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疯了,她又骗我》 第1章 回府 那日,国子监司业的轿辇在长盛街口落下的那一刻,杜筠婉便知道,她成功了。 当一脸谄媚的老管家瞪了她一眼,又哈着腰儿打起轿帘时,杜筠婉便看见轿子里臭脸阴沉的司业大人,他的双眼炯炯有神,瞪着拦在杜筠婉面前的那个趾高气昂的老婆子。 “放肆!余管妇,杜府是给了你多大的权利,敢动手打主家小姐?” 是的,杜筠婉正是这国子监司业杜风大人的二女儿,但身份实在是尴尬至极。但这都是后话,眼下杜筠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杜大人抬脚下了轿子,身姿挺拔、朗逸风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与“抛妻弃子”这四个字联系起来的人。 可他就是这样做了,还是在七年之前。 “老……老爷……”余管妇抖着双腿,扑通跪了下来。 杜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杜筠婉面前:“婉儿,可还好?” 这份关切是那样的陌生,杜筠婉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七年了,“父亲”这个词,她一次都没有出口过;即便是儿时还在府邸居住,“父亲”这个身份,也甚少在她身边出现。 但这都不重要,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谢父亲关心,婉儿无碍。”语态是那样柔弱。 杜筠婉微微躬身颔首,微风轻抚起额前一丝碎发,似不忍那低垂的眉目染上点点泪花,想轻柔地吹落她的哀愁。可不想也带起了她衣袖裙摆微漾,瘦小的身形隐隐可见病态的羸弱。好似这一阵微风稍大一些,都能将她吹散了骨架。 良久的沉默,也不知杜大人在发什么呆,盯着杜筠婉看着看着,竟然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乘胜追击再下一剂猛药儿,似乎有些对不住杜大人的“热泪盈眶”啊,啧啧啧! 想着,杜筠婉掩唇猛咳了几声,似乎“意识”到父亲还在身前看着自己,赶忙转过身去咳得摇摇欲坠,背影剧烈颤抖,直叫人怜惜的紧。 一旁同样瘦弱的婢女,饶有眼色地急忙上前扶住主子。年龄不大,身材也很娇小,嗓门却大得惊人:“婉姐儿,您身子还没好,可不能再与那不知尊卑的老管家婆子置气了。咱们走!回别院去!食物不够,咱就种地;药品不足,我上山挖去……总不用再受这等腌臜气!” 说着,她回眸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余管妇一眼。 余管妇一惊,慌忙跪行几步,拉住杜大人的裙角一脸悲怆:“老爷,这话我可没说过呀……老爷……” “闭嘴!”杜大人眼中含着泪,心头窝着火,周围早已是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看热闹的路人,那真真是丢人现眼啊! 杜筠婉更是狠狠咳了一把,然后柔弱地训斥那小婢女道:“咳咳……粟米,不得无礼!如此失态,是对父亲的大不敬。还不跪下认错!” 随后转身对父亲躬身一拜:“俾子胡言乱语,任凭父亲惩戒。” 杜大人急忙扶起女儿,想说什么,又瞥见四周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转而对管家道:“杜诚,把这个管妇绑了押回府里,叫一辆马车来,送二小姐回府,另派一队人马,去城南别院收拾二小姐的贴身用度,一应拉回府邸。另外,告诉夫人,把苇禾堂收拾出来,以后二小姐就住那里。” 交代完这一切,他又定眸看向杜筠婉,眼中复杂的流光不减半分,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眉宇间似又添了几分追忆往事的怅然:“婉儿,回府吧!” “是,父亲。”杜筠婉躬身,盈盈一拜。 目送杜大人上轿,平整服帖的官服渐渐隐去光华没入轿厢之中,六名壮汉轿夫起轿,后面两个家丁押着余管妇,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余管妇行至身侧时,粟米狠狠瞪了她一眼,颇为解气地挑了挑眉。杜筠婉面无表情地看着队伍走远,主仆二人相视无言,默契地转身朝廊檐下的一张茶座走去。 不一会儿,家仆牵着一辆马车急匆匆赶来,杜筠婉又猛烈“咳嗽”一阵,这才羸弱不堪地由粟米搀扶着起身,一步一喘息地上了马车。 苇禾堂…… 离家七年,如今…… 我就要回来了! 杜筠婉若有所思地望着摇晃的窗帷,窗外的喧嚣皆不能打扰到她。今日这个绝佳的机会,她等了足足十三个月又五天…… 前日,粟米打探到杜司业今日下朝要去太子府送文书,回程必路过热闹繁华的长盛街。而想要引起杜大人“大发慈悲”,必须得让他亲眼看到,被他遗忘在城南别院的这个女儿活得是多么“悲惨”。单独看到可不行,当然得有这长盛街的拥挤人潮围个水泄不通,才更能赶鸭子上架嘛! 那么,一场精心准备的“回府大戏”,也就徐徐拉开了…… 算好时辰,杜筠婉来到长盛街口的茶座前坐下喝茶,约么两盏茶的功夫,粟米从街头匆匆跑过来:“婉姐儿,还没见着老爷的轿子过来,可余管妇已经在往这边来了,怎么办?” 杜筠婉指腹摩挲着茶碗,眼眸微垂:“莫慌,让小虎去,按原先说好的,带她跑上两圈儿。” “是。”粟米应声,慌忙跑开了。 杜筠婉心中也没底儿。 这个机会,她等了那么久,可若是错过了,下一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粟米匆匆走来,杜筠婉抬眸正对上她的眼神微微向后扫视,回头就看到余管妇朝这边走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什么。粟米交于胸前的双手合十,在看到杜筠婉望向她的手部时,赶忙勾了勾手指。 谢天谢地!杜府的轿子就在后面! 见此,杜筠婉瞬间来了精神,见余管妇走近,瞅准时机起身便往她身上直撞过去。 “啊!”杜筠婉“柔弱”地歪向一旁。 粟米急忙上前搀扶,还不忘踩同样倒地的余管妇一脚,大呼道:“婉姐儿,您没事吧!” “这……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哎呦呦!可撞死我喽!”余管妇揉着屁股、扶着腰,几次挣扎着都没站起来,于是又骂骂咧咧道:“今儿是倒了血霉,出门没看黄历呢……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我说,你这人怎么……怎么是你?” 余管妇在看清楚撞她的人是杜筠婉时,“噌”得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脸嫌弃道:“我还当是谁呢,敢情儿是城南别院的那位主!啧啧,真是白摔了这么大一跟头,想讹都榨不出两个子儿来……嗐,真晦气!” 说着,拍拍屁股就要走,粟米上前一把薅住余管妇的菜篮子:“你说什么呢!怎么能对主子这般无礼,还有没有尊卑礼数?” 余管妇人胖也颇有力气,挥手甩开粟米的钳制,没好气道:“主子?住别院了都,还提什么尊卑礼数!谁不知道现在府邸的正头夫人是谁,正经主子也只有她肚皮里出来的大小姐才是!” 杜司业的轿子渐渐近了,杜筠婉缓缓起身,满眼泪水“愤恨”地瞪着余管妇,像极了一个娇滴滴受了委屈的小姐模样,但眼睛的余光瞥着余管妇身后的轿子渐渐落定。 粟米再接再厉道:“自古就没有侧室扶正的规矩,那小周氏凭什么在先夫人驾鹤西去不到一年就入主正房?现在,连杜府的下人都可以随意欺辱先夫人的嫡女,若先夫人泉下有知,定亲自向你索命!” 四周聚拢来看热闹的人,不一会儿便围了一大圈儿。余管妇被打了脸面,实在气结,难道还能让这野丫头骑到她头上来不成? “哪来的有娘生、没娘管的东西?主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嘴?”说着,扬起胖嘟嘟的巴掌就要朝粟米脸上招呼。 杜筠婉眼疾手快,一把拉过粟米,一个挺身挡在了二人之间。眼看着巴掌越来越近,只听余管妇身后传出一声厉吼: “放肆!余管妇,杜府是给了你多大的权利,敢动手打主家小姐?” 后面的事,也就顺其自然地朝着杜筠婉期待的方向发展着。 思绪万千,当马车在杜府门前落定,杜筠婉犹记得七年前母亲病重时,她们是怎么从这里去了别院。 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路,杜筠婉一步一步强迫自己坚强地走下去,直到“苇禾堂”的院门前。 第2章 小周氏的柔情 苇禾堂。 听说,这名字是母亲沈氏所取。 十七年前,时任国子监掌事的杜风大人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靖州苇平府尹的嫡长女沈氏,两年后生下女儿杜筠婉,传闻都说沈氏得了月子病,从此身体羸弱、一病不起。 苇禾堂,是母亲所取,想来,杜大人与母亲之间应该也曾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甜蜜吧! 不及细想,杜筠婉就急忙甩甩头,坚决否定。 怎么可能! 当初,母亲沈氏可是以正妻的身份嫁入杜家,如果他们曾经相爱,又怎会让半年后才入门的侧室小周氏率先怀了身子? 小周氏率先生下杜家长女杜淑慧,足足比筠婉大了快两岁。如果他们曾经相爱,又怎会在得知母亲沈氏怀了身孕之后,毅然决然不再踏足苇禾堂? 都说沈氏生孩子时落下月子病,筠婉八岁时,沈氏久病不愈,便自请去城南别院小住,静养清心。如果他们曾经相爱,又怎会不闻不问八九载,一朝离府去别院后还是不管不顾? 十一岁的那个生辰,母亲沈氏满眼泪水,带着这一世的悲凉与凄婉撒手人寰,杜筠婉也狠狠地病了一场,第二年的秋天才慢慢转好。早已升迁为国子监司业的杜风大人仅仅来了几道不痛不痒的书信,美其名曰:慈父的怜爱。 而他的侧室小周氏早在这一年的春日里成功入主正房。 本朝历来没有侧室扶正的规矩,官宦人家若是死了正妻,续弦、空悬都没人说什么,可将侧室扶正,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据说,这是皇后娘娘钦定的。 于是,此事再无人敢置喙。 一切都那么不合常理,却又那么顺“理”成章。 没人告诉杜筠婉这一切,死了娘亲、身在别院又重病不起的杜府二小姐成了“有娘生、没爹管”的孩子。 被扔在城南别院里,一晃便是七年,也难怪府里大大小小的管家婆子从未将她放在眼里,甚至新进府的小丫头都不知城南别院里还住着一位先主母的嫡女。 已年芳十五的大姑娘,过着老年人一般毫无朝气的日子,没有人记得给她安排及笄礼,也不会有人惦记着为她说媒拉婿。 如果不是她设法给自己铺路,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站在“苇禾堂”的门前。 “呵!我还当是下人胡说呢,原来真的是你。” 这声音细细柔柔的,却没有半分惊喜。 杜筠婉转身,便看见逆光而来的女子,委实是富贵一身啊!头上的琳琅珠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上的绫罗绸缎光彩夺目,身后跟着两名婢女的穿着打扮都胜过她这个杜府小姐。 呵!她在她们眼里,又算哪门子的小姐? 不用猜,这女子一定就是小周氏的女儿,那个先她一年半出生的“大姐姐”杜淑慧。 如今,杜淑慧的母亲小周氏成了主母,那她自然就是嫡长女,而杜筠婉的身份尴尬的,恐怕连庶女都算不上。 淑慧走近了,停在五步之外。 两人的眉眼有七八分相似,也不知道杜淑慧盯着她的脸究竟在看什么,反正七八年没见面的杜筠婉在看到这位“大姐姐”之后,心底的一块疑云也终于烟消云散。 至于什么疑云,说起来可笑。十几年来,杜筠婉一直怀疑自己可能不是杜大人的女儿。 如若不然,为何他得知母亲怀孕,却甚少踏足苇禾堂?为何对她们母女甚少关怀,又为何母亲刚逝,他便急不可耐将小周氏扶正? 可既然她们都是杜大人的女儿,又为何厚此薄彼? “呵……”杜筠婉失笑。 杜淑慧一脸疑惑地正在询问什么,就听花园那边绕过来一个身影,接着是她身后的四五个婢女婆子。知道情况的,是来“看望”久别的杜府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搬了家奴去哪儿打架呢。 不是那小周氏,还能是谁! “婉姐儿回来啦!听说府里的老婆子冲撞了你,可有受伤?”小周氏疾步上前,本欲拉住杜筠婉的衣袖亲自检查一番,可转念一想还不至于太过亲密,便收了手立在两步位置嘘寒问暖: “怎么样,婉姐儿?没有伤到哪里吧,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杜筠婉没有动,也没有回话,只静静地望着她。七年不见,这女人越发的红润有光泽,看来杜府的伙食将她滋养得甚是康健呢。 小周氏被盯得有些发毛,却也不为难,依旧笑面迎人:“婉姐刚回来,都别在这里杵着啦!进去吧,瞅瞅里面收拾的可还满意?哪里不方便的,丫鬟婆子就在这里,再帮着拾掇拾掇。” 她身后的胖妇人急忙上前推开院门,小周氏先一步跨进门槛。站在门里的光影下,对着杜筠婉微笑,示意她快点儿进来呀。 杜筠婉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那光影忽明忽暗,小周氏的笑容如同她的眼眸一样晦朔不明。 此时,若是她再那么“呆愣着”不懂规矩的话,就该落人话柄了。于是微微颔首,十分恭敬地朝小周氏福了福身,本就羸弱的模样儿看起来真真儿是人畜无害。 杜淑慧默默观察着这个妹妹,骨瘦如柴又有些木楞、呆滞,母亲给她点儿好脸色,便也就服服帖帖行礼迎合着。在她看来,应该是个好拿捏的。 于是,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一脸不耐烦道:“行啦!热死了,快进去吧。” 杜筠婉仍旧“木讷”地转了头,朝着杜淑慧也福了福身,这让她更没了继续探查的兴致。 原本也就是来“看看”这个妹妹,她可没兴趣再陪她逛园子,于是朝小周氏行礼道:“母亲,女儿还要去文秀轩配些金线,就不陪着你们啦!先行一步!” 杜筠婉目送杜淑慧带着两个婢女远去,这才转身跨进门槛,陈旧的记忆迅速涌现在脑海中。 自懂事时起,杜筠婉便甚少离开苇禾堂。因为父亲不常来,家仆们对这里并不上心,每日的扫洒也渐渐缩减为三两日一次、七八日一次……再后来,就变成小小的筠婉自己扛着扫帚清扫落叶。 走在干净整洁的廊檐下,杜筠婉跟在小周氏的身后用手指轻轻抹了一把廊柱,两指所及之处留下深深一道灰痕。 呵!表面功夫永远是做给别人看的。杜筠婉默默搓了搓手指,将双手隐没在袖笼中。 绕过抄手回廊,正对面是主屋,两侧是耳房。母亲住主屋,左耳房睡着小筠婉,右耳房用来为母亲煎药。 沈氏“月子病”缠身,小小的筠婉便肩负起为母亲煎药的重任。倒不是说杜大人有多苛待她们母女,只是年幼却早早懂事的小筠婉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那时候,周姨娘派人送过来的药,母亲喝完总会咳嗽不止,似乎病得更重;她想告诉父亲,却发现无论怎么避让,都没办法逃开周姨娘的眼线。甚至父亲身边大管家,都听周姨娘差遣。 这件事,小小的筠婉告诉了母亲,母亲却叫她守口如瓶。从此,小筠婉自己守药炉。 不知不觉,一行人来到正屋,正屋又分外间和里间。以前母亲在时,外间是桌椅板凳,但父亲不常来,府里除了周姨娘没别的妾室,这苇禾堂的外间就不用来待客了。母亲的卧房在里间,可她久病不常出来。小筠婉想陪着母亲,便就近在外间学习玩耍了。 七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望着眼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外间布局,杜筠婉的双眼不禁泛着泪光。 第3章 绢花榜 小周氏一回头,将杜筠婉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尽收眼底:“哟……怎么了这是?”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是她命下人打扫时不准挪动屋里一件陈设。 “这里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想来有太多回忆,我便让下人原封不动保留下来,也算……也算给你留个念想吧!”小周氏很满意看到杜筠婉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杜筠婉嘴角微扬,她心中了然,知道小周氏想让她看到什么,也的确让她如愿了。 既然她想收买人心,那么就让她更满意,又有何损失呢? 于是杜筠婉盈盈下拜,一脸恭敬道:“多谢。” 小周氏连忙上前虚扶一把,一脸满意道:“傻孩子,瞧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 就在这时,杜大人还在回廊那头儿就开始清嗓子,老远就听见了他要走过来的动静。 小周氏挑眉,又是一番掩饰不住的喜悦:“瞧瞧,你爹爹也着急来看你了!还不快出去迎一迎?”说着,就要去拉杜筠婉的衣袖。 这若是在外人看来,多么和谐有爱的一家人啊! 啧啧!杜筠婉觉得好戏还在后头呢! “给父亲请安。”杜筠婉乖巧地立在小周氏身后躬身行礼,低眉顺眼,绝不多转一个眼神。 “嗯。”杜大人粗略地打量了一番杜筠婉,尽管已经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可眼神还是出卖了他,那微漾的眼波里流转着复杂的思绪。 可他不能多做停留,径直跨进门槛,坐在了主位上。 小周氏一脸慈爱地拉着“木讷”的杜筠婉进屋,假嗔道:“筠婉要回来的事,老爷也不提前说一声,瞧我这手忙脚乱的,时间紧迫也只能收拾个七七八八……” 说着,她还瞪了杜大人一眼,回眸望着杜筠婉笑得眼纹都深了深:“筠婉可别嫌弃啊!今儿着急了,就先简单打扫了一番,等改日得了空,让你姐姐带你出去置办些你们小姑娘家喜爱的物件儿啊!” 杜筠婉“受宠若惊”地连连摇头,又一脸诚恳道:“不用不用,这……已经很好了……” 说着说着,声音更低到了嗓子眼儿里,一副胆小怯懦模样儿。 瞧着杜筠婉的憨傻,小周氏更满意了,而杜大人微微皱起了眉:“你母亲让你去置办,只管答应便是。” 母亲?杜筠婉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呵!她只有一个母亲! 小周氏估计也不稀罕。 见杜筠婉又愣在那里,她眼神迷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杜大人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说,这丫头以为他生气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怎么这般怯懦! 杜大人暗暗叹息,十几年来“不管不问”的,总归是自己的错,语气不知觉地缓和了几分:“我是说,你母亲既然发话了,就不要驳了她的面子。明日,让慧儿带你去置办些吃穿用度。往后再有什么需要,随时跟你母亲说。” 说完这些话后,杜大人默默地看着眼前低眉顺眼、又瘦瘦小小的二丫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之情。 小周氏被这一口一个“母亲”,伺候得甚为舒坦。好像那些被叫着“周姨娘”的日子,早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么,她这个“慈母”形象可得好好在老爷面前演上一演:“是啊是啊,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母亲说啊!” “对了!”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周氏拉起杜筠婉的手背拍了拍:“母亲那还有去年老爷出外差时带回来的百年人参,早些年听说你病了,可把你爹爹急坏了,四处寻摸滋补养身的好东西给别院送去。现下你回来了,倒不用那么麻烦往别院送了,晚会儿让人都送来!” 杜筠婉微微颔首,口道:“多谢!”那动人的脸庞虽挂着微笑,但心底深处却嗤之以鼻。一颦一笑间,隐忍下经年的忧愤。 杜大人四处寻药一事,既然当事人都坐在上头,那估计确有其事;至于“给别院送去”这事……呵!倒是头一回听说! 送没送去,那小周氏一手操办的,她能不清楚? 她敢当着父亲的面,如拉家常一般说的却是子虚乌有之事,她是料定了杜筠婉不敢说“从无此事”,也在量一量杜筠婉的深度…… 真是好重的心机呢! 此番费了大功夫回府,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杜筠婉思杵着,当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杜大人见二人交谈“甚欢”,本不欲打扰,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还是呷吧了一口茶水道:“再有月余,皇家举行的绢花榜就开始了,既然你回来了,也该应召参赛才是。” 小周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由极度慈爱转为极度惊吓。她愣了愣,很快恢复笑态:“老爷,婉儿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吧?绢花榜赛程时间那么长,多折腾人啊,她这身子能受得了吗?” 闻言,杜大人望了望杜筠婉,只见她低眉顺眼、默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儿。 “婉儿,你可想参加?”杜大人问。 杜筠婉一脸茫然地抬头:“什么?什么是绢花赛?” 此话一出,连小周氏都惊讶不已。感情儿在城南别院居住这么些年,眼瞎耳盲的,是个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憨傻玩意儿,也就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杜大人一时语塞,几次话到嘴边又咬牙忍了忍,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皇上自登基以来,感念先太后喜好绢花刺绣,特亲召每年举办绢花榜,全城官宦人家的女儿皆可参赛。太后薨逝,皇上思母心切,便依旧每年举办以做怀念。” 杜筠婉皱了皱眉:“就像入宫选秀?” 杜大人摇了摇头:“绢花榜的本意是择选最好的刺绣女官,每年祭祀法会及重大典礼,皆需要女官完成祭祀礼服及饰品。” “就像……男子的科举考试?”杜筠婉眨眨眼。 杜大人被气笑了,感情儿这孩子理解事物的方式就是通过她熟悉的东西来做对比。 可笑着笑着,喉头一紧就有些哽咽了。 这孩子母亲走得早,一副身子弱不禁风,在别院里的日子吃穿用度都不会多精细,更别说能有精力去钻研女红刺绣,还指望她能参加皇家举办的绢花榜吗? 终究是他太心急了吧…… 一脸天真的杜筠婉好似还在期待着他的回答,杜大人的语气不自觉地平和了八九分,点点头道:“也对,却也不全是。女官入宫,是在内廷当值,与科举官员不同的是会长期在宫中生活,我朝女子无不向往宫廷的高贵富足,每年的绢花榜皆是人山人海,竞争程度不输科举。那么你呢?” “我?”杜筠婉没想到杜大人会发问。 “一但被选中入了宫廷,身份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有朝一日官职高于家族,即便是父亲母亲见了你,也得行礼。” 杜大人认真地说,每一个字都钉在小周氏跳动的额角经脉上。 入宫? 还要给她行礼? 做什么美梦呢! 刚回来就给她攀高枝儿的机会,岂有此理呢?那慧儿这么些年努力磨炼女红,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没见多关心一下的? 越想越坐不住,小周氏眼珠子一转刚想插嘴,杜筠婉道:“如果是为了荣华富贵,那女儿不去也罢。” “为何?”杜大人与小周氏异口同声道。 杜筠婉躬身一拜,一脸平静地徐徐道来:“女儿在别院没怎么做过女红,技法功底自不敢与旁人作比。若是为了荣华富贵,女儿便是再修炼个十年八年,怕是于慧儿姐都攀比不上。” 听到这里,小周氏的眉头立即舒展开,心头的石头也落了地,额角的经脉也不抽抽地蹦了,心情更好了。 可这话落在杜大人耳朵里,每个字都如同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心尖上。 女儿在别院住那么久,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得到好的教育,皆是他的不作为,婉儿这是在怪他啊! 落寞了半晌,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我愿意去!”杜筠婉接着道:“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作为父亲的女儿本就该应召做自己分内之事。女儿能力有限,那就权当是陪着姐姐去参赛,在宫中还能有个照应。” 这般诚恳的话语,竟让小周氏找不到反驳的机会。就在她思考之际,杜大人却先一步起了身,撂下一句话便出了门去。 他说:“就依你。” 第4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杜筠婉福身恭送父亲。随即直起身子,静静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老爷?”小周氏愣了半晌后惊讶地叫出声来,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杜大人会突然起身离开。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拒绝”呢,怎么就盖棺定论、一走了之?于是,她脚步匆忙地追了上去,有些“重要”的事情,她必须要与杜大人“商量”清楚。 杜筠婉再次微微躬身又送别了小周氏,她的目光追随着小周氏的身影,直到她也消失在视线之外。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杜筠婉一人立在门前远眺,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眼眸里,比繁星更闪亮。 粟米见众人皆去,这才自廊下转身进屋来到杜筠婉身侧,顺着她的眸光望向不远处。看着小周氏急不可耐地拦着杜大人,似乎正对杜大人说着要紧之事。 粟米有些烦躁:“也不知她还能作什么妖!” “无非是想尽办法阻拦我去绢花榜罢了,”杜筠婉面无表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多盯着点儿吧!” 说完,杜筠婉伸伸懒腰进了内间。 “是。”粟米点点头便忙去了。 本只想睡个午觉,可今儿为了蹲守杜大人的轿子,昨夜都没怎么睡,又演了一天戏,真是沾床榻就着。 粟米将她摇晃醒时,杜筠婉还浑浑噩噩以为又在做梦。这熟悉的内室布局,曾无数次闯进她的梦里,拉扯着她最疼痛的记忆,记忆里都是母亲连绵不绝的咳嗽与哀叹。 “何事?”杜筠婉起身,多年的主仆默契,她知道若无要紧事,粟米定不会在她困乏之时还来打扰她。 粟米小心翼翼地替杜筠婉整理着衣服饰品,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周氏遣了三五个婢女婆子,正在门外候着呢。” “无可厚非,是该打发几个眼线进来盯着我们了。”杜筠婉揉揉惺忪的睡眼,笑着调侃说:“还挺舍得,看这架势,估计周氏为了阻止我参加绢花榜,可是下了不少血本呢!她定不会让我轻易得逞的。” 粟米听后不禁有些担忧:“那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把这些人都给回绝了吧?” 杜筠婉却摇了摇头,对着镜子仔细检查完自己的妆容后,镇定自若地回答道:“防不胜防啊!与其每天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她们,倒不如顺了她们的意更好些。” “啊?”粟米一脸茫然。 杜筠婉抬脚出了门,方才还在交头接耳、热闹得跟逛庙会似的五个婢女婆子,一时都噤了声。 华灯初上,府上确实不比别院,处处挂起灯笼时,竟让她忽略了天色已晚,没想到自己一觉睡了一两个时辰。 打头儿的一个穿着锦绣褙子的婆妇,看妆扮该是个管事的。她上前一步,虽点头哈着腰,可语态并没那么恭顺:“二小姐,我等是主母房里遣过来的使唤人,今后由我们几个负责二小姐饮食起居,担心伺候不好二小姐,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多多指教啊!” “管妇们言重了,我在别院住了好些年,府里的规矩都不懂,也不敢胡乱指教。”杜筠婉语气轻柔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憨态可掬的笑容,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声线压得更低,“管妇们都是主母身边的得力帮手,来我这里实属大材小用,婉儿真是难办啊!”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着什么,随后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我看您似乎是主事之人,不如由您来负责分派工作,担任这院子里的主事吧。反正我对这些事情也不太了解,这院子就交给大家了。” 杜筠婉的话音刚落,众人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便面面相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他们似乎都已经在心中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一个个喜形于色,脸上的神采飞扬,想要压抑都压抑不住。 “哦!对了!”杜筠婉转身欲进门时,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接着说道,“在别院里没那么多人忙活,所以我早习惯了自己清静。除了我的主屋只让粟米一人负责打理,这院子其他地方都交给各位了。” “是。”众人齐声回答道。 “还有,粟米,去把我的荷包取来。”听到这话,粟米立刻应声而动,匆匆走向里屋。 杜筠婉则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几位管家妇人,缓声道:“诸位初次相见,日后还望多多关照!今儿且都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再来忙活儿吧!” 说完,杜筠婉向诸位点头示意后转身跨进门槛。 她并没有直接进内间,而是悄悄坐在了轩窗前的矮榻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喂,这丫头片子倒真是个好相与的,人懒不好管事儿,你瞅瞅,天都黑透了才醒,若咱几个不来打扰,且得睡到明儿大天亮去。” “别院出来的,能有什么规矩!” “没规矩才好呢!”这婆子显然十分精明伶俐,转眼间便找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出路,连忙说道:“那个……杜诚家的啊,不对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您为邱管事啦。我一直都是在厨房里干活的,您看要不还是让我继续干厨房的活儿吧!” 一个声音立马就不乐意了:“你咋恁会挑呢?这苇禾堂早就不是主母房了,哪还供养着小厨房!一年到头都做不了两顿饭,你倒是会讨清闲!” 此话一开,四五个女人瞬间炸了锅。 “那我要去做接应。” “让我管栽种吧。” “我负责热水。” …… 不一会儿,声音便越抬越高。 “都闭嘴!”这声音是刚刚回话的婆子,也是她们口中的邱管事,“都惯会给自己挑清闲的活啊!再怎么说也是主家小姐的院子,一个两个的,以为是来享清福的?” 众人默默禁了口,但心底对谁都不服气,对那杜诚家的更是又嫉妒又生气,凭什么她恭维两句就直接成了管事?瞧她新官上任,嘚瑟得早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被使唤的下人。 “啧啧啧!瞅瞅她们那点儿出息……”粟米一边紧紧握着荷包,一边咋咋呼呼地伸着舌头,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市井小妇人,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甚至还压低声音狠狠地啐了一口。虽然并没有真的吐出什么东西来,但她这副做派却是学得十足十,像极了那么回事儿。 杜筠婉见状,轻声在粟米耳边嘱咐了两句,粟米便笑嘻嘻地出去了。 待到粟米将赏钱一一分发给众人后,大家看到邱管事手中紧握着沉甸甸的碎银子,少说也有七八个之多,再看看自己手心里仅有的两个,心中顿时又涌起一股酸溜溜的醋意来。 粟米扯高了嗓门道:“二小姐说了,往后邱管事人忙责任重,多赏您些,就当是帮着请几位管妇好好吃盏茶。” 后面的几人互相瞥了一眼,吃茶?这老抠门儿比她当家的更一毛不拔,能舍得把到嘴的肥肉再吐出来? 大家心中愤愤,道了谢便都下去了。 粟米进屋来见杜筠婉趴在窗口张望着,迎着她的目光看去,几个老婆子边走边交头接耳,唯独邱管事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一脸傲气地掂量着怀里的碎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今儿可折了不少银子呢!”粟米撇撇嘴。 心中计较着从早上寻着几个乞丐盯梢,到方才给那几个婆子打赏,估摸少说也得好几个月攒下来的,于是又一脸心疼道:“婉姐儿,咱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那些个使唤婆子都是喂不饱的,不必给她们那么多填肚子。” 杜筠婉却一脸平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钱啊,咱该省省,该花就得花!” 粟米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我去商号那边先周转一些来?” 杜筠婉摇头:“目前‘余粮’还够用,不着急找他们。毕竟那边还资助着难民署,他们还要自己周转经营,也挺困难的。” 粟米便不再多言。 杜筠婉回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目前还没人管茶水等一应事务,这壶水早就凉透了,她并没多在意。 相比于早些年的别院生活,能有口凉白开喝着,只要不拉肚子,已经算是很好的生活了。 “对了,”杜筠婉回眸好似随口一问,“那个余管妇怎么处置的?” “您歇下后我去看了,听说被遣到最偏的庄子上去种地了。哭天抢地着不愿离开,被好几个婆子连拖带拽地扔到驴车上了。” 粟米觉得真是大快人心,忽得又想起一件事来,兴冲冲地奔到杜筠婉跟前,压着声音笑:“我还听说,今儿慧姐儿出门时,碰上哪家的贵公子,愣是撵出去好几里地,说是上赶着找人家说说话,那贵公子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气得她回来摔碗砸盆的。” “贵公子?”杜筠婉的八卦心瞬间也被勾了起来,跟着线索思索开:“哪家的贵公子能入得了她的眼?” 七岁那年,杜筠婉还在苇禾堂的院子门口扫地,突然听见周小娘那边的院子一阵鬼哭狼嚎。 “我就要做太子妃!就算不是我,那个臭丫头也别想……” “你给我闭上嘴!是准备嚷嚷的满城皆知吗?”是周小娘的声音。 时年九岁的杜淑慧情窦初开,便给自己定下了做太子妃的目标,如今年芳十七,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怎的? 目标太高不好够着,退求其次了? 第5章 就知道她没憋好屁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干巴巴地猜测实在没意思,两下一合计,索性儿趁着月色做一回“梁上君子”,去那小周氏的院子里听耳朵去。 儿时贪玩的杜筠婉,将杜府的旮旯拐角摸了个清清楚楚,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能派上用场。 她们沿着院墙走入小竹林,穿过人迹罕至的柴火房,再迂回来顺着另一截杂草丛生丛生的墙根儿,一路穿行到小周氏卧房的窗脚下。 二人身上皆沾满了蜘蛛网,也不在乎。 “你去那边守着,如果有人就来唤我,千万小心。”杜筠婉压低了嗓音交代。 粟米走后,杜筠婉缓缓站起身,儿时的她根本够不着窗台,如今她可以轻松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啧啧啧!把自己房里的东西摔砸得差不多了,连她亲娘的屋子也不放过。”杜筠婉看着这满地狼藉,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那可都是钱呀! 这要是卖掉都送去难民署,估计能够一整年的口粮了。 杜淑慧坐在软榻上,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半天没有动弹。 小周氏坐在她身旁,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如同哄着三岁娃娃一般轻声细语:“慧儿啊,多少吃一点吧!” 杜筠婉咂咂舌,肚子骨碌碌抗议着,这才想起她和粟米的晚饭也没吃。 可偌大的杜府没一个人想起来告诉她怎么取食盒,她准了那些个婆子明儿才正式来干活,索性今晚这顿饭就这么谁也没想起来,于是就晃过去了。 好在杜筠婉对此倒也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又不是第一天饿肚子,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慧儿,你这么作贱自己有何用?”小周氏见苦口婆心地劝没有用,便换了对策,“你父亲他呀,一辈子都自命清高,你难道还指望他会拉下脸去求皇后娘娘说嘴不成?” “可他是皇后娘娘的妹婿啊!”杜淑慧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出声,将今日的委屈与不甘通通发泄出来。 小周氏听后沉默着,没有说话。 杜淑慧的眼眶泛红,带着哭腔,眼神中满是期盼与祈求,直直地望向自己的母亲:“父亲去求求皇后娘娘,亲上加亲不是对双方都更有利吗?” 良久,小周氏才缓缓地开口说道:“他是皇后娘娘的妹婿不假!可皇后娘娘的妹妹,是那死了的沈氏啊... ...” 她又说:“那现在住在苇禾堂的丫头,才是皇后娘娘真正的侄女啊!你觉得,如果你的父亲去提亲,更愿意为谁提亲?” “那当然是我啦!”杜淑慧不服气,“父亲爱母亲比沈氏更甚,不然,父亲怎会让她们母女在别院自生自灭!” 听到这话,杜筠婉的心,似乎在一瞬间漏跳了几拍。 自生自灭…… 呵!可不就是自生自灭嘛! 其实,早在别院自生自灭之前,母亲就已经被亲情抛弃,被爱情背叛…… 她就那样孤独地承受着一切,无人问津、无人怜惜,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忘。而那些曾经的伤害与痛苦,也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地刺痛着杜筠婉的心,让她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哀与凄凉。 当朝皇后娘娘本名叫做沈熹兰,与杜筠婉的母亲沈熹薇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可是,她比母亲幸运的多,她是嫡长女,无可厚非成为家族重点栽培的对象。 说起来,杜筠婉是要唤皇后娘娘一声“姨母”的。 可十五年来,母亲沈氏从未踏足过皇宫一步,逢年过节也从没有被皇后娘娘召见过一次。 杜筠婉只听母亲提起过皇后与她的渊源,可对她们之间为何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之事,却闭口不谈。 很多事情,是在母亲去世后,杜筠婉从母亲留下的遗物中一点一点地慢慢拼凑出当年事情的因果。可这些,母亲再也无法给予她明确的答复了,带着满腔的遗憾就那样永远地坠入九泉之下。 说到底,杜大人究竟爱不爱母亲,杜筠婉还是要打上问号的。 “母亲,这么些年,您可有见过皇后娘娘对那沈氏母女问过一句?如果皇后娘娘真的那般看重这个妹妹,又为何对她们不闻不问?宫宴、佳节的,反倒是咱们一家从未缺席。” 杜淑慧眼眸雪亮,从小到大时常跟随母亲出入后宫,虽然不见得能够将其中的内情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凭借着自己的猜测,也能理出个八九不离十。 “皇后娘娘倚重父亲,因为父亲任国子监要职,拉拢父亲必能圈住一干文臣的支持,这样一来,那太子殿下的宝座必定会更加稳固。” “说句大不敬的,母亲,您当年从侧室晋升成为正房,那也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这才无人敢言语。如果她真的心疼沈氏,又怎会将您扶正?” “皇后娘娘经常召见您,可见对咱杜府是有偏爱的。这么些年跟着您进出后宫,坤宁宫的宴席上,皇后娘娘也总夸我蕙质兰心。母亲,如今太子殿下正值选妃立府之际,您觉得皇后娘娘是会选沈氏生的那个毫无根基的、别院里出身、无规无矩的丫头,还是会选我?” “只要我能够成为太子妃,父亲必然能够官运亨通,而有了杜家的全力支持,皇后娘娘也能更加稳固地位,我不信皇后娘娘会拒绝。” 杜淑慧越说越坚定。 在她看来,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为她而存在的,成为太子妃仿佛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归宿,是她必然要走的道路,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等等…… 太子妃? 粟米说,杜淑慧今儿拦住了一个贵公子。敢情儿那位贵公子,是太子? “啧啧啧!看不出来,还怪长情的嘞!”杜筠婉撇了撇嘴巴,脸上露出一抹调侃的神情。 小周氏背对着杜筠婉,她的面容看不真切。杜淑慧一时间口若悬河,情绪激昂地将她这么多年来始终坚持着的那些理由,毫无保留地、痛快淋漓地全部一股脑儿地道了出来。 杜淑慧的这一番举动,让小周氏感到震惊的同时,也从心底真切地看到了孩子的成长,她意识到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可有些事情终究不能只看表象,小周氏在心中反复思量着,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纠结与挣扎。犹豫再三之后,她最终还是选择将某些话、某些事“咽下去”。 她深知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可能会引发一系列难以预料的后果,所以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将那些陈年往事深埋在心底。 良久,她缓了缓情绪。 “傻孩子,理虽是这么个理!但娘方才不是说了嘛,你爹爹什么脾气你不了解?指望他去提亲,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还不如你自己想想办法!”小周氏怼了怼女儿的胳膊,眉毛一挑,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此话一出,杜筠婉和杜淑慧都愣了。 真不愧是上一辈成功入主正室的大赢家,小周氏果然语出惊人啊! 杜淑慧如同顿悟了一般眸光发亮,可是转瞬之间又像泄了气的皮虎子蔫了下去,沮丧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想见太子一面比登天还难,托人打听了今儿他出宫的消息,我都是守了好久才终于盼到他从这边经过,还对我爱答不理的。就我这样守株待兔似的做法,再有十年都不见得入得了他的眼。” 此话真不假! 想要见到太子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还想引起太子的注意和青睐,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杜筠婉也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 “现在想见太子,是挺难。”小周氏扶过女儿的肩膀,认真地盯着垂头丧气的孩子,接着说道,“可如果你能成为宫中女官,同在后宫生活,机会不就大了很多嘛!” “母亲,您是说……”杜淑慧道,“让我在绢花榜上夺魁?” “是啊!再有月余就要比赛了,你可不能松懈啊!” 小周氏见女儿已经上道,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拉着女儿来到桌子前坐下,将粥碗推到她面前:“今儿,别院那个丫头刚回来,你爹爹就迫不及待想让她也参加绢花榜,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杜淑慧问。 杜筠婉赶忙贴着墙壁,将耳朵凑了凑,想听得更仔细。 可小周氏话锋一转:“嗐!算了,你先别操心这个。如今当务之急,是你必须想办法夺魁,并且,我绝不能让她有机会入宫做女官!” “就她?切……”杜淑慧冷哼着,抿了一口热粥,接着说,“在别院里生活那么些年,女红能有多好?今儿看她那呆呆愣愣的样子,就算有机会进宫做了女官,太子也不会喜欢她那样的!憨傻货!” 不是?这姑娘家说话怎么能这么粗鲁! 说她呆呆愣愣,也就忍了; 太子喜不喜欢她这样的,她还真不稀罕! 就算他喜欢呆呆傻傻的,那她也绝对不会凑到他身边去! 不过这最后一句‘憨傻货’,着实是气到她了! 你等着! 杜筠婉愤愤地在心里倒嚼着,直到小周氏开了口:“是挺憨傻的。” …… 杜筠婉指甲嵌入了手心。 “但你不能掉以轻心,早先就听别院的下人说,她们母女俩时常绣绢帕出去换粮,想必这么些年,她的刺绣功底不会差到哪儿去。”小周氏微微皱着眉头。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一边回忆着一边继续说道:“更何况,那沈氏当年可是凭着一手几近失传的双面绣功夫,在那绢花榜上拔得了头筹。她在刺绣方面的天赋和造诣那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你千万不能小瞧了她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应对!” “还是得寻个合适的机会,让她没办法参赛。”小周氏一向温婉的眉眼,此时看起来尤其可怖。 就知道她没憋好屁! 杜筠婉咂咂舌。 果然,若想进宫参赛,力斗小周氏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无论多难,她一定要参赛,一定要去皇宫! 杜筠婉暗暗发誓。 第6章 一个叫秋荷的丫头 从小周氏那里溜回来时,已经过了酉时,肚子早饿过劲儿了,主仆二人谁都没再提吃饭的事。以前在别院,有一段日子挺艰难的。就是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地过活。 早习惯了! 正准备洗洗睡了,窗外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好似有顾虑,又有些怯懦地问:“二小姐,您休息了吗?” 这声音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此时粟米正在帮杜筠婉拆解头发,听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声音,两人都愣住了。 “是谁?”杜筠婉警惕地问。 “我是今日刚被遣来伺候二小姐的。”这声音依旧细细嫩嫩的,似乎惧怕着什么,又想勇敢地表达什么。 粟米走到窗前打开了轩窗,杜筠婉也坐直了身子眺望一眼。 “你是谁?今儿打赏的时候,并没见过你。”粟米皱着眉头,一脸没好气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这难道是小周氏新派来的不成? “我……我一直在,只是,我没有到前面来。”小女孩微微低着头,声音有些怯懦,那模样看起来倒不像是在说谎。 “为何?”杜筠婉起身,一边动作轻柔地拆卸着自己的辫子,一边饶有兴趣地询问着小女孩,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嬷嬷们不喜欢我,我不敢靠近她们。主母当时选人来院子时,并不知道二小姐已经有一个贴身丫鬟了,于是,于是遣我来给二小姐做丫头。可二小姐不许外人进屋伺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守在院子里。”女孩呆愣愣的,一句一句认真道来。 杜筠婉挑眉,神色中带着一丝诧异:“院子里?你一直都在?” “是。” 杜筠婉眼睛微微睁大,接着追问道:“那……那我们偷溜出去,你看见了?” “是。” 杜筠婉眼神中闪过一抹紧张,又紧接着问:“知道我们去了哪里?” 小女孩连忙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不知道。我一直守在院子里,就只看到姑娘出去了,然后又进来了。” 杜筠婉有些好奇地看着小女孩:“你就不好奇我到底去哪儿吗?” 小女孩一脸坚定地再次摇摇头,表情十分单纯。 这下子该杜筠婉疑惑了:“你既然不好奇我去了哪里,又为何在此喊我?” 小女孩腼腆地笑了笑,自身后的草丛里提起来一个大食盒,高高地举起来,炫耀一般说道:“二小姐走时没吃晚饭,我就去膳房打了二小姐的饭菜回来等着。” …… 不知为何,杜筠婉就是觉得眼前这丫头,值得信任。 也许,她会是整个杜府,除了粟米之外,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杜筠婉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感情用事的人。 可这一次,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进来吧。”杜筠婉说着,亲自走到外间给小丫头开了门。 这孩子看上去个头不大高,小小的身板略显单薄,细细打量一番,约摸十一二岁。那沉甸甸的食盒就这样在她纤细的胳膊上挂着,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一般,她提起来颇为吃力,那小小的胳膊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着。 她很自觉地将碗碟一一摆放整齐,又老老实实地退至门边站好。 不多言多语,也不多问多打听。 杜筠婉看着这一切,不禁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孩子的表现多了几分认可和赞许。 她正要坐下,粟米一把拽住她,而后对小丫头说:“你来的正好,二小姐还没洗漱呢!我先伺候二小姐用膳,你就去烧些热水吧!今儿第一天回来,茶水也无人更换,你也看着烧一壶提过来!” “是。”小姑娘显得很开心,似乎这里能给她交代事情做,让她无比开心。 她走后,粟米熟练地取出了银针,一点一点检查着饭菜碗碟,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杜筠婉猜到了这饭菜不会有问题,可也任由粟米支走小姑娘,再仔细探查一番。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次算错,满盘皆输。 “奇怪!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粟米没查出半点问题,这反而让她更加怀疑了。 杜筠婉早等不及挖上一大勺米饭塞入口中,啊!真香! 一边吃,还一边催促着粟米:“快坐下来吃吧!都快饿死了。” “这女孩会不会是个高手?”粟米又开始了她的遐想,“往往最高端的细作,就是以这样憨傻的表象糊弄人的。” “有可能!”杜筠婉笑道。 又怕这丫头入戏太深,别再伤到那孩子,于是认真地说:“但目前看,她不是。” “你何时这么感情用事了?”粟米没来由地吼一嗓子,有些醋意,但更多的是担心。 “直觉而已……”杜筠婉揉揉差点儿撕裂的耳洞,吞咽下嘴里的饭米,望着粟米气鼓鼓的小脸,兀自笑得开怀。 “就如同当年我捡到了你。直觉你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姐妹啊!” 直觉真的挺邪乎! 这一晚,杜筠婉吃得好饱,也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杜筠婉起床推开窗,小女孩就在院子里一下一下打扫着落叶。 那身影与七年前的自己相重叠,仿佛耳边还能听见里间屋子,母亲传来的一声又一声咳嗽。 世人都说,母亲沈氏是“月子病”落下的病根,可外人不曾知晓的,还有沈氏日日以泪洗面,夜夜久坐无眠…… 日夜陪伴着母亲的杜筠婉都看在眼里。 随着年龄增长,似乎也懂了母亲除了外界传闻的“月子病”,更伤身的应该是叫做“相思”的东西。 提及“相思”,早慧的筠婉对母亲的情感纠葛已隐约有所猜忌。母亲病入膏肓,弥留之际口中常念: “莫吃、莫吃、莫……吃……” …… 莫吃什么呢? 直到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杜筠婉重病转好,这才有精力去收拾母亲的遗物。在一个箱笼的最底部发现一块绢帕,正面绣着戏水鸳鸯,角落里还有两个字“陌辞”。 陌辞?莫吃…… 这样的联想,让杜筠婉震惊到无以言表。 当今圣上,姓萧,名赢。 字,陌辞。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小姑娘看到杜筠婉站在窗前发呆,不明所以地上前询问看看是否有什么吩咐。 “怎么了?”杜筠婉回神。 小姑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正不知该怎么解释,粟米提着洗漱的热水,进来打了圆场:“秋荷,你先忙去吧!这里有我呢!” “是。” 原来那丫头叫秋荷。 “这么快就跟她交好啦?”杜筠婉打趣道,任由粟米拉着她来洗漱。 “她叫秋荷?”杜筠婉喋喋不休,“秋荷这名字不好!啧啧啧,夏天的荷花最美,秋天都要枯萎了,实在不好!我得问问她,给她换一个有朝气的!” 粟米瞥她一眼:“婉姐儿怎么不问问我,当初给我起名叫粟米,我可乐意?” “你……不乐意?”杜筠婉眨了眨眼。 粟米长吸一口气。 “我的婉姐儿啊!您见哪个姑娘家名字叫大米小米的,若是真叫大米小米的,我也就认了,好歹是细米,咱也值点钱不是!可粟米是个啥?” “粟米抗饿啊……”杜筠婉又眨了眨眼。 见粟米不肯再吭声,她又一脸认真道:“我那时候也才九岁吧!咱别院里能吃上粟米就不错了。那些年,一碗粟米对咱来说多重要啊!” 见粟米还是不说话,杜筠婉笑着用胳膊肘怼了了怼粟米:“你看,粟米对我来说,多重要啊!” 粟米被杜筠婉一语双关的打趣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到破功,又气又恼道:“婉姐儿,您可自重些吧!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哼!”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着,就听门外秋荷的声音呼唤道:“二小姐,粟米姐姐,嬷嬷们抬着两口大箱子进院子了,您要不看看如何处置。” 两口大箱子? 杜筠婉和粟米面面相觑,起身来到院子。只见昨日的四个婆子,两两抬着一口大箱笼,最前面走着的,是高昂着头、双手揣在袖笼中的邱管事。 第7章 总得付出了才能有回报嘛 见着杜筠婉,邱管事命令放下箱笼,并打开盖子。 而后指着其中一口箱子,一如既往地谄媚表功道:“二小姐,这是今儿一早从主母库房里抬出来的。主母说了,这里都是留给您的野山参,都是顶好的。让您尽管用,别怕浪费,补好身子最重要!” 杜筠婉上前两步,伸头瞄了一眼,嚯!整整一箱子横七竖八的,真不少! 可看成色,倒是一般。 说一般可能都有些抬举它们了。 这些年因着母亲的关系,与药材铺没少打交道。又因好成色的野山参实在太贵,这才将母亲的两个嫁妆铺子全部变卖,重新在城南别院附近支楞起一间药材铺子。 如此一来,为母亲搜集药材就方便多了。 只可惜,母亲的病一半是身体上的,一半来自心里。身体的疾病好医治,而心病不除仍是功亏一篑。 见杜筠婉没说话,邱管事又忙指着另一口箱笼说:“今儿主母交代要给您送山参,老爷说库房里的布匹也选一些来。这里面都是主母一大早亲自去挑选的,您瞅瞅看!主母说啦,如果花色不满意,您随时可以去库房更换。” 杜筠婉又伸头大致扫了一眼。 想来定是那小周氏在杜大人面前邀功,没成想搭了一箱子山参不说,又赔了一箱子布匹。 昨日杜大人说起绢花榜时,小周氏那精彩的脸色令杜筠婉记忆深刻。而今儿个一大早杜大人又提起了布匹这件事情,想必此刻小周氏一定是后悔死了,肯定在心里懊恼着自己干嘛要给杜大人表这破功劳呢,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杜筠婉半晌才吭声,对几位嬷嬷笑了笑:“辛苦了,先把这些抬去小库房吧!” 她稍作停顿,心中暗自想了想,其实后半句她原本是打算说“回头让粟米清点一下,登记造册。” 转念一想,如果进行了登记,那这些婆子们的手又该往何处去伸呢? 这么一想,她便将原本要说的后半句话,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 “是。” 几个婆子又“吭哧吭哧”地抬走了,只有邱管事依然没挪屁股。 见她欲言又止,杜筠婉很解风情地对粟米道:“你也去吧,顺便看看库房里还有什么。” 粟米点点头,也不多问,拉着秋荷便跟上那四个婆子。 邱管事这才磨磨蹭蹭到杜筠婉跟前,小声说道:“二小姐,老奴知道您刚回来,一切都还不习惯,这偌大的苇禾堂也有太多要打理的地方。既然您相信老奴,让老奴替您管理这院子,老奴定用心给您打理妥当。只是……” “只是什么?”杜筠婉一脸平静。 “您看啊!每年的二三月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要除草施肥,有些不过冬的还得重新计数报府里统一采买;各个院子的每月分例都不同,逢年过节的还有些数量不多的特殊安置,像那火炭的品质种类,像我们这种常年接触的人才能摸出来细微的差别……” 杜筠婉听得是云里雾里,但出于“礼貌”并没有直接打断她,又听她絮叨了半晌,杜筠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邱管事是想做这院子里的主管事。 嗐!搞得神神秘秘,就为这! 杜筠婉松了口气,她巴不得把这院子里的一切管理都交给她。 正巧,粟米也回来了。 “粟米,库房的钥匙可在你手上?”杜筠婉问。 “刚把门锁上,在奴婢这里呢。”粟米一脸茫然地从腰间取下钥匙。 方才把两口箱笼送去库房,婉姐儿还说让看看库房里之前剩下些什么东西呢! 哼!剩个落满了灰的空架子! 剩下一堆蜘蛛网! 杜筠婉微笑着接过钥匙,转头就塞到邱管事的手心里:“往后,这苇禾堂的大小事宜都交给您了,劳您费心!” “不敢不敢!”邱管事推搡着,却是将钥匙握得紧紧的,推拒了两下便笑得一脸神秘道,“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小姐这可真是折煞老奴了!我等都是府里的下人而已,哪里需要我们,自然是要往哪里去啊。二小姐您刚刚回到府上,这打理院子的事情确实是需要一些得心应手的人来帮忙才行呢。老奴就大言不惭地毛遂自荐了。”邱管事的脸上满是谦卑和谄媚之色。 “邱管事谦虚了。”杜筠婉笑得一脸纯真。 她倒要看看这个“得心应手”的人,究竟能把这院子折腾成什么样! 这时,从院门外进来个老婆子,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婢女,是昨日杜淑慧身边的丫头。那婆子走过来朝杜筠婉躬了躬身道:“二小姐,大小姐遣了人来传话,说今儿带您去集上置办些东西。已经备好了马车,就在大门外候着呢!说是大小姐正在车上,让您紧着点儿过去。” 现在? 杜筠婉抬头看看刚露头的日出,她刚起床没多久,没洗漱,更没吃饭呢! 复而看向邱管事道:“我先出去了,管事看看这院子该从何收拾起,这里就全权交给您了。” “二小姐尽管放心!”邱管事喜出望外。 粟米取了外衫为杜筠婉穿戴好,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粟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而后有些担心道:“婉姐儿,您就这么放心把苇禾堂交给她?” “放心啊!当然放心啦!” 杜筠婉莞尔一笑,挑眉道:“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把苇禾堂折腾得鸡飞狗跳。” “啊?”粟米惊呼出声,“那您还交给她?” “不把事情闹大,怎么敲山震虎呢!” 说完,杜筠婉加快了脚步。 老远就看见府门大开着,门口隐约停着半辆马车。轿厢的窗帘被掀起,杜淑慧的脸就怼在窗口,着急地往府门里张望。 “长姐,对不住,让您久等了。”杜筠婉靠近马车,就在马匹嘶鸣的瞬间,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显得十分惊慌失措,脸色苍白得令人心疼,看起来楚楚可怜。 这让原本很是着急的杜淑慧,看着那病殃殃的状态又实在没办法发火,只好摆摆手:“罢了罢了,快些上来吧!” 杜筠婉一边努力却又“费劲”地爬上车,一边心想:这么着急?赶着见情郎不成? 马车疾驰而过,车轮滚滚,扬起一阵尘土。亏得大清早的,街道两旁摆摊的商贩寥寥无几。 “再快点!”杜淑慧心急如焚,再次催促着车夫。 杜筠婉紧紧抓住木板之间的缝隙,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摇晃。她的目光不时投向一脸焦急的杜淑慧,眼中充满了\"紧张\",时不时看向窗外。 哎?这可不是去长盛街的路啊? “长姐,我们这是去哪?”杜筠婉怯生生询问,“乖巧”地等长姐开口。 但显然杜淑慧并不想搭话,目光凝视着前方,仿佛在沉思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杜筠婉也不尴尬,默默地将头转向窗外。马车呼啸着穿过热闹的街市,眼看着外面变成绿水青山,并感受到马车越来越颠簸,她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这一大早的,莫不是要寻个人烟稀少之地将她扔了? “吁……”马夫勒紧缰绳。 杜淑慧先起身下了马车,杜筠婉透过车窗向外张望。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真是下巴都快惊掉了。 “城南难民署?” 我滴亲娘诶!杜淑慧来这里干啥? 像她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宦大小姐,居然一大早急吼吼跑来这里? “愣着干嘛?赶紧下来啊。”杜淑慧的语气中带着急切。 杜筠婉赶紧提着裙子“磨磨蹭蹭”着下了车,一脸“狼狈”状。杜淑慧拉着她便来到一个桌案前,那边坐着一个执笔的布衣,案上的一个账本是用来登记前来布施的达官贵人们的姓名以及所捐赠物资的明细。 为什么杜筠婉知道? 因为她常来啊! 往日都是她带药铺掌柜前来赠送药材,至于在账本上签名嘛,那自然是万万不可用她自己的真实姓名啦,所以通常都只写上“城南药铺沈氏”。 毕竟城南的药铺是用母亲的嫁妆铺子置换来的,如今拿来就当做替母亲积德祈福了。 “想什么呢?”杜淑慧面上明显不悦,“你怎么呆呆愣愣的!你去,到那边报我的名讳。物资就写三百担精粮,今日由杜府大小姐亲自施粥布施。” 啥?亲自施粥布施? 杜筠婉瞬间明白了带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用了。 施粥倒也没什么,杜筠婉没理由拒绝,于是转身来到桌案前,认认真真写下“国子监司业府,长女杜氏捐”。 杜淑慧指着拐弯处的一个草席亭子道:“那边是粥舍,签完就去那边替我布施米粥。记住!不许胡说八道,等我过来找你。晚些时候,带你去置办些东西,算是答谢你帮我啦。” 连请人帮忙都这么理直气壮! 是真的没把杜筠婉当回事啊,啧啧。 杜淑慧带着婢女前脚刚走,杜筠婉拉着粟米后脚便跟了上去。 粟米撅撅嘴,不情不愿地抱怨:“这大小姐要出什么幺蛾子?” 杜筠婉挑眉,一脸神秘道:“你可以期待一下,说不准一会儿能让你见着太子殿下呢?” 第8章 这大聪明居然是个太子 杜筠婉挑眉,一脸神秘道:“你可以期待一下,说不准一会儿能让你见着太子殿下呢?” 正如她所预料,果然没跟多远,就远远地看到一群官员正围在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身边,不停地点头哈腰。那个男子身穿一袭常服,衣着质感又摸不着,老远看去,装扮上与普通官宦人家的公子没什么两样,但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也许这就叫皇家之气吧,啧啧。 若不是杜淑慧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他的脸庞,杜筠婉怎么都不会想到: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大聪明”,竟然是个太子! 杜筠婉不禁咂舌道:“竟然会是他?”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近两年,北疆地区战火纷飞,而南方则旱涝灾害频繁发生。面对这种情况,皇上派遣官员们在四面城门外设立了难民署。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让民众安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难民们纷纷涌入皇城内,造成更加不可控的局面。 众多官员、公子哥们以及富商大贾们都积极响应皇帝的号召,纷纷“慷慨解囊”。有钱的捐钱,有力的出力,一时间,四个城门楼下的难民署倒也运行得井井有条。 可涌来的难民人多且杂,带着疫病的难民更是相互传染,时疫也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流传开来。 那日,杜筠婉像往常一样,在城南的药材铺清点账目,掌柜带着小学徒去农户家收药材去了。 突然闯进来一众官兵,他们的身后还紧跟着一些身穿常服的侍从。这些人紧密地围绕着一名男子,那男子的衣着并不算华丽,但从他的气质和举止可以看出,他必定来自某个权贵家庭。 只是,这公子看起来不大对劲儿。 一进门就捂住嘴巴,似乎是想吐。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痛苦难耐。 最开始还有些顾及脸面,几次忍了又忍,好不容易避开街上人群被人扶进小药铺,在只看到一个打杂的“药童”时,终于无需再忍…… 哗啦啦啦…… 犹如那一泻千里的决堤,“泥浆”裹挟着“沙石”喷涌而出。嘴巴里、鼻腔中,那气味溢出了屋子,那满地的狼藉还能看出…… 嗯,晌午饭吃得确实不错。 一阵歇斯底里的输出后,他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原本紧绷的腹部瘪了下去。此刻的他,看上去无比虚弱和憔悴,病恹恹地歪靠在圈椅的扶手上,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要说,他身边的侍从们素质还挺高,并没有因为他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而心生厌恶或者远远躲开。相反,他们纷纷围拢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试图保护这位主人最后一丝尊严。 杜筠婉起身,倒了杯茶水走过去,递给其中一个侍从:“给他漱漱口吧!” 那侍从不敢接,也不能不接,有些犹豫地回头望了望浑身无力的主子。 那男子刚吐完,头也不抬地招招手,此刻的促黠已让他顾不得那么多。接过茶碗猛灌一口,“噗”地吐出。 再灌一口,“咕噜噜噜……” “噗……” 杜筠婉觉得自己的嗓子也跟着舒服多了。 “多谢小兄……”一个“弟”字还没来得及从口中飘出,抬眸正对上杜筠婉凝视自己的双眼。那眼里没有嫌弃,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却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 刚才发生的那令人无比尴尬的一幕…… 竟然全都被一个姑娘,看到了? 而且,那个一直在垂帘后面帮忙打杂的所谓“药童”,居然是个姑娘家? 苍天啊!他一世英名啊! 杜筠婉上前一步接过他手中的茶碗,并没多看他一眼,如同一个老练的医者般开口道:“脾虚,肺热,要我给你开点药吗?” “嗯?”那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才太“着急”,他可不想大庭广众之下吐得满街市的路人都看向自己,这才玉指一抬,“随便”指了一间开着门的屋子闯了进去。 这会儿终于有功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药材铺之中。 他仔细思考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尴尬场面”,然而,对于那段难以启齿的经历,他实在没有勇气和那位姑娘多说什么。 于是起身拱手,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实在抱歉!弄脏了你的地面,我这就命人清理。” 杜筠婉看了看那地面,也不客气地指指后院道:“后院门口有水井和扫帚,自取便是。” 说完便转身到柜台后面配药去了。 那男子示意侍卫们取来扫帚、打好井水,一桶一桶地泼水扫地,他就站在不远处盯着,直到全部打扫干净,这才拍拍衣袖,走到杜筠婉面前:“多有打扰!为表歉意,晚些时候我会命人送来……” “送来谢礼”还没能出口,一捆用线绳打包得整整齐齐的药包被扔到了他怀里。 “不必!”杜筠婉收拾着桌面,头也不抬道:“三壶水煎至半壶,分三次送服即可。” 那男子反应过来这是给他配制的药后,遂笑了笑,招呼身后的侍卫:“长空,取荷包来。” “铜板三钱。”杜筠婉认真地说。 那男子愣了愣,握着荷包的手有些僵硬。这么些年来,这个荷包里面装过金壳子、银锭子,何时装过铜板子? 他本想将整个荷包都放下,可见杜筠婉一脸认真的模样儿,心里不禁犹豫起来。他实在害怕这样做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望着高高的柜台后面,那女子瘦瘦小小的,有些吃力地收拾着桌面。 “那个……”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今日出门匆忙,身上忘带铜板了。原本想着送上这个荷包聊表谢意,可又怕姑娘觉得我是财大气粗,故意用金钱羞辱于你。遂想征求姑娘的意见,我可否用这个荷包买下姑娘的药材?” …… 这一番话反倒让杜筠婉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是开药铺的,进来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穷苦百姓、乞丐流民,都应该平等以待、一视同仁。所以,她并没有因为他衣着光鲜而高看他一眼,也不会因为他们看起来就很有钱,而刻意虚抬价格。 若是收下了这荷包,岂不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可若直接拒绝,似乎又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杜筠婉不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大聪明”把难题抛给了她? 杜筠婉浅浅一笑:“也不必!这点儿药钱本不值一提,既没有铜板,就当是我替难民署的流民感谢公子吧!” 此话一出,那男子一脸惊讶道:“你在难民署见过我?” “没有,”杜筠婉看着眼前的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如此大惊小怪,“这里是城南,难民署离这里并不远。近来,经常有达官贵人会从我家铺子门口经过,他们都是去难民署那里施粥救济的,所以我猜测公子您应该也是刚从那边过来的吧。” “呵。”那男子失笑,“姑娘大义,不攀权贵、不鄙庶人,相比之下,倒是显得我的想法有些狭隘了。既然姑娘都已经提及了难民署,那么我也应该去为那些难民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才对。” 说完,他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有些犯难般自言自语道:“只说让我来巡查,第一次接这样的任务,也没个人提醒我应该捐钱捐粮啥的……” 杜筠婉觉得好笑,眼前这公子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单纯的可爱! “对了!”他突然很兴奋,“姑娘这里是药铺,今儿确实看到许多流民病气恹恹、呕吐不止,不如姑娘再开一些防治呕吐痢疾的药方可好?” 说着,将手中的荷包推到杜筠婉面前:“这是药钱。” 这“大聪明”还怪可爱的! …… 思绪拉回,杜筠婉仰天长叹! 可问题是,这“大聪明”是个太子啊! 虽然是一年前见过,可若是他记性好,再见着面时又被他想起来,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想及此,杜筠婉赶紧拉着粟米转身跑掉。 “怎么了,婉姐儿?”粟米一头雾水。 杜筠婉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说:“那人见过我,在城南药铺里。” “什么?”粟米脑子转得很快,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该不会就是太子吧?” 杜筠婉点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待婉姐进了宫,必定跟太子有照面。如果被他发现我们在城南开药铺,可能老爷、小周氏那边也要瞒不住了……”粟米越想越心慌。 杜筠婉定定神,长叹道:“那就只能祈祷他‘贵人多忘事’了。” 既然有些事躲不掉,杞人忧天只会让自己活在担忧中。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杜筠婉自知她可没那个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第9章 大闹粥舍 杜筠婉带着粟米返回粥舍,二人协作开始分发粥饭。虽不是第一次来难民署,可近半个月为何新增这么多流民? 一打听,竟然是北边又打仗了。 难民署的那些茅屋此时已然住不下如此众多的人了,这里到处都是随地而坐的老人和孩子,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经过长途跋涉的赶路,饿了很久,又似乎生了病,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一个粥舍、两个粥桶,根本供不应求啊!”杜筠婉望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只见两个小吏费力地抬着一大桶刚刚新熬好的米粥从一旁的房屋里缓缓走了出来,他们是要将这桶米粥送到粥舍这边来。然而,当他们抬着粥桶望着眼前被拥堵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也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地呼喊着:“让一让!快让一让啊……” 可没人听话,他们越喊,反而越是会有更多的流民举着破碗拼命地往上拥挤。 就在一团混乱中,杜筠婉看出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有些流民盯着新出炉的米粥,两眼放光、口水直流,显然是真的饿到了极致,正拼命地向前冲,无奈饿的太久导致浑身都没有力气,他们挤了半天却也没能真正挤进去; 可还有一些就明显“壮硕”的多,他们的眼神不停地飘来飘去,嘴巴里大喊着“我饿了”“给我吃的”。他们的行为更是显得莫名其妙,明明看起来很有力气,明明就不像是真的饥饿的样子,却也在拼命地往前挤…… 就在杜筠婉越看越觉得这些人有问题时,“啪”得一声巨响,那一桶新出炉的米粥整个翻倒在地,饿极的流民顾不得那么多,趴在地上用手往嘴里招呼,和着沙石吃得贼香。 又是一片骚乱,眼看着要形成踩踏事件,杜筠婉眼疾手快地一把将面前已经空了的粥桶抱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向那几个拼命向前拥挤的“流民”。 “咚!” 粥桶准确地砸在一个身形精壮的“流民”后背,木桶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杜筠婉皱着眉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声色俱厉道:“还挤吗?再挤,大家都别吃了!” 人潮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又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小姐啊?” 粟米有些尴尬,可转念一想便掩唇对身旁正嘀咕的流民说:“这位可是国子监杜司业的大小姐。” “哦!原来这位就是杜大小姐啊,真是一鸣惊人啊。” …… 杜筠婉命小吏重新取来粥桶,新煮好的米粥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儿。可她又命人提来一桶水,然后毫不迟疑地将水“哗啦啦”全部倒入粥中。原本就稀糊糊的粥,这下直接变成米汤了。 有人目光扫过粥桶,又环视众人,冷冷地说道:“就那两粒米,还嫌稠了不成?” 人群中顿时有人小声嘀咕道:“你看看!这杜大小姐竟比那吃人喝血的贪官更甚!” 杜筠婉恍若未闻,又从房檐扯下一把稻草,随意地捏了捏、揉了揉,然后将那些碎渣渣全部抖落进了米汤桶里。 众人看傻了眼。 这时候,杜筠婉拍了拍双手,握着大勺子边搅边说:“嫌粥稀的,就先等等。下一锅专门为你们这些人做的会很稠,但需要等待。如果不想等下一锅,那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排队!要是再闹事,就都别吃了!” …… 众人面面相觑。 方才那些带头闹事的、有些脾气的人,在听到杜筠婉的话后,于是真的就不吃了。他们把碗狠狠地一摔,嘴里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开了。 杜筠婉充耳不闻,也知道他们在心底指不定骂得更难听呢,但那又如何? 反正骂的是“杜府大小姐”。 而那些饿急的,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对于他们来说,好的也好、赖的也罢,总归是能填饱肚子的;还有那些先前一直挤不到队伍里面去的老人和孩子,现在也终于能够相对轻松地取到米汤了。 尽管粥上有秸秆灰尘,但他们并不嫌弃。都是饿了许久的,能喝上一口热米汤已经是极好了。 队伍慢慢地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杜筠婉则是认认真真地为排队的人一勺一勺地施着粥,而她的眼神还时不时地瞥向那几个闹事的“流民”。 她总觉得那几个人,不简单。 可早在那群人毫无秩序地一哄而上时,某个角落便已经有个人“悄咪咪”地退出人群,脚步匆匆地径直朝太子殿下所在的临时官邸跑去。 “什么?摔了粥桶?”正在与一众官员商议修建难民署新房舍的太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施粥行善的商贾显贵那么多,可像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头一回发生。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小厮传话:“启禀太子殿下,又有个流民来报,说施粥的官家小姐往粥桶里注水,还加稻灰?” “啪!”太子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案之上。 “岂有此理!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太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先前来报的小厮,怯怯地回话:“听说,是国子监杜司业府上的大小姐。” “是她?”太子的眉头拧巴了起来,“就说方才在外面好像看见她了……长空!” “在!”长空躬身上前。 “去传杜大小姐过来。”太子厉声道。 没过多久,长空带着一脸茫然的杜淑慧走进来。此时屋内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凝重,杜淑慧又不傻,她很识趣儿地立刻跪拜行礼: “国子监杜司业之女杜淑慧,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紧紧地拧着眉头,那眉头自始至终都未曾舒展开来,过了良久之后才开口问道:“今日是你在施粥?” “啊?”杜淑慧愣住。 如果此时气氛没那么凝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能为皇上分忧,为太子殿下分忧,都是小女的荣幸! 然而此刻,这满堂的官绅皆冰冷着一张脸,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够看得出来,太子殿下的这番问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啊什么!”坐在下首第一位的张主事乃是皇上钦点的难民署的主管事,他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但思路却毫不糊涂,“太子殿下问什么,你如实回答便是。” 杜淑慧已然确定不会是好事了。 难道是那个呆傻货施个粥都能惹出什么乱子? 思及此,杜淑慧心中一阵慌乱,赶忙叩首认错:“回太子殿下,早上原本确实应该是小女前来施粥的,可是小女实在是头痛欲裂,难受得厉害,万般无奈之下,便只好请二妹妹代劳了,所以太子殿下您现在找的这个施粥之人并不是小女啊!” “二妹妹?”闻言很是疑惑,剑眉微蹙,脸上满是不解。 杜司业家何时生了个二小姐? 杜淑慧连连点头,随即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询问道:“是,不知二妹妹出了什么事?” 太子的脸色阴沉,他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言什么,只见他霍然起身,脚步沉稳而坚定地朝着门外走去。 杜淑慧见此情形,心中一慌,急忙提起裙摆想要跟上太子。然而,就在她刚要迈步之时,被长空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迅速地挡住了她的去路。长空那高大的身躯就那样直直地立在杜淑慧面前,杜淑慧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长空在确认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之后,便不再耽搁,身形一转立即迈开大步,快速地追上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太子。 粥舍距离临时官邸还有点距离,当他们绕到拥挤的人潮后面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一条由男女老少组成的队伍如长龙般蜿蜒曲折,举着各式各样的破碗,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却并没有人拥挤着、推搡着争先恐后地往前去。这样井然有序的场面还真是从未有过的啊! 在这条长龙的正前方,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正一勺一勺地认真为难民添粥。她累得满头大汗,时不时用袖口擦擦额角。 “这杜家大小姐真不是个东西!” 就在太子正要上前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就听到蹲在树荫下的三五个流民在那里议论纷纷。 “我们是落了难的流民不假,可掺水掺沙子就太过分了。” “真把咱们当成乞丐一样对待呢!依我看,这些假惺惺的公子小姐来施粥,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她在朝为官的爹长脸面罢了。” “你看这杜大小姐小肚鸡肠、刻薄至极,可想那杜府也出不了清官老爷。” …… 太子的目光从那些流民面前空空如也的破碗上一一扫过,然后又落在了此刻那秩序井然的队伍之上,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心里更是重重疑虑。 随后回头对张主事说:“老师去那边看看,如何?” 太子的表情很是严肃,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似乎想要从张主事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以便他能够更加深入地去了解这其中的缘由和真相。 张主事微微一怔,很快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颔首应承后便带着两个侍卫缓步来到杜筠婉身侧。毕竟是个老儒林,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他并没有张口问责,而是接过杜筠婉手中的长柄勺子,亲自在粥桶里搅了搅。 早先来送药材时,杜筠婉远远见过张主事几次。她对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者还是很敬畏的,所以当他站在她身边,并亲自接过她手里的勺子,杜筠婉并没有太惊慌。 “你是杜司业府上的千金?”张主事问,他说话慢条斯理,语态不怒自威。 “是。”杜筠婉福身一拜,并不多言。 “为何要给米粥撒稻灰?” 杜筠婉心中哀叹,就知道方才不该一时情急强出头。粥桶飞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后悔了。 张主事见眼前这丫头咬着嘴唇,似乎说还是不说这件事,让她很为难。 “很难解释吗?”张主事放下手中的勺子,勺柄与桶壁碰撞,发出“咚”得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 四下变得异常安静。 第10章 难民署的粥就得难民喝 眼看着今儿个这情况是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了,杜筠婉心一横,咬了咬牙,索性提起裙角便跪了下来。 “回禀张大人,难民一路奔波来此,长时间没有进食,突然一次吃得太急会撑死的。”筠婉说得情真意切,脸上满是诚恳之色。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因为她得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哪些话能说,哪些话必须要谨慎言辞。 “小女在粥里掺了水,又特意添了一把稻草灰进去,这样虽然吃不死人,但是却难免会使得吞咽变得困难起来。那些身体虚弱的人,自然就不会再大口大口地去食用了。这粥又烫,那草灰又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他们也就只能徐徐饮之。” 张主事闻言却面无表情道:“你可知,这些流民绝大多数并非近日才到?又怎可一概而论,用同一个方法处理?” 杜筠婉抬眼环顾四周:“小女看到排队之人,大多还有余力,而一直跃跃欲试想往前挤的人群更是体型壮硕。可是那些奄奄一息的老人、孩子始终无法靠近粥桶……” 张主事听了她的话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些不太饥饿的人,会嫌弃米粥掺了水和稻灰;而真正饥饿的人,便能有机会排上队来打粥。也正因为稻灰咯嗓子,他们就不能喝得太快太急,也就避免了疾食哽咽之患。” 张主事垂眸看了看跪在下首的杜筠婉,他眼眸深沉,转瞬间好似已心中明了:“一个小女娃,思虑倒是细致!只是你可知,民众不公必会引起民愤,你顾虑了老弱,可壮硕之人也是流民,便不配乞碗纳粥吗?”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语道破她想隐下的玄机。 杜筠婉心中暗叹,张主事不愧是圣上最信任的钦差大臣。难民署事宜,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仅仅只是安置流民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倘若处置得不够妥当,那么流民暴乱绝对不会是一件小事,而且早已有前车之鉴。 他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吗? 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试探一下而已?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想装傻充愣怕是不可能了。 杜筠婉恭敬地将双手交叠起来,缓缓抬至与眉平齐,然后一脸恳切地说道:“是,张大人英明,小女确实安排了后续的事宜。并非虚言,待大人寻来署内烧火的小吏,一问便知。只是……” “只是,小女有一言需要向张大人单独禀报,还望张大人恩准。” 此话一出,一直隐在人群后面的太子殿下,那剑眉微微一挑,眼神中多了几分思索。 张主事默默看了一眼这个丫头,瘦瘦小小的,却不卑不亢,心头的好奇更添了几分:“跟我来。” 成了! 杜筠婉长舒一口气,赶忙起身拉着粟米跟上。 这是一间再平常不过的屋舍,虽然也在难民署里,却自成一个小院子。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但基本的床铺、桌案一应俱全。 看得出来,这应该就是张大人临时安置的住所。想来,张大人真是勤勉啊!这么大年纪了,还一心扑在工作上。 “这里无人,你可以说了。”张主事坐在桌案后面,四平八稳。 杜筠婉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定定神道:“启禀张大人,今儿在流民中,小女发现几个行迹可疑之人。” “哦?”张主事饶有兴致地发出一声。 杜筠婉将那几个“流民”的怪异举动,详细描述了一遍。再看张大人时,他依旧神情自若,一副了然于胸的泰然。 杜筠婉瞬间就明白了,那几个所谓的“流民”,张大人显然早就已经知晓了。 可是,既然早就知道却并未及时去解决这样的隐患,为何? 是张大人的人?不会的,派人砸自己的场子,图啥呢! 那就是,张大人的政敌派来故意搅局?不收拾他们,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再或者,是更高层次的“神仙”打架?毕竟太子奉皇命巡视难民署,如果“流民”暴乱,他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思及此,杜筠婉的心像漏了一拍,紧接着就“扑通、扑通”猛烈地跳动起来…… 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无意间打开了一个本不该被她发现的“秘密”。 这种事卷进去,闹不好可要小命不保! 杜筠婉顾不得其他,赶忙跪了下来,急匆匆改口道:“小女胡言乱语,让张大人见笑了。今日施粥,不慎引发此等乱象,是小女给张大人添麻烦了。若有说错的地方,还望大人海涵。” …… 半晌的沉默,张主事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直到杜筠婉悄悄抬头偷看他,这才惊觉,原来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 那充满智慧又无比深沉的双眸与杜筠婉的眼睛四目相对,张主事缓缓开口说道:“倒真是个伶俐的丫头。” 呼! 听到张主事还算平和的语气,杜筠婉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可你并非杜司业府上的千金!” 张主事还真是惯会拿捏人心。 冷不丁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又让杜筠婉整个身体绷直了。 “你到底是谁?” 张主事面容冷寂,凝视着杜筠婉的手足无措,眼神更深邃了。他的训话松弛有度,有着几十年丰富的“工作”经验,面对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想要“吓唬”她那还真的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女确实也是杜司业的女儿,”杜筠婉娓娓道来,“小女的母亲是杜司业的第一任妻子,靖州前任苇平府尹的次女沈氏。” “什么?”张主事突然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竟然是靖州沈良的后人?” 杜筠婉颔首不语,关于母亲嫁与杜府的这件事,在当年那也是闹得风风火火的,一些老一辈的人还是记得的,所以这也并不足为奇。 只是外祖父沈良去世的早,外祖母随后也驾鹤西去。这十几年来,皇后娘娘有意抬举小周氏,下面的官员也都迎合圣意,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及杜府“侧室扶正”的这桩稀罕事了。 新入朝堂的年轻人,甚至都不知晓皇后娘娘的妹妹曾嫁与杜司业为妻,又因皇后娘娘的一道懿旨,让小周氏成为主母出入正席,从此将妹妹在杜府的经历抹除得一干二净! “你……”张主事似乎有话想说,可突然他的眸光瞥了一眼床帷后面,遂转了话题,“你今日所言流民之事,不可向外人道也。” “小女谨记。”杜筠婉叩首,诚心满满。 她可一点儿都不“好奇”,也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背后的原因。 今日张主事能放她一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如果能快些让她离开这里,她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来! “小女告退。”杜筠婉想逃。 “等一下,”张主事起身,从桌案后面走了出来,轻轻地扶起杜筠婉,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的眉眼。 “难民署的粥,就得难民喝!有些事你看到了,却说不得;你看懂了,却必须装糊涂!” 啊? 她看到了,不假! 可她真没看懂! 杜筠婉不敢多言,可张主事的话,听起来真的很奇怪。 出了房门,早已在门外等候的粟米终于放下心来:“婉姐儿,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杜筠婉摇摇头:“没事。” 拉着粟米赶紧走,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房门掩上的瞬间,自床帷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太子。 张主事迎上前:“事出突然,只得借用太子殿下的临时处所问话。想着,床帷后面有暗门,太子殿下应该也会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不是奸细!所以,老臣擅作主张了。” “老师,您言重了。事急从权,您教过我的。”太子道,“只是,老师今日的问话有些奇怪……可否指点一二?” 太子殿下一副坦然又虚心求教的模样,却让张主事的心头沉了沉,神情更多了几分为难。 第11章 见嫌而不苟免 “靖州前任苇平府尹?”太子紧紧盯着张主事的双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是。”张主事垂眸答道。 “没记错的话,母后不正是靖州苇平府尹沈良之女?”太子更疑惑了。 “没错。”张主事再次应道,满心纠结此事该从何说起。 但这回答让太子很不满意:“可母后从未提起过,她有个妹妹嫁入国子监杜司业府上啊?而且,杜大人的正妻不是周氏吗?” 那个有事没事就带着个“招摇”的女儿进出坤宁宫的周氏;那个逢年过节就给母后进献珠宝首饰、衣冠华服的周氏;那个一天天的,找各种理由都要与他攀关系的周氏…… 还有那个整日到处打听他行踪的杜淑慧;那个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身光鲜华服、一脑袋珠翠步摇的杜家嫡长女杜淑慧。 可这突然冒出来的杜家另一个女儿,又是怎么回事? 张主事抱拳躬了躬身:“回禀太子殿下,此事说来话长。老臣所知也并不多。当年嫁给杜司业的的确是沈良之女,不过与皇后娘娘并非一母同胞,是由侧室过继于主母名下的女儿。” “原来如此,”太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可心头还是疑惑不减,他思索了一番,点头又摇了摇头,眉毛拧在了一起:“那周氏呢?” “周氏是在半年后入杜府做的侧室。” “侧室?”太子觉得自己听错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侧室如何入得了正堂?”太子再次确认。 “据说,当年沈氏生产得了月子病,不久就去别院休养了。沈氏病逝后,周氏在一次秋围上救驾有功,得皇后娘娘赏识,一道懿旨将其以正室之礼纳入杜氏祠堂族谱。” “救驾有功......”太子喃喃着。 忽然回想起十四岁那年的春狩,父皇带着一众臣子和官妇们,声势浩大地进入了围场。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骑着高头大马、驾着百十乘马车,浩浩荡荡。春狩,本就不是为了正经打猎,官妇们来此也只是踏踏青、听听曲。 杜府是带着周氏过来的,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同样十四岁的杜淑慧。 “我记得有一次春狩,母后营帐起火,是周氏将母亲救出来的,可是那一次的救驾有功?”太子问。 “正是。” 太子皱了皱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和担忧,声音低沉地说道:“我朝自建立以来,从未有过侧室被扶正的先例。母后这样做,不仅是对先皇规定的违背,更是对她已仙逝的姐妹不敬。母后如此做,将她仙逝的姐妹置于何地?父皇又怎会答应?” 如果真让侧室皆能被扶正,那么后院起火之事,必定带来不可预测的混乱与纷争。 而父皇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这样的事情呢? “正是皇上应允的。”张主事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 他的神态依旧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又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局面。 然而,在他那平静的外表下,似乎暗藏着一股强大的隐忍,他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但这笑容背后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谋略。 他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少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尽心尽力地教导着太子。从最基本的礼仪到治国理政的大道理,他都毫无保留。然而,这一切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在宫廷的权力斗争中,并非什么道理都能说得通! 为何? 太子实在不解。母后为何从来不提她有个妹妹?为何对于那个姑娘的存在,母后从不曾提过一句? 他疑惑,可他也看得懂张主事的神情。此番讨论,也只能到此为止。在深入下去,恐怕就会触及到一些不应该让他知晓的机密。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尽管内心充满好奇,但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停止追问。 于是,太子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而张主事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就这样,这场讨论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二人从房中出来,商量着还是去粥舍看一下,毕竟方才的“流民暴乱”之事还没有妥善处理。而太子也很想知道,那杜家的二小姐是如何安排的“后续事宜”。 “老师,您曾教过我,自古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子突然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直视着前方默默地走着,目光坚定而深邃,这句话似乎并不是随意说出口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肺腑之言。 跟在一旁的张主事默默听着,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在思考太子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见嫌而不苟免。当年,周公不避猜忌,尽力辅佐君主,而召公害怕外人议论;再如,孔圣人不避讳去见郑国的美人南子,而子路主张应该避嫌。此等明知道是会对自己的名声产生不利影响的决定,但考虑到那么做是正确的,还是去做了,这应该就是有大智慧之为,对吗?” 张主事略一思索,便知道太子殿下这是在说杜家二小姐往粥中“掺水揉灰”之事。 先前得知此事时,见太子盛怒,他是有些担心太子意气用事的。太子向来性格刚烈,此番若是因一时冲动错怪好人,亦或是打草惊蛇,他们前期的一番铺垫都将功亏一篑; 可到现场查看时,见太子并没有直接上前质问,可见经过这些年的磨砺与成长,太子已经逐渐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样看来,当初皇上命太子协助监管难民署的决定是明智的,识万象而明事理,在未来的朝堂之上,太子才能排除万难,成为一代圣明君主。想到这里,张主事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于是捋着胡子道:“见嫌而不苟免,此句出自黄石公的《素书》,世人处事,或为名、或为利,在遇到可能引起别人猜忌的问题时,能不畏人言、挺身而出,这的确需要过人的勇气。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够真真做到啊?老臣认为,这就是大智慧之为。” 太子突然定住脚步,转身望着张主事道:“老师也说了,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够真真做到呢?” 太子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他的声音也越发低沉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老师难道没有察觉吗?杜家那位二小姐不过是个年幼无知的少女罢了,却能够拥有如此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才能,做到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的‘大智慧’之行为,这难道不令人心生疑虑吗?这样的贤能是否有些过头了呢?” 他的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张主事。 此话不假,其实张主事也有疑虑。直到当他听闻这姑娘是沈良次女的孩子…… 十几年前,那段被尘封起来的宫廷秘闻,除了寥寥数人之外鲜有人知,但他作为太子少傅又怎会轻易忘记? 尽管今日未能有时间与杜家这位二小姐有深入接触和了解,但以他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多年来摸爬滚打的经验判断来看,她突然现身于众人面前,想必其中定蕴含着某种深意或目的。 只是,他还不能说,太子殿下的猜忌,他虽不赞同,却也不能再解释更多了。 见张主事不言语,太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满,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默默地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老远就看到粥舍那边是小吏接手了打粥的事宜,太子一转身,朝难民署煮粥的屋舍而去,他没忘记她说的“后续事宜”。 他猜的没错,杜筠婉就在那里,可他也没想到,杜淑慧也在。 更没想到,还能偷听到她们二人的争吵。 第12章 这丫头心术不正 “杜筠婉,你为什么要假借我的名义去做那种事?”杜淑慧卡在门眼上拦住杜筠婉的去路,叉着腰气急败坏地质问。她的两个小婢女也一左一右地架住粟米,霸道又高傲地压制着瘦弱的小丫头。 杜筠婉一直垂着眸,对于今天的“意气用事”,她其实挺抱歉的,可她真不是有意要去毁“”杜家大小姐“”的名声。事发突然,若是她再自私一些、再狠心一点,也压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自己差点儿小命不保的地步。 “长姐,实在抱歉!我真不是有意用你的身份。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解释我是……” “哼!”杜淑慧挑眉,“早先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想办法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 嗯?这是怎么个说法? 杜筠婉被杜淑慧这突然的转折话题,整得有些迷茫。 “简直岂有此理!随便读了两本书就敢照本宣科,还敢冒充我杜大小姐的名号犯下恶行。怎么?莫非就是想要借着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让太子殿下将我治罪?或者编出一堆粥里掺沙子是何等聪明的锦囊妙计,让太子殿下发现你好大的能耐,是不是?你个憨傻货,太子有那么好糊弄的吗?想如此顺理成章地进入他的视线中,你道行还不够!” 杜淑慧被气得脑袋嗡嗡直响,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不要再做白日梦了!要知道,你的母亲已经不再是主母了,你如今的身份有多尴尬,难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妄想着能够入主东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你就跟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听母亲说,当年她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勾引皇上呢,真是不知羞耻!居然还妄想和嫡女争夺后宫之主的位置,她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杜淑慧像只永不停歇的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让人不禁感到烦躁不安。而从她口中吐出的话语更是不堪入耳,那些粗俗污秽的词汇如同一股污浊之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即使是一向沉稳淡定的太子殿下,听到这一连串的脏话后,也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和厌烦,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并没有当场发作。 心中暗自思忖:这样一个口无遮拦、言语粗鄙之人,实在难以与之交心。 杜筠婉本不想理论,可她提到了自己的母亲,这谁能忍! “长姐,我现在依旧尊称你一句长姐,不是因为小周氏做了主母,而是你的确比我早生了两年。” 杜筠婉气势不输,挺直了腰板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地看着对方继续说道:“祸不及家人!更何况,今日之事虽没能解释我的身份,但所做之事并无恶意。我自觉没有做错,可你身为长姐,却口出狂言,对我母亲恶语相向。我作为女儿,怎能容忍别人如此诋毁生养我的母亲?” 杜淑慧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嚣张的模样:“哼,诋毁了吗?如若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女子名节为大,岂能如此信口雌黄?”杜筠婉咬咬牙,决定不再沉默。 挺直了身子,杜筠婉眼神坚定地环顾四周。确定此时此刻周围并无他人后,她紧咬嘴唇,义正辞严地说:“我母亲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人之事!然而,宫廷之中竟然传出如此不堪入耳的污蔑之词,此事,我绝不会放任不管,有朝一日我定查个水落石出。” 她紧紧握起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杜淑慧没想到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杜筠婉,谈及她的母亲时竟然会如此激烈地反抗,一时间有些语塞。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呵!我还说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回了杜府,原来你就是冲着绢花榜来的。怎么着?你觉得就凭你日日做绣品拿出去换钱的手艺,配得上与京城各府邸的官家小姐们比上一比?还妄想赢得绢花榜进宫?妄想洗白你娘的满身污秽?” “那么长姐,你在怕什么呢?是怕输给我日日做绣品拿出去换钱的手艺,还是怕输给我的是... ...你的大好姻缘?” “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太子能看得上你?”杜淑慧嗤笑。 “那可说不定,”杜筠婉假意挑衅道,“若要较真,父亲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的人,是我母亲沈氏;当朝皇后娘娘是我母亲的嫡长姐,而我才是真正的杜府嫡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与皇后娘娘再怎么见外,也是沾着亲呢!那么长姐,你觉得咱俩摆一起,谁机会更大一些呢?” 太子微微挑起眉毛,心中暗自惊讶。他从未想过女子们私下里的较劲竟然如此激烈,甚至可以说是针锋相对。 然而,当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两个同样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口中说出时,他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太子低声喃喃自语道。这句古话,此刻越发觉得贴切。 “你……”杜淑慧有些语塞,气得浑身发抖。 “长姐,”杜筠婉见她势头弱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她轻轻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咄咄逼人了:“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和隔阂,但我真的无意与你为敌。” 杜筠婉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接着,她又继续说道:“或许我的一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误解,但那并非我的本意。” 杜淑慧不吭声,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杜筠婉。 “长姐,我从别院回府是不会影响您分毫的。参加绢花榜也是我必定要去做的事情,无论最终结果怎样,都决然不会撼动您的地位一丝一毫。” 杜淑慧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冷笑一声道:“哼!嘴上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如此渴望进宫,难道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够抵挡得住那至高无上的权位诱惑呢!” 杜筠婉轻叹:“不管我是入宫做女官,还是浪迹天涯逍遥自在,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倘若长姐执意认为,我将会成为您‘太子妃‘之路上的绊脚石,那么即便是为了争这一口气,我也将不留余地的好……好……表……现……” 杜筠婉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特意将最后四个字“好好表现”咬得极重,而后一脸媚态地笑着,娇声说道:“将来谁能登上东宫太子妃之位,恐怕也尚未可知呢!” 说罢,只见她轻抬皓腕,将那水袖往身后一甩,身姿婀娜地转过身去。此时的她仿佛化身为长盛街头招揽客人的那些美艳女子一般,袅袅婷婷地跨出门去,留下一串痴痴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杜淑慧瞪大了双眼。 太子殿下也瞪大了双眼。 杜筠婉那翩然转身之际所呈现出的娇媚神态,与那勾栏之中的名妓不能说是十分相像,那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太子在心中暗暗思索着:“这丫头看起来如此心术不正,倘若说她没有任何目的,那我可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杜筠婉走后,杜淑慧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忽而愤怒忽而悲凉落寞。 待杜淑慧也离开后,太子从暗处现身出来,一转身进了熬粥的屋舍。屋舍架着三张炉火,三口大锅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四五个小吏们热火朝天地忙前忙后。 见太子殿下亲自视察,纷纷垂首叩拜。 太子微微点头,没太注重礼节,很自然地走到炉火前一一查看。 “三口锅同时煮粥,可还忙得过来?”太子问。 那个离得最近的小吏躬身叩拜:“回太子殿下的话,以前忙不过来,但今日可以。” “哦?”太子挑了挑眉。 正在这时,张主事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方才在粥舍那边视察了一圈儿,很多事情他已了然于胸。见杜家两位小姐先后走出来,想必太子殿下想“打探”的消息已经差不多了,便赶紧进来随侍左右。 那小吏朝张主事一拜,接着说道:“回太子殿下,以往三口粥锅是一直不停地在煮粥,可已经够快了,还是供不应求;而今日,杜府大小姐亲自来指点,说三口锅煮两种不同的粥。” “此话怎讲?”太子有些着急,可那个小吏说话实在找不着重点。 “殿下,还是老臣来说吧!”张主事给那个小吏使了个眼色,让他接着忙活去,他上前来解释道:“三口锅,两口用来煮稀米汤,另外一口锅才是真正的白米粥。” 第13章 双面绣绢帕 “殿下,还是老臣来说吧!”张主事给那个小吏使了个眼色,让他接着忙活去,他上前来解释道:“三口锅,两口用来煮稀米汤,另外一口锅才是真正的白米粥。” “稀米汤有几个作用:第一,可以排除掉那些本不太饥饿的流民上前抢食。他们会觉得排个长队却只得到一碗汤水‘得不偿失’;第二,真正需要的流民不会挑三拣四,排队能喝上一碗米汤水,也算给饥肠辘辘垫个底,待另一口真正的白米粥抬上来时,他们也有力气接着排队,而且避免了一口气狼吞虎咽而可能造成的疾食之患。” “如此一来,三口锅各显其能,也不会造成一味地抢食伤人的事故了。”张主事捋着胡子,越说越觉得满意,嘴巴更是忍不住赞一句:“确实是个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法子。那丫头若是个男子,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主事太过兴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对杜府二小姐的称呼有什么不妥之处。然而,他这句不经意间说出的“那丫头”却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只见太子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他低声喃喃自语道:“此人若是居心叵测,就算是身为男子,恐怕也会给朝廷带来混乱与动荡。” 太子心中暗忖着,以他对张主事的了解,这位刚正不阿的老师绝非那种耳根子软、轻信他人之辈。如今张主事竟表现出这般模样,为何呢? 思及此,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对那位杜府二小姐保持一定的警惕。 毕竟,这女人提及了“绢花榜”,她想入宫。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只为了贪图荣华富贵之人! 杜筠婉走出粥舍的大门后,心中暗自庆幸终于摆脱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方才她故意激怒杜淑慧,将臀部翘起来扭了好几扭。这种故作姿态的摇摆,令自己都有些作呕。 “咦……”粟米一脸嫌弃,又不可置信地望着杜筠婉,任由她拉扯着自己飞奔,姿态更像是逃跑,忍不住开口道:“婉姐儿,你方才出门来扭的那几步是几个意思?看得我头皮有些发麻……” 杜筠婉浑身一阵恶寒,苦笑着摇摇头:“呵呵……你头皮发麻?我自己也觉得特别想吐……” 不提也就罢了,这一想起那会儿的“故作姿态”,又恶心地浑身一哆嗦,赶忙拉紧了粟米道:“快走快走!” 粟米回头,见她们离难民署越来越远,有些担忧:“咱不坐马车回去吗?” “做什么美梦呢!那是咱的马车吗?”杜筠婉宠溺地弹了粟米一个大栗子,“快走吧!脚程快一些,说不定去别院取点儿东西再回去,还能赶上午饭。” “去别院?”粟米突然顿住,险些被拉了一个趔趄。 杜筠婉稳住粟米,定了定心神道:“怎么啦?难民署你又不是没来过,离别院顶多五里路,快走吧!” 粟米转念一想,便猜到主子想回去取什么,心中有些担忧地询问:“婉姐儿,您是想回去取那个吗?可现在苇禾堂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怕万一被她们翻出来……” “小粟米真是长大了!”杜筠婉一脸满不在乎地打趣道,“放心吧!昨日是她们的人去别院收拾的行李,而今天,是和杜淑慧吵了架才不得不自己独自成行,就算发现我们落了单,也不会怀疑我们是回了别院。更何况,她们并不知道我的秘密,不是吗?” 且说她费尽心机从别院回到杜府,小周氏或许会对她的目的心生疑虑,但即便她猜中了她的目的,恐怕也难以洞悉杜筠婉手里究竟握着些什么。她深知,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冒险,但是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也许,这会是她参加绢花榜之前,之后一次“自由”地离开杜府。