谕第二天出来走走,在路上便听到几声微弱的猫叫。 她寻着声音过去,便看到一只脏兮兮的长毛猫蜷缩在一堆枯草里头,这么大冷的天儿,猫看见人竟然一动不动,只发出几声叫。 碧春捂住了嘴:“小姐,都快冻僵了!” 颜谕看着有些可怜,她俯下身子去摸了摸,这只猫也没有咬人,只是偏头躲了躲。 最近外面冷得不行,颜谕怕它冻死在外头,便带去了自己的住处。 收拾干净之后,又喂了一点兔肉,把身上的伤给包扎了一下,这只猫终于缓了过来。 颜谕之前还没有见过这样式儿的猫,看着倒是漂亮,她想着应该不是无主的野猫,多半偷跑出来被宫人当成野猫驱逐,这才受了伤。 如今丢猫的主子还不知道多着急,她便让霍旺去打听打听哪个宫里丢了猫。 霍旺打听了一番,并没有打听出来。 卫如萱那边没有再派人找猫,对外也没有说这件事情,霍旺在行宫里消息有限,真打听不到太远的事情。 颜谕想了一下:“这么冷的天,放在外面肯定会死,既然捡着了,就在这边养着吧。” 不过,她不知道萧承冀愿不愿意让她养这个,这件事情还得问问萧承冀,便让霍旺去传个消息。 霍旺偷偷的和霍哈说了一下。 霍哈皱了皱眉:“这怎么能行?殿下最不喜欢这些脏东西,养在屋子里头掉毛。” 霍旺赔着笑道:“您去和殿下说一声,王妃让来传话,说都不说就给拒绝了,儿子怕王妃打死我。” 霍哈听着里头的动静还没有停,萧承冀还在和几个亲信官员在谈事。 他挥挥手让霍旺去一边:“等下我去说。” 等这些大臣们都走了,霍哈进去送茶,和萧承冀提了一嘴这件事情:“王妃捡了一只猫儿,想养在您这里,您看——” 萧承冀有些稀罕:“你和本王说这些有用?” 霍哈愣住了。 “蠢货,王妃既然想养,你去准备养猫要用的东西,派个丫鬟好好看着。” 霍哈赶紧扇自己嘴巴:“奴才糊涂了,这就让人去准备。” 主子要养的猫,那这只猫定然是比奴才要金贵的,每天吃什么喝什么,毛是怎么打理的,都得派专门的人来伺候。 因为这是行宫,猫是养在萧承冀的住处,他平时就讨厌带毛的东西,霍哈这才问问。 谁能想到王爷压根就没有想过拒绝王妃的要求啊? 霍哈退了出去后,霍旺还在外头提心吊胆的等着:“干爹,殿下同不同意?” 霍哈抬了抬下巴:“让人好好伺候着这位新的猫主子。” 霍旺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和王妃通报这件事情。 颜谕看萧承冀同意,她终于放心了,还特意让人给猫准备了一个小窝。 卫如萱这边也打听到自己的猫被颜谕给抱走了。 她一开始还不相信:“真的?” “是真的,有扫雪的太监看见了。”丫鬟怯生生的道,“说是快冻死了,身子都僵了,秦王妃看见之后抱去了她那里,不知道有没有死。” 卫如萱都快气炸了。 “就算死了,那也是我的东西,她凭什么带走?”卫如萱冷笑,“就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咱们都是坏人?” 她“唰”地就站了起来:“我得要回来!” 丫鬟低着头:“这个时候,恐怕秦王也在那里,您过去的话——” 卫如萱一想到萧承冀,莫名其妙就有些胆寒。 她敢在萧嘉善这样的男人面前闹,敢和萧嘉善蹬鼻子上脸,却绝对不敢在萧承冀面前胡来。 萧承冀就算再生气,也是说一些难听的话,最多上手打她。 萧承冀看起来会杀人。 而且萧承冀这个疯子天不怕地不怕,背后还有皇帝在给他撑腰,他真的杀了什么人,绝对没有人敢找他的事儿。 卫如萱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咬了咬牙:“回头再算这笔账。” 第68章 行宫[8] 等到萧嘉善回来,卫如萱才和萧嘉善闹,各种哭诉。 “我的猫儿让人抢走了,你必须给我要回来!” 萧嘉善被她闹得头疼:“谁带走了?我明天去让人要。” “秦王妃。”卫如萱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你必须给我要回来。” 一听到这只猫儿到了秦王那里,萧嘉善顿时有些心虚了:“算了吧,一个畜生,跑了就跑了,还要它做什么?再说你不是不喜欢它?三天两头的揍它,还不如让它跑了。” 卫如萱眼睛睁大了:“五爷,你是不是怕秦王?这是咱们的东西!咱们的东西您难道都不敢争?” 萧嘉善像是被人踩着了痛处:“你胡说八道什么?!” 卫如萱冷笑:“幸好这只是秦王妃,要是秦王拿了你的东西,你是不是还要去慰问一下,问问他好不好?” 萧嘉善气得脸色紫涨,抬手就想打她。 卫如萱梗着脖子:“你打!” 萧嘉善最后还是把手给放下了。 他现在心里更加恨颜谕了。 这个女人从小就和自己订下婚事,占了他正妃多少的名额不说,现在好不容易把她给摆脱了,竟然又跳了出来闹事。 一只畜生也来抢卫如萱的,她就那么缺东西? 萧嘉善越想越恨,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萧嘉善派了自己跟前的石良去秦王妃那里把自己的猫给要回来。 石良是萧嘉善跟前的大太监。 平日里霍哈一出面,别人就知道是秦王殿下有事情要吩咐,一般人对霍哈的态度就像见了秦王似的。 石良在外头的面子也是这么大,基本上他一出来,就是代表五皇子去办事儿。 颜谕早上起来还在逗猫,这只猫乖巧得很,晚上一声也不叫,不扰人睡眠,就乖乖的舔毛,身上白白净净的,颜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雪球。 雪球蹭着颜谕的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时候外头霍旺进来说五皇子跟前的大太监石良要见她。 颜谕和五皇子八竿子打不着,两人除了之前订过婚事之外,再没有什么交集,连面儿都没有见过。 所以听到石良来见自己,颜谕心里有些稀罕,还是让他进来了。 石良一进来便恭恭敬敬的给颜谕磕了个头,向她请安问好。 颜谕扫了他一眼:“你也别说这些虚的了,说说来这里做什么。” 萧嘉善看不起他们镇国公府,婚前给了颜谕这么大一件难堪事儿,这种丢脸的事情,颜谕能记八辈子。 让她给萧嘉善跟前的人好脸色看,自然没有可能。 石良也清楚一点,他头都不敢抬,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惹了这位王妃娘娘生气。 听了颜谕的话,石良赶紧道:“我们五皇子养了一只猫,前两天门没有关严,猫儿跑到外头去了,听说这只猫让王妃您捡去了……” 颜谕低头看了看在自己旁边乖乖呼噜呼噜的雪球:“哦?是么?” “是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在外头要一千两银子一只呢。”石良赔着笑道,“银子倒是小事,王妃真喜欢,我们五皇子送您就罢了。只是这猫儿是从太后娘娘跟前抱回来的,太后娘娘的东西,我们五皇子不敢转赠别人。” 听到这里颜谕便明白了。 难怪她看着这只猫和平常见到的不一样,原来是从波斯国来的名贵品种,郑太后赏赐给五皇子的。 这么名贵的东西,自己捡了就占为己有,确实不像话,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秦王府横行霸道。 再说这名太监奉了命令来讨猫,得罪自己的是他的主子,又不是他这个奴才。 颜谕故意刁难石良,不把这只猫给他,只怕他回去多少要挨一顿板子。 颜谕心里实在喜欢这只猫,抬手摸了摸雪球:“既然是你们家主子养的,那你便带去吧。家养的猫儿不好放出来,如今冰天雪地的,以后可要看紧点儿。” 石良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秦王妃会刁难自己一番,来之前就做了要挨打的准备。 毕竟之前殿下干的那出事儿,确确实实得罪了对方。 没想到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之后,秦王妃竟然真的还给他了。 石良把猫抱在了怀里,千恩万谢了一番,飞快的去五皇子跟前交差了。 五皇子把雪球放在了地上:“既然回来了,你就好好养着,别整天拿下人和奴才发脾气。” 卫如萱心里憋屈,她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把石良叫过来询问:“秦王妃都说了什么?” 石良看了看萧嘉善的脸色。 萧嘉善不耐烦的道:“重复一遍吧。” 石良把原话都说了一遍。 卫如萱冷笑连连:“看来人家很喜欢咱们这里的东西。别人养的在她眼里都是好的。” 萧嘉善心里也很烦颜谕,要不是颜谕多事儿把猫捡走,哪里会来这么多的破事儿? 捡了也不立刻还回来,还放在身边养,这和偷有什么区别? 现在还惹得卫如萱一肚子的牢骚。 他好言好语安慰了卫如萱几句便出去了。 卫如萱越想越不甘心,让丫鬟把这只猫的皮给扒了,做了一条风领。 做好之后,卫如萱细细的看了看。 丫鬟在下头瑟瑟发抖,此时此刻,她们又庆幸自己不是畜生,不能被做成物件。 不过,上半天还活生生的东西,下半天就变成了一件衣物,和她们这些奴才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瞬生,一瞬死。 卫如萱装在了盒子里,让人去送给颜谕。 颜谕还在对着猫窝发呆,她想着明天就走了,要回京城去,原本想着能把雪球带走,没想到雪球的主人找了来。 丫鬟说卫侧妃送了一样东西给她,猜她一定喜欢。 颜谕觉着稀罕,上次拒绝了卫如萱,她以为两人私底下不会有什么往来了。 结果打开盒子,里面一整条毛绒绒的东西将颜谕给吓了一跳。 卫如萱派来的丫鬟低着头道:“我们侧妃说,听说王妃喜欢她的猫,她就做成了风领送给您保暖。还说、说让您以后别乱碰别人的东西。” 第69章 行宫[9] 颜谕半夜便起了烧,整个人身子滚烫。 萧承冀察觉出了不对劲,连夜叫了太医过来,整个宫里灯火通明。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跟着到了行宫,这些一直都给皇帝把脉的,连夜被霍哈叫了过来,还以为秦王殿下出了什么事情。 冬夜里滴水成冰,霍哈穿着单薄的衣物,身上却出了一身的汗,赶紧催促着太医们动身:“快过去快过去!晚了殿下要杀人!” 天上挂了一轮冰冷的明月,地上裹着一层银霜,一串串宫灯在寒夜里迅速游移着,很快便到了秦王的住处。 萧承冀穿着一身墨色绣金蟒的衣袍,一张俊脸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太医一看见他吓得就要跪下:“殿下。” “去里面。”萧承冀冷冷的道,“看看王妃。” 深青色的帐幔垂落在了地上,半镂空的如意纹影影绰绰带出了一点里面的光亮,浅淡的焚香气息在宫室内弥漫,与外面的寒冷相比较,室内如暖春一般。 隔着一张帕子,太医给秦王妃把了脉,写了一张药方:“王妃身子本就单薄,应是白天受了一点惊吓。” 等人都离开之后,萧承冀才回了床上。 他拧了一张温热的帕子给颜谕擦了擦脸。 良久之后颜谕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一张脸小小的,下巴看起来也尖尖的,眼睫毛垂落下来,整个人不大开心的样子。 萧承冀当然知道颜谕长得好看,但灯火朦胧之下,她卸去了所有脂粉妆容,五官就像白玉精心雕琢出的,仿佛轻轻碰一下就会碎掉。 也是这个时候,萧承冀有点理解纣王周幽王等一些因为美色误了天下的男人。 他咳嗽一声:“要不要喝水?” 颜谕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想来京城,也不想出嫁,如果能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当个姑娘就好了,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用听,在邵家面对的那些姐姐妹妹嫂嫂舅妈都是好的,没那么多下马威和勾心斗角。 可人总是要接受眼前事。 接受了之后,自己也要手上沾血做相同的事情。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萧承冀看她这个样子真是可怜极了,一双眼睛水雾朦胧,心再硬的男人也忍不住怜惜,他大手摸了摸颜谕的脸:“那想不想吃点东西?” 颜谕又摇了摇头。 萧承冀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那你想要什么?” 颜谕小声道:“我想外祖母了,想回家。” 从她记事以来,她还没有和外祖母分离这么长时间。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思念温暖的人与事,以往颜谕生病的时候,老夫人总是把她接到自己房里睡,整夜整夜的看着。 “胡说八道。”萧承冀语气瞬间冷了,“本王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颜谕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萧承冀看着她哭,心口莫名有几分疼痛,他抬手给颜谕擦了擦眼泪,把她搂到了自己怀里:“就知道哭,你跟着本王有什么不好的?本王亏待过你?” 颜谕被他勒得骨头疼,他的劲儿真的太大了。 原本她还有些难过,被萧承冀一搅和,那些情绪瞬间就淡了:“肩膀疼,殿下,你不要握这么用力……” 她轻微的“嘶”了一声,肩膀处的骨头都觉着疼。 萧承冀稍微松了一下。 颜谕把自己上衣往下脱了脱,露出半片肩膀:“你看看,肯定都是指印。” 她肌肤原本就白,而且生得太嫩,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留下印子,他刚刚握颜谕肩膀的时候,确实留下了明显的指痕。 萧承冀耳朵瞬间就红了,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然就这么脱衣服给自己看。 他之前从不把她脱光的,也没什么奇怪的癖好,从来不乱摸乱碰,都是正儿八经的干事,保持着正人君子的作风。 颜谕肩膀一露出来,他就把她衣服拉了回去:“本王一点都不想看。” 颜谕气得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药还在煎着,要等到天亮了。 丫鬟化了太医开的药丸端来给颜谕喝,萧承冀接过药碗,尝了尝冷热,酸苦的味道让人觉着恶心。 萧承冀让丫鬟端了两三样蜜饯过来,殷红色的海棠裹着一层琥珀似的蜂蜜,去了核的蜜枣也包裹在糖蜜之中,旁边摆着几碟子糖玫瑰、糖桂花和蜜渍梅花。 他喂了颜谕尝了尝,颜谕早已经喝惯了各种药,就是苦也早就记住了,捧着慢慢的喝完了,含了一颗桂花糖去去苦味儿。 萧承冀让丫鬟退了出去,把颜谕又搂了过来摸摸额头。 她额头还是滚烫的,一张脸也被烧得嫣红,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 “今天是不是有人吓唬你了?”萧承冀道,“还是谁让你不高兴?” 颜谕叹了一口气。 这还能怎么着。 猫是太后赏赐给萧嘉善的,是五皇子那边的东西,就算卫如萱给炖了,她也没有理由去指责。 人家处置人家的东西,她还能说什么? 真要是闹起来说卫如萱心狠手辣,别人反而觉得颜谕这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连人家房里一只猫都过问。 只能暂且受了这回气,改天再找机会报复回来。 萧承冀是她丈夫,对旁人不能说的话,只能和他说一说了。 颜谕靠在他怀里讲了一遍,萧承冀脸色铁青:“明天本王让人给你找一只更名贵的。” “算了,我不是想养什么东西。”颜谕轻轻道,“殿下,您别费这个心了。” 她是受不了卫如萱为了气自己,故意拿一条命撒气。 颜谕想着想着又想哭,把脸埋在了萧承冀的肩膀上:“他们夫妻两个都欺负我,殿下,咱们以后可不能让他们压一头,你要好好护着我。” 萧承冀和萧嘉善,以后注定一死一活,谁被压了下去谁就得死,众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明白。 甚至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 萧承冀“嗯”了一声,感觉到肩膀处微微温热濡湿,他把颜谕搂紧了一些:“本王娶了你,当然会一辈子护着你。” 第70章 行宫[10] 次日五皇子萧嘉善还是高高兴兴的和七皇子萧其睿在练武场上比试。 那天萧其睿被卫如萱当众弄了个没脸,萧嘉善心里也有点愧疚。 在萧嘉善的心里,如果是自己正妃,那地位肯定大于萧其睿的。 卫如萱这个侧妃的身份在这里摆着,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对一个爷们儿讲话。 但萧嘉善的愧疚转瞬即逝,很快就忘了这茬,依旧高高兴兴的当他的五大爷。 没有人知道萧其睿心里是怎么想的。 当然,萧其睿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没有人关心他的想法。 所以第二天萧其睿又像往常一样亲亲热热的喊萧嘉善“五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场面和以前一样正常。 大魏朝是萧家的先祖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按理说每个皇子都得学习骑射功夫。 但学武这件事情,有时候比读书还要烦。 起码读书不会受伤,不会腰酸背痛一整天,实在背不下来了,挨打的也是跟班的陪读,文章作业也能交给这些陪读代替完成。 这些年来,萧嘉善和萧其睿都有练习骑射,但成果怎么样,在场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萧其睿几次射箭都输给了萧嘉善。 赢了几次之后,萧嘉善心情很不错,笑得都比平时要爽朗许多。 萧其睿笑着道:“五哥最近这么高兴,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对了,听说老国舅爷最近很不高兴,您和老国舅吵架了?” 萧嘉善冷哼一声:“他一个臣子,摆不清自己地位,对我这个皇子指手画脚,活该碰一鼻子灰。” “五哥说的也对。” 第四次比试,萧嘉善又赢了萧其睿,他看着萧其睿射偏了的箭,大笑着道:“老七啊,你是该好好练练了,你要是不练,回头派你上了战场,肯定被敌军射成靶子。” 萧其睿笑了一声:“我就不爱这个。五哥最近身手不错,又厉害了许多。” 一道阴森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么?那和本王比试比试如何?” 萧嘉善赶紧回头,看到萧承冀和六皇子萧景铄一同过来了。 萧承冀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骑装,冰冷的面容在日光下尤为深刻,狭长森冷的目光扫过萧其睿和萧嘉善。 萧其睿笑着道:“三哥,您这不是故意欺负人么?就算让大将军过来,这箭法也比不过您啊。我和五哥随便玩玩儿而已,您别当真了。” 萧嘉善抿了抿嘴没说话。 萧承冀冷冷勾了勾唇:“是么?倘若本王用左手拉弓,你用一石的弓,本王用三石的弓,敢不敢比?” 这回六皇子萧景铄的嘴巴瞬间张大了:“三哥,你疯了吧?你用左手怎么能拉开三石的弓?” 说实话,萧景铄用右手都拉不开两石的弓,本朝大多出了名的将军才用两石以上的弓。 萧承冀平时都用右手,今天说他用左手和萧嘉善比试,萧嘉善右手用一石他左手用三石,这要是能赢,简直是无稽之谈。 萧其睿同样不敢相信,笑着打圆场道:“三哥,咱们就随便玩玩,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万一萧嘉善这都能输,以后还要不要脸了? 萧承冀冷冷看着萧嘉善:“本王问的是老五,老五,你敢不敢?” 这要是不敢答应,萧嘉善别当男人了,干脆去当太监得了。 “当然敢比试。”萧嘉善道,“只是怕别人说我欺负三哥。” “既然是比试,就要有赌注。” 萧承冀眸子紧缩:“赌什么?” “本王输了,秦王府在京中所有产业,你随便挑五个,全都给你。” 萧景铄眼睛又睁大许多:“三哥,你玩儿这么大?” 萧嘉善没想到萧承冀竟然要给出这么多的财富当赌注,他眼睛也亮了:“三哥,你刚刚说你用左手拉弓,你左手拉三石弓,我右手拉一石弓,这个当真?” 萧承冀道:“自然当真。” 萧嘉善恨不得现在就比试:“那好。” 萧景铄道:“三哥,要是五哥输了呢?” 萧嘉善和萧其睿都有些无语:他这能输? 萧承冀上赶着送钱,不要白不要。 “他如果输了,鞭笞三十。” 萧嘉善一笑,这算什么赌注:“可以。” 太监给他整理了一下指套和护臂,他信心满满的接过了递来的弓箭,一箭射出去之后,虽然未中靶心,却射到了第二层白环。 这么远的距离,他觉着自己的结果已经不错了。 萧其睿赶紧在旁边给他叫好:“不错啊五哥!” 萧嘉善看了萧承冀一眼,笑了笑道:“三哥,您请吧。” 他倒是不担心萧承冀能射中靶心。 三石的弓,萧承冀用左手去拉弓,他能把弓拉开都是奇迹。 先看看萧承冀能不能拉开,再说他射箭的事儿吧。 萧承冀压根没有下马,接过了太监递来的弓箭。 两人的弓箭事先都检查过了,这一点上是绝对做不了弊的。 萧景铄都有点无语了:“三哥,你从马上下来吧,你坐在马上射箭,万一拉开弓,偏了准头把哪个奴才射死了,父皇肯定骂咱们。”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装什么装? 萧承冀不稀罕他在京城的五处产业,萧景铄可心疼得很!那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萧承冀没有听他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弓被拉满了,下一瞬正中红心,甚至没有一丝偏移。 萧嘉善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着脸色变白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 萧承冀把弓扔给太监:“愿赌服输?” 萧嘉善跟前的大太监石良被吓得趴在了地上:“三爷,您不能打五爷,您要是打了五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会大发雷霆!” ……还会让他们所有跟着的奴才去死。 萧嘉善脸色雪白雪白,一句话都不说。 他心里明白,这三十鞭子打下去,他肯定不会死的,没人敢把他打死。 但会很疼,两三个月都下不来床。 “接受不了可以找地位相等的人代受。”萧承冀冷冷的道,“你没有正妃,你那个侧妃可以代你受刑。” 萧承冀平时不欺负女人。 可谁让卫如萱这么多事,非要作死去招惹他萧承冀的女人。 这一顿鞭子,要么落在萧嘉善身上,要么落在卫如萱身上。 第71章 过年[1] 萧嘉善没说话。 让女人替他挨打这件事情,他完全说不出口。 可他不说话,也就等同于默认了。 跟在萧嘉善后头的三四个太监还等着活命呢,要是萧嘉善今天被打了,回头他们做奴才的到了太后和皇后的跟前,不死也要被剥一层皮。 有时候主子们嘴巴一张一合开个玩笑,他们的命就没了。 石良赶紧支使一个小太监把卫侧妃给请来:“赶紧的!快让卫侧妃过来!” 萧其睿本来还可以继续打圆场的,一听说挨打的人是卫如萱,他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卫如萱瞧不起他,他能看得出来,犯不着为了她犯贱去得罪萧承冀。 萧承冀这个人,从小就嚣张跋扈睚眦必报,谁惹到他都不会讨到什么好处,今天他突然来这样一通,八成是萧嘉善哪里惹到他了。 这个时候卫如萱还在对着镜子梳妆。 她很不高兴。 刚来了行宫几天,皇后竟然又写信让她回去。 一想起在郑皇后跟前那些死气沉沉的日子,卫如萱就觉得自己还不如真死了好。 明明她有那么多的宠爱,五皇子对她那么的好,给她很多衣服首饰,可她偏偏没有地方去炫耀,不能让所有人知道她拥有这些。 一个人默默的怀揣着美貌与华服在自己房里欣赏,和怀才不遇大概是相同的境地。 卫如萱顾影自怜着,越想心里越难受,甚至希望皇后这个恶婆婆赶紧的死掉,省的整天去伺候她。 不过,想起昨天那一出戏,她心里又很得意。 把那只猫皮做的风领送到颜谕跟前的时候,据说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都被吓得站了起来。 颜谕不相信一只活生生的猫儿就这么没了。 偏偏这东西是卫如萱的,是死是活都掌握在卫如萱的手上,她连置喙的余地都没有。 卫如萱低头闻了闻手上的胭脂:“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据说秦王妃病了,半夜请了太医过去看病。”丫鬟低声道,“昨天晚上好大的阵仗。” 卫如萱冷笑了一声:“这点惊吓都受不起?真没用,弄得像是我欺负了她似的。” 丫鬟低着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来了,说是五皇子出了事儿,让卫如萱去看看。 卫如萱问他是什么事儿,小太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没有办法,卫如萱只好先过去了。 等到了之后,卫如萱没想到几个皇子都在这儿。 她偷偷的瞟了一眼萧承冀,萧承冀身形容貌是所有皇子中最出挑的,便是想要忽略,也忽略不了他的存在。 萧其睿笑了笑道:“好了,卫侧妃过来了,这下五哥没事了。” 卫如萱对着萧其睿翻了个白眼,这个狗东西,上一次见面还喊她五嫂,这回竟然就变成了“卫侧妃”,等她将来当了正妃,一定要给萧其睿一些颜色看看。 卫如萱对着萧嘉善撒娇:“五爷,这是怎么回事?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萧嘉善沉默了一下。 萧其睿笑着道:“刚刚五哥和三哥打赌,五哥输了,要被打三十鞭子。” 卫如萱瞬间就炸了:“什么?打我们五爷三十鞭子?秦王,你凭什么打——” 话未说完,霍哈上去给了卫如萱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卫如萱当即被扇得趴在了地上,嘴角淌出了鲜血,耳朵里也轰鸣作响,整个人脑海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霍哈赔着笑对萧嘉善道:“五殿下,对不住了,您是清楚的,卫侧妃没有这样的资格对秦王殿下这样讲话。” 萧嘉善没吭声,只狠狠剜了霍哈一眼。 卫如萱半天才反应过来,灰溜溜的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萧承冀跟前大声都不敢出,什么都不敢说了。 对方想打萧嘉善,那就打吧,反正打了萧嘉善,太后和皇后肯定都饶不了他。 霍哈做了个手势:“叫来几个嬷嬷,把卫侧妃给拖下去行刑吧。” 卫如萱的脸色顿时变了:“你们要干什么?” 萧其睿忍着笑和他解释了一下:“五哥金枝玉叶,怎么可能挨打?但愿赌服输,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卫侧妃,你是五哥的女人,你不会不愿意代他受罚吧?” 三十鞭子下去,这身衣服肯定会被抽烂,所以让嬷嬷们带下去领罚。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也没有闲心思去看这么血淋淋的场景。 这些嬷嬷下手不敢太重——对方毕竟是五皇子的侧妃,出身门第也不错,下手太重出了事情肯定会问罪她们。 可是,下手太轻了也不行,秦王跟前的太监专门在外面等着呢,万一好好的抬了出来,血都没有见,岂不是把秦王这边给得罪透了。 秦王和五皇子两个主子在斗法,他们下头这些人个个胆战心惊的,生怕被带出来的风扫到了自己身上,一条小命就没了。 卫如萱被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晕了,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鞭痕。 死肯定没有死,嬷嬷们下手都有分寸,保管她回去养上一阵子,两三个月就能把伤给养好。 幸好不是夏天,大夏天的话伤口容易生脓,浑身臭烘烘的结一身痂,又痒又痛的挠一阵子肯定会留疤。 现在是冬天,这些贵人们住在暖阁里,养一养就能缓回来。 疼肯定是疼的,而且是钻心的疼,被打的时候卫如萱叫得就像是被杀的猪一样。 她在卫家的时候娇生惯养,身份能与皇家结亲,自然是少有的贵女,这么大的委屈从没受过,鞭子挨一半儿的时候就昏过去了。 萧嘉善看了一眼被抬走的卫如萱,心里五味杂陈。 此时他又是感激又是庆幸,他不能真受鞭子,如果没有卫如萱,恐怕他就要赖账了。 真要是愿赌不服输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 今天这么丢人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往外头说,他跟前的太监更不敢说。 萧承冀给颜谕出了气,不想再和萧嘉善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住处。 第72章 过年[2] 颜谕吃药之后,今天醒来已经好多了。 她还是要回京城,很快就要过年了,京城府里有不少事情她都得安排。 房间里太暖,几个炭盆烧着,烧得人浑身上下都是热的,甚至觉得很燥。 主要还是北边的天气太干了,曾经颜谕在翎城的时候,一年四季都比较湿润,这边冬天一烧炭火就格外的干燥,瓜子儿松子儿放在盘子里露天敞着都不会受潮。 丫鬟给她捧来了一碗葡萄和一碗剥了皮的石榴籽,两碗水果都放在精巧的水晶碗里,看起来晶莹剔透。 如今入了冬,石榴容易保存一些,能看到石榴倒不是特别稀奇,稀奇的是能够看到葡萄。 颜谕知道冬天是不结葡萄的,这么皮薄水多的东西不经存放,这个时候看到它实在稀罕。 霍旺抱了一团毛绒绒的小动物过来:“王妃,奴才给您弄来了一只稀罕的小玩意儿。” 颜谕怔了一下。 霍旺把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蓝眼睛小雪豹放在了地上。 颜谕只在画儿上见过这东西,这还是头一次看到活生生的雪豹:“这是小豹子?你从哪里弄来的?” “从兽园里抱的,上个月才出生。”霍旺笑着道,“王爷说了,要给您弄一只又名贵又漂亮的毛东西来,奴才觉着这只小雪豹最漂亮。还有头小老虎也不错,就是大了点,性子有点凶,怕吓到您。” “……” 颜谕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过,她原本就没有想过养这些东西,之前是怕雪球冻死才带回来。 小豹子小时候是挺漂亮的,可毕竟是凶猛的兽类,若是长大后往人身上扑,伤到人就不好了。 凝夏看颜谕有点好奇,就将这只小雪豹抱了上来让颜谕摸一摸。 确实很漂亮,看着奶呼呼的,牙齿还很嫩,性格也不凶,颜谕抱在怀里摸了一会儿:“等下还是送回去吧,府上养这些不合适,你别费心思了。” 霍旺赶紧应了一声:“是。” 中午的时候颜谕吃了点饭,让人收拾自己的衣物等东西打算一早就回去。 今天萧承冀一早就出门了,她也不清楚萧承冀是去做什么,这些日子颜谕给萧承冀做了身厚一点的衣袍,本来想看看他穿上合不合身,现在他没回来,就先放在了一旁。 颜谕起身走了几步路就有些喘,坐回了榻上喝口参茶又放下:“换杯花茶来。” 房间里本来就燥,再喝一些参茶更觉得燥。 凝夏道:“这是太医吩咐让您喝的,给您补补气血。” 颜谕喝的药都是热性的,房间里还这么暖,她真有些受不住,就又吃了一点葡萄:“殿下去什么地方了?” 凝夏赶紧让霍旺去打听。 没过多大功夫,霍旺就打听到了来龙去脉。 颜谕是真没想到自家殿下这么能扛事儿啊。 她在邵家的时候,也知道自己嫂嫂舅妈怎么在宅子里生存的。 高门大户在外头看来风光无限,可是,刚嫁进来的小媳妇儿并不比普通人家的媳妇儿更轻松,她们也要流血流泪,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 每当受了委屈或者被人欺负,做丈夫的要么让她们忍一忍,要么说她们喜欢斤斤计较,让她们放开胸怀,别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烦恼,或者干脆不听不理会,说自己大男人只管公务不管宅子里的破事儿。 这时候萧承冀也回来了。 颜谕赶紧跑过去给他摘护臂摘腰带换衣服。 萧承冀单手把她抱在了榻上:“你好好歇着,别给自己找事儿。” 颜谕冲着他笑了笑:“殿下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萧承冀看着颜谕的笑颜恍了恍神:“……” 颜谕两只手搂住了他,因为她坐在榻上,脸只到他的腰侧,一脸无辜的仰着脸看他。 她墨发散在柔弱的肩头,雪白的脸看起来小小的,眉眼精致得就像工笔细细描画出来的一般,萧承冀被她抱着的时候甚至能够嗅到她身上柔软甜美的蔷薇香气。 萧承冀“嗯”了一声。 颜谕笑着让丫鬟去准备一些吃的,抬手拉着萧承冀坐了下来。 她伺候着萧承冀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袍,刚刚穿的骑装质地有点太硬了,平常穿着并不怎么舒服,换好之后颜谕又靠在了萧承冀的手臂上:“殿下,您真好呀。” 萧承冀不知道颜谕这么会撒娇。 其实颜谕从小就亲人,邵家的老夫人和夫人、少夫人都领教过她的撒娇功夫,嘴巴又甜性格又软,基本上就没有受过什么亏。 萧承冀把她稍微推开一些:“热,别靠这么近。” 颜谕剥了葡萄给他吃:“您这么做,五皇子回头会不会报复您啊?” 萧承冀挑了挑眉:“本王怕他报复么?” 颜谕倒是不怕五皇子,迄今为止五皇子对她来说还只是个名字,她都没有见过对方。 但她怕太后对萧承冀做些什么。 厨房那边送来了蟹黄馅儿的小馄饨,又加了虾肉和蟹籽来调馅儿,汤清味美,闻着就很香。 颜谕没有胃口再吃些东西,就在旁边看着萧承冀吃,她继续吃葡萄:“头一次在冬天吃到葡萄。” 其实以前在邵家的时候,哪怕应季也很少吃到,毕竟葡萄比其它的水果都更罕见。 萧承冀道:“京城有温室,冬天也产瓜果花卉。” 秋天的时候他看颜谕特别喜欢吃葡萄和石榴,就让下头的人时时准备着,这两样水果并不寒凉,吃了也不影响身体。 石榴倒是容易得到,葡萄是真不容易栽种,秋天应季的葡萄都只有最上头的达官贵人才享用得起,更何况冬天的?这么小小一碗就要百两银子。 等丫鬟收拾了这边的东西,颜谕捧了一盏茶递给萧承冀:“明天我就要回京城了,殿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 “明天回去?” “府上还有不少事情。”颜谕道,“临近过年,还有不少人情往来之事,我最好在府上。” 第73章 过年[3] 京城里萧承冀倒没有什么事情吩咐,不过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英国公世子郑舒要被调回京城,薄峰接替他的职位,你知不知道?” 颜谕摇了摇头:“朝堂上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清楚呢?” “你在邵家的时候,他们和郑舒有多少往来?” 颜谕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这个,舅舅们和我见不了几次面,怎么可能和我讲官场上的事情?” 萧承冀捏住了颜谕的下巴,逼着她抬头去看自己:“你心思敏锐,即便他们不说,你也能猜得出。就算邵家和郑家有过勾结,本王不怪罪你,有什么便说什么。” 颜谕又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外祖父致仕前为按察使,当时郑舒还没有来玉湖,邵家和郑家应该没有什么往来。这些年邵家官职最大的便是我大舅舅,您也知道,他只是个四品佥事,郑舒就算有事,也是找他的上司,哪里会找他勾结什么。” 萧承冀看她有点生气了,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本王不是怀疑你外祖家里做什么坏事,薄峰去了之后肯定还会彻查一部分人,提前和你说一下,若是你外祖家和邵家有往来,让他们趁早撇清关系。” 颜谕想了一下,而后才道:“这个您放心,我觉着没有。外祖家规矩严,外祖父还在世,舅舅做事都有原则。” 萧承冀刮了刮她的鼻梁:“你觉着,很多事情不是你觉着。你回京城之后,敲打敲打他们。” 郑家和五皇子的关系实在密切,颜谕又从小和五皇子定了婚事。 这些年郑舒在镇玉两省任总督,邵家既然养着颜谕,凭着这层关系和郑舒勾结做事的可能很大。 颜谕道:“我外祖家里对我很好,不是殿下想的那种人。” “他们敢对你不好?”萧承冀勾了勾唇,“皇帝的儿媳妇在他们家里住着,他们只怕要把你当成姑奶奶供起来,平时咳嗽一声都要派大夫来问候,生怕伺候得不好,你怀恨在心,出嫁后报复他们。若是伺候得好,他们一家子都等着你去提携。” 颜谕这下真的生气了,用拳头去捶他:“你太过分了!殿下,你怎么能把我们家里的人想这么坏?” 萧承冀笑着握住了她的小拳头:“你这点力气,还想打本王,做梦。” 颜谕现在不想和他说话,就要从他身边走来,一个人去里面歇着。 萧承冀把她又抓了回来,按在自己怀里:“脾气这么大,忘了这里谁才是爷?” 颜谕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我又不是傻子,他们对我真好还是假好,我知道的。” 萧承冀被她咬得骨头有点酥,又握住她的下巴摩挲两下:“在他们家住着,真没有受什么委屈?” 颜谕轻轻地摇了摇头。 萧承冀轻笑一声:“好,就算他们之前和郑家真有什么,只要及时站对位置,本王不和他们计较。” “官场上的事情,我在闺阁知晓不多,也不好猜测,但我只清楚两件事情。” 萧承冀道:“什么?” “两年前,上一任按察使被调走,正常状况下,我舅舅应该上去接任。” 颜谕道,“但我舅舅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朝廷调来一个新的接任。殿下您说,要是我舅舅和郑舒关系好,难道郑舒不该提拔他上去?别说什么新来的能力更强,我舅舅也不差。再说,这些要紧的位置上,都是只论关系不论能耐。” 萧承冀一时间倒没有想到这些人事变动,颜谕的话一针见血,他回想了一下人员官职,确实琢磨出了味道。 他捏了捏颜谕的脸:“不错,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颜谕道:“我在邵府这些年,家里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要读书认字,邵家祖上行医,祖上的医术也要学,家风要传下去。晚辈一心都在学问,夫人和老夫人都崇尚简朴,不搞那些铺张浪费的排面。内宅能做到这样,他们在外面做事的不会太过分。” 萧承冀挑了挑眉:“也要你过那种寒酸的日子?” “人家是侯府,怎么可能寒酸?不铺张浪费而已。”颜谕道,“再说,我是客人,肯定对我很好。我特别讨人喜欢,人人都喜欢我。” 萧承冀确实理解不了颜谕的厚脸皮,在萧承冀看来,就算是银子,也不可能人人都喜欢,譬如他就不喜欢大肆敛财。 更何况是个人。 他都不知道颜谕是怎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人人都喜欢我”这句话的。 但看看颜谕这副娇娇模样,他又诡异的觉着她的话很有道理。 ……其实颜谕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毕竟是为了让邵家在萧承冀心里有个好印象,故意这么说的。 不喜欢她的人当然也有,但颜谕一向都是记好不记坏,不喜欢的人和事儿要忘记,不必时时放在嘴上和心上。 譬如眼前这位难伺候的殿下,颜谕总觉得萧承冀看她就不太顺眼。 不过,萧承冀提醒得是有道理,邵家那边还是需要敲打敲打的。 以前默认颜谕会嫁给五皇子,邵家那边多多少少会偏向五皇子这一派的人,而且对秦王一派人隐隐带着敌视。 如今颜谕嫁给了萧承冀,萧承冀手下的人又要接管玉湖,一切肯定要有一些变化。 颜谕之前知道萧承冀的权力挺大的,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大,能插手如此重要的人事安排。 以前颜谕还以为萧承冀就算是个王爷,见到那些封疆大吏也要客客气气十分忌惮的呢。 萧承冀让人从吏部调来了一些文书,看了看南边这些年的官员变动和各个官员的履历。 看过之后发现和颜谕刚刚说的确实差不多。 上一任按察使被调走之后,论资历和能力,应该要颜谕的舅舅上来,最后空降的却是英国公郑参的学生。 看样子,郑家对邵家的态度确实不是太好。 萧承冀一边看一边和颜谕说一些事情,说实话,萧承冀都想把颜谕提拔到自己手下当官。 她把大魏律法记得清清楚楚,基本上看一遍官员的履历就能把这个人生平揣摩对七八成,颜谕要是个公子哥儿,温家门庭肯定能被重新撑起来。 不过,当王妃似乎也不错,前途更大一点。 如果换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当王妃,萧承冀恐怕完全不想理会。 第74章 过年[4] 第二天颜谕就回京城了,她晚上回到的府上,听管事儿的跟在她身后讲了不少事情。 颜谕这边回来,卫如萱也被送来了。 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五皇子对她是存着许多愧疚的。 卫如萱心里难受啊,她不敢相信,到了这么危险的境地,五皇子竟然把她给送出去,让她来承受。 可木已成舟,卫如萱只能洗脑自己说是心甘情愿的,把一切当成她喜欢五皇子,因为喜欢五皇子,所以愿意帮五皇子受罚。 这么一想,她渐渐的麻木了,心里也平衡了许多,不去怨恨五皇子。 她身上受伤这么严重,肯定不能伺候五皇子,那些嬷嬷聪明得很,鞭子只打在她的身上,没有打在她的脸上,一张脸还是完好的。 五皇子不忍心看她病病歪歪躺在床上的模样,加上行宫的条件确实没有京城好,在京城养伤更方便些。 卫如萱心里难受,回到五皇子府之后整天整天的哭,哭完了之后还要给皇后抄佛经。 她受伤的事儿,郑皇后也听说了。 如今拖着一身的伤痕,伤口上都敷了药,都是浓郁的药味儿,当然不能去郑皇后跟前伺候。 所以郑皇后让她抄经,说她既然不能左右伺候,就抄抄经表示一下孝心吧。 上头有这样一个恶婆婆,卫如萱一边哭一边抄。 郑皇后对卫如萱倒是很满意。 最近郑太后又寻思着给五皇子寻一门婚事。 那天郑参被五皇子一番话堵得心口痛,回来就向太后告黑状。 他说五皇子被身边的女人给带坏了,没有以前那么听话,现在五皇子对他自己的皇子身份沾沾自喜,还拿身份来压郑家。 郑太后觉得卫如萱确实是个祸害,把五皇子挑唆得不像话,就想把卫如萱给除掉,再给五皇子娶一个家世不错的王妃。 郑皇后不同意这件事情。 卫如萱在郑皇后眼里挺不错的,她觉得这孩子老实本分,愿意听自己的话。 再说卫家的门第也不错,就能给五皇子当正妃,再找个什么正妃不如就把卫氏给提拔上来。 郑皇后现在成了皇后,再也不是郑参能够随便拿捏的女儿,作为一国之母,她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再者,她跳出来搅局的话,按着郑皇后平时搅屎的功夫,肯定能把局势搅得一团糟。 有郑皇后护着卫如萱,郑太后一时间还真不好下手。 冥冥之中卫如萱保住了一条小命,长夜漫漫,她又一边哭一边抄佛经去了。 颜谕又回了一趟邵家,和两位嫂嫂说了说话。 骆氏和张氏来了京城之后,一切倒还习惯,这边没有公婆要伺候,两人其实清净很多。 一开始她们还担心,颜谕嫁到秦王府之后会和她们疏远,毕竟她们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可是颜谕来了几次,还是像婚前一样对待她们,骆氏和张氏也慢慢的放下心了。 马上要过年了,骆氏给颜谕做了一身新衣服,东西倒是很轻,但重要的是心意,骆氏一手苏绣比当地的绣娘还要厉害,京城少有这样的工艺,一针一线格外细密。 骆氏这辈子是生不出孩子了,就盼着颜谕早点给秦王生个小世子,还是得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地位才会更稳固。 骆氏拉着颜谕的手絮絮叨叨了一些话,颜谕看着骆氏精神有些憔悴,担心她最近过得不好,偷偷的问了问张氏。 张氏犹豫了半晌,因为是家里丑事,她怕颜谕大过年的生气,笑着道:“没什么,大嫂有些想家了。颜儿,你和王爷要好好的,提防着家里小妾有孕,把自己身子养好,早早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 颜谕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子。 她也想要个孩子啊,皇家有个孩子确实会稳固地位。 关键是萧承冀看起来有点烦她,对这方面不太上心,现在萧承冀不在京城,更没有机会了。 颜谕软磨硬泡半天才晓得怎么回事。 向哥儿是邵隽良长子,有志气爱读书,平时聪明伶俐,特别讨长辈喜欢,唯一缺点就是姨娘生的。 当初骆氏怀孕,向哥儿的生母担心骆氏生下男孩儿拦了向哥儿的路,便设计暗算骆氏,让骆氏从此不能怀孕。 向哥儿的生母被关去佛堂后,他便养在了骆氏膝下,这些年表现得十分懂事孝顺。 前两日向哥儿吃了碗醪糟,小孩儿没喝过酒竟然醉了,醉后就开始说胡话,对着骆氏说她不是自己亲娘,等出人头地后便要把骆氏撵出去,让亲娘从佛堂里出来。 向哥儿年龄小,酒醉说了胡话,被当成小孩儿不懂事轻飘飘的过去了。 骆氏不能生,忍也得忍,不能忍也得忍。 颜谕隔着窗子看看骆氏落寞的脸庞,想起她小的时候守岁犯困,骆氏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涂上一些清凉膏。 那时候骆氏刚刚嫁过来不久,和现在的颜谕差不多大,薄荷叶的味道仿佛经过漫漫岁月袭来,当时骆氏还是少女,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却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 颜谕也不清楚十年之后,自己会被深院高墙磨成什么模样。 邵隽良和邵隽守回到府上,一听说秦王妃来了,赶紧过来拜见。 颜谕让骆氏、张氏和邵府丫鬟下去,只留了自己的丫鬟嬷嬷,和他们两个说了一下郑舒被调回,薄峰要上任镇玉总督的事情。 朝廷的公文还没有下来,邵隽良和邵隽守没机会知道。 不过颜谕说了这么一嘴,邵隽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娘娘放心,邵家与郑党并无往来。等新任部堂抵达,邵家会听从部堂差遣。” 颜谕点了点头,而后道:“今天我见到向哥儿了,孩子自幼被谁养着,心里就对谁亲。这孩子看起来不适应京城的生活,应该想他生母了,倒不如送去翎城他生母跟前养着。” 邵隽良道:“娘娘体恤犬子,想的确实周到,臣明日一早便让人把向哥儿送回去。” 第75章 过年[5] 颜谕这边离开之后,邵隽良赶紧吩咐人准备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把向哥儿给送回南边去。 他本来想问问骆氏,看骆氏是不是在王妃跟前说了什么,不然无缘无故的,王妃怎么会说这么一通话?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问不问的也没有多大意思了。 内宅里的这群妇人和王妃的关系最近,她们在王妃跟前想嚼什么口舌都容易。万一惹得骆氏不高兴,骆氏再去王妃跟前告状,邵隽良反而下不来台。 向哥儿那天酒醒之后,绝口不提自己酒醉时说了什么,他人儿虽小,实际上精明得不行,也是因为酒醉才把真心话吐了出来。 听到他爹要把他撵回翎城,去他生母跟前待着,向哥儿瞬间就呆住了,清醒过来后哭着喊着不回去,还给骆氏各种磕头,求骆氏把他留下来。 在姨娘跟前养大和在夫人跟前养大的待遇完全不同,骆氏已经不能生了,再熬几年等他长大娶妻,他就等同是长房嫡曾孙,将来要继承家业的。 骆氏自那天听到向哥儿的真心话,就对他有些冷淡,今天更是木着脸不说话。 向哥儿哭喊着磕头:“娘,我错了!我该死!我那天酒后失言,说的全都是胡话!” 骆氏表情冷冷的:“我不是你娘,你亲娘是谁,你回去找她。” 下人忙把向哥儿给拉了下去。 张氏嘲讽的看了向哥儿一眼:“看这孩子伤心的样子,像是亲娘死了呢。” 向哥儿被拉走之后,客厅里瞬间寂静了下来。 张氏叹了口气:“幸好现在就发现了这孩子的人品,真养出个白眼狼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骆氏低着头默默给手中的鞋子绣花。 张氏又道:“对这么个孩子好,还真不如对颜儿好,咱们当初没有白疼颜儿,只在她面前提了这么一嘴,她就把事情摆平了。有时候想想,生个儿子还不如生个颜儿这样嫁得高的女儿。” 骆氏咬断了手中的丝线。 不管怎么说,颜谕总归是帮了她,给了她一线希望。 骆氏这两天确实想死,不想活着了。 从她嫁入邵家的大门起,她就没有开心过,未出嫁的女孩儿把这里当成是天堂,她们看到的景象和嫁进来的媳妇儿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听到向哥儿那番话的时候,她的心都凉了,一边寒心,一边又希望自己丈夫给自己一个公道。 可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又有什么公道?只能继续替他养着孩子,嗯,这孩子长大以后肯定不能把她撵出门,却能让她不自在,生不如死。 骆氏不知道颜谕在王府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反正希望她比自己更好,别像自己似的,年纪轻轻就没了盼头。 既然颜谕帮了她,那她以后也要争争气,安庆侯府的长房长孙媳妇,不能让人看低了。 和邵隽良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她也知道邵隽良在想什么,他是怕自己再向王妃告状。 骆氏倒没有告状的意思,只让邵隽良白天好好做事,早日升迁为秦王殿下效劳,作为王妃半个娘家人,邵隽良支棱起来了,王妃在秦王面前也有底气,权力都是相辅相成的。 晚上就多去妾室房里,早点再生个儿子,这回骆氏要从小抱在自己膝下养。 秦王和五皇子打赌,五皇子还赌输了的事情终究是传到了郑太后和郑皇后的耳朵里。 郑太后觉得丢脸,真是丢脸啊。 不过她庆幸五皇子不是个傻子,还知道把侧妃扔出去替他受罪。 郑皇后本来就对卫如萱观感不错,出了这么一件事,她更觉得卫如萱舍身去救五皇子,是个听话媳妇儿。 唯一遭殃的就是颜谕。 郑太后的手伸不到行宫里去,没办法再教训秦王。 只能拿颜谕来撒撒气。 偏偏颜谕又挑不出什么错处,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 郑太后就每天把颜谕叫来请安。 现在郑太后上了年纪,老年人睡得少醒得早,往往不到五更天就醒了。 她醒了,要颜谕每天到她跟前请早安。 颜谕就没有起过这么早的床。 天还没有亮,她就被丫鬟从床上叫了起来,睡眼朦胧的去上妆,穿上一套一套厚厚的衣裳。 从温暖的房间里一出来,外面屋檐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凌,月亮还挂在发蓝的天上。 凝夏扶着颜谕进了轿子:“太后娘娘可真会折腾人啊。” 颜谕揉了揉眉心,一句话也没有说。 既然嫁入了皇家,上面这个婆婆的话,不得不听。 结果一踏进寿康宫,看见血淋淋的一个太监的死尸被拖拉出去。 颜谕被吓了一跳:“怎么在太后娘娘宫里打死人?不怕坏了寿康宫的风水?” 一位嬷嬷道:“贱手贱脚的,竟然敢偷太后娘娘屋里的东西,当场打死已经给了他面子。” 月下颜谕看那太监惨白着一张脸,嘴上都是血,眼珠子翻着青,就像画里的鬼似的,她被吓得扶住了凝夏的手,继续往屋里去。 郑太后还在梳妆,赵嬷嬷给她梳着鬓角:“小丫头片子才多大,胆子又小且没见过什么世面,多吓唬她几次,要么吓死了,要么对您弯了膝盖。” 颜谕隔着屏风在外头请安。 郑太后让她进来,颜谕就乖乖的跪在郑太后的膝盖旁边,太后问什么她说什么。 郑太后摸了摸颜谕鬓边垂落的珠子。 萧承冀是个硬骨头,萧承冀的亲娘也是个硬骨头,这两人在她面前从来不肯低头。 偏偏娶的王妃没有多少骨气,让跪下就乖乖跪下了。 “这么冷的天儿,又这么早,按理说不该让你进宫。”郑太后笑了笑,“可是哀家想你,身边就想有个人说说话。” 颜谕点点头:“能陪太后娘娘跟前,也是我的福气。” 这么一大早的,颜谕也不好把娴仪公主也叫来,只能这样慢慢熬着。 唉,谁家小媳妇儿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她在外头是主子,该当奴才的时候也要当奴才。 郑太后要用早膳,颜谕便在旁边左右伺候着。 “听说薄峰要去镇玉任职总督,还是秦王举荐的。”郑太后道,“秦王用人唯亲可不好,你是他的王妃,你该劝劝他,别让他做错事。” 第76章 过年[6] 颜谕真没想到一大早上郑太后会和她说朝廷里的事儿。 这个她还真不好回答。 当面拒绝郑太后,那便是忤逆。 如果答应了郑太后,那就是告诉郑太后,自己这一介妇人要去干扰朝政了! 郑太后故意在这里出难题,颜谕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能死就好了,真想一头撞死在这里,省得天不亮就来伺候这个刁钻古怪的笑面虎老太太。 死还是不能去死的,除非她想让邵家人跟着一起。 颜谕只能装傻表示自己不懂:“娘娘,薄峰是谁?总督是什么职位?是大将军吗?” 郑太后看向颜谕:“你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颜谕可是出了名的一问三不知。 她摇了摇头:“不清楚呢。” “薄峰是萧承冀的舅舅,总督是正二品的官儿,他又加了兵部尚书衔,是从一品。”郑太后道,“你回去和秦王说,不能任人唯亲。” 颜谕是疯了才会这么和萧承冀说。 萧承冀还不把她给砍了! 颜谕一脸疑惑:“太后娘娘,我什么都不懂,怕传错了话。” 郑太后最烦蠢货,原以为颜谕是个聪明伶俐的,现在看她连这个都不清楚,心里顿时有些恼怒。 但转瞬之间,她又觉着是这个鬼丫头故意在蒙骗自己。 郑太后笑了笑:“你就原话去说,别改动什么就行了。” 颜谕道:“娘娘,殿下如今不在京城,等他来了之后,我如果还记着,就再说这件事情。” 郑太后被她这么一通打岔,心里有些不爽快,一时间也想不起要说什么。 拿捏不了颜谕,郑太后的眼睛便盯上了跟着颜谕的几个丫头。 颜谕进宫的时候,往往是带着凝夏和瑞冬一起,有时候把瑞冬留在家里,让碧春跟着,再有便是邓嬷嬷。 碧春、凝夏、锦秋、瑞冬这四个丫头是跟着颜谕一块儿长大的,其中凝夏最是伶俐,往往一个眼神便明白她的意思,颜谕平时带着凝夏最多。 她们四个是颜谕陪嫁来的,颜谕对她们最为信任。 回去之后,宫里竟然调来了四个太监和宫女,郑太后跟前的赵嬷嬷把人领来的:“太后娘娘说了,秦王妃是新媳妇儿刚刚嫁过来,马上要过年了,府上肯定很忙,太后赏赐您几个人,您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让这几个帮忙去办。” 人都来了自己府上,这下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颜谕肯定不让他们四个进内院的,便让他们在外院伺候,让锦秋暗中盯紧她们,看看他们整日有没有做什么坏事儿。 娴仪公主听了之后也忍不住摇头:“杀又不能杀,用也不能用,你小心点,她派来的人八成都是些毒蛇。” 颜谕病恹恹的靠在枕头上。 毒蛇? 这几个真敢在自己跟前吐蛇信子,那自己就让她们看看,什么是真毒。 从小到大颜谕就清楚,大宅子里的老实人是贬义词儿。 老实男人要当冤大头,老实女人会有流不完的眼泪。 旁人不和她作对,她不主动去惹对方,旁人敢对她龇牙,她只能试着去拔牙。 两人在说着话,下人来通报,说那位梁三姑娘又来了。 娴仪公主皱了皱眉。 这姑娘脸皮是真厚啊,大有不带她去社交,不给她找个好夫婿,她就天天来骚扰的意思。 梁青雪看颜谕又在这里,便默默的在旁边喝茶。 过年期间应酬多,梁青雪怕娴仪公主带着颜谕去各家走亲戚,不带自己出门了。 娴仪公主能去的地方,梁家其它长辈去不了。 颜谕看这位梁三姑娘不大喜欢自己,她也不想主动去搭话。 娴仪公主怕冷了场子,笑着道:“你身上这个长命锁倒是精致,什么时候做的?” 颜谕把自己脖颈上这个长命锁拿下来:“前儿太后给我的,我看着不错,就戴在了身上。” 实际上是太后让她戴的,说是戴着压身,她来娴仪公主这里之前,刚从宫里出来。 娴仪公主细细的看了看,梁青雪也忍不住伸着脑袋去看。 这个长命锁有三四两重,看起来沉甸甸的,一整块和田玉配着灿灿的赤金,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无论做工还是样式,都比外头的好太多太多。 娴仪公主笑着道:“出了宫还是摘下来吧,我看着不大合适,孝慧皇后生前就爱戴个这样式的长命锁,还是皇兄让人给她打的。” 颜谕庆幸萧承冀这些天不在京城,不然整天在他跟前晃,恐怕要挨一顿骂。 颜谕便没有再戴回去,让凝夏先保存着。 这时候外头有人通报说七皇子来了。 娴仪公主眉头皱了皱:“青雪,你先去里头坐着吧。” 她和七皇子久不往来,不知道上门何事,颜谕是七皇子的嫂子,倒不用避讳什么,梁青雪是未出阁的姑娘,最好不见。 梁青雪低头玩着腰间垂下来的香囊,不动也不说话。 娴仪公主便让七皇子过来了。 萧其睿笑着道:“姑姑,我们刚从行宫回来,父皇说他晚上在宫里设宴,您也过去参加。” 娴仪公主抬眸:“皇上怎么让你来传话?” “恰好我顺路经过,就没让古公公的人过来。姑姑这里真不错,难怪众人都夸您,我都想让芳馨过来和您学学规矩。” 娴仪公主哼笑:“我有什么规矩?皇后那里才是真正的规矩,跟着她学那才好呢。” 萧其睿一进来就注意到颜谕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皎若明月的女子,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偷看两眼之后,娴仪公主笑道:“这是你三嫂温氏,老七,见了你三嫂不行礼?” 萧其睿听说是萧承冀的女人,心神瞬间定住了,再也不敢偷窥,忙对颜谕行了一礼:“给三嫂请安。” 颜谕起身还了一礼。 萧其睿没再待下去,又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第77章 过年[7] 颜谕听萧其睿刚刚那意思,是说所有人都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家爷有没有回,但在公主府有点待不下去了,想回家里去看看。 娴仪公主没有猜到颜谕的心思,把颜谕留了下来吃饭。 今个儿颜谕不在家里,万福苑里的大丫鬟碧春和凝夏跟着出门都不在,邓嬷嬷也随身跟着颜谕。 锦秋和瑞冬都在颜谕的书房里收拾,好不容易出了大太阳,她们上午把一些书拿出来晒一晒,下午就收了回来。这些东西颜谕从来不让别人碰,只让她们贴身的丫鬟动。 锦秋一边擦着书架一边道:“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叫荷花的宫女,身形与咱们姑娘有几分相似。” 瑞冬道:“什么荷花?好几个叫这名儿的,俗气。” “太后赏的丫鬟中的一个,眉眼秀气皮肤白的那个。” 瑞冬这才想起来了:“小姐让你盯着她,她有没有干坏事?” 锦秋摇了摇头:“这两天什么都没做,但我觉得她不是个老实性子。” 瑞冬真有些心疼自家小姐了:“太后娘娘真是的,半夜三更就让咱们小姐起床进宫就算了,还故意弄些眼线来恶心人,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 锦秋叹气:“谁说不是呢?她俩净偷懒,什么活儿都不干,不知道筹划着什么。” 萧承冀一回府便来了万福苑。 里面倒是静悄悄的,大门关着,天儿太冷,估计人都在屋里待着。 萧承冀进了房间便看颜谕穿着一身碧青的衣裳背对着他站着,他过去拍了拍颜谕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对方突然回过头,萧承冀一看这张陌生的脸,语气瞬间冷了:“你是什么人?” 荷花赶紧下跪:“奴婢是来换屋里的果子的。” 萧承冀道:“王妃呢?” 荷花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大概又去安庆侯府了,这阵子王妃经常从库房里收拾大箱小箱的东西送去安庆侯府。” 萧承冀没说什么,让荷花下去了。 旁边的霍哈偷偷的看了一下萧承冀的脸色。 就算跟了这位爷这么多年,霍哈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有了王妃之后,霍哈更是接二连三的猜错萧承冀的心思。 这两天萧承冀处理太多公务,每天休息时间都很短,现在他觉着有点困了,便去了里面睡觉。 颜谕回来的时候天色擦黑,一到万福苑便听到一个让她五雷轰顶的事情。 荷花低垂着脑袋跪在颜谕的跟前,说下午的时候秦王殿下回来看上她,把她宠幸了,荷花不求成为侍妾,只是告诉王妃有这么一回事儿。 锦秋的脸儿也被吓得煞白煞白。 王妃不在家这半天,她一时间疏忽没有看住这些人,竟然让这个死丫头给溜了过去! 锦秋又是羞愧又是恐惧,脸面全丢光了,恨不得一头撞死谢罪。 颜谕心里有些烦躁,一天天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暂时没多问,先让锦秋把荷花给带下去喝一碗药。 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先不论,反正太后赏赐的人,绝对不能有任何动静。 而后颜谕走了进去。 霍哈说王爷还在里面休息。 颜谕的目光瞬间落在了霍哈的身上。 荷花想的倒也巧妙。 正常情况下女孩子不会拿自己清白开玩笑,她这么一说,整个院子里的人肯定都信。 王妃和王爷的地位差距在这里摆着,王妃要是质问,秦王要么不认账,觉得王妃无理取闹,两个人吵上一架。 秦王要是觉着王妃故意给他泼脏水,一气之下认了账,王妃肯定与他有了隔阂。 最容易拆穿的事情,却往往最容易让人有心结。 当然,王妃也有可能默默领下这个屈辱,什么都不过问,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一个人在心里默默的生气。 荷花没想到的是,颜谕第一时间质问的竟然是跟在萧承冀跟前的霍哈。 霍哈这个人,在萧承冀跟前是奴才,在外头的话,正三品以下的官员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 正常情况下,颜谕对霍哈这个萧承冀跟前头等红人的态度也该是巴结讨好的。 偏偏颜谕从一开始就没有巴结过他,压根没有被这阵风给压倒过。 今天状况究竟如何,恐怕没有人比霍哈这个贴身太监更清楚,与其询问萧承冀,倒不如询问霍哈,看看情况是不是外边传的那样。 颜谕上上下下打量了霍哈一番:“霍公公,好些日子没见了。” 霍哈一听这语气不大对,赶紧赔着笑道:“王妃,您喊奴才名字就好。” 颜谕似笑非笑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王妃,我以为你们都忘了这回事。” 霍哈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这位主儿了,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话,他赶紧跪了下去:“是不是奴才做错什么,惹了王妃不高兴?” 颜谕道:“你身为王爷跟前的大太监,王爷做了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情,是不是应该规劝?” 霍哈心里苦,他真听不懂王妃的心思,再说平时他有几个脑袋够王爷砍的,哪里敢规劝王爷做事? 但王妃正在气头上,霍哈只得低头:“是。” “所以你今天就眼睁睁的看着王爷拉一个丫鬟在我的房里胡作非为?” 霍哈这回真懵了:“王爷回来便睡下了,并没有碰什么丫鬟。一进门倒是见到个眼生的在换果盘,说了两句话便让她下去了。” 颜谕细想了下,眸子缓缓眯了眯:“既然如此,便是这名丫鬟故意抹黑王爷的名声,霍哈,你过去审问一番。记着,她是太后娘娘安插进来的人。” 霍哈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是。” 他总算明白刚刚王妃为什么那么大的气,更庆幸王妃盘问的是自己,没因为颜面扫地直接去里头和王爷吵。 要是吵吵嚷嚷一番吵出了真相,那场面就完全不同了。 颜谕去了里面,果然见萧承冀在床上睡着,她便坐了过去。 萧承冀听见脚步声便醒了,闭着眼睛装睡。 颜谕看他长得好看,薄唇高鼻,五官俊美,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萧承冀瞬间睁开了眼睛。 第78章 过年[8] 颜谕轻声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萧承冀心口处酥酥麻麻,抬手揉了揉颜谕的头发。 他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颜谕暗恋他,看他睡觉便偷亲他,这些事情萧承冀都看在眼里,他没办法去阻止。 况且颜谕是他的王妃,喜欢他依赖他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颜谕是个娇滴滴的小女人,心思再怎么敏锐,想法再怎么缜密也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还是需要他在前面保护。 萧承冀把颜谕拉到了床上,搂在自己怀里。 颜谕头上手上和身上还戴着不少沉甸甸的首饰,脸上的脂粉还没有洗去,她眉心垂着一块淡紫色的宝石,衬得这双眉眼格外柔润。 这么小的身体,抱在怀里却软软的。 其实颜谕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小,是萧承冀太高了,肩膀宽阔身形悍利,带着成熟男人强势且凌厉的气息,很多时候就会让人有压迫感。 她又亲了亲萧承冀的脸:“这些天太后又送来几个人,说是过年了,我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们,完全推不了。” 萧承冀道:“让他们在外面伺候,来日找个由头便杀了。” 颜谕靠着他的肩膀:“殿下动不动就杀人,这样其实也不好,传出去损您的名声,您不知道外头怎么议论您的……” 萧承冀挑眉:“本王又不杀你。” 颜谕道:“我怕血,晚上会做噩梦。” 萧承冀勾了勾唇:“胆子这么小?” 颜谕点点头。 萧承冀道:“那你还和本王睡?” 颜谕咬了咬唇:“我走好了,再也不——” 话未说完,萧承冀一把拉住她,将她按在了自己身下:“你敢。” 颜谕真的要被他给压死了……他知不知道自己骨头有多沉啊? 紧接着颜谕耳朵慢慢变红了,因为察觉到萧承冀对她有了反应。 兴许是天赋异禀,萧承冀那玩意儿硌得她浑身不舒服,颜谕也没有什么见识,就觉得这应该就是正常的,可每回她是真受罪啊。 伺候萧承冀这位大爷,她觉得她得先去借九条命。 但颜谕又想要一个孩子。 她又靠在了萧承冀的怀里。 萧承冀心里确实有些恼怒,尤其是听到颜谕说她要走的时候。 很多时候颜谕总会给人一种留不住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桩婚事来得莫名其妙,从未念想明月,但明月突然落入怀中,又或许是宫闱里确实困境重重,太多的人想要她的命。 就像他母妃那样,父皇出个京的功夫,走之前好端端一美人,回来就是一尸体。 如果她走了,萧承冀又是孤家寡人,平静的发疯,平静的活着。 这次他动作有点重,颜谕受不住,便哭着求他,轻声细语的像在撒娇。 萧承冀擦了擦颜谕眼睫毛上的泪水,一手抬了她的下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本王床上功夫怎么样?” 两人这样也有很多次了,萧承冀觉得自己比一开始厉害多了。 颜谕被他气得抽抽噎噎哭晕过去了。 万福苑里的奴才却是吓破了胆。 首先便是霍哈当着众人的面把荷花叫了过来。 今个儿傍晚荷花被殿下宠幸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万福苑,一时间人心躁动,在外头当差的丫鬟都羡慕荷花的好运气。 在外头当差的丫鬟比不上在里头当差的,她们心里还是渴慕能够翻身变成主子。 哪怕当一个妾室,也比当丫鬟要好数十倍。 如今有了一个成功的例子,她们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岂料霍哈当着众人的面就把荷花给叫了过来。 荷花是认识这位霍公公的,绝大多数宫里当差的人,即便是没有见过霍哈,也对他有所耳闻。 就像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古光亮一样,就算没见过,她们这些太监宫女听见名字就害怕。 霍哈皮笑肉不笑的,当着众人的面就直接质问荷花:“听说今天王爷宠幸了你?” 荷花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她没想到王妃能支使得动霍哈这尊大神啊。 霍哈是王爷跟前的大太监,今天有没有情况发生,他是最清楚的。 荷花敢当着王妃的面扯这种低级的谎,是料定了天下夫妻十有八九都不是一条心,互相蒙混特别容易,皇室之中更是如此。 可她不敢当着霍哈的面扯谎。 在所有下人的眼睛里,很多时候霍哈就代表着王爷。 王爷的很多话,很多命令,往往是通过霍哈的嘴巴往下去传递。 荷花低着头一言不发,身子微微颤抖。 霍哈当着众人的面道:“你知道在王妃面前扯谎,污蔑王爷的名声,会是什么下场么?” 荷花轻声道:“奴才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今天王爷扑到了奴才身上,公公亲眼所见!奴才敢去太后娘娘面前和您对峙。” 霍哈的眉头拧了起来:“胡说!掌嘴!” 荷花被按着正正反反打了四个耳光。 其它人一看这个情况,瞬间被吓清醒了,也猜出怎么一回事儿。 不得不说有太后当靠山是真硬,就算到了王府也敢这般造作。 一些还想像荷花这样上位的,瞬间收敛起了自己的心思,再不敢胡思乱想。 霍哈当着众人的面惩罚了荷花,对这些人表示了一下王爷的真实态度,另外三个被太后赏赐的奴才都一动不动,仿佛荷花的遭遇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霍哈把荷花罚去了做洗衣的差役,洗的当然不是主子们的衣服,而是府上下人的衣服,这样的差事苦,基本上从早到晚,而且整天在下人堆里,就算再想惹事,也进不到这边来。 安排下去之后,霍哈松了口气,想着总算能和王妃交差了。 这位王妃看着挺好脾气的,却不是软到能欺负到头上的窝囊废,日后绝对不能怠慢了,也不能犯到对方手里。 结果一回屋,看到了萧承冀站在这里。 如果见过建兴帝的人,就会觉得萧承冀就是皇帝年轻时候。 甚至比皇帝年轻时的气势更重,毕竟皇帝不像他似的沾了那么多血。 霍哈被吓得跪在了地上:“殿下。” 刚刚发生了什么,霍哈绝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都和萧承冀说了说。 第79章 过年[9] 对于这些事情,处理起来不是特别麻烦,像这样故意给人添堵,郑太后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来做了。 霍哈想了想道:“奴才把这些人都处置了?” “留着给王妃练练手。” 萧承冀不可能天天都留在京城,后宫与后宅的事情,他更不可能时时留意。 一些事情还是需要颜谕自己去学着处理,这样他不在的时候,她也能独当一面。 霍哈连连点头:“是。” 虽然萧承冀这么说,但霍哈清楚,他得暗中留意着。 倘若真让这四个奴才把颜谕给气坏了,弄得家宅不宁,殿下肯定会降罪下来。 王妃目前正得宠,降罪也降不到她的头上,其它人可就惨了。 “让霍旺盯紧王妃的饮食,有人敢在吃的东西上面动手脚——”萧承冀面无表情的道,“就把他剜了喂狗。” 霍哈打了个寒噤。 他清楚得很,萧承冀能说出嘴的话,就一定能做得出来。 原本霍哈只害怕萧承冀一人,现在还有点害怕这位王妃了。 也不知道王妃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但凡有人想动她一下,王爷就要发疯找人麻烦。 “是。” 吩咐完这些,萧承冀又回去了,让丫鬟送了热水进来。 颜谕还在床上昏睡着,外衣被萧承冀撕烂了扔在地上,首饰什么的同样扔了一地,身上裹的小衣也皱皱巴巴不像样子。 萧承冀拧了帕子给她擦洗了一下,顺便也擦了擦自己身上。 颜谕眉头轻轻皱着,她睁开了眼睛,还是觉得身子有些沉重。 萧承冀给她换了件新的里衣,大手触碰到她纤弱的小腰,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颜谕凑过去,脸贴上了他的胸膛。 萧承冀垂眸看着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颜谕“嗯”了一声。 萧承冀吩咐了丫鬟下去准备。 颜谕又搂住了他的腰,往下去扒拉他的衣服。 萧承冀赶紧握住她的手。 绝对不能再来了,倒不是他不行,他觉得再来一次,颜谕明天肯定下不了床。 颜谕小声道:“殿下,我想给您生个孩子。” “孩子有什么好的?”萧承冀道,“没必要。” 他对子嗣完全没有想法,暂且没想过这回事。 颜谕道:“有一个孩子在府上,您的地位会稳固许多,说不定父皇就——” 话未说完,萧承冀手指堵住了颜谕的唇。 他明白颜谕的意思。 倘若秦王府有了小世子,皇帝有了皇长孙,很有可能再加封萧承冀。 可萧承冀已经加无可加。 若再加封,便是太子之位。 太后和郑家就像是一座山压在萧承冀的头上,皇后是阻碍,五皇子也是阻碍。 颜谕不知道,萧承冀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但她既然嫁给了萧承冀,心里也会疼惜自己的丈夫,希望自家爷走得更顺一些,遇到的阻碍更少一些。 要是她肚子争气,那争的不仅仅是她的地位,争的也是秦王府在群臣和皇帝心中的地位。 起码有子嗣的皇子比无子嗣的皇子更让群臣放心。 萧承冀在颜谕眉心亲了一下:“本王的地位,还用不着一个孩子来稳固。来年的局势会变,你放心。” 以前萧承冀没心思同郑家的人去斗,郑家如日中天也好,步步紧逼也好,他都懒得理会,更多的倾向是自毁。 现在完全不同了,既然他动了心思,他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颜谕怔怔的看着他。 萧承冀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平时是不近女色,懒得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可他又不是不喜欢女人。 颜谕这样软乎乎的小美人,他还是有几分——还是觉得,她挺不错的。 萧承冀转身就要走,但颜谕还是快了一步,她抱住了萧承冀的胳膊:“殿下……” 萧承冀“嗯”了一声。 颜谕钻到了他的怀里,抬头去亲他的脸:“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萧承冀不是自来熟的性格,他平时很冷,也没有什么人敢这样对他,除非不想要脑袋了。 但颜谕就是很自来熟脸皮很厚,肆无忌惮的在他怀里撒娇,不管他怎么冷漠,她都是一块粘人的玫瑰糖,赖在他的怀里不肯下来。 “殿下长得最好看。” “性情也最好最善良。” “是天底下最有担当的男人。” “虽然床上功夫一般,但人挺好的。” “……” 萧承冀是男人不是完人,听着这样一个乖巧小美人闭着眼睛吹嘘他有多好多好,虚荣心怎么都会膨胀起来。 听着听着就有点不对劲了。 萧承冀脸色一黑,捏住了颜谕的下巴:“床上功夫一般?” 颜谕闭上眼睛装死。 萧承冀手上力气大了一点:“说话。” 颜谕还是装死。 萧承冀就不信自己治不了她。 觉得一般是吧? 那他以后天天来,天天睡她,非得把她睡得心服口服。 颜谕可怜巴巴的去蹭他的肩膀:“殿下,我错了。” 萧承冀:“……” 说实话,他真受不了颜谕这一套,动不动就撒娇,谁像她似的这么没骨气。 偏偏是他王妃,不想受也得受着。 这时候晚膳准备好了,丫鬟已经送来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外头进贡来好些东西,这段时间准备的便格外丰盛些。 颜谕喝了一点桂圆红枣汤,吃了两块糕点,略有些犯困。 以往这个时间点,她早就睡了,毕竟三更天就要起床梳洗,五更天的时候要到寿康宫里去请安。 萧承冀看她打瞌睡的样子,让凝夏先扶着她去了里面。 等到三更天的时候,凝夏又悄摸着进来叫醒颜谕。 萧承冀脸色一黑。 今天他不用去早朝,这个丫鬟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凝夏见是王爷醒了,吓得跪在地上:“殿下,王妃还要去寿康宫请安,您继续睡吧,奴婢伺候王妃起来。” “出去。”萧承冀冷冷的道。 大半夜的把他的王妃提溜进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这时候颜谕也醒了,她揉揉自己的眼睛,就要从床上下来。 第80章 过年[10] 其实这点苦头颜谕还是受得住的。 没办法啊,嫁入皇家,哪有只享富贵不受折磨的道理。 人前多少风光,人后多少眼泪。 萧承冀的战场在前朝,颜谕的战场在后宫。 后宫里最大的便是太后和皇后,这两人想折腾颜谕,颜谕不能让萧承冀插手进来受连累。 只要他好好的在朝廷上做他的差事,两人各司其职,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 颜谕趴在了萧承冀的肩膀上:“您继续睡着,我去请过安便回来。今天不去,不管用什么理由,太后娘娘都要发作,不能和她置气,皇上都置气不过她,何况是您。” 萧承冀抬手摸了摸颜谕的脸。 颜谕抬起下巴,微微闭上了眼睛,表示要他亲一下。 萧承冀轻笑一声,在她眉心上亲了亲。 这回去了寿康宫请安,回来竟然又遇见七皇子和罗妃娘娘。 罗妃忧心七皇子和芳馨公主的婚事,这些天忧心得完全睡不着觉。 被太后和皇后摆了一道之后,七皇子的名声差到了极点,特别显贵的人家,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门第稍微低一点的,罗妃又看不上。 她和七皇子依附于郑太后和郑皇后,明知道自己是棋子,却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七皇子倒不担心自己,反正他是个男的,总不至于找不到跟他的女人,能嫁给他的门第再差也得是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 他更担心芳馨公主多一些,这些天在皇后和太后跟前提,两个人都不把芳馨公主当回事儿。 跑去娴仪公主跟前提,娴仪公主压根懒得理会他。 接二连三碰壁之后,萧其睿也有些心灰意冷。 罗妃唉声叹气:“都是母妃无能,不得你父皇宠爱,又没个好家世给你撑腰。老三和老五要什么有什么,轮到我的儿,只能靠自己。” 萧其睿心里痛楚,却不得不反过来去安慰罗妃。 恰好这个时候,萧其睿和罗妃远远看到了从太后宫里走出来的颜谕。 颜谕对萧其睿的印象不大好,萧其睿强暴马家小姐导致马小姐吞金而死,虽说太后一手策划,可他也是最大的加害者。 身为女人,基本都不会对这种玷污女子清白的男人有什么好感。 偏偏萧其睿是萧承冀的弟弟,犯了事儿照样逍遥法外。 颜谕不想和他们寒暄,装作没有看见,走了另一条道回去了。 萧其睿看着颜谕的身影,眸子顿了顿。 罗妃叹了口气:“漂亮吧?这世上好的东西,就算萧嘉善不要,皇上也不给你,都给了萧承冀。” 萧其睿道:“萧嘉善不是不要,他是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好。” 男人最了解男人,身为萧嘉善的兄弟,这个哥哥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有什么弱点,萧其睿再清楚不过。 能把萧嘉善迷得死去活来的女人,不一定能入萧承冀的眼。 但能把萧承冀给迷住的女人,一定能把萧嘉善的魂儿给勾走。 萧其睿笑笑,对罗妃道:“母妃,您知不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罗妃不假思索的道:“求之不得。” 萧其睿道:“萧嘉善会再痛苦十倍。” 罗妃心里笼罩着一片阴翳,她才不在乎萧嘉善痛不痛苦,她在意的是他们娘仨儿将来有没有好日子。 过年这些天宫里宫外都很热闹,几个皇子们凑在一块儿也是整天喝酒玩乐。 萧承冀这种不爱应酬的,也是一天到晚应酬都不断。 颜谕被娴仪公主带着一个接一个的见亲戚,皇室里的女眷基本上都认全了。 白天已经很累了,回到家里颜谕就想清闲清闲。 偏偏太后送过来的几个捣蛋鬼就是不给人清闲。 荷花被打发去洗衣服了,剩下一个叫杏花的宫女和两个太监,这三人在院子外头当差,平时进不了里面。 但他们来了之后,一天天的耍滑头,和府上的下人们拉帮结派,认这个当干姐,认那个当干爹,因为左右逢源的本事强,在府上混得很好。 这天颜谕回来,锦秋在颜谕的耳朵旁边嘀咕了几句,说是杏花拿银子买通里面干活的丫鬟和嬷嬷,与她们拉拢关系,还想拿银子买通锦秋。 “小姐,这样下去不行。”锦秋轻声道,“现在人心浮躁,好些个受了荷花的影响,一天到晚不好好做差事,整天想着怎么勾搭王爷。” 颜谕把霍旺叫过来,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后,打发他下去。 她现在还不想做什么,正好借这三个人的手看一看,有哪些是安安分分做事的,有哪些见了银子就走不动路,轻轻松松就被买通的。 处理完这些之后,又有人报给颜谕一件事情。 说是有个案子闹到了顺天府衙门,有一户人家仗着自己是颜谕的亲戚,扩建宅院的时候要强占邻居的宅地。 颜谕一听这个,眉头皱了皱:“我的亲戚?” “是,对方也姓温,据说是您的一个叔父,顺天府衙那边让问问您。” 颜谕心里有些窝火:“不管是不是我的亲戚,只要犯了事儿,就按照大魏朝的律法来,让他们秉公办理。” 温家嫡系一脉只剩下颜谕一个人了,跳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来秦王府门口来闹了,非得要见王妃,说自己是王妃的婶婶。 普通人来秦王府跟前闹,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但府上的人怕这真是王妃的亲戚,便通报了一声。 颜谕一肚子的火气正找不到地方发,大早上听见门房通报这个,立刻让人带进来给自己看看,她倒是看看是哪门子的亲戚。 人带来了,一个到了中年的油滑妇人,穿着倒是很体面,手上还戴着一只大金镯子,一见到颜谕就要上来拉拉扯扯:“颜儿,我是你五婶,我丈夫的亲爹是你爷爷的堂弟,咱们都是一家人!” 颜谕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记得。” 她娘去世之后,这家子趁乱来搬过温府的东西,还要把小颜谕抢到他们家去养。 第81章 过年[11] 这位自称是颜谕五婶的妇女姓贺,贺氏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看着颜谕:“颜儿,你现在出息了,竟然嫁给了秦王殿下!你爹你娘在地下看到也能合眼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颜谕的奶嬷嬷赶紧道:“五奶奶,王妃是主家大小姐,你注意些称谓。王妃小的时候,我们从来不敢给别人抱的。” 贺氏赶紧道:“是是是,现在大小姐一跃上了枝头,成了枝头上的凤凰,我们不敢造次。”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看颜谕的脸色。 颜谕冷淡的喝了一口茶:“这么些年没走的亲戚,我年纪小也不记得,不知道五婶突然上门为的是什么?” 贺氏笑着道:“谁不知道咱们大小姐嫁给了秦王殿下,成了王妃娘娘。听说你黄婶的儿子死了,官府都查不出真相的事情,到您面前提了一嘴,立刻查出了真凶。大小姐一句话,什么事儿都能办。” 颜谕笑笑:“难怪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林有远亲。我要没嫁秦王殿下,五婶也不会上门。” “那肯定不会!大小姐父母双亡,身世可怜,不管嫁给谁,咱们做亲戚的都惦记着。” 颜谕又笑了笑:“可我怎么听说,当初我娘去世之后,温家这些亲戚一窝蜂似的来镇国公府偷拿东西?” 贺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邵家那些人,为了抹黑咱们温家,竟然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当初明明是他们这些外姓人霸占温家的财产!” 颜谕眉眼垂落。 过去这么些年,这些人偷拿温家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在不在了。 幸好镇国公为大魏朝立了赫赫战功,也幸好皇帝暗中观察着这一切,当年颜谕这个孤零零的小孩儿才没有被这么多人吃绝户。 颜谕这个出嫁女,想拿回多年前就流落到族里其它人家的东西难上加难。 但同为一族的人,他们看颜谕嫁到了皇家,在民间打着亲戚的旗号做事,这样下去,长久以往,肯定会给秦王府的声誉带来影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有数。”颜谕淡淡的道,“昨天顺天府衙门向我汇报了一桩事儿,说有人打着我的旗号霸占人家的宅地……” 贺氏赶紧道:“那就是我们家的,不是霸占,大小姐——” “官府怎么判,就是谁的。这些官司上,我谁都不帮。”颜谕语气瞬间冷了,“我对官府说了,以后再有打着秦王府的旗号生事的,不管有理没理,让他们先打三十大板再审。” 贺氏脸上讪讪的。 她先前多方打听,黄氏与她家关系不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秦王妃宅心宽厚,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原以为颜谕会帮亲戚,结果这么不给人面子。 这个时候,外头丫鬟过来通报说王爷过来了。 昨天晚上萧承冀没回来,说是和薄家的几个表兄弟喝酒,喝多了睡在薄家。 这一早上的回来,颜谕赶紧站了起来。 贺氏见屋子里的下人都跪了下来,呼啦啦的跪一地,她也跟着跪了下去。 对这位传说中的秦王,贺氏从来没有见过,只听说是个不容易相处的。 萧承冀从外头走了进来,颜谕看他还穿着昨天的衣裳,身上带着些许酒气,让瑞冬下去准备一些热水。 “殿下要不要再睡一觉?”颜谕道,“等下沐浴换身衣服吧。” “不用,本王还要去宫里一趟。”萧承冀道,“上次薄家献给你的云雾茶怎么样?喜不喜欢?” “还没有尝。” “你如果喜欢,吩咐他们送,不喜欢就罢了。” 颜谕道:“宫里送来的那个果子不错,叫波罗,蘸了糖好吃。” 之前颜谕压根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甚至画上也没见过,据说是南边进贡来的水果,闻着香香的,吃着有点酸,蘸了糖倒也不错。 “以后让他们常送,最近天冷,你不要太贪凉。”萧承冀这时候看到了旁边跪着的贺氏,他觉得眼生,“这个人是谁?” 颜谕知道这些亲戚当初落井下石很可恶,过去这么久了,却不想因此要他们的命,只敲打敲打,让他们别胡乱攀扯。 但按照萧承冀一贯的行事作风,他知道过去这桩往事,肯定让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会要了他们的命。 不管秦王府以前怎么横行霸道嚣张跋扈,以后颜谕是想对外面留个宽厚点儿的名声,让百官对萧承冀的印象更好一些。 颜谕道:“没什么,她不在这边伺候,过来问些事儿。” 萧承冀没有说更多,他等下还要进宫,吃了点东西便走了。 贺氏起来的时候,心里有些忿忿不平。 温家大小姐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认她们这些穷亲戚了,一点小忙都不帮倒算了,还瞧不起她们,对王爷说她们是下人。 她一肚子的怒火,出了王府的时候,恰好又看到萧承冀的车马。 贺氏的眼珠子转了转,赶紧上前去给萧承冀行礼:“殿下。” 霍哈赶紧驱逐:“殿下要进宫,闲杂人等退避。” 萧承冀还记得她,看了她一眼。 贺氏道:“民妇是王妃的婶娘贺氏,今天来给王妃请安。” 霍哈听说是王妃家里那边的亲戚,动作也停了,站在了萧承冀的身后。 萧承冀对颜谕家里的亲戚不熟,尤其是温家这边的。 听说她温家这边的亲戚都比较远了,关系近的都死了,剩下这些远亲大都混得不行,在朝廷上没有什么分量。 但既然是她的亲戚,不管远的近的,王府都不会失了规矩。 萧承冀点点头:“王妃若愿意见你,以后还能再来。” 贺氏苦笑一声:“以后恐怕不能了……民妇家中衰败,不再是名门望族,王妃言辞之间都瞧不起民妇,还把我撵了出来,说是我们这些穷亲戚,破破烂烂上不得台面,玷污王妃的眼睛。” 霍哈偷偷看了看萧承冀。 萧承冀点了点头:“既然王妃这么说,那你就听她的,以后别去她面前玷污她的眼睛。” 第82章 过年[12] 贺氏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她以为萧承冀是没听明白自己的话。 刚刚颜谕在萧承冀面前的态度贺氏看到了。 她在萧承冀跟前,那是一个温柔体贴贤淑善良。 正常男人,似乎也喜欢这般温柔大度的女人。 假如知道自己眼里善良柔弱的小女人,实际上嫌贫爱富刻薄刁钻,正常男人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 贺氏以为自己补充得不够全面,又补充了一下:“民妇原以为王妃是温柔善良之人,没想到王妃仅在殿下面前善良体贴,殿下一离开,王妃便百般嘲讽民妇。” 萧承冀看了她一眼:“诋毁王妃,打二十棍子撵出去。” 霍哈赶紧指使人上前:“是。” 萧承冀真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以前这种人都不敢往他面前凑的。 现在不仅往前凑,还说了这么多的话。 虽然颜谕是有缺点,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的说她不好么? 就算要说,那也只能萧承冀一个人说。 贺氏整个人都惊呆了,她被吓得就要大喊大叫起来,霍哈赶紧的指使人堵住了她的嘴巴。 在霍哈看来这就是找死。 别说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很好了,就算是不好,也没有她这个陌不相识的人在这里挑拨离间的道理。 二十棍子打了下去,贺氏一整个人都不好了,整个人被吓得口吐胡言,再也不敢来王府撒野。 贺氏被架着扔了出去,还是跟她一起来的丫鬟把她给扶回了府上。 萧承冀问了一下霍哈,问他知不知道王妃这些亲戚。 霍哈之前就打听过了,从王妃受宠的这段时间,他就偷偷打听了不少事情。 关于颜谕年幼时候孤立无援,温家这些远房亲戚看嫡系一脉大厦轰塌,都抢着要吃绝户,抢夺财产和抢着抚养颜谕的事情,霍哈都说了说。 萧承冀眸子眯了眯:“你想办法让这些人把抢的东西都吐出来。” 就算是颜谕小时候的东西,那也得弄来还给她。 她小时候没人给她主持公道,现在有人给她撑腰。 贺氏被打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颜谕的耳朵里。 这段时间颜谕喜欢吃些酸酸凉凉的东西,她总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便让太医过来把脉给她看看。 结果是她想多了,压根没有怀孕。 是冬天里房间太暖,她身上燥热,才会想吃些凉的东西。 颜谕怅然若失,紧接着霍旺就跑过来说了贺氏被打了一顿的事情。 颜谕:“……” 说了别招惹萧承冀,萧承冀这个人不能招惹。 贺氏还偏偏跑到对方跟前胡说八道,现在好了吧?被打了一顿应该就老实了。 晚些时候萧承冀回来,和颜谕也讲了这件事。 毕竟是她的亲戚,把人打了怎么都得告诉她一声。 颜谕还在灯下对着账本:“这么些年的远亲,看殿下您有权有势,才巴巴的跑上门来了,以后不用理会他们。” 萧承冀走了过去:“只用邵家的人不好,毕竟他们和你不同姓。本家这些亲戚里年轻子弟,你看能不能挑选几个用得顺手的。” 颜谕轻声道:“倘若咱们也搞用人唯亲这一套,那不就和郑党的作风一模一样了么?真有能耐的人,肯定能跳出来让殿下看见,连出头让您看见的本事都没有,也别指望他做出什么大事。” 萧承冀抬手拨了拨她的头发。 这阵子颜谕用在人情往来上的花销不少,以前王府没有这么大的开支,骤然增加不少预算,所以颜谕对过一遍之后,也给萧承冀看了看。 萧承冀看了一下,发现在和邵府上面倒没有什么往来,只是寻常开支,更多的颜谕都用来打点宫里的关系了。 颜谕这边做的账目比以前更细,很多一目了然,看着清晰不少,比户部那些烂账看着让人舒心多了。 想起朝廷里的事情,萧承冀也有些烦躁。 英国公世子郑舒是要被调回来了,但回来之后还得进内阁,萧承冀和郑舒从前就有些龌龊,以后又要针锋相对。 今天内阁收到镇仓传来的急报,南边发生了冻灾,多少年都没有下过大雪,突然下了场一尺厚的雪,运河都被冻住了,从南到北的交通停滞。 郑参等人满心思都是党争,眼下萧承冀只庆幸自己把薄峰给派去了,起码薄峰不像郑舒这般贪婪,朝廷拨下去的银子能用在实事上面。 颜谕察觉到了萧承冀今天的心情不佳,去了一趟宫里之后就不太高兴。 朝廷里的事情,她其实不想插手进去,更不想过问什么。 颜谕摇晃了一下萧承冀的手臂:“殿下要不要早点去歇息?” 萧承冀“嗯”了一声,先行去了床上。 不一会儿颜谕也窸窸窣窣的靠了过来,睡在他的身侧。 萧承冀道:“除夕宫宴的时候,不要打扮得太招摇。” 颜谕没有想太多,反正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还能害自己不成。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承冀道:“你不问问原因?” 颜谕顺着他的话往下:“什么原因?” “南边遭了灾。” 其实大魏朝每年或多或少总要有些事情,要么水灾要么旱灾要么战乱要么贪污,这么大的地块,不管天灾还是人祸,总有一个会出点事儿,是避免不了的。 今年这场冻灾有点大。 颜谕不打扮就很惹眼了,她稍微打扮一点,就让人觉得她一身绮罗满头珠翠,没办法啊,萧承冀知道自己王妃长得好看,肯定有人盯着,到时候肯定有人说三道四。 涉及到朝政的事情,萧承冀不想让颜谕被牵扯进来。 颜谕清楚萧承冀想着自己,她“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萧承冀道:“宫宴上还会遇见萧嘉善,你有没有见过他?” 颜谕微微垂眸,明显的不想提起萧嘉善。 萧承冀挺厌烦萧嘉善的,虽不至于把萧嘉善当成眼中钉,但两人之间毕竟有着血海深仇,这些仇恨消弭不了。 眼下又隔着这样一桩婚事。 萧承冀看颜谕这个样子,也清楚她现在很讨厌萧嘉善。 他刮了刮颜谕的鼻梁:“睡觉吧。” 第83章 过年[13] 除夕前一天,卫如萱就强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了。 她身上的鞭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段时间一直在床上躺着。 但除夕这样的大日子,皇子们都要进宫去参加宴会的,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幸好鞭痕都在身上,没有在她的脸上,收拾收拾起来,别人倒也看不出不正常。 萧嘉善这段时间却很烦。 自从他回京城之后,郑家对他的态度好像有点冷淡了,郑参这个外祖父见到他之后也不像从前那般亲切。 这些变化都是在潜移默化当中发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又说不出来,只能凭借着感觉才晓得完全不同了。 萧嘉善还没有娶正妃,要是有个正妃,过年这些年,能让正妃去郑家走一走,和郑府的女眷多多的往来。 他听说,萧承冀的王妃这阵子在宗室里颇受欢迎,几个老王妃都夸萧承冀的王妃知书达理。 南边遭灾这件事情,萧嘉善也听说了。 因为这件事情,听说皇帝斋戒一天祈福,今年除夕宴的规格,肯定不如往年那么高。 萧嘉善嘱咐了卫如萱两句,让她打扮朴素一些,不可过于张扬,免得太后看见了怪罪。 卫如萱已经让人把她压箱底的衣服和首饰都掏出来了。 这样的大场面,她原本是要打扮得轰轰烈烈,好不容易露个脸,肯定得一鸣惊人,让人知道,她虽是五皇子的侧妃,实际上比正妃还要尊贵还要受宠。 萧嘉善这番话一出来,卫如萱瞬间炸了:“平时进宫打扮得像个姑子也就罢了,这可是过年,过年也让我打扮得像个尼姑似的?” “不是过年的事儿。”萧嘉善忍着气和她解释,“南边百姓遭灾,父皇心里不高兴,打扮得太过隆重,他觉得咱们府上铺张浪费。” “你可是皇子,几个皇子不铺张的?再说,宴上那么多人,皇上会盯着我看?” 萧嘉善听着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卫如萱让丫鬟帮她盛装打扮了一下。 虽然按照侧妃的规格,但一身锦绣华服,衣服首饰全都熠熠生辉,看起来颇为隆重。 打扮过后卫如萱又担心郑皇后看到会不高兴。 可转念一想,今天是过年,就该喜庆一点儿,不能给五皇子府丢脸。 为了避免皇后生气,卫如萱提前让人进宫和皇后说了说。 这么些年郑皇后虽然执掌六宫,实权却在郑太后的手里,很多人都不把皇后当回事儿,更多听从太后的。 卫如萱参宴穿个衣服,都来过问过问她的意见,这一举动果真让郑皇后心里舒服不少,郑皇后便准了。 当初萧嘉善和温家的婚事是太后定下来的,颜谕这个病秧子要是进了五皇子府的门,大概还和那些贱人一样只听太后不听她这个皇后的。 眼下太后还想给萧嘉善定个婚事,郑皇后却不想再让太后定下的人牢牢把持住五皇子的心。 卫如萱派进宫的丫鬟回来后,欢天喜地的对卫如萱说,皇后让她好好表现,倘若表现得不错,要提拔她为侧妃。 卫如萱高兴坏了。 这么大一根萝卜在前头吊着,五皇子不愿意给她吃,皇后却愿意,果然一开始站队皇后就是正确的。 等到了除夕夜,卫如萱早早地便和萧嘉善到了。 萧承冀进宫更早,往年他都是在皇帝跟前,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皇帝还没有过来,他也没有在这里。 颜谕没和萧承冀一同进宫,她是和娴仪公主一起来的。 娴仪公主笑着道:“这些人前些日子你该见的都见过了,没见过的一些生面孔,基本上都和太后关系近一些,她们说些不好听的不必理会,这么大的场合能不闹笑话就别闹笑话。” 颜谕点了点头:“是。” 娴仪公主又笑了笑:“走吧,皇上肯定最后才出来,以往秦王都在他跟前,今天晚上你和我坐在一处。” 颜谕今天穿一身雪青色的衣裙,外头系着一件兔毛的披风,发间点缀着玉簪和珍珠,这身颇为素净,进去之后才发现,大多女眷和宫妃都是打扮得中规中矩,没有过于招摇。 南边百姓遭了这么大的灾,皇帝又是勤政爱民的君王,有眼色的妃嫔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皇帝不高兴。 至于一些王妃和太妃,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都是宗室勋贵,什么样的场合做什么样的准备都是明白的,一个个的也不敢招摇。 显眼的便只有明晃晃一身珠翠的郑皇后,以及五皇子的侧妃卫如萱。 颜谕跟着娴仪公主进来的时候,几个皇子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六皇子萧景铄之前只是远远见过颜谕,并没有这么近的看清楚过,他好奇的开口:“娴仪公主旁边那位,是她的儿媳妇?梁珍挺有福气啊,她哪里弄来这么漂亮的儿媳妇?” 七皇子萧其睿没说话,看了萧嘉善一眼。 萧嘉善看着也有些失神,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郑家和娴仪公主结了梁子,萧嘉善和梁珍的关系很一般,虽是表兄弟,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 梁珍在萧嘉善看来就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书呆子,真没想到娴仪公主本事这么大,给这书呆子娶了这般貌美的女娇娥。 萧嘉善喝了一口酒,偷偷的看了颜谕两眼,越看越有些痴迷。 不管怎样,梁珍这个兄弟他是交定了。 就算梁家和郑家以前有些过节,萧嘉善也要想方设法的把过节给消除,以后可要多多的和梁珍往来。 六皇子萧景铄摸着下巴:“梁珍娶的这是谁家姑娘,不知道她家里还有没有姐妹。” 七皇子萧其睿细细观察一番,萧嘉善的眼睛都快黏到了颜谕的身上,再看下去恐怕就神游天外了。 萧其睿见状,忍着笑道:“这哪儿是梁表哥那呆子的媳妇儿,这是咱们三哥的王妃啊!人家是镇国公府的独女,别说姐姐妹妹了,就连兄弟都没了,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六哥,你那点龌龊的想法打消了吧,见了人老老实实的喊一声三嫂。” 第84章 过年[14] 话音刚落,萧嘉善的脸色蓦然变得雪白,转脸后死死的看向了萧其睿。 萧其睿赶紧道:“五哥,您怎么了?” 萧嘉善嘴唇张了张,声音嘶哑:“你说她是谁?” 萧其睿挠了挠头:“咱们三嫂啊,三哥秦王的王妃,怎么了?” 萧嘉善两眼放直,半天说不出话来。 六皇子萧景铄平时就和萧承冀关系好,他在娴仪公主面前也有往来,见状便去了颜谕和娴仪公主跟前请安。 七皇子萧其睿却不能走。 人人都知道他和五皇子萧嘉善是一个阵营的,他去娴仪公主那边肯定不受待见。 兄弟那么多年,萧嘉善揣着什么念头,萧其睿一眼就能看出来。 倘若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是梁珍的媳妇儿,萧嘉善看上了,还能仗着身份去引诱一番。 别说什么梁珍是皇帝的侄子,身份贵重。 反正在他们这些龙子凤孙的眼里,除了皇帝和权臣的女人不能玩儿,其他不管什么勋贵,用点手段暗示几句多少总能占点便宜,要是不愿意,萧嘉善肯定要想办法报复。 但是,倘若这位是萧承冀的女人,那就不一样了。 这年头谁敢动萧承冀的女人啊,除非萧嘉善哪天当上皇帝,抄了萧承冀的家,再把人抢回王府。 对萧嘉善来说,他的肠子应该悔青了吧。 毕竟这人是他拒绝娶回家的。 当初他还信誓旦旦的在太后和皇帝的面前各种保证,怎么都不愿意娶颜谕,还骂颜谕克死父母,是个病秧子。 萧其睿假装不知道萧嘉善心里在想什么:“五哥,你怎么了?五哥,你别吓我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萧嘉善双眼放空:“不用,我没事。” 萧其睿道:“三哥的王妃倾国倾城,今天咱们也是开了眼。美女倒是不稀罕,长成这样的倒是头一次见到,被她看一眼,恐怕骨头都会酥掉。” 萧嘉善沉默不语。 他现在完全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一抬头便看到了郑皇后和卫如萱,这两人笑得灿烂,郑皇后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萧嘉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郑皇后推了一下萧嘉善的胳膊:“善儿,你怎么了?恍恍惚惚的,你在想什么?” 萧嘉善抿了抿唇,一句话不说。 郑皇后道:“你府上没有正妃打理到底不行,回去之后把府上大权交给萱儿,让她帮你处理。” 卫如萱两眼放光,天知道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要是给了她管家的权力,估计不久之后还会给她正妃的位子。 萧嘉善看看卫如萱。 说实话,卫如萱是个美人,在京城各家小姐的长相中是很出挑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萧嘉善这么上头。 可这般如花似玉艳若桃李的美人,转盼如波眼,娉婷似柳腰,后宫里能看到一二十个,各个高官后院中蓄养七八个,萧嘉善去地方上办差,下头的官员也能给他献上几个类似的美人。 真正的回眸一笑百媚生,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却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或者有幸见到,却也只见到这么一个人。 其间差距就像鱼目和珍珠,珍珠与明月。 萧嘉善完全想不通。 为什么这世上一切好的东西,一切他想要的东西,都会落在萧承冀的手中。 明明这件东西本来就该属于自己,也会落到萧承冀手里。 他蓦然笑了一声。 其实当时就该想到的。 他的那个父皇,一直偏爱萧承冀,什么时候给过萧承冀不好的。 当初皇帝迫不及待的换婚,迫不及待的把颜谕许配给萧承冀,让他去娶卫如萱,他就该想到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是他太蠢,蠢不可及,居然沾沾自喜的认为萧承冀捡自己不要的人当王妃。 倘若真的不好,皇帝会逼着他强行接受,会给六皇子,会给七皇子,绝对不会给萧承冀。 这么些年,萧承冀什么时候得到过差的? 自己真蠢啊。 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这时候郑太后和皇帝都来了,萧承冀在皇帝的身侧。 萧嘉善和卫如萱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卫如萱笑嘻嘻的道:“五爷,说好了啊,回去之后管家权就在我手上了,你不要让你身边那些太监随便插手。” 萧嘉善闷闷的喝了一口酒,什么都没有说。 建兴帝这两天都不高兴,昨天南边冻灾的事情传过来,他发了一天的怒火。 但今个儿除夕,该高兴的场合,怎么都该高兴。 可死了那么多百姓,连一些低位的妃嫔都知道不那么招摇,偏偏皇后今个儿满头珠翠,一件衣袍上面的珠宝足足上百颗。 不仅如此,五皇子还没有正妃,身边侧妃的穿着打扮都比其他人要华贵。 建兴帝看了郑皇后一眼:“最近南边有灾,宫里削减开支用度,不应再奢靡浪费。” 郑皇后道:“臣妾已经提醒了各宫妃嫔。” 郑太后笑呵呵的:“今天除夕夜,来的都是自家人,皇帝,就让众人高高兴兴的。各地年年有灾,过了年再让大臣们去处理。” 晚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外头下了一场雪。 反正萧嘉善味同嚼蜡,什么都没有吃出来,什么都没有喝出来味道。 几个年龄小的皇子和公主都依偎在自个儿母妃的跟前,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 七皇子在芳馨公主和罗妃的跟前,六皇子跑到了夏妃身侧说了几句吉祥话,夏妃难得笑意盈盈。 郑皇后注意到萧嘉善心情低落,把跟着萧嘉善的大太监石良骂了一顿,又对卫如萱嘱咐一番,让她好好伺候五爷。 这般看起来,确实很有些过年的氛围。 建兴帝近来有新宠的年轻妃嫔,萧承冀便去了颜谕的跟前,带她一同回府。 颜谕一晚上基本上都吃饱了,尝了不少东西,她偷偷观察了萧承冀,发现萧承冀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吃,只喝了几口酒。 颜谕想着马车上没新鲜糕点,用手帕包了两块热乎乎的燕窝牛乳雪酥揣在袖子里,现在还热着,给他垫垫肚子。 第85章 过年[15] 萧承冀走到了颜谕的跟前,看她眼睫毛微微垂落,有几分困意的样子。 往常这个时候,颜谕确实要睡觉了。 “走吧。”萧承冀语气平淡,声音低沉冷冽,“回家。” 颜谕“哦”了一声,回头去看娴仪公主。 娴仪公主笑着道:“我坐我的马车回去就好。” 萧承冀道:“姑姑回府后早早歇息,明日我去您府上拜年。” 娴仪公主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六皇子萧景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三哥,你府上什么时候摆宴招待我们?我还没怎么去过你府上。” 颜谕看他们兄弟说话,便没有吭声儿。她今晚确实是困了,大殿里还有些冷,颜谕想回去早早歇着。 萧承冀懒得搭理他,带上颜谕直接往外走去:“没空。” 七皇子和五皇子也走了过来,卫如萱眼巴巴的跟在了萧嘉善旁边。 萧嘉善低头看看颜谕。 颜谕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大概有些厌烦这漫长的宫宴,她身上已经围了披风,雪白的兔毛簇拥着那张小小的脸面,眉眼在灯下精致得不似真人。 这是被他抛弃的前未婚妻。 卫如萱发现萧嘉善在看颜谕,狠狠地拉扯了一下萧嘉善的袖子。 萧嘉善心口蓦然像被细细密密的长针扎了一般。 曾经他做出的抉择,信誓旦旦,便是要装,也要装出无悔的样子来。 他搂住了卫如萱的腰,把人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七皇子萧其睿笑道:“三哥,你走得这么早,我们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话。” 萧承冀冷扫他一眼:“明天还会再见面,何必客套。” 萧其睿道:“咱们头一次见到三嫂,总要向三嫂请安问候一下。” 颜谕微微一笑:“倒是折煞我了,都是自家人,几位爷不必客气。外面下雪了,再过一刻钟越下越大,咱们还是早早回去吧,免得马车打滑。” 萧承冀往外走去,颜谕接过霍哈递来的伞撑在头上:“殿下,你晚上怎么没有吃东西?只喝酒伤身。” 萧承冀拿过她手里的伞:“不想吃。” 萧其睿他们还在原处,笑着道:“三哥真有福气,咱们也走吧,我先回家去了。” 卫如萱看着颜谕和萧承冀的背影,忍不住冷哼一声。现在看起来是举案齐眉情投意合了,等着吧,用不了几年,这两人都得死。 将来登上皇位的是五皇子,自己成了皇后,还会稀罕这个? 她继续在萧嘉善跟前唠唠叨叨:“别忘了啊,皇后娘娘说的,等回家后让我管家。你不给我正妃的位置,我看皇后娘娘要把我扶上来。” 萧嘉善往前走,没有理会她。 卫如萱有些恼了:“你是不是看见那个小狐狸精,心里不舒服,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当初我可是黄花大姑娘,未婚就跟了你,还抛弃了秦王,你要知道,秦王看起来比你好多了!我付出多大——” 话未说完,萧嘉善给了她一耳光。 卫如萱眼泪瞬间掉下来:“萧嘉善,你——” 萧嘉善没有理会她,径直去上了马车。 颜谕扶着霍哈的手上了马车,坐了下来。 这边离王府还有些距离,雪天路滑,马车更比平时慢一些。 萧承冀看向了颜谕:“你觉得萧嘉善怎么样?” 颜谕先前没注意,萧承冀这么一说,她回想了一下。 萧嘉善看着斯文俊秀,长得着实温润贵气,虽说身高样貌比萧承冀差一些,但胜在气质柔和,让人觉着容易说话。 “五皇子看着是个爱读书的人,应该才华出众。” 萧承冀冷冷道:“你倒是留意着他。” 颜谕不大高兴了:“那你把我眼睛挖了,这辈子别让我看到一个男人。我要是说我压根没有看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你信不信?只怕又说我骗你。” 萧承冀看她还和自己吵架,抬手捏住了颜谕的下巴:“再说一遍试试?” 颜谕捶他肩膀:“我讨厌你,不要碰我!” 萧承冀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他还是第一次主动亲颜谕,一系列事情简直无师自通。 萧承冀身形健硕,将她紧紧桎梏在怀里,颜谕推又推不开,被他抱着亲了一会儿,片刻后他才松手。 她眼睫毛看上去湿漉漉的,唇瓣被他咬得有些痕迹,气得就像是炸了毛想咬人的小兔子,眼尾还泛着些许红意。 颜谕被松手后没和他说话,可她又想起萧承冀几个时辰都没有吃东西,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包的酥饼给他。 外面的雪酥碎了一点,但饼子是完好的。 萧承冀没想到她还留意着这些,不过这两块酥饼小小的,里面又是甜的椰蓉燕窝馅儿,恐怕只有她才会觉得能填饱肚子。 他吃了之后,马车也到了王府。 颜谕是真的困坏了,萧承冀抱着她下了马车,地上铺了一层白雪,霍哈要给他们撑伞,萧承冀没让他过来,抱着颜谕去了万福苑。 颜谕让丫鬟准备一些吃的东西,厨房那边确实准备着,就想着王妃王爷回来万一传膳,很快便送来了笋丝木耳蘑菇素馅儿饺子,蜜酒煨鹅,鸡汤鱼圆和几道小菜。 颜谕蘸醋吃了两个饺子,梳洗更衣之后便去了床上,卸了妆容之后,她背对着外面就睡下了。 萧承冀去了床上,把她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颜谕没办法,只好往他怀里靠了靠。 萧承冀低头亲了亲颜谕的脸,颜谕这回真困了,让他亲了之后就想继续睡。 萧承冀顺着往下亲,扯开了她的衣服,顺便解了她身上这件绣着牡丹的肚兜。 颜谕耳根瞬间红了,一边又是困倦,一边又觉得身子受不住,让他熄了灯火再做事。 萧承冀并没有熄灯,把颜谕按在床上亲了一通,握着她的手解开自己衣袍做了次手活儿。 颜谕有些不好意思,头一次见这么个好大物件,旁边明着灯火总觉得不大好,但萧承冀举止强势,她挣扎不开,帮他一次之后便靠在他的怀里睡了。 萧承冀拿巾子擦了擦,抬手将颜谕鬓角墨发往旁边拂去。 第86章 过年[16] 第二天颜谕睡到下午才醒,醒来问了问凝夏现在什么时辰,才晓得自己睡过头了。 颜谕一边让人准备热水一边说凝夏:“今天大年初一,怎么不早早让我起来?” 凝夏道:“殿下一早就上朝了,不准我们叫您起来,他说今天不用您去进宫了,他会去皇后和太后跟前请安。” 这其实并不合规矩。 但萧承冀这个人就是这样,还能指望他做什么有规矩的事儿? 已经这样了,那也只能这样了。 今年过年,颜谕给府上的人都发了赏钱,让所有人都高兴点儿,至于她自己心里高不高兴,这些都不重要了。 其实颜谕觉得自己应该每天开开心心的,毕竟出身高门,虽家中生变,但父母兄长在天之灵庇佑着她,让她备受尊重的在邵家长大了,如今又嫁给了萧承冀,似乎一切都是圆满的。 或许以后生个孩子就会好了,生个孩子地位更稳一些。 凝夏伺候颜谕梳头更衣:“一早好些府上送了东西拜年,小姐等下看看?” 颜谕点了点头,过年人情往来是比平常要多很多,她确实要一一查看。 颜谕也不知道萧承冀每年都赏藏锋台那边的幕僚什么东西,按照萧承冀的作风,无非是金银珠宝这些。 对下头这些人,萧承冀其实很大方,有功就重赏,能做事就提拔。因为这个,哪怕萧承冀对犯错误事之人惩罚较重,依旧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跟着。 但那边幕僚的名单颜谕一个多月前就拿到了,家庭来历什么的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颜谕另外让丫鬟给每人再备了一些薄礼,等萧承冀晚些时候回来,以他的名义送了过去。 萧承冀先看了看,发觉都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有些是衣服首饰,有些是糕点吃食,还有些是药材补品。 不过,颜谕的意思,他心里自然清楚。 萧承冀道:“每年给他们的金银赏赐,不知道能换多少这样的东西。” “两者不一样。”颜谕道,“您是做主子的,他们在您这里都为了前程和地位,倘若有人许给他们更好的报酬,肯定都跑了。” 有时候一家子都能看见的小恩小惠,反而更拉拢人心。 颜谕准备的这些基本上都是给那些幕僚门客的家人准备的,孝顺父母的便是些老人爱吃的糕点果子等物,家里有病人的便是药材补品,有妻有女的则是绸缎衣服,一身空空六亲不靠的便是文房四宝或美酒。 “偌大的秦王府,还怕跑一两个门客?随时都有新的补上来。”萧承冀道,“不能走的想走,杀了便是。” 颜谕漫不经心的道:“良禽择木而栖,殿下不近人情只讲利益,他们便只看利益,一拍两散时杀了他们会给殿下留下恶名。您对他们好,他们再行背叛之事,即便是杀也有了正当理由。” 萧承冀没再说什么,抬手揉了揉颜谕的头发。 他行事作风强硬铁血,比不得她小女孩儿家柔软细腻的心思,这等收拢人心的手段,其实他平时不去做。 但颜谕考虑到了这些事情,萧承冀也不会否决。 府上幕僚今年得了别样的赏赐,这些赏赐不是万分贵重,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恰恰好能用得到的,足以看得出王爷平时是想着他们念着他们的,这些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实际上心里都很舒坦。 谁说王爷不近人情的?这不是挺有人味儿的? 跟在萧承冀面前的这些人也看出来了,短短一年的功夫里,自家主子好像真起了夺嫡的心思。 以前那么多人百般暗示他,他都没有什么动作,甚至没有表现出什么意愿。 如今萧承冀终于起了声势,对郑家也有了一些动作,首先便是南边冻灾这回事儿。 萧承冀把薄峰派了出去,薄峰一直都是秦王党这边至关重要的棋子儿,等到了任上做事,肯定会有一番重大的动作。 郑家却在这个时候慌了神。 郑参大年初一的时候,便进宫去见了太后。 也不知道交谈了什么,听说郑太后的心情很不好。 郑太后把萧嘉善叫进了宫里。 她想给萧嘉善说一门婚事,让萧嘉善娶郑家的女孩儿为正妃。 郑家嫡系一脉其实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了,郑舒的女儿都是妾室生的,年龄相配的也不多。 倒是郑家二房有个女孩儿,二房不是嫡出,这个女孩儿却是嫡出,明年要及笄,大方乖巧听人话,郑参对这个孙女儿颇为疼爱,比对郑舒那些儿女还要疼爱。 萧嘉善一听是郑家的表妹,心情有些烦躁。 郑太后叹了口气:“善儿,哀家不晓得你先前对你外祖父说了什么,哀家只知道,你外祖父对你有些失望,你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无礼。” 萧嘉善语气不平:“皇祖母怎么安排,孙儿照做就是了,反正孙儿是你们手中的提线木偶,婚事不由自己做主。” 一番话把郑太后气得不行:“你是哀家手中的提线木偶?你真是木偶就好了!当初让你娶温家女你不娶,现在还要操心这些!” 萧嘉善眸子暗了暗,什么都没有说。 但这桩事还是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郑皇后只看得起大哥郑舒,看不起她那个庶出的二弟。 如今爹和姑姑要把二弟生的女儿嫁给萧嘉善为正妃,郑皇后如何愿意? 等这个女孩儿进了萧嘉善的门,肯定会对太后言听计从,不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嗯……颜谕听说郑皇后和郑太后又闹了一场,后宫里很不太平。 霍旺从宫里得了消息之后,绘声绘色的讲给了颜谕听,就当是笑话来逗王妃开心。 这阵子颜谕总是大早上的就被叫去郑太后那里请安,现今那边起了不好的动静,霍旺想着颜谕听了肯定高兴。 颜谕帕子掩唇笑了笑。 说实话,在秦王府上,比五皇子府清净多了。 去了五皇子府,上头等同两个婆婆。 这俩婆婆看似关系和睦,且是一家的姑娘……实际上,再好的关系也会有丝丝缕缕的裂痕,总得在这两人之间站个队,站谁都各有利弊。 第87章 过年[17] 郑太后权势更重,真成了她阵营的人,相处起来让人更舒服些,没有郑皇后那么多的规矩。 可是,郑太后已经老了,肯定不能长久的庇护下去。 郑皇后真能熬到头的话,也是会成太后的。 所以,真嫁给了五皇子,不用管五皇子怎么样,只是处理太后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就让人觉着焦头烂额。 宫里那边乱起来也好,太后一旦将时间耗在五皇子和皇后的事情上,就没有什么精力再盯着秦王府。 恰好府上太后安插的那三个人还没有解决,颜谕想趁这段时间把他们给解决了。 留着这几个碍眼的人在,指不定哪天就给她闹出大事来。 这些天过年应酬多,院子里的风气比之前散漫了许多,只要颜谕不在家,总有一些人聚集起来偷偷的赌博喝酒。 大过年的,颜谕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找他们的麻烦。 接着锦秋偷偷告诉颜谕,有两个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收了杏花送的碧玉簪子,俩外门的侍卫收了太监的五十两银子。 收簪子那俩丫头,这几天鬼鬼祟祟总不安分,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 颜谕点了点头,今儿早早的回来,恰好有空,她便出去转了转,正正好就见到了太后赏赐那俩太监。 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太监在宫里能混到太后入眼的地步,基本上都是人精。 荷花与杏花都长得一副娇俏好模样,这两人也是干干净净的,瞧着聪明伶俐。 颜谕随手指了指他俩,让他们过来,问了问他们的名字。 俩人忙点头哈腰的过来,眉眼更透伶俐瘦小些的叫全听,另一个脸圆憨直的叫全福。 颜谕对全听抬了抬下巴:“去藏锋台那边传个话,让他们把昨天拿去的彩蓝玻璃杯拿来。” 全听一听王妃吩咐的差事,赶紧磕了个头过去了。 全福依旧弓着身子在旁边,王妃没说让他走,他也不敢走。 颜谕漫不经心的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宫里?今年多大了?” “回王妃,奴才十五岁进宫,在宫里待了九年,今年二十四了。” “这么晚进来?老家哪里?” 全福道:“老家在归德,逃荒进了京,一家子都因饥荒没了,奴才福大命大进了宫。” 颜谕点点头:“身世确实可怜,最近听不得这样的苦事儿,一听就伤心。” 全福赶紧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在王妃跟前讲这些晦气话。” 颜谕赏赐给了他一把雕花小银圆,让他下去了。 那边全听领了东西回来,很快交给了颜谕院子里的丫鬟,两人各自都去了各自的地方当差。 全听心里倒是稀罕:“冷落了咱们几百年,突然把咱们叫过去问话,你说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全福摇了摇头:“大概就是随便问问,王妃还是个丫头片子,她能懂什么?你等着,咱们早晚给她搅个天翻地覆。” 全听嗤笑一声:“荷花都被撵去洗衣服了,说不定接下来要动咱们。” “咱俩又不犯错,且有太后娘娘撑腰,无缘无故的,她还能杀了咱们?” 全听道:“她是不敢,你别忘了秦王,秦王想杀咱们,还要给一个理由?” 提起这个,全福打了个寒颤。 他俩都不怕王妃,却怕神出鬼没的秦王。 全福闭上眼睛:“进了秦王府,就要做好没命的准备。” 富贵险中求,死在里面就死了,倘若能活着出来,以后荣华富贵数不胜数。 他们四个进来,都是抱着必死的念头过来的。 荷花与杏花俩模样不错,是一进宫就被挑到太后宫里干差事的,得了太后数十年的栽培,太后对她俩知根知底。 全听刚进宫是给宫里人刷马桶的,那活儿又脏又累,他年纪小还被大太监打得死去活来,后来太后瞧他可怜,把他安排到寿康宫做事,保住了一条比草还轻的命。 这些年全听对太后忠心耿耿,全福听他嘴上抱怨着,知道他给太后做事从不含糊。 至于全福——也是苦命人,后来宫里终于混出了头,还得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对食,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比荷花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太后也是知道的,那对食如今在太后宫里做做针线。 只要以后活着出来,太后就让他们两个出宫,给他们大宅子大院子。 眼下虽然苦了点儿,可看看将来,那是神仙都向往的日子啊。 全听知道全福在想什么,他笑着道:“就算将来让你带着梨花出来了,她也会跑出去偷汉子!” 全福瞬间恼了:“你说什么?” 全听哈哈大笑:“咋地?你还指望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啊?” 他们男人入了宫就是没根的东西,就算要个如花似玉女人,也等同是聋子得了一把稀世古琴。 全福冷笑一声:“你这辈子连女人的身子都没有尝过,就别想着生儿子的事儿了。” 全听不满八岁就进宫,那物件还没用过就割了,从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儿,听了这话霎时大怒:“你能,你能生儿子行了吧?让梨花给你生一个,给你戴个大大的乌龟王八绿帽子。” 两人说着就要动手打架,可这是王府又不是宫里,宫里太监打架是常有的事儿,这边随随便便打起来,怕被提到王妃跟前问罪。 两人只能这么算了。 颜谕这边回去,霍旺就凑到了她的跟前:“王妃,奴才给您找来了一个抱狗的丫鬟。” 自她从行宫回来之后,霍旺为了让她开心,找来了一只雪白的小猎犬,偶尔颜谕觉得无聊烦闷了,就抱她跟前玩一玩。 回去之后,颜谕把丫鬟带自己跟前看了看,小丫头个头还不到颜谕胸口,头发黄黄的,编起来垂在胸口,就像两条干枯的麦穗儿一样,辫子上绑着褪色的红绳儿,模样还算清秀。 颜谕问了她的名字,小丫头怯生生的说了:“我叫黄丫。” 颜谕觉着不大好听,另外取了个名儿叫金穗儿。 霍旺推着金穗儿跪下道谢,再磕了几个头。 这只小猎犬叫霜华,小狗的脑子聪明得很,知道这里谁才是主子,每回见了颜谕便一声不吭,怎么都不吠叫,乖乖趴下来给人摸。 颜谕玩了一会儿,让金穗儿抱着狗下去了。 她想起来娴仪公主的儿媳妇这些日子身体不大好,年后两天娴仪公主都没有出来,让人准备了人参鹿茸还有新贡上来的七华灵芝膏送过去。 第88章 过年[18] 第二天看着天色不错,中午的时候大太阳照在人的身上特别舒服,颜谕便想着出去走走。 出去的时候,颜谕让金穗儿抱着霜华过来。 抱过来的时候,小狗的四只爪子和身上脏的地方都得洗擦干净,身上的狗毛也得梳理得干干净净,反正摸到手上不能掉毛。 这些霍旺都嘱咐过金穗儿,毕竟现在霜华还是一只小狗,王妃能抱得动,万一王妃要抱,狗爪子脏脏的,身上还掉毛,肯定会惹得王妃心里不高兴。 金穗儿原先过得挺苦,吃不饱穿不暖的,成天还要挨打,到了秦王府上得了身暖和的新衣服,还吃了一顿饱饭,对带她过来的霍公公的话全听到了心里去,让干什么干什么。 霜华被她擦洗得就像一块雪团子似的,扔进雪里立马就看不出来的那种。 颜谕今天没有抱小狗,让金穗儿把它放下来走。 金穗儿照做了,霜华跳得很欢,屁颠屁颠的跟在颜谕的脚旁,时不时的发出很激动的哼唧声。 走到院子外,又遇见了全听和全福两人。 这俩太监一见颜谕便跪下了,全福往颜谕跟前的金穗儿脸上扫了一眼:“……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颜谕笑眯眯的道:“起来吧,不用行这么大礼数。你俩跟过来看着狗,别让它一头扎泥地里去了。” 全听和全福各跟在了左右两侧,防备着小狗往别的地方跑去。 金穗儿盯着全福看了几眼,突然想起来霍旺说的,来王府后不能盯着人看,尤其不能盯贵人的身上看,再有便是不能随便开口说话,贵人开口问了,才能答。 倘若管不住眼睛,便会挖了眼睛,管不住嘴巴,便会割了舌头。 这番话吓得金穗儿不行,她便不再打量什么,低着头去看那条跟在王妃脚下的小狗儿。 金穗儿卖身进王府的价格是五十两。 起初她娘不愿意卖她,说是再几年养她长大,将她嫁人也能得不少银子。 但霍旺开的价格是五十两。 早知道寻常丫头都是一两二两银子,像她这么大的小姑娘,除非能漂亮到去青楼当姐儿,才能开出十两以上的高价。 一听这么高的价格,金穗儿她娘觉得天上掉馅饼,再养她几年出嫁又要不少口粮,便喜孜孜的卖了她。 但这条小狗的价格,霍旺说是价值上千两银子,说它长大后能咬死五头狼,还说万岁爷最喜欢的猎犬是这条小狗的亲爹。 金穗儿也不明白一条狗如何值这么多银子,就算亲爹是皇帝,它还是一条狗,怎么就值一千两了,但霍公公让她看着,她必须牢牢看着。 金穗儿仔细的看着狗,全福仔细的看着金穗儿,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颜谕笑眯眯的把金穗儿叫到了自己跟前:“你早上吃了什么?” 金穗儿道:“米粥,萝卜烧肉,椒盐饼,肉角。” “今年多大了?” “八岁半。” “你爹你娘在家里干什么?他们对你好不好?” 金穗儿看王妃温柔漂亮,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看着良善,不知不觉的便把自己家里的事儿全说了:“我娘给人洗衣服,我爹在布行里给老板卖布,他不是我亲爹,他总打我骂我。” 小狗路上扒拉草落下了,颜谕回头等小狗追上来,顺便看了全福一眼:“你亲爹呢?” “他是卖包子的,两年前得病死了。” 颜谕摸了摸金穗儿的脑袋:“这么可怜,好孩子,你是霍旺带来的,就认他当干爹,以后他护着你。” 金穗儿“嗯”了一声,怯生生的看向了霍旺,不敢喊出来。 毕竟霍旺私底下很凶,府上其它下人见了他都喊“旺儿爷”,当时霍旺带着人去金穗儿家里的时候,那气场就像顺天府里办差的官爷似的,斜着眼睛看人,所有人见了都怕他。 霍旺笑眯眯的凑过来:“王妃您放心,我把金穗儿当成亲女儿来疼。您秉性良善,见不得人受苦,这丫头曾经吃那么多苦头,如今遇见了您,就是苦尽甘来了。” 颜谕道:“要是我知道你阳奉阴违欺骗我,就把你的脑袋摘了。” 霍旺赶紧道:“奴才不敢,绝对不敢,借奴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骗王妃。” 这时候起了阵风,凝夏怕颜谕吹风,便让所有人都回去了,霍旺也让金穗儿抱着狗离开这里。 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颜谕想起昨天是打发的碧春去梁府送的东西,当时没有来得及问,现在让碧春过来问问情况。 “梁少夫人怎么样了?” 碧春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大好,听说她从前就有肺痨,今年冬天没注意,受了点寒气,这几天又在吐血。就连娴仪公主都从公主府搬到了梁家去看着她。梁少夫人和公主让奴婢谢王妃慰问。” 颜谕心里也有些沉重:“明日我亲自过去看看。” 颜谕随便吃了点东西,喝了两口热的梅子酒,便要去床上睡一会儿。 这时候,凝夏说全福想见颜谕,颜谕让他进来了。 全福一进来,便跪在地上磕头,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颜谕漫不经心的垂眸:“你过去那段经历,藏得倒是隐秘,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放心,太后不会知道,除了我跟前的人,没有人清楚。” 全福又磕了一个头:“奴才感激娘娘大恩大德。” 颜谕淡淡的道:“我从不信别人口头上的大恩大德。” 在她这个位置上,每天听到最多的便是感恩戴德的话,下头这些人待她比待爹娘祖宗还亲,再肉麻的话都讲得出来。 就连她见了上头的人也是用同样的话术。 实际上怎么样,只有自己的心知道。 嘴皮子一碰一合的事儿,再没比说句好听的话更容易的了。 全福道:“三日之内,奴才会向娘娘证明。” 第89章 过年[19] 颜谕不信他嘴皮子功夫,给了他一粒丹药,让他当面吃下。 全福晓得王妃是在邵家长大,邵家在前朝还是太医,如今依旧传承着医术,王妃有些奇怪的东西很正常。 以后每过三个月,便来王妃这里领一枚解药,倘若没有解药,很快就会毒发身亡。 从颜谕院里出来之后,全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额头上还带着冷汗,王妃看着年岁不大,但为人冷情冷心,真真不好应对。 年后并没有放暖的迹象,每日里还是冻得不行,但今个儿午后硕大的太阳挂在天上,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全福看见金穗儿拿着一个红球陪着小狗玩,小丫头从前一天到晚干活,那时候不敢这么玩,现在瘦瘦的脸上挂着笑。 他招了招手让金穗儿过来。 金穗儿不敢去,怯生生的盯着他。 全福又招了招手。 她看着四下无人,才抱起狗过来了。 全福问道:“还记得我?” 金穗儿点点头。 她已经记事儿了,之前每年能见这个人三两次,每回见了面,都给她几个铜板儿,给她一些吃的。 金穗儿她爹以前是卖包子的,但她并不能吃饱饭,饭都是给弟弟吃,她只能吃剩下的,每天还要干活。 她爹死了,娘还年轻,带着她和弟弟又嫁了个男的。 后爹对她其实和亲爹差不多,每天都是吃不饱穿不暖。 所以日日盼着这个给她吃的男人看她。 全福叹了口气,摸了摸金穗儿的脑袋。 家乡遭灾之前,他也有爹娘,有几亩薄田,早早娶了一个媳妇儿。 后来爹娘死了,他带着怀孕的媳妇儿逃难进了京城,媳妇儿跟着京城一个卖包子的黄驼背走了,能有一口饭吃,他进宫当了太监。 这几年混得好一点儿了,偶尔能混出宫采办一些东西,和这丫头见一面。 虽是个丫头,却是他一生唯一的骨血。 这么多年来,全福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以为他会带着这个秘密入土。 虽然心里有答案,全福依旧忍不住问:“你娘把你卖给这家,还是让你过来干活?” “把我卖了。”金穗儿并不想她娘,小孩儿还藏不住事儿,“还是这里好,有肉吃。” 全福叹了口气:“好好孝顺你干爹,跟着他有前途。” 霍旺如今在王妃手底下做事,算是霍哈最有出息的干儿子。 金穗儿认了他当干爹,便是霍哈的干孙女儿,府上这些大丫鬟和管家婆子,都不敢给金穗儿脸色看,以后巴结她还来不及。 颜谕其实真没有让人三个月过来解一下毒的丹药。 邵家就算会医术,那也比不上现在正儿八经的太医啊。 这玩意儿连太医都弄不出来,颜谕怎么可能弄出来。 所以她骗全福的,这太监还真信了。 信了也成,反正这回事儿,很多时候都讲究个信则有,不信则无。 全福是个聪明人儿,有些事情知道该怎么做,在宫里混出头的太监都是人精,黑的能说成是白的,白的能说成是黑的,嘴皮子溜,做事儿也麻溜。 回去之后又遇到了全听。 全听还在摆弄一个小小的玉坠儿,这是他帮王妃去拿东西,王妃赏赐给他的,小小的一块玉雕刻成了莲花状,白玉细腻无瑕,在这些贵人眼里或许玉色一般,在他们眼里就是很稀罕的玩意儿。 全福忍不住嘲讽他一句:“看你这德性,没见过好东西。” 全听赶紧藏了起来。 全福道:“这些天你打听到什么东西没?” “没有。”全听道,“还是笼络了这几个人,银子花出去不少,王爷那里的难买通。” 全福闭上了眼睛。 次日便有消息传到了郑太后的耳朵里头。 郑太后冷笑一声:“她还真有手段,竟然策反了哀家的人。” 赵嬷嬷轻轻的给郑太后按摩着肩膀和脊背,太后年纪大了,老人家的身子骨都脆,下手动作一定得轻一些。 “这些奴才秧子,离了您这个主子,便打量起了新的。”赵嬷嬷叹了一口气,“全听也是个狼心狗肺不记恩情的东西,当初被您老人家好心救下来了,别人扔给他一块骨头,他便忘了您对他的好,白眼狼。” 郑太后的眸色越来越冷。 派出去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受过郑太后的一些恩情,或者自进宫的时候就被寿康宫照拂,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包括他们家里人的身家性命,大都掌握在太后的手里。 全听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平时对郑太后忠心耿耿,装得要多像有多像。 没想到啊…… 全福说王妃觉得全听伶俐,经常指使全听跑腿干活,还给了全听一些赏赐。 眼皮子浅的狗奴才没见过世面,一点点东西竟然就把他给笼络了去,秦王妃给她一点小恩小惠,他竟然就背叛了旧的主子,还把王府里那些人被买通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秦王妃。 背叛了郑太后的人,郑太后绝对不会再留他的性命,万一哪天这个人再反咬一口,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郑太后给全福下了个命令,让全福弄死全听。 不管怎么弄死,反正得让这个人永远消失在世上。 听完秦王府的事情,郑太后心里闷得慌,哪里都不舒服。 “全福的老相好梨花在咱们这里,他肯定不敢背叛了。”赵嬷嬷道,“秦王妃既然动了这个心思,之后便要留意着杏花,这丫头别被秦王妃拉拢了。” 郑太后道:“她不稀罕这点东西。” 杏花曾保存过郑太后的珠宝盒,干过这差事的人,眼皮子都高,轻易不会被打动。 再有,女孩儿大都重情,杏花的父母亲都在郑府当差事,这丫头绝对不敢生出二心。 五皇子和郑家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来,这些天太后被皇后闹得焦头烂额。 郑皇后想把卫如萱扶成正妃,一想起这个,太后便觉得荒谬可笑。 皇后这是想毁了五皇子,万分都不给五皇子考虑。 哪个正经皇子,会把婚前苟合放浪的女子娶成正妃? 皇后真这么做,五皇子的头颅别想抬起来了。 第90章 过年[20] 颜谕很快便得了一件消息。 成天和全福待在一起的全听,突然吃错了东西上吐下泻,状况非常不好,像是染了什么疫病。 得了病的人怎么能继续留在王府呢? 所以,颜谕和郑太后说了一声,郑太后那边很快同意了,全听又被送回了内侍监养病。 据说送回去当天夜里就死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死的,反正内侍监每天那么多人,病死一个两天是非常容易见到的事儿,无人关心无人过问。 紧接着颜谕便把王府内部人事重新整顿了一遍,全听和全福以前关系亲密来往好的太监和侍卫,通通处理了出去。 至于杏花——只剩下这么个丫头了,颜谕也不急着处理,全福想要证明他的忠心,自然会早早地把这个人给处理干净。 娴仪公主的儿媳妇儿病了,颜谕这些天得抽出空闲去探望。 全福被打发去了伺候园子里的草木,偶尔能出府采办一些东西,出府的时候,他能趁人不备偷偷溜去宫里,自有接应他的人带他去见太后。 郑太后眼皮耷拉下来,瞧着比前段时间更老了。 梨花在她跟前做着针线,女人生得婉约动人,一双白手特别灵巧。 全福在郑太后跟前抹着眼泪。 “奴才看着蠢笨,没有全听聪明,王妃也嫌奴才不成器,打发去了伺候草木。” “这边离王妃住的地方远,她是针对不到了,奴才会见机行事,太后让干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郑太后看他一眼,全福看着确实不如全听讨喜,没有那股机灵劲儿。 全听是太机灵了,见个主子换个主子,没根儿的臭东西。 倒是全福这样憨直念旧的更好些。 梨花绣了一个荷包,当着太后的面羞答答的递给了全福。 全福耳朵瞬间红了,偷偷的看看太后的脸色。 郑太后笑了:“她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全福这才敢收。 寿康宫里几个太监都和全福相熟,全福问东问西打听到了不少东西,一回了秦王府,就将郑太后想把郑家一个姑娘嫁给五皇子当正妃的事情告诉了颜谕。 颜谕已经知道了这回事儿,她在宫里其实搭进去不少银子去疏通人脉,宫闱之间瞬息万变,就怕将来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传不出来。 现在有全福里应外合,打听太后跟前的消息会更方便些。 颜谕点点头,让全福下去了。 这边的动静没瞒过藏锋台那边,萧承冀的暗卫遍布各处,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知道了。 霍哈给萧承冀整理着衣服袖子:“王妃这一招倒是高明,把太后放在咱们府上的眼线,变成了她盯着太后的眼线。” 萧承冀挑了挑眉:“这是自然。” 也不看看是谁的王妃。 是他萧承冀的王妃。 当初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小姑娘有点脾气。 萧承冀是一条饿狼,那颜谕怎么着也得是只捕猎的小狐狸,总不能是条被人逮着咬的鹿或者兔子吧? 霍哈道:“这几天五爷总说要来咱们府上拜访您,今个儿又让人来问话,殿下,您看——” 萧承冀开府出宫之后,两边都没怎么来往过,他们两兄弟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自从除夕那天见过颜谕之后,萧嘉善有事没事总往萧承冀跟前凑。 萧承冀脸色霎时大变,手中握的白玉镇纸瞬间碎成了两半:“让他滚!” 萧承冀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很少这么直白得表达过情绪。 霍哈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萧承冀砸了书桌上的两个琉璃盏,还想再砸个什么东西,霍哈声如蚊呐的提醒了一句:“这个玉盘昨天装的桂花松子卷,是王妃那边送来的。” 霍哈真不想说话啊,这个时候的王爷看起来想杀人。 但藏锋台的东西摔了便摔了,很快就能送上来新的。 王妃那边记性好得不行,少一个盘子一个杯子都要过问怎么没的,王妃疑心重,弄不好还以为霍哈给贪污了,陷害成王爷摔的。 萧承冀闭了闭眼睛,不打算找这个盘子的麻烦了。 颜谕就在她房间里待着,找盘子的麻烦还不如去找她的麻烦。 萧承冀直接往外走去。 霍哈被吓了一顿,出去之后便对传话的太监横眉冷眼:“再通报给我五皇子拜访的消息,你就滚出王府吧!” 颜谕这个时候在榻上歪着看看书,她身体不大舒服,今天就不愿意起来。 萧承冀还没有到万福苑,老远就有霍哈的人过来通报,说是王爷来了,今个儿王爷心情很不爽想发火。 颜谕:“……” 想发火? 那真是来错了地儿啊。 颜谕觉着自己要是被萧承冀打一顿骂一顿,他白天狠狠踹她几脚,估计她气不顺晚上就要去上吊,把他的秦王府变成凶宅,让他打光棍做鳏夫。 颜谕放下手头的书卷,先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 此时此刻,霍哈提心吊胆的跟在了萧承冀身后。 他真怕王爷气头上把王妃骂上一顿,王妃回头找自己麻烦,就让小太监绕路跑着去万福苑通报。 萧承冀一过来便见颜谕病恹恹的从榻上下来了,头发没梳,妆也没上,穿一件薄薄的缃叶珍珠纱缎衫子,看着可怜极了。 他顺便摸了摸颜谕的手,发现凉得和雪一样。 “穿这么薄,你不觉得冷么?” 颜谕道:“刚刚榻上躺着,身上搭了件毯子,并不觉得冷。殿下怎么了?心情不好?谁又惹您生气?” 萧承冀顺手又把她抱到了榻上,拿了一条驼绒的薄毯子盖在颜谕身上:“没事。今天几时起的床?吃了什么东西?” 颜谕看了霍哈一眼。 霍哈:“……” “辰时就醒了,没什么想吃的。”颜谕道,“想出去走走,又懒得动。” 她说着说着,便没骨头似的靠在了萧承冀的身上,一双眼睛微微抬起看着他:“晚间让人做水晶梅花包和杏仁豆腐,殿下要不要留下来尝尝?” 萧承冀“嗯”了一声:“好。” 第91章 后悔[1] 颜谕靠在萧承冀身上继续看书。 有个人形的枕头真不错,萧承冀身高腿长肩膀宽阔,轻轻松松就能将颜谕笼罩在其中。 颜谕身上偏凉,但萧承冀身上倒是滚烫的,靠着确实舒服。 她有些看累了,把脸往萧承冀怀里一埋。 说实话,萧承冀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大概他那边喜用木质熏香,尤其是檀木和沉香,颜谕总有种在佛堂里偷偷打盹儿的感觉。 萧承冀一手搭在了颜谕柔弱的肩膀上:“困了?想睡一会儿?” 颜谕“嗯”了一声,抬起下巴让他亲亲。 她小脸略有些苍白,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水润漂亮,可能屋里太燥,淡粉的唇瓣看着有点干。 萧承冀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心脏漏跳两拍。 最后也没亲她,毕竟他不是什么没定力的男人。 萧承冀捏了颜谕的下巴:“一天到晚就知道撒娇,本王最看不惯你这样。” 他从没有见过像她这么缠人的女人。 颜谕用脚踹他一下:“那你走吧,去找个不撒娇的人跟着你。” 萧承冀:“……” 萧承冀沉默了一下,握住了颜谕的脚。 她脚上套着一双兔绒织的袜子,即便隔着一层毛绒,依旧能感觉到她一双脚凉凉的。 颜谕不想被他握着,稍微挣扎了一下:“我好烦你,不要摸我。” 萧承冀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好了,别闹。” 颜谕现在不想理他,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远一些,然后她从榻上起来,转头去里间睡觉去了。 萧承冀冷着脸,浑身上下的黑气都快冒出来了。 旁边霍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要别让王爷注意到他,别把怒火撒在他的身上,比什么都强。 霍哈看他又想摔东西,颤抖着嗓音提醒了一句:“殿下,这个花瓶是两百年前的古物,不好再找一模一样的,您摔了它,王妃大概会哭三天三夜。” 萧承冀放下这个花瓶,直接去了里面。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又不能和颜谕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女人计较,上床把颜谕抱在了怀里。 颜谕也不和他闹了,不一会儿便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醒来之后颜谕终于觉得有点饿了,她接过凝夏递过来的茶水。 萧承冀就着颜谕的手喝了一口茶,霍哈也凑到了他跟前:“殿下,您现在得进宫一趟,皇上召见您。” 宫里的事情比府上的事情重要多了。 颜谕也清楚皇帝重用萧承冀,所有儿子中最中意的便是萧承冀这个儿子,萧承冀如今在刑部风生水起,在不少事情上面,皇帝都会过问一下。 她整理了一下萧承冀的衣服:“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完再进宫。” 说着瑞冬送来了几碟子茶菓子过来,这些都是剪成了花样儿的,有的是梅花桃花,有的海棠牡丹。 看着晶莹剔透颜色鲜亮,有的里面填的是陈皮豆沙馅儿,有的填的是榛子板栗杏仁馅儿,还有些是玫瑰、桂花、茉莉等花馅儿。 颜谕知道萧承冀不爱吃这些甜的,这些原是丫鬟准备了让她醒来吃的。 她让厨房的人煮一碗清汤面过来,磁坛子里取了几碟子油焖金雀、狍脊肉脯、香糟鹅肝,又取了几碟子清淡的笋菜和盐瓜菽。 萧承冀进了宫里,回来不定是什么时候,他饿了也不知道要些吃的,自个儿完全不会注意这些。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丫鬟便摆了这些菜品在桌上,厨房也送来了一碗清汤水扯面。 颜谕看外面要下雪,她去拿了一件大毛的披风:“殿下先对付着吃些东西,如果熬得太晚,霍哈你记得提醒殿下再用些点心。” 霍哈赶紧应了一声。 萧承冀吃完接过颜谕递来的茶水,她拿着披风给他系上:“不要骑马去了,你坐马车过去。” 这么冷的天儿,骑马冻手又冻脸,眼看着可能要下雪,还怕马蹄打滑将人从马背上摔下来。 萧承冀“嗯”了一声:“本王晚上回来看你。” 颜谕笑了笑:“好。” 萧承冀这边离开之后,颜谕吃了一点粥,听下面的人汇报府上一些事情。 萧嘉善在秦王府外站了许久。 石良也不知道自己主子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和秦王的关系并不好,这一阵子总想到秦王府上来做客。 这和黄鼠狼想找鸡拜年有什么区别啊?总而言之,秦王那边并不愿意搭理萧嘉善。 石良看天上落了雪,萧嘉善在原地站着,冻得像个冰雕似的,赶紧去劝一劝自家殿下:“五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再待下去,您明天要染风寒了。” 萧嘉善冷笑一声:“我倒是情愿我得风寒死了。” 石良:“……” 这都说得什么话啊? 说实话,萧嘉善在这里瞎站着,就算站一天都死不了。 那么厚的狐裘裹在他的身上,从上到下严严实实,这要是能死那还得了? 真正受苦的是他们跟着的奴才。 大冷天的穿着夹棉的衣服,白天有太阳还好,现在太阳落了山,冷风从袖子里钻进来,那叫一个刺骨哇。 萧嘉善看着萧承冀带着太监骑马出来,眸中闪过刻骨的恨意。 这个人从小抢了他的父皇也就罢了,还抢了他定下十几年的未婚妻。 如果没有萧承冀横插一脚,即便有萧嘉善和卫如萱那回事儿,颜谕无处可去,不得不听从婚事嫁给他。 那个时候萧嘉善或许不愿意娶颜谕当正妃,颜谕只能以侧妃或者侍妾的身份进他的皇子府,可一旦进来了,两人见了面,萧嘉善还是会把她扶上去的。 没有萧承冀这个人,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夺父之仇,夺妻之恨,萧嘉善越想越恨,转身上了轿子:“回府。” 第92章 后悔[2] 萧嘉善回到了府上,突然想起来自己年前得了一株二尺高的红珊瑚盆景,色如红玉光彩照人,这么高的红珊瑚,比这么高的黄金都值钱。 卫如萱自从看见这个东西后,一直想从萧嘉善手里要过来。 萧嘉善不想给她,就摆在了自己的房里。 这个时候又看见了这株红珊瑚树,萧嘉善眼睛微微垂下,让人送到了秦王府。 颜谕夜里正做着针线,突然听到下人传消息给她,说是五皇子送来了一株红珊瑚盆景。 呃。 颜谕想不明白,两人素不相识,一句话都没说过,好端端的送她东西做什么。 送过来的人是石良,先前石良已经和颜谕打过交道了,这回仍旧安分的跪在地上回话。 “上回行宫里,那只猫儿的事情,我们五爷已经打听出来了,五爷说是害嫂嫂受惊,对不住嫂嫂,一直想当面致歉。” 石良道,“再有便是,五爷素来将秦王殿下视作兄长,小心逢迎哥哥,但秦王殿下对五爷从来没有好脸色。五爷想让王妃劝劝秦王殿下,修补修补兄弟关系。” 颜谕:“我知道了,东西便不收了,你带回去吧。” 石良跪下磕了个头:“王妃娘娘若不收下,五爷肯定认为娘娘不想帮他们兄弟和睦关系。” 颜谕一个头两个大。 她真不知道萧嘉善在搞什么鬼啊。 好端端的找她来修补兄弟关系。 她有这个本事吗? 想修补兄弟关系也容易,让皇后和太后把萧承冀他母妃的性命还来,人一旦活了,什么关系都好修补。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颜谕就算脑子撞了也不干。 她是萧承冀的王妃没错,可她没办法替萧承冀原谅这些人。 颜谕心里一肚子的话,可这些真话完全不能在人前说出来,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 人前兄弟和睦兄友弟恭这一套,还是得维持起来。 颜谕微微一笑:“就算不送这些东西,五爷和我们三爷有什么矛盾,我也该调解。收下反而显得不好了,你拿回去吧。” 石良又磕了个头:“只怕五爷觉得奴才没办好事情,要摘了奴才脑袋。” 颜谕猜测或许是萧承冀又在朝堂上难为萧嘉善,萧嘉善送来东西示好。 若是不妥当,明日让萧承冀的人送回去,没必要难为这个传话的太监。 她让瑞冬和凝夏搬了摆在一旁,打发了石良回去。 说实话,这座红珊瑚盆景确实漂亮,颜谕还没有见过枝干这般鲜艳繁茂的红珊瑚,放在这里很是显眼。 她欣赏了一会儿,忙完手上的针线便去睡了。 五皇子府上,卫如萱听说萧嘉善让人把那株红珊瑚送到了秦王府上,气得火冒三丈。 她气咻咻的要跑去萧嘉善的跟前闹,最后还是卫如萱的奶娘拉住了她。 在卫如萱院子里,所有下人之中,只有她的奶娘敢多说几句话。 “小姐,您这样闹下去不行。”奶娘叹了口气,“只会让五爷离您越来越远。” 卫如萱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能够感觉到,萧嘉善离她越来越远了。 萧嘉善和她梦中英明神武又深情忠贞的形象完全不同。 最近这些天,萧嘉善都是去其他侍妾的房里,让那些贱妾伺候,没有来找过她。 “五爷心地善良,您好好和他说说话,他不会生您的气。” 卫如萱只好去了萧嘉善的住处。 萧嘉善还在发呆。 皇后不同意他娶郑家表妹为妻,萧嘉善也不愿意,但皇后让他把卫如萱扶为正妃,他也不想。 太后说外祖父现在对萧嘉善失望了。 这回过年,郑参都没怎么搭理萧嘉善。 萧嘉善上回说的一番话,伤了郑参的心。 覆水难收,话一旦说出口,也是这样。 除非他娶了郑家的表妹,向郑参表达诚意,才能让关系和缓。 卫如萱推了推萧嘉善的肩膀,委屈巴巴:“五爷……” 萧嘉善心里有些难受。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和卫如萱在一起,是他当初做的决定。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这般荒谬。 萧嘉善看看卫如萱,竭尽全力想找出她的好处来,以此来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卫如萱模样虽不如温颜谕,但卫如萱身体好啊……一个女人健健康康的,便好生养。 萧嘉善这般安慰着自己。 再有,卫如萱一些小脾气也挺可爱的,做事说话也有脑子。 温颜谕容貌虽美,八成是个漂亮的花瓶,中看不中用,是个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性格的木头美人。 萧嘉善最爱吃的水果便是荔枝,剥开鲜红的壳,里面的果实又香又甜。 可有时候也会遇到坏的。 他骗自己温颜谕就是盘子里最鲜红的一颗荔枝,外表无比漂亮,里面是苦的是臭的。 卫如萱则是另一颗规规矩矩但尝起来鲜美可口的荔枝。 他不停的欺骗着自己。 可很多时候,人往往没法把未得到的东西当成是不好的。 只会一遍又一遍的美化未得到的事物。 一遍又一遍的说,要是曾经选择另一条路另一件事另一个人就好了。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失去,总是最珍贵。 卫如萱还想和萧嘉善说话,萧嘉善耳朵里轰鸣作响,脑海里两道不同的声音交织着响起,最终他一把推开了卫如萱的手:“滚出去,滚。” 萧承冀回来时已是子时,这个时候颜谕早就睡了。 万福苑这边还给他备着饭菜,瑞冬一看王爷回来,便赶紧让人准备了送过来。 萧承冀和几个阁臣与皇帝议事一整晚,幸好听了颜谕的话吃了点东西去的,不然真的挺难受,这个点儿回来,他确实饿了。 厨房里送上了海参干贝花胶粥和椒盐松子儿饼,还有一道燕窝鸡丝和清炒笋丝,那边颜谕已经睡下了,萧承冀吃过东西让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霍哈给他送上一盏兰花露,萧承冀尝了一口,狭长凤眸突然扫到了对面小桌上摆的红珊瑚盆景:“看起来不错,你们王妃放这里的?” 瑞冬看王爷问,便低声道:“五皇子府上今晚送来的。” 话音刚落,萧承冀脸色霎时变冷,抬手砸了这个红珊瑚盆景。 瑞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这边霍哈更不敢说什么,也跟着跪了下来。 萧承冀大步朝里面走去。 第93章 后悔[3] 颜谕这个时候睡得正沉,她窝在空青色蹙金绣宝相花纹的锦被里,墨发铺了一枕头,雪白的肩膀和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柔柔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和脸上,除了挂在脖颈上的肚兜系带,便只剩下手腕上戴的两串红玛瑙珍珠。 萧承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手把她推醒。 颜谕轻轻的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来。 她起身的时候,云雾般浓密的墨发便散落在了雪白的肩头,眉尖微微蹙起,伸手去解萧承冀的衣服,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已经吃过饭了么?” 萧承冀“嗯”了一声。 颜谕还是很困,又揉揉眼睛,解了腰带扔在一旁:“你自己脱吧,再去给我沏盏茶。” 萧承冀给她调了一杯蔷薇清露,端过来凑到颜谕唇边,颜谕低头喝了两口,又躺回了被子里。 萧承冀脱了衣服上床,把颜谕抱到了自己怀里:“白天睡了那么长时间,还没有睡够?” 颜谕摇了摇头。 没有啊。 可能是天生体弱,颜谕有点嗜睡,喜欢早早地入睡。 她紧紧搂住了萧承冀的腰:“殿下亲亲我。” 萧承冀点了点她的鼻梁:“别闹。” 颜谕靠在他怀里,吧唧一口亲了亲他的脸:“那我睡了。” 萧承冀等她半天结果只等到她亲了亲脸,颜谕还在他怀里找舒服地方躺着,萧承冀抬了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上来。 颜谕被他亲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不是想这样,萧承冀侵略性太强,颜谕舌根有些隐隐作痛,唇瓣也有些肿了,她只是想睡前轻轻的亲一下。 萧承冀指腹擦了擦颜谕略有些泛红的唇角:“好了,睡吧。” 嗯……颜谕现在又不太困了。 萧承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外头的霍哈提心吊胆,生怕里头两个神仙打架,最后他们这些小鬼遭殃。 他忍不住责备瑞冬:“没长脑子么?你什么都敢说?” 瑞冬心里也很委屈啊:“我不实话实说,难道还编造谎话欺骗王爷么?” 对于上头这些主子,颜谕日常教导的就是让她们实话实说。 如今颜谕在府上硬气了,她一手掌着内宅大权,跟前的丫鬟也硬气了,瑞冬怎么着也是颜谕跟前的大丫鬟,也挺直了腰板去质问霍哈:“霍公公,倘若是你,你怎么说?” 霍哈没想到这个丫头还敢和自己顶嘴。 他抬手就想给瑞冬一巴掌,转念一想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个丫头是王妃跟前大丫鬟,今个儿打了她,没准明天王妃衔恨在心要打自己。 霍哈冷着脸道:“下回机灵点儿,去去去,出去待着。” 里头始终没有动静,没有吵架摔东西的声音,也没有让人进去送水送东西。 霍哈提起来的那颗心,慢慢的也就放下了。 次日醒来之后,颜谕的天都塌了。 昨个儿萧嘉善送来的红珊瑚盆景,被萧承冀摔了个稀巴烂,补都不能补上。 颜谕忍不住埋怨屋子里的人:“这么珍贵的物件,你们就不知道阻拦一下他?” 瑞冬低着头:“不敢……” 她们四个虽然是颜谕跟前的大丫鬟,在府上做事没有什么怕的,可就是不敢和萧承冀说话,见了萧承冀和见到阎王似的。 说话都不敢,更不要说阻拦萧承冀做什么事情了。 颜谕看向了霍哈:“你呢?你跟了殿下这么些年,难不成藏锋台那些东西,也是由着你们殿下去摔?” 霍哈:“……” 这可真说对了。 藏锋台那边的东西,真由着萧承冀去摔,想摔什么就摔什么,谁叫萧承冀是天王老子的亲儿子呢。 皇帝对自个儿都没有对这个宝贝儿子更奢侈,从小纵出来的这随意摔打的臭脾气。 霍哈不敢和颜谕顶嘴,他算是明白了,自从王妃嫁过来,王府里就没能让她吃亏的人,和她顶嘴的后果,或许比和王爷顶嘴的后果还要可怕。 颜谕掰扯着这些碎片,忍不住叹了口气。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让人送回去了,现在这玩意儿被萧承冀给摔了,补又补不好,真不知道怎么办。 萧承冀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穿一身单薄的骑装,刚刚练过剑回来,身上还带着些许热气,霍哈忙给丫鬟眼色,让她们去准备些热水。 颜谕看向了萧承冀:“你为什么要摔了它?” 萧承冀看了一眼:“丑,碍眼,什么破玩意儿,也配摆在这里。这是你嫁妆里带来的?还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送你的?” 颜谕不大高兴:“是五皇子送来的。” “原来是他,本王还说谁这么没品味。”萧承冀嗤笑一声,“这么寒酸的东西,难为他送得出手。本王从不像他这么小家子气。” 颜谕没得到他解释,反而听他在这里阴阳怪气了一通,她心里更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值多少银子啊?” 好多好多银子。 颜谕真心疼呀。 就算不还回去,卖了也有好多钱呢。 以前不当家,颜谕也觉着一些东西摔了便摔了,现在当家之后,才晓得王府开支有多大。 萧承冀让霍哈去自己私库里取两座更好的红珊瑚过来,霍哈赶紧过去了,不多时便让几个小太监抬着两座四尺高的过来摆在合适的位置上。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萧承冀道,“前几年南洋小国进贡的时候,孝敬了本王七八棵,还有一些红白不同色的珊瑚珠,等下让他们把这些珠子拿到你这里来做首饰。” 不过,这东西除了顶贵人家偶尔能见到之外,寻常权贵家里真不容易见到,以前颜谕在安庆侯府能见到的也只有红珊瑚串而已。 颜谕:“……三爷,你可真有钱呀。” “一般,”萧承冀淡淡的道,“比萧嘉善强一点。” 颜谕现在总算不伤心了,也不想找萧承冀麻烦了。 虽然平时挺烦别人在她面前装阔的,她觉得爱装的人都挺烦,但萧承冀这样……他是真阔啊,一般人摆不出这架势去装。 还是给自家殿下一些面子,捧一捧他的场吧。 第94章 后悔[4] 萧承冀换了衣服吃了点东西,便回刑部衙门去了。 霍哈很快让人给颜谕送来了几十串珊瑚珠子。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些珊瑚像珍珠似的盛了满满的一匣子,一时便显不出多珍贵了。 其中从白到粉到血红,分了十多个不同的颜色,颜谕选了一串鲜红的戴在了手上,其余的都收了下去。 现在霍哈对萧承冀有多恐惧,对颜谕就有多敬畏,真真是活了半辈子,头一回看到萧承冀对一个女人这样。 萧嘉善送来的东西既然碎了,那就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就当是萧嘉善倒霉吧。 这几天五皇子府上一直很安静,虽然在过年期间,却没有半点儿过年的氛围。 在这种环境之下,卫如萱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好在皇后娘娘护着她,萧嘉善也把管家的权力交到了卫如萱的手上。 等拿到五皇子府的库房钥匙和各个账本之后,卫如萱才晓得,原来五皇子府上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富可敌国。 下头的人偷奸耍滑,管事儿的人贪财,账本作假,各个产业的钱收不上来,加上萧嘉善平时铺张浪费,支出远远多于收入。 以前郑家那边会分给萧嘉善不少银子和贵重的东西,自从上回萧嘉善得罪了郑家,府上少了郑家这边的收入,更加紧张了。 卫如萱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没心思再整天讨好五皇子,便去让她娘刘氏来府上拿捏拿捏主意。 刘氏想了一下:“府上既然缺钱,你好好的让人经营京城的产业,打着五皇子的旗号,不怕没人过来。” “绝对不能让郑家那女孩儿进五皇子府,她要是进了府上,从此就没有你的出头之日了。” 刘氏说得没错。 郑家有钱又有权,倘若让他们家的女孩儿进了五皇子府,现在正妃的位置是她的,将来就算五皇子登上了皇位……皇后的位置也是郑家女的。 卫如萱眼里又闪烁起了光芒:“娘,您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把五皇子府管好的,让五皇子看看我的能耐。” 刘氏最近身子沉重,她现在又怀上了孩子,将来能给卫如萱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如今刘氏三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还能怀上孩子实在不容易。 卫如萱担心刘氏的身体状况,两人略微谈了一些话,便让人将刘氏给送回去了。 刘氏如今不再是尚书夫人,被剥夺了诰命,其它夫人都不再和她往来,每回进出王府和卫如萱见见面,也是她现在觉得不多的体面时刻。 刘氏从卫如萱这边出来,便听到两个女人在嘻嘻哈哈的讲话。 “……是卫侧妃她娘,当娘的被剥夺了诰命,女儿也不清白,当初和秦王定下婚事,又与咱们殿下私通。” “看卫侧妃素日作风,她娘又是什么好东西呢?” “……” 刘氏向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听了这两人的话顿时大怒,气咻咻的上前质问两人的身份。 这两人是萧嘉善的侍妾,看到被抓包了就要逃,被刘氏跟前的嬷嬷捉住,一人赏赐了两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刮子。 刘氏怒气冲冲的看着两人:“两名贱妾,竟然也敢诋毁主子!” 打骂过这两人之后,刘氏便离开了秦王府。 晚上萧嘉善回来,这两名侍妾哭哭啼啼的到了萧嘉善的跟前,还给萧嘉善看她们脸上的巴掌印。 萧嘉善胸口一阵恼怒,摔砸了书房几件东西。 石良赶紧劝他不要动怒:“殿下,国公爷明天邀请您过去吃饭,您早早歇了吧,千万不要动怒。” 萧嘉善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郑参设宴招待自己是假,让他和表妹见上一面是真。 对于这个表妹,萧嘉善真提不起兴趣,但还是去见。 他想了想:“昨天见了秦王妃,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石良把原话都复述了一遍。 萧嘉善心头就像压了几块石头,沉甸甸的:“她……她有没有问候我,有没有打听我的情况?” 石良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嘉善苦笑一声:“她一定是恨透了我。当初有多喜欢我,现在就有多恨我。” 石良知道自家主子一直揣测秦王妃是倾心于他的。 可是……石良真看不出来秦王妃有这个意思,对方言语里似乎没在意过自家主子。 在石良的眼里,秦王妃就不像是什么真人儿,更像是一朵牡丹花,一幅美人儿画,仅仅是漂亮就够了,就不该牵扯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一朵花,一幅画,又能有什么情愫呢?谁听说过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喜欢什么人了? 秦王妃是遥不可及的,温柔娇美且荏弱。 眼前这位五皇子却像得了什么癔症似的。 次日萧嘉善带着七皇子萧其睿一起去了英国公府上。 萧其睿看出萧嘉善这些天魂不守舍的。 他还打听到萧嘉善想和萧承冀套近乎,要去萧承冀府上做客,但萧承冀没理会他。 萧其睿笑着道:“五哥,你知道吗?三哥这些天整天在内阁,据说他特别忙。咱们三嫂那样一个美人儿,整天都没人去陪。” 萧嘉善没说话。 这回见了郑参,萧嘉善规矩多了,再也不敢说什么“我是皇子你是大臣,君臣有别,你没资格管我”这样的傻话了。 萧嘉善的舅舅郑舒也回了京城,其实萧嘉善和郑舒这个舅舅的关系相对更近一点点。 几个人坐下来说说话,趁着萧其睿出去的当儿,郑舒把萧嘉善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五皇子,你怎么敢那样和你外祖父说话?你傻了是不是?你母后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萧嘉善低着头一声不吭。 郑舒被他气得胡子乱飞。 舅甥俩正说着,这时候外头的人过来传话:“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郑舒恨不得把这个多嘴多舌的下人踹出去:“怎么了?” “夫人今天出门礼佛,在寺庙里遇见了娴仪公主和秦王妃,双方起了口角冲突。”那名下人胆战心惊的道,“咱们夫人一时间气不过,对秦王妃动了手。” 第95章 后悔[5] 京城里最灵验的寺庙便是万华寺,不少达官贵人都在这里供灯祈福,年年岁岁都添香油钱。 娴仪公主的儿媳妇儿生了重病,她这些日子心里头很不好受,便想起了烧香拜佛,想亲自去万华寺,一步一步的从山脚走到山上,给佛祖上一炷香。 颜谕便陪着娴仪公主一起去了万华寺。 公主府提前两日便和万华寺说了一声,她去的这天,山寺关门,香客不能再上山。 颜谕多少日子没有像这样走动过,山路走了才一半她便走不动了,坐在半山腰的亭子里歇歇脚。 娴仪公主扶着丫鬟的手,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太累了,我们先歇歇吧,让他们准备茶点过来。” 颜谕身上的披风在路上便脱了,现在歇了下来,丫鬟们担心她被风吹了着凉,又把披风围在了颜谕的身上。 颜谕用帕子擦了擦脸道:“等我们上去,就要中午了。” 其实这座山并不高,上山的路也修得不错,颜谕和娴仪公主平时都很少走路,蓦然走这么一遭上山的路,两人都疲惫得不行。 随行的人跟了三四十个,瑞冬赶紧沏了茶水过来给两人用,又从食盒里取了一盘杏仁酥。 颜谕和娴仪公主吃了点东西,歇了歇脚后便继续上山。 “再过些日子,天气就转暖了。”颜谕道,“天气一暖,嫂嫂的病自然就好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娴仪公主叹了口气,“这孩子嫁过来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都盼着她早早的好起来。” 两人刚刚上了山,山脚下又有一群人要上来。 山下的僧人上前解释了一番:“今日山门未开,夫人还是改日再过来吧。” 郑舒的夫人关氏冷冷的质问道:“可是主持在做什么法事?” 僧人解释道:“是娴仪公主要上山祈福,为避免出现祸乱,今日不接待他人。” 关氏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抬头往上看了看:“我说是谁,原来是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公主,架子比皇后都大!咱们上去!” 这是郑家的人马,郑家多少年来在魏朝都是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如今来的人又是郑家英国公世子郑舒的夫人,僧人并不敢阻拦。 虽然娴仪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可她又不是同母生的。 郑太后是皇帝的亲娘,郑家在朝堂中势力纵横,哪个想不开的敢阻拦他们的车马? 就说娴仪公主吧,她的丈夫去世,其中就有郑家的手笔,关氏作为郑舒的妻子,对这些隐私再了解不过。 郑家都敢让娴仪公主变成寡妇,难道还怕她? 关氏不由分说,让轿夫抬着自己上山。 关氏出身名门,嫁的又是当今魏朝顶级权贵,膝下有两个儿子,她的地位自然稳稳当当。 这些年关氏一直都和郑舒在翎城,她两年不来京城,这回郑舒被调了回来,仕途上有些不顺。 关氏一直都知道万华寺颇为灵验,便亲自过来,没想到娴仪公主竟然抢先一步到来,还不让别人进寺庙朝拜。 等到关氏上去之后,娴仪公主和颜谕已经上过了香,要进后院里喝喝茶,和主持说说话。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颜谕和娴仪公主一路上来有些热,她将身上的披风脱了,里头穿着一身交领梅花缠枝纹短袄,月白的褶裙垂落下来。 因为礼佛,她今日穿着比较素净,头上也没有戴什么繁琐的首饰,手上只拿了一串檀木的珠子。 娴仪公主拿出帕子擦了擦颜谕的额头:“好孩子,是不是累坏了?这边素斋饭不错,我让他们做给你尝尝,下山的时候就坐轿子下去。” 颜谕轻轻的摇了摇头:“倒不觉得太累。” 两人说着话,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声音,紧接着一个侍卫小跑到了娴仪公主的跟前:“公主,郑夫人要过来,属下们不敢阻拦。” 娴仪公主不大高兴:“什么郑夫人?” “英国公世子郑舒大人的夫人。” 话音刚落,娴仪公主眸中闪过一丝痛恨。 她的丈夫便是被郑舒害死,若非如此,夫妻俩现在琴瑟和鸣不知道多逍遥自在。 关氏见了她不仅不避讳,竟然还敢上前挑衅,可见郑家嚣张到了什么地步! 那边关氏已经带着她的人闯了过来。 关氏看起来和郑皇后年岁相当,生了一双锋利的眼睛,面相颇为高傲,一见到娴仪公主,便笑着走上前来:“公主,好些年没见到你了,你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娴仪公主微微一笑:“自然不错。” “说起来,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告诉你。”关氏笑着道,“原本想着托太后娘娘和你说,但你又不常去太后跟前,今个儿遇到了,正好说一说。” 娴仪公主今个儿好好的上寺庙来祈福,关氏突然跳出来打扰,她已经一肚子的怒火,现在又看关氏在这里装腔作势,娴仪公主忍着脾气道:“你说吧。” “梁大人去世已久,公主依旧年轻貌美,不知每日寂寞否?”关氏笑道,“恰好我娘家一位弟弟死了发妻,我想给公主说个婚事,后半生有个作陪。” 关氏说出“梁大人”三个字的时候,娴仪公主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她一番话说完,娴仪公主险些被她气死过去。 颜谕眉头皱了皱:“郑夫人,佛院清修之地,不要讲这些轻浮无礼的玩笑话。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妹妹,你注意分寸。” 关氏一过来便注意到颜谕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站在那里,哪怕披件麻袋在身上,也让人难以忽略。 她上下扫了扫颜谕的穿搭和首饰,揣测这大概是娴仪公主的儿媳妇儿,也不知道娴仪公主哪来的手段,给儿子娶了这等稀罕的美人儿。 关氏脸色瞬间冷了:“我们两位长辈讲话,有你这个后辈插嘴的余地?你出嫁之前,父母没有教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番话说下来,颜谕脸色瞬间白了。 娴仪公主指向关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以为你是郑舒的夫人,是五皇子的舅母,就可以在京城无法无天?” 第96章 后悔[6] 关氏冷笑连连:“无法无天倒是不敢,只是说句实话罢了。” 颜谕面色也冷了:“在寺庙里这等尖酸刻薄,郑夫人倒也不怕佛祖降下雷电把你给劈了。” 关氏活这么些年,基本上都是被人奉承着过来的,哪怕是宫里的皇后见了她,也会给她一个面子。 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当着面骂她。 关氏气得脸色紫涨,加上她也是信神佛的,心里又气又急,狠狠推搡颜谕一把:“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关氏力气太大,颜谕身子轻飘,被她推搡得往后一个趔趄,凝夏没能及时扶住,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丫鬟婆子赶紧围了上来:“王妃!王妃!” 娴仪公主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扶颜谕:“颜儿,你怎么了?你好不好?” 颜谕头上的一支簪子落下来,头发顿时散落,她捂着自己的腰:“闪着腰了。” 关氏听到这些人喊颜谕“王妃”,她心里瞬间咯噔了一声。 不过,京城里的王妃多了去了,郡王妃亲王妃都有好些,就是少见这么年轻的。 娴仪公主恶狠狠的看向关氏:“果真无法无天了!本宫一定要亲自问问皇兄,向皇兄讨一个公道!” 关氏有些心虚,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绝对不能落于下风,当即冷笑道:“我也要去皇后和太后跟前问问,看看哪个王爷的媳妇儿这般没分寸,一点轻重都没有!我们走!” 甩下这句狠话,关氏便带着人离开了。 关氏还没有回到家,消息已经传到了英国公府。 霍旺看王妃被人打了,吓得和什么似的,生怕王爷觉得他们没有照顾好王妃,回头砍了他们的脑袋,便抢先一步让人回去把消息传到王府。 王府得知了消息,自然要去英国公府过问。 萧承冀还在刑部和官员商议事情,霍哈不敢进去回话,犹豫良久才借着送茶的当儿,悄悄进去和萧承冀说了说。 萧承冀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王妃已经回来了?” 霍哈摇了摇头:“还在路上。” 萧承冀大步走出了刑部,身旁带着几名得力的下属随他一同上马。 英国公府上,郑舒过问了来龙去脉:“算了,妇人之间扯头花,一件小事而已,我回头让人去秦王府上赔个不是。” 萧嘉善心里藏着一些事情,这边关氏从外头回来了,见到舅妈之后,萧嘉善问候了几句。 关氏一肚子的牢骚,把今天遇到娴仪公主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得知自己打的那个女人是秦王妃之后,关氏气得咬牙切齿:“年纪轻轻,完全不知道礼数!竟然不把咱们郑家放在眼里!” 萧嘉善低着头没说话。 这时候外头的下人又连滚带爬的进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郑舒要被府上这些下人给气死了:“怎么了?” 那名下人胆战心惊:“秦王带着人过来了!” 郑舒气得胸口起伏:“这个混世魔王!” 关氏听说秦王过来,她被吓得不行,赶紧躲去了内宅。 萧其睿从屋外回来之后,打听了这些事情,他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嘉善沉着脸道:“三哥这般胡闹,老七,你等下拦住他!按照他往日的作风,他要杀了我舅妈!” 萧其睿赔着笑道:“五哥,我哪里敢拦?您没听国舅爷说吗?三哥他就是个混世魔王!这些年三哥做了那么多残暴不仁的事情,换成别人做,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今天他就算真杀了郑夫人,父皇也绝不舍得骂他什么。” 萧嘉善寒声道:“咱们兄弟两个都在这里,真让他胡来,父皇问罪的是咱们!你拦也得拦,不拦也得拦。” 萧其睿道:“五哥,你难道忘了曾敏妃的事情了么?” 萧嘉善一时沉默了起来。 曾敏妃前两年在后宫风头无两。 因为容貌酷似萧承冀的生母薄贵妃,十六岁入宫二十岁便晋升到了妃位,颇得皇帝喜爱,娇纵起来那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 后来曾敏妃在御花园里说了一句“倘若薄贵妃现在活着,肯定没有本宫年轻漂亮,真该让她看看本宫如何受宠的”。 这句话被萧承冀听见,惹得他勃然大怒。 萧承冀当场掐死了曾敏妃。 这件事情在前朝后宫都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后和太后都再三要求皇帝囚禁萧承冀。 一个备受恩宠身处妃位的女人被萧承冀给掐死,朝廷议论纷纷掀起轩然大波,前朝后宫都要求皇帝废了萧承冀的王位,皇帝都能生生把事情平息下去,甚至为了不让宝贝儿子生气,没给曾敏妃一个正经棺材,随便裹个席子给打发着葬了。 何况是大臣的女人呢? 说句实在话,他郑舒的女人,关皇帝什么事儿啊? 萧承冀一贯的残暴不仁横行霸道,他就没有讲理的时候。 荒谬的事儿做得多了,杀个大臣的妻子便不显得荒谬了。 萧嘉善道:“他如果来了,你先拦着试试。” 萧其睿生生把那句“他冲着你舅舅舅妈来,你怎么不拦”给咽了回去。 这时候,萧承冀的人马已经闯了进来。 他一身墨色蟒袍,身后的下属穿着一身军甲佩备长刀,这般明晃晃的闯进来,所有人都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 郑舒忙笑着上前行了一礼:“秦王殿下。” 萧承冀扫了一眼:“你夫人关氏呢?让她出来,本王想问问她,为什么打本王的王妃。” 郑舒赔着笑道:“误会!实在是误会!妇道人家的事情,怎么值得王爷亲自出面?” “是,妇人间的事情,应该她们自己解决。” 萧承冀冷笑,“但郑夫人不仅殴打王妃,还侮辱本王的王妃无父无母、没有教养。镇国公夫妇已逝,温家没有给她撑腰的长辈和兄弟,本王身为温氏的夫君,只好亲自过来讨个公道。” 郑舒后背一凉。 父兄收复千里故土为国捐躯,哪怕是皇室中人,都不能轻易嘲笑秦王妃的身世。 他真没想到,萧承冀表面冲着关氏而来,实际上却要扯到前朝,闹出更大风波。 关氏口无遮拦,闯下了弥天大祸。 萧承冀接过郑府下人递来的茶水,他并没有喝,而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瓷碎之声震得众人心惊肉跳。 萧承冀冷冷的道:“温氏虽无父母,但她有夫君给她撑腰。” 第97章 后悔[7] 郑舒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看了旁边的五皇子一眼。 萧嘉善推了一下七皇子。 萧其睿赶紧道:“三哥,国舅爷是长辈,咱们不要太计较了,免得惹太后生气。” 萧承冀冷冷扫他一眼:“闭嘴。” 萧其睿求之不得,赶紧把自己的嘴巴给闭上了。 萧嘉善道:“三嫂可否回来?不如让三嫂当面来说一下。舅妈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我想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萧承冀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本王的王妃秉性柔弱心地良善,哪怕受了委屈,她自己也不会说。” 这么多年来,萧嘉善就从来没有见过萧承冀夸什么女人。 眼下听到萧承冀提起颜谕,萧嘉善心里一阵隐隐作痛。 能让萧承冀这么残暴的人都温柔以待,可想而知,颜谕肯定很好很好。 可是无论再好,萧嘉善终究是错过了,见上一面比登天还要困难。 萧嘉善扯了扯嘴角:“三哥,你不要太咄咄逼人。” 现在这个局面太过尴尬,郑舒没有敢惊动家里的老爷子。 他更不敢把夫人关氏给交出来。 关氏膝下两个儿子俱已成年,将来他们要挑起郑家的大梁。 倘若把关氏交出来,按着萧承冀平日里暴虐无道的作风,关氏非死即伤。 生母落得这样的下场,那让他的儿子以后怎么在京城混,又怎么做人? 郑舒再三道歉赔罪:“王爷,贱内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得罪了王妃,明日郑府一定会上门赔礼。” 萧承冀冷冷的道:“不把人交出来?” 郑舒叹气道:“王爷就算不给臣面子,也该给太后娘娘一个面子。” 话音刚落,萧承冀提起了郑舒的衣领,把他按在了墙上。 萧嘉善吓得脸色发白:“三哥,你要做什么?这可是国舅爷!” “本王的母亲是孝慧皇后,舅舅姓薄,他一个姓郑的和本王有什么关系。”萧承冀语气森冷,眼神也冷得吓人,“等着。” 郑舒被他扔到了地上,旁边五皇子和七皇子赶紧把他扶起来。 这边萧承冀已经大踏步离开了郑府。 霍哈听了过来传信儿的人的消息,赶紧凑到了萧承冀的跟前:“殿下,王妃已经回王府了。” 萧承冀点了点头:“让人把这件事情传给皇上,本王先回府看看王妃。” 霍哈瞬间反应过来了萧承冀的意思:“是!” 颜谕闪着腰了,一回来便让凝夏帮她沐浴更衣擦一擦药。 一大早上的就去爬山,如今好不容易回来,颜谕便想趴着睡一会儿。 凝夏看她腰上青了一片,自己也有些心疼:“郑夫人太嚣张了,您是秦王妃,皇上的儿媳妇,她也敢这么对您!” 颜谕闭着眼睛没说什么。 郑家在朝堂和后宫都有人脉,且势力遍布各个地方,一般人和郑家斗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今个儿和郑夫人对上,颜谕自个儿也没料到她那么不讲理。 凝夏给颜谕擦着药,这时候外头传来声音说王爷回来了。 她赶紧从床上下来,把床帐给拉上了。 萧承冀大步从外头走了进来,看也没看凝夏,凝夏赶紧溜了出去。 颜谕枕着手臂在床上趴着:“殿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承冀一把掀开了床帐,脱了靴子上床:“你哪里受伤了?伤得怎么样?” 颜谕抬眸看了他一眼:“穿着外面的衣服,骑马吹一身灰,不要上我的床。” “……” 萧承冀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在地上,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矫情。” 颜谕还是有点腰疼,被他抱着更疼了,还不如在床上趴着。 她有些稀罕,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才回来半个时辰,萧承冀是怎么知道自己受伤的? 自家爷的消息就这么灵通? 颜谕心里好奇,就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口。 萧承冀道:“猜猜爷是从哪里回来的?” “刑部衙门或者宫里。” “不是。” 那颜谕真想不起来了。 不过,既然是让她猜,那肯定不能按照他平时的习惯去猜,八成是什么颜谕从来没有想过的地方。 颜谕犹犹豫豫:“青楼?” 萧承冀脸色一黑:“你胡说八道什么?本王看起来会去那种地方?” 颜谕看看他。 她不敢说。但是,萧承冀看起来是很好看,俊美不凡高大威武,可他长得真不像什么好人。 他身上有几分戾气,心思难以捉摸,去什么地方都说不准。 萧承冀看颜谕一双眸子水雾蒙蒙的,整张小脸上就数这双眼睛最可怜,这样呆呆的看他的时候,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甚至能把铁石心肠的人给融化掉。 他摸了摸颜谕的脸:“英国公府。本王想杀了关氏给你报仇,郑舒不给本王面子,没有把关氏交出来。” “……” 颜谕的脸色白了白,一双眼睛也直了。 萧承冀推了推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颜谕突然想起来,成亲之前听到那些人说萧承冀暴虐无道残暴不仁的话,好像不是空穴来风。 和萧承冀相处久了,颜谕觉得自家殿下对她其实很厚道。 眼下才意识到,或许萧承冀的本性……没有那么宽厚。 “她是郑舒的夫人,出身名门望族,生了几个孩子,在郑家地位稳固。”颜谕轻声道,“殿下,您就算想动她们,也不该直接找上门去要她的性命,让她上门赔罪道歉也就罢了。” 萧承冀道:“你觉得本王做得不对?” 颜谕摇了摇头。 萧承冀无法无天惯了,皇帝把他捧得和什么似的,他自个儿手上又有刑部兵权,权势滔天外加身份高贵,受不得一点气,也容不得别人质疑他。 颜谕搂住了他的腰,翻过身坐在他的身上,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我是担心殿下被言官弹劾,皇上生您的气,到时候疏远您。” 萧承冀被她抱上来,怀里一片温软。 这么些年来,像颜谕这般体贴关心他的人其实很少。 她对朝堂局势什么都不清楚,但对他的关心却是真的。 萧承冀被她抱着,半晌都没有动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第98章 后悔[8] 颜谕还是觉得腰疼,很快又趴了回去。 她头上的首饰已经摘了,身上穿着一件茜红纱衣和月白抹胸,墨发散在了背上。 萧承冀把她的长发拂到了一旁:“本王看看你的腰。” 其实伤得并不重,养两天便好了。 颜谕担心的还是宫里的事情,最担心的莫过于萧承冀。 在她看来,萧承冀的处境还是太危险了。 郑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萧承冀直接和他们对上,撕破了脸皮之后,不晓得太后和郑参会想什么法子对付他。 萧承冀隐约能猜到颜谕的想法。 颜谕从小寄人篱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颇为仔细,从来不做大胆出格的事情。 他的行事作风,与颜谕的行事作风截然相反。 朝廷局势和皇帝的具体想法,他一时半刻和颜谕解释不清楚。 萧承冀捏了捏颜谕的脸:“别把郑家想得太厉害,也别把秦王府想得弱不禁风。他们是臣,我们是君,父皇不会容许他们目无君上。” 萧承冀敢这么嚣张,自然因为他有这么嚣张的底气。 说实话,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确实凑巧。 郑舒回京城之后,萧承冀一直想找一找他的麻烦,不能让他这么顺利的进入内阁。 颜谕和关氏这一出,恰好给了萧承冀攻击郑家的借口。 郑参已经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 郑舒正当壮年,郑家的一切正在由他接手,给郑舒一个重大的打击,郑家会受到重创。 颜谕心里还在自责她给萧承冀带来了麻烦,其实萧承冀巴不得再多一点这样的麻烦。 萧承冀把颜谕抱在了怀里。 有时候他都觉得颜谕是个福星,招来的都是一些好事儿。 哪怕没有机会,她也能制造出机会来。 宫里那边很快得到了消息。 皇帝入冬以来身子便不大好,这些天懒得理事,太医让他安心养病。 古光亮把今天的事情悄悄地和皇帝说了说。 建兴帝眼睛半阖着:“郑舒嚣张,他这个夫人也不懂事。秦王妃倒是沉稳踏实的性子,受了这等侮辱也没有气急败坏。” 古光亮小心翼翼的道:“毕竟是镇国公的女儿,不是尖酸刻薄之人。” 建兴帝道:“钺儿去英国公府闹了一通,还说了什么?” 古光亮赶忙道:“秦王殿下能说什么?还不是让您这个当父亲的给他出一口恶气?郑舒不肯把郑夫人交出来,惹了秦王大怒,当即派了人向您告状。” 建兴帝睁开了眼睛。 他这一生子嗣兴旺,唯一敢把他当成父亲看待的,也只有萧承冀这一个儿子。 郑家气焰嚣张到连皇帝的儿媳妇都敢殴打,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郑舒被调回了京城,南边的烂摊子有薄峰处理。 这次的事情,无疑是老天递给了皇帝一把刀,让他去教训教训郑家。 君君臣臣,建兴帝是君,他的儿子也是君,郑家不过是臣。 萧承冀想杀郑舒的夫人一事,很快便传到了太后和皇后的耳朵里。 郑舒隐瞒了一部分事情,只说秦王妃在寺庙里和郑夫人起了冲突,郑夫人不慎碰了秦王妃一下,事情传到秦王的耳朵里,秦王竟然要杀了郑夫人! 关氏更在郑皇后面前哭哭啼啼。 “皇后娘娘,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秦王妃妖言惑众,把秦王迷惑得死去活来,挑拨两家的关系,让秦王杀了臣妾!” “臣妾的夫君是您的亲哥哥,当今的国舅爷,秦王明知道这一点,还掐着夫君的脖子往墙上撞,事情要是传了出去,皇后娘娘您的面子往哪里放啊?” “秦王欺辱的不是郑家,是皇后娘娘和五皇子啊!” “……” 听了这一番话之后,郑皇后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带上自己的丫鬟便向皇帝的住处走去。 刚刚到了殿内,郑皇后气急败坏的质问皇帝:“秦王要杀了臣妾的亲嫂嫂!皇上,您这回还要偏袒他么?” 这些年郑皇后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她都不记得皇帝上一次碰她是什么时候了。 薄氏那个贱人死了,但她又无处不在。 郑皇后夺得了皇后之位,可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孩子默默无闻,薄氏那贱人的儿子,却比太子的待遇更高! 皇帝厌恶的看了皇后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后有这般跋扈的兄长,自身作风不正,难怪五皇子不成器。”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插在了皇后的心上,郑皇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皇上难道忘了,您的生母太后娘娘也是郑家女?” 话音刚落,皇帝一耳光打在了皇后的脸上。 郑皇后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嘴角瞬间出血。 “罚俸禄一年,禁足半年。”建兴帝冷冷的道,“六宫之事由夏贤妃代理。” 郑皇后眼神一片枯败:“皇上不喜欢臣妾,臣妾做什么都是错的。但您不要忘了,朝廷并非您一个人说了算,大臣心中自有公道!” 话音刚落,建兴帝眼神骤然变冷:“朕是天子,朕就是公道!你有本事让他们都来反对朕,有本事让你们郑家谋朝篡位当皇帝!” 周围太监宫女被吓得跪了一地。 郑皇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可话已经说了出去,再也无法收回。 郑太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皇帝,这是怎么回事?” 郑皇后捂着脸呜呜咽咽。 建兴帝寒声道:“秦王妃与娴仪公主寺庙礼佛,郑关氏执意闯入,不仅侮辱公主,还出手殴打秦王妃,辱骂秦王妃无父无母。秦王不过去郑府讨个公道,皇后便要朕处置秦王,朕若不从,便要文武百官阻拦。母后,您觉得郑家凌驾皇权之上,还是皇权凌驾郑家之上?” 郑皇后泣不成声:“臣妾……臣妾……” 建兴帝冷扫她一眼:“你这个皇后,干脆别做了。” 郑太后脸色骤变,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不过片刻就要往后栽倒,旁边的太监宫女赶紧围了上去扶她。 这样的把戏,建兴帝这十多年来见了数十次。 他冷冷看着,终究是不忍亲生母亲这样:“把太医都召来。” 第99章 后悔[9] 宫里的动静很快传到了颜谕耳朵里。 全福在宫里八九年了,他这两年混到了太后跟前,还和太后宫里的一名宫女成了对食,打听什么消息都容易。 颜谕听说太后又病了,太医都去了寿康宫的时候,眉头皱了皱。 全福道:“太后娘娘年纪虽大了,身体一向硬朗,绝对不会有什么大事。” 颜谕隐约猜出萧承冀是要把万华寺的事情拿出来对付郑家,点了点头:“宫里的事情,你再仔细留意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回禀。” 全福应了一声:“是。” 全福得了一些赏赐,很快退了出来。 王妃赏赐给他一枚平安扣,用红绳系着,打着一些花样,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全福这样的太监自然用不着,回头便看见金穗儿在廊下陪着狗玩儿。 金穗儿穿身碧青的小袄,缎面儿的衣服干干净净,头发也梳了起来,不像从前在街上见到袖子黑得锃亮邋里邋遢脸上拖着鼻涕的样子,如今倒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全福对着金穗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金穗儿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全福把这个平安扣系在她的脖子上:“好好干活,伺候好王妃的狗。” 金穗儿摸了摸碧绿的平安扣,点点头。 来了王府之后,金穗儿才晓得自己这个差事有多好。 倘若说了出去,以前的亲戚朋友肯定都眼红。 就是在王府里,不少人也眼红金穗儿的差事。 她虽不是王妃跟前的大丫鬟,也没有在王妃跟前伺候,但时不时的能和王妃见上面,说上几句话。 府上太多人在主子面前连句话都说不上,这样露脸的机会,就是内侍监调来的宫女太监也会眼红。 王妃跟前的大丫鬟虽然威风,但整天整天的在主子跟前,提心吊胆的怕说错话做错事,金穗儿伺候的是狗,狗又不会说话不会告状,好好照看着就行。 比起别人,她是既清闲又体面。 小孩子都明白的事情,全福这个大人更清楚,他又嘱咐了金穗儿几句话,让这小丫头片子安心做事别闹腾,说完便离开了这里。 金穗儿看看全福离开的背影,又把地上的小狗抱在了怀里,给它看这只平安扣:“霜华,这个好不好看?” 那边霍公公过来了,院子里的下人听说他来,个个吓得赶紧去找点事儿做,金穗儿抱着狗也找了个地方躲着。 霍哈大步走了进去,这个时候是王妃午休的时候,他不太敢打扰,问了问凝夏,得知王妃现在并没有睡觉,霍哈才敢进去说事儿。 颜谕道:“什么事情让你亲自来跑?” 霍哈赶紧开口道:“宫里传来消息,太后让王妃进宫一趟,王爷说,王妃您现在身体不舒服,最好不要进宫……” “不必。”颜谕道,“既然太后传旨,我便进宫看看。” 霍哈点点头:“那好,奴才这就告诉王爷一声。” 霍哈离开之后,颜谕让凝夏给她梳洗更衣。 凝夏拿了两片护膝过来:“这次进宫,太后肯定让您长时间跪着,小姐还是穿上护膝吧。” “没事,冬天衣服穿得厚。” 凝夏叹了口气:“有王爷护着您,您就算不进宫,王爷也不敢让她们罚到您的头上。” 颜谕清楚。 萧承冀是个有担当的男人,遇到什么事情,他自己一个人就上去了。 颜谕自知自己柔弱,却不想遇到什么风风雨雨都在他身后躲着,让他替自己抵挡。 萧承冀有前朝的事情应对,至于后宫里的事情,颜谕自个儿便能处置。 颜谕换了一身雪青色衣裙,围了一件白狐披风,让人扶着自己上了马车。 等到了寿康宫之后,颜谕看到皇后跟前的大宫女和萧嘉善跟前的大太监石良在外头候着。 这两人对颜谕行了一礼。 颜谕道:“皇后娘娘和五爷也在里头?” 石良点了点头:“王妃,太后等您许久,您进去吧。” 颜谕走了进去。 寿康宫里一股淡淡的药草气息,兴许是通了风的缘故,这股味道并不难闻,反而让人提神醒脑。 颜谕慢慢的踱步进去,看见郑皇后和五皇子跪在一架屏风前面。 屏风之后便是太后了。 颜谕对郑皇后和五皇子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五皇子殿下。” 郑皇后一张脸紧绷着,后槽牙紧紧咬着,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萧嘉善偷偷的看了颜谕一眼。 赵嬷嬷道:“王妃,您去里面吧,太后娘娘等您好一会儿了。” 颜谕跟着赵嬷嬷去了里面,她跪在了太后的病床前:“太后娘娘。” 郑太后半坐在床上,穿身石黄色仙鹤纹的中衣,银发梳了起来,眼皮微微耷拉着:“颜儿,你再过来些,让哀家看看。” 颜谕膝行跪在了病床旁边,微微垂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郑太后枯燥的大手拍了拍颜谕的脸:“秦王昨天大闹郑家,皇帝听了,要废了皇后。颜儿,人都说红颜祸水,为了你这张脸,秦王全然失去了理智。” 颜谕没想到郑太后竟然会这么说。 她脑海空白浑身发凉,后悔今日来了寿康宫,片刻后,颜谕才轻声道:“昨日之事,非秦王之错,亦非儿臣之错。” 郑太后眯了眯眼睛:“那你的意思是,错的是郑家?” 颜谕道:“确实是郑夫人大逆不道,目无皇权,秦王去郑府,只是想替儿臣讨个公道。” 话音刚落,郑皇后便冲了进来,指着颜谕大骂:“你好大的胆子!” 颜谕抬眸:“即便皇后和太后今日要杀了儿臣,儿臣也不会改口。” 郑太后定定的看了颜谕片刻:“皇后,你退出去!” 郑皇后气急败坏,还想对颜谕动手,赵嬷嬷把她拉了出去。 郑太后叹了一口气:“都出去吧,秦王妃,你也回去吧。” 第100章 后悔[10] 郑太后确实想借着这个时机废了颜谕,只要颜谕承认了太后刚刚说的那番话,太后便能给她扣一顶挑拨秦王闹事的帽子。 颜谕以往在太后面前都表现得十分柔和,说话做事都是逆来顺受。 郑太后以为她会像从前那样,不敢反驳自己的话语。 没成想当着自己和皇后的面,颜谕竟然敢一口咬定错的是郑家。 谁对谁错,太后其实都有数。 这些年,郑家仗着一门双后,确实无法无天,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了。 皇后昨天对皇帝说的那些话,换做其它人来说,脑袋不知道掉了多少次。 用郑家威胁别人倒是可以,用郑家威胁皇帝,这是嫌郑家活得太长? 这回颜谕沉得住气,没有和皇后去闹。 换个脾气不好的见皇后这样欺负人,早就拉着一起去皇帝跟前告状哭诉去了。 昨天的加上今天的,桩桩件件,皇帝的怒火肯定压制不住。 萧承冀看着无法无天的性子,心思却比其它皇子更重,只凭着过世的薄贵妃就能在皇帝跟前混成这样,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这些年萧承冀再怎么胡闹,都没有惹皇帝厌恶。 起码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对了皇帝的胃口。 皇帝这一辈子都端着,他想要贤名想要孝名,不能放肆不能胡来,不想让大臣百姓背后议论他。 萧承冀在做的,也是皇帝想做的。 太后是他的生母,郑家门生故吏遍天下,皇帝容不得郑家放肆。 萧承冀是他的儿子,也是皇帝自己,是另一个放浪形骸不被规则束缚的皇帝。 五皇子这边……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 有这样拎不清的母后,难怪五皇子做事不知道轻重,看不清楚皇帝的心思。 五皇子失去了温家这门婚事,萧承冀靠着这门婚事扭转了在大臣心中的印象,郑家也朝着深渊越来越近。 郑太后心思万千,她确实年龄大了,有些事情想不动了,当年一手撑起来的局势,现在已经维持不住了。 到现在她不仅没有从中得到好处,还让皇后和五皇子怨恨她。 萧嘉善扶着郑皇后从寿康宫里出来:“母后,您不要生气,父皇只是说说而已,绝对不会真废了您的皇后之位。” 郑皇后冷冷一笑:“他都把话说出来了,废与不废,还有什么不同?只是可怜了你,明明各方面都比萧承冀那个贱种要好,你父皇就是不肯看你。” 萧嘉善被郑皇后戳中了伤心处,心口蓦然一疼。 他沉默半晌才开口:“父皇偏心,太后也不管咱们,儿臣会好好争气,让母后放心。” 郑皇后握住萧嘉善的手:“听母后的话,把卫氏扶为正妃,不要娶你二舅的女儿为妻。你表妹嫁进来,她和太后一条心,那样的话,母后真没活路了。” 萧嘉善又沉默了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说。 但是,他现在只想回到一年前,回到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看着郑皇后的目光,萧嘉善最终点了点头:“好。” 颜谕紧接着让凝夏给扶了出来。 一见外面的冷风,颜谕腿有点软,凝夏扶着她的手臂:“小姐看着台阶,千万别摔了。” 颜谕摇了摇头:“没事。” 后宫里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就看前朝会闹成什么样子。 她马上就要出宫,刚刚出了宫门,一辆马车凑到了颜谕这边,紧接着萧嘉善跟前的大太监石良过来:“王妃,我们五皇子想和您说几句话。” 颜谕真想不通萧嘉善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说实话,萧嘉善不觉得尴尬,颜谕都觉得尴尬。 他俩曾经订过婚事,难道不是应该避避嫌,尽量别有什么往来? 当初萧嘉善和卫如萱私通,强行退了这门婚事,还扣给颜谕一个“克父克母将来也会克夫”的帽子,说镇国公府一家都是颜谕给克死的。 这事儿颜谕一直都没提过,对外都是装作不知道,可实际上,该记的仇她能记一辈子。 颜谕还没让凝夏传话,外头的石良声音颤抖了起来:“秦、秦王殿下……” 萧承冀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过来,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石良赶紧跪下:“奴才拜见秦王殿下。” 萧嘉善听见了这些动静,也从马车里探出了头。 萧承冀走到了萧嘉善的面前:“你想说什么?” 萧嘉善脸色白了白。 颜谕那边听说萧承冀过来,她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王爷,你怎么来了?” 萧嘉善下了马车,眸色瞬间变暗:“三哥,三、三嫂。” 萧承冀神色冰冷:“想说什么,现在便说。” 萧嘉善顿了顿:“我和母后说了,要把卫氏封为正妃,当初就该许她正妃之位,可父皇不准,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萧承冀皮笑肉不笑:“哦,恭喜啊。” 萧嘉善以为颜谕会有所波动,最起码也要生气或者伤心难过。 他看了颜谕一眼,却看到颜谕嫌这里风太大,往萧承冀这边靠了靠,让萧承冀替她挡风。 萧嘉善咬了咬牙,扯出一点笑来:“三哥以前是不是很喜欢卫氏?抢了卫氏为侧妃,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直都很愧疚。” 萧承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萧嘉善道:“之前父皇便要给三哥做婚事,三哥全都不答应,偏偏答应了和卫氏的婚事。我听卫氏说,你们订婚前见过面,你对她很好,这几个月来,卫氏常常觉得辜负了三哥一片真心。” 萧承冀被萧嘉善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他被气笑了:“本王什么时候和她见过面?” 萧嘉善看了看颜谕:“三哥说得对,你和卫氏并无往来。我忘了三嫂还在这里,三嫂,你千万不要误会。” 说完这些,萧嘉善上了马车。 颜谕看看萧嘉善的马车,再看看萧承冀:“你和卫氏之前认识?” 萧承冀冷着脸道:“没有,不认识。” 他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娶卫如萱为王妃,当时皇帝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萧承冀一口回绝了。 但是,皇帝觉得卫浩不错,打算重用卫如萱的父亲卫浩,所以没有听从他的意愿,强行把这门婚事安在了萧承冀的头上。 后来,卫如萱搞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重用卫浩的事情,皇帝便搁置了下来。 颜谕推开他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第101章 钟情[1] 萧承冀跟上了颜谕,一只手将她拉到了马车上:“我真不认识她。” 颜谕坐在了一旁,闭上眼睛装睡,一句话都不说。 萧承冀真没想到颜谕心眼这么小,萧嘉善挑拨离间几句话,都能把她给惹生气。 等到了王府之后,萧承冀跟着她去了万福苑。 颜谕一回来便要换衣服,往常凝夏和瑞冬肯定都凑上来了,今个儿萧承冀在颜谕旁边,几个大丫鬟都害怕他,低着头一动不动。 她们几个也想不通自家小姐平时小心谨慎,现在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对王爷甩脸色。 秦王平日里不是什么好脾气,好在她们小姐福大命大,从小运气就好,哪怕使了一番小性子,也没有惹秦王生气。 萧承冀按住了颜谕的肩膀:“真生气了?” 颜谕看他一眼:“您是大爷,谁敢生您的气呀。” 萧承冀要被她给气笑了,成天阴阳怪气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和卫如萱的事情,真不知道如何向颜谕解释。 因为萧承冀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人,婚事也是皇帝强行定下的,即便解释,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承冀拧了拧颜谕的脸:“再阴阳怪气,爷把你揍一顿。” 颜谕立马把嘴巴闭上了,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嗯…… 虽然都说君子不与女子动手,但据颜谕所知,婚后被丈夫动手似乎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萧承冀看着确实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如果打颜谕,颜谕肯定打不过他。 最主要的,颜谕还没有娘家给她撑腰,被打了也只能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 萧承冀看她果然变乖了,不过,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一时间有点心软,揉了揉颜谕的头发:“骗你的,本王不会和你动手。” 颜谕背过身去:“谁知道殿下是真话还是假话,我又没有娘家可回,连撑腰的人都没有,就算殿下真和我动手,把我气坏了,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萧承冀道:“你如果不信,本王发誓。” “倒也不必。”颜谕道,“谁会把誓言当真,我才不信这些。” “你自己成天不说真话,对谁都满嘴谎言,不信别人的话。本王一诺千金,和你不一样。” 颜谕在他脚背上踩了一下:“你才满嘴谎言。” 萧承冀:“你——” 他忍了忍,把颜谕拉入了怀里:“好了,不闹了。” 他真是娶了个祖宗进门,稍微不注意,就把这个小祖宗气得扑腾。 反正他是个男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颜谕这个小女人计较,让她占几句上风怎么了? 又不会死。 等到了晚上再和她算账。 萧承冀道:“今天去宫里,太后都和你说了什么?” 颜谕把寿康宫里的事情说了说。 萧承冀眸子瞬间变冷:“都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想把脏水泼到你的身上。” 颜谕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吃着:“可能我看起来好欺负吧,我什么都没有,再容易拿捏不过了。” 萧承冀看她吃完,又递给了她一块:“没事,本王给你撑腰,这口气本王替你出。” 颜谕偏头:“朝堂上怎么说?” 萧承冀怕她想太多。 颜谕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心里什么都惦记着。 心里千头万绪想法多的人,往往被这些事情缠着,整天郁郁寡欢身体变差。 颜谕的身子状况如何,萧承冀都看在眼里。 有些她能过问的,他会让她知道,有些让她烦心的,萧承冀不想让她知道。 “一切都好。”萧承冀道,“他们不是和本王硬碰硬,是和皇上硬碰硬,没什么好下场。先让他们猖狂几天,有他们哭的时候。” 颜谕道:“是不是上书弹劾你了?” 萧承冀又揉揉颜谕的脑袋,什么都瞒不过她。 “没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萧承冀道,“本王会解决这些,你好好的吃喝玩乐,太后再让你过去,就称病不去。” 颜谕道:“还吃什么呀……过个年,我都胖了一圈了。” 萧承冀仔细看了看:“是么?” 他真没看出来,颜谕现在这样,他都嫌太瘦了,小腰细得和杨柳似的,萧承冀都怕自己用点力就折断。 颜谕摸摸自己的脸:“我觉得好像胖了一点点。” “没有。”萧承冀道,“再多吃些东西。” 颜谕吃完糕点往他怀里一趴:“你和卫氏是怎么回事?你们婚前见过几面?都说了什么?” “……” 萧承冀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他婚前什么时候和卫氏见过面。 他只能把这一切归于萧嘉善胡说八道。 萧嘉善看颜谕的眼神,身为男人,萧承冀很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不想承认,萧承冀也不得不承认,颜谕确确实实是个罕见的美人,一般男人罩不住这样的祸水。 正常男人或许不了解她不认识她,但肯定会喜欢这张脸。 萧嘉善又是出了名的风流好美色,他看见被抛弃的未婚妻长这样,不把肠子给悔青才怪呢。 “萧嘉善胡说八道,你也相信?”萧承冀冷笑,“那小子一肚子坏水。” 颜谕才不信萧承冀的话,她总觉着萧承冀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好端端的,他污蔑你做什么?是不是你勾搭卫氏被他抓住了,他才在我面前告状?” 萧承冀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捂住颜谕的嘴巴:“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以后不要再提了。” 颜谕在他虎口处咬了一口。 萧承冀松手,给她看她咬出来的浅浅牙印。 当然没流血,他的手还没有这么脆弱。 颜谕低头,在被咬的地方又亲了一口,再抬眸看向他。 萧承冀真被她气笑了:“吃饭。” 她吃了一些点心,萧承冀担心她吃多了点心又不愿意吃饭,让下人送上了晚膳。 今个儿送来的一道八宝鸭不错,糯米里面加了不少干果和切碎的银盘菇,尝起来鲜香可口。 颜谕吃了一点,又喝了一盏汤。 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的,要是在翎城,这个时候只怕已经暖和了起来,京城里还是灰扑扑的冬天样子。 吃饱饭之后,颜谕身上终于暖和了起来,看起来多了点气色。 第102章 钟情[2] 吃完饭颜谕去沐浴更衣,萧承冀院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用猜也知道是他的那些幕僚和他商量事情。 颜谕也没有再缠着萧承冀,让他先过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虽然萧承冀现在是个王爷,但皇帝把他当成太子去培养,萧承冀现在的待遇和太子差不多,身边围了一群人出谋划策。 萧承冀有些烦那些人,但又怕真出了什么事情,只能先抛下颜谕过去。 “你先去睡。”萧承冀道,“没有其它事情,本王晚些时候回来陪你。” 颜谕点了点头。 萧承冀到了藏锋台之后,霍哈道:“殿下,奴才让他们在书房外等着。” “还是郑家的事情?” 霍哈压低声音道:“他们说是地方上的事,急着和您说,不然也不敢这么晚来打扰您。” 萧承冀点了点头,让人进了书房。 果然是和薄峰在南边赈灾的事情有关。 之前郑舒管理镇玉两省,上下官员都是郑党,几年的功夫里贪污达到上百万两银子。 这回南边出现几十年都不见一次的冻灾,衙门里拿不出银子来了。 薄峰一边处理赈灾之事,一边去查郑党贪污的证据。 目前薄峰还需要朝廷拨钱拨粮赈灾,不然会有更多的百姓冻死。 但郑参铁了心的要难为萧承冀,各种阻挠拨款拨粮。 萧承冀和下属们讨论过这些事情之后,已经过了子时。 他让这些人全都散了,自个儿也从书房里出来。 月凉如水,霍哈跟在萧承冀的身后,晓得萧承冀是要去王妃的住处。 这些年来,霍哈就像现在这样跟在萧承冀的身后,他还是薄贵妃在的时候入的宫,见识过宫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也清楚这位年轻的王爷是怎么长大的。 过往的这些岁月里,萧承冀都是孤身一人,从不曾对什么人上心,像如今这样确实罕见。 颜谕在两个时辰前便睡熟了,她的住处安安静静,连一声猫叫都没有。 萧承冀脱了衣服上床,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次日颜谕用过早膳,霍旺让人送来一些东西,都是些古董花瓶还有字画等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兵器。 颜谕看着有点眼熟,让霍旺送到自己跟前瞧瞧。 凝夏一一捧了送到颜谕的面前给她看。 颜谕拿了一只喜鹊登梅红玉玻璃瓶:“这只看着好眼熟,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父亲的房间里就有这个样式的花瓶。奶娘,你看看,是不是和我父亲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颜谕的奶娘凑上前瞧了瞧:“看着确实是一样的。” 霍旺笑着道:“这些东西是殿下让人找来送给王妃的。” 确确实实是镇国公府的东西。 镇国公和两位公子战死沙场之后,温家嫡系一脉便没了男丁。 当年颜谕的母亲邵氏一死,镇国公府只剩下颜谕这个四岁半的小主子。 就算颜谕是个小公子,这么小的年龄,也挡不住这么多的支系亲戚虎视眈眈。 颜谕的父亲是魏朝开国以来战功最显赫的将军,哪怕他去世十年,威名依旧震慑敌国将士。 皇上对镇国公府恩宠有加,赏赐之物数不胜数,当年除了一门双后的郑家,便是温家最显赫。 温家的人都死了,留下万贯家财和爵位,所有亲戚们都虎视眈眈,渴望从中分一杯羹。 这些人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官职,与镇国公的关系也远,可毕竟是一个族谱上的,有共同的祖宗。 温家的下人看家里没了主人,只剩下一个小的,便和这些亲戚商量着偷了好多东西出来,每个人都分一杯羹。 后来这些人还叫嚷着把颜谕接到他们家里去,他们来抚养颜谕,代为掌管镇国公府。 直到皇帝插手此事,让邵家人来京城把颜谕接到翎城,这些人才作罢。 邵家人来之前的日子里,这些亲戚和一些奴才把明面上看着值钱的东西基本都偷光了。 有时候当着颜谕的面,他们觉得颜谕什么都不懂,依旧肆意妄为。 颜谕从小体弱,母亲去世后更是病了一场,所有人都觉得颜谕命不长,不会记得这一出,一个个连吃带拿。 萧承冀对下头的人下了命令,让他们把颜谕的东西都给弄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 其实过了这么些年,有些零碎的小东西——譬如颜谕母亲的一些首饰之类的早就找不回了,有的落在了这些人内眷手里,有的被这些人送给了相好的,再有的被当了。 但大件的东西,一些花瓶字画玉器等物,这些不容易搬动,有的不太容易流通,依旧在这些人家里,因为东西珍贵,这些人怕打碎了碰坏了变得不值钱,都当成压箱底的东西存着。 就算进了当铺被人买走,也能再找回来。 颜谕笑了笑:“怎么找回来的?他们愿意归还?” 霍旺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愿意,一个个都嚷嚷着说是他们的家传之物,还有的大言不惭说从镇国公府继承的,像泼皮无赖似的,镇国公府才没这样的亲戚……反正最后是回来了。” 萧承冀才不管过程中会不会逼死人,这些人趁着颜谕年幼打劫东西,被逼死了也是活该。 他一直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倘若不是怕颜谕知道了生气,萧承冀会把这些抢劫过温家的人全都给弄死。 萧承冀再怎么心狠手辣,起码他不会伤害无辜的女人和普通的小孩,这群人倒好,趁着小颜谕父母双亡,抢一个小女孩的东西。 要是当初皇帝没插手,说不定这些人会把颜谕给弄死,他们好继承镇国公府的全部财产。 颜谕是真没想到,自己家里这些东西竟然还能再回来。 自家王爷手眼通天,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能让他变成可能。 颜谕一一看过回来的这些东西,脑海里也出现了过去的许多模糊画面。 “都收起来吧。”颜谕道,“我父亲的兵器和这几件字画,送去王爷的书房吧,这些都给他。这几件文房摆在我的书房,其余记录入库。” 第103章 钟情[3] 将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之后,颜谕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最近倒没什么胃口,但府内府外这么多事情耗费心力,必须打起精神来。 这边又有人通报,说娴仪公主来了。 那天在万华寺出事之后,娴仪公主气得不轻,进宫告了两次状。 她堂堂公主,先帝的亲生女儿,竟然让一个大臣的妻子给骑到头上来了! 当年娴仪公主的夫君之死,让她对郑家恨之入骨。 现如今关氏又上门来挑衅,娴仪公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皇帝那边告过状,娴仪公主又担心颜谕这里的状况,赶忙过来看看。 