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去别院把东西取回来,进宫之前都不一定还能再来别院了。 杜筠婉拉着粟米匆匆赶路。 与此同时,在长盛街口的一家酒楼中,大皇子萧祁云正倚在软榻上,静静地听着手下人的报告。 当听到\"杜家大小姐\"这几个字时,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轻轻地咂了一口酒说道:\"杜家大小姐?你说,她搬起粥桶... ...砸了你?\" 只见一名男子正双膝跪地,身上穿着破烂不堪、满是补丁的衣服,看起来十分落魄。而这个人,就是刚才在粥舍里被杜筠婉用粥桶砸中的那位可怜虫。 此刻的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刚刚被一个女人用粥桶砸中了后背,那粥桶的边角还不偏不倚地磕到了他的颈部。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气力,歪倒下去。 这种当众出丑的事,丢脸是小,要命的是,大皇子的命令是“挑起事端、起哄闹事”,他并没完成... ... “呵。”萧祁云自嘲般笑了笑,这就是他千挑万选找来的得力“干将”! 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萧祁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身边的近卫动手。近卫心领神会,手起刀落之间,眼前这个所谓的“干将”来不及惊慌,就一命呜呼了。 下人们进屋来,三下两下便将“现场”打扫得一干二净。 萧祁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自言自语道:\"临渊,你说,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有这等胆色了?” 那个叫临渊的近卫拱手,低眉顺眼道:“殿下,是否派人跟踪她观察一下?” “罢了。”萧祁云摆摆手。 在他的印象中,杜淑慧可是出了名的高傲之人,平日里总是围着那位太子爷转个不停,对其百般讨好、谄媚奉承,完全一副没有脑子的模样。 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把他精心策划的局打乱呢? 真是匪夷所思! 另一边,杜筠婉也在城南别院的后山上,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棵她做过标记的梨树,并成功挖出她的“秘密”。 那是一个陈旧的小盒子,轻轻打开盖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方绢帕。这方绢帕看上去十分精致,上面绣着一对七彩鸳鸯,色彩斑斓、栩栩如生。更令人惊叹的是,这竟是百年难出一匠才的双面绣技法!正面是两只鸳鸯在水中嬉戏玩耍,而背面则是一只戏水、一只藏于水草间,栩栩如生。 在绢帕的正面水波中间,以同色系的丝线隐藏着两个字“陌辞”,对着阳光才能细细地观察到。 杜筠婉将它取出来,仔细端详着每一针每一线,仿佛能感受到母亲当年刺绣时的良苦用心。绢帕下面还放着一封信件,这是她母亲沈氏的亲笔书信。 那些被时间尘封的记忆,就是母亲的“秘密”。而杜筠婉,只能凭借着母亲病重时偶尔吐露出的只言片语、她遗留下来的物品,还有那令人“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艰难地拼凑出当年事情的“真相”。 十几年前,母亲应召参加“绢花榜”比赛,因一手独一无二的双面绣技法一举夺冠,得到皇上赏识。她被任命为后宫织造司的典衣,肩负起为当年盛大的祈福祭祀大典制作太后娘娘和皇上冠服的重任。然而,正是在这个时期,后宫中开始流传起一些传闻。有人声称,母亲常常以改制冠服为借口,试图诱惑皇上。 入宫半年多,太后娘娘为皇上精心挑选了她的嫡长姐——沈熹兰作为皇后。而更为惊人的是,皇上亲自下了圣旨,将母亲嫁给了当时担任国子监掌事的杜风大人。 这个决定无疑让人始料未及,因为有传言,皇上是心仪她的母亲沈熹薇的。 难道只因为她是庶女,做不了皇后就亲自写了诏书颁旨,命她另嫁他人? 这等彰显出皇上对母亲的特殊关照的行为,这段突如其来的姻缘缔结,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 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真正给她答案。 这些零散的线索,仿佛是一张张失落的碎片,散落在岁月的长河之中,等待着杜筠婉去寻找、去拾起、去拼凑。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解开谜团的关键,但又似乎隐藏着更多的疑问和困惑。母亲悲剧的开始,便是嫁入杜府,这一方双面绣鸳鸯绢帕,一定是“故事”的关键。 匆忙收拾起回忆,杜筠婉沉了沉眼眸:“再苦再难,我也要进宫面圣,若是能亲口与皇上问上一问,母亲这一生的遗憾或许也能弥补了!” 第14章 好大一顶帽子 杜筠婉紧赶慢赶,到家时,还是过了午饭的饭点。本想着,她这个“二小姐”是无足轻重的,府里人应该不会太在意她是否按时回家吃饭。没成想,管家杜诚亲自在苇禾堂等她。 还没走到门口,杜筠婉远远地就瞧见了邱管事和杜诚夫妇站在廊檐下交头接耳,当他们注意到杜筠婉回来后,便立刻迎了上去。 杜诚连忙说道:“二小姐,老爷有吩咐,只要您一进府,就让我马上带您去翡华院回话呢!”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切,仿佛这件事情非常紧迫。 翡华院,正是小周氏的院子,现在的杜府主母的院子。 “是杜管家呀?”杜筠婉故作为难道,“您看我这一身的汗渍脏污,就这样去见父亲总归不太合礼数的,您在门外等等我,我进去换身衣服就来。” 杜诚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心中暗自思忖道:“嗯……让她换一身衣裳倒也成。瞧她这风尘仆仆的样儿,老爷见了又得心生怜悯了。毕竟,这对于主母来说,并无益处。” 他深知大院规则,女人之间的争斗往往异常激烈,任何一点细微的优势都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既然已经站了队,那就该贯彻到底才是。 杜筠婉进屋,小心翼翼地藏好那个“秘密”,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周围是否有遗漏之处,确认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她才匆忙换下衣物,迈着轻盈的步伐出门,跟着杜诚朝翡华院走去。 当她踏入院子,还未等跨进门槛,就听到了杜淑慧的两个婢女正在一唱一和地向父亲告状。那尖锐刺耳的声音,让杜筠婉不禁皱起了眉头。 “主母,真的不是咱家大小姐故意扔下二小姐,二小姐在难民署捅了那么大的篓子,难道还不能与二小姐说道说道嘛?” “是啊,二小姐一怒之下先离开了,怎么责怪大小姐不带她回来呢?反倒是二小姐顶着大小姐的名义,在难民署施粥的时候中伤流民,太子殿下没有责怪已实属万幸,老爷,您不能这么冤枉大小姐呢!” 门外的杜筠婉与粟米二人对视一眼,当下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二人进屋去,福身盈盈跪拜:“是婉儿的错,父亲大人,婉儿认罚。” 小周氏疾步上前来,扶着杜筠婉一脸关切地问:“婉儿啊,你去哪了?母亲见慧儿一个人回来,赶忙遣了下人沿途去找你。是不是大姐姐欺负你了?她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说着,小周氏就真的回头“恶狠狠”地瞪向了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杜淑慧,外人看来,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真能在杜淑慧的身上挖出几个洞来。 接着,小周氏毫不留情地开始了一场严厉的“训斥”,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利剑直插人心。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斥责,杜淑慧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她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咬着嘴唇,脸色阴沉得吓人。她的双手紧握着碗里的汤勺,不停地搅动着,似乎想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融入到这碗汤中。她既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哭泣打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小周氏的“责骂”,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像。 反倒是那两个丫头演得极卖力,“扑通、扑通”双双跪了下来。 “主母,您明辨啊!二小姐当时用粥桶砸伤了人,这是有目共睹的,奴婢没有说谎!” “是是是!主母,老爷,二小姐还是用大小姐的名义砸的人,并且毫无悔改之意,与大小姐吵了起来,然后自己先走了,不是大小姐故意丢下她的。” 说着说着,两个婢女竟委屈地哭成了泪人。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小周氏偏袒杜筠婉,都没见到她有多霸道!都被她瘦弱的外表欺骗了,她在外面可厉害着呢! “够了!”杜大人被吵吵嚷嚷的争论烦得皱起了眉头,一扬手“啪”地拍在桌子上,面前的碗碟叮呤咣啷一阵翠响,筷子也落在地上:“吵死了!你们两个先出去!” 两个婢女吓了一激灵,赶紧爬起来退了出去。杜筠婉冲粟米也示意了一下,粟米恭敬地朝杜大人福身,也转身出门去。 小周氏看到杜筠婉如此平静,仿佛一潭静水一般,完全没有想要替自己解释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起来。她连忙伸手将杜筠婉从地上搀扶起来,拉着她走到桌前坐下来,就坐在杜淑慧的旁边,还有意让两人靠得更近一些。 杜淑慧一记白眼飘过来,杜筠婉侧目不理会。 “婉儿,快吃饭吧!有什么话,咱吃了饭再慢慢说。”小周氏贤惠地说道。 杜大人认真打量了这个瘦弱的丫头,他和沈熹薇的女儿竟然也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只是这般柔弱的模样儿,怎么可能搬得起粥桶砸伤流民?实在让人无法将她与那样的画面联系起来。 杜大人思虑半晌,开口对杜筠婉说:“刚才那些奴婢们已经说很多了,现在婉儿来了,我想听听你的解释,是你用粥桶砸伤了流民?” 杜筠婉规规矩矩地坐着,低着头轻声道:“是。” 杜大人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为何要这样做?” 杜筠婉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杜大人,接着她起身走到杜大人身前跪了下来。 “父亲大人,女儿今日见难民署内众多流民哄抢粥食场面十分混乱。如果不加以制止,恐怕会引发更严重的踩踏事件,届时会有更多无辜之人受伤。情急之下,女儿没有其他办法,扔粥桶伤了人,是我有错在先。” 稍作停顿后,杜筠婉继续说道:“其次,女儿在事情发生后未能及时向众人解释清楚自己并非杜府的嫡长女,导致大姐姐遭受了不白之冤。这也是女儿的疏忽,还请父亲责罚。” 说完,她再次低头,等待杜大人的发落。 杜大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儿,她的神情和姿态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女人。那个他深爱着,许下了一生一世,却又被迫不得不辜负的女人。 眼前的女儿和当年的那个她简直一模一样,外表看起来恭顺异常,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可骨子里倔强不肯服输。正义凛然,又无所畏惧,可这样的人太容易被人算计,也太容易吃暗亏…… 杜大人心中已了然,可他不能挑明,更不能捧一个、再踩另一个。这么些年的“历练”,并不是干耗着自己的胡子渐渐发白,后院起火的闹剧这些年他看得太多了。他必须保持冷静和理智,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和态度,他比之前更懂得如何应对这般场面。 他需要考虑到各方的利益和感受,尽可能地找到一个平衡点,毕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深知任何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婉儿,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做事还是欠缺考虑。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切不可如此冲动行事。至于你大姐姐那边,你自己向她道歉解释清楚吧。起来吧!” 杜筠婉感激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此时,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感激\"之情。 轻移莲步,缓缓到杜淑慧面前,微微屈膝,盈盈下拜:\"大姐姐,今日都是婉儿的错,施粥发生的事没能向众人解释清楚,而后又乱跑迷了路,让大姐姐和长辈们担心,婉儿知错了。” 杜淑慧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把自己手心给掐破了。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心中暗骂:好一个两面三刀的贱人! 怎么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刚刚在粥舍前那么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现在怎么变了副嘴脸? 这死丫头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母亲,你看看她 ... ...”杜淑慧她越想越气,正准备发作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小周氏却突然伸手狠狠掐了一下她的大腿。杜淑慧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但迫于小周氏的威严,只能咬紧牙关,强行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小周氏赶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杜筠婉身边,一边将她扶起,一边露出一副温柔贤淑的笑容说道:“好啦好啦,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呢?你大姐姐也有不对的地方,就别再提了。本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还能闹到你们父亲面前?说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杜府的家教出了问题呢!” 说到这里,小周氏就好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一样,她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显得更加狭长而锐利。 只见她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杜筠婉,脸上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说道:“婉儿啊,母亲知道你才刚刚从别院回到府里,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太适应。可你要知道,毕竟府邸的规矩不比别院的生活简单,你作为杜家的女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杜府的脸面。要是做得不好或者出了什么差错,不仅会让别人看笑话,可能还会影响到你们父亲的仕途,你可明白?” 哇!好厉害的一张嘴! 小周氏果然会借力打力,真是给她扣上了一顶好大的帽子! 第15章 当年的小药罐 这天大的“帽子”硬扣下来,杜筠婉怎敢不接? 只见她紧紧地咬着自己那小巧的银牙,直至那牙齿都快要嵌入到口腔内壁之中时,才松开牙关。一瞬间,鲜血便顺着嘴角流淌而出,而与此同时,泪水也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不断地从她眼眶中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杜筠婉用手轻轻捂住嘴巴,想要“掩饰”住自己的咳嗽声,但身体的“疼痛”却让她无法控制,每一次咳嗽都会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她强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地说道:“都是女儿不孝……给父亲大人添麻烦了……咳咳咳……” 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女儿自小在别院长大,课业、规矩皆一塌糊涂,还差点连累了父亲大人的声誉受损,实在是... ...咳咳... ...”杜筠婉话未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婉儿身体这般羸弱,课业和规矩什么的,日后再慢慢学习也不迟。”杜大人满眼心疼之色,联想到沈氏在别院所受的苦难,就连一个半大的孩子也要跟着受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自责,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于是,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距离绢花榜开榜日尚有月余时间,这段日子就让你母亲去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给你好好医治调养一下身子。那些年,确实是父亲疏忽了你们母女俩,对你的教养也有所缺失。要说起来,今日之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也难辞其咎。” 一旁的小周氏哪见识过这等场面!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本以为是慧儿小题大做,将杜筠婉形容的太过厉害。她本想杀一杀这丫头的锐气,可没想到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如今看来,这还真不是个可以小觑的主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压抑的气氛。小周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不断传来的咳嗽声却像重锤一样敲打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怎么了?”杜大人见小周氏半天没有回应,转头看向眉头紧锁的女人,厉声道:“今日本想着让两个孩子出去置办些物品,也相互熟络一番,怎么还让慧儿把婉儿带去难民署了?这孩子本来身体状况就不佳,还出了这档子事,你这个做母亲的,日后也得多上些心才是。” 小周氏听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她低着头,轻声说道:“是,老爷说的是。” 心里却在暗暗咒骂着杜淑慧这个傻孩子。 一大早带着婉儿那个小祸害跑到难民署去作甚?此番老爷责难,这话里话外,明显就是在责备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尽职尽责。 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杜筠婉能全身而退,她自己也捏了一把汗。 带着粟米返回苇禾堂时,二人关紧了房门,往后的路,还得认认真真合计一番才是。 “今日之后,我们再想单独行动恐怕是不能够了。”杜筠婉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小茶碗。 粟米半趴在八仙桌上,更凑近一些小声道:“好在今日我们去别院把东西取回来了,那应该也没什么事再需要单独外出了。” “没错,幸好今日取回来了。”苏筠婉仔细思索方才藏匿的地方是否安全,好在一切都算妥当。以防万一,她还是再叮嘱粟米几句,“虽然现在她们并不知道我意欲何为,可日子久了,难免不被发现。所以你记住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件事至关重要!” “嗯嗯。”粟米连忙点头回应道。 “往后,如果我被传召要离开苇禾堂,情况紧急的时候,你千万不能走得太远。一个月后,我将按照诏令入宫参加初选。到时候宫门口会有专人负责搜身检查,带着那个东西实在不方便入宫。因此,这次你就不用跟我一起进宫了,在家里守好我的东西!”苏筠婉神情严肃地说道。 “是,”粟米应声道,但心中依然忧心忡忡:“可是婉姐儿啊,您独自一人入宫,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如今最该忧虑的是,切不可让我的后院失火。最近这段日子,你也要多留意那个名叫秋荷的丫鬟,如果能将其收为己用,那对我们的计划来说无疑增添了一份保障;倘若她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切勿轻举妄动,毕竟待到日后我入宫,便不会再与她有所往来。” “是,奴婢记下了。”粟米点头。 用了晌午饭便困意来袭,杜筠婉简单收拾了一番,躺下了。 梦里,是母亲深深浅浅的咳嗽声,还有她一声一声“莫吃、莫吃、莫……吃……”的呼唤。 她就坐在抄手回廊的美人靠下,日日以泪洗面,夜夜久坐无眠…… 这个叫做“相思”的东西,将母亲折磨得形容枯槁,直到生命的尽头,弥留之际还拉扯着杜筠婉的衣袖,苦苦哀求道:“那夜,真的不是我... ...陌辞,我后悔了... ...我该再勇敢一些,我该告诉你,那方绢帕并不是我的... ...” 绢帕,这个被母亲藏了一辈子的绢帕,一定是问题的关键。可当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选择闭口隐瞒下这绢帕的真相。 杜筠婉醒来,满脸泪痕。 天色尚早,她决定好好看一看她的苇禾堂。 这一方老旧而宁静的小院落,早已比不过小周氏的翡华院大气壮观,它静静地坐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中,周围环绕着清澈见底的溪流。溪流间,是高高低低的芦苇草,还记得儿时,母亲身体状况略好时,她会带着小小的筠婉坐在小溪边看日落苇草边。 往屋后走去,当她来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轻轻推开门扉,踏入了那个曾经属于她的“乐园”。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主母屋中的一个佛龛所在之处,但由于母亲长期卧病在床、毫无心思打理,这里逐渐荒废成为了一个简陋的杂物间。或许是因为离主母屋太过接近的缘故吧,人们对它充满了忌讳之心。一般情况下,无论是下人、婢女还是婆子们,都尽量避免走近这个屋子。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这里的杂物竟然还保持着她们当年离去时的模样。时间似乎在这里凝固了,一切都静止不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些布满灰尘的物品上,形成一道道明暗交错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而又熟悉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昔日的点点滴滴。 她缓缓地走过每一件旧物,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那张破旧的小桌子,曾经是她摆放玩具和手工艺品的地方;那个角落里堆满了旧书和画卷,见证了她年少时对知识的渴望;还有墙上挂着的一幅泛黄的画像,画中的女子微笑着,眼神温柔如水…… 岁月无情地流逝,可流淌过的痕迹,还是被一件件物品记录了下来。 就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找到”了当年本以为遗失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罐子,是当年小小的杜筠婉为母亲“积攒”药汤的小罐子。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周姨娘派人送过来的药,母亲喝完总会咳嗽不止。母亲命她守口如瓶,可杜筠婉总觉得该做些什么,遂找来一口小罐子,将周姨娘送来的汤药都倒了进去。 就这样,时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流逝着,水分早已完全干透,在那罐子底部,竟沉淀出了一层薄薄的、仿佛带着无尽秘密的药渣。 这么些年了,这样的“证据”可是做不得假的。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啊。”杜筠婉微微挑起了那好看的眉眼,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随后,又将那盖子盖好,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地。 又随意地溜了一圈,回到前院时,就见着周氏身边的老嬷嬷带着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先生走了过来,那老先生的肩上醒目地背着一个药箱,仅是稍加打量,便能轻易判断出,这必然是周氏“特意”请过来的大夫。 第16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仅是稍加打量,便能轻易判断出,这必然是周氏“特意”请过来的大夫。 杜筠婉静静地看着那嬷嬷和大夫进了屋,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了二人交谈的声音,她凑近些去听。 那嬷嬷说道:“大夫,待会儿二小姐过来,您可得仔细给瞧瞧。她娘咳嗽了好些年,她也一直咳嗽不止,可瞧清楚了,别是和她娘一样的病症呢!” 老先生应道:“放心,老夫定会尽心尽力。” 杜筠婉浅笑一声,抬脚进了屋子。二人见了,赶忙上前来行礼:“见过二小姐,这位是主母为二小姐请来的名医,给您瞧瞧看。” “好,有劳二位了。”杜筠婉点头。 那嬷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杜筠婉在大夫的指引下,走到圈椅前坐下来,开始诊治。 他时而凝神号脉,时而查看舌苔,动作娴熟而专业。老嬷嬷则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时不时地与大夫交换一下眼神。过了好一会儿,老先生终于停止了动作,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老嬷嬷见状,急忙问道:“大夫,怎么样?可有什么大碍?” 老先生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待我再仔细斟酌一番。”随后便提笔开始写起了药方。 杜筠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静静地看着那老先生严肃的面容和嬷嬷焦急的神态,心中已了然,她倒要看看小周氏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老先生写完药方,递给嬷嬷,面色凝重地说道:“二小姐这病症有些棘手,这药需得按时服用,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杜筠婉心中冷笑,这小周氏还真是会“借坡下驴”,为了达到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老嬷嬷在听到大夫的话后,那脸上的兴奋之色再也难以抑制,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烁着得逞的光芒,急切地说道:“二小姐啊,既然大夫都这般说了,那老奴这就赶紧去回禀老爷主母,然后遣人去抓药了。” “好,有劳嬷嬷了。”杜筠婉面色平静地应道。那嬷嬷应了一声后,便兴高采烈地拿着药方,带着老先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仿佛生怕耽误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粟米上前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压低声音说道:“婉姐儿,这大夫明显是胡说八道啊,她们会不会借着您生病这件事,故意不让您去参加绢花榜的初选啊?” 杜筠婉伸手摸了摸粟米头上的小揪揪,一脸宠溺道:“粟米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呢!她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届时,如果我再说我没病要去绢花榜,她们便能治我一个谎报病情的罪名;若我忍气吞声,那绢花榜的初选,极有可能就没我什么事了……这可真是一招阴险的算计。” 杜筠婉微微眯起双眸,轻轻地搓着手指,神色之间渐渐地透露出一丝凝重之色,仿佛有一朵阴云笼罩其上,“可她们远比你想象的更加阴毒,等着瞧吧!这汤药一定有问题……” “什么?她们真敢在药里下毒不成?”粟米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又不是没干过。”杜筠婉缓缓垂下眼眸,一想到母亲曾经的遭遇,心中就一阵刺痛,“曾经她们就用过如此卑劣的手段,如今又有什么不敢的呢?从现在开始,多留点心吧,无论是饭菜还是汤药都要格外注意,不要轻易打草惊蛇,小心地把有问题的都搜集起来,留作证据,以防万一。” “是!主子放心。”粟米一脸严肃地点头应道,眼神中满是坚定和忠诚。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 日沉西山,快到酉时了吧,此刻的杜筠婉只觉腹中一阵饥饿来袭。然而她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来粟米从膳房打来的饭菜。 没过多大会儿,只见秋荷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她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秋荷,可看见粟米了?”杜筠婉见到秋荷,急忙开口询问道。 秋荷赶忙迎上前来,有些慌乱地说道:“回二小姐,粟米姐姐和那几个婆子吵起来了。” “嗯?所为何事?”杜筠婉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那几个婆子嫌天儿热,竟然私自把原本给您屋里准备的冰块都自用了。粟米姐姐从膳房取饭回来的途中,正好撞见两个婆子在西门外与人做交易。”秋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快速地解释着。 “交易?难不成那两个婆子把冰块给卖了?”杜筠婉挑了挑眉,也不生气,像看好戏一般嘴角扬了扬。 “嗯嗯。”秋荷满脸是汗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愤怒之色,“粟米姐姐看到后,就和那两个婆子理论,结果那两个婆子不但不知悔改,还和粟米姐姐吵了起来。” 这场好戏,岂有不看之理? “带我过去。”杜筠婉毫不犹豫地抬脚,紧紧跟上了前方带路的秋荷。 没绕过几个回廊,便来到西门附近。还离得老远呢,就听见几个婆子那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咒骂声。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在这里多管什么闲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其中一个婆子扯着嗓子喊道。 “她呀就是见不得人家好,得得得!一会儿卖的钱给她分一些,让她赶紧闭嘴吧!省得在这里聒噪!”另一个婆子随声附和着,那语气中满是不屑。 “谁要这些臭钱!”粟米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与那几个婆子相比,在气势上就先输了一筹。 可她偏偏不甘示弱地高昂起头,将嗓音都扯得有些劈叉了,带着几分倔强和愤怒地喊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真不要脸!一会儿我家姑娘就过来了,瞧你们一个两个的,到时候怎么跟我家姑娘解释!” “你这丫头片子,怎么好赖话不听呢?”那个膀大腰圆的老婆子明显有些着急了,她不断地使劲儿甩着粟米紧紧抓住她的那只手,可是粟米就如同一块顽固的狗皮膏药一般,不管她怎么用力甩,就是怎么都甩不开。 杜筠婉心中着实害怕这两个婆子在争执过程中无意伤了粟米,赶忙加快脚步,匆匆几走两步便现身出来,大声说道:“粟米,发生什么事了?” “二小姐,您可算来了。”粟米一看到杜筠婉,就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顿觉如蒙大赦,那委屈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两个婆子好大的胆子,竟然将原本给咱屋的冰块都给偷偷倒卖了,今儿若不是我偶然经过这里,还根本不知道她们这些如同米虫一般的奴才,在府里都是这般肆意妄为地伺候主子的。她们平日里就是这样作威作福,完全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真的是太过分了!” 粟米哭诉着,泪珠子“扑簌簌”地掉着。 “二小姐,我们知错了... ...知错了... ...”那两个婆子神色惊恐,纷纷跪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们此刻被抓了个正着,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狡辩的余地了,只能一个劲儿地求饶。 杜筠婉抬眼,视线投向了正要被装车的那些冰块,只见那些冰块被厚厚的棉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在被子的一角还能够清晰地看到由于被太阳照射而晒化流淌出来的冰水。像这样的包裹,居然还有两个安安静静地躺在马车的边上。 好家伙!粗略估算一下,这些冰块怕是足有百斤重吧!这大热天的,卖出去应该可以成交一个很不错的价钱呢。 粟米见杜筠婉正专注地打量着冰块,心中愈发替自家小姐感到不忿。在这酷热难耐的大热天,她们竟然对给各屋分发冰块这样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越想就越是觉得气愤难平,忍不住大声说道:“二小姐,您一定要严惩她们!” 杜筠婉不接话,反而看向了门外同样战战兢兢的拉板车的小哥。他是奉自家掌柜的命令,带车来此“收货”的。 以往都很顺利,付过钱、拉上货就能走了。可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身形瘦小的丫头,大喊大叫着冲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他板车上,两只纤细的手还死死地拽着那两个婆子,那模样简直就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这些冰,你们给多少钱?”杜筠婉一开口,一句话着实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啊?”那小哥哥愣在了那里,半晌才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中的一个小荷包。 看起来沉甸甸的,被粟米一把扯了过来,交到杜筠婉手上。 杜筠婉也一愣,她只是问问而已,又没说她想要。 于是,这荷包就被杜筠婉打开了一瞅:“嚯!还不错,这价格,能卖!” 第17章 这汤药真难喝 于是,这荷包就被杜筠婉打开了一瞅:“嚯!还不错,这价格,能卖!” 那小哥哥一听这话,脸上瞬间充满了惊恐之色,更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喊道:“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啊,小的只是店里负责拉货付钱的,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跑堂呀,这件事与小的无关啊!” “起来起来,”杜筠婉微笑着招呼着那个小哥哥,随后又回头看了看那两个趴在地上,身体抖成了筛子的婆子,嘴角微微上扬,笑道:“都起来吧!” 然而这三个人却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像是好话,心里愈发恐惧,于是更加卖力地磕起头来,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杜筠婉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耸了耸肩,缓缓说道:“都起来吧!此事,我不追究了。” “什么?”粟米和秋荷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她们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杜筠婉轻轻地拍了拍正处于盛怒之中的粟米,神色温和地说:“咱们回府也不过两日而已,此前不管她们做过什么,那都与咱苇禾堂无关,我们不能越权去处置她们。” 听了这话,粟米心里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 杜筠婉使了个眼色让秋荷把粟米先带到一边去,示意此事由她来亲自处理。 两个丫头走后,杜筠婉回眸,目光如炬地看着那三人,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威胁的口吻说道:“再不起来,我可真就不讲情面喽!” 那三人一听,仿佛得到了特赦令一般,手忙脚乱地“蹭蹭蹭”地都迅速爬了起来,随后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杜筠婉的脸色,那模样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他们实在是摸不准这个刚刚从别院回来的二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也完全不知道对于今日之事,她到底会如何进行处置。其实此刻他们静下心来一想,还是感到后怕不已,如果今日之事真的被捅到老爷主母的面前,恐怕就会落得和那余管妇一般下场了。 于是,那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陪着笑脸说道:“二小姐啊,老奴真是鬼迷心窍了呀……老奴当时就是想着您身体欠佳,这冰块冷饮许是用不上,这才一时糊涂打起了它的主意啊……老奴在这里对天发誓,只要您能放过我们这一回,今后我们绝对再也不敢了,我们一定只听您的命令,一切都唯您马首是瞻,绝对唯命是从啊!” 那婆子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打包票,那副模样看起来真是可笑至极。 可表面功夫还是要装一装的,杜筠婉轻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来,严厉地说道:“此事若是让父亲知道,定不轻饶。念及你们二人年岁已高,此事就此作罢,翻篇过去即可,但下不为例!” “谢二小姐体恤,我等再也不敢了,谢二小姐饶命... ...”两个老婆子满脸感激,连连作揖道谢,那模样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一旁拉板车的的小哥哥也如蒙大赦,长长舒了一口气,深深作揖后,想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到自己,赶忙拉着板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地上的三块大冰,他顾不上多看一眼;荷包也还在杜筠婉手中,他哪还有胆子去要? 在他看来,此时只要能悄咪咪地离开,他就能苟活了... ... “你站住!”杜筠婉突然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调笑,高声喊道:“急什么?货也不要啦?” 这一嗓子高呼,差点儿把那小哥哥的心脏喊出来。 他几乎要哭出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小姐,您行行好,钱货我都不要了,行不?您就放我走吧!” “没说不让你走,”杜筠婉冲着那几块冰块努努嘴,淡淡地说道:“把这些东西带走吧!” “啊?”两个婆子和板车小哥哥都一下子愣住了,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今日之事,就当我没看见。”杜筠婉望向那膀大腰圆的婆子,一扬手,将荷包丢了过去。正巧砸在那婆子的怀里,她慌忙去接,而后又一脸茫然地望着杜筠婉。 “拿着吧!这是你们卖的钱。”说完,杜筠婉转身朝苇禾堂走去。 粟米和秋荷匆匆跟了上来,三人缓步前行,两人沉着脸,一人乐得自在。见粟米还是气鼓鼓的样子,杜筠婉转移了话题:“我的晚饭呢?你不是去膳房取晚膳回来的吗?怎么空着手?” 粟米这才如梦初醒:“哦!差点忘了,膳房那边说,今晚老爷回府用膳,在翡华院那边,主母让婉姐儿过去吃。” “怎么不早说?”杜筠婉面露不悦之色。 粟米撅起嘴嘟囔着:“原本还寻思着您定会唤老爷前来惩治那些家贼呢!” “傻丫头!”杜筠婉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转头对秋荷说,“秋荷,今儿你陪我走一趟吧!” 接着又看向粟米,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你看看你,打架打得一身臭汗,还不快点回去洗干净!” 粟米听了,点了点头,转身就灰溜溜地朝着苇禾堂走去。她们心照不宣,粟米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回去守住杜筠婉的“秘密”。 杜筠婉二人疾步行至翡华院,好在赶上杜大人也刚刚回府来。老远看到杜筠婉走过来,杜大人停住脚步等待着她走近一些。 “给父亲大人请安。”杜筠婉福身。 “嗯,听杜诚说了,今日你母亲给你请了大夫,可仔细瞧了?大夫怎么说?”杜大人关心地问道,然后抬脚踏进了翡华院内。 杜筠婉跟在身侧,低眉顺眼道:“大夫开了药方,具体什么病症,并未告知。” “哦?没有说明病症,那又是如何开出药方的呢?”杜大人皱眉,对这个回答感到不满。 杜筠婉一时语塞、答不上来,杜大人也不再为难。 小周氏和杜淑慧出门相迎。 众人纷纷落座,杜大人率先开口道:“杜诚来报,说你已经给婉儿请过大夫了,情况如何?” 小周氏一边手脚麻利地为杜大人盛好饭菜,一边语气温柔、贤惠体贴地说道:“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他说病情有些棘手......不过好在婉儿年纪尚小,只要安心静养,大概一年半载的,应该就能痊愈康复了。” 一年半载?嚯! 这是摆明了不想让杜筠婉参加绢花榜。 “只是啊……哎……”小周氏叹息着,又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盛好,轻轻地推到杜筠婉面前,一脸心疼地望着杜筠婉道:“只是这静养的话,怕是绢花榜的初选时间,要错过了……” 这番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其目的不言而喻,明显就是想要看看杜筠婉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爆发,或者迫不及待地去证明自己实际上根本没有生病! 然而,杜筠婉只是默默地低垂下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痛苦”,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不语。 这表现,早在小周氏的意料之中,她不禁微微一笑,嘴角轻轻上扬,语气异常温和地安慰道:“无碍的,婉儿也别气馁!你父亲当然知道你想为杜府争脸面的心意,自然不会责怪你的。待你休养好了,明年再参加也不迟啊!” “是啊……”杜大人虽很遗憾,但还是孩子的身体重要,于是只好妥协道:“那就听你母亲的安排吧!好好喝药,尽快康复。” “是,女儿谨遵教诲。”杜筠婉躬身,乖巧地答应。 正说着,老嬷嬷端来了药碗。 小周氏亲自站起身,将药碗端起来,递到杜筠婉面前:“这是今儿给你瞧病的大夫开的药方,刚熬好的,快趁热喝了吧!” 杜筠婉心里“咯噔”一下。 可转念一想,小周氏这是故意在杜大人面前送药。 如果她敢不喝,那就说明她根本没有生病,装出来的; 如果她敢质疑这碗药汤里下了“料”,那么就是对主母不恭,离心离德。 可小周氏也会怕有万一啊!万一杜筠婉真就大闹说这汤药有毒,不肯喝的话,杜大人为了公平起见,必定会下令让人仔细检查一番。 正因如此,这碗药汤里绝对不会有“料”的。 对于小周氏来说,如果杜筠婉能安安静静地把药汤喝下去,那自然是她乐见的,不仅可以挫一挫杜筠婉的锐气,还能让杜筠婉患重病的事实得到“默许”; 要是杜筠婉拒绝服药再大闹一场,那更是小周氏乐见的,这样一来,她就有理由向别人“哭诉”自己这个继母难当,届时,无论杜筠婉再怎么解释和申辩,都将背负起不孝不敬的骂名。 好一个精妙绝伦的计策啊! 杜筠婉不禁暗暗咋舌,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绝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 于是她端起碗,一咬牙,“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这汤药是真难喝!她感到喉咙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而一旁的杜大人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满目的心疼之色。 第18章 邂逅大皇子 自那天的晚膳,杜筠婉乖乖喝下了汤药后回了苇禾堂,一晚上吐了三回。 虽然小周氏不会放毒,但也实在难保她不会在里面加些别的东西,以至于杜筠婉吐得面黄肌瘦、苦不堪言。 也或许是她多疑了,说不定只是因为这药苦到灵魂里去了,仅此而已。 然而此事无论如何,杜筠婉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接下来的几天,周氏身边的那个嬷嬷总会亲自送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小姐,该喝药了。” 杜筠婉看着那碗汤药,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乖巧的样子:“有劳嬷嬷了。” 等嬷嬷一走,杜筠婉便将汤药倒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瓷碗中。粟米看着那碗空了的药碗,担心地问道:“婉姐儿,我们还要这样煎熬到什么时候?” 杜筠婉神色坚定地说道:“快了,我们还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这天半晌午,杜筠婉正在做女红,粟米气鼓鼓地跑进来,她手里提着的空篮子“啪”得一下扔在脚边:“婉姐儿,我就说嘛!咱院里几个婆子绝对是那边的眼线!今儿我谁都没知声,打算从侧门出去,就这还能被嬷嬷抓个正着,她说我要买什么只需要知会门房一声,她们会买回来的……可气死我了!这是在囚禁我们嘛?” 杜筠婉听完接着垂眸刺绣,她没有任何表情,唯眼眸异常闪亮:“今儿幸好是你去试了试,若是我去,估计那边更会警惕起来。” 粟米有些气馁,良久又似想到了什么,更加垂头丧气:“这几日,老爷回府的时间都不固定,想偶遇他真是难于登天……” 话没说完,秋荷气喘呼呼地跑进来,一脸兴奋道:“二小姐,粟米姐姐,西门房那边的刘婆子收下了。” 粟米很疑惑:“收下什么了?” 杜筠婉示意二人声音小一些,她抬头望了望秋荷,一脸赞许道:“做的很好!接下来,你每隔几天都去聚仙楼排队买一份桂花鱼回来。记住,快晌午时再出发。别忘了每次出门都与刘婆子带些吃食,封住她的口。” “啊?那边客人很多,我晌午才去吗?等我带回来估计都过午时了。”秋荷认真道。 杜筠婉一脸坚定道:“没事,就晌午了再去。” 就这样,又“喝”了三五天药后,杜筠婉终于等来了最佳时机。 她让秋荷扶着自己走出了苇禾堂,这是半个月来第一次走出苇禾堂。经过府里最大的荷花池前,她“重重地”咳嗽起来,引起周围除草植树苗的奴才婢女们侧目看过来。这些人看到杜筠婉虚弱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怜悯之情。 粟米恰到好处地挤了两滴眼泪,哽咽着说:“婉姐儿,您身体太弱了,我们回去歇着吧!” 她的语气满是担忧,让人听了心生感动。 杜大人刚刚下朝回府,正经过荷花池,远远便看到杜筠婉朝自己这边走来。可是,才几天不见,怎么感觉这孩子的身体更加羸弱了呢?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看着女儿那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形,杜大人心中不禁一紧。 本以为这孩子是来找自己的,杜大人还专门驻足等了等她。可她似乎并没有看见自己,而是朝着正门口走去。 “婉儿?”杜大人疑惑地叫住杜筠婉,而回应自己的是一双同样疑惑的目光。只是这目光在确认看到的是“父亲”时,又转而一脸兴奋地朝他这边走来。 “给父亲大人请安。”杜筠婉难以掩饰满心欢喜,继而言道,“父亲这是刚回来吗?” “嗯,你这是要去哪儿?”杜大人问。 方才还一脸兴奋的杜筠婉蓦然垂下眼眸,杜大人觉得自己读懂了这个表情。 她明明不开心,却又想要掩饰什么,更是在避重就轻地说:“我... ...我不出去,秋荷去聚仙楼买桂花鱼了,父亲想吃桂花鱼吗?” “桂花鱼?”杜大人陷入了沉思,“你和她真的很像,当年,你母亲也对聚仙楼的桂花鱼情有独钟。” “那父亲要吃吗?”杜筠婉一脸兴奋地邀请,可转而又有些难过:“可是听说人很多,秋荷已经去很久了... ...” “聚仙楼的桂花鱼,那可是招牌菜啊,只有现做的才好吃,为何要买回来?府里的马车为何不用?你随便遣来,到聚仙楼报杜府的账便是。”杜筠婉话还没说完就被杜大人打断。 “可是... ...”杜筠婉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旁的粟米接着说道:“可是主母有交代,不允许二小姐踏出家门一步。” 杜筠婉脸色一变,怒斥道:“休得多嘴!”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吹起杜筠婉的发丝,更显她的柔弱与无奈。杜大人沉思片刻,对身后的杜诚说道:“你去!安排一辆马车来,把二小姐送去聚仙楼。好生照顾着!” 而后回眸对杜筠婉道:“今儿为父还有事,不能陪你去了。往后有机会,为父一定和你一起去吃桂花鱼。” 杜筠婉眼中闪过感动的泪花,乖巧地点了点头:“谢父亲,女儿知晓了。” 很快,马车来到了门口,杜筠婉在粟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缓缓向聚仙楼驶去。 一路上,杜筠婉思绪纷飞,回想起父亲刚才的话,心中还挺温暖。此番“利用”,实有太多无奈。 粟米从车厢的门缝偷瞄马夫,而后一脸肯定地说:“婉姐儿,这个马夫... ...” “嘘!”未及粟米说完,杜筠婉赶忙捂住粟米的嘴巴,贴着她的耳朵道:“我知道,他是小周氏的人。” 杜诚早就是小周氏的狗腿子了,他遣来的马车必定也会是小周氏的眼线。 “可是,有他盯着,我们怎么通知小虎来接应你呢?”粟米忧心忡忡。 杜筠婉眼眸垂了垂:“其实,方才我让秋荷去聚仙楼买桂花鱼时,还多交代了她一个任务。” “什么?难不成... ...婉姐儿让秋荷去通知小虎了?”粟米气得直跳脚,险些大叫出声,“您不是说让我再观察观察她吗?要万一她是... ...” “我知道,”杜筠婉面色凝重,沉声道:“可是我们别无他法。时机一旦错过,我们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粟米沉默不语,心中满是忧虑,但同时又觉得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秋荷似乎与小周氏并无实质性的关联,这才稍稍安心。 马车停在聚仙楼门前,小虎早早便蹲在斜对面的房檐下“乞讨”,杜筠婉一下马车,便看到了他。 “车夫大哥,把马车停到后院拴好,”说着,粟米取出一点碎银子放到车夫手中,“后院有车夫的歇脚处,您叫盘好肉、上一壶好酒慢慢吃着喝着。二小姐身体不好,用膳也慢,且得半天等呢!” “谢姐姐赏。”车夫应声,将马车拉走了。 杜筠婉带着粟米上了二楼包房,秋荷从里面走出来相迎。这一间的后窗户一开,对面楼下的车夫歇脚处,便可以大致看到房内的情景。这是杜筠婉让秋荷选好定下来的。 三人进屋后便刻意打开窗户,马夫看到杜筠婉在楼上,这才安心地坐下边吃边等。 小虎蹑手蹑脚地上楼进了房,杜筠婉手脚麻利地与他互换了衣裳,命他假扮自己,背对着后窗坐好。这事儿她们在别院没少干,业务娴熟! 而杜筠婉换上乞丐服后,也不是那么违和。毕竟她瘦瘦小小的,活脱脱就是个小叫花子。 下楼梯时,裤子有些长,一不小心就被绊了一下,狠狠磕在木头棱上,划了很长一个口子,鲜血直流。杜筠婉疼得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下楼出了大门。 楼梯对面的包房里,大皇子萧祁云睁睁看着一个小乞丐鬼鬼祟祟地进屋,又换了另一个“小乞丐”鬼鬼祟祟地出来,裤子太长,还摔了一跤。 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儿,实在可爱! “有意思。”大皇子挑眉,对身后的一个侍卫说道:“可看清楚了?这小女娘就是那日施粥之人?” “是她!奴才跟着杜府的马车好几天了,杜家大小姐的马车总是去太子府附近转悠,可那车上的女子并不是施粥的人。”那侍卫正是先前难民署闹事的“流民”之一。 “不错,这小女娘并不是杜淑慧。”萧祁云心头的迷雾被揭开了,可眼前这个女子一系列怪异的举动,更让他迷惑了。 “临渊,派人跟上去!” 第19章 合力抓证人 “临渊,派人跟上去!” “是。” 杜筠婉一路小跑着,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馆药庐都走访了一遍,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给他瞧病的老大夫的身影。 她并没打算放弃,可实在太饿了。买了两个包子正要吃,一旁又跑过来两三个小乞丐。这些孩子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她实在不好意思吃独食,只好把手里的包子都给了他们。正打算再买几个省得他们分不均,却被他们“争抢”中,还把杜筠婉推了一把。 这突如其来的一推让她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都是什么乌糟事啊... ...”杜筠婉嘟囔着正要爬起来,眼前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光线。 这是一双精致的纹靴,上面的刺绣细腻而华丽,仿佛诉说着主人的高贵身份。随着来人的突然止步,精致的衣摆也合着荡起的风而微微晃动着,闪烁着点点金光。光影交错之间,形成了一幅令人目眩神迷的画面。 逆着光,杜筠婉艰难地抬起头,仰望着这个身影的主人。心中一阵惊叹:他竟然如此高大! 他的身形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那般高大挺拔,仅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难以企及、无法逾越的强烈压迫感。阳光肆意地倾洒在他身上,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那坚毅无比的轮廓,以及线条分明、犹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庞,如此景象,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 只是,与此人的面容格格不入的,是他的身上居然飘着浓重的药草香。 没错,这正是大皇子萧祁云。 “咳咳……你,没事吧?”萧祁云掩唇轻咳,语气温柔,似乎充满了关切之意。接着,他竟然亲自弯下腰去,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将倒在地上的杜筠婉搀扶起来。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及到杜筠婉的胳膊时,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一哆嗦,甚至都顾不得腿上有伤、屁股也疼,迅速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没、没事!小人皮糙肉厚,可千万别污了大人的手。”杜筠婉慌忙摆手,结结巴巴地“拒绝”他的好意。 逆着光,杜筠婉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更何况,她也根本不敢抬头与萧祁云对视,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眼前这男子,看起来大约有二十几岁的样子,他身姿挺拔,目光锐利,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成熟和自信的“魅力”。可这种魅力,对于杜筠婉这个情窦未开的十五岁小丫头来说,犹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令人望而生畏,根本不敢轻易去“招惹”。 萧祁云先是一愣,而后笑得温和,询问道:“咳咳咳……你不必惧怕于我,我瞧你腿上有伤,咳咳……不如我带你去医馆包扎一下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杜筠婉心头一紧。 她低头看了看腿上的伤口,可不是嘛,那伤口还真是一直在冒血。可杜筠婉依旧连忙摆手拒绝:“多谢大人,但真的不用不用。” 说完,她急急忙忙作了个揖,撒腿就跑。 “你要去哪?”萧祁云温和的追问着,掩唇又“咳嗽”两声,见杜筠婉已跑远,便瞬间收起方才的病态。 对身侧的近卫,沉声道:“临渊,跟上她!” “是,殿下。” 杜筠婉一路“逃命”似的跑着,她的心跳得厉害,也不知为何,那高大的男子虽一副病态,待人也宽厚,语气也平易近人,可骨子里威严的气质还是令她胆寒。 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一只看似温顺的野兽,即使它没有露出獠牙,也依然能感受到它潜在的危险。 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得再快一些才行,不然“聚仙楼”那边要出事,她就功亏一篑了。 已经跑了十几家医馆了,正前方就是整个京城最后一家了。这一家再没有那个老大夫的话,她就得从长计议了。 来到门前,杜筠婉借着腿伤,“一瘸一拐”地正要走进去。一个小药童跑过来,见她乞丐装扮,便一脸嫌弃道:“哪来了小乞丐,去去去,到别处乞讨去!” “大哥哥,行行好!我腿伤了,能不能帮帮我……”杜筠婉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然而,小药童不为所动,反而更加用力地推搡着她:“小乞丐而已,受伤不是常有的事吗?去找个沟里清洗清洗就得了,药钱你付得起嘛!” “小哥哥,求求你了……”杜筠婉紧紧扒住门框,努力往屋里张望,终于在诊案后面发现了那个为她诊治过的老大夫。 此刻,他正给一位夫人把脉,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对门口的吵闹声充耳不闻。 “放开她!”身后一声厉喝。 杜筠婉不禁心头一震,这声音真熟悉! 她回头一看,果然是他。刚才那个被她撞上的大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杜筠婉心中纳闷。 那小药童一见这高大男子气势汹汹的样子,再加上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侍卫一脸冷峻,便立刻停下拉扯杜筠婉的双手,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边。 而此时,正在坐诊的老大夫也似乎“恰到好处”地结束了对那位妇人的诊治,匆匆忙忙迎上前来:“哎呀呀,真是怠慢了贵人,敢问是来瞧病就医,还是……” “废话,来医馆喝茶不成?”临渊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老大夫的话。 他冷着一张脸,让在场的人都不禁向后躲了躲。 “咳咳……”萧祁云掩唇轻咳两声,缓缓说道:“既然知道自己开的是医馆,怎么能不让受伤之人进去呢?难道你们医馆不救人吗?” 他的声音轻柔,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那老大夫闻言,连忙点头哈腰地陪笑道:“是是是,小童不懂事,惊扰了贵人。贵人请进,请进。”说着,他还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恭恭敬敬地将萧祁云迎了进去。 萧祁云从杜筠婉身边走过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进去吧。”然后,他带着身后的侍卫跨过门槛。 杜筠婉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禁心头涌起一股无奈。 这可如何是好!这位大人突然出现,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她又怎么能悄无声息地对老大夫“严刑逼供”?可机会失不再来,这次能够偷偷溜出来已经实属不易,也许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杜筠婉咬了咬牙,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怎么了?快进来呀!”端坐在圈椅之上,剑眉轻挑、目光灼灼,见杜筠婉并未跟上前来,不禁回头望去,一脸“温柔”地轻唤。 “那个……”杜筠婉攥着长长的衣袖口,低着头一步一步磨蹭到萧祁云跟前,她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踮起脚尖在萧祁云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气若幽兰,胭脂味隐隐约约,压不住她贴近自己耳畔说话时,那娇小动人的脸庞所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 从未有人如此亲近地与自己“附耳”交谈,萧祁云只觉得浑身一僵,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说:“我是女子,想问一些妇孺的病症,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愣了良久,萧祁云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咳咳……”这一声清咳不是装的,其中着实夹杂着几分窘迫。 杜筠婉的气息热热的,萦绕在他耳畔,仿佛一股暖流在他心间流淌,惹得他耳根子都红了。 萧祁云赶忙招呼那老大夫:“带她去内室看诊吧!” “是。”老大夫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拱手作揖后,引杜筠婉走进了内室。 两人进去后,萧祁云一个眼神示意,临渊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扔给小药童:“今日不看诊了,去关门。” 小药童欢欢喜喜接过银锭子,不一会儿就把整个医馆的人清空了。大门一闭,他也乖巧地退至了后院。 萧祁云起身,蹑手蹑脚地挪到内室门前,耳朵贴在门框上,本想听一听她们到底在谈什么。却突然一个什么东西扔过来,“啪”得一声砸在了门框上,吓他一跳! 紧接着是杜筠婉的一声厉喝:“想跑?给我回来!” 那老大夫身手挺敏捷!一把拽开了内室门,却不承想门前站着打算偷听的萧祁云。萧祁云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他抬脚一踹,轻轻松松让老大夫趴在了地上。 “哎呦呦!”老大夫揉着被踹了一脚的屁股,艰难地爬起来跪在地上,一会儿朝着萧祁云作揖,一会儿朝着杜筠婉磕头。 他哭丧个脸,喊得撕心裂肺:“杜二小姐,饶命啊!真不是我想害您啊!饶命啊!” 萧祁云立马就听出来个大概,这时小药童闻声从后堂跑了出来,临渊眼疾手快,一刀毙命,而后悄无声息地将尸首挪到了后堂一个柴房中。 杜筠婉从内室追出来,看到萧祁云帮自己制伏了老大夫,“感激”地颔首回应。此时,她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今日若是让这个大夫逃脱,他日被他去小周氏那里告发自己,或是在杜大人面前反咬一口,到那时,局面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杜二小姐?”萧祁云故作惊讶地问。 虽然他早就猜到这女子不简单,可只知道她假冒杜家大小姐的名义,却真没想到,她会是杜司业府上的二小姐。 第20章 这个小女娘他要定了 “杜二小姐?”萧祁云故作惊讶地问。 杜筠婉缓缓福身,优雅地行了个女子礼,而后一脸抱歉道:“今日事出有因,不得不如此行径,还望大人见谅。多谢大人几次仗义出手,还帮我将这个人成功抓获。他于我而言,是个重要的证人,请恕小女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萧祁云微微眯起双眸,故作高深道:“我又怎知你所言是不是实情,若你才是歹人,那我此番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大人考虑极是,”杜筠婉赶忙拱手深深一拜,神色诚恳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是国子监司业杜风大人的二女儿,自小在别院长大,直至近日才回府。只因我身体有恙,主母请了这大夫来为我医治,可谁曾想此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竟然在给我的药方里偷偷下了毒!” “不是不是……”老大夫极力否认,他可算看出来,眼前这两个人压根儿也不熟。 他很狡猾,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头。他忙不迭说道:“大人,别听这女娃子胡说八道。我行医几十年,街坊领居谁人不知?都说医者仁心,别说我从来就没做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就算做,我又怎么有胆量给官宦家里小姐下毒呢!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呐!” 嚯!这老东西变脸真快! 刚刚还一副惊恐万状、跪地求饶的模样,转眼间就如此巧舌如簧地为自己辩解,这变脸的速度还真是让人咋舌。 杜筠婉见萧祁云一脸看戏状,心中略有些焦急,于是拿出了那张药方,双手奉上:“这是我从近日所喝的汤药里提取的药渣中,还原出来的药方内容。请大人过目!” 萧祁云真就伸出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接过了那张纸打开来看,字体娟秀灵动,和眼前这小女娘的气质浑然天成! 可他并不懂药材,于是将药方又还给杜筠婉。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的神色反问:“你竟然还懂药材?” “因母亲常年重病,我略通一二。”杜筠婉认真道。 而后,她举着药方目光如炬地直视着老大夫,义正言辞地质问:“这方子里有两味药材,天仙藤与马兜铃,它们二者本不该同时出现,长期或过量使用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官宦人家,你可知罪?” 那老大夫面对杜筠婉的质问,脸上竟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反而嘴角微微斜起,那眼尾更是带着一丝不屑地腻着杜筠婉,语气傲慢地回应道:“简直一派胡言!这药方是你写的,那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难道老夫还怕你诬陷不成?” 果然如此!幸好杜筠婉一早便猜到这个老大夫肯定不会轻易地束手就擒,所以她在来之前便已经想好计策要“诈”上一诈。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杜筠婉此时也高昂起自己的头,脸上满是自信的神情,大声说道:“你以为,我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这般莽莽撞撞地跑到你这里来打草惊蛇吗?我既然敢来,就自然有我的底气和证据!” 那老大夫不明所以,杜筠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被她这么一看,心里难免咯噔一下,开始有些慌神了。 “那日,你的药方是留给了主母身边的嬷嬷,可是你觉得我就偷不出来吗?”杜筠婉眼神犀利,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故作轻蔑地挑眉说道。 “还是你觉得……”杜筠婉再次提高了嗓音,声音中充满了威严,“我这些天都乖乖喝了你配的药?如今,你写的药方在我手里,那些熬过的药渣也在我手里,我还有你这个实实在在的犯人在手,你觉得,我把这些都送到官老爷那里,待大人严查之后,你还能如此嚣张地狡辩?” “你你你……”老大夫听到他要被送至官府,心下顿时慌了,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他还是极力否认道,“你查就查!就算到官老爷面前,我也不怕!那张药方我可绝对没有写过天仙藤,不管到哪里我都不会害怕!” “哦?”杜筠婉微微扬起眉毛,眼神中透露出锐利的光芒,“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药方没问题喽?可药渣是千真万确有毒的!那按照你的说法,难不成是我主母想要害我?” “我……你这小女娘,我,我可没说!”那老大夫眼神飘忽不定,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有些语无伦次。 此时,萧祁云也心领神会地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没关系!”杜筠婉一脸坚定,目光中满是果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先把你和药方、药渣一同送去官府,官老爷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必定能够查清真相!” “我不去!”那大夫脸色骤变,大声喊道,“此事,明明是你们杜府内院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杜筠婉轻笑,回身朝萧祁云恭恭敬敬地一拜,言辞恳切地说道:“小女求大人帮我把他扭送官府,为小女做主!” 这般认真的模样,着实把老大夫吓了一大跳。 “好。”萧祁云很配合地应声,说着就准备招手示意临渊。 “别别别……”老大夫顿时惊慌失措,“哎呀!真晦气!杜家主母给了我十两黄金,我没动,连同那个荷包一起在那边柜子里放着呢。我不去官府,钱我也不要了,您都拿走!药方我也绝对没有胡乱写啊,就算那药汤有毒,那肯定也是她们的人从中做的手脚,真的跟我无关啊!” 杜筠婉转身就去桌案前拿了纸笔,“啪”地一下按在老大夫面前:“把你刚才说的,一字不落地写下来!” 迫于压力,老大夫只能含泪拿起笔,哆哆嗦嗦地写下了那份“供词”。 杜筠婉拿起“供词”,吹了吹还未干透的字迹,心满意足地将它揣进怀里。 萧祁云这才反应过来,杜筠婉从内室出来时,口口声声说的就是要抓“证人”,而非“罪魁祸首”,原来这背后想要害她的人,这丫头一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只是她没有“确凿的”证人口供,这才一步步引导这个“证人”亲口承认他收受了贿赂,并签字画押。 真是有趣! 真是个狡猾的小丫头片子! “这人要怎么处理?”萧祁云问。 杜筠婉则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慌不忙地说道:“一会儿我安排小虎来,把他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供养’着,那里吃穿不愁,直到这件事了结后,我再放他回来。” 小虎? 萧祁云暗自揣度:她出门就带了一个婢女,那小虎可能就是方才去冒充她的小乞丐。而她说的那里吃穿不愁,估计就是难民署了……呵!一个臭气熏天、鱼龙混杂的地方,藏匿个人,还是非常方便的。 思及此,萧祁云忍不住扬起了唇角,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杜筠婉要走,萧祁云一瞬间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这胳膊可真细啊,眼前的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娃娃,又是从哪里来的这般强大的勇气呢? “大人,怎么了?”杜筠婉本就瘦弱,被萧祁云突如其来的“钳制”拉得一个趔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萧祁云心中一惊,生怕自己伤到她,赶忙松开了手,有些急切地说道:“你的腿还在流血……” 那老大夫也是颇有颜色,立刻走上前来,谄媚地说道:“杜二小姐,老夫帮您包扎一下吧!” 也好,这么热的天,如果不处理一下伤口,万一感染了可就真的完蛋了! 杜筠婉点点头,心头一直悬着的事情终于放下后,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腿上那阵阵尖锐的疼痛。哪知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祁云竟然一下子就将她抱了起来…… …… 三人都愣住了。 萧祁云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冲动”地直接“动手”,可是此刻如果再把她放下来,那不是显得更尴尬嘛? 只好挤出一丝笑容,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帮你吧。” 杜筠婉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没敢动,更不敢吭声,就这么静静地任由他将自己抱到内室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上。 待出了内室,关上房门转身,萧祁云的耳根子又红了,比刚才更红。 这个小女娘,他要定了! 一个庶女而已,不管是做个侧妃,还是做个填房,他都要定了! 第21章 传闻风波 杜筠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萧祁云的身边狼狈“逃走”的。 他一把将她抱起时,杜筠婉仿佛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感觉被他胸膛触碰过的地方,皆有火辣辣的烧灼感。她本就身形瘦弱,全身上下几乎没几两肉,那纤细的骨骼和单薄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那样的脆弱无助。 而那坚实的臂弯,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犹如生铁锻造而成一般坚固无比,给人一种牢不可破的感觉。每一块肌肤都好似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岩石,纹理分明,彰显着力量的沉淀,那坚硬的触感硌得她浑身上下都疼。 他是那样的高大,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她是那样的恐惧,生怕他突然不高兴了一松手,她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 所以,当她回到聚仙楼的厢房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愣愣的。 “婉姐儿,你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对劲,事情不顺利吗?”粟米一边帮杜筠婉换下衣服,一边担忧地询问。 “没事。”杜筠婉摇了摇头,也将方才的窘迫场面从脑海里甩出去。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与那位“大人”不会仅此一面。只是,若是以后再见,她可得躲远一些。 收拾妥当后,杜筠婉带着粟米和秋荷出门下了楼。小虎吃得巨饱,换回了乞丐袍后,那肚子撑得,衣服带子都快系不上了。一路打着嗝,心满意足地接上那个老大夫,回难民署睡大觉去喽。 深夜里四下安静,月华如水倾洒于亭台楼阁,映照出斑驳的暗影。唯有那偶尔拂过的微风,轻轻撩动着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而空灵的声响。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杜筠婉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她的面前依次摆放着一张“供词”、一个底部沉淀着药渣的瓷碗,还有她母亲那精致的小锦盒。此刻,杜筠婉的面容显得格外严肃,“距离绢花榜的初选不足十日,剩下的时间里我们更要小心行事。” “嗯。”粟米乖巧地坐在床榻的另一头,她的目光也缓缓扫过面前的几个物件,心中隐隐担忧,“婉姐儿,那个老大夫不会突然反水吧?要是小周氏发现他不见了,会不会有所怀疑?” “你考虑的极是!所以,我临走时也交代那人在门前挂上‘外出看诊,闭门几日’的招牌。而且,有那个大人在,我想此事... ...”杜杜筠婉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高大的男子,顿时浑身一阵恶寒。 她心里很清楚,深知自己并非笃信那位“大人”在助人一事上能秉持着纯粹的善意,亦不认为他对自己存有特殊的偏爱,然而,她却坚信这件事上他必定会出面妥善料理后续事宜。 也许在日后的某一天,他会依仗着这份恩情来向她索取回报,但那都是以后的事。而在当下,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她就不必担心老大夫那边会出什么状况。 “那我们何时行动?”粟米有些担忧,又有些兴奋。 杜筠婉轻柔地摸摸粟米的头发,耐心地帮她捋顺披散的发丝,缓声道:“绢花榜初试的前一天!” 时间过得很快,这几日杜筠婉非常乖巧,除了偶尔带着粟米去荷花池边小坐一会儿,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引起干活的下人婆子一阵唏嘘。她们或是小声议论,或是面露怜惜之色。 “瞧啊,那二小姐的身体怎么还每况愈下了呢?” “是啊,这日日喝着药,都快一个月了吧,怎么不见效果?” “我听说啊……”一个小丫头长得尖嘴猴腮,眼珠子一转,就好像她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一般,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道:“那主母房送去的汤药……有问题……” “啊?”众人皆惊得张大了嘴巴。 ... ... 一时间,“传闻”如同瘟疫一般在府里悄无声息地传开了,也传到小周氏的耳朵里,气得她破口大骂。 “哪个挨千刀的在胡言乱语?赶紧去给我抓住他,务必好好审一审这话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小周氏脸色阴沉得可怕,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嬷嬷恶狠狠地说道,她的手气得不住地颤抖着,连带着衣袖都微微晃动。 按理说,此事做得很完美,只要杜筠婉悄无声息地死掉就能一了百了,就如同当年她的母亲沈氏那般。 “主母不必过度忧心!下人们的那些闲话,无非就是猜测,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嬷嬷赶忙宽慰道。 “可万一传到老爷耳朵里,此事要解释起来,也够麻烦的。”小周氏紧紧握拳,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她暗自思忖着:毕竟杜筠婉喝了一个月的汤药,身体里是有毒素存在的,如果老爷真要找大夫查验,那杜筠婉体内有毒之事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届时,她百口莫辩。 想及此,她赶紧拉住嬷嬷的手:“快去!再找那个大夫,多塞些银子,告诉他把嘴巴闭严实喽!” 嬷嬷有些顾虑,刚想说什么,就见小周氏又猛地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不行不行!活人的嘴巴最信不得,去找个得力的人,一定要办得干净利落些,绝对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主母放心,老奴这就去办。”嬷嬷应道,然后匆匆转身离去。 日子还在继续,杜淑慧变得越来越忙碌,她除了每日练习刺绣女红,还要学习宫廷礼仪。那宫人是到了年龄外放出宫的老嬷嬷,小周氏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 翡华院日日笑声盈盈,而相比苇禾堂实在是沉闷压抑,与翡华院相比,这里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毫无生机与活力的景象,让人感觉格外的落寞与萧瑟。 邱管事百无聊赖地坐在抄手回廊上嗑着瓜子,眼珠子也不似曾经那般精神,喃喃自语道:“哎!本想着脱离了主母院子,能在这个新地方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倒好!这里简直比清水衙门还清... ...” 正发着呆呢,大门口有个婆子尖叫着跑进来:“邱管事,快禀告二小姐,老爷今儿下朝要来咱苇禾堂用午膳。” “嗯?哎呦... ...”屋里的杜筠婉正在吃烤红薯,一不留神,烫得嘴角差点儿打个大泡。 粟米眼疾手快,赶紧收拾好桌面的“一片狼藉”,帮杜筠婉挪到软榻上歪着。 邱管事进来禀报时,看着大热天的在房屋正中央架着个火炉子,而杜筠婉的腿上还搭着个小毯子,心想:瞧这病恹恹的样子呦! 她鼻子真尖,一进屋就闻到烤红薯的香味,这才在火炉子的边上看到一个软塌塌的地瓜,又咂了咂嘴:还当这里是别院呐,瞧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呦! “咳咳... ...”杜筠婉一手举着书,一手执帕子掩唇咳嗽,“邱管事,有事吗?” “外头来报,说今儿晌午,老爷会来咱苇禾堂用膳。”邱管事笑着,眼珠子一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杜筠婉不吭声,等着她张口。 “二小姐放心!膳食一应事务,老奴这就去安排!”她很自信地环顾四周,有些难为情道:“只是,咱这屋子是不是太素净了些?要不要老奴找人来,在屋里多摆上一些鲜花,再做一些插花的布置呢?” 杜筠婉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招呼粟米拿荷包来交到邱管事的手上:“那就有劳邱管事费心了!您看着打理,多出来的,您和大伙分一分,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了。” 邱管事连忙躬身道谢,满眼的激动神情,声音都有些颤抖:“多谢二小姐,老奴一定尽心尽力。” 她走后,粟米又撅起了嘴巴:“来了一个月可算是又给她开了荤了,您看她那副嘴脸!真是让人讨厌!” 杜筠婉笑而不答,起身让粟米给自己梳妆。 “婉姐儿,您说老爷为何突然来咱园子里?”粟米一边熟练地帮着杜筠婉换衣裳,一边好奇地询问,其实她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大抵是,那些个传言已经过了父亲的耳朵吧!”杜筠婉神色平静,捏起粉扑,在脸颊上又拍得更白一些。 第22章 小小的试探 晌午,杜大人如约来了苇禾堂,杜筠婉出门相迎。只见她面露微笑,态度恭敬地向父亲走来的方向凝望着。 粟米立在杜筠婉的身后,望着杜大人的身影在树荫里时暗时明,喃喃道:“如果老爷知道了真相,会处置小周氏吗?” 杜筠婉听闻此言,不禁冷笑一声,回应道:“不好说!毕竟这么些年过去了,父亲对母亲所残留的那点儿情分,也不知还够不够让他怒发冲冠为红颜呢?” 粟米稍稍沉默片刻后,又继续说道:“小库房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 杜筠婉微微颔首:“那就让我们先小试一下,看看他对周氏究竟信任到什么程度。”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坚定。 主仆二人皆不再言语,只是远远地注视着杜大人。看着杜大人神情严肃地审视着四周,她们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原来乱糟糟的地面这会儿居然被重新拾掇啦!这一个月来,院子里的草木灰屑一直老老实实地杵在地上无人问津,它们何曾这般规整过? 就连树枝和花草也刚刚被修剪过,原本杂乱无章的枝叶如今变得井井有条。这一个月来,月季长得比人都高,那枝杈快戳到人脸上了,也没见有人去扶上一扶。 那浮尘扫洒的痕迹清晰可见,那枝头新修剪的伤口还冒着绿气儿,这一切都是赶工而成,杜大人怎会不知。 经过杜筠婉身前时,杜大人看了一眼这个羸弱无力的孩子,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看到这一幕,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踏入房门,便迎来了一室芬芳,满屋子的鲜花插盆、花香四溢,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甚至掩盖了满满一桌丰盛饭菜的香味。 杜大人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父亲请坐,”杜筠婉乖巧地站在一旁,“您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得有时间来这里,女儿很开心。” 杜大人缓缓坐下,只是目光依旧在屋内四处观望,仿佛漫不经心,又似乎别有用意地捋着胡子:\"这般精心布置,可不太像苇禾堂的风格。\" 这般行径与“翡华院”的做派如出一辙,杜大人都看在眼里。只是这话,他并未明言。 杜筠婉“紧张”地双手绞着衣角,一双美眸之中满是不解之色,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妥当,竟然惹得父亲如此生气。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女儿不太懂得这些事情,所以便将整个苇禾堂全权交由邱管事来打理了。父亲,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邱管事?”杜大人眯起了眼睛,随即斜眼瞅了瞅站在一旁的杜诚。 “去,把邱管事叫进来。”杜大人转头对着粟米吩咐道。粟米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之后,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一旁的杜诚听出来杜大人语气不善,心里暗暗着急,他太了解自己媳妇了,这一看又是那无知妇人为了点儿蝇头小利折腾出来的糟心事儿。 哎!看来,今儿是要撞刀口上了。 于是他连忙上前一步,举着食盒一脸奉承道:“二小姐,今儿老爷路过聚仙楼,原本想着亲自接您出去吃桂花鱼,可思量着您近来身体抱恙,不宜外出,所以就特意让老奴买回来,好与您一同享用。” “谢父亲惦记!有劳杜管家费心!”杜筠婉依然面带微笑,目光温和地看着杜诚小心翼翼地慢慢打开食盒,动作轻柔地把那香气扑鼻的桂花鱼妥善安置在桌面上。 “坐吧。”杜大人道:“婉儿近来可好?见你脸色苍白,之前送来的山参可在用?怎么一直穿着这几身衣服,送来的布匹怎么不做几身新衣裳?” 杜筠婉微微垂眸,目光黯然:“主母那边每日按时送来汤药,我就没有再用山参;这一直病着,也没什么出门的机会,原本想着去绢花榜之前赶制几身新衣,免得进宫再丢了杜府的脸面,可我这身子不争气,喝了那么久的药也不见好,这绢花榜算是去不成了,索性就先不做衣服了。”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沮丧,似乎对自己的病情感到颇为自责。 然而,在她言辞闪烁之间,杜大人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氛围——莫非真是那汤药出了什么岔子?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这府里的“传闻”一定不是毫无根据。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让他不禁陷入沉思。 杜诚向来惯会讨好主子,摆盘时就刻意将鱼头冲着杜大人的方向。杜筠婉沉默着笑了笑。 “父亲,饭菜要凉了,”她乖巧地为杜大人夹取一箸鱼肉,又提起面前的酒壶满上一杯酒,呈递至父亲跟前,“鱼头正朝着父亲呢!此一杯祝父亲身康体健,喜乐无忧,仕途顺遂,亨达通畅。” 杜大人回神,听着女儿的话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桂花鱼,那鱼嘴微微张开着,死鱼眼睛翻着白眼,竟像是在无情地嘲讽他,一辈子不分忠奸、不辨是非,活该窝窝囊囊一生不得所爱。 杜大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没好气地说:“真是,这鱼也如此晦气,看这模样,倒像是存心来触我的霉头!” 杜诚“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那额头上呀,瞬间就跟刚浇了水的菜地似的,密密麻麻地布满汗珠,心下暗自琢磨着: 我这哄了一辈子人的本事,今儿怎么破功了? 老爷咋瞅着比刚才火气更大了呢? 喝个“鱼头酒”咋还戳到他老人家肺管子了呢? 定了定神,杜诚正要开口求饶,杜大人狠狠瞪来一眼,斥道:“你这糊涂东西,平日里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鱼头是敬宾客的,我是宾客吗?这鱼摆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杜诚连连叩头,慌张道:“老奴大意了,老奴知错了,求老爷宽恕... ...” 杜筠婉也起身求情道:“父亲,杜管家无心之失,您莫要动怒。” 此时,门外粟米道:“老爷,二小姐,邱管事到了。” 邱管事切切诺诺进门来,见自己当家的跪着,二小姐站着,杜老爷怒目圆睁,她当即就跪了下来,噤若寒蝉。 杜大人冷哼一声,面色依旧阴翳:“二小姐回府时日尚短,但终归是杜府的家人。邱管事,你既然担当这苇禾堂的主事之职,就应当摒弃在翡华院的行事作风,对于主子的性情,更应多加了解才是。” “是,老奴谨记。”邱管事冷汗直流,心道:老爷这是话中有话啊! 杜诚听了这话,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深知杜大人此番言语,虽说带着责备,却也意味着此事或许能就此揭过,至少暂时不会深究下去,自己和媳妇二人算是逃过一劫。 杜筠婉却是心头冷笑: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不过不着急,好戏还没开始呢! “粟米,”杜筠婉朝门口轻声唤道,“去小库房把我给父亲准备的东西取来。” “是,”粟米收到信号,随即脸上却转而为难道:“二小姐,可,可小库房的钥匙还在邱管事手里。” 得到许可后,她盈盈款款地来到邱管事跟前。 邱管事心头一惊,这二小姐何时往库房里放了别的东西?她拿着小仓库的钥匙,她怎的不知道?可如今要去取东西,万一再发现点儿别的事,那就不好了...... 想到此处,她心乱如麻。于是,从怀兜里取出钥匙,而后一脸谄媚道:“仓库杂乱,让老奴陪着一起去找找,如何?” “甚好,”杜筠婉笑得温柔,却不及眼底。 邱管事自己撞上来的,她求之不得! 父女二人用着午膳闲聊了一会儿,就听院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发生什么事了?”杜大人拧起了眉头。这不过一个小院子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杜筠婉显得很“紧张”,这会儿粟米跑过来,气鼓鼓地跪在了杜大人面前:“老爷,您可得为二小姐做主啊!” “怎么了?”杜筠婉一脸关切地问。 “那几个婆子拦着小库房的门不让我进去,没想到她们几个胆大包天,竟然,竟然将老爷给小姐的野山参和布匹都调了包……”粟米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咬着下嘴唇哭诉着。 “此事当真?”杜大人手中的银箸“啪”得一声摔在桌面上,起身便往门外走。 杜筠婉起身跟上。父亲的脚程很快,她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父亲的脚步,真是老当益壮呢! 果然不走心的人,活得都挺康健!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出现在小库房里,说是小库房,那与家徒四壁只多了两个箱子的区别,实在寒酸! “打开!”杜大人指着面前的两个箱子道。 几个婆子方才还盛气凌人地堵在库房门口,见杜大人来,各个耷拉着脑袋跪在门前。 这会儿听到要开箱子,一起参与了“调包”之事的婆子纷纷抖着胳膊腿儿爬不起来,而没吃着好处的婆子慌忙站起来去开箱子,她们巴不得跟着看好戏呢! 杜大人细细查验,见那箱野山参最上面一层还凑合,可手往下一抓,却都是些发了霉、被虫蛀了好些年的残次品。这断然不是他当初带回来的东西! 再瞧另一箱布匹,暂且不论那花色料子如何,只是往下面稍稍扒拉扒拉,竟然发现全是最劣等的粗布,那粗劣的质地,简直不堪入目。 他深知府邸的这些弯弯绕,当即气得瞪了杜诚一眼。 杜诚吓得赶忙跪下来,门口的邱管事也哆哆嗦嗦爬进来磕头。 “这一箱野山参拿出去换银子也不过一二百两,一箱子布匹也不过百八十两,平日里给你们的好处还少吗?你们就如此贪得无厌?”杜大人看着邱管事,恨得牙痒痒。 邱管事点头如捣蒜,嘴里也不知念叨着什么,像是在求饶,更像是在求佛。 杜筠婉饶有兴趣地等着,等着看杜大人如何发落。 第23章 兵不厌诈 如果做了坏事都能通过求神拜佛来化解,那佛祖岂不成了纵容恶行的庇护者?那所谓的因果报应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可佛祖若真的开眼,又如何能容忍无辜之人遭迫害而亡,却让作恶之人过得潇洒滋润? 杜筠婉不曾目睹神佛的正义之光,亦不敢期待人间的秩序能有多公平。小惩大诫,她回杜府走这一遭,也只有“进宫面圣”这一个目的。因此,一路走来那些惩恶扬善的附加经历,于她而言,不过过眼云烟,难以真正上心。 所以,当杜大人宣称,将邱管事连同那几个参与倒卖野山参和布匹的婆子一并捆绑,扭送至翡华院,交由杜家主母裁决时,杜筠婉内心波澜不惊。 她知道,她再没什么可期待的了。 回主屋的路上,杜大人与杜筠婉一前一后地走着,各怀心事。 “婉儿……”行至主屋门前,杜大人并没有要进去接着用膳的打算。 也对,这时候若还能吃得下去,那就真是太没心没肺了吧! “父亲。”杜筠婉颔首,面色平静。 杜大人眉头紧蹙,可嘴巴依旧铁硬:“今日之事,为父自会给婉儿一个交代!孩子,你历经诸多艰难,为父着实有愧于你!” “父亲言重了。”杜筠婉福身行礼,神情不悲不喜。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番“大道理”,无非是正义不会缺席之类的说辞,之后杜大人便回了翡华院。 当晚,翡华院主室的灯亮了一宿,整个院子的下人们皆在门外守候,她们看守着跪地的邱管事和几个婆子,就连杜诚也被拒之门外! 而主室之中,既没有吵闹声,也没有摔碗砸盆的响动,一切似乎都如往常那般平静。 直至第二天清晨,杜大人亲自打开房门出来时,身上依旧穿着昨日未曾换下的朝服,那面容的疲惫之态,足以表明这一宿他未曾合眼。 这一天,恰是绢花榜初选的前一日。 苇禾堂里,杜筠婉和粟米睡得尤其踏实。 也许是因为邱管事和那几个婆子全都被遣送了回去,也许是因为她们终于迎来了绢花榜初选的前一日,也许是因为她们终于对杜大人失望透顶,决定在今日放手一搏! 因为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参加绢花榜! “二小姐,醒了吗?”门外是秋荷的声音,如今整个苇禾堂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 粟米去开了门,二人来到杜筠婉面前。 秋荷道:“今儿一早,奴婢给西门房的刘婆子送茶点,见马房的李叔刚从外边回来。她们闲聊时,奴婢听到好像是老爷今日告了病假,不去上朝了。” 杜筠婉微微点头:“闹这么一出,昨夜估计是没睡好吧!” 秋荷撇撇嘴,又似乎做了什么错事般低着头说:“奴婢又去找了小虎,可他不在我们接头的地方,奴婢等了他许久……又怕误事,奴婢只好先回来了……” “还是没找到?他一直没去吗?”杜筠婉攥紧了衣角,一股不祥的预感很快席卷她的全部思绪。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没有那老大夫作人证,她手里至少还握着他的供词呢!只是,如果真是小周氏找到了他们,那小虎就危险了…… 杜筠婉起身,将装了汤药渣渣的瓷碗包裹好,交给粟米拿着。她自己则拾起桌上的那张“供词”揣进怀里:“走吧!今日是鬼是神,咱都得迎上去一探究竟!” 去往翡华院的路本不算长,可杜筠婉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复演着整个流程。从设想如何勇猛地大闹院门外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守门壮汉,到如何循序渐进地一步步展开铺垫,从而让众人皆能知晓周氏是如何迫害她们母女的。 直到她们真切地站在了翡华院的门前,却发现院门大敞着,小周氏的贴身嬷嬷就正伫立在门口,一脸肃穆道:“二小姐,老爷和主母已经等候多时了。” 嗯?他们竟在等她来? 也对!当她把“传闻”抛出去时,小周氏就一定会派人去“寻”那老大夫,也一定知道她洞悉了一切。 杜筠婉带着粟米、秋荷入了院内。主屋门外依旧跪着邱管事和一众婆子,各个如霜打的茄子蔫吧着。 三人没有多看一眼,被嬷嬷引至主屋左侧的书房内。粟米和秋荷正要跟着进屋,被嬷嬷拦了下来:“主子们说话,咱们都在外面等着即可!” 杜筠婉回眸,望着满脸担忧的粟米和秋荷,微笑着说:“没事,你们俩在外面等着吧。” 书房不算大,当房门闭合的那一刻,整个书房瞬间更显得昏暗阴沉。就在杜筠婉稍作适应了环境之时,一侧的轩窗被缓缓推开。 光线射入屋内的一瞬间,恰似一卷泛黄古旧的书简被徐徐掀开,一股沉重且腐朽的气息顿时弥漫于整个书房之中。 杜大人就坐在书案的后面,面色沉肃,身上所着依旧是昨日那件朝服,一如他那一成不变的目光,深邃而刻板。 而方才开窗之人,正是小周氏。她盈盈身姿,徐娘半老却不减风韵,转身坐回软榻上时,她的面容不见丝毫紧张之态。 看来,她这是胸有成竹呢!笃定杜筠婉今日的发难,终究无法改变任何局面! “父亲万福。”杜筠婉微微垂眸,身姿婀娜,欠身朝父亲行礼。 杜大人语气依旧平和,只是那眼眸之中没了往昔的流光溢彩,仅剩下干涩空洞的凝望:“婉儿今日来所为何事?” “父亲不知?”杜筠婉挑眉反问,微微斜睨了小周氏一眼,接着说道,“今日这阵仗,倒像是特意为女儿所设,父亲怎会不知?” 杜大人缄默不语,他的神情隐匿在光影之后,显得晦暗难明。 小周氏款款起身,依旧温柔地拉着杜筠婉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傻丫头,怎能这般与父亲讲话!我们终究是你的长辈,有何不满之处,咱们且坐下来慢慢说。” 当真好心态! 杜筠婉都不得不钦佩小周氏这般,明明恨到牙根疼,明明巴不得下药让她和她母亲一起死去,却依旧能稳住心神,佯装“圣母”。 莞尔,小周氏拉住杜筠婉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力道很有讲究。 只见小周氏的双眼紧紧抓住杜筠婉的目光,语重心长道:“婉儿啊,兹事体大,整个杜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可明白?事情闹得过大,于整个杜府皆无益处,你说是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杜筠婉直直地望着小周氏的眼睛,明明看不进眼底,却似乎瞬间懂了其中的深意。 她又抬头看了看书案后面坐着的杜大人,那边依旧像一尊雕像般毫无反应。 一瞬间,杜筠婉全然明白了! 苇禾堂的地面新扫、树枝新剪,这般变化他心知肚明,却选择视而不见。 野山参和布匹被调包,他明知这是主母房送来的人,却也只是选择将其遣回原籍处理。 而此时,她想要申述的种种,他想必也有所知晓,只是…… 杜筠婉起身,来到杜大人桌案前,可她并没有走得太近:“父亲,若我像母亲一样默默地死在别院里,是不是就不会影响到杜府的声誉了?” “婉儿,你这番话究竟是何意?你父亲既然接你回府,自然是希望你养好身子,平平安安成家... ...” “日日喝着有毒的汤药,还能养好身子、成家生子?”杜筠婉毫不留情地打断小周氏。 “放肆!”小周氏终于按捺不住,即将翻脸,“你有何凭据说汤药里有毒?” “我何时说过这毒是您下的?”杜筠婉毫不退缩,目光坚定,“所以,您这般急切,是急于撇清些什么?” “你... ...”小周氏刚欲发作。 “够了!”杜大人终于出声,喝止了两个女人即将展开的唇枪舌战。 “老爷明鉴,”小周氏先发制人,“为妇含辛茹苦十几载,桩桩件件皆为杜府筹谋打算,不敢妄谈功劳,苦劳总归是有的吧?如今这孩子不过归来月余,便妄图掀翻这天理伦常,恶意诬陷于我,简直是杀人诛心,这是要罔顾人伦纲纪吗?” “天理伦常”、“杀人诛心”、“罔顾人伦”…… 呵!又是一连串的大帽子狠狠扣下,但凡换作一个乖巧柔顺的小丫头,恐怕早就被吓得噤若寒蝉。 可杜筠婉是见过那恶人狰狞的嘴脸,也见过生死了,自己更是在生死边缘上溜达过一遭的,她怎会惧怕这般恐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杜筠婉利落地一撩裙摆,郑重地跪在杜大人面前,“父亲,女儿体内有没有毒,请个大夫来,一查便知!” 她在人前佯装病态已久,药渣也都谨慎处理妥当,她断定小周氏并不知晓她未曾喝药。兵不厌诈,不妨先行试探一番,那老大夫究竟是否在小周氏的手上。 “你说验就验... ...”果然,一听杜筠婉说要验毒,小周氏有些慌了手脚下意识的反驳脱口而出,随即发觉自己太急切了,转而清了清嗓子道,“这请大夫来验毒可不是小事,怎可仅凭你一面之词就闹得人心惶惶。况且,你一句没头没脑的说辞就如此兴师动众,怎么?是想贼喊捉贼,把下毒的恶名硬套在我头上吗?” 杜筠婉直视着小周氏,目光坚定而锐利:“主母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不过是求个真相,怎就成了贼喊捉贼?若我体内无毒,自然能还主母清白。若有毒,那下毒之人也休想逃脱!” “哦!对了!”杜筠婉自怀中掏出那张“供词”,起身将其放在杜大人的桌案上,斜眼睨着小周氏,神色挑衅:“女儿这里有一份那日来看诊的大夫的供词,上面盖有他的私章,做不得假!父亲明鉴,瞧瞧这双给一个庸医塞了十两黄金的手,当真干净吗?” “什么?”小周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这丫头,休要血口喷人!这供词定是你伪造的,休想污蔑我!” “不信?要不要把那大夫拉出来对峙一番?” “什么?”小周氏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慌乱。 杜筠婉此时已然确认,小虎和那大夫皆不在小周氏手中,如此甚好! 可他们又在哪里呢? “咳咳... ...”门外响起一阵咳嗽,像是故意抬高了嗓音让屋内的人听见。 这声咳嗽... ...怎的这般熟悉? “大皇子殿下亲临,还不速速接见。”随即,一声底气十足的男音亮开嗓门冲着书房喊道。 大门缓缓张开,逆着阳光看过去,那高大的身形让杜筠婉浑身一寒。 “咳咳... ...我可有错过什么精彩的故事吗?”萧祁云微笑着扫视了一圈,终将目光落在了杜筠婉一脸的错愕之上。 第24章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有结果 大门缓缓张开,逆着阳光看过去,那高大的身形让杜筠婉浑身一寒。 “咳咳... ...我可有错过什么精彩的故事吗?”萧祁云微笑着扫视了一圈,终将目光落在了杜筠婉一脸的错愕之上。 嗝……杜筠婉的心头好似被狠狠地噎住了。 她猜到这高大的男子将来必会挟恩图报,可也不必这么快吧! 她也早该猜到他的身份并不简单!他如此高大,和那天见到的太子殿下一样高不可攀;他的眼神如此深邃,和一年前在城南药铺见到的太子殿下如出一辙。她早该猜到他的身份…… 可是,已经没有可是了。 这眼神太过炙热,可萧祁云居然丝毫没有抵触之意。他微微挑眉,像是对着一众呆若木鸡的人说道,又仿佛是在对杜筠婉讲:“别愣着了,你们继续!” 说完,他大步跨进门去,径直坐在了最上头的软榻之上。 杜大人回神,赶忙从书案后面转出来,拉着愣神的杜筠婉急急上前几步,“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老臣杜风参见大皇子殿下。”杜大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杜筠婉默默跟在旁边跪着,将头埋得很低,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待大皇子走后,她该如何跟父亲解释这一切。 小周氏直至此刻方才从不真实的情境中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在杜大人身侧跪下:“臣妇杜周氏拜见大皇子殿下。” “咳咳……都起来吧!”萧祁云掩唇清咳两声,他身上的药草香似乎时刻想提醒着众人,他病着。 可杜筠婉怎么都不会忘记,他的臂弯结实得很、他的胸膛硬朗得很、他的心跳也有力得很,绝不是个病入膏肓之人! 萧祁云依旧不动声色地重复一遍,“别愣着了,你们继续!” 继续啥呀继续! 这原本是家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往这里一杵,还怎么继续? 杜大人壮胆先行发问:“敢问殿下,今日骤然莅临寒舍,可是有何要事?” “嗯,有事。”萧祁云一脸肃穆地点头,而后毫不避忌地转头看向杜筠婉一直朝着自己的头顶,“本皇子为她而来。” 嗝……杜筠婉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响,几欲炸裂,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啊?”杜大人惊得忘记了礼数。 “啊?”小周氏觉得眼睛出了问题,现在更是以为自己的耳朵也出了问题。 “方才在门口,无意听见你们在说需要一个大夫,可巧了,本皇子今儿正好带了一个过来。”说着,萧祁云招手示意临渊带人上来。 那老大夫被扔上堂前时,摔得四仰八叉,杜筠婉扶额深深叹息。 这下好像也……不必再解释了。 小周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证、供词皆在,大皇子现身于此,已然表明他对此事了如指掌,那她又有何由头继续巧言诡辩。 只是,这大皇子缘何会襄助杜筠婉?她们又是何时认识的? 瞧这模样,大皇子对这丫头……颇有兴趣?!! 杜大人看了看半天爬不起来的老家伙,又瞅了一眼小周氏的反应,当下明白了这人便是那日来给婉儿看诊的大夫。 由大皇子亲自送来人证,他瞬间涌起一个冲动,欲就此凭借大皇子之手将小周氏多年的恶行逐一裁决。然而,他刚萌生出这一丝念头,便被身侧那女人凄凄切切、悲悲啼啼的哭诉给拉回了现实。 “殿下,您既然是为婉丫头而来,却也不能偏驳啊!殿下也该听听我这个做母亲的辛酸泪啊……”小周氏顾不得屁股摔得生疼,爬起来跪行了几步,绢帕擦拭着眼泪。 那模样瞧着可比杜筠婉委屈多了! “哦?”萧祁云饶有兴致地挑眉,点了点头道,“那便说吧!” “谢殿下,”小周氏即刻谢恩,而后垂眸爱怜地瞅了瞅杜筠婉的方向,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幽幽说道,“婉丫头的娘亲自打生下她就得了严重的月子病,当时皆言孝子贤孙、润母润亲,想当年更有传言说这孩子克母,府里早已传遍。她母亲久不治愈,又因着传闻不好,便带着她一起前往别院里静养。无人看管着长大的孩子,确实教养有缺,这不,刚回府才月余,就把府里搅扰得鸡犬不宁……” 杜筠婉咬了咬牙,此时若是因受不了这些诋毁而贸然插了嘴,那就真的应了她说的“教养欠佳”。 萧祁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杜筠婉的面色,她暗自咬牙切齿的模样,当真是可爱至极! 小周氏见大皇子未有反应,只当是听进去了,于是愈发卖力地道:“这些年,臣妇无时无刻不担心她们母女俩在别院里缺医少药,每日都忧心她母亲的病情。尽管沈氏还是撒手人寰,可往别院里送滋补的药品从未断过。早知道这婉丫头一回府就翻脸不认人,还不如……不如……哎……” 说着说着,小周氏哭得涕泗横流,难以自抑。 亲娘啊!她终于连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杜筠婉仰天长叹,一睁眼,恰好与萧祁云的目光相接。 嗝……她的心头又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萧祁云嘴角上扬,深邃的双眼始终在探寻着杜筠婉的面庞,似要将她的每一丝情绪都尽收眼底。 杜筠婉却是快要哭了。现在的状况,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就如同那日在医馆的相遇。她惊觉,只要遇上这个高大的男子,她便只能任他摆布,这感觉又恐惧又令人崩溃。 “说完了?”萧祁云冷不丁地突然开口,转眸,望向小周氏的眼神凌厉如剑。 小周氏浑身一激灵,这大皇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哭穷卖惨都没用?那就只能再次使出杀手锏了。 “大皇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小周氏心怀忐忑地说道,只要他肯应允,那这一局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悬念了。 萧祁云漫不经心地瞅了瞅小周氏,心中猜测:她这是要搬出后台了?啧啧啧,这个叫婉儿的丫头,在这府中的生存状况实属艰难不易啊! “行!”萧祁云刚应了声,临渊便很识趣儿地开始往门外撵人。 老大夫爬起来,第一个跑了出去。 杜筠婉转身就走,她不是不担心,只是她担心又有什么用!她已经猜到小周氏如此有恃无恐,背后一定有后台撑腰,从杜大人一次次退让便看得一清二楚。 而此时,杜大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临渊不得不走到他跟前,拱手道:“大人,请吧。” 杜大人依旧未动,半晌后,他躬身朝大皇子深深一拜:“殿下,老臣也申请留下。” “哦?”萧祁云轻笑出声。 甚好!他们夫妻二人,这是要唱对台戏了?那他倒要瞧瞧,这杜府里的水究竟有多深! 临渊关上房门的一瞬间,杜筠婉回眸最后望了一眼杜大人。他的眸光闪烁不定,竟也在凝视着她的背影,仿若在暗自笃定某种决心。 房门完全关闭,粟米和秋荷蹑手蹑脚地凑到杜筠婉跟前,沉声询问:“婉姐儿,没事吧?” 杜筠婉还在回味杜大人方才眼中的深意,无意识地微微摇了摇头。这才注意到整个院子里布满了身着统一官服的侍卫,一看就是大皇子带来的人,那刚从书房里跑出来的老大夫,此时又回到了侍卫的控制中。 杜筠婉疾步走到大夫跟前:“之前去接你的小乞丐呢?” “哪有什么小乞丐啊?”老大夫心神不定地回话,一想起这段时日的经历,简直想骂娘,“那日二小姐走后,我就被殿下带走关了起来,今日才算见到天日了……” 杜筠婉心头一颤,看来,小虎在大皇子手中。 “婉姐儿,她们都在里面,会不会对我们不利?”粟米担忧地问。 杜筠婉不吭声,这个,她真不知道。 太阳渐渐升入半空,院子里侍卫们齐刷刷地站着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的邱管事和几个婆子东摇西晃、几近晕厥,一旁站成两排的婢女小厮,也热得汗流浃背。 就在众人觉得无望时,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临渊出来拱手朝杜筠婉一拜:“请杜二小姐进书房一叙。” 该来的,躲不掉! 杜筠婉不知结局如何,但她绝不会退缩,抬脚便几步跨进了书房里。 萧祁云依旧坐在软榻上,父亲与小周氏分立两边,看神情,好似刚吵了一架。 杜筠婉向大皇子和杜大人一一行过礼后,乖巧地站在中间,谁也不靠近。 见场上的三人各占一方,那剑拔弩张之势恐一会儿再争执起来。于是,萧祁云望向了小周氏:“杜周氏,若是再无其他事,你可以先行退下。” “谢殿下。”小周氏叩拜,转身时眼角余光斜睨杜筠婉,充满挑衅,仿佛在说:看吧!谁来都没用!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休想扳倒我! 杜筠婉接收到这一记眼神,更收到了她的“宣战”。 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人在没有能力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所以,她必须强大! 杜筠婉咬着牙、咽下泪,高高扬起头颅。 萧祁云望着杜筠婉,更多了几分探究:“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方才听了你‘继母’的陈述,也与你父亲慎重商定,此事……双方都各退一步吧?” “退?”杜筠婉很疑惑,什么事是需要退一步求和呢? “婉儿,”杜大人走到女儿身前,“打从一开始,你在长盛街拦下我的轿子开始,就已经计划好去参加绢花榜,对吧?” 杜筠婉知道此事也瞒不了多久,所以她并不害怕被发现了目的:“父亲是在怪我吗?” 杜大人满眼心疼:“怎么会!我的女儿能有如此心机,入宫后,我才能安心啊!” 入宫后? 杜筠婉当即明白了父亲做了什么。他答应了不再追究下毒一事,用来换取让杜筠婉入宫参选的机会。 下毒谋害的罪名都能被原谅?小周氏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厉害,能让杜大人压抑了一辈子,又不得不卑微地用条件去交换女儿入宫的机会,这令杜筠婉更加好奇了。 “父亲同意我去参加绢花榜?”杜筠婉问。 “为父一辈子殚精竭虑,到头来还是未能保全你们母女……”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杜大人好似总有许多的顾虑。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头,满目的心疼,又异常坚定地说道:“去吧!你母亲曾说,这座府邸就是个牢笼,她被囚禁了一辈子。为父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不似表面的软弱无能,可也担心你会因此受伤,你和熹薇太相似,这座府邸不该埋没你们,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父亲,当年母亲的……”杜筠婉话到嘴边的“汤药”二字又生生咽回去。 她咬了咬牙一忍再忍,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没有能力追究母亲当年受到的伤害,她也该知道,此时的父亲能争取到“各退一步”,已经是当下最好的结果。 所以,她必须自己强大起来!她要看看小周氏究竟是仗了谁的势! “谢父亲成全!”杜筠婉福身行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25章 本皇子要她亲自布膳 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时,门外跪着的邱管事和几个婆子皆心头一惊,慌忙跪好。她们猜到下一个要处理的,便是自己了。 哪知道杜大人出门来,大手一挥,命杜诚将人全部带到柴房关押起来,听候发落。哎!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这要去了柴房,不知又要被关多久。 一干人等皆被带走,院子里只剩下两排侍卫,站的笔直如松。 杜筠婉跟在杜大人身后,低垂着脑袋,有些无精打采。二人皆往门边侧了侧,将门口主路让了出来。这时,一身贵气的萧祁云缓步跨出门槛。他身着华丽锦袍,腰束玉带,身姿修长而挺拔。阳光直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更凸显出那如雕刻般的完美轮廓。他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透着一抹冷峻。他仰头看了看天,似自言自语道:“不知觉居然晌午了呢!” 杜大人自是心领神会,躬身一拜:“大皇子殿下,若是不嫌弃,可愿留下来用个便饭?” “甚好!”萧祁云无半分犹豫,极为爽快地应承下来,而后睨了一眼杜大人身后闷闷不乐的杜筠婉,似随心漫语,又似有意提及:“那就劳烦杜二小姐为本皇子布膳吧!” “嗯?”