颜谕的腰已经好多了,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娴仪公主带来了一些药草药膏和一些补品,好生看过之后,才将郑家和关氏诅咒了一通:“这群狗东西,竟然颠倒黑白,说咱们仗势欺人不让百姓去万华寺,拿着这件事情做文章。” 颜谕眉头皱了皱:“外边都说什么?” 娴仪公主道:“她们也算偷鸡不成蚀把米,郑家作威作福惯了,说咱们仗势欺人,一点都不害臊。咱们去的那天,万华寺提前三天告知香客当日不开山门,众人都清楚。” “倒是他们……有人把关氏的父亲兄长在茂州拆毁百姓数百间的事情扒了出来,关氏现在如何并不清楚,他父亲和兄长是真的要完蛋了。” 英国公郑府。 关氏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和我哥啊!” “证据都呈报到了皇帝跟前,我怎么救他们?” 郑舒烦躁不安,“你整天闲着没事干,在家里打骂丫鬟侍妾也就罢了,看见公主和王妃也敢挑衅,真当郑家能摆平所有事情?” 关家身在茂州,是魏朝名门望族,这样的人家在地方上一手遮天,要搜罗他们家里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和那边的官员打个招呼就能清楚。 关键是茂州的官员全都是郑党,依附郑家为生,升迁什么的全都仰靠郑家。 郑舒没有想到,这些年萧承冀看起来不务正业,名声更是出奇的差,竟然在暗中收买了那么多地方官,培植了那么多势力! 可笑至极,郑家和关家的地盘上,出了萧承冀的眼线。 这些眼线把关家这两年干的勾当都捅了出来。 万华寺这出闹剧,本来是妇人之间的矛盾打闹。 萧承冀却把这场火引到了朝堂上。 郑舒想起萧承冀那天的威胁。 郑舒以为萧承冀是要皇帝出手,不然的话,就凭他一个王爷,如何撼动郑家? 没想到萧承冀把他的能耐藏得这么深。 关氏哭得更厉害了:“老爷,你一定要帮我爹和我哥,他们如果出了事儿,我不活了!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郑舒厌恶的看她一眼:“你自己做出来的孽,我怎么帮你?关家的事情,我插手不了。” 前年关家在茂州想修建一个大一点的园子,附近居住的上百户人家都要迁走。 关家用低价逼着这些人离开,但凡有不愿意搬离的百姓,派去家仆殴打骚扰。 这些人家的房子都在茂州河边繁华地界,大概每家值二百两银子,关家只用四十两银子打发,其中还使了不少计谋,逼死了七八个百姓。 茂州官府那边基本上都是郑党,一听说这些百姓要告关家,全都将人给轰走了。 昨天这个案子突然越过地方官呈报到了朝廷,恰恰好到了刑部,秦王要亲自审理。 这件是出了七八条人命的大案,还涉及数万两银子,且茂州衙门内部又出了秦王安插的奸细,郑舒真不敢做什么太大的动作。 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有多少权力去救关氏的父亲和兄长? 况且,看关氏的作风就能看出来,关家一贯的跋扈,这些年做的恶事不止这一桩。 万一郑舒刚刚摆平这件案子,又出来新的案子怎么办? 关氏的哥哥是个狠茬,他手上的命案不止一件,之前就因为青楼争风吃醋打死过官家公子,当时还是郑舒给摆平的。 光是郑舒知道的命案,就有三四起。 他不知道的,不晓得有多少。 关氏娘家的事儿,他是真不想管。 关氏擦着眼泪,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你真的不管我们?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抄家?老爷,你的心就这么狠?” 郑舒心里更厌恶她:“这些年我替你们家收拾过多少烂摊子?你那哥哥嚣张跋扈也就罢了,茂州的人他打死十个一百个,我都能替他善后。这次你惹了不能惹的人,嚣张到了皇室头上,我怎么善后?你记住,你爹和你哥就算死了,也是你害死的,怨不得别人。” 关氏嚎啕大哭了起来。 郑舒不想听她在这里鬼哭狼嚎,命令丫鬟看好夫人,不准夫人随意出门,说完他离开了这里。 关氏哭完,又想起了皇后。 那天她去皇后跟前诉苦,郑皇后保证过,绝对不让秦王拿她怎么样,她是郑家的儿媳妇,郑皇后不会让她被秦王弄死。 趁着郑舒离开,关氏又去了宫里找皇后。 只是这回,她没有见成,郑皇后被皇帝禁足,期间不能见郑家任何人。 大冷天的,关氏呆愣愣的带着丫鬟在宫门外等待,等着秦王从里头出来。 她自幼幸运,心高气傲了多少年,是姐妹中嫁的最好的一个,平时只有她嘲笑别人,没有别人嘲笑她的时候。 倘若因为她得罪了人,导致关家被抄家,她不仅会成为关家的罪人,还会被京城众妇人和以往的姐妹嘲笑。 无论如何,关家都不能出事。 冬天的风一直刮,其实已经立春了,但地处北方的京城还是严寒无比。 关氏像没有感觉到冷似的,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最后没等到萧承冀,反而等到了五皇子萧嘉善和七皇子萧其睿。 萧嘉善看关氏带着丫鬟在宫门外头,他赶紧上前:“舅妈,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了?” 关氏看到五皇子,眼睛瞬间亮了:“五殿下!秦王要抄关家,要治关家的罪!你能不能替我求求秦王?你们两个是兄弟,你能帮我对不对?” 第104章 钟情[4] 萧嘉善愣住了。 朝堂上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 之前郑家就在皇帝跟前说让萧嘉善上朝学些事情,但魏朝的早朝实在太早了,大晚上睡着正香就得被人叫起床。 一个月一天两天早起还好,每隔一天就要起这么早去宫里,萧嘉善不太能接受。 所以,萧嘉善只有想得起来的时候才去上朝,春末和秋初这两个时段去的多一些,冬天基本上不去。 朝廷中这些勾心斗角的肮脏事,你陷害我我陷害你的,他不想参与进来。 反正现在有郑家撑着,什么不明白的事情,让人去问外祖父或者郑家的表哥就好。 皇后常常教导他,他是皇子,金尊玉体,不用劳心劳力的做事,只要学会用人,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 现在关氏和他说起萧承冀要抄关家的事情,萧嘉善头一回听说,他有些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关氏哭哭啼啼的道:“舅妈给你跪下了,五殿下,你一定要帮帮我啊。刑部要查抄关家,你能不能和皇上说,这阵子你管刑部,你来接手关家的案子,把我爹我哥放了?” 萧其睿在旁边笑了:“这怎么可能呢?郑夫人,你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朝廷的规矩,这件事情其它人爱莫能助。” 关氏擦了擦眼泪:“五殿下,外人都是把你和秦王比较,你如果出手,肯定能帮我的。” 萧嘉善耳根蓦然变得赤红。 这个时候,萧嘉善突然意识到,他虽然有皇子的身份,外人看来他和萧承冀的地位只差一个王位而已。 但萧承冀能插手的事情,他好像并不能。 就像关氏说的这个案子,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看着关氏又要给他下跪,萧嘉善把她扶了起来:“舅妈,你别跪,你放心,我和三哥说一声。” 这个时候萧承冀和户部尚书张珥一同走了出来。 张珥和郑家的关系十分暧昧,说他是郑党人,可他近年来又常常反对郑家的一些要求;说他不是郑党人,他入内阁之前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郑参的小儿子。 萧承冀把薄峰调去了南边,户部在钱粮上面卡着薄峰,让萧承冀这些天的心情都不大好。 张珥看到五皇子和七皇子都在这里,对这两位皇子行了一礼。 萧嘉善点点头。 萧其睿赶紧道:“张大人不必多礼。” 萧嘉善拦住了萧承冀:“三哥,假公济私不好吧?关氏不小心得罪了你王妃,你竟然要整死她全家?” 萧承冀眼睛都懒得抬:“让开。” 萧嘉善有些恼怒:“我想替我舅妈讨一个公道,张大人,你也在这里,你来评评理,看看秦王以权谋私的行径对不对!” 张珥面露尴尬:“刑部之事,自有刑部官员处理。微臣另有要事,先告退了。” 萧嘉善不敢拦萧承冀,他知道萧承冀不高兴了会和自己动手。 但张珥这个老头在这里,他必须把张珥拦下来做个见证。 “你敢走试试!”萧嘉善道,“你不是刑部官员,总不能不明白道理!” 萧承冀冷冷开口:“以权谋私?萧嘉善,你有证据?” “这件事情不需要证据。”萧嘉善把关氏拉了过来,“我舅妈人在这里,她那天不该招惹你的王妃,我替她向温氏道歉,三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要为难关家,这件事情算了。” “如果这件事情就此作罢,那才是以权谋私。”萧承冀看了张珥一眼,“张大人,你和五皇子说一说,大魏律法一卷第十条、二卷第三十二条,七卷第二十三条。” 张珥犹豫了一下,道:“官员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斩。官员恐吓取财,抄没家产,流放。官员威逼平民致死,杖一百,追罚银十两。” 萧承冀勾了勾唇:“关家父子勾结茂州官员,恐吓普通百姓,有八名百姓死在了他们手上,证据确凿,本王办他们,是按大魏朝律法行事。至于你,萧嘉善,你让本王放了关家罪臣,才是以权谋私。” 萧嘉善张了张嘴:“你——” 萧承冀之前真没有机会处置茂州的事情,只安插了自己的人过去。 这回颜谕被关氏欺负,萧承冀顺手让下头的人查一查关家有没有什么能拿捏的把柄。 不查不知道……关家一桩一桩的事情,证据确凿白纸黑字,人证物证都能调到,就算是皇帝想维护,也难让他们脱身。 借着颜谕和关氏的矛盾,萧承冀正好整治整治茂州官员,把这群人都换了。 郑家都晓得其中利害,一整天了都像个缩头乌龟似的什么都不敢说。 倒是萧嘉善,强行为关家出头,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不仅做了,还拉着张珥这个老匹夫当见证。 关氏一张脸被吓得雪白雪白:“秦王,你想怎么处置我爹和我大哥?” 萧承冀看她一眼:“刚刚张大人说了,斩。” 关氏手脚冰凉,整个人不知道身在何处。 她真没想到,当时逞一时痛快去娴仪公主跟前嚣张,不过推了秦王妃一下,竟然把自己娘家人的命给推没了。 关氏跪着去抓萧承冀:“你不能这么做!五殿下,你帮我求求秦王殿下……我爹和我哥不能死……” 萧承冀才不管她哭得有多可怜,给霍哈使了个眼色,霍哈赶紧把关氏给推开了:“去去去,别乱碰。殿下,咱们回去吧。” 萧嘉善看关氏哭成这样,自己给她出头不仅没讨到好处,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他觉得丢人,赶紧让太监把关氏拉开了,将她送回郑府。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萧嘉善气得浑身颤抖,“秦王仗着他有几分权势,无法无天了!” 萧其睿尴尬的道:“三哥太不给咱们面子了,都是兄弟,这点小事都不通融,还拿什么大魏律说事儿。大魏律是咱们祖宗定的,改一改又怎么了?” 萧嘉善一脸灰败。 他想起卫如萱曾经说自己将来能当皇帝。 要是真能当上皇帝就好了……如果能当皇帝,他一定要杀了萧承冀泄恨。 说起来,他现在还是太弱了,以后不能这样下去。 第105章 钟情[5] 萧嘉善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府上。 卫如萱如今执掌中馈,发现五皇子府上过了一次年,亏空得有些厉害。 为了弥补这些亏空,她削减了其它侍妾的份例,以前该有的待遇通通都没有了。 这些人怎么可能愿意?有些胆子大敢出头的,被卫如萱打骂了一通。 萧嘉善回来之后,想着自己这些年荒废学业,武功上面比不过萧承冀也就罢了,在学问上面还是比不过萧承冀。 他立马去了书房,想要狂补一番,让自己在几个月之间脱胎换骨。 萧嘉善拿了本书去看,刚刚翻了两页,几个侍妾吵吵嚷嚷的都到了他的跟前,说是卫侧妃不给她们用炭火,她们房间里冷得像冰窖似的,要冻死人了。 被这几个人一打扰,萧嘉善刚刚的干劲儿被冲散了。 他心烦意乱,把卫如萱叫了过来。 卫如萱理直气壮:“五爷,您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她们几个成天向厨房要吃的,鸡鸭鱼肉要个不停,每天用那么多炭火,这都要好多银子!不削减他们的开支,咱们府上以后怎么过啊!” “胡闹!”萧嘉善要被卫如萱给气死了,“咱们是皇子府,养几个侍妾都养不起?传出去丢死人了!” 他堂堂五皇子,如果沦落到让自己的侍妾都吃苦的地步,外面的人会怎么评价他? 他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卫如萱撅着嘴道:“您也不想想,您领的皇子俸禄,能不能养得起府上这么些人!您的那些田庄又收不上来钱,这么多主子奴才,怎么可以大手大脚的呢?” “秦王府怎么井井有条的?”萧嘉善冷笑,“人家秦王妃怎么做到的?你就不能学学?” 卫如萱脸色瞬间涨红了。 她真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萧嘉善竟然还想着颜谕! “你又没有去过秦王府,怎么知道她做得比我更好?”卫如萱不服气,“再说,她有娴仪公主帮忙,什么不懂的事情有工作给她参谋,我有什么?如果我做正妃,我比她更强。” 萧嘉善把这群人打发了出去。 他发现刚开始升起的雄心壮志,让这些人一打搅,现在通通没有了。 萧嘉善只觉得心累。 他觉得自己无论待在宫里还是自己府上,通通都不自在。 这世上就没一个地方让他觉得放松。 ...... 萧承冀这边回去之后,立刻去了颜谕住的万福苑。 上午的时候还出了太阳,看着是个大晴天,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天上便笼罩了一层云,阵阵冷风吹得骨头都是凉的。 他进了屋子看见颜谕在窗边做针线,萧承冀走了过去:“屋子里有点暗,你别做这些了,看久了眼睛会难受。” 颜谕拿着在他身上比划了两下:“等你开春的时候穿。” 她的身体一阵好一阵坏,每年冬春总容易生病,现在趁着有时间不做点东西,倒怕过阵子身子不舒服突然病下。 她将萧承冀外面披的这件大氅给脱了下来,厚厚的皮毛上面还带着外面的凛冽气息,摸起来很是冰冷。 颜谕让人准备了一个热锅,又开了一坛子的梨花春,让人倒了一壶去温上。 下头的人很快便送来了一碟子水晶虾滑,各式的鲜切羊肉、鲜切牛肉和鲜切鹿脯,鱼肚、鱼唇、干贝这些海味也是少不了的,山鸡、鹌鹑、麂肉等山珍也备了一些,再来便是嫩生生的白菜心、翠绿的冬寒菜,不同品类的木耳蘑菇和豆腐豆皮。 除此之外,旁边还配了玫瑰、茉莉、桂花各式花馅儿的点心,还有银耳燕窝、冰镇酥酪、梅酒醪糟等甜品。 萧承冀平时很少这样吃,主要因为太麻烦了,一边吃一边烫菜,他又不喜欢人伺候太多,索性不让下头的人准备这么麻烦的东西。 颜谕从前在翎城的时候几乎没有吃过热锅,等到了京城,在娴仪公主府上吃了几次,她瞬间就记住了。 锅底是用鸡汤慢慢炖了一个时辰,里面加了金菊、红枣、枸杞和山参等物,哪怕不放任何食材进去,单单这锅汤就鲜美无比。 在内阁忙了大半天,和这群老家伙们斗智斗勇那么长时间。 若是平时回来,萧承冀往往去书房里看看书,把幕僚叫来商量一些事情。 这样的日常或许是枯燥且疲累的,但他向来忍耐得住这些。 如今到了颜谕这里,脱下身上围着的厚厚大氅,房间里温软芬芳的气息一熏,萧承冀突然觉得大半天的烦心事全都消失了。 只有在颜谕面前,他才会有片刻的闲暇和轻松。 其实她什么都不做,单单看一看她那张脸,也是足够的。 毕竟生得这般赏心悦目,旁人一辈子看不了几回的绝色,他一回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颜谕没再理会他,还在旁边忙着让丫鬟把各种菜品摆放在餐桌上。 凝夏笑着道:“小姐,有鲜切的藕片,要不要送一盘子过来?我记得您爱吃这个。” 颜谕想了一下,笑着点点头:“好,你去吧。” 萧承冀道:“这里只有王妃,哪来的小姐?” 凝夏自知口误,赶紧改口退下去了。 颜谕看他一眼:“她们叫了十多年,都叫惯了的,别难为她们。我知道什么意思就行了。” 萧承冀冷哼:“不行。” 他必须让所有人都记住,颜谕是他的王妃,除此之外不能有乱七八糟的称呼。 颜谕有些生气了:“你怎么这么霸道呀?” “本王就是这样。”萧承冀理直气壮,“你不高兴就来动手。” 颜谕气得去打他,她刚刚扑过去,拳头还没有捶在萧承冀的身上,萧承冀轻轻松松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按在了自己怀里,低头亲一口:“笨手笨脚的,就你,还想对本王动手。” 颜谕意识到自己上了他的当,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萧承冀轻笑一声:“别动,本王亲一下,乖,就亲一下。” 颜谕被他亲了两下之后,耳根有点泛红:“别闹了,要吃饭了。” 第106章 钟情[6] 颜谕现在也觉着饿了,坐下来吃些东西。 她涮了一片羊肉,蘸了秘制的调料尝一尝。 这些羊肉全都是萧承冀的庄子里养的,那边水草丰美,羊肉不腥不膻,尝起来鲜嫩可口,哪怕用清水涮都很香甜,更不要提这样的锅底。 她吃的倒不多,尝了几样菜品,多喝了几盏酒水。 萧承冀不记得自己上次吃这些是什么时候了,不知不觉中,桌上的菜品基本上都没了,一个一个的碟子都撤了下去。 外面天气阴冷,萧承冀却出了一身的汗。 颜谕酒后有些醉意,一个人去了榻上躺着,萧承冀让人准备了热水沐浴更衣。 等他换了衣服出来,侍卫在萧承冀跟前说了一些事情。 萧承冀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话让他退下去了。 今天关氏在宫门外面堵萧承冀,萧嘉善为关氏求情的事情迅速传了出去。 这些年在官员之中,萧嘉善凭借着宽厚慈和的性情,颇得官员们的喜欢,名声很不错。 反倒是萧承冀,主掌刑部时铁面无情太过严苛,无论百姓还是官员,只要犯了事落在他的手上,通通一个待遇。 不少官员畏惧萧承冀的行事作风,觉得他心狠手辣,官员们对这样一个皇子的评价自然不会太高。 可在百姓之间,就不一样了。 哪怕萧嘉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因为郑家是萧嘉善外祖一家,百姓对萧嘉善就没什么好感。 郑家搜刮民脂民膏,被剥削的人自然痛恨,甚至痛恨到了萧嘉善的头上。 萧承冀没欺凌过普通人,加上他年少时还上过战场,有军功在身,即便百姓们知晓他性情有点残暴,也不会厌恶这么一个人。 加上萧承冀娶了镇国公独女,镇国公在百姓心里可是魏朝的大功臣,夺回魏朝曾经的城池和土地,还为国捐躯,萧承冀有这么一个王妃,百姓们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一些。 这回萧嘉善为关氏出头的事情传了出去,民间议论纷纷。 勾栏瓦舍之中,听曲儿的看戏的赏杂剧的聚在一起,都爱议论议论朝政,反正当今圣上宽宥,并不搞什么文字狱,京城百姓闲暇时候就爱八卦这些。 “听说了吗?茂州关家强占几百户人家的宅地,还打死了八个人,打伤了十几个!关老太爷的女儿,就是郑舒的夫人。” “郑家的姻亲?怪不得这么嚣张?等着看吧,关家肯定会把这件事情给摆平。” “几年前郑参的侄子带着狐朋狗友玷污了一名良家女子,什么事儿都没有。只要和郑家相关,就没有人能治他们。” “谁让人家出了一个太后和一个皇后呢?要我说,生个儿子真不如生个漂亮女儿。” “……”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官场黑暗和朝政混乱,这个时候,一个人开口道:“关家的事情秦王知道了,秦王要办他!他们逃不了!” “真的假的?” “太后不会把秦王叫过去骂一顿?” “当然是真的!证据确凿!我一个亲戚是守宫门的,他亲耳听到秦王要杀了关家这群恶鬼!郑夫人拉着五皇子去求秦王放过,秦王不愿意饶恕!” “五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向着这群鱼肉百姓的混蛋,唉,没有王法了!” “……” 颜谕手上管着王府和那么多的产业,外头有点大的动静,还是能传到她的耳朵里的。 她手上最大的一处产业是德业楼,这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酒楼,原本是萧承冀的,后来萧承冀给了她,得了分红也是到颜谕的手上。 萧承冀想着颜谕时时往来宫中,宫里宫外那么多人都要打点,用什么都要银子。 花她的嫁妆去补贴王府的开支,这种事儿萧承冀干不来,为了避免颜谕手头紧张,便把日进斗金的德业楼给了她。 德业楼到了颜谕手上,颜谕私底下偷偷观摩过几次,更换了里面的几个人,生意变得更好了。 酒楼这样的地方人多眼杂,往来的不仅有平民百姓,还会有一些官吏,颜谕还特意安排了几个灵活会来事儿的下人在里头干活,让他们留心一些事情,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及时汇报给她。 霍旺绘声绘色的讲了一番,最后笑着道:“咱们王爷的口碑,那是越来越好了。百姓们都说,咱们王爷虽然冷厉,但对权贵平民都一个样儿,这才是天潢贵胄的做派。不像五皇子似的,对郑家谄媚,对百姓死活不管不顾。” 颜谕眼睛微微抬了起来。 这些人评价倒是中肯。 自家王爷在民间的名声变好,对秦王府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儿。 谁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奸臣奸佞啊? 但是,说得太过了也不好。 毕竟萧承冀还只是个王爷,要是被人抓住大做文章,挑拨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就不好了。 现在还只有一个天子,要是名声压过皇帝,引得皇帝忌惮就不好了。 “咱们王爷确实很好,差事都办得妥当,能力又出众。”颜谕微微一笑,“可这些都是皇上教出来的,皇上厌恶那些奸邪,咱们王爷是奉皇命办事,为大魏朝扫除奸佞。以后酒楼里再议论这些,你让那些人把这些话都带上。” 霍旺笑着道:“是,王妃的吩咐,奴才一定好好的传下去。” 颜谕点了点头:“下去吧。” 说起来,关家这回事,颜谕今个儿才是头一回知道。 她原本以为萧承冀去郑家把郑舒骂了一顿,让郑家得了个没脸,朝堂上再针对一番,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没想到萧承冀竟然闹得这么大,借着这件事情,要把关家给铲除掉,再去敲打郑家。 萧承冀这样的男人,雷霆手段铁石心肠,在他跟前就不怕被其他人欺负。 这个时候,外头又有人通报:“王妃,郑夫人关氏请求见您。” 颜谕完全没有犹豫:“不见,让她回去吧。” 关氏那天说的话,颜谕还记着,不可能原谅。 况且这个时候,自家爷在朝堂上有大动作,她私底下和关氏见面,那不是阻碍萧承冀? 第107章 钟情[7] 关氏昨天晚上就接到了家族里送来的书信。 关家突然飞来横祸,关老太爷听说是关氏这个女儿在外头惹是生非,给家里带来了祸患,气得火冒三丈。 他还希望关氏想办法把关家给救出来,因此信中并没有骂关氏。 不过,话里话外却指责关氏不孝,关家把她好生养大,她不仅不思报答,还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大的祸事。 看完这封信,关氏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个儿在宫门外那一出戏,自然传到了郑舒的耳朵里。 眼见自己夫人这么不省心,郑家和五皇子的名声都被她玷污了,郑舒下令不准关氏出门。 可关氏任性起来,那些下人怎么敢阻拦呢?她平日不高兴了就殴打这些人,这些下人怕被她报复,没敢拦她出门。 关氏便急匆匆的来了颜谕这里。 她心里清楚,现在关家落得现在的地步,皆是因为当初对颜谕那一推。 秦王这么护短的一个人,忍不下这口气,这才对关家产生了激烈的报复。 如果好好的向颜谕道歉,把人给哄好了,说不定事情会有一些转机。 结果,秦王府的下人拦着不让关氏进去。 关氏素来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她气得柳眉倒竖:“没眼睛的东西,知道我是谁么?就凭你们几个畜生,也敢阻拦我的路?让我进去见你们王妃!” 门房毕恭毕敬的,仍旧不肯放行。 这时候霍旺有事要出府一趟,他从小门出来,听这边吵吵嚷嚷的,就看了一眼。 门房认得霍旺,王府里没有下人不认得。 霍哈的干儿子很多,霍旺无疑是运气最好的一个,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最近居然得了王妃的赏识,里里外外跑腿给王妃办事。 门房赶紧道:“旺儿爷,这位郑夫人非要闯进去见咱们王妃。” 霍旺道:“咱们王妃今个儿不见客,郑夫人,您请回吧。” 关氏怒火中烧,跑过去给了霍旺两个耳光:“都说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还没落魄呢,你这个狗奴才也敢给我命令!” 霍旺被这两个耳光打懵了。 他道:“打狗还要看主人,我是条狗,却只忠于王爷和王妃,我这张脸,我们府上的王妃打得,王爷打得,外人可打不得。把郑夫人给请出去。” 里面的人得了吩咐,立刻出来了七八个壮汉,把关氏几个人给轰了出去。 关氏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带着自己的丫鬟就要她们几个去闹。 这个时候,郑府的人来了。 郑舒听说关氏又跑了出去,且一大早上就直奔着秦王府而来,还在秦王府跟前丢人现眼,他赶紧抛下了手头的事情往这边跑。 关氏一双眼睛通红,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这群轰她出来的奴才:“老爷,你看看他们!他们竟然敢这么对我!” 郑舒里子面子都没了,恨得咬牙切齿:“你给我回去!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这些年他在南边两个省任职,是那里的一把手,说一不二。 关氏作为他的夫人,平日里耀武扬威,哪怕看诰命夫人不顺眼,关氏也敢抽人巴掌,让对方一家子给她磕头。 哪怕在京城的时候,有皇后和太后给郑家撑腰,各级夫人和公主郡主也会对关氏以礼相待。 哪怕是宫里的妃嫔,看在皇后和太后的面子上,也不敢怠慢她。 她这些年被捧坏了,早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只觉得天大地大,郑家最大,她这个生了几个儿子的长房夫人,更是郑家的功臣。 这几天突然从天上坠落人间,显而易见关氏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我不回!”关氏挣扎着甩开了郑舒的手,“如果我爹和我哥死了,我也不活了!我必须去见秦王妃,让他们放了我家里!” 郑舒的肺都快气炸了,支使着下人把关氏给送到马车上:“简直胡闹!朝廷大事,岂是你这个妇人能插手的?” 这个时候,萧承冀恰好从外边回来。 霍旺肿胀着一张脸,赶紧跑了上前:“殿下……” 萧承冀看了看他那张被打肿的脸:“王妃揍你了?” 霍旺赶紧:“要是奴才真犯了错,哪里敢让王妃动手,自个儿就把自个儿扇成一个猪头。这是郑夫人打的,王妃身子不适今儿不见客,郑夫人非要闯进来,奴才便去劝,然后就……” 萧承冀看向乱成一锅粥的郑家人和狼狈跳脚的郑舒:“郑大人。” 郑舒上前行了一礼:“秦王殿下。” “秦王府不是随随便便能撒野的地方。”萧承冀冷冷的道,“管好尊夫人,倘若她再过来无理取闹,刑部人马不会留情。” 在秦王府前头滋事闹事,刑部抓去后得关一阵子。 那乐子可就大了,郑家的脸面真丢光了。 郑舒苦笑道:“多谢殿下提醒。” 远处传来马蹄声,很快便过来两个玉带锦袍的年轻公子哥儿,这两人都是关氏和郑舒的儿子。 郑大公子和郑二公子匆匆忙的下马跑过来,先给萧承冀行了一礼,而后去看关氏的状况。 说实话,他俩老子娘这么大闹,郑大公子和郑二公子也觉得挺丢脸的,奈何自己亲娘,又不得不管。 郑舒看自己一家子都齐了,齐刷刷的在这大街上丢脸,他脸色几乎要挂不住了,和萧承冀说了几句话,便赶紧带着人走了。 萧承冀扫了他们一眼,往府里走去了。 对萧承冀来说,关家只是个开始。 先撕开一个口子,以后的事情慢慢再来。 郑参这个老东西已经年迈,郑家子孙不济,儿子和孙辈都干不了什么大事,加上太后力不从心,掌控不了郑皇后和五皇子,曾经的煊赫繁华一去不返,只能慢慢的往下走下坡路了。 萧承冀听霍旺说颜谕今儿身子不舒服,原本他要回藏锋台的,眼下便直接去了颜谕的住处。 结果一进去,看见颜谕笑眯眯的和她的丫鬟说着话,眸子水润面容带粉,没什么不舒服的症状。 第108章 钟情[8] 一看到萧承冀过来,颜谕便站了起来:“殿下,今天这么早便回来了?” 萧承冀有些烦颜谕跟前几个丫鬟和嬷嬷。 也不是真烦她们,实际上她们秉性怎么样,他没在意过。 萧承冀是看不惯颜谕对其他人都这么温柔亲近。 她嫁过来,本就该只依赖他一个人,对着他一个人笑。 颜谕一无所知,上前脱了萧承冀身上的大氅,又摘了萧承冀的发冠,替他将头发束了束:“这几天会暖和许多,已经开春了,之后出门换个薄一点的披风,不要穿这么厚的大毛衣裳了。” 霍哈做不到王妃这般心细如发,加上萧承冀也不讲究这些,听了颜谕的话,霍哈在旁边赶紧点头:“是。” 萧承冀冷哼:“你还知道关心本王。” 颜谕有些稀罕:“我怎么不关心你了?什么时候没关心过?” 萧承冀想不出话来反驳,黑着脸去了里边。 颜谕一头雾水。 她又哪里招惹萧承冀生气了? 说实话,萧承冀一个大男人的心,比那些小姑娘的心都难猜。 颜谕见他进去了,只好看向霍哈。 霍哈:“…” 霍哈真心感觉自己这差事不好当,他跟了王爷那么多年,知道自家王爷不是那种爱耍小脾气的人,萧承冀只会发那种要人命的大脾气,但自从王妃过来之后,王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明明刚刚过来的时候,王爷心情还不错,现在心情变差—— 霍哈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是霍旺假传消息,说王妃您今天不大舒服,殿下过来看您。霍旺这小子越来越不行了,奴才这就下令打他二十板子。” “算了,最近不想见血,别打他。”颜谕道,“你下去吧。” 霍哈松了一口气,赶紧下去了。 颜谕去了里面,看萧承冀坐在了桌案前,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着,她也跟着坐在了萧承冀的旁边:“殿下,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你跟前这几个丫鬟年龄大了,把她们派出去做事吧,正好嫁人。”萧承冀漫不经心的道,“本王再给你安排几个听话的。” 颜谕道:“我问过了,她们才不想嫁人,在王府里多舒服。就算是嫁,府内也有人选,不用去外面。” 萧承冀道:“外面那些铺子,交给你信不过的人,你能放心?把她们派出去,她们月银更多,身份更体面,给你办事打听消息也方便。” 颜谕有些不舍得:“她们和我一块儿长大的,在我心里和我家人一样。” “本王才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萧承冀拍了拍颜谕的脸,“她们不过一些外人,你只许对本王笑,也只能和本王说话。” 颜谕突然发现萧承冀的真实意图,微微打了个寒噤。 说实话,她觉得萧承冀的占有欲有些太强了。 他对颜谕是很好的,可一些行径就像是盖了一座金屋,把颜谕牢牢的困在里面,只有他能触碰,其它人一律不能靠近。 颜谕摇了摇头,暗示自己想多了。 自家王爷那么好,怎么可能是这么阴暗偏执的人呢? 颜谕抱住了萧承冀的手臂:“可是,你要出去办事,不能时时刻刻待在我这里呀。没有这些熟悉的丫鬟陪着,我怕我会孤单。” 萧承冀盯着颜谕看了一会儿,他眸色幽暗,狭长凤眸犹如一潭深水,让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以后,他捏了捏颜谕的脸:“好。” 颜谕松开了萧承冀的胳膊,她现在有点困了,想回床上继续躺着去。 萧承冀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在本王怀里睡觉。” ……那好吧。 萧承冀身上的气息很好闻,而且怀抱也很温暖,颜谕倒不排斥这个。 片刻之后,颜谕耳根红了,他已经起了反应,怀里压根就待不下去,这让她怎么睡。 她轻轻的捶了萧承冀肩膀:“放开我吧,我去床上睡了。” 萧承冀似笑非笑:“怎么了?” 颜谕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明明之前还挺正人君子的,或许现在两人熟了,他就变了,总想着法儿的欺负她,各种占她的便宜。 颜谕道:“讨厌你,不想和你在一起。” 萧承冀抱着她起来,一直抱着往床边去:“哪里讨厌?” 颜谕一到了床上便钻进被子里不给他碰:“哪里都讨厌。” 萧承冀隔着被子,大手轻轻握在了颜谕腰上,并没有用什么力气,颜谕果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捏我……” 萧承冀怕她笑岔了气,很快便松手了。 颜谕果然笑得浑身没什么力气,让他掀开了被子。 萧承冀抬了颜谕的下巴,细细看了一会儿,俯身压了上去。 傍晚的时候颜谕便睡着了,抱着萧承冀的手臂睡得正沉。 萧承冀吃得半饱,眯着眼睛看向颜谕略有些苍白的小脸。 他心里蓦然有些奇异的感觉,看颜谕的眼神也像是在盯着猎物的凶兽。 这种感觉其实难以言喻。 明明已经得到了颜谕的身体,他却怎么都感觉不够。 仿佛这些并不仅仅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萧承冀知晓自己原本的心性有多恐怖,他想得到什么东西,就想密不透风的囚禁起来,只有自己能看,对方只能喜欢他,眼里不能再看到任何一个人一件事。 可就是缺少一个契机把这一面给表露出来。 又怕吓到她,又想吓一吓她。 颜谕被他亲得有点呼吸困难,勉强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被萧承冀毫不掩饰欲望的可怕眼神给吓到了。 这个时候的颜谕都被他的气息所侵染,眸子里都是氤氲水雾,甚至嗓音都不太清晰。 她略微偏了偏头,终究抵不过袭来的睡意,眼睫毛很快便垂落下去,不多时又沉沉的睡在了萧承冀的臂弯里。 天色很快就黑了,从上午到晚上是快得不行,萧承冀漫不经心的把颜谕搂在自己怀里,手中握着她的一缕长发。 他让人准备了热水和晚膳,却不想抱着她从床上离开。 此时此刻,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是不是对颜谕有点意思呢? 第109章 钟情[9] 在感情方面萧承冀一直都是一片空白,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现在回过头来一想,确实想通了一些事情。 这边颜谕还睡得正香,萧承冀让丫鬟送了热水过来,抱她去洗了个澡。 等回来之后,床上的东西都换了一遍,萧承冀将颜谕放回了被子里。 第二天倒是不用早朝,但天还没有亮,颜谕已经醒了。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了眼睛。 萧承冀看了看颜谕这双带着睡意的眸子:“醒了?” 颜谕还是觉得不大舒服,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又往萧承冀的怀里钻,还想再眯一会儿。 萧承冀捏住了她的脖颈:“起来去吃点东西。” 她昨天就没有吃些什么,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又睡这么长时间,身体难免会支撑不住。 颜谕摇了摇头:“不想吃,没有胃口。” 萧承冀要被她给气笑了:“你每天靠什么活着?” 他是真不理解颜谕,一顿饭吃那么少的东西,而且还挑嘴,经常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竟然也能囫囵的长这么大。 颜谕用被子蒙住了半张脸:“可是,我没什么胃口呀。” 萧承冀抬手把被子拉下来:“别闹,吃一点点,本王让她们进来伺候。” 颜谕搂住了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不想起床。” 萧承冀挑眉,大手握住了颜谕柔若无骨的小手:“那你想做什么?” 颜谕就想在床上躺一会儿。 很累。 身子也沉沉的,况且昨天萧承冀留下的感觉还在,清晰而明显,她现在下了床也走不动路。 听懂他的暗示之后,颜谕赶紧撒娇讨饶:“不行了……真受不住,殿下放过我吧。” 萧承冀捏了捏她的脸。 颜谕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忍不住摸一摸他的腹肌。 就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他身上的肌肉这么紧实,腹肌胸肌壁垒分明,还是一块一块的。 颜谕身上的肉就是软软的,虽然她挺瘦的,却摸不到骨头,摸起来都是温软的触感。 截然不同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好奇,手指头在他腹肌上戳一戳,然后抬起脸,睁着眼睛去看他。 萧承冀真被她给骚扰够了,他闭上眼睛,强忍着把她教训一顿的想法,挪开了颜谕的手。 但颜谕完全不怕他,很快又把手放上去了。 她不起床,萧承冀便从床上下来了。 萧承冀换了身黑色常服,虽然脱下来衣服看着很强健,但穿上之后肩宽腿长,长身玉立颇显贵气。 单看身形容貌,京城里几乎没有比萧承冀长相更俊美的男人。 只是他脾气不大好,出了名的冷阎王,动不动就带着一群手下拿刀拿剑的,弄得不少人都害怕他。 外头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着两人梳洗。 颜谕还是没有从床上下来,一边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一边对萧承冀道:“殿下等下去宫里?” “不去。”萧承冀吩咐道,“送来一些粥点。” 颜谕还是不想吃东西,听了他的话瞬间又回了被子里,蒙上了自己的脸装睡。 霍哈终于敢进来,悄悄的在萧承冀跟前耳语了一番:“郑夫人这两天闹的事儿传到了太后耳中,昨个儿太后传了一道懿旨去英国公府,英国公府闹了大半夜,二更天的时候,郑夫人关氏被一条绳子给勒死了。” 萧承冀眸色骤然变冷:“便宜她了,让人继续盯着。” 霍哈心惊胆战:“是。” 伺候萧承冀这么多年,霍哈再清楚不过这个主子的本性有多残暴。 平日里萧承冀不欺负人就是好的了,这回郑夫人欺负他的心肝宝贝——虽然萧承冀没说过,但霍哈已经有了这点眼力见儿,正常情况下,有人敢动萧承冀的东西,萧承冀会把对方给千刀万剐。 郑夫人这样的,将她千刀万剐是很很难了,可萧承冀也没放过她,先把她关家一大家子都杀了,再慢慢的把她给弄死,这样的心理折磨其实不亚于酷刑。 现在郑夫人突然被太后给弄死了,各种要受的都还没有受,不是解脱是什么? 有件事情萧嘉善是说对了,萧承冀就是故意报复关家,没有关氏这档子事儿,关家起码要三四年后才能被他想起来清算。 朝堂上这些争斗,和颜谕后宅里见到的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不同,颜谕那些手段和招数,在他看来就是女孩子扯头花。 你来我往的算计,永远比不上直接压人的滔天权势。 萧承冀被外界传心狠手辣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想要什么人的命,基本上都是灭了满门,有时候还会连带杀了九族,绝对不留什么祸患。 颜谕隔着纱帐看他们主仆两个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有些好奇:“殿下,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先睡着。”萧承冀回头看了她一眼,“等下本王就过去。” 说完这句,萧承冀对霍哈道:“管好你的舌头,王妃面前别说本王的坏话。” 萧承冀可不想让颜谕觉得自己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他想让颜谕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霍哈吓得一个激灵,觉得自己舌头下一刻就要被人给割下来似的:“是,奴才从来没有胡说八道过,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萧承冀让他滚了出去,这时候,丫鬟们也送了一些粥点过来。 萧承冀去了颜谕的床前,扶着她坐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厨房里准备了甜的百合芡实红枣粥和咸口的虾仁蛤蜊海鲜粥,还有燕窝鸭丝、香油青笋、甜酱瓜茄、糟蒸鲥鱼等菜品。 颜谕不想在卧室里吃东西,尤其是一些有味道的,便让人把荤菜都撤了出去,只留了一小玉碗的红枣粥,又觉得不大甜,粥里加了一勺梅花腌的细糖粒,吃了一块椒盐如意卷。 眼看着天色擦亮,萧承冀等下还要出去,他拿热帕子擦了擦颜谕的脸和手,喂了她几口小兰花茶:“本王先走了,有事你让霍旺去叫我回来,不舒服了让太医来府上,如果宫里让你进去,你就拒绝,说我不准你出门。” 第110章 钟情[10] 颜谕推开萧承冀的手,又往被子里躺了下去。 萧承冀还不想走,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越看越觉着好看,便俯下身去:“亲一下。” 颜谕闭上眼睛:“爷,您忙您的去吧,让我再睡半个时辰。” 萧承冀捧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大步走了出去。 等刚刚过了辰时,颜谕便让丫鬟给她穿了衣服起来了。 她还是没缓过来,昨天从上午到傍晚,萧承冀折腾了她几乎整个白天,他精力充沛倒是意犹未尽,甚至觉得他自己压根没做什么,颜谕竟然就晕过去了。 可颜谕这里真有点吃不消,睡一晚上都缓不过来。 她对着镜子梳妆,一个丫鬟从外头进来了:“王妃,太后让您进宫一趟。” 颜谕还有些晕乎,一时间没听清楚她的话:“什么?” 旁边邓嬷嬷得了萧承冀的吩咐,开口道:“今儿王妃的身体不舒服,没办法出门,就对她们说王妃出不去。” 丫鬟听了这话立马就出去了。 霍旺从外头进来,说了说外头传的事情:“王妃,郑夫人昨天晚上突发恶疾,竟然没了!” 颜谕皱眉:“死了?” 霍旺:“是,她死了。” 郑夫人这一出死得蹊跷,颜谕想了想,八成是太后的手笔。 这些天关氏太给郑家丢人了,太后一向的心狠手辣,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看关氏扶不起来,把人给弄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关家内部竟然能够答应。 颜谕点了点头。 既然关氏死了,把关家抄家之后,她想着萧承冀的动作应该就停了,以后即便想再做些什么,也缓一缓再来。 萧承冀可能想到了今天太后会叫自己过去,这才嘱咐了一番,反正出什么事情都有他在撑腰,也不用担心太多。 建兴帝今日心情不错,在御花园里散步,让萧承冀在左右跟着。 萧承冀不知道颜谕这个时候有没有起床,就算起了床她这个时候会干些什么事情,在皇帝身边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连话都没怎么说。 颜谕在他跟前的时候很是活泼可爱,但萧承冀总觉着她日常其实不是那么开心,实际上她有些冷冷清清的,就像天上的月亮只有光亮没有暖意。 那她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建兴帝看了他一眼:“钺儿,你一直神游天外,在想什么事情?” “……没什么。” “在想你那个王妃?” 萧承冀回过神来:“父皇怎么知道?” 建兴帝道:“朕年轻的时候,便是这样想你母妃。你母妃一开始讨厌朕,朕强迫她家里送进来。她性子刚烈,和你三分像,成天没有笑脸,朕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天天念想着。对朕而言,美人身易得,美人心难得,花了好大功夫才让你母妃死心塌地。” 好不容易获得芳心,辛苦付出得来的东西总是最珍贵的,那般如梦如幻的时光在帝王冷血压抑的岁月里如此鲜明,却像昙花般转瞬即逝,眨眼间便没了。 萧承冀上头还有一个大哥是薄贵妃生的,这个孩子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总归没留住。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建兴帝就该想到,薄贵妃和这孩子一般也留不住。 宫墙之内就没有什么鲜活的东西。 “说说关家的事情,朕听说关氏死了?” 萧承冀道:“太后下的命令,昨天晚上被勒死的,她那两个儿子都不愿意,郑舒虽然心疼,还是把他俩关了起来处置关氏。” 建兴帝道:“关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自然按大魏律处理。”萧承冀道,“律法上怎么写,就怎么办他们。父皇,郑家和关家关系匪浅,这些年关家做的恶,有三成是郑家在背后支持。” 建兴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后最近身体状况不好,你别气着她了。” 萧承冀冷笑一声。 建兴帝看他这个叛逆的样子,手一抬在他头上狠狠戳了一下:“太后年纪大了,还能再享几年清福?郑家能蹦跶的日子,全看老人家的千秋,这点耐性都没有?” 萧承冀道:“儿臣等得,被郑党欺压的诸多百姓等不得。”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候看到了鬼鬼祟祟从皇后住的宫殿方向过来的五皇子。 萧嘉善一看到皇帝被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逃不开,不情不愿的过来给皇帝行了一礼,上前问候了几句。 皇帝不大喜欢他,他是清楚的,也不想热脸去贴皇帝的冷屁股,每回见到皇帝都不大高兴。 寒暄之后,萧嘉善便找了借口一溜烟的走了。 皇后被禁足,萧嘉善怕她过得不好,时不时的就来看看她。 舅妈关氏突然死了,萧嘉善心里不大好受,也来和皇后说一说话。 哪里想到回来的路上遇到皇帝和萧承冀。 为了不被皇帝刁难,萧嘉善忙说自己是来看望太后的。 待萧嘉善走后,建兴帝道:“老五心地不坏,就是优柔寡断不思进取,做事有始无终,他不是威胁,来日你没必要难为他。” 郑家已经这样了,所幸萧嘉善不是有作为的主儿,不然为避免郑家继续勾结,不用萧承冀对萧嘉善动手,建兴帝自己便会结果了他。 萧承冀并未正面回答:“对于安分守己之人,儿臣自然顾及兄弟情分。就怕老五遭人利用,像维护关家一般上蹿下跳的闹事。” 建兴帝道:“皇后过于溺爱老五,把他给养废了。目前太后想让老五娶郑家女,皇后想扶老五的侧妃卫氏为正妃,钺儿,你怎么看?” 建兴帝的意思是想把卫氏扶正。 反正卫如萱的父亲没了前途,把她扶正也闹不出多大的水花来。 郑家女就不一定了。 这个女孩子虽是郑参庶子所出,却很得郑参和太后的喜爱,据说人也很聪慧。 只是卫氏当初干的事儿太丢脸,建兴帝想着把她扶正,萧承冀心里会不舒服。 实际上萧承冀并不在意这么一个人,她当大当小,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儿臣并无想法,全看父皇意愿。” 第111章 吃醋[1] 萧嘉善出了宫门后一直难受。 他心里憋屈。 想不通萧承冀凭什么在父皇面前这么得宠。 一个死去的薄贵妃保了萧承冀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此时此刻的萧嘉善,竟然出现了萧其睿曾经想过的事情。 ——要是薄贵妃还活着就好了。 美人迟暮,肯定比不过刚进宫的小姑娘,年轻时候再怎么得宠,现在也老了。 男人都是好色的,有了新人之后,谁还想着旧人? 说不定萧承冀的下场也会和萧其睿一样,和其它备受冷待的皇子一样。 萧嘉善让车夫往英国公府去。 郑夫人死了,他怎么都得去看看。路上遇到了七皇子萧其睿,萧其睿跟着萧嘉善一起去了。 萧其睿上了萧嘉善的马车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最近天气暖和了,五哥你说,郑夫人那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逝了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萧嘉善脸色阴沉,一句话不说。 萧嘉善知道这件事情是太后做的。 太后一直这般心狠手辣,凡是她看不上的人,哪怕表面上笑嘻嘻的,私下里一定要把人给弄死。 今天郑皇后知道了关氏的死讯之后,一脸担忧的抓住了萧嘉善的手:“善儿,你一定不要娶你表妹。否则,哪天你俩有了孩子,你惹太后不高兴,太后会让这个表妹杀了你,扶持你孩子上位!” 太后的手段阴狠无情,就连皇后都厌倦了她,想要摆脱她的控制。 萧其睿笑着道:“别难受啊五哥,我瞎说的。” 两人去了郑府一趟。 郑府内部已经挂上了白绸,所有人都眼泪涟涟,萧嘉善那俩表哥被关了起来,只有关系不怎么近的二舅家里兄弟招待他。 期间郑家表妹小名儿娇莲,穿着一身缟素,娇滴滴的走了出来。 要想俏,一身孝。 身着白衣的郑娇莲看起来格外清丽,就像夏日池塘里幽幽绽放的睡莲,美得不可方物,对着两个皇子行了一礼。 萧嘉善点了点头,顾及着郑皇后说过的话,倒没有和她说些什么。 郑参和郑舒爷俩出来,郑参本就老了,经过这件事更显老态龙钟,他对萧嘉善还存着几分气,上来就要行礼。 萧其睿赶紧去扶郑参:“这如何使得?国舅爷,您这不是折我们的寿数吗?” 郑参看了萧其睿一眼,又让郑娇莲上前奉茶。 郑娇莲捧了盖碗茶,一一献给这里的贵人。 郑参满意的看着自己这个孙女儿。 这个孙女儿是郑参的庶子所生,但从小冰雪聪明,又有这样一副好模样,就是别家正儿八经的嫡女,也比不上郑娇莲一半。 郑参原本是想把这个孙女儿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 却未曾想到萧嘉善忘恩负义,对着他这个外祖父,也耍起了皇子的威风。 不在萧嘉善房里安插着人,让萧嘉善和郑家有更紧密的往来,郑参无法安心的扶持他上位。 恰好娇莲模样好,性情也好,比卫家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孩儿强了十倍八倍,且对郑家一心一意,让她做萧嘉善的正妃再合适不过。 萧嘉善没想和郑娇莲当着郑参的面儿多说什么,略微寒暄了几句,便和萧其睿找借口离开了这里。 一出英国公府,萧其睿笑着道:“看老太爷的意思,是想把孙女儿嫁给五哥,来个亲上加亲呢。” 萧嘉善道:“你怎么看?” 说实话,萧嘉善犹犹豫豫,完全拿不了主意。 他既担心娶了郑家表妹,惹得皇后生气,又被太后和郑家拿捏,以后什么都要听郑家的,让郑家牵着鼻子走。 又担心不娶郑家表妹,从此以后郑家不支持他,不像从前那样一心一意的扶他上位。 两个想法一直在他脑海里交战。 萧嘉善偶尔想着干脆横下心娶回家算了,让她和卫如萱互相制约。 又想着自己堂堂皇子,竟然要看郑家脸色,绝对不能娶。 两个想法都有道理,今天想这个,明天又想那个,怎么都会后悔。 萧其睿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道:“要我说,三嫂秦王妃的模样比郑小姐好了千倍百倍,那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五哥当初抛弃三嫂选择了卫侧妃,可见卫侧妃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比三嫂强很多。” 萧嘉善心口就像被刀子扎了一下似的,顿顿的疼痛。 他神情恍惚:“是啊,你说的没错……卫氏比秦王妃要好,好很多很多,我当初的选择没错。” 或许当初没搞出这么多事情来,没毁了和温家的婚约,他今天就不会这么纠结了吧? 但人生没有什么或许。 就算意识到自己的选择错了,也不能再挽回什么。 萧嘉善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眼下的处境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陷阱,他必须想方设法的从这个陷阱里爬出来。 他必须要有什么改变。 皇帝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卫如萱被升为了正妃。 看着她笑得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缝,萧嘉善的心里只剩下厌恶。 他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的正妃人选,怎么都该端庄贤淑。 萧嘉善喜欢在婚前同他乱搞的女人。 但他现在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当他的正妻。 卫如萱欢天喜地的,她看萧嘉善的眼神都快甜蜜得拉出丝儿来了。 这下可好了。 既然她成了正妃,将来萧嘉善当了皇帝,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也不用想着绞尽脑汁往上爬了。 据说郑参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生了一场闷气。 萧嘉善也没办法啊,从库房里找了俩人参送去了。 郑家富可敌国,缺他这两棵人参?这些年萧嘉善从郑家连吃带拿的,接受了不少贿赂,说不定这两颗人参,还是从郑家弄回来的呢。 萧嘉善宽慰了郑参一番,说着郑表妹肯定能找到良人出嫁,以后自己这个做表哥的罩着她。 未曾想没过两日,郑参请求太后把孙女儿郑娇莲许配给了七皇子萧其睿当正妃,说两人情投意合,再合适不过。 萧嘉善未娶回家的表妹,成了萧其睿的妻子。 第112章 吃醋[2] 兜兜转转天气就暖和了起来。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东风进了京城,两岸河堤上的柳树青了一片。 京城局势暧昧不明,又一个郑家女许配给了皇子,以至于七皇子府上一改往日的冷清,变得热闹繁华起来。 萧承冀早已经换上了单衣,颜谕体弱怕冷,还穿着夹棉的衣服。 “今儿七皇子大婚,宴上那么多人,你少喝点酒。”颜谕整理了一下萧承冀的衣服,“最好别喝。” 萧承冀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颜谕微微一笑:“你先去吧,我和娴仪公主一同过去。” 她今个儿参加别人的喜宴,自然用心妆点了一番,眉眼间贴了绯红的梅花花钿,衬得一双眸子格外灵动。 萧承冀有点不想出门了,抱着颜谕亲了两口,顺势就把她推到了榻上。 外头的霍哈等着着急,小心翼翼的催了好几声。 颜谕推了萧承冀一把:“衣服要弄乱了,你快去吧。” 萧承冀道:“人这么多,你不要去了。” 他不是很愿意颜谕出现在人前,萧承冀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强得离谱,自己的媳妇儿只想摆在自己家里放着,不愿意放出去让人看一眼。 颜谕道:“这怎么可以?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都去了,我若是不去,像是看不上七皇子妃似的。” 萧承冀抱着颜谕的腰:“那你早点回家,别随便和人说话,不要理其它人。” 颜谕点点头:“好。” 等娴仪公主过来的时候,颜谕发现马车里还有梁家三姑娘梁青雪。 娴仪公主也没办法,这姑娘迟迟不出嫁,梁青雪的父母非要娴仪公主给她找个如意郎君,这些天梁青雪就赖在公主府了,有什么应酬必须带她出来。 梁家姑娘就这么些个,娴仪公主就算想狠下心不管,也得顾及顾及名声。 这回七皇子娶了郑家女,梁青雪心里不大舒服。 上次见了七皇子一面,她对七皇子印象很不错,只可惜七皇子和五皇子走得近,五皇子和郑家有亲戚,娴仪公主与郑家有仇,梁青雪的伯父便是因郑家而死,这一桩婚事,娴仪公主不肯给她介绍。 要梁青雪去说,天底下就没有化不开的仇恨,娴仪公主斤斤计较,未免心胸狭隘了。 如今看着娴仪公主又带着颜谕一起,梁青雪心里不大舒服,看见颜谕后也没什么好脸色。 颜谕看梁三姑娘在娴仪公主马车上,便不想再坐娴仪公主马车一同过去了。 这位梁三姑娘不喜欢自己,颜谕能看得出来。 她笑着道:“姑姑,原本要派人和您去说呢,王爷给我准备了车马,说是总麻烦您来接我不大好。” 娴仪公主觉着一路上无聊,她和梁青雪没什么好说的,还想和颜谕说说话,看颜谕这般说,娴仪公主明白其中意思,笑着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正好顺路而已。看来王爷疼你,怕你挤着了。” 等到了七皇子府上,皇室好多内眷基本上都带了。 卫如萱眉飞色舞的坐在中间说着话,自从被封为正妃之后,她头也抬得起来了,说话也硬气了。 别人看在她是五皇子妃的份上,都会给她一个面子。 看见娴仪公主和颜谕一同进来,卫如萱瞥了她们一眼,冷哼一声,只装成没看见。 颜谕和娴仪公主便去和六皇子妃说了说话。 六皇子妃夏氏是年后才嫁过来的,年纪小又活泼,倒是爱说爱笑的性情,和六皇子亲上加亲颇为融洽。 夏氏很喜欢颜谕,前些日子就常常往秦王府走动去看颜谕,如今见颜谕过来,她笑嘻嘻的招呼着颜谕坐下:“三嫂,公主,快来尝尝这个松子酥,特别香甜。” 颜谕笑着道:“你来这么早?这支嵌宝镶珠牡丹簪子戴你头上真漂亮。” 夏氏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来这么早,就等着人夸自己呢,等了半天只有颜谕夸:“真的?这是六爷昨个儿送我的。” “六爷眼光倒是不错。” 夏氏心里头美滋滋的:“我们园子里的牡丹花开了,三嫂,公主,你们有空来看吧,我好好的设宴招待您俩,把六爷珍藏的美酒都拿出来。” 娴仪公主笑着道:“好哇,还不曾去过你们府上。” 卫如萱看她们几个说话不带上自己,气得脸都青了。 一旁的梁青雪同样不高兴,这一路过来,她只看到向颜谕和娴仪公主行礼问好的,竟然没一个搭理她。 卫如萱嘲笑道:“这么俗气的簪子,竟然也有人夸好看,可见眼光怎么样了。” 六皇子妃不怀好意的看看卫如萱:“五嫂倒是打扮得体,啧啧,我还以为哪里跑出来的花孔雀呢。” 卫如萱气急败坏:“你——” 她小声嘀咕:“回头就让皇后娘娘收拾收拾夏妃和你。” 现在夏妃暂时代理后宫事情,想收拾夏妃真不容易,六皇子妃也不怕她,梗着脖子看向了别处。 梁青雪看她们几个扯头花拌嘴也没什么好的,便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 她还从来没有来过皇子府上,来之前就听一些人说,今个儿七皇子大婚,客人基本上都是宗室和权臣。 之前娴仪公主给她介绍的人家,她都不大看得上。 今个儿是少有的机会了。 走了约摸一刻钟,梁青雪终于见着了一个年轻公子爷,她躲在假山后头听着他们主仆说话。 霍哈道:“殿下,直到现在五皇子都没有过来,五皇子妃倒是来了,不知道他还来不来。” 自从得知七皇子和郑家订了婚事,萧嘉善就再也没有搭理过萧其睿。 萧嘉善是没打算娶郑家表妹。可他不想让萧其睿捡这个便宜。 如今萧其睿借着郑家这股东风名气大盛,萧嘉善总觉得自己是被亲兄弟给背叛了。 而后细想,他发现他们四个成了婚的兄弟中,数自己娶的正妃最不体面。 以前萧嘉善嫌弃颜谕的父亲兄长都死了,现在才看出来,哪怕温家的人死绝了,颜谕镇国公独女的身份依旧让人尊重。 第113章 吃醋[3] 梁青雪悄不作声的蹲在暗处,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偷偷的看着萧承冀,眼神有些发直。 先前梁青雪自然听说过秦王这个人,但她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原来秦王殿下长得这般俊美。 萧承冀的五官格外深邃,眉眼狭长鼻梁高挺,虽然这种过分立体的五官会给人很深的攻击感,却无法让人不沉迷其中。 哪怕是和样貌气质都不差的七皇子对比,萧承冀也是远远胜过的。 梁青雪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不知不觉中两颊绯红。 萧承冀感觉到了暗处有人在偷听,给霍哈使了个眼色。 霍哈很快便判断了梁青雪的位置,把她请了出来。 梁青雪低着头行了一礼:“奴家是娴仪公主的侄女,闺名青雪,给殿下请安。” 霍哈质问道:“姑娘为何蹲在这里偷听?” 梁青雪飞快的看了萧承冀一眼,而后道:“奴家与秦王妃、娴仪公主一同过来,刚刚在园子里走迷路了,没找到回去的路,正想找人问问路。” 萧承冀平时不理会女人,当然也不会主动找茬。 如今看她是娴仪公主的侄女儿,且与颜谕认识,不小心走错了路,就让霍哈叫了个小太监把她给送回去了。 一直回到了娴仪公主身边,梁青雪的心跳都没有停下来,两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 娴仪公主看她这般,眉头皱了皱:“你哪里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我让人把你送回来。” 梁青雪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娴仪公主深表怀疑。 她看这丫头满脸通红走神偷笑的模样,倒像是遇到了什么男人突然思春。 平时娴仪公主的作风是很张扬,可她看不惯勾勾搭搭的事情,声音顿时冷淡三分:“作为梁家的女孩儿,言行举止必须端庄,你看你现在的样子!” 梁青雪赶紧正襟危坐,没再说些什么。 接下来梁青雪一直走神,等再见到颜谕的时候,她一改往日的态度,对颜谕格外的殷勤,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冷淡淡的不搭腔不说话。 颜谕察觉出了梁青雪的变化,她猜不出梁青雪突然转变的原因,只是不喜欢和一开始就气场不对付的人聊天,所以颜谕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怎么理会她。 梁青雪的情商突然就开了,为人处世也变得热情起来,中途卫如萱针对颜谕,想把酒洒在颜谕的身上,梁青雪还给她挡了一下。 今儿梁青雪穿了一身簇新的粉蓝彩蝶穿花衣裙,料子款式都是今年时兴的,这身衣裳她之前一次都没有穿过,知道今天出席的场合隆重,特意拿了出来。 颜谕看她这身衣服脏了,赶紧道:“我让丫鬟从家里拿身新的衣服过来你换上吧。” 娴仪公主笑道:“何必再跑回去拿衣裳?一点酒水不碍事,青雪没这么娇贵,等下就干了。” 颜谕道:“就算衣服干了,也会留下酒痕,总归不太好。” 说着嘱咐凝夏回去拿身自己没有穿过的款式差不多的春衣过来。 没过多长时间,凝夏便回来了,带了一身崭新的春衣,趁着宴席还没有开,娴仪公主让梁青雪去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换上了。 几位皇子闹着给七皇子萧其睿灌酒。 六皇子萧景铄狠狠地拍了拍萧其睿的肩膀:“行啊你,早就听说英国公这个孙女儿知书达理的,竟然让你这小子给娶来了。” 萧其睿挑了挑眉。 萧景铄接着往他心口上插刀:“唉,本来你和五哥走得就近,娶了五哥的表妹,算是亲上加亲了。怎么五哥没过来呢?” 萧其睿哈哈一笑:“可能五哥犯病了吧,身体不舒服。” 他们正插科打诨说着话,那边萧嘉善带着他的大太监过来了。 萧景铄赶紧溜去了萧承冀的跟前:“三哥,看看这出好戏。哈哈哈哈,我觉得五哥的肠子要悔青了,他就是这样,啥东西失去了他才觉得好。” 萧承冀没搭理他。 这么多兄弟之中,萧景铄和萧承冀关系最好。 虽然萧景铄挺嫉妒萧承冀的……说实话,萧承冀在皇帝跟前这待遇,谁不羡慕啊。 可一想想萧承冀的母妃死了,皇帝才对他那么关照,萧景铄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少。 反正萧景铄不想为了皇帝的疼爱换自己母妃去死,太子之位给他都不换。 再说,他是有点嫉妒萧承冀,却不可否认在所有兄弟当中,萧承冀确实有能耐。 倘若把刑部和内阁一些事情交给萧景铄,萧景铄真不能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他能做得和萧承冀一样好。 他没这个自信。 比起喜欢被人捧着当大爷的五哥萧嘉善和心里憋着坏的七弟萧其睿,成年的兄弟当中,萧景铄更喜欢和只要不惹他半点事儿都没有的三哥萧承冀来往。 萧景铄看萧其睿和萧嘉善这对感情比鸡蛋壳还薄的兄弟翻脸,心里乐得很,牙都快笑出来了:“三哥,你说哪天五哥会不会把老七揍一顿啊?” 萧嘉善咬牙切齿的和萧其睿说了句“恭喜”,凉凉的看了萧承冀一眼。 说实在的,郑家表妹是萧嘉善看过之后,他才说不娶的。 而温家小姐是萧嘉善见都没见过,等人和萧承冀生米煮成熟饭后,他才晓得实情的。 比起痛恨萧其睿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萧嘉善更痛恨萧承冀抢了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没有萧承冀就好了…… 哪怕萧承冀还在,萧嘉善依旧想把自己订了十多年婚的未婚妻从萧承冀的手里抢过来。 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不该被萧承冀拿走。 平时萧嘉善见了萧承冀都是躲着走,不太愿意当面和萧承冀起什么冲突。 如今萧嘉善心一横,举了一杯酒向萧承冀走了过去:“三哥,好些日子没见,这杯酒我敬你。” 萧承冀挑了挑眉。 萧嘉善轻笑一声道:“敬你两面三刀,不顾兄弟情义,背后安排人煽风点火贬低说我袒护为官不仁的关家,把你自己抬高成铁面无私的忠臣。” 第114章 吃醋[4] 萧承冀冷冷的道:“看来,你是否认自己曾经的行径了。” “现在谁没几个做过恶事的亲戚,谁没有袒护过自己身边人,”萧嘉善讽刺的勾了勾唇,他举杯敬酒的时候,把周围不少人都吸引了过来,“偏偏三哥最清高,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没有做过半点恶事。” 萧承冀扫向了其他看热闹的兄弟朋友,今天来的要么是权臣,要么是宗室显贵,四品以下的官员都少见。 这些人听到萧嘉善这么说,脸上都有些尴尬,不少人都掩盖不住这种尴尬。 萧承冀一一看过他们:“是吗?你们也是这样?” “不不不!” “那倒没有!肯定没有!” “臣的亲戚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从不触犯刑律鱼肉百姓!” “是啊,我也是,亲戚朋友都是老实人……” “……” 这些人矢口否认。 在场的谁不知道萧承冀在刑部的地位啊。 萧承冀虽是皇帝的亲儿子,有些觉得萧承冀过于冷血,有些觉得皇帝对萧承冀偏爱太过。 但没有一个人说过萧承冀无能昏庸。 萧承冀这么一个人,也是熟读过圣贤书,对大魏刑律条文倒背如流,这么多年只有人说他对犯罪的人太残忍,没人说他办冤假错案滥杀无辜之人的。 如果这个时候,真有脑子不正常的站在萧嘉善这边,附和萧嘉善的话……那等着看吧,第二天萧嘉善就会让刑部和他的王府暗卫把这个人祖宗十八代查一遍。 反正萧承冀熟知大魏律,查你之后,还能从大魏律法里给你扣一顶正儿八经的帽子。 对于萧承冀,有的人忌惮有的人恐惧,没有人想当面和他对着干,哪怕是郑党中人,也不敢这个时候挑事儿。 萧承冀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萧嘉善:“老五,在场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认同你的话。” 萧嘉善眸中淬恨:“是啊,父皇偏爱你,他们怕得罪父皇,一群趋炎附势之徒。” “你再恨我也没用。”萧承冀经过萧嘉善的时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道,“你的恨没有半点用。” 萧嘉善气得握紧了拳头。 萧承冀看他气成这样,心情倒是不错,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没过多久,萧承冀便有些燥热。 女眷这边已经开席了,梁青雪早就溜了出来守株待兔。 她捏了捏自己空空荡荡的荷包,里面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二百两银票已经没了。 她一再保证这个东西不会伤到身体,一般人只会当成喝酒太多导致的,却不晓得是不是真买通了七皇子府上伺候酒水的下人,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拿了银票后真给自己做事。 但她只能赌这么一次了。 原本没想用在萧承冀的身上,见了他之后,只想用在他的身上。 明明还不到季春,天气还没有完全变得炎热,萧承冀今天却觉得自己穿得太多了,室内居然出了一身汗。 他带着霍哈出来走走,未过片刻竟然又见到了梁青雪。 梁青雪乖巧的走了过来行礼问候:“公主知晓您刚刚帮了奴家,特来让奴家向殿下道谢。” 萧承冀心烦意乱,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不想见到女人。 梁青雪上前两步,语气颇为关怀:“殿下身体不舒服?” 萧承冀眸色一冷,霍哈不容置疑的把梁青雪给拦住了:“梁姑娘,我们殿下身体很好,不要靠太近。” 梁青雪低头道:“是奴家失礼了。” 说实话,霍哈挺看不上梁青雪的,她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是这个身份,给自家王爷当侧妃完全不够格,萧承冀的侧妃怎么也要是封疆大吏的女儿或者京城权臣之女吧? 看在她和娴仪公主沾亲带故的份上,萧承冀才没直接将她驱逐离开。 梁青雪看出萧承冀不耐烦,她磕磕绊绊的找着话题:“今儿五皇子妃故意往王妃身上泼酒,我替王妃挡了,身上这件衣裳还是王妃送给我的……” 萧承冀冷淡的“嗯”了一声,他心里烦躁的意味更重,简直压不住这股火气,恨不得让霍哈把这个多嘴多舌的人给撵出去。 梁青雪偷偷去看萧承冀的脸色:“殿下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喝点茶醒醒酒?” “不必。”萧承冀道,“让开,本王还有事情。” 霍哈赶紧的跟在了萧承冀的身后。 梁青雪站在原地,她用手紧紧绞着帕子,整个人脸色都变黑了。 萧承冀不知道颜谕这个时候有没有走,让霍哈去打听一下。 还真没走,这时候颜谕刚刚吃过饭。 霍哈凑到了颜谕跟前:“王妃,殿下想让您回家呢,已经在外面等您过去了。” 颜谕有些不解:“这么早就回去?” 霍哈点了点头。 ……行吧。 颜谕和娴仪公主她们告别走了出来。 萧承冀来的时候骑马,走的时候上了颜谕的马车。 颜谕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喝多了,她倒了一盏茶递给他。 她本来以为萧承冀要晚上再回去。 转念一想,他和七皇子的关系就那样,萧承冀平时又不喜欢应酬,这么早回来也有可能。 萧承冀没接茶,看了颜谕一眼,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颜谕被烫得脸红,忍不住想把手缩回来,但她的力气太小,怎么都挣不脱。 萧承冀身体更热了,闻到颜谕身上的香气之后,那些心烦意乱的感觉瞬间变成了些许旖旎画面,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怀疑今天喝的酒水里被下了什么东西。 他顺势把颜谕抱到了自己腿上:“别动,本王带你回家。” 颜谕没有动,也不敢动,害怕萧承冀在马车上做出什么混账事传出去,那样的话,她这张脸干脆别要了。 萧承冀猜出了她的想法,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本王什么都没想。” 颜谕用脸蹭了蹭他的侧脸:“殿下怎么了?喝多了?” “没事。”萧承冀嗓音略有些喑哑,低低的很是诱人,他轻笑一声,“先回家。” 第115章 吃醋[5] 马车刚刚到了王府,萧承冀就把颜谕抱下了马车。 颜谕呼吸一慢,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我自己下来走。” 萧承冀看她的眼神蓦然变深,箍在颜谕身上的大手更重了几分:“……别动。” 他一路抱着颜谕进去,让屋里的丫鬟全都出去。 下午日光从开着的窗户照了进来,和煦的春风吹在身上有微凉的触感,没等到了里面,萧承冀就低头堵住了颜谕的唇瓣。 颜谕眉尖微微皱起,感觉到了几分疼痛,细细的手指抓住了萧承冀的肩膀。 萧承冀抱着她落在了狭窄的贵妃榻上,他捧着颜谕的脸又看了几眼:“别怕。” 大半个时辰过后,颜谕衣衫不整的靠在了萧承冀的肩头。 她脸色绯红,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蒙,整个人呼吸还不太平静。 那阵子药效过去之后,萧承冀终于缓过神去看颜谕的状况,两人衣物零散缠绕在一起。 其实他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些念头也越发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中。 萧承冀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颜谕了,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也只是想要触碰颜谕一个人。 颜谕没多大一会儿便靠在萧承冀的肩膀上睡着了,眼睫毛被泪水打湿,还有几分湿润。 萧承冀摘了她身上沉甸甸的首饰,要了湿帕子给她擦了擦,换过衣服送到了床上。 等到傍晚的时候,萧承冀才叫来了两个暗卫,让他们这段时间盯紧了七皇子府上。 以前萧承冀只把萧其睿当成是萧嘉善的跟班,没怎么将对方当成威胁。 今天事情发生在萧其睿府上,想要打听清楚来龙去脉已经不容易了。 但这回萧其睿与郑家结了婚事,足以见得萧其睿心思和手段都非同凡响。 郑家这个庞然大物,已然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郑皇后为首的嫡出一脉,紧接着是郑皇后的亲兄弟郑舒,这些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五皇子这边。 另一派以英国公郑参为首,带着郑家庶出二房一脉,由于他们对五皇子失望,隐隐想把七皇子给扶持起来。 至于最上头的郑太后,她权衡利弊,只会站在有能力夺储的这方。 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上,萧承冀从未处于下风,只是平日里懒得去做。 这回萧其睿在他的酒水里做手脚,确实惹毛了萧承冀。 不管怎么样,萧承冀都不会让萧其睿好受就是了。 梁青雪这边算计落空,回去后郁郁寡欢了两三天。 她心里挺难受的,眼看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婚事没有任何着落,她的父母认识的都是些门第差的,婚姻大事帮不上忙,娴仪公主倒是帮得上,却小里小气的不肯把好的介绍给她。 梁青雪越想越焦灼,急到口中起了两三个燎泡。 有些时候她想要不就这么算了,随便嫁个比梁家高一点的门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可一想想娴仪公主和秦王妃这等身份的人在外风光无限,她嫁普通人家的话,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相同的待遇,就会感到深深地不甘,不想人生这么算了。 这个时候,郑太后突然对她伸出了一只手,邀请梁青雪去宫里做客。 她从没有进过宫,也没有见过太后,梁青雪受宠若惊,瞒着娴仪公主偷偷去了。 郑太后她老人家,那么高的身份,整个大魏朝最尊贵的女人,却没有半点架子,慈眉善目的,说话和蔼可亲。 梁青雪感激得不行。 直到郑太后拿出了一个砖红色的小瓷瓶。 梁青雪看到这个,脸色瞬间变得雪白雪白。 这是她那天交给七皇子府的下人的,花重金买通,让对方在萧承冀酒水里下药。 为了证明这里面的药丸只是浅浅助兴,并没有毒,绝对不会连累下药的人,梁青雪还当面倒了一枚吃下去。 郑太后笑眯眯的道:“你看上了秦王?” 梁青雪浑身发僵,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接连不断的给郑太后磕头。 她清楚得很,凭借着这个药瓶,郑太后就能要了她的命。 “傻孩子,你怕什么?哀家最喜欢敢想敢做有心气儿的女孩儿。” 说着郑太后让赵嬷嬷把梁青雪扶了过来,带到自己的面前:“过来一些,让哀家仔细瞧瞧,多秀气的姑娘啊,秦王若看不上你,一定是他眼拙,没福气消受。” 梁青雪又害怕又紧张,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郑太后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好了,乖孩子,别怕。” 在太后的安抚之下,梁青雪的情绪慢慢缓了过来。 郑太后慈祥的面容上挂着浅笑:“哀家正好有事想和你商量呢。” “……” 这阵子桃花开得正好,王府园子里便种了一片桃林,颜谕又忙碌了起来。 桃花粥、桃花茶、桃花饼,桃花糕、桃花酒,各种食物她变着花样儿的和自己的丫鬟去准备,每天清晨还特地的让丫鬟收集桃花瓣上的露水擦手擦脸。 只是苦了萧承冀。 萧承冀真不喜欢各种花花草草做的东西,在颜谕房里随手拿一块糕点,里面竟然是一片一片的糖腌桃花馅儿,味道怪怪的,一股草木的味道,还有点苦,这和吃草有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萧承冀还是更喜欢吃肉。 但颜谕就喜欢这些,而且嘀嘀咕咕念叨着桃花美容养颜,还让萧承冀和她一起用桃花磨成的粉去敷脸,说用了之后脸就会变白。 萧承冀坚决拒绝。 作为男人,他不反对颜谕涂脂抹粉,却反对自己也弄这些东西。 颜谕酿的桃花酒也好了,给了萧承冀两坛子,萧承冀记得皇帝喜欢,把它给了皇帝,还提了一篮子颜谕做的各种糕点食物。 建兴帝倒是受宠若惊。 这个混账儿子真是长大了啊,这一年老老实实的没犯浑,都知道孝敬亲爹了。 对皇帝来说,东西不看贵重,全看心意。 前两天太后还在皇帝跟前阴阳怪气说萧承冀不孝,现在看来,萧承冀可比其他儿子孝顺多了,竟然记得建兴帝最喜欢各种花做的点心和酒。 吃饱喝足,萧承冀主动向亲爹讨要兵权。 建兴帝眉心跳了跳。 第116章 吃醋[6] 准确的说,萧承冀想让马功的儿子马啸接手京城步兵营和巡捕营,担任两营都督。 建兴帝倒不是不舍得放权,更不是忌惮萧承冀这个儿子。 萧承冀是他亲手带大的,父子感情比一般人家父子更深,他清楚只要自己还在,萧承冀就绝不会生出谋反之心。 知子莫若父,萧承冀性情霸道且急躁,遇事容易沉不住气,如果放太多权给他,就怕改天他和郑家再起冲突,脑门一热就让兵马围了英国公府。 马功曾经是镇国公旧部,对温家感情很深,颇为尊重萧承冀的王妃。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马家私下里早就投靠了萧承冀,事事听从萧承冀的指挥。 建兴帝道:“老七娶了郑家女,和郑家联姻,你想用马家威胁他?” 当初萧其睿受太后指使玷污马啸的妹妹,导致马小姐吞金而死,马家和萧其睿结下了梁子。 如果把马啸安排到这么要紧的位置上,只怕萧其睿从今以后都要提心吊胆。 萧承冀道:“不仅仅如此。父皇知不知道,如今两营都督魏龙与英国公交好,前两天收了老七送的一名歌姬?” 建兴帝脸色微变。 步兵营和巡捕营对京城治安相当重要,皇帝只提拔自己信得过的人担任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上的人,绝对不可以和郑家有任何牵扯。 萧承冀说的这件事情并不难查,不过两天的功夫,暗卫便将准确的消息呈报到了建兴帝面前。 除此之外,建兴帝还打听到,自从娶了郑家姑娘之后,萧其睿和郑家往来十分亲密,三天两头的就在府上宴请官员。 而对萧承冀,建兴帝也留了心,顺便让人打听打听状况。 夜凉如水,建兴帝让古光亮温了一壶桃花酒,配着一碟子桃花糕。 桃花酒是桃花瓣配着冰糖、白芷、米酒酿成的,入口滋味儿柔和甜美,并不醉人,也不知道具体制作过程,那些进贡的美酒竟然都不如它的滋味儿好。 建兴帝喜好风雅,能入他眼的都非凡品,能看出萧承冀献给他这些是用了心思。 古光亮笑着道:“这些日子,七皇子殿下长袖善舞,忙着结交官员,这是与七皇子往来的官员名单。” 建兴帝扫了一眼,哪怕不看,他都能猜出来具体是哪些人。 “五皇子殿下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这阵子在书房里泡着,但往往看不到半个时辰书就发呆做些别的,一发呆就是一整天,晚上长吁短叹的,也不知道叹气什么。” 古光亮道,“对了,他的正妃卫氏现在管家,卫氏喜好铺张浪费,一身衣服就要几百两银子,这两个月郑家给五皇子的孝敬少了……五皇子府上居然入不敷出。” 建兴帝冷笑:“卫浩这样严肃老实的人,竟然生出这般浮夸的女儿。修身齐家然后才能治国平天下,他连家都管不好,如何参与国事?幸好朕没有把大事交给他去做。” 古光亮知道建兴帝心里不平衡,还在惋惜卫浩以后没前途了,赔着笑道:“皇上说得对。” 建兴帝喝了一口酒:“钺儿最近怎么样?” “秦王殿下按点应卯散值,这是和秦王往来的官员名册。” 建兴帝看了看,也和他想的没什么差错。 “五皇子因为关家一事,名声变差了,风声是秦王殿下这边散出去的。” 古光亮道,“但秦王殿下倒没有抬高自己,民间议论他办案铁面无私,大都说秦王殿下是皇上您带大的,所以不畏郑家强权。五皇子是被郑皇后带大的,才袒护郑家朋党。” 建兴帝轻笑一声:“他倒是会替朕收买人心。这些公务之外,说说看他府上,他和王妃怎么样?” 古光亮犹犹豫豫。 说实话,关于秦王府上的事情,真不那么容易打听。 皇帝的眼线遍布各处,七皇子府上和五皇子府上的消息容易探到,暗卫甚至能查到两人一个月睡了几个女人,每回有几次。 但秦王府上不少高手,秦王本人更是敏锐,想鬼鬼祟祟埋伏他身边打听这些……偷听偷看的人是不想要命了吧? 倒也不是全无所获,藏锋台那边是秦王回府办公之地,压根靠不过去,不晓得内部状况,但秦王妃那边还能盯一点儿。 “秦王妃性情柔和,处事手段却很干脆,没听说府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古光亮想了想道,“不过,俩年轻人在一块儿,偶尔拌嘴吵架肯定会有的,咱们王爷那脾气,皇上您也知晓,越是这样感情越深,两人倒是容得来。” 听古光亮讲了这么多话,皇帝原本低落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和萧承冀这个年龄的时候,正是最春风得意的一个阶段,人生的一切仿佛都应有尽有,或许也有烦恼,眼下却只想着昔日绚烂,不觉得那些困扰有多烦。 可惜时光那么短暂,一眨眼便过去了。 他捏了一块桃花糕去吃,桃花糕表皮是桃花粉、糯米粉和山药做成的,晶莹粉红,细细的在模子里塑成了桃花状,里面的馅儿是切成丁的白桃果肉,这个时节没新鲜的桃子,都是蜜腌罐存的,果肉应该用青茶水浸泡过,消除了些许甜腻之意,增添了不少清香。 古光亮笑着道:“据说这糕点和酒,都是秦王妃亲手制作的,咱们王爷有福气,将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建兴帝闭上眼睛:“把马啸叫进宫来,朕有话和他说。” 次日上午,萧承冀在书房里处理公务,霍哈进来向他通报一些事情:“殿下,马啸请求见您。今儿一早,皇上的旨意下来了,任命马啸为两营总督。” 魏朝像马啸这么年轻的,几乎没有能登上这个位置的,背后有谁提点他上位,他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 萧承冀心里清楚,等萧其睿和郑家知晓此事,八成要被气吐血了。 上次被下药的事儿,萧承冀也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不见,你出去告诉他,让他别想太多好好去干。” 第117章 吃醋[7] 梁家这几天在办丧事,哪怕那么多名医来看,娴仪公主的儿媳妇终究没能熬过去。 娴仪公主心情不好,一直和她儿子忙前忙后的操持着各种事宜,颜谕一直没能和她见得上面。 萧承冀允许颜谕去公主府,却不大乐意颜谕去梁家,原本颜谕身体就弱,这样的丧葬场合容易冲撞到什么。 他平时控制欲就很强,颜谕也不知道萧承冀这阵子在抽什么风,她每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和谁说过话,他全都要知道,还美其名曰怕颜谕在外头被欺负,他来把把关。 不过这些小事,颜谕也没想过计较,她不是很喜欢因为一些事情就和他吵架,吵来吵去反而影响感情,反正又不是什么不能忍的大事儿。 但过了几日颜谕进宫,竟然发现梁青雪在芳馨公主的后头跟着。 这一事情很让颜谕震惊。 毕竟芳馨公主是七皇子的亲妹妹,七皇子刚和郑家结了姻亲,郑家与梁家又是不可和解的仇,眼下梁青雪的嫂嫂又才去世,梁青雪不在梁家待着,竟然出了来。 这些梁家内部的事情,颜谕又不好直接去问娴仪公主。 她和梁青雪关系本就冷淡,这般直接去问缘故,倒是像挑拨离间似的,娴仪公主那边,只能间接的提醒一下。 因而颜谕看见了两人,当成没看见,就要从另一条路过去。 梁青雪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颜谕:“秦王妃。” 这下子颜谕不打招呼都不成了。 梁青雪扫了扫颜谕。 在梁青雪看来,芳馨公主的地位和娴仪公主是差不多的,甚至芳馨公主出身更好些——毕竟芳馨公主的生母在妃位,娴仪公主生前只是先帝的一个美人。 这阵子颜谕总在娴仪公主的跟前,导致娴仪公主无暇给梁青雪安排好姻缘,这让梁青雪很是恼火。 现在梁青雪突然被安排到了芳馨公主跟前当陪读,光明正大的留在宫里,一跃而起见了那么多的贵人,终于扬眉吐气了起来。 颜谕走了上前,芳馨公主扯了扯唇角,温柔笑道:“三嫂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颜谕微微一笑:“听说太后娘娘这阵子身体不大好,我去看看。” 其实芳馨公主和颜谕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芳馨公主的母妃罗妃嘴贱,与颜谕刚见面的时候,为博皇后和太后欢心怼颜谕,当时颜谕锋芒毕露不知遮掩,反而怼得罗妃无地自容,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芳馨公主倒也不讨厌颜谕,在她看来这位美貌的三嫂说话处事都让人舒服,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不会主动给人难堪,双方半点事儿都没有。 只是碍于双方立场不同,两人说起话来总有些尴尬。 所以芳馨公主是真不明白梁家这位姑娘莫名其妙的把颜谕给留住脚做什么。 梁青雪看颜谕丝毫没有过问自己,不住地拿眼睛往颜谕身上瞟。 颜谕和芳馨公主又寒暄了两句,直接离开了这里。 她这边一走,芳馨公主脸色瞬间变了,冷冷扫过梁青雪一眼:“好端端的,你开口叫人做什么?” 梁青雪张了张嘴:“我——” 芳馨公主不耐烦的道:“我母妃让你在我跟前做陪读,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当官儿来了吧?公主陪读,就是公主的丫鬟,做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本分,我没让你开口,你就乖乖的把嘴巴闭上。” 梁青雪脸色涨得通红。 她在娴仪公主和颜谕跟前的时候,那两人什么时候给过她这样的脸色去看? 现在寄人篱下,她不得不屈辱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芳馨公主看她不吭声,心里更烦了,声音不觉都尖利起来:“听见了没有?” 梁青雪被她吓得一个哆嗦:“……听见了。” 芳馨公主听她这样回答,心里更加生气,想不通罗妃为何安排这样一个货色在自己身边,一个人在心里头生着闷气。 颜谕从郑太后的寿康宫里出来,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春夏之交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日光晒在身上别样的暖热,出来的时候她恰好碰见了六皇子妃夏氏。 夏氏一看到颜谕倒是兴高采烈的,招着手一溜小跑就过来了,吓得她身边跟着的一大班子丫鬟嬷嬷惊慌失措的跟上。 颜谕眼睛弯了弯:“你慢一些,小心跌倒。” “没事儿,我才没有这么娇贵。”夏氏得意的笑道,“我在家的时候,都敢一个人把马骑出去,等明年开春,我们一起骑马去野外踏青。” 大多宫里宫外遇到的人都沉闷闷的,但颜谕出嫁之前也是爱笑爱玩的性子,夏氏性子有点像颜谕在邵家时常玩的一个表姐,那个表姐三年前就嫁出去,据说婆母很刻薄,表姐不足一年得病没了。 跟着夏氏的一群丫鬟嬷嬷脸色都白了:“娘娘,您以后不要在宫里跑了,让人看见之后,连咱们六爷都要被骂。” 夏氏嘟囔道:“就你们规矩多,我外地乡下来的丫头,不懂行了吧?” 颜谕笑了笑:“去我府上玩一下午吧,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你回家。” 夏氏抱着颜谕的胳膊和她上了马车:“好啊好啊,正巧三爷和六爷和父皇去畅春园了,要晚上才回来。上次你酿的桃花酒还有没有?你送去两坛让六爷偷喝完了,我只尝了一点点。” “还有好些,回去的给你再带两坛。” 等回去之后摆了酒,夏氏笑眯眯的告诉了颜谕一个好消息,她怀孕了,应该刚嫁过来不久怀上的,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颜谕差点被她呛着,赶紧让人把桌上的酒都给收起来了,既然有了身孕,最好就别沾酒了。 夏氏看见酒水被收起来了,她有些委屈,颜谕让人送了樱桃酥山过来。 一看见吃的,夏氏眼睛瞬间亮了,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她每次来秦王府,总能吃到不同种类的美食,夏氏心里羡慕秦王羡慕得不行,恨不得把颜谕和厨子一起偷到自己府上来。 第118章 吃醋[8] 夏氏和颜谕一起吃了好些东西,她又想出府去玩。 京城这般热闹,夏氏今年这也是头一回进京,但很少有时候能出去看看。 颜谕顾及着夏氏还有身子,并没有和她出去:“你怀孕的事情,只有六皇子和夏妃知道?” 夏氏笑着道:“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我和她说了说。” 颜谕吃了一惊:“月份还这么小,你告诉太后做什么?” 夏氏得意的挑了挑眉:“最近皇后被关着,我姑姑代理后宫,三嫂你没见太后看我时的脸色,对我横眉竖眼,各种挑剔,我就受不了她这个!她说我一团孩子气,伺候不了六爷,我就告诉她,我怀孕了!” 颜谕怔怔的捧着手中的茶水,过了一会儿才道:“这种大事,你以后自己藏着,只告诉六皇子和夏妃,别告诉别人,等藏不住了再说出来,就当给人一个惊喜。” 夏氏道:“我藏不住事情,有什么就想说出来。唉,以前姑姑对我很好,常常写信给我,还给我送各种宫里的首饰衣服,自从我嫁给她儿子,我说了几次六爷沾花惹草,姑姑就对我挑剔毛病。” 说起这些,夏氏眉目间也染了几分惆怅,她用舀了一大勺酥山:“姑姑说,六皇子已经是很好的男人了,让我知足,做人不能太贪心。可是,六爷那些侍妾表面上唯唯诺诺,私下里说我不好,每回六爷往我这里来,就装病要六爷去看她们。” 现在天气还没有完全变热,颜谕也怕吃多了凉的不好,两人的海蓝水晶盘子里只放了不到拳头大小的雪白酥山,奶香气淡淡,两侧铺陈着红艳欲滴的樱桃,上面浇着蜂蜜樱桃汁。 夏氏几口吃光了,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和五皇子妃相比,我也是好的了。你知道么?太后很讨厌卫氏,卫氏不去太后跟前请安,太后说她不孝。昨个儿她去了太后跟前请安,因为左脚先进门,太后让赵嬷嬷打她十个耳光!还让她在太阳下头跪着,太后和七皇子妃就在里头说说笑笑吃着东西。” 在宫墙里,大多数主子都是锦衣玉食,过得好与不好,似乎都是比较出来的。 有时候觉得自己可怜,可看看那些更可怜的,又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颜谕让丫鬟又送了点心过来,一口一个的芋头酥,外面略有些坚硬的壳子酥酥脆脆的,里面的芋头馅儿细腻绵密,夏氏尝了一个,眼睛瞬间亮了:“这个怎么做的?我在府上也吃过芋头馅儿的糕点,都没有这么香甜。” 颜谕笑着道:“是用醍醐和奶和的馅儿,既然喜欢,回去我让人给你带一盒。” 夏氏连连点头:“好,三嫂,你对我真好。” 夏氏也是远嫁,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说起官话还带着外地的声调,一开始会以为夏妃会护着她。 可夏妃从前是姑姑,对她是姑姑对侄女儿好,现在夏妃是婆婆,看她有点像看儿媳妇。 夏氏来这里后两眼一抹黑的,什么长辈都不认得,还要被丫鬟嬷嬷束缚着,也就来颜谕这里才觉着轻松自在。 下午霍旺过来向颜谕汇报了两三件事儿,颜谕让他去打听打听王爷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好让厨房预备着吃食。 霍旺一走,夏氏嘟了嘟嘴道:“何必担心他们几个爷?他们爷们儿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玩的花样儿可多了!” 夏氏压低声音道:“上次他们几个在我们府上开宴,我偷偷去看了看,几个爷们儿看一群露腰露腿的女人跳舞,怀里坐着还好几个!我和姑姑说这样不好,姑姑还骂我,说我不该偷看。” 六皇子早就知道他和皇位无缘,只想当个逍遥自在的王爷,反正就这么玩乐下去,皇帝也不会说些什么,不做过分的事情就好。 他们几个皇子和其它豪门贵族的公子哥儿,基本上私下聚在一起的玩乐就没有少过女人,南边送来不少绝色舞姬,专供他们赏玩。 这次在畅春园,皇帝由几个皇子陪着,晚间吃饭的时候,七皇子献上了两名二八年华的舞姬助兴,这两人一身绿纱,身形曼妙眉眼勾魂。 自从马啸被萧承冀提拔上去之后,萧其睿最近急疯了,他满脑子都是将来萧承冀上位,马家父子把自己乱刀砍死的场景。 当初他听从太后指使,本想和马家结亲,让皇后插了一脚后,好好的婚事变成了血海深仇。 萧承冀用马啸死死捏住了萧其睿的命脉,萧其睿慌不择路,只能另想办法。 其中一名舞女高鼻深目身形高挑,笑起来的模样和曾经的薄贵妃有几分相似,皇帝看了一眼,略有些失神。 一舞结束,皇帝把她叫上前问话。 舞女盈盈下跪,不卑不亢的说了自己的姓名籍贯。 天子面前却不改颜色,这样淡定从容的态度很让皇帝欣赏。 皇帝点了点头,就要让人把她带下去,这个意思就是晚上让她来侍寝。 岂料此时,舞女再次磕头:“民女仰慕秦王已久,希望陛下将民女赏赐给秦王殿下,哪怕为奴为婢,民女心甘情愿。” 刹那间皇帝脸色骤变。 萧其睿唇角多了一抹笑意。 皇帝已经老了,他自己其实清楚。 但让一绝色佳人点出来他已经不像年轻秦王那般有魅力的事实,对心高气傲的帝王而言,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个女人宁愿去年轻的秦王那里为奴为婢,也不愿给皇帝当有位份的妃嫔呢。 皇帝寒声道:“是么?秦王,那你把她带走吧。” 萧承冀冷扫了舞女一眼:“本王从未见过你,真不知何人告诉你本王的身份。” 萧其睿唇畔那点笑意瞬间僵了。 萧承冀又道:“天子面前,岂有一介奴婢挑拣皇子的道理。父皇,儿臣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听父皇调遣,不想被奴婢挑来捡去。” 皇帝脸色缓和几分:“既然如此,拖下去处死吧。” 舞女脸色大变,赶紧看向了七皇子的方向。 萧其睿低头喝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第119章 吃醋[9] 一个舞女被处死之后,还剩下另一个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七皇子从哪里弄来这两个尤物,上一个长相身形与薄贵妃颇为相似,剩下这个模样气质有点像颜谕,眉眼流转间竟然有两三分颜谕的神韵。 萧其睿想得倒也巧妙,皇帝若看上前者,前者会说她喜欢的其实是秦王,皇帝肯定不舒服。 皇帝若看上后者,那这乐子就大了。 后者长得像秦王妃,但再怎么相似,也比不上秦王家里那位倾国倾城。 当爹的对长得像儿媳妇的女人动了心思,萧承冀会不会怀疑皇帝其实对儿媳妇别有想法呢? 不过找来两个女人,轻而易举的挑拨了父子间深厚的感情,即便这俩舞女花了萧其睿六七十万两银子,让萧其睿肉疼了好一阵子,那也就值了。 岂料皇帝就没怎么看剩下的这名舞女,只在宴后随手一指,指给了萧承冀,让萧承冀带回家去。 萧承冀眸色暗了暗。 他不知道皇帝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七皇子今天晚上这一出,确确实实惹恼了皇帝,后半场皇帝和人说话的时候虽然笑着,但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剩下这个女人就是个烫手山芋,留下并不是一件好事,萧承冀让霍哈把她先带出去。 散宴后众人一同出来,萧承冀冷着一张脸,马啸今日也受邀过来,看秦王脸色这般难看,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跟在旁边护卫着。 萧其睿和他的岳父郑二爷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萧其睿笑着道:“三哥,你艳福真不浅啊,你这个身价四十万两银子,原本是要打着江南那边第一花魁名号招待客人,只卖艺不卖身,一千两银子才能看人家跳舞,你倒好,直接把人带回家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话音刚落,萧承冀给了萧其睿一脚,硬生生把他踹到了一丈开外。 萧其睿“噗”得吐出了一口血,疼得完全爬不起来。 马啸冷眼看着他在地上挣扎,也没有上前去扶。 倒是郑家二爷看见自己女婿被踹这么远,气得一边扶人一边叫嚷着:“三爷,你凭什么打我们七爷?你是皇子,我们七爷也是皇子,殴打兄弟的事情要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面,我看你怎么——” 萧承冀冰冷的目光扫过去,郑家二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干脆就不敢说了。 萧其睿让身边的下人簇拥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缓回这口气,他刚刚嬉皮笑脸的神色荡然无存,看萧承冀的目光就像看仇人。 萧承冀语气漫不经心:“父皇就在里面,随便你去告状。” 萧其睿现在还有几分心虚,当然不敢这个时候单独跑皇帝跟前。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儿干的不地道,皇帝既然不高兴,心里肯定讨厌他。 萧承冀掀开帘子上了马车,一看这个女人就在马车里。 这么一个女人,还是皇帝刚刚赏的,霍哈肯定不能让她一个人站在风口里。 萧承冀烦她一身的脂粉味儿:“把她弄下去。” 霍哈头有点大,不让人在马车上待着,难不成让人跑回去?回去那么多里路,她这腿脚可走不回去啊。 总不能霍哈让这姑娘骑他头上,驮着她回去吧? 这名舞女叫醉烟,醉烟看萧承冀态度冷淡,盈盈跪下行了一礼,神色楚楚可怜:“奴婢也会骑马,骑马跟在后面就行。” 萧承冀没这怜香惜玉的心思,不耐烦的让她滚了出来。 他还不知道怎么给颜谕交代,总不能在路上把人给掐死,真能掐死倒是省事了。 等到了王府,萧承冀让霍哈随便找个院子将人塞进去,今天晚上也不用再整派丫鬟伺候,让她先自生自灭去吧。 这件事情先别声张不告诉王妃,他想着过两天等皇帝心情好了,他再和皇帝说一声,把这个人打发走。 吩咐过后萧承冀便去了万福苑。 颜谕这个时候还没有睡,桌上点着一盏灯,她还在对着一些账目。 琉璃描金玉柱灯罩外透着一圈晕黄的光,颜谕侧颜轮廓被这抹光照得柔和许多,眉眼低垂时眼睫毛尤为纤长。 萧承冀进来的时候没有让外头的丫鬟吭声,他过去手指头点了点桌面,颜谕被吓了一跳,一看到是他,对着他笑了笑:“我还以为殿下今晚不回来了呢。” “原本不想来这里。”萧承冀冷哼一声,“恰好路过而已,才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他从后面抱住了颜谕的肩膀,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今天想不想本王?” 颜谕点了点头:“殿下想不想吃些东西?我让人准备了晚膳。” 萧承冀晚上确实没怎么吃东西,颜谕这么一说,他才觉得饿了,让丫鬟陆陆续续的进来送膳。 霍哈帮忙伺候着端水送帕子,颜谕一看他,心里有些奇怪:“你去哪里了?刚刚怎么没见你进来?” 霍哈刚刚找了个空的院子把醉烟给安置进去了,这才急匆匆的跑过来听从萧承冀调遣,一溜急跑后呼吸还没有平复下来,颜谕这么一问,霍哈不敢说真话也不敢撒谎,略微迟疑了一下。 颜谕随口道:“怎么了?” 霍哈真不敢开口,萧承冀道:“没什么,让他去住处送了东西。南省兵部有个空缺,我让你大舅补上了。” 颜谕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好奇的问了几句,很快便把霍哈这档子事儿抛在了脑后。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颜谕平时睡得就早,萧承冀吃饭的时候她不住地打瞌睡,没过多大一会儿支着下巴就睡着了。 萧承冀看她几眼,真不愧是他的王妃,睡觉的时候都这么可爱。 他接过茶水漱口,把颜谕抱回了里面睡觉。 霍哈一头冷汗,提心吊胆的对萧承冀道:“今儿瞒了王妃,明天王妃知道奴才瞒她,肯定让人砍了奴才的脑袋,殿下一定要救救奴才。” 其实颜谕没打杀过什么人,平时脾气好好的。 但王爷看她看得像眼珠子似的,她看不惯谁想弄死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霍哈现在真怕得罪她。 萧承冀不耐烦的让他出去:“你想活命,就让这些人瞒紧,半点风声都不要露。” 第120章 吃醋[10] 次日颜谕早上醒来在梳妆,萧承冀换上衣服就要出去。 颜谕把他叫住了:“过几天梁府开丧,殿下得空的话,记得去他们家一趟,你亲自去,不要让下人代劳。” 萧承冀原本不想去,听了她的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本王抽空过去送祭礼。” 说完萧承冀亲她一下就想出门,这时候霍哈急急的从门外过来:“殿下!” 颜谕没想太多:“别急匆匆的,殿下已经好了,能出门了。” 霍哈还没来得及开口,外头锦秋一脸奇怪的过来道:“殿下,王妃,有个叫醉烟的过来给王妃请安。” 萧承冀心里咯噔一下:“让她回去。” “让她过来。”颜谕一脸稀罕,“这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锦秋听了颜谕的话,便把人叫了进来。 昨个儿醉烟跳舞时穿的那身衣裳实在不像话,霍哈把她安置过去之后,让人给她送了两身衣裳。 因为时间匆忙,加上府内调动人员得经过颜谕这边,霍哈没有给醉烟安排丫鬟,千叮万嘱醉烟这些天绝对不能出来,吃饭喝水有人给她送过去,过阵子就把她送回南边当良民。 不知道醉烟怎么摸了出来,还一路找到了颜谕的住处来请安。 片刻后醉烟袅袅娜娜的跟着锦秋从外头走了进来,她偷偷看了看萧承冀,看到颜谕时怔了一下。 从生下来至今,醉烟就没见过比自己模样更出众的人。 她父亲原本也是官员,做到了四品大员,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后来监督的工程贪款太多出了事儿,家里男丁全部被砍头,女眷被送去了乐坊。 这些年乐坊里的美人如云,论才情气质和样貌,从来没有比醉烟更好的,她更是被拍出了四十万两银子的天价被七皇子拿到手。 好不容易进了王府,就算给她自由身,她有这样的才貌,自然不会情愿。 醉烟跪在了萧承冀跟前,声音很轻:“奴婢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 颜谕道:“殿下,她是谁?” 萧承冀道:“父皇昨天赏的。” “殿下金屋藏娇,瞒着不让我知道,是怕我把她弄死?”颜谕把手中梳子慢慢的放下,“在殿下心里,原来我是这样善妒的人。” 萧承冀被她一番话气得不行:“是,你最贤惠大度了,一千个一万个女人来王府,你都接纳得下。” 颜谕心里更气:“你是什么意思?” 萧承冀冷笑:“没意思,本王眼睛瞎了,错看了你,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醉烟看他们两个吵了起来,眼泪顿时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既然王妃容不下奴婢,我离开好了。” 萧承冀一脚把她踹开,转身离开了这里。 霍哈吓得不行,赶紧跪在了颜谕跟前:“王妃,您救救奴才!都是奴才的错,不关王爷的事儿。” 颜谕被这对主仆气得心口绞痛,瑞冬看着不对,赶紧把霍哈和醉烟都打发了出去,凝夏忙端了水和药过来。 事情办砸成这样,霍哈被打了一顿板子,侥幸捡回一条命,撵去修陵墓了,这辈子肯定是进不了京城。 萧承冀把自己书房外守门的太监兴文提了上来取代霍哈。 霍公公前车之鉴在先,府上的太监们都提心吊胆的,不敢多说什么话,也不敢多做什么事儿。 萧承冀去了衙门不到半个时辰,心里一直不大舒服,总担心颜谕一个人在家里哭。 让他回去认错是不可能的事儿。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去认错。 说来说去还是萧其睿惹出来的事儿,萧承冀后悔昨天没把萧其睿揍得更狠一点。 萧景铄过来勾住萧承冀的肩膀:“三哥,听说昨天你把老七给打了?厉害啊你!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和郑家狼狈为奸后,他每天嘚瑟得不行……” 萧承冀一把推开了萧景铄。 萧景铄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霍哈,你家三爷今天不高兴啊。咦,这个是谁?霍哈呢?你是哑巴啊一句话都不说?” 兴文低眉顺眼的没说一句话。 萧承冀还是回了王府。 他真担心颜谕这个小心眼的被气死了。 毕竟萧承冀是个男人,总不能像颜谕这么小心眼。 一想起颜谕在家里哭,他心口就像被针扎了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 而且颜谕又没娘家,她这么远嫁过来本就可怜,生气了之后连个能去的地方都没有。 结果刚到后院,醉烟哭得梨花带雨的跪在萧承冀的跟前,口口声声是她错了,要以死向王妃谢罪。 萧承冀冷眼看着她,等她一头撞假山上去。 他今天没见到皇帝,还不知道皇帝什么态度,就怕把她弄死之后皇帝问罪。 如果她自己撞死,省得萧承冀再想办法弄走她。 醉烟看萧承冀不拦着她,最后也没有撞,继续哭哭啼啼的抹眼泪。 萧承冀俯下身去,冷冷抬起她的头:“本王给你留过活路,你想死无全尸,就继续耍这些小花招。” 这时候颜谕带着丫鬟出来,一看这个场景,颜谕脚步顿住了,转身往另一条路去。 萧承冀忍着气追上去,一把抓住颜谕的手臂:“你去哪里?” 颜谕去推他的手:“别碰我,我回家去。” “这里就是你家,你还想去什么家?” 颜谕道:“这是你家,才不是我家。” 萧承冀被她气得肺疼,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往里面走去。 “你再敢往外跑,本王打断你的腿。”萧承冀把她放在榻上,捏住颜谕的下巴,“除了王府,其它地方你都不能去。” 颜谕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推了他一下,自己背过身去生闷气。 萧承冀听着她哭,一时间心乱如麻,哄又不知道怎么哄,他的脾气在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话,只能把颜谕按在自己怀里,让她哭累了睡觉。 第121章 爵位[1] 颜谕哭累了之后果然就睡了,眼尾看起来还红红的。 萧承冀让丫鬟送来了冷水浸过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水中加了些许蔷薇露,帕子一股淡淡的冷香,萧承冀细细的给她擦过之后,将帕子扔在了一边。 从醒来直到现在,颜谕今天就没怎么吃东西,她睡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是被饿醒的。 醒来之后看到萧承冀抱着自己,颜谕还是有些生气,重重的推了他一下。 “别闹。”萧承冀握住她的手,“想吃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想吃。”颜谕道,“你不要问我,还不如把我饿死。” “胡说八道,”萧承冀拧了拧她的脸,“脾气这么坏,你想闹翻天?” 颜谕从他怀里出来,自己裹着被子去了床的一个角落里继续生闷气。 萧承冀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犯贱,从小到大主动倒贴他的人数都数不清,偏偏他对那些人没有一丝半毫的兴趣,就喜欢上赶着在颜谕这里找气受。 