杜筠婉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 “这... ...”杜大人没料到萧祁云如此直接,可他的话又不似开玩笑,作为父亲的杜大人心里头迅速权衡起利弊来:“这,这不大合规矩吧... ...” “规矩是人定的。杜大人乃是朝廷五品大员,殿下本也就是闲暇小叙,岂敢劳烦杜大人及贵夫人亲自布膳,那才不合规矩。”临渊那小子向来了解自家主子,冒尖回嘴的事儿,他可没少干。 什么跟什么这是! 谁说杜大人要亲自布膳了?这小侍卫可真能瞎打岔! 不过,此一番话,杜大人也算“听”明白了。看来大皇子今日,真是冲着婉丫头来的! 此时,若是他再多言拒绝,可能就真要惹恼这尊大佛了。 “是,老臣这就命人在明善堂备膳。”杜大人躬身应承。 明善堂?杜筠婉啧啧嘴,杜大人一向勤俭,从小就没见过明善堂启用过几回。 “不了。既然是闲暇小叙,那就不必叨扰杜大人及夫人如此铺张,”萧祁云说着,目光饶有深意地望向杜筠婉,“就去二小姐的院子,小坐片刻就好!” “嗯?”杜筠婉这次听得真真切切,眉头忍不住拧了拧。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第一次来杜府就提这般无礼要求吗? “怎么?”萧祁云瞅着杜筠婉变了脸色,心里觉得好笑,可又忍不住想再逗逗这小丫头,“本皇子帮了你... ...两次!请本皇子吃顿饭,不过分吧?” 两次? 哦对... ...两次! 可我哪次也没请你帮啊??? 杜筠婉怎么想都觉得,若是没有他,上次在医馆“收拾”那老大夫虽说费点劲,可终究会让小虎把人藏起来,今日秋荷也不会一直联络不上小虎;若是今日他不来,杜筠婉自己拿着人证、供词,还有小药碗,就算扳不倒小周氏,可是给自己争取一个入宫参加绢花榜的机会,她自己也能搞定! 哎! 可是,已经没有可是了。 “那就请大皇子殿下移步苇禾堂吧!”杜筠婉此时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向萧祁云行了个礼,那模样要多温顺有多温顺。 小虎还在他手里呢,她哪有资格拒绝呀! “咳咳咳... ...那就多有叨扰啦,杜二小姐。”萧祁云一脸得逞的笑,那笑容里透着几分狡黠和得意,而后抬脚便先行一步。 经过杜筠婉身前,他分明又嗅到那淡淡的香味,如同那日,他将她抱起时,怀中久久都没能散去的甜,那股甜丝丝的味道,仿佛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让他难以忘怀。 由杜大人亲自“监工”的膳食,就是到位得快!没多会功夫,婢女们呈上一盘盘美味佳肴,排着队伫立在苇禾堂的主室门前。 秋荷端来净手盆,杜筠婉认认真真洗净双手,示意婢女们依次送菜进来。 布菜是有讲究的。菜肴的摆放位置也有固定的法则:带骨肉要放在净肉左边,饭食放在用餐者左方,肉羹则放在右方;脍炙等肉食放在稍外处,醯酱调味品则放在靠近面前的位置;酒浆也要放在近旁,葱末之类可放远一点;如有肉铺之类,还要注意摆放的方向,左右不能颠倒。 粟米端着另一个净手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萧祁云擦洗完毕。那人倒是一点儿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主座之上。他目光灼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杜筠婉。 只见她认认真真、低眉顺眼的模样,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萧祁云心里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若是日日能看到她这样为自己布菜,那想必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你在别院生活那么久,礼数倒是丝毫不差!”萧祁云难得真心夸赞一个人。 杜筠婉面色平静如水,待菜肴一一布齐,她才缓缓退至一旁站好,依旧低眉顺眼地轻声回道:“在别院时,母亲教的。” “你叫... ...杜筠婉?”萧祁云微微侧目望着她,眼中满是期待。那期待的目光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是。”杜筠婉的回答依旧平静得毫无波澜,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她的心中掀起丝毫涟漪。 萧祁云不由得有些着急,这会儿才恍然意识到他方才究竟在期待些什么了。 她太过平静,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而他居然满心期待能够看到她朝自己展颜一笑。 “这里没有外人,你坐下来。”萧祁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一个女子同自己共进午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杜筠婉微微一怔,抬头看向萧祁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低声说道:“民女不敢,殿下身份尊贵,民女站着伺候就好。” 萧祁云眉头微皱,沉声道:“让你坐,你坐便是。” 杜筠婉依然固执地立着不肯动,那身姿仿若生根一般坚定。却哪知萧祁云竟直接伸出那双有力的大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杜筠婉的手。 两人的实力相差实在是太悬殊了,杜筠婉根本无力反抗,就这般被硬生生拽了过去,一把按在了他身旁最近的凳子上。 杜筠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瞪大了眼睛,双颊瞬间染上了绯红。她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肯发出一声。 她可不会玩那种欲拒还迎的套路,娇嗔一声“殿下,这于礼不合!”。万一惹得他一兴奋,再整出更不合礼数的幺蛾子,受伤害的只能是她自己。 此刻,她没有恼羞成怒地跳起来,就已经很控制自己了。 毕竟面前的男子,她打又打不过! 她极力隐忍的模样,让人看了是又心疼,又想好好怜爱一番。可萧祁云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很郑重地思量一番:这丫头要是只做个通房,实在是可惜了!啧啧,那就勉为其难给她留个侧妃的位子吧! 萧祁云拿起银箸,夹了一块剔了骨的鱼糜放在面前的碗中,连同银箸一起推到杜筠婉面前:“吃吧!饿了一上午了吧?” “咕噜噜……”杜筠婉的肚子真是会挑时间,这下好了,一点儿颜面都没了! 萧祁云忍了忍笑意,招手示意一旁的婢女重新取来一副碗筷。摆好后,临渊极有眼色地屏退所有人,连同他一起站在了门外伺候。 “现在只有我们俩了,快吃吧!”萧祁云如同哄着一个小女娃般,他第一次觉得这种像家人般的感觉,也挺不错! “咕噜噜……”杜筠婉的肚子真的挺着急的。 她其实也不是个矫情之人,吃个饭而已,有啥好怕的! 吃就吃! 杜筠婉端起面前的碗筷,也懒得管那么多,这大皇子殿下看起来明显是并不饿的样子,反正她是真饿了,忙不迭地给自己夹着菜,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 萧祁云就这样默默地凝望着杜筠婉吃饭,她吃得很香,就仿佛忽略了他的存在。可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挺好! 她不那么害怕他、躲避他,这样挺好! 杜筠婉食量不大,一会儿便吃饱了。而萧祁云只时不时尝一口杜筠婉经常夹起的“葱花鱼丸”、“爆香肉片”,还有那碗香甜的“荷花小酪”。 原来,这丫头喜欢吃这些。 萧祁云不禁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孩子的爱好! 吃饱了,杜筠婉把碗筷轻轻放下,下面该谈正事了。 只见,她一脸正经道:“殿下,小虎在哪?” 第26章 民女绝不参与竞选太子妃 杜筠婉一脸正经道:“殿下,小虎在哪?” 萧祁云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也对,那大夫在他手中,她又怎会想不到那小乞丐也是被他带走的。 “你不应该谢谢我吗?”萧祁云拈起一旁的绢帕,轻拭嘴巴,复又擦拭双手,“你可知,我为何能这般清楚你今日的行动?” 这般发问的话,杜筠婉也便猜到,她的计划是小虎告诉了大皇子,正因如此,他才会在今日准确地掐着时间,把大夫带到了杜府里来。 换而言之,她竟是被小虎出卖了! “生死关头,那孩子为求自保,即便出卖于我,也情有可原。”人情世故,杜筠婉早已看淡。 当初结识这个小乞丐也是在难民署,怜其可怜,便多予照拂了些。她怎还能期盼着人家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为她办事? “那孩子?呵呵……”萧祁云轻笑出声,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丫头片子,你较之于她,亦不过大了两岁罢了,你又怎知晓他于这世间的历练便少于你?傻丫头,他可比你狡猾多了。求饶的时候,那真是什么都能全盘招认的。” 奇怪!不论小虎为人如何,似乎都轮不着他来对她加以教导吧?只是,这话杜筠婉敢怒不敢言,她还不想死呢! “求殿下放了他。”杜筠婉起身朝萧祁云恭敬地福身行礼。 “求我?”萧祁云挑眉,“竟为一个出卖你的人?” 他着实不解,他已然将话言至这般地步,这丫头怎的仍为那小乞丐求情。 杜筠婉略作思忖,神情认真地道:“他既出卖了我,难道不应该亲自跟我解释吗?看着有愧之人向自己拼命求饶,不是很解气吗?” “……”萧祁云一时语塞。 突然觉得,他似乎捡到了一个大宝贝!这令他无比兴奋! “就依你!不过……”萧祁云突然伸手,如鹰爪般牢牢抓住杜筠婉纤细的手腕。 那向来低眉顺眼的小丫头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只觉一阵疾风袭来,便已被一股大力一把带入他坚实的怀里。 “啊!”杜筠婉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亲娘啊!这究竟是个什么要命的人啊? 让他心生不满,他定能想方设法整死你;说得令他太过满意,却也能将你活活吓死! “殿……殿下,民女还未及笄呢……这,恕民女不敢……”杜筠婉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坚强隐忍此刻早已一败涂地。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娇弱的身躯在萧祁云的怀中微微颤栗。 她那原本清澈的双眸此刻满是惊恐与无助,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揪着衣角,贝齿紧咬着下唇,几近咬出血来。她的语无伦次、紧张崩溃,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被萧祁云敏锐地捕捉到。 萧祁云却仿若未闻,嘴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那笑容带着几分不羁与霸道。他微微眯起双眸,目光肆意地在杜筠婉娇俏的面容上流转:“在本皇子面前,哪来那么多规矩。还未及笄吗?是要本皇子等你及笄后,再收了你吗?” “收……什么?”杜筠婉满脸惊愕,挣扎着站起来,好在萧祁云只是想逗逗她,并没有真正用力禁锢她。 杜筠婉狼狈地爬起来,“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来:“求大皇子饶命!民女想进宫参加绢花榜,民女只是想……” “哦?看来是看不上本皇子了,想去绢花榜?难道是想着太子妃的位置?”萧祁云的脸色骤然阴沉,双眸如寒刃般死死盯着杜筠婉一脸的茫然。 见她那副全然不知就里的模样,他这才微微舒缓了神色,平和一些。 “太子……妃?”杜筠婉大脑迅速运转。 她回想起这段时间里,杜淑慧对自己恶语相向,小周氏恨不得整死她也要阻止她去绢花榜,而父亲在她刚回来的第一天就恨不得让她赶紧去参加绢花榜…… 这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原来,绢花榜是与太子选妃一事相联系的呀! “不不不!”杜筠婉赶忙摆手,神色惶恐,“民女参加绢花榜是为了别的事情,民女绝不参与竞选太子妃!” “别的……什么事?”萧祁云挑起唇角,愈发压低了身段,一张俊朗非凡的面庞几乎就要贴着杜筠婉的娇颜。他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杜杜筠婉被这么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紧紧盯着,那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来气。她赶忙退了半步,双手撑着地面,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恨不得将脸埋进地底下:“求殿下饶命,恕民女暂时不能说,请殿下饶命!” “饶命……饶命……”萧祁云撇撇嘴,他何时也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啊! 这小丫头,怎会如此害怕自己? “起来吧……”萧祁云有些无奈,这无力的挫败感,居然让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片子给整出来了。 呵!想他二十三年的光景,真是白活了! 实在可笑! 杜筠婉如蒙大赦,赶紧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这人的命令必须得听啊! 不然他再动手动脚,恐怕就没那么轻易能逃脱了…… “明日就是绢花榜初选,来时看见杜大小姐一车一车的买回了不少物件儿,可有你的份?”萧祁云一脸戏谑,眼神中透着几分狡黠。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还差点儿就去不成初选了。”杜筠婉老老实实回话,语态平和得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没有半点儿波澜。她微微垂眸,似乎那些身外之物于她而言毫无吸引力。她那清透的目光中,只装得下对能否参选这件事的关切,其他的,仿佛都入不得她的眼。 “呵!那么,本皇子送你一份大礼,如何?”说着,萧祁云起身,不由分说地拉着杜筠婉就往门外走。 说是走,他迈出一步,顶她飞奔好几步。对于杜筠婉而言,没有飞起来就算不错了…… 她一路踉踉跄跄,像个被狂风摆弄的小风筝。当她的双脚终于平稳地踩在地面上时,这才发现她们又回到了翡华院。杜筠婉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她似乎猜到了萧祁云想做什么,眼神中瞬间流露出一丝慌乱。 “那个……殿下,民女觉着……哎?”杜筠婉还未把话说清楚,就被再次拉着闯入了院内。 一众侍卫严阵以待,小周氏还在和嬷嬷、杜淑慧三人义愤填膺地咒骂着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一堆人,让她们整个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杜淑慧的眼睛里冒着火!方才听说大皇子来了她们家,还去了苇禾堂用午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的。可亲眼看着大皇子拉着杜筠婉的手,那怒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倒不是说,她有多嫉妒杜筠婉能得大皇子青睐,毕竟她一直以来的目标可是太子妃之位,区区一个皇子妃,她根本就未曾放在心上。然而,她绝不能容忍杜筠婉先她一步被人看中。 小周氏赶忙上前行礼:“臣妇拜见大殿下,这……这突然前来,所为何事啊?” “没什么!”萧祁云依旧微笑着,可眼神凌厉如刀,让人不寒而栗,“既然明日,杜府两大千金均要参加绢花榜初选,本皇子觉着,杜夫人也不该厚此薄彼才是!” 这没头没尾的话,小周氏的确没听明白其中深意,只好再次躬身,小心翼翼地询问:“殿下此话怎讲?” 萧祁云一点也不客气道:“杜大小姐那一车一车的入宫行囊,是不是也该分给妹妹一半呢?”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几分审视。 “什么?”杜淑慧一听,气得顿时柳眉倒竖,愣生生被嬷嬷拉住压制了下来。 “是是是,臣妇也正有此意。”小周氏的脸色转变之快犹如翻书,刚才还一脸的为难与犹豫,此刻瞬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这不是之前婉丫头身体不适,去不了绢花榜,臣妇这才没有准备不是。既然明日就是初选了,再去置办的话,时间的确来不及……” “母亲,我的……”杜淑慧气得浑身颤抖,声音都变了调。 小周氏回眸就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警告她不许乱说话,而后接着说道:“大姐姐就该做出些表率来!让出一半给婉丫头,也是应该的!” 杜淑慧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要晕厥。她为了这几车东西,可是起早贪黑忙活儿了好几日,今儿才终于备齐了带回府邸。 怎么好端端的冒出个程咬金来?还要狮子大张口,分得她一半的物资! 岂有此理! “如此甚好!”萧祁云很满意,笑意更足,“那么,本皇子就留下四人,帮着杜夫人打点吧!” 他的声音清朗有力,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他的目光很敏锐,扫视了众人后,直直地落在了小周氏身后的书房方向。 不远处,书房的门口,杜大人远远地立在那里观望着这边的动静。见萧祁云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他深深一鞠躬,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7章 这条路不会是光明坦途 “天色不早了,本皇子还有事,便不久留了。”说着,萧祁云拉着杜筠婉转身就走。由始至终,那只钳制的大手就未曾放开过一刻。 哎?哎哎?还不放手吗?杜筠婉满心诧异。 他不是要走吗?一直拉着她作甚? 杜筠婉满心狐疑,试图挣脱那紧紧钳制着她的手,然而一切皆是徒劳。她的手心被牢牢握住,根本动弹不得。 他们来到杜府大门前,在杜筠婉已经放弃挣扎的时候,萧祁云终于撒了手。 “怎么?抢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不痛快吗?”萧祁云挑眉看向杜筠婉,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痛快……”杜筠婉撇撇嘴,声音细若蚊蝇,透着无奈。 “你不太高兴?”萧祁云微微皱起眉头,深邃的眼眸紧盯着杜筠婉,仿佛想要看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怎么会……”杜筠婉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可那笑容是如此的勉强,比哭还难看。 萧祁云有些疑惑地凑近她,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不想与她为敌?” “嗯。”杜筠婉沉默良久,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她低垂着头,额前的几缕碎发随风飘动,遮住了她脸上复杂的神情。 “呵!傻丫头……”萧祁云冷哼一声,脸上满是嘲讽之色,冷笑道:“你以为,你不去抢她的东西,她就能在皇宫里照拂你?”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地刺向杜筠婉,带着浓浓的不屑。 杜筠婉摇摇头,倔强地不肯再多说一句。她可从来没指望杜淑慧的照拂,只要别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她就谢天谢地了! 可如今,她大喇喇地明抢她的宝贝,虽然是萧祁云出的手,但杜淑慧一定会把账都算在她的头上。 哎!这明显是在“帮”她树敌啊! “小丫头片子?”萧祁云的脸突然凑近,他的双眸如同深潭一般深邃,有能洞悉人心的魔力。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发丝搅得她眼睛酥酥麻麻。 他的声音低沉,满是蛊惑之意:“既然你选了进宫便要明白,这条路不会是光明坦途,你可准备好了?”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眼睛,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眼神看到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这样一个娇小柔弱的丫头,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让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心疼之感。这种感觉仿佛是一根轻柔的羽毛,轻轻地拂过他的心弦,却又留下了久久难以消散的震颤。 他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形容这种复杂而微妙的感觉,在沉思许久之后,姑且将其称作“怜悯”之心吧。 直到他转身离开,杜筠婉也只是低眉顺眼地静静侍立着,偶尔回应一个浅浅的、怯怯懦懦的微笑。他知道,当他上了马车后,她的眼神定会瞬间变得灵动起来。 “主子,咱们刚上马车,那杜二小姐就像只欢快的狍子,蹦着跑回去了。”临渊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向车内的萧祁云说道。 萧祁云听闻,不禁笑了笑,有些许无奈,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临渊走时,神色严肃地点了四人留下,那四个侍卫如同门神一般矗立在那里,目光如炬。监督着小周氏三人一点一点清理着物件。杜淑慧试图上前阻拦,却被侍卫威慑的眼神给逼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想护又护不住,心态彻底崩溃,她的心在滴血,恨得脑仁疼。 真是艰难的一天! 傍晚时,杜筠婉目瞪口呆地看着四个侍卫搬回来的物件,摆满了她的小屋子。若是装马车,估计也能装上两三车呢! 啧啧啧!杜大人勤俭节约,怎生个女儿这般能嚯嚯? 杜筠婉暗暗咋舌,头疼着这么些东西,她得往哪儿搁? 粟米看着这些也很头疼:“婉姐儿,这些……真的都要带去皇宫?” “带什么带!”杜筠婉咂咂嘴,“你又不去帮我整理,指望我一个人弄啊?岂不累死了!”说着,她无奈地甩了甩衣袖。 “要不然……奴婢还是陪您进宫吧……”粟米弱弱地问,她是真的担心杜筠婉一个人去皇宫,那深不可测的地方,小姐会不会受欺负。 “不怕被人偷家啊!”杜筠婉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逗趣,她当然知道粟米在担心什么。 只是,她也怕。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着她,她怕带着粟米,这单纯的丫头会受伤,会因为自己而遭受无妄之灾。 “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守着我的东西!记住!万事不可冲动!”杜筠婉神色郑重,而后又一脸宠溺地捏了捏粟米的脸颊,“乖乖等我回来接你!” “那让秋荷陪你去吧!奴婢真不放心你一个人……”粟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和焦虑,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她紧紧地抓着杜筠婉的衣袖,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不了,”杜筠婉很坚决,“这一次我得独自面对!”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粟米知道,此事已不容再议。 “那个……那个药碗,奴婢藏起来了。”粟米小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 “做得很好!这次意外太多,没用上也无关紧要,总之结果已经达成就好。”杜筠婉微笑着返回内室,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秋荷望着这些东西,无奈地挠了挠头,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夜里,杜筠婉做梦了。梦中,母亲搂着自己坐在门槛上,望着别院的明月,那温婉的面容轻笑着,她的声音温柔而动听:“宸乾殿的回廊下有一棵苦楝树,那里的月色很美很美... ...” 小小的杜筠婉依靠在娘亲的身边,懵懵懂懂地问:“娘亲,皇宫里很美吗?” “蒸入黄梅雨,寒收苦楝风。”母亲的眼神中透着怀念与眷恋,仿佛那棵苦楝树和那片月色承载着她无数的情思。 醒来时,母亲的声音还在杜筠婉的耳畔不断回响,如梦如幻,带着一种让人心醉的魔力。她仿佛能看到那棵苦楝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一地斑驳的月影,那月色如水,如梦如诗,美得让人心悸。 “二小姐,醒了吗?”秋荷轻轻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举着一身新衣裳进了屋。 “哪来的?”杜筠婉一边洗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的眼神还有些惺忪,并未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那身衣裳上。 “就是昨日的那一堆物件里翻出来的啊!”秋荷兴奋地将衣服展开,“大小姐的身量比您高,衣服略长,奴婢……奴婢就连夜改了改,二小姐,您这要进宫了,我们可不能穿得太寒酸,让人看低了去!” 一瞬间,杜筠婉的心头又似被堵了,堵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两个小丫头这般好!怎么都让她给遇上了呢?真是! “谢谢你,秋荷。”杜筠婉起身,她轻柔地舒展着双臂,任由小丫头兴奋不已地把衣服给自己套上去。秋荷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完成一件极为重要的使命。 粟米笑了笑,接着说道:“婉姐儿,奴婢和秋荷挑了些您可能用的上的,给您装了半车带着,其余的就都锁进小仓库了。” “嗯。”杜筠婉并不大操心,她深知粟米和秋荷做事向来妥帖。 马车摇啊摇,车轮在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那节奏仿佛一首古老而悠长的歌谣。车中的杜筠婉随着颠簸的节奏微微晃动着身子,心情也如同这摇晃的马车一般起伏不定。 终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停在了神武门前,杜筠婉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了马车。她刚一站稳,便迫不及待地抬头四顾。 那高耸威严的宫门,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镶嵌的金色门钉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宫廷的神秘与尊贵。她的视线缓缓移向两侧,长长的宫墙一眼望不到尽头,宛如一条巨龙蜿蜒伸展。宫墙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了望塔,守卫们身姿挺拔,神色肃穆。再往远处看,宫殿的飞檐斗拱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壮观,那翘起的檐角仿佛欲展翅高飞的鸟儿,威严灵动。杜筠婉望着这宏伟而陌生的景象,心中不禁一阵紧张。 “娘亲,我要入宫了... ...”杜筠婉心头有些酸,眼睛也酸得想落泪,“那便去看看您常提起的,那棵苦楝树吧... ...” 正在晃神之际,身后一辆马车不知怎的受了惊吓,直直地朝她冲了过来。 第28章 一入宫门 “娘亲,我要入宫了... ...”杜筠婉心头有些酸,眼睛也酸得想落泪,“那便去看看您常提起的,那棵苦楝树吧... ...” 正在晃神之际,身后一辆马车不知怎的受了惊吓,直直地朝她冲了过来。 只觉得身后一阵怪异的风呼啸而过,刚回身就被一个浑身粉嫩嫩、软绵绵的身影猛地将她推向一旁。那推搡的力量虽然急切却并不强大,然而她们两个都太过娇弱,在这突如其来的推力下,根本无法稳住身形,便齐刷刷一起滚落在一旁坚硬的石板上。 待杜筠婉定下神来,心脏还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看清救她之人也是一位身量不太高的小姑娘。只见那姑娘身着粉色的裙裳,此时已沾染了不少尘土,发髻也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惊恐之色,但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中却透着坚定和勇敢。 想来,应该也是这次参加绢花榜的女子。 杜筠婉连忙起身,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狈,伸手将那姑娘也扶了起来,感激地说道:“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姑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略带羞涩地摇了摇头。她的笑容很纯真,可却不肯张口说一个字。 就在这时,不远处急急地跑过来一个小婢女,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将手中的披风、包袱匆忙搁在地上,随后双手慌乱地扶着眼前的女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查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姐没事吧?可有受伤?” 那女子依旧面带微笑,轻轻柔柔地摇摇头,又摆了摆手,那动作优雅而从容。她的眼神清澈如水,仿佛在告诉小婢女无需担忧。 小婢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朝杜筠婉躬身福礼道:“我家主子名叫林悦瑶,只是,主子自小重病高烧,落下了病根,口不能言... ...还请小姐见谅!” “啊……这样啊,我叫杜筠婉,帮我多谢小姐搭救之恩... ...”杜筠婉闻言,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想起方才自己对人家小姐那怪异且充满探究的打量,心中懊悔不已,连忙再次行礼道谢。 小奴婢似乎对此类情形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神色平淡地道:“杜小姐客气了!我家主子听得见,只是不能说话。” 杜筠婉望着依旧笑容满面的林悦瑶,心中的感激之情愈发浓烈,更多了几分怜惜。 杜筠婉微笑着朝林悦瑶点点头:“此番若不是林小姐,恐怕我凶多吉少了。” 林悦瑶轻轻摇头,她的手一直在打着手语,只是杜筠婉看不懂。小婢女道:“杜小姐言重了,主子说换做任何人她都会出手相助的。” 杜筠婉微微颔首,她的余光不留痕迹地瞥向方才冲过来的那辆马车。不远处,那马车的车夫终于将马儿制止住,跟上前面的车队缓慢远去。 她又回眸环顾四周,只见宫门前人头攒动,陆陆续续挤满了女孩子。她们身着各色华服,或娇艳,或素雅。有的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像一群欢快的小鸟;相熟识的女子们更是聊得不亦乐乎,那一张张笑靥如花的脸庞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时不时还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下一刻,杜筠婉便看见了杜淑慧,那愤恨的目光如千万道利箭,好似下一刻便要将她射成筛子。杜筠婉不愿去细想,方才那辆发了疯的马车与此时盛怒的杜淑慧是否存在着联系。 杜淑慧款款而来,她的身边还有几位小姐,纷纷望着杜筠婉这边,交头接耳,神色诡秘,那一张张樱桃小口快速地张合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只见她们的眼神中时而闪过一丝轻蔑,时而又流露出几分狠厉,仿佛在密谋着什么。 来者不善! 杜筠婉下意识转头对林悦瑶道:“林姑娘,我的麻烦找过来了,避免伤到您,您先躲远点儿!” 林悦瑶闻言,抬头看向那三五个女子,只见她们齐头并进、快步走来,一个个昂首挺胸,气势汹汹,那架势活脱脱是三句话不合,就要撸起袖子大打出手的样子! 可这姑娘居然又往前面站了站,那姿态似乎在大义凛然地说:“她们人多势众,你这边好歹也有三个人头可以送!” 杜筠婉有些哭笑不得,就她俩这瘦瘦弱弱的模样儿,再加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婢女,别说是抵抗了,恐怕连逃跑都费劲,实在构不成任何威胁啊! “那就跑吧……”说着,杜筠婉拉上林悦瑶撒腿就跑。 三人如同脱缰的野马,飞快地朝神武门方向跑去,那边毕竟有士兵把守,站在他们旁边,难道杜淑慧她们还敢如此嚣张,公然动武力闹事不成? 快了,快了……就快到门口了…… “啊!”林悦瑶的小婢女不知是被谁绊了一跤,直直摔在了地上。 杜筠婉听到小婢女的惊叫,迅速回身正要去拉起她,就在这时,一旁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体态微胖的小姐。只见她脸上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那粗壮的大脚似有意般狠狠地踩在了小婢女的包袱上,而后一脸“惊讶”地阴阳怪气道:“呦!我还当是踩着屎了呢?吓我一跳!” 那语气充满了轻蔑与嘲讽。 小婢女不敢顶撞,却也倔强地使劲儿拉扯着包袱。奈何那小姐浑身的肉紧实得如同石头,她扯了半天,小脸憋得通红,也没扯动。 杜筠婉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她默默向后倒退一步,双唇轻动,数上一二三,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积攒力量。紧接着,她像一只小豹子般猛冲过去。“咚”得一声,整个人不顾一切地砸在那位小姐的后腰上,那冲击力极大,将那小姐撞出去好几步开外。 “哎呦!”那小姐猝不及防,险些脸朝地。 杜筠婉捂着“受伤”的肩膀,亮开嗓门儿声嘶力竭地“惊呼”道:“有蛇有蛇!哎呀亲娘啊!有蛇!” 不明所以的众人,听到“有蛇”吓得尖叫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林悦瑶赶忙将小婢女从地上捞起来,杜筠婉拉着她们二人正要趁乱跑掉,却被那胖乎乎的小姐拦住了去路。 “撞了人,你想往哪儿跑?”那小姐双手叉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那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将杜筠婉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远处,疾步追过来的杜淑慧几人也纷纷围堵了上来。身边的几位小姐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们满脸得意,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惨了!今天这是要干架了! 杜筠婉绝望地仰天长叹…… “慧儿,这就是你们家那个庶女?”一个穿红戴绿的小姐斜着眼睛,嘴巴快撇到头顶上去了,眼睛往上一翻,那模样简直傲慢到了极点,就不拿正眼瞧人。 “王家姐姐,您瞧瞧,就这样的女子,还让咱慧姐儿劳神伤身的,真不至于!”另一个黄衣服小姐打着扇子,脸上的妆容浓艳,笑得一脸荡漾。 “谁说不是呢!”那个穿红戴绿的,被唤做王家姐姐的女子两手一摊,眼神轻蔑地望着杜筠婉身上的衣服,提高了音量道:“哎?这身衣服不是慧儿那日挑的吗?” “没错没错!这就是慧儿妹子的衣服,花了十几两银子呢!”方才那个微胖的小姐扯着尖锐的声音帮衬道,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到。 杜淑慧见众人的口诛笔伐直指杜筠婉,心头本想跟着骂上两句,可觉得光是自己骂不过瘾,于是挥洒着自己委屈已久的眼泪,痛心疾首道:“诸位姐妹,我心里苦啊!这个庶妹,整日偷我的东西也就罢了,与我争、与我抢,我也都忍了,可今日是绢花榜的初选,她居然……居然穿着我花了重金请人手绣的衣裳来这里招摇过市。这是当我杜大小姐是死人吗!简直欺人太甚!”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是就是,我能作证!这衣服可是我陪着慧儿亲自挑选的,休想抵赖!”那个王家姐姐义愤填膺,就如同行侠仗义一般。 杜筠婉突然有些语塞,这事吧!好像是她有错在先了…… 虽说这衣服并非是她亲自去抢的,确确实实是她亲自“穿”上身的。想那秋荷、粟米估计也没料到,居然能在宫门口发生这样一场令人尴尬的闹剧。可这个时候,说得越多,只怕错的也就越多,若是再贸然搬出大皇子来,那局面估计更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以,杜筠婉咬了咬牙,算了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波澜,告诫自己此时绝不能意气用事。 若真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何以喧哗?”一道清丽浑厚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自人群外传来。这声音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29章 太子名叫萧祁昭 “何以喧哗?”一道清丽浑厚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自人群外传来。这声音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看热闹的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自动让开一条路。只见一男子身着华丽锦袍,身姿挺拔,带着一众威风凛凛的士兵骑着高大威武的骏马,停在神武门下。那男子剑眉星目,面容刚毅,浑身散发着尊贵无比的气息。 “呀!是太子殿下?”人群中突然一道声音划破寂静,那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众人听闻,纷纷诚惶诚恐地跪下。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齐声高呼,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林悦瑶看呆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杜筠婉一把扯过来按在地上跪好。三人皆低眉顺眼,尽力让自己隐没在人群中。 太子端坐在马背上,目光如炬,凌厉地扫视着四周。他的眼神犀利而深邃。终将目光定格在杜筠婉的头顶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记得有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敢大胆冒充她人身份、行事不知轻重;被人当场撞破了目的之后,居然还能气焰嚣张地叫嚷着要参加绢花榜入宫。 他觉得这丫头就是个吹牛说大话的,这样的丫头凭什么本事来绢花榜参赛?可方才在城楼上,他分明看到三个跑得欢脱的女子朝城门而来。其中的一个,不正是那日城南难民署里施粥的杜家二小姐?!! 看那瘦瘦弱弱的身板倒退一步,又猛得冲向前面敦实的小姐,他光是想想,都替她那几两小骨头感到疼得慌!又回想起那日在难民署的情景,突然觉得她能够抱起那般沉重的粥桶砸向他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所谓兔子急了也能咬人,狗急了还跳墙呢!那女子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子野蛮劲儿! “粗鲁!”背手而立的太子,站在城楼上仰天长叹,脑海里皆是帝后殷切嘱托,心中满是无奈烦闷,口中如此评价着。 昨夜的家宴上,母后话里话外都是夸赞国子监杜司业府上的嫡长女如何如何的秀外慧中、温婉淑良,若他没见过,姑且就信了。 可他不仅见过那个所谓的“嫡长女”,还见过杜府的二小姐,这姐妹俩,毫无闺阁女子应有的矜持与端庄,对峙之时那简直是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霸道无礼,何来的温婉淑良? 晚些时候,皇上处理完政务也来了,帝后二人顺势就聊起他的婚事。 “皇家子女皆早成,更何况,昭儿,你已经十七了!”皇上微微皱眉,神色严肃地说道。那语气中,带着几分身为帝王的威严,又含着作为父亲的关切与忧虑。 皇后轻轻拾起一旁的绢帕,优雅地掩了掩唇,娇声道:“是啊!云儿十五便收了通房,你到现在还孑然一身,说出去……” “说出去……如何?”太子萧祁昭微微挑眉,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羁。那明亮的眼眸洞悉一切,他心里清楚母后意有所指,也明白父皇又怎会听不出来母后的这般用意。 没错,顾此言彼的说话方式,母后可谓运用得炉火纯青。她常常将萧祁云沉湎酒色、眠花宿柳之事挂在嘴边,可曾想过,当初那两个通房丫头,不正是她亲手塞到萧祁云房中的吗? 父皇向来英明睿智,又怎会听不出来萧祁云在皇后心中从来都不受待见。也正因为这般情形,萧祁昭相比萧祁云,对自己的母后更为反感。 在萧祁昭眼中,母后的种种作为充满了虚伪与算计,让他难以心生亲近之意。那一次次看似为他着想的言辞背后,隐藏着的是深不可测的心机和难以捉摸的目的。他厌倦了这宫廷中的尔虞我诈,尤其是来自母后的种种手段,这使得他对母后的反感愈发强烈,犹如在心底埋下了一颗难以拔除的刺。 萧祁昭的目光在帝后二人之间流转,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接着说道:“莫非说出去,便能成为众人逼迫儿臣成婚的理由?” 皇后娘娘闻言,脸色一沉,想呵斥又顾忌皇上在此,只好降低了音色道:“放肆!何来的逼迫?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这般任性!” 皇上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桌子,语态依旧平和:“今年的绢花榜初选时间将近,朕原本就打算让你从这次的绢花榜中选取一两位合眼缘的,待你开设新府时能填府做个侧妃、媵妾。若是有幸能挑着一位秀外慧中、温婉淑良的女子成为你的太子妃,朕和你母后也就安心了。” 又是秀外慧中、温婉淑良... ... 萧祁昭深吸一口气,只是这关乎一生的大事,他多希望能寻得一位真心相知之人,而非只为了皇家颜面匆匆了事,更不是为了权利的制衡而不得不娶。 “父皇... ...”萧祁昭正要言说,便被皇上抬手示意而打断。 “这样吧,明日便是初选,此事便由太子负责,正好借着主事的机会与各家小姐们见一见。至于太子妃之位... ...也不必如此心急,多看一些,总归是能有更多的挑选余地!”皇上说着,似随意地瞥了萧祁昭一眼,那目光中似乎蕴含着深意。 萧祁昭心领神会,立即起身,恭敬地领旨:“是,儿臣领命。” 此时,皇后娘娘正在心中仔细斟酌着如何向皇上推荐杜家的嫡长女,她想得入神,以至于待反应过来时,居然发现这关于太子婚事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她心有不甘,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皇上却话题一转,与太子父子二人聊起了其他的事情。皇后娘娘无奈,只得悻悻然地兀自吃着东西,脸上的神情满是失落与不甘。 思绪一转,待萧祁昭下了城楼,骑上骏马出来时,就听见众人纷纷在指控那杜家二小姐“偷盗争抢”、“嚣张跋扈”……想来,这么个野蛮粗鲁的丫头,似乎也干得出来这种事! 实在粗鄙!太子忍不住咂咂舌,在心中暗自嘀咕道。 “都平身吧,神武门前严禁喧哗,诸位郡府小姐皆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何以争执至此,徒引人笑话。”太子环顾四周,而后接着道,“孤奉旨主持本次绢花榜初选的相关事宜,望各位郡府小姐好自为之。时辰不早了,小姐们可以依次排队,过神武门接受搜身盘查之后,方可入宫。一切都需听从安排,违令者按自行退赛处理,莫要心存侥幸。” 众人一听,心中皆是一紧,赶忙立即聚拢到神武门前,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排好了两条长长的队伍等待着。 “什么?太子殿下亲自主持绢花榜事宜?”杜筠婉的身侧,一名女子兴奋得满脸通红,双手紧紧捂着嘴巴,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真没见识!”另一个女子白了她一眼,“这次绢花榜本就是给太子殿下选妃嫔的,由他来亲自把关,不是理所当然嘛!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 “选妃嫔?你是说,我们有机会成为太子妃?”那女子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脸上洋溢着极度的兴奋,仿佛下一刻她就能够身着华服入主东宫,成为那尊贵无比的女主人一般。 那女子瞧着她这副模样,都懒得搭理她了。这时,又一个女子凑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是选妃嫔没错,不过大概率是侧妃呀!我觉着正妃的位置,皇后娘娘估计早就内定了人选,哪还能轮得着咱们这些人啊!” “那可不一定,”那女子道,“说不准,那个太子妃内定之人,也在这次绢花榜的人选中。” 杜淑慧默默地听着,心中默默地得意着。她觉得,就冲皇后娘娘对母亲的器重程度,还有对她的诸多夸赞,这个太子妃之位,定然非她莫属!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而此时,杜筠婉正在小声与林悦瑶“交流”。她们互通了身份,原来林悦瑶是刑部督捕司监察之独女,幼年母亲病逝,她便高烧不退好几日,从此失语。 两人在知晓彼此的经历后,相视一笑,顿生一种同命相怜之感。 第30章 借他之手,除掉对手? 宫门缓缓大开,两列宫女整齐排列,皆身着一色的浅水蓝色宫装,个个低垂着头,默默矗立在门的两侧,宛如雕塑般安静。打头排队的小姐们皆带着贴身丫头,此刻已经开始接受搜身、查行李之流程。 像杜筠婉一样没带婢女的女子也不少,她们自己提着一个小小的随身包袱,其余物件则先放置于马车上。马车从另外一个门排队而入,由那边的官兵宫女仔仔细细地查验后,方可入宫。 见林悦瑶神情略显紧张,双眉微蹙,杜筠婉温声说道:“我们一同前行如何?也好有个照应。” 林悦瑶闻言,微微颔首,脸上绽放出一抹欣然之色。 终于轮到了她们,杜筠婉面带微笑,让林悦瑶站在自己前面。林悦瑶轻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情,由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上前一步。 “小姐芳名,籍贯住处。”一旁提笔记录的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看其神态与装扮应是个管事的。她目不斜视,头也未曾抬起,手中的笔已然准备就绪,只等着听取信息后迅速抄录上去。 林悦瑶口不得言,此时小婢女也在一旁被宫女搜身、查行李,一时之间无暇顾及这边。 “小姐芳名,籍贯住处。”那管事的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又抬高了嗓音再次询问一遍。 此时的林悦瑶面露焦急之色,开始着急地抬手比划起来,然而那人却依旧全神贯注于手中的纸笔,压根儿就没抬头看上一眼。 杜筠婉见状,赶忙上前两步,微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管事,语气恭谨地道:“管事姐姐,林小姐幼年不幸失语、口不能言,能否允民女替她说?” “失语?”那管事听闻,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正对上杜筠婉那灵动如水的眉眼。 “是,林小姐是刑部督捕司监察大人的独女,名唤林悦瑶,年方十五。”杜筠婉神色郑重,认真地说道,那模样极为诚恳。 “身体有疾怎么还入宫参赛?”那管事微微皱了皱眉,神色间带着几分疑惑与不满,又似乎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就是,”另一边的队伍里也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附和着,“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进宫,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林悦瑶听着这些话语,娇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神情愈发紧张。 杜筠婉依旧笑脸迎人,可语气不卑不亢道:“管事姐姐,咱这究竟是招宫女呢还是选秀女呀?” “你说什么?”那管事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双目圆睁,抬高了声音,带着几分威严与恼怒。 “姐姐莫动怒!我看参赛标准里,并没有说身体有疾者不能参加的。许是管事姐姐您太忙了,未曾细看,要不,您再仔细参看一下规则呢?”杜筠婉微微低眉顺眼,态度看似恭顺,却是一板一眼,条理清晰地说道。 门前,骑在马上的萧祁昭听到这边的动静,转眸看了过来。 怎么又是她?怎么哪哪都有她! “长空,去看看。”萧祁昭神色略显不耐,随手一招呼,显然不欲在此时多做理会。 “是。”长空恭敬应道,领命下马,身姿矫健地走到那边的队伍中。一番询问了解情况后,又迅速回到萧祁昭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复述了一遍。就见着萧祁昭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犹如两道紧蹙的山峰。 他翻身下马来,疾步走了过去。 离得老远就听见另一队中,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一个偷人东西的窃贼,帮着一个哑巴说理,真是可笑至极!一样的下作货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就这样的货色,也想通过绢花榜够一够太子妃之位呢!哈哈哈……”另一个声音紧跟着附和,语气中满是嘲讽与轻蔑。 那两人一唱一和,正是方才杜淑慧身边的女子。太子闻声,胸腔之中深深吸进一口气,虽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可眼神里的流光颇有杀人之势。 杜筠婉回眸瞪她们一眼,并不想理会,可一扭头正与萧祁昭四目相对。 “诸位姐姐们,此言差矣... ...”杜筠婉意有所指地望着太子殿下,娇娇嫩嫩地扬起眉眼说道。 而后,她毫不畏惧地望向那些女子,神色坚定,“我等参加绢花榜,何时附加了参选太子妃的前提?难道... ...姐姐们才是目的不纯,是为了太子妃之位而来?” “你,你血口喷人!”那王家小姐怒目圆睁,正要开口回怼,就被一旁的婢女轻轻拉了拉衣角。她顿时被扯得极为烦躁,怒不可遏地一甩衣袖道:“你个贱蹄子拉我作甚!她都欺负到你小姐头上了... ...” “她是在好心提醒你,”突然,太子那清冷威严的声音响起,“孤在此!” 众人听闻,皆面露惶恐之色,又纷纷跪了下来。杜筠婉跪得可快了!动作麻利得很,把头更低了低,这种时候她可得躲远一些,莫要殃及池鱼! 这些女人如此刻薄嘴脸,实在做不得太子妃。杜筠婉心头好笑,那就当是送给这位太子殿下一点薄礼吧!免得日后真娶了这般的妻子,恐将耽误一生啊,啧啧啧!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那神情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子殿下娶了杜淑慧,未来不幸的婚姻生活令他日日以泪洗面,想着想着,她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笑猛了,太子的眼神一扫而过,正落在她扬起的唇角上。 哼!借他之手,除掉对手? 呵!笑得未免太早了些! “绢花榜本是甄选心灵手巧、绣工精湛的女子入内廷为女官,与其他无关!若是再让孤听到背后编排之谣言,定不轻饶!”萧祁昭转望众人,复而看了看杜筠婉身边的林悦瑶,她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进宫无望了,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地颤抖着,我见犹怜。 萧祁昭划过杜筠婉的头顶,接着说道:“念及此次为初犯,下不为例!若是再让孤发现,有人恃强凌弱、嘲笑诋毁别人,或是蓄意闹事、借机铲除异己之行为,将以内廷宫规从重处罚!” 他斜眼睨着杜筠婉,此言意有所指,可杜筠婉半点反应都没有,她是真没听出来这是在影射她呢! “即是刺绣女红,那便是有双手、有才能者皆可参赛。”萧祁昭面色沉凝,厉声道来,那声音铿锵有力,不偏不倚,一身浩然正气。 林悦瑶惊惶抬头,她呆呆地凝望着不远处的萧祁昭。泪光灼灼,那人就在她眼眸的中心闪耀着。温暖的阳光斜倚在他宽阔的肩上,将他的轮廓打出一道璀璨的金光,美得如此晃眼,仿若从天而降的神只,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太子殿下……他的意思,是…… “喂!丫头,快替你家小姐谢恩啊!”杜筠婉侧目,朝林悦瑶的小婢女示意,她的声音很急切,可还得尽量压低了声音。 她可不敢自己吭声,此时还是别在太子跟前儿冒尖的好! “哦……奴,奴婢替我家小姐叩谢太子殿下恩典!”小婢女慌张又不大懂宫中行礼规矩,整个人恨不得趴在地上,磕头十分卖力。 萧祁昭扫视了一眼,并未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之际,最后撂下一句:“都平身吧,继续!” 太子殿下身姿挺拔迎着朝阳前行,璀璨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伟岸的轮廓。背后长长的影子,一直荡漾在林悦瑶的心尖上。她痴痴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跪在原地,直到小婢女搀扶着她缓缓站起身来。 轮到杜筠婉搜身,那管事女子知道这是个牙尖嘴利的,也不敢多做刁难,按部就班地登记、查验。一切结束后,杜筠婉悄悄塞上一锭银子,满脸歉意道:“谢管事姐姐通容,今日多有叨扰了!” 那管事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怎么来了这么个活宝! 可她还是“软”了性子,假嗔道:“叫什么姐姐?!!宫中乱叫人,是要打板子的,往后见了管事的,都要喊姑姑。” 说着,她瞪了杜筠婉一眼,转身又忙活去了。 “多谢姑姑指点。”杜筠婉微微欠身、笑得纯粹,她伸手提上身旁的小包袱,步伐轻盈,兴高采烈地朝着前面的林悦瑶奔去。 三个女子小声交流着,跟上前面领队的步伐,缓缓向尚衣局而去。 朱墙金瓦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高耸的宫墙环绕着这片庄严之地,墙头琉璃瓦脊起伏有致,宛如巨龙蜿蜒。 宫门巍峨,红漆大门上镶嵌着金光闪耀的铜钉,庄重而威严。她们一行人绕过了好几道宫门,穿过一条条宽阔的御道,青石铺就的路面光滑平整,仿佛能映出人影。 御道两旁,古柏参天,枝叶繁茂,宛如忠诚的卫士守护着皇宫的安宁。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往昔的故事。 杜筠婉望着那些树,突然就想起了母亲常念的苦楝,她环顾四周。 宸乾殿,在哪儿呢? 第31章 哪个宫的怨妇深宵吟唱 宫殿错落有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尽显精巧工艺。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色彩斑斓,如梦如幻。每一座宫殿都独具特色,有的庄严肃穆,有的华丽典雅。通过神武门的女子们,分成了三批陆陆续续汇聚在尚衣局的宫门前,粗略估算了一下得有一百多人。 领队的宫女对着宫门前的两个小公公颔首示意后,带着这一百多人进入了尚衣局。杜筠婉环顾四周,只见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地面由青石铺就,平整而干净。庭院的左右两侧有一些附属房间,看起来像是存放衣物面料的库房。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座主殿,这里应该就是尚衣局的主殿室。 正观望着,只见从主殿室缓缓走出来一个身着官服的女子。此女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增添了成熟与稳重。她面容严肃,紧蹙的眉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不苟言笑的神态令人心生敬畏。那官服的剪裁极为合身,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她的身姿,衣袂飘飘间,自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极为精致。远远望去,真是威风飒爽! 在她的身后,紧紧跟着两个年轻些的女官。这两位女官同样身着一身女子宫装,那裙袂随风轻轻摆动,宛如春日里摇曳的花朵。她们的面容虽稍显稚嫩,却也透露出几分认真与专注,紧跟在前者身后,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三人来到众人面前驻足,为首的女官环视众人,而后厉声道:“这里是尚衣局,日后大家唤我郑司衣,我身边这两位是典衣,也是这一段时间负责大家饮食起居的管事。为了避免干扰尚衣局日常的工作,诸位参加绢花榜的小姐所暂住的院子是另辟出来的。目前参选共计一百二十五人,是近几年参赛人数最多的一次,而尚衣局屋舍有限,诸位小姐可能要委屈一些,几个人合住一间了。” 此话刚出,众人一片哗然。 郑司衣清了清嗓子,见众人安静下来后,她才接着说道:“待诸位小姐们入住后,熟悉了参赛地点及流程,便由尚书内省出题,由尚衣局监督完成并收缴统一评比。也不怕告诉你们,比赛内容一般都是祭祀衣冠的刺绣纹样,三到五日内做好上交即可。评选的过程,由尚衣局有资历的女官担任,评选出前二十名,即可参加由太后娘娘亲自命题的制作,届时会评选出前三甲。” 此时,众人异常的安静,大家都在暗暗给自己鼓劲儿。毕竟,绝大多数来参赛的官家小姐,都是冲着前三甲而来的。 为何?还不是因为太子妃之位喽! 可杜筠婉所求非此。她深知自己的能力,这么些年在别院里,光是努力地活着就耗尽心力,每日挣扎在温饱线上,更别说能有精力钻研刺绣了。如今,若是能从这一百多人的激烈竞争中闯进前二十,那想必一定是母亲泉下有知,冥冥之中保佑着她呢! 这初选的二十人,基本是已经内定为内廷女官了,再不济也是个尚衣局的女使。在杜筠婉看来,就算得不到前三甲,只要能挤身前二十成为女使,至少在这一年的祭祀活动结束之前,她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皇宫之中。 那祭祀大典结束之后呢? 按律例,若是有人想继续留下,那便可以参加正式考核,进而成为女官。此后,只要勤恳努力、才智出众,便能在这宫廷之中步步攀升,赢得更高的地位与荣耀;若是选择回府嫁人,那待遇也是极为优厚的。届时,可以得到皇上御赐的匾额,那匾额金光闪耀,其上的题字更是蕴含着皇家的尊崇与恩宠。此外,还能获赐黄金千两,这无疑是一笔巨额的财富,足以保障未来生活的富足与安稳。 如此一来,将来在说媒嫁人的时候,机会会比一般女子大出许多。无论是名门望族,还是富贵人家,都会对其青睐有加。高嫁的几率更是远超常人,婆家也定会因其曾在宫廷之中的经历以及所获的殊荣而另眼相待,视之为珍宝,给予无尽的尊重与宠爱。 正因如此,这些年,绢花榜年年参选之人不绝如缕。而今年,更是因为传出了太子选妃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女子为了能有机会接近皇家贵胄,一展自己的风采,更是趋之若鹜。 人是越来越多,可尚衣局的房间少啊!前几年人少能相对宽松些,两人一间的宿舍,今年因人满为患,而不得不做出调整,变为五人一间。 郑司衣又交代了一些繁冗的规矩后,便由两位典衣负责分派宿舍。五人一组,按站队的顺序陆陆续续地去寻找自己的房间。杜筠婉和林悦瑶主仆相互搀扶着,一同跨进“西厢十五间”时,里面已经有人了。 “什么鬼地方?居然要五个人一间?难不成我们做小姐的还要跟婢女丫鬟同住?”一位身着华丽服饰,妆容精致的女子柳眉倒竖,满脸的嫌弃与不满。 “是五个小姐同住,至于丫鬟……”另一个小姐手持着一把精美的团扇,目光四处张望着,随后径直朝着靠窗的一个床铺走去,一屁股坐了下来,“至于丫鬟,那是住柴房的。这个位置,是我的了!” 说罢,她悠然自得地打着扇摇啊摇,示意身旁的婢女赶紧把她的行李都搬过来放置妥当。 见此情景,另一个女子可不乐意了,她双手叉腰,大声说道:“你起来!你是谁家的姑娘,究竟有没有个尊卑?报上名讳才好分配床铺,大家说对吗?” 杜筠婉和林悦瑶面面相觑,两人很有默契地转身出门去了。这种时候,让她们争去吧!反正睡哪里不都在这个房间里?哪里都一样! 屋里的争吵声不绝于耳,杜筠婉淡定自若,索性坐在自己的小包袱上,与林悦瑶学起了哑语。二人比划着,时而面露难色,时而喜笑颜开,那绽放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 东厢二间的窗台前,杜淑慧盯着杜筠婉这边,眼底一片肃杀。她的身后,是方才的那几个小姐,都在指挥着婢女收拾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里面的三人应该已经“分配”好了床铺,杜筠婉拉着林悦瑶这才进屋来。 目前只剩下贴近门口的一个床铺,还有一个是因为方才吵架的两人相互不对付,于是中间隔开了一个床铺。 看来也没办法睡一起了! 杜筠婉朝中间那个床铺指了指,对林悦瑶说:“要不,你睡那里吧!我总起夜,反正也睡不踏实,我就睡门边吧。” 林悦瑶看了看门缝,有些担忧地双手比划,似乎再说:“不可!门缝大,夜里会着凉的!” “没事!以前在别院里,我柴房也睡过,无碍的。”杜筠婉满脸不在乎,将林悦瑶推到中间的床铺上坐下来,自己默默地去门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入定时分,沉重的宫门缓缓落锁,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此相应,各院院门也逐一锁上,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了门外。 炎炎夏日,除了白天闷热难耐,夜里还会潮湿多雨。 前半夜异常闷热,里面的几位小姐睡不踏实,又没有小婢女打扇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杜筠婉忙了一天累得很,再加上门缝偶尔透着一点儿风,对她而言便已足够。反正,她是睡得没心没肺,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如低喃吟唱般。杜筠婉在睡梦中恍恍惚惚,被这雨声唤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同屋的那四个人皆困得没了动静。 反正也醒了,杜筠婉小心翼翼爬起来,又蹑手蹑脚开门出去。回廊下坐着看雨,宫中的雨夜,别有一种凄美之感。那细密的雨丝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宛如一层薄纱,轻轻飘落。远处的宫殿在雨中显得朦胧而神秘,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故事。 雨声中,时不时夹杂着一段轻柔的吟唱。刚开始,杜筠婉以为是错觉,后来仔细品才反应过来,半梦半醒中,她听到的低喃吟语并不是梦境。 “这是哪个宫的怨妇深宵吟唱啊... ...啧啧啧... ...”杜筠婉忍不住喃喃着摇头。 第32章 白瞎了十两银子 “这是哪个宫的怨妇深宵吟唱啊... ...啧啧啧... ...”杜筠婉忍不住喃喃着摇头。 她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揣测着,这深宵吟唱的女子究竟遭遇了何种哀怨,才会在这无人的深夜里,用歌声倾诉着自己的愁苦。可这宫墙之内,好奇心会害死猫。所以杜筠婉很清楚,宫中之事少打听! 天色微亮,雨夜浸透了整个皇城,四下里凉爽清净。杜筠婉打着哈欠,又悄悄潜回床铺睡起了回笼觉。当她再次醒来时,屋里的其余四人都已经起床开始收拾了。婢女们纷纷从拥挤的柴房出来,帮衬着自家小姐更衣洗漱,她们的眼底皆带着疲惫,显然这一夜都不大好过。 “幸好没带粟米,呵!”杜筠婉自言自语道,而后起身出门,打水洗脸去了。 阳光斜斜地穿透云层,将半个天空染成了如梦如幻的七彩霞光。那霞光色彩斑斓,相互交织,犹如一幅绚丽无比的画卷在天际徐徐展开。打在杜筠婉明丽的脸庞,那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忍不住双手扬起盆中水,水花在朝霞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交相辉映、霞光翻飞。 就在杜筠婉玩得不亦乐乎时,自宫门外来了一队人,带头的公公手持浮尘,头快扬到天上去了。此人正是皇上跟前的福喜公公,只见他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用尖锐而又细长的嗓音喊道:“诸位参赛小姐们,听旨。” 一时间,众人纷纷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来,在院中排队跪好。整个尚衣局内顿时人多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然而,此刻却安静得很。 只见福喜公公神色高傲,猛地一甩手中的拂尘,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奉皇上口谕,今晨淑嫔娘娘喜诞小皇子,此乃我朝之幸事,万民同贺。皇上龙心甚悦,特令绢花榜参赛之人,可自愿前往承清宫挂祈福袋,以佑小皇子福寿安康。凡前往者,皆赐御赏银十两。”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谢恩,声音清脆而整齐。 福喜公公微微点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随后说道:“既如此,愿意前往者,现在便随咱家出发。” 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有些小姐迫不及待地起身向前迈出步子,眼中满是兴奋与期待;而有些小姐则显得有些犹豫,站在原地交头接耳。 “宸乾宫?”杜筠婉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她压根儿就没察觉到,眼前这位公公说话居然是个大舌头! 她想当然的,把公公说的“承清宫”当成了“宸乾宫”。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母亲凝望着别院的那轮清冷月光时的情景,那温婉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悠悠响起:“宸乾殿的回廊下有一棵苦楝树,那里的月色很美很美......” 杜筠婉不禁愣了神:“这宸乾宫... ...与宸乾殿是不是一个地方?” 可在这宫中,人心复杂、言多必失,她谁也不能问。不管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都明白了。 杜筠婉略作思索,就起身快速跟在那些愿意同去的小姐们身后。大家跟着公公,沿着蜿蜒的宫道缓缓向前走去。宫道两旁的红墙高耸,透着威严与庄重。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些许凉意,也撩动着众人的发丝与衣角。 尚衣局的院子里还剩下不足十人,其中就有“东厢二间”的五个人。 其中,依旧穿得花花绿绿的王家姐姐望着杜筠婉离开的背影,一脸看好戏般望向杜淑慧:“慧儿妹妹,你这个庶出妹妹到底有没有点儿政治立场?淑嫔产子,她都敢去祝贺?哈哈哈... ...” 杜淑慧倒是没觉得生气,反而是觉得杜筠婉越是这样“不自知”,越好! “行了行了,管她作甚!”一旁体态胖乎乎的小姐,似乎有些饿了,揉着肚子道:“王钰姝,你姐姐不是尚衣局的典衣吗?昨个人多,她没法儿多说话也就罢了,今儿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送饭来?” “李月半!直呼人名,你还有没有点儿礼貌规矩的?”那王家姐姐王钰姝气得叉起了腰,花花绿绿的衣裙被带动着翻出五颜六色的光泽,“送饭!送饭!你就光惦记着吃了?真不亏你的名字!” “王钰姝!你再叫我一声李月半试试?”那个体态胖乎乎的小姐,瞪大了双眼道,“我叫李月如,你再敢乱叫,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够了!姐姐们都消消气吧!”杜淑慧被吵的有些头疼,可这些官家小姐们各个都是有背景的,当初互相忍耐着在一起“玩”的原因,还不是因为互相利用的关系? 大家皆心知肚明,于是,也就真的不吵了。剩下两个小姐默默地立在一旁,其中黄衣服的女子依旧打着扇子,隔岸观火。 主殿内,郑司衣隐在门后静静地观望着,她的目光深邃而敏锐。 另一边,福喜公公带着一众小姐们,穿过繁花似锦、芬芳馥郁的御花园,来到承清宫门前。 今日的承清宫大门敞开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奴才皆手持祈福袋或者分量沉沉的荷包,那祈福袋上绣着精美的图案,荷包上的丝线闪烁着光芒。他们的面上皆是喜笑颜开,眉眼间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杜筠婉扬起脑袋望着高高的宫门上,“承清宫”三个大字金碧辉煌,刺得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心里头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哟! 既来之、则安之。大家排着一溜长队,由福喜公公扯着嗓子指挥着。先在一张桌案前拿取一个祈福袋,再走到另外一张桌案前,拿取纸笔写下一句祝福的话语。将纸条塞进祈福袋中,然后排队挂在正殿门前的一棵万千青的枝杈上。完事儿再返回到正殿门前,在摆放着的一个蒲团上跪下来,咣咣咣磕上三个响头,回上一句:“谢娘娘赏。” 这时,就会有一个小宫女走过来,拿着精致的小荷包,塞到杜筠婉的手心里。她稍稍那么一掂量,嗯!磕三个头,就能换来十两银子,这宫里的钱可真好赚! 返回尚衣局时,是由一个宫女带路。这宫女看起来就是个入宫没几年的小丫头,杜筠婉壮壮胆子,还是想多嘴问上一句,毕竟初选比赛之前,能再出尚衣局的机会似乎也不会再有了。 “这位姑姑,我等昨个儿刚进宫来,这皇宫甚大,美景处处皆是,真是令人眼花缭乱。从尚衣局一路走来似乎遇上了好几座华丽的宫殿,那都是哪里啊?” 那宫女微微福身,边走边道:“尚衣局处于宫城西北角,贴近神武门;承清宫在宫城的东北方向,这一路走来,会经过最大的御花园,所以景色宜人。” “哦!怪不得,那里就是御花园啊!”杜筠婉故作惊喜道,她四下张望一番,见众人排着队,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这边。 于是,杜筠婉将手中的荷包往那宫女手中一塞,故作羞涩道:“姑姑,那太子殿下的东宫……在哪里呀?” “东宫?”那宫女掂量着手中的荷包眼前一亮,目光中满是惊喜与贪婪。 一听是要询问东宫的位置,也没觉得有多不合理。毕竟,今年进宫来参加绢花榜的官家女子,哪个不是冲着太子来的。 这钱不赚白不赚! 那宫女默默将荷包揣进怀兜里,而后小声道:“太子殿下如今住在毓庆宫,属南三所,与谨身殿相望。” 杜筠婉脑瓜子飞速地转了转,大概知晓宫中的那几所颇为重要的大殿所在。然而,她本意压根就不是真要询问“毓庆宫”,所以她接着装糊涂道:“哦?谨身殿在哪里?是不是离宸乾殿不远啊?” “啊?”那宫女瞬间愣住,如同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心道这是哪儿来的一个啥都不知道,就敢盲目追求太子殿下的官小姐啊! 哎!谁让她收了人家的钱呢,只好撇撇嘴颇有些无奈道:“谨身殿,那可是正宫中殿的三大殿之一,是每年重大节日赐宴和科举考试之所。宸乾殿只是一处小殿宇,二者怎能相提并论呢。” “哦……他们都带一个‘殿’字,我还以为差不多呢!”杜筠婉憨笑着,接着道,“那宸乾殿,太子殿下可常去?” “那是自然!宸乾殿可是皇上养心休息之处,这些年,皇上处理奏折也是在那里。有时上朝前退朝后,还会跟太子殿下及辅政大臣在那里聊上许久。” “那宸乾殿在哪里啊?”杜筠婉再接再厉,她竖起耳朵等待着,眼看着重要信息即将到手,内心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告诉你在哪儿又有什么用?难道还真想去宸乾殿找太子殿下不成?”那宫女瞥了杜筠婉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和不屑,自认为如此提醒她,是在救她一命。 “哪能啊……呵呵,这不是想着……”杜筠婉被噎得只能憨笑着,极力思索怎么圆下去。 “不过,奴婢既然收了您的赏,也给您透个信儿……”说着,她四下里张望着,而后凑近杜筠婉的耳朵,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常去难民署巡查,总会经过御花园走神武门出宫。” “所……以呢?”杜筠婉一脸迷茫,显然没听明白其中的深意。 那宫女有些恨铁不成钢:“所以啊,小姐与其去宸乾殿苦等,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还未必能见到太子殿下。不如去御花园制造偶遇,岂不是更加诗情画意?” …… “呵呵……是是啊……多谢姑姑提点。”杜筠婉苦笑,而后突然一捂肚子,脸色痛苦道,“哎呦呦,姑姑,要不你们先行吧,我肚子痛的厉害... ...” 那宫女暗暗摇着头离开,杜筠婉捂着肚子目送她们远去,而后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边走边看。见对面来了两个小宫女,手里拿着荷包,似乎是刚从承清宫出来。 她慌忙上前,一脸急切道:“两位姐姐,敢问宸乾殿在哪个方向?姑姑命奴婢去宸乾殿取东西,可是奴婢迷路了。” 一旁单纯的小宫女朝身后一指,小嘴巴拉巴拉将路线说得清清楚楚。杜筠婉连连道谢,目送二人离开后,她转身朝宸乾殿跑去。 早知道问路也没那么难,真白瞎了十两银子,啧啧啧! 第33章 皇上撞鬼了 头天夜里,皇上在宸乾殿批阅奏折到很晚。窗外骤然间雷声轰鸣,闪电犹如银蛇般划破夜空,随后便是倾盆大雨如注而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檐和地面,仿佛永不停歇般。于是,皇上便歇在了宸乾殿。 今儿一早,福喜公公伺候着皇上更衣时,皇上看着窗外大雨初歇,心头才稍稍安定了几分:“昨夜暴雨肆虐,宫中各处可有险情发生?” 福喜公公那胖嘟嘟的脸庞上笑容瞬间洋溢开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回皇上,四处一切安定,今儿一早的祥云像缎带一样,美不胜收!这是吉兆啊,皇上!” “哈哈哈,是吗?去看看!”说着,皇上迫不及待地抬脚就往窗边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霞光五彩斑斓,它们彼此交织,如梦如幻,将整个天空装点得如同一幅绚丽无比的画卷。那霞光好似是织女巧手织就的锦缎,又似是仙人打翻了的颜料盘,色彩的过渡是如此自然而又美妙,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福喜公公见皇上心情甚好,于是又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调谄媚:“昨日绢花榜的小姐们刚入宫,今日一早就呈现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色,看来今年的祭祀大典又是一个好开端呢,皇上洪福齐天啊!” “哈哈哈!”皇上接着说道,脸上满是愉悦与期待,“如此说来,太子还真能从这次的绢花榜中选出一位合适的太子妃来!” “那是自然!”福喜公公惯会接话,眼睛滴溜溜一转,眼看时机成熟,他正要从袖笼中掏出一个物什,接着说道:“皇上,昨个......” “启禀皇上,昨夜子时,淑嫔娘娘有临盆之相,就在刚刚产下了一位小皇子!”门外突然出现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公公,只见他一路小跑而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着。 福喜公公刚准备拿出东西的手,只好又收了回去,“编排”好的一套说辞也只好生生咽了回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无奈。 “哦?淑嫔生产了吗?”皇上惊讶道,脸上的神情满是意外之喜。 “是,夜里大雨又不便惊扰皇上休息,便想等着天亮了再报。好在母子平安,淑嫔娘娘说,是皇上洪福齐天!保佑了她们母子啊!”那小太监能言善辩,一番话说得极为动听。 又是皇上的“洪福齐天”,这下皇上更高兴了!眉眼间尽是欢喜与豪迈。 大手一挥道:“赏!重重有赏!按照惯例,承清宫中的宫女奴才都有赏,其他宫中想去挂祈福袋的都有赏!另外,昨日入宫的绢花榜参赛的各府小姐们,也可以去挂祈福袋,都重重有赏!” “谢皇上恩典!”那小太监赶忙跪地谢恩,随后领命匆匆回去了。 “皇上,太子殿下在门外已等候多时了!”福喜公公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说道。 皇上又抬头看了看天,只见那湛蓝的天空中,霞光依旧绚烂夺目,他的脸上满是高兴的神情,神采飞扬道:“让他进来吧!福喜,去传话吧,就说今日晚半个时辰早朝。另外,你亲自带那些官家小姐们去承清宫祈福,莫要怠慢了!” “是。”福喜公公应声而去,然而他不仅脚步匆匆地给朝臣那边传了话,还特意拐了个弯儿给锦华宫也传了话。 在大殿后头的回廊下,立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公公,只见他低垂着头,神色略显焦急,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福喜公公谨慎地四下张望一番,确定周围无人之后,这才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对那个小公公道:“去,告知贵妃娘娘,今儿个未能寻得良机向皇上引荐王家大小姐。但绢花榜的小姐们都会去承清宫祈福,让贵妃娘娘看看,是不是可以在祈福这事上做做文章。哪怕是先打压一部分其他参赛者,也是不错的......” “是。”那小公公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丝毫不敢多做停留,转身便急匆匆地隐在了假山之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小公公走后,福喜公公抬起头望了望天边,只见那彩霞比刚才更加绚烂夺目,不由得惊叹,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无奈道:“还真是天放异彩,大吉之兆呢!” 说着,他低头瞅了一眼袖笼中藏着的物件,那是为王家大小姐王钰姝“精心安排”的所谓天象吉兆的缘分。不禁眉头微皱,暗自惋惜,心中叹道:可惜没能有机会呈给皇上,算是白白浪费了这番心思。 哎!福喜公公一甩拂尘,闷闷地往尚衣局宣旨去了,待他忙完回来,皇上和太子殿下还未聊完。 二人在殿内聊了半个多时辰有关难民署的事宜。 待他们出来,皇上一脸郑重地叮嘱道:“昭儿,速速去难民署安排妥当,这一段时间,那边先交给张主事,你就全身心安排绢花榜之事。切不可疏忽大意,务必办好。” 萧祁昭心里清楚,皇上一心想让他在这次绢花榜上好好挑一个太子妃。可面对皇命,他也不能拒绝,只得恭恭敬敬地应承下来,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父皇期望。” 萧祁昭走后,皇上独自一人站在殿前的空地上,抬头久久地看着天空发呆。突然就很想去看看“她的”苦楝树,看看从那棵树下看到的这般绚烂的天空是不是会更美。 于是,皇上只带了福喜公公一人,缓缓地来到了回廊下。皇上轻轻摆了摆手道:“福喜,你在此处等着。” 说完,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他的身影在回廊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孤独,却又透着一种坚定和执着。 另一边,杜筠婉也刚好找到这棵苦楝树。 它高大挺拔,宛如一位坚毅的老者,静静地伫立在回廊下的一角。它的树干粗壮,树皮粗糙且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犹如一道道深刻的皱纹,诉说着过往的沧桑。淡紫色的小花只能开放到春末夏初,在这盛夏时节里,只有茂密的树冠宛如一把巨大的绿伞,枝叶繁茂,层层叠叠。细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原来,这里就是母亲常常提起的那个“宸乾殿”。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命运在等待着她去揭开。 “蒸入黄梅雨,寒收苦楝风。”杜筠婉轻轻吟唱,那声音轻柔婉转,带着无尽的思念与忧伤。这吟唱既是给母亲的祭奠,也是给自己过往岁月的告别,更是给未来未知的新礼。 “扑通... ...” 身后一声闷响,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杜筠宛如受惊的小兔,娇躯猛地一颤,迅速回头望去,却只看到草丛间一坨什么在窸窸窣窣。 杜筠婉来不及多想,脚底抹油,迅速跑远了。 那“一坨在窸窸窣窣的东西”狼狈地歪在灌木丛中,脸色苍白如纸,下唇颤抖着,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一个字来。可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分明急切地在说:“别走!熹薇,别走... ...别走... ...” 那声音仿佛被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只有口型在努力地传达着内心的渴望,眼神中满是哀求与绝望,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许是太过激动,当他远远地看到苦楝树下那道纤细而朦胧的身影时,心尖猛地一颤,目光瞬间变得炽热无比,思绪已然不由自主地与十几年前的她相重合。往昔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的理智淹没。再听到那熟悉的“蒸入黄梅雨,寒收苦楝风”的吟唱时,他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响,腿脚发软,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当那女子回了头,他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中映出那熟悉的面容,再也无法移开半分。是她! 他的熹薇回来了! 可是他却喊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双腿颤抖着,甚至连站起来追上去都不能... ... 别走... ...别走... ... 福喜公公听到动静,赶忙去查看,看到皇上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苦楝树的方向,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他的衣服。皇上口不能言,但嘴唇颤抖着,似乎在竭力说着:“熹薇,熹薇……快,快去追上她……” 那模样急切又无助,仿佛一个丢失了最心爱之物的孩子。 福喜公公一脸茫然,他来时什么也没看见,周遭除了皇上再无他人。更何况,皇上一直念叨着的“熹薇”这个名字,他更是心头一惊... ...这个名字,皇上只会在睡梦中偶尔提起。这么些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如此急切、如此失控地呼唤这个名字。 “皇上,这里只有您一人啊……”福喜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惶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不知该如何是好。 “什……什么?”上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目光中充满了质疑和不甘。 然而,当他缓缓回归现实,环顾四周,除了福喜公公再无他人的身影,那刚刚看到的女子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可他仍不死心地抬头望了望那棵苦楝树,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心中的悲痛和失落瞬间达到了顶点。 突然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下,晕了过去。 第34章 个顶个的好出身 宸乾殿就在身后,犹如一位沉静无言的老者,默默地凝视着杜筠婉的慌慌张张。她身形娇小,步伐倒是灵巧,她的心“怦怦”地剧烈撞击着。待出了宸乾殿,走在狭长的宫道上才稍稍定了心神。 此时,萧祁昭带着长空也将将从宸乾殿出来,正走在宫道的另一头。 见太子殿下闷闷不乐,长空心中猜测,八成又是皇上在逼婚了。这种话题于主子而言那可是禁忌,于是长空很识趣儿地默默跟随。然而,就在不经意间眼神儿一瞟,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殿下,您看那边……”长空凑到萧祁昭跟前,眼神注视着一个方向低声道。 萧祁昭侧目,正巧看到杜筠婉探头探脑地从宸乾殿出来,像兔子一般迅速往宫道尽头飞奔而去。他不禁皱起眉头:“怎么是她?” 萧祁昭满心狐疑,他知道这女子自打进宫前就有着什么计划,如今,她又这般神神秘秘地出现在宸乾殿里,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心生怀疑。 “看样子可不像是被请进去的。殿下,杜大小姐总是想方设法打听您的行踪,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哪哪都能看到她。奴才觉着,这个杜二小姐此番行径,也是冲着您来的。”长空语气笃定,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严肃,边说边留意着太子殿下的神色变化。 可萧祁昭只是注视着那边静静思索了一番,而后说了一句看似与那女子毫无关联的话:“父皇虽然器重杜司业,可这么多年了他还只是个五品,并未升迁,你可知为何?” “这……”这着实难为长空了,他只是个侍卫,有什么能耐去揣测皇上的想法。 “杜司业的夫人周氏曾在宫中任职,后嫁入杜府却仍然与母后的崇明殿交往密切。父皇何等的心细,又怎能容忍母后在内廷拉帮结派,影响前朝的政局?”萧祁昭沉声道。 “皇上不喜杜家女,那是否意味着这次的绢花榜,殿下可以自己做主选太子妃?”长空一脸兴奋地望着自家主子,毕竟他还是很了解主子内心的期待的。 “哪有如此简单!别忘了王贵妃那边也不会坐以待毙,若是选了她的人,就算父皇答应,母后也不会答应的。”萧祁昭眉头紧锁,脸上满是不耐。 选妃这事儿,怎么看都会是个异常麻烦的活儿。各方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派系,就如同隐匿在深海之下的暗流涌动。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看似风光无限的选妃之事,实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长空忍不住一声叹息:“那还让殿下选个什么劲?折腾半天谁也不同意,那还不只剩下政治联姻这一条路……” “说到底,绢花榜只是父皇用来推辞母后所选之人的一个借口罢了。”萧祁昭道,他的眼底晦暗无光,那神情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 他时常会想:父皇心中的太子妃该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不知道,但至少不会是母后的心腹,也不会是贵妃的党派。 可普天之下,还有谁是无党派之争的纯臣呢?换言之,若是真的无争,又何必非要进宫来徒惹是非? 呵!归根结底,他的婚姻还是不得自主。 “殿下,前面那个杜二小姐就要走远了……”长空喃喃,他在等着太子殿下的指示,毕竟这样行踪可疑的人免不了得暗中看看或者抓起来好好审一审。 “这皇宫的守卫是得好好收拾一下了!”萧祁昭没头没尾地又说了这么一句,“一个弱女子都能来去自如,警戒能力简直漏得跟个筛子似的。” 所以呢?长空挠挠头,心里犯嘀咕,这个有问题的女人是抓,还是派人跟踪呢? “杜司业的两个女儿,父皇都不会选!就算她用尽心机,也只是徒劳一场,不足为惧。”萧祁昭喃喃道。 “那这个杜二小姐该……”长空有些着急,那到底是抓,还是派人跟踪呢? “走吧!”突然,萧祁昭抬脚朝神武门方向走去,边走边说,“不管她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来的,还是另有目的,当下就看父皇对母后的警惕程度,她也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得逞。由她瞎忙活吧!言多必失、多行不义,若是她自己撞到枪口上,也省得我们动手了。” “是。”长空应声,赶忙跟上。 这一头,杜筠婉沿着来时路匆匆回到尚衣局,好在今日承清宫有喜事,奴才宫女们进进出出,大家并未在意晚归的杜筠婉。 接连两日的吃吃睡睡,什么事情都没有给她们安排。杜筠婉甚至一度怀疑,她们这一百来号参加比赛的女子,是被遗忘了吗? 也正是这两天清闲无事,杜筠婉闲来便听着那些个家长里短、七卦八卦的,倒是知晓了与她同屋的其他几位小姐的身份。 那个手持团扇,爱抢床铺又自作聪明的女子,乃是盛亲王府的司马大人之女顾景安,今年正值二八年华。她有个哥哥在宫中当差,听闻是在哪个皇子手下做事。 那个总喜欢在镜子面前描眉画眼,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的女子,名叫李云依,估摸着也是十六七的样子。她总喜欢指挥别人做事,任谁都入不得她的眼,原来是个开国郡公的女儿。啧啧!果然,有个正二品的爹撑腰,哪儿都能横着走。 这两日来,李、顾这两位小姐时不时就争执一番,李家这位更是时常奚落道:“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居然如此霸道,想和我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往往这种时候,杜筠婉都会拉着林悦瑶“躲”远一点儿,若是被那唾沫星子喷到,也怪膈应人的! 至于同屋的另一个女孩子,只知道她姓白。她不常说话,不争不抢、也不关心任何人任何事,总之对她是一点也不清楚,整个人显得挺神秘的。 另一边的“东厢二间”,那几个总找杜筠婉麻烦的小姐们,原来也是个顶个的好出身。其中不得不说的,自然是那个“王家姐姐”。 就是那个很喜欢穿红戴绿的小姐,名叫王钰姝,今年已然十九岁。原来年纪都这么大了,怪不得那般趾高气扬,处事作风也是够狠厉! 她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跋扈,还因为她的亲姐姐王钰莹,正是三年前的绢花榜魁首,如今的尚衣局典衣。 你还真别说,那个小脸尖尖的王典衣与她这个身材高挑的妹子,二人的长相还真是... ...毫不相干! 啧啧,若不是王典衣时常关照王钰姝,还真难以看出,她们竟然是亲姐妹呢! 她们的父亲镇远侯战功赫赫,深受皇上器重,母亲更是出自名门世家,家族世代簪缨,底蕴深厚,在世家大族中也是颇具声望。 有小道消息称,王钰姝的父亲与王贵妃关系匪浅,毕竟都姓“王”,感觉消息假不了。再加上她有个做典衣的姐姐从旁帮衬着,说不准啊,这次的太子妃之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呢! 啧啧啧!的确又是个“惹不起”的主! 这两天,杜筠婉很“乖巧”,也极有眼色。但凡杜淑慧几人想去哪里,她都拉着林悦瑶到别的地方凉快去,就主打一个绝对不惹事生非! 可这天,就在一些小姐终于按耐不住,去找郑司衣询问何时安排她们比赛时,自宫门外又进来一队太监宫女,带头的依然是皇上身边的福喜公公。 “尚衣局众人听旨!”福喜公公一手高举着圣旨,一手挥着拂尘,捏着嗓音道。 郑司衣神色肃穆,带着尚衣局全体女官女使在前头恭恭敬敬地跪成三排,杜筠婉则跟在其他官小姐的后面乌泱泱地排了一大片,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揣测着这圣旨所为何事。 见众人已到齐,福喜公公神色庄重地展开圣旨:“奉天承运,太后诏曰:今圣上龙体欠安,本宫心忧甚。为祈上苍庇佑,保吾皇早日康复,本宫决意举办祭祀法会。然因时日紧迫,祭祀衣物之制作急需众多人力。故今年绢花榜之诸位小姐,皆需参与制衣之事。待事成之后,定当重重有赏。钦此!” “什么?我们也要一起制衣吗?”人群中不知是谁忍不住惊呼出声,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抗拒。 “皇上病了?怎么这么突然……”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响起,充满了惊讶与担忧。 大概她的担忧更多的是,若是皇上一病不起,或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三年内的绢花榜比赛,估计都要泡汤了。毕竟大家为了这比赛,付出了那么多,若因此而前功尽弃,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第35章 驱魔法会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福喜公公收起圣旨,双手郑重地将其交到郑司衣手上:“郑司衣,有劳了!太后并未确定祭祀法会的准确时间,但依咱家估摸,只要祭台搭建完毕,便会尽快开启仪式。所以,还望郑司衣重视起来,尽早完成。” “是,微臣定不负所望。”郑司衣恭顺地应声,随即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二人极有默契地一同进了主殿内。 郑司衣将太后的懿旨放好,复而回到福喜公公面前恭敬地问:“福喜公公,此次祭祀确实急切了些。微臣心中惶恐,怕衣服规制不合体统,能否劳烦公公再多告知些详情?” 福喜皱着眉头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郑司衣就按照……驱魔除邪来办即可!” “哦?”郑司衣听闻,秀眉瞬间拧起,面露忧色,“可圣上登基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举行祈福法会,圣上也曾明确指出不得启用此等驱魔法会,微臣着实担心……” 福喜公公眉头一挑,沉声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又为皇上而办,纵使皇上日后追责,那也有高个子顶着,郑司衣只管办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郑司衣左右思量,脸上依旧难掩有所担忧之色:“可否多问一句,皇上这病是……” 福喜公公脸色陡然一变,但又碍于还得给郑司衣留着几分情面,于是缓了缓神色,语重心长道:“郑司衣,不该多问的,还是莫要关心。有些事啊,知道得越少越好。” 郑司衣躬身,送福喜公公一行离去后,这才召集了尚衣局内的女官女使们先行开会。待她们走后,绢花榜的诸位小姐们,又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那些有渠道的小姐们相互拼凑着各自的信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终于“搞清楚”,这几日并非她们被遗忘了,而是整个皇宫的主心骨,皇上……居然撞鬼了! “撞鬼了?”有人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听说就是承清宫的那位主子诞下小皇子的那天……”有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说是在一个花园里,一棵树下……”又有人补充着细节。 听到这里,杜筠婉心里“咯噔”一下。 暗戳戳低下了头:那个女鬼……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赶情儿那个“躲”在草丛中的“一坨窸窸窣窣的东西”... ...是圣上? 嗐……那时太害怕了,都没能将那人看看仔细,如果知道那是皇上,兴许母亲的事直接问就完了,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巴拉地参加绢花榜? 可转念一想,哎!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毫不犹豫跑掉。 毕竟,皇上哪知道“杜筠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若是不小心惹恼了圣颜,可能都容不得她开口说话,直接就被斩首了。 杜筠婉心中五味杂陈,真不知是该后悔错失了良机,还是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当天下午,绢花榜的众小姐们就被召集到尚衣局的主殿里。众人环顾四周,这才终于看清楚尚衣局主殿的布局。只见一排排绣床整齐划一地摆放着,粗略一看,估计得有一百多张。每隔几排,就会有一个小桌案,桌案那里坐着负责督查质量的女官。 郑司衣让大家排着队找位置依次坐好,一脸凝重地说:“往年的法会,都会提前两个月由钦天监选好吉时。而这一次事发突然,时间紧、任务重,最重要的是,新的图制纹样往年都未曾做过,所以并没有存货可供使用,只能依靠大家昼夜不停地赶工缝制。” 众人一听,立即怨声载道。 “什么?上千官员的衣服都要在这几天做好?这怎么做得完?”有人嚷嚷着,心中不满道。 “这么大的工作量,恐怕还没轮到比赛,我的眼睛和双手就要废了……”有人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着。 “那该死的女鬼……”有人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早死了,还能折腾活人……”另一个人接话道,语气中满是埋怨。 …… 杜筠婉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每一句落在她耳朵里的“女鬼”二字,都像是一记记沉重的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内心充满了煎熬和自责。她第一次知道,心中有愧居然如此折磨人,那种痛苦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噬,让她坐立不安,却又不敢有丝毫表露。 见议论声越来越大,恐有失控之势,郑司衣又提高音量道:“福喜公公也说了,诸位小姐即是来参加绢花榜的,此次事发突然确实也是没办法之事,但事后也绝不会亏待大家的。” “郑司衣言重了,”这时,绣床第二排的王钰姝突然盈盈一拜,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道,“我等能够为天子祈福出一份力,是我们莫大的福气呢!” 真上道!众人眼见着郑司衣嘴角微微上扬,似是饱含着赞许。 杜淑慧就在王钰姝身后,见郑司衣注意到王家姐姐,她也不甘示弱:“是啊,郑司衣,您尽管安排我们吧!若是能祈福皇上身体康健,我等乐意之至。” “乐意?哼!溜须拍马倒是挺会,你自己乐意去吧……”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在杜筠婉身侧嘟囔着。 杜筠婉微微侧目,原来是顾二小姐。瞧她这一脸不愿意,又不敢当面发作的样子,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郑司衣满意地点点头:“诸位小姐深明大义,尚衣局自然也不会亏待大家。这几日辛苦各位,一会儿由两位典衣为大家分派任务,诸位按自己分内之事按时完成即可。” “是,但凭郑司衣吩咐。”众人躬身。 不多会儿,两位典衣按名字顺序开始分发图样。前面先拿到的小姐们又开始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待杜筠婉拿到一看,也瞬间明白她们为何这般犯嘀咕了。 这图样确实与往年的祈福纹样大不相同。那奇异的图案,神秘的符号,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也果然应验了大家此前的猜想:皇上真的撞鬼了!而且这一次的紧急法会,毫无疑问正是为皇上举办的驱魔法会。 杜筠婉更觉惭愧!若真因为一场乌龙,把皇上吓出个好歹来,杜筠婉觉得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母亲……四顾这一殿的女子们怨声载道,此起彼伏的埋怨声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她的愧疚之心愈发强烈,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宸乾殿里,十几个御医没日没夜地坚守两日,皇上依旧昏昏沉沉深陷在梦魇之中,嘴里不停地呼唤着“熹薇、熹薇……”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痛苦,令人揪心。可任凭御医们用尽浑身解数,众人在旁焦急地忙碌,皇上都紧紧拧着眉头,毫无清醒的迹象。 消息也封锁了两日,皇上两日未上朝,大臣们在朝堂之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担忧弥漫开来。眼看着这局面实在是要瞒不住了,太后娘娘亲自坐镇宸乾殿,一拍桌案,下达了举办驱魔法会的懿旨。 “启禀太后娘娘,”福喜公公躬身上前,一脸为难的样子,“这十几年来,皇上从来不许办驱魔法会,这若是皇上醒来得知此事……” “醒来知道了会如何?”太后娘娘横眉怒目,狠狠地瞥了福喜公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个好奴才!皇上不许办驱魔法会,为何?还不是期待哪天能再见到那个女人的鬼魂?!!这下好啦,见到啦!可皇上晕过去到现在都没醒!你还要阻止吗?若是皇上一直醒不过来,你个奴才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福喜公公一听这话,吓得腿一软连忙磕头:“奴才该死,太后娘娘饶命啊!奴才哪敢阻止啊……一切但凭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冷哼道:“哼!都道是哀家当年拆散了他们这对鸳鸯,可你们看看,那女人至今阴魂不散!哎,这若是皇上一直昏迷不醒……” 说着说着,太后娘娘声音都哽咽了。 “母后安心,”皇后娘娘急忙上前宽慰,见太后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她的眼眶也渐渐泛红,哽咽着说道,“皇上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待驱魔法会顺利办成,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是是!皇后娘娘说的是!”福喜公公连声附和,可心里暗道:皇后娘娘也是个狠人啊!太后娘娘要驱的邪祟,可是她的亲妹妹啊! 啧啧啧!话说,这两日宸乾殿的消息虽封锁的严密,可“有心之人”总有办法获得第一手资料。 “父皇……撞鬼了?”萧祁云远在自己宫外的府邸,听着黑衣人回禀,他脸上满是疑惑。 “这么些年了,父皇何曾惧怕过鬼神?如今,又怎么会被一个区区‘鬼魂’吓晕过去?”萧祁云自言自语道,目光中透着思索。 “听闻是倒在宸乾殿的后花园里。”那黑衣人道。 “后花园?”萧祁云挥手,让耳房里的女子退下,琴声戛然而止,四下一片安静。临渊默默守在主子身边,注视着主子的眼眸逐渐深邃。 突然,萧祁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喃喃道:“后花园……苦楝树?” 黑衣人连连称是:“是是是,殿下,好像是说在一棵什么树下,见到了女鬼。” “呵!原来如此……”萧祁云冷笑着,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寒意,“这世上哪有鬼神!看来是有人……装神弄鬼了……” 临渊一脸茫然,可他不能多问。 “近来,杜家那二丫头有何消息?”萧祁云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好似漫不经心。 黑衣人拱手:“回殿下,杜府二小姐顺利进宫后便入住尚衣局,与众小姐们同住同行,这两日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没有吗?”萧祁云突然反问,那声音明显是在质疑。 那黑衣人吓得哆哆嗦嗦,声音颤抖着说道:“是……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殿下恕罪!” 他额头上冒出冷汗,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或是说错了,他的确没见到杜府二小姐有什么特别的作为啊,每日吃吃睡睡,真的啥也没干啊……除了那次去承清宫……哦!对了! “哦哦!殿下,承清宫的淑嫔娘娘诞下小皇子那日,绢花榜的官小姐们都去祈福了……也只有那一次,杜府二小姐出了尚衣局。”那黑衣人忙不迭道,语速极快,生怕惹得主子不高兴。 “她除了去承清宫,可有去别的地方?”萧祁云幽幽道,他觉得事情越来越清晰了,心头的答案呼之欲出。 “宫道上人多眼杂,又是白日里,恕奴才未能跟上。”黑衣人垂着头,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 “呵!小丫头片子。”萧祁云笑,他的目光深邃而明亮,心中已了然。 第36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毓庆宫内,太子萧祁昭正在整理难民署的资料,准备明日一早交给老师张主事。绢花榜结束之前,他应该都没办法管理难民署那边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父皇撞鬼了?皇祖母还要举办驱魔法会?”萧祁昭不可思议,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那惊讶的神情让他的五官更加生动。 “千真万确啊,殿下……那个……”长空欲言又止,随后,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凑到萧祁昭跟前道,“就是那日殿下从宸乾殿出来之后发生的事,可那日……咱不是还见到杜二小姐从宸乾殿鬼鬼祟祟出来嘛……” 萧祁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世上哪有鬼啊……莫不是有人存心装鬼,果然是居心叵测!” “嗯,就是!”长空赶忙附和着,脸上露出一丝愤慨。 萧祁昭略略思索片刻,接着说道:“办驱魔法会的话……尚衣局可有的忙了!” “那可不?这次法会太临时,人手急缺,除了整个尚衣局的女官要没日没夜地绣章文,那些绢花榜的官小姐们也要做。”长空回应道。 “走!去看看!”说完,萧祁昭放下手中的文书,利落地整整衣冠。那身锦制衣着在烛光中熠熠生辉。迎着月色,他大步流星跨出门去。 “现……现在?”长空抬头望了望月色,“这都快子时了吧?殿下……” “跟上!”萧祁昭头也不回,眼看着就要走远了。 “这大半夜的,宫门早下钥啦!殿下,等等……”长空尽力追上,一边追一边还在苦劝。 “殿下,这个时辰过去,人家小姐们不都睡着了?还能巡视些什么啊……” “殿下……” “闭嘴!”萧祁昭低声呵斥。 于是,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萧祁昭那高大的身影在月色中渐行渐远,而长空也只能无奈地紧跟其后。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尚衣局内,众人拿到图样后纷纷去库房。库房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一列列架子整齐排列,上面摆满了各种按照官员等级严格区分的冕服。这些冕服的料子质地各异,有的闪烁着华贵的光泽,有的则呈现出庄重的质感。 众人鱼贯而入,依据官员等级,有条不紊地领取相应的冕服。 《周礼》规定,祭服根据祭礼之轻重,共有六种形制。六冕之制,其差别除了衣服的料子质地,最主要的是章文、冕上的垂旒数目的区别。如天子为十二章文、十二垂旒,依次逐减。 司衣局主要负责冕服上章文的刺绣制作,而冕服的其他配饰皆由司礼局按职能分配下去分别制作。 祭祀的内容不同,章文也有着明显的区别。官员等级不同,章文刺绣的数目亦不相同。其中皇上的十二章文,以及太子及皇子、亲王们的九章,皆由技艺最为精湛的郑司衣和两位典衣亲自完成。 至于诸侯以下的其余官员、大夫的冕服,就由司衣局及绢花榜的官小姐们完成。粗略估算下来,每个人至少要完成五至十件冕服的章文刺绣,然而给予的时间却只有短短几日,确实太紧迫了。 杜筠婉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倒不是畏难,只是时间如此紧迫,令她心生忧虑。她自己倒是能够凭借以往的经验,加班加点地赶工。毕竟曾经为了维持生计,她经常通宵达旦地做刺绣,然后拿去出售,起早贪黑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然而,她此刻更为担心的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们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若是无法按时完成任务,进而耽误了祭祀的时间,那便罪过了。她无意间已经伤害了皇上,内心本就充满了愧疚,倘若再因为自己的过错,让众多小姐们跟着一同受罪,她会更加过意不去。 于是,她默默领了冕服,默默做工,一坐就是大半日,就连林悦瑶“唤”她去膳房吃饭,她都摇头不去。 酉时已过,按理说主殿该下钥了,但由于这几日需要紧急赶工,主殿便特别许可众人自由出入。杜筠婉一直坚持留到最后,甚至连晚膳也只是简单地吃了林悦瑶带过来的半个馒头,匆匆填饱肚子后,便又接着埋头苦干了。 起初,林悦瑶还能强撑着精神陪着,然而,过了戌时之后,她就开始不住地揉眼睛,哈欠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快回去歇着吧。”杜筠婉见状,轻轻拍了拍林悦瑶的肩膀说道。 林悦瑶很为难,她确实很困,可她又不放心杜筠婉,以手语道:“那你呢?我们一起回去歇下吧,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的工作啊。” “我不困,你先回去,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了。”杜筠婉微笑着回答道。 林悦瑶知道自己拗不过她,而且也实在坚持不住了,便只好起身回房间去了。 杜筠婉反正也起身了,就顺势摇了摇那酸疼的胳膊和双腿,而后缓缓走到角桌前,提起茶壶倒上了一杯茶水。尽管茶水已经凉了,但在这炎热的夏夜,喝点儿凉茶反倒让人感觉挺舒服的。 突然一阵风过,杜筠婉绣案前的烛台灯瞬间熄灭,刹那间,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空荡荡的漆黑之中。从各个窗户汹涌灌进来的怪风,犹如失控的猛兽,疯狂地肆虐着。绣床上那绷紧的布料在狂风的侵袭下,剧烈地抖动着,发出沉闷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天空突然一道闪电,转瞬便是“轰隆”一声震耳欲聋。吓得杜筠婉“啊”得一声惨叫,腿软得直接瘫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一声“轰隆隆”的雷鸣响彻云霄。杜筠婉惊恐地抬头望了望天色,原来是打雷。乖乖,这大半夜的突然来这么一出,可吓死人了! 乱风肆意卷起杜筠婉额前的发丝,她双手撑着地面刚想站起身来。自窗台上徐徐飘下一堆乱发,那姿势更像是头朝下,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就这般突兀地出现了。 “咕嘟……”杜筠婉艰难地吞咽着唾沫,大脑一片空白,一动不敢动。 也不是不敢动,是她动弹不了了。 “何~人~在~此……”那“鬼”发出的怪声,雌雄难辨,仿佛来自幽冥地府,透着无尽的阴森与诡异。 附和着呼啸的风声,殿内各种物品被吹得叮呤咣啷响成一片。杜筠婉的脑海里瞬间又浮现入宫第一晚听到的怨妇深宵吟唱,那哀怨凄婉的声音仿佛此刻就在耳边回荡。 “阿弥陀佛!鬼神勿扰……阿弥陀佛……”杜筠婉突然双手合十,学着别院里的老嬷嬷的样子,“咣咣”地磕了几个响头。 磕得头昏眼花、脑门儿痛感十足,这才让她觉得清醒了不少。原来这并非是一场噩梦,看来,要么这“鬼”是真的,要么,这就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了。 果然,那“鬼”飘忽忽着乱草一样的脑袋,幽幽道:“吾……知汝所求……若汝供奉于吾,即可达成所愿……” 知我所求?杜筠婉眨眨眼,将头埋得更低了。 风声依旧凛冽,眼看着一场大暴雨即将倾盆而下,时不时划过的一道闪电,将窗口那倒悬的诡异身影映照得越发恐怖。 杜筠婉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说她毫不害怕,那绝对是假话。可若让她完全相信世上真有鬼神,那也不能够! 于是,她紧紧地将双手合十,更加大声地祈求道:“阿弥陀佛,民女诚心诚意愿意供奉您!往后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民女必定都会为您烧香祈福。求求您……一定要保佑民女能够得太子殿下的青睐!” 嗯? 那“飘荡”在房檐边上的长空,听到这话后虎躯一震。他披散着头发、垂下来的头颅本来因为倒悬很久,有些脑充血,现在一听她所求的是“得太子殿下青睐”,他的脑子瞬间就不迷糊了。 “吾……可满足汝所求,吾亦知,宸乾殿苦楝树下,可是汝?”长空故意摇头晃脑,狂风将他的长发甩得犹如鬼魅的爪牙一般张牙舞爪。 呵!连我到底想不想要太子妃之位都看不出来,还说你知道我?!! 杜筠婉眼眸瞬间变得明亮,这是谁?“它”怎么知道我去了苦楝树下? “可是汝?”长空抓住房檐的手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心中更加急切地想要尽快得到答案。 杜筠婉稍微思索一下,赶忙跪下来哭喊道:“民女不知什么殿什么树,民女一定会好好供奉您的……求您一定一定要保佑我成为太子妃……” 她故意答非所问,倘若真是鬼魂那自然能够发现她在说谎,可若是有人想要套她的话…… …… 等了好一会儿,那窗台之上的“长毛鬼”再也没了动静。杜筠婉缓缓抬头,窗台之上干干净净,似乎什么也不曾出现过。 在司衣局的偏门外,夜深人静,月色如水。长空身穿着一袭雪白的中衣,披头散发地立在萧祁昭跟前,而他们的身侧还有一脸肃穆的郑司衣。 “今夜孤来过之事,还望郑司衣莫要节外生枝。”萧祁昭面色沉静地吩咐道。 郑司衣躬身:“是,微臣谨记。” 望着太子主仆二人走远,消失在月色中,郑司衣这才缓缓回眸,视线投向了亮着灯光的主殿方向。仿佛隔空望着那正在认真做刺绣的杜筠婉,若有所思。 “杜筠婉……”郑司衣轻声喃喃。 第37章 彪悍花娘? 第二天一早,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地上。 众小姐们用过早膳纷纷走进主殿时,杜筠婉正在跟宋典衣交接做好的成品。只见二人面前的桌案上,少说也有两三件成衣整齐地摆放着,令众小姐们皆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宋典衣微微俯身,逐一仔细地检查着针脚。良久,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嘴角上扬,赞道:“很好,章文针脚平整细密,毫无瑕疵。一晚上能做出这么多,这手速着实令人惊叹,辛苦了!” 手持团扇的顾景安听到宋典衣的话后,一脸震惊,手中的团扇都险些掉落。她下意识地碰了碰身边的李云依,声音带着几分惊诧:“一晚上?她居然不睡觉?” “做了那么多,她想表现什么?”身着华服的李云依一边嫌弃着顾景安拿胳膊肘怼她,一边又很不屑地瞥了一眼杜筠婉,那眼神中满是鄙夷。 “哼!溜须拍马!”刚进门的王钰姝,毫不顾忌地冷哼一声,那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典衣听闻,眉头微皱,凌厉的眼神狠狠瞪了她们一眼,那眼神中饱含着警告与威严。她们被这一瞪,顿时噤若寒蝉,乖乖闭嘴,各自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每人平均下来也就八件左右,白日里手速快一些,不必熬夜的。”宋典衣神态自若、语态平和,她只是在不偏不倚地陈述事实,脸上未露出丝毫刻意表述欣赏之意,仿佛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是。”杜筠婉恭敬回应,不多言、也不多语。 做好的冕服上交之后,她便款步出了主殿。 迎着那初升的阳光,她仰起头舒展着身姿,极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镀她一身的淡淡光晕,柔和而美好。 一夜狂风骤雨,那呼啸的风声和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然而今日一早却又朝霞万丈,那绚丽的色彩相互交织,美不胜收。 杜筠婉望着这美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喃喃自语道:“真美!” 经过昨夜那一出“鬼神”闹剧,她的心中满是纷乱的思绪,雨打芭蕉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扰得她睡意全无,不知不觉竟就这样坐了一宿。 “先去洗把脸、吃个早饭吧!”杜筠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便迈着略显疲惫的步伐朝着膳房走去。 吃过饭,杜筠婉又脚步匆匆地去库房领冕服。此时,整个司衣局都已知道了她忙了一夜,并且交上去三件成品的事情。这一次,当她踏入库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再领取时,管事女使亲自为她分配了高品阶的冕服,那冕服的料子在库房昏黄的灯光下依然闪烁着华贵的光泽。 “小心制作。”管事女使一脸严肃地叮嘱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和郑重。 “是。”杜筠婉郑重地点点头,双手接过那珍贵的冕服料子。 这两日,杜筠婉依旧挑灯夜战,在第三日时,共累计交上去十一件,众人皆惊。 而另一边,王钰姝见杜筠婉成果斐然,心中焦急万分,开始打起了歪主意。 她偷偷拿钱收买了几个手艺不错的人帮她赶制衣物。杜淑慧见此情形,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原本还保持着表面的淡定,可如今也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于是,两人暗暗较劲,但在众人面前,她们还是佯装和和气气的样子,互相微笑着寒暄,仿佛一切都风平浪静。 这天,杜筠婉从膳房回来,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即将完工的刺绣上时,笑容瞬间凝固。 只见那原本几近完成的章文刺绣,不知被何人恶意剪破,残破的丝线凌乱地垂落着,仿佛在无声地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就差那么一点儿,这大半天的功夫就这样白费了。 杜筠婉的眼神中并没有愤怒,只是多了几分惋惜,倒也不是觉得大半天的时间被白白浪费而惋惜,只是望着那被毁坏的衣服,怪心疼钱的。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望着众人事不关己的模样儿,她觉得很是失望。 杜筠婉紧咬着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最终,她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份气愤和委屈暂时先忍了下去。 接下来,她去找了郑司衣,只是简单地说明了情况,郑司衣也没有多问,给她重新拿了一套冕服再做。 这几日,萧祁昭时常来司衣局巡视,但一般都只是在司衣局的偏殿里稍作停留,向郑司衣问一问情况,主殿那边并不去打扰,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但他也听闻了冕服遭到破坏的事情,俊朗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此事怎么处理的?” “杜二小姐将所有的责任自己承担下来,说是,她会多做一些工作来赔付的。”郑司衣恭敬地回答道。 萧祁昭听后,神色未变,依旧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但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又过了两日,杜筠婉疲惫地揉揉肩膀,再次起身出去吃饭。只是,她刚出门就绕到大殿的侧门处,猫着腰动作敏捷地再次躲进大殿内。 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着偷腥的鱼总有忍不住再次上钩的时候。 果然,不多时,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了,趁着大殿无人,那身影“快速”进来,径直走到杜筠婉的绣床前,毫不犹豫地拿起剪刀,就要对那未完成的绣品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杜筠婉一个箭步扑上前去,管她面前是狼是虎,那是该打就打,毫不留情。 身下惨叫声连连,杜筠婉恍若未闻,依旧不管不顾,继续噼里啪啦地挥动着拳头。 殿外有人听到动静,进来一看,都吓得不知所措。任谁见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竟如饿狼般凶悍地扑倒一头“熊瞎子”,都会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郑司衣也被这动静“叫”了过来,一看这局面,稍加思索,当下也明白个一二三,于是一拍桌案:“都住手!” 那“熊瞎子”早已被打得哭天抢地,哭着求饶:“还不快住手......郑司衣都来了......” 来了?大家都来了? 那就好! 于是,杜筠婉在爬起来之前,最后狠狠地在那“熊瞎子”腰间又薅了一把。 “哎呦呦... ...”那人又是一阵痛苦的哀嚎。 杜筠婉这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此时的她发丝凌乱,气喘吁吁,却仍向着郑司衣笑道:“回禀郑司衣,民女抓住了毁坏冕服之人!这一次她又想下手,被民女逮了正着!” “... ...”郑司衣和众人皆震惊得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来话。 那“熊瞎子”被人七手八脚地搀扶了起来,脸都肿了。 杜筠婉这会儿才回过头去“仔细看看”,而后一脸惊讶道:“李月如小姐?怎么是你啊?”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和疑惑。 李月如此刻浑身疼,本就圆润的脸盘子看起来更圆润了。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在叫嚣着,此时的她已没有了丝毫争辩的力气,根本不想多言。 后来,此事的结果自然是两个人一起罚,可杜筠婉是高高兴兴地接受惩罚的。 这事之后,杜筠婉“一战成名”!“彪悍花娘”便成了她的诨名。 “彪悍花娘?呵!哈哈哈... ...”萧祁昭听着郑司衣的汇报,他原本不想笑的,却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还补了一句:“还挺贴切。” 晚些时候,萧祁昭破天荒地并没有着急着离开司衣局,而是等着杜筠婉回房间梳洗妥当后,命郑司衣单独把她叫到了偏殿。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宫墙上,那柔和的光芒柔美得像一道华丽的锦缎。 杜筠婉进门,恭恭敬敬地跪下。 萧祁昭直截了当地问:“宸乾殿苦楝树下,是你吧?” 第38章 睁眼说瞎话 萧祁昭直截了当地问:“宸乾殿苦楝树下,是你吧?” 他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杜筠婉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人心。 杜筠婉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联系到那夜的“鬼神”闹剧,她瞬间明白了,此事再装糊涂就不明智了!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接着缓缓道来:“是民女。可民女不是故意的……不曾想皇上会经过那里,竟然……”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头垂得更低了,不敢直视萧祁昭的目光。 “你可知,此事你亲口承认了,孤便可以治你的罪了!”萧祁昭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话语中充满了威严与压迫。 “民女认罪。但求殿下,让民女把祭祀大典需要的冕服做好,为皇上最后尽一份心力,以解民女愧疚之心,求太子殿下应允。”杜筠婉的声音中充满了诚恳与哀求,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昼夜做工,是因为心怀愧疚?”萧祁昭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跪在地上的杜筠婉,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 “民女不是有意伤害皇上的,自然是愧疚的。”杜筠婉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无召私自进出宸乾殿本就是死罪,既然不是有意,你为何要去?”萧祁昭的语气愈发严厉,步步紧逼。 “民女……民女……”杜筠婉支支吾吾,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说!”萧祁昭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民女听宫人说,太子殿下时常在宸乾殿与圣上议事……还有,宸乾殿的回廊下,有一棵神树……诚心跪求可……可以心想事成……”杜筠婉终于鼓起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后,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 “神树?那棵苦楝树?”萧祁昭一脸的难以置信,眉头紧皱。 “是。”杜筠婉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 “所求什么?”萧祁昭的目光紧紧锁住杜筠婉,仿佛要将她看穿。 “民女……民女求,求能得太子殿下青睐……”杜筠婉说完,那娇柔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将那如花般娇艳的脸整个埋进臂弯里,仿佛想要藏匿起自己的羞赧与不安。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无尽的期盼与渴望,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宛如一曲轻柔而又撩人心弦的乐章。 “……”萧祁昭仿佛被噎住了般,脸瞬间通红,红到了耳根。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女人,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的打算,可当真亲耳从她口中听到想得到“太子的青睐”,这话实在是令人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时而看向杜筠婉,时而又转向别处,望着跪在地上娇羞又怯弱的杜筠婉,他原本以为她会编出其他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未曾想她竟如此直白大胆。竟然比她姐姐杜淑慧更大胆! “哼!”沉默良久,萧祁昭鼻息轻斥,这才缓缓开口道:“你倒是坦诚得很。” 语气中三分赞赏、七分嘲讽,似是在刻意隐藏着内心的某种波动。 杜筠婉闻言,微微抬起头,偷瞄了一眼萧祁昭,又赶紧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蝇地说道:“民女不敢有丝毫隐瞒。” “偷偷跑去圣上的宸乾殿求鬼神,用这么荒唐的理由,你以为如此说,便能逃脱罪责?”萧祁昭剑眉微蹙,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声音中透着威严与质问。 “不是的,民女自知身份卑微,无甚特别。但民女对太子殿下之心,真挚无比,愿为殿下肝脑涂地,绝无二心。”杜筠婉刻意顾左右而言他。 她的声音愈发轻柔,却又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仿佛这誓言已在心底生根发芽许久。 不过此话确实奏效! 这么直接的表白,总能让萧祁昭耳根红了又红,大脑总有些不受控制地... ...跑偏! 萧祁昭微微眯起眼睛,就在杜筠婉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他忽然说道:“罢了,起来吧。此事容后再议。” 杜筠婉如蒙大赦,谢恩之后缓缓起身,却仍“娇羞”的不敢抬头直视萧祁昭。这番姿态,搅得萧祁昭不自觉地又不自在了起来。只好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退下。 妥了!她又活过来了。 杜筠婉脚步匆匆,像是一只逃脱牢笼的鸟,满心欢喜地离去。 “彪悍花娘”的美名一传十、十传百,这几日杜筠婉依旧认认真真做活儿,忙忙碌碌直到深夜。但日子过得很是舒心,那“彪悍花娘”的名声在外,如今再没有人敢来招惹她这么个煞神。 又五日,因为尚衣局的“齐心合力”,驱魔法会得以提前好几日举行。杜筠婉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圣的祭祀大典。 大典现场,香烟袅袅,烛光摇曳,庄重而肃穆的氛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乐声悠扬,仿佛从远古传来,穿透心灵。太后娘娘亲自主持大典,皇后娘娘仪态端庄,华服闪耀,尽显母仪天下之风范。各位皇子气宇轩昂,神色肃穆。各阶品的官员位列其后,他们身着冕服,精美的服饰上绣着象征降魔驱邪的章文。每个人的神色都无比虔诚,低垂的眼眸中闪烁着敬畏的光芒,仿佛在与神灵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流,将心中的祈愿默默地传达给那未知的神秘力量。 当天中午,一直昏迷不醒的皇上竟然醒了。这个消息如同春日里的惊雷,瞬间在宫廷中炸响。 真是普天同庆、可喜可贺啊! 今日,众皇子们不管是成年的已在宫外开府立户的,还是年纪尚小依旧与皇妃同住的,皆可以留置宫中到戌时。皇上恩典,言祭祀法会众人皆辛苦了,各宫上下皆可休沐半日。 杜筠婉忙了好几日,当真是没吃好、没睡好,更是一身脏污,连洗澡的机会都没有。法会顺利结束后,郑司衣特命女使们烧热水、备浴桶,让各位小姐们沐浴更衣。杜筠婉美美得吃了一顿饱饭后,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刚从耳房里出来,准备让女使们收拾洗澡水时,一开门,正对上两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那目光如炬,让她瞬间一怔。 其中一双,是郑司衣的,她的注视中带着几分对杜筠婉的研究。另一双是个公公的,那是个从没见过的小公公。只见他躬身道:“杜二小姐,主子有请,请随咱家走吧。” “你主子是谁?”杜筠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与警惕。 “杜二小姐一去便知。”小公公的回答模棱两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容置疑。 杜筠婉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求助般望向郑司衣,可对方除了对她有几分探究之色外,似乎还带着几分担忧。那担忧之色在她的眉梢眼角若隐若现,可最终,郑司衣什么也没说,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也对此无能为力,根本阻止不了。 看到了郑司衣的态度,杜筠婉无奈也只得妥协:“稍等片刻,民女刚沐浴完,荣民女先去梳妆。”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却又尽量保持着镇定。小公公躬身应和,那谦卑的姿态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杜筠婉关上房门,心中忐忑难安。可丑媳妇终究是要见公婆,她即便已经很拖延时间了,可还是不得不打开房门,跟着那小公公离开了司衣局。 走了很久的宫道,天色逐渐暗下去,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慢慢铺开。杜筠婉心都悬起来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御花园的夜色很美,明镜湖在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不虚此名,真是美不胜收。湖边的花草树木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可杜筠婉毫无心思欣赏这美景,她的心思全然被即将面临的未知所占据。 “到了。”那小公公将她带到一座宫殿前,便躬身一拜,“主子交代,让杜二小姐自己进去。咱家就在这里候着,待您出来时,咱家会平安将您送回去。请吧!” 杜筠婉抬头,门头上赫然写着“柔仪宫”三个大字,字迹有些暗淡,似乎很多年没有重新刷洗过牌匾。在这夜色中,尤其显得诡异。牌匾周围的雕花已经模糊不清,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亲娘啊!这是谁的住所啊? 杜筠婉暗自思忖着,心里在打鼓:莫不是个冷宫? 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几次想退却,可那小公公就把守在门前。那小公公的眼神坚定而冷漠,仿佛在告诉她,没有退路可选。 待杜筠婉进去,他伸手便把殿门关上了。 关上了?干嘛关门啊...... 杜筠婉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第39章 做本皇子的人吧 关上了?干嘛关门啊...... 杜筠婉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整个宫殿,透着一丝落寞。杜筠婉壮着胆子,沿着布满落叶杂草的石板路向前走,前方的宫殿尽管灯光点点,可在这寂静幽深的“柔仪宫”中,却成了唯一的光源。此刻的她,别无选择,不得不向着那处光亮走去。 殿门虚掩着,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到来。杜筠婉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随着大门“吱呀”一声,一股陈旧与霉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灯光昏暗,那内殿的地板上,似乎坐着一个人。杜筠婉定了定神,向前走近两步,这才看清,是个男人。他歪倒在软塌前,后背依靠着软塌的地脚,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他背对着杜筠婉,身影孤寂。杜筠婉壮了壮胆,又走近两步。 “大殿下?”杜筠婉惊呼出声。 萧祁云听着声音,缓缓转过身来望向杜筠婉这边,他没说话,似乎想撑着软塌起身,却不想这一动,牵动了身边一堆酒瓶子,顿时丁玲桄榔的响个不停。可他身形一歪,眼看着就要滑倒在地,杜筠婉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为他撑了一把,这才帮他安稳地坐在了软榻之上。 平日里那副威严强势的面容,此刻却充满了疲惫与脆弱。杜筠婉好奇,这竟是萧祁云第一次将自己如此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看着这样的大殿下,心中只有无尽的害怕。 “大殿下,您叫我过来?所为何事?”她低垂着头,双手局促地交叠在身前,始终不敢直视萧祁云的眼睛。 萧萧祁云望着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无奈与自嘲:“你为什么总是怕我?” 杜筠婉听到这话,身子一颤,赶忙装傻道:“没有没有,民女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不敢劳驾大殿下惦记。” 她的声音颤抖着,双手紧紧揪着衣角。 萧祁云冷哼一声,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说道:“你?身份卑微?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你可比杜淑慧那个假侄女尊贵得多了。” 杜筠婉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殿下... ...知道?” 萧祁云微微仰头,胃里一阵翻腾,脑袋里也晕晕乎乎:“那日在杜府,杜大人欲言又止,周氏如此强硬,你觉着,本皇子会毫无察觉?不会命人好好查一查这其中的蹊跷吗?” 杜筠婉这才恍然,原来她的出身,他都已经知道了,那她进宫的目的…… 萧祁云突然靠近杜筠婉,目光锐利如剑,说道:“父皇遇上的那个‘女鬼’是你吧!他把你当成了你的母亲,看来,前任司衣局典衣的事,并非空穴来风。” “这您也知道?”杜筠婉惊恐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殿下,民女真不是有意要害皇上的,真的只是... ...” “行了... ...”萧祁云不耐烦地一挥手,显然他并不想听那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解释。可他确实喝的有些多了,眼神都有些迷离。 “等下……前任司衣局典衣?”杜筠婉后知后觉地问道,又确认一遍:“大殿下,您是说,民女的母亲曾是前任司衣局的典衣?” 他凝视着杜筠婉,目光深邃如海,声音低沉地说道:“小丫头,你可知本皇子为何将你引来此地?” 杜筠婉低垂着头,心如乱麻,又怕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民女不知,还望大殿下明示。” “你在杜府智斗周氏,就为了争取一个进宫的名额;刚进宫,你就迫不及待去找了苦楝树。最开始,本皇子以为你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来的,可见你这些天的种种做法,本皇子觉得,你是为了你母亲而来,我猜的对吧?”萧祁云目光灼灼地盯着杜筠婉,语气笃定。 没错,杜筠婉想否认都不能了。她的双唇紧抿,眉头微蹙,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安和恐惧。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怕他会用此事威胁自己。 “小丫头,为人子女,你是个勇敢孝顺的。可若想活着,一味地横冲直撞、不计后果,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你可明白?”萧祁云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杜筠婉愣愣地点头,可心中实在纳闷:这人说话,拐那么大一个弯,他到底想说什么? “呵!小丫头片子……你还是没懂!”萧祁云突然笑着,无奈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杜筠婉的额前轻轻点了一下,不轻不重。 他的眼神中既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宠溺:“前几日,太子半夜‘审’你,你可知为何?后来又传你问话,你又可知是为何?” 什么?他怎么这些事都知道? 杜筠婉的心猛地一惊,难道他派人盯着她呢? 可派人盯着她的,是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原来那夜的“闹鬼”是太子做的,怪不得后来偏殿传召她时会那么笃定她去过宸乾殿。 杜筠婉暗暗思索着,她不知这些问题该如何回答。 亲娘啊!这些人都太危险,她得更小心一些才是。 杜筠婉赶忙跪在萧祁云面前,双手端于额前,低眉顺眼道:“回大殿下,民女想进宫之事,是您在宫外时就已经知道的。如今,殿下既已知道民女是为母亲之事而来,还请大殿下高抬贵手,容民女查明母亲当年之事。” “高抬贵手?”萧祁云微微眯起了眼睛,审视着杜筠婉一脸的认真模样儿,“你以为……是本皇子要阻止你,或是要利用你、威胁你什么吗?” 难道不是吗? 杜筠婉抬头,茫然又无措。 “呵!简直是……”萧祁云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受挫般,摇了摇头,对眼前这个丫头无可奈何。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似是自嘲。 “本皇子若想拿此事威胁你,便不会带你来这里……”突然,萧祁云的眼眸黯淡,似乎藏着许多伤。 杜筠婉这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突然恍然大悟,怯生生询问道:“大殿下,柔仪宫可是殿下母妃的居所?” “不错,”萧祁云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犹如深秋的落叶,轻轻飘落在地上,“六岁之前,本皇子在这座宫里无忧无虑,母妃薨逝,我被过继到皇后名下,在崇明殿的十年,如履薄冰……” 杜筠婉发现,此时的萧祁云看起来那么忧伤。 “十六岁开府立户,于宫外行走中,也终于明白了,天地之大,可人心一旦被仇恨禁锢,这座小小的皇城是走不出去的。”萧祁云摸着一个酒瓶子,仰起头又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他的衣衫上,他却浑然不觉。 “小丫头,你可知为何,聚仙楼前第一次见你,本皇子便想帮你?你可知,在杜府真正见到你的处境,曾有一番冲动,与其让你孤独前行,不如……让本皇子收了你。从此,独行路上便不会又多一人……”萧祁云难得如此真诚,这些话好似烫嘴一般,多少带着点儿难为情。 那向来冷峻的面容上,此刻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伪装久了,这肺腑之言说出来真有些伤自尊,毕竟二十三年的岁月里,还是头一回有人能让他如此。 “本皇子……呵!我带着仇恨前行了十几年,此生也将困死于皇城,这就是我的命运。小丫头,可你非要淌进来,还不知死活地处处暴露自己、彰显自己,我居然会有些担心,怕哪一天你莫名其妙就消失在这皇城里……”萧祁云喃喃,声音低沉而沙哑。 这话,让杜筠婉心头一热,这个成熟又高冷的男子,居然借着酒醉与她“掏心掏肺”,在这冰冷又危险的皇宫里,他如此状态,要么是太信得过自己能拿捏眼前这个丫头,要么就是他另有所求。 “大殿下,您醉了……”杜筠婉恭恭敬敬道,“这里虽是大殿下母妃的住所,可已经荒废了那么些年,您金贵之躯久留于此,若是被发现……也,也实在不合规矩……” “你是想说,本皇子既已过继于皇后名下,再缅怀旧人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是吗?呵!倒是不傻……”萧祁云突然有些开心,眼前这小丫头,在担心他。 既然什么都知道,还敢在她面前表露这么多,这是完全不把她当外人? 呵!怎么可能! 他多大,而她才多大? 那多吃的八年盐,怎么可能突然就忘了生存法则。他一定是故意带她来此,故意对她掏心掏肺,他在试探什么呢? 杜筠婉不懂,也实在看不明白。 这人看起来,可比太子深厚多了…… 杜筠婉不敢轻易去揣测。 “本皇子既然让你看到这一切,就不怕再让你多知道一点,本皇子是有意想拉拢你!这是本皇子的诚意,你可看到?”萧祁云眼眸明亮,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他有着些许期待。 “做本皇子的人吧!从此,你想查验的真相,我帮你!” 杜筠婉的心,如同被擂鼓狠狠敲击了一下,振聋发聩。她的呼吸一滞,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第40章 柔仪宫的一时心痒 “做本皇子的人吧!从此,你想查验的真相,我帮你!” 杜筠婉的心,如同被擂鼓狠狠敲击了一下,振聋发聩。她的呼吸一滞,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阵阴风吹过,吹灭了偌大的房里仅有的几支蜡烛,殿内瞬间昏暗。 “啊!”杜筠婉惊恐万分,尖叫声在寂静昏暗的殿内异常突兀。 萧祁云却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莫怕。” 稍稍稳定了心神,杜筠婉这才如梦初醒般察觉,方才的惊呼实在是对这位尊贵大殿下的不敬,更是对这宫殿的原主人的大不敬。想到此处,她的心中一阵惶恐。 于是慌乱挣扎着,试图从萧祁云的怀中挣脱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民女无礼,惊扰了大殿下……” “别动!”萧祁云揽着杜筠婉的双手在她的后背交错着,将她深深地揉进自己的心窝里。那力度犹如钢铁禁锢着一般,一旦合拢,便好似铸就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松开。 杜筠婉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浑身一颤,顿时没敢再动弹半分。 发生了什么? 是……有人来暗杀吗? 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心在胸腔内急速跳动,仿佛要蹦出嗓子眼儿。 杜筠婉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思绪一片混乱。此刻,她的脸庞紧贴着萧祁云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萧祁云身上独特的气息,附和着浓郁的药草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而在她的脖颈间,萧祁云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一起一伏,犹如细微的热浪。这女人真好闻!那刚刚梳洗过的发丝还湿润着,丝丝缕缕间散发着一阵清幽的花香,仔细嗅去,其中还混合着淡淡的果味的香甜。这醉人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氤氲弥漫,奇异的氛围中,萧祁云的脸颊竟也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萧祁云的眼眸中闪烁着迷离的光,酒精的作用在他的血液中肆意流淌。他舍不得放开怀中的人儿,借着那股酒劲儿,他一个翻身,干脆利落地将杜筠婉按在了身下的软榻之上。 “啊!”杜筠婉猝不及防地又发出一声惊呼。 被这么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这样压在身下,她顿时觉得浑身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惊慌失措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然而此刻,仅仅“惊慌失措”四个字,已远远不足以表达她此刻凌乱如麻的心情。 “殿……大殿下,这,这不合规矩……”杜筠婉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惶恐与不安,那声音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在低鸣。 “什么规矩?”萧祁云的眼神带着几分迷离与不羁,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帮杜筠婉理顺额前凌乱的发丝。他的动作仔细又认真,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在轻抚一件世间罕见的稀世珍宝,生怕稍有不慎便会将其损坏。 “小丫头片子……做我的女人,可好?”他的话语轻柔,声音微微带着醉意有些沙哑,足以蛊惑人心。 杜筠婉只觉得头脑中“轰”的一声瞬间炸裂,心中的慌乱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她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不……不不,大殿下,这不行!殿下……” “别乱动!”萧祁云被身下杜筠婉的折腾搅得更加燥热难耐,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再乱动的话,我可不敢保证,我的理智还能坚持多久……” “咕嘟……”杜筠婉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间发出一声清晰的声响。她的双手被萧祁云牢牢地禁锢在耳畔两侧,整个人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着:“大殿下,求您……您放开我!” 她不敢再折腾,因为身上那人的耳根越来越红、身体越来越热,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挣脱他的束缚,只能戚戚艾艾地祈求着,带着哭腔,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萧祁云的眼神愈发幽深,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仿佛正在用尽全力地隐忍克制着什么。 “你别乱动,便不会发生任何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那,就这样... ...躺着? 杜筠婉的心在怦怦跳着,窗外,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交织成一曲夏日的乐章。这是一个安静又热闹的夜,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照出两人纠缠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也确实... ...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因为萧祁云“睡着”了。他浓密而修长的睫毛,如同鸦羽般轻轻覆盖下来,遮盖住了平日里那凌厉如剑的目光。此刻的他,少了平日里的冷峻与威严,居然看起来... ...还挺温柔。 “瞎想什么呢!”杜筠婉用力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那洁白的贝齿在粉嫩的唇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更添几分娇憨。 可没坚持多久,也许是之前的紧张与恐惧实在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又或许是萧祁云睡着了,看起来似乎没太大威胁,在卸下了全部的紧张之后,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渐渐模糊,居然... ...也睡着了。 下一刻,萧祁云缓缓睁开了眼睛。 夜,静得如同一块幽黑的绸缎,没有一丝褶皱。月光如水,透过雕花的窗棂,轻柔地洒在屋内。他就这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她的睡颜恬静而美好,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又似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让人不知不觉间沉醉其中。她的睫毛微微弯曲,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樱唇微张,仿佛在睡梦中还在轻声呢喃着什么。 他又忍不住凑近了些,也许只是想听一听,她在梦中会呼唤谁的名字。 一头如墨的青丝随意地散落在软塌上,几缕发丝调皮地贴在她的脸颊上,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萧祁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宠溺,仿佛他正注视这的,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凑近一些... ... 轻轻的一吻,落在那小丫头柔软的唇瓣,如此香甜! 二十三年了,时光悠悠,如白驹过隙。自他十五岁那年,在皇后娘娘的安排下,两个通房被塞入了他的房内。那时的他,尚还懵懂青涩,就在那样的青涩年纪里,开始识得了情之一字,知晓了情之滋味。不知觉,已过七八年之久。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见识过无数的女子,或温婉,或明艳,或娇柔,或妩媚。然而,这眼前的小丫头,却与她们都不同。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像是恰到好处地踩在他的心头。 她带给他的,是他从未曾感受过的。她的纯真无邪,如同清晨穿透薄雾的第一缕阳光,温暖却不刺眼;她的娇憨之态,恰似春日里初绽的花苞,饱含着生机与娇羞;她的倔强与坚韧,又宛如寒冬中傲立的梅花,在风雪中绽放出独属于自己的芳华。 令他,一时心痒,也许也将一世不得忘。 第二日,寅时将过半,夜色依旧浓重如墨,天色还未亮,周遭弥漫着一片朦胧的昏暗。 萧祁云纵然满心不忍,却也不得不将杜筠婉唤醒。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他的心中满是眷恋与不舍,然而理智却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必须得在宫门大开之前,在宫中众人纷纷起床之前,让她回去。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定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与危险。 守在宫门前的小公公很懂事,偷偷顺着鲜为人知的宫道,将杜筠婉送回司衣局。在司衣局的侧门处,始终有人静静地等候着,小公公与那人交换过眼神后,迅速消失在宫道上。 郑司衣又是一宿没睡,当看到杜筠婉平安回来,她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色,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有担忧,有无奈,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恐。可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沉重。 第41章 儿臣想成家了 杜筠婉回到房间时,众人还都未醒,可她是彻底睡不着了。 完了完了,她觉得自己似乎一不小心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人... ... 大皇子六岁入崇明殿,那时候太子殿下应该还未出生。在皇后娘娘这个继母的身边长大,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没有生母的庇护,小小年纪该是承受了多少明枪暗箭,又看过了多少人情冷暖?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小心翼翼地苟延残喘,所以才会造就他如今这般,扭曲又强势的性格? 相比于杜筠婉这个在别院长大的“野丫头”,但好歹是有亲娘照看着的,那这位大皇子这么多年都活在勾心斗角的皇宫,周旋在权利的中心,却又不是皇后娘娘所出,注定够不着那个唯一的皇位,所以…… 他说:“本皇子既然让你看到这一切,就不怕再让你多知道一点,本皇子是有意想拉拢你!这是本皇子的诚意,你可看到?” 他还说:“做本皇子的人吧!从此,你想查验的真相,我帮你!” 杜筠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仔细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可她知之甚少,仅有的消息也都是曾经为了铺路时旁听的小道消息。据说,大皇子在宫中多年,虽说无缘皇位,但想必也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而她杜筠婉,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拉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只觉得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 真的喜欢她? 得了吧! 萧祁云做皇子二十多年,什么绝色佳人没见过,勾勾手指便是前仆后继。而自己,不过是误打误撞进入他的视线,或许在他眼中,她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 绝不能做权贵的附属品!杜筠婉咬咬牙,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太子殿下。 自从那日杜筠婉“表白”后,萧祁昭的心里就怪怪的。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总之这些天他是能躲就躲,能不去司衣局就最好连那条宫道都避得远远的。 可皇上卸了他的诸多差事,如今就只剩下“选妃”这一个任务。 昨日祭祀法会结束后皇上就醒了,他本想第一时间去看看,一众皇子公主们也都拥挤在宸乾殿外候着。 可御医说,皇上初醒龙体虚弱,不易过度劳累,阖宫上下有功,让全体休沐半日。 今儿一早,萧祁昭整束华服,又去宸乾殿请安。福喜公公通报后,殿门大开。萧祁昭一脚跨进门去,绕过主室往卧房而入,就见皇后娘娘坐在床榻前,一手扶汤碗,一手举着汤匙在吹凉。 四下再无旁人,太后祖母许是见父皇好转,便安心地回宫休息去了。 萧祁昭撩起衣摆,单膝跪地拱手一拜:“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 皇上本闭着眼睛,身子微微倾斜,倚靠着床头那叠罗了好几层的长枕,安静地小憩着。他的面容显得十分憔悴,眉头紧锁,仿佛在睡梦中仍被某事所困扰。 听到太子的声音,皇上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眸中尽显疲惫之色,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忧虑和沉重。 “昭儿来了?赐座。”皇上的声音微弱而沙哑,透着无尽的虚弱,想来这些天昏迷不醒,不吃不喝,的确是大大损伤了元气。 可萧祁昭隐隐觉着,父皇似乎根本不愿醒来,这是为何…… 他连忙甩甩脑子,不得胡思乱想,此等念头万不可有。 “谢父皇。”萧祁昭起身刚坐下,门外又有人通禀。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大殿下来请安。” “让他进来。”皇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说完又轻轻地合上了双眼,似乎连说话都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 萧祁云进来时,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地快步向前,而后缓缓跪下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他的声音沉稳而庄重,带着十足的敬意。 “福喜,赐座。”皇上很虚弱地招了招手。 “谢父皇。”萧祁云撩起衣摆起身,浓重的草药味瞬间扑向萧祁昭的鼻腔。那味道浓郁刺鼻,令人不禁眉头微皱。 他垂眸与大哥眼神示意,二人兄友弟恭地“打了个招呼”,彼此的目光交汇只是短短一瞬,便各自坐好! 草药味也很快扩散到皇上、皇后身边,然而两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皇上关切地问一句:“云儿近来身体可好?” 萧祁云“受宠若惊”,赶忙起身拱手一拜:“谢父皇关心!儿臣这是十多年的老病根了,父皇近来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才应该更注重龙体才是。儿臣这病,不打紧的。”他的脸上满是诚恳与谦卑。 皇上点点头,欣慰又心疼。他这个大儿子怎么会如此懂事,六岁丧母,不管在哪里生活都勤勤恳恳、毫无怨言,能成长的这般谦谦温润,只是这身体……哎…… 对于这个大儿子,他的心里是充满愧疚的。 皇上想了想,接着道:“朕每每念及此,心中总是忧虑。云儿的病,若是御医治不好,大可以命人去别处找找,民间的偏方也多有奇效。” 大皇子连忙跪地,神色诚恳至极,额头触地:“父皇莫要忧心,儿臣早已习惯,只是如今年岁渐长,可身体却差强人意,每每想到无法在朝堂上为父皇效力,为父皇分忧解难,儿臣便深感愧疚。” “云儿严重了,子安康成,亲福泽盈。帝王也是人,撇开国事不谈,哪一个父母不是希望子女健健康康即可。”皇上缓缓说道,目光中满是慈爱与疼惜,“朕只盼着你们都能康健,生儿育女,这便是朕最大的心愿了。”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叹息声在这间内室中尽显意味深长。 “是,儿臣谨记!既然无法在朝堂上为父皇效力,儿臣……儿臣便听命,先成小家吧!日后,能像父皇一般享享天伦之乐,也不枉此生了。”大皇子低垂着头,语态平平,但眼神模辩。 皇上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云儿想成家了?” 皇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似乎对大皇子突然提出成家的想法感到有些意外。 众人也皆是一惊,这个萧祁云自从十五岁时,在开府立户之前,由皇后娘娘做主为其添置了两个通房之外,这八年多再未相中任何姬妾,而那两个通房也至今无所出。 可他却突然说,他想成家了? 大皇子低眉,目光中透着一丝憧憬:“父皇,儿臣在宫外的府邸种了许多花,每每看着那些花开,心头都有些寂寥。若是能寻得一知心人,相伴余生,儿孙绕膝,这样的生活,是儿臣所愿。” 他的话语轻柔,仿佛在描绘一幅美好的画卷。 皇上脸色温吞,心下更不是滋味了。也是,大儿子如今都已经二十三岁了,因为身体一直抱恙、时好时坏,朝堂之事甚少交于他做。如今,是该让他成家立室了。想到此处,皇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定。 “如此甚好。那这一次的绢花榜,你与太子一同从参赛的世家小姐们中选一位做正妃吧。若是有缘,再挑两个侧妃,也好日常照顾好你的身体。”皇上缓缓说道,语气中透着期许。 大皇子面露惊喜,再次叩谢:“多谢父皇恩典,儿臣定当珍惜。” 皇上微笑着点点头:“起来吧,朕已经命昭儿负责绢花榜全部事宜,云儿若是也想去相看,那便做个副理事吧。没什么实质工作,你也不必太操劳,有相中的女子,可以随时告诉朕。” 皇后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这“天大的恩赐”,皇上是何意? 她在心中暗自揣测,目光在皇上和大皇子之间来回流转,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端倪。可此事也容不得她多问,于是强压下心中的疑惑,脸上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对皇上轻声道:“皇上,汤药凉了,让臣妾服侍皇上用药吧?” “放着吧。”皇上刚才还父慈子孝,这会儿声音却陡然变了,犹如寒风吹过结冰的湖面,冰冷且生硬。 皇上一直在生闷气,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有些话他不能明说,但心里却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极不痛快。 因为是太后娘娘牵头举办的“驱魔法会”,本意也是“为他好”,可太后一向不管这些内廷琐事,若不是后面有人挑唆... ...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日日夜夜期盼着能与熹薇在梦中相见,那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和慰藉。这法会一办,以后可还能再见熹薇吗?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只是这股闷气在心中越积越浓。 皇后嘘寒问暖,那温柔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溪流,在这沉闷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皇上,您可要注意龙体,良药苦口,要尽快喝下才是。” 皇上对她的关怀置若罔闻,而皇后对此也不恼,依旧笑意盈盈地坐在一旁。 “这次法会,不仅拖延了绢花榜的比赛时间,还让这些世家女子们为朕操劳了数日。”皇上说心中有些愧疚,正思索着该如何赏赐才妥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命老奴时刻关注着司衣局的情况,老奴不敢有丝毫懈怠。那些官小姐们确实都是个顶个的认真仔细,每一位都在尽心尽力地做事。”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微微躬身,恭恭敬敬地说道。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其中,听闻杜府的小姐日夜操劳、一人承担了大部分工作,这才没有延误祭祀的吉时。这杜小姐当真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呐。” 这过于明显的“推荐”之意,让人属实尴尬。 第42章 你可比恶鬼可怕多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皇后娘娘挑眉,“不过,能为圣上祈福,那是她们的福气。云儿和昭儿也有福气呢!这么多好姑娘,就是不知该怎么做,能让他们多接触接触... ...” 皇上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在老嬷嬷和皇后之间来回移动,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思量。皇后则神色不变,依旧端庄地坐在那里,只是嘴角那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皇上不动声色地望向一边,不理会、也不吱声。 那老嬷嬷又道:“若是能准许小姐们在宫中多休息几日,娘娘寻个由头在御花园摆个赏花宴,岂不正好可以让两位殿下多相看相看?” 萧祁昭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说道:“既然是休息,父皇可以放她们回府休沐几日,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女子,从没有离开家那么久过,放其回家去父母团聚,如此更能彰显父皇仁爱之心。待定好初选的时间,再让她们精神饱满地回来比赛,岂不是更好?” 萧祁昭的声音坚定有力,他的眼神尽显纯粹,似乎就是在就事论事,别无他意。 皇上点头赞许:“不错,就按昭儿说的办。另外,每人赏银百两,以做法会答谢之礼。” 皇上的话语简洁明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父皇圣明!”萧祁昭道,他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轻松。 萧祁云不动声色地,浅浅一笑。他的眼神中透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张扬、也不卑微,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小皇子们陆陆续续由教养嬷嬷领着来请安,萧祁云和萧祁昭二人便默默退出了内殿。 二人并肩缓缓走出宫殿,来到廊檐下。此时阳光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夏日的清凉。 萧祁昭一脸好奇,目光中透着深深的疑惑,微微挑眉看向萧祁云道:“大哥曾说,孑然一身,无有家室之累?怎如今又想成家了呢?” 萧祁云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笑着说:“年龄见长,忽觉能与一人看花听风、白首不相离,也挺有趣!” 萧祁昭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诧异地追问:“难道大哥已有心仪之人了?” 是绢花榜参赛的女子吗?萧祁昭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萧祁云但笑不语,他稍作停顿,而后看了看天色,似有急事一般朝萧祁昭躬身一拜:“太子殿下,臣先告退。”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萧祁昭站在原地。 从小到大,这位大哥都是唤他“太子殿下”,礼仪从未逾矩,但也从不亲近。 望着大哥远去的背影,那急切的脚步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必须马上去做。 看花听风、白首不相离... ... 萧祁昭愣了很久。 长空来报:“殿下,张主事在毓庆殿等您。” “怎么了?”萧祁昭回眸。 长空面色凝重,沉声汇报:“说是难民署闹事之人抓到了。” “走!”萧祁昭抬脚大步流星而去,身姿矫健如风。长空不敢有丝毫怠慢,紧跟其后。 当出宫休沐的消息传到司衣局时,杜筠婉长舒一口气,那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她感觉心头从没有如此渴望能尽快见到粟米。终于!终于可以暂时离开这犹如牢笼般的皇宫,其实最最重要的是,她招惹了那个最不该招惹的人。 一想到那人冷冽的眼神,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直刺人心;高深莫测的心思,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难以捉摸;还有时不时就对她动手动脚的随心所欲,毫无顾忌的轻薄之举,她就不禁脊背发凉。 难得有机会,还是能避就避远些为好! 虽然只是一阵子,但好在能喘息一会儿。 可以回家了?众人都很高兴,一听说赏银百两,还能回家休息几天,顿时这些天的身心俱疲都化为灰烬,什么怨言都没啦。 杜筠婉也很开心地收拾好行囊,她没带多少东西,来了这么多天,连马车上那些箱子都没打开过。所以这次回去短暂的休沐,她更懒得搭理那些箱子。背着个瘪瘪的包袱就欢天喜地地排队去了,那轻快的步伐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杜二小姐?”门口进来一个小公公,尖着嗓子喊道,声音在这略显嘈杂的司衣局中显得格外尖锐。 “谁找我?”杜筠婉从高高的人群堆里费力地探出个头来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只见眼前这人,可不正是昨晚上引她去柔仪宫的小公公嘛。杜筠婉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刚刚还满是欢喜的心情瞬间坠入了冰窖,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小公公缓步走来,垂手而立:“奴才奉命带您出宫,杜二小姐,请跟奴才走吧!”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那个... ...公公,我可以跟大家一起坐马车回府的。”杜筠婉小心翼翼地想回绝,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祈求,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杜二小姐莫要让奴才难做。”那小公公依旧面不改色。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和惊讶,却也不敢多言,只是在杜筠婉经过身边时,那低声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杜筠婉乖乖闭嘴,无奈地点点头跟上。她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在经过众人身边时,那些或好奇、或担忧、或猜疑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直到行至神武门前,远远地看到宫门口的一辆马车,心又沉了沉。 “杜二小姐,请吧。”那小公公道。 杜筠婉不敢多言,只好硬着头皮,颤抖着双脚踩着矮凳子上了马车,马夫迅速打起了帘子。 当看清楚里面坐着的那人,杜筠婉的心都快沉底儿了。 “大……民女参见大皇子殿下。”杜筠婉莫名地紧张,声音颤抖得厉害,嘴巴都瓢了。 “进来!”萧祁云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杜筠婉满脸的惊慌。 尽管他已经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了,可那话语怎么听都像是严肃的命令,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杜筠婉不敢怠慢,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躬身小心翼翼地钻进轿厢。她的动作十分拘谨,规规矩矩地坐在了萧祁云的下首位置,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马车哒哒哒哒地出发了,那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杜筠婉听来,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她的心尖上。 萧祁云不发话,杜筠婉连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 “你不问我要带去哪?”萧祁云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吧,她装不下去了! 都不知道这个杀神究竟要发什么疯,要带她去哪儿,她都快担心死了…… “大殿下要带民女……去哪?”杜筠婉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细如蚊蝇,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本皇子的府邸。”萧祁云一挑眉,笑得邪魅,那笑容在杜筠婉眼中如同恶魔般狰狞。 “把你锁起来,只给本皇子一个人看,可好?”他的语气轻佻,却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杜筠婉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饶命啊,殿下……” 如果说,此时的恐惧有十分,那杜筠婉此刻的“演技”就需要十倍的衬托。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额头重重地磕在车厢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令人忍不住心疼。 “民女不知何处冒犯了大殿下,求大殿下放过民女吧。”她的哭声充满了绝望和哀求,十倍的演技尽显极度的恐惧。 “真无趣!”萧祁云有些失落,眉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你为何总这般怕我?本皇子难道是吃人的恶鬼不成?” 你可比恶鬼可怕多了... ... 杜筠婉垂泪极力摇头,她抽泣着,身子伏得更低,声音颤抖着说道:“殿下尊贵无比,民女身份卑微,实在不敢有丝毫冒犯,只是殿下所言,让民女惶恐至极。” 萧祁云冷哼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本皇子说话!” 杜筠婉又努力挤了挤眼泪,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泪眼朦胧,目光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萧祁云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良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那眼神看得杜筠婉心里直发毛。 这人心思太深,杜筠婉自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索性抽噎着低下头去,一副生无可恋的摆烂状,不再做任何的垂死挣扎。 听天由命吧!不管怎样求饶,这位大皇子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与其苦苦哀求,还是省省省力气吧... ... 只是,在她垂下头时,萧祁云的眼神闪过一抹伤。 第43章 小虎,做侍卫啦? 马蹄踢踢踏踏着,车轮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一路摇到了萧祁云的府邸门前。 一路上,经过了喧闹嘈杂的闹市,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又经过了官邸最繁华的一条街,那里车水马龙,店铺林立。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杜筠婉下了马车,抬头看到门头牌匾的一瞬间,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再不得争辩求饶了。 那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彰显着府邸主人尊贵的身份。看着门前那两列健硕魁梧的侍卫,个个身姿挺拔,神情严肃,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杜筠婉又紧紧抓了抓包袱。她心里清楚,跑是跑不掉了...... 打又打不过,她垂着头,默默地跟着萧祁云进了大门。 萧祁云的府邸坐落在京城的繁华地段,却又有着独属于它的清幽与宁静。 踏入大门,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蜿蜒向前,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绿植。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开阔的庭院。庭院中,一方清澈的池塘波光粼粼,锦鲤在水中嬉戏,荷叶田田,荷花绽放,散发出阵阵清香。 穿过了三道庭院,这才来到一座宏伟的正厅。厅内的梁柱皆由名贵的木材打造,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栩栩如生。可杜筠婉全程垂着脑袋,她只看到眼前的一双墨金色云靴稳步而矫健地向前交替着。 终于,那墨金色云靴停了下来,杜筠婉也乖乖停了下来。不怒不喜、无精打采。 “婉儿姐。”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嗯?这熟悉的声音... ...是小虎? 杜筠婉一时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才抬起头,看到一个侍卫模样的小伙子朝自己疾步走来。他身姿挺拔,虽有些清瘦,却也朝气蓬勃。面容迎着阳光,明媚中透着自豪与满足。 “小虎?你怎么在这里?”杜筠婉惊讶又恐惧,她不敢看向萧祁云,她怕得到他确认的眼神。 她怕,小虎莫不是成了萧祁云用来威胁她的筹码? “婉儿姐,我现在是大殿下跟前儿的侍卫了。”小虎挺了挺胸膛,脸上的自豪感都快要溢出来了,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小虎,做... ...侍卫啦?”杜筠婉微笑着说,可笑容一直僵在脸颊上,心中思绪万千。 她才不相信大皇子是那么好心的人! 就算萧祁云不嫌弃小虎出身微寒,又在乞丐窝里摸爬滚打那么些年;就算真是杜筠婉自个儿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也许他并不是拿小虎做筹码;但总归,他不会那么贤德地只是相中了小虎的才能,想任人善用。 可转念一想,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孩子能成为府邸的侍卫,过上一日三餐的生活,她的确应该替小虎高兴才对。 于是,杜筠婉又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伸手轻轻地揉揉小虎的脑袋。嗐!这家伙,才多久没见,怎么长这么高了? 她微微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却发现自己都要够不着他的头顶了。 “姐姐为你高兴!从此,小虎不必再颠沛流离了。”杜筠婉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忧心忡忡。 她的心在打鼓,不知道小虎跟着萧祁云究竟是福是祸…… 此时,临渊也进了门。小虎一看,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恭恭敬敬地站到临渊的身旁,腰杆挺得笔直,目光低垂,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二人这么神形一致地伺候在萧祁云的跟前,那毕恭毕敬的模样让杜筠婉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布膳吧。”萧祁云淡淡道,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仿佛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吩咐。 “是。”小虎恭敬一拜,动作干净利落,转身就出去了。 杜筠婉这才默默打量起这间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锦绣屏风,屏风上绣着的龙腾云海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破屏而出。 绕过屏风,便能看到一张宽敞的檀木大床,床榻之上铺设着柔软的锦缎被褥,绣着精致的花鸟图案,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床的四角挂着轻盈的纱幔,微风拂过,纱幔轻轻飘动,如梦如幻。内殿的一侧摆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翻开的古籍,似乎萧祁云前不久还在此翻阅过。 这?这儿不会是萧祁云的寝室... ...吧? 难不成,这个疯子... ...他,他,他真要将她囚禁在他的寝室不成? 杜筠婉如是想着,又尴尬又紧张地垂下眸子。她咬了咬嘴唇,暗自思忖着自己的处境,却找不到一丝逃脱的可能。 “方才见了小虎,不是还神采奕奕的吗?怎么?”萧祁云将杜筠婉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戏谑,“跟本皇子在一起,就这么要死要活的?” 杜筠婉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殿下尊贵无比,民女自是不敢造次,只是这地方......民女实在惶恐。” 萧祁云闻言环顾四周,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于是又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惶恐?本皇子倒觉得你胆子大得很。” 杜筠婉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殿下说笑了,民女......民女......”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萧祁云慢慢走近她,气息压迫而来:“你究竟在怕什么?本皇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杜筠婉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狠狠地抵到了桌角,退无可退。她“疼”得满眼泪花,又不敢吱声地抬起头:“求殿下放过民女,民女只想……只想回家。” 这个时候不宜硬碰硬,杜筠婉的生存之道里从来都没有为了尊严而放弃小命一说。所以演戏,自然是全套都招呼上的。 萧祁云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竟有了一丝不忍,但嘴上仍强硬地说道:“那可由不得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小虎的声音:“殿下,膳食已备好。” 萧祁云看了杜筠婉一眼,转身说道:“进来。” 小虎带着一众仆人端着丰盛的菜肴鱼贯而入,杜筠婉趁机悄悄平复了一下心情。 怕,是真的怕呀! 眼前这男人,光是杵在他跟前,都觉得快要窒息了。 萧祁云在桌前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看向还在愣神的杜筠婉:“过来,陪本皇子用膳。” 杜筠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缓缓坐下,却不敢动筷。 萧祁云夹了一块肉片放到她碗里,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吃吧,饿着了,本皇子可是会心疼的。” 杜筠婉望着碗里的肉片,又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色,“葱花鱼丸”、“爆香肉片”,还有那碗香甜的“荷花小酪”……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在苇禾堂的那次布膳,似乎她只吃了这几样菜,她的喜好,他居然都记下来了? 眼前这男人,她真的看不懂,她绝不敢猜这男人对她的心意有几分。 她还不至于那么没有分寸感,一点点示好,就能让她忽略了这男人可比她多吃了八年盐。 “不尝尝吗?说不定,比你杜府做的好吃呢?”萧祁云说着,自己也夹了一块肉片细细咀嚼起来。 折腾一早上也确实饿了,这时候再端着就有些太作了。杜筠婉深吸一口气,拿筷子夹起碗里的肉片送入口中。 啧啧啧!真香! 萧祁云看在眼里,挑起唇角笑了笑,又帮杜筠婉夹了些鱼丸。见她慢慢放开了吃,他也就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望着。 “殿下。”门外突然有侍卫来报,立在一旁的临渊与萧祁云眼神交换后,便疾步跨出门去。 再回来时,他的面色阴沉冷厉。来到萧祁云跟前,拱手一拜,便上前一步附耳说了两句。 紧接着就见萧祁云的脸色也变了。 杜筠婉有些坐立难安。真是的!好端端的把她扣押在他身边作甚? 他那么多秘密,又因为有她在,搞得下人报告都得小心翼翼的。她才不想知道他那些秘密!她可没嫌自己命长! “那个……大殿下,要不民女还是……”杜筠婉伸出手指戳了戳门口,其实她想说,我回避一下得了。 “休想离开!”萧祁云似乎是真怒了,也不知这怒火是冲着她的话而来,还是因为临渊给他汇报了些什么,总之他的心情极差。 他“噌”得一下站起来,吓得杜筠婉浑身一抖。 “小虎。”萧祁云面色不善。 “在。”小虎赶忙上前跪拜。 “看好她!”萧祁云道,抬脚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可语气明显又柔软了些,“陪你姐姐把饭吃完。” “奴才遵命。”小虎道。 杜筠婉望着萧祁云带着临渊出门去,门前的那个侍卫也跟着一起消失在庭院的花海中。 等等!花海? 第44章 人微言轻,她又何尝不是? 等等!花海? 庭院中,铺开了一片如梦如幻的花海。微风轻拂,每一朵花都张开笑脸摇晃着,泛起层层涟漪,宛如一幅流动的绚丽画卷。 这是哪个大聪明的主意?谁家府邸好端端的不做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却在庭院里种下这么一大片花海? 没有大树和灌木丛的高低搭配、前后遮挡,这整座庭院看起来……真是……一目了然啊! 难不成是怕人暗杀?这的确无处可躲…… 呵呵! 杜筠婉忍不住笑出声来,搅得小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婉儿姐,你笑什么啊?哪里不对吗?” “没事。”杜筠婉回眸,又重新打量了小虎一番。 不管大殿下是何居心,可当下,小虎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比做小乞丐的时候,好太多了!他面色光泽,衣着整洁,精神抖擞。 人嘛!总是需要被给予一些希望的,说不定,大殿下就是欣赏小虎的聪慧机智,才“好心”将他收为己用呢? 说不定,他全部的邪恶,也只是针对她一人而已... ... 所以,她还不能让小虎知道太多,只要他在这里平平安安,就够了! “婉儿姐,你... ...干嘛这么直勾勾地盯... ...盯着我?”小虎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眼神都别别扭扭不知该放在何处。 杜筠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垂下头吃饭掩饰尴尬,也招呼小虎坐下来:“一起吃些吧。” 小虎一听,赶忙摆手:“婉儿姐是主子的客,我是府邸的侍卫,怎么能平起平坐呢!” 学会了礼数,小虎看起来越来越成熟了。只是,也不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 杜筠婉撇撇嘴,没再说什么,碗里的白米饭让她无意识地扎了好些个洞洞。 “婉儿姐... ...”突然,小虎蹑手蹑脚上前两步,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嗯?”杜筠婉抬头,故作随意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见小虎脸都憋得通红,也不禁好奇了起来:“怎么了?” “自从我来了大殿下的府邸,时常也会去接济难民署里那几个小伙伴... ...婉儿姐,那些都是我过命的兄弟... ...您是知道的... ...” “嗯,我记得他们,”杜筠婉点点头,并很开心地望着小虎道:“小虎不忘本,还能记得去接济他们,姐姐为你骄傲。对了,姐姐这里还有一百两银子,你去兑换成散钱,也给难民署的老人、孩子们分一分。” 说着,她从一旁瘪瘪的小包袱里取出那两锭赏银,赶忙起身走到小虎身边,将银子塞进小虎怀里,并嘱咐道:“都换成散钱,铜板最好!私底下给,小心被别人抢了去。” “不不... ...这...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虎很着急,脸似乎涨得更红了。 杜筠婉朝门外瞅了瞅,看方才萧祁云急冲冲出去的样子,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于是,她拉着小虎到桌前坐下来,并将自己的碗筷推到小虎面前:“来来来!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也吃一些。快吃快吃!趁着你主子还没回来,他不会发现的。” 小虎咂咂嘴,还是硬着头皮道:“婉儿姐,其实... ...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 “哦?你说啊。”杜筠婉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做好了准备,认认真真去聆听。 小虎心一横,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期待,吭吭哧哧道:“难民署里的小伙伴... ...婉儿姐,能不能帮忙... ...帮忙引荐给大殿下?” “噗!” 杜筠婉一口茶水如喷泉般,满桌子开了花。 不是,小虎这是对她跟大殿下之间有什么误会吧? 见杜筠婉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小虎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解释道:“婉儿姐,以前大家都一样当乞丐时,也没什么追求。可我去接济他们时,他们的表情我... ...我看得出来... ...他们收我的帮助,会觉得难为情。”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与心疼。 不知为什么,杜筠婉的心头似乎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是啊!人们可以接受不认识的人“施以恩惠”,却会对身边之人突然“发了家”而感觉不自在,这是人之常情。小虎心善,还会去帮扶他们,可他也确实长大了,也看得出来他的小伙伴们对他的“接济”会感到自卑。 “所以,你想让他们和你一样来这里做事?这是你一厢情愿,还是他们也有此意?”杜筠婉认真道。 小虎一听,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花,赶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他们是想来的,还曾与我提起过此事。只是,我人微言轻,没有能力去引荐。”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急切与渴望,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头。 杜筠婉垂眸。 人微言轻,她又何尝不是? 只是... ... 她的城南药铺接济了难民署那么些年,难民人数依旧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老老小小拥挤在破败的收容处,没有能力依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什么也罢了,可那些青壮年也耗尽时光,只为得到定时供给的一日两餐,实在是蹉跎岁月。 她真的想去试一试…… 如此想着,她便起身朝门口走去,可望着这高高的门槛,她又犹豫了。 她算得了什么呢,又凭什么去给大殿下求情,让他去“收留”那些难民? 小虎不明所以地走上前来,杜筠婉垂眸思索了良久才道:“此事……我记下了。待大殿下回来,我寻个合适的时机问一下试试。但是,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多谢婉儿姐。”小虎很开心地朝杜筠婉躬身深深一拜。 可很久很久,萧祁云都没再回来。 用过午膳之后,杜筠婉困得睁不开眼睛,又不敢太随意在萧祁云的房间里擅动,于是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醒来浑身麻,杜筠婉瘸着腿,揉着酸疼的胳膊去打开门。看了看天色,约莫申时了吧?可这个花海填充的院子真是安静啊!就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此。 想了想,她还是没出门,乖乖坐回了矮几上。 她不敢去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要是万一发现点儿什么“要紧”物件,她的小命估计就真交代于此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茶水喝完了,却没有丫鬟婢女前来添水。就连晌午吃剩下的餐盘碗筷,都没人来收拾一下,感觉这里似乎就没有第二个人来一般。 真是奇怪! 杜筠婉坐立难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又坐下把晌午的剩米饭摆成了十来条长长的米粒线,此时已经坐得屁股发麻,只好起身再次打开了房门。天色渐渐暗下去,可依旧见不到一个忙忙碌碌的身影。 “堂堂大殿下的府邸,没有伺候的人?”杜筠婉喃喃道。 可既然没有下人,是不是... ...也意味着,她可以试一试... ...逃出去? 这会儿天色还没黑透,要不再等等看?不行!大殿下已经出去很久了,再等下去可能就逃不掉了。想及此,杜筠婉提上自己那瘪瘪的小包袱,夹着尾巴、猫着腰,悄咪咪沿着墙根儿顺到了花海田里藏了起来。 很好!目前一切顺利。 她稍微等待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半个人影出现,于是胆子也更大了两分。 顺着墙根儿,接着往抄手回廊的方向转过去。很好!依然没有人。 天色越来越暗,她绕过几个回廊,便... ... 迷路了。 “早知道来的时候就该多记记路的。”杜筠婉悔得肠子都青了,夹着包儿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看哪里都觉得好像来过。 府邸的其他的园子真是别有洞天!假山错落有致,小径通幽。一座座精致的亭子矗立在假山之巅,可大半夜里看着,着实有些瘆人的。 突然,就在不远的地方,似乎有光。 杜筠婉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这个决定,应该会成为她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事情了... ...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儿,趁着光亮,她看到了一片精致的院子。看不清楚种了哪些花,只闻着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芬芳。一条整洁的石子小路一直通向光源的地方,杜筠婉壮着胆子慢慢往前挪。 她没有心情欣赏风景,紧张感盖过了一切。 可越是走近,这香甜的花粉气味也变得越古怪,似乎是... ... 血腥味? 第45章 大难不死 血腥味? “啊!”杜筠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因为她看到了几乎要流到脚边的长长的血河。好在她一把捂住自己几乎要尖叫出声的嘴巴,颤抖着双腿,慢慢、慢慢地向后退去。 “来都来了,你还要去哪?”似乎是灌木丛的后面传过来的声音。 这声音,不是萧祁云还能是谁。 杜筠婉下意识转身想跑,身后就被三五个穿着黑衣的暗卫堵得死死的。 原来... ...原来是她傻了。 这偌大的大皇子府,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从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暗卫的监视之下。 今天,她死定了! 那些暗卫只是静静地堵住她的去路,并没有上前挟持她的意思。杜筠婉垂着脑袋,朝灌木丛后面的那人走过去。随即,那三五个暗卫又悄悄隐没在黑暗之中,就好像他们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萧祁云悠哉地坐在石案前喝茶,可他的面前是十来个身着百姓衣服的“死人”,他们的躯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横七竖八地摊在地上。杜筠婉不敢多看一眼,也不敢去想象,他们生前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又是在怎样的痛苦之下慢慢死去... ... 萧祁云凝视着杜筠婉惨白的脸,看着她恭恭敬敬地跪在自己脚边。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怕得张不开嘴,又似乎是认命一般任君处置,倔强地不肯再向他祈求一句。 怎么?以往稍微吓唬吓唬就泪眼婆娑、哭得梨花带雨,如今动真格的了,她反而“镇定”起来? 呵!这小丫头片子... ... 萧祁云伸手,一把将她从地上薅起来,轻轻地按在身边的石凳上坐着。拿起他手边的茶碗,提壶倒上一杯热茶塞到杜筠婉手心:“为什么不乖乖地在房间里等我?”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一个丈夫关切的询问,询问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杜筠婉咬着嘴唇,咬得几乎要出了血。如今,不小心撞破了这煞神的“秘密”,她还能有活路? 她很怕,可她死也不能死得太窝囊了。 若是注定小命不保,那便给她来个痛快吧! 突然,杜筠婉感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触碰自己的唇瓣,猝不及防地令她浑身一颤。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看起来十分有力,却在触碰到杜筠婉的唇瓣时极尽柔软。 他的声音更柔软:“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可你为何总要离开我... ...” 当暗卫向他禀报杜筠婉出门了,拿着包袱想逃走时,他是十分恼怒的。那时,他正面对着这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暴露了自己身份的“笨蛋蠢材”,这些人居然还有脸苦苦哀求?于是,他大手一挥,临渊手起刀落,刀刀封侯。 望着他们喘不上气,又极尽想呼吸、想活命的样子,萧祁云面无表情。 她来了。 当他看着这小丫头片子吓到腿软,却极力地强装镇定,有一片刻,他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临渊。”萧祁云盯着杜筠婉惨白的小脸,似乎是想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可随即鼻息传来的血腥味确实很浓重,于是吩咐道:“把这里收拾了,另外,让小虎备马车。” “是。”临渊一声口哨,暗卫从四面八方而来,很快就将地上的一片尸体拖走,随即他也躬身离去。 萧祁云缓缓起身,毫无预兆地就一把抱起了杜筠婉。他的胳膊有力,他的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独留杜筠婉在他怀里颤抖。 他总是这样,霸道又专横,不由分说地对她“动手动脚”。可她没得选,在他面前,她的反抗显得如此苍白。她就是那案板上的鱼肉,哭泣乞求只会让这个煞神更兴奋,所以杜筠婉紧紧地咬着牙,生死也不过是头点地,大不了重新投胎而已。 “你当知道,该如何处理今日所见。”萧祁云一字一句道,抱着小小的丫头,就仿佛毫不费力一般,气息依旧匀称。 说着,他又垂眸望向杜筠婉的双眼:“你是个聪明的,若想让小虎活得长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你吧?往后你要乖一些,我叫你来的时候,就动作快些。毕竟小虎还在这里,你也想他,会时常来看他,对吧?” 杜筠婉“木楞”地点点头。这一番话,她听得模棱两可。 终究,小虎还是成了握在他手心里的把柄。 直到萧祁云停下脚步,杜筠婉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站在了府邸的大门前。小虎已经备好马车,守在车前为主子打起车帘,萧祁云却只是将杜筠婉“塞”进了马车里。 “还有,”萧祁云道,“回府后多吃一些,怎的去了一趟皇宫又轻了许多?” 随即,马车的帘子轻轻放下。小虎坐在车前,赶着马车缓缓而去。 “婉儿姐,我看大殿下对您真的很上心。”小虎一边打着马鞭,一边乐呵呵地说道。他并不知道杜筠婉今天都经历了什么,只看到他主子像对待挚爱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婉儿姐,又小心翼翼地送上马车。 “咳... ...”不知为何,杜筠婉特别想吐,干呕着,又忍了忍,最终以假咳掩饰了过去。 “婉儿姐,若是以后你成了大皇子妃,我想向大殿下求情让我到你身边来服侍。若是以后难民署的那些家伙们也都在,我们一起做婉儿姐的守卫。”小虎越说越兴奋。 似乎已经计划好了他的婉儿姐一定会嫁入大皇子府,而后,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守卫在姐姐的身旁,就这么一辈子吧。 马车踢踢踏踏很快摇到了“杜府”,如此混乱的一天,杜筠婉早就顾不上此刻该如何与家人们“解释”自己为何会晚归。 她心一横,随便吧! 大难不死,难道她还会怕父亲的责备、小周氏的刁难? 下了马车的一瞬间,杜筠婉腿软得根本站不住。 这才悟到,那个煞神可能是知道她腿脚发软,走不动道了才抱她出府的吧…… 小虎扶住她,二人还没走上府门前的阶梯,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最先冲出来的,必然是一脸欢喜的粟米。 等会?一脸欢喜…… 她这么晚才回来,这死丫头居然还笑得出来? “二小姐,您终于回来啦!”粟米从小虎身侧接过杜筠婉的胳膊,在看到小虎的下一瞬,吓得差点儿叫出声。 “粟米姑娘,是我没错。”小虎颇为自豪地冲粟米拱手一礼。 粟米刚想说什么,被杜筠婉扯了扯。因为从府门里又走出来两人,正是杜司业大人和小周氏。 “婉儿回来啦?你可让母亲担心坏了……”小周氏先一步上前拉住杜筠婉的手,嘘寒问暖道。 尽管很想甩开,但父亲在,多少还是给了几分面子。许是见到了粟米,让她感觉安心了些,杜筠婉腿软的感觉强了许多。向杜大人微微福身道:“父亲,安。” “嗯,回来就好。”杜大人似乎长长舒了一口气,语态中透着隐隐的担忧似乎一直也没消散。 只是他很快调整好自己,对着小虎道:“多谢大皇子殿下将小女送回。” “大人放心,杜二小姐已安全送回,小的这就回府复命了。”小虎拱手,说话处事一板一眼的,很有礼数。说完,他还看了看杜筠婉,与她打个招呼。 “等等。”杜筠婉轻声唤住小虎,随即上前两步,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难民署的事……” 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耳边又飘来萧祁云的恐吓…… 你是个聪明的,若想让小虎活得长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你吧…… 如今,小虎已经成了大殿下手中的利剑,直指她脑门子的“把柄”。想起那园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便不能让更多无辜百姓成为大殿下刀下的亡魂…… 但是小虎的提议,她上心了。 她觉得,难民署的那些人,也许并不想依靠嗟来之食过一辈子,谁不想出人头地,能有一份正经活计,靠自己的双手争取来的一切才是实实在在的。如此,他们应该能活得更有尊严才是。 难民署的孩子众多,若有机会也可以入军队,既解决了温饱问题,也能不受人冷眼,说不定还能成就自己的一番作为。 可是,大殿下那里... ...杜筠婉默默摇了摇头,大殿下应该不合适。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如果这是难民署千万百姓的一条好出路,那她可以好好想一想,也许会有更合适的地方,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情...... “小虎,此事我记下了。只是,”杜筠婉沉声道,“只是大殿下那里并不适合他们,你们都不要着急,我相信以后会有合适安置他们的地方。” “嗯。”小虎便憨笑着,不再吭声。随即拱手向杜筠婉一拜,转身跳上马车离去。 他是信得过婉儿姐的,应该是此事的确超出了她的能力,他没有理由去为难。 第46章 尽人事听天命 “都进去吧,婉儿跟我到书房来。”杜大人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可他忍下了。大半夜里,大门口聚集了一家人会引人非议的。 粟米默默地搀扶着杜筠婉,跟在杜大人身后。秋荷先回苇禾堂了,原本小周氏也想跟着,被杜大人的眼神“撵”回她的翡华院。 书房里亮着暖暖的灯,父女二人坐在桌案前,桌子上放着一些点心小食,似乎是提前就备下了的。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面对面而坐,像别人家的父女一般闲唠家常的样子。 “婉儿,大殿下对你有意?”杜大人开门见山,没有任何情绪。 杜筠婉垂着头,也是一脸的平静:“女儿不知。” “那婉儿的心意呢?”杜大人再问。 杜筠婉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父亲坚毅的眸子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岁月在父亲的眼角划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却划不开他眼眸里的凝重和深沉。 在她的记忆中,这么多年来,父亲似乎都是这样的性子,冷冷清清,又沉默孤寂。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仿佛被岁月刻上了一层寒霜,让人难以亲近。 “父亲,那您对母亲的心意呢?”杜筠婉从没想过真的就这样问出了口,还是在这样的话题之下。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心中既期待又恐惧。 杜大人微微一愣,他当然知道她问的“母亲”是指谁。只是,他还没有准备好要把那些陈年旧事全部翻出来,他也没觉得婉儿此刻已经拥有准备接受一切的能力。他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婉儿,这些年把你们母女放在别院里,父亲……”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杜大人的眼角似乎闪着晶莹。他紧抿着嘴唇,努力抑制着情绪的波动。 他在强忍着什么,却最终选择换了个话题:“父亲对不住你们。你想知道的一切,父亲以后会告诉你,只是当下,父亲想与你说说更紧迫的事情。希望你能如实告诉父亲,因为……” “因为大殿下若是真的对我有意,要娶我的话,很可能会引起朝堂对父亲的猜忌,对吗,父亲?”杜筠婉抢下话头,直截了当道。她的眼神坚定而又犀利,直直地盯着父亲,仿佛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杜大人没料到女儿的“分析”正中要害,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是啊!近些年来,皇后娘娘于各方大肆拉拢势力,不遗余力地为太子殿下积蓄力量,其行径可谓处心积虑。彼时,太子尚在年幼懵懂之际,而皇上的龙体却日渐衰弱,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尤为甚者,皇后娘娘排除异己的手段愈发残忍狠辣,令人侧目。 可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诡谲莫测。大皇子虽非嫡出,但其能力卓绝,不在太子之下。虽身体抱恙,常年需以汤药悉心温养,可这丝毫未影响他在朝堂之上的声望。即便如此,仍有众多投机取巧之人默默支持大皇子,祈盼“跟对君主”有朝一日能一把翻身。 如今,各方势力相互交织,盘根错节。杜大人虽官职不显,位阶不高,却掌控着国子监这一至关重要的实权。每年的人才选拔皆由此处而出,各方势力自然对其百般拉拢,妄图得其相助。可杜大人性格孤高冷僻,仿若傲雪寒梅,任谁都难以将其说动。 许是皇上慧眼独具,正是看中他这般刚正不阿、不为权势所动的性子,这才毫无疑虑地将国子监放心地交予他的手中。这亦是他多年来虽未获擢升,却也能在国子监司业一职屹立不倒、稳如泰山的最为关键的原因。 愣了半晌,杜大人突然却笑了。这笑中含着泪,口中喃喃着:“老了,真是老了……是我多虑了……” 杜筠婉盯着杜大人的泪光,不解又迷茫:“父亲何意?” “不愧是熹薇的女儿!”杜大人突然崛起的自豪感,让杜筠婉更加莫名其妙。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突然问道:“婉儿,大殿下若真想娶你,你意下如何?” “这……”杜筠婉有些为难,一时拿捏不准杜大人这话,究竟是想听她真实想法,还是想试探她会不会贪图王权富贵,而不顾杜家清誉,一旦选择站队,就会将全家置于险境。 杜大人似乎看出来女儿心有顾虑,接着道:“从你在长盛街拦下为父的轿子时,我便知道你是个胆大心细的孩子。你回来的时机恰是绢花榜纳新之时,为父猜测你定有目的,便试探你是否想入宫参赛,虽不知你意欲何为,可为父也有私心。入宫之前,为父还担心你应付不来宫中的波诡云谲。可如今见你能将朝堂的形势看得清楚,为父也就放了心。只是……你既然也看出来大皇子看中你,也许目的并不单纯,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番话让杜筠婉消化了好半晌。 什么叫做也有私心? 对于这个父亲,她自小没有感受过几天正儿八经的父爱,可对于杜大人的人品,她从未怀疑,也是当真敬佩的。 且不说当下,大皇子“羽翼”还不够丰满之时,就已经拥有众多追随者愿意为其效力。在杜筠婉的信息库里,这位杜大人,可是连上下朝时与大殿下碰面寒暄两句都会选个人多的地方,光明正大、又客客气气的。 皇后娘娘那一边的“太子拥护队”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杜大人,这么些年,皇后娘娘为拉拢杜大人,对小周氏也另眼相待,还特许每年春宴、秋猎都让小周氏母女进宫参席。小周氏母女因此很快跻身上流名门家眷圈子,也自此,杜大人的原配沈氏及杜筠婉这个嫡女……呵,再无人知晓…… 思及此,杜筠婉还真不是来拉仇恨的。别看小周氏为了女儿的太子妃之位极尽讨好皇后,可杜大人这些年来,的确没有与皇后娘娘那边有任何接触,这也是杜筠婉最敬佩的地方。 “闹市而自清”,杜大人当得起皇上对他的信任! 可方才他说,他也有私心? “父亲,”杜筠婉抬起头,一字一句认真道,“女儿实不相瞒,拦轿、回府、入宫参加绢花榜,女儿的确有目的,但绝不是贪恋权贵。与大殿下相识纯属意外,也绝不会为大殿下效力,绝不会拉您下水而让您难做。” 望着杜筠婉诚恳地表态,杜大人还是有些意外的。其实他本意并不是来质问,也从不是因为怕女儿选了大殿下而令他名誉尽毁。 “婉儿,为父不是这个意思……”他刚想说什么,就听杜筠婉再次问道。 “父亲,您既然早就猜到我有目的,为何要帮我入宫?” 杜大人完全没想到,今日的谈话本是想“告诫”女儿宫中的利害关系,让她日后小心。却不曾想,小丫头话头一转,竟变成此刻她的主场,令他落入下风,答与不答都挺为难。 “哈哈哈哈……” “悟”了之后,杜大人突然又笑了,这一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骄傲又欣慰。 “……”杜筠婉一头雾水地望着杜大人仰天长笑。 笑过以后,杜大人伸手揉了揉杜筠婉的头顶,这样亲昵的动作从未有过,又似乎习以为常,那么自然。可是他们父女都心知肚明,这是他第一次爱怜地抚摸女儿的小脑袋,也是她第一次承蒙父亲的垂爱。 “婉儿,为父从不怕事。那日大殿下来府帮你,为父不知其意。今日一早大殿下派人递帖子传话说,邀你入府用膳并于晚间亲自送回。为父虽觉意外,却也不怕他另有目的,为父知道你不是个贪慕权势的孩子,为父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这才赶忙询问你是否对大殿下也有意?方才听了你的意思,知道你是个知进退的,为父的心也就踏实了。至于为何要帮你入宫……”杜大人坚定地望着女儿,他相信此时此刻,杜筠婉已经准备好迎接真相了。 “那是因为,为父知道你想入宫做什么。而为父,也有此意!”杜大人道。 “你母亲沈熹薇嫁于我之前,曾是司衣局的掌事,她绣工极佳,最擅双面绣,也毫无意外夺得当年的绢花榜榜首,得太后娘娘青睐授予司衣一职。” “当年的祭祀大典前,为父听说过她的名字也有幸偶遇,虽一厢情愿,也从不敢奢望能得她的侧目。后来宫中传言不堪入耳,针对她的恶意造谣铺天盖地,熹薇投湖被我所救,却被诬陷与我有染。” “后宫争斗从来都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若是当真为她丢了官职、卸甲归田,为父也觉得值了,便求见皇上赐婚。不曾想,皇上竟同意了,并亲自下旨。本以为成亲后能琴瑟和鸣、共此一生,却不曾想……哎……事与愿违……”杜大人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他的眸光晦暗不明,但声音却微微颤抖。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窗棂嘎吱作响。 “什么传言?”杜筠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她大概猜到了些。 杜大人似乎并不愿意多说,拉回了思绪之后,便拍了拍杜筠婉的手,认真道:“为父从来不信那些传言!为父知道你入宫,定是想为熹薇做些什么,为父会鼎力相助。但也要记住,尽人事、听天命,熹薇在天之灵,定不想看到女儿为她再出什么意外。你也要学会自保,切不可意气用事。” “父亲……”突然的哽咽,杜筠婉被感动地差点儿没控制住情绪,她咬了咬牙狠狠点头,“女儿遵命!” 屋内气氛一时凝重,唯有那风声依旧呼啸,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捉弄。 第47章 回家的感觉真好 杜筠婉从书房出来时,已是深夜。 粟米着急地在回廊下巴望着,见主子出来,忙不迭跑上前去搀扶:“婉姐儿……” 杜筠婉拍了拍粟米的手背,微笑着摇了摇头让她放心,二人相互搀扶着往苇禾堂而去。 “婉姐儿,老爷可有难为您?”粟米问。 “放心,无事。”杜筠婉说,而后话题一转轻松地打趣儿道,“多日不见,粟米怎的还胖了呢?” “二小姐!”粟米一听,当即不高兴地甩开杜筠婉的手,“您不在,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吃不好、睡不踏实的,秋荷还说我瘦了呢,您哪只眼睛看见我长胖啦?”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吵吵嚷嚷的声音,杜筠婉别提有多开心了,但是以防这小粟米“炸锅”,杜筠婉赶紧安抚道:“行行行!是我看错了,我们粟大小姐这是又长高了……行了吧?” “少打趣我!”粟米撅着嘴巴,嘟嘟囔囔道,“在宫里定是没吃好、没睡好吧?瞧您瘦的!刚在府门口,我愣是半天没认出来……你看看这脸也尖了,胳膊更细了……” 说着说着,怎的还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了呢? “哎哎哎……我没事没事……”杜筠婉赶忙去哄。 “下次入宫再不带我,您试试看!反正当年你捡我回来,又没给你签卖身契,你不带我走,我便自己走了!”粟米一脸恶狠狠道。 “行行行!下次入宫带你去!”杜筠婉忙不迭去擦粟米的泪珠子,却是越擦越多。 无奈心道,看来以后还是得把这丫头带身边,不然粟米在府里担心她在宫里有危险,而她也会在宫里担忧小周氏是不是会难为粟米。 二人刚走到苇禾堂院门前,就见矮木丛前一个小影子晃来晃去,见来了人又“噌”得一下站起来,忍不住兴奋道:“二小姐,粟米姐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坐得我屁股都麻了……” “秋荷?你怎么在这儿等?”杜筠婉吓了一跳,这声音可不就是秋荷嘛!只是,这丫头大半夜蹲在院门前等她们,也实在是怪让人心疼的。 “秋荷,不是让你给婉姐儿的床榻收拾一下,备些热水吗?你等在这儿作甚?草丛里蚊蝇那么多,我们若是再晚一点儿,估计你都要被蚊蝇吸干了!”粟米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检查着秋荷身上的大包小包,起码有三五十个。 秋荷倒是不以为然,仍兴奋地高昂着头:“早就做好了!我在屋里等得心急,可姐姐你不让我出苇禾堂,我便只好等在院门口啦。” “行了,快去掌灯吧。”粟米帮秋荷理了理衣服,催促她赶紧离开矮木丛。粟米也真的长大了,就如同一个大姐姐般照顾着秋荷。 杜筠婉默默地望着这和谐的画面,心中暖暖的。若是以后完成了母亲的心愿,她一定要带着粟米、秋荷去一个很美、很安宁的地方生活,那里有山有水,也只要她们彼此就好! 多日未归的苇禾堂,里里外外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洁利落!自从翡华院送来的婆子们被遣送回去,杜筠婉也入了宫,这里就只剩粟米秋荷二人。两个小丫头默默守护着她们的“家”,这感觉真好! “热水备好了,婉姐儿,我伺候你先洗漱吧?”粟米取来新换洗的衣物,望着杜筠婉坐在床头打开了那个密匣子。 粟米走过去沉声道:“放心吧,我一直守着这匣子呢!就连秋荷,我也没说。” “我当然信得过你,”杜筠婉抬眸笑了笑,而后将手中那块双面绣绢帕拿给粟米看,认真地说道,“这一次入宫出了些意外,比赛延后了,可我也因此看到了每个人的实力。不愧是大家闺秀,她们的女红都很厉害!所以,我想学一下双面绣……” 粟米陷入沉思,悠悠道:“双面绣可是夫人的绝技,我记得小时候还见她绣过两回。可太劳神了,夫人又病重,几次都没坚持下来。如今夫人故去,又有谁能教您呢?” “今日与父亲聊了许久,我也问了此事,”杜筠婉伸出葱尖一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平整的绣样儿,柔声道:“他说母亲嫁入杜府后一直郁郁寡欢,仅有的几次出门是去了城西的郊外。那里有户人家,其中老妇人曾是苇平府沈家的雇佣,因为年纪大了便辞工回家带孙儿了。” “那老妇人也会双面绣?”粟米问道。 杜筠婉摇了摇头:“不知道,明日我们去看看。” 粟米拉着杜筠婉到妆台前坐下,帮她拆解着头发,突然又想起驾着马车而来的小虎:“婉姐儿,小虎不是被大殿下抓走了吗?怎的会穿成那样,摇身一变成侍卫了?” 杜筠婉方才一直在想双面绣的事,这会儿突然又被“小虎”拉回现实,眼眸中的光彩瞬间泯灭:“这个……” 杜筠婉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以及今日出宫前就被大殿下拉到府邸还遇到小虎之事,一五一十说个清楚。 粟米越听越害怕:“照您的意思,大殿下可能是为了拉拢老爷的关系,才有意接近您。可是,若他执意娶您,老爷恐怕也难以招架。” 杜筠婉咬了咬唇:“父亲在朝堂确实如履薄冰,想要中立、站稳立场并不容易。可这么多年来,皇上正是信得过父亲的人品才会将国子监要职交给他。我笃定,只要父亲不松口,皇上更不愿多生事端,那大殿下就没办法把手伸进杜府来。” “可是……”粟米点了点头,思来想去越发觉得不安,“周氏那边为了大小姐的太子妃之位,还在不停地巴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拉拢杜府的心思恨不得满天下皆知,皇上就算不给大殿下面子,也得顾及皇后吧?到时候,大小姐真成了太子妃,您在宫里还如何安身啊?” “噗……”杜筠婉突然就笑了,“粟米真是长大了呢!想的还挺深远……” “难道不是吗?听闻这次绢花榜的参赛人数可比往年任何一届都多,大家都冲着太子选妃一事而来。若是大小姐真成了太子妃,皇宫和杜府都将容不下你,那时该怎么办呢?”粟米越想越担心。 杜筠婉拉过粟米的手,一脸轻松道:“你也说啦,那么多人盯着太子妃之位呢!这等好事还不一定花落谁家,光殷勤有什么用?皇上的眼睛又不瞎,除非他也不在意皇后把持朝政,否则,就算大姐成了太子妃,也只是皇上认为太子需要杜府的支持,而避免有心之人觊觎皇位。而杜府也还是杜府,绝不是因为皇后的拉拢而选择站到太子这边。” 粟米挠挠头,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就是,皇上也可能会为了避免大殿下一党拉拢朝中重臣,会为了整肃朝纲而选择与杜府联姻。届时,大姐会成为太子妃,可皇后依然拉拢不了父亲的人脉。皇上只需要他的嫡子坐皇位即可,至于皇后在背后搅什么水,反正掀不起大浪,皇上也会觉得无所谓吧。” “说的就是这么个事啊!”粟米很着急,“若是大小姐真成了太子妃,皇宫有她在,杜府还有个小周氏,届时哪里都将容不下你,该怎么办呢?” “凉拌呗!”杜筠婉笑。 那时候,她应该早就离开皇宫、离开杜府,有城南的药铺在,生活费总是不愁的。届时,带着粟米、秋荷浪迹天涯,或者寻一方自由的天地,快乐似神仙。 夜里入了梦,在别院的门槛前,小小的杜筠婉突然“长大了”,她依偎在母亲怀里,凝望着沉静的月色,幸福而美满:“娘亲,我去看了那棵苦楝树,仲夏之际,没能看到满树花开,确实有些遗憾。等一切尘埃落定,女儿带您浪迹天涯,盖一间最美的小木屋,在屋前种您最喜欢的苦楝树。” 我们年年一起看花开花落。 这个梦,真美! 第二天,杜筠婉早早地起床收拾妥当,带着粟米,还有昨晚父亲给的“口谕”,出府门也就没那么难了。 她们没有惊动府里的马车,一来是怕小周氏的人监视着,二来她们女扮男装,骑马更快些。 儿时的别院里,小小的杜筠婉没有像一个正常的大家闺秀一般娇生惯养,她们缺衣少粮,连母亲的药材也会被人克扣。所以她经常会穿着男丁的衣服,骑上别院里唯一的一匹小矮马,带着她和母亲做的刺绣活儿,一路送往长盛街的店铺卖掉。 那些儿时的无奈,没想到如今也成了生存必备的技能。 第48章 李嬷嬷和五儿 她们租了两匹小矮马,虽然跑得不快,却也乐得自己手握缰绳、自由自在。 有那么一瞬间,杜筠婉真觉得好像已经身在天涯海角,已经可以肆意地撒欢嬉闹。 一路向西出了城门,走了二十多里路便看到离城池最近的一个村落,那户人家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她们下马来,牵着小马驹踢嗒踢嗒地走着,边走边寻找着,终于在一片农田边上看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正在耕作,她们赶忙上前去。 “请问,这里可住着一个姓李的老妇人,曾在苇平府的沈家做过工?”杜筠婉朝那男子躬身一礼,彬彬有礼道。 那男子回身相望,手指着一旁的屋舍方向正要说什么,就见那房中走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媪。 “谁叫我?”她手中还端着个圆簸箕刚好出门来,似乎只是听见有人在叫她,很随意地搭了腔。 “李嬷嬷?”杜筠婉并没见过沈府的这位老妇人,只好试探性唤一声。 然而只是这轻轻一声,似乎勾起了那这妇人沉寂多年的回忆。她浑身一颤,慌忙寻声望去:“是谁叫我?” 在她终于看清面前站着的两个“贵公子”的模样儿,其中一个人的脸庞那般熟悉。她晃了晃神,口中喃喃:“这是二小姐?” 随即又连连摇头,满眼的惋惜:“不,不是……怎么可能呢……” 这一系列的表现,杜筠婉已经确定这就是她要找的人。于是,赶忙将马儿的缰绳丢给粟米,疾步上前道:“李嬷嬷,我是二小姐没错,可我不是沈家的二小姐。我叫杜筠婉,是沈熹薇的女儿。” 望着眼前这“贵公子”明眸皓齿,声音的确细细柔柔像个女孩子,再眯着眼睛瞅瞅耳朵上那两个小小的针尖般的耳洞,李婆子瞬间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显得手忙脚乱,手里的大簸箕放下也不是,端着也不是,眼里激动地闪着晶莹,嘴巴更是忙不迭招呼道:“老妇猜到了,猜到了!居然都长这么大了……快快快,进来坐!” 随即又朝着那边耕作的男子喊道:“五儿,快给两位贵客烧茶水去。” “不必麻烦的。”杜筠婉连连摆手,很顺势地搀扶着李婆子,让她进门时小心着些。 二人亲亲和和地进了屋子,屋舍不大,却收拾的井井有条。房顶不高,显得屋内有些压抑,又因为窗户很小,光线也透不进来几分。 杜筠婉礼貌地垂眸,不去东张西望,只专注于帮着李婆子将手中簸箕接过来,搁置在一旁的木桌上。回身就见李婆子提着壶,又去门口轻唤五儿烧热水。 无奈,只好等她“消停”下来后,杜筠婉才搀扶着李婆子坐在木桌前的小矮凳子上:“李嬷嬷,这些年身体可好?” 李婆子显然有些局促,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好!可别再叫老婆子嬷嬷了,离开沈府都十六七年了,哪还能让小姐称一声嬷嬷呢。” 杜筠婉笑道:“李嬷嬷是母亲最信任的人,当初来京城后,听说您家就在城外,母亲还来看过您,只是后来她……病重……” 说着说着,杜筠婉怕李婆子不知道母亲已逝的情况,再急出个好歹来,只好敛了眸子,囫囫囵囵地抹过去。 却哪知李婆子先一步落了泪,忙不迭擦着眼角:“老妇……老妇都知道……” 二人聊起了母亲在苇平府的诸多事,李婆子时而开怀大笑,时而郁郁难平,杜筠婉从这些小事中提炼出一些“信息”。 母亲沈熹薇庶女出身,无论做什么都备受限制;而沈熹兰,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什么都拥有最好的,却依然会索取更多。就连当年她们学习双面绣时,也是最好、最精致的丝线皆由沈熹兰先挑,可后来学成的却是沈熹薇。 房门被打开,粟米帮着那个叫五儿的男子一起送茶水进来,而后乖巧地立在杜筠婉身后。而那个五儿,长这么大从没接触过大家闺秀,见粟米立在一旁侍奉,他是去是留竟有些不知所措。 “傻站在那里作甚?五儿,抓只鸡收拾了去!”李婆子催促孙儿去做活,而后欢天喜地地望着杜筠婉,“快晌午了,小姐一会儿就留下吃个便饭吧!” “好!多谢李嬷嬷。”杜筠婉笑着点头,而后随口问道,“家里只有你们二人吗?” 李婆子收拾点东西后又重新坐回来,笑着笑着眼里便溢出一丝苦涩:“当年儿媳有孕,临产无人照顾,老妇便辞了差事回家来。可叹那孩子命薄难产,五儿出生不久,她便撒手人寰。我儿要养孩子,便去乡绅的家中做工。五儿四岁时,哎……哪知乡绅家的小公子吃喝嫖赌、样样不拉,还诬陷我儿偷钱,硬是被活活打死……老头子一病不起,走了七八年了,就剩下我一个孤老太太带着五儿过活,家中再无他人了……” 听着这些,杜筠婉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也知道口头的安慰于李婆子一家而言,简直微不足道。 “当年,二小姐来看我们,我才知道她出了宫、嫁了人,可惜了那一手的双面绣功底,最终埋没在深宅后院之中。想来,人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年轻的时候,拼尽全力学本事、想争取,可年迈时回头一看,还是什么都没能抓住……” 李婆子越说越感伤,杜筠婉咬紧了下唇,似乎是在暗暗发誓般,沉声道:“李嬷嬷,世事无常,您也莫要多想!既然我找到了你们,就不会坐视不管,您往后就安享晚年即可。至于五儿,他身强体壮,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两分薄田讨生活。” 这话引得李婆子急忙抬头,盯着杜筠婉的眼眸一脸期待的样子,可又担心孙儿重蹈儿子的覆辙,既渴望、又担忧。 “您放心!那种恶毒乡绅早晚要遭报应的,我也绝不会给五儿随便找个门庭就塞进去。现在我能力有限,待到合适的时机,我会为五儿找到适合他的地方。”杜筠婉认真说着,看着眼前这躬身忙活一辈子的老太太,宛如一部鲜活的苦难史。 “谢……多谢,多谢小姐,这让老妇我受宠若惊啊!五儿啊……快来……”李婆子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说着话儿就要起身去厨房叫五儿来谢恩,被杜筠婉和粟米及时拉住。 “李嬷嬷言重了,这是我可以做到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应承您。举手之劳而已,您莫要有负担!”杜筠婉扶着李婆子坐好,接着说道,“其实我今日前来,也是有事相求。关于我母亲的事,我还有好多疑问想求您为我解答。” “小姐您只管问,老妇知道的一定都告诉您。”李婆子抹着眼泪,诚恳地说道。 就这样,她们聊了许久,李婆子将沈熹薇的过往都详详细细地讲述一遍。粟米一会儿为她们添置茶水,一会儿默默去厨房帮着五儿做饭。 一锅热气腾腾的焖鸡、两碟腌制的野菜,午饭虽然不丰盛,却别有山野味道。这里没有尊卑之分,四人围坐在小木桌前,难得这个冷冷清清的小院子又重新热闹了一天。 “五儿,快谢过二小姐!有她帮你,往后就算我下了九泉,见到你爹娘,我也能有个交代了……”饭后,李婆子突然抹起了眼泪,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担忧更甚。 “奶奶,五儿往后一定会好好做事,不会辜负二小姐的帮忙。您也别总说这种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那个叫五儿的男子,说起话来也是干脆利落,诚恳又很坚毅的模样。 话说起来,他应该比杜筠婉大了一两岁,懂事又能扛得起责任,算起来可比那些公子哥们强了不止百倍,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杜筠婉为李嬷嬷添了茶水:“是啊,李嬷嬷,放心吧!待我寻着合适的机会,定能给五儿一个好去处,您就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别的事情都别太操心了。” 李嬷嬷感激地接过茶碗,复而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好!说起来,你母亲当年的师傅年岁大,估计早就不在了……你这想去学双面绣,又该怎么办呢?” 此话一出,原以为杜筠婉也会愁容满面,却哪知她扬起一张笑脸,冲着李嬷嬷咯咯得笑。 “这不是还有您在呢嘛!”杜筠婉调皮地笑。 第49章 乡野丫头 “这不是还有您在呢嘛!”杜筠婉调皮地笑。 “我?”李嬷嬷一惊,待反应过来杜筠婉何意之后,赶忙摆摆手道,“我就伺候您母亲的时候,看她绣过几天,哪能教您呢?” “那哪里是几天啊,足足七年的时间,还短吗?”杜筠婉笑得没心没肺。 李嬷嬷更不敢接招了,手盲目地划拉着,连脑袋都忙不迭地摇起来:“不行不行!老妇就是个伺候人的婆子,会点儿女红也就罢了。您母亲学双面绣的时候老妇就看过些皮毛,您是要去参加绢花榜的,我一个从未上过手的奴仆怎么能指点您呢?” 杜筠婉终于敛起憨态,像个小孙女一般凑近了些,拉着李嬷嬷紧张而颤抖的手,认认真真道,“李嬷嬷,母亲信任您!若不是当年您执意回来照看孙儿,母亲定是要留您在身边养老的。如今,我会接替母亲的心愿,为您和五儿的未来好好打算一番。” “可我也必须要去绢花榜!”杜筠婉眸色坚定,顿了顿接着说道,“我需要夺得魁首,才能像往届那些魁首们一样,面见圣上,荣获一个达成心愿的机会。” “所以……”李嬷嬷喃喃。 “所以我必须学会双面绣!就像您说的,母亲的师傅估计早就仙逝,而我也没有更多时间再去寻找合适的人来教我。您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杜筠婉面色凝重,祈求道。 “可是,老妇真的只是看过一些皮毛……又怎么能随便指导您呢!若是万一给您讲错了,那岂不是……”李嬷嬷越想越觉得后怕。 似乎已经看到因为自己胡言乱语,导致杜筠婉在绢花榜的比赛上,手忙脚乱、甚至是惨败的结局。 感受到李嬷嬷更加颤抖的双手,杜筠婉轻轻拍了拍她苍老的手背:“实不相瞒,母亲留给我一方绢帕,正是双面绣的样式。我自己默默研究了好些年,可是没见过几回刺绣的过程,实在没办法复原。如果能有您的指点,我相信,我可以自己努力弄明白!” “原来如此。”这一席话犹如一颗定心丸,李嬷嬷终于放下了自己的顾虑,望着眼前这个坚定又执着的女娃娃,她们有着那么相似的脸,又有着那么相似的性情,定定的凝望着,似乎又看到了她曾经的二小姐。 