不过颜谕生起气来也是挺好看的,雪白的腮帮微微鼓了起来,嘴巴一直嘟着,这样的神态甚至很可爱,让人看着心口都有些融化。 萧承冀把她拉过来,顺便在她嘟着的嘴巴上亲了一口。 颜谕意识到之后,立刻就不嘟嘴了。 萧承冀轻笑,声音低沉,又问了她一遍:“想吃什么?” 现在还不到饭点,颜谕怕晚上吃不下东西,便没让他们做太多,让下人送了一碗燕窝雪蛤粥,又要了一碗山珍野鸽汤,配了一碟子银丝玉笋、嫩炒菜心、盐水牛肉和几样点心。 萧承冀看她吃了几口糕点和粥便不吃了,他将剩下的东西吃完。 萧承冀倒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但颜谕的嘴巴挑剔得不行,而且不爱吃荤腥,无论鱼肉还是禽肉兽肉都不喜欢,这些日子天气越来越暖和,颜谕也换上了薄衫,胃口更不如前段时间,眼看着又消瘦了一点,下巴越发尖尖的。 萧承冀当然不会觉得都是颜谕的问题,他要么怪食材不够好要么怪厨子不够好,王府里的厨子换了好几茬,从各地请了不少厉害的师傅来掌勺。 颜谕倒不怎么吃鱼,但萧承冀记得上次送来的一道桃花鳜鱼她多吃了一些,鳜鱼剔刺儿去骨切成桃花状,调味调粉油炸后浇一层秘制的酸甜汁,尝起来酸酸甜甜香酥可口。 萧承冀吃不来这种酸甜口味的东西,却见颜谕夹了好几块。 恰好这个季节的鳜鱼也肥,正是鲜美的时候,萧承冀吩咐了厨房晚些时候做一道桃花鳜鱼。 颜谕总爱吃一些糕点,萧承冀总觉着这些东西不够滋养人,只能当成零嘴去吃,偏偏颜谕喜欢当成正餐。 北边今年进贡来不少人参和红参,人参年份太大不能日常去用,红参倒是正正好六年生的,现在还有十几斤,萧承冀又吩咐他们拿出来做成红参糕。 他出了房门之后,院子墙边搭了很多蔷薇花架,还是冬天的时候萧承冀让人移植过来的,倒费了不少心思,不过今年就能开花,现在碧绿的枝蔓倒是爬得到处都是,被修剪得颇有趣味。 萧承冀看这些蔷薇枝叶之间已经生出了花苞,应该过阵子就会开。 家里养个美人就像养了盆名贵的花似的,担心胖了瘦了,担心不吃饭,不高兴,时时刻刻都会惦念着。 甚至会滋生出很强的独占欲,只想放在家里自己看自己欣赏,不让外人看到丝毫。 萧承冀吩咐了兴文一声,让他把那个舞女看紧点儿,别让她再跑出来到颜谕跟前去。 兴文听了吩咐赶紧下去了。 这些年霍哈在府上的地位牢不可破,所有人都觉着王爷器重他,会一直让他跟着,就连霍哈自己都有些飘了,安排给他的事情都马马虎虎的完成。 就像今天早上这出事儿,但凡霍哈支使两个太监暗中留意着,就不可能发生这一出。 兴文好不容易上位,王府里除了两个主子,便剩下他在呼风唤雨。 一听萧承冀吩咐,就从藏锋台叫来了两个太监盯着醉烟住的院子,别让人出来也别让人进来,最关键的是千万别让她出现在王妃面前,想得起来就去送点水送点饭,别的不用操心,留她在里面自生自灭去吧。 还没有到用晚膳的点儿,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七皇子妃郑氏哭哭啼啼的过来,抓着颜谕又哭又闹,赖在颜谕这里不走了。 颜谕:“……” 这可真尴尬啊。 颜谕挺讨厌害死马家姑娘的七皇子的,但她并不讨厌七皇子妃郑氏。 郑氏虽说是郑家的姑娘,但她行事作风和郑皇后截然不同,平时说话做事爽快直接,挺招人喜欢的。 这回郑氏上门来闹,还是萧承冀昨天踹了萧其睿一脚的事儿。 这一脚太重了,萧其睿回去之后就咳血,太医说断了一根肋骨要静养。 萧其睿正被皇帝厌烦,他当然不敢去皇帝面前告状。 加上萧承冀一贯就是爱打打杀杀的霸王,所有人都清楚,说不定皇帝不仅不觉得萧承冀脾气坏,还会觉得这是兄弟间正常打闹,是萧其睿小家子气容不下兄长。 皇帝的心本就是偏的,而且偏得这么明显,萧其睿能忍,就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他能受得了这口气,郑氏受不了。 这次幸运是踹在了肋骨处,那下次呢?万一下次踹到命根子,她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郑氏也不敢找萧承冀,就哭哭啼啼的来找颜谕,抓着颜谕的衣服让她给个说法。 额…… 自家爷在外头就像个横行霸道的螃蟹,见谁都想欺负。 这种事情又不能报官,颜谕其实挺无奈的。 她好声好气的劝了郑氏两句:“一定是他们兄弟俩喝多了酒打闹,这些爷们儿就喜欢动手,一时下手重了。” “改天我去看看七爷。” 郑氏还是抓着颜谕的袖子哭:“三哥再欺负我们七爷,我就要告诉太后了!皇上不肯做主,一定要太后给我们做主!” 第122章 爵位[2] 颜谕揉了揉眉心,赔着笑道:“太后娘娘这阵子身体不舒服,倒不必惊动她老人家……娇莲,你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说。瑞冬,快拧两个帕子过来给七皇子妃擦擦脸。” 瑞冬赶紧拧了两个冷帕子过来给郑氏擦脸,郑氏冷哼一声,随便擦了一下。 其实郑氏也不指望着颜谕能劝动秦王。 秦王霸道众所周知,说不定颜谕在家里多嘴多舌几句还会挨打呢,一想起这个郑氏心里就挺爽快。 她来这里,主要是有个态度,表明他们七皇子府也不是好欺负的,要不以后都看不起他们七皇子府。 郑氏头一回来颜谕这里,一看颜谕房里的摆设,略微吃了一惊,那么高的红珊瑚一摆就是两个,哪怕是郑家也没见过这么稀罕的,家具都是小叶紫檀镶金丝楠木的,对郑氏来说这些比金子还贵的木头倒是平常,哪怕这边是用最好的料子,不平常的是异常精细又繁复的雕工,现在几乎找不出这么巧的工匠了。 颜谕穿身家常的素衣,墨发只松松的挽着,脸上脂粉未施,眼尾还带着几分薄红。 郑氏看她几眼觉得赏心悦目,想着要是一回家就能瞅见这种比画儿还好看的人,再沉闷的心情说不定也会好起来,再一想幸好自己府上没这样的女人。 颜谕笑眯眯的和郑氏说着话,声音轻软温柔,嗓音就像钩子似的,说的还都是郑氏爱听的,钩着人不住地往下听。 郑氏到底还年轻,被颜谕几句软和的话说下来,她心里的那股子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甚至看着颜谕递给她茶水,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自己忙接了过来。 她心里有点惆怅,要不是郑家、七皇子府与秦王府一系列的矛盾,说不准她和颜谕还能好好的做一对知己朋友。 只可惜两人立场都太复杂,注定不能交心。 灌了几口迷魂汤,郑氏把七皇子受伤的事儿抛在了脑后,留下来吃了顿饭打道回府。 吃饭的时候萧承冀就回来了,兴文向他禀报说七皇子妃来了,这俩女人在一块儿,萧承冀过去不大好,等郑氏离开之后,萧承冀才去了颜谕的住处。 次日萧承冀去了宫里,天热后皇帝的身体转好许多,看着更有精神了。 七皇子那天晚上搞出来的事情,确实成了扎在皇帝心口的一根刺。 建兴帝明知道一切都是算计好的,那名舞女说出来的话也是提前安排的。 但他还是恼怒。 恼怒自己已经老了,或许在年轻女子的眼里,他真的不如健壮的儿子有魅力。 可他是天子,堂堂天子,竟然会被比下去。 这导致建兴帝这几天不想看到萧承冀,每次想起萧承冀,在自豪于最像自己的儿子竟然成了如此英挺威武的青年的同时,也会生出些许的酸涩和嫉妒。 萧承冀从来不会有这么酸酸唧唧的想法,那些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想法,和这个比较和那个比较的念头,几乎就没在他脑海里存在过。 他只看眼前事,从不想回到过去某段时光,更不想成为别人。 所以建兴帝这两天不高兴,萧承冀更不高兴,皇帝赏给他这么个女人,弄得自己王妃发了这么大的火,竟然还不高兴。 等建兴帝见到萧承冀,心里那点酸涩与灰败很快便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几年,虽然频频召唤年轻的妃嫔,实质上他已经力不从心了。 作为皇帝,还是要继续为大魏朝下一个储君铺路。 六皇子的正妃有了身孕,萧承冀的正妃迟迟无所出,这也是压在建兴帝心口上的一块石头。 所以萧承冀想让建兴帝把那名舞女弄走,建兴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你府上人少,留着吧,封她个侍妾,你王妃身子骨弱,能生出孩子就给王妃养。” 萧承冀本想说“您这是想气死王妃”,可说出来又担心建兴帝觉得颜谕善妒容不下人。 在大魏朝,女子善妒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况且颜谕又不是真容不下人,府上那些只要不闹不作妖不害人,颜谕从不把她们叫来立规矩,该有的也没克扣过。 七皇子这边肯定要再打压打压,这小子几个月来太嚣张了。 郑舒的夫人关氏被赐死,关家抄家,他也受到了影响。 最起码从前都以为郑舒会承袭爵位,朝廷虽然还没有把世子之位给他,众人都觉得是他这个嫡子的。 关家这回事让他和世子之位擦肩而过,从此郑舒这一脉没了爵位。 不少人以为郑家二爷能捡这个便宜,恰好七皇子娶了郑家二爷的女儿,他要是能承袭英国公之位,七皇子的助力更大。 就连七皇子也是这么想的。 郑家在魏朝一手遮天这么多年,建兴帝不可能让下一个君主也被他们左右。 建兴帝和萧承冀商量了一番,建兴帝的想法是夺去郑家爵位,世袭罔替的英国公只到郑参这里,可他又怕太后和他闹。 萧承冀冷冷勾唇,最后提了一个意见,把世子之位给了郑参那个不起眼的三儿子。 这样一来,太后就算来皇帝跟前闹,也不会闹得太厉害。 建兴帝深深看了萧承冀一眼。 不少人觉得萧承冀为人嚣张跋扈喜欢动手,实际上论心机论城府,其它皇子都比不过他。 郑家三爷的生母是个不起眼的姨娘,去世也很早,他在郑家也不起眼,为人平庸,而且子嗣单薄,仅存的一儿一女都病病歪歪的,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注意到他。 这个消息一出,皇后和太后都傻眼了。 皇后还是希望皇帝给她嫡亲的大哥一个机会。 太后这阵子以为郑家二房一脉要上位了,经常让郑家二爷的夫人来宫里。 没想到畏畏缩缩不像人样的三爷捡了这个便宜。 郑家三爷没什么当官儿的本事,在朝廷里甚至连个官职都没有。 郑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要是落在这样的人手里,那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太后一听到这个消息,果然又跑到了皇帝跟前闹。 第123章 爵位[3] 郑太后来闹的时候,萧承冀就在宫里,陪在皇帝的身边。 大魏朝的规定就是后宫不得干政,但规定是规定,朝廷还规定不能犯罪杀人呢,每年还不是那么多命案? 郑太后是建兴帝生母,当初皇帝上位的时候郑家也出了不少力,加上建兴帝倚靠郑家给他办了不少事,从建兴帝年轻时起,郑太后的态度就很强硬。 这两年郑太后老了,半只脚要入土了,做事反而缓和了起来,开始考虑皇帝的想法。 这回萧承冀出的主意实在太损了。 比起直接褫夺英国公府的爵位,把世子之位给郑家三爷,那是又体面又阴毒,兵不血刃。 郑家三爷身体那么差,活了今年没明年的那种,指望他把郑家的摊子支起来,倒不如指望一头猪会上树。 三房的子嗣同样如此,没什么本事混官场,就想靠着大家族的荫庇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让这样的人延续郑家几十年来的风光,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儿。 郑太后疾声厉色,又开始讲她年轻时抚养皇帝有多艰难,与她争斗的妃嫔有多凶悍,好不容易才把皇帝护着长大的事儿了。 皇帝听这些起码听过几十遍,早已经不耐烦了。 他好声好气的安抚着郑太后,劝郑太后回去休息。 郑太后恨恨的看了一眼萧承冀。 这小子命太大了,怎么就弄不死他。 现在翅膀硬了人长大了,更拿他没办法。 萧承冀知道郑太后是怎么想的,他强硬的把太后护送出去,眸色冷淡,唇角却弯了弯:“后宫不得干政,太后为了自己娘家,连老祖宗几百年来的规矩都忘记了。” 郑太后脸色大变。 如果不是颜谕和娴仪公主去上香,如果关氏没有招惹她俩,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萧承冀把郑舒这一房弄得生不如死,官场前途没了,爵位没了,姻亲被抄家,关氏也死了。 嫡系一脉沦落到这种地步,郑家的根基被毁了。 郑太后冷冷的道:“你就该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一起去死。” 萧承冀语气未变:“没办法,祸害留千年。” 郑太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以为皇帝真器重你和你母妃?他真喜欢你母妃,你母妃就死不了。这些年来皇帝身边的女人就没有断过,薄妃会死,是因为她不值得皇帝放弃太多。” 看萧承冀的脾气就能知道,当年的薄贵妃也是不肯低头的性子,皇帝夹在她和太后之间很不好做。 关于薄妃之死,萧承冀一直都有考量。 皇帝再憋屈终究是皇帝,哪怕有个太后掣肘依旧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不是薄妃护不住,而是不想花那么大的代价罢了。 萧承冀现在不过是个王爷,但关氏欺负了他的王妃,萧承冀想给自己王妃出一口气,照样能逼得关家家破人亡九族被抄,逼得关氏两个儿子无爵位承袭,将来也无官职可做。 更何况是皇帝。 但凡皇帝真的强硬起来,太后哪怕寻死觅活也不能过问朝政半句,郑家只能当一条专心办事的走狗,办不好就宰了让其他人上。 郑太后以为这些话能让萧承冀暴跳如雷,实际上萧承冀早就猜出了所有内幕,对此波澜无惊。 萧承冀回了王府,便去颜谕的住处。 现在已经晚了,颜谕的住处还亮着一盏灯,每每在外奔波疲累,只有这里是处清净的地方。 萧承冀进去的时候颜谕还在看书,夜里凉了几分,她肩上搭着一件雪白的毯子。 看到萧承冀过来,颜谕让丫鬟送水送帕子进来。 萧承冀摸了摸颜谕的头。 颜谕轻蹭着他的手:“殿下今天不高兴?” 萧承冀道:“没有。” 就是在外面有不高兴的事情,回来看到颜谕也没了。 颜谕搂住了萧承冀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当晚七皇子府上乱成了一团。 萧其睿没想到英国公府的爵位竟然越过了自己老丈人,落到了不起眼的郑家三爷的头上。 郑参眼看着没什么活路了,等郑参一死,郑家富可敌国的家产是嫡子郑舒的,爵位是郑家三爷的,自己老丈人又是庶出又无爵位,什么东西都得不到! 他对萧承冀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骂了一顿。 而后萧其睿的目光落在了七皇子妃郑氏身上,隐隐有些埋怨。 原本以为娶了座金山回来,现在想想,郑氏带来的助力都是虚的。 这些日子新婚燕尔,郑氏倒是和萧其睿柔情蜜意,觉着自己嫁了个温柔体贴的好夫君。 萧其睿却叹了口气:“原本你的身份,能嫁给皇子做侧妃都是高攀,我把你八抬大轿娶了进来,你父亲一点不争气,连个爵位都没有。” 郑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不敢对萧其睿大呼小叫的,勉强笑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太后娘娘都左右不了,我爹更不能干预。” 萧其睿很不满意女人和她犟嘴,眸色瞬间就冷了。 郑氏没察觉出来,继续小声道:“妾身的祖父给七爷提供了不少人脉,太后娘娘也在后宫关照罗妃和芳馨公主,七爷该知足了。比起三嫂、五嫂和六嫂——” 郑氏觉着,比起其它几个妯娌,她家给萧其睿提供的好处,要多多了! 想想看吧,颜谕没了娘家,彪悍的父兄都死了,秦王还是靠他自己争气才爬到今天。 卫如萱的父亲被贬职,据说现在身子不好在家养病,卫氏自己就是个祸根,不拖五皇子后腿就是好的了。 六皇子妃夏氏和六皇子胸无大志,每天吃喝玩乐的,也不用在朝堂上帮六皇子布谋什么。 郑氏心里很委屈,明明自己提供了这么多东西,还带了无比丰厚的嫁妆嫁进来,怎么七皇子就是不满足呢? 萧其睿恼羞成怒,给了她一巴掌:“你也配谈这些?我什么时候准你说的?” 郑氏被他打得脑子懵懵的,半天没说出话,眼泪瞬间掉下来了。 萧其睿踹她一脚:“我还没死呢,你给谁哭丧?” 说完他离开了郑氏这里,去了侧妃的院子。 郑氏哭得不敢太大声,身边嬷嬷都上来劝:“小姐别哭了……” “以后七爷说话,您不要插嘴了。” “您嫁给七爷,是和七爷过日子,得顺着男人的心。千万别犯傻告诉太后和老太爷,两人要是骂了七爷,您以后在府上日子更难了。” 第124章 爵位[4] 萧其睿在侧妃房里睡了一夜,他也怕郑氏想不开去和太后告状。 太后和英国公都还活着,两人积威甚重,要是知道萧其睿欺负郑娇莲,肯定会对他生出意见。 早上醒来之后,萧其睿让太监开库房取了两件首饰,送到了郑氏房里,轻声细语的哄了她几句。 郑氏哭了大半夜,现在眼睛还是红通通的,看到萧其睿做小伏低的哄她,她立刻破涕为笑,原谅了萧其睿。 郑氏觉着她身边的嬷嬷说得倒没有错。 日子是她和七皇子两个人在过。 她要是一时赌气去太后和老太爷跟前告状,七皇子被骂后,肯定对她衔恨在心,夫妻感情就远了,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再说天底下哪有不打老婆的汉子,五皇子那样的窝囊劲儿,在家里还会对女人动手呢。 就说秦王,秦王连亲兄弟都会翻脸动手,郑氏就不信他在家里不打秦王妃。 秦王妃看着就是逆来顺受能忍的,又没有娘家给她撑腰,被打了肯定也不对外说,胳膊折进袖子里,把苦都咽下去。 郑氏从小就能忍,聪明灵巧识时务,要不然也不会得太后和英国公的欢心。 她想着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受苦,再说能嫁入皇室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就是当皇子的侧妃,那在外头也是威风八面,她该知足了。 这么想着想着,郑氏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让丫鬟给她洗脸净面,把七皇子给她的首饰戴在头上。 次日郑氏进宫,遇到了芳馨公主。 芳馨公主这些天去哪里都带着梁青雪,倒不是她想带着,是太后让她带着。 芳馨公主真讨厌梁青雪这个人,尤其是她发现梁青雪手脚不干净,竟然偷偷摸摸的试戴自己的首饰。 郑氏现在是芳馨公主的亲嫂子,遇到什么事儿,芳馨公主都和郑氏说了。 “太后想让她嫁给秦王做侧妃。”芳馨公主撇了撇嘴,“父皇前两天见到了梁青雪,在父皇跟前,她装得特别好,又老实又听话,父皇夸她好几句。” 郑氏听了这个,轻轻的“啊”了一声,掩饰不住心里的高兴。 梁青雪是梁家女,长得小家碧玉,看着就是善良老实的好姑娘。 皇帝打听到娴仪公主经常带这姑娘出来,连娴仪公主都喜欢到带到身边的女孩儿,一定是极好的姑娘。 加上梁家子弟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纨绔,皇帝对梁家观感很不错。 秦王妃一直没有身孕,这成了皇帝的一块心病。 皇帝想着梁家和秦王关系不错,这姑娘又是娴仪公主带出来的,身份虽不那么高,胜在家世清白人也本分,看着很康健,这事儿说不定能成。 几个成年的皇子中,五皇子有一个侧妃三名庶妃十多个侍妾,六皇子有两个侧妃两名庶妃七八个侍妾,七皇子有一个侧妃三个庶妃九个侍妾,只有秦王府上最清净。 听芳馨公主这么说,郑氏心里陡然升起了希望。 她也不是嫉妒秦王妃,更不是很厌恶秦王妃。 恰恰相反,郑氏还是很喜欢秦王妃,觉着两人性情相合能当朋友。 可她就是滋生了浓浓的恶意,希望秦王妃过得不好,过得比自己差那么一点儿。 郑氏笑了笑道:“那也不错,她是你陪读,如果她嫁给了秦王当侧妃,将来能帮到你。” 芳馨公主鼻子皱了起来:“嫂嫂,你真觉得她这么好?完全不可能的事儿,自从见过父皇之后,她看出父皇和太后都满意她,尾巴翘到天上去了!都敢给我脸色看!” 郑氏惊诧:“真的?” “当然是真的!”芳馨公主抱怨道,“唉,我怕她真成了三哥的侧妃,她再怎么作,也不敢得罪她了。” 皇帝那天见了梁青雪,确实动了让梁青雪当萧承冀侧妃的心思。 这件事情不能草率,皇帝想和娴仪公主见一面,问问娴仪公主的意见,再问问萧承冀的意见。 梁青雪看皇帝满意自己,以为这件事儿十拿九稳了。 试想一下,谁敢不听皇帝的呢? 前段时间芳馨公主对梁青雪呼来喝去的,这几天芳馨公主对她的态度好了。 梁青雪知道芳馨公主害怕秦王,心里特别得意。 芳馨公主在远处和郑氏说话,梁青雪把凉亭桌上的糕点全吃了,又说这里的茶不好喝,指使丫鬟回去给自己换一壶好茶来。 芳馨公主回来,梁青雪撇了撇嘴道:“这不是最好的贡茶吧?喝着像泔水,上回在太后娘娘那里喝的宝云茶才是好茶叶。” 芳馨公主勉强笑了笑:“那些进贡来的好东西,最好的都是皇上太后和秦王的,连皇后都分不到好的,那么多公主都不好过,我这里能有什么好茶叶?” 梁青雪心中得意:“将来我去了秦王府,有什么好的送一些给你。” 芳馨公主心中屈辱,什么都没说。 说起来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公主罢了,皇帝看都不看她,母妃失宠,兄长还惹皇帝讨厌,自己的婚事没着落,就算嫁个好人家的公子哥儿,对方见了秦王还得低三下四。 梁青雪笑了笑。 前些天芳馨公主一直对她摆公主架子,现在不敢了吧? 这时候两人看到一群丫鬟嬷嬷簇拥着一个人经过,仔细一看原来是秦王妃。 梁青雪嘲讽的勾了勾唇,喊了一声“秦王妃”。 颜谕还要去太后宫里请安,没打算和她们寒暄。 她这阵子也忙,竟然忘了梁青雪还在宫里。 梁青雪一反常态,笑容满面的招呼着颜谕坐下来:“好久没有出宫,公主这阵子还好?” 颜谕冷冷淡淡的道:“公主忙过嫂夫人的丧事,刚得空歇息。” 梁青雪道:“死一个媳妇儿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改天让我堂哥再娶更好的人家。” 第125章 爵位[5] 颜谕心里不大高兴。 历来婆媳关系紧张的占多数,娴仪公主很满意她那个儿媳妇,很大原因是她那个儿媳妇宽厚大度挑不出毛病。 据颜谕所知,这个嫂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对梁青雪是很照顾的。 如今人去世了,梁青雪不顾及对方丧事跑出来巴结太后这一派也就罢了,还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语来。 颜谕对不认识的人或许会有些冷淡,可是,对于那些帮助过颜谕、对颜谕施以援手的人,她会尽可能的关照,做不出绝情的事儿。 道不同不相为谋,梁青雪和她明显不是一路人,颜谕也不想和她再多说什么,起身就要离开。 梁青雪眸色闪烁,突然笑了笑道:“从我认识王妃起,王妃好像就不大喜欢我呢。也是,王妃是寒门贵女,一家子勋贵,连亲戚都是将军侯爷,看不上我们小门小户是正常的。” 颜谕淡淡的道:“人贵自重,不贵门第,梁姑娘想多了。” “这些漂亮话谁都会说。”梁青雪嘲讽的笑了笑,“但王妃这么说,我就勉强相信吧……那将来咱们同侍一夫,您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颜谕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 她看了梁青雪一眼:“梁姑娘有这个本事进王府,那就尽管过来,我随时恭候。” “我见过王爷几次。”梁青雪道,“王爷还帮过我,让我记忆深刻。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 “也好,那这件事情我便不插手了。”颜谕微微一笑,“就看王爷的意思,要不要我把王爷请来问一问?” 梁青雪脸色涨得通红:“你——” 芳馨公主打圆场道:“三嫂在开玩笑呢,三哥那么忙,怎么可能过来?梁姑娘,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就别在三嫂面前提了,得亏三嫂是个宅心仁厚的,换个人看你说这个,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芳馨公主心里也很烦。 她看不惯梁青雪稍微得一点势就张狂的模样。 而且芳馨公主也担心颜谕同时记恨上她们两个。 说实话,梁青雪真能成为秦王的侧妃,那是天大的好事儿,这个骨节眼低调处事才对。 才有一点点苗头,就开始往当家主母跟前舞,她这脑子是怎么想的呢? 芳馨公主一心只想自保,可不想牵扯到秦王府姬妾争宠的事端里去。 颜谕没再说些什么,带着人就走了。 芳馨公主抱怨道:“以后你想和秦王妃作对,别当着我的面儿。” 梁青雪冷笑:“公主怕我连累你?堂堂公主殿下,像您这样软弱的着实少见。公主愿意受气,我可不是受气的性子。” 芳馨公主被她一番话刺激得脸色大变:“我受气?我受什么气了?没你在我跟前张牙舞爪,我和三嫂相安无事呢。你自个儿上赶着犯贱,看中人家成了婚的男人,眼巴巴的去当侧室,还没入门就挑衅正室,可别连累我的名声,拿把刀杀了我,我也做不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儿!” 梁青雪脸色发青,半晌冷笑一声:“好,我明白了。公主金枝玉叶,瞧不起我,觉得我给您丢脸了。” 两人吵了一架,各自散开了。 梁青雪呜呜咽咽的去郑太后跟前哭,说芳馨公主瞧不起她,她不要在宫里待了,要出宫回梁府去。 皇帝好不容易入了这个局,看中了梁青雪为萧承冀的侧妃,郑太后怎么会轻易放弃? 秦王府就像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往里面安插人特别不容易。 全福和杏花在里面这么久,两人都没打探来有用的消息,甚至没能接触到秦王和秦王妃。 郑太后不能让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溜走。 她把芳馨公主叫来严厉训斥了一顿,芳馨公主面皮薄,且是未出嫁的姑娘,看着太后疾声厉色,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梁青雪看着芳馨公主这个情态,心里更加得意了。 罗妃听说自己女儿被欺负,心疼得不行。 芳馨公主在皇帝和太后这里不起眼,罗妃和七皇子都很宠爱她。 芳馨公主清楚罗妃的脾气,好声好气的安慰了罗妃一番,没让罗妃和梁青雪去闹。 罗妃气得咬牙切齿:“好一个白眼狼,梁家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孩儿!” 芳馨公主勉强笑道:“咱们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何必在意这一时呢?暂且忍一忍,过段时间她就出宫了。” 罗妃又是心疼女儿,又是恨自己不争气,年老色衰不讨喜,在皇帝面前说不上什么话。 罗妃擦了擦眼泪:“当初我真不该投靠皇后和太后的,让你们两个都不受皇上待见。” 如果不投靠郑家,皇帝对罗妃不会如此绝情,这点看夏妃的处境就能看出来。 同样年老色衰,罗妃一无所有,夏妃则代替皇后管理后宫。 后宫没人敢轻视夏妃和六皇子,就连太后也不会像对待罗妃这般对待夏妃。 最重要的是,七皇子就不会被太后利用去玷污马家的女儿,他们和马家就不会结仇,皇帝也不会觉得七皇子毁坏女子清白,是个很不堪的人。 罗妃越想越后悔:“倘若你哥哥做个闲散皇子,日后封亲王也好,封郡王也好,总比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让人安心……” 芳馨公主抱着罗妃哭了一会儿,天黑之后才回自己宫室。 她回去之后,梁青雪还在对着饭菜挑三拣四。 “这是什么汤?漂着一层油花,看起来腻腻的,我不吃这个。” 宫女低声解释:“这是枸杞和人参熬的羊肉汤。” “闻着又腥又膻,我不喝这个,”梁青雪道,“要是有鱼翅就好了。” “我们公主没这样的份例……罗妃娘娘倒有,但公主不好张嘴去要。” 梁青雪嗤笑道:“你们公主在宫里的日子,还不如在宫外的那些公主来得奢侈。” 娴仪公主日常在家都能享用不少珍贵食材,有些梁青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这娴仪公主还常说她府上待遇不及秦王府十之一二。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和外面不一样……”宫女低声解释着,“宫外自由,只要有银子,什么都能办到。” 梁青雪喝了一碗汤,擦擦嘴巴:“算了,不难为你们了,记得给我准备些宵夜。” 第126章 爵位[6] 芳馨公主看她对着吃的东西挑三拣四,在心里暗暗骂了好几句。 梁青雪以前真不知道,原来有个了不起的靠山竟然这么爽。 难怪这么多年来,那么多官员都投靠郑家,让郑家当他们的靠山。 仔细想想,她开始觉得自己伯父有点不识抬举了。 满朝文武几乎没有站出来和郑家作对的,就她伯父多事,站出来弹劾郑家。 这和以卵击石螳臂挡车有什么区别? 年纪轻轻就死了也是活该。 这种不识抬举的人,官场上没人喜欢。 梁青雪一边埋怨着死去的伯父,一边情不自禁的去想,要是梁家和郑家没有仇该多好…… 如果没有仇,说不定她父母就能光明正大的去攀梁家这个高枝儿,说不定自家门第会因此更高一些,秦王觉得她出身不错就多看她几眼…… 梁青雪幻想着种种,越想越感激太后。 全都是太后抬举她,她才有今天的好日子。 她希望这样的照拂持续久一点,再久一点,让她永永远远的去当人上人。 梁家料理完丧事,娴仪公主累得卧床了一段时间。 她平时保养得很好,毕竟上了岁数,一旦繁忙操劳一段时间,那种疲态就会瞬间上来。 有时候娴仪公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就觉得自己有种“小老太太”的感觉了。 她心里伤感,伤感完之后,还要忙着给儿子再娶个填房夫人。 接到宫里的消息后,娴仪公主以为皇帝要见她,安慰她一番,毕竟她家里才死了儿媳妇。 没想到古光亮竟然说,皇帝觉得梁家姑娘不错,想把她许配给秦王做侧妃,特意邀请娴仪公主进宫谈谈。 娴仪公主心中一喜,没想到梁青雪竟然走了这样的运,侥幸被皇帝看中当王爷侧妃。 她这一两年有点烦梁青雪,觉得这姑娘不识抬举。 可再怎么烦,梁青雪都是梁家姑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秦王府好……着实不错。”娴仪公主喜出望外,“皇上怎么遇见她的?” “梁姑娘和芳馨公主一块儿,皇上遇见了。” 娴仪公主眉头一皱,很快松开。 她并不乐意梁青雪和芳馨公主一块儿玩。 但年轻女孩子相处得来要当朋友,别人不好阻拦。 唯一让娴仪公主膈应的,大概是自家忙着丧事,梁青雪竟然跑出去玩儿了。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娴仪公主是很喜欢颜谕,她觉得颜谕哪里都好,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对于梁青雪,娴仪公主则是带着有些挑剔和不满的眼光去看的。 但再怎么喜欢颜谕,颜谕也是外人,反倒梁青雪是梁家的女孩儿,能给梁家带来实质性的好处。 先前没能把梁青雪嫁到好人家,实在是人家不愿意娶梁青雪。 梁青雪模样不是顶好的,嫁妆特别单薄,父母平平无奇,她心又太高,想嫁的又是一些权势滔天人家的嫡公子,还要人家模样好,但凡有一点达不到梁青雪就看不上。 这让娴仪公主怎么帮?总不能按着人家的头娶梁青雪吧?婚姻嫁娶是大事中的大事。她不可能为这么个侄女把亲戚朋友得罪透。 其实娴仪公主是有点对不起颜谕的,但她也没办法啊,这是皇帝看中的,又不是娴仪公主把人送到秦王床上的。 说起来,她并没有实质性的做什么对不起颜谕的事儿。 这样的局面——娴仪公主也没想到啊。 皇帝想赐婚,娴仪公主总不能替梁家推掉天大的好事吧?这样一来,梁青雪肯定恨她一辈子。 娴仪公主赶紧梳洗进宫一趟,在建兴帝跟前夸了梁青雪一通。 建兴帝本就满意梁青雪,觉着这姑娘看起来善良老实,听娴仪公主这么说,他心里更满意了。 梁家和秦王府关系这么好,秦王妃会很满意,秦王再怎么叛逆,看在两府的交情上也会同意。 娴仪公主出宫后,心里还是有几分对不起颜谕。 她不停的安慰自己:没办法啊,实在没办法,这是皇上决定的,不是自己决定的。 与其让秦王娶别家的女孩儿当侧妃,倒不如娶自家的,起码知根知底。 说起来,梁青雪这孩子是有些缺点,不知好歹,不懂眼色,起码没什么坏心思,没做过恶毒事儿。况且谁家小孩儿没缺点啊, 梁家已经上了秦王的船,有一层姻亲关系,日后秦王上位,梁府得到的好处更多一些。 娴仪公主这般想着,心里的愧疚感少了很多。 回府之后,有人通报说秦王妃来过一次。 娴仪公主心里咯噔一声,想着颜谕是为梁青雪一事问责,便去了秦王府一趟。 颜谕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谈吐依旧温温柔柔的,娴仪公主勉强放心了,而且想想,秦王妃一贯知书达理,肯定能理解的。 颜谕怕伤到娴仪公主,正犹豫着该怎么告诉娴仪公主,梁青雪并非知恩图报之人,她的心性和行径都很小人,已经背叛梁家上了郑家的船。 娴仪公主却先开口了:“你看这事弄的,倒有些尴尬。皇上看上了她,要把她许给秦王。” 颜谕一顿:“姑姑怎么看呢?” 娴仪公主小心翼翼的道:“秦王娶个知根知底的,总比娶个家里权势大性情又张扬的要好。颜儿,你能不能容下梁家的女孩儿?” 颜谕突然反应过来了。 到底是她太年轻,这些日子以来,她以情待人,可对方眼里,家族利益这些终究大于私人感情。 或许萧承冀一开始就明白她和娴仪公主只是一场利益交换,所以没有想过日常人情往来。 颜谕笑了笑:“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操持秦王府这么多事情,府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一样,没什么容不容得下。” 颜谕让人拿了今年新茶给娴仪公主喝:“这是我舅家兄弟送来的,翎城特产的青溪茶,清心明目,每年只有几斤,公主尝尝。” 娴仪公主尝了一口茶,心里隐隐有些苦涩。 她心里清楚明白,经过这件事,她和颜谕明面上还会和以前一样,实质上永远都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第127章 爵位[7] 娴仪公主一告别,颜谕没什么精神的靠在了枕头上歇着。 晚些时候萧承冀来了。 颜谕没和他说宫里发生的事情,他每天应对的很多,颜谕没再说这些让他心烦的事情。 不过,颜谕开始觉得萧承冀对很多人都很淡漠或许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毕竟萧承冀从小便没有母妃,又得皇帝喜爱,他身上可以捞的好处实在太多了,但凡萧承冀的脾气稍微好一点儿,肯定会有一群追逐利益的人趴在他身上吸血。 颜谕搂住了萧承冀的肩膀,闷闷的靠在了他的胸口处。 萧承冀看着手中公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颜谕的后背,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颜谕心情不大好,低声询问道:“怎么了?又有人欺负你?” “……” 颜谕也不知道萧承冀是怎么想的,他总是觉得有人欺负颜谕。 实际上颜谕觉着自己过得还好,相对于其他妯娌,嫁给萧承冀之后,她已经很知足了。 颜谕的身份又不低,好端端的谁来欺负她啊? 再说她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被人欺负了她自己也会发脾气的好吗?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眼睛盯着萧承冀看。 萧承冀道:“还是想要什么东西?” “都不是。”颜谕手指捏着他的衣服,“只是觉着殿下这些年很不容易,对您好的人很少很少,想算计您的人很多很多。寻常人和您一样的处境,早就发疯了。” 萧承冀刮了刮她的鼻梁:“王妃长大了,竟然会心疼人了。” 颜谕被他打趣之后,有点不好意思,握拳就去捶他的胸口。 萧承冀轻轻松松便捏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腕内侧亲了一口。 说起来成婚后颜谕确实长开了一些。 大魏朝女子成亲一向很早,及笄之年便要出嫁,平民之家的女儿若是拖得太晚了,官府甚至会上门质问发配。 吃好喝好,如果不怀孕不生孩子的话,一些女子要等到二十多岁才停止蜕变。 这一年里颜谕个头抽高了不少,胸脯多长了一点肉。 说起这个颜谕有一些怨念…… 她和萧承冀的身高差也太大了吧,就算长高一点又怎么样。 未出嫁前颜谕觉着自己在姐妹跟前就很正常啊,一到了萧承冀面前,她就显得格外矮。 她还是希望今年能再长高一些,虽然没啥用。 萧承冀没察觉出颜谕个头变化有多大,只觉着颜谕眉眼仿佛更长开了一些,顾盼之间多了不少风情。 当然,之前胸前没那么丰满,现在多了一些肉。 颜谕觉着是因为萧承冀喜欢摸她,全都是被他捏的,但萧承冀白天的时候完全不承认这一出,他觉得自己不是这样不正经的人。 萧承冀把颜谕按在怀里,继续去看他手上的公文。 两人要是不吵架不拌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次日颜谕打听了一下,知道娴仪公主去见皇帝的事情了。 颜谕倒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和娴仪公主变成仇人。 说起来一切都是皇帝想给萧承冀纳个安分的侧妃,太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娴仪公主只是为梁家考虑,希望梁家的女孩儿能嫁得尽可能好一点儿。 但让颜谕和从前一样与娴仪公主亲密无间,她却怎么都做不到了。 颜谕终究是很在意萧承冀,没办法在这种事情上面释怀。 萧承冀嘴上不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切都会表现得很直白。 颜谕没办法和他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萧承冀这样敢作敢为不服就干的心性。 她太清楚皇家规矩,不能人前人后做出心胸狭隘的模样去丢她们镇国公府的脸。 再说皇宫也好,后宅也罢,小情小爱最好藏在自个儿院子里,出了院门就得像个王妃,好去撑起王府的门面。 梁青雪在芳馨公主的住处还是作天作地的,颜谕都打听到了不少。 行百里者半九十。 说起来也可惜,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要熬出头,偏偏在九十里地的时候装不住了。 梁青雪在芳馨公主跟前蹬鼻子上脸,一旦尝到这种滋味儿,就再也停不下来,哪怕心里隐隐觉出她自己的行径有点危险了。 最后一次……梁青雪在对芳馨公主发脾气前想着,明天就谨慎起来,恢复原来的状态。 可是,她总控制不住自己。 芳馨公主不再和梁青雪吵架,面对梁青雪僭越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理说梁青雪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从芳馨公主的神态里总能看出轻蔑和鄙视。 梁青雪受不了这种眼神,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侵占芳馨公主的领地,一次又一次的向太后暗示芳馨公主对自己不好,用这种方式去彰显她的地位高贵,不再是曾经的梁家三姑娘。 这日皇帝处理完政事神清气爽,去了尹美人的宫殿里歇息。 尹美人这一年来很受宠爱,她刚刚梳妆过,鬓发间一枝镶宝海棠簪子格外夺目。 簪子是秦王妃送给她的,尹美人年轻无子嗣,不敢与太多人来往,年轻懂事的秦王妃是可少数接触的人之一。 尹美人看皇帝过来,好好的伺候皇帝,给皇帝按摩按摩肩膀,又说今天不冷不热的,天气很不错,两人不如出去走走转转。 建兴帝欣然答应了。 尹美人在花丛中看到一只蝴蝶,高高兴兴的拿起手帕去追,一路往里面跑去。 建兴帝看她这么开心,没有让太监宫女跟着,他走了上去。 走着走着尹美人突然顿住了,猫在那里不出声。 建兴帝道:“怎么了?” 尹美人努努嘴,压低声音道:“宫里怎么来了个新人?从前没见过她?” 建兴帝扫了一眼,原来是梁家那姑娘:“她要许给秦王做侧妃。” 这时候梁青雪把桌上的茶具摔了,对着传话的小宫女发火:“好哇,还没进门,就给我下马威,以后等我进了门,这日子还能过?” 建兴帝看她脸色扭曲的样子,眼皮子突然跳了跳。 小宫女畏畏缩缩的解释:“过几天芳馨公主华诞,所以秦王妃才给她单独备了一份厚礼……没有给您准备,并不是看不上您。” 第128章 爵位[8] 梁青雪冷笑连连:“我知道,芳馨公主也看不起我,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把她送的东西藏起来不给我看。” 小宫女道:“您真是误会我们公主了,有太后娘娘给您撑腰,公主哪里敢看不起您?” 听到“太后”两个字,建兴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梁青雪还是不大满足,又劈头盖脸的把这个宫女骂了一顿。 从始至终,建兴帝都没有说话,阴沉着脸离开了这里。 尹美人看起来讪讪的:“这位姑娘的脾气好大……” 建兴帝没说话,回去之后让古光亮调查了一番梁青雪在芳馨公主宫里的状况。 不调查不知道,调查之后建兴帝才晓得,梁青雪隔三差五的去太后宫里,在太后面前抹黑芳馨公主。 芳馨公主堂堂公主,竟然被一个狗仗人势的年轻小姐欺负得说不出话。 建兴帝原以为梁家和郑家深仇大恨,娴仪公主又把她夸了一通,梁青雪怎么都不会投靠太后。 看来,事情的发展还是超过了他的揣测。 建兴帝怕萧承冀的后院里太乱,一心想给他安排几个宽厚善良的女人开枝散叶,让王府越来越兴盛。 皇帝看那么多人都没走眼,偏偏在看梁青雪一事上走眼,这让皇帝隐隐恼怒。 说起来芳馨公主实在太软弱了,好好一个公主,一点骨气都没有,以后要是嫁到事儿多的人家,还不被欺负得抬不起头? 眼看着芳馨公主也要到了出嫁的年龄,罗妃是个糊涂不靠谱的,不能指望她给芳馨公主找个好婚事。 七皇子在皇帝眼里狼心狗肺,这样的人再怎么关照妹妹,一切还是以他自己为先,为了他的利益,说不定能把妹妹当成礼物送出去。 皇帝把六部年轻人都想了一遍,没想出合适的人选,又看新科进士的名单,筛选出了一个翰林。 家世有些普通,胜在人长得清俊,又是书香门第,家风很正,据说好几个权臣都想把家里女孩儿嫁给他,芳馨公主嫁过去之后……哪怕七皇子将来出了什么意外,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对她落井下石。 婚事一定下来,芳馨公主瞬间安心了。 她也不求大富大贵,生在富贵窝里,芳馨公主什么大富大贵都见识过,她更想下辈子稳当顺心,平淡一些没关系。 倒是梁青雪,一听说芳馨公主许配给了一个翰林,笑得大牙都快掉出来了。 “啧啧,一个六品小官,秦王殿下说不定都不认识这么一号人,连秦王府的门都去不了。”梁青雪幸灾乐祸,“放心,以后你过得不好,我让王爷关照关照你们。” 之前娴仪公主也给梁青雪介绍过这样的人家,还说对方清贵,梁青雪是高攀。 梁青雪看不上这种无权无势的,当即就给拒绝了。 紧接着,梁青雪听到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因为芳馨公主要准备婚嫁,现在用不着伴读,让梁青雪回家去。 兜兜转转,梁青雪又被送回了梁家。 她的父亲没功名在身,靠着娴仪公主得了一个闲职,家里过得很普通。 锦衣华服过久了,一回到家里,梁青雪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吃不下饭睡不下觉,满心思盼着早点嫁去秦王府。 娴仪公主从古光亮那里得了一个消息。 梁青雪的秦王侧妃泡汤了。 娴仪公主大吃一惊,塞给了古光亮不少银子:“是不是秦王妃从中作梗?” 古光亮深深看了娴仪公主一眼:“那倒不是,秦王府从始至终都没做过什么。公主倒不如问问,梁姑娘平时都是怎么欺负芳馨公主的。” 娴仪公主觉得荒谬:“青雪欺负芳馨?她哪来的胆子!这肯定是假的!” “看来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呢。”古光亮倒不缺银子,他这个地位上,银子都是身外物,收娴仪公主的东西,是给她一个脸面,“皇上一直都很相信您的话,因为这件事情,皇上对您很失望。” 听到这句话,娴仪公主瞬间慌了。 大魏朝那么多公主,她在其中混得如鱼得水,一方面是自己长袖善舞,一方面是皇帝看在她丈夫死在任上的份上可怜她,关照她。 “皇上对您失望”一句话听起来轻飘飘,娴仪公主却清楚背后的含义有多重。 一旦皇恩不再,她和其它出嫁后的公主没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皇帝不再相信她,秦王府那边只剩下了明面上的交情。 更深厚的感情……更深厚的感情,被她一手葬送了。 娴仪公主慌忙的把梁青雪叫了过来。 梁青雪很不满:“皇上什么时候让我去秦王府?日子定下来没有?”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梁青雪从前谨慎敏感的面目荡然无存,受过太后的权力滋养后,言行举止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娴仪公主不知道她的变化从何处来,眉头皱了皱:“婚事从未定下来,当初皇上随口说的,已经作罢,秦王不娶侧妃了。” 梁青雪脸色煞白:“怎么可能?!不可能!皇上金口玉言,他怎么能食言?太后呢?太后说我能当侧妃,她一定不会同意皇上食言的!” “太后”两个字一出口,娴仪公主像是被一道雷击中,脑海一片空白,紧接着反应了过来。 难怪如此。 难怪梁青雪能突然映入皇帝的眼帘,幸运是假的,有人推着她上去是真的。 可郑家与梁家这么些年的仇,被郑家打压了这么多年的恨。 娴仪公主突然意识到,上次和颜谕见面时,颜谕想和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当初娴仪公主被梁青雪能成秦王侧妃的消息冲昏了头脑,一心以为颜谕是想让她阻止这件事。 那天喝的茶,苦涩的滋味再次回味了上来。 既然谈了感情,就该好好维护感情,不该再用利益摆上台面。 娴仪公主冷笑道:“我看走眼,皇上看走眼,太后也看走眼了,她不该选你。” 被权力的风一吹,梁青雪就飘了起来,失去了利用价值。 梁青雪不信娴仪公主的话:“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你怕我爬得比你还高,怕你以后再也不能对我耀武扬威,故意拦我的路。” 第129章 爵位[9] 娴仪公主蓦然笑了起来。 她上上下下看了梁青雪一番:“我早就该知道,你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就算对你这样的人好,你也会觉得我别有用心。” 说实话,娴仪公主也累了。 她走错了一步棋,竟然让场面变得如此难看。 梁青雪压根不相信自己即将到手的侧妃之位就这么没了,娴仪公主这里她是不能待了。 她想去见太后,想知道太后能不能帮她进入秦王府。 在知道皇宫里的公主过得是什么样锦衣玉食的生活之后,她不想再回到原本的生活之中。 更不甘嫁给一个门户相当的男人。 可是,太后想见梁青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梁青雪想见太后,却难如登天。 她进不了宫门,除了颜谕和娴仪公主,她身边也没有其他人能随随便便去见太后。 第二天颜谕起床的时候,便听丫鬟说梁家三姑娘从宫里出来了,现在正在王府小门旁边等着,想见颜谕一面。 颜谕和梁青雪并没有什么可说的,让门房把梁青雪打发了出去。 这时候她院子里的蔷薇开得正好,已经从架子上蔓延开来,爬得一整墙都是,深粉的花开得尤为热烈,整个小院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蔷薇香气。 凝夏摘了不少新鲜的花做蔷薇花饼,做好之后看起来倒是香喷喷的,就是吃着味道有点怪,没有玫瑰花做成的饼子好吃。 除了花饼之外,颜谕用糖阉了做了几罐子蔷薇酱,全部都盛放在半透明的琉璃罐子里,深粉的颜色从里面隐隐透出来,看着倒是挺好看的。 琉璃做得物件儿都贵,几个罐子价值百金,里面的蔷薇酱倒不值什么,颜谕用它们泡茶或者加进白粥里增味儿,但无论怎么吃,都觉得味道不太对。 “真奇怪。”颜谕嘀咕着,“明明之前在翎城的时候做,味道就很好。” “水土不一样。”萧承冀并不意外,“品种也不一样,你喜欢那边的,本王让人给你移栽一些来。” 颜谕还是没有麻烦萧承冀费心这些,千里迢迢的让人从南边送一些花苗过来,对颜谕来说还是太奢侈了,她不大想这么铺张。 过了一段时间,萧承冀从宫里头带来几瓶子蔷薇花露和几罐子蔷薇酱。 有两瓶蔷薇花露盛放在几个细颈大肚的红宝石纯金瓶里,还有两瓶是盛放在细颈雕花的透明玻璃瓶里。 其实府上常备着蔷薇花露,这些是本朝璞东产的,颜谕喜欢用它们洗脸洗手漱口。 “这是不同地方进贡的,一个西南的贡品,一个是西北的贡品。” 红宝石纯金瓶是西南的贡品,闻起来香气更浓烈一些,久了会熏得人头晕,需要加水稀释才能用。 细颈雕花的透明玻璃瓶是西北的贡品,闻起来香气清淡持久,香气隐隐约约,混合着丝丝缕缕的酒香气息。 金瓶里的蔷薇花露更适合滴在衣服上或者加水里沐浴洗脸,透明玻璃瓶里的可以冲水喝,据说喝了之后美容养颜。 颜谕好奇的倒了一小盅,用冷泉水稀释后尝尝味道。 很香,唇齿之间都弥漫着一股香气,就是没什么味道,不酸不甜也不苦。 她尝了之后,给萧承冀也尝尝。 萧承冀对这些不感兴趣,看颜谕喜欢才给她弄来的。 颜谕以为几个玻璃描画的罐子里都是蔷薇酱,打开后才晓得不止这些。 半透明的粉紫玻璃罐里装的是蔷薇花酱,半透明浅绿的玻璃罐里装的是茉莉花酱,半透明深红的玻璃罐里装的是玫瑰花酱,半透明金黄的玻璃罐里装的是桂花酱。 这些玻璃罐看着特别精巧,每一只外面都用金粉描画着缠枝花纹,像各种颜色的整玉雕刻出来的一样。 实际上这么通透的玻璃比整玉更罕见,颜色调得这般姿媚又不失雅正,从上到下一点一点的渐变,实在太罕见了。 颜谕好奇问道:“地方还会进贡这些东西到宫里?” 萧承冀道:“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想方设法的弄来。” 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这么虚幻的东西,哪怕颜谕想吃鲸鱼肉,萧承冀也能让手下那些人给弄来。 颜谕让厨房做了一碟子软绵绵白生生的糯米糕,除了糯米粉和蜂蜜以外,其余调味儿的东西都没有放。 厨房很快送了过来,糯米糕还热气腾腾的,有一点点的粘,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她在每块糯米糕上涂了一层花酱,各种口味的都涂了一遍。 这些味道倒是比她自制的要好太多了,不仅酸酸甜甜,还有一股扑鼻的花香,搭配着糯米糕尤为可口。 颜谕尝出这些花酱里加了一些果子调味儿,她只尝出杏子和橘子,或许还有其它,却不怎么能分辨得出来。 不知不觉中,颜谕尝了半碟子的糕点。 萧承冀总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肉好吃,但颜谕喜欢这些,她的口味在他看来一直都怪怪的。 她吃得有点多,趴在萧承冀怀里一动都不愿意动。 萧承冀揉揉颜谕的肚子,她身上摸起来倒是软绵绵的,瘦不见骨, 颜谕觉得有点痒,握住萧承冀的手不让他揉。 这几天被关在院子里的醉烟又有事情。 她有点生病了,要大夫来给她看病。 萧承冀倒不管她的死活,他一直都这样冷血。 比起关心醉烟的死活,萧承冀更担心另一件事。 萧嘉善在关家的事情上受挫,一连几个月没动作,风头被萧其睿压了过去。 据说皇帝想给萧嘉善封王。 醉烟生病的事儿也传到了颜谕这里,她知道自己在京城里生存,最好冷血一点儿,像萧承冀这样是最好的。 明知道怎么做省心,她还是狠不下心看着一个人病死,便叫了个大夫给醉烟看了看。 果然是得了风寒,吃了两剂药便好了。 皇帝已经忘了这茬,萧承冀让兴文把醉烟打发了出去,醉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被关起来这些天也没消停,甚至这场风寒还是她故意洗冷水得的,目的就是想让萧承冀去看她。 真把她放出去,说不定还会搅弄风云,联合七皇子做什么事情,得放在能看得到的地方监视。 兴文就将醉烟打发到了一处王府的乡下庄子里,这边女工很多,她在这里勤快点儿,能纺织做工养活自己。 第130章 爵位[10] 过了几天,皇帝把后宫大权又还给了郑皇后,解了郑皇后的禁足。 萧嘉善被皇帝封为瑞郡王,其它皇子依旧没有动静。 这个消息一出,朝堂后宫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大臣们觉得皇帝不待见五皇子和皇后,现在看看……五皇子的待遇仅次于秦王,比其它皇子受宠多了。 尤其比七皇子受宠。 前两天因为郑家去巴结七皇子的那些人,又掉过头来讨好萧嘉善。 冷冷清清的五皇子府,瞬间成了热热闹闹的瑞郡王府。 大起大落又大起,萧嘉善再看看这些对自己点头哈腰的人,只觉得格外讽刺。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卫如萱。 萧嘉善和皇后被冷藏的这些日子,卫如萱处处受挫,在宫里都低人一等。 七皇子娶的郑氏未出嫁前明里暗里的和卫如萱比较,现在郑氏嫁给了七皇子,依旧记着往日的仇恨,常常在太后跟前给卫如萱使绊子,卫如萱憋屈得不行。 现在萧嘉善被封郡王,卫如萱终于扬眉吐气了,见了郑氏之后开始耀武扬威。 唯一让卫如萱不满的是,萧嘉善这几个月来从来不叫她伺候,连府上其它女人都很少触碰。 卫如萱百思不得其解,毕竟萧嘉善身体没什么毛病,更不是清心寡欲的人,怎么突然就换了性情呢?莫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 她心里怀疑,就把跟着萧嘉善的太监叫过来一个一个的盘问,最后也没盘问出什么来,这些人只知道萧嘉善从早到晚在书房里待着,经常发呆走神。 卫如萱所作所为,当然没有逃离萧嘉善的视线。 萧嘉善原本就不高兴,这件事情之后,对她的脸色更差了。 得封郡王这种喜事,府上肯定会好好的办一场盛宴,把所有兄弟和关系好的官员都请来庆祝一下。 萧嘉善将这件事情安排给了石良去做。 卫如萱听说之后,跑到了萧嘉善跟前招揽差事:“五爷,我才是府上的王妃,这些下人办事怎么可能有我牢靠?你把事情交给我去办,我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萧嘉善犹豫了一下。 不是他信不过卫如萱,卫如萱管家的这几个月,府上吃穿用度都削减了许多,即便如此依旧入不敷出。 好多丫鬟太监和侍妾都明里暗里的到萧嘉善面前告状,说是王妃克扣她们的用度。 萧嘉善把这件事情说了说。 卫如萱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府上统共这么多银子,您那些庄子产业收不上钱,又没有官员孝敬,皇上还不赏赐您东西,我不克扣她们,难道克扣您?五爷,您做人不能太心善了。” 萧嘉善一怔。 他早就意识到了,他现在的处境,和萧承冀的差距,或许就在于他心善仁慈,萧承冀心狠手辣。 卫如萱继续道:“这些一大半本就是家里的奴才,卖身进来的,从前您心善给她们发放俸禄,要我说,就是一分银子不给她们,也是理所当然。” 萧嘉善点了点头,默许了卫如萱的做法。 卫如萱喜上眉梢:“五爷,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办这次贺宴,让您脸上有光。” 很快请帖就发下去了。 颜谕也收到了这张请帖,她和萧承冀都被邀请。 萧承冀这几天要出门办差,倒抽不出空儿来。 晚上颜谕收拾着他的东西,把衣物一件一件都整理带上。 萧承冀道:“不到一个月便回来了,不用收拾什么。” 颜谕盘点了丫鬟们收拾出来的两个箱子:“这些都放在马车里面,不会耽搁行程,马车那么大,放这些不成问题,实在用不着,殿下再带回家。” 萧承冀和颜谕成亲以来还没有出过远门。 他想了一下以前都是怎么出去办差的。 大概带上一群人出发,紧急的话骑马轻装上阵,遇到驿站换马歇息。 不紧急的话会带一些官员,这些官员大都是皇帝安插的人,他们倒不能骑马去,都是坐着马车正常赶路,吃喝都在驿站,或者路上随便煮点什么干粮,看到集市镇子再就地买一些东西。 这一次便是后者。 萧承冀觉得颜谕带的东西太多,她太娇气,什么都用最好的,平时用的东西都很细。 萧承冀没这么娇贵。 颜谕把衣服都分门别类的折叠好,把兴文叫了过来,让他提醒王爷骑马的时候换什么衣服,坐车的时候换什么衣服,冷了热了又穿什么。 兴文这一路上位特别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到了主管太监的位置上,做事比霍哈更细致,更会看脸色。 颜谕吩咐什么,他老老实实的记下了。 等出门之后,萧承冀才觉得颜谕的操心确实有她的道理。 在路上吃穿用度比起王府是差了许多,但比以前出来办差要好很多。 他们晚上在路上没遇到驿站,一行人随便找了个靠水的树林扎营休息。 兴文老老实实按着颜谕的吩咐,生火煮水的时候用明矾净水,水干净后拿几片颜谕让带的青兰茶放进去煮,一时间淡淡的清香随着白雾水汽弥漫了上来。 放凉后兴文才装进水囊容器里面,送到萧承冀跟前给他喝。 萧承冀尝了一口,水是清冽微甜的。 出门在外每个地方的水质都不一样,路上经过一些地方的水甚至是苦的。 兴文笑着道:“王妃说了,青兰茶香气重,煮的时候加上一点点就能让水变甜,她怕殿下路上受苦不愿意吃喝。” 马车里还带了两小坛腌菜,一坛荤的一坛素的,也是颜谕吩咐让带的,萧承冀当时觉得她多此一举,路上吃什么不是吃,最主要的是去把差事做好。 等吃饭的时候,兴文把一碟白面饼子加热,又在碟子里铺一层香浸鹿肉干,上面夹出两筷子麻辣咸腌狍肉,再夹两筷子玉笋菜心,配上一碗青凤茶和几块蜜饯,虽然比起在府上简陋了太多,但在路上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就连遇到的驿站也做不出这样的口味。 还没有走到地方,萧承冀已经在想颜谕了。 从前倒没有觉得王府有多好,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回京城的住处,现在却觉得王府就是最好的地方。 兴文偷偷看着萧承冀的脸色,笑着道:“王妃考虑周全,咱们路上倒没有受苦,一同过来的张大人还在那里啃昨天买的炊饼。” 第131章 小别[1] 等到了瑞郡王府上办宴的时候,颜谕很快便去了。 颜谕有几分惊诧,因为卫如萱不仅邀请了自己,竟然还邀请了邵家的人。 颜谕两个表嫂,邵隽良和邵隽守的媳妇儿骆氏和张氏都来了。 邵家在魏朝亦是出了名的世家,倘若邵老夫人来这样的场合,身份确实和一些王妃、公主、公侯夫人说得上话。 骆氏和张氏两个辈分低的媳妇儿,在这里便人微言轻,毕竟抬头看到的身份要么是一些王妃,要么是公侯或者一二品的诰命夫人,她俩安安静静的,没有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颜谕便到了骆氏和张氏面前。 骆氏和颜谕说了一件喜事儿,家里有个妾室生了个哥儿,刚出生就抱到了骆氏这里养着。 张氏笑着道:“大嫂原本想请王妃来看看,又觉着这孩子没什么,不值得王妃去一趟。” 颜谕笑道:“既然是大嫂养着,改日我去看看。” 张氏压低声音道:“瑞郡王妃的亲娘前两个月生了个男孩儿,这么大年纪着实不容易。她这个男孩儿才生出来不久,卫家两个公子先后死了,一个从马背上跌下来摔死的,一个意外落水死的。” 颜谕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瑞郡王是谁,紧接着才想到萧嘉善被封了瑞郡王,卫如萱便是瑞郡王妃。 颜谕看了过去,卫如萱的生母刘氏也来了,刘氏看着红光满面十分得意。 她之前没有儿子,养的是妾室生的儿子,如今卫府有了嫡子,卫如萱也成了郡王妃,刘氏扬眉吐气了起来,讲话声音都特别大。 娴仪公主出于情面也来了这里,她看颜谕在这边,上前寒暄了几句。 颜谕一阵子没见娴仪公主,突然看她瘦这么多,倒吃了一惊:“公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消瘦?” 娴仪公主无奈的笑了笑。 她纯粹是心病。 皇帝以前相信她,觉着她可靠。上次梁青雪的事情过后,皇帝觉着娴仪公主嘴里的话没那么真,对她这个妹妹便不那么重视。 娴仪公主想起这个,心里就忍不住的难受。 除了这个,梁青雪和梁青雪的父母执意认为,梁青雪没成为秦王侧妃,肯定是娴仪公主在皇帝面前搞鬼,说了她的坏话。 梁家亲戚竟然都信了梁青雪的话,加上各家都觉着娴仪公主平时对他们关照不够,堂堂公主没给梁家带来特别多的好处,意见特别大。 现在娴仪公主被弄得里外不是人,心里特别郁闷。 斗米恩,升米仇,经过这一遭,她算是彻底看出了梁青雪这一家子是什么样的东西。 最让娴仪公主心烦的是,梁青雪的父母隔三差五的去公主府骂她,一定逼着她再给梁青雪寻一门好婚事,要么是王妃,要么和公侯府结亲。 娴仪公主哪来的本事? 她儿子女儿知晓了这回事,替她强出头,反被这些叔伯表亲指责不孝。 娴仪公主越想越恨,她手上没权力,和皇帝关系疏远,和太后又有隔阂,就算想兴风作浪,也做不出太大的风浪。 唯一能做的,就是靠她的好口舌,和关系好的各家夫人诉诉苦,吐槽吐槽这几个月的经历。 梁青雪不是觉着娴仪公主两面三刀背后讲她坏话么? 从前娴仪公主没有这么干,反正都背了这个恶名,她倒不如真的这么做。 京城传这些小道消息永远都是最快的,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梁青雪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而且不顾家族间的龌龊,暗搓搓的讨好郑家。 一些在意样貌门第喜好门当户对的人家原本就没想和她结亲,这件事情一传,另外一些看重姑娘性情人品不重门第的人家,也把梁青雪排除在了联姻范围之内。 娴仪公主扶着颜谕的手坐了下来:“最近天热……我吃不下什么东西,慢慢的便瘦了下来。这两位是——” 颜谕介绍了骆氏和张氏给娴仪公主认识。 娴仪公主抿嘴一笑:“你这两位嫂嫂,看着知书达理,媳妇儿都这么好,难怪别人都说邵家家风清正。” 那边卫如萱和刘氏红光满面的,母女俩今天都非常得意,和各个来的夫人说说笑笑。 卫如萱没怎么理会颜谕和郑氏,她知道颜谕和郑氏肯定会来,尤其是颜谕,秦王出门办差,颜谕必须给瑞郡王府这个面子,不然传出去兄弟不睦不好听。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萧嘉善确实和萧承冀关系不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夏氏怀孕在身没有过来。郑氏在和郑家一些亲戚攀谈,也抽不出什么空闲来。 很快便招待着入席,颜谕的身份是秦王妃,是卫如萱和萧嘉善的嫂子,本该在主桌上座。 卫如萱看不惯颜谕坐在紧要的位置上,她不仅把请来的骆氏和张氏安排在最角落的一个桌子上,还把颜谕也安排在了这里。 骆氏和张氏坐立不安。 张氏尴尬的笑道:“我们年轻辈分低,坐这里也就罢了,王妃不能在这里陪我们。” 颜谕道:“吃一顿饭的空儿,哪里都一样。” 颜谕看了看,坐在主桌位置的,都是卫家的亲戚,卫如萱的母亲刘氏在最中间,紧接着便是宗室王妃公主,往下是各家的夫人。 娴仪公主虽在前面,她看颜谕在这里,这一桌比较空,也到了颜谕这一桌坐着。 “她们府上乱糟糟的,丫鬟一个个哭丧着脸,活像死了人似的,看着就让人心烦,真不知道怎么管的。” 娴仪公主撇了撇嘴,“刚刚我和蔡夫人要茶喝,丫鬟还特意问了问我们身份,给了我一杯贡茶,给蔡夫人一杯普通茶叶泡的,一杯茶水抠抠索索,分了两壶去倒,气得蔡夫人脸都白了。” 第132章 小别[2] 卫家和刘家亲戚全都安排在了主桌,甚至压过了王妃公主和其它勋贵夫人。 一些刘家人倒是得意洋洋,高高兴兴的大吃大嚼。 另一些卫家亲戚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安,拉过了卫如萱低声询问:“王妃,我们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大合适?几位王妃和公主都在后头呢。” 卫如萱挑了挑眉:“今天是我们瑞郡王府办宴,你们是我的亲戚,理应最尊贵,有什么不合适的?” 问话的这位亲戚还是有些不安,嘴唇动了一下:“就怕其它人生气……” 卫如萱自嫁给萧嘉善以来就在憋屈受气,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她就想让自家亲戚看看,自己过得这是什么好日子。 “她们生气?她们有什么资格生气?”卫如萱笑道,“婶子,你放心好了,既然来了我们府上,就大胆一点。” 与此同时,其它人低声议论着。 “怎么卫家的人全都坐主桌?两个主桌都坐满了。” “连郑家的和宗室都排在卫家人之后呢……” “人家是瑞郡王妃的娘家人,看来,瑞郡王妃对她的娘家关照颇多啊。” “卫家倒是可以理解。刘家是瑞郡王妃的外祖家,怎么也这样?” “……” 一个妇人嗤笑一声:“瑞郡王妃的娘家?谁不知道瑞郡王妃的亲娘被皇上剥夺了诰命?一家子在这里作妖,我可不奉陪,先走一步了。” 说话的这位是七皇子妃郑娇莲的母亲,也便是郑家二爷的妻子。 郑二夫人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不情愿被卫家人压一头,没和卫如萱多说什么,抬起脚便离开了这里。 郑娇莲拦不住她母亲,给其它人笑了笑道:“我娘今天身子不适,先回家了。” 这点小状况,很快便传到了卫如萱的耳朵里。 卫如萱嗤笑一声:“一个二房夫人,倒把自己当成皇后娘娘了。她想走就走,我才不留她。” 郑二夫人一走,紧接着便有两位岁数大的老王妃找借口离开了这里。 其它人没这样的底气和实力,瑞郡王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她们给瑞郡王府一个面子,纵然不大高兴,也没有离开这里。 不过,不少人看颜谕坐在了后面角落里一桌,动起了心思。 平日里颜谕出门不多,很多人想和秦王府打交道,找不到门路。 今天颜谕和邵家两位夫人冷冷清清的坐在一起,旁边仅有一位娴仪公主,便有几位夫人大胆的坐到了颜谕这一桌,想吃饭的时候说说话套套近乎。 更有一些人怀揣着一肚子的坏水,跑到了颜谕跟前挑拨离间。 “想不通瑞郡王妃怎么安排的,竟然让您坐在这里。”其中一人笑着道,“若是我的话,我肯定受不了这口气,非要上前问问原因。” 颜谕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她也不是肚量大。 只是单纯不想带头起哄闹事儿。 事情闹大了,倘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并不是太好。 颜谕清楚,皇帝偏爱的是萧承冀,并不是自己这个秦王妃。 萧承冀再怎么嚣张跋扈,皇帝都能忍受。 倘若颜谕这个王妃在外和萧承冀一样跋扈…… 那她肯定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如今萧承冀不在京城,颜谕更不想闹事儿。 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事儿,她不会太计较。 再说颜谕身份在其中是拔尖儿的,辈分却不是拔尖儿的,有几位老王妃的辈分比颜谕大,也有公主的辈分和娴仪公主齐平,她们都没有说什么,颜谕有什么必要当这个出头鸟呢? 想挑事儿的人继续拱火:“倘若秦王知道这件事情,大概会不满。谁不知道皇上喜欢秦王呢?每次皇上出席的场合,秦王都在皇上左右。” 颜谕喝了一口茶,轻声细语道:“我们王爷器量大,倒没这么容易生气。客随主便,瑞郡王妃这般安排,或许有她的道理。夫人实在好奇,倒不妨去问问她。” 拱火的人被噎了一下,半天讪讪的一笑。 很快便上菜了。 等菜品上来,众人又是一滞。 今天女眷一共摆了十桌,卫家刘家占了两桌,皇亲宗室占了三桌,官员夫人占了五桌。 卫家和宗室这五桌全都是珍稀的菜品和美酒,其中不乏鱼翅熊掌、鲍鱼海参,就连装这些菜品的盘子都是成套成套精致罕见的金杯玉盘。 官员夫人这五桌的菜品和酒水看起来就很一般了,最显眼的主菜是放在正中的油炸香酥大鲈鱼,其余便是酒楼里常见的一些菜品,这边装菜品的盘子在宫廷和各家之间常见些。 卫如萱笑嘻嘻的拿着酒盏一一向宗室皇亲敬酒。 之前颜谕有娴仪公主带着引荐,在宗室之间留了个知书达理的好印象。 卫如萱一直感到遗憾,想让这些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今天这一出她想了很久,她觉着官员夫人和宗室皇亲菜品待遇分开,宗室皇亲肯定受宠若惊,觉得自己厚待她们。 颜谕这一桌自然是普通的菜品,众人看着都没有下筷子。 娴仪公主脸色铁青,不住的念叨:“太荒谬了!实在太荒谬了!” 礼部尚书夫人和两位阁臣夫人一言不发,起身便走了。 在前排的宗室皇亲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才好。 她们真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被区别对待啊。 说实话,熊掌鱼翅什么的她们又不是吃不起,无论对她们来说,还是对其他大臣夫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过来的在京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大多数往上三代都是勋贵世家,不是世家出身的,那就是一步步爬上去掌权的,谁都看不上吃的这点东西。 卫如萱倒没察觉到众人不高兴,她看前头这些王妃公主脸色各异,还以为她们发现了自己的良苦用心,都在沾沾自喜。 有几位权臣夫人受不了这种侮辱,先后离开了这里。 颜谕也没有尝什么东西,只喝了一点茶。 女眷这边动静不大,总体来说倒是风平浪静的。 男客那几桌,倒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133章 小别[3] 萧嘉善听石良通报说几位皇子王爷喝的茶水和普通官员喝的茶水不一样时,还没放在心上。 “是茶叶不够了临时换了其它的?”萧嘉善随口道,“这种小事,没必要告诉本王。” 石良犹豫了一下,他本想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王妃区别对待有爵位的官员和没爵位的官员。 石良又怕自己这些话传到王妃耳朵里,回头王妃说自己挑拨离间。 萧嘉善拳头微微握了握,今天是个和众人应酬的好场合,想在这些人心里留下好印象,无疑是绝佳的机会。 萧承冀出去办差,他没有过来,对萧嘉善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每每有萧承冀的场合,众人的视线都在萧承冀的身上,很少注意到他。 七皇子萧其睿像没事人儿一样到了萧嘉善的跟前,笑眯眯的道:“五哥,恭喜你啊。” 萧嘉善皮笑肉不笑:“没什么好恭喜的,改日父皇也会封你。咱们都是父皇的亲儿子,我有的东西,你早晚也会有。” 萧其睿笑道:“我哪里敢和五哥比啊。” 等到入座的时候,丫鬟小厮把众人引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刘家人全都在主桌,卫如萱那些叔伯舅亲,坐得比几个皇子还靠前。 卫如萱的父亲卫浩觉得不大妥当,他本想提出换座,让萧家这些皇室宗亲在前头,又不晓得怎么开口,皱着眉看向了萧嘉善。 萧嘉善看着这个场景,脑海一片空白。 他真不知道卫如萱是怎么安排的。 这几天卫如萱打着包票说她一定会办得十全十美,给萧嘉善长长脸。 谁知道在众人的座位安排上,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事已至此,再变动位置让这些人重新坐,他也不知道怎么张口了。 六皇子萧景铄从干果盘里抓了几颗花生米,不怀好意的笑道:“啧啧,五哥对你岳父一家真关照啊。我也是头一回被大臣抢在前头。” 男客这边足足摆了十五桌,场地比女客那边更大,人也更多。 其它宗室脸上不大好看,都随着萧景铄看向了萧嘉善。 萧嘉善抿抿嘴没说话。 七皇子萧其睿笑着打圆场道:“哈哈,肯定是五嫂安排的,不关五哥的事儿。这些女人都偏心她们娘家人。” 脏水撇到了瑞郡王妃的身上,宗室皇亲的脸色好看了那么一点点。 很快饭菜和酒水都上来了。 男客这边三桌是刘家和卫家亲戚,四桌是宗室皇亲,其余八桌是大臣。 前七桌送上来的都是上中下八珍,驼峰、熊掌、鱼翅、海参变着花样的送了上来,硕大一盘烤乳鹿摆在正中颇为显眼,一坛一坛特赐贡酒秋露白、珍珠红、琼华汁也送了上来。 后面七桌的菜品变得中规中矩,荤菜大都是鸡鸭鱼肉,连酒水也是常见的竹叶青,倒不是说不好,而是和前面一比较,就显得颇为寒酸。 这下六皇子萧景铄的大牙都快笑掉了:“五哥,你家吃不起饭了啊?怎么给这些大人上的菜,和咱们的不一样?哈哈哈,要是准备不了这么齐全,没必要给我们上好的,我们吃着多不好意思啊。” 萧嘉善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回萧其睿就想帮萧嘉善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说萧其睿也不是真的想看萧嘉善笼络人心,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能看萧嘉善的笑话,他还是想看萧嘉善的笑话。 刘家和卫家的男人更是坐立不安,筷子都没拿起来。 他们论身份不如皇室宗亲,论官职不如后面坐的大臣。 一些在朝为官的刘家子弟的上司都在后头坐着。突然被抬举到了这里,他们不觉得受宠若惊,只觉得惶恐不安。 皇室宗亲中辈分较长的要么提前离席了,要么待在原地没有说话。 辈分较低的都各怀心思,暗搓搓的等着看萧嘉善的笑话。 一些人打听到了女眷那边是同样的状况,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女眷那边也是卫家和刘家人坐两个主桌。” “秦王妃和娴仪公主和瑞郡王妃关系不好,被塞在了角落里。” “……” 马功和马啸父子如今掌着兵权,在武将中地位超然。 卫如萱知道马家曾经是镇国公府提携上来的,如今亲近秦王府,就把他们父子安排到了最偏的角落里,和邵家兄弟在一起。 马啸现在任两营总督拱卫皇城,年轻有为权势滔天,满朝文武都会给他一个面子。 被扔在这个角落里,他一肚子的气,冷笑一声道:“瑞郡王府待客之道,微臣算是领会了。秦王妃是瑞郡王的亲嫂嫂,娴仪公主是瑞郡王的亲姑姑,两人都被扔在了角落里,想必秦王殿下今天过来,也会被安排在犄角旮旯里面。” 说完这句话,马啸和马功起身离开了这里。 邵隽良和邵隽守兄弟二人也没有说什么,随着马家的人离开了。 几位年迈的阁臣看了看萧嘉善,他们倒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却也没有给萧嘉善面子,起身离开了这里。 几人站在魏朝顶峰多年,整个王朝决策大都出自他们之手,活了半辈子,竟然被区别对待,让人这般羞辱,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英国公郑参一把年纪了,他是郑家当家老爷子,本是皇亲国戚,卫如萱把他和郑舒安排在了第四桌,仅次于卫家和刘家。 郑参心中恼火,什么都没有说,让郑舒扶着他走了。 郑老爷子一离开,十几个攀附郑家的大臣也离开了这里。 陆陆续续的,竟然有一大半的人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剩下的这些要么是萧嘉善同辈的兄弟或者没底气走人的,要么是刘家和卫家的人。 萧嘉善看着空了一大半的宴席,他心里瞬间惊慌,说不出的焦虑突然浮上了心头。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做了什么,一整天竟然就过去了。 所有宾客都散了。 萧嘉善觉得自己这阵子改变很多。 得封郡王之后,他以为自己变得清醒而理智,明白了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开始脱胎换骨。 现在却发现,他其实还和以前一样,面临各种突发事情,不知道怎么应对和解决。 第134章 小别[4] 次日瑞郡王府的笑话便在京城里传开了。 颜谕在邵家抱着养在骆氏房里的小公子。 小家伙还没两个月大,看起来小小的一团,手脚都软乎乎的,嘴巴还吐着泡泡,现在还没起名儿,都喊他小五。 骆氏性情宽厚,骨子里带来的东西怎么都改不了。 她让小公子的生母住在同个院里,平时能照看着。 张氏笑着道:“是我的话,生了孩子就打发回翎城去,大嫂这性子,换个人家恐怕要被欺负死。幸好小五的生母也是个老实人,一天到晚的没闹什么事儿。” 这孩子太小,颜谕没带过小孩,总怕一个不小心把它从怀里摔下来。 奶妈嬷嬷和丫鬟都在两边站着,一个个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颜谕把孩子递给了骆氏抱着:“大舅和舅妈都听说了这件事情?” 骆氏浅浅一笑:“老爷和夫人昨晚来了信,问候娘娘和王爷安康,还说让您给小五起个名儿。” 颜谕道:“家中这么多长辈,我来起名不合规矩,应该让老夫人想个名字。” 骆氏以为颜谕看不上这孩子,便点了点头:“好,回头和老夫人说一说。” 张氏还记得颜谕平时喜欢吃些什么,一早便让人做了各式各样的茶点送过来,几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秦王出门办差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月颜谕一个人在府上,张氏继续和她说说笑笑:“一早上就听丫鬟说,连城里的百姓都拿瑞郡王府的事情说笑,这回瑞郡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萧承冀和萧嘉善从小到大都是对头。 现在萧嘉善刚被封郡王,势头重新起来了,前两天还有人议论说皇上又喜欢上了五皇子,要冷待秦王。 结果,瑞郡王府就出了这桩事。 颜谕有几分好奇,让霍旺出去打听了一下。 事情传这么快,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 萧承冀不在京城,颜谕没轻举妄动,想看看哪边在煽风点火。 霍旺领了差事赶紧出去,到了一处酒楼要一盘子肉一壶酒,一边吃喝一边和其他人说闲话。 “你们知不知道瑞郡王府的事儿?” “知道!谁不清楚这个?听说去瑞郡王府做客,客人都分三六九等,皇亲国戚上好酒好肉,尚书将军吃些差的,要是普通人去,还没进门,就让人家拿扫帚扫出来了!” “人家都是看身份的,不是王爷侯爷,给你一碗残羹冷饭。”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本朝在朝为官的不少官员都出自世家,毕竟各个世家提供的资源和人脉并非一般人家能够比较的。 但不是所有世家都能长久的延续下去,子孙不济或者站错了位置,一两代人的功夫就能让一个煊赫的大家族变得半死不活。 大魏官员还是以科举为主,如今当权的很多文臣,大多出自于曾经辉煌后来凋零的大家族,有些还是旁支,几代之后就成了寒门。 这样的家族子弟往往自尊心最重,最看重脸面。 瑞郡王府这一出,戳伤了这部分人的心。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怀才不遇未逢良机与良时的寒门读书人,这部分人在准备将一身才华卖给帝王家的时候,肯定会自动跳过以出身地位看人的瑞郡王府。 霍旺详详细细的打听了一番,最后到了颜谕跟前一五一十的交代。 “消息是从七皇子府散播出来的。”霍旺道,“最早在酒楼里大肆谈论瑞郡王府上宴客事情的人,是七皇子跟前伺候的太监狗儿的干儿子。后来各家出来说这件事情的越来越多,传得越来越广。” 昨天去瑞郡王府的人还是少数,上头还有个皇帝,萧嘉善不会摆出太大的阵仗。 按理说不会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跟着各个主子的下人在外添油加醋一说,便越传越离谱。 萧嘉善这一次,彻底得罪了各级官员。 别人才不管这场宴是瑞郡王安排的还是瑞郡王妃安排的,反正事情发生在瑞郡王府,通通都算在了瑞郡王的头上。 颜谕点了点头:“你再留心打听着,先下去吧。” 霍旺在地上磕了个头,犹豫了一下没起身。 颜谕淡淡的道:“怎么了?” 霍旺低声道:“奴才的干爹一直想再和娘娘、王爷请安,伺候了主子这么多年,心里总不舍得。” 颜谕看了霍旺一眼。 霍哈上回被萧承冀撵出去后,正常情况下肯定是回不来了。 在府上这么些年,霍哈办事有点飘了,颜谕先前也有几分看不上。 现在霍哈被撵去修陵墓,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是被贬出来的,日子肯定艰难,说不定还要做重活儿。 颜谕微微一笑:“霍哈年纪大了,王爷把他派出去,本是给他安排清净养老的闲职。既然他想回来,就让他回来吧。府上暂且不缺人手,不如让他在外头做点闲差,跑腿打听些事儿。” 霍旺松了一口气,又磕了两个响头:“谢王妃。” 没过一天霍哈就被领到了颜谕的跟前。 之前那么高胖的一个人,陡然瘦了下来,几乎老了十岁,看到颜谕后便跪在地上。 颜谕微微垂眸看他,扯东扯西试探了几句,想看他有没有怨怼心。 霍哈真不敢怨怼,他也没有别的活路,如今这样的世道,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路可走呢?只能祈求上面给他一点恩典。 被派出去这些日子,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以为霍哈回不来京城了,各种欺负他羞辱他,让他做种种重活儿。 霍哈终于明白,他们在天上还是地下,就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 颜谕手下的人确实不少,但一百个人里,有时候还不能出一个能担事儿的,各方面都不错的太少了。 霍哈受过这次罚,整个人老实了很多,再不敢轻易的飘起来,更不敢把自己当什么东西。 颜谕将霍哈安排了一番,宫里宫外待了那么多年,霍哈还有不少人脉,也有几分本事,在外游走起来比霍旺面子更大,打听来的消息更多。 第135章 小别[5]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霍哈就说七皇子那边笼络了一批人,还惺惺作态的说他不重门第,只凭本事提拔身边的人。 七皇子在这里踩着萧嘉善上位,手段虽然龌龊了一点,却颇具成效,真的让他洗清了过去做的不少肮脏事,笼络了不少人。 尽管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凝夏还是心有余悸。 今年夏天热得不行,屋子里头放着几个冰盆还是很热,据说皇上都去避暑行宫了。 颜谕这种畏寒不畏热的体质都被热得不行,在铺了簟子的榻上靠着,整个人懒懒的什么都不想做。 凝夏和她待在房里,一边给颜谕扇扇子,凝夏一边低声道:“幸好您当初进的是秦王府……” 瑞郡王这么糊涂软弱的一个人,出身那么好,又有权势支撑着,结果混得还不如出身平平的七皇子。 现在都成这样了,将来肯定更惨。 秦王虽然冰冷了一些,起码做事靠谱,在他府上永远不用担心他闹出这么丢人的事儿来。 凝夏越想越觉着自家小姐运气好。 当初被卫如萱抢了婚事的时候,凝夏还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害怕自家小姐嫁来秦王府吃苦,觉着秦王的后台不如五皇子的后台硬。 如今一年的工夫,风水轮流转,五皇子哪怕被封了郡王,也完全比不上秦王。 颜谕没怎么听凝夏说话,她还在默默盘算着萧承冀什么时候回来,微微有点出神。 两刻钟前颜谕才吃了东西,其中有一块糯米做的糕点,凝夏担心颜谕睡着之后不消化,醒来身体不舒服,扯东扯西的找话和她聊:“今天上午咱们进宫,我见瑞郡王妃的一只眼睛都青了,您说,是不是瑞郡王打她了?还是皇后打她了?” 颜谕当时没细看,她和卫如萱一直都没什么好说的,见了面没必要寒暄几句。 凝夏做不到这么心大,但凡是欺负过颜谕的,她都暗暗留意着。 颜谕道:“皇后脾气这么差,大概是皇后打的。” 被皇后明里暗里针对了那么多次,颜谕是真讨厌郑皇后。 其实还真不是皇后打的。 那天结束之后,卫如萱一肚子的委屈。 她把女客这边提前离开的人都一一记了下来,晚上就去萧嘉善面前告状,让萧嘉善去收拾这些人。 卫如萱想的也简单。 当初郑舒的夫人关氏不过是推了颜谕一把,就被秦王逼死了,关家一家子被抄家入狱,可见王爷的权力有多大。 今天这么多人给卫如萱脸色看,还敢提前离开,众目睽睽之下,性质可比关氏对颜谕做的严重多了。 难道萧嘉善不该替她出一口气? 同样都是王爷,郡王不比亲王差多少吧? 萧嘉善压根不想看见卫如萱,冷着一张脸不理她。 卫如萱气得脸色发青,扯着萧嘉善的袖子闹:“我不管,你必须帮我教训这群人!你如果不教训她们,以后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你舅妈欺负秦王妃,秦王逼死了你舅妈一大家子人。她们的地位比你舅妈差远了,这点小事你肯定能办到,你想办法抄她们的家,让她们知道咱们府上的厉害!” 萧嘉善狠狠推开了卫如萱的手:“滚。” 卫如萱整个人要气炸了。 她脸色由青变红,委屈得眼泪唰唰往下掉。 “我嫁给你之后,没享半点福,所有人都欺负我,你从来没有帮过我!”卫如萱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她抬起手背擦着眼泪,“将来你飞黄腾达了,是不是要一脚踹开我?” “飞黄腾达?”萧嘉善烦躁得团团转,“你搞出这样的烂摊子,我怎么飞黄腾达?” 萧嘉善真后悔了。 他真不该把卫如萱立为正妃。 早知道今天的局面,他就该听郑太后的话娶郑娇莲为妻。 甚至更早之前…… 萧嘉善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痛。 更早之前,他应该娶和自己订下十多年婚约的颜谕。 如果守了和温家的婚约,什么事儿都没有。 卫如萱一把砸了萧嘉善桌子上的东西,抓着他又哭又闹。 萧嘉善眼神陡然变凶,一把扯过卫如萱的头发,将她的头砸在了桌子上。 次日卫如萱哭哭啼啼的去找郑皇后。 郑皇后看她被打成这个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倘若卫如萱受宠,郑皇后未必这么喜欢她。 现在卫如萱和萧嘉善闹得一地鸡毛,郑皇后总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她年轻的时候,也和皇帝这样僵持。 况且,郑皇后真不觉得卫如萱安排有问题。 普通官员按着普通待遇来,皇亲国戚按着贵宾待遇来,这有什么问题?难不成所有人都上一模一样的东西? 那些提前离开的,确实不给瑞郡王府面子,是该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这些人贪心不足,不是皇亲国戚,难道还想要皇亲国戚的待遇? 郑皇后只恨自己现在手上没有足够多的权力,没办法出这口恶气。 她能做的,只有劝一劝萧嘉善。 “母后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你父皇如何薄情寡义,你都看在眼里。”郑皇后叹气道,“萱儿既然嫁给你,你就算不喜欢她,多少给她一点面子,别让她过得和母后一模一样。” 萧嘉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郑皇后摩挲着萧嘉善的后背:“好孩子,等你当了皇上,一定把这些欺负过咱们的人,通通杀掉。” 夏日晴空万里,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嘉善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痛楚,好像都是起源于萧承冀。 最该杀的其实是萧承冀。 如果萧承冀死在外面,不回京城就好了。 他记得郑舒手中养着一批人,这些是江湖人士,武功高强,替郑家杀了不少敌对的官员。 去年里面有个人好色犯事落到萧承冀的手中,自此郑家谨慎了不少,很少用这些人了。 萧嘉善道:“母后,你和舅舅说一下,我想让萧承冀回不了京城。” 萧承冀没了,他的一切都会是萧嘉善的。 郑皇后吃了一惊:“万一不成功——” 萧嘉善道:“总要试试看,不成功就撤离,他难道有本事把这批刺客抓住?” 第136章 小别[6] 霍哈密切关注着郑府,这两日郑府时常有人晚上往来,一个个身手不凡,看着都是江湖人士。 霍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颜谕。 颜谕仔细琢磨了一下。 她算着时间,萧承冀快要回京城了,来回路上最容易出事儿。 郑家一直都把萧承冀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万一动点儿歪心思,在萧承冀回京城的路上埋伏一些人手…… 颜谕的眼皮子跳了两下:“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两天前,陆陆续续有人进京城,傍晚城门快关的时候进来,和郑大爷跟前的马夫接应,夜里无人就去郑府。”霍哈低声道,“这些人走路做事都没半点声儿,应该是练家子。” 颜谕细细的手指敲了两下桌面:“你把马啸给我叫来,让他从小门进,别惊动任何人。” 霍哈应了一声:“是。” 不过一个时辰马啸便从小门进了府,隔着一扇屏风,他只见霍哈和霍旺父子垂手站在两侧,两个大丫鬟奉茶请马啸坐下。 马啸并不敢坐,跪下磕了一个头,片刻后听屏风内传来了声音。 当晚巡捕营围住了英国公府,说是近来京城发生失窃事件,有几个百姓看着小贼跳到了英国公府。 这件事情很快便惊动了英国公郑参和郑家大爷郑舒。 郑舒心里有鬼,拦着不让马啸带人进去搜查。 郑参看了郑舒一眼。 虽然他不知道郑舒在搞什么鬼,但看郑舒的神色,府上肯定有什么事情。 郑参拦住了为首的马啸:“马将军,府内有侍卫护卫,寻常小贼不会贸然进府,倘若府上抓到贼人,立刻把他们送去巡捕营。” 马啸拱手道:“国舅爷,不是我不给您面子,京城安危重于一切,郑府离皇城太近,就怕这些小贼溜进皇宫伤了皇上。” 郑参脸色一沉。 之前郑太后算计马啸的妹妹马玉莹,导致马玉莹吞金自尽,郑家和马家已经结仇。 郑参身份再高,马啸该不给他面子,还是不给他面子。 郑家真的被搜罗了,颜面扫地,以后在京城怎么混?无论如何,郑参都不可能放马啸一群人进去的。 郑参寒声道:“马将军想进去,就踏着老夫的尸首进去。” 马啸没有再紧逼,他怕逼得太紧了,惊动了郑太后。 但郑府外面,他留了几个士兵巡逻看守。 郑参脸色铁青,带着自己的人进府。 回去之后,他把郑舒叫了过来。 郑舒经不住恐吓,很快就把萧嘉善的筹谋说了出来。 郑参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这个节骨眼上,你想让整个郑家陪你一起去死?把这些人藏好,不许他们出府!” 看马啸这群人的动静,秦王府那边肯定知道了什么。马啸手下的人在郑府外头盯着,郑舒再敢把这些刺客派出去,郑家就是找死了。 郑家被巡捕营的一震慑,终于消停了起来,萧嘉善的计划还没有出郑府,就被一盆水浇灭了。 京城就像一个硕大的火炉,蒸得所有人都热腾腾的。 颜谕被热得不愿意动,耐不住宫里那边爱折腾人。 冬天的时候郑太后让颜谕半夜三更去请安,夏天的时候郑太后说她早上没空,让颜谕大中午的顶着太阳去宫里请安。 颜谕心里是真烦。 偏偏萧承冀不在京城,颜谕没这个胆子去推脱。 一连请了三天安,颜谕的身体就有些撑不住,回来的时候有些中暑,整个人脑袋晕晕乎乎的,全身都有些发软。 次日她就告病在家不去了。 郑太后那边不依不饶的,派了太医亲自来看,太后这边的太医说颜谕其实没什么事儿,依旧让颜谕过去请安。 颜谕:“……” 这老太婆惯会折磨人,说实话,颜谕都想给郑太后扎小人儿了。 如果扎小人儿真有用。 没办法,在家里养了一天,颜谕又拖着身子去郑太后跟前请安,整个儿晕晕乎乎的坐在那里听郑太后说话。 郑太后和皇帝一样,冬天的时候身子不大好,天气一热,精神便好了起来。 老太太能吃能喝的,让颜谕陪她在花房里伺候花草。 颜谕强打着精神拿着银剪刀去修剪盆栽里多余的枝叶。 这个时候瑞郡王来给太后请安了。 颜谕和萧嘉善见面不多,两人真没啥可说的,每次颜谕见到萧嘉善,就装成不认识这个人。 郑太后倒是冷冷淡淡的:“你和你王妃闹别扭了?” 萧嘉善沉默了一下:“……没有。” “哀家都听说了,她的脸被你打得一块青一块紫。”郑太后道,“你府上那次过宴,是她安排的?” 萧嘉善“嗯”了一声。 郑太后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哀家说的话,你一句都不听,现在后悔也晚了。” 颜谕在这里待着没什么意思,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凝夏扶着颜谕的手臂出去:“瑞郡王妃竟然真是被瑞郡王打的,唉,她何必呢?一开始不作妖,什么事儿都没有。” 瑞郡王府内部的事情,颜谕没兴趣打听。 走了没几步路,颜谕被人叫住了,她一回头,看到萧嘉善带着石良走了过来。 颜谕后退两步:“瑞郡王。” 萧嘉善脸色略有些苍白:“……听说你身子不大好,我和太后说了说,你这几天不用来请安了。” 颜谕没想到他竟然发这样的善心:“多谢王爷关心。” 萧嘉善道:“前些年,经常有人提起你。有一次我路过翎城,有人让我去邵家看看你,我没有去。” 他没头没脑的提起这些,颜谕一时间想不通他是什么意思。 萧嘉善苦笑一声:“如果我去了,或许现在就不会喊你一声三嫂。” 颜谕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又后退了两步,淡淡的道:“邵家未出阁的小姐不见任何人,倘若王爷去了,只能和老太爷说说话,见不着其它人。秦王府还有要事,我先走一步了。” 萧嘉善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颜谕带着丫鬟嬷嬷离开了这里。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脸色蓦然阴沉起来,狠狠砸了一下旁边的合欢树。 第137章 小别[7] 卫如萱再见到萧嘉善的时候,就有些怕他了。 在她眼里,萧嘉善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萧嘉善怎么都维持着皇子的风范,看起来温柔和煦的。 现在萧嘉善动不动就打她,卫如萱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 不仅如此,萧嘉善还限制卫如萱进宫去见皇后。 一旦卫如萱去皇后面前告状,回来卫如萱就会被萧嘉善揍得更厉害。 萧嘉善怎么着都是皇后的亲儿子,皇后难道会为了卫如萱教训自己亲儿子? 被揍了几顿过后,卫如萱不敢告状了。 她隐隐有点后悔了。 她怕还没有坐上皇后之位,自己就被萧嘉善给打死了。 现在的萧嘉善,看起来和萧承冀一样残暴。 卫如萱很好奇,颜谕嫁给秦王之后,有没有被秦王打过呢? 卫如萱知道七皇子和郑氏动手,她见过郑氏夏天撩起袖子,手腕上一片一片的青紫。 也就六皇子妃夏氏过得好,夏氏现在有身孕,六皇子对她挺好,每次看起来喜滋滋的。 如果颜谕表面光鲜,私下里也被秦王虐待,卫如萱心里会稍微平衡那么一点点。 萧承冀回来得比颜谕想象得更早。 她大半夜的还在睡着,凝夏突然轻声把她叫起来,说殿下回来了。 颜谕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算出来萧承冀还有三四天才来,就当成是她太想萧承冀做梦,继续趴在枕头上睡觉。 凝夏看她这样,也不敢再叫起来颜谕了。 萧承冀没回藏锋台,直接来了颜谕这边,晚上城门已经关了,他想早点进城连夜赶路,让人把城门打开。 他掀开床帐看了看。 这段时间实在太热,颜谕穿着一身薄薄的纱衣侧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盖任何东西。 萧承冀捏了捏她的脸把她叫醒,让人准备水沐浴更衣。 颜谕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她很少这个时间清醒,刚刚醒来气血不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缓了好一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萧承冀都换了衣服过来,颜谕还两眼发直的坐在床上,整个儿呆呆的模样。 他刮了刮颜谕的鼻梁:“看见本王回来,你一点都不想?” 颜谕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 她睡眠一直都不大好,晚上经常做梦,有时候会搞混梦境和现实,尤其是不清醒的时候。 萧承冀拧了一张冷帕子给颜谕擦擦脸,喂她喝了一口茶。 颜谕终于缓过来了。 她抬起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看了好半天,才把脸埋在萧承冀的怀里,一句话都不说。 萧承冀搂住了颜谕的肩膀。 她身体软软绵绵,没骨头似的,抱在怀里香香的。 萧承冀看她不说话,想着是不是突然把她叫起来,她生气了,低头一看,却见颜谕咬着唇哭了起来。 萧承冀心一沉,脸色瞬间冷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有人欺负你?” 颜谕摇了摇头。 萧承冀用袖子擦去她的泪水:“还困?不想起床?” 颜谕又摇了摇头。 萧承冀真猜不懂女人整天都在想什么,他继续擦着颜谕的脸:“那你哭什么?” 颜谕把手臂软软的搭在了萧承冀的脖子上:“太想殿下了。” 萧承冀低头亲她的脸颊,一直抱着她。 颜谕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萧承冀低声哄着她。 两人成亲之后还没有分开这么久,中途一次面儿都没见过,甚至没写信,回来的路上萧承冀不分昼夜的赶路,就想早点回来看看她。 把颜谕一个人留在京城,她柔柔弱弱的没什么靠山,他实在担心别人趁他不在欺负她。 颜谕趴在了萧承冀的胸膛上,用脸去蹭他的下巴。 他几天没有刮胡子了,胡茬有点扎人,颜谕脸颊被扎得红红的。 魏朝年轻男子倒不盛行蓄须,大都喜欢玉面书生似的男人,只有到了中年才会盛行蓄须。 萧承冀倒不是书生模样,但他也不喜欢留胡须,每次都是干干净净的出现。 娶了颜谕之后他就更在意仪容整洁。 主要颜谕长得太明艳,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缺陷,站她旁边就会被衬得非常难看。 要是留着胡子和她站在一起,或许会显得很粗野。 所以颜谕认识他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他没刮胡子的样子。 她被扎了之后,有点好奇的用手去摸摸。 萧承冀:“……” 他捏住了颜谕的小手:“别乱摸。” 颜谕眼睛睁得圆圆的:“殿下,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看的。” 她一直都觉得萧承冀长得很好看,无论怎样都好看。 萧承冀平常不觉得自己有多俊美,他不是对自己外表很自恋的男人,不会整天对着镜子照。 颜谕这么说,萧承冀倒觉得有点好笑,更用力的捏了捏她的小手。 颜谕还是用脸去蹭一蹭,依旧有点点疼,却不是非常疼。 萧承冀看她小脸被扎得一片红,把她的头按了下去:“乖,别闹。” 颜谕用手摸摸,再摸摸他的喉结,从刚刚起就察觉到了他的身体变化,便起身坐在他的腰上,去解他的衣服。 他沐浴后换了一身墨色薄绸袍子,身上还带着冰凉的水汽,木质香气隐隐约约,颜谕慢慢的扒开他的上衣,低头去亲他的喉结。 萧承冀翻过身把她压了下来,在她脸上又亲了几下:“不怕疼了?” 颜谕摇摇头,又轻轻的点点头。 萧承冀抵着她的额头,大半夜的把她叫起来,其实没想怎么折腾她,只想和她说说话,看她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 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天亮了,萧承冀想让颜谕多睡一会儿。 再折腾她的话,她今天一天都不大好受,其它事情之后再做也不迟。 他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让她趴在他的怀里继续睡。 果然,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颜谕就睡得很熟了。 她两只手还紧紧的抱着萧承冀的手臂,脸埋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很依恋他的样子。 萧承冀看她睡熟,在她眉心亲了亲,也闭上了眼睛。 第138章 小别[8] 次日颜谕睡到天色大亮才苏醒。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而后想起昨天晚上萧承冀回来了。 颜谕也不晓得这是做梦还是真的,往枕头旁边摸了一下。 枕边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 颜谕觉着大概是自己太想他了,所以做了这样的梦。 她心中怅然若失,翻了个身过去,打算再睡一会儿。 夏日里白天太长,天气又热,颜谕倒没有多少睡意,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才让凝夏进来送水送茶。 凝夏拿了浸过水的帕子细细给颜谕擦着脸:“最近天太热了,一早上就出了大太阳。” 颜谕道:“让她们准备一桶热水吧,我擦洗过后再换衣服。” 天热的时候,颜谕一天总要擦洗三四次,整天都在更换衣服。 她看着无精打采的样子,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凝夏还想说些什么,蓦然听到了脚步声,她被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出去。 萧承冀不大乐意别人当着他的面触碰颜谕,哪怕是伺候颜谕多年的丫鬟。 颜谕眼睛睁大了一些。 萧承冀拿了帕子继续给她擦脸:“最近天热,要不要去庄子里避暑?” 颜谕摇摇头。 她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想离开,更喜欢熟悉一点儿的地方,其它地方再好,只要对颜谕来说是陌生的,她都不大乐意去。 “京城挺好的。”颜谕道,“不想去别的地方。” 萧承冀在水里又拧了一次帕子。 水里并没有加冰,只加了一些蔷薇花露,帕子浸过之后偏温凉,颜谕被他擦了两遍脸,喝了一盏云雾茶,终于精神了许多。 萧承冀抱着她去梳妆台,拿了檀木梳给她梳理长发。 他不会梳什么样式,只会帮她把头发从上到下用梳子梳一遍,颜谕长发又密又多,柔柔的散在肩头,因为太顺,梳子插上去就能从上滑下来,梳起来倒没有费什么心思。 梳过一遍后,萧承冀拿发带系住发尾,抱着颜谕亲了一会儿。 他这段时间很想颜谕,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在想,只是颜谕身体不大好,没办法把她带出门,萧承冀也不想让她经常出门。 丫鬟送了早膳过来,颜谕尝了几口雪梨汤,吃了半块豆沙牛乳卷,不想再吃什么了。 萧承冀把她没吃的吃完,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杯茶:“你这些日子在家都做什么?” “也没什么,弹弹琴,写写字。”颜谕道,“皇上去了行宫,宫里宫外都没什么事儿。” 萧承冀给颜谕带了些东西,让兴文派人抬了过来。 颜谕打开看了眼,大都是一些珠宝首饰和摆件儿,还有些京城少见的衣料,还有一箱子书,都是少见的古籍,颜谕从前倒没看过,另外还有些精巧的文房。 萧承冀也不知道颜谕真心喜欢什么,看到他觉着颜谕看得上眼的就带了来。 颜谕让瑞冬和碧春把这箱子书和文房送去自己的书房里,其它的送入库房里收着。 萧承冀真没想到颜谕一个看上眼的都没有,他觉着自己眼光也没那么差,从里面翻出来一个绿玻璃描金的大首饰匣子:“有几串水玉珠串看着不错。” 京城里少见妇人穿戴水玉首饰,水玉说罕见倒也没那么罕见,但成色好的确实不多见。 其莹如水,其坚如玉,一整串珠子从白到紫渐变,晶莹剔透色泽清纯,确实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一共有十多种不同颜色的,颜谕刚刚没有细看,现在看了确实挺喜欢。 萧承冀道:“库房里有几串珠子也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颜谕点点头。 萧承冀让兴文开库拿了过来。 颜谕最后拿了一串粉碧玺戴在手上。 她肤色白,娇艳的粉色衬得肌肤像凝脂一样,这段时间萧承冀不在家,颜谕把指甲留了起来,上面染着一点水红色,用金粉细细绘了栩栩如生的花纹。 萧承冀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手背,抱着她去了里面。 两个时辰后,已经到了下午,颜谕眼圈儿哭得红红的,身上衣服被他扯得不成样子,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萧承冀让人送水进来,颜谕累得不像话,尽管身上不大舒服,她也不想擦洗了,想先去睡一觉,等醒来再说。 萧承冀被喂饱之后心情很不错,抱着颜谕亲了一口:“你继续睡,本王帮你擦洗擦洗。” 他握着颜谕的手,又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指甲。 颜谕劲儿不大,抓人却有点疼,萧承冀看不见自己后背,却能猜到被她抓成了什么样子。 他要水给颜谕擦洗了一下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床上的东西也更换过了,萧承冀把颜谕放在了床上,拿了剪子给她剪一剪指甲。 指甲磨圆润之后,萧承冀每个都触碰一遍,确定边缘不会划破她的皮肤才松开。 颜谕半睡半醒中只觉得他抓着自己的手脚在做些什么,她挣扎着想把自己的脚抽出来,萧承冀在她小腿处轻轻一捏:“乖,别动。” 颜谕由着他随便抓着,靠在枕上小睡了半个时辰,才慢慢睁开眼睛苏醒。 萧承冀完全没有睡意,精力依旧充沛,他看颜谕睡醒了,稍微松开她一点点:“现在怎么样?” 颜谕没说话,身体里隐约还有他存在的触感,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舒不舒服?” 颜谕听他问,耳根慢慢红了,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说话。 萧承冀看她害羞了,没再逼问什么。 过一会儿颜谕从枕头里抬起脸,看看自己光秃秃的手指甲,气得脸都白了:“好难看。” 萧承冀捏捏她的手指:“哪里难看?指甲太长更难看。” 颜谕看手指甲上的花纹都少了一半,他什么都不懂,和他说又说不清,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萧承冀掰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昨天晚上还说想我,今天就生我的气。” 颜谕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不生气了。” 第139章 小别[9] 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颜谕靠在萧承冀怀里,一会儿把手伸进衣服里摸摸他的腹肌,一会儿又捏捏他的肩膀。 萧承冀被她闹腾得一身火气,睡又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颜谕说着话。 他离开京城之前,派了一队暗卫留意着颜谕的安危,平时这些人不出来,只有遇到什么大事儿的时候才会出现。 这些天暗卫并没有通报什么消息,可见太后这边安分不少。 萧承冀握住颜谕的手压在身下:“这段时间太后没让你过去请安?” 颜谕没怎么细想,随口道:“中午天太热,前阵子有些中暑,瑞郡王心善,和太后说了一声,没让我再去了。” 话音刚落,萧承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颜谕没有注意到,她眼睛依旧半眯着,还在盘算等下傍晚吃点什么东西。 现在颜谕想吃个蜜桃,就是懒洋洋的不愿意动。 萧承冀冷笑道:“他倒是关心你,你们什么关系?” 颜谕突然反应过来,她解释道:“只是在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遇到了,避又避不开,我只好先走了,几个嬷嬷丫鬟都看着,你要是不信,尽管去问她们。” 萧承冀一肚子火气:“以后没我准许,你不能和其它男人说一句话。” 颜谕被他气得脸色发白:“我清清白白,为什么要听你的?” 萧承冀道:“难道你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你们订过婚,他禁不住诱惑和卫氏搞在一起,早就后悔了。” “别人想什么,我不知道,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颜谕道,“你想让我事事听你的,倒不如一开始娶个纸扎的木偶进门。” 萧承冀被她气得起身就往外走。 颜谕回过身闷闷的哭:“你滚吧,滚了这辈子都别回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回家找我爹娘。” 萧承冀心中恼怒,对萧嘉善的嫉妒像野火一样瞬间弥漫而过,紧接着他又回来:“你想让我走?不可能,我才不走。” 颜谕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萧承冀见不得颜谕哭,看着实在心疼,就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颜谕推开他的手:“不要碰我,我不想看到你。” 恰好这个时候萧景铄来了,萧景铄听说昨个儿晚上萧承冀回来,立马来这里约着萧承冀去喝酒。 萧承冀怒火中烧,担心自己留下来,和颜谕越吵越厉害,叮嘱了丫鬟太监看紧颜谕,和萧景铄出去冷静冷静。 萧景铄马上就要当爹了,整天都喜滋滋的,盘算着自己府上会多个小棉袄还是臭小子,见着萧承冀也是咧着嘴傻笑,和萧承冀说他起的几个名儿:“我都想好了,大名让咱父皇起,要是个女孩子,就起小名儿叫福福,要是个臭小子,就叫狗蛋。” 萧承冀:“……” 萧景铄经常在街上看到一些叫狗蛋二狗之类的名字,皇宫里叫这个倒是罕见,越稀罕的他越觉得有意思,想想看,他们天潢贵胄,要是取个叫狗蛋的小名儿,听起来多有反差啊。 萧承冀真没心思理他,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 萧景铄之前和夏氏关系也好,但更多把夏氏当成表妹,没太把夏氏当成自己的夫人。 现在夏氏有了身孕,眼看肚子越来越大,他高兴得和什么似的,把家里那些侍妾通通敲打了一遍,见人就唠嗑他未出世的孩子。 现在萧承冀不理他,萧景铄就觉得萧承冀是在眼红自己马上就当爹了:“三哥,你是不是看我要当爹了,心里不舒服?” 萧承冀像看傻子一样又扫了他一眼:“当爹是什么稀罕事儿么?” 萧承冀从来不在乎小孩,他真在乎子嗣的话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亲了。 再说,他们身边的男人里,谁还缺女人生孩子,有几个不当爹的,也就萧景铄和傻子似的一直乐。 事实上萧承冀觉得自己面临的事情才棘手。 萧嘉善对他的王妃起了别样的心思,萧承冀想把萧嘉善给弄死。 但建兴帝如今健在,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萧承冀担心把皇帝给气死。 萧景铄看萧承冀情绪不大对,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半天才打听出来萧承冀和他的王妃闹别扭了,王妃再也不想见到萧承冀。 萧景铄震惊:“三嫂竟然敢对你甩脸色?” 萧景铄都没这个胆子好吗? 他还以为这个世上敢对萧承冀甩脸色的人都要死了。 想了一下,萧景铄出主意道:“女人嘛……你晾她几天,带几个新人到她面前晃悠,纵着新人去欺负欺负她,她吃到苦头,很快就主动凑上来了。” 萧承冀冷笑:“滚。” 这种馊主意,萧承冀真采纳了,估计颜谕明天就会去上吊,后天秦王府就要准备办丧事,那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萧承冀想想也能理解,萧景铄这辈子没碰过一个漂亮女人,猜不透颜谕这样的漂亮女人作起来有多难伺候。 把颜谕收拾一顿,倒还不如把萧嘉善收拾一顿。 颜谕伤心了难过了,身体不舒服,最后心疼的还是萧承冀。 萧嘉善被弄得再惨,萧承冀都不会觉着有什么。 萧承冀又是恼怒萧嘉善趁自己不在撬自己墙角,又是担心颜谕在家里一直哭,天刚刚擦黑他就回去了。 从小到大但凡萧承冀想做什么事,就没做不成的。 他控制欲强,占有欲也强,今天这回事,明面上他会对颜谕让步,不让颜谕和他疏远,实际上他想怎样还是怎样。 邓嬷嬷带着碧春、凝夏、锦秋、瑞冬四个大丫鬟胆战心惊的跪在了萧承冀跟前,邓嬷嬷本就是王府的人,只有王府一个依靠,心中畏惧更深。 萧承冀脸色阴沉:“再有外面的男人和王妃搭上话,你们随便挑一个乱葬岗。” 萧承冀这样的暴戾性子,一直雷厉风行,这些人没有不害怕的,个个吓得连连磕头发誓。 他去了里面,颜谕现在没睡觉,靠着枕头在看书。 晚上越发闷热,一丝风也没有,打开纱窗又怕蚊虫进来,颜谕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团扇轻摇,倒没有注意到他进来。 第140章 小别[10] 萧承冀都出去喝花酒了,颜谕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在家里哭,哭来哭去的把眼睛哭瞎了也不大好,平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她看到萧承冀回来,又躺回了床上,把翻开的书往脸上一盖,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萧承冀擦洗过后换了衣服,推了推颜谕的肩膀:“让本王去睡里面。” 颜谕一动不动,完全不理会他。 萧承冀道:“睡外面也行,你往里面靠一靠。” 颜谕还是不说话。 萧承冀把盖在她脸上的书拿走,拨了拨她的眼睫毛:“睡着了?” 颜谕的眼睫毛特别长,眉眼线条格外雅致,萧承冀多看了几眼,声音低沉:“真的打算不理会本王?” 她不说话,萧承冀就去解她的上衣,果不其然颜谕抬手挡在了胸口的位置。 萧承冀轻笑一声,握住颜谕的手,低头亲了下去。 颜谕猝不及防被他亲了好几下,手和脸都被亲了,还有一点点懵,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应该继续生气。 萧承冀把她往里面推了推,抱着她睡了下来。 颜谕又酝酿了一下怒气,轻轻去踹他小腿:“不要抱我。” 萧承冀声音低沉喑哑:“还在生气?” “我哪里敢生您的气。”颜谕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您是王爷,皇上的亲儿子,我身世可怜无依无靠,家里还没什么可靠的亲人,借我一百条命,万万不敢得罪您。” 萧承冀看她又在阴阳怪气,把她的肩膀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好好好,是本王错了,本王不该对你发脾气,以后你想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 颜谕道:“我哪里敢呀,再说些什么,指不定被王爷扣什么罪名在头上。原本我就是被人家退婚不要的女人,名声已经有损,配不上王爷这种一清二白的人,王爷再觉着我朝秦暮楚,那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胡说八道。”萧承冀看她还在阴阳怪气一肚子怪话,继续捏着她的脸,“以后不能说这些鬼话。这次是本王错了,你别生气了。” 颜谕抬眼:“殿下怎么有错?殿下错哪儿了?” “……” 萧承冀真想不通自己哪里有错,他不让自己王妃随便和外头的野男人说话有错吗? 他从头到尾都没错好吗? 说起来萧承冀真是一肚子的火气。 他嘴上说着乐意颜谕和别人说话。不过萧承冀倒要看看,以后哪个不要命的敢上来和颜谕搭讪,他非把这些人剥皮扒筋不可。 大晚上的把颜谕气病了,又要传太医过来,说两句好听的让她高兴高兴又不会死,萧承冀随口道:“哪里都错了,没一件对的。” 颜谕看他真心悔过了,便搂住他的腰,闷闷的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萧承冀抚摸着颜谕的长发:“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倒也没有吃些什么,这么热的天儿,她没什么胃口。 颜谕道:“要被你气死了,什么都不想吃。” 萧承冀挑了挑眉:“是么?都是本王的错,本王求你吃些东西。” 他让厨房送来一碗银耳莲子羹和两三样糕点,看着颜谕吃了一点才让人收走。 颜谕总觉着身上腻腻的不舒服,又去擦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躺回床上。 吃完东西之后,颜谕就忘了白天的不爽快,依旧没骨头似的在萧承冀的怀里问东问西,问他在外面都遇着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萧承冀清楚,她没出过远门,闺阁女孩子没和太多人接触过,官场上的一些事情和她说了,只怕她也觉得无趣。 他便捡了一些听起来有趣的和颜谕说一说:“在港口见了一些西洋人和昆仑奴,带来的这些东西多半都是从他们手中交换的,你从前有没有见过?” 颜谕摇了摇头:“我没出过门,什么都没见过。” “翎城离海近,那么大的港口,府上没有去过西洋女人?薄峰就纳了一个西洋女人为妾。” 颜谕又摇了摇头:“邵家才不和奇奇怪怪的人往来。不过,他们家里倒是有不少西洋的玩意儿,我见过一个铜镀金的望远镜,从里面能看特别远的地方。” “那些西洋人长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子,昆仑奴全身都是煤炭一样的黑色……” 颜谕听他说着,忍不住浮想联翩。 但无论怎么想,她都想不出这样的长相是好看还是难看,是端正还是猥琐。 还有和煤炭一样黑的人,再黑的人也不该黑成这样,想想就觉得奇怪。 颜谕道:“那么黑的人,兴许是小时候被火烧的,正常人不可能黑成这样。” 萧承冀低笑道:“不是,他们天生的。你想不想看?想看我让人带几个进王府给你瞧瞧。” 颜谕再度摇头:“特意把人叫府上,只为了看他们长什么样子,像看猴子一样,总觉着怪怪的。” 萧承冀刮了刮她的鼻梁:“那改天本王带你一起出门走走,京城有几个藩国人开的铺子,里面东西都有趣。” 颜谕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没事,可以随意走动,本王陪着你。”萧承冀道,“你看,本王并不是小气的人,没打算把你关在家里不见任何人,你想和别人说话就说,只有一点,不许和萧嘉善说话,他不是好人。” 颜谕心里有些高兴,搂住他吧唧亲了一口。 萧承冀笑笑,抬手揉一揉她的头发。 颜谕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还是觉着很热,拿了扇子扇了两下,出来的都是热风,房间里放那么多盆冰,和没放一样。 今年是个酷夏,雨水没有往年那么多,萧承冀清楚,临近几个省恐怕又会发生旱灾,一有灾情就容易发生叛乱,北边还有苍国虎视眈眈……魏朝疆土何其大,从冬到夏,总有些地方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没让丫鬟进来伺候着扇风,颜谕手中轻轻巧巧的绿罗刺绣小团扇倒也扇不起什么,萧承冀把她手中罗扇抽走,换了一把紫竹团扇给她扇着。 这回起的风终于是凉风,颜谕没多大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她入睡之后,萧承冀起身去了书房,看了看今天送来的一些公文。 第141章 夺权[1] 萧承冀倒没有诓骗颜谕,过了几天后,果真带着颜谕出来走走。 不过,颜谕穿着女装不方便见人,就给她换了身男装穿在身上。 家里男装她穿上肯定都大,现做又来不及,萧承冀让人找了找,翻出来自己小时候穿过的衣服。 颜谕像模像样的穿在了身上,她没想到萧承冀小小年纪就穿一身黑,上面除了一些暗色云纹什么都没有,料子虽然华贵,穿起来总有些硬。 她把腰带扣好:“这是夏天穿的么?有点像秋天穿的料子,衣料太挺括了。” “是,厚重一点不容易皱,穿在身上更利落。”萧承冀道,“袖子长了?” 其实衣摆也长了,恰好遮住脚,颜谕把袖子卷了卷,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自己看着挺满意的:“我是不是很潇洒?” 萧承冀忍着笑没说话。 颜谕五官过于精致,男人生不出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加上她骨架太小,穿上男装也不像男人。 颜谕把眉毛画了画,眼睛画得更加狭长,这回好了那么一点点,像富贵人家金质玉相从小娇贵的小少爷,虽然还是很娘气,至少没一开始那么夸张。 幸好这几年京城就喜欢面如傅粉容貌阴柔的玉面郎君,颜谕被戳穿的机会没那么大。 颜谕道:“殿下,对外我喊你哥哥么?” 她这一声“哥哥”轻轻柔柔,萧承冀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颜谕觉得男人出去拿个折扇在手中颇为潇洒,她也偷偷拿了萧承冀的一把折扇,然后展开遮住下半张脸。 萧承冀看她一举一动,一只手抱起她,把她抱去了马车上。 颜谕认真的叮嘱他:“出了府就不能抱我了,不然别人会看出来的。” 萧承冀道:“都是男人,搂搂抱抱很正常,你瞻前顾后,别人才会怀疑你是女人装的。” 颜谕有点奇怪:“你和你的弟弟都搂搂抱抱的么?和六爷、七爷、九爷他们也会抱?” 萧承冀想了想觉得有点恶心,他和兄弟们的关系就那样,日常打个招呼喝喝酒就行了,甚至没好到勾肩搭背的程度。 只有颜谕这样香香软软的才值得他抱,那些兄弟一身汗臭味儿才不值得他接触。 “你不抱他们,也就不能抱我。”颜谕郑重其事,“不能让人看出来了。” 其实真没人敢看,昨天萧承冀就打过招呼了,兴文让人把一整条街都封了。 今天往来的都是萧承冀的下属和家眷,他打算让颜谕开心开心就回去,没真想让她见外面的人。 颜谕在卖珐琅器的店里真见到了金发碧眼高高个子的西洋女人和浑身漆黑的昆仑奴。 她不好意思直视,听这些人叽里咕噜的说话也听不懂,偷偷的瞄了几眼,看了一个大概。 颜谕觉着这条街的人言行举止不像正常的路人,她说不出哪里奇怪,可就是觉得奇怪,便提出要去另一条街再看看。 萧承冀陪着颜谕一起过去了,颜谕看到一个古董店的招牌停了下来,两人便走了进去。 古董店的老板没见过萧承冀和颜谕。 一看萧承冀气质便能看出非一般人,加上萧承冀身边这位冰肌玉骨的小公子生得实在娇贵,寻常人家实在养不出这样的,一看就是大家族里的长辈陪着晚辈出来闲逛。 能在京城开这么大的古董店,没个靠山可不成,往来这里的权贵实在太多了,老板虽然热心,倒不低三下四。 颜谕觉着这条街倒是正常多了,有吵吵嚷嚷的声音,路边叫卖东西的摊贩和买东西的客人都像正常人,甚至这个老板都带着一股子傲气,不似刚刚看到的那么谨慎小心。 颜谕挑了一把乌木骨花鸟折扇,古董店老板笑着道:“公子好眼力,扇面是前朝才子樊沧画的,眼看天色晚了,您今个儿要的话,就给五百两银子。” 颜谕道:“扇面的画是旁人临摹的,最多十两银子,你如果卖,我拿去赏玩一天。” 一听这个,古董店老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公子,您看看外头的招牌,咱们这是古轩阁,多少年的老店,王公大臣都往这里来,从不卖赝品。” 颜谕没再多说什么,把这把扇子放下了。 萧承冀陪着她走了出来:“你身上就带着一把,何必去要这个。” 颜谕道:“咱们府上也有一个古董铺子,专做书画生意,卖的都是真品。这两个月古轩阁的生意突然压过了咱们的,我以为他这里稀罕物品更多,刚刚瞧了一眼,里面大多数东西都是假的。” 萧承冀觉得蹊跷,回去让人打听了一下。 一般京城里的铺子都有靠山,这家古董店的靠山是瑞郡王府。 自从萧嘉善被封为瑞郡王之后,他在朝廷的地位提升了不少。 上次他府上办宴,得罪了一部分清流文人。 另一部分喜欢钻营的依旧去讨好他。 萧嘉善毕竟是皇后之子,皇帝又封了他郡王,将来与萧承冀一争高下胜出的排面不小。 这部分被秦王府拒之门外的人,就巴结上了瑞郡王府。 恰好瑞郡王府财政空虚,卫如萱瞅准了这个机会,对外暗暗的放出消息说古轩阁是她的产业,只要在里面买足够多的东西,就有门路攀附上瑞郡王府,花上几万两银子,甚至可以买到想要的官职。 卫如萱身为瑞郡王妃,自己手上有点人脉,又和皇后关系交好,在郑舒那里混了个脸熟。 郑舒这半年被停职,但他在吏部的关系还在,郑家在吏部这么多年的经营并不是虚的。 郑舒和皇后是亲兄妹,郑老爷子郑参可以和二房一起支持七皇子,郑舒不能,他只能支持五皇子。 短短两个月功夫,郑舒和卫如萱打着瑞郡王的名号,吸引投机取巧的官员依附,瓜分了三十万两银子,通过吏部安排了十多个官职出去。 郑舒和卫如萱做事不够缜密,萧承冀打听到这些没费太多功夫。 吏部一直都是萧承冀的一块心病,他真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竟然来了这么大的机会。 第142章 夺权[2] 弹劾郑舒和瑞郡王的折子又递到了皇帝的跟前。 不管萧嘉善知不知道这回事,只要是他的王妃做的,通通都会算到他的头上。 郑家很快闹翻了天。 萧承冀才回京城没几天,郑舒和卫如萱勾结的这档子事基本都在萧承冀离京的日子。 朝堂中除了萧承冀敢明目张胆的和郑家作对,其它人再没有这样的胆子。 所以,郑舒真没料到萧承冀这么多的闲功夫,会查到自己头上。 郑参这半年来越发显得老态龙钟,他气得用拐杖去打郑舒的后背:“你就缺这点银子?” 郑舒一肚子的委屈:“您老不知道,咱们府上的开销有多大啊。” 郑参一人便有四名年岁二八如花似玉的侍妾,这四个还是今年新纳的。 除去这四名正得宠的侍妾,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妾室,这些人全都要好吃好喝的养着,总不能卖出去丢郑家的脸吧? 再者,郑参的吃喝比皇帝太后都要奢侈。 皇帝身边有史官记录,有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再奢侈也会有一个度。 郑参每天吃的鸡蛋,下鸡蛋的鸡都是吃人参鹿茸去喂养,其它吃食亦是如此,奢侈起来可没有度。 最关键的,吃喝与女人对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来说还是小头,更大头的数不胜数。 指头缝里的钱也是钱,郑舒不出手多贪点银子,偌大的家族怎么支撑? 往常从南边贪来的都是大头,那么多民脂民膏养着,郑舒才看不上卖官这点小钱。 今年萧承冀把薄峰调去,上下雷霆手段,南边的大小官员被萧承冀更换了一个遍。 这些官员都是郑家的摇钱树,一个个争着抢着示好郑家,如今郑家的摇钱树没了,郑舒不得不另寻门路。 郑舒咬牙切齿道:“镇玉两省官员被萧承冀全换了,他为了收拢民心,不许薄家贪污。现在民间给咱们家里泼了一身的脏水,对秦王一党赞不绝口,再这样下去,府上日子怎么过?今年太后娘娘的千秋怎么过?” 郑参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心知肚明。 郑舒干的这些事儿,在往常压根就不算事儿。 主掌吏部的人卖官鬻爵一事,皇帝知道,文武百官知道,天下间的百姓也知道。 众人都清楚的事儿,就是不能放在明面上。 一旦到了明面上,它会从轻飘飘的一根羽毛,变成重达千钧的秤砣。 皇帝已经老了,新的皇帝快上位了。 新旧交替的路上,郑家很可能会因为这些事情一败涂地。 高楼拔地而起在瞬间,轰然倒塌也在瞬间。 郑参道:“这次为父保不住你了,你做错事,就要出来顶罪。” 郑舒心蓦然一凉。 他已经失去了镇国公世子之位,被朝廷革职在家,日后想要东山再起,得等瑞郡王萧嘉善上位之后。 他是郑参的嫡子,却不是郑参唯一的儿子。 郑参还有其它儿女,郑家不是非郑舒这个嫡子不可。 从萧嘉善拒绝娶郑娇莲为妻的时候起,郑参就和郑舒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颜谕再进宫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七皇子妃郑氏。 郑娇莲嫁给七皇子后过得也就那样。 萧其睿靠着和郑家结亲笼络了不少人心。 他本就是野心勃勃之人,有能力却无处施展。 但凡给他一点机会,便乘风飞起,势头大到甚至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萧其睿一心认为他是凭借能力上位,不是靠女人发达,很忌讳郑氏居功自傲。 但凡郑氏说些什么话,萧其睿心里总有芥蒂,以为她是拿郑家来压他。 加上郑家头些年实在富贵,郑氏从小吃穿用度比公主还好,养得有点精细,衣食住行都有要求,一时间改不过来。 萧其睿看不惯这样的,哪怕郑氏花的是她自己的嫁妆,他依旧觉着她很装。 郑氏和萧其睿新婚时也甜蜜了一阵子,过了那一阵子,日常生活就像一匹褪了色的布,且眼睁睁的看着它还会褪色更多。 两人在外举案齐眉,回到家里后,郑氏很害怕说错话做错事,惹得萧其睿不愉快。 郑氏看见颜谕,眼睛蓦然一亮:“三嫂。” 颜谕走了过来,微微一笑:“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你来给太后请安?” 郑氏点了点头:“皇后的身子不大好,我再去看看皇后娘娘。三嫂去哪里?” “夏氏有孕在身,我去六皇子府上看看她。” 郑氏与夏氏表面融洽,实际上,郑氏觉得夏家门第不高,有点瞧不起她。 还有一点便是七皇子和六皇子关系不大好,郑氏和夏氏往来便少。 郑氏心里有些惆怅。 颜谕与夏氏交好,两人像姐妹似的。 郑氏看不上卫如萱那样作天作地的俗人,她在宫墙里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郑氏勉强笑了笑:“以后有空的话,三嫂也来我们府上找我玩。” 颜谕和她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夏氏这些天气色红润,怀孕后养得很好。 用她的话说就是“六爷终于收心了,天天到我这里来,盼着孩子早点出来”。 颜谕看她肚子那么大,劝她这阵子不要滋补太过,怕生的时候难生。 夏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母妃早就提醒了……我吃喝都注意着呢。大夫说这是对双胞胎,所以显得大很多。” “有两个孩子?” 夏氏高兴的点点头。 颜谕有点羡慕她,只怀一次孕,受一次苦,却有两个孩子生出来,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以前颜谕不大理解宅院里的女人怎么那么想要孩子,现在待久了,她觉着一个人在家里确实容易无聊,身边有点热闹的声音,添几分生气,比死气沉沉的要好。 夏氏笑着道:“看不出六爷也是喜欢孩子的,他经常对我说他做梦了,今天做梦生个小子,明天做梦生个姑娘。” “已经入秋了。”夏氏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听说今年秋狩,只可惜我怀了孕不能去,只能在家里待着了,要不然还能去草原上骑骑马。” 夏氏一说,颜谕才想起这回事儿。 第143章 夺权[3] 秋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宫苑。 今年郑皇后不去了,她才被皇帝放出来没多久,结果郑舒参与卖官一事,郑皇后跑去皇帝跟前求情,被皇帝训斥一通禁足。 郑舒和他的儿子被流放去了南边荒芜之地。 郑太后还在世,国舅爷郑参没受到任何惩罚。 但吏部尚书的位置,郑参为避嫌肯定不能再占着了,郑参甚至退出了内阁,辞去官职赋闲在家。 朝廷这些职位一空出来,皇帝瞬间指派了新的上去。 这一年来,郑家接二连三的受到重创,那些依附郑家为生的官员,都慌乱了起来,纷纷寻找新的靠山新的门路。 不管京城怎么闹翻天,颜谕的小院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因为这些变故,藏锋台这群幕僚谋士也在不停的给萧承冀出主意,有的要萧承冀乘胜追击,再搜罗一些郑家的铁证,撺掇皇帝把郑家斩草除根的。 有的说七皇子的野心露出来了,最近要抓紧收拾七皇子。 被这些人一闹,萧承冀心里也有些烦。 其实他有自己的主意,不会完全听信手下这群人的话,哪怕这些人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 萧承冀骨子里冷漠多疑,自幼的宫廷生涯让他不信任何人的忠心,自然不会把他最真实想法出来。 颜谕这里清净,加上颜谕不会对这些朝廷上的事情指手画脚。 偶尔和他生气玩闹也是感情上的问题,萧承冀就喜欢她的小脾气。 她平时不问他的事儿,只有非说不可的时候才说,而这个时候,颜谕出的主意和他的想法往往一模一样。 萧承冀觉得他和颜谕心有灵犀,骨子里是一样的人。 颜谕倒没想那么多。 郑家怎么样,瑞郡王府怎么样,和她都没多大的关系。 这些大爷们儿在外斗来斗去,她听一听就罢了。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之后的秋狩,因为颜谕也要去。 萧承冀要上早朝,不到五更天就起来了。 颜谕睡不着,看他起来了,她不想继续睡,忙前忙后拿出来了许多套衣服,打算秋狩的时候穿。 她对着镜子比划着这些衣服:“殿下,您觉着这件水红的好看,还是这件桃红的好看?” 萧承冀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俩颜色有啥区别,不都是粉红的么? 说实话,他从小就对这些精致的玩意儿不感兴趣,什么衣服样式衣服颜色之类的,萧承冀兴趣真不大。 也就萧嘉善那样的整天爱钻研这些。 让他去研究俩颜色搭配起来好看,他可能看一会儿就想睡觉,但让他研究地形研究兵器研究打仗之类的,他一晚上都不愿意睡。 偏偏颜谕是个好风雅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相当讲究,有事没事还弹弹琴作幅画,不像萧承冀似的一年四季能穿黑色就穿黑色,对那些风雅的东西没太多兴致。 萧承冀随便指了一件:“这个更好看。” 颜谕留了萧承冀指的这件到一旁,又拿了两件开始比划着:“这两件呢?” 萧承冀从背后搂住她:“你穿什么都好看,改天让人给你多做几件换着穿,别拿一模一样的难为爷了。” 颜谕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殿下,我给你生个小宝宝吧,我想要一个小宝宝。” 萧承冀搂着她,把她转过身来:“不害臊,这是可以随便说的话么?” 颜谕理直气壮:“没办法,那我脸皮厚。” 萧承冀低头亲她的脸,顺便咬了咬,试试看她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两人身高有点差距,颜谕踮着脚被他亲有点累。 萧承冀把她抱了起来,让颜谕坐在他的腿上。 颜谕被他亲了一会儿有点害羞。 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特别高冷又正经,但行动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既霸道又强势。 颜谕被他亲得舌根都有些疼。 她搂住萧承冀宽厚的肩膀,软绵绵的靠在他的怀里:“唔……” 萧承冀揉着颜谕的头发:“不想给本王生孩子了?” ……颜谕当然想要小孩。 男人侧颜格外英俊,高大的身躯强悍结实,神色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淡漠,但狭长眸子里却满是危险的侵略意味。 颜谕在他怀里看起来格外可怜,雪白的肌肤染了淡淡的粉色,一双眼睛水雾朦胧,微微睁大许多。 萧承冀还要上早朝,幸亏起得早,能抽出两三刻钟的时间,他将颜谕按在床上要了一回。 时间虽然没平时那么漫长,但萧承冀床上一直很猛。 颜谕被累得不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上朝可能会迟到,萧承冀还是亲自给她擦洗换了衣裳,刮了刮她的鼻梁,想着自己上朝回来,她不一定能起来,其它事情等回来再说。 果不其然,萧承冀回来之后颜谕还沉沉睡着。 他让丫鬟准备了早膳,又把颜谕拿出来的那些衣服仔细看了一遍。 仔细看的话,颜色样式确实有点差别,上面的花纹也不一样,他选了几件他觉得好看的放在旁边。 既然颜谕想让他挑选,他多多少少会给些面子。 至于生孩子这件事情……这可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随便生的,萧承冀想得更长远一些,总得把颜谕的身体养好了再生吧? 颜谕羡慕夏氏怀孕,可夏氏能吃能喝,身体健康。 她太挑嘴,不喜欢的直接不吃,喜欢的才赏脸吃一两口,一天没人家一顿吃得多,这病病歪歪、一气就被气晕过去的矫情样子不像好生养的。 萧承冀可不想看着颜谕为了一个孩子送命,倘若这样的话,恐怕他这辈子都不想见这个孩子。 不多时颜谕睡醒了,萧承冀递了一杯花茶给她,又从丫鬟手里接过燕窝粥:“会不会骑马?” 颜谕:“不会。” “那你还去秋狩?” 颜谕道:“我可以在马车里看你骑马,你能捉几只兔子给我玩。” 一过中秋天气终于凉爽了,在树林里走走停停,晒晒太阳,虽比不上家里这么熟悉,其实也不错。 萧承冀眸中多了些笑意:“好。” 第144章 夺权[4]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阵子京城下了场雨后,终于凉了下来,早起时寒气森森。 这回去匡天围场秋狝,萧承冀找了一个人陪在颜谕跟前。 眼前少女穿一身浅绿罗裙,整个人神采飞扬气质灵动,比颜谕小了两岁,谈吐利落举止大方,据说身手不凡。 她便是马啸的舅家表妹,姓冷,小名儿叫婉丽。 过年的时候婉丽便来了京城,她家里没人了,父母全都早逝,上头只有一个哥哥。 婉丽从小调皮爱动,她兄长却是个文弱的人。 先前马夫人将马家小姐许配给婉丽的兄长,冷公子心仪表妹多年,定下婚事后喜不自胜,一心想着早早完婚。 后来马小姐被七皇子玷污自尽,冷公子得知噩耗一病不起,不久也病死了。 冷家突然没了男丁,家里财产被同姓亲戚瓜分殆尽,剩下婉丽这个未出嫁的闺女,几家还虎视眈眈算计她的婚事。 马家得知这件事情,便把婉丽接到了京城。 马家夫妇失去了女儿,婉丽不幸又是因为马家,便把婉丽当成自家女儿去养。 婉丽虽是女孩儿,身手却不亚于步军营的将士,马家本就是武将之家,对她颇为宠爱。 这回马啸听萧承冀说这次秋狝,王妃跟前缺个能保护她的人,便推荐了婉丽过来。 当初马小姐的丧事,秦王府暗中帮扶不少。加上马家这一年来在京城权势赫赫,因秦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婉丽对秦王府颇为感激,伺候颜谕十分尽心。 颜谕上午在马车上基本都在睡觉,朝廷启程较早,她不到四更天就被萧承冀叫醒了,上午的时候昏昏欲睡,基本上就没醒过。 等中午的时候,队伍整顿休息,颜谕才起来吃了点东西。 瑞郡王妃卫如萱和七皇子妃郑氏也来了,卫如萱从皇后那里得了一件颇为华贵的孔雀毛披风,还特意到颜谕这里耀武扬威炫耀了一番。 郑氏觉得无趣,她之前听夏氏说过颜谕这边东西精致好吃,就在颜谕这里坐坐。 颜谕见到郑氏,抬眸一笑:“你累不累?快坐下来。” 郑氏笑道:“我不会骑马,没打算来这里。七爷说别人都来了,我不来不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吃了几块糕点,期间郑氏看旁边一个穿绿色罗裙的少女对自己冷若冰霜的,眼神里带着凶气,因这名少女打扮不似丫鬟,郑氏猜测是颜谕亲戚家的女孩儿。 她没有久留,和颜谕一起吃了点东西,说了会儿话,便走了。 郑氏一走,颜谕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在客人面前,不要摆任何脸色。” 婉丽眼圈一红:“我哥和表姐的死,全都是因为七皇子,七皇子是她丈夫!” “你也知道,七皇子才是罪魁祸首。”颜谕道,“如果她能做主婚嫁之事,她或许想嫁个好人,并不想嫁七皇子这样的。” 婉丽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 再说,七皇子在干这些事的时候,郑氏还没嫁给他。 纵然郑氏是郑家人,但她这个时候并没做什么,前半辈子都被家族推着走。 婉丽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恨:“她都嫁给七皇子了,近墨者黑,以后也会变坏的!” 小孩子脾性大,放不下家里血海深仇,颜谕没再说什么。 婉丽想不通颜谕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个样儿,哪怕是在瑞郡王妃卫氏面前,也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神色举止一如既往。 她听说过颜谕和瑞郡王妃的一些八卦,据说当年和颜谕订婚的是瑞郡王,卫氏横刀夺爱,导致瑞郡王退了颜谕的婚事。 倘若那个时候秦王不答应娶颜谕,颜谕的处境就会很尴尬。 事实上,颜谕刚嫁给秦王的时候,经常有人私下里嘲笑她被瑞郡王抛弃,秦王捡了瑞郡王不要的女人。 这一两年来见到颜谕的人多了,加上颜谕这张脸说服力实在太强,往那里一站什么话都没了。 那些嘲笑颜谕被抛弃的人,转而嘲笑起了瑞郡王眼瞎。 婉丽每回想想这些,就觉得卫氏实在该死,为了一己私情,竟然抢人家未婚夫,把一个素未谋面且无旧怨的小姐逼上了绝路,这位小姐的父亲兄长还因保家卫国而死。 要是婉丽面对卫氏,肯定做不到心如止水,不当面把口水吐到卫氏的脸上都是她心善! 婉丽叹了口气:“唉,王妃,您怎么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呢?刚刚那个卫氏过来,句句尖酸刻薄,是我的话,就给她一巴掌,让她再多嘴。” “宫里不能随便动手,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好。” 这小孩儿父母双亡,还死了唯一的兄长,如今寄人篱下,和颜谕当时有点像。 颜谕一向不爱教导外人,但想着这小孩儿从小到大成长时没女性长辈教导,忍不住提点了婉丽两句:“别多话,别把心情摆在脸上,京城规矩就是多些,做不对便让人私下里笑话,习惯了就好了。” 婉丽知道颜谕说这些是对自己好,冷家平时纵着自己的长辈,从不教她什么,便认真的点点头:“我再也不和其它人甩脸色了。” 颜谕坐马车不大舒服,便用睡觉来度过,想着等到了围场就好了。 晚上的时候众人扎营休息,颜谕从马车里下来。 萧承冀一整天都在皇帝跟前,陪皇帝用了晚膳之后,才来颜谕这里。 “明天中午就到了。”萧承冀道,“坐马车累不累?” 颜谕趴在褥子上:“有一点点。” 萧承冀躺在她的旁边,颜谕翻过身往他跟前凑,觉得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好奇的往里面掏一掏。 活蹦乱跳又温热的感觉把颜谕吓了一跳,她赶紧把手缩回来。 萧承冀笑着拿出了一只灰灰的小兔子:“刚刚捉来的。” 这只小兔子眼睛是黑色的,巴掌大小,耳朵挺大,因为全身皮毛发灰,看着有点脏:“不是白色的。” “野兔就是这样。”萧承冀道,“给你,抓它耳朵。” 小兔子蹬着腿吱哇乱叫,颜谕手没拿紧,它就跳了出去,飞速的溜到了帐篷外面。 萧承冀轻笑一声:“胆小鬼。” 第145章 夺权[5] 婉丽在外面看见一只兔子飞快的从颜谕的帐篷里跑了出去,过去问了问:“王妃,我看见一只兔子跑了,要不要给您捉回来?” 颜谕道:“不必,兔子是我特意放出去的。天色这么晚了,婉丽,你早早歇息,明天还要赶路。” 婉丽倒不困,她还想把兔子捉回来逗王妃开心,按了按自己腰间的剑,朝着兔子的方向窜了出去。 不知不觉中,她到了野外,虽然抓到了兔子,但离扎帐的地方越来越远。 婉丽把兔子拿在自己手里,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她不知道王妃有没有睡,要是睡了,回去贸然打扰不太好。 今晚星子漫天,柔软的草地一路延伸,前面亮晶晶的地方是一条河流,婉丽在京城和家里的时候从未见过这么好的风景,她仰面躺在了草地上,拿着小兔子自言自语。 萧其睿夜里溜出来和安排好的人见面,他吩咐了一些事情便往回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说话的声音。 他警惕心大起,扶了扶自己腰间的剑。 再近一些,听出是个女孩子自言自语。 “你说,我回去要不要再吃一顿饭?吃的话,你抖一下耳朵,如果不能吃,就抖两下。” 兔子耳朵抖动两下。 “如果不让我吃饭,我就把你烤了吃。” 兔子:“……” “一天吃四顿饭怎么了?王妃今天说了,我还在长个子,就要多吃点东西,你说是不是?” 萧其睿觉得好笑,莫名轻笑一声。 婉丽蓦然被惊到,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拔起腰间的剑就往萧其睿这边刺来:“谁在偷听?” 萧其睿同样拔剑去挡,几招过后,两人不分上下。 婉丽没想到陌生人能打得过自己,她气得跳脚:“你是什么人?我让我表哥收拾你!” 萧其睿笑道:“我是皇上跟前的侍卫,过来巡逻查探刺客,你又是什么人?” 婉丽听说他是皇上跟前的侍卫,怕把自己来历说出来,他去皇上跟前告秦王和秦王妃的状。 婉丽眼珠子转了转:“我是瑞郡王妃的亲戚,她的远房表妹。” 正好婉丽讨厌瑞郡王妃,要是这人告状的话,就让他去告瑞郡王妃的状吧。 萧其睿倒没想到,瑞郡王妃这么俗气的一个人,竟然有这么活泼清丽的小表妹。 他收起手中的剑:“你饿了?正好我这里有点东西吃。” 萧其睿袖子里有些糕点,还是芳馨公主怕他晚上饿给他的,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打开是桂花糕。 婉丽不肯吃:“臭男人给的东西,我才不吃呢,我要回去了。” 萧其睿被她逗笑了:“我身上臭?你过来闻闻,说不定比你还香。” 婉丽不用胭脂香粉,萧其睿日常却用熏香,他身上闻起来确实比婉丽香很多。 婉丽恼羞成怒:“!!!” 她抬脚就走,萧其睿笑着道歉:“姑娘,是我错了。东西没毒,你不信我吃一块,你和我过不去可以,别和吃的东西过不去。” 说着萧其睿尝了一块。 婉丽看他吃了,她确实饿了,就拿过来把剩下的也吃了。 萧其睿一边看她吃东西,一边套她的话:“你是瑞郡王妃哪边的亲戚?本家的还是外家的?” 婉丽看这个男人还会和人道歉,谈吐不像坏人,和其它高高在上拽得不行的贵族男子不同,她吃了人家东西,不好意思再横眉冷对,随便胡说:“……外家亲戚。” “姨家表妹还是舅家表妹?” “……姨家表妹。” “我叫齐肖,你叫什么名字?” “冷婉丽。” 萧其睿想着果然是个好名字,人如其名,轻笑一声:“为什么来你表姐这里住?让你表姐给你找个好夫婿?她确实认识好些男人。” 婉丽还在懊悔自己嘴快说出了真名儿,一听他的话就气炸了:“你脑子有毛病吧?我们很熟吗你和我说这个?” 萧其睿赶紧道歉:“是我冒昧了,姑娘不高兴,在下任打任骂。” 这个男人虽然说话很蠢,但他这么好的脾气,让婉丽想起了自己的兄长。 她兄长在世时,对她亦这般包容。 现在马家对婉丽很好,婉丽很感激马家收养,却不敢做到在兄长面前那般放肆。 “我进京城,才不是找夫婿的。”婉丽低声道,“我父母没了,哥哥也没了,家产被抢走大半,同族亲戚容不下我,还说是我命硬克的,只好进京城投靠亲戚。” 萧其睿怔了怔:“抱歉,我不该说起姑娘伤心事。” 婉丽擦了擦眼角的泪:“你们这些可恶的男人,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遇到漂亮小姑娘就调戏,懂什么伤心不伤心。你要是真知道,刚刚就不该说那么冒昧的话。” 她吃完桂花糕,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捉的兔子没有了,心中便有些懊恼。 萧其睿苦笑道:“姑娘想错了,我自幼饱读诗书,不是那种可恶的男人,我也有许多伤心事。” 婉丽不信:“那你说说看。” “我?”萧其睿道,“我父亲偏心残暴冷血的大哥,母亲和祖母偏心懦弱无能的二哥,我这个小的无依无靠,分不到家产,不管做什么,做得再好,别人都说我不好。” 婉丽觉得他这点事儿和自己的遭遇比起来差远了,他还没自己一个女人勇敢。 可痛苦又不是能比较的,兴许这个贵族公子哥儿承受能力就这么大呢? 婉丽道:“好吧,这个时候,我们就该抬头看看天,你看天那么大,我们的事儿就显得小了。” 萧其睿抬头,只看到众星拱月,那么多星子,只有一个月亮。 婉丽怕回去晚了不好,表哥提醒过她,这个差事来之不易,多少人想在王妃面前露脸都找不到机会,她可不能调皮误事,要好好给自家争光。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那我走了,太晚回去不好。” 萧其睿也站了起来:“改天我去找你玩?” “……”这人真奇怪啊,婉丽摆摆手,“不用了,我有差事在身,平常很忙的。” 她走得很快,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146章 夺权[6] 婉丽回去之后,遇到了急得不行的凝夏。 凝夏看她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去哪儿了?刚刚没看到你,我们都急得不行,王妃怕你迷路在外面,让我们叮嘱霍旺四处找你。” “我没事,刚刚出去散散心。”婉丽道,“要不要和王妃说一声?” 凝夏摇了摇头:“王爷在里面,他不知道这件事儿,王妃没敢和他说。你去吃些东西早早睡吧。” 婉丽心中庆幸。 幸好秦王不知道,不然的话,秦王把她撵回去,传到马家耳朵里,婉丽真不知道自己如何交代。 第二天婉丽托着下巴一直想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人,想着想着便有些发呆出神。 她想自己兄长了。 昨天那个人是有点问题,但通过言谈举止可以看出,那个人脾气很好,像婉丽的兄长一般温柔。 颜谕微微抬眸:“要不要吃块栗子糕?” 婉丽神游天外,颜谕问了两三遍,她终于听见,赶紧拿了一块糕点。 颜谕笑道:“你在想什么?” 婉丽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王妃,你说,皇上跟前的侍卫都是什么身份的人?” 颜谕想了一下:“大都出身宗室,萧家这些皇族子弟为多,还有些是萧家的其它亲戚。” 此侍卫不是彼侍卫,能在皇上跟前当差,祖上三辈都得查得清清白白,最安全的当然是宗室子弟。 这些人能在皇上跟前露脸,要求身份显赫倒是其一,其二要求身手不凡武功高超,再有便是人品贵重年轻有为。 这些人当侍卫也不会当很多年,往往过些年就会被皇帝安排到其它紧要的官职上。 婉丽“哦”了一声,和她想的没错,看那人的做派,果然是贵族子弟。 中午的时候便到了兰月行宫,众人在此休息两天再赶路。 颜谕坐了一天多的马车,终于被安排进了行宫里休息。 萧承冀和一些受宠的大臣们还在皇帝跟前。 建兴帝这一路上倒是兴致勃勃,其实昨天晚上就该到兰月行宫的,因皇帝在路上看到不错的风景便要逗留,中途停留的时间太长,晚上不得不就地扎营,时间上耽搁了半天。 他带了几个年轻受宠的妃嫔,位分高的妃嫔都没有来。 萧其睿还献上了一幅泼墨山水图,画的是昨天建兴帝停留最长的一处地方,说了一番吹嘘建兴帝政绩的话。 好几个大臣顺着萧其睿的话把建兴帝一阵吹捧。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皇帝亦是如此。 建兴帝喜不自胜,把萧其睿献上的这幅画赞赏一番。 萧嘉善看着萧其睿这幅溜须拍马的样子,心里觉得讽刺,冷笑一声:“老七,你真厉害啊,赶路这么忙,你还准备好了颜料纸笔,画出这么大幅的画,恐怕费了不少心思吧?” 萧其睿笑道:“为了能画下父皇喜欢的风景,我特意让人准备了纸笔,昨天晚上没睡,熬夜画下的。只要父皇喜欢,一切都值得。” 萧嘉善看不起他这个一脸讨好的样子,没再搭理他。 萧承冀今天一天还没见到颜谕,不知道行宫这边晚上会给颜谕做什么饭,她吃不吃得惯,没分出心思搭理这明争暗斗的两人。 好不容易在这里熬够了时间,萧承冀立刻往回走去,这时候天色早就黑了。 行宫里较暗,这一片种的树秋冬都不掉叶子,看着倒是阴气森森的。 兴文赶紧跟上:“下午已经把王妃安置好了,王妃说这边养的丹顶鹤不错,奴才就让人捉了两只放在王妃住的院子里。过来的时候王妃说这边鱼也好看,但王妃住的地方没有池塘,就没有弄来鱼。” 兴文清楚,王妃可能随口夸两句。 但没办法,有时候主子不经意间一句话,他们下头的人就要忙活半天。 要是秦王妃地位一般也就算了,偏偏秦王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王妃,已经恋爱脑成精了。 他们这些权贵子弟从小见识太多,要么专情要么滥情,一千个滥情的才出一个专情的,兴文在萧承冀跟前十多年了,也是这一两年才知道自家王爷是个痴情种子。 上一个霍哈就是因为事情没办利索同时得罪王爷和王妃被撵出去的,虽然王妃把他提回来了,他的地位依旧不如从前。 兴文可不敢保证自己被踹出去后有人提自己回来,他没那么大的本事,只能处处留心,什么都和王爷交代一遍。 萧承冀随口道:“那弄两条给王妃清蒸了吃。” 池子里养的是黄金锦鲤,每一条个头都大,兴文担心这鱼肉粗不好吃,到时候主子们再生气。 这个时节鲈鱼正肥,比鲤鱼好吃多了,让人做了两条清蒸鲈鱼送去。 萧其睿春风得意,夜里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回他当然没带侍妾和侧妃,只带了郑氏一人。 郑氏看萧其睿心情好,稍稍松了口气。 被萧其睿拿捏了几次后,郑氏凌厉性情收起,再不敢多嘴,在萧其睿面前只装哑巴。 萧其睿看看闷葫芦似的郑氏,心里有些厌恶。 他累了一天,就要去歇息了,郑氏不想和他睡,这边又无侍妾,便推了她最漂亮的贴身侍女来伺候萧其睿。 萧其睿烦她们郑家的人,一个人去正殿里睡了,郑氏只好带着侍女去了侧殿。 萧其睿不到五更天便醒了,披了衣服起来坐到天亮,他这些天常常这样失眠。 清晨他出来走了走,这个时候路上没什么人,寒冷的雾气朦朦胧胧,萧其睿看到尽头一个绿色的人影。 真是有缘,他还想着去找她。 婉丽挎着一个篮子在摘秋海棠,萧其睿笑意盈盈的上前:“婉丽,又看见你了。” 婉丽被他吓了一跳,篮子掉在地上,她把篮子捡起来,横眉竖眼:“谁准你喊我名字的?” 她篮子里除了秋海棠还有凤仙、木芙蓉和秋葵,花落了一地,萧其睿蹲下来都给她捡起:“你表姐让你这么早摘花?” “我习惯起早,自己过来的。”婉丽道,“那些掉地上脏了,不要了,园子里这么多花,不差这点。” 第147章 夺权[7] 萧其睿捡了一朵干净的秋海棠递给她:“你每天和你表姐做什么?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玩。” 婉丽翻了个白眼:“你是男的,我是女的,谁要和你玩儿,去去去,我一点空都没有。” 萧其睿道:“那我和皇上说,你偷摘园子里的花,这里的花都是皇上的东西,一般人摘了要被杀头。” 婉丽大吃一惊:“你——” 萧其睿一笑:“骗你的,我不会说。皇上赏我一枚玉佩,我不认识其它女人,留着没用,你要不要?” 说着萧其睿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一枚白玉双鱼玉佩递给她。 婉丽“啪”一下打掉:“我才不要!” “好无礼的姑娘,你家里长辈怎么教你的?” 婉丽扭头就走:“要你管,我没人教也活得好好的。” 萧其睿捡起玉佩,跟在她的身后连连道歉,婉丽有点不好意思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在皇上跟前当侍卫好不好?你家里人不疼你,怎么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差事?” “好,也不好,伴君如伴虎。”萧其睿道,“他们不管我,这差事是我自己挣来的。” 婉丽和他说了一会儿话,看太阳出来雾气要散,时间不早了,怕王妃跟前大丫鬟起来看自己不见了又着急,匆匆提着篮子跑了。 她跑得太急,身上掉下来一件东西,萧其睿捡起来发现是一小块绿玛瑙,应该是镶嵌得不牢靠,从发钗或簪子上掉下来的。 回去之后凝夏问她,她才发现头上簪子少了镶嵌的玛瑙。 这支玛瑙簪子是兄长送的,婉丽又着急又懊恼,后悔自己不该调皮到处跑着玩儿。 队伍明天还要启程去匡天围场,如果不找,恐怕再没机会找回。 中午王妃休息的时候,婉丽跑出去到处寻找。 萧其睿再次出现,笑着递给她一支金簪:“我捡到了,让人把它镶嵌一下,这次镶嵌得很牢靠,绝不会掉下来。” 婉丽接过来,眼圈儿慢慢就红了。 萧其睿心一慌:“你怎么了?” “没怎么。”婉丽低声道,“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婉丽回去后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颜谕午睡醒来后坐在窗边,她打开一扇窗户,从盘子里拿了糕点水果喂鹿。 一只梅花鹿头从窗子外探了进来,接过颜谕手上的梨子就开始啃。 颜谕一边喂鹿,一边笑眯眯的看向婉丽:“午间没有睡?怎么无精打采的?” 婉丽脸一红。 颜谕笑着道:“怎么?看上皇上跟前的侍卫了?是哪一个?你和我说说,我让王爷打听打听他人品好不好。” 婉丽脸更红了:“王妃,您不要打趣我了,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这些权贵。” “没有配不上的人,只有不适合的人,那些权贵难道比你多一只眼睛一只鼻子?” 婉丽有些害臊,她不知道和谁说这些事。 显而易见,不能告诉表哥,因为男女有别。也不能告诉姑姑和表嫂,怕说出来了,她们说自己不检点不安分。 和颜谕认识时间虽短,婉丽却觉得这位王妃是个温柔良善通情达理的人。 支支吾吾半天,婉丽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是哥哥带大的,现在哥哥没了,好人家都不要我这样的。愿意娶我的,都是贪慕我姑父和表哥的权力,没一个真心喜欢我。” 颜谕怔了一下,忍不住想起过往的自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胡说八道,难不成我也是贪慕你姑父和表哥的权力才喜欢你?总会有人喜欢你天真率直,这样的才是良人。你真担心出身,就认我当姐姐,我看有谁再敢说三道四。” 婉丽心里一暖,过了一会儿笑道:“我心里把王妃当姐姐就好了,不想借这个去攀龙附凤。我哥哥在世的时候经常说他想去游学看看山水,可惜他要养我长大,从没出去过。京城不适合我,过两年等我武艺高强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替他看看山水。” 颜谕怅然若失。 晚上的时候颜谕靠在萧承冀的怀里说话。 她想了想问道:“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 萧承冀倒没想过,这件事情却不用想,肯定是当皇帝。 生在皇家,哪个皇子没梦想过当皇帝呢? 不当皇帝也成,倘若萧承冀同母的大哥在世,他愿意当个王爷,每天和颜谕在一起腻腻歪歪,偶尔吵架拌嘴,这可比当皇帝自在多了。 “本王想的事情,要等父皇千秋之后了。”萧承冀道,“为什么问这个?” 颜谕摇摇头:“只是好奇,殿下这样的人,每天都在想什么。” 萧承冀如实道:“想你。” 颜谕眼睛亮晶晶的,搂住他的肩膀吧唧亲了一口。 明天天不亮就要出发,萧承冀想让颜谕早一点儿去睡。 但颜谕一直很闹腾,一会儿亲亲他的脸,一会儿又去摸他的喉结,还贱兮兮的把脚往他腿上蹭。 萧承冀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还整天想给本王生小孩。” 他都无法想象颜谕这样的怎么当人娘亲。 中秋后天气就转凉了,越往北越冷,兰月行宫这边没烧地龙,夜里还是有几分寒意的。 颜谕身上有点凉,哪怕刚刚洗了热水澡,贴在萧承冀身上的脚也是凉丝丝的。 他把颜谕抱起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去暖。 萧承冀手心温暖干燥,大手握住 她温凉的雪白脚背,真奇怪,明明那么纤瘦,触碰在手心却是软软的,小小的脚趾看起来粉雕玉琢。 他暖热了一只,放进被子里面,又把另一只脚也暖了暖。 等全都暖热,他把颜谕塞回被子里,把她裹成毛毛虫让她睡觉。 颜谕平时睡得就早,这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但她还牢记着一件事:“刚刚摸了我的脚,就不能摸我头了。” “……” 萧承冀没理会她的话,反正她从上到下都香香的,在他眼里哪里都干净,还是揉揉她的头发:“快睡,明天要早起。” 第148章 夺权[8] 颜谕很快便睡了,萧承冀却迟迟睡不着。 他精力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在想颜谕刚刚问的话。 她已然睡熟,晕黄灯光下面容轮廓就像工笔画细细描绘而出的一般,眉眼越发秾丽,就像颤巍巍刚刚绽开一点点花瓣的花苞。 或许再过几年会更好看吧,现在颜谕还未完全长开,十七八岁的姑娘怎么都比不上二十多岁的女子样貌舒展。 只可惜,有时候长得太漂亮反而是一种拖累,像颜谕这样无论到哪里都会被男人觊觎,这辈子大概都不要想着离开深宅大院。 或许她也想过很多事情,或许也不喜欢从一处深院走向另一处深院。 萧承冀想着倘若颜谕更钝一些,心思没有这么敏锐,每天吃吃喝喝锦衣玉食,或许过得更开心。 偏偏她就是心绪万千的人,他也喜欢她玲珑剔透。 次日天不亮就要整顿队伍离开,萧承冀早早去了皇帝那边,颜谕被丫鬟扶着擦脸洗漱更衣,上马车的时候还困得打盹儿,一上午都昏昏欲睡。 等她终于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颜谕喝了一口茶,喝下去的第一口,她脸色轻微变了变:“这是什么茶?怎么不是白露茶?” 凝夏道:“这是殿下吩咐的,一定让您平日里喝这个。” 颜谕又喝了一口,喝着像兑了水的药似的,微苦微涩,好在闻着是淡淡的灵芝香,也能喝得下去。 喝了两口茶之后,颜谕又拿了糕点去吃。 咬了一口,她掰开看看里面的馅儿,馅儿全是磨碎的红褐色流心,看不出是什么,尝着还是一股药味儿,略有些苦涩。 颜谕不想吃这个,想吃别的,最好是甜丝丝糯米做的东西,她向丫鬟去要。 凝夏道:“王妃,路上只有这些了,您不想吃糕点,还有些奶饽饽和各类肉干。” 颜谕不想吃奶饽饽和肉干,觉着那些太硬,饿得不行只好吃几块这样的糕点垫垫肚子,吃了两块发现味道也不那么难吃,还挺香的。 婉丽看王妃在这里挑嘴,偏生路上没那么多可吃的东西,她想了想道:“我去捉只兔子,把它宰了,烤得油汪汪香喷喷,带回来一人分两只腿。” 颜谕道:“不想吃烤兔肉。” 婉丽:“呃。” 昨天婉丽还想着寻常男人要是娶个王妃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睁开眼对着这张脸,哪怕天天喝西北风都喜滋滋。 现在想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级别的美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只吃饭上面就挑剔得不行,更不要提衣服首饰了。 据说王妃今天这双鞋上坠的明珠,是秦王年少时攻破扎浑国收缴的,这对明珠曾经镶嵌在人家可汗的王冠上,晚上的时候会发光。 婉丽:“……我这里有两块松子糖,想必王妃也是不吃的,那只能饿着了。” 这回颜谕要了这两块糖吃了。 中午的时候又送来一些吃的,这回总算是好吃的,奶白柔软的牛乳糯米糕粉之间夹着一层酸酸甜甜的馅料,馅儿是用桂圆蜜、山楂、山药、玫瑰和几样带香味儿的野果子酱调的,尝起来很是可口,被早上难吃的食物一衬托,就更美味了,颜谕不知不觉吃了很多。 或许是山楂太开胃,没过多长时间颜谕又饿了,哪怕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她依旧想吃东西。 等到了下午的时候,众人赶路到了益珠行宫,不久厨房那边就送来了晚膳。 在晚膳之前,秦王终于回来了。 婉丽从这些丫鬟嬷嬷隐约看出秦王不喜欢她们和王妃关系太近。 秦王容颜俊美高大威武,京城几乎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按理说对他春心萌动的丫鬟宫女应该不少。 但女人大多都爱文雅温柔好接近的,譬如五皇子、七皇子这样的,也有喜欢六皇子这样风趣洒脱的,这种不管怎么接近他们,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 秦王给人的攻击性实在太强了,就像一把已经出鞘的长刀,寒光闪闪威慑力十足,有胆量拿性命去赌他宠爱的人还是少数。 每当他一双凌厉冷漠的眸子扫过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和他对视,自然不敢生出其它心思。 婉丽就算再傻也不会当着秦王的面和王妃像对小姐妹似的说话聊天,王妃平日遇着任何人都一样的温和,但秦王看着就是那种很讲究尊卑贵贱的男人。 只有他不在的时候,她才敢在王妃跟前大胆讲话。 如今她来了,除了凝夏和瑞冬两人在里面伺候主子们吃饭,其它人都退了出来。 这边风沙比京城更大一点儿,天气也更干燥些,碧春和锦秋窃窃私语说着话。 “我脸上起干皮了。”锦秋叹气道,“这边也太干燥,上次你烫伤,王妃给你的玉面生肌膏给我用用。” 碧春道:“又没皲裂,用得着这么好的东西么?都是你太懒,不洗脸就睡了。晚间睡的时候你洗洗,拿茉莉腊鹅脂厚厚的擦一擦,第二天早上起来全好了。” 婉丽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这两个如花似玉绫罗裹身的大丫鬟,不觉有些自卑。 她还没有王妃跟前的大丫鬟讲究呢,平时什么都不擦……皇帝跟前的宫女一定更讲究吧,不知道那些侍卫日常都见着什么样的人。 益珠行宫有一个挺大的湖,现在虽未结冰,湖边却冷森森的,一个人都没有,太阳已落山,天地昏暗只余西天一片霞光,婉丽看见几头麂子在湖边吃草。 她捡了块石头扔过去,麂子吓了一跳,瞬间跑散了。 “你居然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刚去瑞郡王住的地方晃悠,没看见你的身影。” 婉丽一回头,看到萧其睿笑着走过来。 婉丽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萧其睿笑笑:“饿不饿?我偷了皇上的点心给你尝尝。” 婉丽吃了两块奶皮酥,觉着还没王妃那里的东西好吃。 萧其睿道:“怎么样?” “一般般。”婉丽道,“我吃过更好吃的,人家是玉湖来的大师傅做的。” 萧其睿挑眉。 婉丽道:“皇上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嘛。” 萧其睿笑了起来:“是啊,他也是人,不比咱们好多少。” 第149章 夺权[9] 说起来婉丽还没见过皇帝,应该很老了吧?她猜测皇帝可能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多少人一辈子都难窥天颜,婉丽觉着自己见过秦王和秦王妃,已经很了不得,中午的时候她还和秦王妃坐一起吃饭呢。 婉丽道:“皇上长什么样子?” 萧其睿讽刺的勾了勾唇:“你有没有见过秦王?他和秦王长得特别像。” 婉丽想象不出秦王白发苍苍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他年轻时应该很好看吧。” 萧其睿听她说话很好笑,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呢?我好不好看?” 婉丽长长的“呃”了一下,觉得这个人脸皮有点厚。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萧其睿:“你——嗯,说实话,也很好看,和秦王有点像。” 萧其睿笑道:“那我和秦王都娶你的话,你嫁给谁?” 婉丽看他又调戏自己,气得火冒三丈,她没拔剑,用剑柄去敲他的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萧其睿也没躲,由着她敲了几下。 婉丽没用什么力气,她把剑扔到一边。 萧其睿道:“我知道了,你一定嫁秦王。” 婉丽对他翻白眼:“人家是凤子龙孙,谁敢想他呀。” “如果他不是呢?” “那也不想,他太冷漠,每次看到都是冷冰冰的,从没见他笑过。”婉丽道,“我想嫁和我兄长一样的好男人。” 萧其睿知道婉丽的兄长死了,他之前听她说过,这年头死个人很寻常,他懒得过问具体明细:“你兄长什么样?” 婉丽掰着手指头道:“温柔,爱笑,好脾气,痴情,读了很多书,问他什么,他都知道。” 萧其睿笑道:“和我倒挺像的。” 婉丽“呸”他一声:“他才没你这么无赖,你们这些权贵子弟花心滥情无恶不作,他只钟情一个人。” 萧其睿很稀罕:“权贵怎么了?吃你家饭了?还是你表姐整天给你炫耀她那三瓜两枣,把你看烦了?” 萧其睿想想卫如萱那浅薄的眼皮子,觉着真有这个可能。 说起来也奇怪,卫如萱她爹卫浩是个很正经知礼的人,竟然有这样张狂的女儿,想必卫如萱是像她娘。 他看看婉丽,婉丽是卫如萱姨家表妹,那婉丽的娘和卫如萱的娘应是亲姐妹,一家子性情各不相同,也是件趣事。 婉丽眼圈儿一红,拽了拽地上的枯草:“反正,京中权贵没几个好人,都是下流胚子,仗着权势作恶多端,皇上还包庇他们。” “我可不是这种人,你别把所有权贵都想成这样。”萧其睿道,“再说,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你几时见过皇帝包庇坏人了?他带头包庇坏人,大魏朝怎么运转?” 婉丽狠狠瞪他一眼:“你只是个侍卫,倘若你是他的儿子,你做错事,看他包不包庇。” 萧其睿苦笑一声:“除非我是萧承冀,他才肯包庇。皇上有十三个皇子,活下来的有八个,这么多皇子,你以为个个都被他当成亲儿子?天家感情比纸还薄,他很绝情,平日只管播种,才不管这些皇子生出来怎样,有些皇子活得像黄连一样。” 婉丽冷哼道:“胡说八道,既然这些皇子过得像黄连一样,一点皇恩都没受到,那让他们和其它人家的公子调换好了,就和我兄长调换,我替我兄长同意。我太爷爷进过内阁,家里略有薄产,不算什么凄苦人家,你去问问哪个皇子愿意换身份。” 萧其睿无奈的道:“婉丽,你这是强词夺理。” “什么强词夺理。”婉丽道,“在你们眼里,只有比你们过得好的才是人,比你们过得差的都不是人。” “……” 萧其睿不理解她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苦大仇深,她这些话在他看来着实可笑。 不过,他也犯不着和这样的小姑娘认真去讲道理,便笑着道:“好好好,你说得都对,道理都是你的。” 婉丽扭过脸不理他。 萧其睿道:“咱俩把这些点心都吃完吧,我没必要再带回去了。你之前吃过更好吃的,去玉湖吃的?你老家在翎城?” 婉丽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秦王妃给我的。” 萧其睿有些稀罕:“萧承冀把她藏着掖着不给人看,我都没见几次,你竟然见过她?你表姐准许?” 婉丽意识到说漏嘴了:“我听人说她长得好看,跑过去偷看的,她人很好,给我东西吃。” “她就是一个特别罕见的花瓶,没什么大用。”萧其睿道,“下次别冒险偷看她了,萧承冀很小气,被美色迷昏了头脑,他不是什么好人,抓到就把你杀了。” “你才是花瓶。”婉丽道,“王妃特别好。” 萧其睿看她什么都不懂,便没和她争论。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北风呼呼吹得厉害,婉丽觉得太冷,抱住了自己手臂。 萧其睿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婉丽一把推开:“天黑了,我要回去了。” 萧其睿心念一动:“你的婚事由你表姐做主,还是由你姨母做主?我给你一个很大的院子,你来我家好不好?我保你在里面平平安安的。” 婉丽道:“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才不去你们家。我有自己的事情做。” “什么事?” “我兄长死了,我要给他报仇。” 这些话说出来其实很荒谬,婉丽也是第一次说,她心里清楚,她的九族对皇家不值一提,她永远不可能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杀皇帝的儿子,哪怕真有这样的机会。 今天把心里话说出口,也是带着赌气的意味。 萧其睿笑道:“你去我家,我帮你报仇。” “哼。”婉丽转身走了,“你不行的,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事。” 指望着这个小小的侍卫,她还不如指望多年后秦王或者瑞郡王上位,上位后的新帝容不下兄弟手足同室操戈。 第150章 夺权[10] 次日颜谕醒来,郑娇莲一早便来了她这边。 颜谕想不通郑娇莲为什么隔三差五的来找自己,她细细猜测了一番,想着七皇子萧其睿心眼子多,没准让郑氏来这边刺探刺探秦王的消息。 无论如何,郑氏又不是卫氏那样矜狂的人,一举一动都规矩有礼数,且在太后那边说话分量很重,颜谕不好表现得太冷淡。 事实上,郑氏只是寂寞而已。 当初郑氏的父亲有希望承袭英国公的爵位,郑家二房显赫一时,加上她和七皇子新婚燕尔,两人着实好了一阵子,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 如今世子之位给了不起眼的郑家三房,郑氏的父亲在朝中平庸无能,萧其睿对她也淡了。 以往郑氏的祖父郑参在内阁说话分量很重,又掌着吏部,哪怕看在郑参的面子上,萧其睿也该对她尊重有加。 可现在—— 郑舒被流放,郑参退出内阁,交出吏部尚书的位置。 后宫看不出什么波澜,前朝却起了很大的波澜,郑参留在吏部那些人,被萧承冀的人逐一剪除中。 郑家看着将塌未塌的,以前郑氏还没那么害怕萧其睿,现在越发害怕了。 太后身体受不住,没跟着北上秋狝。 七皇子没带其它侍妾侧妃,就算带了,郑氏和她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来颜谕这里,只是觉着颜谕相处起来舒服,想和颜谕说说话,排解排解一路上的孤独愁闷。 如果颜谕过得和她一样不好,同样能安慰到她。 颜谕一早上倒是心情不错,和婉丽说说笑笑吃了些东西,郑氏一过来,婉丽立马站了起来站在旁边。 郑氏笑道:“三嫂这边倒是敞亮暖和,不像我们那边,种了好多树,有点不见光。” “住一天就走了,”颜谕笑笑道,“外边冷吧?快坐下来喝口热茶。” 郑氏接过热茶喝了几口,这茶喝起来香香的,是红枣、核桃、松子儿、杏仁等果子放在一块煮的,应该还加了灵芝香草等东西,有一股特殊香气。 郑氏笑道:“三嫂倒是自在,这回出来,你们府上没带其它侍妾?” 颜谕摇了摇头。 郑氏道:“七爷也没带,最近日常让人伺候,我身边几个丫鬟都不喜欢,早知道就把他那侧妃带来了。” 婉丽听着就犯恶心,一扭头出去了。 郑氏看她一眼:“这小姑娘好大的脾气,她怎么了?” 颜谕道:“这两天坐马车累了,她想出去玩。” “原来是这样。”郑氏叹气道,“七爷倒会给人出难题,他看上了一个人,说是瑞郡王妃的表妹,让我过去说一说,把人弄来做侧妃。” 颜谕:“……” 人家后宅子的事儿,还牵扯到瑞郡王府和七皇子府,颜谕不想瞎掺和。 郑氏和卫如萱的关系就那样,真把卫如萱的表妹弄进府,郑氏心里也膈应。 郑氏道:“三嫂,你说我怎么办呢?” “倒没听说瑞郡王妃带什么表妹过来。”颜谕道,“婚姻之事,确实要细细打听,看对方人品性情如何,先别急着定下。” 郑氏半天没听颜谕说出什么有用的话,她心里怅然若失。 秦王妃虽是个美人,却是个头脑空空的美人,胸中没有沟壑,出不了什么主意,只会在太后和皇上跟前说几句甜嘴儿讨欢心的话。 郑氏想着颜谕若遇到自己相同的情况,肯定比自己还无措。 她喃喃道:“等会儿有空,我去五嫂那里打听打听吧。” 郑氏在颜谕这里待了大半个时辰,一起吃吃茶说说话便走了。 她离开之后,颜谕还有些发呆。 颜谕想不通七皇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按理说,因为郑家种种事情,萧其睿和萧嘉善已经闹掰了。 萧其睿这个人心思很重,据说他被卫如萱驳斥过面子,对卫如萱没什么好感。 如今萧其睿却想娶卫如萱的什么表妹当侧妃,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奇怪。 萧承冀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颜谕和他说了说。 “是不是七皇子觉着情势不妙,想和瑞郡王修补修补关系?”颜谕道,“没准他想着纳瑞郡王妃的亲戚进门,能让瑞郡王妃在郡王面前美言几句。” “……” 萧承冀看她一眼:“你想太多了,每天想这么多事情,难怪吃不下东西。” 除了其它膳食汤羹外,午间还送来一道鸽子汤,是用红枣、枸杞、桂圆、麦冬、党参和当归、黄芪放在一块儿慢火细炖的,汤的味道格外鲜甜甘美,尝起来还暖乎乎的,一盏热汤喝完,什么寒气都没了,手脚也热了起来。 颜谕道:“总要多打听打听,万一就打听出来什么事情呢?” 萧承冀漫不经心的道:“他想和萧嘉善修补关系,绝不会靠着娶卫家的亲戚,他是皇子,没贱到这份儿上。八成是瑞郡王妃的表妹有姿色有手段,他想收过来玩一阵子。” 萧承冀知道颜谕还会打听,他有时候也想不通颜谕为什么对任何人的防备心那么重,她抱起来软软的暖暖的,却只和他好,对除他以外的人都有些冷冷的淡淡的。 颜谕这一年来花出去那么多银子,买通那么多人心,外头那么多人都说她好,打听这点事情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萧承冀道:“不信的话,你再让人打听打听。乖,多喝点汤,明天在路上,就不能费这样的功夫给你煲汤了。” 颜谕有些稀罕:“为什么这些天吃的东西里都放这些乱七八糟的药材?” “天冷了,吃些好的补补气血,别挑嘴,再挑嘴只能饿着。” 颜谕捧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描金碗,把眼里的汤都喝完了。 今天有道烤鹿肉,看着虽然粗糙,比不上其他菜品精致,但烤之前鹿肉用各种宫廷秘制香料精心腌制过,烤的时候细细刷油,又撒了孜然、菌菇和笋磨成的鲜粉,青翠欲滴的菜叶垫着,肉吃起来又香又嫩。 萧承冀给她夹了一碟子鹿肉:“你又不信佛,再吃些荤的,整天吃些糖做的糕点对身体不好。” 颜谕还是挺喜欢烤的东西,加上这两天胃口出奇的好,把这些都吃完了。 第151章 秋狝[1] 吃完萧承冀没让颜谕立刻出去午睡,怕她吃多了积食,就陪着她出去走走。 这边的几座行宫是建在去匡天围场的路上,因为气候和位置的缘故,没有京城旁边其它行宫那么精致。 好在益珠行宫有一个挺大的湖,还是罕见的天然湖,不是人工挖的,要是前几个月来,那时候鸟还没南迁,能看到不少漂亮的天鹅白鹤在水边嬉戏,湖水滋养给整座行宫多少添了几分柔意。 萧承冀只想和颜谕在一起,便没让丫鬟嬷嬷跟着,只让兴文一人跟在不远处。 颜谕有午睡的习惯,午后被太阳一照,她还是昏昏欲睡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萧承冀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看到一个亭子,颜谕去亭子里歇脚:“有点冷了。” 萧承冀脱下自己的外衣给颜谕披上,但他的外衣太大了,穿在颜谕的身上袍子下端会垂在地上弄脏。 萧承冀让兴文折回去给王妃拿件披风过来:“先别走了,在这里坐坐,衣服别脱。” 颜谕抬眸道:“是不是明天离开晚上就到了?天天坐马车已经腻了。” “快到了。”萧承冀道,“有空本王骑马带你去各处看看。” 两人坐在一起说着话,不远处的萧嘉善蓦然停下了脚步。 看到这个场景后,萧嘉善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气得两眼烧火,恨不得一刀把萧承冀给捅死。 上次卫如萱和郑舒卖官的事情一出,郑舒顶了所有的罪,皇后不想一下子折损两个人,便护住卫如萱,让她轻飘飘的逃过了一劫。 因为这件事,萧嘉善本就糟糕的名声变得更加糟糕。 他确实后悔了。 当初如果没违背和温家的婚约,他肯定不是现在这个结果。 石良一看自己主子停下来,就知道情势不太妙。 果不其然,萧嘉善一脸扭曲的看向萧承冀,眸中带着浓重的恨火。 生下来从有记忆开始,萧嘉善就知道萧承冀是自己的拦路虎,只要有萧承冀在,父皇看都不看他一眼。 石良低声道:“殿下,咱们回去吧。” 萧嘉善踹开石良,直接走到了前面,皮笑肉不笑道:“三哥,三嫂。” 萧承冀面色一冷:“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过来打个招呼。”萧嘉善看向了颜谕,含笑道,“三嫂最近还好?上次见你还是在三哥出京办差那段时间,自从三哥回来,就见不到你了。” 他这番话故意往暧昧的方向去转,颜谕心中存着几分气,没和他拐弯抹角:“这里没有旁人,五爷是什么意思?倒不如有话直说,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存心败坏我的名声?” 萧嘉善未想到她讲话这么坦率,一时怔住了,又心虚又愧疚:“我、我开个玩笑,没想伤你名声。”——他只是想激怒萧承冀而已。 “但我不是能开玩笑的人。”颜谕道,“三爷,您留下来和五爷说说话吧,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回去了。” 这边兴文拿着一件月白缎宝相花纹的披风过来,给颜谕围了上去。 颜谕头也不回的离开,兴文和萧承冀对了个眼色,赶紧跟上了颜谕。 萧嘉善心里一片灰暗,他不想承认自己这二十年以来活得很失败,但事实就是他做什么都不成功。 萧承冀冷笑道:“萧嘉善,当初娶卫氏是你自己选的,污蔑温氏克父克夫的话也是你说的,你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不,不是,”萧嘉善道,“倘若卫氏检点一些,不主动勾引我,我才不会——” 萧承冀嘲讽的看着他:“是,你清清白白守身如玉,全都是卫氏不检点,她把你绑起来灌药,强迫你接受。” 萧嘉善脸色涨红:“我——” “以后离我的女人远一点。”萧承冀语气骤然变冷,“不然我早晚会杀了你。” 萧嘉善又气又恼:“你的?和她订下十多年婚约的人分明是我!如果没有你,就算有一百个卫氏从中作梗,她也只能嫁给我。” 平时萧嘉善有点怕萧承冀,一直避免和萧承冀正面冲突,今天却再也忍不住,一步一步向前:“凭什么啊?凭什么你生下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有什么好,凭什么父皇只看你一人?你从小挡我的路,如今又抢了我的未婚妻,凭什么你过得这么好?” 萧承冀讨厌别人离自己这么近,一把推开他:“那我母妃呢?我大哥呢?他们都是被谁害死的?我挡了你的路,谁又挡了我的路?” 萧嘉善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你——” 萧承冀道:“萧嘉善,你就是一个被惯坏的蠢货,遇到任何不顺心的事就怨天尤人,从没想过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 萧嘉善手背上青筋暴起,两眼通红。 过了一会儿,萧嘉善才道:“但这些年来,你的王妃日思夜想的人一定是我,她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夫,从小到大都有人提醒她这一事实。我就不信,她的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对我没有一丝感情。” 萧承冀嗤笑:“可能吧,她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可能从小就想你,把你当成良人,盼着早点嫁给你有个家。直到进京后,你与兄长的未婚妻私通,退了她的婚事,还污蔑她克死温家满门,说她无父无母配不上你。” 萧嘉善张了张嘴,萧承冀毫不留情补了一刀:“你觉得你是她从小幻想的那种人么?” 说完这些,萧承冀直接离去。 萧嘉善愣愣的站在原地,石良看他满脸都是泪,不敢给他去擦,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别伤心。 石良叹了口气,他是太监,不懂主子间的事儿,真要说起来,一切都是冤孽。 三皇子秦王这张嘴就像刀子一样,旁人不敢说的话,他今天全都说了,句句扎在了五皇子瑞郡王的心口上。 石良跟萧嘉善这么些年,深深清楚,他们主子这些年被皇后和太后护得太好了,没吃过什么苦,承受不了这么重的话。 萧嘉善总想着当初被退婚现在会怎样自在。 石良却觉得,萧嘉善这个性子在普通人家还好,生在天家,有那么彪悍的兄弟,怎么走都容易走上绝路。 第152章 秋狝[2] 萧承冀回去之后,颜谕已经去午睡了。 他白天不习惯睡觉,等她醒来还要大半个时辰,便拿了颜谕放在床头的一本书去看看。 萧承冀现在一肚子怒火,她还睡得这么熟,有一瞬间萧承冀都想把颜谕摇醒,问问她是不是不爱自己。 半个时辰之后,颜谕果然睡醒;了,看萧承冀在自己身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萧承冀:“……” 他抬起了颜谕的下巴:“醒了?” 颜谕道:“竟然又饿了,想吃东西。” 萧承冀低头蹭蹭颜谕的鼻尖:“想吃什么?” 颜谕还在想着。 萧承冀语气很随意:“你就不好奇我和萧嘉善说了什么?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颜谕眉头皱了皱,不大信萧承冀的话:“是么?他不知道我性情喜好,不知道我所思所想,能喜欢什么?只怕觉着殿下拥有的都是好的,喜欢抢殿下的人。” 萧承冀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如果生在江南富贵人家,田产无数,不去当官不去经商,靠着家族荫庇整日吃喝玩乐,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颜谕道,“在京城中,肯定不如殿下您这么厉害啦。” 萧承冀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 他刮了刮颜谕的鼻梁:“真会说好话,本王哪里厉害?” 颜谕道:“哪里都厉害。” 她嘴甜起来就是个小蜜罐儿,让人甜得不行,萧承冀轻笑道:“嘴巴真甜。” 颜谕吧唧亲他一口:“我想要一匹特漂亮的小马,你给我一只小马,我要白色的,毛很长的。” “这个想都别想。”萧承冀道,“你想骑马的话,本王带着你一起。” 反正绝对不可能让她自己去骑马,她笨手笨脚的,万一摔着碰着了,萧承冀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颜谕有点烦,背过身去不理他。 萧承冀把她的肩膀掰过来:“你还敢生气。” 他才一肚子怒火,一想起萧嘉善刚刚说的话就生气。 他想摇着颜谕的肩膀问问她是不是真幻想了萧嘉善那蠢货十多年,以前是不是喜欢萧嘉善。 可这些话绝对不能明目张胆的问出来,除非萧承冀想接下来这些天都看她的冷脸,而且晚上不能上床睡觉。 萧承冀道:“你以前在邵家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欺负你?会不会想早早离开他们家,来京城成婚。” 颜谕道:“谁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也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 “住别人家里,总有流言蜚语吧?”萧承冀道,“有没有盼着萧嘉善早点娶你,把你从火坑里带出去?” “哪天我真进了火坑,能让我出去的只有我自己,才不指望别人。”颜谕说着说着还有些犯困,也不觉着饿了,她揉揉自己眼睛,“等他娶我,说不定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 萧承冀垂眸看着她。 她总说她在邵家过得很好,没有人亏待她。 邵家确实不错,没有人敢亏待她。 但真的过得很好,一定会很天真的去想很多事情。 而不是像颜谕这样,小小年纪就不去幻想一切,看到的每一步路都是现实。 寄人篱下的时候,主人家再怎么宽厚,寄住的人依旧会产生深深的不安全感。 萧承冀道:“那你当时是怎么想萧嘉善的?” 颜谕眉头微微皱起,她趴在床上,两只手托住下巴,认真回想了一下。 其实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皇子为未婚夫,这个皇子出身显赫,在外名声仁慈宽宥,容貌清俊雅致。 但说实话,颜谕真没盼着早点嫁去这位皇子府上去,对他没有任何幻想。 有些事情她没经历,却能看出天下很多事情都是相似的。 譬如邵家也有几位清俊的公子哥儿,精通诗书礼乐,在外名声颇好,其中翘楚就是邵隽良和邵隽守这两对堂兄弟。 外面传怎么好听,颜谕看到的都是内宅。 这两人都有通房姬妾,正室夫人一个娴雅敦厚,一个爽利直率,都是大家闺秀出身。 结果呢?对外再怎么光鲜,私下里各有各的眼泪,各受各的委屈。 皇室斗争可比邵府激烈多了,皇子的女人会比邵府公子多十倍,太后和皇后也比邵家的婆母难伺候。 不管颜谕订婚的那位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到时候面对的还是和邵府内宅差不多的事情,顶多就是吃的穿的好十倍,受的委屈多十倍,心眼子要多长十个。 所以——这有什么好幻想的呢? 颜谕道:“当时很少想他,想太后和皇后更多一些,顶头两个婆婆,还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站队哪个都不好受,而且听闻他是个孝子,和好多男人一样,什么都听他母后的。” 萧承冀挑眉道:“现在知道嫁给本王有多好了吧?你还整天作,不吃这个不吃那个,不高兴就发脾气哭,让本王给你当牛做马。” 说完他准备着颜谕恼羞成怒来打他,等她握拳的时候就把她拽到自己怀里。 可颜谕只看了他一会儿,就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承冀:“……” 萧承冀闭了闭眼睛,终于接受了自己这辈子就是个被女人拿捏的命。 事实证明颜谕就是他心坎上的那个人,不管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格外可爱。 颜谕道:“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一匹白色的小马?” “不行。”萧承冀道,“你真想骑马,就骑本王身上。” 颜谕被他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翻过身就去下床了。 凝夏送来帕子给颜谕擦了擦脸,顺便送了茶水。 颜谕尝了一口茶,凝夏道:“刚刚瑞郡王妃来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您在里面歇息,就没让她过来。” 颜谕还有些出神,听了她的话“嗯”了一声。 片刻后萧承冀也从里面出来了,他接过颜谕没喝完的茶水喝了,整理了一下衣物便离开了。 第153章 秋狝[3] 萧嘉善回去之后,阴沉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 卫如萱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萧嘉善遇到了秦王和秦王妃。 她心里十分膈应。 卫如萱知道,自从见过颜谕之后,萧嘉善嘴上不说,心里十分后悔。 她一气之下跑去了颜谕的住处,想威胁颜谕离萧嘉善远一点儿,既然已经成婚了,就别来勾引自己的男人。 结果,卫如萱没见着颜谕的面儿,被颜谕跟前的丫鬟打发回来了。 卫如萱满腹委屈。 她以前敢对萧嘉善大呼小叫的,现在不敢了,被萧嘉善动手几次后,卫如萱收敛起了自己的脾气。 结果下午的时候郑氏过来,神神秘秘的打听卫如萱有没有什么表妹,她想看看卫如萱的表妹,给七皇子纳个侧妃。 卫如萱才不想让那些表妹什么的嫁入皇家,有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机会,当场拒绝了郑氏的要求,阴阳怪气道:“你真是个贤惠人,竟然还亲自给老七纳妾,像你这样的,我自愧不如。不过,我那些表妹都配不上老七,你去找别家姑娘吧。” 面对卫如萱直截了当的拒绝,郑氏脸色有点挂不住。 卫如萱高高在上的剔着自己的指甲,嘴角撇了撇,冷笑一声:“你平时就瞧不起我,在太后面前讲我的坏话,让太后折磨我,既然如此,又何必来我跟前低三下四呢?你对我磕三个头,诚心诚意的道歉,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郑氏平日里心高气傲,受不了这样的屈辱,铁青着一张脸走了。 晚上的时候,郑氏支支吾吾的和七皇子说了说白天的事情。 “看样子,五嫂不想让她的表妹来见我,更不想和咱们府上有什么牵扯。”郑氏怯生生的道,“七爷,我还认识一些更好的,回京城之后,再给您安排吧?” 萧其睿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郑氏被他吓得手脚冰凉,担心他再打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可这段时间萧其睿不会对她动手的,这又不是府上,太明显的痕迹会让外人看出来。 在外人面前,他和郑氏还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 萧其睿没再理她,转身去了里面休息。 郑氏不想过去,指派了自己的一个丫鬟进去伺候。 片刻后里面传来很大的动静,丫鬟跌跌撞撞的捂着肚子跑了出来,她应该内脏被踢破了,嘴角都渗出了血。 郑氏一晚上没睡着觉,她去了侧殿休息,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床帐,从天黑一直到天亮。 白天的时候还要赶路,众人整顿队伍出发,晚上的时候终于到了匡天行宫。 这回终于消停下来了,颜谕晚上的时候长长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萧承冀天不亮就起来和皇帝等人去了围场。 一路过来越发萧瑟,建兴帝却异常兴奋,他不是好战好武的皇帝,但身为男人,没有人能够抵抗这么大规模的围猎。 明黄的旌旗处处飘舞,将士们身穿甲胄,就连建兴帝都脱下龙袍,换上了沉重冰冷的甲服。 短短一天的时间,建兴帝猎得了一头野猪,两头鹿,一只狐狸,三只山鸡。 其它皇子各捕猎到不同的猎物,萧承冀全程都在皇帝身边——皇帝上了岁数,身体算不上太好,打猎过程中危险重重。 萧承冀没把心思放在打猎上面,他主要担心皇帝的安危,帮助皇帝制服凶猛的野兽。 打那头野猪的时候,也是萧承冀在出力,让皇帝有精力给了野猪致命一箭。 萧其睿今天收获颇多,他打了一只狼,五头鹿和七八只兔子狐狸之类的东西。 相对于手上空空的萧承冀和只猎了只狍子的萧嘉善,萧其睿可以说是收获满满。 建兴帝不知道萧其睿的身手竟然这么好,在他的印象里,萧其睿骑射方面甚至比不过萧嘉善。 萧其睿把整张狼皮剥了献给建兴帝:“天冷了,儿臣献上这张狼皮,给父皇做一条褥子。” 不少大臣忍不住夸赞:“七皇子勇猛有加,真不愧是皇上的儿子!” “是啊,七皇子文韬武略,实在难得。” “……” 建兴帝笑了笑,收下了这张狼皮。 夜间众人围着篝火烤肉,匡天府这边的官员还献上了几名当地的姑娘围着篝火跳舞助兴。 这些姑娘穿着缀满珠宝的鲜艳衣服,大大的眼睛微黑的肌肤,长长的辫子垂到腰侧,看起来既活泼又明媚。 萧承冀高大骁勇,容貌气质颇符合这些姑娘的胃口,她们不住的盯着他看。 建兴帝觉得好笑:“给你府上安排几个当地的姑娘怎么样?” “……”萧承冀毫无兴趣,“不要。” 烤肉和美酒的香气飘了很远,建兴帝今晚喝了不少酒,临了让一位很年轻的姑娘坐在他的身边。 萧承冀刚刚不小心喝了一碗新鲜鹿血,现在浑身燥热,只想早点回去。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深夜了,笛声隐隐约约,天边悬挂着一轮很圆的冷月,这边行宫景色多少有点寂寥,萧承冀推门进去,让里面的丫鬟都出来,今晚没让她们在外头伺候守夜。 婉丽本来被王妃手拿手的教着吹笛子,也被撵了出来。 嗯……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郁闷,又睡不着觉,恰好行宫这边空荡,一个人找了个无人的屋顶坐着把玩她手上的笛子。 这只笛子是王妃送给她的,寒山碧玉的,坠着金色流苏穗儿。 婉丽从没有过这么稀罕的物件,她很珍惜,摸了一遍又一遍,想再吹一吹,又怕声音惊动了人。 这时候又有人过来:“就知道你没睡。” 婉丽低头一看,见萧其睿穿一身白衣,站在屋子前头。 她没说话,萧其睿飞身上了屋顶,坐在她的旁边:“我给你带了一块烤肉。”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块烤羊腿。 婉丽把笛子放一边儿,接过就吃。 萧其睿道:“笛子不错,你也会吹?” “我不会,觉得好玩,王妃教我的。” 萧其睿眯了眯眼:“哦?她那样的人竟然会吹笛子?” “当然了,王妃精通音律,还会弹琴,”婉丽得意的道,“人家琴棋书画,样样都懂,比你厉害多了。” 萧其睿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这些天在瑞郡王的住处找婉丽,怎么都找不到她,原来她压根就不在瑞郡王那里。 第154章 秋狝[4] 萧其睿笑了一声:“你都会吹什么?” 婉丽道:“在这边吹笛子,会不会惊动到皇上?” “不会,他不在这边住,”萧其睿道,“这边没有什么人。” 婉丽拿起笛子,给萧其睿吹了一段《寒江雪》,而后笑意盈盈道:“王妃教我的,怎么样?” 萧其睿接过她的笛子,把剩下的曲子吹完。 她刚刚学,吹得自然不好,中间还有出错。 他的后半段幽怨哀伤,确实别有意境。 萧其睿吹完之后,笑道:“我吹的是不是比你们王妃更好?” “胡说。”婉丽把笛子抢过来,“自然是我们王妃最好,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你从小到大见过她多少次,怎么就觉得她好了?”萧其睿弹了弹她的额头,“她说不定还不如我对你好。” 婉丽推开他的手:“你太小看我了,别人喜不喜欢我,对我好不好,我能看出来的。” “那我呢?你觉得我喜不喜欢你?” 婉丽听见他这样说,顿时有些慌张,赶紧从屋顶上站了起来。 萧其睿道:“你和我走吧,以后我对你更好。” 婉丽摇摇头:“不行,我不想嫁人。” “那你一辈子都当老姑娘?” 婉丽“嗯”了一声:“或许吧,就当给兄长守孝。” 萧其睿笑笑:“你太傻了,什么都不懂。再过一两年,你回想起现在的话,肯定会后悔的。” “我现在不后悔就行了。” 萧其睿道:“你们王妃每天做什么?王爷回去说什么话?” 婉丽藏不住事,更经不起别人套话,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萧其睿这是在套自己的话:“王妃吃东西,睡觉,看书,和我玩儿。王爷回去和王妃说说话,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不让我们进去打扰。” “你们王爷不说朝廷和皇上的事情?” 婉丽偏头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萧其睿笑道:“那你们王爷回去都说什么?总不能天天和你们王妃在一块儿吧?再好的美人,天天看总会腻的。” 婉丽翻了个白眼:“人和人不一样。虽然王爷没啥好的,但人家起码对王妃一心一意,是个好男人。有些人就不一定了,不仅三妻四妾,还玷污良家女孩儿,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萧其睿无奈道:“你别看我啊,我不是那种花心的人,我和你们王爷差不多。” 婉丽冷哼一声。 萧其睿从袖子里拿了一支桃红碧玺金簪出来:“这个给你,桃红配你一身浅绿好看。” 婉丽道:“我才不要。” 说着婉丽从屋顶上扔了下去。 萧其睿跳下去捡:“你不要就不要,为什么给我扔了?” 婉丽无话可说。 萧其睿捡到之后又上来,从怀里拿出一盒香粉:“这个要不要?” 婉丽接过看了看,小小的粉彩石榴珐琅玻璃盒,打开之后,里面盛放了淡白色的脂膏,还没凑近去闻,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兰麝香气。 她从小不喜欢胭脂香粉,但最近待在王妃身边,无论什么时候见到王妃,王妃身上总是很好闻的香味儿。 心里喜欢一个人,总忍不住去模仿这个人,婉丽有时候就想着王妃是她亲姐姐就好了。 萧其睿看她喜欢这个,笑着道:“匡天这边秋冬风大,脸会吹得很疼。这是白玉珍珠膏,你把它涂在脸上,脸上不会皲裂。” 婉丽把白玉珍珠膏挖一点涂手,然后收了起来。 她手上现在香喷喷的。 萧其睿看看婉丽的手。 她的手和萧其睿看过的那些女人的手不一样,萧其睿见过的女人大都十指纤纤白皙柔软,婉丽手指修长,却和白皙柔软没什么关系,大概经常握刀剑的缘故,她手上甚至有些薄茧。 婉丽把香膏揣进怀里,看看天上的月亮,觉着这个时候肯定不早了,她怕晚了丫鬟又说她,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临睡之前婉丽再闻闻自己的手,香味儿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心里有些好奇:怎么王妃身上时时刻刻都这么香呢?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那名侍卫。 他说要婉丽和他走,但婉丽心里清楚,他们出身背景都不同,京城规矩那么重,和他走了也过得不自在。 但是,但是—— 婉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次日萧承冀一早又跟着皇帝出去了,颜谕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婉丽想不通王妃怎么能睡成这样,但王妃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 王妃刚睡醒有些恹恹的,坐在镜子面前让人给她梳理头发,她才睡醒,浓密墨发如云如雾,面色略有些苍白,眉眼五官清晰鲜明,淡红的唇瓣格外优美。 婉丽看着王妃这张脸,不知不觉有些失落。 ——自己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让人一眼惊艳的容颜。 京城权贵汲汲,她在其中就是一粒不起眼的小沙子。 那个人又为什么让自己去他家呢? 颜谕这两天状态确实不太好,昨天晚上被萧承冀折腾得一夜没睡,今天醒来也无精打采的,整个人昏昏沉沉。 因为神思昏沉,颜谕总觉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但她一时间又很难反应过来。 锦秋忍不住向颜谕告状:“这位冷姑娘总是神出鬼没的,一会儿看不见她,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实在没规矩。” 颜谕没想太多,她还是挺喜欢婉丽的,婉丽天真烂漫,一举一动都招人喜欢。 因为从小没有后宅长辈约束,没人教她规矩,才会任性一些。 “这几天出来玩,小姑娘活泼好动,指不定好奇什么。”颜谕道,“她有些功夫在身,不会遇到危险。” 锦秋看颜谕喜欢她,就没再说些什么。 不过,这次出行人员众多,权臣宗室无数,婉丽冒冒失失冲撞到人不好。 晚些时候,颜谕和婉丽说了几句,嘱咐她不要在行宫内乱走,怕惊动到皇帝那边的人,被当成刺客。 婉丽“嗯”了一声,点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把遇到那名侍卫的事情告诉了颜谕。 第155章 秋狝[5] 颜谕思忖片刻:“既然他不是宗室子弟,年纪轻轻便混到了这么高的位置,自身能力肯定出众。” 婉丽点点头:“对呀,而且他说家里人偏心他两个兄长,对他并不好。这样的情况还能当上御前侍卫,确实很厉害。” 颜谕道:“据我所知,只要当上了御前侍卫,无论他在家族里受不受重视,京城里依旧会有不少人家把女儿嫁给他。婉丽,你先问问他家里有没有正室夫人吧。” 御前侍卫和其它侍卫不同,大魏朝中,只要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露上脸的职位,只要不是太监,在婚姻一事上都被各家族密切关注。 婉丽说这名男子出身名门,长相清俊——哪怕这两样很重要的不占,依旧被人趋之若鹜,更不要说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了。 像这样的条件,往往十多岁就被家里人订下婚事,不到二十岁就已完婚。 婉丽脸色一白:“我想他没有的。怎么会有人娶了夫人,还对别的女孩子说这样的话?” 颜谕微微垂眸:“知人知面不知心,婉丽,陌生人的话是最不可信的。你若不肯为侧室,便好好盘问他家里情况,若他没有自是最好。” 婉丽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婉丽又道:“这几天我总是想他,王妃,我这是对他动心了么?” 颜谕一怔,因为颜谕平时不会对萧承冀以外的人说与情感相关的话,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过了一会儿颜谕点点头:“或许是。” 婉丽道:“王妃,你是不是很喜欢秦王殿下?” 颜谕点点头:“是。” “有多喜欢呢?天天想他?” 颜谕摇了摇头,因为她每天要想的事情太多了,并不会一天到晚总想萧承冀,她精力本就不多,大都用在主要的事情上。 但有一件事情她是清楚的:“在这个世上,我只仰慕殿下一人。如果他死了,我陪他一起。” 夺嫡路上有太多意外,即便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说自己胜券在握。 或许某天因为某件事情,萧承冀就死在了宫闱之间。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颜谕会随着他一起,绝不会独活在世上向另一个胜利者投诚。在同享荣华的时候,她亦会与他共担各种可能的风险。 婉丽完全理解不了这个,在她看来陪一个男人去死的行为……嗯,怎么说呢,有一点点愚蠢,与王妃完全不符。 婉丽想自己大概不会为别人,只会为自己。 但她现在喜欢且信任的人只有颜谕,婉丽想了想道:“肯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皇上那么喜欢秦王殿下,他怎么可能有危险。” 午间颜谕有点昏昏沉沉,身体还是不大舒服,她喝了一口茶醒醒神。 丫鬟送来沉香、檀香、泽兰、丁香、甘松制成的五香饮,里面加了蜂蜜去调和,婉丽喝不惯这样的茶,她觉得味道怪怪的,虽然喝完之后唇齿间都是香气,但不如普通的茶水那么解渴。 王妃看起来挺喜欢这个,喝茶的时候还拿了几块糕点去配。 婉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托着下巴去看她。 她觉得王妃是个很奇怪的人,看了一会儿王妃,婉丽又忍不住去想那个侍卫。 每次魏朝皇帝来匡天围场行猎的时候,周边总会有一些小国过来朝贡,这些小国夹在魏朝和苍国两个大国之间生存艰难,每年总有一两个被并入魏国或者苍国的国土之中。 这回康方部落献上了他们美丽的公主和五百只牛羊、七十匹骏马。 康方公主当晚便伺候皇帝,被封为锦妃,建兴帝在行宫设宴招待康方部落使者,宴会持续了整整三天。 这些天匡天行宫夜晚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乐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建兴帝晚上饮酒作乐,白天都在休憩中度过。 颜谕多多少少有点担心:“皇上身体不好,整日整夜这样狂欢,会不会受不住?” 皇帝沉溺享乐,从京中来的折子几乎都压在了萧承冀的身上。 萧承冀看了颜谕一眼。 颜谕摇晃了一下萧承冀的肩膀:“您要不要稍微劝一下皇上?” 萧承冀漫不经心的道:“这件事不能劝,上一个劝他的大臣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颜谕眉头微蹙:“您和那些大臣不一样。” “本王?更不能劝了。”萧承冀道,“父皇这半年来,很忌讳别人说他老了。这回康方部落献给他的锦妃,和本王的母妃颇为相似。你以为本王在父皇面前真的无法无天?本王每一步路,都不会踩在他的底线上。倘若劝他珍重身体远离女色,他会怀疑本王。” 没有男人愿意在宠爱的美人面前承认自己不行,皇帝更是如此。 这时候劝皇帝保重身体,那不是直截了当的对皇帝说:您已经老了,没年轻时那样的精力,别瞎逞能了好吗? 当初萧其睿那一步险棋,确实动摇了皇帝和萧承冀的父子感情。 萧承冀知道颜谕担心什么,他拍了拍颜谕的手背:“没事,这次本王带了太医过来。本王不可能不顾及父皇的性命。” 一直都有太医随行队伍,但萧承冀口中这名太医,是他上次南下带回来的,安插到了太医院中任职。 颜谕这些天吃的饭菜和茶水,都是这名太医精心搭配的药膳。 皇帝可以对长大成人的萧承冀生出丝丝缕缕的戒心,萧承冀却无法将这么多年的父子感情弃之不顾。 他再怎么绝情,也不是为一点小事就翻脸的白眼狼。 颜谕施施然的坐在了萧承冀的身侧,一手支着下巴,看起来有些无聊的样子。 萧承冀把自己批阅过的奏折拿给她看,让她看着打发打发时间。 他还有一半折子没有处理,等处理好之后就要半下午了。 “本王给你找了一匹白色的马,很好看,”萧承冀道,“等处理完这些,带你出去骑马。” 这些天他们时常出去狩猎,女眷们大都在行宫里,什么都看不到。 第156章 秋狝[6] 等忙完之后,萧承冀果然让人把一匹通体雪白的大马牵了过来。 颜谕一看这马的个头,心里有些惊讶。 她没怎么骑过马,想骑一匹白色的小矮马,从上面掉下来也不会摔伤的那种。 眼前这匹实在超过了她的预期,从马背上摔下来就不止是摔伤的事儿了,甚至有可能摔死。 不过这匹马是真漂亮,通体都是雪白的长毛,没有一丝杂毛,马脸干干净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浑身被擦得没有任何异味儿,只是看着就让人喜欢。 颜谕好奇的看看萧承冀:“我能摸摸它么?” “可以。”萧承冀道,“它性情很温驯。” 既然是颜谕想骑,萧承冀肯定让人挑脾气最好的马儿过来。 颜谕摸了摸马脸,喂了它一只梨子。 萧承冀把颜谕抱到了马背上,让她手握住缰绳,随后他也翻身上来。 马越跑越快,很快就跑出了围场,向更远的地方奔去。 深秋的草原和山峦都被染成了一片金红色,远远看去如梦似幻,辽阔草原波澜起伏一望无际,马儿奔跑时没有任何障碍。 颜谕呼吸变快许多,有点害怕从马背上掉下来,萧承冀逐渐慢了下来。 颜谕道:“怎么没让人跟上来?” 正常情况下,颜谕出门的时候都是前呼后拥,几乎没有这么冷清的状况。 萧承冀道:“我们两人随便走走。” 他不太想让这些侍卫太监打扰。 再说,这片地方早就清过场了,匡天围场周边,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兔子、狐狸等野兽。 冰凉的冷风吹了过来,空气清爽干净,颜谕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理解皇帝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狩猎。 这边风景确实和京城的风景完全不同,别有一番意境。 萧承冀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颜谕的腰,他腰背挺拔,眉眼深邃。 颜谕回过头来看看他。 萧承冀道:“喜欢这里?” 颜谕点点头。 萧承冀在她发间亲了亲:“这几天有空就陪你出来转转。” 颜谕在府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宫里宫外交际的就那么几个。 萧承冀对她占有欲是很强,很多时候他想把颜谕关在家里,不允许她见任何人。 但理智却告诉他绝不能这么做。 颜谕是他的夫人,是活生生一个人,会哭会笑,不是什么物件。 在一个地方闷久了,她也会想透透气。 萧承冀心里想法再怎么残忍无情,真落到颜谕身上,还是会让她开心一些。 真让她不高兴,她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萧承冀没强迫人的爱好,他还是喜欢颜谕心甘情愿的和自己在一起。 如果康方部落没献那位锦妃过来陪着皇帝,萧承冀断然抽不出这么多时间和颜谕在一起。 他原本打算让冷婉丽陪颜谕出来走走,反正那丫头功夫不错,虽然人看着有点年少没经验,但到时候肯定还会再派十几个侍卫远远跟着。 颜谕好奇道:“我能不能下马走一走?” 萧承冀让马停了下来:“可以。” 他先翻身下来,把颜谕也从马背上接下来。 今天颜谕穿一身绯红蹙金如意团纹衣裙,外面披着大红缎面白狐内里披风,她穿这么艳色的衣服,脸上却没有上妆,只墨发松松的用根山檀木素簪束起。 马儿拴在一根枯木上,埋着头啃食地上的草。 萧承冀带了酒囊,里面装了梨花白,酒味儿多少有点烈性。 他找了个土坡坐下来,拧开喝了一口酒。 颜谕很快就凑了过来,表示她也想尝尝。 萧承冀道:“酒性烈,不合你的胃口。” 颜谕才不信这个邪,依旧想尝一尝,她抱住了萧承冀的手臂,软乎乎的趴在他身上撒娇:“我就尝一口。” “……” 萧承冀就吃她这一套。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见过颜谕对其它人撒娇,除了在自己面前黏黏糊糊爱哭爱闹以外,在其它人面前多多少少都有些淡淡的。 这种区别对待让萧承冀心里很爽。 他喂了颜谕一小口。 果不其然,颜谕觉得超级难喝,酒味儿呛得她鼻尖和嘴巴周围都变红了,她不好意思吐出来,强忍着喝了下去。 萧承冀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嘴角:“刚刚本王说了不好喝。” 颜谕趴他身上咬他胳膊:“我又不知道。” 隔着一层衣服,颜谕咬得他并不疼,反而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萧承冀在她腰上捏了一下,反手搂在了自己怀里:“自作自受。” 颜谕踮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漆黑水润的瞳孔里有且只有萧承冀一人。 “……” 她有时候可爱到让人有把她咬碎吃下去的欲望。 萧承冀抱着她躺在了草地上。 这个时候的草原都变黄了,这片的草丛依旧很高,躺下去就不见太多人影,萧承冀抱着她在草地上亲了一会儿,不出意外的起了反应。 颜谕身上穿得太厚了,她倒没有发觉,还很依恋的搂着萧承冀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 秋日艳丽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有些暖洋洋的感觉,凉风吹过草叶,但萧承冀高大的身躯将风隔绝在了外面,颜谕能感觉到的只有温暖。 她有点昏昏欲睡,想趴在萧承冀的怀里睡一觉。 萧承冀亲吻她的眉心,暂且将欲望压制了下去。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颜谕一向爱干净,在这样的场合做些什么,就担心她被风吹受凉,再弄得身上脏兮兮,骑马的时候不舒服。 颜谕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头了,闭上眼睛之前小声道:“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萧承冀不怎么想回去,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他想和颜谕一直留在这里,远离京城所有纷争。 “没事,晚些再回去。”萧承冀道,“我们出来的事情,没有什么人知道。” 皇帝今天没有什么事,不会随意传唤他,他对外只是在自己的住处处理一些奏折,哪怕明天再回去,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 第157章 秋狝[7] 时间仿佛瞬间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萧承冀把颜谕抱到了马上,来时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去之后肯定天黑了。 颜谕和萧承冀都有些饿了,他骑着马向外走去,寻找有人烟的地方。 这次不久就看到了牧民住的毡帐,里面隐隐有晕黄的灯火。 这边牧民也知道皇帝北上狩猎,匡天的官员早就和这边居住的牧民打过招呼。 主人家看萧承冀一身汉人衣着,骑着高头大马,猜想这可能是京城来的贵人。 他接了对方递来的一锭金子,丝毫不敢慢待,给萧承冀的马准备了草料和水。 牧民家六七岁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很兴奋,叽里呱啦的和颜谕说了一串话,颜谕只听得懂官话和南边的方言,听不懂这边的人在说什么,好奇的看向萧承冀。 萧承冀笑笑:“她说让你去看看她养的羊。” 颜谕跟着小女孩儿过去了,羊圈外面有点臭臭的,小女孩儿看看颜谕身上的衣服,让她站在外面,不一会儿她抱了一头可爱的小羊出来。 这只小羊应该出生不到十天,还是小小的一只,鼻子嘴巴都是粉粉的,叫起来“咩咩”响。 小女孩儿把这只羊给颜谕抱。 颜谕还没抱过羊,从她手中接过来,两人玩了一会儿。 小女孩儿的父亲走了过来,要把她的羊牵走。 小女孩儿看看颜谕,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串话。 萧承冀道:“你要不要吃烤羊羔?这只小羊给你吃。” 颜谕摇摇头,刚刚还在一起玩,她现在不太忍心去吃。 小女孩儿的眼睛亮了,拉着颜谕把小羊送回了羊圈。 晚上萧承冀和颜谕留宿在了这里,颜谕还没有住过毡帐,她总觉着哪里都是牛羊的味道,有些不大习惯。 但第一次见识到这些,她觉得很稀罕,心里还是很兴奋的,抱着萧承冀的手臂睡不着觉。 萧承冀刮了刮颜谕的鼻梁:“这家的小孩儿很喜欢你。” 他看得出颜谕不排斥这里的小孩儿。 不过,山这边的草原有点缺水,那个小女孩儿衣服袖子脏得油亮,脸也黑黑的,俩辫子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颜谕竟然用帕子给她擦鼻涕,还陪着去羊圈里看羊,这点让萧承冀挺震惊的。 