李嬷嬷轻叹了声,终于点了点头:“指点谈不上,老妇也是看着你母亲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又重新开始,一个纹样恨不得磨了八百遍,手指头大窟窿小眼的……哎……” 杜筠婉听到了答复,也终于定了心:“我可以坚持的。只是,若是让您暂时先跟我进城安置,您这边可否?” 杜筠婉知道李嬷嬷定放不下家里的,五儿还在打理着她们家的田,还有十几只鸡每日需要喂养,农户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活儿,她走不开的。 望着李嬷嬷越来越凝重的神色,杜筠婉当即转了话头:“这样吧!今日我先回城去与父亲商议一番,从明儿开始,我日日开了城门就出来,您指点我一二,晚上我再回家练习去。有不懂的地方,隔日再来讨教!” “这……多折腾呀!”李嬷嬷左右为难。 杜筠婉倒是一脸轻松道:“无碍的,放心吧!” 临走时,杜筠婉趁着李嬷嬷没在意,将自己的荷包塞到了李嬷嬷的被褥里。也没几两银子,但今日香喷喷的大公鸡可不能白吃嘛! 从李嬷嬷家回府,紧赶慢赶还是过了申时。虽是得了父亲的同意才出府的,可整整一天不归家,确实要遭人非议了。 这可不,一进杜府的三道门,就见着杜淑慧坐在花园下的石凳上纳凉。说是纳凉,那眼神就没离开过刚进门的杜筠婉。 见杜筠婉主仆二人手里什么也没带,她实在搞不懂这人得了父亲的同意之后,也不用府里的马车,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难不成,去太子府或者是大皇子府邸了? 见杜筠婉对她视而不见,杜淑慧起身拦住杜筠婉的去路:“去哪儿了?” “呀!大姐姐怎么在这里坐着?”杜筠婉一脸惊讶状,环顾左右,除了杜淑慧和她的两个花枝招展的婢女,再也看不到任何下人,“这个时间都去用晚膳了,大姐姐这是在乘凉吗?” “要你管!我问你去哪儿了?”杜淑慧凌了声,再问一遍。 “您都不让我过问,那干嘛还问我呢?”杜筠婉呛声回礼。 但想起上次大殿下一把夺了她一半的心血,又确实觉得挺过意不去的,避免矛盾激化,她还是软了语气道:“大姐姐,我之前说过了,我本就无意与您争什么,上次的事我挺抱歉的!你的东西我基本没动,因为大殿下在,我不能说什么。明儿一早,让粟米她们收拾一下给你送回去吧!” 说完,杜筠婉拉着粟米要走,又被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婢女给拦住了去路。 杜淑慧已经怒不可遏:“我再问一遍,你们去哪儿了?” “大姐姐这是何意?”杜筠婉敛起了笑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杜淑慧,双手交替着缓缓卷起袖子,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大姐姐可是大家闺秀呢!我一个别院出来的野丫头,打架可是没什么分寸的……” 粟米也很“懂事”地上前一步,毫无惧色地顶着那两个婢女的胸膛,又上前一步,直逼得那两个婢女有些怯场而连连后退。 “你……”杜淑慧自知若是真打起来,可能确实不是这野丫头的对手,方才也只是一时气急,想吓唬吓唬她,没料到这丫头居然还跟自己较真儿杠上了,毫无规矩、不知好歹。 哼!就是个乡野丫头! “谁要跟你打架了?!!”杜淑慧咬牙切齿,上下打量着杜筠婉的穿着,讽刺道,“一大清早就穿成这个鬼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别出去丢了杜府的人!” “丢不丢人都是我杜筠婉的事,只要你别再让我冒充你的名字去难民署施粥,谁知道我是杜府的小姐!”杜筠婉努努嘴,似笑非笑。 突然,她又凑近了杜淑慧,一脸神秘道:“其实吧,我早就想说了。你不要总像个跟踪狂一样四处打听太子的行踪,想见就大大方方地求见。他不见,那就想办法让他见。如此去时常烦他、招惹他,就算他不喜欢你,也总能混个脸熟,你说是与不是?” “闭嘴!谁说殿下不喜欢我!”杜淑慧气急败坏,扬起巴掌就要挥过去,却被杜筠婉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看你急的!”杜筠婉挑眉,缓缓放下杜淑慧的手,笑道,“你不信我,还听不得我说实话。真的喜欢太子就去想办法靠近他就好啦!躲在一旁远远望着有什么用?还有,我无意太子殿下,信不信随你。也别在背后给我使绊子了,反正我言尽于此。告辞!” 杜筠婉再次拉着粟米离开,这一次,两个婢女面面相觑,都不敢先伸手制止,生怕下一刻巴掌就呼自己脸上了。杜淑慧更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个婢女畏首畏尾,怒其不争。而自己除了兀自生气,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婉姐儿,真要把那些东西还给大小姐吗?您也是杜府小姐,这东西本来就该有您的一份啊!凭什么还给她?”粟米愤愤不平地嘟囔着。 杜筠婉随意地摆摆手:“都还回去!花花绿绿的,我穿的出去嘛?” “那倒是。”粟米撇撇嘴。 入夜,杜大人才回了府邸,今日似乎格外的忙。可是杜筠婉也等不了明天再去找父亲商议,只好带着粟米前往父亲的书房。 杜诚管家站在书房的门口,而大门紧闭着。 见杜筠婉走近了些,他忙迎上前来:“实在不巧,二小姐,老爷今日政务缠身,您若有事也恐怕得明日才能来见了。” “哦。”杜筠婉有些失落,可又不甘心地再次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无奈,只好转身离开。 “老爷没应许,那我们明天该怎么办?”粟米有些担心地问。 …… 杜筠婉微微叹息,可目光仍然坚定:“明天我们先去吧!就算回来受罚,我也认了。” 粟米摇摇头道:“我倒是不担心受罚,主要是没有老爷的应许,周氏那边肯不肯放行?” “无碍!她若是拦着,那就正好借机再找父亲应允。”杜筠婉似乎胸有成竹,粟米也就不再说什么。 入夜,风很大。杜筠婉梦里又回到大殿下府邸,又看到那个躺满尸体的园子。 “啊!”她浑身颤抖着醒来,一身的虚汗。 粟米睡得很沉,许是白天的确累着了。杜筠婉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就彻底不犯困了。 她听着窗外的风声,望着虚掩着的轩窗随着夜风轻轻摇摆着。于是默默走了过去,撑起轩窗向外望去。 夜色沉寂,疏影幢幢。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只是杜筠婉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黝黑的树影,她总觉着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想起了大殿下府邸,那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瞬间觉得心头怕怕的。她赶忙紧闭轩窗,躲回床榻上,将自己整个裹进被褥里。 第二天一早,她们照常洗漱好,便换上男装出门去。今日很顺利,应该说是异常的顺利! 就连昨日带着父亲的口谕出门时,还被两道府门盘问好几遍,可今日他们只是冲杜筠婉恭敬一拜,就开门放行了。 杜筠婉虽觉得怪异,却也必须出去,就算真有什么在等着她,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第50章 事情没那么简单 去李嬷嬷家的一路都很顺利,粟米也就放下心来。帮着五儿耕作、喂食、打花生,忙的不亦乐乎。 而杜筠婉认真询问之前有疑惑的地方,李嬷嬷虽然也解释不清楚,可她当年就是见沈熹薇那样做的,于是也就认认真真、毫无保留地说了许多。 二人一边说,一边用缝衣服的大粗头针演练。从刚开始的毫无头绪,一直到后来皆有了一些体会,二人互相理解着彼此的所知,没多会儿功夫也就有了很大进展。 一来二去的,杜筠婉解决了好几个难题。凭借着李嬷嬷的回忆,杜筠婉居然真的找到了其中的诀窍,那么剩下的就是努力多加练习的功夫,还有更新图样该如何去举一反三地创作新的图样。 “二小姐真是聪慧!”李嬷嬷也忍不住赞叹道。 杜筠婉理解了技法,虽然还有许多一知半解的地方,但她已经突破了很多,她自己也很兴奋道:“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俩一起研究总是事半功倍的。李嬷嬷这么多年,仅仅是看母亲刺绣都能复原出来大部分内容了,您才是最厉害的!” 李嬷嬷也被哄得很开心:“二小姐真是,生的美、心也美!您母亲在天有灵若能看到,一定无比欣慰的。” 时间过得很快,杜筠婉在这里用了午膳,小憩了一会儿就接着与李嬷嬷探讨起来,一直忙到天色渐晚。 粟米已经去喊三遍了,眼看着天边的彩霞也已经隐没到山头后面去了,不得不再次进屋来:“婉姐儿,真的得走了!” 杜筠婉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看了看天色,呀!都这么晚了。 李嬷嬷执意让五儿送一下,可五儿没有马匹,就算把她们送到城门口,回来也是个问题,反倒要让杜筠婉担心,索性儿就爽快地拒绝了。 主仆二人骑着小马驹“飞奔”在荒草之间,趁着残阳的余晖紧赶慢赶着,终于眼看着就要到官道上,杜筠婉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 “怎么了?”粟米见主子的马匹慢了下来,也急忙勒住缰绳。 杜筠婉细细回味着,似在询问粟米,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方才经过身边的那辆马车,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马车?”粟米回想,“不像是府里的马车啊!婉姐儿是不是多虑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杜筠婉就是觉得很熟悉,可也的确不是杜府的马车,于是带着满心的疑惑又甩了甩缰绳。 可没走多远,杜筠婉又急忙勒停了马匹,慌不迭地唤粟米道:“粟米,快下马。” 杜筠婉扬起马鞭,狠狠地甩在两匹小马驹的屁股上,它们吃痛地嘶吼着向官道上奔去。二人拉着彼此,趁着夜色渐浓,躲进了身侧高高的芦苇丛。 粟米紧张地心怦怦跳,可等了半晌,除了身侧小青蛙呱呱地叫着,再听不到旁的声音:“婉姐儿,究竟是怎么了?” “嘘!”杜筠婉轻轻捂住粟米的嘴巴,她也很紧张,同时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多虑了。 然而没过多久,从她们来的方向真的就听到了马车踏踏踏的声音。虽然看不清楚,但杜筠婉记得车厢上的那个小铃铛,声音清脆又独特。 这不是杜府的马车,却是自她回杜府之后,这马车时常会在她待过的地方跟随,以往没太在意。可这铃声很特别,以至于杜筠婉很清楚就是这辆马车,它一定有问题。 果不其然,这马车再次经过她们身边时,她明显听到马车的车厢内,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被堵住了嘴巴所发出的声音。 动静还挺大,就听车厢里还有个男声厉声呵斥:“都给我老实点儿!” 被绑架的不止一人。杜筠婉越想心越沉,因为这个方向过去,离得最近的只有李嬷嬷家。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害了李嬷嬷和五儿,她这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显然粟米也意识到这一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待马车踢嗒踢嗒地过去,她们便悄悄跟在身后,尽力又小心翼翼地追着马车。 就在官道的边上,这马车与另一队人马汇合了。那边迎过来的,有四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他们的身后还牵着杜筠婉和粟米的两匹小马驹。 其中领头的人冲着马车上的人,急切又愤恨道:“你们过来的时候,可有看到骑着马的那两个女人回去?” “回去?什么时候?”驾着马车的那人一脸茫然地问,“我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两个女人骑马往这边来啊,你们没拦住?” “他妈的!”那个领头的男子气得直骂娘,“她们弃马逃走了……真是奇怪,她们是怎么知道有埋伏的?” 虽然搞不懂,可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当下是赶紧找人,好尽快完成任务回去交差。于是,那人望向马车吩咐道:“你们尽快把人送去别院,夫人在那边等着问话呢!其余人跟我速速沿路回去追,务必要杀了那两人,绝不能让她们活着回府。” “啊……”粟米惊得差点儿叫出声,好在这丫头自己急忙捂住嘴巴,努力紧闭眼睛让自己尽快平复下来。 夫人…… 回府…… 杜筠婉怎么听都觉得,这人说话的口吻极有可能就是杜府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小周氏派来的人。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联想到今日一早出门时那么顺利,杜筠婉越发觉得浑身恶寒。小周氏这是想要制造“意外事故”,让她彻底消失啊! 没有父亲的应允,她这私自出府的行为本就受人诟病,若是遇上“山匪”,坏了名声还不如死了呢!若真出了事,杜府也一定会悄无声息地把事情盖过去,以免家丑外扬,这可正中周氏的下怀。 真是好计谋啊! 该怎么办?李嬷嬷和五儿一定在他们手上,而杜筠婉此时自身难保,根本没办法营救。 不过好在,这些人只是要置她们俩于死地,如果知道杜筠婉找李嬷嬷是为了双面绣,也许小周氏会愿意留下李嬷嬷来教自己女儿双面绣,如此一来也就暂时保下了李嬷嬷祖孙俩,至少此刻不会有事了…… 杜筠婉如此期待着,也努力思索该如何甩开这些人尽快进城。因为城门一旦关闭,就算她们二人没死,那明日一早随便一个“谣言”就足以让她们坏了名声,唾沫星子都能把她们淹死。 马车缓缓向官道而去,五匹高头大马自他们身边嘶鸣着过去,又兵分好几路开始地毯式搜索李嬷嬷家附近。 就在杜筠婉以为他们沿途会去追杀自己,此刻会是最好的时机。她带着粟米飞快地朝着官道跑去,希望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却哪知官道边还埋伏着一人。 只见那人从草丛中跳出来,举着刀不由分说直接朝杜筠婉劈过去。 “小心!”粟米顾不得其它,飞身一把扑倒杜筠婉,险险地让她们二人都避开一击。 那男子反身站定,调整好方向,再次举刀扑上来。刀刀直逼杜筠婉命门,粟米抓住时机一把抱住那男子的腰,拼命喊道:“快走!快走!” 杜筠婉艰难地避让刀锋,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眼看着就要脱力,粟米这一抱给了她片刻的喘息。她迅速爬起来绕到那男子身侧,死死拉住那男子拿刀的手,张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虎口上。 “啊!”那男子吃痛拿不稳刀,杜筠婉欲夺下刀时,交涉间还是不慎被划伤了肩头,鲜血直流。 “婉姐儿!”粟米看到主子受伤,心头一着急,分神后被那男子于后脖颈狠狠一击,当即便晕了过去,摔在地上。 没了负重后,那男子重新提刀朝杜筠婉而来。受了伤的杜筠婉,也早就没了力气,就在她以为一切真要结束了的时候,一把长箭“嗖”得一声贯穿那男子的心脏。 一匹高头大马嘶鸣着停在不远处的草丛后面,马儿哒哒哒悠悠而来,骏马之上的那身形英姿飒爽。随即,他的身后十几柄火把逐渐靠近,照亮一小片天地。 杜筠婉想爬过去看看粟米的伤势,可自己浑身脱力,有些动弹不得。借着火把的光亮,她抬头望向那匹骏马的主人,那人也在凝望着她。 杜筠婉怎么也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太子殿下。 更是万万没想到,太子望着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怎么会是你?大半夜不在府里待着,到这荒郊野外作甚?” 这话说的,似乎他一直在等这一刻,只是他想等的结果并不是遇上她。换句话说,她可能无意间打乱了他什么重要计划,以至于他的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失望与烦躁。 啊!多尴尬…… 第5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啊!多尴尬…… 杜筠婉想笑,可伤口却疼得令她面部有些扭曲,估计看起来比哭还难看:“呵呵呵……敢情儿太子殿下不是来英雄救美的啊?是民女打乱了殿下什么计划吗?那多有得罪了……” 萧祁昭只是没料到会在这样的时候、这种地方见到杜家女,可人家又没有做错什么,他觉得方才的话可能伤了女子的自尊心,于是叹息着平复下自己的急躁,有些尴尬道:“倒也不是……” 望着杜筠婉捂着的肩头还在流血,萧祁昭别别扭扭地沉声问道:“你……没事吧?” “谢殿下关心,”杜筠婉坚持爬起来,慢慢蹭到粟米身边,探了鼻息,又检查了粟米身上有没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抬头冲萧祁昭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萧祁昭望着她肩头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可她没顾上自己却先去看婢女的情况。如此细心的女子,确实比杜家那个大小姐看起来顺眼多了。 这着实让他觉得方才自己无故的迁怒实在莫名其妙,也的确挺伤人的。 莫名的愧疚感,让他的语气都温柔了许多:“这附近没有医馆,本宫派人送你们尽快回府医治吧。” 萧祁昭说着,正要吩咐一旁的长空。 这时,就听不远处一阵“乒铃乓啷”,是刀剑相接的声音。可没过多久便消停下来,一队人马又汇聚到萧祁昭身后。 其中一个侍卫躬身回禀:“殿下,那些人不是。” “不是?”萧祁昭很意外。 “他们功夫平平,不像是暗卫或者死侍。奴才查验了他们的身份,看起来更像是……家丁!”那个侍卫仔细思索后认真道。 杜筠婉可不关心太子殿下究竟来找谁,方才那侍卫禀报的时候,她已然确定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究竟是谁,于是道:“太子殿下,想来那些人应该是我家府上的家丁,小女不才,想必是得了主母周氏的惦记,派人来解决小女的。” 今晚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萧祁昭的控制,看来是要无功而返了。可是他听着杜筠婉云淡风轻的描述又实在很意外:“你怎么知道?而且,杜府主母又为何要追杀你?” “可能是为了……”杜筠婉长长叹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苦涩道,“为了给杜家大小姐的太子妃之位减少一个竞争对手吧。” “……”萧祁昭被呛得瞥了杜筠婉一眼,懒得再多说。垂眸吩咐长空护送她们二人回城,而后调转马头就要走。 杜筠婉见萧祁昭生气了要走,她赶忙唤住那身形,急切地哀求道:“等等,太子殿下,民女有事相求!” “再敢胡说八道,本宫直接把你扔在这里。”萧祁昭是真的讨厌拿他来开玩笑。 这个女人,说她不怕吧?她可怜兮兮的,还被自己的家人追杀;说她怕吧?她又处处拿他这个太子消遣,哪里有半分恭敬惧怕之意! “是是是!那个……”杜筠婉急切地需要这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脸面啥的,跪行几步来到萧祁昭的马前,“前方村子里住着祖孙俩,被杜府主母的人抓上马车,往官道方向而去,说是送去主母的别院,求您救救她们吧!” 萧祁昭给长空使了个眼色,长空领命带上一队人马走了。 “为何抓他们?”萧祁昭问。 杜筠婉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李嬷嬷和她的孙子五儿是我母亲的旧识,我是来向李嬷嬷求教女红技法的,可主母要置我于死地,抓李嬷嬷和五儿一定另有所图。” 萧祁昭想了想,又看了看杜筠婉肩头的伤,这女人对自己再不及时救治,可能会留疤一事完全不上心啊! 方才是担心她的婢女,得知婢女无碍后又着急救别人,可她的肩头还在汩汩渗血呢! 哎!萧祁昭侧目对一旁的侍卫道:“派人去寻一辆马车,速来!” “是。”那人领命而去。 等待的过程挺漫长的,杜筠婉从方才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肩头连带着整个胳膊已经疼得麻木了。她抱着沉睡的粟米,双腿也几乎没了知觉。 为了避嫌,萧祁昭始终没有靠近。 也没有发现杜筠婉其实早已经虚脱,在她终于撑不住而栽倒下去时,萧祁昭这才有些慌了神。 “杜二小姐?”萧祁昭赶忙下马,疾步跑过去一看,那肩头的血早已流了一大片,渗入泥土中,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杜筠婉再次醒来,是被马车颠簸摇晃得有些想吐。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身后倚靠着的,居然是太子殿下的千金之躯。 “你醒了?”萧祁昭的眼眸始终看向另一边,方才还很平稳的手扶着杜筠婉的另一边肩头,此时因为她醒了,而略显颤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车厢昏暗,并没有点灯。只是如此一来,二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实在怪别扭的。 杜筠婉努力撑着马车的坐板,想自己坐起来。可折腾一下才发现,受伤的肩头已经被上了药。然而衣带被解开,领口也被拉到了肩膀下面。 “啊。”杜筠婉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受了惊吓,可没敢大喊出声,只是慌乱地拉扯自己的衣服,更加挣扎着想坐起来。 “那个……别误会!”萧祁昭更紧张了,嘴巴都有些不大利索,连忙解释道,“本宫什么也没看……见!万不得已,冒犯杜二小姐了……” 他的眼睛始终望向它处,确实如他所言,全程都很君子地非礼勿视。 “你,你先别乱动!本宫好不容易把药上好,还没完全止血呢!”萧祁昭一手拿着纱布,一手握着药瓶,也不知该接着帮她包扎,还是该立即出去。 “多谢殿下,民女……民女自己来就好。”杜筠婉本来是不大紧张的,被萧祁昭这扭捏的状态,带得也不知所措起来。 事急从权,她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换位思考,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扒掉他的衣服相救。 昏暗的轿厢里,因为要摸黑给杜筠婉上药,是萧祁昭下令不点灯。杜筠婉拉好衣服后,接过纱布和药瓶,萧祁昭这才拿了火折子点亮了烛台。 轿厢不甚宽敞,粟米就躺在另一头,杜筠婉也便安心下来,再次感激道:“多谢太子殿下搭救。” “举手之劳而已。”萧祁昭目不斜视地说完,就示意马车停下,他轻巧越身下了马车。 而后,侍从牵来他的骏马,他纵身一跃便落座马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耳朵像烧熟了一般滚烫难耐。 “太子殿下,”杜筠婉怕他一会儿骑马走远,再去询问就挺难的,于是扬起轿帘急切唤道,“殿下,李嬷嬷和五儿可有消息?” “没有。”萧祁昭道。 “谢殿下。”杜筠婉默默放下帘子,也沉下眼眸中的失落。 感受到她的焦虑,可长空那边并没有消息传回,她的失落让萧祁昭突然有些心软,骑着高头大马便没有疾步到前方去,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边。 杜筠婉很费劲儿地给自己的肩膀重新上药,包扎好。虽然萧祁昭摸黑“盲”整了半天,可那药膏抹得到处都是,害得杜筠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收拾残局。 “到了。”马车停稳后,萧祁昭朝马车轻唤一声,复而问道,“杜二小姐收拾好了吗?” 杜筠婉起身推开车门,抬眼便看见杜府紧闭的大门。她扶着伤口小心下车,对萧祁昭恭恭敬敬行礼:“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这一次,若不是有他在,她和粟米真就凶多吉少了。这份感激是真心的! 侍从帮着把粟米扶下来,杜府门前的一个守卫也急忙上前搭把手。另一个守卫想去府里通报,被萧祁昭和杜筠婉同时制止。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有几分尴尬。 “嗯……夜深了,不便多叨扰,杜二小姐也不用客气,既然安全送到,本宫也就先走了。”萧祁昭彬彬有礼道。 这大半夜的,若是被杜府主母和她那宝贝大女儿黏上,明日一早不知会传出什么重磅消息来……躲远点才最明智! 萧祁昭如是想着。 “是是是。”杜筠婉赶忙附和,“太子殿下大恩,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李嬷嬷和五儿的事,还望太子殿下一旦有了消息,能第一时间告诉民女。” 望着萧祁昭离去,她长舒一口气,好在这是个礼数周全的殿下! 若是让杜淑慧知道,是太子殿下送她回府,后果不堪设想。她才不是害怕!只是何必没事找事,让自己徒增烦恼呢? 杜筠婉帮着扶住粟米正要进府,不知从哪一棵树头上跳下一个暗卫,吓得杜筠婉浑身一哆嗦。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52章 你会后悔留下他们的 “杜二小姐,我家公子有请。”那暗卫道。 公子……还能是哪个公子! 杜筠婉望着这身手敏捷的暗卫,突然觉得,今儿太子殿下想要去“堵”的人,也许…… 可叹他们愣生生等太子殿下走远了以后才现身,让她叫天天不应,真是无缝衔接啊! 无奈,杜筠婉只好让守卫把粟米先送回苇禾堂去,并去通知父亲。 杜筠婉特别强调说:“太子殿下送我回来一事,只能单独告知父亲大人。另外,我去大殿下府邸这事儿,不管谁问都要大声说出来!今夜之事若有纰漏,待我回来一定禀告父亲,你可知后果?” 杜筠婉连哄带吓地招呼到守门小哥哥的脆弱神经里,那人连连应声,扶着粟米小心翼翼进府去。 没多会儿,自转角处过来一辆马车,没有华贵的装饰,简单朴实的质地根本看不出主人的身份。 杜筠婉上车后,马儿踏踏踏朝大殿下府邸而去。 那日满地尸首的记忆仍未褪去,今日便又要被“请”过去。杜筠婉默默地吞咽下恐惧,强装镇定地安慰自己: 不要怕!若是太子殿下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偶然的话,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蹲守大殿下的暗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猜疑大殿下,可直觉告诉她,今晚大殿下的“邀约”绝不是偶然! 至于大殿下的人为何出现在那附近,她可管不了那么宽。 反正,打乱这两方势力计划的人又不是她。事不关己,就算大殿下大半夜“请”她过去是兴师问罪,那她也有理,还能揪三分呢! 所以,不要怕! 一路上,杜筠婉为自己鼓励打气,却在下了马车的一瞬间,腿软的差点儿跪地上。 “刚从这里逃出去才几天啊,怎么就这么快又回来了呢……”杜筠婉撑着自己的双腿,眼睛里含着泪,嗓子里裹着哽咽,嘴巴里咀嚼着满满的悲愤。 坚强了一路,可最后还是败给了“打不过还躲不脱”。 小虎听到马车的动静,赶忙出府来接应。他本就是来迎杜筠婉的,已经在门房等两个时辰了。看到杜筠婉“腿脚不便”,急忙上前搀扶:“婉儿姐,你没事吧?” 抬头见来人是小虎,杜筠婉的紧张感稍稍消了些,随即询问道:“小虎,你可知大殿下召见我,所为何事?” 小虎想了想,也没太避讳道:“听闻今夜府里带回来几个人,居然留了活口,很奇怪!更难得还是大殿下亲自去审的,审完就命人去杜府守着带您过来,又让我在这里接您进去。” 杜筠婉听得更懵圈儿,可她心下已然确定,今夜,她一定是不小心闯入了某个“局”,也许又不小心打破了这个“局”。 跟着小虎走啊走,又穿过了那满院子的花海,迎着清冷的月光,来到门廊下。 “回禀大殿下,杜二小姐带到。”小虎拱手,恭恭敬敬地朝着紧闭的房门低眉顺眼道。 房门打开,临渊一撩衣摆跨出门槛:“二小姐请进。” 杜筠婉进屋后,小虎想跟上,被临渊拦下。他无奈只得眼巴巴目送着,看临渊进门后“吱呀”一声,又关闭了房门。 夜深人静,关门的声音尖锐刺耳,杜筠婉一度想转头逃跑。尤其是,主厅地上跪着两个男子,一身大大小小的血窟窿,窟窿上还插着精致的小飞镖,每个人身上至少有七八支,在这漏夜的烛光里闪着寒意,那鲜红的血还在不断往地上流淌。 他们皆被反绑着手脚,像个大螃蟹一般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唯有嘴巴里还在拼尽全力求饶。 “大殿下饶命啊……饶命……” 虽然不认识他们的脸,这二人的声音也有气无力,可杜筠婉还是听出来了。其中一个声音正是赶马车与那一伙追杀她们的人交流的男子,而另外一个声音就是当时在车厢里说了那句“都给我老实点儿!”的人。 “是他们!这些人怎么会在这儿?”杜筠婉喃喃着,抬眸望向上首坐着的萧祁云。 只见他随意散漫地斜倚着太师椅,手中把玩着一柄冒着寒气的小飞镖,可眼神自杜筠婉进门时便犀利地盯着她。这不禁又让杜筠婉浑身发抖,生怕一个不随他意,那小飞镖就“嗖嗖嗖”地全招呼到她身上去。 杜筠婉虽害怕,可也顾不上那么多,抬脚缓步走到萧祁云跟前行礼:“民女参见大殿下。” “起来吧,”萧祁云好似很随意地说着,随后扬起小飞镖在那二人身上来回晃了晃,吓得那二人又一阵慌乱磕头求饶,可萧祁云面无表情道,“这二人,你可还记得?” 这话杜筠婉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赶忙应答:“是,民女听他们声音很熟,应该是今夜绑架了李嬷嬷祖孙俩的那伙人。大殿下既已抓了他们,那李嬷嬷和五儿可还好?” “你家主母对你真是毫不留情啊!”萧祁云盯着杜筠婉的脸色,却没看到任何难过与恐惧。 杜筠婉盈盈下拜:“民女谢大殿下搭救之恩。” “谢我?”萧祁云笑。 “是,民女谢大殿下救了母亲的旧人,更是救了民女的命。”杜筠婉真诚答谢,微微叩首,心底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李嬷嬷祖孙俩是因为民女才有此劫难,若是因为民女而出事,这辈子民女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是真的感激! 萧祁云愣了半晌,这个娇俏灵动的小丫头,不知为何,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让他陷入一种茫然无措的境地。 “咳咳……”萧祁云掩饰着尴尬,没话找话道,“这两人,我替你处置了吧。” 临渊受命,提起他的长剑便要走过去,把那二人吓得尿都要失禁了。 “等等等等。”杜筠婉刚反应过来,急忙摆手制止。 萧祁云一愣,但还是抬手示意,临渊退至一旁。 “大殿下,放了他们吧!”杜筠婉道。 “放了?”萧祁云拧眉,满心疑惑,“你莫不是太过心软了,此等恶徒的背后可是要置你于死地的主母,若不加以惩戒、杀鸡儆猴,日后你可还想消停?” 杜筠婉轻轻摇头,目光坚定:“大殿下,民女并非心软。只是不愿因仇恨让自己的心蒙尘,若他们杀民女,民女也要报复性杀了他们,冤冤相报何时了?” 说着,她侧眸望了望那两个同样呆若木鸡的“马蜂窝”,接着道:“放他们离去,民女也是在赌!赌他们会愿意承民女的恩,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让民女自己在杜府多两个助手。” 萧祁云注视着杜筠婉,一脸的不可置信:“助手?呵!一个背叛过主子的奴才,你还敢用?” “大殿下,您方才也说了,他们背叛的是主子,可民女并不想做他们的主子,便无关背叛与否。” “哈哈哈!笑话!”萧祁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情,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那两人,而后言道,“难不成你还想让他们做知己朋友?” “各凭心意吧!”杜筠婉撇撇嘴,接着说道,“不杀他们,是为了民女自己心安。日后若是能不再为难民女,民女自然感激不尽,也不求他们能为民女做什么。” 良久的沉默,萧祁云终是叹息一声:“罢了,但你需得知道,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懂得感恩,你的良善未必能换来同等的回报。” 杜筠婉微微一笑,她知道那两个马蜂窝死不了了:“民女谢大殿下!” 萧祁云更似等着看好戏一般道:“你会后悔留下他们的。” 说罢便挥手让临渊将那二人带下去。 那二人如获大赦,连连磕头谢恩,也顾不上全身疼痛,跟着临渊屁滚尿流地退出房去。 于是,这里又只剩下萧祁云和杜筠婉二人。 尴尬又惧怕之感瞬间袭来,杜筠婉赶忙朝萧祁云微微福身:“多谢大殿下!这份恩情民女一定铭记在心,只是,可否让民女见一见李嬷嬷和五儿?” 萧祁云嘴角上扬,轻声说道:“小丫头,她们二人很好,不用担心!见她们之前,先与我聊聊吧!” 聊?聊什么! 杜筠婉心里犯嘀咕,低着头、搓着手心,此时就算发生什么,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无望地闭上了眼睛。 杜筠婉的神情落入萧祁云的眼眸,他不禁心一沉:“小丫头,你为何总是怕我?” 这不废话嘛! 当朝除了万岁,就属太子和大殿下是最尊贵的人。那太子乃谦谦君子,换句话说,挺好拿捏的人,杜筠婉是一点儿也不怕。 可眼前这位萧祁云,正是手段狠辣、心思深沉的大殿下,唯一可以与太子争夺皇位的人。他有那么多凶残的过往,跟着他说不准哪天就小命不保,在他身边的哪一个人不是提心吊胆的? 他居然还问“为什么怕他”。 杜筠婉贝齿轻咬下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怯生生地说道:“大殿下尊贵无比,民女自然敬畏。” 萧祁云眉头紧皱,起身便大步来到杜筠婉面前,一把薅起这个“一身犟骨头,又满嘴恭维”的丫头片子,推着她便一把抵在了墙壁上。 第53章 这是道歉? 萧祁云真的气急了! 又莫名觉得怎么一遇上她,总会莫名其妙发火。于是,稳了稳心神,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敬畏?我要的不是你的敬畏!” 杜筠婉下意识地后退,却发现已无路可退。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无奈抬起头,目光撞上萧祁云那深邃而炽热的眼神,心猛地一颤。 她太小的一只,被高大的萧祁云抵在墙壁上,脚尖几乎悬空,满脸惊恐地注视着萧祁云。 “你可知,自初次见你,我便对你念念不忘。”萧祁云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杜筠婉的心上。 这是告白吗? 快醒醒吧! 杜筠婉慌忙摇头,祈求道:“殿下莫要拿民女打趣……民女不值得大殿下……啊!” 就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密密麻麻的吻便落在她的脖颈上、嘴唇上…… 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杜筠婉浑身颤抖着想要推开萧祁云,可她的力气在萧祁云面前仿若螳臂当车。 “大殿下,求您……”杜筠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萧祁云却仿若未闻,动作愈发激烈。 就在杜筠婉几近绝望之时,一声高呼自门外传来:“启禀大殿下!” 萧祁云的动作猛地一滞,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恼怒与不甘。可缓过神来才发觉,方才怎么会对他的小丫头做出这样不堪之事!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杜筠婉趁机挣脱开来,浑身颤抖着躲到一旁,衣衫凌乱,头发也散了下来,嘴巴微微红肿,神情惊恐而无助。 看起来楚楚可怜。 “何事?”萧祁云深深叹息道。 来人是小虎,他低垂着头,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出去探查的几人回来了,有要事禀告。” “……”萧祁云望了望窗外,又看了看蜷膝蹲在角落里惊恐的杜筠婉,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的确不宜多做逗留,还是先出去让彼此都稍缓一下吧。 如此想着,萧祁云便转身开了房门,大步跨出去:“去后堂。” 萧祁云走后,杜筠婉仿若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流,夺眶而出。突然觉得好迷茫,她一时看不清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才好,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 大殿下……喜欢她? 凭什么? 她姿色过人?得了吧! 就算真喜欢,以她如今这般尴尬的身份,恐怕也只能做妾。往后一生困于深宅大院,要备受正妻的压迫,整日争风吃醋,还得小心翼翼地周旋于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就算有幸做了正妻,又能如何?依旧是一生被困在这四方的天地间,能受宠多久呢?容颜易逝,恩宠难长,最后恐怕只剩下母凭子贵这一条路可走,一生都在勾心斗角中度过,也好不到哪去! 在杜筠婉看来,大殿下对她的喜欢,绝不是那般单纯。更有可能的是因为她姓杜。她的父亲是国子监司业,一个位卑但权重的、能够给萧祁云助力的人。 或许在萧祁云的眼中,她的身份背景不过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可以助他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多一份筹码。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伪装出来的深情。 杜筠婉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皇宫本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卷入这权力斗争的旋涡,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而现在,她已然引起了大殿下的注意,被他视为可拉拢的对象,倘若拒绝,以大殿下的狠辣手段,自己怕是性命难保;可若是答应,就意味着要与虎谋皮,未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同样会万劫不复。 杜筠婉不知自己该如何抉择,仿佛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前方都布满了荆棘与陷阱。 小虎端来温热的茶水,蹲在杜筠婉身前,一脸心疼道:“婉儿姐,喝口茶水压压惊。” 杜筠婉摇摇头,不接也不回头,耷拉着脑袋抱膝,将红彤彤的眼睛埋在臂弯里。 又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凑近:“杜二小姐,妾身来帮您梳洗一下可好?” 这声音软绵绵的,真好听! 杜筠婉缓缓抬头,就见着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半跪在她面前。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整洁的新衣服,还有两三种精致的发钗。 她见杜筠婉不吭声,可眼神已经在打量自己,就又微笑着开口,柔声道:“杜二小姐,您受惊了。大殿下对别人……可真不会如此,可见您在大殿下心中,绝非一般人。” 这话说的酸里酸气的,可她很快便调整过来,依旧微笑道:“妾身帮您洗漱收拾一下吧!不然,您这样怎么出去见人呢?” 杜筠婉心中满是苦涩:我还出的去吗?!!如今深陷这未知的境地,未来究竟会如何,全然是一片迷茫。 但瞧着面前女子殷切的模样,她也只能哀叹,轻轻点点头,声音沙哑道:“多谢。” 那妇人见杜筠婉应了,连忙起身,动作轻柔地将杜筠婉扶起,让她坐到梳妆台前。妇人拿起梳子,仔细地为杜筠婉梳理着凌乱的长发,口中还轻声说道:“杜二小姐这头发可真是柔顺,难怪大殿下会对您另眼相看。” 杜筠婉听了,只是默默不语,目光空洞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梳洗完毕,妇人又为杜筠婉换上了那套新衣服,仔细地为她整理好衣衫的褶皱。随后,拿起一支发钗,正欲为杜筠婉插上,杜筠婉却微微侧头,避开了妇人的手。 妇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是妾身唐突了,杜二小姐自己挑选喜欢的吧。” 杜筠婉随手拿起一支较为素雅的发钗,妇人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帮杜筠婉将发钗戴好。 收拾妥当后,杜筠婉缓缓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积攒勇气。那妇人在一旁说道:“杜二小姐,妾身就先退下了。” 说罢,便行礼退了出去。 杜筠婉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忐忑不安。门外有暗卫把守,她是逃不出去的! 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究竟还会有什么…… 很久很久,杜筠婉坐立难安。大殿下回来了,他还是回来了…… 一回来,萧祁云便要宣示主权一般,一把拉住杜筠婉的胳膊,将她拽到桌案前坐下来,阻止了杜筠婉的跪拜行礼。只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杜筠婉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萧祁云道:“杜筠婉,你听好了!方才是我失礼,你是第一个让本皇子真心道歉之人。但是,本皇子对你做的事情,绝不后悔!” 这……这是道歉? 突然,萧祁云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鎏金镯子,不由分说便套进了杜筠婉的手腕里:“早就想送给你的,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所以这就当是我的道歉之礼吧。听着!没有本皇子的命令,你若是敢私自摘下,本皇子绝不轻饶!” 这……这是道歉? “是。”杜筠婉垂眸,她再不想多说一个字。 如果反抗有用的话,她早就逃出生天了,何至于在这里活得小心翼翼。 萧祁云见这小丫头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没忍住想极力挽留:“之前我就提议过,如今我再问你一遍,可愿做本皇子的人?从此,你想入宫做的事情,本皇子都会帮你!” 帮什么…… 先帮你谋反?再推翻当朝旧制? 且不说谋反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就算真成功了,届时,好像是能顺利见到皇上并了却母亲的心愿,甚至还能替母亲狠狠惩戒那些传谣之人。可是,她也会成为谋朝篡位的帮凶,遭受万人唾弃。 母亲泉下有知,可还能安宁? “大殿下,民女不值得您抬爱,更没有能力辅助您成事,求您放过民女吧!”杜筠婉想跪下装可怜,却被萧祁云先一步紧紧扯住杜筠婉的身体,僵持着不让她跪下。 又碰到了杜筠婉的伤口,又疼得她龇牙咧嘴,直骂娘。 萧祁云有些生气,可还是咬牙忍了忍:“为何总是想拒绝我?难道……是本皇子看错了你?真如暗卫来报的那样,在司衣局你对太子表了忠心,今夜又得太子搭救,马车上也是他给你上的药吧?怎么……难不成你真喜欢上那小子了?” 嗯? 杜筠婉突然抬起头,一脸惊讶地望着萧祁云,他果然派了暗卫时刻跟踪她。 “你是个聪明的!也该猜到,今夜太子就是冲着我派去保护你的暗卫而来。若非他突然出现,我的人不会让你置于险情,自然也轮不到那小子英雄救美。”萧祁云娓娓道来。 前后一联系,杜筠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第54章 你永远是我杜风的女儿! 前后一联系,杜筠婉仿若醍醐灌顶,似是明白了些许端倪。 大殿下派了暗卫“保护”杜筠婉,而太子的人马循着暗卫的踪迹亦抵达城西郊外。太子原以为大殿下有所行动,岂料正巧撞上杜府小周氏那帮乌合之众欲处置杜筠婉,如此阴差阳错,竟将其救下。 原来,太子真不是路过! 原来,她的确一不小心闯入了一个局!这局由她不经意 “促成”,又被她意外 “打破”。 换句话说,她既招惹了太子,一介名不见经传的丫头竟能受大殿下的暗卫庇护,太子想必早已心生疑窦,揣测她与大殿下的关系;而这边,大殿下的暗卫还真是事无巨细,啥事儿都上报啊,整得这煞神对她和太子之间的关系颇有微词,这叫什么事! 她既不想做太子妃,也不想卷入二人的纷争,更不想承蒙大殿下的厚爱,这二位皆是权势滔天之人,得罪哪一个,估计都得重新投胎。 可眼下,她还受制于大殿下,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求饶”吧。 “大殿下误会了,民女从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安稳度日,实不敢周旋于二位殿下之间……求殿下……”杜筠婉声泪俱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悯。 “知道就好,”萧祁云打断杜筠婉的陈词,手上的力道也稍稍减轻,“不过,你已经进入了太子的视线,你以为经过今晚之事,他不会怀疑你和我的关系吗?” 如果您不派暗卫跟踪,又何至于引来太子? 杜筠婉暗自腹诽,可转念一想,若非这二人斗法,她今晚就得死于小周氏之手。 …… 这般想来,她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哀怨,真是欲哭无泪。 见杜筠婉好似默认了一般放弃挣扎,萧祁云悠悠道:“我那太子弟弟绝非等闲之辈,你若想对他投桃报李,恐怕会更惹他心生疑窦。倒不如与我同行,有本皇子为你撑腰,后宫之中定能让你畅行无阻,顺心如意。” “民女斗胆一问,”杜筠婉小心翼翼道,“大殿下是想要... ...杜家?” 萧祁云没料到会有此一问,但很快恢复常态道:“不妨告诉你,此番若有杜氏的助力,本皇子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果然!啧啧啧... 这狐狸尾巴露得倒是干脆! 其实,他若早这般“坦诚相告”,杜筠婉也就不必整日胡思乱想,认为这煞神对她... 额,呵呵呵! “本皇子可以助你完成你想做的一切,只要你愿意,你与杜家必然会日益昌盛,顺遂无忧。至于你那个主母,随你处置。”萧祁云道。 见这丫头默不作声,他以为即便自己已然做出退让,都无法打动她,不禁愠怒,脸色一沉道:“此等两全其美之事,难道还需斟酌?” “民女不敢替杜家做主,大殿下若需要杜家的支持,难道不是应该找民女的父亲商谈吗?”杜筠婉一脸无辜地抬头望向萧祁云,可心中却暗自思忖: 快去寻吧!就我父亲那脾气,一找一个不吱声。 萧祁云紧盯着杜筠婉 “真诚” 的面容,总感觉有何处不对劲。这丫头,双目如此澄澈,可心里是不是也这般透明好猜,真不好说! 真想将她的心剖开来瞧个分明!这丫头表面柔弱无辜,实则慧黠多谋,绝非轻易能掌控之人。 虽然,杜家的势力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可他当下想要的,还是眼前这丫头对他绝对的臣服:“小丫头,你莫要在此与我耍心眼。你应该清楚,我在你面前几乎不用尊语,便是希望你能与我亲近。与我合作只是其一,这于杜家而言也是利大于弊。但我心之所向实则为你,因而你也无需拿你那父亲说项,本皇子若真想压制杜家,纳你为侧妃之后,杜家自会与本皇子紧密相连,又何须与你父亲商议?” 萧祁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目光如刀般刺向杜筠婉。 恩威并施,好家伙!这人真真是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杜筠婉深吸一口气,正欲 “拼死抗争” 一番,门外临渊道:“大殿下,杜司业求见。” 父亲?他怎么会来? 显然,萧祁云也很惊讶。但随即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好,那本皇子便亲自去找你父亲商谈。但你最好祈祷,杜家不要错失这难得的良机。” 说罢,他拂袖而去。 杜筠婉望着萧祁云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父亲的到来会让事情变得如何复杂,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混乱的局面。 可没过多久,杜大人居然自己一个人来了。 “婉儿,”杜大人走进屋内,看着女儿一脸的忧虑,他也赶忙收拾起自己那难看的脸色,心疼地问道,“孩子,没事吧?” “父亲?”杜筠婉咬了咬嘴唇,赶忙迎上前去,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萧祁云对她用强的事情,还是难以启齿、羞涩地略过了。 杜大人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长叹道:“先回府吧!” 一听萧祁云居然放了她,杜筠婉可一刻都不愿多留,赶忙扶着父亲转身跨出门去。小虎引路,二人很快便出了府邸大门,上了马车。 杜筠婉这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然而,仅仅片刻之后,想起大殿下那绝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放人的性子,她不禁又深深担忧起来:“父亲,大殿下可向您提起了想借杜氏助力一事?” 杜大人眼望窗外,目光深邃而凝重,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婉儿不必忧心。” “怎能不担心?父亲,大殿下如今的实力渐成,在朝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若父亲选择此时站队,皇上那边可还能放过您?”杜筠婉眉头紧蹙,神色焦虑。 杜大人回眸望向女儿,一脸心疼道:“孩子,杜府没能给你最安全的保护,却让你也卷入了此等风波之中。哎!时而想来,当初是不是不该让你进宫?亦或者,将你留在庄子上,虽然生活清苦,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啊。” “父亲... ...”杜筠婉总觉得杜大人话中有话,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她急切地问道:“父亲,您和大殿下究竟谈了什么?为何您这般欲言又止?” 杜大人拍了拍杜筠婉的肩膀,眼神坚定却又透着一丝无奈:“孩子,你只需要知道,你永远是我杜风的女儿!不管未来如何,父亲一定在背后支持你。” 父亲这话... ... 杜筠婉越想心里越没底,马车摇摇晃晃,在夜深人静的官道上,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月光如水,透过车窗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忧愁。 “老爷、二小姐,到家了。” 管家杜诚说道。 杜筠婉扶着杜大人下了马车。望着幽深的夜,还有正在缓缓打开的府门,她深吸一口气,抬脚随杜大人走了进去。 果不出所料,小周氏哭唧唧地疾步上前:“哎呦呦... ...老爷、婉丫头,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那做作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生厌恶,方才在马车上,杜筠婉好几次想告诉父亲今夜小周氏派人暗杀她之事,可终究是忍了忍。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一击必中的话,只会打草惊蛇。 小周氏抹着眼泪上前拉住杜筠婉,好似故意让她远离杜大人一般:“婉丫头啊,今一早,门房说你出门了,母亲还在担心你去哪里也不说一声,等你父亲回家来你还未归,母亲可担心坏喽!” 担心?哼! 是担心她的那些狗腿子怎么还没有回来呈报情况,担心究竟有没有得逞吧? 这忙不迭地将她拉到一边,不就是怕她知道幕后之人是这个好主母,才赶忙探探口风嘛! “不过,你这一天究竟是去哪了?可有遇到什么麻烦?”小周氏好似不经意间提起,却满满的试探之意。 “麻烦?”杜筠婉故意扬起眉尖反问,“主母怎么会知道婉儿遇上了麻烦?” 小周氏心一惊,随即赶忙打圆场道:“就说嘛!一个女孩子出门怎么会顺顺当当的,往后啊,咱还是少出门为妙!听话啊!” “主母不问一下,婉儿遇上的是什么麻烦吗?”杜筠婉凝望着小周氏的脸,笑了笑。 小周氏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随即打哈哈道:“婉儿平安归来就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往后我们多注意些,莫要再私自出府就好!” 嚯!又怨我私自出府喽? 这甩锅的能力真不是一般人! 杜筠婉刚想再怼两句,杜大人阴沉着脸望着小周氏道:“够了!婉儿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杜筠婉垂眸,跟着杜大人前面走着。小周氏身边的嬷嬷急忙上前搀扶小周氏,二人眼神交流后也缓缓跟了上来。 第55章 怎的还是一副小妾嘴脸 杜大人工作一天挺累的,一回府又听门房报杜筠婉被大殿下接走了,赶紧马不停蹄地去找女儿,这一天甚是疲惫!他懒得再与小周氏多做纠缠,便又回书房去了。 杜筠婉辞别了父亲,正要回苇禾堂,被小周氏叫住。 “婉丫头!”小周氏沉了脸色,但语气暂时还客客气气的。一旁的嬷嬷好像很担心她主子要搞事情,急忙拉扯都没能制止住她。 “听说今日你去了大殿下府邸?”小周氏上前一步,试探道,“近来你与大殿下走得很近啊?母亲看得出来,大殿下很欣赏你,能被大殿下相中也是你的福气。” 这话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杜筠婉站在一旁,隐隐觉察到她话中有话。 “主母何意?”杜筠婉挑眉,直视小周氏的眼睛。 两人相对而立,小周氏巧笑嫣然,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双美目毫无波澜,声音更是冰冷刺骨:“既然大殿下相中了你,母亲为你说媒可好?能嫁入大殿下府,将来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呵呵!”杜筠婉笑,那笑声中满是讥诮与不屑。笑得小周氏一脸茫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杜筠婉轻蔑道:“做主母这么些年,你怎的还是一副小妾的嘴脸?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只看得到眼前的那点蝇头小利。难道你的眼界就只有这么一点儿吗?” 这句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剑,携着凌厉之势,直刺小周氏的内心深处。这么些年,从未再有人提及过她做小妾的那段往事,那些尘封的记忆本已被岁月深深掩埋。然而此刻,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你……你!不识好歹!”小周氏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摇摇欲坠。 杜筠婉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毫不退缩地回应道:“父亲在朝中虽不是高官,却身居要职,皇上也正是看中了父亲刚正不阿的品行,难道主母想强行将我嫁入大殿下府邸,以确保府上再无人跟杜淑慧争太子妃之位?” 好似被扯住了尾巴的猫,小周氏气急败坏地反击:“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我胡说吗?”杜筠婉目光凌厉地反问,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且不论父亲知道你的想法后会不会对你‘另眼相待’,光是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若是真促成了与大殿下的联姻,我估计杜府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如今朝堂的形势风云变幻,主母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还是说你只一心巴望着那太子妃之位,根本就不管杜府的未来,不管家族上下几百口人的生死存亡?” “你!”小周氏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杜筠婉,却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杜筠婉并未因小周氏的愤怒而有丝毫退缩,她继续说道:“想要做好杜府的主母,就莫要被眼前的虚荣蒙蔽了双眼。大殿下如今在朝堂之上看似风光,实则危机四伏,你可以将我甩过去,是生是死,我也认命。谁让女子的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可你也该看到,太子妃之位并一定就是杜家的,绢花榜优秀的女子数不胜数,你为何只把眼睛盯着我?” 小周氏平静下来,她好像有些听进去了,不再炸毛。 杜筠婉接着说道:“望主母明白家族兴衰之理,自相残杀一事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主母若执意如此,怕是会成为杜府的罪人。婉儿言尽于此!告辞!” 杜筠婉转身走了,空留下小周氏一脸懵逼。嬷嬷上前扶着主子,目光追随着杜筠婉的身影,心底却隐隐多了几分赞许。 小周氏缓过劲儿来,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这黄毛丫头,她懂什么!” 这份牢骚,更像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这一天经历了生死,看清了人性,也似乎懂得了父亲对她的爱,杜筠婉觉得值了! 可入夜还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小周氏突然一反常态,遣来嬷嬷送了一份热腾腾的羹汤。 那嬷嬷殷勤地亲自布膳,还细心地吹了吹热气道:“婉姐儿,昨儿受惊了,想着太晚便没有给您送来安神汤。这不嘛!今儿一早就命老奴亲自给您熬一碗酥润羹,您缓缓心神,也保重自己的身体。” 杜筠婉被迫坐在了桌前,望着这碗色香味俱全的羹汤,香味扑鼻! 小周氏再蠢也不会在这碗汤里下毒,昨夜刚“摊牌”,想必小周氏也听进去了,这碗汤更像是来讲和的,所以杜筠婉也就没拒绝。 可她不大饿,昨夜没睡好,也没什么胃口。 “多谢嬷嬷费心!”杜筠婉口中道谢,却并没有动汤勺。 老嬷嬷以为杜筠婉在担心什么,赶忙拿起一把备用勺子,取了一点汤羹规规矩矩地喝下,又退至一旁道:“主母昨夜没睡好,也是老奴伺候了安神汤才得以休憩。婉姐儿昨夜的话,句句肺腑,老奴也敬佩不已。这么些年,主母就是这样的脾气,她听进去了,这不,一大早让老奴来瞧瞧您。” 瞧我作甚? 只要以后莫再背后给我使绊子就成,一码归一码,有关母亲的那些旧账,她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杜筠婉撇撇嘴,依旧不去碰那碗汤:“主母知晓利害关系,便安心为大姐姐铺路去吧!我对太子妃之位毫无兴趣,但若是刺激我,逼急了,我也不怕去争上一争。” 杜筠婉故意说道,随即就想下逐客令了,她还有事,实在不想在这里多费口舌。 “是是是,”嬷嬷似乎很高兴,也很委婉地保证道,“主母得知婉姐儿的心意,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她看出来杜筠婉着急,也就识趣儿道:“主母说了,婉姐儿若要出门,只需跟门房知会一声,说一下回来的时间,让府里有个知晓便是。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嬷嬷走后,杜筠婉望着这碗羹汤有些想笑。 “怎么了?”粟米进屋来,看着杜筠婉望着这羹汤出神,紧张又疑惑地问。 杜筠婉伸个懒腰,起身道:“没事,粟米帮我更衣,我们出门。” 没有小周氏的为难,杜府的大门也变得清朗许多。粟米给门房报了外出的大概时辰,二人便穿着女装大摇大摆地跨出门去。 却没走两步,自侧门驶出一辆马车,那车夫是府里的老把式,他恭恭敬敬道:“二小姐,这是主母为您安排的马车。” “不必了!逛街而已,马车反而麻烦。”杜筠婉拒绝马车,带着粟米朝长盛街走去。 路上,粟米时不时回头望着返回府里的马车,一脸愤慨道:“哼!还想跟踪我们,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杜筠婉笑了笑:“她若想知道我们的行踪,方法可太多了。我想,她只是觉得我对她还有一定的威胁,可她也明白我并不是她最大的威胁,所以,她在想办法跟我讲和。” “讲和?凭什么!”粟米看起来比杜筠婉还苦大仇深,“那些年做的伤天害理的事,哪一件是能轻易讲和的?想一笔勾销?门都没有!” 杜筠婉听着,心里颇为舒适,她挠挠粟米的两根细细的羊角辫,调侃道:“我们家粟米真是深得我心!所以啊,今日嬷嬷来,我猜到她什么意思,但我并未搭腔。” 粟米挥下杜筠婉闲贱的手,心里还是很担忧:“你也要小心些!这种人能屈能伸,小心她哪天突然又摆你一道!” “放心吧!我懂的!”杜筠婉又把手伸到粟米的小辫子上扯了扯。 “知道就好!”粟米烦躁地一把拍掉杜筠婉的手,气急败坏道,“你撒开!” 杜筠婉笑得开怀:“粟米啊!下个月你就十五了吧?可以簪花戴钗喽!以后就不用再梳两个羊角辫了。过了十五岁,你就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粟米啐她一口,骂骂咧咧道:“嫁人嫁什么人!你是个小姐,一天天的没个正经!” 杜筠婉抬手一挡,笑着笑着就有些哽咽了:“那也不能留你一辈子啊!” 粟米叉着腰嚷嚷道:“我都没跟你签卖身契,谁也管不了我的去留。” 二人就这般打打闹闹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早晨的长盛街热闹非凡,粟米好久没逛街了,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摸两下。杜筠婉跟在后面,默默地陪着。 粟米玩够了,这才反应过来她们今天出门是有任务的,可杜筠婉也没吭声,就这么任由她玩闹半天。她有些惭愧,赶忙吞下最后一口冰糖葫芦,凝了神色问:“婉姐儿,我们今日出门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走动走动,四处看看吧!”杜筠婉四下里张望着,好似随口说道。 “哦。”粟米并未细问。她们多年的默契使然,粟米大概能够明白,此时的杜筠婉尚无明确的目标,但绝不是随意看看这般简单,只是她不知道怎样表述更为恰当罢了。 果然,没过多久,杜筠婉就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拉着粟米一下子就窜进了一个针线阁。 第56章 我出一百两 这些年,因为绢花榜比赛的关系,京城售卖优质女红材料的店铺如雨后春笋一般。一家家新店在繁华的街头巷尾崭露头角,店内的货架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丝线、质地精良的绸缎以及各种精致的配饰。 这些店铺不仅吸引了众多手艺精湛的绣娘,就连那些平日里对女红不太感兴趣的女子,也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纷纷踏入店中,挑选着自己心仪的材料,想要一展身手。 随着竞争的加剧,各家店铺更是挖空心思,从外地引进新奇的材料,聘请有名的师傅进行指导,力求在这股女红热潮中脱颖而出。一时间,京城的女红之风盛行,针线阁也越来越上档次,成为了名门世家小姐们最爱光顾的地方。 店里人满为患,店小二忙前忙后地照顾着生意,掌柜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粟米望着这样的景象有些瞠目结舌:“乖乖!女红生意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吗?婉姐儿,若是以后咱不依靠杜府,光是您的女红手艺,就能活得挺好呢!” 杜筠婉也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店,她倒是忍住没让自己看起来太掉底子。只是眼前那三大排高耸得比肩房顶的大柜子上,满满当当全是布匹与各色丝线,这着实令她震惊不已。 “二位小姐,是来配丝线还是选底锻啊?”店小二忙完了那边的客户,又殷勤地凑上前询问。 杜筠婉想了想,问道:“有没有西域来的变色丝线?” “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店小二说话颇有技巧,自夸之前先夸人,“整条长盛街只有我们家有西域来的变色丝线,二位贵客稍等!” 不多会儿,店小二双手呈上一个精致的玲珑匣子。匣子打开,只见十几团五彩斑斓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杜筠婉的眼眸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神采。 她轻轻拿起一团丝线,那细腻的质感让她爱不释手。早就听闻西域而来的丝线妙不可言,随阳光转色、角度不同也会呈现出不同的色泽。若是利用双面绣,并加以画面的巧妙结合,说不定能成就“一面多画”的功效! “这丝线果然非凡品,不知价格几何?”杜筠婉轻声问道。 店小二脸上堆笑,微微躬身道:“姑娘,这可是稀有的宝贝,自然价格不菲,需纹银五十两。” 杜筠婉微微蹙眉时,身后突然一道浑厚的女声扬起:“我出一百两!” 嗯?这谁啊! 坐地起价吗? 杜筠婉和店小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愣,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三个五颜六色的女子相互簇拥着缓步而来。她们衣着华贵、妆容艳丽,杜筠婉看过去,嗤鼻一笑。 差点儿就没忍住叫一句:“李月半,怎么哪哪都有你!” 好在是忍住了! “李月如小姐,您这是何意啊?”杜筠婉还是讲究先礼后兵的,如果她能好好听劝,今儿可以不跟她计较。 李月如的目光紧紧盯着杜筠婉手中的丝线,眼神中满是志在必得的神色,再次高声说道:“我说!一百两,这丝线归我!” 杜筠婉心中涌起一股不悦,她看向店小二,说道:“店家,做生意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店小二一时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而李月如身边突然又出现一个高傲的声音,正是那王家姐姐王钰姝。 她上前一步丝毫不让,冷哼一声:“杜二小姐,价高者得,这是常理。” 粟米气急败坏地撸起袖子,向前一步挡在杜筠婉身前,叉着腰说道:“你是谁呀?凡事总有个先后,莫要仗着财大气粗坏了规矩。” 王钰姝却不以为意,嘲笑道:“规矩?这家店都是我王家开的,我就是规矩!” 嚯!真不愧是王家! 镇远侯的女儿,又有王贵妃撑腰,有权又有势,果然……财大气粗。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周围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场因丝线而起的纷争。 “太气人了!”粟米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杜筠婉一把拉住她,而后对她耳语了两句,推着愤怒的粟米出了店门。 那三个小姐一见杜筠婉身边的丫头也“逃跑”了,瞬间笑得更加得意。 “瞧瞧!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敢与我们争。”李月如左右而顾,笑得横肉乱颤。 王钰姝更是望着杜筠婉的眼睛,落井下石道:“月如妹妹,这丝线你若真喜欢,本小姐就送给你了!” “呀!那就多谢王家姐姐了!”李月如表情夸张地附和着,那谄媚的样子让人作呕。 四周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杜筠婉似乎听到了大家对她的哀叹声:哎!何苦与权贵相争? 杜筠婉充耳不闻,而是左右随便转转,在柜台间挑拣着看了看,随手捻起一团丝线,问店小二:“小二,这个多少钱?” 店小二不知该不该回答,声音细若蚊蝇:“这……这十两。” “我出一百两!哈哈哈哈!”李月如笑得前仰后合。那尖锐的笑声在店铺中回荡,让人的耳朵备受折磨。 王钰姝道:“月如妹妹若是喜欢,本小姐也送你了!” 她的语气中满是炫耀和傲慢。 杜筠婉接着指一旁的丝线问:“这个呢?” 店小二道:“这……这二十五两。” “我出一百两!哈哈哈哈!”李月如猖狂的笑声中满是嘲讽。 王钰姝挑眉:“月如妹妹若是喜欢,本小姐也送你了!” “这个呢?” “我出一百两!” “本小姐送你了!” …… 杜筠婉来来回回转了三四圈,感觉王家大小姐都“送”得差不多了,于是假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着门口走去。 随即朝着人群中抱拳而立的巡捕大人福身一礼道:“巡捕大人,您方才都听见了?我朝可有赠予相关的律法,既然王家大小姐如此慷慨,大人是不是可以给予一个见证?” 巡捕大人微微颔首,神色肃然地望向王钰姝与李月如,言道:“吾朝律例有定:主家赠予与对方接纳之举,需双方皆愿,赠予之行既已生效,则不可反悔!方才二位小姐,一者甘愿相赠,一者答谢接纳,已然构成赠予之实。既然如此,二位小姐,可签立字据了!” 王钰姝和李月如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好看。 首先是王家大小姐,她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戏言,可能会让她们家损失惨重,这若是让父亲得知,不得扒了她的皮啊? 另一边,李月如举着冰糖葫芦愣了半晌:我朝……我朝还有这样好的律法呢?这随便几句话,我就拥有了这么多钱?这么大的馅饼,咋就咣当一下砸我脑袋上啦? 王钰姝强自镇定,说道:“大人……这……这不过是玩笑话,怎能当真?” 杜筠婉微微一笑,道:“王家大小姐,方才您说得那般笃定,如今又说是玩笑,大家可都看着呢!一言九鼎,您要食言,那就是违逆律法,这可不好吧?” 周围的人群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这转折来得实在有点太快,他们很多人都还晕头转向,没搞清楚状况呢。 有人一脸茫然地挠着头,自言自语道:“这咋回事啊?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啦?” 还有人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却依旧是一头雾水。 终于有几个脑子灵光的,也跟着起劲地起哄道:“就是,自己说出口的话,哪能不认?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口说说就算了!” “这王家大小姐也太不讲信用了!平日里仗着自家有点权势,就这般任性妄为,今天可算是碰到硬茬子了!” …… “都闭嘴!”王钰姝气急败坏,怒吼着众人道,“不是你们家的东西,你们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滚出去!滚!” 店铺掌柜和几个店小二赶忙往外撵人,就有那硬茬子边起哄,边把人又往里面拱:“王家大小姐输不起喽!” “还好姐妹呢!说出去的话都是戏言,我看啊!姐妹之情才是假的呢!” 人群中突然一声高亢的讥讽,又引得众人对王钰姝指指点点。杜筠婉想笑,她一听就知道这是粟米的声音。 “肃静!”巡捕大人依旧冷着脸,望了望急切想撵走众人的王钰姝,又望了望一脸呆愣的李月如,而后道:“这位小姐是接受赠予之人,只要你自愿放弃,此次赠予行为可以作罢。那么,这位小姐可愿放弃?” 李月如更呆了。 放弃?这么好的事,我凭什么放弃? 这王家有权有势,名下店铺少说也有几十间,她还在乎这一间不成?到手的鸭子,我还能让它飞喽? 李月如定了定神,大声说道:“我不放弃!凭啥放弃?这可是她自己说的,又不是我逼的!” 巡捕大人点了点头,看向王钰姝:“既然这位小姐不愿放弃,那按照律法,赠予生效。” 王钰姝气得直跺脚,指着李月如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就会趁火打劫!” 李月如也不甘示弱,回怼道:“哼,是你自己说话不算数,还怪起我来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杜筠婉开口说道:“王家大小姐,事已至此,还是早些了结为好,莫要在此丢人现眼了。” 王钰姝狠狠地瞪了杜筠婉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吩咐下人取来纸笔、签字画押。 在巡捕大人的见证下,店小二麻溜儿地将所有“赠予”的物品一一清点后取出来捆好。 李月如看着堆如山高的“赠品”被一一装车,笑得合不拢嘴。 第57章 她可不是个善茬! 李月如看着堆如山高的“赠品”一一装车,笑得合不拢嘴。 临走之余,还不忘对着王钰姝答谢:“多谢王家姐姐今日相赠,以后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还用?用你个大头鬼啊! 赶紧滚! 杜筠婉看着咬牙切齿的王钰姝,那模样,就差把满心的咒骂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只见王钰姝双眼冒火,腮帮子气得鼓鼓的,那扭曲的表情仿佛能拧出水来。而杜筠婉呢,看到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那股子喜悦像是春天里绽放的花朵,从心底一直蔓延到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欢乐! 众人带着或兴奋、或好奇、或满足的神情慢慢散去,他们边走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场因丝线而起的风波,无疑将会成为他们下一轮茶余饭后的精彩谈资! 就在这家针线阁的对面茶楼上,雅间坐着两位贵人。窗外阳光斜照,将屋内映得半明半暗,光影交织间,似有一种奇异的氛围在缓缓流淌。 一位十七八岁的公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袍角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系着一条淡蓝色的腰带,上面悬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轻摇着折扇,那折扇质地精良,扇面上绘着山水画卷,每一次摇动都仿佛带着一种优雅的风度。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神色清冷的男子,眼神中既有敬重,又有几分调侃之意。 他的对面正坐着太子殿下萧祁昭,一身着玄色长袍,长袍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龙纹。他身姿挺拔,如同一棵傲然挺立的青松。面容冷峻,剑眉斜飞入鬓,深邃的眼眸犹如寒潭之水,神秘而又幽深,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思。他微微侧身,望着窗外针线阁前的混乱场景,眉头微皱,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承载着无数的心事。 “殿下,您今儿可是来相看这位王家小姐的?” 公子嘴角含笑,声音清朗,犹如山间清泉流淌而过,“可卑职看来,她可配不上您呢!” “王贵妃的侄女,果然和她一样表里不一。” 萧祁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漠。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深邃的眸底似有暗流涌动。 那公子挑眉:“您都知道她是王贵妃一手栽培的,那殿下还敢来相看她?” “公事而已。”萧祁昭瞪他一眼,有些话不便多聊。 那公子也挺识趣儿,可眼底的调侃不减反增:“要卑职说,您可以关注一下那个女子,喏喏!喏…… 就是那个牙尖嘴利的!” 那公子眼神急切地望着杜筠婉的方向,嘴巴努力地拱到那个方向,给萧祁昭一个指引,手中的折扇也跟着胡乱比划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仿佛发现了一件新奇的宝贝。 萧祁昭知道他指的是谁,又刻意想去回避:“得了吧!她是杜风的女儿。” “谁?国子监杜司业的女儿,不是杜淑慧吗?那个整天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你的丑东西…… 怎么会……” 公子满脸的疑惑,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这个是杜二小姐,听说是养在庄子上的,刚回府不久。” 萧祁昭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 可眼神却不受控制地望向了杜筠婉那边,只见她们主仆二人窃窃私语着什么。那个方才带着巡捕大人过来的小婢女凑到杜筠婉身边,手舞足蹈又一脸兴奋,似乎在说“今儿这一仗打得可真漂亮!” 杜筠婉也“夸赞”地抚了抚小婢女的头,又对她耳语了两句,就见那小丫头蹦蹦跳跳着又跑走了。杜筠婉若有所思地望着婢女离开的方向,这般睿智的眼神萧祁昭从未注意过。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长空。”萧祁昭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传唤了长空,“派人跟上那个婢女。” “是。”长空应声出去。 一旁的公子摇着折扇,像看戏一般地注视着太子殿下的神情:“是谁方才说,不关注那个女子的?口是心非啊... ...” 那公子好似恍然大悟,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殿下,听闻杜司业府上的那位主母可是与皇后娘娘走的很近啊!娘娘意图很明显嘛!就是想与杜府联姻,给您的皇位铺路,皇后娘娘良苦用心,殿下其实可以不必辜负的。这位杜二小姐看起来可比杜淑慧有趣多了,收了她应该不亏,两全其美的事儿!” “那你觉得父皇会看不出来吗?” 萧祁昭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睿智。 “您是太子殿下,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就算皇上知道皇后娘娘想与杜家联姻,也不可能会阻止啊?让杜家成为太子殿下的后盾,不是也理所当然吗?” 公子急切地说道,手中的折扇也不自觉地加快了摇动的频率。 “父皇最讨厌党派之争,杜风之所以能几十年稳坐国子监要职,也正是因为他刚正不阿、不参与朝堂争斗。只要他不点头,父皇不会强迫杜府与我联姻,所以我也不必担心这个。” 萧祁昭的语气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与从容。 “殿下说什么呢?我说东、你说西,谁问您想不想联姻了,那个杜淑慧你不喜欢就算了,卑职看着也挺烦!可眼前这个杜二小姐似乎不大一样呢,殿下不是一直想找一个知心的,卑职看,这个杜二小姐挺有意思!” 公子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巧言令色、设计诡辩,这就是你说的‘挺有意思’?那你还是小瞧她了!等着瞧吧,她可不是个善茬!” 萧祁昭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真的假的?怎么感觉殿下对她颇有微词啊?” 公子好奇地问道。 “不信?你跟我来!” 太子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抹自信与笃定。他缓缓起身,优雅地伸出手轻轻抚平衣摆上的细微褶皱,那动作从容而不失高贵。他的眉宇间满是急切之色,似乎早就迫不及待想离开了。 “嗯?”那公子还未搞清楚状况,见太子要走,也急忙起身追上。 前面的一辆马车在街道上缓缓前行,萧祁昭和公子的马车紧随其后。萧祁昭面色凝重,他猜到一会儿会有一场好戏,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他期待的样子。而旁边的那位公子则是一脸兴奋,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辆马车转过热闹的长盛街,又穿过两条小路,最终停靠在一个死胡同里。 车厢里的李月如正欣赏着她的宝贝们,马车一个急刹差点儿让她的锦盒哗啦啦掉一地。她心疼又气愤地撩起帘子大吼道:“车夫,停下作甚?还不赶紧走?” 下一刻,她居然看见那车夫跳下马车竟然径直朝死胡同里面走去。自胡同尽头来了个人,是个女娃娃,走近了一看,怎么会是杜筠婉身边那死丫头? 只见粟米朝车夫娇媚一笑,顺手扔过去一个钱袋子:“多谢大哥哥,这是我家主子赏您的,马车我们买下了,您可以走了!” “谢姑娘的赏!”那车夫颠了颠荷包,满意地转头便出了死胡同。 李月如这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就在她满心欢喜,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东西运回家时,又恰好来了一辆空闲求租的马车。她想都没想,就赶忙上车回家 “炫耀” 去。原来,这一切都是杜筠婉这死丫头做的局!她只怪自己太过贪心,太过愚蠢,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她的双手颤抖着,赶忙用力拉住缰绳,试图调转马头。可一来,她从未有过驾驶马车的经验,那缰绳在她手中显得如此陌生而难以掌控;二来,前方是个死胡同,这窄小的巷子中,马车根本无法轻易转身。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快速跑掉的呢? 哎!她正不知所措时,恰看到胡同口又一个女子走过来,李月如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杜家二小姐嘛!这前后夹击之势,让李月如的心头猛地一紧。 她的思绪瞬间飘回到在司衣局的那日。杜筠婉真是不讲武德,那副模样简直毫无人性!她疯狂地拳打脚踢,每一拳都没有落空,结结实实地招呼到李月如的身上。 那一次,李月如被打得鼻青脸肿,模样惨不忍睹。她足足休养了十多天,才勉强恢复过来。那痛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不寒而栗。 “你你你…… 你们想干什么?” 李月如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她的目光在前后两个女子之间来回游移,心中充满了绝望。 杜筠婉也不着急,裙摆随走动而飘荡,宛如一朵盛开的蓝色花朵。她的面容清丽脱俗,眼眸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萧祁昭和那位公子躲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况。那公子忍不住轻声说道:“殿下,这个杜二小姐果然与众不同!啧啧啧... ...这个胖小姐的宝贝,怕是要易主喽!” 第58章 杜家何时又冒出个二小姐 萧祁昭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看着那花枝乱颤的李月如,他也想起那日在司衣局发生的“惨案”,一时间,眼神中竟也透露出一丝怜悯。 杜筠婉走近了些,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李月如,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立刻下车,出巷子回家,本小姐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放你一马;要么,把我要的那一盒西域来的丝线交给我,然后我会派粟米亲自驾马车送你回家。” “什... ...什么?”李月如哆哆嗦嗦地,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听清。 杜筠婉撇撇嘴,脸一沉道:“换句话说,你想吃敬酒、还是吃罚酒?” 李月如真是个好话听不懂,威胁一吓、立马乖巧的主! 只见她转身就进车厢里一阵翻找,很快就双手举着那个漂亮的锦盒呈到杜筠婉的面前。 杜筠婉打开盒子检查一番后,便接过来收好。 随后,她从袖笼里取出一个荷包扔到李月如怀里:“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这盒丝线是我买下的。一会儿,粟米会驾着马车送你回府,马车也是我买下的。所以回家后,你的东西尽快卸货。本小姐还有事,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粟米动作麻利地跳上马车,三下两下便将马车调了个头,驶出了巷子。 过了片刻,杜筠婉拍了拍手中的锦盒,微微扬起嘴角转身离去,留下萧祁昭和那公子呆在原地,满心的疑惑和惊讶。 “殿下,这就是你说的,她可不是个善茬?”那公子微微皱起眉头,一脸质疑地望向萧祁昭。 他的眼神中满是困惑与不解,仿佛在质问萧祁昭为何会有如此“武断”的判别。在他心中,早已将杜筠婉这大义凛然的形象无限放大了好多倍。面对权力的恃强凌弱,她勇敢无畏的模样,她那坚定的眼神,还有那挺身而出的气魄,都让他对杜二小姐充满了敬佩。 萧祁昭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原本是想证实,他所认识的杜家二小姐就是个粗俗不堪、又超能打架惹祸,还很会花言巧语哄骗人心的恶毒妇人。可眼前这一切着实有些打脸,杜筠婉的表现与他的预期完全相悖。他看着那公子眼中对杜筠婉的赞赏,心中不禁有些复杂。 萧祁昭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或许,是本宫对她的了解太过片面了。” 可他还是选择了嘴硬:“等着瞧吧!她的手段还多着呢!” 言罢,萧祁昭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那公子看着萧祁昭离去的背影,挑了眉,暗笑着默默摇了摇头,笑容中多了几分深意。 今日之事,无形中“瓦解”了王钰姝和李月如之间的关系,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情谊纽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其实二人本就是貌合神离,若不是有着共同的利益牵扯,恐怕早就分道扬镳。 平日里,她们虽常常结伴而行,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互相说着些客套的话语,但却各自有着自己的盘算。李月如总是在暗中谋划着如何从王钰姝手里获取更多的便宜与财富,而王钰姝则时刻想着如何利用李月如来做自己的挡箭牌,从而实现她推波助澜的目的。她们之间的友谊,不过是一场相互利用的交易。 当面临人性的考验时,这虚假的关系便如同纸糊的墙壁一般,一触即溃。 当晚,王家大小姐王钰姝便遭受了严厉的 “家法”。镇远侯怒不可遏,那满脸的愤怒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他亲自操起棍棒,狠狠地打了王钰姝二十大板。王家主母心疼女儿,扑上去想要阻拦,却也徒然挨了好几板子。那棍棒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每一下都仿佛打在了王钰姝的心上,让她痛苦不堪。 虽说 “赠” 出去的东西不值几个钱,可他们王家那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京城中也是声名显赫。竟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儿吃了这么大的亏、丢了这么大的人! 这孰能忍! 而李月如回家后,满心欢喜地以为父母见她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不得好好夸赞她一番。她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却不曾想,她爹爹一听这些东西可都是从镇远侯府 “顺” 回来的,当即吓到腿软。 好半天才骂骂咧咧道:“你个不孝女!老子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听闻当夜,李家的老爷夫人背着荆条儿,扯着李月如的头发就到镇远侯府请罪去了。 这些话都是第二天起床后,秋荷兴致勃勃地讲给杜筠婉听的。 “那二十大板打在屁股上,没个十天半月也别想下床。”粟米努努嘴,一想起昨日王钰姝嚣张的嘴脸,如今怕是爬都爬不起来了,她就开心!无比开心! 秋荷也点头附和道:“估计绢花榜,她都很难进宫参赛了。可是,要是万一以后她们怀恨在心,报复咱们……怎么办啊?” 秋荷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毕竟那王钰姝背后的家族势力不容小觑,此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杜筠婉笑了笑:“她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也一定会想办法报复。但我们既然选了入宫这条路,不管怎么走都绕不开她们的话,那就选一条让我们自己痛快的路走吧!” “嗯!”粟米和秋荷面面相觑,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齐齐点头。 她们已然做好准备,随时迎接挑战。 接下来的几天,有关杜筠婉在司衣局打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同一场迅猛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京城。那个“彪悍花娘”的名号更是成了杜家二小姐杜筠婉的代名词,在街头巷尾被人们反复提及。 又因为这事的确是事实,还有一百多号官家小姐们的亲眼证实,其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反而比街口流传的“王李相赠”事件更具真实性!一度盖过此事,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新谈资。 这风波不仅在平民百姓间流传,甚至传入了宫廷深处。宫中的嫔妃们听闻此事,也在私下交头接耳,惊叹这杜家何时又冒出来个二小姐,还如此泼辣? 而杜家,因着这桩“丑闻”,可把小周氏气坏了。 她的交际圈里可都是名门望族的贵妇主母,以往人们都巴结她,希望能通过她入得皇后娘娘的眼。而小周氏更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如今,大家背地里除了嘲笑她们杜府的门风败坏之外,更是开始讨论起“彪悍花娘”的身世。有那好事者,真就把杜筠婉的身份给扒了出来,而小周氏“妾室扶正”的事实也就再也藏不住了…… 这无疑是在小周氏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嗡嗡作响。她怎么也没想到,杜筠婉的身世和她的过往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简直莫名其妙! “气死我了!气……哎……气死了……”小周氏浑身颤抖着,面色涨红,双眼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 嬷嬷几乎要扶不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稳住小周氏摇摇欲坠的身子:“夫人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呀!” 小周氏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这该死的臭丫头,竟如此不知轻重,坏了杜家的名声,也毁了我的体面!” 嬷嬷赶忙命人端来一碗凉茶,劝慰道:“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咱们得尽快想个法子应对才是。” 嬷嬷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给主子和大小姐带来更大的麻烦。 小周氏猛地一甩衣袖,咬牙切齿地说道:“应对?此事若不妥善解决,我在这京城之中还有何立足之地!” “夫人先息怒!此事既然发生了,我们也不能一味地被人指指点点不是?”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试图让小周氏冷静下来。 “你是何意?”小周氏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嬷嬷。 “夫人既然成了主母,管它当初是什么身份入的府,那些过去的都已经成为过去,只要夫人把握好现在,给二小姐更多的体面,这不也能彰显出夫人的仁爱之心嘛?”嬷嬷耐心地解释着,希望小周氏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个臭丫头让我颜面扫地,我还要给她体面?”小周氏瞪大了眼睛。 第59章 二小姐的及笄礼? 小周氏恨不得立刻将杜筠婉找来,狠狠地教训一顿,还要给她体面? “夫人,外面的舆论是可以被操控的!只要您能顶得住压力,让外人看到您对前主母的女儿是无比优待的,那谁还敢背后嚼舌根子说您夺主母权呢?”嬷嬷继续劝说着,她知道小周氏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不可否认,这的确是目前为止最好的解决办法。小周氏陷入了沉思,她不得不承认嬷嬷的话有道理。如果她能够借此机会挽回自己的声誉,那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夫人,外面传闻杜二小姐名声不堪,这个时候您更应该出面解决此事啊?挽回杜家的声誉事小,让您重新赢得别人赞许和认可,才是最重要的。”嬷嬷趁热打铁,希望小周氏能够尽快做出决定。 “这该如何解决?”小周氏抬起头,看着嬷嬷,期待着她能给出一个好的建议。 嬷嬷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夫人,我们可以先从二小姐的生活起居入手,派人大张旗鼓地给她送去一些珍贵的礼物,让外人看到您对她的关心。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邀请一些名门贵妇来府上做客,让她们亲眼看到您对二小姐的优待。同时,我们也可以让人在外面散布一些关于您对二小姐关心爱护的消息。这样一来,相信很快就能扭转局面。” 这话虽然没什么问题,可小周氏听来只觉得心头更堵了,脸色越发阴沉:“又要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还要为她办宴席邀请宾客,那我慧儿该情何以堪?还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关爱她的样子,我真是... ...” “夫人,你想啊!外人知道的,可是您对她的关心爱护,可她却在外面惹是生非、打架滋事,这不是更凸显她不服管教,仗着自己是前主母的嫡女而有恃无恐,故意与您作对吗?到时候,宴席上让慧姐儿能忍则忍,夫人再适时去哭诉两句委屈,届时孰优孰劣,那些贵妇人还比较不出来吗?”嬷嬷进一步解释道。 随即,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夫人,慧姐儿聪慧懂事,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在宴席上,她只要表现出大度宽容,那些贵妇人自然会对她赞赏有加。而二小姐呢,她的嚣张跋扈只会在对比之下更加明显。等这场宴席过后,那些贵妇人回到各自府上,必然会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到时候,夫人您的声誉不仅能够得以挽回,还能让众人看清二小姐的真面目。” 小周氏听了嬷嬷的话,心中的怨气稍稍平息了一些。她没吭声,仔细思量着这个计划,觉得确实有可行之处。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先忍她一时,待日后再算总账!” 小周氏咬着牙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周氏全权安排嬷嬷着手按照计划开始行动。 那嬷嬷也是个娴熟的! 她先是亲自带人四处精心搜罗各种珍贵的礼物,所去的场合那都是官家主子小姐常去的地方,作为小周氏身边的大红人,嬷嬷无需多言,只要往那里一站,大家自然会关注她的动态。只是以往,大家关注的是杜府主母如何如何的奢侈精致;而如今,有关小周氏“妾室扶正”的消息已经从背地里指指点点有往明面上挑明的趋势。 嬷嬷“充耳不闻”,还会故意花更高的价钱购买更名贵、更华丽的衣服首饰,并扬声道:“仔细包好了!取贺签来,二小姐的及笄礼在即,不得怠慢!一会儿直接送到二小姐的院子,不得有误!” 她的声音在店铺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听到命令,立刻忙碌起来,手脚麻利地包装着礼物,脸上满是紧张与恭敬。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果然议论纷纷。 “瞧瞧!杜府这都是什么门风,啧啧啧!”一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妇人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眼中满是不屑。 “小妾还能成主母,一天天吆五喝六的;嫡女却是个二小姐,还跟个女夜叉似的,啧啧啧!杜司业大人的人品真的像传闻中那么正直吗?”一个年轻的公子皱着眉头,言语中充满了质疑。 “我看啊,不一定喽!”旁边的一位老者捋着胡须,微微摇头。 ... ... 与此同时,小周氏也开始筹备宴席。她亲自挑选菜单,安排歌舞表演,力求将这场宴席办得尽善尽美。而慧姐儿虽然心中不满,但在小周氏的极力劝说下,也勉强同意了在宴席上配合演出。 苇禾堂里,杜筠婉看着这些突如其来的礼物,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秋荷举着小本本,跟着送货而来的小厮一点一点地核对物品,一边清点着,一边很不安得望一望杜筠婉。主子半天没发话,她也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么些“礼物”怎么办才好。 粟米依旧骂骂咧咧道:“哼!这么些年可曾对婉姐儿过问一句?如今又是送礼物、又是要办及笄礼的,她都不知道婉姐儿今年多大了,十五岁都过了大半年了,现在想起来及笄礼了,哼!这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们绝对没安好心!” “粟米姐,这还有外人在呢,你少说两句吧,别再殃及到二小姐。”秋荷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凑上来扯粟米的衣服。 “怕什么!”粟米不服软,可一想又怕真的祸从口出,还是咬了咬牙闭上嘴。 杜筠婉突然开了口:“粟米,你去打听的情况真实吗?” “应该没错,外面传闻很离谱。”粟米望了一眼门外忙活儿的小厮,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消息,说您在司衣局打人,好多绢花榜的参赛小姐们都证实了这件事,一夜之前全城都知道了。” “哼!揪我的错处去压他们家的丑闻,王家果然不容小觑。”杜筠婉咂咂舌,有点后悔那天不该强出头的。 “啊?您的意思是王钰姝传出来的?她有这个脑子吗?”粟米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杜筠婉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说的是王家,是镇国侯府,也许还有''李月半‘’家的人参与。王家在朝中势力庞大,镇国侯更是手握重权,他们若是想对付我,那可真是轻而易举。至于那李家,虽不知他们为何参与进来,但想来也不会是毫无目的。” 秋荷凑上来,有些心慌:“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 “胆小鬼!”粟米用手指戳了戳秋荷的脑瓜子。 “福祸相依,如今我虽然名声毁了个彻底,但周氏的过往不也跟着被人挖出来了吗?”杜筠婉挑了挑眉,她的脸色看不分明,喜怒不显。那清冷的面容如同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听说小周氏为这事儿气大上火,长了一脸的火结、打了一嘴的燎泡,真解气!”粟米笑逐颜开。 秋荷转念想了想,一脸担忧道:“主母如今又是送礼,又是给二小姐办及笄礼的,到底想做什么啊?” 粟米道:“无利不起早,她一定是想把所有的错处都扔婉姐儿头上,明面上她对婉姐儿好,就是给她自己树立好继母的形象呢!你就瞧吧,及笄礼那天的宴席,她一定会想各种办法让婉姐儿在众人面前形象尽毁,她再做那宽宏大度的主母出面解决残局。哼!真打了一手好算盘!” “小粟米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杜筠婉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至于“苦”在哪儿,她是真的不愿在众人面前露脸。她的计划中,只有回府、入宫、了却愿望、浪迹天涯。 可小周氏第一步就先搞定了杜大人,此事也就板上钉了钉。 秋荷依旧很焦虑:“二小姐,若您形象尽毁,往后还怎么入宫,在宫中顺利地做事啊?” 粟米一听,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那就不能让她们得逞!”杜筠婉笑,似乎信心满满。 前朝后宫之中,官员和妃嫔们最近的谈资颇丰,想不入皇上的耳朵都难。杜司业府上的丑闻接二连三地被爆出,激起层层波澜。那些有心之人又稍做添油加醋,如同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再添一把柴,让杜大人这个几十年耿直中立的人设瞬间崩塌。敌对者更是乐得看热闹,他们就像一群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等着杜府名誉扫地,等着杜风被皇上一把拉下神坛,让出国子监的要职,从此再不会有这么个碍眼的人阻碍他们发展新的 “人才”。 可是他们等啊等,皇上那边得知消息都十多天了,也没见传出处置杜风的旨意。 这是为何呢? 第60章 这么大面子的吗? 深夜的宸乾殿里,灯火依然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跳动,仿佛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皇上一人坐在龙椅上,他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福喜,你可见过沈氏的那个孩子?”皇上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福喜公公挑了挑烛芯,瞬间屋里更亮堂了些,那跳跃的火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努力地散发着光芒,也映射着皇上期待的目光。 福喜缓步走过来:“是,皇上,那日她们一百多位参赛的小姐刚进宫,奴才也没太留意,但印象中杜府的确是上报了两位小姐来参赛。后来,奴才带一些愿意去承清宫祈福的小姐,其中好像就有那位杜二小姐。” “那孩子也来绢花榜了?”皇上有些惊喜,又有些急切地问。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是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的答案。 “是。”福喜公公重重点头,可是多余的内容他也知之甚少,便不好再开口接话了。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皇上的下一步指示。 皇上沉了声,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都十五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听闻,杜府近日要给那孩子举办及笄礼?” “是,”福喜公公颔首,可心里隐隐担忧道,“近日,有关杜大人府上的传闻不堪入耳,奴才担心这及笄礼势必要成为众矢之的... ...” 皇上目光呆滞地点点头,却是想着别的事情。他的思绪仿佛飘到了远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朕欠她母亲那么多,朕想见见她... ...”皇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 福喜公公知道皇上压根儿没听他在说什么,只好垂手顺着皇上的意思接着道:“待绢花榜开榜时,她也会随那些参赛的小姐们一起入宫的。届时,奴才会好生安排此事。” “嗯,”皇上道,“明日下了朝,让太子来宸乾殿见朕。” “是。”福喜公公恭敬一拜,然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心头不禁 “咯噔” 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他隐隐感觉到皇上的这个决定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去替太子准备一份厚礼,等等!”皇上接着说道,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仔细斟酌着礼物的分寸。“不要太过于贵重,别吓着那孩子!就…… 送一份寻常些的。” “这... ...”福喜公公有些为难,“让太子殿下亲自去?” 从来没听说过一个臣子家的女儿及笄礼,居然能得太子殿下亲自去祝贺? 福喜公公等了半晌,也不见皇上再表态,只好默默退了出去。 第二日,萧祁昭下了朝就直奔宸乾殿,因为他也听说了杜府的事情,早上朝堂因为此事,还颇有争论。 那些大臣们各执一词,有的指责杜司业治家不严,有的则为其辩解,认为这只是内宅之事,不应过度苛责。萧祁昭心中明白,此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政治博弈。 就算皇上不传唤他,他也想去跟父皇好好聊一聊的。 “父皇,杜大人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又不慕财权,这样的臣子不应该受人诟病!恕儿臣不敬,父皇也知道,杜大人家宅不宁,也有母后过于宠信杜周氏的缘故。既然如此,儿臣觉得... ...”萧祁昭的话还没说完,皇上一个眼神让福喜公公把连夜挑选好的“礼物”奉到他的面前。 萧祁昭瞅了瞅这棵以红宝石和银丝线编制而成的小盆景,心中满是惊讶。这可不就是当初他最喜欢的那个“火树银花”吗?想当年他可是求了好久,父皇也没说让他多看一眼的宝贝,这突然就放在了他面前,是要做甚? 如此想着,萧祁昭一脸茫然地看着父皇。 “昭儿,你去趟杜府。”皇上说。 “是,儿臣一定将父皇的意思带到!”萧祁昭突然好佩服父皇,果然!爱民如子,又不听信谗言。他以为父皇是要让他去安抚杜大人,心中不禁为父皇的英明而感到自豪。 “不是,你明日去参加杜二小姐的及笄礼,将这个送给她做贺礼。” “是... ...嗯?”萧祁昭以为自己听错了。 父皇不是最烦母后老撺掇着他立杜氏女为太子妃嘛,今儿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还上赶着给杜氏女加码?他要是明天真去了及笄礼,那不是等于广而告之,这杜氏女就是未来太子妃了嘛? “让儿臣……送礼?”萧祁昭又问了一遍,声音里满是困惑和一百个不乐意。 “嗯,朕听闻那杜二小姐,模样才情皆是不俗。昭儿,你去好好看一下。” 好好……看? 他可看得太够了! 这个叫杜筠婉的,这么大面子的吗?萧祁昭心里直犯嘀咕,有点回不过神来。 在他的印象中,父皇极少对哪家女子如此看重,竟让他亲自去送礼。他实在想不通,那个杜筠婉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父皇如此重视。 “是,儿臣遵旨。”没办法,父皇有令,他也只能乖乖听话。 很快,及笄礼的日子到了。名门贵妇们纷纷应邀而来,她们大多数也带着自家女儿,三两成群、又交头接耳的,对这场宴席那可是充满了“期待”。 毕竟,女人聚集之处,是非从不缺席。至于她们究竟在 “期待” 什么呢?或许是一场精彩绝伦的闹剧,想瞧瞧杜府这位由 “小妾” 扶正的主母,会如何操办这样一场及笄礼。 再者,还有前任主母所生的嫡女,那般不服管教、恶习累累。她们自然要带着自家孩子前来,好好观摩这一 “反面教材”,引以为戒。 这些贵妇们平日里的生活虽看似奢华安逸,但实则无聊透顶。杜府的及笄礼,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场难得的消遣。 她们个个精心装扮,身着华丽服饰,佩戴璀璨珠宝,脸上带着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神情,满心期待着杜二小姐与主母之间的这场较量,脑海中已然浮现出那尴尬的场面。 杜筠婉静静地伫立在后堂与前厅之间的回廊之下,悄然观察着这边的情形。 “婉儿。”身后传来杜大人的轻声呼唤。 杜筠婉回身,恭敬一拜:“父亲。” 杜大人缓缓走近一些,目光如炬,仔细地打量着杜筠婉的衣着打扮。见她仪态端庄,服饰得体,杜大人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而后又关切地询问道:“你那边可准备好了?” 他的眉宇间满是忧虑,心中对这场及笄礼能否顺利完成充满担忧。毕竟,此事是由周氏提起,正所谓反常之事必有妖,杜大人不得不多想。 “回父亲,有司仪全程陪同,好像也没有太多女儿能做的。”杜筠婉老老实实回应。 “及笄的钗环可检查了?衣物都安排妥当了吗?就算有人支使,那也要多上点心,多检查一下才是。”杜大人不放心地叮嘱着,他太在意这场及笄礼了,这不仅是女儿的重要时刻,更是他对沈熹薇的交代,绝不容有丝毫差错。 “是,父亲。”杜筠婉明显感觉到父亲的担忧,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可是疑惑也不少。 沉思片刻,她还是决定开口问道:“可是父亲,近日家里传闻不断,女儿让您蒙羞了,主母那边也…… 您为何还要答应为女儿办及笄礼?您也知道的,女儿早过了十五岁……” “这永远都是为父欠你的,她既然提起及笄礼,为父不管她是出于何种原因或目的,都想给你补上这个成人礼!”杜大人眼睛里闪着光,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愧疚与慈爱。 “谢父亲,女儿明白了!”杜筠婉的心头也有些痛痛的,还有些暖暖的,她似乎有些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杜大人接着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只是今日人多眼杂,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你多留点心!” 这是在提醒她吗? 今日的及笄礼上宾客众多,恐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捣乱。父亲一定是希望她能提高警惕,保护好自己。 “是,父亲!”杜筠婉认真道,此时,她心头隐隐的顾虑也就彻底放下了。 原来,父亲和她一样深知小周氏的用意不简单,但他不愿让女儿错过这个重要的时刻。他决定顺势而为,本着“将错就错”的想法,只想借这个机会给杜筠婉补办一场成年礼! 那么,她也没什么怕的了!“将计就计”且看看小周氏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吧! 第61章 及笄礼 宾客盈门,杜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甚至比两年前杜淑慧的及笄礼更加人声鼎沸,这般景象让杜淑慧气得头顶生烟,可母亲还一直劝着她一定要忍! 还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们可是有“大谋”的,所以,她一定要克制住自己,反正那死丫头也风光不了多久的。 小周氏满脸笑容地迎接每一位宾客,主宾之间客客气气,言谈举止间尽显优雅与风度,完全看不出来各怀鬼胎。她热情地招呼着宾客,将她们带到观礼台的宾客席就坐。她的动作娴熟而又自然,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女主人。然而,当她转身以后,双方的脸色便都沉了下去。 粟米和秋荷蹲在廊檐下的芭蕉叶后面,嗑着瓜子欣赏着每个人不同的脸色。 “嚯!王家大小姐和‘李月半’也来了呢!”杜筠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随着那两个小丫头的视线看过去,她也瞧瞧热闹。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您是今日的主角,怎么能现在就跑出来呢!”秋荷先站了起来,她四下张望着,生怕主子又因不守规矩而被人诟病! 杜筠婉也不想这时候多生事端,她只是路过而已:“房间太闷了,我出来走走,这就回去了。你们可看到特别之处吗?” 粟米起身道:“那小周氏的脸变得贼快,人前人后真是两副嘴脸呢!她一直在招呼客人,目前没看出来她到底想怎么编排您。” “哪还能被你们轻易看出来喽?”杜筠婉打趣道,“不过,今儿各家小姐也都跟着来凑热闹了,随便扫一眼,好些去绢花榜一起参赛的小姐们都在。” “会不会是主母特意请过来的?”秋荷问。 杜筠婉点点头:“不好说,且瞧着吧!” 粟米恶狠狠道:“哼!想逼我婉姐儿就范,再凸显她做继母的大度,呵!今儿不给她整个底儿掉!” 杜筠婉笑了笑,三人一起转身回房去了。 吉时将至,太子萧祁昭纵然心中千般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来到杜府。 他身着一袭华丽的紫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金色腰带,上面镶嵌着璀璨的宝石。他面容英俊,眼神中虽有一丝不耐,却也彬彬有礼。身后跟着一群侍从,个个神色肃穆。 “什么?太子殿下怎么会来?”周氏听到下人的禀报,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饰和妆容,然后慌忙地跟着同样惊讶的杜大人向门口走去。 萧祁昭立在杜府门口,看到杜大人携夫人匆匆赶来相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虽然心中不情不愿,但他毕竟是太子,不能失了礼数。再怎么有情绪,他也不是那种会怠慢无礼之人。 他微微拱手:“杜大人,孤受父皇之命,特来贵府观礼。” 杜大人连忙拱手鞠躬,深深一拜道:“谢皇上抬爱!劳驾太子殿下亲自前来,实在是杜府的荣幸,是小女的荣幸!” 他怎会猜不到,皇上一旦得知杜筠婉是沈熹薇的女儿,极有可能“另眼相待”。今儿亲自让太子来观礼,明面上是给足了杜府面子,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杜大人不必多礼!父皇对您的信任不减,孤此次前来,也自有父皇的用意吧!”萧祁昭很聪明,顾左右而言他,刻意淡化昨日父皇给他的明示暗示。他可不想让杜大人和其他人察觉到父皇给他下达的“相看”之意,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杜大人听得这话,胡思乱想的心也就稍稍放下来。 拱手连忙说道:“是是是!微臣家风不严,实属丢脸,得皇上垂怜,仍能信任微臣,微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杜大人也很聪明,他好似听出来太子在刻意回避,于是他也故意接下话头,将太子来府的用意往自己身上引,免得大家都尴尬! “请!”杜大人退一步,请萧祁昭入府。 萧祁昭微微点头,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杜府。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紫色的长袍泛起微微的光泽,腰间的金色腰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更衬托出他的气宇轩昂。 众宾客见太子殿下亲自来观礼,顿时一片慌乱。他们纷纷扑倒在地,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被一阵狂风瞬间压倒的麦田。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敬畏与惶恐。 “平身!”萧祁昭并不看众人,如同例行公事一般眼神微微扫过,“孤奉父皇之命前来观礼,今日没有君臣,大家随意就好。” 他的话语虽然看似随意,但还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众人纷纷落座后,场面却并未因此而平静下来。他们又免不了一通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如同夏日里的蝉鸣,聒噪而又纷乱。 “皇上让太子来观礼?这是何意啊?”一位身着蓝衣妇人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似乎在努力揣测着皇上的心思。 “难道皇上没听说杜家二小姐的品行?”另一个人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 “别瞎猜!说不定皇上只是觉得,近日杜大人府上传闻不好,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太子殿下给杜府撑撑门面呢!”一位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轻声说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我看可不一定吧!让太子殿下亲自来给一个臣子的女儿祝及笄礼,这……这岂不是说,那二小姐很可能会……成为太子妃?”这位小姐捂着嘴巴,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别胡说八道!”另一个女子立刻制止道,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警惕。 …… 这一番议论不绝于耳,尽管萧祁昭尽力屏蔽了这些声音,但还是忍不住一手按在了自己的眉心上,使劲儿揉了几下。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厌烦,这些人的议论让他感到头疼不已。 哎!这都是什么破事!他在心中暗暗抱怨着。 杜大人和周氏也陪坐在一旁,两个人各怀心事。 杜大人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这前有大殿下跃跃欲试,对杜府势在必得!皇后娘娘也盯着呢!之前皇上不温不火,可若是此时皇上因为沈熹薇的女儿,也 “瞧” 上杜府了,真是不知是福是祸啊…… 小周氏则攥着手帕,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嫉妒。皇上这是何意?太子真看上那死丫头了?这可不行!哎!千算万算,怎么能想到太子殿下会来? 嬷嬷也稳了稳心神,对主子小声道:“夫人安心!今日如能事成,正好太子殿下也在,说不定还能让事态更顺利。” “也对。”小周氏这才想起她们今日的“妥善安排”,只要计划顺利,那死丫头还不是人前出丑,正好也让太子殿下瞧瞧清楚,让那死丫头再无翻身的机会。 于是,她又安下心来,一脸笑意盈盈,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吉时到! 杜筠婉身着一袭华美的服饰,色彩鲜艳而不失庄重,衣袂飘飘,仿佛仙女下凡。她端手跪于礼席中央,身姿如同一朵静静绽放的莲花。她微微垂首,长长的睫毛轻颤,宛如蝴蝶振翅。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手指纤细修长,如白玉雕琢而成,姿态优雅端庄,散发着一种宁静的美。 随着司仪的唱礼声,她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得仿佛是被微风拂起的花瓣。莲步轻移,每一步都沉稳而不失灵动。裙摆微微摇曳,似水波荡漾。走到正中央,她再次屈膝朝父亲和小周氏行礼,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只是全程她都不曾抬眼看向小周氏,甚至是礼座上的任何一人! 今日的及笄礼,是父亲给她的!只有父亲是真心实意祝福她的,她只跪谢父亲! 今日的及笄礼,是承恩母亲的!母亲的苦难还未得报,所以她全程并无笑意。 她脊背挺直,眼神坚定而又清澈。当小周氏为她梳头加笄时,她并未有任何的抗拒,小周氏却刻意用力拉扯她的头发,杜筠婉紧咬嘴唇,默默忍下。 而后,她接过醴酒,双手捧着酒盏,轻抿一口,果然,这酒被人做了手脚!其苦涩腥辣的口感直让人想吐。好在杜筠婉提前猜到了,有些心理准备,她强忍着不适,努力、努努力再次忍下来! 她的举止间透着温婉典雅,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却让小周氏一度怀疑,这死丫头是没有味觉吗? 礼毕,她向宾客致谢,眼神缓缓扫过众人。却在看到第一排最显眼处坐着太子殿下时,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那一瞬间的变化极其细微,众人并未发现,只觉眼前这二小姐既不张扬也不羞涩,彬彬有礼、落落大方,行为举止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得体,让人不禁为她的美丽与优雅所倾倒。 这可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啊? 第62章 花园偶遇 用餐的过程,她虽是今日的主角,却是不能参与的。也幸好不必参与,因为父亲和小周氏可能会全程“伺候”太子殿下用餐,她可不想伺候! 杜筠婉正在回苇禾堂,谁料嬷嬷竟将她留了下来:“二小姐,主母请您入前厅用午膳。” “这合规矩吗?”杜筠婉穿着沉甸甸的礼服,这大热天的,她感觉身上一直在淌着水。 嬷嬷笑了笑,一脸恭敬道:“万事总有例外,老爷陪太子殿下在厢房用膳,前厅只有主母一人在应酬,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 这是什么话?杜筠婉实在想笑。 若是从前,小周氏宴请的话,杜筠婉怕是有多远滚多远吧? 若非有什么针对她的目的而必须让她参与,怎么可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想归想,杜筠婉还是跟着去了。 宴席热热闹闹的,小周氏对杜筠婉那是格外的关照,不停地嘘寒问暖。而杜淑慧今儿也完全像是变了个人,表现出极大的宽容与大度,满座的宾客恭贺不绝、其乐融融。桌上的炭火盆里还在熊熊燃烧着,上面架着的一盆盆热汤菜也在汩汩地翻滚着热浪。杜筠婉汗流浃背,感觉喘息都有些困难了。 怎么着?这就是小周氏的目的? 杀不死她,就热死她? 饭吃一半,感觉随时可能要昏厥,实在忍不了了,杜筠婉起身朝席间盈盈一拜:“诸位长辈,婉儿今日衣着太贵重了,这是主母亲自命人监制的,婉儿实在怕弄脏了衣裳,可否容婉儿回去更换一下?” “好孩子!嬷嬷,去送一下。”小周氏一脸赞许道,随后依旧笑盈盈地招呼宾客。 可杜筠婉刚走,席间就有一妇人酸溜溜道:“瞧瞧,这孩子真会说话!乍一听还真是个知感恩的孩子呢,可哪有饭吃了一半先离席的?” 满座的宾客面面相觑,她们可没见过这位妇人,能坐这一桌想必也是有身份的。可这尖酸、颇有针对性的微词,是不是也太挑刺了?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小周氏突然眼眶一红:“这孩子母亲走得早,与我啊... ...哎,还是不够亲昵的,怨我,都怨我平日里给她的关爱太少了。” “今儿这一身华服怕是得有千把两银子吧?这爱还少?”那妇人摇着团扇接着说道,“依我看啊,就是往日里骄纵惯了的,外面早就传开了,寻衅滋事、惹是生非,一个别院里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礼数!模仿得再像,也是个东施效颦。” 小周氏眼眶通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孩子还小,又从小体弱多病的,老爷想着别院清幽、依山傍水的环境养人,这才将她放在别院里,可忽略了孩子的教养,确实是我们做父母的错。” 坐在一旁的王钰姝和她的母亲看了半天的戏,想笑又不大方便笑的那种。眼看着那两人一唱一和半天了,王家夫人清了清嗓子,干脆她也拱一把火吧:“要说啊,别院长大的孩子,这教养问题啊真不能小觑!都敢在皇宫内院里寻衅滋事、惹是生非,这要是万一哪天捅了大篓子,我看啊,整个杜府都要为她陪葬喽!” 此话一出,周围其他的夫人也都纷纷点头。 一位身着紫色华服的贵妇微微皱起眉头,说道:“这二小姐也太不懂事了吧!夫人你作为主母,对她如此上心,她怎能这般不识好歹。” 这时,又有一位夫人说道:“这二小姐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了。主母对她好,她应该感恩才是。如今却弄出这些事端,让杜府不得安宁。” 众人七嘴八舌,不一会儿。舆论的矛头便一边歪地纷纷指向了杜筠婉。 苇禾堂里,杜筠婉方才热得根本吃不下东西,饿了一上午这会儿终于在自己的院子里吃上了饭,打着饱嗝,有些昏昏欲睡。可她还不能睡,一会儿宾客离席,她理当答谢送行。 “二小姐,不好了!”秋荷满头大汗地从前厅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呼唤。 粟米正在收拾碗筷,见秋荷匆忙跑回来,一脸不悦:“慢慢说!慌什么?” 秋荷稳稳心神道:“前厅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小姐刚走没多久,那满桌的人就开始替主母说话。说二小姐寻衅滋事、惹是生非,主母对二小姐好,还不知道感恩等等等等,反正不知道怎么了,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咱们。” 粟米望向杜筠婉,有些生气又有些担忧道:“真被婉姐儿猜中了。” 杜筠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脸无所谓道:“这才哪到哪啊!等着瞧吧,大招在后面呢!” “可现在前厅的氛围对二小姐很不利啊... ...”秋荷很焦虑。 粟米道:“婉姐儿现在要去前厅吗?” “不去!”杜筠婉说着就要起身,转身就躺在了软塌上眯起了眼睛,“既然都已经把我骂得一文不值了,现在过去岂不是撞枪口上?我先睡一会儿,她们快走时,喊我起来。” “是。”秋荷应声。 这一觉睡得挺好!杜筠婉起来出门,经过花园时,恰好在厢房用膳的太子殿下和杜大人也经过花园,往前厅的大门方向而去。 花园够大,哪儿那么巧就能面对面碰上呢?除非是刻意为之,就比如杜淑慧和她的两个婢女,为了“偶遇”,她们且等了好一会儿呢! “怎么还没来?”杜淑慧热得难受。 两个婢女左顾右盼,在看到杜筠婉带着粟米与秋荷缓步朝这边走来时,一脸兴奋道:“大小姐,她们来了。” 杜淑慧撇撇嘴:“好!准备。” “是。”其中一个婢女应声,扭头朝草丛后面藏着的另一个丫头点头示意,就见那人匆匆朝前厅而去。 杜淑慧带着那两个婢女疾步靠近杜筠婉,粟米眼睛尖,老远就看到了,可她们已经避无可避。 “别怕。”杜筠婉安慰道,这三个人看起来气势汹汹,可哪一个也不是粟米的对手,就算真打起来,她们不会吃亏! “我是在怕吗?”粟米不敢置信地望向杜筠婉,“我是想让你别冲动!今儿一定要忍耐啊,不能让外人揪住咱的错处!” “行!”杜筠婉挑起了唇角。 杜淑慧靠近后停住,三人排排站,挡住了小路的出口,一脸笑意盈盈,仿佛胜利在望:“婉儿妹妹,母亲说你中午没吃多少,担心你身体,命我给你送些羹汤过来。快喝吧!” 说完,她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那个婢女得令,高高提起食盒后狠狠摔在了石子小路上。 “啪……”一阵碗碟稀碎的声音划破寂静。 杜淑慧身边的两个婢女也是狠人,蹲下身子捡起碎瓷片就“哐哐”往自己身上招呼。随着衣料被撕扯划破的声音,很快,那两个小丫头就一身伤痕累累。 二人“收拾”完自己,又齐心合力去“收拾”她们主子。但估计是杜淑慧怕疼,只命令她们划破衣服。 所以,只有杜淑慧是全程得意地笑,那两个小婢女疼得龇牙咧嘴地帮主子划衣服。 这边杜筠婉三人,也是全程龇牙咧嘴地看完的。 杜淑慧很快就变了一副嘴脸,看来这些日子,颇得了些小周氏的真传。她提高了嗓门道:“婉儿妹妹,你这是何意?今儿母亲为你举办及笄礼,宾客都还没走呢,你就这般忍耐不住了?” 杜筠婉环顾四周,一片寂静:“周氏果真费心了,教了你不少!怎么,现在就开始了?不再等等前厅的那些观众过来再演吗?我怕一会儿你眼泪用完了,她们来后你又哭不出来了怎么办……” 杜淑慧一愣,显然是杜筠婉猜到了她们的“计划”,让她有些慌。可好在小周氏培训的及时,只要她不受影响,人们一般都会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实”。 于是,她再次挤挤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本来是想装出楚楚可怜之感,可不曾想竟一屁股坐在了碎瓷片上,手心也按了一块。“啊”得一声惨叫后,就见鲜血直流。这下好了,痛苦哀嚎声变成了真的。 这边杜筠婉三人,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看着都疼。 “婉儿妹妹,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杜淑慧果然是得了真传,要是往常的她,恐怕早就疼得忘了今天的正事儿。 …… 杜筠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可为何还没听到前厅那边有人过来的动静呢? 她忍不住再次环顾四周,这一看不打紧,哎呀娘呀! 萧祁昭?!! 杜淑慧的鬼哭狼嚎把他喊过来了? 第一时间赶来的怎么会是太子萧祁昭? 第63章 恶人先告状 第一时间赶来的怎么会是太子萧祁昭? 杜筠婉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她微微蹙起秀眉,双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仔细考量了今日的状况。因为萧祁昭的出现,瞬间让事态变得极为棘手。 她还没想明白,萧祁昭已然大步走近,那挺拔的身姿、威严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随后而来的是一脸阴沉的杜大人,他紧抿着嘴唇,眉头紧锁,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发生了何事?”萧祁昭背手而立,声音清冷而威严。他微微扬起下巴,望着这边一地狼藉,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他还真没打算往前多走一步,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殿下?”杜淑慧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惊讶地回了头。她坐在地上,满脸泪痕,衣衫破烂不堪。屁股和手掌都流着血,确实看起来楚楚可怜。 可她也没反应过来,母亲怎么还没带那些贵妇人过来?太子殿下又是何时来的?可有看到前面她自导自演的那些?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你们两个丫头是木头吗?还不赶紧扶你主子回去处理一下!”此时的杜大人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他只有一个念头,此事一定不简单,只是还不至于闹到太子跟前。他的声音中带着焦急与恼怒,仿佛两个丫头的迟钝让他更加烦躁。 两个丫头慌忙去扶杜淑慧,可一不小心牵扯到她的伤口,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她气得差点儿一脚蹬过去泄愤,却在瞬间想起了她今日的任务。她强忍着疼痛,努力挤出几滴眼泪。 待回过神来,杜淑慧慌忙爬到萧祁昭脚边:“太子殿下,求您为我做主啊……” “到底何事?”萧祁昭挺讨厌内宅的勾心斗角,一脸不耐。 来之前他就知道,杜府的内宅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沾染哪一个,恐怕都能让他此生困扰不断。可偏偏父皇怎的就“欣赏”起这个杜二小姐? 萧祁昭挑眉,再次望着一旁静静矗立着的杜筠婉,她衣衫整洁,跟这边的满地狼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她的眼眸时而疑惑,时而冥思苦想,似乎有什么事情是她想不通,又不知该怎么解决的。 转念一想,这二小姐可不是个善茬!她能有什么事要冥思苦想呢?怕是正在绞尽脑汁,如何将这件事和自己撇清关系吧! “太子殿下……”杜筠婉正要开口,却被杜淑慧抢了话头,她似乎很怕杜筠婉把刚才自导自演的那一幕公之于众。 “殿下,婉儿妹妹今日及笄,我们一家都很宽容了,想着息事宁人,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莫要在外人面前丢杜府的脸。方才席间,妹妹没吃多少,母亲担心妹妹身体,命我来送膳食,可谁曾想她非但不领情,还口口声声说我们都要害她……”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通歇斯底里的哭诉应该是背了一段时间的,一气呵成、自然流畅!这让萧祁昭一时也犯了难,不太好判断。 他知道杜淑慧的品行,甚至比对杜二小姐了解的更多,毕竟天天被这种人烦着,想不了解都难!可凭他的了解,杜淑慧的脑子应该编不出这么合情合理,又挑不出漏洞的故事来骗他…… 再结合眼前这一切,不管谁来看,都更愿意相信眼见为实。 他再次望向杜筠婉,只见她又转换了一副面孔,一脸的无所畏惧,那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呵!这就是父皇看好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殿下,您怎能偏信一面之词?”杜筠婉故作怒目道,“民女才回府多久,大姐姐不是各种找事就是不停地刁难,我不过是小惩大诫,她倒好!恶人先告状!” “嗯?”粟米赶紧拉一拉杜筠婉的衣袖,小声又急迫道,“婉姐儿说什么呢?你这是在认罪?这又不是你做的,干嘛要认?” 杜筠婉一把挥开粟米的手,清了清嗓子,声音又抬高了两分:“我杜筠婉敢作敢当!打了又怎样?她该打!” “住口!”杜大人急忙制止杜筠婉的恶语相向,但眼神依旧带着探究与不解。良久,他才道,“回你院子里去!你们都回去,莫要惊扰了殿下,此事待宾客走了之后再议。” 说完,他又拱手朝太子殿下一拜:“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家风不正,真是……” 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羞愧之色,为杜府的混乱感到无地自容。 “无妨!”萧祁昭最后望一眼依旧我行我素、满脸不屑的杜筠婉,转身朝前厅大门而去。那背影挺拔而决绝,带着极大的失望。 哼! 这就是父皇看好的“太子妃人选”! 亏得他方才还觉着,这二小姐在及笄礼上优雅端庄,似乎散发着一种宁静之美。 “静若寒蝉动如脱兔”,可这位杜二小姐,动与静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还杵着做什么?赶紧都送回去!莫要丢人现眼!”杜大人最后撂下这句话,示意身后的家丁也去帮忙,随后慌忙追上萧祁昭。 这时,恰撞上小周氏带着十几个夫人说说笑笑着往这边走,杜大人瞬间明白了一切。 可太子殿下并未停步,身姿依旧挺拔而威严,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他也只好瞪了小周氏一眼,跟着殿下而去,徒留下众夫人一脸茫然。 嬷嬷与小周氏相视对望一眼,瞬间明白用意,默默退身赶紧往杜淑慧方向而去。可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满地的碎瓷片和点点血迹。 苇禾堂里,粟米叉着腰很生气,声音高亢而急切:“婉姐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儿就是要让她们吃瘪吗?” “是啊,这场闹剧您为何要认下来啊?”秋荷也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难过之色。 杜筠婉沉默着没吱声,倒不是后悔刚才的行为,她只是在想: 太子殿下到底理没理解方才的情况? 如此一来,应该就不会把手伸到她这里了吧? 不过今日,这尊大佛怎么会来? 嗐!好在反应及时,不然真莫名其妙被太子“相中”,这面子给的也未免太大了些! …… “婉姐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粟米更生气了。 杜筠婉回神:“听了听了,这事吧……事发突然,我不得已为之!无碍的,反正我们不是赶在那群看热闹的女人过去之前回来了嘛!目前看,只有太子殿下看见了,倒是没造成更大影响,如此甚好!甚好!”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并没有多严重。 “甚好?哪儿好了?”杜筠婉沾沾自喜的模样,让粟米和秋荷更愣了。 杜筠婉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吹了吹,然后慢悠悠地说道:“那你们猜吧!太子殿下今日为何会来?” “嗯?”秋荷想了想,“方才在前厅那边听说,太子殿下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观礼的。” “最近又是您打架之事,又是周氏的小妾身份被爆料,惹得老爷的名声不大好,皇上此举是不是在安抚老爷?”粟米猜测。 “有这个可能!但皇上明明可以选任何时机去关注父亲、提拔父亲,又为何偏偏是我的及笄礼上,还让太子殿下来观礼?”杜筠婉凝神道。 “这……”粟米和秋荷面面相觑,又齐齐望向杜筠婉。 “别看我,我也想不通!”杜筠婉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状。 “那你干嘛认下今日之事?”粟米一想起这个就来气! “你想啊!我们原计划是戳穿小周氏她们的阴谋,让她们在人前丢脸。可事情有变,今日谁曾想太子殿下也在,如果依旧按计划进行,你们猜太子殿下回宫后会怎么做?”杜筠婉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她的语气也变得凝重。 “禀告皇上?周氏小妾扶正,鼠目寸光、不堪担任主母之职,无辜迫害杜府子女,一旦皇上插手此事,杜府的命运就将掌握在他的手中。我们无法预测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这太可怕了……”粟米说不下去了,联想到杜府近日的传闻实在不堪,她觉得一旦事态扩大、惹怒了皇上,杜府将会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或者是……”秋荷拧眉,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在努力理清这复杂的局势:“禀告皇后娘娘?娘娘一直想得到杜府的支持,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她发现大小姐人品有问题,而二小姐今日若是太过抢眼,势必会引起娘娘的注意,届时,二小姐就……” 突然发现秋荷这丫头也挺开窍,杜筠婉点点头:“你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太对!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想不通就先不想了!眼下,还是先专注于应对眼前的事情。 第64章 罢了,随你吧! 想不通就先不想了!眼下,还是先专注于应对眼前的事情。 “今日只是个开始,我们都要打起精神来!至少在我的事情还没做完之前,大家一定不要在人前太显眼!枪打出头鸟,小心驶得万年船。”杜筠婉认真嘱咐着。 “是。”粟米和秋荷再无异议。 与此同时,翡华院内几乎要炸了锅。 “慧儿在哪呢?”小周氏气得浑身颤抖,声音尖锐而急促。她的脸色苍白,几乎站不稳脚步,只能由嬷嬷搀扶着疾步回到院子。 她们刚送完宾客,小周氏全程强颜欢笑着目送宾客们离去。今日,大家的确是看到了她对前任嫡女的厚爱,席面也颇为大气上档次,以至于外界“小妾扶正,不堪重用”的传闻也自然是站不住脚了。 一切原本都挺顺利,就差最后一步了! 那关键的一步,本应是让杜淑慧在众人面前展现出她的可怜与无辜,从而彻底打压杜筠婉。 怎奈!那不争气的杜淑慧怎么能撇下她们,先“躲起来”了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小周氏一边给自己顺气儿,一边朝杜淑慧的房间快步而去。 “嘭” 得一声,小周氏用力跺开房门,那巨大的声响在房间内回荡,把正趴在软榻上疼得脸色苍白的杜淑慧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婢女拿着工具,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杜淑慧的屁股上药。众人皆是一惊,那婢女更是吓得手一抖,差点将工具掉落在地。 “慧儿?你这是怎么了?”小周氏见女儿这副惨样,瞬间也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着急又担心地跑过去查看女儿的伤口。 “母亲……”杜淑慧委屈地直掉眼泪,她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将花园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你说,太子殿下看见了?”小周氏瞪大了双眼,再次确认。 杜淑慧点点头:“他应该没看见前面的事情,这次我也没逞口舌之快而说错话。女儿也不能白受伤啊,就顺势指认了那个死丫头。”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可屁股上的疼痛又将她拉回现实。 小周氏一听,喜笑颜开:“真的?太子殿下可相信了?” “那死丫头自己认下了,殿下自然也信了。”杜淑慧道,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仿佛这场争斗已经让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嗯?她干嘛要认?”小周氏拧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才不管呢!反正太子殿下相信就行了。”杜淑慧很累很累,趴在软榻上有气无力,什么都不愿再想了。 小周氏和嬷嬷面面相觑,有些隐隐的不解和担忧。 萧祁昭回宫后,屁股还没来得及坐下,福喜公公就如同嗅觉敏锐的猎犬一般,闻着味儿就来了:“太子殿下辛苦,皇上也一直在宸乾殿等着您呢!要不,您先移驾,跟老奴先去面见圣上?” 福喜公公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语气中却透露出一丝急切。 “公公等会儿,本宫换身衣服就过去。”萧祁昭极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收拾一番。 “殿下要如实相告吗?”长空取来衣物,突然道。 “为何不呢?”萧祁昭一愣,不明白长空为何会有此一问。 长空垂眸,似乎是对自己心中的疑惑还不太确定,也就不敢多言。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宸乾殿里,皇上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等待着萧祁昭的到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期待和关切,仿佛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的答案。 随后,他认认真真听取了萧祁昭的描述。描述中,既有及笄礼上众人对杜府近况的猜测和质疑,也有他与杜大人用膳时,私下交流后的感受。萧祁昭的话语沉稳而清晰,他将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详细地向皇上汇报。他的表情认真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如实陈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总而言之,朝堂之事上,他还是很客观的。 “那杜二小姐如何?”皇上其实更期待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萧祁昭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陈述清楚,就如同日常汇报工作一般无差。 他生怕父皇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又想了想,做了个小总结:“这女子及笄礼上温婉贤淑,可私下的生活却不似人前那般端庄大方。姊妹争执不断,致使家宅不宁,实在难当重任。可今日之事,儿臣没看到前因后果,也不能全然判定孰是孰非。故而,儿臣将自己看到的全部告知父皇,由父皇明断吧!” 萧祁昭的语气诚恳而坚定,这认真的模样,福喜公公已全然看懂了他的态度,却默默地敛起神色,不多做猜测。 可皇上却听得一知半解,也许是不大愿意相信罢了:“那孩子……是这样的吗?” “父皇!杜大人为人正直,儿臣敬佩有加,但并不意味着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品性。父皇本就不喜母后一直掺和儿臣的婚事,那儿臣也恳请父皇,婚姻大事是儿臣一辈子的幸福,就让儿臣自己好生相看吧!”萧祁昭恳切地说着,眼神坚定而执着。 皇上虽还有疑惑,皱起眉头,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可面对儿子这般请求,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回想起自己当年在婚姻之事上,又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呢?那些身不由己的安排,那些被权力与利益左右的抉择,让他的人生也充满了无奈与遗憾。 他又怎么能强求别人去重复自己曾经的痛苦呢?想到这里,皇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与理解。 只好摆摆手道:“罢了,随你吧!” 萧祁昭如释重负,谢恩后起身离开。他的脚步轻快而坚定,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皇上却坐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福喜,你说,那孩子……真是这样的吗?” “这……”福喜公公微微张了张嘴,却又立刻紧紧闭上。他低垂着眉眼,神色恭敬而谨慎,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出了宸乾殿,福喜公公微微抬起头,目光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他朝暗处一招手。那动作极为隐蔽,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隐在角落里的小太监匆匆跑过来。 “去!告诉娘娘,太子殿下无意杜家女,让王家大小姐好生准备着。”福喜公公沉声道,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和得意。 那小太监得令,立即又消失在角落的阴影中。 这一夜,真长啊!杜筠婉辗转反侧,感觉一直睡不踏实。窗外的夜色如墨般浓稠,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更增添了几分静谧。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思绪,一会儿是昨日在花园中发生的那场闹剧,一会儿是太子殿下那冷峻的面容和疑惑的眼神,一会儿又是即将到来的绢花榜参赛。 果然第二日,绢花榜参赛的入宫消息突然传出,就在两日之后。 “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皇上还在恢复,没办法殿试,还得一段时间吗?这又那么突然通知,都来不及准备行礼呢!”粟米絮絮叨叨,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手中拿着一些衣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两天足够了!”杜筠婉一边给自己画眉,一边淡淡道。她的眼神专注而平静,手中的动作轻柔而熟练。 “我又没有那么多行李,这次顶多多带个你罢了。” 她的语气轻松而随意,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行。 粟米鼓着腮帮子:“你再敢不带我试试!”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嗔怒,眼神中却满是关切。她紧紧地盯着杜筠婉,仿佛只要她稍有不同意的迹象,就会立刻冲上去理论一番。 “带带带!”杜筠婉连忙笑着回应。 她起身去收拾衣物,挑选出最适合的几件放入行囊之中,也将新买的那一盒西域丝线装了起来。 随后,她从床头取出密匣子,温柔地摩挲着木盒上的花纹,一脸忧伤地喃喃道:“粟米,我这次预感不大好……”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 “怎么了?”粟米心头咯噔一下,赶忙走过来。 “说不清楚!”杜筠婉咬了咬下唇,随即坚定地把密匣子交给了粟米,“今夜,到院子里找个合适的地方,先把它埋起来。” 粟米接过去,心头也紧张起来:“确定不带在身边吗?是觉得这次入宫……会不顺利吗?” “也许吧!”杜筠婉笑了笑,努力让气氛别那么压抑。 可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这次入宫充满了未知,她的身边多出来那么多重要的人。有真心待她的挚友,不离不弃。还有她的父亲,一生艰难前行却从不屈服命运,他的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却依然想给予她更多的力量和勇气。 只是,在乎的越多,似乎也变得越胆小,杜筠婉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无所畏惧。 第65章 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在乎的越多,似乎也变得越胆小,杜筠婉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无所畏惧。 杜淑慧那边也不大好过了,一听说两日后入宫,她屁股和手心都有伤,这还怎么参赛呀? 又气又恼地捶打着床榻道:“伤成这样,还让我怎么去比赛?” 小周氏气得满脸通红,又急得直跺脚,怒声说道:“我让你演戏装装样子,谁让你真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伤了也就罢了,可你竟然还没能拖住她。若是等我带那些夫人过来,就你如今这副惨样儿,我定要闹得她脱几层皮不可!” “我确实拖了呀!可谁能想到父亲和太子殿下也在那里呢!”杜淑慧满心委屈,咬了咬嘴唇,“父亲骂我丢人现眼,他让家丁把我架回来的。我一个弱女子,面对那样的情形,哪里反抗得了呢?” “哎呦呦……真是气死我喽!”只觉胸口堵着一团闷气,越说越是喘不上,小周氏再望望可怜巴巴的女儿,那副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又不得不仰天长叹、怒其不争啊! 嬷嬷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心中暗暗焦急,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杜淑慧上药,一边缓和两位主子的气氛:“夫人莫要太过气恼,小姐也并非有意如此。这只是入宫而已,比赛还得一段时间吧!依老奴看,再有个五六日,小姐身上的伤便能结痂了。到那时,应该不会影响女红刺绣的。小姐聪慧过人,定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 突然,门外一声厉喝! “再敢乱来!我让你这辈子都结不了痂、做不得刺绣!”这声音由远及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底气十足。 杜大人背手而来,大步流星,他面色阴沉,双目圆睁,好似怒火攻心,他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克制,仿佛是压制了许久总算平复下心绪才来到这里的。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杜淑慧吓得躺也躺不好,爬起来也不成。完了完了,昨晚父亲都说要来找她算账的,今儿还是没能躲过去。 嬷嬷赶忙将她衣服拉扯好、盖上被子,杜淑慧左右一想,干脆扯上被子蒙住头,将自己缩成一团,独自颤抖着。 杜大人刚进门,一股浓郁的药味便扑鼻而来。看着床上那缩成一团的身影,他怒喝道:“躲什么躲!敢做不敢当吗?为父曾经告诫过你多少次,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全丢脑子后面去了!” 这般行事,简直愚不可及!这是真没脑子! 跟她母亲周氏没什么区别! 杜大人指桑骂槐,气到胸腔狠狠地跳动着。 小周氏不乐意了:“老爷,您怎么能这么说慧儿?今儿吃亏受伤的是谁啊?您怎么不把那死丫头叫过来当面对质!” “死丫头?”杜大人面色一凛,注视着小周氏的眼睛步步紧逼,“我杜风的女儿,你就叫她死丫头?你的女儿就是宝贝吗?还当面对质,我就问你,你敢吗?你敢对天发誓,说你问心无愧吗?” 看来杜大人今儿是真的气急了! 往常不管小周氏和杜淑慧如何折腾,杜大人都表现得不温不火,哪怕她们的行为让他名誉扫地,他也没什么变化,顶多是责骂两句也就过去了。可今日杜大人却仿佛变了一个人,那怒火仿佛能将整个屋子都燃烧起来。 嬷嬷看出苗头不对,赶忙上前想拉住小周氏。却哪知,她也被顶得上了头,一甩嬷嬷的拉扯,接着说道:“你只认婉儿,慧儿就不是你女儿吗?你只说亏欠了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难道你就没有亏欠我吗?这些年我为你操持这个家,为你生儿育女,你却对我如此冷漠。” “够了!”杜大人怒喝一声,气到手抖,“这么多年,你总拿这句话压制我,你可知我一再忍让是为何?周娉婷,你扪心自问,我真的亏欠你吗?” 嬷嬷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拉住跃跃欲试、似乎还要继续争吵的周氏,焦急地说道:“夫人、老爷,都消消气吧。大小姐还在呢,她身上有伤,心里本就不好受,您二位再这般争吵,让大小姐如何自处啊?” 终于,二人互相不对付地将头撇至一边。 杜淑慧似乎意识到今日的气氛很不寻常,她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的一角,偷偷观察着。 她怎会不知,长久以来,父亲和母亲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问题。 若非父亲多年来的容忍,包容着母亲的种种,她和母亲断不可能拥有这般优越的生活。并不是说,她和母亲的命有多好,如今的状态也好像仅仅是因为,父亲对眼下的生活毫无盼头…… 他一直很爱杜筠婉的母亲沈氏,她死后,父亲的心也死了。 杜淑慧呆呆地沉默了好一会儿,连爹娘何时离去都未发现。眼角莫名的一滴泪滑落,令她有些许诧异。 约莫巳时将至,杜筠婉带着粟米又出门了。 一想起那日惩治李家小姐的事儿,粟米便兴奋得难以自持,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连头发丝都似乎在欢快地飞舞着。 只见她满脸期待地望向婉姐儿,迫不及待地问道:“婉姐儿,今日我们去哪儿?” 杜筠婉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经过大门的门房,里面的人只望了一眼就积极地跑上前来开了大门,并再次殷勤地询问道:“二小姐这是去哪儿?可需要马车?” 粟米想当然地撇嘴道:“不要!” “等等,”杜筠婉却突然开了口,“备车吧!” 那小厮应声,开了门后便跑去了后堂招呼车夫去了,留下粟米一脸疑惑地问:“小周氏的车,咱敢用吗?那跟带着一个活眼线有什么区别?” 杜筠婉挑了挑眉,笑道:“没有这活眼线,我还不敢去呢!” 不一会儿,马车自偏门出来,停在了大门口。杜筠婉上车后,朝车夫道:“去大殿下府邸。” “什么?婉姐儿,你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干嘛还要回去?”粟米实在搞不懂,担心道。 “救人。”杜筠婉沉声道。 粟米一听便明白了。其实这些日子,她的心中也一直挂念着李嬷嬷和五儿。然而,这段时间婉姐儿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处境艰难,她又怎么敢再提? 而现下里,婉姐儿要去救人,她自然义不容辞! 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似乎各怀心思。直到下了马车,杜筠婉自袖笼里取出一张拜帖,并恭恭敬敬地给大殿下府邸的门房递上。 “杜二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那门前的守卫应声后迅速进了府。 粟米垂眸,一直凝视着杜筠婉左手腕上的鎏金镯子,阳光下甚是晃眼!她一早就想问了,可是转念一想,有什么好问的呢! 自那夜,婉姐儿被杜大人从大殿下府邸带回去时,这镯子便戴在了她的手上。这镯子太华贵、太耀眼,并不是婉姐儿会喜欢的款式。 可她明明不喜欢,却又为何要戴呢? 那必然是大殿下“强迫”她带上的,碍于淫威,她也没敢摘下来。粟米虽然猜中了大概,可也实在不忍心再去提起杜筠婉的伤疤。 正思索间,守卫回来了,小虎先一步跨出门槛:“婉姐儿,你怎么来了?” 这话语间的关心之意深切,杜筠婉心中一暖。可她必须来,是以只得转了话题:“大殿下可在府上?” “在,只是……”小虎有些支支吾吾的,“昨夜殿下宴请门客,在后花园饮酒一直到今晨,此时酒劲儿还没过呢……” 什么?完了! 她怎么这么背,这不是又撞枪口上了嘛! “那个……”杜筠婉眼皮子一直在跳,连声音都颤抖了,“那个拜帖,我能收回来吗?我改日再来!” 小虎摇摇头,很为难道:“是大殿下命我来接姐姐的。” 杜筠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随小虎前行。一路上,她的心七上八下,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场景。 可她是真没想到,那个曾经死了十几个人的后花园,今儿在骄阳之下,又是横七竖八地“栽倒”一片。 周围杯盘狼藉,那些精致的瓷器与酒壶杂乱地散落在地上,饭菜也被打翻,酒水四溢。那些门客歪倒在酒水饭食之间,有的伏在桌上,有的直接躺在地上,姿态各异。他们面色潮红,有的还打着呼噜,看起来既可笑又可悲。 凉亭的上座陈设着一副软榻,大殿下撑着脑袋歪坐在软榻上,另一只手一直在缓缓揉捏着眉心。他的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他的眉宇一直拧巴着,仿佛藏着无尽的烦恼。 杜筠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缓缓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 当她走近凉亭时,轻轻地福了福身,垂眸轻声道:“见过大殿下。” 然而,萧祁云却仿若未闻。 杜筠婉心中疑惑,她微微抬起头,想偷偷地打量一下,却哪知正对上萧祁云肃厉的目光。那目光如利剑一般,瞬间让杜筠婉心头一颤。她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大殿下的眼睛。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民女给大殿下请安。”杜筠婉恭敬道。 “太子去了你的及笄礼,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萧祁云的声音冰冷而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第66章 不抬良妾 “太子去了你的及笄礼,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萧祁云的声音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杜筠婉心中一紧,她怎可能不知太子出席自己及笄礼的深意。 只是,她有选择吗? “大殿下,民女无法左右皇权的决策,但民女的态度,大殿下是知道的。”杜筠婉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坚定。 “哼!口说无凭,本皇子可看不透你的心!”萧祁云微微眯起眼睛,略带讽刺地审视着杜筠婉。 杜筠婉再次强调自己的立场,眼神中满是诚恳:“大殿下,民女并无攀附权贵之意,父亲和整个杜府也绝不会希望民女成为太子妃。父亲一生清廉奉公,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只为尽忠职守,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萧祁云挑起唇角:“是吗?可你父亲已经答应与我合作了。” 杜筠婉突然抬头望向萧祁云,她想看到他是在诓骗她,可越看心越沉:“是那夜父亲来此带民女回府时,与殿下做了承诺?” 怪不得那晚,父亲欲言又止…… 萧祁云并不否认,他看戏一般地点点头:“杜大人是个好父亲,也是个识时务者。他这些年清廉奉公、兢兢业业,本皇子极为认可。然而,人非圣贤,谁不想高官俸禄?杜大人虽品行高洁,但在这滚滚红尘之中,又岂能完全免俗?” 放屁! 若不是你以我相逼,父亲怎会同意? 杜筠婉心头骂的很脏,可面上还是一忍再忍:“大殿下,民女不知父亲承诺了您什么,如今这局面,实非民女所愿,也绝非杜府所期。民女恳请大殿下,莫要让父亲被无端卷入,若是殿下需要助力,民女愿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但求放过父亲和他半生维护的杜府名声。” 萧祁云闻言,似笑非笑地审视着杜筠婉。片刻后,他嘴角轻挑,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左膀右臂?本皇子对你势在必得,是以暖床也好、时时娱乐也罢,要左膀右臂作甚?” 杜筠婉把心一横,跪下:“民女心有执念,若不能入宫达成,此生难安!入宫期间,民女愿成为大殿下的眼线,为大殿下传递宫中的消息。民女定当小心谨慎,尽心尽力为大殿下办事。心愿达成之后,民女自愿脱离杜府,不求大殿下偏爱,愿入府哪怕做一名下等通房,不留名册、不抬良妾。但求不牵扯杜府名声,求大殿下成全!” 杜筠婉的声音微微颤抖。 她说假话时从不胆怯,可今日有些慌,一定是昨夜没睡好,嗯!一定是这样! 萧祁云沉默不语,杜筠婉心中紧张,却也只能静静等待着他的答复。 过了许久,萧祁云缓缓开口道:“杜风将你放在别院不管不顾,你不恨?杜家主母几次三番想置你于死地,你还想维护杜府、维护她?” “大殿下,民女维护杜府不假,可并非要维护周氏。”杜筠婉沉声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民女分得清是非善恶,父亲与母亲之间的恩怨,没弄明白之前,民女不敢评论什么,更谈不上恨。另外,杜府不仅仅只有小周氏和她女儿,杜氏家族几百人口,哪怕只剩一个明事理、知荣辱的,民女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杜府陷入危机之中。” “不留名册、不抬良妾……呵!为了杜大人的声誉,你倒是豁的出去。”萧祁云冷斥道。 随即,他缓缓起身,望着满地的“狼藉”,目光幽深地望向杜筠婉:“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若你真能为我所用,我自不会去打扰杜大人。但若你敢有二心……” 其实他所指的二心,是萧祁昭。 “民女绝不敢有二心,”杜筠婉连忙表态,半晌儿又垂眸道,“大殿下,民女还有一不情之请。” 萧祁云微微颔首:“我知你来意。” 随即抬手对身后的临渊示意,又对杜筠婉道:“随他去吧,你可以带他们二人离开了。” “谢大殿下恩典。”杜筠婉长舒一口气,起身时腿麻险些重新跪下去。 “不日你将入宫,安心备赛,等我通知。”萧祁云的声音悠悠传来,不似命令,更胜命令。 “是。”杜筠婉垂眸,恭敬道。 很快,她跟着临渊来到一处边院,门一开,五儿险些一棍子挥到杜筠婉头上。好在临渊眼疾手快,挡下致命一击。 待看清来人后,五儿颇为抱歉道:“杜二小姐,怎么是你?没伤着您吧,五儿真该死!” 李嬷嬷闻声跑出来,护在杜筠婉身前,又警惕地望向临渊。 临渊倒也不气恼,朝杜筠婉拱手一拜:“杜二小姐,人就交给您了。一会儿小虎会送你们离府,临渊告退!” 临渊走后,杜筠婉这才急急忙忙查看李嬷嬷有没有受伤:“李嬷嬷,这几日可还好?他们可有伤到您?” “没事,那夜绑了老奴和五儿的两个男子被抓住后,我们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这几日我们被关在这里,日日有人送餐食,也没有人来为难我们,一切都好,放心吧。”李嬷嬷仍然心有余悸,但还是宽慰杜筠婉。 小虎走来,五儿又举起棍子警惕起来。粟米赶紧接过五儿手中的武器,安慰道:“没事了,不用紧张。” 望着五儿紧张的神情,却依然想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亲人,杜筠婉有些心疼。 她想了想,转头对李嬷嬷认真道:“李嬷嬷,因为我的缘故,可能要让您无家可归了,但我给您和五儿寻得新的安置之所。一会儿,您跟小虎从侧门出去,他会带您到城南药铺去,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您原来屋子里的东西,包括您的家禽等等,我命人用马车也搬过去了,我实在不放心您一个人住,因此我擅自做主,还请您谅解!” “二小姐心意,老奴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只是,五儿他……”李嬷嬷很清楚自己的那个家已经不安全了,只是杜筠婉只安置了她去城南药铺去,那五儿去哪呢,她有些忧心。 杜筠婉望了望同样一脸茫然的五儿,眼中带着一抹深思与笃定。她微微扬起下巴,认真道:“五儿,你常年耕作,身体素质极佳,这是你的优势。我心中确有一处极为合适你的去处,只是当下我与那人也仅有数面之缘,还未到能笃定将你举荐过去的时机。所以,我要先将你带回杜府,在府里你可以学些规矩,增长些见识。待日后机缘达成,我定将你引荐给他。你要相信,以你的能力和努力,定能在那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五儿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李嬷嬷一听,十分激动道:“五儿,还不快谢过二小姐。二小姐如此为你着想,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日后若有了出息,可不能忘了二小姐的恩情。” 五儿这才如梦初醒般,连忙跪下磕头,“多谢二小姐。” 杜筠婉微微点头,示意五儿起来。小虎将众人送到大门前,他便转身带着李嬷嬷走偏门,避开了杜府马车的视线,朝城南药铺而去。 杜筠婉带着粟米上了马车,五儿很懂事地帮忙关上车门后,与车夫坐在一起,马车启动,叮铃咣当地摇动起来,缓缓而行。 “婉姐儿,咱们就要入宫了,五儿他独自在府里,小周氏会不会……”粟米拧着衣角,很忧心地问。 杜筠婉眼神坚定道:“放心吧!我会将五儿推荐给父亲,小周氏纵使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父亲面前太过放肆。” 粟米点点头:“咱买下的那辆马车,我交给药铺用了,毕竟府里不太合适放它。” “很好!”杜筠婉点点头,“本来用的就是药铺的银子买的,还有那盒西域的丝线,五十两银子呢!我一定会好好利用的。” 五十两银子,杜筠婉想想都肉疼。 粟米瞥了她一眼:“要我说啊,那天李家小姐那么对你,咱不给她银子也应该!白给她拿了那么多好东西,咱从她那里拿一盒丝线,不过分吧?” “怎么不过分?”杜筠婉用手指轻点了粟米的脑门,一脸严肃道,“你记住!如果我们也像那些人一般作为,那我们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往后,咱们也要独善其身,切不可有这种投机取巧的心思,这会害了自己的!” “是。”粟米撇撇嘴,垂了眸子,杜筠婉从没有这般严厉地对自己说过话。 第67章 女人心,海底针 入宫那日,又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神武门前,依旧美女如云,人山人海。 这一次,杜筠婉带上了粟米,一路的相伴令杜筠婉沉甸甸的心有了极大缓解。如今局势不明朗,若想不被卷进去死无葬身之地,她还得再小心些才是。 在神武门前等待的时候,粟米左顾右盼,终于在看到王家大小姐王钰姝的马车缓缓而来时,粟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胳膊肘怼怼一旁的杜筠婉,二人饶有兴趣地观望着。 只见那马车直直地穿过人海,车轮滚滚,所到之处,五颜六色的小姐们纷纷避让。那气势,仿佛真是未来的太子妃驾到,不可阻挡。 杜筠婉眨眨眼,这王钰姝,上有贵妃娘娘撑腰,有镇远侯父亲全力相助,有世代簪缨的母族做后盾,还有个亲姐姐在司衣局做典衣。 啧啧啧!太子妃之位,她们王家才是势在必得吧? 哎!杜淑慧啊……看人家这条件,你还争个什么劲儿呢! 那马车踢踢踏踏着,越过了李月如的身边,丝毫未停,径直开到了长长的队伍最前端。 车帘微微飘动,隐约露出车内的奢华装饰。王钰姝下马车时,那模样真是不可一世。她身着一袭华丽的紫色长裙,裙摆上绣着精美的花朵,腰间系着一条珍珠镶嵌的腰带,上面还有硕大的红玉宝石熠熠生辉。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高傲、不屑一顾。在扫过李月如时,她的鼻息冷哼一声,那声音虽轻,却满满的轻蔑与傲慢。随后,她将脸瞥向一边,仿佛多看李月如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而李月如呢,看到王钰姝如此嚣张的模样,她更是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那圆圆的脸蛋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大大咧咧地跟身旁女子眼神交汇着,满是鄙夷之色。 估计坏话是真没少说!那泼辣的性子,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周围的女子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暗暗偷笑,交流着那日的“王李相赠”一事。 就在这时,宫门缓缓打开。 众人排成长长的两队,像上次一样,一一核对身份、查验行李后,又排着队进入司衣局。 杜筠婉带着粟米来得早,她在等待时巡视了好几圈儿,也没能见到林悦瑶主仆的身影。进入司衣局后,大家纷纷按照上次的住宿分配找到自己的床位收拾起来,除了个别“情况特殊”的。 比如那个东厢二间,因“王李相赠”一事,王钰姝和李月如势不两立。可李月如毕竟矮人一头,于是她自个儿搬出去了。 一听说东厢二间空了一个位置,这西厢十五间的李云依立马去找了郑司衣。 杜筠婉带着粟米进屋时,恰看见李云依高高兴兴地指挥婢女收拾床铺、打包行李,而一旁隔着一个床位的顾景安摇着团扇,酸溜溜道:“瞧瞧!还说是开国郡公的掌上明珠,不就是换个房间嘛,瞧把她高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搬去太子宫里呢!” “我就高兴,怎么着?谁不知东厢二间的王家姐姐更值得结交,就凭你们这群歪瓜裂枣,一个别院长大整天惹是生非的庶女、一个哑巴、还有一个啥都不关心的呆子。还有你,不就是个亲王府伺候兵马的人家的女儿,就你们这群人,还想当太子妃?简直可笑至极!”李云依高傲地昂着头。 呦!这臭嘴是真脏啊,打击了一圈子。 什么庶女、哑巴的,杜筠婉撇撇嘴,好在林悦瑶还没到,不然听到这些,她又该自卑了。 杜筠婉抬头,恰与李云依口中的“呆子”对视了一眼。她只知道这女子姓白,平日里不太爱说话,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仿佛都提不起兴致一般,像个工具一样重复着典衣安排下来的活儿。 只是,她的眼神却又那么坚毅。虽然只是对望的一眼,杜筠婉总觉得这眼神里……有故事! 即便是被人当面骂了“呆子”,这位白小姐依旧不为所动。她看起来似乎比杜筠婉大了几岁,也更稳重些。她没有带婢女,自己默默地收拾着衣物,只是在杜筠婉进门时,她才抬眸望了一眼,而后又垂下头默默地收拾着。 顾景安依旧冷嘲热讽:“行!这西厢十五间里就你厉害!开国郡公的小女儿居然舔着脸去倒贴侯府,你厉害!你是真给公爵府争气!” “你闭嘴!”李云依气呼呼道,“侯府怎么了,王家姐姐人品贵重,我乐意结交,就你还敢对门第尊卑评头论足?” 顾景安笑得更得意了:“我小门小户的,我可不敢!李小姐方才还瞧不上我们这些庶女、哑巴、呆子的,这会儿就瞧上镇远侯府的人脉了?” 李云依到底是年纪小啊,啧啧啧! 顾景安更嘚瑟了:“也对!那侯府的王家姐姐资源多好啊!跟她结交,说不准还能攀上王贵妃,等你那王家姐姐成了太子妃,也能提拔你做个侧妃,再不济也得是个滕妾,挺好!” “你!”李云依气得两眼发黑。 哎!这李家小女儿徒有气势,能力不足啊!不过这顾二小姐嘴巴是真毒!对了,听说她还有个哥哥是在哪个皇子手下当差来着,反正都是惹不起的角色,要想安稳完事儿后出宫,杜筠婉心想还是老实点儿! “杜二小姐。”身后一声欣喜的呼唤,正是林悦瑶的小婢女。 杜筠婉回身,林悦瑶笑脸盈盈地疾步走来,拉着的杜筠婉的手,不住地点头。 “杜二小姐,我家小姐很想您呢!总算是见面了,小姐可高兴了。”那小婢女朝杜筠婉福身行礼。 林悦瑶忙着点头,双手比划着,似乎在说:“这些天我可想你了,也听说了你的一些事,你没事吧?” “放心放心!我很好。”杜筠婉拍拍林悦瑶的手背,拉着她到床前坐下。 李云依懒得再废话,还把自己气到吐血,催促着婢女道:“手脚都麻利点儿!” 顾景安依旧悠哉地摇着团扇,不再搭理。 李云依走后,这西厢十五间就剩下四人,还空出来一张床。李月如没过来,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如此甚好!大家都相安无事。 用过了午膳,郑司衣传大家到大殿里集合。这个四十出头的女人,面容上虽稍显岁月的痕迹,却依旧散发出一种沉稳威严的气质。那微微上扬的眼角,透露出历经岁月沉淀后的睿智。 “诸位小姐,经过了十几日的休整,欢迎大家返回司衣局。上次已经给诸位小姐讲解过参赛流程,这几日请安心休养,待尚书内省拟定好题目,我等自会前来辅助大家。望各位小姐全力以赴,顺利进入前二十名。”郑司衣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番话,眼神缓缓划过众人。 众人依旧很安静,杜筠婉微微侧首,目光恰好与林悦瑶的眼神交汇。两人相视了一眼,笑容便荡漾在脸上,欢乐弥漫在二人之间。 郑司衣的目光触及到杜筠婉时,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停留,仿佛有千言万语融汇其中。微微闪烁的光芒中,似乎有一丝怅然,又似乎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不远处的最前面,王钰姝端坐在绣架前,这一次入宫,她的一身行头似乎比上次更华贵了。她个子挺高,站在她周围的女子都显得瘦瘦小小的。 当然,也是因为那个叫李月如的胖小姐不再围绕在她身旁,便更凸显了她的身材是又挺拔又魁梧。 李云依站在王钰姝的左侧,二人并排,这位开国郡公的小女儿虽身份要比王钰姝高一层,可她似乎还没意识到,王钰姝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杜淑慧站在王钰姝的另一边,眼神时不时向她那边瞥一眼。满殿的官小姐们都站着,就连郑司衣也站着呢,可就这位王家小姐坐着,真是好大的脸面呢! 想来也知道,一定是王钰姝借着身上有伤,求她姐姐王典衣和郑司衣赏了个座。这位可是王贵妃的亲戚,此次进宫那是“目标明确”的,想必郑司衣也没必要得罪罢了! 要论这王钰姝身上的伤,正是那日与杜筠婉斗法输了个惨败,还被请了家法,如此一想,杜淑慧又觉得痛快了! 哼!身份高贵又如何?太子妃之位,杜淑慧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输! 第68章 这是要出大事啊! 晌午时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司衣殿内,带着丝丝慵懒。本就容易犯困的时间,在这静谧的氛围中,眼皮愈发沉重。郑司衣看着众人略显疲惫的面容,想着尽快把事情说完,也好让大家都回厢房休息。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司衣殿的大门处传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队皇城内卫便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他们身着黑色铠甲,手持兵器,气势汹汹。兵器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乌泱泱的人群瞬间将大殿内的所有人包围了起来。 领头的长官迈着大步威风凛凛地跨进殿内,他身材魁梧且腰围宽厚,他生得肥头阔耳,满脸横肉,一对粗黑的眉毛如利剑般斜插入鬓,怒目圆睁,那凌厉的眼神如同两把真正的利剑一般,带着无尽的威严与压迫感,缓缓地扫视着众人。 官小姐们哪儿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她们惊慌失措地到处乱跑,然而,大殿内早已被内卫们围得水泄不通,她们无处可躲。 郑司衣上前一步,面上看不出任何惊慌之色,只见她颔首行礼,对着领头的长官说道:“王指挥,您今日这么大阵仗,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王指挥冷冷地看了郑司衣一眼,极为敷衍地拱手道:“郑司衣,本指挥奉命行事,带诸位小姐去承清宫问话。” 郑司衣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沉声道:“这里可是一百二十五位官家小姐,敢问王指挥是要带走哪一位?” 王指挥微微扬起下巴,冷哼一声:“上次去承清宫祈福的小姐们,本指挥都要带走!”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啊?”众人一听这话,皆大惊失色,那一张张原本还带着些许倦意的面容瞬间变得惨白。瞬间,人群又乱作一团。惊慌的呼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大家你推我搡,不住地颤抖着。 “肃静!”王指挥厉喝一声。 他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中炸响,瞬间让所有的嘈杂声戛然而止。众人被这一声厉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司衣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目光再次扫视众人,缓缓说道:“有人胆敢利用祈福袋装毒药,昨夜小皇子突然昏睡,至今未醒。御医查验后已确定就是祈福袋里装了毒药。奉贵妃娘娘旨意,将上次去承清宫祈福之人带去问话。所有相关之人必须配合,不得违抗。否则,以抗旨之罪论处。” “且慢!”郑司衣又上前一步,凌色道,“本官怎么听不大明白了,承清宫的主子是淑嫔娘娘,出事的也是淑嫔娘娘的宫殿,而且此事又涉及绢花榜参赛的众多官家小姐,人数众多、又都是世家贵眷,怎会只安排由贵妃娘娘出面,由锦华宫的王指挥来处理此事?” 郑司衣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司衣殿内回荡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些胆小的官小姐已经泣不成声,而一些对内庭之事有些了解的官小姐,则开始暗暗思索其中的关系。她们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隐隐的担忧,目光时不时地在王指挥和其他小姐们身上流转。 此时,王指挥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显然没有预料到郑司衣会提出这样的质疑,至少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这样的质疑! 沉默了片刻,他冷冷地瞥了郑司衣一眼,鼻息轻斥道:“后宫之事,郑司衣也要过问一下吗?这么些年的宫廷处事,郑司衣还是没学会啊!该问的问,不该问的最好闭紧嘴巴,免得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你若心中不服,大可以直接找皇上理论去!但后果如何,你可要想清楚了。” 随即,他又睨着众人:“此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已知晓,如今贵妃娘娘有协理六宫之权,且娘娘已经向皇上禀告此事!此事牵涉皇嗣,非同小可!多耽误一刻,就是在延误时机,叫诸位小姐去承清宫问话,已经是主子们通情达理的安排。若是不从,大可等皇上的圣旨,届时,一朝入了内庭狱审查,可就没现在那么好说话了。诸位小姐,可听明白了?” 众人再不敢吱声,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想要出声附和郑司衣的人,此刻也都紧紧闭上了嘴巴,生怕引火烧身。 杜筠婉心下一紧,这是要出大事啊! 早先就听闻皇后娘娘不受宠,而王贵妃一进宫就连升三级,如今还得了六宫协理之权。今儿这一出大戏,唱得委实有些太有针对性了…… 针对谁? 谁敢觊觎太子妃之位,那就是在针对谁! 林悦瑶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攥着杜筠婉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着。 杜筠婉想了想,小声安慰道:“别怕!我记得那日去承清宫祈福,你并没有去!所以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太担心!” “那你呢?那日你去了呀。”林悦瑶用手语比划着,手指冰凉。她的目光满是惊恐,仿佛受惊的小鹿。 杜筠婉稍稍镇定了些,也只是强装着平静道:“我没下毒,我也不怕!” 可内心的忐忑,让她这会儿也开始胡思乱想。暗暗思索着如果事情发展不乐观,该如何应对。 “本指挥也只是奉命行事,诸位小姐除了那日未去承清宫祈福的人暂时先留下之外,其余人等排成两列,走吧!”王指挥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司衣殿内短暂的宁静。 小姐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奈。一些人开始小声抽泣起来,而另一些人则默默地按照王指挥的要求排成两列。 杜筠婉咬了咬下唇,心一横跟上队伍,众小姐们在王指挥的带领下,缓缓走出了司衣殿。 众人散去,留下的那些未去承清宫的人,郑司衣也只是微微扫视了一眼,便兀自转身走了。 王典衣在临走之前,与妹妹王钰姝眼神交汇了一瞬,再瞧那王钰姝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这一幕,恰落在林悦瑶的眼睛里。 林悦瑶微微垂下眸子,紧张感依旧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僵硬,她的身体紧绷着,目光时不时瞥向王钰姝,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再顾剩下的寥寥几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东厢二间的五个人都在此,除了李月如不想看到王钰姝而先一步回厢房之外,剩下的四人又凑近了些。 王钰姝突然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她的面容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带着满满的胜利者的姿态。此时的她,仿佛全身都舒展了,哪哪都不觉得疼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着一丝轻蔑,斜睨着杜淑慧轻笑道:“慧儿妹妹,瞧我说什么来着!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妹,刚进宫就敢瞎闯,早晚要出事。如今这栽了个大跟头,你可舒心了?” 她的话语中满是嘲讽与挑衅,仿佛在故意刺激杜淑慧。 杜淑慧站在那里,双眼紧紧地盯着人群离去的方向,她从没有如此痛快过,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呵!真希望那小贱人就此死在那里才好!” 那些被羞辱、被轻视的过往,一想起来,杜淑慧的心头火便愈发难以遏制。她想象着杜筠婉挣扎、痛苦的模样,心中期待又满足。 “放心吧!”王钰姝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那语气笃定而从容,好似她早已知晓了前因后果,也早已预判到那些被带走的女子们会是怎样一个结局,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一旁刚刚加入这个“小团体”的李云依,似懂非懂地听着,打量着每一个人的嘴脸,心中有鄙夷,也有庆幸。 林悦瑶默默地退出大殿,回到自己的厢房去。这才发现,空空荡荡的西厢十五间,只剩下她自己。 第69章 请君入瓮 另一边,一众官小姐们在皇城内卫的押送下,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承清宫的大院子里。 刚一踏入,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只见乌央乌央跪了一大片的人,她们有的身着宫装,有的穿着华丽的服饰,此刻却都是一般的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见此情形,杜筠婉她们也只能无奈地随着众人跪下,膝盖触及冰冷的地面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四周是黑甲着身的皇城内卫,他们如同沉默的石雕般,一动不动地站立着。那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们面无表情,一个个凶神恶煞地举着刀剑,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殿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她面容雅致,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肌肤细腻如瓷,泛着微微的光泽。弯弯的柳眉下,一双眼眸明亮而柔美。她的身形优雅,轻盈而灵动。岁月虽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也赋予了她一种独特的风韵之美。 然而,不经意间的回眸,那眼神中也透着一丝狠厉。十几年的后宫生活,如同一场漫长的修行,将她打磨得更加坚韧。一看也是经历了无数风雨的,那威严的目光,让人望而生畏。 跪在前面的宫女们纷纷垂下头去,小心翼翼地生怕触了这位娘娘的怒颜。而初入宫廷的官家小姐们可没见过几个身份尊贵的后宫妃嫔,一个个皆偷偷抬眼望去,心中猜测着这位女子的身份。 杜筠婉略略看了一眼,就觉得甚为熟悉。那身影、那气质,仿佛在记忆的深处有着模糊的影子。再抬眼时,恰与这位尊贵的女子四目相对,杜筠婉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 ...这位娘娘居然和母亲那般相像! 尤其是那双含泪的杏花眼,如同春日里沾着露水的花朵,娇艳欲滴又带着丝丝哀愁。 杜筠婉的心猛地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怔怔地看着这位娘娘,思绪却已经飘远。 “大胆!怎么敢如此直视贵妃娘娘?这是哪家官女子,报上名来!”一声怒喝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杜筠婉瞬间被拉回现实,她惊慌地低下头。 原来...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王贵妃! 这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拥有协理六宫之权,且敢与皇后娘娘叫板的贵妃娘娘! 王贵妃似乎也察觉到了杜筠婉的异样,微微皱起眉头。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杜筠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你是谁?”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都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杜筠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了,恭敬道:“回贵妃娘娘,臣女杜筠婉,家父乃国子监司业杜风。方才无意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你就是杜司业的女儿?”王贵妃突然来了兴致,提了提嗓音道,“抬起头来。” 此刻的杜筠婉真想扇自己两巴掌,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冒尖儿。可无奈,只得缓缓抬起头来,只是再不敢与王贵妃对视了。 “真是很像呢!”王贵妃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杜筠婉,她的眼神由温柔变得很复杂,有威严、有愤怒、有怅然若失。 片刻之后,王贵妃轻轻挥了挥手,说道:“罢了,不知者无罪。” 杜筠婉如释重负,连忙再次行礼道谢。 可王贵妃突然微微扬起下巴,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然后冷冷地说道:“你们可知今日为何被带到这里?” 众人噤若寒蝉,无人敢答。 王贵妃轻轻一个眼神飘向她身边的一个公公,那公公心领神会,微微躬身,然后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有人胆敢利用祈福袋装毒药迫害小皇子,此乃大逆不道的重罪!承清宫发生的事情,皇上已经知晓。若有人主动交代,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否则,一旦被查出,后果不堪设想。” 下面一片寂静,沉重的氛围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王贵妃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她的眼神扫过众人,那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让人不寒而栗:“既然没有人愿意主动交代,那么本宫就只好一个一个地查了。” 说完,她一挥手,身边的公公便上前一步,一甩拂尘道:“众人听旨,殿前这棵树上的祈福袋,正是你们那日所挂,位置毫无变化。是谁挂在了那里,你们皆心中有数。每一个祈福袋都被重新编号,你们逐一去指认自己所挂的祈福袋,不许触碰、更不许取下来!也不妨告诉你们,其中有一个袋子里面是有毒药的。若敢冒认,后果自负。” “贵妃娘娘,臣女有一个疑问。”说话之人正是顾景安,她就跪在杜筠婉的前面,此时也成功引起了王贵妃的注意,“娘娘,我们都不是下毒之人,自然会去选我们自己挂的福袋,可若是那歹人明知道自己挂的福袋里面有毒,偏偏不选那个,而选了别人的,该当如何?” “放肆!”那公公一甩拂尘,严厉呵斥道:“你们只管照做,贵妃娘娘自有判断。” 王贵妃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顾景安,眼神捎带着又瞥向了杜筠婉。杜筠婉只觉得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向自己,仿佛被针刺了一般,她慌忙将头埋得更低了。 真是个活祖宗啊!杜筠婉在心中暗暗叫苦。 这里少说也有二三百号人,就算是歹人闭着眼睛瞎选一个,也不一定会选到自己的号,她又何必在这里先吸引别人的注意呢?这不是无端给自己招来麻烦吗? “开始吧。”王贵妃示意身边的人开始。 烈日炎炎,王贵妃优雅地坐在殿前的廊檐阴凉下,还有宫女左右扇着风。而院子里的几百号人齐齐地跪在地上,上面是大太阳烘烤着,下面是灼热的石子,膝盖跪在上面,感觉都能闻到烤肉香了! 有一两个官小姐不知是受不住这般烈日的烘烤的折磨,还是被这紧张压抑的气氛吓得昏厥过去,当场倒在了地上。可王贵妃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命人查验了一下。几个宫女匆匆上前,熟练地检查着昏厥的官小姐。将人弄醒后,王贵妃却依旧不管不顾,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的目光依旧冰冷地扫视着众人,没有一丝怜悯之情。 杜筠婉心头唏嘘:果然,皇宫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再美的女子,在这里生活久了,都会变得麻木狠厉。还是早些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尽快离开吧!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下一个。”宫女唤道。 杜筠婉恭敬起身,忍着酸疼的腿肘,躬身走到树下。她抬头寻找着自己挂上去的祈福袋,在看到数字后,默默走到那宫女身前,轻声报:“二百三十七号。” 宫女记下之后,杜筠婉再次退到方才跪着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接着跪。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太阳似乎没那么灼热了,石子地面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那公公才姗姗来迟:“诸位,以下点到名字的人,可以随门外的宫女回去了。” 终于!终于快结束了!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被点到的人纷纷起身,小心翼翼地跟随宫女向宫门外走去。他们的脚步虽然有些蹒跚,但却充满了急切与渴望。杜筠婉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期盼着自己的名字也能尽快被念到。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公公还未念出的名字越来越少,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杜筠婉的心又渐渐提了起来。 所剩之人已寥寥无几,不安与焦虑涌上心头,杜筠婉开始起了疑。她微微抬起头,偷偷地环视四周剩下的人。 约莫还剩下十几个女子,竟然没有一个是宫女!那清一色的华服与精致的妆容,她们或面容姣好,或气质出众,此刻却都满脸紧张与疑惑,在这略显萧索的场景中显得格外突兀。 粗略一打量,怎么都是此次绢花榜参赛的官家小姐? 杜筠婉也就认识那么几个,可这些认识的人,父亲官职都不算低,母族也有一定的实力,刚刚引起王贵妃注意的顾景安也在其中。 转念一思量,杜筠婉心头一凉。 完了!这场大戏哪里是在抓下毒的歹人啊? 这不就是妥妥的请君入瓮,筛掉一批可能的太子妃人选的戏码嘛! 第70章 以死明志 杜筠婉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权力游戏之中,无法自拔。她的脑海飞速地闪过各种可能的后果,心中充满了恐惧。 那个公公念完了名字,扫视了一眼剩下的十六人,而后转身面朝王贵妃,将手中的名单双手奉上,恭敬一拜:“回禀贵妃娘娘,剩下的人都在此了。” 王贵妃并未接过名单,似乎也并不关心,而是缓缓扫过众女子的惊慌失措,悠悠道:“其实,有毒的祈福袋并不止一个,而实际上查出来五个。你们这些人中,大多是两个人报了同一个祈福袋的号码,更甚者,那些剩下的未被报出的号码,就恰恰是那五个有毒的祈福袋,这能是巧合吗?” 说完,她轻轻一挥手,四周的黑甲卫立刻上前,将剩下的女子团团围住。 下面跪着的女子们皆是一惊,抬头不可思议地连连摇头,惊呼道:“贵妃娘娘,不是我,我没有下毒啊!” “娘娘,臣女是户部葛侍郎的三女,若论起来,臣女和淑嫔娘娘还是五服内沾着亲的,怎么可能下毒害小皇子啊... ...” “贵妃娘娘,真的不是我啊!” ... ... 吵吵嚷嚷声一浪高过一浪,王贵妃显然有些烦躁了。 “肃静!”公公颇有眼色地出声喝止。 “将这些人送往内廷狱好好审理,查出真凶吧。”王贵妃缓缓站起身来,好似有些疲惫地抚一抚脖颈,转身欲进屋去。 什么?这就交接了? 这要是进了内廷狱,随便安个莫须有,到那时一个当权的大人物都见不着,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怕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那可不成! 杜筠婉铆足了劲儿,扯着嗓子喊道:“贵妃娘娘,臣女可以查出真正的凶手。” 王贵妃心头一颤,可面上依旧平静地回望杜筠婉:“又是你。” 那公公很识相地赶忙使眼色,让人将杜筠婉拖下去:“休得在贵妃娘娘面前胡言乱语,还不拉走!” 话音刚落,杜筠婉身后的那两个黑甲皇城卫如同两座铁塔一般,一左一右迅速架起杜筠婉的胳膊就往门外拉。那强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夹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此时,杜筠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死命地挣扎着,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呼喊着:“娘娘,我等都是此次参加绢花榜的官家女眷,莫名卷入此等内廷事件,若是不能还以清白,怕是朝堂之上,众官家大人齐齐上奏。娘娘您也不想因为此事引得朝堂震荡,皇上龙颜不悦吧!我们都是无辜之人,求娘娘明察秋毫,还我们一个公道。” 杜筠婉的呼喊声在空气中回荡,却没有得到王贵妃的回应,那两个皇城卫依旧毫不留情地拖着她往外走。杜筠婉心中绝望至极,她索性把心一横,瞅准时机、瞄准大门柱子,闭着眼睛猛扑过去。 口中大喊着:“臣女冤枉!臣女愿以死明志,求还我等清白!” 这一招果然灵! 见势头不大对劲儿的王贵妃赶忙出声制止:“快!拦住她!” 朝臣贵女一头撞死在皇宫里自证清白,这要是传出去,她王贵妃的头衔可能都要保不住了。 杜筠婉狠狠扑过去,却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方向,最终在两个黑甲卫的拉扯下,她只是额头“轻微”擦伤。尽管头破血流,看起来惨不忍睹,好在并未伤及要害! 只见她涕泪横流着,“虚弱”地爬行到王贵妃的脚下,“耗尽”全部的气力紧紧抓住王贵妃的裙角,恳求道:“娘娘,求... ...求您给臣女一个机会,臣女... ...可以找到真正的凶手。” “行行行,赶紧带她先去收拾一下。”王贵妃又怕又气,可又奈何不了地只得应了下来。 成了! 杜筠婉长舒一口气,瘫软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里发生了何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萧祁昭带着长空疾步而来。 他身着一袭紫色蟒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那冷峻的面容上,剑眉微微蹙起,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威严与疑惑。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弦上。 随着太子的靠近,众人纷纷行礼。杜筠婉头疼、腿疼、浑身疼,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萧祁昭,他来作甚? 这个马后炮! 我都撞成这个惨模样了,太子爷,您这大驾现在才来,作甚? 自远处而来时,萧祁昭的耳朵里就只剩下那句 “臣女冤枉!臣女愿以死明志,求还我等清白”。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仿佛一道惊雷在他的耳畔炸响。他的目光就始终锁定在承清宫门前的这道小小的,又颇有力气的身影。她的身姿虽然柔弱,却散发着一种不屈的力量,这让他的心头微微一动。 他以为她不敢撞! 在这深宫之中,人人都懂得明哲保身,又有几人敢真正以死抗争呢?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这瘦瘦弱弱的小女子这副惨样儿时,他的心猛地一紧。 她的额头渗出丝丝鲜血,脸色苍白如纸,那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也有些黯淡。她的衣衫凌乱,发丝在风中飞舞,显得那样的无助与凄凉。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惜,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 他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女子竟有如此的勇气和决心。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心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王贵妃缓缓走到太子身前:“太子殿下,承清宫发生了下毒之事,涉及小皇子的安危。本宫正在彻查此事,这些女子皆是与此事有关之人。” 说着,王贵妃微微抬起手优雅地挥了挥,示意黑甲卫将杜筠婉带下去。那黑甲卫得令,立刻上前。 “慢着。”萧祁昭沉声制止,说着还蹲下身子,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亲自查看杜筠婉额头上的伤口。 那伤口还在渗着血,触目惊心,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悬在空中的手指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拨开了杜筠婉额前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珍贵的瓷器。 突然,眼睛无意间一瞥,正瞧见杜筠婉手腕上那只鎏金镯子,太过华丽、也太过耀眼。 这可不是一个寻常官女子会佩戴的东西!但瞧她一身随性简洁,与这只鎏金镯子实属不般配。 “长空,传女医来。”萧祁昭的目光紧盯着杜筠婉额头上的伤口,他还记得那夜遇袭时,她也受了伤,不知此时都好了没有,正好宣女医一起查看一番。 他沉沉地舒了一口气,本想将她抱起,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唤来两个宫女扶着杜筠婉进了偏殿耳房。 长空立刻领命而去,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一位女医便被带到了杜筠婉床前。 女医恭敬地向萧祁昭行礼,萧祁昭交代了两句便出去等着了。随后女医便开始仔细地为杜筠婉检查伤口,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动作轻柔而迅速。处理了额头,又查验了她周身的伤痕,也换了身新衣服。 待收拾妥当,杜筠婉已经在脑海里将接下来该怎么说、怎么做,演练了好几遍。 重新回到众人面前时,王贵妃和萧祁昭在堂前正襟危坐。就如同官府审案般,那场景庄严肃穆,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下面跪着那十五个官家小姐,皆哭过好一阵,一个个梨花带雨地注视着萧祁昭,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渴望。她们希望能博得太子的侧目,哪怕只是片刻的怜惜。 王贵妃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冷冷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女子们,心中颇有些不耐烦。今日之事本就棘手,如今又被太子横插一脚,局面更是难以掌控。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本就不想让太子看见的人,还就偏偏全都聚在了一起。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又是谁给太子报的信? 第71章 自证清白 萧祁昭此刻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本就事务繁多,可自从接手了绢花榜的事宜,这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 临近晌午刚下了朝,皇上又将他叫到宸乾殿谈话。边境的战势愈演愈烈,临国狼子野心,刺探皇上旧疾复发、体弱无暇顾及,便以为有机可乘,妄图侵犯我国之疆土。 如今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战乱也导致难民署的人数与日俱增。食物方面,库存已然见底,每日的供应远远无法满足众多难民的需求。住宿亦是捉襟见肘,简陋的棚屋拥挤不堪,新盖屋舍根本供不应求,许多难民只能露天而宿。如此恶劣的条件下,难民的情绪逐渐失控,已有暴乱趋势。 更令人忧心的是医疗状况,那四个难民署就位于皇城脚跟,人员密集且环境恶劣。缺医少药的情况极为严重,一些常见的疾病都无法得到有效医治。若是不幸突然爆发瘟疫,后果将不堪设想。皇城之内,百姓众多,瘟疫一旦蔓延开来,必将如洪水猛兽般席卷整个京城,危及无数百姓的生命安全,甚至可能动摇国之根本。 萧祁昭眉头紧锁,沉默着,还时不时长叹一声,这一切皆落进王贵妃的眼睛里。 她袖手微抬,亲自为萧祁昭身侧的杯盏中添茶水,好似不经意般问道:“太子殿下公务繁忙,谁这么没眼色,竟在这百忙之中将您请来这里?”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犹如黄莺出谷,虽是询问,却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萧祁昭回神,客客气气地接过茶盏。他怎会不知这话里话外的用意,赶情儿果真是不希望他来的。那么,她这一出大戏一定有猫腻! “贵妃娘娘如此大阵仗,将此次绢花榜参赛的女子尽数带来此,儿臣奉父皇之命确保众女子安全,又怎能袖手旁观?”萧祁昭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贵妃娘娘,不卑不亢。 王贵妃微微一怔,只道是这太子被皇上派去的张太傅教养得实在是精明强干,也显然没料到萧祁昭会顾左右而言它,还搬出皇上来压她闭嘴。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悦。只恨自己没能生下皇子傍身,这才不得不巴望着能将手伸入太子的后宫之中。 王贵妃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透露出一丝锐利,继续说道:“太子所言极是,本宫也不想让殿下为难。只是,谋害皇子乃是重罪!淑嫔还未出月子,母子皆羸弱。可如今,小皇子更是中毒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淑嫔本也即将晋升妃位,却偏偏在这等节骨眼儿上出了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能算是小事吗?” 她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带着几分急切和忧虑,仿佛真的是在为皇室血脉的安危担忧。 “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难以服众啊!”王贵妃再次语重心长地说道,试图说服萧祁昭站在自己这一边。 萧祁昭静静地看着王贵妃,他知道这女人向来工于心计,这番言辞还真是字字诛心,明里暗里都在给他施加压力。 目光无意一瞥,正瞧见殿门口的角落里,那额头缠着厚厚绷带的杜筠婉。 她换下了满身血污的衣服,此时身着一袭淡蓝色的宫装,身姿婀娜,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她的面上毕恭毕敬,但萧祁昭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们。 沉默片刻后,萧祁昭突然开口:“贵妃娘娘所言有理,谋害皇子之事,性质恶劣,确实需要严查。但此事关系重大,这十几个官家小姐的背后,可都是朝廷肱股之臣,如此不论青红皂白一并送去内廷狱审理,内廷狱的手段,想必贵妃娘娘您也是有所耳闻的。若是伤了残了,贵妃娘娘和儿臣这绢花榜的主事官恐怕都难辞其咎!” 他转过身,直视着贵妃娘娘,目光中带着几分凝重:“再者说,众小姐们金枝玉叶,进过内廷狱之事一经传出,颜面何存?儿臣又如何向父皇和各位大臣们交代!” 萧祁昭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掷地有声。 王贵妃皱眉,哼!要的就是她们颜面不存! 唯有让这些家世旗鼓相当的小姐们失了体面,才是最快打消她们争夺太子妃之位的方法! “带杜二小姐过来。”萧祁昭不再理会王贵妃这边,微微侧眸对一旁的嬷嬷说道。 那嬷嬷应声,朝殿门前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杜筠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身后的小宫女一胳膊肘儿拐了出来。杜筠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稳住身形,盈盈上前跪拜,此仇不报非女子! “本宫已大致了解情况,你方才说可以抓住凶手,情况可属实?”萧祁昭看着杜筠婉,目光如炬。 杜筠婉迎着萧祁昭的目光,心中虽有一丝紧张,但仍努力保持着镇定。她微微欠身,恭敬道:“是,臣女曾有幸拜一位民间赤脚大夫为师,师傅行走江湖、阅历丰富,曾教导臣女任何药物皆是相生相克。只要知道毒药是什么,就能找到相应的药物来克制它。” “这不是最基本的医理吗?但凡是个大夫应该都懂吧!现在是要去找出下毒的凶手,就算有解药,你又如何去揪出凶手呢?”王贵妃很不看好杜筠婉的分析,觉得完全是在耽误时间。 她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的质疑,更带着几分不耐烦。 杜筠婉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臣女的意思是,药物之间都会有相互的反应。比如,若有人中了某种特定的毒药,在服用了解药之后,身体会出现一些特殊的症状或者变化。我们可以通过观察这些症状和变化,来推断出下毒的方式和凶手可能的身份。此外,臣女还可以通过检查中毒者周围的环境、物品等... ...” “行了行了行了,”王贵妃一脸不耐地摆摆手,“本宫又不是大夫、仵作,哪儿听得懂你这乱七八糟的!” “具体点儿,就说此事你准备怎么查吧!”萧祁昭道。 杜筠婉朝萧祁昭恭敬一拜:“是,师傅曾教给臣女一个方法,即用蜜蜂寻味寻找凶手。但是需要提前知道此毒中都有些什么,再调配出与这个毒药相克的药剂制成熏香。接着,用此熏香沁润每一个人的身体半个时辰,再到院中静待片刻。若谁吸引蜜蜂近身,且赶都赶不走,那么此人这一个月内,一定是接触过毒药之人。” 突然的沉默,让整个大殿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寂静得让人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大家都各怀心事,也许已经有人在暗暗担忧了。 “哪有这么神奇的事?本宫可从未听闻!”王贵妃眼神一翻,除了怀疑,更有三分躲闪。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仿佛在质疑杜筠婉所说的话不过是无稽之谈。 “是啊,蜜蜂?它... ...真能找出凶手?”萧祁昭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疑惑。 杜筠婉道:“蜜蜂具有极为敏锐的嗅觉,可以探测到极其微弱的气味。臣女此前也不信,曾有幸亲眼目睹了师傅利用蜜蜂为县官府找到了失踪十几日的尸体,因此... ...” “好了好了!”王贵妃浑身打了个寒颤,制止杜筠婉接着说下去,连手帕都快甩飞了。 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的脸上皆露出厌恶与恐惧之色,似乎对杜筠婉所描述的场景感到极为不适。 萧祁昭仍有疑惑:“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可是,事发至今都过去十几日了,就算是凶手也早就沐浴过多次、衣服都换洗过,还能寻的到气味?”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质疑,紧盯着杜筠婉,等待着她的回答。 杜筠婉心头一惊,突然有些佩服起萧祁昭这个人! 他果然心思缜密,总能在关键之处找到问题的核心。她故意提起旁的事情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可他居然还能找到问题的重大漏洞! 好在杜筠婉方才上药的时候,将整个过程想了个仔仔细细! “是,臣女方才说了,蜜蜂具有极为敏锐的嗅觉,只要凶手的身体沾染过这个毒药,都能被它们发觉,但是只能是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因为气味每日都在消散,一个月后几乎消失殆尽。”杜筠婉不卑不亢地回答着,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自信。 说完,杜筠婉心头长长舒了口气。 第72章 局中局 萧祁昭微微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这才缓缓点头道:“来人,命之前查验过此毒药的御医,口述一份毒药的成分,由从未接触过的小厮书写,尽快呈上来!不得有误!” 杜筠婉挑眉,心中暗自惊叹。嚯! 这位太子殿下心思缜密的程度,实在可怕啊! 从他的这个安排可以看出,他不仅考虑到了御医在查验时是接触过该毒药的,若是直接上殿来回禀,或是让他自己书写毒药的成分,那么整个殿堂的人都可能因他的携带而不小心沾染上。他也不让杜筠婉自己查验毒药,正是避免如果杜筠婉是凶手,而她便可以借此机会将自己摘干净! 他的每一个决策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滴水不漏。 杜筠婉不禁感到一阵压力,微微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她可得更小心些才是! 不多会儿,御医馆里便派了人匆匆而来,呈上了毒药的成分表。萧祁昭打开看过,又递给身侧的长空,示意他转交给杜筠婉。 她双手接下,缓缓打开看了一眼,而后恭敬地对萧祁昭道:“太子殿下,劳烦借书案、纸笔一用。” “允。”萧祁昭简洁地回应道,声音沉稳而有力。 两个小宫女很快将耳房的书案搬上殿前,杜筠婉起身坐过去。拿取一张纸铺在面前,又轻轻地提起墨条研磨了片刻。她神情泰然自若,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她伏案认真观看文字,时而微微皱眉,时而轻轻点头,那专注的模样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又思索片刻,她才提起笔,在纸上缓缓书写,那笔触细腻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下定了决心。 奈何她能识得药材都是因为生活所迫,医术更是半瓢水。杜筠婉想了又想,很多药名对不对都不大确定,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蜜蜂寻凶”的说法也是她编出来! 萧祁昭静静地看着杜筠婉,心头却越来越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之前... ...在哪里见过她吗? 萧祁昭目光呆滞地凝望着,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在触动着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就在这时,杜筠婉停下了手中的笔,她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然后站起身来,将写好的纸张双手奉上递给萧祁昭。 “不必看了!你需要做什么,取什么材料大可去拿,派个人为你引路吧!”萧祁昭有些躲闪。 杜筠婉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是。” 在她退出大殿之时,王贵妃身边的嬷嬷朝殿门口的小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立刻会意,恭敬一拜,随后快步走到杜筠婉身边,带着她出了大殿。 二人在宫道上缓缓走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可惜她们都无心欣赏。 那小宫女问:“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药房抓药。”杜筠婉道。 她很想加快脚步,奈何她真的是哪哪都疼,每一处伤痛都仿佛在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波折与磨难。她咬了咬唇,只好强忍着疼痛,继续缓步向前走着。 有了太子的御令,她们很顺利进了御医馆的药房。 这里是真大啊!药柜高耸至殿顶,如同巍峨的山峰一般矗立在那里。那巨大的药柜上,一个个抽屉整齐地排列着,得踩着云梯才能够着最上面的抽屉。 这里的药品也是真全啊!琳琅满目,每一个抽屉上贴着的名字,粗略地数了数,少说也有几千种。可杜筠婉认识的也就那区区数十种,真惭愧! 她在药柜前左顾右盼,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一会儿又爬上云梯,好似在到处寻找着什么... ... 小宫女上前来一脸殷勤道:“小姐需要帮忙吗?奴婢虽识字不多,可想着这么多抽屉,两个人找起来会快一些,莫让主子们等急了。” “识字啊?那太好了!”杜筠婉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即便拿出她写的单子开始念。 “苦参实。” “滇苦菜。” “山苦荬。” …… “怎么这么多‘苦’啊?”那小宫女一边找着,一边好似随口一问。 “这些都有清热解毒之功效,更何况,苦味才不会影响蜜蜂的判断啊!”杜筠婉挑眉,也乐得“随口”一说。 两个人干活儿速度就是快,杜筠婉又默默地找了十几种药材,在小宫女望向她时,依旧面不改色地包成几个纸团团塞进一旁的小篮子里,提着篮子就出去了。 “我们回去吧?”那小婢女问。 杜筠婉却说:“等一下,我还要去一趟膳房。” 天色渐晚,御膳房此时正是该做晚膳的时间,厨子都在忙碌着。大家忙前忙后的身影,时不时将杜筠婉挡了起来,她借此良机迅速摸着一小罐儿蜂浆藏于袖笼中。随后,便跟着小宫女回了承清宫。 萧祁昭果然是个“好人”,还专门给杜筠婉留了点儿空间,让她安安静静地在偏房里配置。 那小宫女回去后如实“禀报”了嬷嬷。 幽暗的宫殿角落里,嬷嬷紧皱着眉头,反复琢磨着那句话:“苦味…… 不会影响蜜蜂的判断……” 她口中喃喃,手中的帕子被紧紧绞着。片刻后,嬷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呷呷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就给她多添点甜!” 说着,嬷嬷压低身段,那小宫女很是识趣儿地凑近耳朵,仔仔细细地听从安排。 偏房里,杜筠婉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她的手中还握着那一小罐儿蜂浆,左右思量、又举棋不定。 她先是随手取了几种药材,动作娴熟地碾成粉末后,便稍稍打开了后窗。夜幕之下她仔细查看,确认无人之后,伸手将碗迎风一扬,粉末瞬间飘散开,如同雪花般轻盈地飞舞着,消失在花草之间。 随后,她取了宫中最常用的熏香,将其碾成粉末并和上蜂浆搅拌均匀。凑近鼻息细细嗅闻,那粘稠的混合物便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这引得她微微皱了眉,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弃之不用。 于是,她又重新取了些熏香直接点燃,又原封不动地逐一塞进面前的十几个熏笼中。一切准备就绪,她大大咧咧开门,命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宫女们提着熏笼返回大殿。 她想赌一把! 就赌那小宫女已经将话带到,也赌这位好强的贵妃娘娘不愿坐以待毙! 大殿里,气氛凝重而压抑。所有人的目光皆紧紧注视着这十几个熏笼,他们各怀心事,表情各异。 “太子殿下,臣女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应允。”杜筠婉微微欠身道。 “说。”萧祁昭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 “为了公平起见,请太子殿下授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同等地接受熏制,连同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也要参与。”杜筠婉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大殿中回荡着。 “大胆!”王贵妃瞪圆了眼睛,那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震惊,“这是何意?是要连本宫和太子殿下一起怀疑吗?” 王贵妃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要将杜筠婉的勇气彻底击碎。 “杜二小姐真是大胆啊!”萧祁昭没料到杜筠婉会说这些,也不由得挑了眉,“你是在怀疑什么?” 他眼神中的审视不言而喻。 “臣女不敢,”杜筠婉再次欠身,语气中充满了恭敬,“臣女只是为了找出凶手,还大家一个真相。在这大殿之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接触过毒药,都有嫌疑。只有通过这种公平的方式,才能让真正的凶手无所遁形。臣女深知此举可能会冒犯到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但为了正义,臣女不得不冒这个险。请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明鉴。” 萧祁昭定定地望着杜筠婉,看了好久。 随即站起身来,双手一摊,分置身体两侧、与肩并齐:“先从本宫开始吧!” 萧祁昭的举动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王贵妃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可她此时什么也不能做。 杜筠婉望着一身正气的萧祁昭,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她连忙指挥宫女将熏笼放置在合适的位置,开始对萧祁昭的周身进行熏制,那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十几个宫女依次前往每个人的身边,随着熏制的进行,大殿中的气氛愈发紧张。 熏笼靠近王贵妃时,她下意识想去躲闪。嬷嬷更是大惊失色、连连拒绝,杜筠婉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反应,已然心中有数。 于是,半个时辰后,她颇为自信地“邀请”众人到院子里去小坐片刻。 第73章 大闹承清宫 天色已入暮,那如墨的苍穹渐渐笼罩大地,仿佛给世界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鸟儿们本该归巢,可因为这院子里实在是“太香甜”了,也许它们是以为春日又到了,花儿都盛开了,便纷纷围绕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不一会儿,蝴蝶、蜜蜂也都闻着甜味儿“赶饭场”来了。那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它们成群结队,如同一股黄色的旋风,在院子里盘旋飞舞。 于是没过多久,每一个人的身边都盘旋着数十只蜜蜂,密密麻麻的让人不寒而栗,吓得众人一阵几哇乱叫。萧祁昭一声令喝,让众人赶紧回大殿里去! 嬷嬷神色惊慌,紧紧护着王贵妃的头,脸上满是焦急与恐惧。她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一边拉着王贵妃慌忙逃窜,她们的身影在混乱中显得格外狼狈。 萧祁昭提着剑一边驱赶着周身的蜜蜂,一边帮着附近的女子们逃进大殿。他身姿矫健,动作敏捷,如同一尊骁勇的战神,在危险面前挺身而出。 杜筠婉早有准备,抱着头、弓着腰,动作迅速而灵活。在她的想象中,她会如同一只敏捷的兔子很快地窜进大殿里。 可惜,她一身的伤,额头撞得到现在还有些晕乎乎,胳膊肘、腿肘都磨破了,也被滚烫的石头烫伤了,此刻的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拉住了她的胳膊,带动她一个急速的旋身,她便不由自主地跌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之中。 就在这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他的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水,清晰地印着她那略带惊慌的脸庞。 只一瞬,他便再次毅然抬眸,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战斗”。他挥舞着手中的剑,一只只蜜蜂被斩杀,然后掉落。然而,这些蜜蜂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无论他如何奋力斩杀,都消灭不干净,一群又一群如潮水般疯狂地往他们身上冲撞而来。 萧祁昭下意识地揽住杜筠婉的手臂再次紧了紧,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片安全的屏障。 他突然觉得,怀里的这女子平日里看起来就瘦瘦小小的,如今这般揽在怀里,才真切地感受到她居然真的瘦瘦小小,甚至比看起来更加纤细柔弱。 这般纤细,还一身的伤,那斑驳的伤痕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强烈欲望,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将她平安送入殿内,随着殿门关闭,那厚重的大门终于将危险与混乱隔绝在外,人群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烛影幢幢,王贵妃的脸一半阴暗、一半惨白,那精致的妆容在恐惧与愤怒的交织下显得有些扭曲。 吓掉了半条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气急败坏地指着杜筠婉的鼻子骂:“你个贱人!这是什么鬼计策?你就是个骗子!每个人的身上都引来了蜜蜂,追着撵着成何体统?”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引得所有人的愤怒都齐刷刷射向杜筠婉。 杜筠婉倒是脸不红、心不慌,跪下后一脸沉静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出现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每个人的身上都沾上了这种毒,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放肆!这是什么话?哪有说一整个大殿里的人都是凶手的,难道你... ...你说,本宫和太子殿下也是凶手不成?”王贵妃柳眉倒竖,怒目圆睁,那精心描绘的妆容此刻因愤怒而狰狞,她猛地站起身来,华服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发出清脆却又杂乱的声响。 “那就是第二种情况了。” 杜筠婉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睿智。 她缓缓地朝萧祁昭和王贵妃一拜:“贵妃娘娘息怒,臣女并非有意冒犯。娘娘明鉴,今日这蜜蜂乱撞之事,此前从未发生过。全员受袭,臣女也相信不会所有人都是凶手。那么就一定是有人故意招引蜜蜂来混淆视听,臣女恳请重新彻查!” 此话一出,王贵妃和嬷嬷皆心头一凉。 王贵妃一拍桌子,故作盛怒道:“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没本事就少在这里充能耐,来人!将这不知好歹的贱人拖下去!不是想彻查吗?那就送内廷狱好好给本宫查!” 杜筠婉闻言,脸色微微一白,但眼神中却依然倔强不屈。她挺直了脊梁,努力让自己再坚定一些,大声说道:“娘娘息怒,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娘娘执意将臣女送入内廷狱,臣女也无话可说。只是,今日臣女明明可以揪出真凶,却被人故意捣乱,娘娘不问青红皂白却要先问责于臣女,难道贵妃娘娘是要包庇真凶吗?” “放肆!” 王贵妃怒目圆睁,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敢污蔑本宫包庇真凶!本宫贵为贵妃,岂会做出这等有失公允之事?今日之事,你本就嫌疑重大,还敢在此巧舌如簧。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立刻送往内廷狱,严加审讯!” 王贵妃一声令下,立刻有黑甲卫上前。侍卫们面色冷峻,气势汹汹地朝着杜筠婉走去。 此时,萧祁昭微微皱眉,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不悦:“此事尚未查明,不可如此草率。娘娘,且听她把话说完吧。” 杜筠婉深吸一口气,赶紧叩首谢恩:“谢太子殿下。”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中闪烁着感激之情。她就知道,她没看错这个人! 萧祁昭果然是个正人君子! 今儿算是赌赢了。 王贵妃听了萧祁昭的话,虽心有不甘,但也不能再说什么。她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杜筠婉一眼,心中又怒又着急。 “请容臣女查验一番,臣女定不负太子殿下信任之恩。”杜筠婉再次叩首。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必须要好好把握。 “允。”萧祁昭应声,他的目光落在杜筠婉身上,带着一丝期待。 他也想看看,对于这个女子,他越来越好奇了。 杜筠婉缓缓站起身来,她环顾四周,眼神有意无意地瞥着王贵妃和嬷嬷,但见那二人紧张地都不敢往她这边看。王贵妃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闪烁不定,努力想要保持镇定,却难掩心中的慌乱。嬷嬷则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害怕被人发现什么秘密。 杜筠婉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心里是又好笑又痛快。 她故意四处查探,仿佛一只敏锐的猫在搜寻着猎物。她的眼神如炬,仔细地扫视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而后,她缓缓将目光落在那十几个熏笼上。 王贵妃倒抽一口凉气。 杜筠婉仔细观察着熏笼的每一个细节,那熏笼质地精美,镂空着繁复的花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香气中带着微微的甜。 她仔细端详,果然,在熏笼的镂空格子边缘,她看到了些许黄色粉末。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感涌上心头。 于是,便提着熏笼呈给萧祁昭看:“太子殿下,您看这里。” 萧祁昭接过熏笼,那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熏笼的边缘。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那些粉末。那些粉末极细,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他轻轻捻起一点粉末,放在指尖摩挲,感受着它的质地。 “这是... ...花粉?” 萧祁昭低声问道,疑惑中已有了几分了然。 “是,太子殿下。臣女在观察熏笼时,发现这些粉末集中在几个特定的位置,不像是自然散落,倒像是有人故意放置。”杜筠婉连忙回道。 萧祁昭微微点头,此时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大殿之上有能力在熏笼上做手脚的,除了他,就只剩下王贵妃了。 他深知王贵妃的性子,平日里骄纵跋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次蜜蜂乱撞之事,亦或是说祈福袋投毒一事,若真是王贵妃所为,那这位杜二小姐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若是这位杜二小姐为了“真相”而得罪了王贵妃,且不论今日能不能一举扳倒王氏,估计最好的结果是她能侥幸赢得竖着出承清宫的机会就不错了。但往后的日子,她别想好过。 可若是她唯唯诺诺,既不敢揭发真相,又让王贵妃发现了她已经知道歹人是谁,她可还能活? 日后夹起尾巴做人,有多远就躲多远吧。不然,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正横竖都是死! 哼!这个局她又该如何破呢? 第74章 自救 萧祁昭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可杜筠婉却盈盈身姿跪了下来:“娘娘、殿下,臣女觉得此歹人甚为精明。它知道蜜蜂喜甜,又故意在熏笼上动手脚,就是想引得贵妃娘娘对臣女记恨,若臣女真不明不白下内廷狱死了,那祈福袋投毒一事也就这般被囫囵过去了。” 萧祁昭微微颔首,神色冷峻,沉声道:“继续说。” “臣女认为,当务之急乃是找出祈福袋投毒一事的真相,尽快让小皇子醒过来。事急从权,臣女斗胆请求亲自查看小皇子的情况!”杜筠婉言辞恳切。 “放肆!” 王贵妃怒目圆睁,气得浑身发抖,“小皇子金尊玉贵,哪能是你说看就能看的?你究竟是何居心?本宫怎么看都觉得,想要混淆视听的人是你吧?你这般行径,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你的用心。” 王贵妃柳眉倒竖,满脸怒容,那盛气凌人的模样让周围的人都不禁心生畏惧。 “贵妃娘娘,这熏笼上的花粉可真真切切不是臣女做的手脚吧?这是有目共睹的!若娘娘觉得熏笼之事更为重要,那臣女也可以先查花粉的来源,或者是那歹人为何要用这样的计策陷害臣女,再或者……”杜筠婉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你……” 王贵妃怒不可遏,打断杜筠婉接下来的话。可她张了张嘴,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呵!”萧祁昭终究是没忍住嗤笑出声。他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子身上,眼神中似是好奇,又似了悟。 这个叫杜筠婉的女子,看似柔弱不堪,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倔强与坚定。