要知道他每次去颜谕那边睡都得洗澡,大冬天也要擦洗擦洗才上床。 想想或许能理解,颜谕整天在后宅见不到人,应该盼着有个小孩儿陪着她玩的。 次日天不亮萧承冀就醒了。 颜谕醒得都很晚,现在还睡着。 这家牧民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但条件和京城肯定没法比,毡帐里多少都有点脏脏的,牛羊干烧粪便的味道挥之不去。 所以晚上萧承冀只让颜谕脱了外面的披风和质地有点厚重的外袍,里面衣服都穿着,用披风和他的外衣裹着她。 颜谕睡得很熟,但毡帐外面陆陆续续传来羊咩咩叫的声音,没过多长时间,颜谕也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这一天一夜就像做梦一样,回想起来特别新奇。 如果没有萧承冀的话——如果不是他,或许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足太远的地方。 有时候颜谕也会羡慕婉丽这样大胆张扬的性情,羡慕婉丽有四处闯荡的想法。 但人和人完全不能比较,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颜谕本家家族凋亡,外家恭恭敬敬的将她养大,她这辈子就和皇室绑在了一起,只能在深宫后院里生存。 萧承冀就是其中唯一的色彩,让她看到的,体验到的,都是从前没有想象过的。 萧承冀看她醒了,给她递了茶水漱口,拧了帕子给她擦擦手和脸。 颜谕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怀里随时都揣着一个掐丝珐琅香粉盒,香粉盒上面镶嵌了一小片精巧的铜镜,另外还有一把小巧的蔷薇缠枝掐丝镶宝金背玉梳,能当梳子梳梳头发,也能插在发间当个首饰。 她略梳整了一下头发,跟着萧承冀一起出来了。 清晨凉意深重,草叶上都带着些许露水,这个时候太阳刚刚起来,远处金黄的草木都被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牧民家的小女孩儿起床很早,麻利的赶着羊出圈,她看颜谕出来了,抱着昨天的小羊羔给颜谕看。 小羊羔确实白生生的,身上的毛干干净净,叫声又软又嗲。 这边早膳也准备好了,牧民上了丰盛的羊肉、各种奶饽饽、锅茶和馅饼、包子。 颜谕早上起来没有什么胃口,捧着一碗奶香浓郁的茶慢慢喝着。 萧承冀和那名牧民在说话,他们两个说的什么颜谕也听不懂。 实际上萧承冀是在问这边官员的事情,一个地方官员表现如何,问当地的百姓总比看他们呈上来的折子靠谱。 他们都拿出匕首割肉蘸盐水吃,就连小女孩儿也干脆利落的用匕首切羊肉,一刀下去干干净净骨肉分离。 这家小女孩儿看起来很喜欢颜谕,看她不吃羊肉,以为颜谕不会刀子,手脚麻利的切了紧实的羊腿肉给她。 吃完萧承冀就带颜谕离开了,外面两个身穿墨色锦衣的暗卫昨晚看王爷没回去,便一路找来了,在毡帐外头守了一夜。 昨天颜谕把装着糖莲子和玫瑰香雪丸的荷包给了小女孩儿,好客的小女孩儿想把那只小羊羔送给颜谕,可小羊羔不好带回去养,萧承冀没有接受。 他把颜谕抱上马,让两个暗卫在前面先走。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萧承冀已经离开行宫一天一夜,这么大的动静其实是被禁止的,皇帝那边完全不知情。 颜谕和萧承冀一路上说说话,不知不觉离有人烟的牧民越来越远,再翻过一座山,就会离匡天行宫更近一些。 经过一处胡杨树林,萧承冀原本和颜谕说些什么,突然拉住了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两名暗卫察觉到这边不对,神色骤然大变,都拔出了腰间长刀。 二三十名蒙面的刺客,从胡杨树林里跳了出来。 第158章 秋狝[8] “有刺客!”其中一名暗卫对天发了一个信号,“我们开路,殿下带着王妃先走!” 二十多名刺客抽剑上前,这些人个个身着黑色劲装,眼神中透露出凶狠与决绝,毫无疑问,这些人训练有素,早就埋伏在了此地。 颜谕脸色瞬间变得雪白,萧承冀低声道:“没事,闭上眼睛。” 两名暗卫如闪电一般骑马冲了上去,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十多名刺客缠绕着这两名暗卫打斗,剩下更多人则包抄到了萧承冀的面前。 萧承冀冷哼:“一群宵小。” 长刀出鞘,耀眼的银光一闪而过,颜谕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她抬手摸了一下,发现身上被溅得都是鲜血。 显而易见这些刺客不是一般人,萧承冀的两名暗卫均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倘若今天过来的刺客寻常,他们两人就能全部将这些人解决。 但交手十几招过后,两名暗卫遍体鳞伤已然不支,这些刺客仅折损七八名。 萧承冀一刀斩落一个头颅,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血腥了,胯下白马已经变成了血马,他担心颜谕看到之后晚上做噩梦,一直叮嘱颜谕闭上眼睛。 实际上萧承冀说与不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颜谕现在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人体断肢和着鲜血,还有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一起,足以让看到这些场面的人完全崩溃掉。 下一刻一名刺客斩断萧承冀胯下这匹白马的腿,白马嘶鸣一声倒地,萧承冀抱着颜谕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长刀滚落一旁。 期间刀光剑影持续不断,萧承冀闷哼一声,始终将颜谕护在怀里,而后借力抽出短匕,一刀结果了逼上前的侍卫。 他快速将这把匕首塞在了颜谕的手中,顺势起来夺了一把剑杀去。 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局势逆转,地上都是刺客的尸体和残肢,二十多个刺客仅仅剩下两个活生生的。 萧承冀一剑刺死一人:“留个活口。” 两名暗卫脸上头上都是鲜血,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他俩应了一声,再下手时收了不少力道。 萧承冀就要把放在旁边的颜谕抱起来,这时,倒在地上的一个死尸突然暴起,手中拿着一把短匕,直接刺向颜谕的心口。 萧承冀脸色骤变,他顾不上想太多,飞身过去挡在颜谕面前,生生挨了这一下,而后夺过对方匕首,手起刀落割断刺客的头颅。 “殿下……”看到萧承冀重创,颜谕的脸色顿时变了,赶紧抱住了他的腰,“殿下!” 另一边两名暗卫五花大绑捆了一名刺客,他俩检查了一遍尸体,发现其它人已经死绝了,被绑的这名刺客一声不吭,暗卫发觉不妙赶紧去掰他的下巴——可是太迟了,舌底毒药已经被咬破吞了下去。 萧承冀被刺伤的地方血流不止,他身上受伤绝不止这一处,脸色变得雪白雪白。 正常情况下这群人再多两三倍,也伤不了他多少,可他还带着颜谕,生怕颜谕伤到。 颜谕满脸泪痕,颤抖着抱住了他:“殿下……” 萧承冀往她怀里倒去,两人倒在了地上。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颜谕的脸,而后眼神涣散,话还未说出口,唇边已经满是鲜血。 他抬手摸了摸颜谕的脸,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颜谕心跳完全停止,再也感觉不到眼泪在流动,手脚都变得冰凉无比。 她抬手去探了探萧承冀的呼吸,感觉不到任何波动。 整个世界刹那间寂静,颜谕眼前一片灰败,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往昔如烟似雾,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只剩下一地血流。 颜谕毫不犹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一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下一瞬匕首被打落在地,萧承冀握住了颜谕的手腕:“本王没死!” 正常情况下颜谕不该抱着他的身体声泪俱下说她有多爱多爱自己么? 萧承冀还挺想看看小美人抱着自己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委委屈屈的哭,一边诉说她心中的爱意,最好再说一说她后悔平时对萧承冀使小性子,倘若他还活着,以后什么都听他的之类的话。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其实颜谕平常并不是多爱说话的人。 相对于长篇大论,颜谕更喜欢直截了当的去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她的言语往往隐藏在行动之后。 颜谕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看见萧承冀把匕首装进鞘里塞在腰间。 颜谕浑身还是软的,但逐渐能够听到四周风吹过的声音,眼前的一切有了色彩,甚至能够反应过来自己在何时何地,终于意识到刚刚是萧承冀在骗她。 颜谕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抬手要给他一巴掌,可怎么都动不了手。 她又气又恼,起身就要离开。 萧承冀赶紧拉住她,动作的时候扯到伤口,他疼得闷哼一声。 颜谕惊慌失措,赶紧扶着他坐下来。 这时候又有一队暗卫骑马而来,众人下马对萧承冀和颜谕跪拜:“王爷,王妃!” 萧承冀眸色瞬间变冷:“把这些尸体搜一遍。” 看刚刚那名活口服毒,萧承冀能够想到搜不出什么东西,这些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果不其然,一无所获,尸体身上全都没带任何东西,连任何明显的印记都没有。 萧承冀擦了擦脸上和手上被溅的血迹,稍微包扎了一下最主要的伤口。 “先回去。”萧承冀冷冷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是!” 萧承冀扶着颜谕上了马,他随后上去,接下来一路再未遇到什么,众人很快便回到了行宫。 昨日外出一事和今日遇刺一事,萧承冀都未曾对外声张,他住的地方依旧安安静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下头这些宫女太监被兴文管得很严,但凡有人多嘴——别说是对外通风报信,哪怕是在内部偷偷议论,也会直接拖下去被打死。 晚些时候,萧承冀传了太医过来。 第159章 秋狝[9] 其实这些对萧承冀来说只是些皮外伤,他倒不怎么在意。 但颜谕实在担心他,衣不解带的照看在他身边。 看着颜谕这个样子,萧承冀心里酥酥麻麻的疼痛。 其实他遇刺不是头一次,受伤也不是头一次,但被人这般关心,却是头一次。 本来他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但既然颜谕关心,萧承冀就假装自己伤得很重。 皇帝那边萧承冀隐瞒着没说,那群刺客做了万全的准备,萧承冀的人都没有调查出什么,即便皇帝的人来,还是同样的结果。 况且萧承冀是带着颜谕出去才会遇险,他不想让皇帝认为颜谕事儿多非要出去。 对这些人的行事作风,萧承冀再清楚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这些人都是怪奴才怪女人,怎么都不会怪罪到主子头上来。 有些责任萧承冀能承担就承担了,作为男人,他绝对不会让别人怪罪自己的女人。 夜里颜谕睡在萧承冀的身侧,她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眉尖微微蹙起,或许是做了什么不大好的梦。 房间里略有些昏暗,几盏灯火已经灭了,只留了床头一盏,描金玻璃灯罩散发着淡淡的黄光,安神香的气息弥漫到了每一处角落。 萧承冀五官过于立体深邃,灯下显得柔和几分,少了白日里淡漠绝情的感觉。 片刻后,萧承冀抬手将颜谕脸上的墨发拨到了耳后。 当时一幕幕似乎还在眼前发生,萧承冀一直都知道颜谕喜欢自己,很多时候自己是否被另一个人喜欢,别人或许察觉不出来,但自己肯定能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与众不同的情愫。 颜谕看他的眼神,和他说话时的语气,总是和对待别人不一样的,她的倾慕不在嘴上,而是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 萧承冀不知道的是,颜谕竟然把他看得这么重,愿意跟着他一起去死。 说实话,对这样的事实萧承冀肯定是有很强的愉悦感。 理智却告诉他,这样的事情只能发生一次。 哪怕以后他真的遇到不测,他也不能让颜谕追随他而去,殉情这样的事情可以发生在戏台上,也可以发生在话本中,却绝对不可以发生在颜谕的身上。 萧承冀指腹摩挲着颜谕尖尖的下颌。 或许他们真的应该要一个孩子了,有了孩子当寄托,哪怕他以后遇到什么危险,颜谕也不会轻易的做什么傻事。 即便萧承冀去死,他也不希望颜谕去死。 颜谕睡梦中真的不安稳,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猝然惊醒了过来,额头上满是冷汗,呼吸看起来很困难。 “殿下!” 颜谕捂着自己的胸口,终于看见了萧承冀,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萧承冀把她搂到了自己怀里:“没事,本王在这里。” 颜谕眼睫毛很快变得湿润,把脸埋在萧承冀的怀里闷闷的哭。 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兄长,一个人南下去了外祖父母的家里,多年来一直都觉得处境不够温暖。 她现在最爱的人只剩下萧承冀,绝对不能再失去萧承冀了。 “殿下好好养伤,一定要把身体养好。”颜谕声音有些哽咽,“我……” 萧承冀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哪怕是为了你,本王也会将身体养好。” 颜谕搂住他的腰,又闷闷的哭了起来,很快就把他胸前一片衣服哭得透湿。 这次的事情,她一定会调查清楚。 平时颜谕不是很认真的人,做事也不会太过绝情。 可触及她的底线之后,她做事就开始不讲情面,甚至有些心狠手辣了。 某种意义上说,颜谕是和萧承冀一模一样的人,也只有本性相同之人,才会产生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太医吩咐过,萧承冀的伤口一天要换两次药,绷带也要换成干净的。他肩膀和后背几处受伤,只有肩膀处伤口深一些,其它地方都有些浅,伤得没有那么深。 换药这种事情颜谕并没有交给其它人,都是自己亲自去来。 一开始萧承冀并不想让颜谕来换,主要伤口有点狰狞,而且痊愈的过程中流血结痂多多少少让人感到心理不适,萧承冀还是想在颜谕面前维持自己无坚不摧的形象。 颜谕完全不放心,担心别人笨手笨脚弄疼萧承冀,虽然萧承冀觉得她有时候也笨手笨脚的,颜谕对自己的定位却是心灵手巧。 说实话颜谕确实下手更轻一些,她手指灵巧轻盈,比那些太监温柔多了,很多时候萧承冀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她就已经把绷带小心翼翼的解开,药粉均匀细致的撒了上去。 换了两三次后,萧承冀也适应了让颜谕来。 早上颜谕再也不睡懒觉了,而是认认真真的把萧承冀扒拉过来,在他身上左摸又摸解开绷带,看看他身上的伤口,认真检查发现伤口没有裂开流血之后,再细细的上一层药粉,重新包扎一遍。 萧承冀受伤这段时间依旧有精力想别的,但他只能想想而已,顾及着他身上的伤,颜谕绝不会让他胡来。 所以他一早就看到衣衫不整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儿在他怀里摸来摸去的,又是给他脱衣又是给他穿衣,这样的场景要多旖旎就有多旖旎,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颜谕好不容易给他缠完绷带,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去的时候不要骑马了,殿下和我一起坐马车回吧。” 萧承冀“嗯”了一声,语气有点漫不经心:“伤口疼。” 颜谕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满心担忧的去看:“哪里疼?” 萧承冀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颜谕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按到伤口了,犹豫着要不要解开看看,再给他重新换药。 萧承冀看她上当,唇畔噙了一抹笑:“你亲一亲,亲一下就不疼了。” 这么明显诓人的话,颜谕竟然信了,果然凑过去,隔着衣服亲了一下。 亲完抬头看看他。 她眼睫毛很长,然而此刻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湿润得能够滴出水来。 萧承冀轻笑道:“不疼了。” 第160章 秋狝[10] 一连几天,萧承冀就没看颜谕笑过,她始终都是一脸担忧的围绕在他身边,只想他受伤的事情,再也分不出心思去想别的。 这些可比甜言蜜语好用多了,萧承冀索性就待在了住处不出门,安安心心的让颜谕给他换药喂水喂饭——萧承冀自己当然能喝水吃饭,他又没残废,甚至还能下来走路,穿好衣服之后,只要他不说,别人很难看出他受伤。 但是,既然颜谕担心他,他就一切交给了颜谕。 午间,颜谕喂了萧承冀一小碗清炖鸽子汤,里面没有加盐和其它调料,萧承冀并不怎么想喝。 但颜谕一小口一小口的用汤匙喂着,他到最后也没有拒绝。 颜谕看他喝完了,又递给他一盏清茶漱口,在旁边一直守着,直到萧承冀午间睡着。 房间内外都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安神香浅淡的气息。 等萧承冀入睡之后,颜谕放下了帐幔,扶着凝夏的手走了出去。 这几天萧承冀受伤,兴文管着外头的事情,住处所有人噤若寒蝉,生怕这个节骨眼儿上触了霉头。 兴文一看颜谕出来,赶紧走了上前:“王妃。” 颜谕点点头:“我出去走走,现在王爷已经歇息了,等他醒来,你去里面伺候他吃药。” 兴文应了一声:“是。” 婉丽原本在廊下打盹儿,一看颜谕要出来散步,她赶紧跟了上来。 这几天兴文管得很严,就算是婉丽也不敢随意溜出去,她闷在这里早就觉得无聊了。 婉丽不大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秦王这边无论侍卫太监还是宫女丫鬟都不能随意讨论,她知道的仅仅是眼睛看到的,只能猜出王妃和王爷一起出去的时候,两人遇到了刺客,王爷身上受伤。 颜谕慢慢的在前面走着,婉丽跟在她的身后,她能看出王妃不怎么愉快,一直想找些开心的事情和王妃聊聊——然而,婉丽觉着王妃应当没这样的兴致。 路上遇到两名宫女匆匆而来,这两名宫女应该是奉命去做什么事情的,因为宫里人做事,很少单独派一个人出来,都是成双成对的去做什么。 她俩看见颜谕之后,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向颜谕请安问候。 颜谕和她们说了一些话。 婉丽有些惊诧王妃竟然知道这两个长得很普通的宫女叫什么名字,早知道这样大众的长相一模一样的衣服,就算见上十次婉丽也不会知道曾经见过面。 婉丽大致知道了这两个人是皇帝最近的新宠锦妃身边伺候的人,颜谕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无非是皇上最近身体如何,这几日见了哪些大臣,哪些皇子去请安,每天几时入睡几时起来。 这两名宫女也没有任何隐瞒,问什么说什么。 事了颜谕赏赐她们一些金瓜子儿,让她们都过去了。 婉丽偏了偏头,心中很是疑惑,她想不通刚刚颜谕问的有什么用,更不觉着这点话就值那么些金子。 颜谕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走了挺远的路。 皇帝很多时候来匡天行宫都是在秋天,所以这边行宫的秋景布置得格外精致,路边开的很多都是秋天才开的花,而且此地仍旧有桂花的香气在弥漫。 一直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婉丽才反应过来她们来了哪里。 这是瑞郡王的住处,瑞郡王妃这时候让几个丫鬟推着她荡秋千。 听到颜谕过来,卫如萱的神情瞬间紧绷了起来。 她忌惮颜谕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早先抢了颜谕和萧嘉善的婚事,卫如萱的心里就埋下了这根刺,心里总觉得不安,害怕颜谕来报复她,把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夺走。 卫如萱从秋千上起来,麻溜的走到了颜谕面前:“你来这里做什么?” 院子里有太监看见秦王妃过来,偷偷跑去给石良通风报信。 颜谕淡淡的道:“这些日子在行宫无聊,来这边散散步,不知不觉就到了你们这边,我想着不打个招呼总是不好。” 卫如萱不怀好意的上下看看颜谕:“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我们王爷的?” 话音刚落,颜谕旁边的凝夏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凝夏真想不通卫如萱为什么总觉得颜谕要勾引萧嘉善。 把萧嘉善和萧承冀放在一起,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哪个长得更好看吧? 更何况,如今萧承冀的权势,可不是一般皇子王爷能比的。 卫如萱这个劲头,就像是乞丐拼命捂着自己的碗,怕别人抢她碗里的半个馒头。 这时候,萧嘉善听到了石良给他通风报信。 听说颜谕来了这边,萧嘉善立刻从书房里站了起来。 他从里面出来,走到了卫如萱的旁边。 卫如萱一看到萧嘉善,赶紧抱住了萧嘉善的胳膊:“殿下,您过来了。” 萧嘉善不大适应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同自己亲亲热热,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可是,他又想让颜谕知道自己娶卫如萱不后悔,他现在过得很好,让颜谕狠狠膈应一下。 萧嘉善轻轻的拍了拍卫如萱的手,语气温柔许多:“你在和三嫂说话?” 卫如萱得意的瞟了颜谕一眼:“是啊,真不知道三嫂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看我?呵呵,我真受宠若惊啊。” 颜谕一边说话一边细细打量他们的神色:“昨个儿我让房里的人挪动一架大理石的屏风,那盏屏风太重,挪动的时候几个人突然碎掉砸伤她们,其中还有我奶嬷嬷。这回出来匆忙,我们没带疗伤的好药,又不敢惊动太医,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妙药?” 卫如萱撇了撇嘴:“我才没有带。” 萧嘉善道:“本王这里有一些金疮药,备的不多,三嫂想用请拿去吧。石良,你去拿来。” 颜谕没有说什么。 片刻后石良捧了几瓶药过来。 颜谕笑道:“我们王爷在北苑散步,我还要再去和他说些话,麻烦石公公再派个人送去我住处,给霍旺就好。” 石良看看萧嘉善的脸色。 萧嘉善道:“你送去吧。” 第161章 真相[1] 颜谕和石良走了一段路,路上和他说了一些话。 石良难得看秦王妃说这么多,在一旁小心奉承着,借着秦王妃往北走,他往秦王住处走去,很快路上便碰到了霍旺。 他把东西交给霍旺,霍旺眼睛一亮:“石公公,难得看见您。您最近办差忙不忙?小的请您喝一杯?有人献给我们王爷几瓶子葡萄酒,王爷全给了王妃,王妃不喝这些,便赏给了奴才,这么好的东西,真怕带回京的路上打碎了,索性找个识货的喝完。” 石良和霍旺的干爹一个辈分,平时懒得理他。 可霍旺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霍旺成了秦王妃跟前的红人儿,一般人多多少少得给他个面子。 再说,葡萄美酒夜光杯,在本朝,葡萄酒历来都是西域进贡的贡酒,仅有少数达官贵人才享用得起。 就连石良这个地位的也喝不到几回。 石良笑道:“我还要回去一趟,要过会子才有空闲呢。” “那您得了空再来。” “行。” 只看刚刚卫如萱和萧嘉善的言行,颜谕看不出来是不是他们在背后谋划这一切。 如果真是萧嘉善的话,那他的心机也未免太过深重。 颜谕一边走着一边在想事情,而后和一个人迎面对上。 “小心!”婉丽扶了颜谕一把,然后抬头怒目而视,“你不长眼睛吗?怎么不看路?差点撞到我们王妃!” “抱歉,实在抱歉。” 萧其睿刚刚想事情入神,这边小路弯窄,两侧都是花木,他一时间真没察觉对向有人过来。 颜谕抬头一看是萧其睿,轻轻拍了拍婉丽的手背:“不得无礼,这是七皇子殿下。” 萧其睿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看到婉丽,他对着婉丽一笑:“没事。” 刹那之间婉丽脸上血色尽褪,脸色苍白无比。 颜谕道:“七爷怎么在这里?” 萧其睿笑了笑:“这几日无事,父皇又不把我们带出去围猎,只能在行宫闲逛了。三嫂,这是你表妹?” 颜谕知道萧其睿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不太干净,加上之前马家小姐的事情,所以她身边但凡有未出阁的女孩儿,绝对不会让人往萧其睿这边去靠。 颜谕道:“今日天气倒是不错,我也出来走走,本想去看看娇莲。” 萧其睿又看了婉丽一眼。 在他眼里婉丽脾气有点古怪,知道他是皇子了竟然一点都不开心,难不成介意什么? 萧其睿脸上神色未变,依旧和煦温柔:“这几日没有见到三哥,三哥很忙?” 颜谕笑道:“他一贯不爱出门,这两天在书房待着,不知道看些什么。” “原来如此。”萧其睿道,“三嫂,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萧其睿很快离去,颜谕也去了郑氏这里。 郑氏没想到颜谕竟然会主动探望自己,她满脸堆笑,让人给颜谕准备茶水和糕点。 婉丽神色恍恍惚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门的,等看到郑氏之后,她脸色又是一白。 郑氏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因在自己的住处并未过多梳妆,杏眼桃腮,巴掌大的瓜子脸,如水上风荷别有风韵。 颜谕捧过茶水喝了一口,而后道:“这几日我身子不适没有出来,身边丫鬟嬷嬷笨手笨脚的让石头屏风砸了,受了皮肉伤,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郑氏吃了一惊:“啊?” 颜谕道:“我奶嬷嬷也受伤了,跟我十多年,那么大岁数……唉,我这边没什么疗伤的药,本想传太医,又怕为了下人惊动太医,让我们王爷知道了骂我。” 郑氏此番出行也没带什么疗伤的药,她想的是有什么事儿传太医好了:“可惜我也没带,倒有些人参灵芝等补药。” 颜谕蹙眉:“刚刚我来的路上遇到了七爷,七爷一贯缜密,不晓得他身边会不会带什么疗伤的好药,当时忘记问他。娇莲,你能不能帮我问问?” “好。”郑氏微笑道,“他如果给我,我就让人送去。” 两人说说话吃吃茶,郑氏说着说着禁不住叹气:“七爷看中五嫂的表妹,我去五嫂那里问,想把她的表妹给七爷当侧妃,你猜五嫂怎么说?她说我要打听,先给她磕个头!真是欺人太甚!” 颜谕道:“瑞郡王妃就这个性子,你别惯着她。” 婉丽听了郑氏的话,脸色又白了白,不可置信的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道:“是,我受不了这个气,宁愿被七爷打骂,也不想对她低头。只能等回到京城,再给七爷寻个好的。” 颜谕微微垂眸,想着太过贤惠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然而郑氏认为只有忍气吞声才能获得萧其睿的尊重,稍微强硬一些又会遭遇拳打脚踢。 她坚信她会和萧其睿过一辈子,这辈子只能这样了,从没听过皇家还能和离的,不听萧其睿的话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旁人劝肯定不能劝的,郑氏还没有被南墙碰得头破血流,要是别人说了,指不定还以为别人是故意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颜谕又坐了两刻钟便告退了。 她走不久,七皇子便回来了。 郑氏赶紧站起来。 萧其睿道:“三嫂今天都说了什么?” 郑氏道:“三嫂说她奶嬷嬷受伤了,不好传太医,想问问咱们这里有没有好的伤药,我说我这里没有。” 萧其睿眸子眯了眯:“恰好我这里有一些,你等下让人送去吧。” 不多时,郑氏的丫鬟便给颜谕送来了两瓶祛伤古方膏。 颜谕闻了闻,拿给太医看看。 这名太医是萧承冀的人,这几天经常偷偷过来,颜谕和他已经很熟了。 太医将金疮药闻了闻,沾了一点入口,紧接着又闻了闻古方膏,把药膏蘸了往手上试一试。 片刻后,太医道:“金疮药倒是无事,平平无奇的方子。这两瓶药膏加了玉鹤草,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却有暗毒,时间久了危及性命。玉鹤草气味清凉,涂在肌肤上会逐渐变暖,倒是罕见之物。” 第162章 真相[2] 颜谕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眼睛轻轻的闭上。 旁边的婉丽脸色比纸还白,她怯生生的看了看颜谕。 片刻之后颜谕道:“张太医,你先回去吧。” 凝夏赶紧送客,将张太医送到了外面。 没过多长时间,霍旺也回来了。 刚刚霍旺喝了酒,现在整个脸膛还是红通通的,他跪下磕了个头:“王妃。” 颜谕抬了抬手:“起来吧,都打听到什么?” 半个时辰前霍旺把石良灌得醉醺醺的。 他们这些太监都命苦,哪怕混到霍旺和石良这种人中龙凤的地位,在主子面前依旧得夹起尾巴装哈巴狗。 五皇子瑞郡王萧嘉善的脾气倒是不错,其实一开始羡慕石良的人很多,都觉着他伺候这么好的主子,比其它人混得好多了。 可当大太监这件事情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从萧嘉善娶了卫如萱进府之后,五皇子府就没有消停过。 一边是下头的人各种被克扣份例叫苦不迭,一边是卫如萱拿着银子大手大脚挥霍无度。 石良作为萧嘉善跟前的大太监,下头的那些侧妃贵妾侍妾遇到事情都求他,逼着他向王爷告状,要提一提王府的待遇,堂堂五皇子府,总不能过太寒酸吧? 府上的银子都哪里去了? 银子都哪里去了? 石良说不清。 自从萧嘉善和郑老爷子关系变僵,失去郑家的供奉之后,五皇子府的待遇就降了一格。 现在郑家被秦王重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顾不上五皇子府,府上就开始入不敷出。 萧嘉善心软不会管事,下头的人一个比一个会糊弄,他那些产业收不上银子来。卫如萱在花银子上面很有一手,在给府上算账一事上则逊色许多。 这不,刚想出和小国舅爷联手卖官捞钱一事,结果被秦王的人弹劾,郑老爷子失去了吏部的官职,小国舅爷被流放,捞钱的来路被关闭,皇后还被皇上骂了一顿。 跟着几个皇子的太监当中,石良就算不是心眼子最少的,也是最少的之一。 没吃过大苦,没受过大亏,没长过记性,喝了几杯酒,让霍旺用几句看似掏心窝子的暖话熨一熨,就把他心里那些牢骚全说出口了。 霍旺小心给石良倒着酒,先倒了红的葡萄酒,又加了白的玉山春,酒的香气扑鼻,能把人的骨头醉透。 他一边劝酒一边道:“我常说我干爹成天如履薄冰,和石爷爷您一比,那是差远了,还是您更辛苦些,肩上的担子更重。” 石良又一杯酒下肚:“你们秦王殿下性情虽暴戾,但他做什么事儿心中都有数,但凡你干爹谨慎仔细一些,就不会被换成兴文。我们殿下……” 石良想说“我们殿下摇摆不定,想一出是一出,心里没主意”,可奴才背后说主子坏话,真传出去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他醉眼惺忪:“我们殿下仁慈柔善,被他的王妃坑了。” 霍旺又给他斟酒,打听着瑞郡王府上是不是养了另一批人:“常常听说府上养幕僚养死士花销众多,请一批死士办些事儿,前前后后要几十万两银子呢,郡王和郡王妃是不是把银子都花到这里了?” 为了避免石良怀疑,霍旺笑着道:“要我说,咱们不比这些人干的事儿少,主子要是给咱们这么好的待遇,那才叫合理呢。” “没有,”石良摇了摇头,“从前郑府倒是养了一批有能耐的江湖人士,去年不是有个人玷污多名民女犯在你们秦王手上了?郑大爷和他们很熟,现在郑大爷被流放了,他们都听郑老爷子的,老爷子和我们殿下疏远了,和七皇子倒是走得很近……” 霍旺再和石良说了一会儿话,又喝了不少酒,眼看着石良醉了,让人把他扶着去休息。 等到了颜谕跟前,霍旺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对话都和她说了一遍。 像石良这个级别的太监,萧嘉善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瞒过他的耳朵,甚至要借他的手去做,他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日凶手的人选,便只剩下了萧其睿。 颜谕盘算着该怎么调查一下萧其睿那边的人员流动,她心里略有些惆怅,让房里的人先下去了。 萧承冀下午的时候醒来就在书房里处理一些公务,颜谕并没有再进去打扰他。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凝夏悄悄的将房间里的灯盏一一点亮,回头还看见颜谕坐在那里,神色冷清,不晓得在想什么。 凝夏拿了一件衣服披在颜谕的身上:“最近天冷了,屋里太凉,王妃注意身体。” 颜谕道:“晚膳都备好了?” 凝夏松了一口气:“都准备好了。” 颜谕缓缓起身:“先吃饭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是吃饭的事儿更要紧一些。 萧承冀身体状况一向挺好,才没颜谕这么娇弱。这次受伤之后依旧像没事人似的,下午趁着颜谕外出办事,他叫了几名下属过来,又处理了一些积压的事务。 下头这些人丝毫看不出自家王爷有什么问题,王爷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漠,声音中气十足,所有人老老实实的听训,看见萧承冀就像兔子看到了恶狼。 但兴文这边一说王妃那边准备好了晚膳,让他回去用膳,萧承冀瞬间虚弱起来了。 兴文眼皮子抽了抽,寻思着他配合着王爷这般骗王妃,以后会不会被王妃下令打死。但不配合王爷的话,他现在就要死。 兴文赶紧搀扶了萧承冀过去。 颜谕正让丫鬟们布菜,这边一回头,便看到萧承冀从外面进来,他让太监搀扶着,身上看起来伤得不轻,脸色都有些苍白,很有病弱贵公子的感觉。 颜谕看他如此虚弱,顿时心疼了起来,赶紧上前去扶他:“让我来,兴文,你下去吧。” 兴文麻溜的将萧承冀交给了颜谕。 萧承冀一手搭在颜谕的肩膀上,把她搂在了怀里,倒没有真把自己都压在颜谕身上,她这身板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 颜谕满心担忧:“殿下身上受伤,就不要太操劳了,事情往后放放,先歇息几天。” “没事。”萧承冀低声道,“为了你和王府,本王做什么都值得。” 兴文:“……” 颜谕心疼他,眼睫毛上又泛了雾气,看起来又要哭鼻子了。 萧承冀刮了刮她的鼻梁:“先吃饭,其它事情晚上再说。” 第163章 真相[3] 好些丫鬟都在里头伺候主子们用膳,锦秋端着一叠刚刚熏的热帕子,带着端水的丫鬟经过。 路过的时候,她看到婉丽坐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 ……这位婉丽姑娘一向很奇怪,性子有些急躁,还很任性。 偏偏王妃很喜欢她,锦秋一直想不出她哪里值得喜欢。 前两天婉丽姑娘还很正常的样子,今天也不知道谁惹她了,一个人默默躲角落里掉眼泪。 这么古怪的一个人,又怎么了呢? 里面主子们在用膳,等下还需要用帕子,锦秋完全没有停步,很快就进去了。 婉丽擦擦眼泪,思绪回到了几天前。 她高高兴兴的坐在屋顶上,手上还把玩着那支笛子。 这边没有什么人住,也没有什么太监侍卫守着,四周空旷旷的,现在太阳落山,更显得寂寥了。 婉丽心中总觉得惋惜,要是她很多年之前就认识王妃就好了,在她很小的时候,身边没有父母长辈,有王妃这样的温柔大姐姐突然出现,和她说话,教她很多东西,那样就好了。 现在好像也不晚。 以后留在京城似乎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自由这种东西,那么多人都没有。 和喜欢的人过安逸清闲的生活,日后来王府串串门,和王妃说说话,似乎挺好的。 婉丽捧着自己的脸,开始畅想将来的一切。 直到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笑眯眯的和她说话:“有没有吃饭?我给你带了莲蓉糕。” 婉丽看他一眼,再看看他手上的糕点。 过了一会儿,婉丽从他手上拿了一块糕点:“你家里有没有人?” 萧其睿怔了一下,继而笑道:“什么人?我前几年就搬出来,不和父母住在一块儿了。” 婉丽道:“你有没有……” ——有没有娶妻?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萧其睿笑着看向她:“倒是现在,很想把一个人带回家。” 婉丽明白了他的意思,耳根瞬间变红了。 她恶狠狠的看了萧其睿一眼:“哼。” 萧其睿知晓婉丽脾气暴躁,他亲自拿了一块糕点,喂到她的唇边:“好不好吃?” 是很好吃的,莲蓉软糯香甜,很合婉丽的口味。 萧其睿笑着看她吃完:“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去?你总说你很忙,每次见你都是片刻。” “多晚都没关系。”婉丽道,“今天王妃不在这里,我可以在外面待久一些。” 萧其睿眸色微变:“哦?你们王妃不在这里,是去了哪里?回京城了?” “不是。”婉丽和他见了那么多次面,两人已经很熟了,没什么不能说的,“王妃和王爷单独出去玩了,没带我们一起。” 萧其睿笑了笑:“是么?” 这次是萧其睿提前走的,月亮还没有爬上来,婉丽手中的莲蓉糕还没有吃完,萧其睿就起身了:“我要走了,晚上该我去值班,去晚了皇上会责备。” 婉丽怅然若失,没想到他会提前告别。 既然他在皇上跟前当值,仔细一些理所当然。 婉丽低头继续啃他的糕点,最后点了点头:“好,你走吧。” 萧其睿跳下屋顶,头也不回的走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了婉丽的身上,她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但眼泪却从指缝里不断的涌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拨开她的手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婉丽抬头,看到了王妃披着一件素白的披风站在自己面前。 婉丽嗓音有些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想起那天王妃对她说的话:“在这个世上,我只仰慕殿下一人。如果他死了,我陪他一起。” 婉丽不知道这次遇刺对王爷造成多大的伤害,也不知道当时的战况会有多凶险。 她心里只剩下浓重的愧疚和庆幸,庆幸王爷并没有丢掉性命,庆幸王妃还好好的在她面前。 一直以来婉丽都很孤独,她只有哥哥,没有母亲,也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其它女孩子要么嫌弃她无长辈照拂没有教养,要么嫌弃她不够端庄。 现在来了姑母家里,姑母和表嫂对她很好很好,但两人和婉丽之间依旧有隔阂。 玉莹表姐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作为替代品的婉丽却喜欢舞刀弄棒。 唯一真心认同她、怜爱她的王妃,却差点被她害得失去丈夫。 婉丽不敢把这一切说出口,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灾星,却不愿意承认。 颜谕擦了擦婉丽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我翻阅刑部卷宗,看到一个案子很有意思,你想不想听?” 婉丽不爱读书,却挺喜欢听颜谕讲一些书中事,因为颜谕讲的比那些夫子讲的更有趣味。 她哽咽着点点头。 颜谕道:“一个卖糖糕的挑着担子卖糕,一名男子问他铁匠铺怎么走,他顺手指了路。后来,这个男子找到铁匠把铁匠杀了,官府拿下男子之后,铁匠的儿子去告卖糖糕的,说是他指路,才导致铁匠被杀。” 婉丽脸色苍白无比,嘴唇颤抖着不敢说话。 颜谕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案子王爷经手的,他判了卖糖糕的无罪。因为错在杀人的男子,卖糖糕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 婉丽心中愧疚更重,眼泪涌了出来:“是我太任性,不守规矩和外面的人说话。” 颜谕摇摇头,把帕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往昔种种画面从婉丽脑海里闪过,订下婚事时兄长的喜悦,表姐离世种种不堪消息传来时兄长的悲痛,兄长离世时的凄凉,还有叔婶争夺家产时刻薄的面孔……最后,全部变成了许多天前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孔。 婉丽跪在地上,想着人生变幻无常,老天竟然会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第164章 真相[4] 夜里风太大,外面凉气森森。 刚刚锦秋看婉丽在外面哭,进去的时候就和王妃说了一下。 没想到王妃竟然真的出来了。 一开始王妃站在廊下看了婉丽片刻,询问锦秋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她还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不用和她一般计较。 锦秋心里有些委屈:“我们哪里敢欺负她呢?她是马将军的表妹,每日神出鬼没的,想去哪里去哪里,我们劝也劝不住,更不敢罚不敢管。” 王府规矩森严,要是王府的人,锦秋怎么可能会纵容对方不守规矩呢? 颜谕怔了一会儿,而后突然想起来一件被她忽略很多天的事情。 这段时间她实在太忙,遇到不对劲的事情没来得及过多思考。 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锦秋怕颜谕在风口上吹太久染了风寒,便劝着颜谕回去:“我带婉丽姑娘去休息,王妃,时间不早了,您该去歇息了。” 婉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 黑暗之中她坐在自己的床上,一直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次日天光从窗子洒了进来,婉丽摸了摸自己的脸。 可能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吧。 这次秋狝马啸也随着御驾一起过来,在看到婉丽的时候,马啸吃了一惊:“你不好好伺候王妃,怎么跑过来了?” 婉丽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从她知道那名侍卫的真实身份,知道由于自己的疏忽才导致王爷受伤之后,婉丽就不好意思再待在王妃的身边。 正是因为王妃很喜欢她,对她很好,哪怕知道是她带来的灾祸也没有丝毫怪罪她的意思,婉丽心中的愧疚感就更重,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马啸一开始还以为她在王妃那里闯祸了:“婉丽,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被王妃骂了?” 婉丽摇摇头:“不是,我……我不想在王妃这里了,我想回去。” 马啸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个差事多难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咱家么?如果犯了什么错,你好好和王妃说说,王妃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和你一般计较。” 婉丽低着头一言不发。 马啸道:“你觉着待在这些贵人身边太压抑了?嫌规矩多?” 婉丽“嗯”了一声。 马啸叹了口气,这表妹的性子,嫁人找不到合适人家,当差也耐不住性子,他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安排。 “做事要有始有终,现在临阵脱逃,马家在王爷面前不好交代,”马啸道,“等到了京城再让你回来。” 婉丽看出这件事情让表哥很为难,便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之际,萧其睿恰好从不远处经过,他和九皇子萧泰清一起,看到这个场景,萧其睿步伐停住了。 萧泰清皱眉道:“怎么了?七哥,不是要去父皇那里吗?” 萧其睿定定的看着马啸,再看看婉丽,脸瞬间阴沉下来。 萧泰清知道萧其睿和马家的恩怨。 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马家被提拔上来之后,不少皇子暗搓搓的示好,都想和马啸打好关系。 萧其睿这么钻营的一个人,因为马家小姐吞金自尽一事,没再和马家的人说过什么话。 萧泰清年纪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七哥,怎么了?看上马将军跟前那姑娘了?马将军脾气不好,你敢过去的话,非打一架不可。” 萧其睿一言不发的走了。 建兴帝这段时间都让锦妃陪伴左右,锦妃年方二九,在康方是响当当的美人儿,明眸善睐擅长歌舞,一下子夺了建兴帝身边其它美人的风头。 对于日渐年迈的帝王而言,美人枕边风是最致命的武器。 锦妃出生在外族,没见过中原的稀罕东西,建兴帝此次来行宫当然不可能带着私库过来,即便宠爱她,赏赐她的东西也不如在京城宠幸妃嫔时赏赐得多。 康方这样的小地方夹在两个大国之间风雨飘摇,锦妃必须要伺候好魏国的皇帝,为自己国家寻求更多的庇护。 但她这么年轻,其实很不情愿伺候比自己年长这么多的男人——建兴帝的年龄比她父亲的年龄都大十岁。 倒是建兴帝几个已成年的儿子——三皇子俊美冷冽,五皇子斯文俊秀,六皇子神采飞扬,七皇子温和内敛,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全都让人心生欢喜。 尤其是七皇子献殷勤格外多些,前儿送了珍珠宝石,昨儿送了绫罗绸缎,在自己部落的时候,锦妃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的东西。 锦妃没受过中原这边礼数的束缚,她并不觉得一个人同父子两人都有纠葛有什么错,在她们那里,父亲死了年轻的姬妾往往都是儿子的。 晚些时候萧其睿笑意盈盈的递给锦妃一支红宝石簪子:“锦妃娘娘可读过《洛神赋》?” 锦妃皱眉,她会说中原话就不错了,读什么赋不赋的? 萧其睿笑道:“这是夸赞美人的名赋,我却认为,娘娘比洛神更胜一筹。” 锦妃心中得意,她本就是康方第一美人,很为自己的容貌骄傲:“是么?常听说你们中原美女如云,当真没有比我更漂亮的?” “在我眼里,自然是娘娘容色无双。”萧其睿笑道,“但是,三哥常常对人夸赞他的王妃倾国倾城,说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他王妃更秀丽的美人,三哥还说——” 锦妃蹙眉:“他还说什么?” “我不敢说,怕娘娘生气。” 锦妃道:“你说来听听,我不生气。” 萧其睿无奈道:“三哥说,锦妃娘娘出身蛮夷粗鄙不堪,给他的王妃提鞋都不配呢。这一番话,您千万别告诉父皇,父皇素来宠爱三哥,要是让父皇知道我说三哥不好,肯定会杀了我,以后就再也不能献给娘娘宝物了。” 锦妃被这番话气得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萧其睿看她生气了,又用好话奉承了锦妃一番,哄得她不再发脾气。 萧其睿走后,锦妃越想越生气,晚上她在皇帝怀里,轻声啜泣起来。 皇帝拍着美人的后背:“锦儿,你哭什么?” 锦妃一边擦泪一边道:“没有离过家,有点想家了,想和人说说话。皇上,能不能让王妃和皇子妃们过来陪陪臣妾?” 皇帝没想太多,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165章 真相[5] 次日早上,颜谕陪着萧承冀在书房里,萧承冀在写书信,颜谕在他身侧研墨。 不多时竟然有太监过来,说是锦妃娘娘请秦王妃过去。 颜谕倒没有见过锦妃,主要锦妃和皇帝住在一起,她不好过去请安,只从一些太监宫女的口中听说过对方现在和皇帝的感情很好,很受皇帝宠爱。 她没想太多便过去了。 卫如萱和郑氏来得更早一些,卫如萱有皇后给她撑腰,倒是不怕锦妃。 锦妃听说过五皇子是皇后亲生的,她将来回了后宫还要在皇后手底下,不想人还没到就得罪皇后,对卫如萱就淡淡的。 郑氏容貌不亚于锦妃,锦妃对七皇子有些好感,看到郑氏之后就有些厌烦了。 但郑氏是太后这一派的人,锦妃对魏朝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却清楚太后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为了避免进宫被太后针对,她没怎么针对郑氏。 颜谕住的地方离锦妃住处最远,加上传话的最晚去她那里,她是最后才到的。 颜谕来得匆匆,没怎么装扮,只穿了身白底盘金宝相花纹衣衫,墨发间簪了一排的珍珠簪子,唇上略点些胭脂,显得更有气色没那么苍白。 她扶着丫鬟的手一进来,整个房间仿佛映了一层柔光,霎时亮堂起来。 锦妃瞠目结舌,再三打量颜谕一番,死死的绞着手上的帕子。 颜谕对锦妃行了一礼:“儿臣温氏见过锦妃娘娘。” 锦妃冷冷的看向她,越想越是不甘。 在锦妃的眼里,秦王未免太自大狂妄!自己堂堂公主,又是康方部落第一美人,在秦王的眼里,真就给这个女人提鞋都不配? “坐下来吧。”锦妃语气多少有些生硬,“今儿本宫不让你们过来,你们也想不到本宫,连请安都不来。” 颜谕没说什么,坐在了郑氏身边。 卫如萱幸灾乐祸的看了颜谕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啧啧,三嫂,你怎么来这么晚?我们早早地就来了,难道你看不上锦妃娘娘?” 颜谕道:“我听到消息便过来了,只是住的地方略远些,路上时间更多。” “本宫叫你们过来,是有些东西想赏赐你们。”锦妃勾了勾唇,“这些是我家乡带来的蜜蜡手串,瑞郡王妃和七皇子妃各两串。既然秦王妃来迟了,赏赐便没了。” 颜谕没想到锦妃行事作风是这样,一时觉着好笑,也没说些什么。 卫如萱得了手串之后立刻戴在了手上,得意的看了颜谕一眼:“儿臣谢锦妃娘娘赏赐。” 颜谕面色未变,就当什么没发生过。 锦妃年轻貌美正得圣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颜谕不想当面留下话柄。 既然是锦妃的东西,她不想给就不给了,何必再惹出笑话传皇帝耳朵里。 锦妃一双眼睛却不住的窥探颜谕,打量颜谕穿着首饰。 和卫如萱一身艳丽的妃红相比,颜谕这一身穿得实在素净,而且卫如萱满头珠翠,颜谕发间只点缀着几支珍珠簪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锦妃总觉着她身上穿的戴的贵不可言,比那些金的玉的更显奢靡。 宫女送来茶水,颜谕抬手接的时候手腕上戴的一个红色的手镯无意露出。 锦妃道:“你手上戴的这个是什么?” 颜谕道:“翡翠镯子。” 卫如萱看了一眼,露出自己手上戴的一个满绿手镯:“你那也是翡翠么?是玛瑙吧。哪有红色的翡翠?我这才是翡翠呢,皇后娘娘赏赐的,想找我这种水头的不容易了。” 为了证明自己镯子珍贵,卫如萱直截了当的道:“锦妃娘娘赏赐的手串,哪怕一百串也换不来我这一个手镯。” 锦妃脸色有点难看。 郑氏好奇的握住了颜谕的手腕,仔仔细细的看她手上的镯子:“五嫂,你不识货,这是血翡,难道你没听过‘万翠易得,一翡难寻’?比你还好的镯子我有十多个,三嫂这样鲜艳欲滴水头澄澈的,我只在太后娘娘那里见过。” 卫如萱的脸也有些青了,嫉恨的盯着颜谕的手:“你从哪里得来的?” 颜谕淡扫她一眼,微微一笑:“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从哪里得来,还用和你说一声?” 郑氏还在记恨卫如萱让她下跪一事,见此状况特意去戳卫如萱的心,她笑着道:“我猜是秦王殿下赏赐三嫂的,谁不知道秦王殿下出手大方。” 锦妃看她们三个互相讥讽,气得嘴唇颤抖。 锦妃虽为公主,但她们部落还没有魏朝的一个省大,而且身处偏僻贫瘠之地,衣食住行真不如京城里长大的贵女。 就连卫如萱都比她见识过的好东西多。 想想自己刚刚赏赐出去的几串蜜蜡手串,锦妃心中有点羞恼。 这边颜谕几个人离开,锦妃就去了建兴帝跟前。 她满心不高兴,建兴帝刮了刮她年轻柔滑的脸,问她原因。 锦妃嘟了嘟嘴:“臣妾看到秦王妃手上戴的镯子十分好看,还是红色的翡翠,想要一样的,皇上,您让秦王把这个给臣妾吧。” 建兴帝脸色有点挂不住,他素来在意礼数,是个很要名声的君王。 要儿媳妇手上的东西给自己嫔妃,这是皇帝能做出来的事儿么? 建兴帝心中不悦:“红翡镯子不算稀罕,等回宫之后,朕再送你。” 锦妃不依:“臣妾就要秦王妃手上那一个,她那个看起来好看。您是皇上,就疼疼臣妾吧,让秦王把她的要来。” 在锦妃看来这很正常,她哥哥的妻子如果有什么好东西戴在身上,她父汗的妃嫔如果看上了,一句话就让父汗要来了。 但魏朝天朝上国,几件首饰什么的上不了台面,建兴帝不可能做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情。 锦妃纠缠不休,还哭哭啼啼,建兴帝有些烦了,起身去了尹美人的住处。 第166章 真相[6] 次日颜谕便听说了皇帝冷落锦妃的事情。 锦妃还是太年轻了,又在行宫之中,还未见过宫里繁琐的规矩,被皇帝宠爱几天,就以为拿捏到了皇帝的心。 皇帝忽视锦妃之后,又起了狩猎的兴致,带着皇子们去打猎。 萧承冀一早便接到了口谕,兴文正伺候着他换上行服。 颜谕忧心忡忡:“殿下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能骑马么?应该拉不开弓箭吧?” 萧承冀揉了揉颜谕的头发:“放心,骑马无碍。本王只跟在皇上身边,不搭弓射箭。” 他的伤主要在肩背处,目前确实拉不开太硬的弓。 颜谕道:“七皇子居心叵测,殿下小心他才是,千万别落单。” “萧其睿居心叵测,萧嘉善就是好人了?”萧承冀道,“本王认为,这件事八成是萧嘉善做的。” 萧承冀对萧嘉善有偏见,哪怕颜谕把证据摆了出来,告诉他前些天萧嘉善那里没什么动静,倒是萧其睿那边人员变动挺大,萧其睿本人还神出鬼没的,萧承冀依旧认为萧嘉善才是罪魁祸首。 颜谕随口道:“瑞郡王没这样的本事,太后和皇后没来,他一个人能安排什么?” 萧承冀心里不悦:“在你心里,萧嘉善就这么好?” 颜谕被他气得不轻:“殿下,您非要和我抬杠是么?” 萧承冀冷哼:“本王就知道,萧嘉善那家伙在你心里是个好人。” “……” 颜谕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了,她已经摆了事实出来,可他非要胡搅蛮缠。 念在萧承冀身上有伤,颜谕没和他吵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来给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萧承冀握住她的肩膀:“你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 “不是。”颜谕语气有些无奈,“我和您说七皇子的事,您非要扯到瑞郡王身上去。” 萧承冀挑眉:“那你就说,本王比萧嘉善好一万倍,萧嘉善就是个卑鄙小人。” 对萧承冀这样抱着醋坛子当水喝的人,颜谕完全没有办法。 “您比萧嘉善好一万倍。”颜谕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萧嘉善是卑鄙小人,您是正人君子,行了么?” 萧承冀捧住了颜谕的脸,低头亲了一口。 颜谕微微踮脚,搂住了他的肩膀,抬头看着他:“那殿下一定要记住我的话,离七皇子远一点。” 她一双眸子水润清澈,看着有点无辜,萧承冀低头又亲了两下:“好。” 事实证明颜谕想的并没有错,萧承冀刚刚过去,萧其睿就笑眯眯的走到了萧承冀的跟前:“三哥。” 萧其睿以前和萧嘉善玩得好,现在萧嘉善不和萧其睿玩了,萧其睿在一些场合便和九皇子萧泰清走得近些。 老九年龄还是有些小,除了萧其睿之外,其它人都不大乐意带老九一起玩。 萧景铄一向和萧承冀走得近些,他笑道:“刚刚我来,老七你理都不理我,看三哥过来就凑上前,怎么?” 萧其睿道:“我今天想和三哥比试比试,看谁打到的猎物更多。” 萧景铄笑道:“你还想和三哥比?老七,你今天昏头了吧?” 萧其睿看了萧承冀一眼:“三哥愿不愿意?” 萧承冀道:“没兴趣。” 他素来冷淡,平时也不和这些人说什么闲话,众人倒没有觉得奇怪的。 萧其睿目光扫过萧承冀全身。 他怀疑萧承冀身上受伤,毕竟那么多武林高手,萧承冀想从里面脱险难度很大,正常人很难活着出来。 但看萧承冀今天的举止和神色,很难看出他哪里有问题。 那天萧承冀是带着他的王妃私自跑出去的,已经犯了大忌。 萧其睿赌他不会告诉皇帝遇刺受伤一事。 有抱负的男人动感情本就是攀爬路上的大忌。 萧承冀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被他的尤物王妃迷昏了头脑,再不能将全部精力用在夺嫡一事上。 萧其睿坚信自己可以利用萧承冀的软肋去打败他。 萧景铄亲亲热热的去搭萧承冀的肩膀:“三哥你知道么?前天我府上送来书信,我有了一儿一女,已经当上父亲了,父皇听说之后特别高兴。” 萧承冀对他府上的事儿不感兴趣,萧景铄的皇子妃什么都好,与秦王府真没太大的关系。 不过,萧景铄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没轻没重的,手臂往萧承冀肩膀上一搭,半边身子的重量压上来,萧承冀肩膀处的伤口猛然一痛,险些裂开。 他一把推开了萧景铄:“离我远一点。” 萧景铄依旧没心没肺的——反正他三哥一直这样,冷酷得就像一座冰山,不爱和人说话,更不喜欢和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萧其睿目光扫过去,他看萧承冀不自觉的捂了一下左肩,眸子眯了起来。 这个时候,皇帝也骑着马过来了。 昨天皇帝才和锦妃闹了别扭,没想到今天就带了锦妃出来。 其实是锦妃听说皇帝要狩猎的消息,她立马让人牵过来她的红马,换了一身英姿飒爽的骑装,亮相在了皇帝的面前。 异域美女的风情不同于中原美女,皇帝本就喜欢高挑明艳桀骜不驯的美人,看到锦妃这身衣着,瞬间起了兴趣,原谅了她昨天的所作所为——番邦女子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又不是她的错。 所以,此次狩猎,皇帝带了锦妃过来。 锦妃看起来明艳动人,一身骑装格外洒脱,一颦一笑都极有风情。有这样的美人在侧,皇帝觉得他自己也年轻了好多岁。 萧其睿站到了萧承冀的左侧,突然抬手重重拍了拍萧承冀的肩膀,压低了嗓音道:“三哥,旁人都说锦妃娘娘和孝慧皇后容貌相似,您觉得呢?” 萧承冀的生母薄贵妃,去世后被追封为孝慧皇后。 刹那间萧承冀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萧其睿。 萧其睿刚刚那一拍用了十足的力气,伤口痂痕瞬间裂开,鲜血浸了出来。 萧承冀今日又是一身墨色衣物,加上北边稍冷,颜谕让他里面多穿了一层,血染之后压根看不出异样。 第167章 真相[7] 萧承冀这一推,萧其睿踉跄几步,恰好倒在了皇帝前来的马蹄之下。 旁边的太监大臣们惊慌失措,赶紧去扶萧其睿。 萧承冀看萧其睿这个弱柳扶风惺惺作态的样子,冷笑一声。 建兴帝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老七,怎么回事?” 萧其睿恭敬的对建兴帝行了一礼:“无事,是儿臣不小心。” 锦妃看萧其睿被萧承冀欺负,气得眉毛高高挑起:“什么没事?皇上,您刚刚也看到了,分明是秦王霸道,把七皇子推倒了!” 众人眼睛能看到的事实,萧承冀完全不想狡辩什么,这种情况下,狡辩无用,更何况,他也不稀罕狡辩。 建兴帝哈哈一笑:“你们兄弟都这么大了,还在互相玩闹。” 旁边的几位跟随萧承冀的大臣赶紧附和:“诸位皇子兄弟情深,感情好了就爱开这些玩笑。” “呵呵呵呵,微臣家里两个犬子,也喜欢这样打闹。” “……” 萧其睿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 锦妃更是不甘:“皇上,您看错了!分明是秦王欺负七皇子!” 皇帝冷冷扫了锦妃一眼,这一眼森寒入骨,锦妃被吓得一个寒噤,什么都不敢说了。 一些与七皇子交好的大臣借着这个台阶也开口了。 “秦王殿下素来跋扈,可怜七皇子殿下仁善谦和,处处忍让秦王殿下。” “是啊,七皇子殿下太委屈了。皇上,请您责罚秦王殿下,还七皇子殿下一个公道。” “……” 诸位大臣七嘴八舌争论不休,萧其睿上前道:“父皇,刚刚是儿臣不小心,与三哥无关。” 萧嘉善和萧景铄都在旁边,萧嘉善有点烦萧其睿搞这些阴暗的小手段,但搞事的对象是萧承冀的话,他又乐于在旁边看热闹。 萧景铄更讲义气些,毫不犹豫的站队到了萧承冀这边:“父皇,刚刚三哥没用什么力气,谁知道七哥弱不禁风,还这么巧的倒在了您的马蹄下,哈哈,这真是儿臣见过最巧的事情了。” 萧景铄这句话瞬间扭转了局势。 建兴帝原本对萧其睿还有几分愧疚,听了萧景铄的话,心里突然涌上浓浓的厌恶。 萧其睿玩这样的小心机不是一次两次了。 建兴帝一直都讨厌别人拿他当傻子耍。 萧承冀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之后一直骑马跟在建兴帝的身后,他身上背着弓箭,却没有发出一箭。 锦妃回头看了萧承冀一眼。 从她的过往来说,萧承冀无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气质矜贵冷傲,容色俊美雍容,又兼具高大强壮的身材。 但萧承冀这个人就像终年不化的雪山,因为天生尊贵被皇帝惯坏了,看人的目光总带几分冷冽的戾气。 他长得越好看,看起来越吸引人,锦妃想起七皇子说萧承冀评价她给秦王妃提鞋都不配的话时,就越发的恼怒,甚至有些痛恨。 萧承冀警惕心强,对旁人的目光更加敏锐,尤其是在行猎途中,别说一个人盯着他看,就算是猎物在密林里盯着他,他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发觉锦妃在看自己,萧承冀轻蔑的扫她一眼。 锦妃怒不可遏,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 将要傍晚的时候,锦妃坐在马上,和皇帝并肩前行,伸手拉住了皇帝的胳膊:“皇上,咱们今天都没抓住太大的猎物。” 今天皇帝捕猎到的猎物不算丰盛,最大的是一头驼鹿,没有捕到猛兽。 锦妃又回头看了秦王一眼,眸中闪过恶意的光芒:“皇上,您让人放出一只猛兽吧,听说秦王殿下勇猛无双,臣妾想见识见识。” 皇帝知道萧承冀有这个本事,今天早上一些大臣对萧承冀颇有微词,皇帝也想让人见识见识他这个儿子有多厉害,便笑着道:“钺儿,你意下如何?” 萧承冀伤口处早就不流血了,但干涸的血液与绷带粘连在了一起,又骑马一天,伤口反复裂开流血,疼得半边身子都快失去感觉。 别说让他去围猎猛兽,就是让他去拉一把普普通通的弓,他都很难拉得起来。 “不。”萧承冀道,“儿臣不想给她表演,想早点回去休息。” 儿子叛逆不听话,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 锦妃接二连三的被拂去面子,脸色早就挂不住了,她忍着气道:“皇上,臣妾怎么着都是秦王的母妃,他怎可如此不敬?” 不等皇帝开口,萧承冀直截了当道:“我的母妃是孝慧皇后,当年的薄宸贵妃,薄妃德容兼备光明磊落,不是你这种卑鄙的番邦女子能比的。” 锦妃气得脸色发黑:“皇上!” 皇帝冷冷呵斥:“闭嘴!” 锦妃眼底蓄满了泪水,委屈的抬手去擦泪。 “萧钺,锦妃身处妃位,你这番言论太无礼了。”皇帝寒声道,“去都宣殿抄一晚经书!” 事实证明,有了受宠的小妈之后,再怎么亲的儿子也会被离间关系。 颜谕哭哭啼啼的去了都宣殿,一边哭一边给萧承冀换药。 萧承冀真觉得自己报应到了。 前两天被颜谕照顾得好好的,伤口不疼他非要说疼,让颜谕一天到晚都在他身边,大晚上还要反复折腾她。 今天伤口反复开裂疼得撕心裂肺,又得装成没事人一样,一边给颜谕擦泪一边说“不疼”。 颜谕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小心翼翼的给他清理干净伤口,换了干净衣物。 萧承冀大手握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真的不疼,一点都不疼,乖,别担心。” 颜谕一张脸被泪水浸得冷白,萧承冀低头亲着她的唇角:“随便抄几遍就好了,一晚上过去很快。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这段时间足够颜谕在各处安排眼线,打听这件事情其实不难,难的是偷偷摸摸的买通都宣殿这边的人过来。 颜谕心口隐隐作痛,给他换好了药和衣服,又从食盒里拿出了还热着的食物给他吃。 萧承冀白天在打猎,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被人押来都宣殿,皇帝在气头上,自然不会让他吃顿饭再来。 第168章 真相[8] 萧其睿就知道颜谕肯定会去探望萧承冀。 萧承冀晚上要跪着抄经,期间不能有人去打扰看望。 皇帝和众人围在篝火面前,他心头有些惆怅,总觉得这个惩罚对萧承冀来说太重了。 这孩子白天骑马一天,晚上没有吃饭,还要让他不睡觉抄经,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过分了呢? 一个小太监在萧其睿的授意下到了皇帝的跟前,低声向皇帝告密:“皇上,秦王妃不顾规矩,偷偷带着食物衣服去都宣殿看望秦王!” 皇帝眸色变了变,再次庆幸当初给萧承冀安排了一个贤惠懂事的媳妇儿。 小太监以为这边人声嘈杂,皇帝没有听见,微微提了一点声音,把话语又重复了一遍:“皇上,秦王妃违反禁令去都宣殿看望秦王!” 话音刚落,皇帝一脚把他踹开。 其余太监侍卫看这名小太监惹得皇帝不悦,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萧其睿目光闪烁:“父皇,怎么了?” 皇帝冷冷抬眸,看他的眼神又多了些厌恶:“无事。” 颜谕知道七皇子会在皇帝跟前告这个状,所以透了点风声让七皇子的人知道。 这世上事情很难分辨对错,因为事情是由人判断,人心实在太复杂了。 违反禁令很多时候就是大罪,可有些时候,它轻飘飘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都宣殿正中就是佛像,颜谕真没有胆子让萧承冀在佛祖面前吃肉,因而带来的都是素菜。 她带了一道素炒杂菌,一道枸杞木耳炒山药,一道香菇豆腐,一道黄花素海参,一道竹荪胥椰汤,再有就是四五样素的咸口点心和茶水。 颜谕给他夹了一筷子菌菇,虽然是素油炒的,但几样黄殿菇、松茸、羊雀菌、鸡枞菌尝着比肉还好吃,能把人的舌头给鲜掉。 豆腐亦嫩得恰到好处,秘制的料汁和香菇把它煨得又香又入味。 萧承冀原本没有什么胃口,颜谕一过来,他不知不觉吃了一碗胭脂米饭,将菜品都尝了一些,又喝了一碗素汤。 颜谕看他吃好了,把茶水递给他漱口,将盘子和碗收拾起来,拿出点心水果摆在旁边:“一晚上还长,殿下如果饿了就吃些点心,这个壶里的茶水不会变凉,里面是小仙茶,渴了就喝些热茶。” 萧承冀不喜欢太甜的东西,颜谕带来的都是咸口的素点心,大小都是一口一个,模样还很精美,哪怕不吃,摆在旁边供佛也好看。 她收拾完了就要离开,外面那些人放她进来时间上也有限制,总不能一晚上就让颜谕在这里陪着他。 萧承冀不太想让颜谕走,他看颜谕的眼睛还红通通的,模样可怜得很,一抬手把她搂在了自己怀里:“乖,再多待一会儿吧?” “哼。”颜谕推开了他,“殿下倘若省心些,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儿了。今晚想抄经就抄经,不想抄经就在这里睡一会儿。” ……这也没办法啊。 萧承冀天生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没有半点老实人的样儿。 他眼睛微微眯起,看了颜谕片刻。 反正人已经是他的,明天回去也一样。 颜谕提起了食盒走了出去。 外头凝夏和瑞冬正提着灯等着她,守殿的小太监们亦提心吊胆的等着秦王妃早点出来。 颜谕出来之后,又赏赐了这些小太监们不少银子,从凝夏提的食盒里拿出一壶酒和一些下酒菜:“公公们守夜辛苦,晚上吃些东西。倘若王爷有什么吩咐,麻烦去我们那里传一声。” 这些小太监们亦是有眼色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宫里反正没人会主动和秦王过不去,皇帝宠爱秦王众所周知,皇帝虽未立太子,秦王将来继承大统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秦王妃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们这些太监宫女,见面还是和颜悦色的,出手还这么大方。 因此,但凡是秦王妃的人打听什么事情,或者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基本都会答应。 颜谕离开之后,这些人都小心留意着里面,看秦王殿下是否需要他们做什么。 皇帝的人也从围场回来了。 秦王虽然被罚,但锦妃同样没落到什么好处,皇帝对她的态度已经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热络了。 锦妃还没察觉到失去皇帝的宠爱在后宫里下场会多惨烈,在她眼里这不过是稍微起了点冲突,和皇帝闹了一点点别扭而已,过两天还会和以前一样的。 萧其睿适时的提醒了一下她:“父皇是皇帝,锦妃娘娘,您在面对父皇的时候,不能太任性了。” 锦妃不屑的道:“你父皇都这么老了,我还很年轻,应该他哄着我,求我和他亲近才对。” 萧其睿摇了摇头:“美人在你们国家是稀缺品,在魏朝不是。娘娘,魏朝人口超过你们国家数百倍,地广物博,美人年年都有,皇帝只有这一个。” 听了他这番话,锦妃猝然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此地也不同往地。 她身上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萧其睿微微一笑:“不过有一点娘娘说得没错,父皇已经老了,娘娘却很年轻。娘娘有没有想过,父皇驾崩之后,您何去何从呢?父皇最疼爱秦王,万一秦王登上皇位——” 锦妃从来没有想过这么长远的事情,萧其睿一说,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危机。 ……她和秦王的梁子已经结下来了,万一将来秦王成了新的皇帝,绝不会给她太好的出路。 萧其睿直勾勾的看着锦妃:“娘娘?” 锦妃急促的道:“如果是你的话——” 萧其睿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就像一片云:“若我得势,娘娘从此尽享荣华富贵,世间一切应有尽有。” 锦妃眼睛慢慢变亮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萧其睿道,“前提是娘娘愿意听我安排。” …… 夜凉如水,满天星子辉光互映,地面上一片澄澈冷色。 萧其睿在秦王宫苑的不远处久久停留,身上蒙了一片星光。 他差不多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在经历种种之后,已经有了成熟男子的轮廓。 第169章 真相[9] 良久之后,萧其睿从自己身上拿出了一把笛子。 笛音在寂静的夜里飞扬,婉丽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抱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颜谕这个时候还没睡,她对着镜子摘下耳饰和头饰,心里还惦记着萧承冀在都宣殿的状况。 蓦然听到外面的笛音,颜谕还以为是婉丽在吹笛子,她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却看到埋头坐在台阶上的婉丽。 婉丽缓缓抬头,脸上布满泪痕:“王妃。” “……” 颜谕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心思都很敏感,经不起太大的挫折。 或许以后见的事情多了,就会把一切看得寻常了。 颜谕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婉丽犹豫片刻,慢慢走了过去,她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去我表哥那里。” 颜谕道:“他那里都是男人,你怎么过去?再过些日子,咱们就要回京城了。” 婉丽知道颜谕并不怪罪自己,越是如此,她心里的愧疚感就更重,甚至觉得她自己很没用。 ——她来的职责本就是保护王妃,没尽到责任就罢了,还给王妃带来危险。 婉丽低声道:“我想女扮男装,就当个小侍卫混过去。对不起,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玩忽职守。” 但现在,她真的没脸再待在王妃这里了。 颜谕手伸过窗子,摸了摸她的头:“好,等你想通了,可以再来我身边。” 婉丽这样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后院或者宫闱,本就不该过来,颜谕想着马啸那里多少自由一点。 次日颜谕和马啸说了一声,让他带着婉丽过去了。 马啸真没想到自己这个表妹作成这样,所幸王妃那边没有丝毫怪罪,还嘱咐他好好照顾婉丽。 萧其睿次日主动来了颜谕这里拜访。 昨天晚上萧承冀果真抄了一晚上的经书,今天早上回来便休息。 颜谕看萧其睿过来,想起萧承冀身上的伤,心里多少有点反感,却不得不起身去接待:“七爷怎么来了?来看望我们三爷的?真不巧了,三爷昨晚在抄经,今天回来便歇下了。” “原来如此。”萧其睿笑道,“三哥从来没有被父皇罚过,我怕三哥想不开,特意过来看看。” 颜谕让丫鬟送上了茶水,微微一笑道:“这有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实话,我们三爷心胸大度,从不在意这些的。既然是父皇罚他,他情愿去受,不会怨恨父皇。不像有些人似的,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看上去笑嘻嘻的感情好,背地里给人插刀子。” “……” 萧其睿喝了一口茶。 他隐约觉得颜谕这番话是在讽刺自己,可抬头一看,又看不出颜谕的神色有什么异样。 或许是他想多了,真有心机的人,哪会这么大大咧咧的讽刺人。 不是萧其睿看不起长得好看的女人,而是这位三嫂看起来真没什么攻击力,除了漂亮还是漂亮,几十年来都见不到这么绝色的,在温柔美貌知书达理之外,找不出更显着的特点。 萧其睿开门见山,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了:“三嫂,那天我在你旁边见到一个穿绿衣服的姑娘,这位姑娘有没有许配人家?小弟腆着脸想请您给做一桩婚事。” 这事倒不出乎颜谕的意料。 颜谕似笑非笑:“这件事情,我爱莫能助了,七爷死了这个心吧。” 萧其睿眸色微变:“怎么?” “这位婉丽姑娘,是马将军的表妹,马家大概不会同意。” 萧其睿怔住了:“她竟然是马啸的表妹?” 颜谕点点头。 萧其睿隐约猜测是马家在她面前说过自己的坏话。 但是,他和马家的仇恨,与婉丽没多大关系。 只要婉丽和马家决裂,两人依旧能在一起。 萧其睿笑道:“原来如此。三嫂,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颜谕抬眸道:“七爷不好奇,婉丽放着自己家不住,为何跑到了马家来?” 萧其睿原本要起身,听见颜谕这句话,顿时停下了:“三嫂请说。” “婉丽的兄长,本是马小姐的未婚夫。后来马小姐意外去世,冷公子郁郁而终。婉丽失去兄长,家族长辈争相算计,无奈之下只好进京。”颜谕道,“他日因,今日果。早在一年多前,事情已成定局。” 萧其睿缓缓笑了起来,细细打量了颜谕一番:“三嫂和三哥一样,出身就是人中龙凤,得享世间一切善待,没吃过任何苦头,大概不知道,有些人的处境无可奈何,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颜谕垂眸,倒没想到自己在萧其睿这样真正的龙子凤孙的眼里是这般幸运。 她真幸运就好了,那她情愿用自己的一切,哪怕是自己去死,换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的父亲兄长沙场上归来,换母亲重获新生。 如果萧承冀是真幸运也好啊,那他母妃兄长应该健在,那他长大过程中就不用被人使各种阴谋诡计陷害,不用变得喜怒无常阴狠冷厉。 萧承冀失去所有,仅有皇帝对他的偏爱。依旧有人受不了,觉得他应该万劫不复永远身处地狱才好。 颜谕冷冷道:“是吗?大概别人骨肉分离锥心刺骨之痛,比不上七爷经历的一切。” 萧其睿转身离开,回头的刹那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他没有去马啸那里寻找婉丽,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 郑氏知道萧其睿这些天和锦妃走得很近,还给锦妃送了不少东西。 郑氏怀疑萧其睿看上锦妃了。 但自古以来,儿子看上老子的女人,就没有不被人诟病的。郑氏亦觉得这样的事情很……很不正常。 看见萧其睿,郑氏以为他是从锦妃的住处回来。 她低眉顺眼的送上了一盏热茶,装作不经意的询问:“殿下刚刚去了锦妃娘娘的住处?” 一句话却燃爆了萧其睿的怒火。 萧其睿拧住了郑氏的下巴:“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嗯?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觉得我很恶心?” 郑氏下颌被他捏得剧痛,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萧其睿按着她的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我也觉得你们很恶心。” 第170章 真相[10] 颜谕和萧其睿不欢而散后,她心里不大舒服,去了床上躺着休息。 萧承冀睡了一个时辰,往身边一捞抓到了颜谕,就顺势将人按进了自己怀里。 颜谕整个人懒懒的,在他怀里并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萧承冀睁开眼睛,捧住颜谕的脸亲了上去。 颜谕摸了摸萧承冀的伤口,越是触碰越心疼,总想着怎么教训萧其睿一番。 萧承冀握住她的手,嗓音略有些沙哑:“别摸。” 颜谕还以为自己把他摸疼了,赶紧缩回手。 萧承冀低声道:“怎么了?心里不舒服?” 颜谕把萧其睿过来的事情和他说了说。 萧承冀道:“他喜欢姓冷的姑娘,就让他去追,你何必在意这点小事。但凡她有点良心,就不会和萧其睿在一起。” 颜谕没说话。 萧承冀看得出来颜谕很怜爱那个姓冷的小丫头。 他能猜出原因。很多人都偏爱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同类,颜谕看到那个小丫头的身世处境,恐怕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不过,颜谕有身世高贵的外祖母、舅妈教导,人情世故和礼数方面出不了任何错,也知道如何待人接物。 姓冷的小丫头从小没娘,也没其它女性长辈引导,一整个野孩子。 颜谕平时是有些距离感,有时候还会有些尖刺,可这些仅仅对于针对她的人。 她从不主动欺负或者难为普通人,看到可怜的人会伸出一两把援手。 萧承冀一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她又心软了,怕萧其睿一时混账把小姑娘带上歧途。 说实话,萧承冀不是很理解颜谕的心理,他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颜谕道:“七皇子城府很深,但凡给他一点机会,他就能爬到高处。我不止担心他对婉丽做什么,更担心他再对你做什么。” “他越是这样,父皇越容不下他。”萧承冀道,“他在父皇那里早就出局了,现在只是无谓的挣扎。除非他有能力造反夺嫡。” 可造反的话,萧其睿的手头没兵,他拉拢到的那些官员半点用没有,算不上什么人才。 从萧其睿毁了马家小姐清白时起,皇帝就把他排除在了储君之外。 萧承冀对萧其睿没什么好感,没把他当成正经对手去看待,上次让萧其睿得逞纯粹是他走了狗屎运从冷婉丽口中套到了有用信息。 在现有的局势下,一切阴谋都不如明摆着的阳谋好使。 颜谕握拳去捶萧承冀的胸口:“殿下,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啊?” 萧承冀轻笑一声,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你想让本王怎么认真?床上认真一点行不行?” 颜谕很快被萧承冀亲得失去了理智,晕晕乎乎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萧其睿单知道萧承冀的东西容易被做手脚,这二十多年里,萧承冀骑的马总容易发疯把人从马背上摔下来,喝的水里总容易有毒药,每次出行还会遇到刺客,这就导致萧承冀身手越发高强,识别毒药的能力也变厉害,甚至很少骑旁人的马。 但萧承冀之外的其他皇子很少遇到这些困扰,导致他们的警惕心就没那么强。 次日萧其睿骑马的时候,把马从马厩里拉出来,他刚翻身而上,马儿突然发狂把他狠狠甩了下去。 萧其睿被甩得七荤八素,幸而他一身功夫没那么水,在马蹄踏上来的时候他闷哼一声,抽出匕首斩断了马儿的前蹄。 他被溅了一身的马血,刚刚摔下来的时候左手摔得骨折,胸口又被马儿狠狠踩了一脚,估计断了几根肋骨,旁边的太监都被吓得不轻,赶紧上来去扶萧其睿,传了兽医检查马儿,又传太医来检查萧其睿。 郑氏硬挤着也挤不出眼泪。 她觉得自己应该悲伤的,可偏偏没有悲伤的情绪,甚至有点窃喜。 上次萧其睿受伤还是被萧承冀揍,她当时真是又心疼又生气,还大胆的跑去秦王府闹。 时过境迁,她早就忘了心疼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回萧其睿受的伤更重,据说他的反应要是没这么快,接下来马蹄就会踩碎他的脑袋,那样的话他就死定了。 兽医检查了马儿,说是马儿误食了马绊肠,这种草在匡天围场这边倒不罕见,不少牲畜误食之后都会发疯死亡。 马儿被送来的草料那么多,下面的人哪儿能一根一根的去检查究竟是什么草啊? 不过,马儿疯成这样肯定吃了不止一两根,还恰好在萧其睿来骑的时候发作,这就有点暧昧了。 萧其睿重伤在床,没办法去深究这些事情。 郑氏想着上上下下都盘查一遍的话,那花的精力可不小,说不定还会惊动到皇帝。 从现有的情况来看,就是萧其睿倒霉。 匡天这边马羊牛都很多,每年畜生误食马绊肠发疯攻击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郑氏把喂马的俩太监给撵走,换了俩新的过来,这件事情就此了结。 萧其睿一向讨厌郑氏拿主意,郑氏怕调查来调查去的,真调查出东西还好,倘若调查不出,萧其睿又说她什么,甚至和她动手。 与其大张旗鼓的调查,不如随便糊弄过去。 烦人的是,卫如萱听说七皇子受了重伤,立刻幸灾乐祸的跑来了。 看着卫如萱的嘴脸,郑氏只想翻白眼。 “怎么回事啊?老七伤到哪了?会不会死?” “唉,平时小心一点嘛。不过,人要是倒霉,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 “哈哈,真想不到啊,老七看着挺精明的,也会受这种伤,” 卫如萱这么高兴的样子,郑氏简直怀疑就是五皇子这边下手害萧其睿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萧其睿平时没惹什么人,只有五皇子整天横眉竖眼的看萧其睿不顺心了。 不管怎样,郑氏调查不出真相,只能把这个猜测在心里藏着。 而这个时候,皇帝在匡天行宫待腻了,要回京城了。 郑氏又赶紧忙着收拾东西回去,萧其睿不能骑马,就让他在马车里待着吧。 她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也没骑马,据说秦王坐马车回去的,这些天都和秦王妃在一块儿。 第171章 有喜[1] 颜谕听说萧其睿受伤,也过来看了看。 她心里略有些可惜,没想到萧其睿命这么大,从马背上掉下来还能活。 不过,看萧其睿身上的伤,和萧承冀差不多重,甚至更重一些——萧其睿肋骨被马踩断了几根,伤筋动骨一百天,反正他这三个月都别想好受。 这一来一回报复了回去,颜谕心里总算平衡了许多。 萧承冀对颜谕的报复心感到震惊,真没想到她遇见事情哭哭啼啼的,还会在背后敲人闷棍。 不管怎样总归是萧其睿的错,在萧承冀眼里,自己王妃不可能有错的,王妃做什么都是对的。 最重要的是,颜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这一事实让萧承冀心头微热,他知道颜谕喜欢自己,一直以来都清楚,却不知道颜谕这么喜欢。 他把颜谕抱在自己腿上,捏捏她软软的手指。 这两天颜谕有点嗜睡,马车上总不如平时舒服,她就在车上睡觉打发时间。 最高兴的人大概就是郑氏,萧其睿现在受伤,没办法对她动手了。 她身为正妃不用整天在萧其睿左右伺候,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去伺候萧其睿。 一入宫门深似海,所幸郑氏并没有被淹死在这片深水里,终于探出头,松了那么一口气。 但萧其睿的体质也很逆天,躺了一两天之后就能下来走路了。 他毕竟身受重伤,脸色还有些失血的苍白,整个人消瘦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萧其睿就在篝火前坐着,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皇帝听说他受伤,派了太监问候了两句,除此之外便没再说什么。 其它皇子也没来问候的,萧嘉善本就烦他,才不管他是死是活。 萧景铄还在因为他当爹的事情高兴着,不想沾染这边的晦气事。 其它小的皇子们不咋精通人情世故,和已婚的兄长没那么多共同话语,也就没来关心。 郑氏不敢挨他,也不敢和他说话,怕再说错什么触怒萧景铄。 她从前常常听人说秦王萧承冀暴戾恣睢,说秦王如何如何残忍,看到萧其睿之后,她只觉得真不愧是亲兄弟,骨子里的东西都一模一样。 可是在大臣眼里,萧其睿的形象却比萧承冀要好,大臣们反而觉得萧其睿性情温和。 萧其睿就一个人,看着篝火从明到灭,剩下一堆灰烬。 直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一回头,看到婉丽站在不远处。 等了她这么多天,她终于还是来了。 婉丽穿着一身侍卫服,头上戴着黑色帽子,眸中神色复杂。 萧其睿轻笑一声:“原来你的仇人是我,我害死了你的兄长。” 婉丽心口痛得难以想象,几乎要站不稳脚步。 “杀了我吧,为你兄长报仇雪恨。”萧其睿道,“婉丽,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世上怎会有如此痛苦的事情,今生唯一喜爱上的男人,竟然也是今生最大的仇人。 婉丽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小孤女,对方是位高权重的皇子。 一个小孤女去刺杀皇子,除非她想赔上九族的性命。 婉丽后退了两步。 “除了身份是假的,我说的其它都是真的。”萧其睿声音清淡,带着几分苦笑,“婉丽,我无路可走。” “太后看中马家在军中的势力,想把马小姐许给五皇子为妃。五哥背信弃义抛弃了温氏女,温家是马家的恩人,马家不想与五皇子联姻,便将马小姐许配给你哥,触怒了太后,引来太后报复。” “把马小姐留在宫里的是太后,那天我们两人的酒水里都被太后下了药,冒犯马小姐非我本意。” “皇后怕我和马家联姻,她不想我比五皇子爬得更高,就传出谣言污蔑马小姐,把马小姐逼死。” “就算不是我,那天也会有其他人被太后算计去毁掉马小姐的名声,我在其中,只是她们的棋子。” 婉丽眼睛干涸,已经挤不出一滴眼泪了。 “既然你舍不得杀我,那你离开马家,和我在一起好不好?”萧其睿对她伸出一只手,“我会给你一个家,对你很好很好。” 他说的话实在太诱惑人了,婉丽从小就想拥有一个真正的家,情不自禁的上前走了两步。 即将把手放在萧其睿手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呵斥。 “婉丽!” 婉丽回头,看到马啸拧着粗重的眉毛站在不远处。 马啸大步上前:“你在这里做什么?” 婉丽瞬间清醒了过来。 在马啸眼里七皇子萧其睿就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混账,他这个表妹又小又单纯,马啸害怕婉丽被萧其睿欺骗,落得和自己亲妹子一样的下场,毫不客气的走了过来,一把将婉丽拉到自己身后。 萧其睿站了起来,和马啸目光直视,谁都不肯让谁。 婉丽转身走了。 马啸冷冷的道:“我们马家已经没了一位姑娘,七皇子手下留情,饶过另一个吧。” 说完这句话,马啸亦离开了此地。 马啸大概知道婉丽在想什么,可他是个男人,不好直接去问什么。 更不能回家后告诉母亲或者妻子,让她们去劝慰婉丽——马夫人和少夫人惦念着去世的马小姐,对七皇子恨之入骨,一旦知道婉丽的心思,婉丽别想在马家待了。 她年龄还小,才及笄的女孩子,还没有分辨真真假假的能力。 车马在次日傍晚抵达京城,快要进城的时候,婉丽犹犹豫豫,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笛子,骑马到了王妃的马车旁边,抬手敲了敲。 马车帘子缓缓被掀开,一张熟悉的面孔现了出来。 婉丽低声道:“王妃,我不进京了,来和您告个别。” 颜谕怔了怔。 爱上自家的仇人,婉丽没脸去见马家的人,更没脸去想自家的兄长。 无论马家还是自己家里,她都回不去了。 前面皇城围墙在暮色下高大巍峨,里面是多少魏国人穷其一生也见不到的繁华。 “我想现在就离开,天下各处走走。”婉丽道,“有一天可能还会回来见您,如果没有回,您不用惦念,可能在外面安家了。” 她挥挥手,在浩浩荡荡进京的队伍中,让马儿掉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第172章 有喜[2] 秋雨潇潇,黄叶被风吹了一地,虽然还没入冬,这样的天气却和入冬没什么差别了。 锦妃进京后被皇帝冷落了一阵子。 颜谕先前听说锦妃和七皇子走得很近,这段时间两人也没什么来往了。 据说七皇子肋骨折断又受寒气,伤得更重了。 锦妃被太后磋磨了两天,又遭皇帝冷落,瞬间安分下来,再也不敢惹是生非。 颜谕本来就怕冷,现在整天整天的缩在家里不出来,只要太后不叫她过去,她就在家不出门。 但夏氏的俩孩子满月酒的时候,颜谕还是过去了。 夏氏怀孕的时候就吃得挺丰满,现在俩孩子生出来了,她依旧红光满面的,看起来福气满满。 颜谕看着她现在红润润的脸庞和肉乎乎的手指,再看看俩肉嘟嘟的孩子,心里更喜欢了。 卫如萱嫉妒得不行,她跟着萧嘉善这么长时间,三天两头的亲热,床上特别契合,其实也怀过,却没保住,不足三个月就没了。 她当时怀疑是太后给弄没的,怀疑是萧嘉善其它侍妾给弄没的。 之后无意中听到萧嘉善和太后讲话。 太后说:“既然是你正妃,无论如何都该把她的孩子保住,子嗣越多越好。” 萧嘉善厌烦的道:“卫氏性情刻薄,眼皮子浅,为人不检点,不能让她生的儿子当世子。” 至于女儿,萧嘉善现在看见卫如萱就烦,真怕她生出一模一样没规矩的女儿。 要是萧嘉善的女儿还没结婚就和男人在外头私通,逼着男人娶她,只怕他会活活气死。 时过境迁,萧嘉善终于理解了当时太后的想法。 听到这些的卫如萱如遭雷劈,晚上回去就和萧嘉善吵了一架,又哭又闹又摔东西。 以前萧嘉善还吃这一套,现在萧嘉善终于心硬了。 他知道七皇子时常对七皇子妃动手,萧其睿的女人缘挺好,他对女人狠起来也是真狠。 都是兄弟,七皇子能做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能做? 卫如萱再和他吵闹,他直接动手,久而久之,卫如萱被他打怕了。 看夏氏过得这么美满,卫如萱心里仿佛有只猫爪子在抓,抓挠得她五脏六腑都疼痛。 卫如萱嘲笑道:“啧啧,你现在吃得就像一头猪,不知道老六晚上还有没有心情下嘴。” 夏氏一听这话气得火冒三丈,拿了旁边的果盘就往卫如萱身上砸。 卫如萱也不是吃素的,上去就薅夏氏的头发。 俩皇子的正妃像泼妇一样打架,这情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旁边的丫鬟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这这这……说出去都没人敢信的啊。 颜谕和郑氏也没反应过来,她俩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氏脸上已经被卫如萱挠了一道。 “……” 后院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前院那些爷们儿。 六皇子一听说自己媳妇儿被抓伤了,忙不迭的跑了过来。 他和夏氏从小就认识,表哥表妹的关系很好,成亲之后稍微有点不适应这种变化。 但自从夏氏怀了身孕,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六皇子把夏氏看得比谁都重。 看着夏氏脸上鲜红的指甲印,六皇子瞬间恼了:“五哥,今天是我家过满月酒的好日子,怎么五嫂把我表妹打了?” 夏氏原本还不觉得委屈,听了六皇子维护她的话,瞬间委屈了起来:“好好的请了五嫂过来,结果五嫂上来就骂我是头猪。” 六皇子心疼得不行,一手抓住了萧嘉善的胳膊,非要萧嘉善给他一个公道。 萧嘉善脸色难看。 他就知道! 一遇到这种人多的场合,卫氏就会给他闹出各种幺蛾子来! 本来萧嘉善就觉得丢脸,现在更糟心。 卫如萱更委屈,抓着萧嘉善诉苦:“我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她气量这么小,拿着旁边的盘子砸我!” 两边吵闹不休,弄得局面特别难看。 郑氏一开始还很郁闷,同样嫁给皇子为妻,夏氏过得春风得意,她过得压抑痛苦,看着夏氏那俩孩子,郑氏就觉得扎心。 现在看夏氏和卫如萱闹起来,郑氏心里平衡了许多,起码没那么难受了。 萧嘉善脸色涨得通红,众人的视线都扫过来,他觉得太丢脸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恍惚之中萧嘉善还看见了颜谕。 其实颜谕没在意他们这点破事,她正侧过身和萧承冀讲话,询问萧承冀刚刚有没有喝酒。 但是,萧嘉善就觉得颜谕是在嘲笑自己。 嘲笑他当初背弃婚约,选了一个丢人现眼的进门。 六皇子把夏氏护得很紧,非要卫如萱给夏氏赔礼道歉。 “五哥,你今天如果不给我表妹一个公道,明天我就告诉父皇,让父皇来评评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六皇子对皇位没有想法,他现在只想当他的逍遥皇子,将来混个王爷当当,才不会在意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会不会对他有看法,觉得他大惊小怪。 卫如萱看六皇子把夏氏当宝贝似的,她更气了,重重推了萧嘉善一把:“五爷,他俩都欺负我!你替我做主!” 萧嘉善觉得所有人都在议论自己,嘲笑自己,抬手给了卫如萱一巴掌。 这一下把卫如萱打得脸颊红肿,嘴角出血,耳朵轰鸣作响。 萧嘉善冷冷的道:“给六皇子妃道歉。” 私底下动手和当着众人的面动手压根是两回事。 夏氏没想到萧嘉善在人前动手,吓得往六皇子怀里一缩。 卫如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儿,好一会儿才对夏氏说了句“对不住,是我的错”。 夏氏反而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群人觉得无趣,也就这么散了。 郑氏窃喜,心情变好了更多——再怎么着,七皇子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 实在说起来,她处境比卫如萱好多了,起码身为皇子妃的面子还在。 卫如萱在这么多人面前挨了这一巴掌,以后怎么见人啊? 但凡有气性的,只怕都去找根绳子上吊了。 第173章 有喜[3] 颜谕和她身边的丫鬟都吃了一惊。 今天这一巴掌扇上来,只怕明天大街小巷里都会传五皇子打老婆的闲话。 回去的路上,凝夏一边给颜谕奉茶一边道:“幸亏当初五皇子违背了婚约,不然的话……” 凝夏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身板,颜谕自小就单薄,气性还特别大,要是嫁给一个打人的丈夫,只怕还没打死,就先把她给气死了。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跟着主子混的,主子怎样她们怎样。 颜谕被姑爷谩骂殴打,她们这些丫鬟也难逃厄运。 颜谕刚刚多吃了两块糕点,现在还有些犯困。 凝夏发出类似的感叹不止一次两次了,颜谕没放在心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回到家里之后,颜谕吃了些东西,喝了一盏甜汤就去睡了。 她刚躺下才一刻钟,萧承冀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听丫鬟说王妃吃了东西就睡,觉得颜谕这些天睡眠也太多了,吃多恐怕积食,就把她摇醒说说话。 颜谕有点生气,背过身去不理他。 萧承冀把她转过来:“本王给你带了好东西。” 颜谕想着他带来的东西无非又是一些珠宝或者古董什么的,看都看腻了,又想转过去继续睡。 萧承冀道:“是好吃的东西,起来吃一些,本王陪你出去走走。” 颜谕确实想再吃些东西,就起来看了看。 萧承冀在六皇子府上的时候,看府上师傅做的糕点挺不错,让他们做了一盒带来。 颜谕打开食盒看了看,几样点心做得都很漂亮,剪得牡丹似的样式,点了胭脂颜色,薄如蝉翼的皮儿里面包裹着馅料。 颜谕充满期待的咬了一口,接着脸色微变,强忍着压了下去,喝了口茶水冲了冲。 “……” 萧承冀:“不好吃?” 颜谕怔住了:“怎么是咸的?” 看着这么好看,她还以为是糯米粉和鲜花卤做的呢,结果里面是肉馅儿。 “都是咸口的。”萧承冀道,“那几样甜的做得不好吃,还没有咱们府上的好吃。” 他带这几样有蟹黄馅儿的,有鸡脯和鸭脯馅儿,还有火腿馅儿的。 萧承冀道:“你尝尝别的口味,其它好吃。” 颜谕又咬了一口,勉强咽了下去,胃里却难受得不行,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一股肉腥味儿。”颜谕捧着茶水漱口,漱完又捏了一块玫瑰糖去吃,“我不吃了,去睡觉了。” 萧承冀捏捏她的脸:“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话虽然这么说的,但颜谕这边吃喝一直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比任何地方都要精致几分。 萧承冀让人把这些东西通通撤下去,突然想起来颜谕一直在食物上面挑三拣四也不成。 本来就不康健,只挑嘴吃她爱吃的东西,会变得越来越差。 想到这里,萧承冀让人把之前给颜谕开补方的太医叫了过来。 太医有些懵。 询问跟着颜谕的丫鬟之后,太医才道:“王妃娘娘这阵子饮食都很正常,除了吃不下这些糕点之外,饭菜是能吃下的,胃口还比之前好了。或许娘娘讨厌咸味儿的点心才不吃。” 太医觉得正常。 人总有不爱吃的东西吧?哪儿能看见什么都喜欢吃呢? 萧承冀看太医这么说,便不说什么了。 既然人已经来了,就让他去给颜谕请个平安脉。 颜谕还在睡着,又被萧承冀给叫了起来。 三番五次被吵醒,她满心的不高兴,瞪了萧承冀一眼。 萧承冀看她脸颊微微鼓起,嘴巴还嘟着,很是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捏捏她的脸:“让太医给你把脉看看。” 颜谕推上去手腕上戴的珠串儿,让太医给她过来把脉。 她头发松松的挽着,鬓边珠花稍微有点偏了,看着还很疲倦。 太医隔着帕子给颜谕把脉,片刻后他询问王爷能不能把帕子取掉。 萧承冀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要抢他的人,平时不喜欢颜谕出门,更不喜欢颜谕和除他之外的人说话,恨不得在颜谕脖子上戴一个金锁,金锁上写上他的名字。 但他还没点头,颜谕已经把帕子拿下来了,萧承冀便不好再说什么。 他瞧了太医两眼,已经是半条腿入土的糟老头了,完全比不过他。 太医再度把脉,而后起身道:“恭喜王爷,王妃娘娘有喜了。” 萧承冀:“有喜?” 太医道:“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颜谕站了起来:“真的?”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十足十的证据,太医绝对不敢瞎说。 太医开了一些养胎的方子,颜谕开心得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让丫鬟打赏给他不少银子,把太医送了回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想起自己肚子里已经揣了一个宝宝,颜谕就觉得很满足。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其实现在还并不能摸出什么,连个轮廓都没有。如果太医不说她怀孕了,只怕再过一两个月,颜谕也看不出什么来。 萧承冀注意到颜谕一直没睡,他握住颜谕的肩膀:“白天的时候睡懒觉,晚上开始闹腾?” 颜谕眼睛眨了眨,没说什么。 萧承冀心里觉得好笑:“怎么?高兴得睡不着?” 颜谕把侧脸贴在了他的胸口,眼睛微微抬起去看他:“我有殿下的宝宝了,殿下难道不高兴吗?” 萧承冀“嗯”了一声。 虽然他还是感觉和颜谕两个人在一起更好,一点都不想多个拖油瓶,但颜谕这么期待一个小孩子到来,他也不好说些什么让她扫兴的话。 或许这些年,颜谕太孤独了,一直没有太多的安全感,有一个孩子之后,才会觉得身边更温暖些,这个王府才更像一个家。 萧承冀把颜谕往自己胸口一按:“睡觉。” 颜谕还想再和他说一会儿话,眼巴巴的看着他。 “孩子这件事情,暂时别说。”胎像未稳之前,萧承冀太担心颜谕出事儿了,太后那边的手段一直都层出不穷,“等实在瞒不住了,你再说出来,在此期间,本王会一直保护你。” 第174章 有喜[4] 颜谕怀孕之后,萧承冀就不怎么愿意让她出门。 耐不住郑太后就喜欢把颜谕召去,再说太长时间不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的话,对颜谕的名声没有太多好处。 因此,颜谕从没把怀孕的事情说出去过,一旦出了门就不怎么吃东西,除了宫里和自己王府之外,基本不去其它地方。 据说今年苍国收成不大好,边疆屡屡与魏国有摩擦,还抢了魏国百姓不少东西。 萧承冀在刑部和兵部都有职务,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还提防着不把苍国的事情让颜谕知道。 颜谕的父亲和兄长都死在苍国人的手中,可以说温家一整家子的惨状都是苍国带来的。 她如今既然有着身孕,这些有的没的,便没必要让她知道。 不过,薄家被安排去了之后,今年南方倒是进贡不少东西,单单各色绫罗绸缎就有三万匹。 又不是开布行,家里竟然能有数万匹的丝绸。 这么多丝绸送来,颜谕一时间也有些作难,盘算着怎么用。 萧承冀道:“你挑些喜欢的做衣裳,多做一些。常常看你一套衣服洗了两三次还穿,咱们府上没必要这么节俭。” 颜谕:“……” 以前在邵家的时候,颜谕已经觉得邵家贵不可言了,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就连邵家的丫鬟都比外头寻常人家的小姐体面。 自从来到秦王府,她才明白究竟什么是天家气象。 和王府相比,邵家就是普通人家。 ——当然,也有过得拮据的王爷皇子,但备受皇帝宠爱的皇子王爷绝对不在此列。 颜谕知道自己不是公主郡主等高贵的出身,她父亲兄长都是武将,吃过大苦头,没必要太铺张浪费。 衣服一做就几十上百件,穿一次扔一次,这样的事情颜谕实在做不来,她觉得太折寿了。 萧承冀本身不是铺张浪费的人,但他对自己的女人,当然是能多大方就多大方,毕竟就这一个,不像瑞郡王府、七皇子府似的养了十多个。 看着颜谕日常行事作风,他总觉得太节俭了,节俭到不像一个宠妃。 而且颜谕还自己做针线,萧承冀身上手帕香囊荷包什么的都是颜谕做的。 但颜谕真不觉得自己节俭……她如果还节俭的话,整个京城都是节俭持家的了。 给萧承冀做这些针线完全因为只有她做的他才不会乱扔。 临近过年,宫里又赏赐不少东西,下头的庄子里送来更多,登记这些东西存放起来都是很大的工程。 颜谕把其中最上等的丝绸选了一千匹日常备用,又选了一些犒赏跟随萧承冀多年的下属和幕僚,这些人都有家人亲戚,接下来就快过年了,都过个好年。 萧承冀蓄养的这些人本就忠诚,平日待遇就不错,唯一不好就是府上的规矩太严格,不能像别处那么散漫。 结果入冬王妃又给一些赏赐,所有人都很感激,都想给王府再出出力。 再有就是府上的下人,冬天添件新衣服,出入府上都要干干净净的。 明年府上就会多一个小世子或者小郡王,她亲自做了一些小衣服。 萧承冀晚上回来,就看到颜谕在缝补小衣服,她选的布料都是最柔软吸汗的,颜色大都是杏子、云母、松花色,无论郡主还是世子都能穿。 这些衣服小小的,上衣比萧承冀的巴掌大不了太多,看起来格外可爱。 孩子还没有出来,她就已经满心期待,甚至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颜谕在外这么多年,她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好的把孩子长大,不让孩子遭遇任何痛楚或者难过的事情,有什么危险她这个大人来担就好了。 萧承冀把颜谕抱在怀里抱了一会儿,颜谕有点犯困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次日是十五……她还要进宫去给太后请安,今天必须早睡。 萧承冀上朝走得更早,颜谕醒来的时候,就不见他的身影了。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这段时间隐约能够感到一点变化了,轮廓明显了很多。 萧承冀很在意颜谕平时吃多少东西,家里的厨子是轮换着来,有些还专门去翎城请来的大厨,为的就是让颜谕有喜欢的口味。 吃喝上面精致,颜谕的气色就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么苍白了,哪怕不上妆,整个人都像桃花瓣似的。 而且她身上还多了些肉,整个人丰腴几分。 她对着镜子照一照,捏捏自己的脸,确实有点肉了。 萧承冀还是觉得颜谕胖一点好,这样不容易生病。 她到寿康宫的时候,寿康宫里正热闹着。 夏妃和夏氏都在,皇后和卫如萱也在这里,郑氏坐在最靠近郑太后的位置,一脸满足的吃着红豆羹。 郑皇后的眼睛偶尔挑剔的看看郑氏,她对这个侄女儿没半点好感,越看越觉得扎眼。 卫如萱气色很不好,脸上头上都未打扮,穿身褐色团花的衣袍,没半点年轻媳妇儿的样子,和郑皇后死气沉沉的坐在那里。 颜谕最烦这种抱成团的场景…… 她现在没有团可以抱,上个月娴仪公主还能陪着颜谕一起宫里走走,这个月娴仪公主在给她儿子准备娶新媳妇儿,完全抽不出身。 颜谕只能笑眯眯的给郑太后、郑皇后和夏妃请安。 