她时而柔弱得让人怜惜,时而又展现出惊人的勇气和智慧,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心中暗自思忖,看不太懂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此时,他又似乎隐隐约约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 于是,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抬眸附和道:“本宫准了!带杜二小姐去淑嫔娘娘内殿查看小皇子的情况……” “太子殿下……” 王贵妃厉声打断,满脸的惊愕与不满。 萧祁昭更提高了嗓音,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充满威严:“出任何事情本宫担着!” 众人闻言,皆噤声不敢再言语。 杜筠婉微微欠身,向萧祁昭行了一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那一抹感激之色虽稍纵即逝,却仿佛在她的眼眸中点亮了一簇微弱的火光。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朝淑嫔娘娘的内殿走去。 绕过一条长长的抄手回廊,随着脚步的移动,老远就听见殿内有隐隐的抽泣声传来。那声音若有若无,如同细丝一般缠绕在人的心头,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儿啊,为娘就只有你了……你快醒醒啊……” 这该是淑嫔娘娘的声音吧,听起来又无助、又悲凉。 引路的宫女微微颔首,神色恭敬地与门前的婢子交接了一番。那婢子也是一脸凝重,微微点了点头后,宫女便轻手轻脚地进屋禀报去了。随即就听见里面一声怒吼,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腔中爆发出来的。 “不见!谁都不许进来!” 紧接着,“啪” 得一声巨响传来,似乎有一个什么瓷器砸在了门框上,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里面的淑嫔娘娘再次怒吼道:“滚!” 杜筠婉心头一颤,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那怒吼声和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让她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沉重。 屋外暮色沉沉,天边仅存的那一抹余晖也已经消失,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真是艰难的一天啊! 屋内烛光摇曳,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挣扎着,只听得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口口声声都是对儿子的呼唤,可半天也听不到孩子一点哭闹的声音。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死寂般的沉静,让人心里直发毛。 杜筠婉心头着急,再这样拖下去,若是小皇子真没救了,她的小命估计也保不住了。 于是,艰难地吞咽下自己的慌张,她上前一步,柔声道:“淑嫔娘娘,您可以不信任臣女,但如果您这般自暴自弃,不许任何人查看小皇子的情况,那他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如果您同意让臣女搏一搏,也许小皇子还有一线生机。” “滚!都是一群庸医,快滚!”屋内依旧这般歇斯底里的驱赶。 杜筠婉微微抬头,望了望梢头的一轮明月。那明月如银盘般高悬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哎,再有几日就该中秋了吧! 还能活着看到中秋的满月吗? 屋内的咆哮稍有停歇时,杜筠婉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判断着里面的怒火是不是缓和了些,然后再次敲了敲门道:“淑嫔娘娘,小皇子是您这一生的依仗,臣女虽不能感同身受,但此刻臣女的这条小命也系在小皇子的身上,甚至是整个杜司业府几百条人命……臣女不想死,更会全力以赴救治小皇子,请信任臣女一次!” 良久,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杜筠婉越来越绝望时,房门突然打开了。小宫女走出来便朝她恭敬福身:“娘娘请您进去。” 她的眼眸中居然闪烁着感激,估计里面那位哭闹了那么久,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备受折磨吧! 杜筠婉定了定神,抬脚跨进门槛,后一秒,房门又被紧紧关闭,仿佛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外殿的烛光昏暗,因长期门窗紧闭,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燃烛味道,那烟气缭绕着,熏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内外殿之间,厚厚的帷幔静静地垂落着。 透着缓缓浮动的帷幔缝隙,杜筠婉仅能隐约看到一张绣床,那绣床精致华美,上面的花纹若隐若现。床上裹着厚重的被子,仿佛一座小山丘。一个女子的身影半卧在床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让她进来。”那床上之人停止了抽噎,但声音还在颤抖。 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缓缓打起帷幔的一角,让出一个小缝隙,示意杜筠婉走进来。一进内殿,杜筠婉就似乎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那味道若有若无,难以捉摸,却又真实地存在着,让她的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因为淑嫔刚生产,坐月子期间是不能见风的,所以整个内殿就没开过窗。如此一来,挂在窗外离得八丈远的祈福袋,又怎么能影响到这个屋里的人呢? 杜筠婉的心中暗自思忖着,她环顾四周,看着这封闭的内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的心中已了然,这件事情必定另有蹊跷。 第75章 求见淑嫔 “臣女杜筠婉,是国子监杜司业杜风的二女,受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查看小皇子的情况。还请淑嫔娘娘应允!”杜筠婉恭恭敬敬地行礼,声音清脆而坚定,在这寂静的内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国子监?本宫还以为你是医女,既然不是,你来又有什么用?”淑嫔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满。 “臣女略懂医术,今日前来私下见您,也并非真的靠医术救小皇子。更何况御医都手足无措的毒药,臣女也无能为力。”杜筠婉如实说道,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大胆!你无能为力,来干什么?”淑嫔怒目圆睁,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她觉得自己被人戏弄了。 “臣女可以让解药自己送上门来,但需要淑嫔娘娘配合。”杜筠婉不慌不忙地说道,眼神中透着自信。 “什么?”淑嫔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杜筠婉。 她不太敢相信这一番言论,更不敢相信眼前这女子是真心想帮自己。淑嫔心中暗自揣测,她究竟有何目的,还得再观察观察。 杜筠婉接着道:“臣女听闻小皇子昨夜入睡之前还好好的,可今日一早却昏睡到现在,还未满月的孩子经不住如此长时间消耗。小皇子是娘娘的心头肉,他的安危关乎着您的未来,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危险而无动于衷啊。娘娘,还请您为了他,勇敢一次!” “勇敢?你是何意?”淑嫔满脸疑惑,眉头微微皱起,不明白杜筠婉所说的勇敢究竟指的是什么。 “臣女年幼时随母亲在别院长大,别院的隔壁有一户乡绅,家里养了十几只羊。母羊下崽又产奶,乡绅每日亲自照料,对它们极好。见羊圈旧了破了,就请了人好一阵子折腾,很快羊圈就翻盖一新。那乡绅每日精心喂养,对那些羊关怀备至,仿佛它们是他最珍贵的宝贝……”杜筠婉缓缓道来,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将人带入了那个遥远的画面。 “你这小女子一通乱七八糟说什么呢?”一旁侍立在床前的老宫女,眼看着淑嫔娘娘眉头越拧越紧,急忙出声呵斥杜筠婉。 “娘娘别急,请听臣女说完。”杜筠婉躬身一叩首,接着道,“新年刚过,乡绅给做工的结账,却是用母羊下的小崽来抵债。” 淑嫔抱着昏睡的小皇子,眼睛猛然睁大。 她似乎从这个故事中感受到了什么,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杜筠婉接着道:“第二年、第三年……小崽子们渐渐长大,也被变卖宰杀的所剩无几。母羊也老了,再不能下崽、产奶……” “后来呢……”淑嫔突然有气无力地问,可她的提问更像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般的迷茫无措,又无能为力。 杜筠婉双腿跪得酸疼,可依旧坚韧地抬头接着道,“后来,乡绅花了重金捐了个小官儿做,举家搬迁时大宴乡里,席上最好的一道菜便是,炖羊汤。” 淑嫔的身形突然摇晃一下,险些将小皇子滑落,那老宫女赶紧去扶,也是一脸凝重的模样。 良久,淑嫔沉默不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随后,她轻轻挥了挥手,让老宫女将杜筠婉扶起来,并赐了座。淑嫔精疲力尽地望向杜筠婉一身的伤,那额头缠着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浸透,触目惊心。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探究,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杜筠婉缓缓起身后,却并不敢真的落座,恭恭敬敬地立在床前:“臣女不敢隐瞒!娘娘,今日臣女和众官家小姐进宫参加绢花榜,原本满心欢喜,期待能在这场盛会中展现自己的才艺。却未曾想被带到了这里。听闻是祈福袋内被人下了毒,目前,外殿还跪着十几个女子。她们皆是无辜之人,却因这场变故陷入了困境。” 杜筠婉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淑嫔点了点头,幽幽道:“你是想说,那些女子的家室都足以争一争太子妃之位吧?” 淑嫔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敏锐。 “娘娘明鉴!”杜筠婉心头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与聪明人说话,真是不必太费口舌,杜筠婉心中暗自庆幸。 突然,淑嫔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定定地凝视着杜筠婉的眉眼,那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杜筠婉看穿。 她厉声道:“抬起头来!” 杜筠婉心中一惊,没想到淑嫔会如此。可杜筠婉还是乖乖抬起了头,眼睛直视前方。 淑嫔望着杜筠婉的脸庞,左右细细地看。那老宫女不明所以地也跟着主子一起观察起来,方才没注意到,这一看可发现了不得了的,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丫头居然和王贵妃的眉眼,那般相似! 那弯弯的眉毛,如秋水般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甚至连嘴唇的形状都有几分相似,可她们的气质又那么不同。 王贵妃妩媚动人,高贵冷艳,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而杜筠婉则清新脱俗,温婉可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与聪慧。 淑嫔挑起唇角,似哭似笑:“呵!还以为王贵妃多受宠,原来,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与悲哀。 顿了顿,淑嫔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又道:“你是杜司业的女儿?你母亲,可是靖州前任苇平府尹的女儿沈氏?” 杜筠婉心头一惊,她没想到淑嫔会突然提及自己的母亲,但还是恭敬道:“是。” “那你可知,当今的皇后娘娘正是你母亲的亲姐姐?若论起来,你可是皇亲国戚,是要唤皇后一声姨母的……”淑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感慨,又有一丝探究。 “臣女没见过皇后娘娘。”杜筠婉面不改色,语气平静。 是姨母又怎么样? 这么多年,母亲住在别院孤独寂寞,生老病死,也没见这个姨母给过半分的慰问,受过她半分的怜悯。 在杜筠婉的心中,这个所谓的姨母不过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与她的生活毫无关系。 第76章 小皇子醒了! 淑嫔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杜筠婉。她的眼神复杂而深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心里不知都想了些什么,或许是在权衡利弊,或许是在思考着杜筠婉的话是否可信。 良久,淑嫔才缓缓开口道:“你能救本宫的孩子?”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盼,一丝急切。 杜筠婉躬身一拜:“臣女不能,但贵妃娘娘能!可若是淑嫔娘娘不能勇敢地去面对、去争取,小皇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大胆!你这丫头……”那老宫女对杜筠婉这种大逆不道的说话方式实在生气,她怒目圆睁,满脸怒容,仿佛要将杜筠婉生吞活剥了一般。 淑嫔扬手一挥,制止了老宫女的斥责,接着问:“本宫该怎么做?” “贵妃娘娘一直关注着绢花榜,此时若是小皇子夭折,她能借此除掉一大半的太子妃竞争对手。对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可是于您而言,这个结果您如何接受?” 杜筠婉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直刺淑嫔的内心。 顿了顿,杜筠婉接着说道:“当前的情况是,不管小皇子是生是死,贵妃娘娘都不会受到影响。那么,淑嫔娘娘若想救小皇子,就得让她明白,小皇子活着,她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淑嫔点点头,似乎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再次审视着杜筠婉的面容,目光如炬,好似已经看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极可能会让整个皇宫天翻地覆! “你走吧。此事,我不会将你牵涉进来!日后有缘,我们还会再合作的。”淑嫔缓缓说道,声音虽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话语中似有弦外之音,让人捉摸不透。 合作? 杜筠婉心头一沉,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可别!千万别! 她才不想掺和宫斗!待完成了母亲的心愿,这辈子她要远离喧嚣、游山玩水去! 她不想被束缚在这充满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不想成为权力斗争的棋子。 回到外殿时,杜筠婉的身影甫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瞬间聚焦在她那轻盈的莲步之上。仿佛她的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弦上,引起一阵无声的波动。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太子殿下。”杜筠婉恭敬地行礼,身姿优雅,声音清脆而沉稳。 “那边如何……”萧祁昭正要询问。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殿外一个小宫女便慌慌张张地跑进殿来。那小宫女满脸焦急,脚步匆忙,正是淑嫔殿里的。 “启禀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小皇子醒了!”小宫女的声音颤抖着,似紧张、又似跑得太急。 “什么!怎么可能?”王贵妃猛然从椅子上窜起来,一脸惊恐的不可置信。 “是,娘娘!”小宫女赶忙叩首,额头触地,发出轻轻的声响,“淑嫔娘娘喜极,可月子里实在不便请太子殿下进入,让奴婢先请贵妃娘娘过去。” 王贵妃与嬷嬷面面相觑,二人皆慌得浑身发抖。 这一幕恰落在萧祁昭的眼睛里,他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凝重。再睨一眼下面皆震惊的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与疑惑。而除了杜筠婉异常沉静,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萧祁昭看着杜筠婉,似乎明白了什么。 萧祁昭温声道:“儿臣确有不便,娘娘先去查看一下吧!” 嬷嬷搀扶着王贵妃往内殿而去,二人的脚步皆有些虚浮,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下面跪着的众女子终于喘了一口气,纷纷跌坐在地上。那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放松,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小皇子醒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无碍了?”一个女子抽泣着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是经历了极度恐惧后的余悸。 “是啊是啊!我们没下毒,我们都是清白的……”其他女子纷纷附和着,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们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如今小皇子醒来,仿佛一道曙光,照亮了她们心中的希望。 杜筠婉跪在那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微微闭了闭眼,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轻松。 萧祁昭的眼睛一直望着她,她额头上的血已经浸透了纱布,小小的身板承受了那么多,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她的眼神又是那么闪亮,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儿。 萧祁昭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这个女子,看似柔弱,却有着无比坚韧的内心。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随即,他微微侧头,对身侧的长空道:“让人传晚膳来吧!带众小姐下去用膳。” “是。” 长空领命出去,脚步匆匆。 不一会儿,外殿的两侧耳房里,摆放了两张八仙桌,宫女们鱼贯而入,动作轻盈而熟练,很快将桌子布置整齐。精致的餐具,美味的菜肴,让人看了不禁食欲大增。 饿了大半天,又惊吓过度的小姐们早已饥肠辘辘。她们感激太子殿下的怜香惜玉,纷纷谢过后起身去桌前抢座位。这时候也顾不上大家闺秀的淑女形象,一个个狼吞虎咽。 杜筠婉本来也是要跟着一起去吃饭的,刚起身就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制止:“杜二小姐,你跟本宫过来。” 说着,萧祁昭起身大步走出殿门,那身影挺拔而威严,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长空走到愣神的杜筠婉身边,道:“请吧。” 哎……这一天天的呦! 杜筠婉无奈地叹息着,只觉得这一天过得实在是惊心动魄,疲惫不堪。 她缓缓抬脚跟上萧祁昭,是小跑着跟上的。 一边跑着,一边在心中咒骂道:这一个两个皇子皇孙的,腿怎么都那么长? 她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心中满是委屈。 三人出了承清宫,宫道上又走了许久,那宫道漫长而寂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转了几个弯后,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那殿宇高大雄伟,庄严肃穆,散发着一种威严的气息。 四周的灯火比承清宫更多更亮,门头上那赫然的三个大金字,又让杜筠婉感觉心都要凉透了。 “毓庆宫”,这不正是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的居所?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恐惧和不安。 这深更半夜地……带她来太子宫? 第77章 共进晚膳 这要是让那一百多位太子妃竞争者们知道了,她都不用各位主子们亲自动手,估计碎得渣渣都不剩! 杜筠婉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女子们嫉妒和愤怒的眼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她们围攻的惨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中满是绝望。 “太子殿下,这……”杜筠婉刚想要说什么。 萧祁昭一脚踏进门槛:“进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根本不给杜筠婉拒绝的机会。长空在她身后挡住了去路,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杜筠婉无奈,只得默默跟着走。 三人正直进了主殿室,杜筠婉还以为这是要针对今天发生的事“审问”她,于是很懂事地准备跪下。她的身体微微弯曲,膝盖正要触地。 然而,萧祁昭却眼神一凛,抬手一指旁边的耳房道:“进去吧!” 啊?杜筠婉望了望那个垂着帷幔的耳房,心头不禁浮想联翩。 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她想象着自己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房间,里面弥漫着水汽,一个巨大的木桶中装满了热水,旁边还摆放着各种香料和花瓣... ... 或者是,拷问的刑具?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各种可怕的刑具,如烙铁、鞭子、夹棍等,心中充满了恐惧。 越想心越慌,杜筠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连连磕头,额头不断撞击着地面,发出 “咚咚” 的声音:“太子殿下,臣女只是想保住这条小命,求您饶了臣女吧!臣女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皇子,也是为了自保。臣女没有任何恶意,求太子殿下明察。求您饶了……” “聒噪!”萧祁昭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长空立即动身,打算将杜筠婉带下去,却见主子先他一步走上前。萧祁昭的动作迅速而果断,他伸手拎起杜筠婉,那模样跟抓小鸡子似的,一路揪着甩进了帷幔后面。 萧祁昭回身拍拍手,神色恢复了平静:“长空,备晚膳。”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长空领命而去,心中却对主子的行为颇为疑惑。 杜筠婉大气都不敢喘,身体紧绷着。她眼睛也不敢睁,心中充满了恐惧,然而却听见身旁一个女声恭敬道:“奴婢给您换药吧!” “换药?” 杜筠婉睁眼,满脸的惊愕。 却看见眼前四个小婢女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她们身姿挺拔,面容清秀,眼神中恭敬且谨慎。 其中一个女子将她轻轻拉到一旁的矮几上坐下,动作轻柔。另一个人手脚麻利地为她摘下额头上的纱布,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疼痛。很快,新的纱布就被敷在了她的额头上,那温暖的触感让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外头的萧祁昭又说话了:“之前有箭伤在心口位置,给她重新上药。” “是。”四名女子盈盈一拜,齐声应口。 杜筠婉的脸迅速红到耳根。 于是,她又在扭扭捏捏的情况下,被伺候着将衣服扒下,将浑身上下的伤口全部擦洗一遍,重新上药包好。 结束后,婢女们撩起帷幔挂好,待杜筠婉出来时,一股扑鼻的饭菜香直冲过来,那浓郁的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嗅觉。搅得杜筠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过来坐下。”萧祁昭就坐在饭桌前面,折腾一天了,他也很饿。可他并没有动筷子,依旧默默地等杜筠婉出来。 杜筠婉走上前,福身一拜,然后坐下。 满满一桌子饭菜,杜筠婉馋得直吞口水,太子没动,她可不敢动。低着头,等萧祁昭发话。 “傻愣着作甚?没有你爱吃的吗?”萧祁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不不不……”杜筠婉连连摆手,忙顾着吞咽口水,很是狼狈。 饿极的时候,那是连干巴巴的饼子都能嚼得很香的,更何况这满大桌子饭菜。 “吃吧。” 萧祁昭说着,声音平淡而温和。 他拿起身前的筷子,动作优雅而从容。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筷子,瞧着真是赏心悦目! 杜筠婉很饿,也顾不上那么多。听到太子殿下的允许,她如同得到了特赦令一般,跟着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吃饭。 房间里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餐具碰撞的声音,气氛安静而和谐。窗花上印着两人的身影,那模糊的轮廓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馨。暖暖的烛光摇曳,如同一颗颗跳动的心脏,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在这夜深人静时,颇有几分农家夫妻的感觉。 汤足饭饱,杜筠婉忍不住打了个嗝。那声音清脆而响亮,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慌忙捂住嘴巴,试图捂住自己的狼狈。 “臣女失礼了,殿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愧和不安。 望着桌子上杯盘狼藉,萧祁昭甚为满意地点点头,也惊叹于这小小的身板、小小的肚子如何能装下这么多食物。 他抬头问道:“可吃饱了?” “饱……嗝……了!”杜筠婉脸一红,憨笑着,灿烂而纯粹。 萧祁昭挥手让婢女把碗碟收拾下去,待众人走后,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静静地望着杜筠婉,眼神逐渐深邃:“今日的一切,你早就计划好的?” “嗯?” 杜筠婉一愣,满脸的惊愕与茫然。 这是什么话! 她又不是王贵妃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提前计划这一切呢? “臣女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杜筠婉接着道,眼神中满是不安,“只是,我们现在还要回去吗?” 她可不想再返回承清宫,那个鬼地方,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去了! “回去作甚?难不成你还没看够热闹?” 萧祁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 “不不不,臣女不想去!”杜筠婉很坚决地摇头,那模样仿佛在拒绝一个可怕的噩梦。 第78章 怎么什么都怀疑她! “剩下的事情,王贵妃自会处理好的。”萧祁昭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突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问:“那么你说说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着杜筠婉能给出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殿下太抬举臣女了,臣女怎会知晓。”杜筠婉连忙摇头,眼神中满是惶恐和拒绝。 她可不想因为说错话而给自己找麻烦! “长空,送她回承清宫。”萧祁昭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等等等等……殿下别急嘛,让臣女想一下。”杜筠婉急忙摆手,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不是?这皇家的子孙是不是都一个德行! 杜筠婉在心中暗自嘀咕着,一群高高在上的,随意拿捏别人的命运。 “咳咳,”杜筠婉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道,“小皇子醒了,众官家小姐们虽不能完全洗清祈福袋下毒的嫌疑,可索幸没造成大祸,应该能从轻发落了。毕竟,那些官家小姐们一个个花容月貌、出身名门,背后都有着强大的家族势力支撑。若真的严惩不贷,必会引起诸多麻烦。至于下毒的真凶,还有熏笼花粉之事,只要王贵妃费点心思,待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后宫中,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发生,人们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新的事件所吸引。待此事慢慢淡化,最终便会被人们遗忘了。” 萧祁昭默默点头,的确,目前王贵妃的实力还不容小觑,想通过扩大这件事来扳倒她,又谈何容易!所以这场闹剧最终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小皇子真醒了?” 萧祁昭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 “那是自然!”杜筠婉眼神有些躲闪。 “长空,送她回承清宫。”萧祁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漠。 “等等等等……”杜筠婉仿佛一只被揪住了尾巴的猫,无奈又卑微道,“淑嫔娘娘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她若想救下小皇子,唯有谎称小皇子醒了,让贵妃娘娘骑虎难下。她若不采取行动,小皇子必将性命不保。而谎称小皇子醒了,虽然冒险,但却能让贵妃娘娘陷入两难的境地。” 萧祁昭再次点了点头,而后斜睨着杜筠婉道:“你出的主意?” “真不是我!”杜筠婉连连摆手,那模样极为真诚。 这后宫里,哪个女人简单? 淑嫔娘娘能在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必然有着过人之处。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下来,并且生下小皇子,还攀上如今的位置,又岂是等闲之辈? 萧祁昭想了想,也对,淑嫔能踩着那么多女子攀上如今的位置,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沉思,开始重新审视这后宫之中的局势。片刻之后,莞尔一笑,他又问:“熏笼上的花粉是你做的?” “这个也不是……”杜筠婉有些无奈地摇头。 心道,怎么什么都怀疑她! 她不过是一个无辜被卷入其中的人,却无端遭受着各种怀疑。 见萧祁昭半天不吭声,她只好解释道:“臣女是提前准备了蜂蜜,也做了一份含有蜂蜜的熏香,可随后臣女就放弃了。不信的话,您可以命人去那个偏房找,蜂蜜都还在那呢。” “小聪明!你怎么就能判断王贵妃一定会在熏笼上做手脚?”萧祁昭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他想知道这个女人的心思究竟有多缜密。 “是她启的局,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入局,如果不继续下去就会功亏一篑,甚至会反噬自己。那么,若是太子殿下的话,您怎么选?”杜筠婉垂眸道,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计谋安排,只是曾经的自己走过的路罢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沧桑。 “你这就是在赌!若她偏没有在熏笼上放花粉,你就准备坐以待毙?”萧祁昭问,其实他感觉,这女人不会这么武断地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想要更深入地看透这个女人的内心。 “那自然不能!”杜筠婉转个眼神,自袖笼中掏出一块黏腻的绢帕,被裹了好几层。上面还有黄黄的粘稠之物,看起来就是蜂蜜无疑了。 “如果她真沉得住气,没动手脚的话,那臣女就自己去吸引蜜蜂……”杜筠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她从不会轻易放弃。 “哼!” 萧祁昭冷哼一声,俊朗的面庞上满是怒意,“然后到处跑,将这块绢帕上的蜂蜜抹在所有人身上?”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接下她的话头。而后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撇撇嘴:“怪不得,就你身边的蜜蜂赶都赶不尽……” 可真是能折腾,这个女人的手段简直让人又气又无奈。 萧祁昭暗暗咂舌,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又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那好奇如同春日里悄然萌发的种子,在他的心底不断生长。 他审视着杜筠婉,那眉眼总是那般熟悉,仿佛在记忆的深处曾无数次见过。 她不太像皇后,虽然她是皇后的亲侄女。 他母后的眉眼太过硬朗,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霸气,让人望而生畏。而她更显温婉,那弯弯的眉毛如同新月,眼眸中仿佛藏着一湾清澈的湖水,波光潋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她又有些像王贵妃,当初,父皇在选秀中第一眼瞧上王贵妃,正是因为她神似那个逝去的沈氏,他当然知道。 王贵妃的美丽带着一种妩媚与娇艳,如同盛开的牡丹,华丽而耀眼。而眼前这个女子,虽有几分相似之处,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清澈干净,没有丝毫的杂质,仿佛是世间最纯净的灵石。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与聪慧,又与所有人皆不同。她有她的小智慧,有时候可气可恨,有时候又有些可爱。 她不似后宫中的女子为了争宠而不择手段,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自然和随性,让人难以忘怀。 第79章 太子妃之位,他绝不会给这样的女人! 杜筠婉被萧祁昭那如鹰隼般锐利的凝望,盯得浑身发毛。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外面那沉闷的敲更声便由远及近,“咚!”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接着又是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杜筠婉的心上,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什么?都已经过了子时! 子时已过,宫门必定早已落锁,她该如何是好? “宫门早就落锁了,你也别指望能回去。”萧祁昭微微眯起双眸,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一般,幽幽开口道,“本宫的话还没有问完,你也走不出去!” 本来好好的一句话,他非得用这样冰冷且强硬的方式结束。那话语中的霸道与专横,让杜筠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她咬了咬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可又能如何呢? 杜筠婉咂咂嘴,眼珠微微一转,脸上随即堆起灿烂的笑容。她连忙伸出手,很殷勤地提起小茶壶,小心翼翼地为萧祁昭添置一杯水。 接着,她挺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说道:“那是自然!太子殿下抬爱,救臣女于水火,臣女感激不尽!以茶代酒,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她的眼神中满是真诚与感激,然而,萧祁昭却只是皱了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巧舌如簧!” 他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显然有些看不上这丫头的嘴脸。 在他看来,这女子实在是太过圆滑世故,让人难以捉摸。方才在承清宫的大殿之上,她还一副针尖对麦芒的倔强模样,毫不畏惧地与众人对峙。可如今来到这里,她又变得毕恭毕敬、唯唯诺诺,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稍微给她点儿颜色,她就能随时抓住机会,殷勤地攀附而上。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举动。 这女人,真是毫无底线! 杜筠婉只觉得自己此刻上下眼皮直打架,她真的是很困很困。午觉没睡也就罢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简直让她心力交瘁,真是太难了! 夜深了,周围一片寂静。杜筠婉却被萧祁昭强行留下,既不让她走,也不让她去睡觉,还被迫陪他 “聊天”。这所谓的聊天,对杜筠婉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时不时地,她哪句话说得让萧祁昭不高兴了,又一记白眼就会毫不留情地丢过来。 杜筠婉满心无奈,却又不敢违抗。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脑袋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困意就如潮水般袭来,她开始梦周公了。 萧祁昭则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茶碗。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及笄礼上,为何……” 他还未说完,可一转眼,却发现这女子竟然睡着了。 萧祁昭微微一愣,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明知道这女人进宫还能有什么目的。至于及笄礼上,她为何要姐妹阋墙,这还用问吗?!! 无非是权力、地位或着荣华富贵。 只是,太子妃之位,他绝不会给这样的女人! 夜深人静,如水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仿佛给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银纱。四周一片祥和,没有一丝喧嚣,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杜筠婉感觉自己飞上了云端,那轻盈的荡漾让她仿佛置身仙境,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疲惫。一股龙涎香悠悠传来,独特的芬芳萦绕在她的鼻间,令她觉得安心又沉静。周身很温暖,仿佛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拥着。 随即,她又轻轻地落地,轻轻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这份难得的宁静让她不愿睁开双眼,就这么平躺着,真好! 杜筠婉悠悠转醒,只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她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之处是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一时间,她的思绪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躺在了耳房的软榻上。 这可是毓庆宫的耳房啊!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心中暗自思忖着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她的身上,不知何时还搭着一块狐皮毛毯。那毛毯洁白如雪,柔软顺滑,似有淡淡的阳刚之气。 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几个小宫女正在外殿认真地做着扫洒。她们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杜筠婉起身,将毛毯折叠好放在一边,整理了衣衫正要走出去问问情况。就见外殿的一个小宫女颇有眼色地端着洗漱水走过来:“小姐醒了?请先洗漱吧!这里是一套干净衣服,您可以先换上。” “走?我能走了?”杜筠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是,殿下上朝之前来过,看您还在睡,就吩咐奴婢待您醒后,伺候您用过早膳就能离开了。”小宫女微微低头,恭敬地回答道。 杜筠婉闻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突然觉得,这太子之所以能够成为太子,这人品确实足以胜任!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之中,他能保持这样的品质,实属难得。 若是五儿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跟在他手底下做事,一定大有作为! 用罢早饭,杜筠婉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慢悠悠地朝着司衣殿走去。一路上,她的心情还算轻松愉悦,毕竟能够活着离开承清宫,那个让她倍感压抑的地方,能够四肢健全地回到熟悉的司衣殿,也算是命不该绝! 当她刚走近司衣殿时,还能听到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个时辰应该是大家伙刚吃完饭休息的时间,往常这个时候,司衣殿也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各位小姐们或是闲聊,或是做着一些轻松的活计。 然而,当杜筠婉一跨进门槛,原本热闹的场景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那些三两成群说话的女子们都纷纷避开,仿佛她是一个可怕的瘟神。有些人甚至还甩了一记白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厌恶和嫌弃。杜筠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满是疑惑。 第80章 修罗场 “怎么了这是?” 杜筠婉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声音中带着满满的茫然与困惑。她环顾四周,发现无论她走到哪里,大家都避如蛇蝎,搞得她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粟米一直坐在廊檐下,满心焦急地等待着杜筠婉。当她终于看到杜筠婉的身影时,那一瞬间,高兴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慌里慌张地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一把紧紧拉住杜筠婉的手。 她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颤抖着说道:“婉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吓死我了…… 这怎么刚进宫就能发生那么多事啊…… 咱不待这里了,好不好?咱离开皇宫吧……” “让你担心了,别哭了,要不,我还是给你送出去吧!”杜筠婉看着粟米那副模样,心中也觉得挺抱歉的,也许这一次真不该带粟米进来。 粟米一听这话,气得直跺脚:“想什么呢!我是在担心你,你在哪我就在哪!” 粟米的话语掷地有声,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她都不会离开杜筠婉。 二人相互扶持着回到西厢十五间,林悦瑶正坐在床前,神情忧伤,偷偷地抹着眼泪。自昨晚大家都回来后,唯独不见杜筠婉的身影,这让她心急如焚。 一见杜筠婉回来了,林悦瑶赶忙起身,急切地上前比着手势询问:“你没事吧?大家昨晚就都回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听说你受伤了?” 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那焦急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不已。突然就看见她额头上纱布还渗着血,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赶紧招呼小婢女去拿工具,然后拉着杜筠婉到床前坐下。 “没事没事,虚惊一场。”杜筠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缓解大家的紧张情绪。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次的经历有多么惊心动魄。她不能多解释,毕竟人多嘴杂,在这皇宫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还是少说少错吧。 林悦瑶不能言语,只是细心又安静地给杜筠婉换药,再用新的纱布重新包好。 粟米轻轻地递过来一杯热茶,热气袅袅升起,给这略显紧张的氛围增添了一丝温暖:“婉姐儿,刚等你的时候,那些小姐们说,你被太子殿下带走了?” 林悦瑶还在细心地检查她别的伤口,而后一脸忧心地用手比划:“是啊!昨夜很晚的时候,那些小姐们才陆陆续续回来。可我们等了那么久都不见你,后来你去哪了?” “呃……” 杜筠婉有些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的心中暗自思量着,这要是说了她去了毓庆宫,不得引起误会啊? 想了想,杜筠婉还是决定笼统地应付道:“那个,我被带去审问了。” 她的语气尽量显得平淡,试图掩盖太过复杂的事情经过。 林悦瑶又是一脸担忧,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不安,手势也越发急促:“审问?可有用刑?听闻昨夜,承清宫发生了不少事情,太子殿下没有为难你吧?” “嗯,我一切都好!”杜筠婉勉强地笑了笑。 说实话,她的头还有些晕。昨日撞的时候,虽控制了力度,但角度着实不好把握。至于额前的那一块会不会留疤痕,那就听天由命喽! 反正又不靠脸吃饭。 林悦瑶还想问什么,但见杜筠婉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于是默默地帮她铺开了床铺,用手比划道:“早上,典衣大人来传话,昨日小姐们都受惊了。今日也没有别的安排,索性让大家都休息一日,待明天一起熟悉一下比赛的相关事宜。” 杜筠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心中一阵欢喜。她乐得赶紧脱鞋子,迫不及待地爬上床铺,嘴里嘟囔着:“那可太好了!真的,我的头到现在还有些晕,我想再睡会儿!” 她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睡吧!晌午用膳的时候,奴婢再来叫你!”粟米又担忧又心疼道。 于是,杜筠婉这才又舒舒服服躺了下来。柔软的床铺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她闭上眼睛,放松身心。此刻的她,终于可以暂时摆脱那些纷扰和压力,好好地休息一下。 也正因如此,她避免了朋友们好奇心爆棚的追问,而她自己也确实没什么敢说的了。在这皇宫之中,言行稍有不慎,便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她深知这一点,所以她选择了沉默,用睡觉来逃避那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临近中秋,皇宫内开始重新布置,各宫的宫人们穿梭忙碌,井然有序地执行着各项工作。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红色的宫墙庄重而典雅,此刻也被精心装点,挂上了一条条寓意团圆美满的丝绸画卷。 宫门处,高大的立柱被缠上了彩色的丝带,随风飘动,如同灵动的音符。御花园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宫人们摆放着造型各异的盆景,为花园增添了更多的生机与雅致。 晌午时,杜筠婉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却被窗外一阵 “叮叮咣咣” 的声音吵醒。那声音清脆而杂乱,仿佛是无数的小精灵在欢快地跳跃。她微微皱起眉头,缓缓起身,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惺忪的睡意。她起身抬头四望,窗外宫人们正在忙碌,到处张灯结彩。 不由得惊叹,皇宫的中秋真是隆重啊! 与此同时,前朝那边也刚刚散朝。阳光洒落在宏伟的宫殿之上,却无法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闷气息。皇上的身子依旧不爽利,自打那日苦楝树之事后,他整日郁郁寡欢。再加上朝堂内忧外患,桩桩件件都是烦心事。 萧祁昭作为太子,除了主理绢花榜比赛,现在更重要的还要帮皇上分忧,处理国家大事。与此同时,那些年龄稍长的皇子们也开始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被派往各个州县负责管理地方事务。 唯有大皇子萧祁云,因自幼身体多疾,十六岁开府之后便搬出皇宫休养。虽然他是皇帝最年长的儿子,但由于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佳,他也并没有参与太多的国家事务。除了必要的礼仪场合外,他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于是,留在皇城内的皇子,仅剩下他和太子萧祁昭。 尽管大皇子对国家事务没什么建树,可他仍然备受人们的关注。毕竟,作为皇室成员,他的母族依旧是朝堂中的中流砥柱,拥有着强大的势力和影响力,他的地位依然无可撼动。 第81章 病中惊坐起 宸乾殿内,气氛凝重而压抑。 皇上靠在龙椅之上,一声接一声地剧烈咳嗽着,那咳嗽声仿佛要将他的心肺都震碎一般。入了秋,天气渐渐转凉,丝丝凉意透过宫殿的门窗缝隙悄然潜入。但对于皇上来说,这个季节却带来了更多的不适和困扰。每一阵秋风仿佛都在无情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让他原本就虚弱的身躯更加不堪重负。 今日,萧祁云和萧祁昭都在。他们二人恭敬地站在殿中,神色忧虑地看着皇上。 萧祁昭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他深知父皇的病情日益严重,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轻易表露。 此时,皇上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虚弱地抬起手,福喜公公立马会意,招呼小公公们搬来椅子,凑近一些。 “你们俩……过来坐下。”皇上缓缓道,声音细若蚊蝇。 萧祁云和萧祁昭连忙上前,二人并排而坐。 皇上沙哑的声音又咳了两下,缓缓道:“朕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江山社稷,未来就托付给你们了。” 萧祁云和萧祁昭闻言,心中一震,赶忙起身跪拜。 “父皇,您只是近来担忧过多,才致使身体有所不适。待儿臣们为您解决了边境纷扰,稳定难民署,让天下重归安宁祥和,您定能安心调养身体,早日恢复往日的龙威。”萧祁昭沉声道。 皇上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萧祁云沉声片刻,似下定了决心般,一脸凝重道:“父皇,儿臣愿领一军奔赴边境,以铁血之姿荡平来犯之敌,定不辱使命,护我山河无恙。” 他的眼神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仿佛已经看到了战场上的硝烟与胜利的曙光。那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棵苍劲的青松,散发着无畏的气息。 但周身隐隐而来的草药味,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人,这位是个久病之人,又如何真的上得了战场呢? 皇上微微一愣,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思索。但随即,又恢复了一脸欣慰的神情,微微颔首道:“吾儿有此壮志,朕心甚慰。但边境之敌凶悍,且洞知朕病情恶化,他们定不会放过如此机会... ...” 皇上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眉头紧锁:“朕身体抱恙,外敌虎视眈眈、趁机发难。这一仗不好打啊... ...一旦战火燃起,恐将民不聊生,百姓们又将陷入无尽的灾难之中,更会让无家可归的难民大增。如此,难民署将会雪上加霜。且想想别的办法,若能以小博大,将百姓的损失降到最小才是上策啊!” 皇上的声音略显疲惫,却又带着深深的担忧。作为一国之君,他必须为百姓的福祉着想,寻找一个更加稳妥的解决办法,而非破釜沉舟、以硬碰硬。 随即,他又望向萧祁昭,一脸认真道:“难民署内诸事繁杂,难保会有外敌的细作蒙混其中,城门是我们最后的一道防线,昭儿切不可掉以轻心。” 皇上的目光忧心忡忡,可他病体缠身,又实在无暇顾及。 萧祁昭恭敬地低下头,回应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全力以赴,严查难民署内的每一个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在说到“可疑之人”时,他的眸光斜睨了一眼身侧。那一眼,看似不经心,却饱含深意。 这些年的调查,他的这位好大哥可并不像人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清正高洁。 萧祁云在众人眼中久病成疾,为人谦和恭亲,不争不抢,总之,就是个谦谦君子,是个忠诚正直的皇子。 但从他所接手的几个大案子来看,事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在深入调查的过程中,一些蛛丝马迹逐渐浮出水面,让他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端倪。那些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他抽丝剥茧般的分析下,竟隐隐指向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方向。 萧祁昭怀疑,萧祁云与某些朝堂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丝线,若有若无,却又真实存在。每一个可疑的迹象都让他的心中更加警惕,也让他对萧祁云的真实面目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虽然没有揪住他的任何把柄,可萧祁昭认定的事,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然而,父皇病重,现在并不是揭露真相的时候。 朝堂正事说完了,皇上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望向萧祁昭道:“今儿一早,承清宫来报说……征儿醒了?朕命你去处理祈福袋下毒之事,具体情况如何,详细报来。” 皇上的声音虽有些虚弱,但其中的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 “是。”萧祁昭恭敬地应道,他微微低头,神色肃穆,“儿臣昨日去承清宫时,贵妃娘娘已经先一步将司衣殿内涉及祈福袋的女子皆带了过去,总计一百多人。通过盘查,贵妃娘娘将范围缩小到十几名女子。可儿臣赶到的时候,正巧碰见有一名女子自称冤枉,并撞柱以死明志。” “什么?”皇上闻言,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双眉紧蹙道,“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参赛的女子皆是股肱之臣的家眷,怎能如此怠慢?朕一直强调要以礼相待,不可有丝毫差错。如今竟出了这等事... ...咳咳咳... ...” 皇上越说越气,情绪激动之下,又不住地咳嗽起来。 福喜公公满脸担忧,急忙上前轻抚皇上后背,劝慰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萧祁昭接着道:“儿臣请了医女,那位女子的伤情并无大碍。” “是谁家的女儿?”皇上很是内疚,不住地咳嗽着。 思索着必须得给这女子的家中一个交代啊,不能让忠臣寒了心! “是国子监杜司业府上的二小姐。”萧祁昭如实回答,面上没有任何波澜,语气平静如水。 可这一颗小石子,却激起了两波巨浪。 “什么?”皇上和萧祁云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话音刚落,三个人皆愣住了。 第82章 暗流涌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皇上望着萧祁云的惊讶之色,很是疑惑:“怎么了?云儿也认识这位杜二小姐?” 萧祁云回过神来,神色微微有些慌乱:“呃……是,儿臣在宫外与这位杜二小姐……相识……” 萧祁昭眉心一跳,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大哥的反应,那激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仅仅是 “相识” 那么简单…… 那夜,他可是寻着大哥的暗卫而去。本是为了追寻线索,却无意间救下了受伤的杜筠婉。如此说来,那女子和大哥之间必定有着什么联系。否则,怎会如此巧合? 哦!对了,还有杜筠婉手腕上的那只鎏金镯子,难不成也是大哥所赠? 皇上望着两个儿子,一个原本坦然自若,却在听到杜二小姐的以死明志时紧张莫名;另一个头脑清晰,却也在看到大哥的反应后,变得古里古怪。 皇上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探究,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心下有了几分思量。 这两个孩子都是他最得意的子嗣,一个温文尔雅,虽体弱多病,可胜在亲和温润;另一个沉着冷静,虽有些不近女色,可应该也不是个不解风情之人。 那个女娃不管最终会嫁与谁,他都高兴! 皇上的思绪已经飞了老远,似乎都能看到孩子们成亲的那日,新娘子缓步而来,可新郎官的脸一会儿变成萧祁云,一会儿又变成萧祁昭。 想着想着,皇上竟“噗嗤”笑了出来。惹得在场的两个儿子,还有福喜公公莫名其妙。 缓了缓,他却又不动声色地接着问道:“昭儿接着说,后来如何?” 萧祁昭正正身形,接着说道:“那杜二小姐自荐说能查出凶手,她说自己师承民间一神医,想来御医查探那么久都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不如便让她一试。” 说着,萧祁昭的眼神微微闪烁。那个“赤脚大夫”都能被他润色成“民间神医”,他这是在替她圆什么呢? 可别是真被猪油蒙了心! 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简直莫名其妙。 “那后来呢?”皇上听得津津有味,连嘴角都不知何时挂上了笑意。 似乎这个叫杜筠婉的女子,总能被父皇另眼相待。萧祁昭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眉心又不由得一跳。 父皇的态度,前后反差未免太大! 从最初讨厌母后干涉朝堂,也连带着拒绝母后所选的杜氏联姻,到后来听说杜家二小姐的存在,居然让他亲自带贺礼去观瞻她的及笄!如今,一听闻杜筠婉出事,都能病中惊坐起。 她是沈氏之女,是母后的亲侄女。 父皇对她过分的关注,难道说,当年的传闻……都是真的? “后来呢……发生了何事?”皇上见萧祁昭欲言又止,半天没吭声,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萧祁昭回神,撇着嘴喃喃道:“那杜二小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好似非要贬低一番,他心头的那口气儿才能顺出去。顿了顿,接着说道:“她用蜜蜂寻味之法找真凶,结果闹得整个院子的人皆被蜜蜂追着跑。好在最后,皇弟醒了过来。今儿一早,承清宫那边回报说,御医核查后确认是误诊。而那些小姐们无故含冤,儿臣也自会还她们清白,给予相应的补偿。至于祈福袋下毒一事是诬陷,还是凶手另有目的,贵妃娘娘已经着令内庭狱严查。” 至于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那就看贵妃娘娘准备如何了结此事了。 皇上也并不关心这里面的各种曲折,小皇子平安无恙,绢花榜的女眷们也虚惊一场,他这病体之身便也懒得多追究,剩下的事后宫自行解决吧! 可当下,他更想知道杜家那个二丫头究竟如何了,于是,连忙追问道:“那个杜家的孩子呢?蜜蜂……她可有受伤?” 这也太过明显的“偏心”吧? 萧祁昭心头又是一颤,父皇这是要内定太子妃人选? 萧祁云的心头也不由得一紧。从方才父皇的态度,他便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杜筠婉的母亲,在父皇的心里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这是个好事!至少,好好利用这一点,可以让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皇后得到她应有的报应。 可这事又很棘手!杜氏那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快就进入了父皇和太子的视野,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恐怕到嘴的肉就要飞了。 哼!杜筠婉,他势在必得! 两个皇子皆是呆呆愣愣的状态,急得皇上一拍桌子,“啪”得一声,吓得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问你话呢?昭儿,她到底如何了?” “回父皇,那杜二小姐无碍,今早……”萧祁昭第一次见父皇这般对自己生气,当下有些慌。 今儿一早,上朝之前还见那没心没肺的女子睡在耳房,那四仰八叉的模样儿毫无闺秀可言!这话,他差点儿脱口而出。 “今早,她应该已经回司衣局了。”萧祁昭定了定神。 今早? 萧祁云侧目,眼底流动着一丝狠厉,随即很快隐藏下去。心下暗自计较,此事,绝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 皇上听后,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征儿能醒过来,实乃上天眷顾。众女眷平安无恙,也是万幸!昭儿,你做得很好。务必让太医们全力以赴,确保征儿能够早日康复。另外……” 皇上突然顿住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没在说话。 “父皇?”萧祁昭轻声提醒。 “无事了,你们都回去吧!”皇上摆摆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两位皇子跪拜后退出内殿,萧祁云似乎很着急,带着临渊疾步而去。 路上,他眼眸中温着怒火:“承清宫是怎么回事?” 临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事发突然,奴才还未能及时禀报。” “领二十杖再回来!我要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是。” 第83章 小姑娘思春 两位皇子走后,宸乾殿里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福喜公公忙前忙后,甚为忧心。 当然,他更忧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王贵妃昨日处事太过冒进,险些就让别的女子有机可乘。用祈福袋一事大做文章是个好主意,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杜司业的女儿,还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 好在今日皇上并未明确表态,再观那太子殿下萧祁昭的神情,似乎对这个杜二小姐并没多大兴趣。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福喜公公满脸焦急,声音中带着关切与担忧。他一边轻柔地抚着皇上的后背帮着顺气,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上的神色。 “如今,皇子们都各司其职,都能在国事上独当一面,您也放宽心些!让皇子们多历练历练,他们定能成为国之栋梁……”福喜公公微微垂首,思索着该如何引个话头,既能让皇上心情愉悦,又能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铺垫。 皇上缓了好半晌,终于感觉舒服些。他疲惫地依靠在龙椅上,双目微闭,脸上露出一丝倦意。良久,皇上幽幽道:“福喜,去给朕安排吧!朕要见见那个孩子……” 福喜公公心中一凛,那个孩子? 随即眸色一沉,但很快又是一脸担忧,殷勤道:“皇上近来身体不适,不如过些时日再见呢?毕竟绢花榜在即,小姐们都在紧张筹备着,杜二小姐哪见过您这般尊贵的真龙天子?若是再惊吓惶恐,怕是连比赛都无心继续了……” 皇上闻言,缓缓点头道:“此言有理,哎……那就等绢花榜结束了再见吧!” 虽然心里很期盼,可福喜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是不能在此刻打扰她。曾经,她的母亲可是凭着一手精美绝伦的双面绣,摘得当年的桂冠。 说不定,那个孩子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博得前三甲,到时候就给昭儿和她赐婚。等她做了太子妃,又何愁见不到面呢! 思及此,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孩子们都长大了,能替他分担国家大事,他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对,真有! 这辈子一直在忙忙碌碌,为国事操劳至今,他又何曾真真为自己活过一日? 今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亲手将最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了别人,本以为会让她平安一生,结果却是生死相隔…… 先去的人应该是幸福的吧?至少她不必像他如此思念了十几年,日日心如刀割。 这辈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遗憾,他又怎么忍心让孩子们重蹈覆辙? 所以今日,他似乎感觉到他的两个最有才德的儿子,皆和那个孩子有着不一般的际遇时,他真的很开心,这是多奇妙的缘分啊! 将来,不管那个孩子喜欢谁、嫁于谁,他都要给她最美好的成亲礼,就算圆了此生最大的遗憾吧。 晌午饭后,睡了一上午的杜筠婉,这会儿又睡不着了,索性坐在回廊下,拿起绣绷子练两下。 林悦瑶跟着做刑部督捕司监察的父亲忙忙碌碌久了,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于是就和杜筠婉一起绣着小样儿玩一玩。 杜筠婉轻轻哼起了小曲,那是在别院时,母亲做刺绣时常常哼着的歌谣,这让她觉得很安心。 林悦瑶微微抬头,目光如水般流转,静静地看向杜筠婉手中的绣样儿。只见一只小小的金甲虫栩栩如生,它昂首挺胸,仿佛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颇有气势。那金色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使得这只金甲虫更加耀眼夺目。 林悦瑶不禁被这精美的绣样所吸引,赞叹着用手比划道:“婉儿妹妹真是心灵手巧,看起来就像活了一样!” 杜筠婉笑了笑,故作骄傲道:“那是当然!连这点功夫都没有的话,该怎么和姐姐们比赛啊?” “你这功底可真不差!”林悦瑶笑,而后接过杜筠婉手中的绣绷子,仔细端详了起来,“这是什么丝线啊?竟然有如此的光泽?” “西域来的变色丝线,很早之前我就有耳闻,可一直没找到。这不,前几天刚买下的。姐姐若也喜欢的话,拿两个试试手?”说着,杜筠婉便去打开自己的小包袱。 林悦瑶伸手制止了:“很贵吧?我不要!婉儿你快收好!” 杜筠婉依旧塞了两颗放在林悦瑶手中:“贵什么呀!姐姐和我有缘,见面礼我都还没送呢!更何况,我本来也是为了这次比赛买的,说不定用了这个线还能勉强挤进前二十呢!” 林悦瑶一听,心头当即有些难过:“咱小门小户的,哪有那么好的师傅调教指导。听说这一次来参赛的,那可是一个比一个家境优越、身份显赫。我呀,明知道这次来就是给人家当陪衬的,前二十名……真不敢想……” “所以姐姐就更应该收下啊!”杜筠婉凑近了道,“我啊,绣工能力有限,就想点儿歪门邪道,看看能往前二十名里蛄蛹一下么……呵呵呵……” 她憨笑着,天真又没心没肺的。 林悦瑶被她逗笑了,本不想收的,可是,她也想进前二十。 于是,她点了点头,挥舞着手势:“那……就当是姐姐欠你一个人情,以后需要什么帮忙,姐姐定义不容辞!” “瞧你说的,”杜筠婉笑着将目光投向林悦瑶手中的刺绣,眼神中满是好奇,“那你在绣什么呢?” 林悦瑶一听这话,连忙摆摆手,那手势都因为慌张而有些凌乱:“没,没什么……绣着玩儿的……”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杜筠婉对视,隐隐约约竟感觉她的脸有些红了,如同天边那一抹绚丽的晚霞。 方才,杜筠婉瞄了好几眼,那一朵富贵牡丹的大雏形已经初具模样,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欲滴,仿佛能闻到那馥郁的花香。旁边的两只追逐嬉戏的蝴蝶更是点睛之笔,它们轻盈灵动,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从绣布上飞起来。 杜筠婉暗笑:原来是小姑娘思春了,哈! 不过,她也不点破,毕竟这种少女的心事总是羞涩而美好的,二人依旧默默地绣着各自的绣品。 阳光甚好,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带来丝丝温暖。微风徐徐吹过,轻轻拂动着她们的发丝,带来一阵清新的气息。 中秋在即,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团圆的喜悦。连心情也跟着很愉悦,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们专注地绣着手中的作品,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第84章 他抱你了? 杜筠婉和林悦瑶坐在廊檐下,有说有笑地做着刺绣。 天色渐渐暗下来,杜筠婉催促着赶紧收工:“饿了饿了……快!林姐姐,赶紧收拾一下去吃饭吧。” 林悦瑶无奈地笑着,打着手势:“你呀!方才还见你一门心思地做工,以为你不饿呢!” 杜筠婉对待自己的绣样,那是非常随意地卷巴卷巴,就直接装进小篮子里了,所以动作非常快。 见林悦瑶还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绣帕,将绣绷子上的花样用绣帕仔仔细细包裹好,这才又去收拾一旁的零碎东西。杜筠婉真是着急,赶紧上前帮忙:“我帮姐姐收拾吧。” 她收拾着杂物,尽量不去触碰林悦瑶的绣绷子,毕竟人家如此珍视的样子,她怎么好去动呢! 二人各自挎着篮子,正要先回房放东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杜二小姐,主子有请,请跟咱家来吧!” 这声音,杜筠婉都不用回头,就感觉整个心如同掉进了冰窟里。哎!今儿这是又逃不掉了。 杜筠婉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对林悦瑶说:“姐姐先去吃饭吧,我去去就回。” 林悦瑶似乎捕捉到杜筠婉的不情不愿,可明显那人来者不善,她们又怎能拒绝的了?于是,轻轻地打着手势:“万事小心。” “好。”杜筠婉大脑一片空白,可脸上还带着笑意。 转身决绝地跟着那公公而去,走出去好远才想起来,胳膊上还挎着她的绣篮子,可此时已经没办法再折回去了。 暮色下的皇宫,因为中秋佳节的缘故,到处挂着红灯笼,张灯结彩,绚烂无比。 杜筠婉望着明月,心道:“想平平安安过个中秋,怎么就这么难?” 二人沿着宫道,一直走上那条熟悉的路,通往柔仪宫的路。路边的景色渐渐荒凉起来,就连红灯笼都舍不得多挂几个。 可花草间隐约可见星星点点,说不上来是飞舞的萤火虫,还是点燃的宫灯,映衬着天上的繁星相得益彰,真美! 哎!如果不是去见那完全不想见的人,心情也能很美。 来到柔仪宫的门前,公公熟练地轻轻推开一条缝,二人跻身进入。 公公站在原地,朝殿里微弱的灯光指了指,杜筠婉便会意。 可她的脑海里,全是发生在这里的,那大皇子萧祁云对她无礼又粗暴的钳制。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时,杜筠婉浑身一哆嗦。 “快去吧,别让殿下久等了。”那公公见杜筠婉站在原地发呆,他只好出声道。 杜筠婉无奈,只得挎着小篮子沿着荒凉破败的石子路往大殿去。殿门虚掩着,里面一道微弱的烛光,轻轻摇曳着。 推开一点门缝,杜筠婉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半个脑袋,声音颤抖着:“殿下……大殿下?” 里面昏昏暗暗什么都看不清,杜筠婉又往前蹭了蹭:“殿……啊!” 她一只脚刚跨进门槛站稳,一只强有力的手掌便握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拉,她便整个人栽了进去,正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只听“啪”得一声,小篮子跌落,里面的物品七零八落,咕噜噜滚了一地。 那人抱着她一个旋身,将她狠狠地抵在了墙上。她的后背生疼,可她只是咬着牙闷哼了一声,便再不敢言语。 这男子太高,比萧祁昭似乎要健硕一些,哼!就这身材,还天天在外人面前装柔弱呢!他腰间悬挂的药草袋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这人是谁。 “他抱你了?”他的手指更加用力,她感觉自己两个手腕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看着她死撑着的模样儿,萧祁云更来气了。双手捏着她的手腕往头顶上一提,换成一手捏住。另一只手气势汹汹地扯住她的衣领,稍一用力,衣领被拉下,露出胸前包扎好伤口的纱布:“是他给你上的药?” 这声音仿佛就在她的头顶,语气并不是询问,更像是要给杜筠婉定罪。 这没来由的一通话,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她咬咬牙,纠结着此刻是该先求饶,还是该挣扎。 她更怕,无论怎么做都极可能随时惹毛这只猛兽。 突然,他的鼻息缓缓下移,他的唇瓣似有似无地略过杜筠婉的额头、睫毛、鼻头,最终定在了她的唇瓣之上。 “他……带你……去……毓庆宫,都……做了……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每一个字都在她的唇齿间来回流转。 杜筠婉感觉呼吸要停滞了,双手被狠狠地禁锢在头顶上,不得动弹。 “说!”这男人似乎更生气了,狠狠地咬了一口杜筠婉的舌头,疼得她眼泪直流。 说说说,我说什么说? 一进门嘴巴就被堵得严严实实,就这还怎么说! 杜筠婉眼泪汪汪,舌头都麻木了,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着。她的手臂被提着,脚尖已经踮到了极限,每一根脚趾都紧绷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奈何他还在不停地逼迫她,几乎要将她“连根拔起”,以两只手腕为定点,就这么硬生生地“钉”在墙壁之上。 片刻,萧祁云的怒火渐渐平息,杜筠婉这才浑身颤抖着道:“大……大殿下,可信得过臣女?” “信你?”萧祁云眉头一直紧锁。 “臣女既说了,会成为大殿下在后宫的眼线,就绝不会有二心。”杜筠婉努力踮着脚尖,她的衣领还微敞着,胸前的纱布似乎因为拉扯又有些渗血,可此刻也顾不上羞涩了。 第85章 这皇位谁来坐,她管得着吗? “臣女今日前来,心中惴惴,实乃有一事想当面禀报殿下。并且,斗胆想与殿下交换一个承诺,望殿下能垂怜听臣女一言。”杜筠婉咬着下唇坚持着说完,面上带着一抹紧张之色。她微微抬起眼眸,目光中透着一抹坚定与期许。 “说。”萧祁云神色冷峻,那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杜筠婉,语气淡漠。 杜筠婉快坚持不住了,轻轻动了动手腕,脚尖也不自觉滑了一下:“殿下可否先放下臣女?胳膊酸了,腿……腿也麻了……” “还要跟我交换?”萧祁云微微眯起双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审视与怀疑,他那修长的手指这才缓缓松开,微微扬起下巴,神色中带着一抹傲然,“至于交换,那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得!” 杜筠婉手臂没了束缚,脚尖随即一松,险些跌坐在地上。可她还是倔强地撑着一旁的桌子站好,缓了缓道:“大殿下,昨日承清宫一事,想必您已有耳闻。” 萧祁云瞥了她一眼。 他何止是耳闻,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可是调查的清清楚楚! “大殿下,这后宫之中,皇后娘娘的能力究竟有多大,臣女还没见识到。可王贵妃的实力不容小觑!殿下既然与皇后娘娘对立而峙,而王贵妃也非常渴望能有所依仗,倒不如,您想想办法,化敌人的敌人为盟友?”杜筠婉一脸真诚地颔首拜道。 萧祁云又瞥她一眼:“这就是你的发现?” 当然不止这些! 只是,杜筠婉还不能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她还得小心观察着这只大猛兽的反应,切不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臣女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杜筠婉低眉顺眼,接着说道,“皇后娘娘与王贵妃各怀心思,可她们的眼睛都只是盯着太子妃之位。大殿下,您虽然德才兼备,但却并非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您是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计划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臣女说得没错吧?” 萧祁云望着杜筠婉,他的眼眸没什么惊讶之色,对她这大不敬的言论也并未制止。因为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丫头片子,可比她表面上看起来通透的多。 “继续说。”萧祁云转身,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这王贵妃一直巴望着太子妃之位,可有皇后娘娘压着不松口,将来还会有一众皇后势力派别的肱股之臣的压制,王贵妃就算有机会让自己的侄女博得太子青睐,也不一定真能拿下太子妃之位。”杜筠婉幽幽道。 萧祁云微微点头。 “大殿下,您只需要告诉王贵妃,您有办法让王钰姝成为太子妃即可。”杜筠婉道。 “后宫里可没有傻子,”萧祁云笑道,“我不介入的话,她们的争斗便与我无关;而我一旦插足,你觉得王贵妃会傻傻地认为,我真能帮她?更何况,倘若我摊牌现身,她在明知道我的真实目的前提下,还会觉得太子妃之位那么重要吗?” “是啊!这正是臣女想与大殿下说的,”杜筠婉微微扬起头,一脸坚定道:“大殿下厚积而薄发,待时机成熟,到时候,就算大殿下故意晾着王贵妃,她自然也会上赶着主动想与您合作。” “……”萧祁云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看不懂杜筠婉。 “从另一方面来讲,大殿下也是需要王贵妃的。” “怎么讲?” “恕臣女妄言,大殿下若自己起身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势必会让人后知后觉而全盘否定您的才德品性,更会让您这么些年苦心经营的‘淡泊宁静、不问朝堂之事’的人设瞬间崩塌。倘若能有王贵妃的支持,自然也就拿到了她所有的支援,届时还愁名不正、言不顺?” “杜筠婉,我真是小瞧你了!”萧祁云道,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唤她名字。莞尔,他又挑眉问道,“那么,我和太子,你最想让谁坐上那把椅子?” 嚯!瞧这话问的,可吓死人了! 这皇位谁来坐,她管得着吗? 若她说太子更贤德、更正统,那眼前儿这位能同意不争不抢了? 杜筠婉赶忙跪下,一脸诚恳地叩首,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大殿下信得过臣女,臣女也不会让大殿下失望!只是双雄逐鹿,最终谁拔得头筹,恕臣女不敢妄言。” 萧祁云突然起身走了过来,单膝跪地,一手掐住杜筠婉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我问的是,你希望谁来坐?” 他刻意强调那个“你”字,威胁之意满满。 杜筠婉再装不得傻,忍着脸颊来自骨缝里的疼痛,认真道:“臣女的父亲一生亏欠母亲,若说起来,臣女本该恨他。可这并不影响臣女钦佩他是个纯臣,因此,也愿意守护住他维护一生的杜府的声誉。” 萧祁云微微眯起双眼,睨着这个小丫头的一脸沉静。 杜筠婉接着道:“篡夺皇位乃灭九族之罪,可这也不影响臣女钦佩您足智多谋、敢作敢当。臣女早就想谢过大殿下体恤,谢不牵涉杜府之恩,臣女愿一人担下一切助您成事。” 她没有正面回答希望谁做皇帝,而是论述了事实。结论是,她虽没得选,这条路虽不得不走,可也是因为她是敬佩大殿下这个人,而愿意选择铤而走险。 这句话,萧祁云是真受用! “狡猾如斯!”萧祁云邪魅一笑,起身坐回到软榻上,望着杜筠婉的小心谨慎,他大手一挥:“起来吧。” “谢大殿下。”杜筠婉起身,乖巧地立在一旁。 貌似,这一关她又闯过去了…… “你的建议我听了,那么,你想交换什么条件?”萧祁云倒是不生气,一脸好奇地问。 杜筠婉一脸真诚道:“臣女能得大殿下垂怜,实在是家门之幸!可臣女好歹也是杜司业的女儿,求大殿下给臣女留些颜面……” “此话怎讲?”萧祁云挑眉,他是真没听明白,一副看戏的模样儿。 “那个……”杜筠婉的脸颊又迅速绯红,一路红到了脖颈,她吞吞吐吐道,“就是……方才……那个……抵墙上……” “哦!原来是说这个……”萧祁云眉心一抖,随即挑眉一笑,“可你之前也说了,不留名册、不抬良妾,那么随时召你来侍奉本皇子,不是作为一名下等通房应该做的本分吗?” 他刻意强调“下等通房”,自己的心头早已乐开花了,眼角的流波藏都藏不住。 她越是一本正经,他便越想逗一逗眼前这个小丫头。 “不是,”杜筠婉有些着急了,“臣女现在不是还没脱离杜府嘛?!!” 天天被人这般戏弄,她不要脸面的嘛?!! 可萧祁云并不以为然! 在他心里,她,杜筠婉早就已经是他萧祁云的人! 第86章 两瓶去疤舒痕膏 “过来!”片刻后,萧祁云似漫不经心道。 杜筠婉眼皮子突突直跳,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她硬着头皮缓步上前。 他大手一拉、一扯,她便径直跌入他的怀中,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畔:“小丫头片子,你给我听好了!” 这蛊惑人心的耳语,让杜筠婉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 不敢动,她完全僵直着身子,丝毫不敢动! 萧祁云那修长而有力的手,缓缓地顺着她的手腕一路摸索,最终停留在那只精致的鎏金镯子上。 嗯!还带着呢,不错! 他很满意地转了转她手腕上的镯子,一脸邪魅道:“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休想有任何欺瞒耍诈之行为,你对我的忠心,就是我要不要对杜府下手的筹码,你可记住了?” 话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压力。 “记……记住了。”杜筠婉强咽下自己的惊慌。 突然,一个凉嗖嗖,圆滚滚的东西被塞入杜筠婉的手心里。她吓得浑身一哆嗦,还没来得及反应,萧祁云已经将她推开,站了起来。 杜筠婉轻轻摩挲着,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小药瓶。 “这是去疤舒痕膏,额头上的伤好生护理了,若是留了疤,本皇子可不待见。”萧祁云的话悠悠传来,话语里似乎带着隐隐的关切,这关切还有些不好意思般,他的眼神也不自然地微微躲闪。 杜筠婉当即会意,昨日自己一身的淤青她本来也没在意。可额头上撞的那一下,她原本还以为,今后恐怕真不能靠脸吃饭了…… 没想到,萧祁云居然还会给她送药? “谢大殿下。”杜筠婉盈盈一拜。 “还有你上次受的剑伤,本打算亲自给你上药的,”萧祁云挑了挑眉,“可你方才也说了,想让本皇子给你留些颜面。那行吧!反正你早晚也是我的人,当下就不为难你了。” 有那么一瞬间,杜筠婉感觉心口被狠狠噎了一下。 “谢……谢大殿下。”杜筠婉只觉得无地自容。 月光如水,轻柔地洒落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皇宫的夜,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已凝固。万籁俱寂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更增添了几分宁静。 而这座“冷宫”,则更是静得出奇。仿佛被世界遗忘在了角落,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那如银的月光,悄然地笼罩着这片荒芜之地。 柔仪宫的主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生下第一个皇子的女人,又怎会没有故事呢?杜筠婉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 她想象着那个女子的模样,或许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或许有着温柔婉约的气质,又或许有着聪慧过人的才情。 杜筠婉悄悄睨一眼萧祁云,他的眉眼透着坚毅与果敢,高挺的鼻梁英朗立体,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她想,他的母亲一定也该是这般英姿飒爽,如盛开的山茶娇艳却坚韧,又如淡雅的百合清新而纯净。 她为何又会英年早逝呢? 独留下萧祁云一人在这皇宫苦苦挣扎,心中该是何等的孤独与无奈,才造就出了这么个邪魅冷酷,又不失有几分良知与善意的煞神? 杜筠婉抬头,月亮已经很圆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这团圆之夜,本该是一家人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萧祁云却时时来这里缅怀故人。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那落寞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你走吧。”萧祁云道。 “是。”杜筠婉如蒙大赦,赶忙抬脚要溜。 “等等……”萧祁云突然起身,走到殿门前。 迎着月光,他弯腰捡起那散落在地上的绣绷子,上面的西域丝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那绣布上昂首挺胸的金甲虫栩栩如生。 可萧祁云还是轻笑着,将绣绷子塞进杜筠婉的怀里:“绣的什么鬼东西!” 可他的下句话,分明是想说:“下回可以允许你,给本皇子绣个鸳鸯戏水。” 这话,他还是咽了回去。 返回司衣局的路倒是挺快!不多会儿就远远见到司衣局的大门,那公公交代了两句,便隐入假山之后。 她抱着绣绷子飞快地往那个方向跑,眼看着就要到门前了,另一个方向走来两个人。 “这是从哪儿回来的?”这声音冰冷地毫无感情。 来人还没看清楚什么模样儿,这声音已经吓得杜筠婉一激灵,慌忙跪了下来,连绣绷子和那一瓶去疤舒痕膏都差点儿没拿稳:“臣……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这么晚了,去了哪里?不知道宫中要落锁、有宵禁的吗?”萧祁昭皱着眉头训斥道。 方才跑得太急,杜筠婉稳了稳心神,双手拼命地夹紧绣绷子,还有绣绷子下面藏着的去疤舒痕膏,极为勉强地行了大礼道:“臣……臣女,得郑司衣允许,去御医馆换药,回来晚了,还望太子殿下通融。” 这么晚了,以他的人品,总不会真去跟郑司衣核实情况吧? 还记得上次被叫去柔仪宫,郑司衣也知情。以防这萧祁昭真去找郑司衣,她想着,待明日一早就去跟郑司衣再汇报一下。 “换药?”萧祁昭的眼神下移,指了指她怀里抱着的绣绷子,“换药还带着它?” “呃……”杜筠婉的手更捂了捂。 好在方才,她怕一会儿回去宿舍后太过于显眼,刻意将这瓶去疤舒痕膏裹在了绣绷子下面盖住。 这种药哪是一般人能用的上的? 若是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出来,怕是什么都藏不住了。 见杜筠婉支支吾吾,他也懒得多费口舌。毕竟昨日之事,确实让这姑娘白白受了委屈,还险些丢了小命。 于是,侧眸朝身后的长空吩咐道:“长空,给她吧。” “是。”长空应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上前两步将东西交到杜筠婉面前。 杜筠婉抬眼一看,吓得两只手差点儿没捂住绣绷子。 这……这,又是去疤舒痕膏? 同样的瓶子,同样的味道! 第87章 只要你不尴尬,我也可以心安理得装傻! 同样的瓶子,同样的味道! “不必客气!”萧祁昭微微扬起下巴,神色淡然,“这是去疤舒痕膏,昨日你也受罪了。”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视线在触及她额前那洁白的纱布时,不由得停顿了片刻。那纱布映衬着,让她看起来柔弱又可怜。连萧祁昭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对她是带着些许除了怜悯之外的情愫的。 “女子留疤确实不大好,毕竟容颜对于女子而言,极为重要。”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 顿了顿,他接着道:“杜风大人乃国之栋梁,其子女在皇宫中也该受到应有的待遇。孤是绢花榜的主事官,所以想了想,觉得还是应当将这个亲自给你送过来。权当作是,孤代皇家给你赔罪了。” 萧祁昭说话,永远是这般冠冕堂皇,每一个字都似乎经过精心雕琢,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也让人无法拒绝。 那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仿佛带着丝丝关切,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所吸引。 “这……臣女惭愧……”杜筠婉微微垂下眼眸,脸上露出一抹羞涩与不安。 她感觉怀里的那个滑溜溜的药瓶子好像在往下坠,连忙用两只手捂得紧紧的,根本腾不出手再来接东西。 她的心中涌起一阵慌乱,眼神中满是惊慌失措,慌忙摇头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女……臣女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太子殿下的敬重,那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仿佛她是一个柔弱而又懂事的女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拿着吧!”萧祁昭微微皱起眉头,以为她真的是在跟他客气,于是语气更加恳切道,“皇上对你昨日的遭遇甚为忧心,若是再得知孤没有好好处理善后事宜,必定会龙颜大怒。” 当然,就瞧父皇这段时日对这个杜二小姐的关注程度,不难想象得到,若是父皇再见她这般一身是伤,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心中定然会更加怜惜。 以父皇的性情,说不定又会生出别的心思来。若是再给他指个婚,那就真麻烦了。 “呃……呵呵……”杜筠婉甚为尴尬,脸上涌起一片绯红。 因为那个藏在绣绷子下面的药瓶即将滑落,她心中焦急万分,那药瓶仿佛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 “那就……谢太子殿下垂怜。”杜筠婉一个躬身大拜,那动作极为恭敬,仿佛在向高高在上的神明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她顺手将绣绷子把瓶子遮挡个严实,再一起搁在了地上,而后伸出双手接过长空手里的瓶子。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的内心紧张不安。 本以为一切也该这般结束了,却哪知一阵莫名的风,毫无征兆地刮了起来。那风将地上的绣绷子吹了起来,绣绷子在空中翻滚着,如同一片飘落的树叶。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萧祁昭的脚边。 那个原本盖在绣绷子下面的药瓶,就这般明晃晃出现在三个人的眼前。 杜筠婉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惊恐地看着那个药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祭日。 接药瓶的双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她身侧的地上还放着一瓶一模一样的。杜筠婉艰难地吞咽下口水,“咕嘟”一声,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骤停了。 这事,怎么看都着实……太令人尴尬了! 萧祁昭微微皱起眉头,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的那个药瓶,又望了望杜筠婉双手举过头顶的那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 长空也愣住了。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杜筠婉颤抖着嘴唇,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这也太尴尬了! 萧祁昭更是满脸通红,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本该尴尬的是她,那他为什么也会感觉无地自容呢? 他其实在内心深处无比强烈地想问一问,“这是谁送你的?” 然而,当这个念头刚刚涌起,他便立刻意识到,这还用问吗? 那另一瓶去疤舒痕膏,除了大哥手中的那一瓶,还能是谁的? 幸好没问!现在若是贸然引入这个话题,是不是更像争风吃醋? 那岂不是更奇怪! 他萧祁昭,堂堂七尺男儿,难不成还会为了,两个人同时送给了一个女子同样一件物品而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他决定,那便装作没看见好了! 于是,他的目光游离,心绪纷乱。他漫无目的地捡起脚边的绣绷子。瞧见上面绣着的那一只昂首挺胸的金甲虫,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他!让他的心中,又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可萧祁昭还是极有礼数的,即便心里再不痛快,面子上还是温吞着,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嗯……绣工不错……这个……是西域进贡的丝线?” 萧祁昭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随口说着。他确实是很识货的,那丝线独特的色泽与质感,一眼就被他认出了出处。 他的目光在绣绷子与杜筠婉之间来回游移,他不得不承认,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另一瓶去疤舒痕膏,以及自己内心那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既然他转移了话题,那杜筠婉也乐得顺着他的话茬继续聊下去。 她赶忙接腔:“是,太子殿下果然慧眼如炬,这是臣女从宫外淘来的小玩意儿,一时兴起绣着玩的。” 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默默想着:只要你不尴尬,我也可以心安理得装傻! 萧祁昭轻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目光落在那只金甲虫上,缓缓开口道:“当真是巧夺天工,足见杜二小姐是花费了心思的。” 行了行了! 该送的也送出去了,该夸的也夸完了,实在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缠于此。萧祁昭清了清嗓子,正思索着怎么打个圆场就“散会”得了。 第88章 焦灼与不安 “那个,既你已回……”萧祁昭清了清嗓子,冠冕堂皇地望着杜筠婉的头顶,一脸正气道。 却哪知,他与杜筠婉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太子殿下垂怜,几次三番救了臣女性命,臣女无以为报……” 杜筠婉自顾自想着最“冠冕堂皇”的感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打断了萧祁昭的“散会”结词。 “臣女日后定当更加用心,不辜负这等珍贵好线。若有机会,臣女也想为太子殿下绣制一物,以表臣女对太子殿下的敬重之情。”说着说着,杜筠婉又“娇羞”地垂了垂眸子。 萧祁昭一听,神色微变,可面上依旧淡淡道:“不必了,你好生顾着自己便是。太晚了,你快进去吧!” 说罢,便带着长空迅速转身,慌忙间差点儿带走了这只“金甲虫”。吓得他又赶紧回头将绣绷子塞回杜筠婉怀里,再次转身,带着长空匆匆而去。 只留下杜筠婉望着太子殿下的背影,心头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那绣绷子上的金甲虫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真是疯了……”萧祁昭大脑乱作一团,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迷茫与困惑,口中不自觉地叨叨着这句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焦灼与不安。 为何焦灼?他说不上来。 可能是那日,大哥在宸乾殿说的那句“看花听风,白首不相离”; 可能是那日,杜筠婉手腕上的那只鎏金镯子; 还可能是,地上的那瓶去疤舒痕膏,或是那只让人心烦的“金甲虫”! 为何不安?他也说不上来。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想要全盘否定; 他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又似乎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他似乎想要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又似乎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无法动弹; 他似乎渴望着温暖的拥抱,又似乎在刻意躲避着她的靠近。 “真是疯了……”萧祁昭狠狠摇头,这感觉真的要把他逼疯了。 长空默默地跟在主子身后,看他这般受折磨,心中满是不忍,似懂非懂地暗骂一句:“这女人……真是!既然已经有人送了,为何还要接受?也不考虑考虑殿下的感受。” “胡说什么呢?”萧祁昭一听,立马站定,回怼道,“孤什么感受都没有!她接不接受那是她的事,与孤何干?”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月色正浓,如水的银辉静静地洒落在大地上。起雾了,那白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地升腾、弥漫,像是无数愁丝编织而成的网,将一切都包裹其中。 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某人心中的方向。 杜筠婉蹑手蹑脚挤进殿门,正撞上一个横眉冷目的冰美人。那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也没提个灯笼,整个人黑漆漆的,如同融入了夜色般,没入同样黑漆漆的墙边阴影里。 “郑……郑司衣?”杜筠婉浑身一激灵,怀中的两瓶去疤舒痕膏被撞得“咕噜噜”滚出去好几米远。 不是,这皇宫里的人,是不是在这里待久了,都会如同鬼魅一般?一个个神出鬼没的……吓死个人了! 郑司衣微微侧首,眼神扫过地上的两个瓶子,还有杜筠婉怀中的绣绷子:“捡起来!小声点跟我过来。”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也不怒自威。说完便兀自转身,前面先行。 “是。”杜筠婉连忙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捡起那两瓶去疤舒痕膏,赶紧跟上去。 偏殿里,点着微弱的烛光。那如豆的灯火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射出朦胧的光影。郑司衣落座于厅堂前的圈椅上,身姿端庄,气质优雅。 四十多年的岁月对她是真的优待啊!她的面庞宛如精心雕琢的美玉,细腻而光滑,几乎看不出来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眼角的细纹微微上扬,那深深浅浅的弧度中似乎藏着无数的故事与秘密。 杜筠婉进门后,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紧,那轻微的“咯吱”声在这寂静的偏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乖巧地走过去,默默地立在郑司衣面前。她的怀里还抱着东西,显得笨拙又无奈。 郑司衣扬手一指身旁的桌子:“都放下。” “是。”杜筠婉连忙应道,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两瓶去疤舒痕膏并排放在桌子上,又把绣绷子搁在旁边。她的动作轻柔而谨慎,生怕再弄出一点儿声响。 郑司衣看着桌子上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瓶子,眼神微微闪烁。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杜二小姐,是沈熹薇的女儿吧?” 杜筠婉心头一惊,可还是恭恭敬敬答道:“是。” 突然,郑司衣抬头紧紧注视着杜筠婉的神情,一脸严肃道:“你为何进宫?” 杜筠婉被郑司衣那锐利的目光盯得有些心慌,她微微垂下眼眸,思索着她这一问究竟是何意:“回司衣,臣女进宫,只是参加绢花榜。” 郑司衣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出一丝锐利:“只是如此?杜二小姐是把我当做三岁孩童哄吗?” 杜筠婉慌忙跪下:“臣女不敢。” 她冷汗直冒,眼前这位郑司衣究竟是敌是友,真不敢妄言,还是小心周旋着为好!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司衣息怒,臣女进宫,只是家父的安排。家中长姐早有名册递交皇城备查,而臣女近期才从别院回府,因此家父才多添置了臣女的名字,以期能博得好名次,将来婚嫁更有底气。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请郑司衣明查!” 杜筠婉咬了咬嘴唇,仿佛真的被吓到了般,眼神清澈而无辜,一脸坦诚的模样。 这皇宫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真诚未必就能换来信任,小心地藏好自己的尾巴,总是没错的! 郑司衣静静地看着杜筠婉,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睿智又机敏的姑娘,可是,这般聪慧美好的女子,最终却没能得到好下场。 每每思及此,她的心都格外痛。 第89章 深夜品茶 “起来吧。”郑司衣微微扬起头,那眼中的复杂神色一闪而逝,随后隐去深深的叹息。她的目光缓缓落在杜筠婉的身上,那明媚的俊颜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带着一种别样的生机与活力。 “谢郑司衣。”杜筠婉心头一松,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站在一旁。 “这里没有别人,过来坐下。”郑司衣轻轻抬起一只手,示意杜筠婉坐到桌子的另一侧圈椅上。同时,另一只手轻柔地拿起茶壶,缓缓地为两只精致的茶碗添置热腾腾的茶水。那茶水自壶嘴倾注而下,发出细微的潺潺声,好似要展开一段悠远故事的前奏。 杜筠婉愣了愣,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位置上,依旧站着未动。心中涌起一阵惊愕,那可是与郑司衣平起平坐的位置啊,在这等级森严的宫廷之中,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又怎么敢轻易就座? 她的身体微微僵硬,眼神中尽显局促和不安。 “坐吧。”郑司衣并没有生气,语气依旧平淡。她将刚刚倒满热茶的茶碗轻轻放在那边位置的前方,那茶碗中升腾起袅袅热气,散发着淡淡幽香。 “是。”杜筠婉垂首,恭恭敬敬地挪过去坐下。她的身体挺得笔直,心中忐忑不安。 她的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裙摆,不敢有丝毫的异动。她能感觉到郑司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这茶,是今春新采的豫毛峰,味道清新淡雅,你尝尝。”郑司衣的声音悠悠响起,如同微风拂过琴弦,中年的沉静底蕴在她身上尽显,拥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只是……让她这大半夜来陪品茶? 这还让不让她睡觉啦! “是。”杜筠婉轻抿一口,那清新的茶香在口中散开,细品后微微点了点头。 汤绿、味浓、香高、多白毫,是比在别院时,母亲收藏的那些陈年毛尖的滋味要好太多了! 只是,郑司衣没问,她最好也别多嘴。 郑司衣见杜筠婉依旧放不开,她的眼眸似不经意般划过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瓶子,而后落在杜筠婉的绣绷子上。 她的目光在绣绷子上停留片刻,心中瞬间了悟,可她依旧提起小壶,再次为杜筠婉面前的茶碗斟满:“你可知豫毛峰?” 杜筠婉微微点头:“回郑司衣,臣女略知一二。陆羽《茶经》中记载‘淮南茶,光州上’,豫毛峰正是来自光州地区,听闻自唐朝起,就已经是朝廷贡茶了。” “不错,”郑司衣把玩着小茶碗,思绪似乎已经飘远,连同眼神都多了几分柔和,“豫毛峰一年可采三季,属春茶最为上品。采于谷雨前后,色泽碧绿,味则苦后回甘。” 沉默片刻,郑司衣又道:“杜二小姐在府上可学过茶道?” 杜筠婉有些尴尬地笑笑:“不曾,臣女一直住在别院,前不久刚回府。” “哦?”郑司衣微微扬起眉梢,眼中流露出些许意外。 她沉了眸色,刚想细问杜筠婉为何会一直住在别院,又在何时回府,以及在别院的生活如何等等诸多问题。 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般过于关切,实在有些唐突。 于是,她握紧手中欲放下的茶碗,提起兀自抿上一口茶水,似随口道:“没学过茶道,还能参透《茶经》,想必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 “其实……”杜筠婉更尴尬了,摇了摇头,一脸真诚道:“其实,臣女不爱喝茶,更不懂茶道。得知豫毛峰,也是因为母亲偏爱此茶。” 郑司衣的眉心不由得跳了一下,微微的颤动牵扯着心头猛然一紧。半晌,她才喃喃道:“是嘛……” 这一幕,清晰地落进杜筠婉的眼睛里。她静静地凝视着郑司衣,心头有了几分猜测。 虽然实在不懂为何郑司衣会在这大半夜里,独独喊她来喝茶,而且第一句话便问她“是不是沈熹薇的女儿”。回想这些时日,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么多事,似乎有很多次,郑司衣都在! 是敌是友,且再看看吧。 杜筠婉乖巧地接着道:“豫毛峰,母亲不怎么这般叫法,母亲叫它毛尖。她也曾请人辗转代买过毛尖,可惜都是陈年的。毕竟这种当年新摘的,都是御供,好茶也落不到百姓手中。” “是啊……”郑司衣木讷地点点头,这话中的理儿,她比谁都更有体会。 今日能听到这些,她很知足。 “你母亲……”话刚问出口,郑司衣突然禁了口。 她真的有好多话想一问清楚,可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究竟了解多少,又能不能承受得住真相。 “你母亲……把你教养的很好。真诚,且敢作敢当!”郑司衣的话语缓缓流淌而出,那语气中满是真诚的夸赞。 这些时日的细细观察,她觉得杜筠婉就如同在这浑浊尘世中一朵清新脱俗的莲花。她的真诚,是那般纯粹而自然,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面对李月如的挑衅与王贵妃的栽赃,她也毫不退缩,敢作敢当、随机应变,似乎总能化险为夷。 只是今日…… 她的眼神再次落在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瓶子上。 “因此,杜二小姐也不必瞒我,”郑司衣回眸凝视着杜筠婉的疑惑,认真道,“这两个瓶子,你准备如何处置?” “啊?”杜筠婉一愣。 什么怎么处置? 这一天,她先是好不容易应付了那个恐怖至极的煞神,又被多心多疑的太子殿下逮个正着,这会儿不是还坐在这里“陪喝茶”嘛! 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她哪有闲工夫好好思索这两个“烫手山芋”该如何处置? 可她问的,真的是这两个瓶子吗? 郑司衣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闲得帮别人整理感情之事的人! 她这一问,可是有何深意? 杜筠婉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开口:“回郑司衣,臣女不大明白,还请郑司衣明示。” 郑司衣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着杜筠婉。这女子,一时时的真诚又率真,可一时时又看起来呆愣茫然。 然而,也正是这份难以捉摸,让郑司衣对杜筠婉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之意。 第90章 先机即胜机 在这后宫之中,人人都戴着面具,虚伪地迎合着他人。这已然成为了一种生存的本能,郑司衣早已司空见惯。她看着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担忧。 若是她能懂得“进退有度”,或许能在这吃人的宫廷中走得更远。 “杜二小姐既收下了两位皇子的关心,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郑司衣明眸定定地注视着杜筠婉。 这目光太过灼热,杜筠婉浑身有些不自在,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回郑司衣,臣女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能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更何况,郑司衣可能误会了……” “哦?”郑司衣微微扬起眉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大殿下送臣女这个药膏,那是因为臣女……臣女……”突然觉着,她还真不好解释萧祁云的目的。 可她太了解萧祁昭了,于是换了个话头接着说道:“太子殿下对臣女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杜筠婉的语气十分笃定。 “何以见得?”郑司衣追问。 “太子殿下只是觉得承清宫之事,臣女伤的挺重,他作为主事官,势必要好好安抚一番的。”杜筠婉将萧祁昭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这位太子殿下可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他说的话,那当是最值得信任的。 郑司衣心中暗自思忖,片刻,她突然话锋一转:“那杜二小姐呢?那夜,对太子殿下说‘想博得青睐’的话……” “嗯?”杜筠婉这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闹鬼”来试探她的时候,郑司衣也在。 杜筠婉缓缓低下头去,突然她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这皇宫里的人都有好几副面孔,她觉得她在试探别人的时候,难道说,别人就不是在试探着自己? 或许,从她踏入这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或者是一块可以往上攀爬的垫脚石,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这种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回郑司衣,臣女当时说那话,只是一时情急。臣女身份低微,不敢有非分之想。不管是哪一位皇子,皆乃天潢贵胄,臣女岂敢有任何奢望?”杜筠婉努力挤了挤眼泪,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微微颤抖着,仿佛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郑司衣静静地注视着杜筠婉,她的目光在杜筠婉的脸上来回游移,试图从那微微颤抖的神情和闪烁的眼眸中读出更多的东西。只是,这话怎么听都觉着,小姑娘是怀着几分思春的心思的。 哎!十几岁的孩子,谁能逃得过青春懵懂的吸引呢? 郑司衣的思绪突然飘回到几十年前,心中不住地叹息。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之时,那些旖旎的幻想……终究是要害了她们的……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高看了这个姑娘。