夏妃和郑太后都和蔼可亲的。 郑皇后看颜谕满脸泛粉,就像蜜桃一般水灵,心里很不高兴,略点了点头。 郑太后笑着道:“这一路过来很冷吧?恰好宫里做了热的红豆羹,你尝一点暖暖身子。” 颜谕接过来搅拌搅拌,假装吃了几口,放在了旁边。 郑太后道:“最近苍国又和咱们起了冲突,哀家想着双方作战这么些年,打起仗来劳民伤财,不如两国联姻息战。” 颜谕没吭声,只是默默的在一旁听着。 前朝这些事儿,按照规矩不该后宫议论。太后是皇帝生母,视这些规矩如无物。 颜谕可不敢跟着插嘴,万一说错点什么话,传到皇帝和百官耳朵里头,对王府的影响特别不好。 第175章 有喜[5] 郑太后话语一转,恰好转到了颜谕的身上:“哀家听说苍国皇帝的大公主备受宠爱,如今还未出嫁,倒不如让她嫁给秦王,两国关系就此缓解。” 颜谕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的父亲兄长就是被苍国埋伏算计,死在苍国皇帝的手上。 当时苍国皇帝只是皇子,凭着军功顺利取得皇位。 这么多年过去了,让颜谕和仇人的女儿同侍一夫? 只怕苍国公主一出现,颜谕就忍不住把对方弄死。 郑太后看向了颜谕:“颜儿,哀家知道你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你不会不顾百姓安危,介意你父兄的死吧?” 颜谕垂眸:“儿臣不敢置喙国事,一切但凭皇上做主,皇上是雄才大略的明君,心中定有决断。” 郑太后看怎么都无法让她落入圈套,脸色稍显阴沉。 和亲一事当然是太后的想法,还没告诉皇帝。 郑家凋零之后,萧承冀最近势头太强了,在朝中地位越来越重。 前两年大臣们还有些排斥这位心狠手辣残忍冷厉的皇子,这两年萧承冀才干越发显露,一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对他很服气。 萧承冀不是七皇子那种嘴上说说的花花架子,他不喜欢过多社交拉拢人,平时都在沉下去做事儿,关键时候也能挑起担子。 一些萧承冀的直系下属,对此感触尤为深刻。 要是真的与苍国和亲,让萧承冀娶了敌国的公主,他的太子之位十有八九就要落空。 苍国与魏国的仇恨太深了,无论百姓还是大臣都容不下娶了敌国公主的人当太子。 郑太后能想到的事情,颜谕也能想到。 涉及两国的事情,实在太敏感了,说出的任何言论都可能在将来变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尖刀利刃。 所以颜谕不说话,什么都不说,哪怕郑太后百般挑起她的情绪,逼着她说一两句看法。 郑太后叹息道:“唉,你实在介意也情有可原。毕竟温将军和小将军死得太惨了,头都被苍国皇帝砍下来挂城墙上了吧?苍国最恨他们两人,把尸体挫骨扬灰了,可怜两位将军,只能立衣冠冢。” 颜谕鼻头一酸,眼睛瞬间变红了。 郑太后又道:“颜儿,你大哥死的时候多少岁?有没有你现在大?” 郑氏看颜谕被太后这般刺激,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忍。 她有时候对颜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真看到颜谕被为难,又会很不忍。 郑氏怕颜谕人前失态,便道:“镇国公世子去世的时候十七岁,比三嫂现在还小些。” “真可惜了,那是个模样俊秀漂亮的好孩子,平时斯斯文文的,战场上特别勇猛。”郑太后长吁短叹,“当时各家姑娘都喜欢他,要是还活着,现在都娶妻生子了。” 郑皇后冷笑:“有些人天生贱命,享不来好日子,太后何必替他们难过。” 颜谕看她们一唱一和,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 从寿康宫里出来的时候,颜谕觉得外头很冷。 她身上系着一件孔雀锦面黑貂里的披风,颜谕觉得这个披风太丑了,外面花里胡哨,配着一个黑紫色的内里,一点都不好看。 但萧承冀一定让她冬天穿这件出门,说是轻薄保暖,最主要的是内里的黑貂很难得,特别轻柔丝滑。 天阴沉沉的,北风刮得很急,颜谕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原本心里就不大愉快,结果一出门还遇见锦妃一群人慢吞吞的过来。 幸而郑皇后很快从这边经过。 锦妃容貌身形和薄贵妃都很相似,郑皇后看不得酷似仇人的脸在这里晃悠。 听郑皇后讥讽了几句之后,锦妃忍不住顶撞。 大冬天的,锦妃被罚在冷风里跪一个时辰。 颜谕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这里。 萧承冀回去就看到颜谕睡在床上生闷气。 等和跟着颜谕的丫鬟打听了一下,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怀着身孕,萧承冀担心她气坏身子,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要不要吃些东西?” 颜谕恹恹的道:“不吃。” “作精。”萧承冀刮了刮她的鼻梁,“太后说的话你也信?她一直想拿我的婚事做文章。父皇和武将绝不会同意这种事情,本王早晚会为你父亲兄长报仇。” 两国之间是血海深仇,苍国当年夺下魏国大片土地和十几座城池,每每攻下之后,虐杀十多万百姓,还把当地的魏国百姓贬为奴隶使唤劳作。 这是魏国开国以来抹不去的耻辱。 后来颜谕的父兄把土地城池夺回,驱逐苍国将士于千里之外,被贬为奴的百姓终于得了自由身。 真像太后说的那样与苍国和亲,魏国几十年来的屈辱怎么洗刷?为此战死的温家父子血海深仇怎么消弭? 苍国狼子野心,魏国把他们抢走的肥肉抢回,还在他们的身上狠咬一口,单单联姻就能换来和平? 这太天真了。 单看苍国对温氏父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们心性有多么残忍。联姻求和,只是给苍国一个蓄精养锐的机会,来日魏国会遭受更大的反噬。 萧承冀不喜欢委曲求全,两国这么多年的仇恨,边疆百姓那么多的血泪,他想在他活着的时候就此了结,还魏朝一个安宁。 颜谕靠近他,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从小她就被教导贤良淑德,接受男人三妻四妾,尤其是在皇家,一生一世一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身为正妃不能争风吃醋小家子气。 但慢慢的,颜谕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萧承冀。 她想和她父母那般,两个人生几个孩子,拥有一个美满的家,不被任何事情拆散。 她小声道:“你不可以和其它人在一起,只能和我在一起。” 萧承冀揉着她的头发:“一直都是你一个人。” 萧承冀是永远不会变心的人,要么不喜欢,喜欢上什么就会特别专情,待人一心一意的好,除了颜谕之外,没再觉得什么人有意思。 说实话,如果不是颜谕,换成别的人在他面前这么多事儿,整天柔柔弱弱哭哭啼啼,他完全没这个耐心,理都不想理。 第176章 有喜[6] 颜谕过了两天才知道,锦妃那天被皇后在冷风里罚跪之后,直接病了一场。 锦妃虽在妃位,可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看碟下菜的,一见皇帝不宠爱她,对她就冷淡了许多,生病之后身边的人也很敷衍,请了太医随便看看,熬了两副药。 萧其睿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起码一眼看去看不出什么问题,又开始在宫里走动。 随着郑家被狠削,他在前朝的势力越发不稳,本身又不像萧承冀这样被皇帝安排有权有势的实职,意志多少有些消沉。 最重要的是,婉丽走了。 整个人无影无踪,就像雨消失在了水里。 马啸应该知道婉丽去了哪里,他看起来不慌不忙。 碍于萧其睿和马家往日的仇怨,他不好直接去问马啸。 这些天郑氏每天都去宫里请安,去见郑太后。 萧其睿和她完全没话说。 与郑氏的姻亲,他早已经后悔了。 皇帝和萧承冀表面上没对郑家做什么,似乎一切都是郑家咎由自取。 但眼明心亮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人走得每一步棋都捏在郑家的七寸上面,断绝了郑家的未来。 一旦郑太后和郑参这两个老家伙去世,郑家的气数就尽了。 早知道郑家衰落得这么快,萧其睿绝对不会娶郑氏,而是娶一个家族势力更深,对他帮助更大的女人。 偏偏郑氏是他的正妃,无论如何去避免,都难以避开。 郑氏就像一根刺扎在了萧其睿的心上,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告诉他,他曾经做了多么愚蠢的选择。 萧其睿当然不会怪自己,他只会觉得一切都是郑氏的错。 郑氏开始觉得很孤独。 这些无法消遣,哪怕每天去太后跟前坐着,欢声笑语不断,等到晚上回了自己府上,周围凉森森的,她都会陷入深深的寂寞之中。 说起来,她还没有双十年华,人生最好的一段青春才刚刚开始,却已经感到此生将要结束了,一眼就能看得到头。 她不敢想象,哪天太后和祖父死了,自己会过什么日子。 七皇子不喜欢郑氏,府上的下人和侍妾都看出了端倪。 受宠的侍妾开始大着胆子在郑氏面前提要求,下人怕七皇子觉得他们更效忠郑氏,就对郑氏有些疏远。 甚至是郑氏从郑家带回来的丫鬟嬷嬷。 一开始丫鬟嬷嬷对她很上心,教她如何挽回七爷的心。 后来丫鬟都被七皇子睡了,各自都有了各自的小心思。 嬷嬷们看出七皇子不是容易被拿捏的男人,开始缩着头当乌龟。 今天七皇子一整天都没吃饭,在书房里待着。 人不吃饭怎么能行?身子会被饿坏的。 别人不敢劝七皇子去吃饭,郑氏是正妃,该说话的时候都要她去发声,她硬着头皮去了。 这些天郑氏都要在太后面前露脸,七皇子倒不和她动手。 郑氏轻声细语:“七爷,晚膳已经备好了,您去用膳吧。” 萧其睿站在窗边往外看。 外头没什么好景,看来看去就那些树那些石头那些梅花。 郑氏一连说了好几遍,萧其睿才慢吞吞的转过头。 他狭长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东西,郑氏还是被吓得后退两步。 萧其睿没和她说话,抬脚走了出去。 窗户大开着,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整个书房里没有任何暖意。 桌上的纸张被吹了一地,毛笔砚台墨锭什么的摆放得也很乱。 郑氏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收拾了一下。 她把毛笔和砚台洗净,捡了地上的纸张放回桌上。 有一张纸上写了字,郑氏好奇的看看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不同于萧其睿平时外露的圆滑,他的笔墨倒是很尖锐。 是黄庭坚的一首词。 “对景惹起愁闷。染相思、病成方寸。是阿谁先有意,阿谁薄幸。斗顿恁、少喜多嗔。 合下休传音问。你有我、我无你分。似合欢桃核,真堪人恨。心儿里、有两个人人。” 郑氏一开始倒不相信,她觉得很好笑。 大概因为萧其睿这样的人,在她眼里有些重利轻义,眼睛里都是得失算计,不会真心喜欢什么人。 这样的一个人,又何来的相思愁绪? 就算有相思愁绪,他贵为皇子,只要不是别人的妻子,有什么女人得不到呢? 紧接着,郑氏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萧其睿会不会看上了锦妃娘娘呢? 不然的话,萧其睿为什么在行宫的时候,给锦妃送那么多东西? 为什么又在她上次提及锦妃的时候,突然恼羞成怒打了她一顿,回宫后就再也没有去见过锦妃? 这个可怕的猜测,瞬间席卷了郑氏的脑海。 郑氏手脚发凉。 她知道锦妃这几天病了,被皇后受罚染了风寒。 要是萧其睿喜欢锦妃,绝不可能不去看望她。 萧其睿这段时间一直在观望,想磨一磨锦妃的性子。锦妃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就得吃点苦头才听话。 次日他去给罗妃请安,从罗妃宫里出来之后,他悄悄去了锦妃那里。 锦妃整个人瘦了一圈,也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怎么了,和在行宫时趾高气扬的模样相比,就像是两个人似的。 见到萧其睿来看她,锦妃默默流下眼泪。 从行宫里回来之后,皇上突然之间就不喜欢她了。 魏朝后宫比她想象得更大更危险,人都是拜高踩低的,看她不得宠,就不给她脸色看。 萧其睿叹了一口气:“娘娘受苦了。” 锦妃勉强扯出一点笑意:“你让皇上来看看我吧,我保证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萧其睿沉默片刻:“娘娘可知你为什么失宠?” 锦妃心里大概有点想法,想着自己不如宫里其它女人听话,所以皇上不宠爱她了。 萧其睿道:“娘娘容貌酷似秦王的生母薄妃,秦王容不下您,百般挑拨您和皇上的关系。” 锦妃眸中恨意骤生。 又是秦王! 萧其睿微微一笑:“放心,只要娘娘听我的话,我保证您在后宫里风风光光的,谁也不能欺负到您的头上。” 第177章 有喜[7] 颜谕听说锦妃又复宠的消息后,心里吃了一惊。 她好奇锦妃那里发生了什么,但这段时间,锦妃宫里又换了一茬人,原本颜谕认识的宫女被换走了。 后来打听了一番才清楚,原来锦妃在病中的时候,穿了一身紫衣在梅林中跳舞被皇帝看见了。 薄妃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紫色,据说锦妃跳舞时的姿态很像薄妃。 加上锦妃生病是郑皇后导致的,皇帝本就厌恶郑皇后,仿佛和皇后作对一般,皇帝一连去了锦妃宫里两三天,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说实话,颜谕真不在意皇帝喜欢谁不喜欢谁。 萧承冀没有母妃很少往来这边,他在前朝风头正盛,就怕后宫有人看不惯他,在皇帝面前挑拨离间。 转眼间梁府又有喜事,新妇过门,娴仪公主摆宴邀请了众人过去,颜谕早早的便去了。 她这段时间没进宫,差不多有十天不去太后那里了。 娴仪公主打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和颜谕一边说一边笑:“你知不知道?最近咱们和苍国又有摩擦,太后和皇兄说,不如两国联姻停战。” 颜谕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她真不知道什么后续。 这些天颜谕想了想,还以为是太后故意拿话气她。 两国这么多年的矛盾,想要联姻没那么容易。 娴仪公主和皇帝的关系没有曾经那么亲密了,但数日之前丰老郡王过寿,这位老郡王是皇帝的叔父,这么些年来关系和睦,便特意在紫宸殿摆了一场宴,集了宗室不少人给老郡王庆祝。 当日只有宗室,在京的几位长公主和驸马也来了。 酒过三巡之后,郑太后突然在宴席上为难萧承冀,要萧承冀娶苍国的公主,这样两国就停战了。 颜谕仔细听着。 给丰郡王过寿的事情她知道,萧承冀出门之前还特意和她说了一声。但宴上这回事,颜谕真不知道,萧承冀没和她说。 娴仪公主笑道:“秦王当场就拒绝了,说他不娶敌国的人,太后当即就恼了,在宗室面前斥责秦王不顾国家,无视边疆受苦受难的百姓。太后当众之下给秦王难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有皇子当中,就秦王受苦最多。” 最后这些倒是实话。 萧承冀从记事儿的时候起,太后就想方设法的让他在宗室大臣面前丢脸。 当时萧承冀还小,一个小孩子,心眼子哪能比得上长了两辈的大人? 太后经常拿话激他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或者故意让人给他难堪。每每这个时候,皇上就给萧承冀打圆场。 久而久之,宗室对萧承冀就有些看法,觉着他不如其它皇子懂事,皇帝对他偏爱太过了。 萧承冀也越发的暴戾冷漠,不和这些亲戚们亲近。 颜谕听得入神,好奇的道:“然后呢?” 娴仪公主道:“淳老王爷病了,你知不知道?就是被太后气的。” 当时听了太后一番话,萧承冀和皇帝还没开口,淳老王爷就气得站了起来。 淳王是宗室里最受尊重的一位王爷,是和先皇在一个娘娘宫里养大的弟弟,今年九十二岁了,皇帝对他无比敬重。 老王爷这些年不问政事,他都好久不出来了,这回赏脸给丰郡王庆祝。 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五十年前死在了苍国人的手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淳王子孙满堂,所有人都觉得淳王忘却了这回事。 太后胡搅蛮缠要秦王和亲的话语一出,淳王气得直哆嗦。 娴仪公主抿了一口清茶润润嗓子,接着道:“老王爷先是把当年苍国屠城八万魏国百姓的事情拿出来讲,又讲死在苍国手中宗室子弟不下十个,还说了……你父兄的事情。” 颜谕听到父兄之后,神色微微一变。 娴仪公主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镇国公为魏朝立下汗马功劳,所有人都记着。老王爷当时就说,太后目光短浅刻薄寡恩,会寒了全天下将士的心。” 说实话,娴仪公主真觉得太后老了,脑子糊涂了。 她再恨秦王,也不该想出这样的法子羞辱人。 郑太后几十年来都没被人这般骂过,她气得险些晕过去,要皇帝杀了淳王一家子。 淳王素有贤名,多年不问朝政,又是皇帝的长辈。皇帝怎么可能杀他? 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杀了淳王,皇帝多年来的名声就维持不住,暴君的帽子就会被扣上来。 轻则宗室不服他的权威,重则武将心寒边疆百姓涣散。 当时大多数宗室都站了起来为淳王说情,而且直截了当的表示苍国狼子野心,两国绝对不能以联姻的方式求和。 皇帝本就不想联姻,耐不住太后就喜欢对朝政指手画脚。局势已经成了这样,皇帝赶紧传太医过来,给气得捂心口流眼泪的太后看病。 娴仪公主说这些不是心血来潮。 淳王能活这么大岁数,圣宠在身恩惠不断,不被皇帝猜忌,一家子富贵双全,是个极其聪明的王爷。 他在宗室面前说这些话,倒真是为了他被害几十年的小儿子。 而是借着这番话投诚秦王,向秦王表明自家心意。 要是郑家还和以前那么风光,娴仪公主真不信淳王敢对太后这般无礼。 淳王这么聪明的人都站队了,宗室其它人家很快也会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那天回去之后,淳王就病了,倒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皇帝还亲自登门看望了一番。 娴仪公主道:“淳老王爷年纪大了,这两年身体不好,他一家子都低调,你还没怎么见过他们家的人吧?正好我还没去,来日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颜谕点了点头:“有劳公主陪伴。” 两人喝着茶,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外头客人也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夏氏来得也早,她看起来喜气洋洋的,还让几个奶妈带了小郡主和小世子出来,据说她去哪里都带着孩子出门的。 这俩小家伙一来,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就连颜谕也忍不住抱了抱小郡主和小世子,亲亲小家伙软乎乎的小脸。 第178章 有喜[8] 小郡主和小世子已经取名了,皇帝给赐的名儿,郡主取名萧宜然,世子取名萧涵。 虽然是双胞胎,俩性情完全不一样。宜然郡主更活泼闹腾一些,看起来白白胖胖十分可爱,世子安安静静的抱着拳头吃手,不哭也不闹,身子也瘦小些。 老六是个孩子奴,夏妃也很爱小孩儿。自从生了这俩孩子之后,夏氏彻底扬眉吐气,笑起来都比以前爽朗许多。 颜谕抱着小郡主逗她玩儿,小郡主眼珠子乌黑水灵,笑嘻嘻的看着颜谕,抬手要抓颜谕耳朵上的珍珠,被颜谕握住小手。 娴仪公主笑道:“好一个大胖丫头,看着就是有福气的样子。” 皇帝偏爱男孩儿,对小世子关注更多,又是赏金玉锁又是供长生灯,还亲自抱了小世子好几回,夏妃看皇帝喜欢,就对小世子费心更多,每每夏氏进宫,就让她的奶妈抱着小世子过来。 人都是喜欢看脸色的,见小郡主被皇帝和夏妃娘娘冷落了,其它人就跟着忽视小郡主。 所以夏氏心疼闺女更多一些,好在六皇子也是疼爱闺女的,皇帝没给小郡主的,他之后都补上了。 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娴仪公主还把她的新儿媳带出来引荐给王妃皇子妃。 娴仪公主给儿子娶的新妇门第稍低一些,但容貌言行举止挑剔不出什么毛病,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站着伺候茶水,旁人不问她,她不插嘴一句,偶尔气氛冷落了,她才适时的讲些话把场子热起来。 不多时郑氏和卫如萱也来了,她俩和娴仪公主关系均一般,尤其是郑氏,她进来说了两句客套话,略坐了坐便走了。 上次卫如萱人前被五皇子扇巴掌,丢了好大的脸面,京城人人对她议论纷纷,就连她爹也觉得羞愧,为此还大病了一场。 越是这样,卫如萱越要出来,绝对不让人觉得她耻于出门。 夏氏对卫如萱还是横眉竖眼的,今个儿几个皇子在前头和梁家的爷们儿喝酒,卫如萱怕发生上次的事情,安安分分的什么都没做。 女眷们都围着逗小郡主和小世子玩儿,小世子安安静静的,很快就睡了。 小郡主倒是咯咯笑得很欢,小手一摆一摆的。 午间众人都去吃饭,小世子和小郡主还是让两个奶娘和几个丫鬟照顾着,卫如萱和几个女眷过去,都提出要抱一抱小世子。 和卫如萱在一起的几人,都是和皇后关系不错的命妇,在京城里都有脸面。 卫如萱又是王妃,身份十分贵重,今天抱小世子和小郡主的人多了,嬷嬷们没多想,让她们几个抱了会儿。 小世子还在睡梦中,被人抱着惊醒之后,很快大哭大闹了起来。 嬷嬷们怕惊动到六皇子妃,赶紧抱着小世子去外头哄着。 颜谕用过午膳有些疲倦,娴仪公主已经看出颜谕有了身孕,不过她并未声张,让她的儿媳妇房氏收拾出一个干净房间,让颜谕过去歇息片刻。 房氏进门不到一个月,与娴仪公主婆媳关系融洽,梁家其余亲戚对她多有夸赞。 路上她陪着颜谕说了几句话,便送颜谕去歇息了,又嘱咐了外头的丫鬟几句,让她们好生看着。 凝夏和瑞冬几个丫鬟与嬷嬷在外头等着,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梁府的丫鬟倒不敢和她们随意说笑,秦王妃跟前的大丫鬟与嬷嬷不是什么人能攀得起的。 她们取了些果子和茶点给王府的丫鬟嬷嬷们吃,奉承了一番话,就安安静静的在这边守着。 不足一刻钟的功夫,兴文派了他的干儿子宋保过来。 宋保在凝夏跟前已经脸熟了,他干爹兴文都对王妃跟前的大丫鬟客客气气的,他自然不敢拿乔,喊了一声“夏姑姑”,把凝夏喊过去了。 凝夏皱眉:“王妃正睡着,你来干什么?” 宋保小声道:“今天咱们殿下和几位爷都喝了些酒,不知怎么,殿下和七爷针锋相对的,干爹怕他俩打起来,让我和王妃说一声。” 凝夏有些不满:“难不成王妃跑到这些爷们儿中间阻止他们?你想所有人看王妃笑话?” “那倒不是,”宋保陪笑道,“干爹的意思是,让王妃传话请殿下过来说说话,只要王妃开口,殿下肯定会来。他一离开,什么事儿都没了。” 凝夏道:“你等着,我进去和王妃说。” 片刻后凝夏出来,让宋保请王爷过来。 宋保急得不行,一溜小跑过去了。 今天萧承冀确实和萧其睿闹得不愉快,先是萧其睿在众人面前说了锦妃复宠的事情,又在兄弟面前感慨当年的薄妃有多得宠,隐隐有拿锦妃和薄妃比较的意思。 萧承冀脾气本就不好,他生母的事情又是他的逆鳞,之后就与萧其睿针锋相对互相为难。 兴文知晓自家主子性情暴戾,喝醉后很容易和人动手,怕这样场合闹出事来,赶紧去请王妃。 宋保擦着汗过来,在萧承冀面前低语:“殿下,王妃不知怎么,要请您去一趟花园。” 萧承冀正与萧其睿拼酒,听了宋保的话,他放下酒盏。 萧其睿挑眉笑道:“怎么?三哥认输了?” 萧承冀冷冷道:“回来再比。” 萧其睿笑着道:“三哥别是玩不起吧?哪里有中途离场的?” 萧承冀没理他,玩得起玩不起又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他喝了一盏茶去去酒味儿,带着兴文走了。 颜谕坐在亭子里头,看池子里的鱼游来游去。 萧承冀看她身上系着蔷薇粉的素面披风,墨发整整齐齐的束着,肤色晶莹雪白,略微停了停脚,才走了过来。 颜谕刚刚被人叫醒还有些懵,整个人不太清醒,只带了凝夏一个人出来,在这边吹吹风醒醒神。 等看到萧承冀过来,她也站了起来。 萧承冀道:“你让本王过来有什么事情?” 颜谕怔住,直说怕他和老七起冲突肯定不行的,一时间还真没想好原因。 她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半天没看到殿下,有点想你。” 说完颜谕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萧承冀点点头,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第179章 有喜[9] 颜谕闻到他身上有些酒味儿,想着刚刚应该喝了不少酒,便上前整理了一下他的衣物。 萧承冀道:“既然无事,那本王先回去了。” 颜谕担心他还回去和人喝酒,毕竟喝酒伤身,便摸了摸自己头上:“刚刚我在娴仪公主的住处休憩,有支桃花簪子丢在了那里,你去和她找一找,要来这支簪子,我在这里等着你。” 萧承冀道:“本王不想去,你让丫鬟去拿。” “我就要你去。”颜谕道,“你快过去。” 按照娴仪公主的作风,一看萧承冀喝多了,肯定安排着让他喝点醒酒汤,再扯东扯西说一番话。 再说,刚刚娴仪公主就忙着,萧承冀一时间想找到她的下落真不容易。 萧承冀转身去了。 颜谕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梅花香饼,捏碎了喂鱼,一时间池子里的鱼都聚了过来。 凝夏笑着道:“这边的鱼儿细长细长的,和咱们府上的不一样。” 颜谕荷包里只有两三块香饼,很快就喂完了,她让凝夏去再拿些糕饼过来喂鱼。 萧嘉善在远处观望着。 他知道萧承冀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如果离开,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多半是颜谕找他。 一起跟着过来,发现果然如此。 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颜谕身边的丫鬟离开。 鬼使神差般的,萧嘉善走了过去。 颜谕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凝夏回来了:“怎么来这么快?” 萧嘉善没说话。 颜谕慢慢回头。 等看到萧嘉善之后,颜谕略吃了一惊:“五爷,你怎么在这里?” 萧嘉善道:“出来散散心,看你在这里,想知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颜谕想着上次萧承冀应该和他说明白了,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萧嘉善挡住了她的去路:“我只好奇,我们订婚这些年,我在你想象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颜谕眉头微微蹙起:“我没想过这些。” 萧嘉善不信她的话:“你一定想过我,你不敢说。” 颜谕看他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觉得很荒谬。 但萧嘉善的表情,好像真有这回事似的,她细细想了一番,去想几年前,她有没有对萧嘉善抱过什么幻想。 但想了半天,她只想到几年前和表姐妹们一起吟诗作对围炉夜话时的场景,忆不出当初的自己究竟在幻想什么。 颜谕道:“过去的事情,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先行一步了。” 萧嘉善抬手挡住她的去路:“颜谕,我后悔了。” 其实他后悔有一段时间了。 应该说,这一年多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之中。 在萧承冀在前朝与郑家夺权之时,在萧其睿汲汲营营爬出头之时,萧嘉善满脑子都是如果他当初没有违背婚约,现在会是怎样的场景。 如今的萧承冀成了实权在握名声逆转的亲王,萧其睿在朝野之间也有了一席之地,笼络了部分人的人心。 萧嘉善依旧每天都在想,他婚后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地鸡毛,丢人现眼,成为所有人嘲笑的话柄。 感情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的想法,与此相比,权势似乎一文不值。 萧嘉善道:“都是因为你和卫氏,我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如果不是天天想你,日夜后悔往事,现在的我,应该和萧承冀不相上下。你来京城之前,我在朝野的地位比他更高。” 那时候郑家还权势滔天,他还没有被所有人失望。 颜谕一头雾水:“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么?我有什么错?” 说实话,颜谕真觉得萧家这些皇子都很奇怪,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她和萧嘉善才见了几面啊?竟然成了让他堕落的元凶。 她真这么厉害,不如给自己立个庙当仙姑了。 萧嘉善不想这些,直勾勾的看着颜谕的眼睛:“今生我们无缘,如果有来世,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颜谕对他轻薄的言语有点恼怒,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凉森森的,一回头看到萧承冀就在不远处。 萧嘉善脸色微变。 他不想和萧承冀动手,两人真的起了冲突,他完全占不了上风。 在颜谕的事情上,他一边懊悔一边心虚,又想撬萧承冀的墙角,又怕萧承冀动他。 颜谕冷冷的道:“五皇子,你还不走?想等你哥揍你?” 萧承冀看了萧承冀一眼,缓缓后退两步,离开了这里。 萧承冀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颜谕赶紧追上去:“殿下。” 萧承冀没理她。 颜谕拉住了他的衣角:“殿下,我没和他说什么。” 萧承冀冷笑道:“是,你什么都没说,他已经幻想你们来世成夫妻了。” 颜谕挡在了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萧承冀清楚颜谕心里只有他。 但萧嘉善就像一只蚊子在他面前,挥之不去,时不时的飞出来恶心恶心人。 颜谕摇了摇他的手臂,抬眸看着他:“殿下,我们回家吧。” 萧承冀冷冷道:“今天别和本王说话。” 颜谕道:“可是,我就想和你说话。” 萧承冀没理她。 颜谕顺势抱住他的手臂:“殿下真的不理我了?” 萧承冀眯了眯眼睛。 前两次可以说是偶然,但事不过三,他再不处置萧嘉善,就不知道萧嘉善下次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除此之外,他还想继续看颜谕哄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没生她的气。 两人还在僵持着,这边夏氏一行人匆匆路过,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发慌。 颜谕道:“你们怎么了?” 夏氏看是颜谕,忙停下了脚步:“大概涵儿不适应梁府,刚刚一直哭闹,我想赶紧回家。” 颜谕摸了摸小世子的额头,倒没有起烧,看不出身体有什么异样。 旁边的嬷嬷道:“梁夫人去世不足一年,府上又娶了新妇,小世子恐怕是魇着了,回去该请个神婆过来瞧瞧。” “倒不如请太医过来。”颜谕轻声道,“小孩子难受了不会说话,让太医来看,兴许能觉出不对劲。” 第180章 有喜[10] 夏氏忧心忡忡的,和颜谕又说了几句,忙带着孩子走了。 她们这边刚走,颜谕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萧承冀:“殿下,我们回家吧?” 萧承冀冷笑一声,没理她。 颜谕抓住他的衣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我做错什么了?还生我的气呢?” 萧承冀道:“别抓本王的衣服。” 颜谕抓得更紧一些:“殿下。” 萧承冀上下看她一番:“你那支桃花簪子呢?” 颜谕道:“睡觉时丢了,我让你去和娴仪公主找。” “胡说,”萧承冀道,“你今天出门分明没戴这样的簪子。” 他也是走到了一半才想起来颜谕没戴这样的簪子出门,所以折返回来。 没想到一回来,颜谕竟然和萧嘉善说话。 萧承冀最烦看到颜谕和男人说话,尤其是萧嘉善。每当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就恨不得杀了萧嘉善。 颜谕抓着他的衣角撒娇:“那是我忘了,我以为我戴着出门了。” 萧承冀还是不理她。 这时候凝夏也过来了,颜谕让她把其余人都叫来,再和娴仪公主道别,离开了梁府。 回去的马车上,颜谕绞尽脑汁的和萧承冀搭话,萧承冀都不理会她。 下了马车之后,颜谕跟在他的身后:“殿下,你等等我。” 兴文看王爷和王妃吵架冷战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王爷的样子挺生气的,他还以为王爷会回藏锋台。 结果萧承冀冷战也不挑个清净地方,直接往颜谕住的万福苑去。 兴文:“呃……” 得了。八成没什么事儿。 兴文小心的招呼着颜谕:“王妃,您慢一点走,别太急,小心摔着。” 这位主子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随意跑动。 等到了房间,颜谕上前帮萧承冀把身上的大氅给脱下。 萧承冀冷着脸不说话,直接去了里面。 颜谕坐在了他的身边,一会儿捧了一杯热茶给他尝尝:“这个茶好喝,寒日的雪水煮的。” 萧承冀凑着她的手尝了尝,她送上的是玉兰花茶,芬芳的香气格外馥郁,尝着倒是不错。 下人送来各色点心,颜谕又捏了一块点心给他吃:“尝尝这个鲜虾酥,刚刚炸好的,现在还热着。” 雪白新鲜的整颗虾仁包裹在内里,金黄酥脆的外壳还加了打成肉糜的瑶柱,每一个鲜虾酥都小小的,一口一个,尝起来鲜香无比。 萧承冀被她喂了十几颗,又喝了一口茶解腻。 颜谕拿了香露浸过的热帕子擦了擦手,坐在他的身后捏他的肩膀:“爷,您还生气呢?” 萧承冀道:“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颜谕道,“五爷脑子有毛病,不必理他。” “五爷,叫得真亲热。” 颜谕赶紧改口:“是萧嘉善。” “原来你还记得他的名字。”萧承冀冷笑,“难为你还想着他。” 颜谕道:“那我怎么称呼?” 萧承冀道:“本王素来大度,你想怎么称呼他,就怎么称呼。” 颜谕将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是么?” 当然不是。 颜谕道:“殿下还生气么?” 萧承冀早就不生气了,但他现在舒服着呢,还想看颜谕围着他团团转,便冷冷的道:“你觉得呢?” 颜谕哄了他半天都没哄好,自己也有些气了。 她从小也是被人哄着长大的,何曾这样对人低三下四过? 况且,这件事情本就不是她的错。 萧承冀不去问罪萧嘉善,反倒在这里对她冷言冷语的。 颜谕狠狠推了他一下:“那你滚吧,这辈子都不要和我说话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萧承冀道:“本王不生气了,暂且原谅你。” 颜谕扭头去了里面,她往床上一躺,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萧承冀随之上了床,按住颜谕的肩膀:“这么小气?” “我本来就小气,谁大方你去找谁。” 萧承冀道:“本王眼里你最大方。” 颜谕道:“是么?那谁刚刚说我小气?” 萧承冀有些后悔,他刚刚该见好就收的,现在情势逆转,反而把颜谕给弄恼了。 颜谕觉着没意思极了,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萧承冀安抚了她一番,在她眉心上亲了两下:“本王陪你睡一会儿,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不过,本王还没问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骗本王去找你的簪子?” 在匡天行宫的时候,颜谕就提醒萧承冀要远离七皇子,别和七皇子起冲突。七皇子是个阴险的人,论玩阴的,萧承冀玩不过他。 萧承冀却不是什么听劝的人,天生有几分反骨在身上。 这回倘若直言不要让他和七皇子一起闹事,他不一定会听。 颜谕随口道:“想试试看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倘若真心,肯定愿意帮我找。” “本王对你是真心,可你呢?”萧承冀道,“本王一离开,立刻有人和你相约下辈子在一起。” “嗯……”颜谕靠在他的肩膀上,“如果有下辈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萧承冀捏了捏她的脸。 这边夏氏回去之后,小世子倒是不哭了,看起来十分正常,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但是,倘若嬷嬷们或者夏氏抱他,没过一会儿他又会哭起来。 嬷嬷道:“看来小世子真魇着了,该请个神婆来叫叫魂。” 夏氏想着嬷嬷说的确实有道理,估计梁家上个夫人死了看到丈夫新娶怨气深重,小孩子体弱就被波及到了。 神婆很快就请来了,给小世子叫魂之后,晚上的时候,小世子只哭了一回。 次日小世子还是断断续续的哭闹,就是没昨天那么严重。 小孩子都是爱哭的,夏氏抱着孩子进宫去给夏妃请安,夏妃最喜欢小世子了。 结果到了夏妃宫里,夏妃抱着小世子摇晃着哄,小世子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夏氏把昨天的事儿说了一下:“嬷嬷们说,看着倒是正常,不发烧不拉肚子,应该魇着了,叫了神婆看了看。” “胡闹。”夏妃眉头紧皱,“这些婆子们懂什么?把太医叫过来看看。” 不多时太医便来了。 第181章 有喜[11] 太医给小世子把脉细看了一番,没看出任何毛病。 就像嬷嬷们说得那样,没有风寒,肠胃也正常,肤色白皙干净,又没得什么皮肤病,哭闹起来声音嘹亮中气十足。 这样的孩子,又能有什么病呢?几个月的小孩儿,爱哭爱闹也是正常的。 兴许是快换季了,天气逐渐变暖,小世子身上捂得太厚难受,所以人抱他会哭。 夏妃摸着小世子身上的衣料,发觉里面衣服确实有点不透气,有点太厚了,那么小的孩子,里面的衣服该轻薄柔软贴身一些,样式颜色倒是其次。 夏妃让丫鬟们拿了两匹细棉纱布出来,这样的棉布比最上等的丝绸都昂贵难得,做工极为复杂,春秋的时候,皇帝喜欢拿它做亵衣贴身穿着。 就是没染色,看着没丝绸鲜亮漂亮,做外头的衣服不大好看。 她又让人拿出六皇子小时候的衣服来。 都这么些年了,六皇子幼时的衣服依旧保存得好好的,似乎还残存着多年之前熏香的气息。 旧衣服穿着是最软最舒服的,夏妃摘下护甲,给小世子亲自换了小衣服和尿片:“涵儿太轻了,有点体弱,不如宜然壮实。” 她就要把小世子的小上衣放一边,这时候发现浅杏色的衣服上有几个小血点子,这些血点子还没粟米粒大,不仔细去看压根看不出来。 夏妃眯了眯眼睛,心里突然涌上不好的猜测,让太医在小世子身上全都摸了摸。 太医摸到几个地方的时候,原本安安静静的小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太医脸色微变:“公子体内被扎了针。” 夏氏不敢相信:“什么意思?” 夏妃到底见多识广些,瞬间明白了太医的话,把照顾小世子的嬷嬷和奶娘们叫了起来:“昨个儿都有谁抱了公子?” 嬷嬷和奶娘们吓成一团,都跪在了地上,把昨天抱过世子的人一一说了一遍。 实在太多了,昨天在梁府上,七八个女眷都抱过。 奶娘哆哆嗦嗦:“瑞郡王妃中午来看看世子,她一走,世子就哭了起来。” 夏氏哭着道:“肯定是她!上次涵儿满月酒,她骂我是猪,还和我动手,最后被五哥打了,一直怀恨在心!” 夏妃眸中出现怒意。 平时卫如萱作天作地的,夏妃就当看不到,宫里宫外像她这样爱作的女人多了去了,没必要计较。 只是没想到,卫如萱竟然恶毒至此,对几个月大的婴儿下手! 夏妃忙问太医:“能不能把公子体内的针取出来?一共多少?” 太医犹豫道:“一共有三根。” 发现得时间不算太晚,针没有进入五脏六腑,通过针灸按摩把针逼出来倒是可以,就是过程太过痛苦。 这么小的孩子,万一疼得受不了,一口气上不来死掉,太医就要担责。这个状况极少,谁也保不准不会发生。 夏妃不敢闹大到太医院,这是皇帝的嫡长孙,多少双眼睛盯着,想把他置于死地。 这回请来的太医,也是夏妃信得过的太医。 如果闹到太医院,让其它太医来治,皇后和太后稍有暗示,怕小世子当下保住了命,之后留下暗疾活不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夏妃苦笑一声,“皇室养不活的孩子多了去了,如果活不成,是这孩子没福气。洪太医,你若能治,尽管放手去治,本宫以性命发誓,公子若有三长两短,绝不会问罪于你。” 有了夏妃这番话,太医就放心了。 两刻钟后,婴儿的哭声震天响,身上皮肤青紫,太医把最后一根血淋淋的银针放在了盘子里。 夏妃和夏氏两眼哭得发红,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太医说了些要注意的事情后,夏妃擦着眼角,让宫女给太医准备重金,将人送了出去。 夏氏心疼得不行,赶紧要来抱孩子。 夏妃挡住了她:“你别动他,先好好坐着。” “一定要让皇上知道!卫氏这样的毒妇,就不该活着!”夏氏哭得嗓音嘶哑,“姑姑,我们抱着涵儿去找父皇!” 夏妃道:“丫鬟奶娘都是咱们的人,当天抱涵儿的人那么多,你说是她害的,有什么证据?” 小世子还在哭,夏氏也哭个不停。 “曼儿,等下你回去吧,涵儿就放在本宫这里,让本宫抚养。日后不要随随便便把宜然带出去炫耀,家家都有孩子,没几个天天领出去给人看的。” 夏妃的眼睛扫过在旁边一直跪着的奶娘和嬷嬷,声音有些疲惫,“没看顾好世子,都拖下去打三十大板,撵出皇子府。” 夏氏听了夏妃的话,瞬间犹如五雷轰顶:“不行,涵儿必须在我这里!” “又不是不让你见他,以后请安都能见,你太年轻了,不适合养孩子,先养着宜然,没准过一两年,还能再生一个。” 夏氏眼睛都哭肿了,最后只带着贴身的丫鬟回了六皇子府。 萧景铄没见他宝贝儿子回来,好奇的去问夏氏。 夏氏支支吾吾的把一切事情说了。 萧景铄原地僵住,僵了许久。 夏氏哭着道:“改日姑姑心软了,说不定就让涵儿回来了。” “算了。”萧景铄拍了拍夏氏的后背,“让母妃养着吧,我们请安时也能看孩子,家里还有宜然,咱们先养好宜然。” 萧景铄不知道怎么说,但他觉得,孩子养在他生母夏妃那里,说不定比养在自己府上更好,夏妃都能养活一个皇子,养活世子不成问题。 郡主是个女孩子,不像世子这么招人恨,能放自己和夏氏身边。 他和夏氏都太年轻草率了,只高高兴兴的来当父母,却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 他们都知道凶手是卫如萱,婴儿不会说话,嬷嬷奶娘没有看到过程,拿不出任何证据。 卫如萱那边有郑皇后在,郑太后再烦卫如萱,看在五皇子的份上,肯定会护着。到时候太后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萧景铄压根对付不过。 萧景铄心里又愤怒又挫败,遇上这件事儿,他真不知道和谁讲,就把萧承冀约了出来,和三哥诉诉苦。 第182章 有喜[12] 萧承冀没见过萧景铄家里这双子女,只听颜谕说过这两个孩子十分可爱。 萧景铄从小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而且他也知道,所有皇子之中,他和老七过得还不错。 两人不像萧承冀似的从小被太后和郑家的人针对迫害,也不像萧嘉善似的被太后和郑家当成提线木偶去做事,还处处拿来和萧承冀比较。 比起其它年龄小的皇子,他和老七的母妃都在妃位,后宫中地位挺高,压得住资历浅的妃嫔。 只要不想着夺嫡当皇帝,野心少一点儿,日后被封王爷,不管郡王还是亲王,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萧景铄从小到大最大的烦恼大概是父皇的心里只有萧承冀,对他关心不多。 对萧承冀这个兄长,他有过深深的嫉妒,但彷徨的时候,只想和萧承冀诉一诉苦。 “你说五哥的王妃怎么恶毒成这样?大人们起了冲突,她非要报复到不会说话的孩子身上。”萧景铄道,“我真怀疑五哥当初被她下了降头,把搅屎棍娶回家,给你留了个绝世大美人。” 萧承冀冷冷扫了他一眼。 萧景铄赶紧自罚一杯:“我说错了,三嫂端庄贤淑,人品比容貌更贵重,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当着兄弟的面夸他媳妇儿漂亮真不是什么好话……萧景铄不敢当面评价萧承冀的王妃样貌如何,只能夸赞品德好。 至于品德是不是真的这么好——萧景铄和颜谕没见几回面,见到的时候觉得三嫂容色摄人心魂举止端庄优雅,他不清楚私下里是不是真贤良淑德,反正什么词儿好,他就说什么呗。 萧承冀道:“本王还未见过这个侄子,正好明天有空,顺路去夏妃娘娘宫里请安看看。” “这么小的孩子,不值得三哥特意跑一趟,他满月酒的时候,三嫂送了他俩好重一份礼。”萧景铄知道萧承冀不怎么喜欢小孩儿,不想麻烦他再去看,“以后孩子会跑了,天天让他去秦王府找你。” 萧承冀道:“明日父皇有空闲,或许他也来。” 萧景铄笑道:“那好,有劳三哥关心。” 夏妃年龄大了,皇帝偏爱年轻妃嫔多些,只让夏妃管理后宫一些事情,好久不去她宫里。 而且,说不定皇帝能发现卫氏对小世子做的事儿。 他们去告状和皇帝发现相比较,明显是后者胜算更大。 次日萧承冀陪皇帝用过早膳,两人谈了一些军务,便出来走走。 恰好遇到锦妃过来,锦妃带了羹汤,据说是她亲手做的,穿身紫色华服,艳丽娇美。 京城比寒冷的北部更加养人,锦妃这些天获得宠爱日益增多,容色更加动人。 皇帝白天不想见她,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锦妃一反常态的听话,居然乖乖的走了。 反正皇城就是这样,再桀骜不驯的人进来,都要被抽掉膝盖上的骨头,容不得人一世嚣张跋扈。皇威之下,锦妃的转变再正常不过。 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夏妃的宫苑附近。 皇帝许久不见夏妃了。夏妃容色不错,却不是最出挑的;性情温婉,却不懦弱老实;有管理才干,又不过分精明。 这么多年来,她在皇帝心中有一席之地,担得起给她的封号“贤”字。 “贤妃宫里的青梅百合糕做得不错,”皇帝随口道,“不如进去坐坐,你也给贤妃请个安。” 萧承冀跟着皇帝进去了。 这个时候夏妃还在哄睡小世子。 小孩子年龄太小,受了这等折磨,身上疼得不行只能哭。 昨天晚上小世子一直哭闹,后半夜才睡下了。 今天夏妃亲自给小世子伤患处上了药,一碰到受伤的地方,小世子又哭了。 皇帝听到这嚎啕大哭声,眉头皱了皱:“怎么回事?” 夏妃把小世子递给了自己的大宫女,忙给皇帝请安:“皇上。” 小世子哭得更厉害了。 皇帝过来是想静静心的,不想听孩子在这里嚎啕,他眉头皱起,脸色也沉了:“老六和老六媳妇儿呢?这孩子上次还很乖,这回怎么这样?” “小孩儿体弱,身子不舒服。”夏妃挤出一个笑来,“臣妾觉着老六媳妇儿太年轻了,不适合养孩子,正好臣妾孤单,就放在身边养着。” 萧承冀对宫女道:“让本王抱一下侄子。” 宫女不敢给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夏妃一眼。 夏妃忙从宫女手中接过来,又轻手轻脚的递给了萧承冀。 她就没见过几个大男人会抱孩子的,担心萧承冀把她的大孙子给摔了,就在一旁提心吊胆的注意着。 萧承冀道:“他得了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这——”夏妃道,“老六媳妇儿不小心,带着孩子去梁府玩,见了好些人,回来之后,涵儿就哭闹不止。让太医过来看望,从涵儿胸腹等处取出三根绣花针。” 皇帝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宫苑之内对孩子下手,一直都是他接受不了的事情。 他的长子、萧承冀同母的兄弟大皇子就是生下来没多长时间被害死的。 “有没有查?是老六的姬妾干的,还是什么人做的?”皇帝冷冷的道,“看管不力的奶娘嬷嬷通通处死。” 夏妃摇了摇头:“不是老六的姬妾,她们没这样的胆子。这些看管涵儿的奶娘说,那天中午瑞郡王妃带着一群人非要抱涵儿,她们不敢阻拦,瑞郡王妃一离开, 涵儿就啼哭不止。” 皇帝阴森的眸子眯了起来:“可有证据?” “只知道涵儿满月酒时,瑞郡王妃对老六媳妇儿口无遮拦,被瑞郡王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一巴掌,不知她是否衔恨在心。其它没证据的事儿,臣妾不敢血口喷人,更不敢讲出去,让人看皇家笑话。”夏妃擦了擦微红的眼睛,“这孩子身子骨弱,臣妾想着在这里长大更好一些。” 王爷的正妃谋害其他皇子的子嗣,事情传出去,外人不知道如何编排皇帝的子嗣同室操戈。 萧承冀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父皇,此事若不从重处置,只怕将来各府各院不得安宁,所有子嗣都会遭殃。” 第183章 有喜[13] 皇帝知道绝对不能开这个口子,皇家每一个孩子都来之不易,真纵容这些人对孩子下手,他们萧家以后怎么办? 况且,卫如萱是萧嘉善的王妃,在自己府上兴风作浪还不够,竟然插手到别人府上了! 当初卫如萱和郑舒互相勾结卖官鬻爵,皇帝只处置了郑舒,没算她的账,她竟然变本加厉,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从夏妃宫里出来之后,皇帝的脸色都不大好。 皇帝斟酌了一下:“朕觉得,卫氏无德无才,不堪为郡王之妃,应该把她休弃,赶回卫家。” 萧承冀冷笑一声。 休掉卫如萱?只怕萧嘉善求之不得。 萧嘉善自从见到颜谕后,就对卫如萱生出了怨恨。 如果让他把卫如萱休回家,只怕他对颜谕贼心不死,还会跑上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皇家少有王爷皇子休妻,传出去名声不好。况且,把卫氏休掉之后,老五还要再娶,到时候又有不少事情。”萧承冀话语一转,“没把妻子管好,老五也有责任。” “你说得没错。”皇帝叹了口气,“老五懦弱仁慈,摇摆不定,自己的后宅都管不好,家里隔三差五的出乱子,又能指望他什么呢?” 六皇子的嫡子遭受了这样的大罪,夏妃忍气吞声没有闹事,皇帝心有愧疚。 次日皇帝加封六皇子为瑾王,赏了不少东西。 郑太后心有不满,郑皇后更是气得吃不下去饭。 午间皇帝小憩苏醒,想出去散散步,便听到古光亮匆匆传话说太后和皇后来了。 建兴帝冷笑一声,就知道她们两个会过来闹。 郑太后拄着拐棍,郑皇后板着一张脸在旁边,脸上多有不满。 “善儿是中宫所出嫡子,身份贵重德才兼备,哪里比老六差?睿儿比老六更强了百倍,从来没有见你赏赐过。”郑太后道,“皇帝,你封老六为亲王,哀家不同意。” 郑皇后语气有些哽咽:“臣妾知道皇上看不上臣妾,多年来百般冷落,善儿从未做错什么。如今善儿被老六压了一头,人人都嘲笑他。” 建兴帝不耐烦的道:“皇后,你先去好好打听打听,你的好儿媳妇对老六的儿子做了什么。” 郑太后道:“卫氏做了什么?” 建兴帝清楚,他若直说出来,这两人一定会为卫氏和萧嘉善开脱。 倒不如让她们自己去调查。 倘若卫氏真做了这些事情,郑太后会愤怒,郑皇后会心虚。 “儿臣不愿多说,母后,你把人叫来好好盘问一番。” 说完这些,建兴帝让跟前的太监把郑太后和郑皇后送回了。 郑太后刚回了寿康宫,便让人把卫如萱给提了过来。 卫如萱这几天在自己王府上正生着闷气,下面那些丫鬟太监总是私底下讲她的坏话,她都打死了好几个去吓唬他们,竟然还是遏制不了这种风气! 这些狗奴才在王府办差,已经是天大的福气,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抱怨没有一点月钱,吃饭越来越差!他们究竟是来当奴才的,还是来挣钱吃饭的? 卫如萱怒不可遏,今天又处置了两个。 她还没有消气,宫里就传消息让她赶紧过去,催得很急,压根不给她换衣服的时间。 卫如萱和萧嘉善越来越生分了,但晚上的时候,萧嘉善还会和她睡。 为了能好好伺候萧嘉善,她在家涂脂抹粉,衣着打扮都格外夸张,不同于其它人家年轻妇人的清新明媚,她的妆容衣着更俗艳些。 萧嘉善喜欢秦楼楚馆头牌式的穿搭,她也迎合萧嘉善的喜好。 这身衣服去见太后肯定不行的,最近天挺冷,她半个肩膀和锁骨都露出来了,肩窝里还画着蝴蝶,半点儿正经样儿都没有,太后要是看到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卫如萱赶紧给嬷嬷手里塞银子:“嬷嬷让我洗一洗脸,换身衣服过去。” 嬷嬷没给她这个面子,直接把她拉上了马车。 这时候郑皇后还在郑太后的跟前说着话:“萱儿向来听话,一定是皇上误会了什么。” 郑太后心里厌恶郑皇后,略抬了抬眼睛:“你别说这些,哀家不想听。” 郑皇后才不管她想不想听,她就是要说:“太后,你不能只偏心老七的媳妇儿。娇莲从小花言巧语心机深重,萱儿更老实听话。” 郑太后心里已经恼了,闭着眼睛不理她。 很快卫如萱被嬷嬷们推着进来了。 一闻见这股狐媚子香粉味儿,郑皇后眉头皱了皱。 等她看清楚卫如萱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卫如萱也看到了郑皇后,心虚的别过了眼睛。 郑太后冷冷的道:“跪下!” 卫如萱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郑太后冷笑道:“你都对六皇子的世子做了什么事情!” 卫如萱脸色变得雪白雪白! 她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被发现的! 卫如萱的母亲刘氏多年膝下没有哥儿,看到亲戚朋友生了男孩儿,心中嫉妒,就会趁着人多的场合在襁褓里藏针或者给小孩儿插针,至今没被发现过。 这回怎么让太后知晓了? 郑太后一看她的脸色,猜出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冷冷的道:“哀家懒得审你,如实招来受苦轻些。” 卫如萱低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做?”郑太后扫她两眼,“曼青,关上殿门,掌她嘴巴,直到她说。” 一刻钟后,卫如萱嘴角流血,耳朵轰鸣作响,几乎听不清什么东西。 “我说,我都说……”卫如萱闭上眼睛,眼泪哗啦啦的流淌下来,“我拿了几根针,扎进了世子的身体里。” 郑皇后厌恶的盯着她雪白的肩膀,一言不发。 郑太后气得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蠢货!几个月大的婴儿,与你有什么恩怨,你这样对它!” ——又蠢又毒,做这样的事情还被人发现,郑太后真恨不得把这个拖后腿的东西给活活掐死。 难怪萧嘉善越来越差劲,他都和这样的人看对眼了,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第184章 有喜[14] 郑太后叹了一口气。 萧嘉善已经是扶不上墙的污泥了,就算以后要培养,也该去培养萧其睿。 老七聪明又听话,走得更长远些。老七媳妇儿又是郑家最出众的女孩儿,会给家族着想。 卫如萱又恐惧又后悔,她抱住了郑皇后的大腿:“母后,母后,你最疼我了,你救救我……” 郑皇后厌恶的扫过她的脸:“你私底下就是这样勾引善儿的?轻浮不堪,就算是青楼的贱人,也比你穿得干净。” 她一脚踢开了卫如萱,转身往外面走去。 ...... 颜谕这些天觉得自己有些显怀了。 京城很快暖和起来,其它人早就换上了轻薄一些的春衣。 颜谕平时更怕冷些,就算换薄衣服,也是到了最晚才换。 穿厚衣服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薄衣服一上身,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明显了些,眼尖的人一定能发现她怀了身孕。 怀孕这回事儿,前期容易隐瞒,越到后面越不好瞒。 她在镜子面前换着衣服,凝夏一边整理一边道:“王妃平日应该再多吃些,同样月份的时候,六皇子妃的肚子要大好多。” “她肚子里揣着两个孩子,这里只有一个。”颜谕笑笑道,“太医说一切正常,现在这样就好。” 她现在几乎每天都在家,很少出去走动了。 怀着孩子的时候,颜谕不敢太张扬。 就是偶尔有些无聊,所以会等着萧承冀忙完公事回来陪她。 小世子出事儿之后,夏氏吃一堑长一智,对人有了提防心,不敢带着孩子到处晃悠了。 其实她怀孕的时候,颜谕几次提醒过她,不要随便和人讲怀孕的事儿,不要乱吃东西,孩子生下来也不要随便给人看。 夏氏自个儿还是半大孩子,当时开开心心没放在心上,经历了这些事,才知道宫里和她家里不一样。 除了夏妃娘娘那里,夏氏唯一带着孩子出门的地方,就是颜谕的府上,她倒不担心颜谕看不惯孩子。 颜谕没和她说这回事,夏氏真没看出颜谕怀孕了。 倒不是颜谕防着夏氏,夏氏性情单纯藏不住事儿,倒没坏心思。万一说漏嘴让太后知道了,颜谕怕留不住这个孩子。 在孩子上面,颜谕宁愿自私一点,也不敢冒任何风险。 夏氏太羡慕颜谕的好皮肤了,最近颜谕吃得多了些,身上丰润了许多,冰肌玉骨越发显得诱人。 她好奇的问颜谕平时都擦些什么香粉脂膏,用什么东西保养的。 颜谕笑着道:“大都是宫里太医配的,都是千金面膏、玉容散、桃花粉这些,他们来请平安脉的时候提前说一声,让他们给你配好。” 不过,有了身孕之后,颜谕用这些就少了,更注重食物滋养身子。 可能吃得比以前多了,身体调养得更好,气血一回来,整个人就显得娇艳许多。 夏氏笑着道:“三嫂,你知不知道,五嫂被赶回卫家了!” 颜谕这些天在家里,萧承冀不愿意让她养胎的时候想太多,宫里宫外的消息都去汇报了他那边。 除非一些特别紧急特别大的事儿,不然传不到颜谕的耳朵里。 颜谕蹙眉,她之前听萧承冀说,小世子被卫如萱扎了几根针,难不成皇帝知道此事,让萧嘉善把她休了? “五爷休了卫氏?” 夏氏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有几个皇子休妻的?没说休她,也没说不休,五爷把她赶回卫家了,据说周围的邻居都嘲笑她,她爹整日病着不愿意见她。”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夏氏又笑道:“哦,对了,五爷被皇上派去守皇陵了,这事儿真新鲜啊,没见过皇后生的儿子被派去守陵的,可见皇上不喜欢他们夫妇。” 颜谕认真想了想。 颜谕倒觉得,皇帝把萧嘉善派去守皇陵,不一定是因为他讨厌萧嘉善。 也有可能看出萧承冀对萧嘉善起了杀心。 明争暗斗这些,萧嘉善绝对斗不过萧承冀,注定被萧承冀给弄死。 皇帝看似断了萧嘉善的路,实际上在保护他。 夏氏爱来颜谕这里玩,一直说说笑笑到傍晚才走。 其实夏氏和郑氏也不错,就是郑氏嫌夏氏门第不是那么高,人也不够聪明,就是傻人有傻福,才混这么美满。 久而久之,夏氏觉察出了微妙的疏远,就和郑氏往来少些,和颜谕走动更多些。 郑氏本来就孤寂,现在变得更孤寂了。 以前她喜欢琴棋书画,现在喜欢佛经,不伺候太后的时候,在佛堂里一坐就是半天。 这让萧其睿有点不满。 他觉得郑氏应该出去应酬应酬,多和一些大臣的夫人往来,这样整天待在家里像什么话啊? 近来萧其睿发现了一件事情,秦王妃一个月都没进宫了,对宫里说她身子不舒服。 不仅没去宫里,连其他地方都不太去。 萧承冀那么宠爱他这个美人儿王妃,竟然不慌不忙的处理着朝廷的事情,看不出任何忧心和不安。 萧其睿怀疑秦王妃怀孕了。 这么多年来,皇帝就等着秦王府有孩子呢。 要是秦王妃生个世子,萧其睿就把控不住局面了。 皇帝本来就偏爱萧承冀,萧嘉善被发配出去了,这回皇帝一定会提议立萧承冀为太子。 就算萧承冀不被立为太子,他府上多个子嗣,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们,肯定会投向他的阵营,以后全都给秦王一派效力。 萧其睿对郑氏道:“我怀疑秦王妃有了身孕,你改日去他们府上看看。要是她不见你,你就告诉太后,说秦王妃可能怀了孩子,让太后召见她。” 萧其睿是个男人,整天盯着女人不好,尤其秦王妃美得非同凡响。他没法和太后去说,以免太后觉得他这个人很差劲。 郑氏唇瓣抿了抿,没说什么话。 萧其睿看见她这个闷罐子就有点烦,他记得郑氏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挺娇俏的,如今越变越闷,越来越讨人嫌。 萧其睿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你听见没有?” 郑氏恍恍惚惚的叹气点头:“我知道了。” 第185章 有喜[15] 郑氏知道,哪怕说给太后颜谕有孕的事情,太后很难对颜谕下手。 颜谕这样子的天生就适合深宫大院里生存。 她太谨慎太小心了,从不随便说些什么话,也不做嚣张跋扈的事儿。 其实一开始颜谕是以美貌着称的,无论男女只要容色过分摄人心魂都容易滋生流言蜚语,可后来绝大多数妃嫔夫人提起颜谕,大都说她温柔端庄。 就像一个不会犯错的假人儿,没有任何情绪。 对这样的人,太后怎么下手? 颜谕不随便吃东西,也不随便用别人给的东西,出行时前簇后拥十多个丫鬟婆子,外人真不容易对她的孩子下手。 太后还能让宫女把她给打到小产? 在对苍国一事上,太后本就惹了宗室生气,她真对毫无过错的王妃这般苛刻,别说大臣百姓有意见,宗室都容不下。 郑氏托着下巴看窗外,心里很是好奇——秦王妃真的就是没有情绪的假人儿? 今年南边进贡了不少胥椰,里面果肉和汁水都挺香的,可这东西很难开。 太圆了,又坚硬,没有工具的话,手掰不开,牙咬不开,力气大了就从手中逃脱,骨碌碌的滚走了。 郑氏觉得秦王妃就像这种果子。 郑氏好奇,这样的人生,过得有没有意思呢?和自己又有多大的区别?是不是还不如卫氏跌宕起伏轰轰烈烈?卫氏虽蠢,可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要什么就夺就抢,看不惯就去害人,过得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 郑氏没去秦王府去看颜谕,对她来说,颜谕怀不怀孕都没太大意思。 就算是怀了,郑氏也不会去太后跟前告状。 郑氏很多时候羡慕颜谕,可羡慕之外,又有不少揣测。 次日她对萧其睿说,自己和太后讲了颜谕怀孕一事,但太后势力不如从前,心气也不如从前,还没说怎么下手除去这个孩子。 萧其睿松了一口气。 太后知道这件事情就好。 在宫里几十年的老人,肯定有她的法子。 说不定还能一尸两命,让秦王永失所爱。 这些天锦妃的枕头风还是有效果的,皇帝撤了马啸在京的职务,派去了南边巡查。 表面上看马啸是升官了,实际上权力不如从前。 自从边疆动乱,苍国和魏国起了摩擦之后,马啸的父亲威远将军被派去平乱。 锦妃时不时的便提一嘴。 “皇上,马家对您真的忠心吗?” “他们父子俩一个守京城,一个在边疆,万一有谋反之心,京城可怎么办呐。” “……” 按理说皇帝最讨厌妃嫔问政。 这些年太后对朝廷局势的影响太大了,一旦后宫干政,整个前朝都有危机。 别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讨论军务,皇帝早就赏了三尺白绫。 但锦妃这些话,恰恰好说在了皇帝的心坎上。 皇帝也想动马啸,不能让马家这对父子的权势太大。 问题是这对父子忠心耿耿,多年来立下汗马功劳,虽不如温家父子的功绩大,也是响当当的武将。 除了锦妃之外,别人没有提过马家父子可能会谋反一事。 皇帝年龄大了,疑心越来越重,便借着升官这件事,把马啸给派了出去,换了宗室一名郡王接手。 晗郡王是皇帝的侄子,年幼失父,皇帝对他帮扶颇多,他对皇帝忠心耿耿。 萧其睿三番五次的向晗郡王示好,晗郡王都不搭理他。 不过没关系,至少比以前好多了。 萧其睿和晗郡王没有仇,和马啸却是实打实的杀妹之仇。 而且,马啸就像秦王跟前的一条狗,秦王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晗郡王对萧其睿冷淡,对萧承冀也冷淡。 这个人就是这么个孤傲耿直的脾气,要不皇帝也不会用他。 马啸离开京城之前,来秦王府拜访了一番。 萧承冀这段时间有空就回来陪着颜谕。 他听人说怀孕的女人容易脾气不好,需要人好好陪着。 萧承冀没见什么人怀过孕,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在他眼里,颜谕一直都是很好的脾气,怀了孕也整天乖乖的。 反正怀孩子是件辛苦活儿,萧承冀不能代替颜谕去受,只能亲自来陪着了。 颜谕脾气没有变化,胃口变好了一些。 萧承冀让人炖了鱼胶虫草汤,颜谕孕中容易吐,家里厨师精心处理过的,尝起来不仅没有一丝的腥味儿,入口还是淡淡的清甜。 颜谕靠在枕头上,拿了一本书去看,萧承冀在旁边一口一口的喂她吃。 她吃着吃着,萧承冀道:“你大舅一家明天就到京城了。” 颜谕有些惊讶:“舅舅来这里做什么?” “他被调到了京城,你舅妈也过来了。”萧承冀道,“之前听你说过想他们,他们来了不好么?” 颜谕确实有点想外祖家的亲戚。 当初她寄人篱下,衣食住行都在人家那里,十分麻烦邵家。 但邵家这些亲戚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伺候颜谕十分尽心尽力,下面有嚼舌根的人,传到上面这些人的耳朵里,都会被处理掉。 颜谕道:“殿下特意让他们进京的?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殿下在其它方面关照就好,不必为了我徇私,免得耽误了本该提拔的人。” 萧承冀拧了拧她的脸:“脸皮这么厚?什么时候为了你?难道你信不过你舅舅的能力?” 颜谕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哼。” 两人正打闹着,这时候丫鬟传话说马将军来了。 马啸被派出京的事情两人都知道了。 皇帝心中有芥蒂,在此事上面,萧承冀不好干预京城的防范。 马家父子人品如何,这些年萧承冀都看在眼里,他现在要出京,萧承冀确实要见一面。 他整理了一下颜谕有些皱乱的衣服,把她脸侧头发抿到耳后:“本王出去一下,你乖乖的把这碗汤喝了,等本王回来还没喝完,你就等着受罚。” 说完这些,萧承冀便离开了这里。 颜谕看看他的背影,只好自己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了。 第186章 有喜[16] 马啸执掌两个军营的时间虽短,但是,这里面不少人都很服气他。 上百年来苍国践踏魏朝土地,杀害魏朝子民,两国交战胜少败多,面对剽悍善战的苍国将士,魏国士气一直都很低迷。 魏朝军中所有荣光都在镇国公在世时期,镇国公带领将士打得苍国节节败退,将萎靡的士气瞬间带到了顶峰。 马啸的父亲是镇国公带出来的,一脉相承,马家这些年来战功赫赫。 军中将士没那么在乎门第,都是凭本事挣军功,比起突然空降的晗郡王,将士们服气马啸多一些。 马啸培养了一些心腹,把军中哪些人值得信任向萧承冀一一交代了一番,万一萧承冀日后有什么吩咐,可以让这些人去做。 反正他是萧承冀一手提拔上来的,倒也不贪权,就怕将来京城有什么变故,不能及时回来支援。 萧承冀嘱咐马啸一些事情,让他回去了。 马啸来秦王府的事情当然没瞒过萧其睿。 萧其睿一直让人在偷偷盯着。 当天晚上锦妃侍寝的时候,就装作不经意的在皇帝耳边道:“皇上,听说马小将军和秦王关系好,当初行宫狩猎的时候,他俩经常在一块儿。您说,要是秦王知道是臣妾出主意把马小将军调走的,会不会让您把臣妾打入冷宫呢?” 皇帝闭上眼睛,语气略有些不耐烦:“你别操心,钺儿不管朕后宫里的事情。” 锦妃摇晃着皇帝的手臂,撒娇道:“人家就是担心嘛……秦王一看就是有野心的,怎么愿意他的左臂右膀被调走呢?” 类似的话在耳边说得多了,再亲近的关系也会生出怀疑的裂痕,皇帝隐隐有些怀疑,萧承冀会不会和马家勾结谋划什么的? 这个局面其实是皇帝促成的。 皇帝早就知道,温家对马家有大恩,哪个皇子娶了温家女,马家就会效忠哪个皇子。 真的有了这么一天,皇帝让身边人一挑拨,又怕儿子生出异心。 次日萧承冀进宫。 建兴帝想着他大概是要提马啸的事情。 毕竟萧承冀和马啸关系那么亲近,肯定不愿意对方离开京城。 萧承冀道:“父皇,王妃最近身子不好,就不让她进宫请安了。她从小被舅母带大,舅母和她亲生母亲别无差别,恰好她舅母进京,儿臣想让她去她舅母身边养一养身子。”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秦王妃是众所周知的病美人儿,太后爱磋磨人,不进宫对她也好。 皇帝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萧承冀没其它事情,在皇帝这里吃了点东西就要走。 皇帝看他只字不提马啸,眯了眯眼睛:“朕把马啸派出去,钺儿,你怎么看?” 萧承冀道:“哪怕父皇不这么做,儿臣也会想法拿了他在京城的兵权。” 皇帝有些惊讶:“为何?” 萧承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父亲在外带兵,他负责京城安危,自然怕他们父子勾结谋反。父皇把他派出去,不也是因为这个?昨天他来秦王府,儿臣怕他多想,还对他说,您把他派出去是为了他好,要他在外磨砺一番长长见识。” 皇帝没想到萧承冀竟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心情顿时五味杂陈。 说实话,他这个儿子好像一直都没变。 无论给萧承冀多少权势,他都安然若素,从未被权势熏心迷花了眼睛。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罕见的有些羞愧。 他竟然会因为几句挑拨,怀疑自己最亲近的儿子。 皇帝重重的拍了拍萧承冀的肩膀。 萧承冀其实不太喜欢别人碰他,他爹也一样,皱了皱眉:“父皇,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皇帝道,“马啸是你提拔上来的,朕担心你为他的事情不平。” “他是大臣,您是我父亲,我能因为他的事情不平?”萧承冀道,“这些人都是外人。” 皇帝笑了笑:“对了,你为什么让你王妃去她舅妈那里?她身子不大好,就不能让她舅妈进王府伺候?” “她舅妈跟前干净,跟前都是十几年的丫鬟嬷嬷,王府人多眼杂,就怕有什么意外。”萧承冀道,“这件事情还没有和您细讲,前些时日太医过来给王妃把脉,王妃有了身孕。” 皇帝大喜:“真的?” 萧承冀点了点头:“王妃身子不好,年轻没见过世面,怕着了别人的道。让见多识广的邵夫人伺候她,再合适不过。” 自从萧承冀成婚以来,皇帝就盼着他能有子嗣。 秦王妃身子病弱,皇帝一直想着给萧承冀一个好生养的侧妃。 只可惜萧承冀这个人太冷漠,未成亲前就不近女色,成了亲之后也不碰其它女人。 皇帝又不能按着萧承冀和别人上床。 就这点毛病,能把皇帝给愁死。 如今秦王妃突然有了身孕,对皇帝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后那边。 太后身处高位,皇帝很难掌控,这件事情让太后知道,孩子肯定留不住。 皇帝笑道:“就按你说的那样,让秦王妃去她舅妈跟前待着,你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让大夫细细盯着,这一胎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萧承冀点了点头:“是。” 这边萧承冀出去,萧其睿从外面进来,要见皇帝。 两人相遇,萧其睿停了脚步:“三哥。” 他看向萧承冀,正常情况下,按照萧承冀的脾气,肯定会因为马啸的事情和皇帝发生争执。 萧承冀这种人被皇帝惯坏了,一旦事情达不到预期,就会让皇帝妥协。 从萧承冀的神色上,萧其睿并不能看出什么。 他就等着进去看皇帝的脸色,再适时的添几句话。 萧承冀冷冷道:“马啸被赶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萧其睿心中一喜。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萧承冀是因为此事而来。 萧其睿道:“我不知道三哥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父皇的安排,父皇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父皇是担心三哥不安分,和外人勾结。” 萧承冀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第187章 有喜[17] 萧其睿今天过来倒没有其它事情,万寿节马上就要到了,这件差事应该礼部置办,前些天太后在皇帝面前说情,让萧其睿拿下了这个差事。 有些事情,他想来找皇帝请示请示。 除此之外,他更想看看皇帝和萧承冀会产生什么样的冲突。 在萧承冀离开之前,建兴帝想着秦王妃有孕一事,心中欣喜异常。 他早就想立萧承冀为太子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倘若秦王妃生下世子,太后和群臣再想阻拦就不容易了。 而后建兴帝又想起萧承冀方才的话,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和愧疚。这孩子行事坦荡赤诚,反而显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多疑善变。 古光亮从外面过来通报消息:“皇上,七皇子殿下来了。” 建兴帝让他进来了。 萧其睿进来之后,发现建兴帝的脸色也不大好,想来是因为刚刚与萧承冀起冲突的缘故。 他先把该汇报的事情说了,而后贴心的道:“父皇心情不好?” 建兴帝怔了怔,老七久不关心他,今天倒是有心。 萧其睿看建兴帝的表情,瞬间以为自己猜对了他的心事,便接着道:“刚刚出来的时候,儿臣看到了三哥。三哥见儿臣过来,大动肝火,质问是不是儿臣在您面前讲马啸的不好,把马啸赶出了京城。” 建兴帝心中冷笑,觉得有意思,便不动声色,让他接着往下讲。 萧其睿道:“儿臣身为三哥的弟弟,被兄长误会责骂倒是无妨,就怕三哥对父皇无礼,伤了父皇的心。” 建兴帝本就厌恶在自己跟前耍心机的人,听了萧其睿一番话更是反感:“你想多了,你三哥从不在朕面前说你们兄弟几个的任何坏话。” 萧其睿脸色一白。 建兴帝冷冷的道:“老七,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下去吧。” 萧其睿浑身发冷,慢慢从殿中退了出去。 建兴帝把古光亮叫过来,让他问问门口那几个太监,秦王和七皇子见面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不多时古光亮就过来了:“没什么,两位殿下见面打了个招呼,秦王殿下便走了。” 建兴帝心中更加恼怒,一把掀翻了桌上茶水:“老七真以为朕聋了瞎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古光亮和其它太监宫女吓得赶紧跪下。 萧其睿觉得自己就是抹了白鼻子在戏台上又蹦又跳的丑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出了宫门之后,他便看见萧承冀的马车。 马车帘子被一把墨色洒金的折扇挑开,兴文上前听萧承冀吩咐了几句什么话。 紧接着兴文走到了萧其睿的跟前:“七爷,我们殿下让奴才转给您几句话。” 萧其睿道:“说。” “我们殿下说,再发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秦王府周边刺探消息,回头就把他们几个的脑袋送给七爷了。” 到了这个时候,萧其睿终于明白自己落了萧承冀的算计之中。 萧承冀和萧嘉善截然不同,他的每一步路,都不按常理。 萧其睿脸色冷寒:“知道了。” 对面又来了车马,这是邵家的马车,听说秦王在这边,一名身形清瘦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下来拜见。 今天邵家大爷和夫人岑氏回了京城,中午的时候邵家大爷便进宫去见皇帝了。 岑夫人进京之前就收到了秦王的书信,知晓此行的缘故。 她吩咐媳妇儿和侄媳妇儿将随行人员和东西安置好,才坐下歇了歇,便让邵隽良去王府请秦王妃过来。 邵隽良犹豫着道:“母亲,本该我们去王府拜访王妃才对,您请王妃过来,是不是不大妥当?” 岑夫人扫了他一眼:“我让你去,你就过去。” 等了一个时辰,秦王妃那边的人马才终于来了。 两年未见,岑夫人养尊处优,倒是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 颜谕长高了许多,整个人亭亭玉立,之前她五官还没长开,如今又多了几分风姿。 一看到颜谕进来,岑夫人便站了起来,想上前去拉颜谕的手。 骆氏轻轻按了一下岑夫人的手臂,岑夫人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带着众人对颜谕行了一礼。 颜谕上前扶着岑夫人起身:“舅妈快起来,都是自家人,您是长辈我是晚辈,如何受得起。” 岑夫人听着听着,鼻头便有些酸:“姑娘在京城过得可好?” 两人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颜谕问了问老夫人和二舅妈三舅妈的事情。 岑夫人道:“姑娘不必担心,老夫人一切都好,身子骨很硬朗,来之前她还念叨着您和王爷,整日感激您和王爷垂怜照顾。去年老夫人在一个高僧手中求了一串开过光的佛珠,特意让我带来。” 说着岑夫人让身边的丫鬟拿出了一个整块水玉雕刻的盒子,打开盒子之后,里面一串流光溢彩晶莹璀璨的一百零八颗佛珠。 颜谕眼圈儿有些红了,双手接过戴在了自己的腕子上。 岑夫人又道:“你两位舅妈也好,她们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姑娘,还托我问候一番。” 次日郑太后才听说了颜谕和她大舅妈去庄子里养病的事情。 郑皇后忿忿不平:“一个月没来请安了,她丈夫眼里没有我们两个,她眼里也没有我们!” 自从萧嘉善被贬去看守皇陵之后,郑皇后便越发的刻薄,整个人消瘦了几分,乍看就像恶鬼一样。 郑太后有点烦她,闭着眼睛没理她。 这些天郑皇后在太后跟前晃悠,为的就是太后向皇帝求情,把萧嘉善给接回来。 只可惜,太后清楚,萧嘉善被他那个蠢不可言的王妃连累数次,皇帝对他失望透顶,已经彻底断绝了上位的希望。 真把萧嘉善叫回来,这孩子才是没有了活路。 这时候外头说七皇子来请安了,郑皇后一听说他来,脸上浮现浓浓的厌恶。 太后淡淡的道:“你走吧,让七皇子过来。” 路过七皇子的时候,郑皇后狠剜他一眼。 萧其睿泰然若素,停下来行了一礼。 第188章 有喜[18] 萧其睿和郑太后寒暄了几句,笑着说了一些话逗太后开心。 郑太后有时候嫌弃萧其睿心眼子太多,不怎么待见他,有的时候又觉得萧其睿是个聪明的孩子,比萧嘉善聪明。 午后郑太后昏昏欲睡,她现在力不从心,稍微劳累一点儿就想打瞌睡。 萧其睿道:“皇祖母,万一秦王妃真的生下世子,以后可怎么办呢?我还想着将来让岳父担起郑家的重任,要是秦王更进一步,郑家就完了啊。” 郑太后深思昏沉:“秦王妃身子不好,等她怀上再说吧。” 萧其睿眼皮子一跳:“秦王妃已经怀了,娇莲没和您说么?” 郑太后蓦然惊醒。 已经怀了……已经怀了…… 她之前犯糊涂,很多事情都没细想,现在串联起来,终于明白秦王妃这个月为什么不来请安了。 只怕现在,她已经显怀了,怕被自己和皇后看出来。 当年皇帝深爱薄贵妃,可他只知道怎么去喜欢,不知道怎么去保护,以至于长子夭折,薄贵妃也在他离京的时候溘然长逝。 有皇帝和薄妃前车之鉴,萧承冀把他的王妃护得密不透风,王妃怀孕一事,竟然没半点消息出来。 “萧承冀……”太后咬了咬牙,“竟然藏了这么深的城府。” 郑太后只知道颜谕的大舅妈岑氏舟车劳顿突然病倒了。 据说颜谕在邵家的时候,这位舅妈特别照顾她,把她看成亲生女儿一般。 所以出于孝心,颜谕亲自过去照料舅妈,把人带到了清净的庄子里养病。 萧承冀那么多产业,颜谕自个儿也有庄子,郑太后甚至不知道她们去了哪个地方。 她越想身上越凉。 要是郡主还好,真等颜谕生下世子,萧承冀的地位就无法被撼动,郑家就彻底完蛋了。 “查!赶紧去查她在哪里!”郑太后胸口不住的起伏,“哀家早就该杀了她这个祸害!” 其实郑太后不是不想杀,从颜谕嫁给萧承冀的时候起,她就费了不少神。 但萧承冀把颜谕看得太好了,在他的王府里,压根动不了手。 每每颜谕进宫,又是逆来顺受乖乖巧巧的,针扎在身上都不吭一声的温柔性子,郑太后真没办法下手。 全福很快被叫到了太后的跟前,太后在王府里埋下的钉子只剩下他一个了,就指望着他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让太后失望的是,秦王夫妇隐瞒得太好,全福竟然完全不知道王妃怀孕的消息,他知道的还没有太后知道的多。 萧其睿一回家,询问了一下皇子妃在哪里,丫鬟说她在佛堂里念经。 萧其睿走到佛堂,郑氏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跪在蒲团上拜佛。 他在郑氏身上狠踹了一脚。 郑氏这种如花似玉弱柳扶风的女人,经了这一脚之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旁边的丫鬟嬷嬷都被吓呆了。 她们看看萧其睿阴沉的脸色,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 一直等萧其睿走了,郑氏才被嬷嬷们扶着起来,传了太医来看。 如果能死掉,也算个解脱,偏偏没死。 养了好几天,郑氏才能起身去给太后请安。 她已经知道萧其睿这么生气的原因了。 可再来一次,她还是不后悔。她觉得自己不算好人,可再怎么坏,都没丧尽天良,做不到对孩子和孕妇下手。 这次萧其睿窝心一脚,郑氏身上落了不时吐血的毛病。 她怕萧其睿变本加厉,便和太后说了说。 郑太后叹了口气,拍拍郑氏的手:“天底下哪有不打老婆的汉子?你没见民间那些人家,不仅打老婆孩子,还把老婆孩子几两银子卖了呢。” 郑氏僵硬住了。 “好孩子,你听他的话,听话就没事了,睿儿在男人当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人要学会知足。” 紧接着郑太后给郑氏讲了几个秘事,都是朝廷中一些看起来特别体面的大臣,回家之后打他们的夫人。 这些天乡下庄子里清新怡人,比在京城舒服多了。 入夏后京城就有些燥气,乡下树多草多,风吹起来十分清凉,颜谕在这里待得很自在。 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颜谕还是每天轻巧的散散步四处走走,这时候胎动就有点明显了,但她觉得每天散散步对孩子更好一些。 骆氏在家里看着孩子,岑夫人和侄媳妇儿张氏在这边的庄子里照顾颜谕,比起热闹的城里,两人也喜欢乡下。 颜谕和几个小丫头子在阴凉的树底下用柳树枝编篮子和帽子,她穿身浅绿罗衣,闲适的坐在藤椅上,教跟前的小丫头怎么编出不同的样式。 张氏笑眯眯的道:“姑娘虽然嫁人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玩。” 岑夫人道:“听说秦王殿下性情孤冷,不晓得对咱们姑娘如何。” 自从来了之后,她们还没有见过秦王,连他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过,秦王这样的身份,也不是她们能随便见到的,就连自家大爷见了都诚惶诚恐的。 不管好不好看,对自家姑娘这么好,就算平平无奇也值了。 “倒不知道如何相处的,”张氏道,“但这阵子,各种珍稀的食材变着花样的送来,那么大的灵芝,比同等的金子都贵,之前我见都没见过,他们竟然送来给颜姑娘切片儿泡水喝,说是炖汤吃怕补过头,姑娘身子受不住,泡茶喝正正好。” “天家富贵,你以为和咱们这种小门小户似的?”岑夫人手中拿着一把扇子,她轻轻的摇晃着,“将来秦王殿下……咱们姑娘就是皇后。” 想到这里,岑夫人心里也很兴奋。 要是真有这一天,姑娘平安生下麟儿,那她们也算为家里立下了大功,毕竟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来伺候怀孕的皇后。 她俩没上去打扰,又不敢让颜谕脱离自己视线,就在远处一边闲适聊天一边盯着。 这时候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岑夫人最烦她们乱跑,脸瞬间放下了:“好好走路,竟然不怕碰到王妃。” 小丫头喘着气道:“秦王殿下来了!” 第189章 有喜[19] 这边岑夫人和张氏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迎接,萧承冀已经走到了近前。 两人赶紧跪下行礼,萧承冀只抬手做了个动作让她们起来,便看向了颜谕的方向。 颜谕还在教金穗儿把采来的花儿编进细细的柳树枝条做成的花冠里,她眉眼微微垂下,眼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金穗儿刚来的时候又黑又瘦,现在已经长成了挺精神的小姑娘,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好奇的看着颜谕的肚子。 颜谕又被肚子里的宝宝踹了一脚,她“哎呦”一声,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金穗儿道:“王妃,您肚子疼吗?” 颜谕微微一笑,让她摸了摸,金穗儿果然感觉到了胎动,眼睛顿时睁大了:“小主子在动!” 颜谕笑笑:“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见到它了。” 萧承冀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京城种种事情不断,完全抽不出身过来。 他看了颜谕好一会儿,旁边的岑夫人和张氏见秦王只站在旁边看,并不上前说话,两个人不敢出声,就跟着一起在旁边看着。 颜谕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她从小到大都常常被人盯着看,不大在意别人的目光,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到萧承冀站在远处的长廊上。 他穿一身利落的骑装,身形修长悍利,看起来格外挺拔。 颜谕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她也知道萧承冀朝中事务繁忙,不方便自己在京,所以没有写信去打扰。 看见萧承冀之后,颜谕偏头一笑。 等萧承冀走到近前,旁边的几个小丫头吓得赶紧站起来。 颜谕一抬手,让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天不亮就从京城出发了。”萧承冀道,“这边有点热,去房间里说话。” 颜谕把手上柳树条编的花环挂在了他的头上:“这么久不来,我以为殿下把我忘了呢。” 萧承冀摘下来看看,又戴回了她的头上:“不会忘,每天都在想你。” 岑夫人和张氏两人犹豫一番,悄悄的退下去了。 岑夫人道:“想不到秦王殿下生得这般好,以前觉着咱们家里那些哥儿是人中龙凤了,和秦王相比,什么都不是。” 张氏笑着道:“咱们家里老人都爱俊俏可爱的晚辈,秦王备受皇上喜爱,自然不会差。我之前听三爷说,秦王殿下和皇上长得很像呢。” 两人感慨了一番,各自回了房间。 颜谕跟着萧承冀回了房间,她让丫鬟们准备了温水,路上马蹄溅得都是沙尘,他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让他过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萧承冀去沐浴的当儿,兴文在颜谕跟前垂着手低着头听王妃问话。 颜谕倒没有什么可说的,想了想道:“殿下看起来又瘦了一些。” 兴文赶紧道:“王妃不在府上,殿下没有什么心思吃饭,奴才们在劝了,可主子爷不理会奴才。” 颜谕捧着手中的灵芝八宝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段时间,太后娘娘有没有难为殿下?” 说实话,太后这些年真正能拿捏的只有女人。 皇子们一到年龄就出了宫,不在她跟前受气,不怎么去后宫里。娶了媳妇儿大都让自己媳妇儿去请安,尽孝什么的就让媳妇儿尽了,他们不常去。 太后有什么不满,也是把气撒在他们媳妇儿身上。 萧承冀更是我行我素的,八辈子都不去她们那里一次。 太后打听不到颜谕的下落,又急着让颜谕出现,装了一回病,非要皇子们的媳妇儿来侍疾。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直接派了郑氏和夏氏过去,说秦王妃身子也不好,会把病气过给她。 当年皇帝软弱,没能护住自己的女人。 他的儿子硬气起来了,皇帝绝对不拆他儿子的台。 面对萧承冀不近人情又强硬的做派,太后没辙,只能来阴的,让七皇子派人到处搜查。 这不,七皇子费了不少的心思,人力物力耗了不少,派出来的人都被萧承冀的人一窝杀了。 萧承冀又要忙朝中事务,又要提防着太后和七皇子耍阴招儿,担心贸然来颜谕这里走漏风声曝光她的位置,直到这段时间清闲,该杀的人也杀了,他才抽身过来看看。 即便如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轻装上阵,一路上只带了几个随从。 兴文絮絮叨叨的把这些个月的事情都和颜谕说了说。 这边萧承冀也换了身便服出来了。 丫鬟送来一些点心吃食后,颜谕又让她们端了一盘子白桃酥山和一盘子杨梅酥山过来。 萧承冀尝了一点,味道清甜可口,倒是不错。 最近天气热了,颜谕被各种补品补得身体有些燥,太医说她可以适当的吃些凉的东西,吃不多便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坏处。 恰好这边庄子里产羊奶,酥山便是将煮过的羊奶和醍醐浇在盘中,放进冰窖里冷藏,取出来的时候便已凝固,中间浇上水蜜桃和杨梅熬成的果酱,再点缀一些水果和红豆等物。 雪白莹润的酥山放在琉璃器具里面,其上还有颜色漂亮的果子和蜂蜜甜酱,淡淡的奶香混合着清新甜美的果香,只是看着就很让人动心。 颜谕最近喜欢吃这个,她看萧承冀吃了一点便不吃了,自己每一样都挖了一勺去吃。 萧承冀把她手中的镂空雕花小银勺拿走:“尝一些就够了,不能吃太多凉的。” 颜谕意犹未尽:“太医说我可以吃。” “哪个太医说的?本王问问他。” 颜谕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坑太医了。萧承冀真把人叫过来质问,说不定能把太医吓死。 萧承冀让人把这些东西撤下去,送上来了一些新鲜的果盘。 颜谕好久没见他,这次是真的想他了,坐在了他的腿上,埋在他怀里撒娇。 萧承冀在颜谕身上各处摸了摸,看得出这阵子养得不错,她又丰润了一些,脸上都能看出气血充足。 去年哪怕是夏天,颜谕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就怕一阵风吹来把她吹倒。 今年倒是如桃花一般带着些许淡粉,唇瓣看着也是绯红莹润。 萧承冀把自己王妃养得这么好,确实是一件很了不得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第190章 有喜[20] 萧承冀抱着颜谕说了一会儿话,午后颜谕被房间里的安神香一熏,倒是昏昏欲睡的。 但她好不容易见萧承冀一次,又怕萧承冀离开,拼命的睁开眼睛看看他,和他说些话。 萧承冀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想睡就睡一会儿,本王在这里看着你。” “……” 颜谕用手抓着他的一角衣服,什么都不说。 萧承冀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了?” 颜谕道:“我怕醒来你就要走了。” “不走。”萧承冀道,“本王在这里陪着你,一直等到孩子出生。” 他说的倒是实话,入夏后皇帝身体比秋冬好多了,皇帝知道他惦记着王妃,朝中什么事情能有他的小皇孙重要? 真是个世子,那就是皇太孙,任何事情都比不上的。 处理完这些事情,皇帝就让萧承冀出京了。 反正有什么,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能传到。 颜谕不大相信:“真的?你从来没有好好陪过我。” 萧承冀看她患得患失,心里有些愧疚:“自然是真的,从今天开始,便好好陪着你,每天都在你旁边。” 他都这样说了,颜谕终于放心,埋在他的怀里睡了起来。 等她睡熟之后,萧承冀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也睡在了她的身侧,抱着她睡了一觉。 这阵子萧承冀的睡眠都不算太好,这次在颜谕身边,终于睡得安稳了一些。 一直等到半下午的时候,颜谕才睁开了眼睛。 她摸摸萧承冀的下巴,嗯,今天胡子又没刮,有一点点扎手。 她又摸摸萧承冀的脸,看了他好一会儿,微微有点出神,以至于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 太医说过三个月之后可以适当同房,只要最后三个月停止就好,但颜谕身体弱,萧承冀怕有什么闪失,一次都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就算想要也是让她用手帮忙。 这点事情他倒是可以不想的,毕竟认识颜谕之前那么多年都过来了。 但两人躺在一处,颜谕又靠他那么近,萧承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浮躁。 他捧住颜谕的脸,低头亲了上来。 颜谕被他吻得有点疼痛,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的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逐渐往下亲吻,在颜谕脖颈处咬了几下,最后把她松开了。 颜谕意识到他现在有了反应,身体应该不大好受,慢慢过去解他的腰带。 萧承冀握住颜谕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傍晚的时候萧承冀让人送水进来,两人换了衣服。 颜谕披着一件薄薄的纱衣坐在床边,里面是身浅紫的罗衣,她长长的墨发全部散在身上,唇瓣被他亲得有点肿,眸中水光潋滟的,看起来有些委屈。 萧承冀心情倒是不错,给她换上了衣服之后,又拿了双罗袜过来。 颜谕用脚去踹他的肩膀。 萧承冀半跪在地上,轻轻握住她的脚,她脚尖染了一点绯红,雪色映着浅浅的红色,看起来格外漂亮。 他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别闹。” 颜谕:“……” 萧承冀给她套上袜子,又给她换了绣鞋,衣服鞋子都换好了,才让她从床上下来。 晚间用膳的时候,萧承冀让人把岑夫人和张氏请了过来。 岑夫人多少有点不安,因为君臣尊卑远远凌驾在正常的辈分之上,萧承冀是皇帝亲儿子,还是最受宠爱最有可能继承大统那一个。 邵家能和他同桌吃饭的,恐怕岑夫人的丈夫都不够格,要老太爷过来才勉强可以。 萧承冀并不在乎这些虚礼,岑夫人是颜谕的舅妈,既然颜谕把她当舅妈,那就是他舅妈,第一次见面总要给她一个面子。 张氏看岑夫人惴惴不安的,笑着道:“看来秦王殿下很宠爱咱们家姑娘,这不是给咱们面子,是给姑娘面子,夫人就过去吧。” 岑夫人想了想便去了。 她和张氏都听说过秦王为人冷傲喜怒无常,很怕对方餐桌上发脾气。 出乎意料的是,秦王面色虽冷,却没什么任何看不起她们的意思,还让她们两人入座。 张氏作为岑夫人的侄媳妇儿倒不敢坐,笑着道:“我来帮忙布菜就好,以往在家里,都是我们在旁边伺候夫人和姑娘们吃饭。” 颜谕有些心疼家里这些嫂嫂,便道:“老夫人不在这里,三嫂,你也坐下吧。” 这边那么多丫鬟都在,没有让主子伺候的道理,萧承冀让张氏也坐下了。 张氏平时就胆子大,想着一直推脱反倒不好,说不定还会给姑娘丢脸,还不如当成一家人吃饭,便坐在岑夫人的身边。 萧承冀没怎么吃,看颜谕喜欢什么,一直都在给颜谕布菜。 今儿有道桂圆银耳羹做得很香甜,颜谕慢慢喝完了小半碗,萧承冀又给她盛了一点,还特意让丫鬟开坛挑了一盘香浸的细笋鸡丝来配粥。 岑夫人和张氏看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哪怕是普通人家,她们也没见过家里的爷们儿这样伺候女人的。 正常情况下,就算那些八辈子娶不起女人的穷汉,突然走狗屎运娶了个媳妇儿,也不知道珍惜,只会翘起腿来当大爷。 岑夫人突然想起来几年前有个和老夫人认识的道士来家里,那道士不知道颜谕的身份,但张嘴就说这位小姐是福禄双全贵不可言的命格,日后会逢凶化吉越过越顺。 现在看看,那位道士说的真对,就算姑娘嫁了人,也不用整日伺候姑婆丈夫,过得这么好。 岑夫人回去后算了算日子,觉着姑娘离生产也不远了。 女人生一次孩子,就等同走了一次鬼门关。 邵家那么多读书识字的男丁,都不如闺阁里的表姑娘造化大,颜谕姓温姓邵都没关系了,养在自家就和自家的一模一样,所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段时间岑夫人和张氏每晚都抄佛经,希望到时候姑娘生个世子,母子平安。 第191章 承颜[1] 太医和嬷嬷们都掐算着日子,早早准备了产房和一切生产要用的东西。 岑夫人和张氏都经历过生产一事,对此早有经验,前前后后帮忙看着还需要些什么。 萧承冀还特意准备了两支千年的野参,已经化成了人形儿的那种,全都是百年难遇的稀罕物,就怕生产的时候有个三长两短。 颜谕倒没有想太多,她觉得自己近日来的状况还挺好的,肯定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就看这孩子什么时候想出来看看世面。 离太医估算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月的时候,颜谕晚上坐在萧承冀的身边。 萧承冀傍晚的时候就没吃饭,还在看紧急传来的军务,明明是短短一页纸,他却一直看着,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一看他这个样子,颜谕就猜出不好。 她让人送来了一盏人参乌鸡汤,端过来略吹了吹:“殿下尝一尝。” 萧承冀道:“不想喝。” 颜谕凑近一点点:“好不容易送来,就尝一勺,尝了我就让人拿下去。” 萧承冀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 颜谕又舀了一点点吹凉,送到他的唇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朝中什么急差,要你出去办?” 萧承冀把她手中汤盏接过,几口喝完放在旁边:“苍国不想打了,他们要议和。” “议和?什么条件?”颜谕道,“既然是他们提出的,起码他们要把和岷山以东的土地都给我们,把他们的一个皇子送来当质子。” “不是。”萧承冀冷笑,“他们要魏国海江以北的土地,还要给他们五十万匹丝绸,三百万两银子。” 颜谕又恨又怒:“他们疯了?以为我们魏朝满朝文武都是懦夫?” 萧承冀深深看了她一眼:“朝中不少大臣想答应这个条件,息战求和。” 魏国地广物博,海江以北的土地产出不了太多,即便瓜分给苍国,亦造不成太大损失。 更何况,这些年魏朝与海外通商十分富庶,拿出三百万两银子和五十万匹丝绸不成问题。 所以,一些大臣看到苍国求和,觉得如果以这些代价能换来日后和平,再合适不过。 颜谕道:“苍国皇帝正当壮年,此人狼子野心诡计多端,是条喂不饱的恶犬。真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会把所有钱财都用在军需上面,不出五年,就会带铁骑再次冒犯。海江易守难攻,他们得了地利,接下来图谋的就是整个魏朝。” 萧承冀把颜谕搂到了怀里:“一些贪生怕死的蠢货,看得还没有你明白。” 颜谕心里有些难过:“殿下,皇上是怎么想的呢?” “打,一定会打。”萧承冀道,“本王不会让你一直含恨,更不会把你父亲夺回的土地让给他们。” 颜谕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闷闷的哭了起来。 后半夜的时候颜谕觉得肚子一阵一阵的疼痛,冷汗瞬间浸湿了衣服,她还在梦中,暂且没被疼醒,身体不自觉的蜷缩。 萧承冀察觉不对,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轻轻的拍了拍颜谕的脸:“颜儿,你醒醒。” 萧承冀让丫鬟进来,又让兴文去传来太医。 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院子里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外头草丛花丛里的虫子一直在鸣叫,初秋的夜里依旧这般热闹,来来回回的人在走动,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岑夫人和张氏也紧急披上衣服,匆匆跑了过来。 张氏看萧承冀怎么都不愿意走,她嘴上不再客气,换了一套说辞把萧承冀请出了产房:“殿下不懂生产之事,您在这里反而此事。稳婆和嬷嬷都不敢像平日一样接生,还是去外面等待吧。” 兴文小心翼翼的拿着扇子在长廊上驱逐蚊虫。 毕竟是乡下,虫蚁蚊蛇都比城里要多,虽然做了驱虫的香料,一看这边的光亮,又有蚊虫不要命似的扑了上来。 他知道萧承冀没心思去屋里等,甚至连蚊子的存在都不知道。 兴文也盼着王妃平平安安的,倒不是因为王妃给他们这些人的待遇都很好,而是怕王妃有什么三长两短,王爷性情大变突然发疯,把跟着的这些人都杀一遍,在场的一个都别想活。 别人兴文倒是不知道,自家这个主子,从小到大都冷血暴戾不是什么好人,从遇到王妃之后才改好了,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不知不觉便过了深夜。 东方刚刚出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产房里面出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萧承冀眸色一变。 紧接着便有嬷嬷出来报喜:“母子平安!殿下,母子平安!王妃生了世子!” 兴文瞬间喜上眉梢:“大喜啊殿下!恭喜殿下!” 岑夫人高兴得不行,眼泪都掉下来了:“真好啊,没让你娘受大苦。” 世子小小的一只,顺产出来的,倒没有让王妃疼得死去活来。 出血虽不是特别多,但颜谕生完孩子就没了力气,很快昏睡了过去。 张氏让人利落飞速的把产房收拾干净,这才请了萧承冀过来。 萧承冀走到了床边,颜谕脸上的汗水都被擦去了,被换了身干爽衣服,但鬓角还是汗湿的,眉眼轻轻的闭着。 和前段时间面泛桃花的容色相比,现在苍白了很多,几乎没有血色。 外头的丫鬟送了一碗红参鸽子汤过来,萧承冀把颜谕抱起来一点,喂了她喝了一点温热的汤汁。 颜谕慢慢睁开了眼睛,瞬间又觉得撕心裂肺疼痛,眉头微微蹙起。 萧承冀又喂了她一口汤:“多喝一点补补体力。” 颜谕唇瓣动了动,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岑夫人怀里抱着孩子,一直想给萧承冀看看,现在见王妃醒了,她赶紧道:“殿下,王妃想看看孩子。” 这个小孩儿实在太小了,只有一点点大,红彤彤的就像一只小耗子,萧承冀看着有点丑,不知道怎么抱它,觉着这么小的东西还是让女人抱着更稳妥。 岑夫人把小世子放在了颜谕的旁边:“多漂亮的孩子,刚生下就有乌黑浓密的头发,长得很像王妃和王爷。” 第192章 承颜[2] 颜谕看不出这小家伙哪里漂亮的……她觉得有点丑丑的,皮肤还这么红,薄薄的半透明,不像萧承冀也不像自己。 但既然是自己生的,只能越看越顺眼了。 小世子躺在了颜谕的身边,颜谕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下来,终于闭上了眼睛去睡觉。 等到了给小世子喂奶的时候,萧承冀不干了。 他坚决不同意小世子吃颜谕的,碰一下都不行。 上个月萧承冀就挑选了两个奶娘过来,都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儿,出身清白人也干净得体,性情还很敦厚,两个都是很省事的妇人。 他把小世子给了奶娘,让她们伺候小世子喝奶的事儿。 颜谕还是想自己喂养,她觉着自己喂出来的孩子,关系会更亲近。 萧承冀一直都不喜欢别人和颜谕关系太亲近,这件事情他万万不能接受。 颜谕有些不高兴:“起码让我试试吧,我还不知道喂自己孩子是什么感觉呢。” “不行。”萧承冀道,“他绝对不能碰你。” 生下孩子后不喂奶,之后也就没有了。 颜谕心里很是郁闷,但萧承冀就是控制欲这么强的一个人,他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谁也拉不过来。 其实生产当日,萧承冀就让人快马加鞭偷偷去皇帝跟前传递了事情。 但母子刚刚平安,就怕有意外发生,世子出生十五日之后,萧承冀才正式把消息传到了京城让皇帝知晓。 这么多太医精心看顾着,颜谕每天喝着各种养身子的补品和生化汤,半个月就恢复了好多,身上也慢慢干净了。 这时候回京城,恰好能经受得住马车颠簸。 皇帝的心情十分畅快,等颜谕和萧承冀回京城之后,他还特意来了秦王府看望。 小家伙刚刚出生的时候红彤彤的,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竟然越来越白,现在就像个雪团子一般。 奶娘们每天吃喝都是滋补的膳食,一日三餐都有大夫看顾,小世子吃得好,生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先天不足瘦瘦小小的感觉,现在玉雪可爱软绵绵的,特别招人喜欢。 建兴帝抱着自己的亲孙子,简直爱不释手。 这孩子长得太俊俏了,建兴帝从来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孩子。 小世子肌肤雪白雪白,一出生就带着头发和眼睫毛,眼睫毛又长又浓密,鼻子小巧,嘴巴粉嘟嘟的,对着建兴帝吐口水的时候特别可爱。 建兴帝爱不释手,简直想把这孩子带到宫里自己养着。 “这孩子看着比女娃还漂亮,”建兴帝哈哈笑着道,“朕给他取个小名儿。” 这孩子生得太好,一出生就在皇家,还赶在了父亲要被立为太子的好时候。 很多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圆满,就像水太满了一定会溢出来落在最低处,民间给孩子起名,大都是起一个好养活的贱名儿,但皇室贵胄,太俗了也是不好,皇帝就很不喜欢老六给他俩孩子取的小名儿。 皇帝想了一下:“小名儿就叫昭奴,这孩子太小,等过几年再正式取名。” 萧承冀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颜谕赶紧行了一礼:“谢父皇赐名。” 建兴帝含笑看向了颜谕:“秦王妃,你可是立了大功啊,朕盼这个皇孙,盼了好多年。” 颜谕跪下道:“儿臣并无功劳,一切都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父皇仁德照拂,世子才得以平安降世。” 萧承冀和建兴帝是亲生父子,亲儿子在老子面前时常没分寸,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儿媳妇礼数周到性情谦逊,并不居功自傲,这点让建兴帝很欣慰。 建兴帝笑着道:“钺儿,把你王妃扶起来吧,朕要好好赏她。” 次日立太子的圣旨便下来了。 满朝文武在得知秦王府迎来世子之后,便已经知晓秦王这回要坐稳太子之位了。 五皇子瑞郡王还在皇陵守着陵墓,六皇子瑾王乐呵呵的当着他的闲散王爷,七皇子不受皇帝待见,其它皇子小的小弱的弱,没一个能扶起来的。 朝中略有反对的声音,但这点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郑太后知晓这个消息后,倒没有大发雷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知道萧承冀被立太子是难免的。 郑皇后生了一场病,她很不甘心。 任谁都会不甘心的,毕竟她是活生生的皇后,有自己的儿子,历来都是皇后的儿子成为储君。 明明两三年前的时候,她和萧嘉善的风头正盛,所有人都觉得萧嘉善压过萧承冀一头,人心所向,最可能上位。 究竟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回想过往一幕幕场景,郑皇后怎么都想不透。 卫如萱被撵回卫家之后,因为族中亲戚都厌恶她,她并不怎么出门。 人人都说瑞郡王已经把她休掉了,只有被休掉的女人才会被赶回来。 卫如萱却整天做梦。 她总是梦见秦王和其它皇子王爷都死光了,然后萧嘉善被接回京城立为太子,成了皇帝,把自己带到皇宫里,立自己为皇后。 这个梦境实在太真实了。 真实到卫如萱恍恍惚惚,总以为是真的。 她母亲刘氏吃了好药精心调养,给她生了个弟弟,嫡子出生后,便弄死了家里妾生的男孩儿。 在刘氏眼里,卫家荣耀都是她带来的,她之前生不出儿子,才给卫浩纳妾。如今儿子出生,这些妾生的儿子别想分半点儿,必须全部弄死,消一消她多年的恨火。 卫如萱知道自己不能生了,她身体状况很差,当初被迫流过一次,又为了床上取悦萧嘉善,吃过很伤身体的东西,现在都不来月事。 她抱着自己一岁大的弟弟在院子里走,她经常自己抱,就当成自己生的孩子。 谁知道这天外面突然传来消息,说是秦王被立为了太子。 是她二表婶说的。 她二表婶道:“当初本该你嫁秦王的,结果你和他兄弟搞在了一起,弄臭了咱家名声……” 卫如萱心神恍惚,她手一松,怀里昏昏欲睡的弟弟倒栽葱从手中掉了下去。 二表婶吓得尖叫了一声。 这可怜的孩子后脑勺落在一块假山石头上,血流得哪里都是,一声儿没发出来就咽气了。 第193章 承颜[3] 夏氏喜滋滋的带着她的小郡主来找颜谕玩儿。 颜谕还没出月子,皇帝来的那天下了一次床,之后还是每天在床上躺着,不能见风也不能出去。 夏氏过来的时候,颜谕还在床上坐着看书打发时间。 坐月子太无聊了,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夏氏看窗户都换上了更透光的细纱,房间里门窗虽关着,不让凉风进来,但里面气息并不沉闷,反而是很清新细柔的蔷薇花水的淡香,半点不像坐月子的人的房间。 夏氏想起自己坐月子的时候,真是受了大罪,不能洗澡不能洗头的,总觉着哪里都不干净。 凝夏带着夏氏去了里面和颜谕说话。 夏氏绕过屏风上前,颜谕半坐床上,身上穿了件象牙白蹙金刺绣莲花的衫子,墨发散在身后,一看见夏氏便招招手让坐在自己旁边。 夏氏笑着道:“真是恭喜三嫂和三哥了,小世子呢?我还没看过什么模样。” 奶娘赶紧抱了过来让夏氏看看。 夏氏眼睛瞪大了:“这孩子真漂亮呀,像个女孩儿似的。” 奶娘笑道:“男生女相,最好的福气。” “确实是这样。”夏氏赞同的点点头,“这眼睛真好看,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颜谕笑着道:“父皇也这么说。” 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夏氏抓了旁边的一把桂圆干开始吃:“你听没听说五嫂的事儿?” 颜谕还在月子里,萧承冀不让下人和她说太多外头的事情,就怕她胡思乱想,颜谕倒是真不知道。 夏氏得意的挑了挑眉:“她娘老蚌生珠,好不容易生了个宝贝儿子,儿子还没长大,家里庶子莫名其妙的死光了,外人都说她娘心狠手辣,把她教残了。” 这个颜谕倒是知晓,之前就听说过。 倒她除了和卫如萱婚事上的过节,其他时候颜谕都不怎么在意对方的存在。 说起来盲婚哑嫁,像闭着眼睛吃什锦果子一样,都不知道吃到什么口味儿的。 颜谕运气好,让卫如萱算计了一把,反而遇到最好的。 她和卫如萱之间的矛盾,还不如萧嘉善和萧承冀的矛盾大,涉及夺嫡的才是真矛盾。 夏氏笑着道:“这些天来了报应,她不小心把她弟弟摔死了!外头都说是俩惨死的小公子鬼魂留在了卫家,伺机报复她们。” 颜谕道:“那是她亲弟弟,怎么摔死了?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无意的,越是无意越是报应。”夏氏心里十分爽快,“当初她对我孩子那么狠,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她弟弟一死,她母亲快气疯了,平时那么宠爱她这个女儿,如今拿着棍子打她,骂她丧门星。她爹本就病着,继承家业的都死了,如今病得更重。” 夏氏越想越解恨。 当初卫如萱在她孩子身上扎了三根针,最后只是不痛不痒的被赶回娘家。 如今卫如萱死了亲弟弟,夏氏才觉着这件事情总算扯平了。 夏氏就像一只黄鹂鸟似的,她一来,整个房里都是欢声笑语,叽叽喳喳的说着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儿,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喝。 颜谕看她嗓音发哑,嘴皮子都干了,笑着让凝夏给她换杯温茶:“先喝口水。” 夏氏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这个甜丝丝的真好喝,是什么茶?” 这是玉湖那边送来的,邵家自家产的茶叶,放在未开的莲花里面熏制,夏氏喜欢吃甜的,刚刚又加了冰糖和其它药材煮的,喝起来确实很可口养身,从喉咙里到唇边都是香味儿。 颜谕和她说了做法,让瑞冬取了半斤茶叶给夏氏走的时候带上。 夏氏混吃混喝有点不好意思了。 经过自家小世子一事,她终于明白自家六爷为什么跟着秦王混了。 秦王平时是高冷,但遇到事儿真讲义气啊,没有秦王帮助,恐怕卫氏连被赶回家的惩罚都没有。 而如今,夏氏觉着自己跟着秦王妃混也挺滋润的,只要自己不使什么坏心眼,秦王妃待她就像待妹妹似的。 夏氏这回带了一个夜明珠来,鸡蛋大小的东西,小的夜明珠倒能看到,这么大个的玩意儿即便在宫里都是稀罕物。 “我家当年特别风光的时候留下的东西,一共有三个,晚上特别亮,都给我陪嫁带上了。”夏氏道,“另外两个在我家世子和郡主房里,晚上它们房间不点灯火了。这个就给皇太孙放房里,房里有点光亮,小孩子不会怕。” 反正夏氏也不知道颜谕身上有什么好,和颜谕在一起,她就是觉得很自在,浑身暖洋洋的,什么话都能说,说出来也不怕被骂或者被外传。 后院里的女人总比不上前头的男人自在,她们一天到晚就守着一片天,有这样自在倾诉的时候不多。 一直到了傍晚时候,夏氏留下来吃了顿饭,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这边夏氏才走,宫里送来了赏赐。 这件赏赐一露面,连颜谕跟前这些见多识广的大丫鬟都惊呆了,拧了拧自己的脸,不敢相信是真的。 颜谕也不大信:“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 赵嬷嬷笑容可掬:“太后娘娘听说世子出生,高兴得吃斋念佛呢。” 颜谕看去,入眼的是比婴儿还大的整块白冰翡翠雕刻的观音像,上半部分翡翠通透明澈如水,倘若放在水中,肯定不能分辨出来,外层镶嵌着一层黄金,金光闪闪流淌异彩,盛放观音的小叶紫檀托座色泽如玉,让人移不开眼睛。 说实话,这样一件东西实在太珍贵了,以前颜谕见都没有见过。 赵嬷嬷细细观察着颜谕的脸色,而后又道:“太子妃,太后娘娘惯来疼爱你,可你从怀孕到孩子出生,一次都没和太后娘娘说过,伤了老人家的心啊,满朝文武都知道你不孝长辈,失了礼数。” 颜谕道:“当初发现有孕,是在乡下陪伴舅母期间,我写了一封信给太子殿下,让太子告诉太后娘娘这件好消息,只怕太子一心只想着朝廷大事,忘了去寿康宫告诉太后娘娘。来日我定去太后娘娘跟前请罪。” 赵嬷嬷一笑:“无碍,太后娘娘不会和您计较,奴婢先回去了。” 第194章 承颜[4] 赵嬷嬷等人离开之后,颜谕看着这尊翡翠观音,还是不大相信。 这件东西可是宝物。 魏朝不产翡翠,全都是千里迢迢从西南小国交易来的。 像这么大的,颜谕觉着自己这辈子只能见一次。 “应该放皇太孙房里,”邓嬷嬷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观音菩萨保佑咱们皇太孙,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颜谕对佛似信非信,因为这样,她做不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平时对佛像之物颇为尊重,觉着这尊观音是该好好供着。 但太后送来的东西—— 颜谕想了想,忍着不舍道:“这是宝物,世子太小,消受不起这样的福气,拿块红布包裹起来,明日送往万佛殿。” 丫鬟嬷嬷都舍不得,小声恳求颜谕:“娘娘,这样的宝物送走了,这辈子都得不到了啊。” “太后赏给您的,您不能不接受啊。” 颜谕蹙眉:“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去拿块红布来。” 这时候萧承冀回来了。 看见桌上摆了尊这么大的观音菩萨像,萧承冀随口道:“这尊菩萨像倒是罕见,父皇赏赐的?” 颜谕让房间里所有人都下去:“太后娘娘赏给世子的。” “她倒是大方。” 颜谕叹了口气道:“局面已定,太后娘娘硬气了半辈子,只怕对您服软了,现在送些东西缓和关系。” “杀母之仇也能缓和?”萧承冀走上前,细细打量这尊观音,“除非本王死了。” 颜谕心里担忧:“你别盯着菩萨看,不敬神佛总归不好。” 商朝灭亡的开端便是纣王渎神,这些事情不管是真有还是假有,避讳一些总是好的。 萧承冀冷笑一声:“本王不会看,让太医和工匠来看看吧。” 一个时辰后。 萧承冀吃过饭,慢悠悠的喝着茶。 工匠把外层镶的金边取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三十多个表面金灿灿的香珠。 太医拿过一颗,隔着一层纸轻轻碾开一点点香珠之后,稍微闻了一下味道,立刻用纸包上。 “颇元香,七种西域香料秘制而成,和紫檀香气一模一样。”太医道,“殿下应当听过,前朝昭靖太子就是死于此香,文帝震怒彻查,不允许宫里再出现此类东西。” 萧承冀道:“把这尊菩萨送进宫。” 当天晚上,萧承冀便去了宫里。 建兴帝听完来龙去脉,气得脸色都青了。 他以为到了这个地步,太后应该放弃了,起码安分一点,别像以前那样各种闹事。 没想到太后变本加厉,把手碰到了刚刚出生的皇太孙身上。 毕竟是自己亲娘,从来没有儿子惩罚亲娘的,皇帝气了一阵,道:“你先回去,叮嘱太子妃小心照看世子。” 萧承冀道:“儿臣怕有意外,之后便不让太子妃带世子进宫见太后了。” 按理说颜谕肯定得带世子拜见太后的。 可太后不慈,又怎么能指望这些孩子们对她孝顺呢? 皇帝点了点头:“让世子好好在家,这段时间就别去任何地方了。” 小孩子最容易夭折,安安分分待在家里才是最好的。 萧承冀道:“这尊佛像世所罕见,现在消除隐患,儿臣不能自留,便送去万佛殿吧。” “郑家竟然还能掏出这样的东西。”皇帝眯了眯眼睛,“朕小看了他们啊。” 如今前面就要开战,国库银子虽足够,皇帝却总想再给自己修建一座行宫,永远不嫌钱少。 这样的节骨眼上,郑家还能拿出这种连皇帝都眼馋的宝物,皇帝真想把郑家抄了看看还能抄出什么东西来。 幸亏萧承冀眼皮子没那么浅,经受得住诱惑。一般人看了这样的宝物,只怕要供起来每天朝拜,哪里舍得下手拆开去看。 建兴帝点了点头:“好,钺儿,你先回去吧。” 萧承冀回到太子府已经是深夜。 颜谕还没有睡,趴在床上和小世子一起玩儿。 小世子白天睡足了觉,现在精神特别好,咧着没牙的嘴巴一直笑。 他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宝宝,怎么看都让人看不腻,颜谕用手指腹戳戳他的小脸蛋,看得心都快融化了。 小家伙现在还不会翻身,颜谕觉着他骨头都是软绵绵的,所以动作特别轻,一想起这个小家伙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颜谕就觉得很奇妙。 说实话,她还没怎么做好当娘的准备。 有些时候,颜谕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大,竟然做了母亲。 她亲了亲宝宝软乎乎的脸颊,有些好奇这孩子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看起来这么幼小,以后会和他父亲那么高大吗? 颜谕握着小家伙的手指,小家伙还没困,她就有一点点犯困。 萧承冀沐浴更衣过来,给旁边的邓嬷嬷使了个眼色。 邓嬷嬷赶紧上前:“娘娘,该让奶娘给小世子喂奶了,您去休息吧,奴婢带小世子回去。” 颜谕有点不舍得:“和我一起睡吧。” “他这么小,晚上翻身会把他压死。”萧承冀道,“把他抱走吧。” 邓嬷嬷把小世子抱走,颜谕怀里空落落的。 萧承冀上床把颜谕抱在了怀里。 颜谕踹他小腿:“你一点不喜欢世子。” 萧承冀压住她的腿:“谁说的?本王最喜欢他了。” 颜谕用手指轻轻戳他胸口:“你一次不抱他。” 萧承冀握住她的手指:“他太小了,我不会抱孩子。” 颜谕气得脸颊鼓鼓的。 萧承冀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颜谕第一次当娘,他也是第一次当爹。 老实说,萧承冀真不知道怎么当爹,和这孩子还不熟。 男人喜欢哪个孩子,基本是因为喜欢这孩子的娘,除非这小孩长大后格外有出息或格外会讨长辈欢心。 萧承冀肯定是喜欢小世子的,就是刚刚认识,感情还没有那么深。 萧承冀道:“等他长大,本王亲自教他读书认字,骑马打猎。” 第195章 承颜[5] 颜谕心里还记挂着那尊观音的事儿,她轻轻摇着萧承冀的手臂:“你说,明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太后干嘛想不开来这出?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承冀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到了最后一天,也要搞出动静来。” 颜谕道:“您怎么知道里面一定有东西的?万一拆坏了,她回头又怪罪。” 萧承冀从小到大遇到这种稀奇古怪被下毒的事情,没有一千次也有一百次了,他从不信太后突然转性儿。 “直觉。”萧承冀道,“你困不困?睡觉吧。” 颜谕现在睡意都没了,她钻进萧承冀的臂弯里,抬头去亲他的下巴。 “别闹。”萧承冀把她按下去,“太医说了,再过两个月才能同房。” 或许这次生孩子生得很顺利,从怀上到生下来都没有遭太大的罪,颜谕还想要一个小闺女。 看老六家的小郡主多可爱啊,而且俩孩子在一块儿养,哥哥带着妹妹一起玩,这样的场景想想就很好看。 颜谕蹭蹭萧承冀的手心:“以后我们再生个小郡主吧。” 萧承冀没觉着有个孩子能有多好,他不像老六似的特别喜欢小孩儿。 看颜谕这么喜欢,萧承冀大手握住了她的下巴:“以后都会有的。” 反正两人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什么都会有。 郑太后还等着颜谕带着小世子来给她请安。 一连等了好些天。 老六家的一对子女她之前看过了。 夏妃不常带她的孙子过来,每每过来都盯得紧紧的,不随便给人抱,不随便吃东西。 郑太后觉得自己真没这些人想的那么坏。 这是她亲儿子的亲孙子,是她的曾孙。 骨肉亲情都在,血脉是割不断的东西。 这些孩子的身上,同样流着她的血。 对颜谕的孩子也是这样。 皇帝期盼这个嫡孙期盼了很多年了。 如果颜谕没有嫁给萧承冀,太后觉着自己应当很疼爱这孩子吧。她挺想看看,看看这个曾孙什么模样。 见过的人都说,这孩子长得特别漂亮,让人爱不释手。 太后等了几天没等到,颇有微词:“满月酒都过了,还不带着进宫。” 郑皇后瘦得像鬼一样,都说她应该在自己宫里养病,可她偏偏要出来走动,听了太后的话冷笑道:“人家觉得自己有功,拿大不来了。” 罗妃附和着郑皇后的话:“是啊,生了个小子出来,就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郑皇后道:“派人去请吧,也让本宫看看,皇上这么喜欢的宝贝儿,究竟长什么模样。” 郑太后派了个人去。 没出半个时辰,这人回来传话说太子妃身子不适,没办法进宫。 当众给了郑太后没脸,郑太后有点恼怒:“和皇帝说一声,让皇帝跟前的人把她叫过来。” 两刻钟后,小太监又胆战心惊的回来了,这次和小太监一起来的是皇帝的心腹古光亮。 古光亮笑着道:“皇上说,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儿,太子妃就不进宫了。瑾王妃和七皇子妃身体康健,可让这两名孙媳妇常来太后娘娘跟前伺候,如果太后娘娘觉着人还不够,就再挑选一些宫女太监。” 郑太后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哀家想看自己的亲曾孙都不成?你问问皇帝,他是不是要气死自己亲娘?” 古光亮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说,您前段时间送给皇太孙的翡翠观音,皇太孙人小受不起,送到了万佛殿。这翡翠是好物,镶金就有点俗了,便拆去了外层的金边。” 话音刚落,太后眼神闪烁,看着有点心虚。 古光亮磕了个头:“奴才下去了。” 郑皇后有些不高兴:“您把我爹珍藏的翡翠观音送给了他们?您知不知道它多珍贵?” “闭嘴。”郑太后冷冷道,“都回去吧,哀家累了。” 其它妃嫔见情况不妙,都离开了此地。 郑皇后怎么都不肯走,她气得脸色赤红,眼睛里几乎要喷火。 “姑姑,您要和那贱人的儿子和解?”郑皇后上前几步,“那我呢?善儿呢?通通被放弃了?” 赵嬷嬷赶紧去扶她:“皇后娘娘,您别气太后娘娘了,先回去吧。” “老东西,谁准你碰我的?” 郑皇后抬手给了赵嬷嬷一耳光,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了郑太后。 “你以为你和萧承冀有血缘,他就会放过你?别做梦了!你就算送更贵重的东西讨好他,他依旧恨你,要死我们一起死!” 郑皇后跟前的大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她们怕郑皇后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来,忙把郑皇后推了出去。 郑皇后气势汹汹的回到了自己宫里。 她把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抬眼看到梳妆台,铜镜中的自己双眼凹陷,身影如同干枯的柳树。 明明记忆里的自己,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尤物,但她五官和卫氏有几分相似,也是个端庄娴雅容颜清秀的佳人。 郑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你骗我!你骗我……” 多年以前,她是京城里最尊贵的小姐。 当时薄妃盛宠,皇帝对薄妃真动了心,得宠程度让太后感到很不安。 太后许了她皇后之位让她进宫,用郑家女的身份去压薄妃。 一直到薄妃身亡,她才得到了这个皇后位置。 这一生,好像就为郑家,为儿子,为皇后的位置而活,没有一刻是为自己。 可现在,嫡亲兄长被贬,庶子当道,郑家危在旦夕,亲生儿子被赶去守皇陵,她所谓的为别人,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郑皇后抄了一个花瓶,狠狠砸向铜镜。 她没想到,她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了深宫里,太后却看局势不妙,为了苟且偷生,向那个女人的儿子示好。 一个疯疯癫癫的皇后,传出去太伤皇家的颜面了,更何况,太后担心皇后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皇帝也听说了皇后把宫殿都砸了的事情。 这个女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贯的闷声干蠢事,后宫里比她蠢的不多了,皇帝对她的操作有点不耐烦。 锦妃前阵子被皇后欺压狠了,眼珠子转了转:“这件事情传出去,会不会伤了皇上的颜面呢?” 皇帝眉头紧皱,让人把皇后迁居孤僻的安福宫,不允许里头任何宫人出来,一日三餐都让人送。 虽无冷宫之名,却有冷宫之实,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被废了。 第196章 承颜[6] 郑皇后被赶去安福宫之后,萧承冀一连数日的心情都不错。 他知道皇帝在准备废后诏书了。 郑太后那边没半点动静,一直在装病。 听说郑参这老家伙的身体立马不行了,前些日子还见拜访他的人,这段时间谢客不出。 萧承冀被立了太子之后,在朝堂上春风得意。 回到家里之后亦是如此。 他几乎清心寡欲了一整年,从颜谕怀孕生孩子到把孩子生下来,都没碰过她。 这些天晚上回家之后,颜谕完全就下不来床。 萧承冀忍了那么久,这段时间自然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把前些日子没得到的都补回来。 然而废后诏书还没有下来,前线传来一件举国震惊的消息。 苍国皇帝御驾亲征,双方第一次交战,威远将军马功被杀,海江之北失守,苍国军队士气高涨正准备南下。 现在朝廷对此事议论纷纷,文臣武将互相争辩。 初冬的夜晚寂静无比,外面下了薄薄一层细雪。 一直等到二更天的时候,萧承冀才擦了擦颜谕额头上的汗水。 她刚刚就昏过去一次,眼圈儿泛着淡淡的绯红,眼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萧承冀让丫鬟送水进来。 她们更换床铺的当儿,他抱着颜谕去洗了一个热水澡。 颜谕完全没有任何力气了,软绵绵的靠在萧承冀的怀里,她很快就被氤氲的热气熏醒了。 萧承冀低头亲她,颜谕在水里有些喘不过气,略微往旁边挣扎了一下。 萧承冀立刻把她抓过来,捧着颜谕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颜谕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慢慢红了:“怎么了?” “没事。”萧承冀道,“刚刚感觉怎么样?” 颜谕脸颊更红了几分,抿唇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萧承冀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 他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哪怕这几年不上战场,每日依旧维持着年少时的习惯,并没有因为生活安逸而疏于武功。 萧承冀身形格外高大悍利,水珠顺着壁垒分明的胸腹肌肉往下滑落,他拿了衣服换上,又拿了一块薄绒毯子,将颜谕从水里抱出来后裹了起来。 颜谕现在又累又困,在他怀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这两天总觉着你不大高兴,你那边的人一直在跑动,问什么都不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天萧承冀晚上总折腾她,闹得颜谕白天没有一点点精神,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也没什么精力去打听事情。 和苍国交战的事情,萧承冀让府上的人都瞒着颜谕,避免她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萧承冀换了几条棉纱将颜谕擦干,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放回了床上:“没什么。” 他拿了旁边质地柔软的罗衣给颜谕穿上:“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颜谕点点头。 她现在确实有一些饿了,想吃点东西再去睡觉。 厨房那边一直没有熄火,很快送来了粥点。 颜谕慢吞吞的搅拌着碗里的粥,过了一会儿才捧着粥碗尝了一口。 萧承冀看她磨磨蹭蹭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她手中的碗拿了过来,用汤匙舀了一点点喂她。 颜谕这才尝了一口。 萧承冀看她吃了小半碗粥,递过茶水给她漱口,抱着她回了床上。 明明刚刚还很困,颜谕这回睡意全无,她靠在萧承冀的怀里:“你就是有事没告诉我。” 萧承冀捧住了颜谕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 颜谕回想不起来了,她想了半天:“是么?在哪里?” “寿康宫前面。”萧承冀嗓音低沉喑哑,“当时我很敬仰你的父亲,一直想成为你父亲那样为国家开疆辟土的男人。某次听说他的夫人带女儿进宫见太后,就过来看。” 其实萧承冀想不起颜谕小时候的具体长相了,只记得非常白,冰雪般清冷的白,模样气质十分柔弱。 “我问父皇能不能把你许给我,父皇说你早就许给了萧嘉善。” 颜谕“哦”了一声,可她实在想不起当时的场景,以为萧承冀是在做梦。 萧承冀道:“后来你父亲和兄长战死,我心里非常难过。” 颜谕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她已经知道萧承冀想说什么,抬手捂住了他的唇:“你不要提起这些,我不想听。” 萧承冀握住了颜谕的手腕,缓缓的把她的手拿开。 颜谕突然坐了起来:“昭奴一定醒了,我听见他在哭。你知不知道,奶娘说他会翻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爬行,你要看一看。” 这个时候才四更天,天色都没有亮的迹象,冬天的夜晚更是如此,外头除了雪落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萧承冀把颜谕抱在了怀里:“我现在不想看他,只想看你,我们一起说说话。” 颜谕眼眶湿润,一动不动的靠在了他的怀里。 萧承冀抚摸着她柔软浓密的长发:“后来父皇说,萧嘉善和卫氏私通,你要嫁给我,我觉得很荒唐。” 因为除了小时候一句无心想娶颜谕的话,这么多年来,萧承冀从来没有考虑过成亲的事情。 没想到兜兜转转阴差阳错,还是他们两个走到了一起。 颜谕道:“自然是我们两人有缘分。” 萧承冀笑了笑:“那我离开一段时间,去给你父母兄长报仇,把我们的疆土夺回来,好不好?” 刹那之间,颜谕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禁不住的在颤抖。 她清楚萧承冀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告诉她既定的事实。他一直都是很强硬的人,已经做了决定的大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萧承冀道:“秋什城数万百姓被屠,威远将军死了,他的头颅悬挂在秋什城门上,我去给他们报仇。” 第197章 承颜[7] 萧承冀没敢去看颜谕的眼睛,他知道颜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家破人亡便是因为两国持续了多年的战争,父母去世后流落到了别人家里,不可能再同意自己的丈夫去上战场。 颜谕趴在他怀里闷闷的哭,萧承冀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全部都是泪水。 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道:“你是储君,父皇和大臣们不可能同意。殿下,父皇已经老了,你的孩子那么小,万一有——” “苍国皇帝上了战场,对方士气高涨,马功一死人心涣散,我军必须有皇室成员出征才能稳住军心。”萧承冀低声道,“萧家坐拥江山,理应守护江山。” 其实萧承冀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活着过来。 苍国皇帝在他们国家被誉为军神,因军功被众人拥簇上位,十几年来积威甚重,镇国公父子和威远将军都死在他的手中。 颜谕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但她还是尝试挽留,她的嗓音有些哽咽:“那我呢?” 萧承冀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一下,所有柔情和眷恋,都留在了这一个吻里。 “我知道你能守住太子府。”萧承冀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比谁都坚强。” 他和颜谕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萧承冀知道颜谕并不是关在笼中柔柔弱弱歌唱的金丝雀,当她展开羽翼的时候,翅膀能遮蔽半个京城。 如果京城没有颜谕留下来当后盾,或许他也不会这般轻易的选择离开吧。 她的眼泪一向都很多,整张脸都被打得透湿,肌肤被泪水浸得都有些透明。 萧承冀实在不忍心去看颜谕此时的情态。 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立刻心软,再也生不起无坚不摧的意志。 萧承冀拍了拍颜谕的肩膀:“别哭,我会回来的。如果回不来——” 如果回不来—— 萧承冀知道,这种可能是很大的。 或许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也或许死后还有魂魄,能回到想守望的人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想方设法扶持我们的孩子上位,谁拦路你就杀谁,我知道你可以。”萧承冀道,“不许为我殉情,只要一直记着我就好了,我没做的事情,你要替我做。” 颜谕扑到了他的怀里,眼泪很快打湿了他胸口的衣物。 萧承冀一直抱着她,直到她哭累了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隐约有了一点亮光,兴文在外面低低的喊了两声“殿下”。 萧承冀把颜谕放回了床上,他看了颜谕好一会儿,最后用匕首割了自己一束墨发放在她的手中。 他或许能回来,或许回不来。 如果死在外面,不想让她的东西流落尸山血海中,不如留下自己的当成念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 临行这一刻,他的脑海里蓦然出现年少时读过的诗句。 萧承冀看了颜谕最后一眼,恋恋不舍的合上床帐,熏笼里的安神香还未烧净,他拿了衣服换上。 随行的将士已经整顿好了,冬日的清晨寒冷而安静,萧承冀翻身上马,带着这些人离开了京城。 颜谕苏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她把凌晨的一切当成可怕的梦境,因为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战争已经带走了她如山一般可靠的父亲和兄长,怎么可能再把她的丈夫带走? 随即颜谕看到了自己手上缠绕的一束长发。 她的发带将这缕墨发绑得整整齐齐,颜谕心口丝丝缕缕的疼痛,眼泪瞬间又掉下来了。 凝夏带着丫鬟捧着热水衣物过来伺候。 抬头看颜谕现在的情态,凝夏只当太子妃又和太子吵架了,想着不出半天太子就会回来哄好,便没敢说些什么。 颜谕擦了擦脸,换上衣服去了书房。 她知道萧承冀肯定还有一些交代,人事安排和朝堂安排,他昨天都没有说。 掀开自己这段时间常翻的书,颜谕果真发现了两封信。 太子亲征的消息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无论朝堂还是民间,大街小巷都议论纷纷。 郑太后原本以为就要败了,没想到啊,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上天竟然还是眷顾她的。 萧其睿跟在郑太后的左右,伺候着老人家到花园里散散步。 今个儿是难得的艳阳天,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郑太后一头银发被照得闪闪发光,眼睛不自觉的弯了弯:“哀家前几天还想着怎么把他派出去打仗,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请缨,不用人催就出去了。” 萧其睿心里难免有些得意,表面上还是谦逊无比:“三哥打仗厉害,他在这方面素来有想法,说不定真能打赢呢。” “他再厉害,能打得过苍国皇帝?”郑太后冷哼,“皇帝也是糊涂了,放着求和的机会不要,非要弄得生灵涂炭。打一次仗,这得死多少人!” 萧其睿叹了口气:“皇祖母高瞻远瞩,想得更充分些。可惜父皇被三哥蒙蔽了眼睛。” 郑太后道:“马功死了,马家就要完蛋了,你以后不用忌讳这些。萧承冀走了,你去皇帝面前把他的差事分过来。” 萧其睿脑海里一现而过婉丽的面孔,他心中有些怅惘:“是。” 最大的隐患一走,京城里便成了萧其睿的天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巍峨的皇城,眸中闪过一丝痴迷。 萧承冀走了,留下一个如花似玉娇娇弱弱的太子妃在京城里。 萧其睿拿捏不了萧承冀,还拿捏不了一个女人? 恰好太子妃家里没有什么得力的人,能给她撑腰的都是外祖母家的那些亲戚。 邵家在翎城算个地头蛇,来到京城也算权贵,可和皇家真正的权贵比起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萧其睿想着先拿邵家开开刀,给太子妃一点颜色看看,让这个女人忙中出乱。 第198章 承颜[8] 颜谕拿着拨浪鼓逗小世子玩儿,小世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对着颜谕咯咯笑。 萧承冀离开之后,暂且没有消息传来。 颜谕一边想他,一边就这样慢慢消磨时光,反正后院里的女人基本都这么无聊,围着孩子团团转,日子一天天的便过去了。 听说北边特别冷,她也不知道萧承冀带的厚衣服够不够。 这边刚把小世子哄睡,霍哈便从外边传来一个消息。 这大冷的天儿,霍哈眉毛上都挂着雪,颜谕看了一眼霍旺:“给你干爹倒杯热黄酒暖暖身子。” 霍哈感激的把热酒喝了,而后道:“奴才昨天看七皇子和大理寺少卿进了一个酒楼,便买通伙计偷听,听见他们要算计邵家大爷呢。” 颜谕道:“怎么?给我舅舅送钱,栽赃他贪污?还是找他什么错处?” “大爷不是贪财好物的人,刚来京城又没犯错,只能坏一坏名声。”霍哈道,“七皇子让大理寺少卿请大爷去家里吃饭,把大爷灌醉,栽赃大爷强迫他的侍妾,让大爷给他做事,不然就传出去。” 颜谕冷笑:“他也只会使这些龌龊手段了!这件事情是冲着我来的,要是太子在京,这个少卿敢栽赃我家的人?霍旺,你让人去邵府说一声,让家里人都留心些。” 霍旺一听这话,赶紧下去了。 颜谕让人拿了些银子给霍哈:“盯紧些,多多留意他和大臣的动静,关于太子有什么流言蜚语,第一时间和我说,你们注意别暴露。” 霍哈连连点头:“是,奴才小心着呢。” 被萧承冀贬过一次,在地狱里吃过一次苦头,现在又回到了天上,霍哈谨慎了许多。 颜谕思索了一番。 萧承冀一走,萧其睿现在最想的事情肯定是接过萧承冀曾经的差事。 其它方面还好,唯独兵部的事情,万万不能让萧其睿插手,不然的话,他随便使点绊子,萧承冀在前线就死定了。 颜谕让丫鬟准备纸墨,她写了几封信,让霍哈带去送给几位大人,又嘱咐了霍哈一些事情。 几日后。 颜谕在夏妃宫里坐了坐,陪着夏氏去太后跟前请安,一同出来往回走。 两人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瑾王和七皇子。 萧景铄笑眯眯的走过来,萧其睿要去太后那里,脸色有些难看。 颜谕笑着道:“七爷怎么了?不高兴?” 萧景铄道:“老七被参了一本,刚刚被父皇骂了一顿,当然不高兴。” 萧其睿冷笑:“我不高兴,六哥就高兴了。” “瞧你说的。”萧景铄道,“看你吃瘪,我心里当然舒坦。” 原来太子离京之后,不知怎么民间突然起了流言说七皇子萧其睿可以替代太子,这些流言又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恰好今天几位大臣提议说刑部和兵部缺人主事,七皇子能力出众,不如让七皇子暂时补上。 皇帝一听这个瞬间恼了。 他本来就不乐意萧承冀去打仗。 可对方皇帝都上战场了,士气高涨准备着南下。 威远将军的死让魏朝军队人人惶恐,这种情况下,只有魏朝皇帝或者储君亲自上阵,才能稳住局面。 萧承冀身为储君并不避讳自己的责任,不顾一切的过去了。 可这边呢? 太子刚刚离开,萧其睿就在民间传播消息,说他能把太子取而代之。 在民间散播这些谣言还不够,竟然舞到了皇帝的面前,让大臣们举荐他接手萧承冀的差事。 自己这个皇帝和萧承冀这个太子还没死呢,他就开始搞这些小动作。 说句诛心的话,要是萧承冀回不来了,哪怕皇帝冒着外戚干政的风险,也要把皇位给萧承冀的儿子,绝不能让萧其睿染指半分。 当着诸位大臣的面,皇帝将萧其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斥责他无德无才不堪大任。 这些话说出来,等同是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说他不行,没有任何掌权的可能。 萧其睿三番五次的被皇帝否认,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现在萧景铄又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萧其睿拳头紧握,看向萧景铄的眼神格外阴森。 夏氏觉得萧其睿的眼神不对劲,赶紧拉着萧景铄走:“外头挺冷的,咱们赶紧去母妃宫里暖暖,正好看看小臭蛋过得怎么样。” 颜谕已经去了夏妃那里一次,便不再过去了。 萧其睿道:“三哥走了,三嫂最近如何?” 颜谕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还会回来的,我又能如何?就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萧其睿嘲讽道:“真羡慕三哥啊,从小顺风顺水,哪怕离开父皇也像宝贝似的护着,不像我——”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矫情话。”颜谕微笑着打断了萧其睿,“有些人,天天说自己可怜,干出来的事情却可恨到不行。” 萧其睿恼羞成怒:“你——” 颜谕笑着道:“怎么?我说的不对?要知道,真正可怜的人,压根不会在这里无病呻吟。七爷有顾影自怜的功夫,倒不如关心关心大理寺少卿,你和他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他被查出包庇罪犯,今儿一早被抄家,家里女眷送去教坊,男丁去边疆服苦役,这才是真正的可怜。” 萧其睿被她气得一团怒火:“你让人盯着我?” “我只想告诉你,无论是萧承冀还是邵家,我眼皮子底下的一切,不是你能碰的,你最好给我安分些。”颜谕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不然的话,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其睿一把推开了颜谕:“贱人!” 颜谕惊呼一声,落在了丫鬟的怀里:“救命!七皇子要和我动手!” 几个丫鬟赶紧扶住了颜谕,路过的几个宫女太监听见这边的呼救声,一窝蜂的都过来了。 萧其睿这时候才意识到颜谕刚刚一番话,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他顿时变了脸色:“三嫂,我是无意的,对不住了,你怎么样?” 颜谕脸色雪白,强装镇定的扶住了丫鬟的手臂:“我要见皇上。” 第199章 承颜[9] 萧景铄和夏氏在夏妃这里坐了坐,两人正要离开,这时候有太监通报说皇帝传唤。 萧景铄打听了一下:“怎么回事?” 太监道:“七爷和太子妃遇见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七爷竟然动手打太子妃!” 萧景铄的第一反应是这事儿绝对不可能,除非萧其睿这小子疯了! 殴打嫂嫂的罪名不轻,尤其是萧承冀在外为国家打仗,留下年幼的儿子和柔弱的夫人,萧其睿真对她动手,这辈子都别想让人正眼看他了。 萧景铄抬脚起来:“他疯了不成?真的假的?” “已经闹到了皇上跟前。” 萧景铄咂舌。 不仅胆儿大,心还硬。实话实说,这么一个绝色的美人儿站在自己面前,别说没错,就算犯了天大的过错,萧景铄也下不去手。 夏氏也急急的站了起来:“这个混蛋!他对自己媳妇儿动手也就算了,竟然打三哥的女人!” 萧景铄道:“他打七皇子妃?你知道?” 夏氏点了点头:“之前去他们家里玩儿,娇莲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除了他打的还能是谁?” 两人很快就到了皇帝面前。 颜谕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脸上带着泪痕。 萧其睿还在争辩:“父皇明鉴!她是儿臣的嫂嫂,这里又是宫中,儿臣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她动手。” 皇帝看向那几个路过的宫女太监:“你们敢说谎,通通拉下去处死。” 几个人瑟瑟发抖哭着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有个胆大一些的,上前开口道:“奴才看到七皇子殿下非常生气的骂太子妃贱人,之后动手推太子妃,险些将太子妃推到了地上。” 皇帝眸中带着怒火,看向萧其睿:“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萧其睿瞠目结舌,真没想到有宫人听到这些。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的道:“三哥离开京城,三嫂房中寂寞,对儿臣说了勾引的话语,儿臣为三哥感到不值,这才对三嫂动手。” 颜谕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撞向了柱子。 旁边宫女太监大惊失色,赶紧抱住了她。 萧景铄和夏氏恰好来到,看到这种情景,萧景铄大怒:“老七,你还有没有廉耻心?你污蔑三嫂清白,不怕三哥回来杀了你?” 萧其睿道:“父皇,儿臣句句属实。” 萧景铄勃然大怒:“父皇,老七在污蔑三嫂!三嫂素来端庄,宫里人员往来不断,她跟前十几个丫鬟嬷嬷,其中邓嬷嬷还是伺候三哥多年的老人,您真的信她会当着这么多丫鬟嬷嬷的面勾引老七?老七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他哪里比得上三哥?” 夏氏赶紧帮腔:“父皇,我们离开之前,七爷的脸色就不大好,他朝堂上受了委屈,就到处发火。之前他还在家里殴打他的夫人。” 颜谕又跪在了地上:“当时,六爷和夏氏刚走,七爷便说太子命好,他运气不如太子。儿臣看七爷对太子评价有些偏颇,便维护太子几句,没想到七爷脸色大变,不仅辱骂儿臣,还对儿臣动手……” 哪怕没有这么多人为颜谕说话,就凭萧其睿这么长时间的所作所为,皇帝也不会信他。 颜谕眼泪又落下来:“太子在外打仗,儿臣一心盼着他凯旋。没想到七爷如此恶毒,竟然玷污我的名声,为了太子府清誉,儿臣情愿以死证明。” 话音刚落,她拔下发间金簪,刺向了自己喉咙。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这回太监怕出什么闪失,在她拔簪子的时候,已经将簪子抢了回来。 皇帝一脚踹在了萧其睿的胸口:“你还有什么能狡辩的?逼死你三嫂,你就高兴了?” 萧其睿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肯定不能把当时所有谈话都告诉皇帝。 要是皇帝知道他勾结大理寺少卿想陷害邵宽,他的下场就更凄惨。 太子妃凑这个局凑得天衣无缝。 先有他在朝堂上被皇帝辱骂,心中藏着怒气。 后有宫女太监当目击证人,老六和夏氏看到了前因。 纵然萧其睿舌灿莲花,依旧不能让皇帝信他。 萧其睿闭了闭眼睛。 是他低估了女人的心机。 萧承冀不玩这些阴损的手段,萧其睿便以为颜谕也是个头脑简单作风直白的人。 没想到,这个女人阴险起来猝不及防,压根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不孝不悌,满口谎言!”建兴帝看向萧其睿的目光越发厌恶,“朕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要是让外人知道,太子刚刚离京,就有兄弟欺负他家里无权无势的夫人,皇家颜面往哪里放? 虎毒不食子,从前皇帝没有想过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是今天,他罕见的动了杀心。 萧其睿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神,感觉到其中杀意,心也慢慢的变凉了。 这时候郑太后拄着拐棍,匆匆从外头闯进来了,她身边还带着柔柔怯怯的郑氏。 皇帝道:“把七皇子带去刑部,关起来,日后再审。” 所有人都清楚,皇子没有轻易送去刑部的往例,皇帝这句“日后再审”,其实是把七皇子逼死在牢里。 “你敢!”太后大怒,“这是你亲生儿子!” “朕是真龙天子,生不出这样像老鼠一样的儿子。”皇帝冷冷的道,“强暴马家小姐,对亲嫂嫂不敬,殴打自己夫人,母后您说,这些是一个皇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马家小姐自己不检点,主动勾引睿儿,不然的话,那么多宫女不碰,睿儿碰她做什么?”太后道,“莲儿你说,睿儿有没有打过你?” 郑氏张了张嘴。 她不敢去看皇帝的目光,更不敢去看颜谕,低声道:“七爷温文尔雅,从来没有和我红过脸。” “这么多误会,和太子妃这件事情,想必又是误会,睿儿,你和你三嫂赔个不是,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太后道,“皇帝,睿儿是你亲儿子,你想把他送去刑部,除非让哀家一起!” 建兴帝一阵头疼:“母后,您回去吧,儿臣来处理此事。” 太后不听他的,让自己跟前的太监把萧其睿扶了起来,强行带了回去。 第200章 承颜[10] “父不父,子不子。”萧其睿笑着道,“他这样的父亲,也配说我是老鼠,也配当什么真龙天子。” 郑氏没敢说话。 萧其睿知道一切都完蛋了,他没半点希望了。 这件事情之后,他别想染指朝中任何权力。 原本积攒的口碑和名誉,都被这件事情毁得干干净净。 从马小姐吞金自杀那天起,他就戴上了“小人”的帽子,这次的事情,更坐实了他的“小人”之名。 郑氏想偷偷离开,不想和他再说什么。 萧其睿却一把抓住了她:“六嫂怎么知道我对你动手的?你和她说什么了?” 郑氏恐惧的瞪大了眼睛,慌忙摇头。 ...... 北部边境。 寒风凛冽,刮在人的脸上就像刀子在割。 今晚就是除夕夜,军中却无半点过年的气氛。 萧承冀坐在一棵树下雕刻手中的东西,这是他从河边捡到的石头,打磨一下露出了温润的玉白色。 一只黑鹰叼着一块鲜红的马肉飞来,落在萧承冀的肩膀上,脖子伸了几下将马肉咽下,用坚硬的喙去蹭萧承冀的脸。 萧承冀拆下它脚上绑的竹筒,抬手把它推开。 京中的事情倒不出他的预料,他离开之后,颜谕把局面维持得很好,原本萧承冀还以为萧其睿能趁机揽权,没想到,他低估了颜谕,反被颜谕摆了一道。 萧其睿受这么大的挫折,起码要等个大半年才能缓过来。 没有萧其睿在京中使手段,萧承冀在外更安心些。 等看到最后几行,萧承冀的脸色微变。 军中竟然有萧其睿安插的奸细。 准确来说是郑家安插进来的人。 郑家这么多年来在魏朝一手遮天,如今就算潦倒了也比别的人家底蕴深厚。 萧其睿与郑家联姻之后,迅速取代了萧嘉善的位置,获得了郑太后和郑老爷子的欢心,郑家一些人脉都由萧其睿接手了。 萧承冀眸色逐渐变冷。 难怪他这些日子觉得好些方面都不顺,从南边来的粮草还轻而易举的被苍国的人马给烧了。 当时他就觉得军中有奸细,没想到还真有。 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士兵在不远处啃干粮,啃了一半把干粮放在了怀里,溜达着走到了萧承冀的身旁。 当初婉丽离开京城之后,听说某地闹土匪,她跃跃欲试的要当个侠女替百姓们消灭这些土匪。 结果反被这些人劫了,要她当什么压寨夫人。 幸亏她的姑父马功带着人马出现,剿灭了这个山头,把她救了出来。 之后马功奉命出征,与苍国对峙,婉丽想着自己也能出一份儿力,不如来军中混个军功。 再之后,苍国皇帝出现,姑父死了,一大半的将士都死了。 婉丽不知道,萧承冀的到来能不能挽回局势,能不能给自己姑父报仇。 她看着萧承冀手中的玉石在刻刀下逐渐有了轮廓。 婉丽眼睛一亮:“是王妃!” 她真的好想王妃,听说王妃生了孩子,婉丽很想回去看看。 萧承冀没有理会她。 婉丽大着胆子问道:“殿下,您来的时候,王妃好不好?” “和你有什么关系?” 婉丽听他话语冰冷,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己去另一边儿啃干粮了。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响天动地的声音:“不好了!敌军突然袭击!” “……” ......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因为战事的缘故,今年京城并不像往年那么热闹。 太子府上处处挂上了花灯。 颜谕总想着萧承冀回来。 他是突然离开的,说不定也会突然出来,颜谕还是希望萧承冀早点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两人都平平安安的。 小世子穿得十分厚实,头上还戴着十分精致的虎头帽。 这孩子就乐意让颜谕抱着,小模样和颜谕太像了,颜谕的奶嬷嬷都说世子和颜谕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在昏黄的灯光下,小世子“啊啊”的对颜谕伸着手,想去抓颜谕鬓边垂落下来的珠子。 颜谕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 外头确实太冷了,小世子的脸都是冰冰凉的,颜谕赶紧抱着他去屋里。 这段时间颜谕带着孩子睡在一起,小世子在她床边的小床上。 颜谕把他放下来,用温暖的手给他暖一暖脸。 全福和颜谕说了一些宫里的事情,其实全福能打听到的并不多,尤其他现在被派到了太子府,不能经常出现在宫里。 好在他是从太后宫里出来的,和太后房里人认识。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关于太后的事情,比别人都牢靠一些。 太后那边的人警醒,这都是冒死才打听来的。 全福道:“前些天七皇子去太后宫里,两人说什么前线状况,大概意思是军中有七皇子的人,能和苍国偷偷联系,其它的听不清楚。” 颜谕心一凉,总觉得不大好:“好,你出去吧,把霍旺叫来。” 全福磕了个头下去了。 外头风挺大的,院子里被灯光照得亮亮的,金穗儿穿着厚厚的衣服,领子里露出雪白兔毛,衬得一张脸圆圆的红红的,看着分外喜庆。 她刚吃了一碗玫瑰豆沙馅儿的汤圆,打嗝都是甜甜的味道。 全福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让她回房睡了。 颜谕总觉着最近的情况不大妙,传霍旺过来,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她想把马啸调回京城,以防之后军事上有什么变动,先让霍旺去传一封信,不能打草惊蛇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边霍旺才出门,颜谕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终于觉出饿了,尝了一口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最近一天天的,每天都要吩咐十多件事情下去,颜谕一边吃一边翻看书信。 霍哈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凝夏和瑞冬不敢拦,挑了帘子让他过来。 颜谕眉头皱了皱:“这么晚了,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子妃,不好了!”霍哈一脸仓惶道,“太子带的三万人马,全都没了!” 第201章 承颜[11] 有一瞬间颜谕以为自己听错了,凝夏赶紧抓住了颜谕的手:“娘娘?娘娘醒醒。” 颜谕轻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霍哈摇了摇头:“奴才再不知道什么了。” 颜谕打发他下去了。 整整一晚上,颜谕都没怎么睡着觉。 次日清晨她对着镜子梳妆,面色多少有些疲倦。 凝夏拿了脂粉给她细细的扑上:“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这回肯定没事儿的。” 是么? 颜谕自己心里都没太多底。 但这种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首要的是颜谕自己相信一切都还有希望,太子府没有那么容易垮掉。 萧其睿野心勃勃,哪怕皇帝不待见他,只要他还活着,就始终是个威胁。 更不要提现在瑞郡王还没死,正在皇陵守陵,废后诏书还没下来,一旦萧承冀有事,瑞郡王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颜谕想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探探太后那边的风向。 她叫了夏氏一起进宫,路上遇到了郑氏。 夏氏看到郑氏多少有点心虚,她知道因为自己在皇帝面前说的事儿,郑氏回去受了不少委屈。 郑太后昨儿半夜就知道边境出事儿了。 颜谕和夏氏刚刚坐下,皇帝也来了这里。 有关太子战败一事,昨天晚上才到京城,此时距离太子出事儿那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京城和边境千里迢迢,中间多少环节需要传递,一些消息难免滞后。 看到太子妃在这里,皇帝目光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早知道今天这个局面,不管当初萧承冀怎么说,他都不该把这孩子派出去的。 郑太后道:“不晓得太子这是战死了,还是投敌了,无论发生什么,魏朝都要有人接替,皇帝,你让善儿回京吧。” 建兴帝斟酌了一下,并没有理会郑太后的话。 颜谕道:“太后娘娘,父皇,儿臣觉得,太子殿下一定活着,三万人马不可能一夜之间突然消失。” 苍国发起偷袭是在傍晚,魏国将士猝不及防,但很快就到了晚上。 颜谕不相信萧承冀会死在其中。 只要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她就不相信所有传言。 建兴帝苦笑一声:“太子妃,你别想那么多,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世子。” 颜谕应了一声。 海江沦陷,前线突然断联,京城对此事也是议论纷纷。 最近京城起了流言,说是太子被苍国皇帝俘虏,已经成了苍国皇帝手下败将。 颜谕打听了一下,所有谣言的源头都从七皇子府出来。 颜谕思绪纷纷,正想着如何遏制这些谣言传播,等到傍晚的时候,霍旺突然给颜谕传了一件消息:“七皇子妃有话和您说,让您明天去宫里一趟,避开其它人的视线。” 郑氏有什么话,想必是七皇子让传的,颜谕想了想,次日去了宫里一趟,在夏妃宫里坐了坐,而后去了七皇子妃说好的地点。 果然看到郑氏在假山旁边等着她。 郑氏消瘦了许多,眉眼间完全没有什么光彩,和颜谕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就像两个人似的。 颜谕顿了顿,上前几步,走到了郑氏面前:“娇莲。” 郑氏缓缓抬眸。 颜谕以为她有要事,结果她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对七皇子那天冒犯颜谕的事情说了抱歉。 颜谕讨厌七皇子,可对郑氏并无什么恨意,说起来郑氏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郑氏笑了笑道:“以前我只觉得自己可怜,听说太子出了事情,结果你的处境比我更可怜。” 太子活着还好,倘若太子没了,皇太孙年幼,颜谕青春年少,皇帝想立太孙上位,肯定会杀了颜谕,防止后宫干政。 皇帝立其他皇子上位,其他皇子肯定容不下颜谕母子。 郑氏恍恍惚惚,不知道是在想颜谕还是想自己:“我们这些人,身如浮萍,一切由风。” 由着命运的风,东南西北的漂浮。 颜谕道:“浮萍多了能把鱼闷死,娇莲,七爷若对你不好,说不定我能帮你。” “你说错了,他对我很好。”郑氏握住颜谕的手,“我是看你可怜,特意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颜谕察觉到手心的纸条,默默推到了袖子里。 郑氏说了这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待回到府上之后,颜谕看了看手中的纸条,脸色变了变。 萧其睿和锦妃有染。 最多三日,锦妃所在部落的一队人马将来到京城进贡,将太子投敌的假消息当众告知。 颜谕心乱如麻。 不到三天的时间,她该如何应对? 先去揭发萧其睿和锦妃的关系? 不行,这几日萧其睿肯定不会轻易进宫和锦妃私通,再说,皇帝这么好面子的人,突然揭发这件事实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颜谕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既然康方部落的人还没有进京,那她不如现在派人出去把这群人杀了。 这群人一死,萧其睿再想栽赃萧承冀又要花费不少时间精力。 颜谕正思索着派谁过去把这些人杀了为好,外头突然有丫鬟来通报消息。 “娘娘,外面有个破破烂烂的乞丐要见您。”一名丫鬟道,“她让我把这个给您看。” 太子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来就能进来的,哪怕是三品以上的大臣求见,都不一定能带进来,更何况普通人。 但这名乞丐拿出来的东西不像寻常物件,上面还有秦王府内制的标识,门房看了不敢耽误,便来通知太子妃。 颜谕心里正纳闷,她接过来丫鬟递来的东西。 是一支温润光亮的玉笛,上面还垂落下来一条漂亮的流苏坠子。 颜谕瞬间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她喃喃道:“婉丽……快让她进来!” 不出片刻,一个灰扑扑脏兮兮的身影出现在了颜谕的面前。 颜谕鼻头一酸,抱住了扑进自己怀里婉丽:“你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 婉丽抹着自己的眼泪,哽咽着哭了起来:“消息传不过来,一路上都有人追杀拦截,我只好乔装乞丐进城……王妃,太子殿下没死!他更没有投敌!他那支队伍杀破重围,追杀苍国皇帝去了!” 第202章 承颜[12] 三千二百里地,骑马过来的无数个日夜,一共五个人传报消息,其余人都被杀了,只剩下婉丽活下来,后来连马儿都累死在了路上。 婉丽不相信任何官兵,不相信每一个驿站的人,她现在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腰间的佩剑和衣服都脏兮兮的,手和脸又黑又脏,眼泪把小脸冲得黑一块白一块。 去年她不小心泄密导致王妃差点死掉的事情,婉丽一直愧疚着。 从北至南,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她想亲口告诉王妃这个消息,让王妃心安,让自己也心安。 颜谕心疼的擦了擦婉丽的脸,让人准备热汤和食物。 说起来,婉丽还是个半大孩子,却受了这么大的苦。 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接下来就省事多了,倒不如将计就计,让清白还于人间。 颜谕看着婉丽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她抬手抿了一下婉丽的头发:“慢点吃,想吃什么还有。” 两日后。 康方部落进京朝贡,向魏朝皇帝献上数千匹牛羊。 因为太子全无音讯一事,建兴帝全无兴致。 但锦妃是他的宠妃,无论如何总要给锦妃一个面子,建兴帝在紫宸殿设宴招待。 太子妃原本并不出席这样的场合,兴许是太子失踪,她想撑起太子府的门面,今儿竟然也出现了。 康方部落来使先是在魏朝皇亲国戚面前说了一番客套话,而后脸色犹豫:“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苍国将士,他们拿金银和我们交易牛羊,从他们口中,我们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建兴帝道:“什么事情?” 来使道:“这些人拿着魏国的银锭和金锭与我们交易,他们说他们俘虏了魏国太子,魏国太子承诺,只要不杀自己,将自己放回去,来日割下魏国一半土地交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都在低声议论。 瑾王萧景铄和七皇子萧其睿都站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萧景铄气得双目赤红:“狗东西,道听途说也敢拿在这种场合去讲!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萧其睿道:“你们胡说八道也要拿出证据!” 康方来使道:“这些人还给我一枚玉佩交换,说这枚玉佩是魏国太子身上佩戴之物。” 说着来使拿出了一枚勾云纹龙形青玉佩。 玉佩一出,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就连皇帝的脸色也变了。 萧其睿惊讶的道:“这确实是太子常戴在身上的东西,怎么会——” “因为这是假的,是仿造的东西。”颜谕淡淡的道,“太子出行前身穿甲胄,未曾佩戴首饰。” 魏国来使看向颜谕:“想必这就是太子妃吧?那些苍国人说,太子殿下很想您这位举世无双的美人,如此急切的提出丰厚的条件给苍国,就是为了回来见您。” “你再说一句轻薄话,等太子回来,割了你们整个部落的舌头。”颜谕看向皇帝,盈盈行了一礼,“父皇,儿臣今日出席,本想当着众人的面,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没成想遇见这些人造谣污蔑太子!” 锦妃瞬间坐不住了:“大言不惭,你想割了谁的舌头?” 建兴帝冷冷的扫了锦妃一眼:“太子妃,你想说什么?” 颜谕让身后一名瘦瘦的丫鬟出来。 这名少女一出来,萧其睿的目光就直直的定住了。 婉丽跪在了地上:“皇上,卑将是威远将军夫人的亲侄女冷婉丽,去年随着姑父从军,姑父被杀后一直在军中待着抵抗苍国,关于卑将的人事变动,军中都有记录,绝不敢欺骗您。” 建兴帝突然想起来一个可能,嗓音莫名有些颤抖:“你要说什么?” “太子殿下没有死,更没有被苍国俘虏!” 婉丽道,“那日苍国偷袭,卑将与太子一行人杀出重围,厮杀到了天亮,发现苍国皇帝行踪,截获对方粮草,一路向北追杀。太子恐怕对方有支援,派卑将和其余四人回去传消息……” 萧其睿已经听不清婉丽在讲什么,怔怔的看着她。 婉丽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回去之后卑将才知,另一路人全军覆没,所有人都以为太子被俘虏。卑将几人怕事情传到京城会有变故,便来京城传递消息,路上遇见两波刺客,最后只剩下卑将一人进京。” 萧其睿恍惚的开口:“你一个女人,怎么能进军营?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父皇,她一定是太子妃带来欺骗您的。” 婉丽冷冷的道:“我姑父为国牺牲,我冷家祖上都是忠臣,我能欺骗皇上给他抹黑?我能进军营,是我身手好武功强,军营里没几个能打过我的。” 颜谕怕婉丽在皇上面前失礼,紧接着道:“父皇,儿臣带婉丽姑娘过来,就是想告诉您这个好消息。不知道康定使者,怎么恰好这个时候来,又恰好这个时机出来污蔑太子名声呢?其中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谋划呢?” 锦妃大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的意思是本宫——” 话未说完,她脸上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已经清楚明了。 建兴帝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在场的所有康定来使。 这些人的脸色都变了,全都露出惶恐。 “污蔑太子,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了。” 建兴帝冷冷的道。 这些人赶紧哀求锦妃:“公主救命!我们都是听您的吩咐啊!” 建兴帝恨得咬牙切齿,又给了锦妃一巴掌:“你的舌头也割了!你们部落所有人都别想活!” 锦妃身体软得像棉花一般,瞬间感觉自己五雷轰顶,她吓得抱住了建兴帝的大腿:“皇上!皇上!都是七皇子让我这么做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七皇子的错,和我们部落里的人无关啊!” 萧其睿闭了闭眼睛。 此时的争辩无济于事,他知道,就算他舌灿莲花,皇帝也不会相信他。 皇帝派了几个人来,把萧其睿押了下去。 第203章 承颜[13] 十日之后,北边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太子率三万将士把苍国皇帝赶到了岷山以西,以少胜多打得对方连连告退。 全福跪在颜谕面前,低声讲宫里的消息:“皇上想杀了七皇子,太后娘娘依旧拦着,太后娘娘以死相逼,不让皇上杀呢。” 颜谕还在做着针线。 春天就要来了,她在给小世子做春衣。 等到夏天的时候,小世子应该就要慢慢学着走路了。 建兴帝上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有个背景强大的亲生母亲。 如今处处被拿捏,倒不是因为母亲背景强大,而是因为建兴帝压根不可能不顾亲生母亲的死活。 婉丽嘟囔道:“她身为太后,竟然让人把本国的事情通知敌军,皇上不罚她私通敌国,将来太子殿下上位,那就不一定了。” 颜谕心中不安。 皇帝舍弃不了亲情,做事优柔寡断。 太子打了胜仗马上就要回京城,太后看大势已去,会不会狗急了跳墙呢? 七皇子不死,终究是个隐患。 颜谕身在宫外,每每想到这些,总怕生出事端。 这天晚上,颜谕刚刚睡下,全福突然让凝夏把她叫醒了。 “娘娘,不好了。”全福道,“用晚膳的时候,太后让太医来了一趟,过了不到两刻钟,太后准备了羹汤,亲自送去了皇上的住处。” 颜谕的眼皮子轻轻跳了跳。 这些天她让人盯着太后宫里,就怕出现这种事情。 皇帝这个做儿子的不忍心惩罚母亲,就怕当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起了杀心。 宫里。 皇帝最近身子不大好,总是咳嗽。 这个儿子一向的不省心。 小的时候多听话啊,口口声声都是母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后来长大了,叛逆了,走的每一步路,都不在自己想要的地方。 郑太后神色低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郑家四世三公,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和萧家并行。”郑太后低声道,“看着自己家里逐步败落,哀家总觉着,一切都是哀家的错。” 皇帝咳嗽着拍了拍郑太后的手:“母后,您为他们做得够多了。” 郑太后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等你走后,太子上位,郑家会被诛九族。” 到时候要兴起的,指不定是什么人家了。 “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哀家宫里的银耳莲子羹,”郑太后打开食盒,苍老的手指端起玉碗,“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竟然想起来了。” 建兴帝接过她手中的碗,过了半晌,却没有喝下去。 郑太后眯了眯眼:“怎么?” 建兴帝道:“朕突然把马啸调了回来掌步兵营,就是怕有这么一天。” 郑太后冷笑:“所以呢?” “就算朕死了,你和老七假冒圣旨,皇位也到不了老七手里。”建兴帝道,“太子妃手上的府兵和马啸手中的步兵能整个控制京城。” 郑太后夺过建兴帝手中的玉碗,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紧接着玉碗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碎成了两半。 这么多年来,郑太后终于觉出了浓浓的挫败。 她一手扶上皇位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她亲眼看着这孩子,从半个花瓶那么大,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亲眼见证了这孩子的幼年、少年、中年和已经到来的老年。 那么多时光过去了,母子连心许多年,她这个做娘的提出再无理的要求,哪怕杀了他心爱的女人,他都只是受着,未曾想过杀她。 可有一天,这孩子竟然会觉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会和他动手。 哪怕做母亲的真有这样的心思,正常情况下,当儿子的也不会生出怀疑。 她这个母亲,当得可真失败。 恍恍惚惚,郑太后想起了自己不仅仅是皇帝一人的母亲,她还是国母。 身为国母,她应该也是很失败的吧?这么多年来,私心都在一家,从来没怎么考虑过天下苍生。 “哀家只是想起了你小时候很多事情,觉得你现在不如小时候听话。”郑太后两眼浑浊,银发在灯下有些发灰,“你好好歇着吧,或许太子很快就回来了。” 两列的宫人们提着灯,天上的月亮照得一地白,寒冷的夜里只能听见风声和人的走路声。 多少往事都涌入了这个年迈的太后的脑子里,她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仿佛里面映出了一幅幅往日的画面。 大半夜宫里果然传来了消息,不过倒不是宫变。 而是太后驾崩的消息。 颜谕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婉丽赶紧拿了披风给颜谕披上。 今夜下了细细一层的春雪,颜谕想起萧承冀离开的那天晚上,也是下了这般薄的小雪。 不知道萧承冀是不是在准备回来。 小世子被换上了衣服,现在乖乖的在凝夏怀里。 这孩子从小就乖,性子十分沉静,完全不爱哭。 说起来太后一次都没有见过小世子。 老人家一心只想让这孩子去死,从来没有希望这孩子活过。 皇帝知道太后的心思,萧承冀和颜谕也知道太后的心思,所以从来不让带这孩子进宫去见太后。 现在老人家驾崩了,小世子这也是头一回进宫里。 颜谕拿了冠冕给小世子戴上,这么小的家伙按规矩也要穿得整整齐齐。 进宫的时候见到了夏氏和瑾王萧景铄,还有九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这些小的。 这些人只是哭,脸上却哭不出任何伤心。 颜谕暗暗想着,如果太后她老人家看到这副场景,或许又要伤心了吧?伤心这里竟然没真心孝敬她的晚辈。 太后确实驾崩了,嘴唇乌青乌青,就像涂了一层暗紫的脂膏。 太医们看着皇帝的脸色,都说是最近天儿太冷,太后被冻成了这样。 回来的时候太后没有做好保暖,在辇车上受凉,老人家身体差,一下子就不行了。 皇帝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哭得两只眼睛血红血红。 当晚跟着太后的这些太监宫女们,因为伺候太后不周,让太后娘娘着凉,都被拖下去处死了。 第204章 承颜[完] 七皇子本来囚禁之中,他的皇祖母驾崩了,皇帝把他放了出来,让他来了宫中。 那么多人披麻戴孝,都哭得和泪人儿似的。 萧其睿对着棺椁跪了下来,眼中却没有一丝泪意。 他实在哭不出。 往昔那么多伪装,如今却装不出半分。 说起来,如果没有太后算计他和马家小姐,他不会走到今天吧? 皇帝看了一眼萧其睿,他走之后,让古光亮给了萧其睿一杯酒。 萧其睿完全没有犹豫,将这杯酒一饮而尽了。 喝完之后,萧其睿把杯盏递给了古光亮,转身离开了这里。 离开之时,萧其睿看向了人群中的婉丽。 婉丽过来照顾太子妃,对这种场景很别扭,有时候看着别人假哭,她居然有点想笑。 笑是不可能笑的,她真笑了,反而会给太子妃惹祸。 对上萧其睿的目光,婉丽怔了怔,随着他走了出去。 萧其睿道:“你最近好不好?” 婉丽“嗯”了一声:“挺好的。” “还恨不恨我?” 婉丽不知道怎么说,所有的一切,太像命运开的玩笑。 冷静下来之后,她反复回想过往的一切,越想越悲伤。 是的,萧其睿是个坏人,她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对方。 但他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是一个好人。 这让婉丽恨不真切,爱也不真切,只能远离。 萧其睿轻笑一声:“那你还喜不喜欢我?” 婉丽摇摇头。 “这样就好。”萧其睿道,“对不起。”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女孩子还很年轻,和自己见过的那些沉闷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未来还有很多很多的路,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人。 或许哪天婉丽想起自己,会和人说,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很坏很卑劣的男人。 也或许她每天就像风一样自由自在,永远都想不起这么一个人。 萧其睿要回府,郑氏犹豫着跟了上去。 她以为皇帝会把他永远关起来,会把他处死。 完全没想到,萧其睿竟然这么简单的被放了出来,还要被放回府。 在马车上的时候,萧其睿一张嘴,郑氏以为他要打自己,吓得闭上了眼睛。 结果他只是吐出了一口黑血。 郑氏松了口气,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马车还没有走到七皇子府,萧其睿便咽了气。 郑氏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怕下一刻这个男人又跳起来打她骂她。 郑娇莲摸了摸萧其睿的鼻子。 真的没气了,身体在慢慢变凉。 她的一口气,在慢慢的松出来。 终于解脱了。 以前她羡慕夏氏,羡慕颜谕,甚至羡慕卫氏,现在谁都不用羡慕了。 压在她头顶上的一座山终于没了,做皇家的寡妇也挺好的。 皇家一连三场丧事。 先是太后驾崩,紧接着七皇子殿下突发恶疾去世,再就是皇后染了重病薨毙。 在皇陵的瑞郡王,终于得了允许回来哭丧。 这几场丧事倒没有给夏氏带来任何阴云,夏氏还是喜滋滋的抱着郡主来颜谕这里玩儿。 此时已经是季春,所有人都换上了薄衫。 郡主在屋子里扭着圆滚滚的身子跑来跑去,身后一群丫鬟嬷嬷照顾着。 颜谕手上做着针线,还在等着萧承冀回来。 夏氏最近热衷于讲卫如萱的事情,毕竟卫如萱害得她和瑾王世子母子分离,她能恨一辈子。 “卫氏她爹死了,卫大人一入土,族里的人都容不下她娘俩儿呢,不和她俩来往,骂她俩灾星。” “这次五哥回来,卫氏死皮赖脸非要跟着五哥,要和五哥在一起,被五哥跟前的人撵了出来,五哥给了她一封休书,皇上也没说什么。” “唉,五哥现在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呆呆的木木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太后和皇后死了,他大哭了一场,之后什么都没做,又回皇陵给祖宗守陵去了。” “……” 颜谕话倒是不多,只是安安静静的听她说着。 夏氏掰着手指头一算:“哎呦,三哥快回来了吧?整个大魏朝都盼着太子殿下回来呢。” 颜谕看向了窗外,桃花落了桃叶青了,她已经从冬天等到了夏天。 萧承冀以少胜多打了个胜仗,都说穷寇莫追,但他追逐苍国皇帝至岷山以西,将对方困在山中,活捉苍国皇帝,亲手割下了苍国皇帝的头颅。 当年温氏父子热血洒于北疆,两人率军被当时还是太子的苍国皇帝算计,头颅被斩死无全尸。 时光悄然走过了十四年,一模一样的场景,温氏之仇最终得报,国恨家仇终究偿还。 然而这一次,萧承冀结束了所有争端和战火,结束了魏国被欺压屠戮百年的屈辱历史。 苍国皇帝被杀,苍国将士从上到下瞬间溃散,远在国都的苍国皇子们得到消息的第一件事是为了皇位相互争夺起了内讧。 萧承冀带着将士们一路向北,马蹄和剑锋直指苍国国都。 这次被屠城的变成了曾经挥舞着屠刀的刽子手,自此之后,整个苍族被灭,魏朝国土又向外拓展绵延了数千里。 一路上恰好是春暖花开,即便是寒冷的北疆,也被春风带来了温暖的气息。 萧承冀回京城的路上,恰好路过康定部落,突然想起来这个部落在他打仗的时候造谣他,说他投降了苍国。 是可忍孰不可忍,将士们士气正盛,萧承冀顺手消灭了这个部落,给魏国又添了一块草原。 江山如画,他经过了黄沙万里的戈壁,经过了一碧万顷的草原,看青山绵延绿水东去。 等他回到京城的时候,恰恰好是夏日。 颜谕院子里的蔷薇开了整院,到处都是馥郁的花香。 去时雨雪霏霏,来时花开满园。 上百个日夜,无数的相思眷恋,等到真真正正见面的时候,反而会怀疑,这是不是他在北疆寒风冷雪中做的一场梦。 萧承冀站在那里,看了颜谕许久,才终于开口:“我回来了。” 颜谕看着他,话还未说出,眼泪却已经先掉下来了。 「正文完结」 番外 陛下带娃日常[1] 大宝昭奴是个神仙宝宝,从小就聪明乖巧,不哭不闹。 萧承冀本来看小孩很不顺眼,耐不住这孩子实在聪慧,慢慢地觉着有个小孩儿也不错。 萧承冀回来之后,等到了次年十月份, 建兴帝因病驾崩。 自从太后去世之后,建兴帝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了。 昭奴这么小的孩子应该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吧,他还不到两岁半,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孝服,跪在萧承冀之后,在所有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之前。 其实建兴帝去世的那一刻,萧承冀已经成了新的皇帝,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服丧和繁琐的登基流程。 或许是父子连心,昭奴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十分悲伤。 这个如山一般高大、为大魏朝开疆扩土建立不世功勋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另一个躺在棺材里冰冷僵硬的老人是自己的爷爷。 或许昭奴还是太小,再怎么聪慧也是两岁半的孩子,很难将自己的爷爷就是自己父亲的父亲这一概念联想起来。 在他心里,爷爷更多的是一个皇帝,所有人失去的就是皇上。 萧承冀牵着昭奴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今日是文武百官们前来哭灵,皇室所有女眷和不在职的男子都未过来。 颜谕身子本就不好,她小时候在邵家的时候,建兴帝对她照拂很多,如今建兴帝去世,她伤心得不行,前两天哭灵还沾染了寒气。 这些天格外寒冷,哭灵服丧一跪就是一天,萧承冀怕她再有意外,便让她在家里好好养着。 昭奴还未被立成太子,但所有人已经默认他是太子了。 萧承冀把他带出来,亦是在众人面前昭告这一事实。 这么稚嫩的孩子,在这么多生人面前却一声不吭,完全没有哭,气质冷淡神色自若,给一众大臣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孩子太小撑不住,临近中午的时候,兴文偷偷的把昭奴抱去休息。 他摸摸小世子冰凉的手指,给他拿了一杯茶。 小世子年龄虽小,天生矜持冷淡,略抬了抬下巴,让兴文把这盏热茶喝了,看兴文没事,他喝下一盏。 兴文倒不敢心里嘲笑这个小世子,他清楚这是太子妃教的。 无论多亲近的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要认真判断会不会有毒。 也是因为兴文是太子殿下跟前大太监,深受太子和太子妃信赖,小世子才愿意喝这杯茶,不然的话,不管用出什么法子,他碰都不会碰。 几日后太庙祭拜,昭奴亦是三更半夜被人抱着起床,迷迷糊糊的被套上各种繁琐的衣服,挂上各种繁琐的首饰。 今天穿的就不是孝服了,而是才给他赶制出来的朝服。 一身玄色四爪蟒龙的小衣服套在了身上,昭奴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一下衣袖领口腰带有没有弄平整。 他身边照顾的这些人肯定不会出这种毛病,但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天生就不容易相信人。 今儿不止昭奴一个小孩子过来,萧姓皇室中有头有脸的王爷郡王公主都来了,他们的嫡长子也被带来了。 萧承冀也是心大,放心的让昭奴和这些小孩儿一起去玩了。 瑾王世子萧涵是夏妃娘娘跟前长大的,他和郡王萧宜然都比昭奴大一岁半。 往常这仨孩子玩得很不错,萧涵这皮孩子总是上蹿下跳的带着昭奴毁花弄草。 今天萧涵和萧宜然见了昭奴之后,没有亲亲热热的上前抱着昭奴喊“弟弟”。 皇室的小孩儿都早熟。 夏太妃在萧涵和萧宜然面前说了不下十多遍,昭奴以后就是太子,对太子不能像对普通人一样。 这些小孩子穿了那么多天的孝服,今天打扮起来都像模像样的。 昭奴随口夸了句宜然姐姐头上戴的珍珠发梳漂亮。 萧宜然一脸紧张,看得出万分不舍,因为这是新制的,确实漂亮,她也确实喜欢。 但还是乖乖取了下来递给昭奴:“你喜欢就给你戴。” 昭奴:“???” 他一个男孩子戴这玩意儿做什么? 昭奴没要她的东西,却意外发现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就像很多大臣对父王那般,总有些说不出的惧怕。 昭奴觉得很没意思。 很快便到了新帝登基的时候,等过了这俩月,到了第二年,新帝改元为永和,立正妻温氏为皇后,长子萧澜为皇太子。 自此之后,昭奴成了皇太子。 不久之后,萧承冀发现一件让他很不爽的事情。 昭奴不去和那些小孩儿玩,整天整天的缠着他的皇后。 小孩儿粘自己母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小孩儿不喜欢娘亲的。 关键这是萧承冀的皇后,凭什么让这臭小孩儿天天坐在腿上? 萧承冀一贯的爱吃醋,当时先帝去世,瑞郡王见到瑾王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太子妃最近是不是还好。 就这句话让萧承冀的杀心顿时起来,差点没杀了瑞郡王。 至于最后为什么没动手,还是因为先帝去世不足一月,尸骨未寒。 建兴帝生前,其实不乐意看到手足相残的场景,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把瑞郡王派去守陵。 瑞郡王是个想得多做得少的人,没那么多本事,并不是萧承冀的威胁。 萧承冀顾及着父子之情,不想让父亲地下不安,最后把瑞郡王放了回去。 不过,周围上百只眼睛盯着,瑞郡王这辈子只能守陵,别想再出来了。 为了不让昭奴太粘着皇后,萧承冀让他去和皇室其它小孩儿玩。 与昭奴同龄的也有几个,看着都挺可爱的。 一群小孩儿玩去呗,比和大人在一起有意思多了。 昭奴就是不去。 萧承冀有点烦了:“为什么?你总不能粘着你母后一辈子吧?” 昭奴:“他们都怕我,他们不是和我一起玩,是陪我玩,总看我的脸色。” 萧承冀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他没什么感觉,就觉得自家小孩儿有点矫情。 不仅长得像个小女孩儿,还和小女孩儿一样心思敏锐。 “那你跟着朕,朕给你安排任务。”萧承冀道,“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坐你母后大腿上,你母后身体弱抱不动你。” 番外 陛下带娃日常[2] 三岁的小孩儿能有多聪明,萧承冀总算是见识到了。 其实皇家的小孩儿一般要六岁才开蒙去读书。 现在昭奴正是在自己母后怀里好好玩耍的年龄。 不过,或许是因为颜谕经常翻着看一些书,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教几句诗词,带他认一些字, 昭奴对读书这件事情挺有好感的。 萧承冀让太傅先教昭奴《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不出五天的功夫,太傅喜滋滋的过来:“皇上,太子殿下全都会背了!臣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短短五天时间,字都会认了,也都会背了。 萧承冀听说过一些神童的事例,其实他小时候也被先帝看做神童来着,不过萧承冀在读书上面不好好学,对舞刀弄棒的事情更感兴趣。 真当神童降临到了自己家里,萧承冀第一时间就是不相信。 昭奴被抱过来,先一字不漏的给萧承冀读了一遍,又一字不漏的背了一遍。 背完他小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父皇,现在我可以去找母后了吧?今天晚上我能不能和母后一起睡?” “不急,”萧承冀看了太傅一眼,“教他四书五经。” 太傅:“……” 这些怎么都要八九岁才开始学,太傅想着现在教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管了,反正皇上都这么说了,那他先从《大学》《中庸》开始教起吧。 两天的功夫,昭奴已经把《大学》《中庸》背了下来。 太傅:“……” 说实话,太傅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太子这么聪明,他这个老师还能不能被太子看成恩师了呀? 以后太子学有所成了,太子会不会觉得一切和老师无关,是因为自己太聪明所以什么都会? 昭奴背完之后小小的叹了口气:“我真笨,真的,这么久才背下来。” 太傅:“……” 昭奴常听母后说,读书要过目不忘,什么东西看一遍就要背下来。 可是他看了好多遍,才把这些背下来。 昭奴想着自己今天总能和母后睡觉了吧。 萧承冀还在和几位翰林学士议事。 众人看到小太子哒哒哒的迈着小短腿过来,都觉得挺萌。 说实话小太子长得真是好看,龙睛凤目,眸若点漆,两颊圆润,一点下巴颏略尖,肤色雪白晶莹,就像枝头上颤巍巍绽放的白山茶,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几个翰林学士都是当爷爷的人了,扪心自问,自家最好看的小孙女儿都没这么好看的,要是小太子长大了那得多漂亮呀,要是能提前订个婚事就好了。 结果小太子当着众人的面叭叭叭背了五六千字。 在场的都是翰林学士,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肯定没问题,能在天子面前讲经说法,好几个也是从小也是被冠以“神童”的名号过来的。 小太子三岁能做到的,有几个翰林也能做到,所以倒不觉得多稀罕。 稀罕的是对方身份是太子,出身这么优越,读书还这么厉害,让不让人活了? 诸位大臣一想起自家不成器逼着都不学的臭小子,就有点恨铁不成钢。 有了前面的铺垫,萧承冀倒是不意外小太子能背下来东西。 他看了一眼几位翰林,然后对小太子道:“我们给你出几个题,你能回答上来,这几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小太子矜持的抬起小下巴,心里有些窃喜,还要装作很冷静:“父皇,真的什么都可以?” 萧承冀一笑:“君无戏言。” 小太子想着大概是中间截一段掐头去尾让他背,太傅都试了他好几次了,完全没问题,便点点头:“父皇请说。” “朕是你父皇,便出个简单的,其它大臣对你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萧承冀道,“你来讲解一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不能简单解释其意思,要说出你的见解。李瀚林,你来出下一道。” 翰林:“……” 萧承冀说的是前年科举里的五经义题。 这是多想难为自己三岁的亲儿子啊? 李瀚林头冒冷汗,说了一个往年与《大学》《中庸》相关的乡试题。 其它几个也跟着往这方面出题。 昭奴懵了,磕磕绊绊解释了一下,满分一百分的话,看在态度良好的份上,能得个十分吧。 萧承冀道:“一知半解,太子,你的学问还不行,跟着太傅好好学。” 昭奴维持着太子风度行了一礼,然后出去了。 萧承冀算计了一把自己儿子,想着又能让这小子安分几天。 傍晚的时候,萧承冀照常去了自己皇后的宫里。 颜谕如今住在凤仪宫,萧承冀觉着这边距离有点远,而且和他想要的不一样,已经让人动工在建新的宫殿了。不过,得要两三年的功夫才能建好。 刚刚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嚎啕大哭声。 小太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巴巴的坐在他母后的怀里,把他母后的衣服都哭得皱巴巴的。 颜谕还在小声哄着他:“乖宝宝不哭,昭奴已经很聪明了,这些都是大人的试题,五六十岁的老爷爷还有答不好考不上的,你父皇在故意难为你。” 小太子抽抽噎噎的:“真的吗?” 颜谕心疼的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当然是真的,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太子还是哭:“呜呜呜呜呜呜……” 自家孩子这么委屈,颜谕心疼得不行,好不容易才轻声细语的把小太子哄得不哭了。 大概是累了,小太子被喂了两口牛乳燕窝羹便趴在颜谕怀里睡着了。 颜谕给他擦干净泪,让宫女们给换了衣服,放在了床上让好好的睡一觉。 萧承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往常一样走了进来:“今天天气不错,你中午吃了什么?咦,太子怎么在这里睡着?刚刚他哭了?这孩子都多大了还哭?太不应该了,我明天让太傅好好教教他。” 颜谕看了他一眼,指指外面:“孩子带成这样,今天你去院子里睡。” 萧承冀:“……” 番外 长长久久 永和五年,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被瑞郡王休掉的卫氏疯了。 这还要从娴仪公主进宫讲起。 最近娴仪公主又当了奶奶,抱着自己的小孙女儿进宫,要颜谕给她的小孙女儿取个名字。 娴仪公主是长辈,这孩子的名儿本不该让颜谕这个晚辈来起。 可如今颜谕稳稳当当的坐着中宫的位置,后宫中除了她这个皇后之外再无旁人。 娴仪公主想着皇后给小孩儿取个名字,不管这名字究竟怎么样,说出去足够有排面。 等过个十多年,等到这孩子谈婚论嫁的时候,就这一分情面,也能给孩子添些保障。 颜谕抱着梁家的小小姐,轻轻的刮了刮这孩子的鼻子:“真可爱呀。” 兴许是颜谕天生面善,小孩儿就爱盯着她的脸看,这孩子不仅盯着颜谕看,还咧着没牙的嘴巴对颜谕笑。 这几年昭奴长大了一些,七岁的昭奴已然懂事,不像小时候那般缠着母后团团转了,他要读书、写字、骑马、练剑,每天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而且这孩子还会继续往前走,没时间长久的待在后宫里。 颜谕还是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公主陪在自己身边,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儿在自己跟前,这种画面想想就很好。 然而孩子不是颜谕想来就能来的,萧承冀倒是每天都在她的宫里,颜谕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颜谕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今善,娴仪公主信佛,今生良善,来世圆满,想必她也喜欢。 娴仪公主念叨了两遍:“今善,今善,这个名字好。” 梁家小姐很快就睡了,娴仪公主把她交给奶娘抱着,接着又说起了一些京城里的趣事儿。 颜谕在后宫里待着,对这些知道的倒不多。 娴仪公主幸灾乐祸:“瑞郡王的王妃卫氏,如今竟然疯了,满嘴的胡说八道,不晓得会不会连累到瑞郡王。” 颜谕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个人,都五六年了,这五年里没人再当着她的面提起卫氏。 平时除了一些进宫请安的命妇,便是瑾王妃夏氏和七皇子妃郑氏过来多些。 七皇子有罪被先帝处死了,郑家在萧承冀上位之后也被清算流放,但郑娇莲一个可怜的女人,男人们干的坏事和她关系不大,再说她嫁入皇家,就是皇室中人,萧承冀便放过她,让她以七皇子遗孀的身份继续在京城待着。 郑氏每天开开心心的倒是很清闲,逢年过节的进宫请请安说说话。 婉丽离开了京城。 她还是不喜欢当一个守规矩知礼数的贵族小姐,去了边疆,最后选择外度过,需要她的时候就去打仗,不需要她的时候就游山玩水,到每一个地方都看看。 她表哥马啸在军中威望很高,加上颜谕的照拂,她在外过得也很开心,还因战功被提拔了两次。 娴仪公主道:“她爹去世后,她和她娘过得很不好。” 说起来,卫如萱的父亲卫浩倒是两袖清风,当官的时候没怎么贪过,所以卫家那些亲戚,在他走后也不来争夺她们的家产,没吃这对母女的绝户。 卫如萱是被郡王休掉,她想再嫁绝无可能了,没有人敢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来娶她。 所以她和她娘就相依为命,两人一起。 卫如萱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她娘心里怨她,以后反正没了指望,平时就大手大脚的用钱,手中的产业没心思打理。 久而久之,娘俩儿坐吃山空,把家里的钱财花得七七八八,能当的昂贵东西基本上都当了。 今年年初,卫如萱的母亲刘氏喝多了酒又受凉风,不到半个月就没了,留下卫如萱一个人孤苦伶仃。 卫如萱只好打骂身边丫鬟出气,偶尔去亲戚家里求接济。 那些卫家的亲戚说是不理她,看她过这么艰难,终究抹不下脸,会给她一些银子。 只是,给卫如萱银子的时候,会再给她一些冷脸,说点儿风凉话。 某个亲戚在说风凉话的时候,卫如萱终于受不了了,开始胡言乱语说一些疯话。 “她满嘴胡说,说什么她梦见萧嘉善当了皇帝,所以才抛弃当年的秦王殿下,”娴仪公主摇了摇头,“这人在说什么胡话呢?她那些亲戚听她这般胡说,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关上家门不和她来往。” 颜谕若有所思。 说实话,其实颜谕也不理解为什么当年卫如萱在与萧承冀订婚的情况下,突然和萧嘉善私通,败坏卫家名声。 如果说她莫名其妙的做了这样的一个梦,把这个梦当成了现实,那倒是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这个世界上,梦境就是梦境,现实就是现实,把梦境当成现实,怎么会出现梦里那样的结果呢? 就像下棋一般,一步棋走错了,往往接下来的局面就会由胜转败。 卫如萱口出狂言,说出来的话对当今皇上不敬,萧承冀又不是什么仁慈的皇帝,这就导致卫家那些亲戚胆战心惊,生怕萧承冀来一个株连九族,把他们都杀了。 但实际上,萧承冀真没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想搞什么文字狱。 他已经是皇帝了,怎么,他的皇位还能被卫如萱的一个梦给弄没? 不过,卫如萱一番话倒是让萧承冀想起了还在皇陵的萧嘉善,对这个兄弟,萧承冀一向没有好感。 既然卫如萱疯了,不如打包送到萧嘉善那里好了,给他枯燥的守陵生活添一添乐趣。 不管萧嘉善愿不愿意,反正萧承冀挺乐意的。 晚间萧承冀去了颜谕那里。 小太子今天晚上留在了母后这里吃饭。 不得不说昭奴长得和颜谕很相似,这孩子天生墨发雪肤,眉色如远黛,唇色如涂朱,一个男孩儿长这么好看一张脸,在人前特别占便宜。 已经不下十个大臣表示要把自家姑娘嫁给太子了,哪怕当妾也行啊,反正当皇家的妾并不丢人。 最近螃蟹很肥,晚膳的时候厨房蒸了几只螃蟹,小家伙手脚特别利索的给母后拆螃蟹,剔出来满满的蟹黄放在了颜谕面前的盘子里。 萧承冀看了小太子一眼,年纪轻轻就这么会献殷勤,难怪那些家伙都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他。 这孩子还小,再说婚姻这种事情,萧承冀更倾向于让他长大后选自己喜欢的。 毕竟萧承冀自个儿就是选了自己喜欢的,在一起一辈子的事情,千万要慎重,像先帝那样娶了郑家女当皇后,就是半辈子的苦。 晚膳后萧承冀让太子回了东宫。 太子这几年个头还在往上窜,一年比一年高,每个季度换衣裳都要重新量一量尺寸。 虽然年幼,但性格异常沉稳冷静,无论萧承冀还是大臣,都对这样一个继承人很满意。 太子离开之后,萧承冀陪颜谕出去散散步。 晚上两人在一起,颜谕一向睡得早,很快便去入睡了,萧承冀拿了她放在床头桌子上的小雕像去看。 这四个小雕像是他当年在行军的时候,用当地的东西去刻的。 一些是他在河滩上捡来的,一些是他从当地人手中买的,白的石头,绿的碧玉,红的玛瑙,黄的木头。 颜谕很喜欢这四个雕像,其实萧承冀不是专门雕这些东西的人,有些地方雕刻得会有些粗糙,但胜在雕像神韵栩栩如生,看起来和颜谕很像。 萧承冀一一抚摸过这些雕像。 其实那些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知道和颜谕离开时候的一面,会不会是此生最后一面。 所以每一个空暇的时刻,他都会拿出刻刀,把自己心中的思念一刀一刀的雕刻出来。 他想过,此生唯一的一次喜欢,这些带着想念的雕像,或许会随着他的死亡永远的留在塞外。 但现在,多年以后,它们都安安静静的摆放在颜谕的床边,萧承冀给过她很多珍贵的东西,唯有这些长久的在这里被她喜欢着。 萧承冀看了看小小的雕像,又去看熟睡的颜谕。 颜谕睡得有点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墨发遮挡了一点脸颊,萧承冀替她把头发拨到了耳后。 她顺势埋在了萧承冀的怀里,姿态看起来很依恋他。 萧承冀低头亲亲她的眉心,过了一会儿,颜谕醒了过来:“……肚子痛。” “肯定是太子给你剥的螃蟹太寒了。” 萧承冀在叫太医之前,不忘抹黑一下自己的儿子。 颜谕:“……”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 确实是吃多了螃蟹,螃蟹性寒,容易受不住。 太医开了一些温补的药方,顺便又说了另一件好消息:“皇后娘娘有喜了,已经两月有余。” 颜谕不大相信:“真的?” 这种事情,太医当然不敢胡说八道,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萧承冀的脸色。 萧承冀:“……” 刚刚把一个孩子养到听话懂事,结果又来一个? 颜谕对着萧承冀一笑。 萧承冀忍不住也笑了,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两下。 其实像这样也挺好的。 如果再来一个小公主,全家一起也很不错。 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番外 幼崽平行世界 [背景:幼年平行世界,设定颜谕父母健在,萧承冀母亲未去世,删减一部分角色,此处年龄差相差三岁] 镇国公被建兴帝委以重任,派去了楚丽任总督,一家子都要赶紧过去。 其女颜谕自幼体弱多病,经不起长途跋涉,镇国公夫妇心里都很担心。 温夫人想了一下,决定自己还是留下来陪着女儿。 就在这个时候,建兴帝听说了这件事情。 镇国公这次离开最少也要五六年,身边没有夫人陪伴不行,留着镇国公夫人自己在京城,夫妻分别数年恐怕不好。 建兴帝想了想,既然温家小姐身体不好,那不如送进宫里让薄皇后带着,恰好薄皇后最喜欢小孩子,就当成自家公主好生养着。 于是,年仅六岁的颜谕,就这样被送到了薄皇后的宫里。 颜谕第一天过去,还有些怯生生的,面对如此陌生的环境,心里有点害怕。 ...... 二皇子萧景铄高高兴兴的搂住了太子萧承冀的脖子:“大哥,你有没有听说,镇国公的女儿被送到宫里了,在皇后娘娘宫里住。” 萧承冀冷冷推开了萧景铄的手臂:“别碰我。” 萧景铄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嘛。” 两个人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雪青色衣裙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坐在薄皇后的面前喝茶。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眉目格外秀丽动人,比画里走出来的还好看。 萧景铄:“哇!这个妹妹好漂亮!” 萧承冀冷冷扫了一眼:“一般般。” 萧景铄摇晃他的手臂:“大哥,求求你了,你让这个妹妹和我们一起玩,一起上课,咱们身边都是臭小子,就缺个妹妹。” 萧承冀推开他:“我不带小丫头一起玩。” ...... 薄皇后看到萧承冀过来,笑眯眯的招了招手:“过来,看看你颜妹妹。” 颜谕看了看眼前一身玄色绣四爪盘龙衣袍的太子殿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薄皇后笑着道:“你们还小,不必这么在意身份,既然在宫里生活,就喊太子哥哥。” 颜谕声音柔柔的:“太子哥哥。” 萧承冀冷冷的道:“谁是你哥哥。”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而去。 颜谕有些无措。 薄皇后赶紧哄她:“好孩子,别理他,他就是这样的坏脾气,以后别和他玩。” 颜谕点点头。 ...... 薄皇后送了颜谕一枚珠花,但是某天散步回来,颜谕的珠花不见了。 她害怕薄皇后会责备自己,便偷偷的溜出去寻找。 颜谕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不认识路,珠花没找到,人也迷路了。 恰好这个时候,她看到太子殿下冷着一张脸过来。 颜谕亦步亦趋的跟在太子殿下身后,想跟着她回薄皇后的住处。 跟了几步之后,萧承冀有点不耐烦:“别跟我。” 颜谕扁了扁嘴,又害怕又委屈,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萧承冀:“……” 说实话,他真没见过女孩子哭。 也没想把颜妹妹给弄哭。 萧承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帕子给她擦泪:“别哭,再哭把你扔出去。” 颜谕哭得更厉害了。 萧承冀:“……你想怎么样?” “我的珠花不见了。”颜谕小声抽噎着,眼泪像珍珠一样继续往下掉,“找不到回去的路。” 萧承冀: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还值得哭。 他看了看颜谕。 说实话,这个小妹妹,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哭起来也很好看。 萧承冀带着颜谕回去找,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已经找到了掉在草丛里的珠花。 萧承冀把珠花捡起来,递给了颜谕:“给你。” 之后,萧承冀在前面走,一直朝着薄皇后住的方向过去。 颜谕亦步亦趋,慢慢的跟在了萧承冀的身后。 宫里实在太大了,颜谕走了太长时间的路,已经有点走不动了,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就像是乌龟在爬。 萧承冀回头看她:“你快一点。” 颜谕低着头,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好累,我想歇一会儿。” 萧承冀:“……” 这个妹妹不仅长得好看,身体还特别弱,走不了几步路。 萧承冀往回走到了颜谕面前,突然俯下身。 颜谕:“……怎么了?” 萧承冀冷冷的道:“上来,我背着你回去。” 颜谕趴在了萧承冀的背上。 萧承冀背起她,倒没有太多的分量,在萧承冀看来轻飘飘的。 他很快背着颜谕到了薄皇后的宫里。 此时此刻,几个丫鬟因为没找到颜谕,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颜谕从萧承冀背上下来。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去之前不忘向萧承冀道谢:“谢谢你,太子哥……太子殿下。” 萧承冀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这里。 ...... 宫里来了个特别可爱的妹妹,不少小皇子都挺高兴的。 说实话,他们还是挺欢迎妹妹陪他们一起玩的,几个男孩子在一起挺没意思,一言不合就想打架。 最高兴的应该就是萧景铄了! 萧景铄三天两头的去薄皇后的宫里蹭吃蹭喝,还和新来的妹妹说话。 萧景铄虽然是夏妃娘娘生的,薄皇后还挺待见这个臭小子的,每回萧景铄过来,就招待他好些糕点。 萧景铄围着薄皇后团团转:“母后,您每天打理后宫的事情累不累呀?” 薄皇后点点头:“当然累了,管理后宫并不容易。” 萧景铄眼睛转了转:“既然都这么累了,让颜妹妹在您宫里,您肯定照顾不过来,不如让颜妹妹去夏妃娘娘宫里吧。” 薄皇后点了点他的鼻子:“放心,颜妹妹在本宫这里,本宫能照顾过来。” 萧景铄:“求求您了,让颜妹妹去夏妃娘娘宫里吧。” 就在这个时候,萧承冀从外面进来了。 他冷冷的看了萧景铄一眼。 萧景铄莫名其妙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颜谕递给了萧承冀一块桂花糕。 萧承冀冷冷的抬了抬下巴:“不吃。” 萧景铄:“那我吃!!!” 萧承冀冷笑一声,又从颜谕手中把这块桂花糕接了过来。 ...... 颜谕总觉得太子殿下有点冷冰冰的。 不仅冷冰冰的,而且好像很讨厌自己。 颜谕弄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尽量离太子殿下远一点,尽量不触碰到太子殿下的逆鳞。 萧承冀又又又来了薄皇后的宫里。 薄皇后有点稀罕了:“钺儿,你这段时间怎么天天都过来?以前你可是三四天才来一次的。” 萧承冀淡淡的道:“最近空闲多。” 他特意坐到了糕点旁边,旁边就是颜谕。 颜谕拿了一块桂花糕。 萧承冀以为是给自己的,结果下一刻,她自己吃了。 ...... 萧景铄让夏妃娘娘给他做了一个特别漂亮的蝴蝶风筝。 第二天就忍不住拿着去找颜谕玩儿,和她一起在草地上放风筝。 萧承冀来到薄皇后的住处后,并没有看到颜谕。 薄皇后道:“二皇子一早就过来了,带着颜妹妹去放风筝了。” 萧承冀放下手中的茶盏就出来了。 他远远的看到颜谕和萧景铄站在一起,萧景铄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 颜谕:“二皇子殿下,你真厉害呀。” “那当然了。”萧景铄十分得意,“颜妹妹,你喊我二哥哥吧,以后我就是你哥,你就是我妹。” 颜谕点点头:“二哥哥。” ...... 放完风筝,颜谕回皇后的宫里去,这段时间她已经摸清楚路了。 回去的路上,却碰到了太子殿下在路边拦着。 颜谕后退一步:“见过太子殿下。” 萧承冀脸色一黑。 颜谕看他冷冰冰的样子,觉得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害怕他打自己,就往后退了两步。 萧承冀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以后不能和萧景铄放风筝,我明天给你带只风筝。” 颜谕稀里糊涂的:“……哦。” “还有。”萧承冀冷冷的道,“不准喊他哥哥,以后喊我哥哥。” 颜谕:“……呃。” 萧承冀眉头紧锁:“听见了吗?” 颜谕点点头。 萧承冀道:“喊我什么?” 颜谕:“太子殿下。” ...... 太子殿下最近格外暴躁,学堂下课之后把二皇子揍了一顿。 萧景铄哭着去向皇帝告状。 皇帝把萧承冀叫去:“最近太傅总说你闯祸,钺儿,你再闯祸,朕一定不会轻饶。” 萧承冀:“儿臣以后听话,但父皇答应儿臣一个请求。” 皇帝:“什么请求?” 萧承冀道:“让颜妹妹和我定下婚事,长大以后和我成亲。” 皇帝:“你这么小,就操心这些了?” 萧承冀没说话。 皇帝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朕答应你,以后温小姐就是你的未婚妻。” 萧承冀回到了皇后宫里,颜谕一看见他就跑。 萧承冀把她堵在了屏风前头:“以后,只准喊我哥哥,见到我不准跑,听见了没有?” 颜谕困惑的偏头。 萧承冀递给她一个风筝:“给你的。” 不管听没听见,反正以后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