原以为她会与别的女子不同,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与聪慧,能在这复杂的后宫中独善其身。 可如今看来,她和别的女子也没什么两样。绢花榜比赛于她们而言,就是一次赌命运的机会,赌太子妃之位最终能花落谁家。 深宫内宅十余载,她看到了无数女子在这宫廷的漩涡中挣扎、沉沦,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窗外风起,新一轮的较量已渐渐拉开序幕。而这个杜筠婉,或许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她的未来会走向何方,是飞黄腾达,还是万劫不复?郑司衣无从知晓,心中只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 桌面上的绣绷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远处的烛光轻轻摇曳,映衬着金丝线忽明忽暗,又变化万千。 “没想到杜二小姐小小年纪,双面绣的针法技巧已经初见成效,颇有种青出于蓝的架势。”郑司衣并没有去触摸那个绣绷子,仅仅是看了两眼便已然能够确定,这小姑娘是会双面绣的。 她仿佛能看到,那纤细的手指在绣布上灵活穿梭,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无尽的专注与细腻。 思绪不由得回到十几年前,那个深夜依旧坐在窗台前的女子,对着微弱的烛光一针一线交替着。丝线在她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交织出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案。 那双面绣的作品,正面是两只鸳鸯在水中嬉戏玩耍,而背面则是一只戏水、一只藏于水草间,羽毛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杜筠婉一听有些惊讶:“郑司衣能看得出来这针脚?” “我既然认识你的母亲,自然也认得出你这绣工针法。”郑司衣道,但心头隐隐担忧起来。 杜筠婉有些意外和惊喜,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真的摸索出了双面绣的技法!那么,绢花榜的前二十名总该有她的一席之地了吧! 望着杜筠婉发亮的眼眸,郑司衣的目光却渐渐黯淡下来,仿佛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笼罩其上。她静静地凝视着杜筠婉,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可听过‘先机即胜机’之说?” 杜筠婉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抬头望向郑司衣。她从郑司衣的神情中察觉到,对方似乎是想告诉她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于是,她不敢多言,只是非常诚恳地颔首低眉,语气中满是恭敬与期待:“请郑司衣赐教。” “赐教谈不上,”郑司衣眸中掠过一抹怅然,悠悠叹道,“昔者,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才捷足者先得,占尽先机,遂得大势,广纳资源,成就霸业。恰似那首出之人,夺先机而获全赏。后至者,虽奋力追赶,然良机已失,如入迷雾,难觅其径,终无所获。” 她说这话,也仅仅是为了图个自己心安罢了。毕竟,眼前这孩子那明亮的眼眸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她着实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打消这份希望。 第91章 好自为之 人各有志,若是这孩子对太子妃之位真的志在必得,她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只希望自己方才的提醒,能够让她在这后宫之中别犯下大错,莫要等到丢了小命之后再追悔莫及。 就当是,替沈熹薇尽些心力吧! “……”杜筠婉有些愣怔。 也就七岁之前在府上生活时,有个正儿八经的先生教导着,她学了几年之乎者也。去别院之后,母亲一直病着,府里的人又克扣各种物资,又有谁还记得给她请个先生好好教养呢?那些之乎者也,她在一知半解的年纪,也就真的变成了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 不过好在她勤学,母亲的那些存书成了她认识外界的一扇门。她自己翻阅翻阅,懵懵懂懂也能猜出个大概。 她也很机灵,为了生活跟各种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更是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根本看不到的为人处世、人情世故。 于是,她大胆地猜了猜。 从郑司衣时不时望向那两个药瓶子,又对她问东问西的;再到她总不经意扫过那个绣绷子,还能一眼认出杜筠婉有双面绣技法的功底,随即眼神就变得哀婉起来。 那一堆之乎者也,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深意——不要用双面绣。 杜筠婉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郑司衣的提醒绝非无的放矢,双面绣技法或许在技艺上令人赞叹,但在这复杂的后宫之中,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危险的活靶子。 毕竟,母亲当年是因为双面绣技艺超群,荣登绢花榜榜首。时隔十数年,若是再因为双面绣又让所有人翻出当年的事情,那些权利的巅峰们可乐见? 虽然她的确是为了母亲之事回来的,可她的计划中并没有要把整个后宫的水搅浑!她哪有那个能力啊?莫要还没办完自己的事情,就被有心之人盯上,啃咬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越想越觉着,整个身体冷嗖嗖的,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多谢郑司衣教诲,臣女定当铭记在心。”她的声音轻柔,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感激。 杜筠婉懂了,郑司衣的心中已了然,二人也都不再挑明。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事态会往哪个方向发展,这不是她们能左右得了的! 绢花榜的“沈氏”,还有双面绣,几乎成了后宫中禁口的话题,这孩子初来乍到不了解也太正常了。不过,她能这么快自己明白过来,可见是个机灵聪慧的,而且悟性极高。 郑司衣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杜筠婉,这孩子确实很像她母亲,只是可惜了。 若是生在平常人家,或许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可她偏偏是杜府的孩子,偏偏又是沈氏的女儿。 郑司衣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她看着杜筠婉,缓缓说道:“在这宫中,有些事情看似顺遂,实则暗藏危机。你既已明白,便要好自为之。” 杜筠婉颔首,心中五味杂陈。 待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西厢十五间时,东方的天际已然微微亮了起来。那天街之上,一道鱼肚白仿若一幅淡雅的画卷缓缓铺开。 那抹鱼肚白起初只是隐隐约约的一丝光亮,渐渐地,它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一条轻柔的丝带飘浮在遥远的天边。它的色泽纯净而柔和,衬着皇城的红墙金瓦,给人一种宁静而祥和之感,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启的故事。 杜筠婉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蹑手蹑脚地推开一道门缝挤进去,却差点儿踩到一直守候在门前的小粟米身上。 “哎呦……”粟米一声惨叫。 焦急等待了一夜的粟米,实在困得不行,倚在门框前正打着盹儿,被人踢了一脚不算,睡眼惺忪的只觉得一只手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吓得她正要拼了命地折腾反抗,就听见一声急切又熟悉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是我!” “婉儿姐?亲娘啊……你可算是回来了……”粟米这下是彻底醒了,那熟悉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傻丫头……”婉儿真见不得粟米哭,这次带她入宫真是后悔死了。 若是知道会让粟米如此担惊受怕,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带她来到这危机四伏的皇宫之中。 杜筠婉忙不迭放下手里的东西,给粟米擦眼泪,又拉着她从地上站起来,心疼地给她拍拍弄脏的衣服,“怎么蹲在这里等我?地上多凉啊……” 粟米瘪瘪嘴,咽下一肚子担心:“婉姐儿的晚膳没吃,也不知道你被带到哪里去了,能不急吗?” 杜筠婉摸摸粟米的脑袋,刚弯腰捡起瓶子和绣绷子抱在怀里,正要蹑手蹑脚地回床榻前,就在这时,她瞥见一旁的林悦瑶也下了床向她走来。 她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她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急切。见到杜筠婉平安回来,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激动的神情。疾走两步猛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了抱杜筠婉,又手舞足蹈地打着手势:“这是去哪了啊?怎么现在才回来?” 方才那拥抱来得太突然,杜筠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两人之间的瓶子、绣绷子实在膈应得慌。那坚硬的触感让杜筠婉微微皱了皱眉,也引得林悦瑶好奇地低头瞅了瞅:“这是什么啊?” “呃……”杜筠婉的心中猛地一紧,越是想藏着,越是藏不住。 这两个破瓶子,此刻如刺一般扎眼。杜筠婉着实没想到林悦瑶也瞧见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别扭之感。她真的不想欺瞒林悦瑶,在这复杂的环境中,林悦瑶算是为数不多能让她感到一丝温暖的人。 可她又实在不便多解释,毕竟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她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打着哈哈敷衍道:“没什么,去御医馆开了些去疤的药膏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之色悄然划过。 第92章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瓶子啊! 林悦瑶看着杜筠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探究。她敏锐地察觉到杜筠婉的不自在,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 正在此时,隔壁床上也传来翻身的动静,杜筠婉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就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揣到粟米手中,对她使了个眼色道:“搁我包袱里,小声一点,莫吵醒了别人。”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中充满了急切,也不知小粟米接没接收到她的眼色信号。 “哦。”粟米一头雾水地接过一堆东西,转身忙活去了。 林悦瑶不能言语,只是细细打量着杜筠婉,她不相信仅仅是去疤的药膏会让杜筠婉如此紧张。 林悦瑶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个瓶子上,天啊!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瓶子啊! 通体透亮的碧玉色,宛如一泓清澈的湖水,即便是在这微弱的月光下依旧孕匿着隐隐光华。圆润的瓶身一体成型、毫无瑕疵,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足见雕刻此瓶的工匠绝非等闲之辈。 林悦瑶越想越觉着好奇,心中暗自猜测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谁送的呢? 瞧她这般仔细地模样,似乎很珍视。 林悦瑶很想追问下去,但又怕引起杜筠婉的反感,一时间陷入了纠结之中。 杜筠婉交代完粟米,又故作轻松地望向林悦瑶,可就这一瞥,似乎察觉到了林悦瑶的异样。她微微抬起头,目光与林悦瑶交汇,小声地十分内疚道:“林姐姐,让你们担心了。” 林悦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着杜筠婉,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双手比划着:“筠婉,这次进宫来,你似乎遇到了很多麻烦。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林悦瑶的心犹如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引着,满满的期待在心中不断蔓延开来。她凝望着杜筠婉,多希望婉儿能够感受到她的真诚与关切,能够坦诚地告知那瓶子的来历。 让她安心,她还是婉儿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杜筠婉在原地站了片刻,思维有些飘远。她轻叹一声,轻轻地拉着林悦瑶走到自己的床榻前坐下。她满面的疲惫,但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对林悦瑶说谎,是以她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林姐姐,皇宫之中,我们有太多无奈和身不由己,也恕我不能全盘托出。姐姐只要知道,婉儿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尽力护着咱们的安全。” 林悦瑶一听,更担心了:“什么?什么叫护住咱们的安全?”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杜筠婉实在很困。 “没事,只是今晚有些累了。林姐姐莫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杜筠婉挤出一丝笑容。 那眼底的一抹勉强如同淡淡的云雾,却清晰地被林悦瑶捕捉到了。尽管心头犹如猫抓一般无比好奇,好奇那两个瓶子究竟是谁送的,好奇婉儿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也实在不好继续追问。 两手交握时,一阵冰凉从掌心传来。她看着眼前的婉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惜。她觉着这姑娘真是多灾多难,命运似乎总是在捉弄她。 可她又总有那么多机遇,想到那两个精贵的瓶子,林悦瑶心头莫名添了一抹失落。不像她,她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遇不到。 从小到大,她的生活平淡如水,没有波澜壮阔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的经历。她常常羡慕婉儿,羡慕她的勇敢,羡慕她的丰富人生。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默默无闻的小花,静静地开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粟米放好了东西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一边打开,一边满脸心疼地望着杜筠婉:“婉姐儿没吃晚饭吧?昨夜走得那么匆忙,也不知你啥时候回来,只好给你留了两个馒头,可是已经凉了……” 杜筠婉二话没说,拿起冰冷的馒头啃了一口,而后一脸开心道:“谢谢粟米,能有得吃就很不错了!” 粟米见杜筠婉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杜筠婉好歹也是个小姐啊!这一天天的,不是弄得满身是伤,就是饿着肚子啃冷馒头,她怎么想都觉着,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这地方她们早晚一定要离开!一定! 林悦瑶也叹息着,起身去自己的床头拿来一个小锦盒。一打开,香味扑鼻! 林悦瑶将盒子推到杜筠婉面前,用手比划着:“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从家里带的,总比凉透的馍馍好吃一点,你快吃吧!” 杜筠婉心头一热,可这盒点心明显是林姐姐对家里的一份念想,入宫都几天了,她也没舍得吃几块。杜筠婉既不好意思拒绝好意,又不好意思多拿。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盈盈地取出两块来,开心地一口塞进嘴巴里,塞得嘴巴鼓鼓囊囊。那点心入口即化,细细咀嚼起来,嗯!果然是满口留香! “真香!谢林姐姐。”杜筠婉边嚼边感激道。 林悦瑶见她爱吃,便毫不犹豫地将一整盒放在杜筠婉手中:“那就别客气了,快吃吧!” 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她们彼此扶持,相互温暖。这一盒小小的点心,不仅仅是食物,更是她们之间深厚情谊的象征。 二人正要谦让一番,隔壁床的顾景安半梦半醒间,气急道:“你们几个还有完没完?今儿一早还要初审,你们不睡我还要睡呢!再吵我睡觉,天一亮我便告了郑司衣去!” 杜筠婉一愣,赶紧低声问林悦瑶:“要初审了?” 林悦瑶点点头,双手比划道:“是啊,昨晚尚书内省派了人来,点了名,又查验了一遍我们的身份。你不在,郑司衣替你回禀了。” 她这是去见谁了?就连郑司衣都能替她打圆场,回禀了尚书内省之后,也还能全身而退、再无追究,此事让林悦瑶无比好奇,可杜筠婉不想说,她也不好问。 “婉儿,你吃完赶紧休息!”林悦瑶微微摇摇头,双手比划着,而后缓缓起身。 杜筠婉连连点头,目送林悦瑶小心回床上去,她示意粟米也赶紧回去休息。粟米出了门,她又把剩下的馍馍吃完,将锦盒盖好,擦擦嘴也便躺下了。 杜筠婉和林悦瑶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上,但她们都没有入睡。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她们的思绪一个比一个凌乱。 第93章 这还能是谁要来? 杜筠婉侧身躺在床上,望着越发白亮的墙壁,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郑司衣的话。那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与“提点”,似有对她的深深好奇,更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郑司衣究竟是谁呢? 突然,杜筠婉的思绪飘到了祈福袋出事的那日。在她绝望挣扎之时,太子萧祁昭如同天神降临一般,来得甚为及时。 如今想来,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杜筠婉心中不禁涌起一个猜测:是不是郑司衣在背后出力了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如同星星之火,迅速在心中蔓延成燎原之势。她静静地平躺在那里,双眸微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郑司衣的眼神中时常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关切,而且,她对自己的关心似乎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还会在关键时刻给予自己指引。 杜筠婉越发觉得,郑司衣与自己的母亲可能关系匪浅。 然而,这些都仅仅是猜测罢了。 如果她猜错了,冒认郑司衣与母亲是好友,那么这份信赖带来的结果可能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杜筠婉想了想自己当下的处境,她可不能仅凭一些模糊的感觉就轻易下结论。 但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她现在所做之事将会极其危险,也许会让两人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她更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将郑司衣也卷入其中。 这些天来,杜筠婉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与焦虑之中,没能睡过一个囫囵觉。身心的疲惫如影随形,沉重的压力让她的肩膀似乎都要被压垮。这刚躺下没多会儿,她便感觉眼皮子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停地打架。 渐渐地,她的意识在疲惫的拉扯下,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微风悄然从门缝挤了进来,那微微的凉意,如同温柔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面庞,甚是舒爽,让她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摇晃惊醒。 粟米那张大脸盘子突兀地怼在杜筠婉的面前,脸上满是急切之色:“婉姐儿,得起来了!尚书内省来人了!” “这么早?”杜筠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话语刚落,她便“噌”得一下坐了起来。 然而,这过于猛烈的动作却带来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她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物体都在晃动,胃里也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杜筠婉紧紧地闭上眼睛,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她用手扶着额头,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过了好一会儿,那眩晕感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满脸焦急的粟米,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这是没吃好、没睡好的缘故吧?如今身体竟这般虚弱,可不能这时候生病啊! 尚书内省的人已经到司衣局的大殿了,杜筠婉来不及多想,更不敢磨蹭,赶紧起身打理好自己便随着众人到大殿集合。 内宫之中,皆为女官。她们一个个容貌出众,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各有各的风姿。那细腻的肌肤,明亮的眼眸,微微上扬的嘴角,无不让人惊叹。 而且,她们身着官服,那裁剪得体的服饰将她们的身姿衬托得更加挺拔。官服上的纹饰精美绝伦,色彩庄重而不失典雅。她们行走之间,步伐坚定有力,英姿煞爽,仿佛战场上的女将军,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杜筠婉不由得咂咂嘴:啧啧,做女子如斯,一辈子能有这般威风的时刻,也挺叫人羡慕的! 来人少说也有四五位女官,年纪约摸都在三十来岁的模样。她们静静地立于大殿正前方,神色肃穆,气场强大。那沉稳的姿态和自信的眼神,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她们应当是尚书内省的几个重要人物了。 杜筠婉跪在人堆里,将头埋得低低的。 郑司衣清点完人数,缓步上前,走到那五位主事面前,朝着中间的一位恭敬垂首道:“都事大人,绢花榜参赛小姐们共一百二十五人,已尽数到齐。请指示!” 那位都事微微点头,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沉稳道:“诸位官家小姐前来参加绢花榜比赛,对于比赛场地及环境,这些时日想必应该熟悉的差不多了。至于比赛流程,昨日李主事已经跟大家见过面,也说清楚了……” 什么什么?已经说过了? 杜筠婉心头一紧,她昨日不在,啥也没听着。这可怎么办才好?待会儿结束后,她得去跟林姐姐问一下。 “今日,是绢花榜比赛的各位主事前来审查的重要日子,尚书内省会全程陪同,望诸位小姐在此等候着,莫要擅自离开!若是惊了尊驾,诸位可当知道后果!”都事大人的眼神凌厉地扫过众人。 “是,臣女遵旨。”众人齐声道。 杜筠婉听得云里雾里,待郑司衣引着那五位女官出了大殿,两位典衣再次上前叮嘱道:“今日,会有绢花榜的重要主事官来,尔等只许待在大殿之内等候接驾,若无其他事宜,不得跨出大殿一步。” “重要主事?”杜筠婉眨眨眼,望向林悦瑶的方向。 林悦瑶会意,见主事的都离开了,这才慢慢蹭到杜筠婉身边,小心翼翼的双手比划着:“昨日,那位李主事说,今儿会来几个重要的人,让我们在这里等候接驾。” 杜筠婉正要询问,就听着一旁跪着的一个小姐轻声地和旁边女子说道:“是谁要来啊?这么大排面,连尚书内省的都事大人都亲自迎接?” 那女子一脸嫌弃地瞥她一眼,而后高傲道:“绢花榜可是皇家每年最重要的活动,今年尤其重要,你猜猜还能是谁要来!” 那小姐也白她一眼:“总不能是皇上。” 杜筠婉闻言,心下已有了些了然。 怪不得尚书内省连夜来初审,原来是为了今天啊! 啧啧啧!这还能是谁要来? 第94章 这个煞神呦! 除了绢花榜的主事官,那个太子萧祁昭,还能是谁! 如今,比赛的日子已然临近,太子萧祁昭亲临检查,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如此重大的赛事,绝不能出现丝毫的纰漏。杜筠婉心中焦急,赶忙向林悦瑶询问比赛流程究竟是怎样的。 林悦瑶微微颔首,缓缓抬起双手比划起来:“是这样……” 她很细致地给杜筠婉描述着,两人正说得投入之时,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众人叩拜的声音。殿内的众人闻声,立刻神色一凛,迅速跪好,大气都不敢出,顿时大殿内静若无人。 “平身吧!”这声音虽然还在院中,远远的传来却依旧沉稳而有力,的确是萧祁昭的声音没错。 可就在这时,一阵咳嗽声突兀地响起。 “咳咳咳……” 嗯?这声音??? 杜筠婉心头没来由得又是一紧。 没过多大会儿,一众人等拥着那一黄一蓝的两个高大的身躯,缓步跨进大殿。 随着他们的到来,一种压迫感也随之而来,众女子安静地跪好。 杜筠婉悄悄抬头,只见太子萧祁昭身着明黄色刺橙红四爪傲龙的朝服,色彩鲜艳夺目,仿佛初升的太阳般耀眼。衣料是由最上乘的丝绸制成,丝滑如水,每一步牵动都闪烁着细腻的光泽。 这身朝服太过晃眼,那明黄的色泽在大殿的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璀璨。萧祁昭的举手投足间又散发着王者之气,他微微抬首,眼神中是坚定与从容,那挺拔的身姿,如同高山般巍峨,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这强大的气场瞬间吸引来众人探寻的目光,令人心猿意马,可又让人望而生畏! 杜筠婉的身边一声声暗叹不绝于耳,就连林悦瑶的目光也看呆了,她的眼神中满是痴迷与惊叹,杜筠婉赶忙拉她回神:“不要命啦?” 随意地盯着太子看,那是极其危险的行为,林悦瑶被杜筠婉这么一拉,瞬间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她连忙低下头,心头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咳咳……”太子的身边,萧祁云再次掩唇清咳两声,那声音虽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眸如鹰隼一般扫视着下面跪着的女子们。 终于,他看到她。 那个小丫头片子就隐藏在人堆儿里,似乎是最不起眼的地方,又似乎是最特别的存在。 她可真娇小!那小小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早就说过,她不适合这个皇宫,这里的人是会吃人的。 她可真素净!别的女子都知道今日应该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偏就她一身浅蓝色长裙,低垂着头,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不饰一点珠钗。 杜筠婉感觉脑袋有种被人望穿的刺痛,似乎有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她微微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萧祁云的目光。 呃?!! 她的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这个煞神呦! 萧祁昭来此,那是因为他是绢花榜的主事。那萧祁云也来?他来作甚? 萧祁云看着杜筠婉的反应,心中觉得更加有趣。他微微眯起眼睛,那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兴味盎然的光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藏不住的笑意如同春日的暖阳,又恰恰落入萧祁昭的眼里。 萧祁昭微微侧目,只见人群之中偷偷瞄他之人数之不尽,那些女子们有的眼神羞涩,有的大胆炽热,更有甚者仰着头一脸痴相地对他笑。 偏就那个瘦瘦小小的、一头瀑布般乌黑的长发散在身侧的小女子,那没有一点装饰的乌黑头顶,在这群精心打扮的女子中显得格外突兀,还真是不想那么快发现她都难! 她就像一朵独自绽放的野花,在这繁华的花丛中显得那样的清新脱俗。 只见她微微抬头,恰与萧祁云对视后,又迅速“娇羞”地垂下头去。那一瞬间的目光交汇,仿佛有一种情丝在两人之间萦绕徘徊。 呵!二人这般眉目传情,还真是旁若无人啊? 萧祁昭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些杂念从脑海中甩出去一般。收回目光后,他那威严的眼神再次扫视着大殿内的众人,准备宣布此次前来的目的。 “此次绢花榜赛事,孤与大皇子皆是主事官,会全程负责绢花榜的相关事宜。” 萧祁昭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大殿中回荡着,“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检查绢花榜比赛的筹备情况。诸位小姐无事,大可留在殿中或回厢房静候。待全部检查清点完毕,将知会诸位小姐比赛的具体时间和安排。希望各位都能全力以赴,确保比赛的顺利进行。” 众人齐声应道:“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萧祁昭微微点头,此时,尚书内省的都事大人躬身上前,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双手呈到萧祁昭面前。 他接过去,目光深邃地逐一查看,洞察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而后带着众管事缓缓出了大殿。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杜筠婉是颇有几分欣赏的。 她一直以来都欣赏那些有原则、有担当的人,而太子萧祁昭在这一刻所展现出的风范,让她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两个煞神都走了! 杜筠婉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好在!今儿并不是冲她来的。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都轻快了许多。 既然太子都说了能回厢房休息,那她真乐得赶紧回去睡觉。于是兴高采烈地去拉林悦瑶的手,然而,就在她的手触碰到林悦瑶的瞬间,却见林悦瑶身体猛得一怔。 林悦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那眼神中充满了痴迷与眷恋。 第95章 气势绝对不能输! 被杜筠婉这么一拉,林悦瑶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的脸颊瞬间泛红,那羞涩的颜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人的目光。 “林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杜筠婉看着林悦瑶如此,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那眼神是骗不得人的!方才,林悦瑶望着的方向只有两个男人,可不管是哪一个令她如此神魂颠倒,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这后宫之中,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也是最危险的东西。 林悦瑶轻轻咬了咬唇,低下头,似乎不敢与杜筠婉对视。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失态,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走啦,咱们回厢房休息去。”杜筠婉也很识趣地不多言,拉着林悦瑶便想走。 可林悦瑶却拒绝了,摇摇头,以手比划道:“我睡好了,婉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悦瑶的动作优雅而流畅,每一个手势都很温柔。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她不想回厢房,或许她心中还有着别的期待。 杜筠婉望望四周,听着纷纷扰扰的议论声让人有些心烦。也的确,大家都没有要回厢房的意思!那林姐姐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也就安心道:“那好吧!我先回去补个觉,若是有事,姐姐遣人去叫我一声。” 林悦瑶微笑着点点头,杜筠婉便不再勉强,出了大殿,带上门口等待着的粟米一起回厢房睡觉去了。 约摸快晌午了吧,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房间,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这些光影如梦如幻,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摇曳,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一份宁静与祥和。杜筠婉在睡梦中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微微转醒,恰好粟米也带着饭菜进来了。 “婉姐儿,你醒啦?”粟米将食盒放在杜筠婉床前,一边仔仔细细地布膳,一边喜滋滋道,“今儿估摸是太子殿下和大殿下在,那些小姐们竟然花痴地连吃饭都不积极了。我去打饭的时候,都没几个人。你瞧!多新鲜的小笋蘑菇啊,都没人跟咱抢了。” “他们还没走吗?”杜筠婉坐起来,随手挽着发髻,又随手拿起一只簪子斜斜地插在头上,固定住那如瀑布一般的秀发。 “应该没有!”粟米摇摇头,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杜筠婉也并不好奇,她快饿死了,此时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面前香喷喷的饭菜。起身净了手,又稍微打理了下衣衫,便拿起碗筷大快朵颐起来。那美味的食物在她的口中散开,带来无尽的满足感。 “真香!”杜筠婉好久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食物了,很快便一扫而空。 就在即将吃完放下碗筷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汹涌的浪潮一般,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有女子一声长喝:“你这不知廉耻的,算个什么东西!还好意思去太子殿下跟前儿搭讪?” “呵!真是没脸没皮!话都不会说一句,还想当太子妃不成?”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同样充满了嘲讽与不屑。那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割在人心上。 “打!给我使劲儿打!竟敢坏我好事,这死丫头真是活腻歪了……”命令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和痛苦的呻吟声。 那声音让人听了心惊肉跳,仿佛能想象出那个被打的人正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 是王钰姝! 杜筠婉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炸裂。 她又 “噌” 得一下站了起来,那动作急切而慌乱。然而,大脑一瞬间的眩晕之感,让她几乎站不稳。 “婉姐儿,怎么了这是?”粟米慌忙扶住杜筠婉摇摇欲坠的身体。 “怎么了这是……”杜筠婉微微摇头,她也很疑惑地喃喃道。 今儿一早就已经晕过一次了,这会儿猛一起身,又是一番天旋地转。那眩晕让她感到恶心想吐,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快坐下歇歇。”粟米让杜筠婉坐下,可她始终不肯。 “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听到王钰姝的声音了……”杜筠婉的脚步虚浮,勉强扶着床沿往外走。 “是她又如何?她欺负人不是常有的事吗?咱哪能管得了那么多!”粟米很不高兴,她的这位大小姐就不能先好好管管自己的身体嘛! “不对!我得出去看看!”杜筠婉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出去看看,她心中不安,总觉得被王钰姝欺负的人,似乎是林姐姐。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围观。那喧闹的声音中夹杂着各种议论和指责。杜筠婉开门出去时,那边已经人头攒动了。女子们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子,仿佛在观看一场精彩的表演。 阳光太刺眼,杜筠婉刚一出门,那强烈的光线便让她的眼睛一阵刺痛。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缓了缓才终于勉强适应过来。头晕的症状稍稍褪去,她便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她费力地挤进人堆里,那拥挤的人群让她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只见被众人围攻的那名女子楚楚可怜地半趴在地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鸟。一身脏污,原本的颜色已经难以分辨。那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脸上,遮住了她的面容。 然而那衣服,分明就是林悦瑶! 杜筠婉的心猛地一沉,愤怒和心疼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二话没说,直接朝着正要朝林悦瑶踹一脚的王钰姝猛扑过去。她的动作果断而决绝,仿佛一只护犊的母狮。 她自己也差点儿没站稳,可气势绝对不能输! 第96章 如此厚颜无耻 杜筠婉双手扶着倒地的林悦瑶,将她稳稳地护在自己身后:“你们在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粟米,去叫郑司衣来!” 好不容易才挤进来的粟米,一见被打之人还真是林家小姐,顿时也气极,撸起袖子就要一起上! 可一听婉姐儿让她去寻郑司衣,这…… 今儿太子殿下和大殿下都在,郑司衣能为了此等女子争执的小事前来? “还不快去!”杜筠婉见粟米犹豫,心中焦急万分,又看到旁边的女子已经有要去拉住粟米的势头,立即大喝一声。 “是。”粟米也不是吃素的!扬起胳膊,一把挥开那些准备拉扯她的小姐们,径直跑出内院。 见粟米冲了出去,杜筠婉虽然头还很晕,可气势……气势,绝对不能输!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强忍着头晕带来的不适。她随即一把薅下头上的簪子,尖头朝外,向众人对峙着。 那簪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警告众人不要轻举妄动。如瀑布一般的墨发披散下来,为她增添了一份柔弱之美。然而,她的眼神中却透露出异常的坚强,仿佛在告诉众人,她不会轻易屈服。 “一群人对付一个,算什么本事?”杜筠婉大声嚷嚷,喊得声嘶力竭。 要论造势,她可是个中强手! 若是此时,那些重要人物离得并不远,应该也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了吧! 王钰姝异常气愤,秀指一扬,恶狠狠地指着杜筠婉:“你个下作东西,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惯会勾引人的下贱东西!”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充满了愤怒与鄙夷。 “你这张嘴巴是吃了屎吗?真臭!”杜筠婉仰着脸,毫不示弱地回击道。 众女子一听这屎啊、臭啊的污秽之词,皆掩面一脸惊愕之色,震惊这样的话语怎会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仿佛一触即发。 “你!你!”王钰姝被杜筠婉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她的脸颊涨得通红,眼神中满是怒火。 “你竟敢如此辱骂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过是个狐媚子,靠着那张脸勾引男人。”王钰姝几近疯癫。 杜筠婉好不容易把浑身瘫软的林悦瑶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缓一缓。林悦瑶一身是伤,衣服被撕破,脸上也有多处擦伤,有气无力地倚靠在杜筠婉身边。 尽管自己也精疲力尽,可杜筠婉还是冷笑一声:“哼,你自己心思龌龊,就看谁都是勾引人的。我杜筠婉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某些人满心嫉妒,见不得别人好。” 王钰姝怒目圆睁:“你还敢顶嘴?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便有两个女子跃跃欲试,要上前来抓住杜筠婉。 杜筠婉眼疾手快,奋力挥舞着手中的簪子阻止她们靠近:“谁敢过来就试试?脸花了,就莫怪我的簪子不长眼睛!” 她的声音坚定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可一手难敌四爪,尽管杜筠婉拼尽全力,但她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她的簪子被人夺了去。王钰姝立即上前便扬起手来,想要扇杜筠婉一巴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杜筠婉一把抓住了王钰姝的手腕。 “还想打人?”杜筠婉用尽全力一甩,将王钰姝的手甩开,自己也踉跄了一下。 王钰姝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人群之中,众女子皆人仰马翻,引起一片哀嚎! 望着满地的红黄蓝绿,那些女子们华美的服饰此刻凌乱地铺散在地上,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花园。杜筠婉身体摇晃着,却笑得得意! 气……气势,哼! 气势,绝对不能输! 瞧吧!我就算饿个半死、没睡几个好觉,你们也一样打不过我! 那笑容中带着倔强与不羁,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她的不屈。 “如此嚣张?很得意是吧!”身后一道厉声呵斥,声音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众女子的脸都吓绿了,赶忙调整自己的身姿,跪得是乱七八糟。她们的动作慌乱而急促,有的甚至因为太过紧张而险些再次摔倒。那些原本娇艳的面容此刻满是惊恐。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大殿下。”众女子慌慌张张,连声音都是急促的。 她们低垂着头,不敢抬眼去看两位殿下的面容,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众人都在等待着两位殿下的反应。 萧祁昭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他扫视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众女子,那些女子们在他的注视下,纷纷低下头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他又看向杜筠婉和王钰姝,沉声道:“这是在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女子间大打出手,打成这幅模样儿成何体统?” 可萧祁云却是一脸看戏状,他面色冷峻地扫过一众女子,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双手护住林悦瑶的杜筠婉身上,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这丫头,自己的额头上还打着绷带,反倒是在这里替别人强出头。长发及腰,微风拂过,那如绸缎般的秀发轻轻飘动,柔弱又那般倔强。 杜筠婉心头一松,这两位煞神总算是来了! 她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可能又要惹麻烦,但她依旧挺直了脊梁,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不卑不亢地看着两位殿下。 王钰姝则满脸哀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祁昭看着两人,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他开口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筠婉正要开口,王钰姝却抢先哭诉起来:“太子殿下,大殿下,求为臣女做主啊!杜筠婉她辱骂臣女,还动手打人。” 她的声音凄凄惨惨,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一边哭诉,一边哀怨地看着杜筠婉。 杜筠婉冷哼一声:“真能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打人在先,二位殿下可看看我林姐姐,这都快被她们给打死了……” 她指着林悦瑶,让两位殿下看看林悦瑶身上的伤,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打人了?”王钰姝突然的狡辩,让杜筠婉始料未及。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简直不敢相信王钰姝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第97章 那种药? “哼!不仅嘴巴臭,为了撇清自己连脸皮都不要了!”杜筠婉的话语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你才没脸没皮……”王钰姝气得面色通红,双手紧紧握拳,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够了!”萧祁昭只觉得头痛欲裂,这里人多嘴杂,他想了想,回头对郑司衣道,“把相关之人带去偏殿审问,让众人都散了吧!” 喧闹声让他心烦意乱,说着,便抬脚先一步朝偏殿走去。 郑司衣微微抬眸,望了望杜筠婉和林悦瑶,眼中满是无奈之色。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王钰姝,缓缓说道:“王大小姐,走吧!” 众女子看着王钰姝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杜筠婉,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筠婉扫视了一圈众人:“看什么看?都散了吧。” 说完,就像没事人一般,和粟米一起搀扶着林悦瑶跟上前面的人,她的脚步坚定而从容。 萧祁云倒是不着急,抬步走到众女子跟前,那些跪了一地的女子们的脸上,瞬间浮现出莫名的激动之色。出于敬畏,她们又不敢贸然抬头去看这位尊贵的大殿下,只能低垂着眼眸,用余光偷偷地瞄着那抹高大的身影。她们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不知道大殿下会做出什么举动。 只见萧祁云微微弯下身子,动作优雅而从容,那临近的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和羞涩,仿佛不敢相信大殿下会如此靠近自己。她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激动。 萧祁云伸手捡起那只其貌不扬的簪子,随后,他又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跟着萧祁昭离开了。留下一脸茫然的众人,还在痴痴地追随两位殿下的背影。那背影渐行渐远,仿佛也带走了众人的希望。 偏殿里,气氛凝重而压抑。两位殿下一左一右坐在堂前,杜筠婉扶着林悦瑶跪在殿前,王钰姝跪在另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萧祁云始终不发话,而萧祁昭望着大哥那直勾勾的眼神,心中满是疑惑。他顺着大哥的目光看去,只见大哥的眼睛一直盯着杜筠婉微垂的脑袋看。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这里只剩下了杜筠婉一人。看着大哥那似笑非笑的唇角,让他很不自在。 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这话一点都没错! 瞧瞧他这便宜大哥,喜欢的这是个什么奇葩女子?整天不是打架,就是给自己搞一身伤,就没一天能消停的。 她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而奔放,让人即不敢靠近又无法忽视。 萧祁昭微微皱了皱眉头,感觉这偏殿中的气氛实在有些沉闷。他轻轻清了清嗓子,故意面朝萧祁云道:“大哥对此事可有见解?” 他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偏殿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期待和试探。 “我哪有什么见解!”萧祁云微微颔首,眸色神秘又促黠。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着,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一脸看戏状,“不如就听一听她们双方的说辞吧?” 萧祁昭点点头,侧目对下面跪着的三人说道:“此事到底因何而起?” 林悦瑶虚弱无力地瘫在杜筠婉的肩头,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极为费劲儿,更别提要用双手打哑语去为自己辩解什么了。 杜筠婉心头着急,她不知道该如何为林悦瑶讨回公道,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钰姝瞥了二人一眼,而后眼眶红红地望向萧祁昭:“太子殿下,臣女见您忙了一上午,只是想给您送一盏桂花莲子羹,却没想到,被林悦瑶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故意摔在地上……臣女,臣女实在气不过……” 原来如此!杜筠婉这才明白过来,只是细细一想,这事……可不简单啊! “一盏羹汤罢了,至于将人往死里打吗?”萧祁昭拧眉。 “又不是臣女动手的!”王钰姝哭诉,“臣女真的花了好大功夫才熬制了这一盏桂花莲子羹,却被人如此糟践,心头实在气极……而且,而且她还弄脏了太子殿下的华服,她当然该死!” “咳咳……我说太子为何去了一趟后花园回来,居然还换了衣裳,”萧祁云也一脸调笑着望向萧祁昭:“莫不是被羹汤泼了一身?”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 杜筠婉也抬头望了望萧祁昭,这才注意到,他的确换了一身衣裳。 萧祁昭倒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一如平常般道:“汤羹而已,能有什么大碍,只是那女子……” 说着,他垂眸望着杜筠婉身侧那一身是伤的林悦瑶,有些怜悯道:“那女子平白受了此等祸事,实在不该。” 杜筠婉越听越觉得奇怪,可身旁的林悦瑶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那细微的动作如同风中的落叶,轻柔而无力。林悦瑶的手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似乎想比划些什么,可始终抬不起来胳膊。她急得嘴巴一直在动,虽发不出声音,却尽力模仿着口型。那努力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杜筠婉仔细辨认,那口型分明是在重复着两个字“有……毒……”。 嚯!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般在杜筠婉的脑海中炸响,她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震惊。那盏汤羹居然有毒!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梨花带雨的王钰姝,这女人望着萧祁昭的眼神里,分明是满目的情。所以,那个“毒”应该不会是杀人之毒。 那么,极有可能是……那种药? 想到这里,杜筠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表情。 咦……啧啧啧! 杜筠婉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萧祁昭,嘴角不耻地龇牙咧嘴,那模样儿尽数落在萧祁昭、萧祁云二人的眼底,引出一番截然不同的神情。 萧祁云挑眉,他搞不懂为何杜筠婉会一脸嫌弃地瞥一眼萧祁昭。 而萧祁昭也没想到,被他嫌弃的女子,居然也在一脸嫌弃地睨着他?当下,怒火直冲眉心,他张了张嘴,很想问问缘由。 然而,他的素养还是让他克制住了自己。毕竟,仅仅看到一个嫌弃的表情,自己的猜测又怎能让她开口解释呢? 可她分明就是满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萧祁昭心中极为不爽,她凭什么这样看他! 第98章 那汤羹有毒! 联系方才的说辞,杜筠婉在心中仔细梳理着,猜测事情的经过也许是这样的。 王钰姝定是买通了宫人为她熬制那桂花莲子羹,而后在里面偷偷下了药,企图借此机会与萧祁昭 “生米煮成熟饭”。却哪知,被林悦瑶撞见她的这般行径,并且在她向萧祁昭递羹汤的关键时刻,及时将其打翻。想到这里,杜筠婉不禁为林悦瑶的勇敢暗暗点赞。 只是,林姐姐明明在大殿里,为何会与王钰姝一起出现在后花园? 萧祁昭此时心情不佳,竟如小孩子般也瞥了一眼杜筠婉后,眼神缓缓滑向王钰姝,沉声道:“孤的命令,你们可有听清楚?” 王钰姝一脸茫然地抬头。 “孤让你们留在大殿里,或者回厢房,你们两个为何会出现在后花园?”萧祁昭一脸严肃,声音中充满了质问。 “这……” 王钰姝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可是有后台撑腰的,所以她并不怕萧祁昭质问。只是,她也的确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如实交代。 萧祁昭又怎会不知,那王贵妃的手伸得这般长,这是真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萧祁昭的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的视线又缓缓滑向有气无力的林悦瑶,她静静地倚靠在杜筠婉的怀里,似乎早没了为自己辩解的能力。 想来,这位林家小姐也不是有意的,萧祁昭刚想说此事就这么罢了,就见杜筠婉正了正身形,似乎有话要说。 “启禀太子殿下,臣女有事禀告。”杜筠婉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这偏殿中回荡。 “说。” 萧祁昭注视着杜筠婉,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他很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想说些什么。 杜筠婉很怕萧祁昭会因为林悦瑶私自去后花园之事而降罪,只好先发制人:“太子殿下,您可查验了那盏汤羹?” “查验?”萧祁云和萧祁昭几乎是异口同声。 同时出声后,二人皆有几分尴尬地对视一眼,又双双眼神躲闪。 萧祁昭撇撇嘴,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此话怎讲?”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揣测。 萧祁云则扫视了众人的表情,又侧目看向他这个“好弟弟”,其实他也猜到了大概。只是,杜筠婉这般替人出头,这一次可能又要得罪那王贵妃了。 这小丫头片子,何时才能学会保护自己? “臣女觉得,林姐姐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惹是生非之人,”杜筠婉颔首垂眸,神情认真而坚定,“那汤羹有没有问题,太子殿下一查便知。” 突然,整个大殿都沉默了。 而王钰姝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望向萧祁昭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太子殿下,臣女不会在那盏汤羹里动手脚的……”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眼神中流露出急切的神色。 可突然,她的话头一顿,至于汤羹究竟有没有问题,连她自己也不那么肯定了。毕竟这都是王贵妃安排的,她的心猛然一紧,似乎明白了王贵妃的真实用意,顿时心头一凉。 如果真是下毒,那她这只替罪羊死得不明不白,下了地府可能都还觉得王贵妃是在真心帮她,为她着想呢! 就算那不是毒药,不是为了谋害太子殿下的性命,可就算是个普普通通的迷药,她和她的家族怕是都脱不开关系的…… “长空,”萧祁昭侧眸,对身后的侍卫道,“去把那盏取过来!” “是。”长空应声出门,不多会儿折返回来,却是两手空空。 “回禀殿下,那只盏不见了,连同后花园也被人清理了。”长空拱手回报。 “……”萧祁昭的眉头快拧成麻花了。 杜筠婉不动声色地为林悦瑶扯了扯破碎的衣服,抖了抖那脏兮兮的裙摆。 萧祁昭似乎接收到了什么,赶紧又命长空道:“快去浣衣局,取孤刚换下来的那件衣服,速速去!” 希望那衣服还没洗,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杜筠婉默默地敛起神色。 又过了一会儿,长空回来了。这次他不仅带回了萧祁昭那件弄脏的衣服,还带过来一个小公公。只见长空面色冷峻,一把将那小公公甩到大殿中央,那小公公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 长空拱手回禀道:“回殿下,臣去浣衣局正瞧见这小太监鬼鬼祟祟躲藏,他怀里正揣着这身衣裳。好在臣去得及时,衣裳并未沾水清洗!” “找御医来验!”萧祁昭的脸色黑得吓人。 长空对殿外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迅速离去。 杜筠婉垂眸瞅了瞅林悦瑶的伤势,反正这会儿也没她们什么事了,于是壮着胆子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林姐姐伤势严重,还望请个医女来看一下。” 哦!差点儿气糊涂了!萧祁昭这才想起来下面还跪着个半死不活的姑娘。 那个伶牙俐齿的,多跪会儿挫挫锐气也就罢了,真要是那个柔弱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长空,再找个医女过来。”萧祁昭沉声道。 林悦瑶的眼眸含泪,似乎在听到太子殿下说要给她找医女时,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突然努力地睁开了些眼睛,试图想要看看太子殿下的尊容。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感激,然而,她却没有力气,连一句谢恩的话都说不出。 呵!她可是个哑巴啊……又怎么能“说”得出呢? 林悦瑶的心仿佛一下子跌落谷底,第一次这般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这般不争气!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正常地说话,正常地表达自己。 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母亲过世的早,她高烧好几日,竟烧得再不能言语。这个残酷的现实如同沉重的枷锁,一直束缚着她。 如果她能说话,那今日在后花园,她就可以远远地大声呼喊一句:“太子殿下,那汤羹有毒!” 那样的话,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也许她可以及时阻止这场可怕的灾祸。 如此,她也可以在此亲口对太子殿下道一声:“谢殿下恩典!”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第99章 小丫头骗子 这般想着,林悦瑶的泪珠便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跌落不止。 医女和御医都来了,宫人小心地搀扶着林悦瑶,和医女一起回厢房诊治。 看着林悦瑶离去的背影,杜筠婉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她身前这一松的瞬间,这才觉察自己的双腿早已跪得酸麻无比。那种酸麻的感觉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双腿,让她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缓缓晃动了一下身子,试图缓解一下那难受的感觉,随后又重新跪好。 这两个煞神不吱声,她哪敢随便站起来! 老御医拿起萧祁昭的衣服,动作小心翼翼。一会儿看看那污渍的色泽,一会儿又趴上去闻闻味道。折腾了半晌,这才胸有成竹地回禀道:“回太子殿下、大殿下,这衣服上的汤羹中,确实添加的东西。” “是何物?”萧祁昭挑眉,他紧紧地盯着老御医,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老御医左顾右盼,有些难以启齿。 萧祁昭了然,伸手一勾手指:“上前来回报。” “是。”那老御医恭恭敬敬上前两步,凑到萧祁昭耳边低语两句,就见那萧祁昭的脸色又沉了沉。 他默了半天才愤愤道:“简直厚颜无耻!”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话语间的鄙夷毫不掩饰,此事令他极度不齿。 杜筠婉有些想笑! 说起来,人在尊位又如何?虽有锦衣玉食,却也不乏明争暗斗。天天被人挖空了心思算计,想想也怪可怜的。 杜筠婉的表情尽数落入萧祁昭的眼眸里,这女人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却又一脸看戏的姿态,想想,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萧祁昭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萧祁云,这不瞧不打紧,他这便宜大哥,正一脸津津有味地注视着杜筠婉。 呵!这二人!还真是... ...真是旁若无人啊! 萧祁昭心中的怒火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此时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这愤怒究竟是源自得知有人几乎将算盘珠子按到他脸上了,还是源自眼前这二人,那双眼神灼热得都快把旁人给烫伤了! 萧祁昭狠狠地挥了挥手,一脸不耐地指着那小公公道:“带下去!把这厮送去内廷狱审问!王钰姝涉嫌下毒之事,酌专人专案处理,都下去,统统都带下去!” “什么?下毒?臣女没有下毒啊!求太子殿下明查!”王钰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浑身剧烈地发抖。 可不管她如何挣扎,还是被进来的侍卫们一左一右给架了起来,生拉硬拽着拖了出去。 能走了? 杜筠婉心中一阵惊喜,很高兴地躬身磕头,额头轻轻触地,深深一拜:“谢太子殿下、大殿下,臣女告退。” 杜筠婉走后,萧祁云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直到他的目光再无的放矢,萧祁昭才觉得心里舒服些。 众人纷纷退去,偏殿只剩下一脸负气的萧祁昭,和云淡风轻如常的萧祁云。 半晌,萧祁昭平息了情绪,才缓缓道这么一句:“这女人真是不消停!” 他似乎只是想笼统地絮叨一句,又似乎意有所指。 “嗯!是挺能闹腾的!”萧祁云随口接了这么一句,嘴上是责备,可眼睛里尽显笑意。 似乎也是随口一说,却也似乎意有所指。 偏殿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萧祁昭实在不解,这杜筠婉哪里好了?瞧他大哥这不值钱的样子! 之前,母后送给他两个如花似玉的通房,那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温柔婉约,善解人意,也没见他这般神魂颠倒。这是撞邪了吗? 终于,萧祁昭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他微微扬起下巴,试图用这种高傲的姿态来掩饰自己的异样,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满,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大哥,你可知这杜二小姐善于心计、肆意妄为,后宫之事,就没她不出面掺和的!” 萧祁云笑容微微自嘴角展开,扬至面颊,好似如沐春风:“是啊!这小丫头片子,就没她不掺和的。” 这语气中可是满满的宠溺。 “小丫头片子?就她?”萧祁昭对这样亲昵的称呼简直不可思议。 这“小丫头片子”可是口口声声说,祈求苦楝树能得太子殿下青睐的! 这“小丫头片子”可是敢跟杜淑慧那个瘟神打架斗狠,敢惹得她主母对她赶尽杀绝,也要争一争太子妃之位的! “哼!”萧祁昭狠狠瞥了一眼杜筠婉方才跪着的地方,嘴巴毫不留情,“依孤看,她就是个小丫头‘骗子’还差不多!骗子!” 他大哥果然是中邪了!萧祁昭在心中笃定地想着。 连个骗子都喜欢! “啊且……”杜筠婉急匆匆走在回厢房的路上,却是没来由地连着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啊且……”杜筠婉揉了揉鼻子,一脸不解,“怎么了这是?真要生病吗?” 粟米赶忙扶住杜筠婉加快了脚步,满脸关切地说道:“虽说明儿就中秋了,可早已立秋的时日,天气确实落凉了呢。咱们赶紧回去吧,可别真冻着了。” “呀!明儿中秋?”杜筠婉这段时间忙得乱七八糟,都忘了这么快就中秋了,可说着说着,她有些感伤,“往年这个时候,咱们还能偷偷跑出别院去看花灯,可今年在宫里,别说出去了,能有个月饼吃吃就是奢侈吧!” 粟米一听月饼,口水便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她的眼睛微微一亮,但还是嘴硬道:“我可不在乎月饼,咱们平平安安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杜筠婉是知道粟米这张好吃嘴的,哪年也少不了她那一口月饼,于是笑盈盈道:“若是宫里不给,那咱自己做!” 第100章 用这个跟你交换吧! 回到厢房,医女已经将林悦瑶的伤口处理完毕,正在收拾药箱。杜筠婉匆匆上前,让粟米从荷包里取出两粒碎银子交到医女手中。 “有劳了,林姐姐状况如何?”杜筠婉望着睡得昏昏沉沉的林悦瑶,眼中满是疼惜。 “没什么大碍!”那医女收下银子,恭敬一拜道,“这位姑娘平日里身体便不好,体质较弱,此次虽只是皮外伤,却也让她元气大伤。不过,小姐放心吧!只要精心调养,休息两日便可以正常下榻了。” “多谢多谢!”杜筠婉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医女又交代了些琐事便离开了,杜筠婉静静地凝视着林悦瑶,她睡得很沉,眉头紧锁。 厢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杜筠婉想起林姐姐还未用午膳,于是让林姐姐的小婢女在这里好生照看着,她去问问小厨房有没有地方可以借来熬个粥,顺便再揉些油面团,做几个月饼。 郑司衣倒也没有为难,大大方方地将司衣局的小厨房借了出来。杜筠婉很快便熬好了粥,稍微摊凉一些便让粟米给林悦瑶送过去,她接着去准备做月饼的材料。 花了些银子,杜筠婉请宫人帮忙取来了细腻的面粉,接着,把香醇的花生油缓缓倒入面粉中,一边倒一边用手轻轻搅拌,直到面粉呈现出如沙粒般的质感。 随后又加入适量的温水,用双手使劲儿揉搓面团,感受着面团在手中逐渐变得柔软而有弹性,便用湿布小心地覆盖,静置着醒一醒面。 油面团便已备好,杜筠婉想象着明儿一早,这面团在锅中烘烤时散发出阵阵香气,心中充满了期待。中秋当天吃新鲜出炉的月饼,那才更有味道! 将小厨房收拾妥当后,杜筠婉便回到厢房,房里只剩下林悦瑶主仆二人。想来,那些个攀高踩低的贵小姐们,觉着这屋子晦气,能不待便都不会回来。 见那碗粥已经用完,杜筠婉又询问了小婢女一些林姐姐的情况后,又担心吵到她休息,于是拿着绣绷子到回廊下再撮几针。 粟米虽是丫鬟,但在杜筠婉心中,她比家人更亲。可宫中也有宫中的规矩,无事时,她们也不能时时陪伴左右。 杜筠婉的那只金甲虫眼看着就要收尾了,她早就想好要做一个小荷包的。 上次粟米买马车的时候,她的荷包连同那一袋子银子,都给了那个车夫,是以小粟米的手上都没有一个趁手的、好看的荷包。 杜筠婉又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收针、断线,搞定! 一个秀气又灵动的荷包便做好啦! “得嘞!她肯定喜欢!”杜筠婉将荷包举得高高,迎着阳光左看看、右看看,甚为满意。 “是挺喜欢的。”突然,身后一个男声似戏谑般极其突兀地响起。 杜筠婉心头猛地一跳,慌忙回身,动作迅速地将荷包收进袖笼之中,而后仿若无事一般颔首跪拜,声音沉稳却难掩心中的慌乱:“臣女参见大殿下。” 这个煞神! 怎么跟个鬼魅一般,出现的时候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萧祁云走过来,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拉长,显得无比高大,直到将杜筠婉整个人藏进他的影子里。 只见他自怀中取出一个物件,伸到杜筠婉眼前。 杜筠婉定睛一看,竟是今天早上打架时被那些女人们夺走的簪子。 是萧祁云捡起来了? 她心中一喜,以为他真是好心来送簪子的,便抬手就要接过来,口中忙不迭地说道:“谢大殿下……” 然而,话还未说完,就在她马上拿到簪子的时候,萧祁云手一收,簪子又被他拿了回去。 萧祁云努努嘴,眼神扫过她的袖笼,带着一丝玩味地说道:“用这个跟你交换吧!” “交换?”杜筠婉瞪大了眼睛,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再不济就是,这个煞神难道是有什么大病不成? 那可是她的簪子! 这也是她亲手做的荷包! 凭什么交换? 杜筠婉心中满是不情愿,扭扭捏捏不想给,把揣着荷包的袖子捏得紧紧的,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坚守。她嗫嚅着开口:“大殿下,臣女……” “嗯?”萧祁云目光瞬间冷厉,那如利剑般的眼神紧紧注视着杜筠婉想要拒绝的嘴巴。 杜筠婉心中一颤,在那冷厉的目光下,她所有的反抗都瞬间卑微。她乖乖掏出荷包,乖乖地双手奉上,一刻都不敢耽误。 拿去拿去拿去! 多大点儿事嘛! 杜筠婉瘪瘪嘴,感觉整个人都快蔫了。大不了……大不了重新再做一个就是!她暗暗掐着手心,自我安慰着。 好在明天还有月饼,暂时先只给粟米吃月饼算了!荷包以后再补吧!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萧祁云拿起荷包,对着阳光左看看、右看看,西域的金线果然名不虚传,在夕阳的映衬下,变换着各色光泽。 那只绣金线的傲娇金甲虫昂首挺胸,像极了杜筠婉这个小丫头!一样的没心没肺,一样的打不死、揉不圆。 他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一手握住荷包,一手将那支簪子搁在杜筠婉的手心里。 就在杜筠婉晃神之际,突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她抬手摸了摸,却被那声音严厉又傲娇地呵斥。 “别动!敢拿下来试试!”萧祁云语气不善,但心情甚佳。 第101章 权力 杜筠婉悬在半空的手一顿,真的没敢再动。可脑袋上好沉,似乎还有坠子一样的东西在一甩一甩的。 她不喜欢这般繁琐的物件儿,不便于晃动脑袋,又不便于奔跑疾走,这般不实用的东西就是千金大小姐们装淑女的玩意儿。 平头老百姓要干活养家的,谁天天戴这玩意? 可她不敢再动。 “明儿稍晚一些,等我的指示。”萧祁云撂下这句话便走了。 “是。”杜筠婉不敢质疑,再抬头时,人已经走远。 真是个煞神! 来无影去无踪的煞神! 她又伸手摸了摸头顶,果然是个钗,确切地说,应该是个步摇。实在太沉了,坠得她头发生疼。 她得赶紧把它摘下来,可一想到周围说不准就有萧祁云的暗卫盯着,于是,她匆匆回厢房里去摘。至于那煞神方才似乎很随口说的那句话,她也没太当真! 同厢房的室友们都未归,房间里只剩下林悦瑶,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时,她紧张地迅速睁开了眼睛。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今日的遭遇,要说起来,那真是她自找的。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似乎还有一丝丝后悔。 林悦瑶知道,大殿里留下的那些女子们都是有别的心思的,而她自己与那些女子们几乎无法相提并论,无论是身份还是样貌,她都是那么平凡又渺小。对于自己的未来,她并未抱有过多的奢望。 虽然没什么指望,却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哪怕只是多看一眼那个人,多听一听有关他的消息,对她来说便已心满意足。 可就在她像一个旁观者般,偷偷聆听众小姐们聊起太子之时,恰看到王典衣朝王钰姝招了招手,二人相当默契地绕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她们耳语了两句,就见王典衣朝门口一指,门廊下有一个小宫女正端着一盏汤羹,小心翼翼地候在那里。 多年来陪父亲查案的本能,让林悦瑶敏锐地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和莫名的担忧交织在一起。王钰姝偷偷摸摸出大殿时,她也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王钰姝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处幽静的花园。小宫女紧跟其后,手中的汤羹稳稳地端着。 果然不出所料,正前方是太子殿下一个人坐在后花园的亭台里翻阅案牍。 林悦瑶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紧张地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王钰姝和小宫女径直朝亭子走去,她们聊了两句,就见着王钰姝接过宫女手中的托盘,正要呈给太子殿下。 林悦瑶心中着急,可喊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在太子殿下欲接下那精致的小盏时,她心一横,奔跑过去,一把打翻了那盏羹。当然,也不小心溅了太子殿下一身脏污。 林悦瑶拼命地打着手语,可太子殿下并不明白。她越着急,越是大脑一片空白,竟凌乱到自己也手足无措起来…… 思绪纷乱,林悦瑶声声叹息。若是当时她能再沉稳些,哪怕是寻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亦或是端起那破碎的盏,使劲儿摆手,想来太子殿下也能理解的。 可是,没有如果的。 “林姐姐,醒了吗……这是怎么了?”杜筠婉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她本来是要进屋里来卸掉那支步摇的,却在开门时见到林悦瑶明显被吓了一激灵,那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恐。如此反应,让杜筠婉心疼不已,同时心中也涌起好些个疑惑,都忘了头上的步摇,疾步走到林悦瑶床前查看。 杜筠婉的声音将林悦瑶的思绪拉回,她的目光由空洞逐渐聚焦,却第一眼瞧见了杜筠婉头上的那个金步摇。 “林姐姐?”杜筠婉又轻唤了一声,很担心今日之事是不是给她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正想着明日还是再叫医女来看看。 林悦瑶微微摇头,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似乎在说:“我无碍。” “可吓死我了……”杜筠婉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帮她掖了掖被角,并将今日的情况简单汇总了一下,三两句话简短地给林悦瑶说了,让她别再忧心。 想了想,杜筠婉问道:“姐姐怎知那盏羹汤里有毒?” 杜筠婉会有此一问,林悦瑶并不觉得意外,也不会刻意隐瞒。虽然抬手打手语还十分艰难,可她还是缓缓比划道:“我看到王典衣亲自带王钰姝出了司衣局,王典衣受谁指使、又为谁做事,这不言而喻。那盏羹若只是一盏普通的羹,王典衣没必要交代如此详细,也没必要趁太子殿下在后花园独处时去送。” 原来后花园里这么有料呢! “林姐姐分析得极是。”杜筠婉微微点头,心中暗自佩服林悦瑶的敏锐洞察力。只是,今日她破坏了人家的好事,恐怕…… 杜筠婉沉思片刻,微微垂眸道:“林姐姐,往后遇到类似的事,切不可再强出头了,好吗?你今日的举动虽然勇敢,但也实在太过冒险。” 林悦瑶微微点头,杜筠婉的担心让她觉得心头很暖。 是啊!她们不同,她的婉儿妹妹聪慧过人、气质出众,在这宫中似乎总能逢凶化吉。拥有那么多机遇,还能全身而退,必有她的过人之处。 而她林悦瑶,一直以来都是平凡无奇,没有过人的容貌,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或许,她天生就该是平凡的,那么就平凡地做一个简单的人便是。 林悦瑶的目光再次迎上那支金步摇,这次,她不再多问。 天色渐暗,中秋的前夜,皇宫沉浸在一种别样的静谧之中。宫闱深处,重重宫门紧闭,仿佛将喧嚣与纷扰都隔绝在外,可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说不清,它们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皇宫中的每一个人都紧紧束缚其中,让人无法挣脱。 这天夜里,王钰姝被悄悄带到贵妃娘娘的寝宫,一直聊到深夜。今日之事牵涉甚广,却也有漏洞可寻。所有的事情皆由王贵妃摆平,当然,笨拙的王钰姝也被狠狠训斥了一番。 且看此事过后,王钰姝的心态是否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今日,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权力的巨大优势。 在这深宫之中,权谋争斗如影随形,各方势力相互角逐。王贵妃身处高位,自是手段非凡,她以雷霆之势布局谋划着这一切,也能在东窗事发时将此事妥善摆平。 而王钰姝在这场风波中,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此次虽得贵妃庇护,却也深知自己正在为贵妃所利用,无权无势是多么渺小且无力。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轻易地决定她的命运,而她却只能在命运的旋涡中苦苦挣扎。此番经历,想必会在她心中埋下一颗权力的种子。无论如何,这次的经历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成为她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第102章 簪花珠钗 第二天一早,杜筠婉早早地便去小厨房忙活儿。各种炊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息。 那油面团经过一夜的发酵,此时已经膨胀得恰到好处,杜筠婉开始一个一个地捏形、做花纹,折腾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今儿是中秋节,整个皇宫其乐融融!按照往年的惯例,今夜是要有盛大的宫宴的。文武百官齐聚谨身殿,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美味佳肴琳琅满目,君臣同欢,共庆佳节。 可今年却与往年不同,皇上病重,整个皇宫都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忧虑。尽管宫宴奢靡不减,估摸着也不会似从前那般热闹非凡。 今年还有些不同,由于绢花榜比赛一拖再拖,这一百多位小姐皆在皇宫过中秋。皇上体恤,一大早就遣了福喜公公来,每人送上一支簪花珠钗,并允许今夜可自愿前往御花园赏月。 众女子皆高兴得不得了。 “早就听闻,中秋的宫宴华美得如仙境一般,没想到我们也能有幸去御花园欣赏一番,真是太期待了!”一个女子兴奋得两眼放光。 “听闻今年是太子殿下主持前朝大臣们的中秋宴,那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去御花园也见不到他了?”另一个女子微微蹙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那娇美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失落。 “应该是如此了,”一个知情的女子道,“不只是太子殿下,大皇子和那些没有分封去郡县的皇子们应该都要在前朝那边主事吧!而且后宫赏月皆是女眷,皇子们又怎能随意出入后宫呢?” 她的语气沉稳,分析得头头是道,眼神中却也带着一丝遗憾。 “也是,哎……中秋见不到太子殿下了……”一旁身着绿罗衫的女子轻叹一声,满心哀怨。她低头无意识地摆弄手中的珠钗,早没了方才收到礼物时的兴奋。 “那可不一定!”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话怎讲?”好几个女子齐声问道。 杜筠婉也回头去看,倒不是好奇那女子接下来要说什么,而是这声音她熟悉。 “虽说皇子们不能随意出入后宫,但若是佳人有约呢?御花园那么大,说不定在哪个角落,有心之人就能偶遇太子殿下呢!” 说话之人,不正是她房里的那个顾景安嘛! 只见她神秘一笑,眼神微微向右一滑,众女子会意,皆扭头向右看去,就在那个方向,她们看到了一脸晦暗的王钰姝。 昨日之事,王钰姝“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在太子殿下面前颜面扫地,还把自己成功送进了内廷狱,成了司衣局近日来最大的笑话。 杜筠婉不由得眉心一跳,在她的印象中,这个顾二小姐虽然傲慢,却也不是个随意招惹是非之人。今日竟如此生呛王钰姝,难不成她对太子妃之位也势在必得? “你在影射谁!”王钰姝大步走来,毫不示弱。她紧咬着嘴唇,心中充满了愤怒,却也难掩昨日的羞愧。 “王大姐姐多虑了吧!”顾景安一脸挑衅状,却又故作茫然道,“我说的是那些想要去偶遇太子殿下的人,难不成王大姐姐也想去?” 昨日之事的确有够丢脸,可她王钰姝也不是吃素的! “各凭本事!有那精力在这里说风凉话,不如好好看看当下,谁更有优势!”王钰姝微微扬起下巴,冷冷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可她沉默片刻后,也只是静静地瞪着顾景安,心头的愤怒皆被她狠狠地掐进手心里。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但她却毫不在意。 经过昨日之事,她的确是成长了。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王钰姝的态度,让杜筠婉也微微一怔。她只知道昨夜是王贵妃将人从内廷狱捞出来的,估摸着也苦口婆心“教导”了一番。她本以为王钰姝经历了这番波折,会变得更加谨小慎微,甚至可能会一蹶不振。却没想到,王钰姝似乎突然开窍了一般。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毫不服输。她的脸上不再有往日的骄纵与任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与内敛。杜筠婉仔细观察着她,似乎连气质也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成熟。 杜筠婉心中感慨万千,同时,一种来自心底的隐隐的担忧正在萌生。 待众人解散纷纷回到厢房时,杜筠婉也带着给林悦瑶的那一支御赐簪花珠钗来到她的床前,将珠钗在林悦瑶头上比划了一下,高兴道:“这一份是姐姐的,我替姐姐挑了个素净的,姐姐带上挺好看呢!赶紧收起来吧!” 林悦瑶点了点头,接过珠钗后,以手比划道:“听说,皇上准许大家今夜去御花园赏月?” “嗯!姐姐伤势如何?可想去看看吗?”杜筠婉望着林悦瑶有些期待的面容,轻轻问道。 林悦瑶闻言,目光微微有些躲闪。她想去,可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又让她顾虑重重。 杜筠婉轻轻拍了拍林悦瑶的手背,一脸憨笑道:“听闻皇宫里的灯笼每一个都不同。有的绘着精美的山水画卷,有的雕刻着细腻的花鸟图案,栩栩如生,好似随时都能从灯笼上飞出来一般。据说还有难得一见的走马灯,每一盏灯笼都包含着能工巧匠独特的心思,能想象的到,在这么有意义的夜,赏花、对月、观灯,那该是怎样的一番美景啊!” “你想去吗?”林悦瑶抬头,有些怯懦地看着杜筠婉,眼神中却闪烁着光芒。 “想啊!”杜筠婉毫不犹豫,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这可是皇宫里的中秋灯会啊! 第103章 那只臭虫 小粟米最喜欢凑热闹了!以前在别院的时候,她和粟米偷跑出去看花灯,那可是她们必行的“节日礼”,今年能在御花园赏灯,有如此机会,怎能错过? 反正那两个煞神都不会出现,她当然要带粟米去啦! 林悦瑶很矛盾,眼神中透着纠结。 “姐姐若是想去,我愿陪着姐姐。”杜筠婉紧紧握住林悦瑶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暖。 她当然知道林悦瑶的顾虑,但她也希望林悦瑶能够放下担忧。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总得迈出这一步才是。 夜幕渐渐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洒下银白的光辉。那光辉如轻纱般笼罩着整个皇宫,为这庄严的宫殿增添了一抹柔美而宁静的梦幻之感。 谨身殿内,灯火通明。 偌大的殿宇,整整齐齐摆放着数百张桌案,茶果点心酒水一一排列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宫女们鱼贯而入,她们身姿轻盈,如同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手中托着精美的菜肴,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案上,动作娴熟而优雅。她们的裙摆随着脚步轻轻飘动,仿佛流动的彩云。 皇上未出席,由太子萧祁昭主持宫宴。皇位空置着,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宝座,此刻显得有几分寂寥。 在皇位旁,另设一个尊座安置在左下方,萧祁昭便坐在那里。他身着华服,气宇轩昂,面朝大殿内整齐落座的一众朝中重臣,他谦和有礼。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举手投足间,皆是沉稳与坚毅。 他举杯缓缓抬手,声音沉稳而有力:“今日中秋佳节,虽父皇龙体欠安,然佳节礼仪不可废。愿我朝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群臣纷纷起身,动作整齐划一,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下首第一位,正坐着大皇子萧祁云。他肃穆起身时,身前挂着的荷包在殿堂明亮的烛光下异常晃眼,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泽。 萧祁昭仰头一口喝下美酒,却在这一刻,双眼被那荷包上炫彩之色晃得有些睁不开。他微微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光芒的来源。当他的目光聚焦在荷包上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那丝线他认识! 西域的变色丝线于他而言,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那金色丝线分明绣着一只傲慢的金甲虫。那金甲虫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从荷包上飞出来,萧祁昭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又是那只臭虫! 萧祁昭在心中暗暗咒骂道,他对这只金甲虫有着极不好的记忆。 而那只臭虫,居然堂而皇之地待在他大哥的腰间! 萧祁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荷包,又想起来那夜,就是绣着这只臭虫的绣绷子下面,盖着他大哥送给那个“骗子”的去疤舒痕膏。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对那个“骗子”如此上心。 可他心中的一丝嫉妒,也被他自己忽视了。 宫宴在庄重而热闹的氛围中继续进行着,乐师们弹奏着悠扬的乐曲,舞姬们翩翩起舞,但萧祁昭的心思却早已不在这热闹的氛围中。 他总是时不时瞥见萧祁云腰间的荷包,那昂首挺胸的金甲虫果然就是在嘲笑他! 每一次目光触及,萧祁昭都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那金甲虫仿佛带着一种挑衅的姿态,在向他示威。它那金色的丝线在灯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如同在故意吸引他的注意,让他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气得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大臣们相互敬酒,欢声笑语在殿堂中回荡,手中端着精美的酒杯,互相寒暄着,气氛热闹而融洽。 萧祁昭觉得很无趣,应付完举杯共饮的环节,他有些坐不住,想离开了。正在此时,福喜公公带着皇上的口谕来了。 “参见太子殿下、大殿下,及诸位大人,奉皇上口谕,御花园赏月事宜也已经开始,皇上命太子殿下去那边主持赏月礼,与后宫女眷及各位绢花榜小姐共赏团圆月,以添节日之喜庆。”福喜公公神色恭敬,他微微躬身,双手交叠于身前,尖细的嗓音在这庄严的殿堂中响起。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萧祁昭心头一松,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立刻站起身来,神色也多了几分光彩。 他对着福喜公公微微点头,面向众臣道:“孤先行一步,诸位大人慢用。” 群臣闻言纷纷起身行礼,恭送太子殿下。然而,在这一片恭敬之中,有几人在偷笑着。 皇上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绢花榜的女子们皆在御花园赏月,中秋佳节,明月高悬、灯火阑珊、如此美景会佳人,那画面定是美不胜收! 离开之前,萧祁昭又瞥了一眼萧祁云腰间的荷包,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后毅然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可真出了大殿,他的脚步又顿住了。 福喜公公以为萧祁昭会拒绝,连说辞都想好了,他跟在萧祁昭身后缓缓道:“皇上说,望太子殿下速速前往,莫要辜负他一片心意。” “心意……”萧祁昭仰头长叹。 他怎能不明白,这御花园中的赏月局可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聚会。那只一直困扰着他的金甲虫却如同趴在他的心尖上,甩不脱、又放不下。 萧祁昭静静地站在宫道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道修长又清冷的身影,投射在对面的红墙上。夜风吹过,轻轻拂动他的衣摆,却无法吹散他心头的烦忧。 他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反正就是既不想仅仅是为了满足父皇的期望而勉强自己,又不愿那只狡黠冒进的“臭虫”就这么轻松地占据他的领地,还要去大哥的田圃里转悠转悠。 一想到那只“臭虫”现在就已经很不安分了,若是以后得了势,那还不得在他头上拉屎放屁、肆意妄为? “太子殿下?”福喜公公见萧祁昭久久不动,忍不住催了催。 “罢了!走吧!”萧祁昭眉头一蹙,撂下一句话抬脚便向御花园走去。 福喜公公见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朝身后一个瘦尖脸儿小公公使了个眼色,那公公会意,赶忙绕小道跑远了,而福喜公公也连忙跟上萧祁昭。 第104章 孤之过 一路走来,越接近御花园越是热闹!道路两旁花灯微漾,灯火辉煌,宛如璀璨的星辰点缀着整个夜晚。明月清风,更有美人嬉笑声时不时传来。 刚拐进垂花小拱门,迎面就“撞上”正从御花园方向匆匆而来的王钰姝,她身形高挑修长,那纤细的身影如同一缕被风吹乱的轻烟,带着一抹慌乱与不安。似乎眼底含泪,面容略显苍白,神色中满是委屈,一脸匆匆逃离之色。 见撞了人,王钰姝却连头也不敢抬,似乎在极力隐藏自己憔悴的面容。她的长发微微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边,更增添了几分柔弱。她慌忙欠身行礼,身形有些许颤抖,还未完全起身便欲绕过去离开,仿佛一刻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 萧祁昭本觉心烦,可见王钰姝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儿,一想起昨日的确是自己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她送进了内廷狱审查,而今日在司衣局里,她被人奚落嘲讽之事,他也有所耳闻。 仔细算起来,也是因为那只“臭虫”惹得他连思维都停滞了,才让自己心绪烦乱犯下这样的错误。一时间有些内疚,他微微抿唇,沉默片刻后,便回眸叫住那抹落寞的身影:“等一下。” 背对着他的王钰姝,身形明显一震。她慌忙转身跪拜,似乎是这才发现自己撞得人居然是太子殿下。 她恭敬行礼,却又将头深深地低垂着,声音中极力隐忍着一丝颤抖:“参见太子殿下,臣女冒失,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恕罪!” “起来回话。”萧祁昭温声道。 王钰姝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扭捏了一下,慢吞吞起身道:“是。” 耳边依旧是女子们的欢声笑语,与眼前之人那几乎要破碎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祁昭微微皱眉,好奇地问:“御花园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王钰姝依旧不敢直视萧祁昭的眼睛。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儿,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跟孤过来。”萧祁昭抬脚沿着御花园的石子小路,顺着那群莺莺燕燕的欢笑声走去。 他身姿挺拔,步伐沉稳。王钰姝眸光闪了闪,转身默默地跟在后面。没走几步,老远就听见有女子在议论。那声音虽不十分清晰,却也能隐隐约约分辨出话语中的尖酸刻薄。 “那个王家大小姐都多大年纪了?还整天惦记着太子妃之位呢!哼!老牛吃嫩草!”一个女子的声音满是嘲讽。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鄙夷的笑:“哈哈哈……” “你是没见她方才嚣张的模样儿,好像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了呢!活该她入内廷狱,这事啊!想想就解气!”那女子幸灾乐祸道,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萧祁昭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加快了脚步,绕过假山来到那群女子面前。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小姐们见太子突然出现,顿时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地行礼。 萧祁昭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刚才说话最刻薄的女子身上:“你!上前一步回话。” 那女子战战兢兢地起身,吓得脸色苍白:“太子殿下……” “别人入内廷狱之事,就这么值得你高兴?”萧祁昭的声音冷得让人发颤。 女子吓得浑身发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太子殿下恕罪,臣女只是一时口快,并无恶意。” “随意诋毁她人声誉、揣测人心,又蓄意给人定罪,这叫‘并无恶意’?”质问之声如惊雷般在众人耳畔炸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臣女……臣女……太子殿下恕罪!臣女再也不敢妄议了……”那女子连连磕头求饶,惶恐不安道。 “都起来吧!”萧祁昭冷哼一声,再次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听好了!昨日,孤不问青红皂白将王家小姐入内廷狱审查,是孤有错在先。其次,经内廷狱审理,羹汤下药一事,确与王家小姐无关!此事内情自会有专人查办,今后再让孤听到随意诋毁她人之言论,定不轻饶!”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威严与震慑力。 “是,谨遵太子殿下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萧祁昭不再理会她们,转而看向垂眸一直望着自己脚背的王钰姝。此时的王钰姝,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那满脸的委屈依旧未散,仿佛还沉浸在方才被无端指责的痛苦之中。她的眼眸低垂,睫毛微微颤动,似在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萧祁昭沉声道:“王大小姐也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本无辜,却无端遭受这般委屈,是孤之过。但从今日起,绢花榜诸位小姐之事,孤不会再随意处置,让大家平白遭人非议。羹汤一事,王大小姐也不必忧心,后续事宜自有孤来定夺。” 这话大义凛然,可在王钰姝听来却是满满的保护之意。她微微抬起眼眸,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泪光中既有委屈,又有感动。 “谢太子殿下。”她轻轻地咬着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说得好!”突然,身后一道沉重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是一惊。 纷纷循声望去,只见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缓缓走来。皇帝面容肃穆,虽病容明显,脸色略显苍白,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但眼神中透露出的不怒自威,依旧昭示着他才是天下的主人。 皇帝的身侧是一身湛蓝色朝服的大殿下萧祁云,他神色肃穆,默默地搀扶着皇上,一只手稳稳地托着皇帝的手臂,动作轻柔而恭敬。缓缓跟随着皇帝的脚步走来,俨然一个风度翩翩,又沉着内敛的大孝子。 萧祁昭回眸,恰对上皇帝赞许的目光。那深邃的眼眸在萧祁昭和王钰姝两人之间来回游弋,不住地点头,眸中满满的欣慰与肯定。 第105章 越是挣扎,越是迷茫 萧祁昭连忙上前一步,脸上的惊异之色瞬间变得恭敬而肃穆,双手抱拳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然而,他的心头实在疑惑。父皇病重,多日来一直卧床休养,连前朝的中秋盛宴都不得去参加,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里究竟有什么,竟能让病中的父皇亲自前来?萧祁昭的心中涌起无数个疑问,却又不敢贸然发问,只能将这份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王钰姝和众女子也赶紧跪下,低头道:“民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微微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一旁搀扶着皇帝的萧祁云也是一脸温和的笑。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只见他微微侧眸,恭敬地看着皇帝,轻声说道:“父皇您看,儿臣就说嘛!太子殿下一定会妥善解决此事的,您真是多虑了。父皇要好好保重龙体才是啊!” “昭儿今日之举,甚合朕意。”皇帝的声音沉稳而欣慰,可眼眸中的疲惫之色却无法掩饰,明显看出他的身体一直在强撑着。 众人静静地听着。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慈爱地看着萧祁昭,继续说道:“无端诋毁他人,确实不该。你能明辨是非,知错就改,朕心甚慰。” 这话语中充满了对萧祁昭的赞赏和期许。今日中秋,众大臣还在前朝宫宴欢度佳节,其实他也并不打算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他来,也只是因为想趁机见一见沈熹薇的那个孩子,仅此而已。 可是却不曾想,刚到御花园就看到这一幕。他的昭儿,向来以冷峻威严着称,此刻竟站在一群女子面前,为那王家小姐出面摆平尴尬的局面,此事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他原以为自己这个儿子一心扑在国事上,对儿女私情向来淡漠。却未曾料到,今日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这般。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 他又看向王钰姝,这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虽历经波折,却依旧身姿挺拔、面容沉静,眼中不免多了几分温和。 “你叫王钰姝吧?王爱卿将你教导得很好!端庄从容,实属难得。朕相信昭儿的判断,也相信你的清白。”皇帝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可话语中,分明带着三分感慨,七分惆怅。 哎! 原本想着,沈熹薇的那个孩子若是能嫁与昭儿,那真是一举两得。可如果昭儿心有所属,他也不便强求。 说着,他的目光滑向一脸墨色的萧祁昭,心道:这孩子,真是!明明着急着替人解围,却又一脸不解风情的沉着脸。 那这到底是喜欢人家,还是不喜欢呢? “臣女谢皇上夸赞。”王钰姝微微低垂着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显得有些羞涩和局促。 而萧祁昭依旧面无表情,那冷峻的面容仿佛一座冰山。皇上探寻的目光,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皇帝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此事既已查明,便不要再让谣言四起。朕希望宫中众人都能以此为戒,谨言慎行。” 众人齐声应道:“谨遵陛下圣谕。” 皇帝看向萧祁昭,眼中满是期许:“昭儿,你身为太子,当以身作则,为众人树立典范。以后处理事情,更要谨慎周全,莫要辜负了佳人期许,伤了人心而不自知。” 萧祁昭满脑子都是旁的事,皇帝的“语重心长”,他是入了耳,可半分没入心。 他的思绪如同纷飞的柳絮,杂乱无章。心头的疑惑几乎要迸发出来,可他就是说不清今日之事究竟是哪里不大对劲儿。 那股疑惑在他心中不断蔓延,让他感到烦躁不安,但明面上还是要郑重回道:“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微微扫视众人,目光缓缓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父皇,难得中秋佳节,儿臣陪您四下走走,如何?”萧祁云见皇上四下张望,心头有几分会意,立即温声询问。 然而,皇帝始终没瞧见沈熹薇的那个孩子,这让他多了几分失落。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心中涌起一丝惆怅。 轻柔的叹息落入有心之人的眼睛里、耳朵里,福喜公公温吞着脸不吱声,萧祁昭微微挑了挑眉,并未多言。 而最是那察言观色的大殿下萧祁云,微微侧身,恭敬地看着皇帝,眼神中满是关切,可随即又一脸忧心道:“夜深了,儿臣又担心您龙体欠安,还是让儿臣送您回去歇着如何?” 没能寻到那孩子的身影,皇上很失落却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微微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着帝王的威严。他也确实很累,身体的疲惫之感如影随形。 可抬眸看了看温文尔雅又风度翩翩的大儿子,还是觉得也得给他留点时间,去相看相看他心仪的女子。 于是笑道:“不必了,你留下帮着太子一起举行赏月礼吧!朕有福喜陪着便是!朕随便走走,你们忙去吧!” “是。”萧祁云躬身行礼。 福喜公公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接替大殿下的手,扶住皇上摇摇欲坠的身体。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二人的眼神一瞬间交汇。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情,在那短暂的对视中,彼此瞬间心领神会,一场无声的交易已然达成。 众人恭送皇帝离开后,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萧祁昭缓缓抬起头,眉宇间拧成一个深深的结。他的目光中满是困惑,心中的疑虑久久不能平复。他感觉哪里不对,感觉今日的事情很奇怪,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处操纵着这一切,这感觉让人烦躁不安。他努力地想要理清头绪,却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谜团之中,越是挣扎,越是迷茫。 萧祁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眼神无意一瞥,恰又瞅见大哥腰间的那只“臭虫”。那一瞬间,烦恼、纠结、愤怒,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一丝丝醋意,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的眼神仿佛被磁石吸引一般,注意力瞬间被那个荷包牢牢抓住。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感觉是什么,又是从何而来,这种微妙的情绪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第106章 今夜实在是太奇怪! “大哥这荷包……很别致啊!”萧祁昭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心中的疑虑暂时被抛到一边。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调侃,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戏谑。 萧祁云闻言,忍不住低头瞅了瞅腰间,眼神中满是温柔,仿佛在看着一件珍贵的宝贝。他还探手温柔地摸了摸那只荷包,脸上的笑意温吞着,颇有种掩饰不住的喜悦。 “哦!是嘛……我也觉着这金甲虫挺有趣!”萧祁云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满足感。 “哦?是只金甲虫啊……”萧祁昭故意挑眉,一脸嫌弃地接着道,“孤还以为是只臭虫呢!啧啧……这绣工真差劲!回头得让绣织局好好干活,这绣得是个什么东西!” 萧祁昭的话语中满是挑剔,表情很夸张,他故意如此说着。说完,更是一脸不悦地先行一步。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众女子纷纷跟上太子殿下的脚步,裙角飞扬,如同追逐着光芒的蝴蝶,兴致勃勃地朝赏月礼场地而去。 留下萧祁云和那只惹眼的荷包驻足原地,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而轻浮。 他低头瞅了瞅那只高昂起头的金甲虫,幽幽道:“能扰乱你的心,能助我成事,怎能不算有趣呢?” 他的声音低沉而阴森,仿佛来自地狱的呢喃。 王钰姝也没走,她上前一步,朝大殿下躬身行礼:“谢大殿下。” “不必谢我,各取所需而已。”萧祁云眼神轻蔑,仿佛在看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转告王贵妃,本皇子可是诚意满满,就看贵妃娘娘的态度了……” “是,臣女定妥善转达。”王钰姝再次行礼。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复杂的权力游戏之中。这是早晚的事,也是她的命运,所以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迅速成长。 一开始,她真的以为,那盏羹汤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增加太子殿下对她的好感。 后来东窗事发,她又以为,贵妃娘娘是为了利用她生米煮成熟饭,逼太子殿下就范。 再后来,她才后知后觉,原来所有的铺垫,不过是为了今天!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大殿下所为。 她事先不知羹汤有问题,便不会慌乱而被人抓住把柄;她下内廷狱必然会受冤屈而让正直的太子殿下深感内疚,而她便借着受冤屈之名,顺理成章博得太子殿下的好感。 这还只是第一步,也不知大殿下是如何请动了皇上的御驾亲临,居然能恰到好处地看到太子殿下为她出面,从而得以在皇上面前也留个印象。 这一系列的谋划,当真是精妙绝伦!大殿下萧祁云果然名不见经传,却能一鸣惊人。 哼!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萧祁昭竟然是吃这一套的。 王钰姝眼角含泪,而嘴角却微微上扬,将那亦喜亦悲的泪花随手一抹,她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 赏月礼的主场地,就设在御花园正中心的一个宽敞开阔的空地上。那里张灯结彩,布置得美轮美奂,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典雅。 那里早已聚集了一众女子,她们身着华丽的盛装,五彩斑斓的服饰在月光与灯烛的交相辉映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她们如同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萦绕在娇艳欲滴的花丛中间。那花丛中,各种奇花异卉竞相绽放,散发出阵阵馥郁的芬芳,与女子们身上的幽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氛围。 当萧祁昭到达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带着莫名的压迫感,他静静地扫视着周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抵触情绪。 “太子殿下能来为众小姐们主持赏月礼,实在是大家的荣幸啊!”这清脆悦耳的声音自萧祁昭身后悠悠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柔媚。 萧祁昭闻声缓缓转身,抬眸望去,居然是王贵妃。只见她身着一袭华丽的宫装,裙摆摇曳生姿,被一众娇艳欲滴的女子们簇拥着,宛如众星捧月一般,缓步朝他走来。 萧祁昭微微一愣,眼神闪过一丝狐疑之色,随后还是拱手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儿臣奉父皇之命前来,不敢邀功。” 今夜实在是太奇怪! 他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 “瞧殿下这话说的,太子殿下能来,大家可是欢喜得紧呢。”王贵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意,似乎别有一番用意。 此话一出,四周围上来的莺莺燕燕们顿时发出一阵轻轻柔柔的、又娇喃羞涩的笑。这些女子们眉眼含情,红着脸儿偷瞄英姿飒爽的萧祁昭。 “儿臣竟没想到,贵妃娘娘也在?”萧祁昭微微皱起眉头,她来此还能有什么目的!他实在是懒得再与她寒暄,而且被这一大群女子簇拥着,脂粉味太浓,他有些呼吸不畅。 王贵妃微微挑眉:“御花园这般热闹,本宫又怎能坐得住啊!” 她的声音婉转,眼神中却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娘娘既然来了,也一同去赏月礼吗?”萧祁昭试探着问道。 “不了,本宫就是一时兴起,不去添麻烦了。”王贵妃轻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儿臣先过去。”萧祁昭微微颔首,再次拱手行礼,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请便。”王贵妃始终笑脸迎人,笑容却未达眼底。 目送着萧祁昭离去的背影,王贵妃也烦躁地挥了挥手,驱赶着这些女子们都跟着去吧,那边赏月礼就要开始了。 过了一会儿,王贵妃的身后凑上来一个小宫女。小宫女神色从容却也小心翼翼,在王贵妃耳畔轻轻耳语了两句。就见王贵妃的面容变得更欢愉,那笑容中添了几分得意。 第107章 绝非偶然 “呵!往日真是小瞧了那个孩子……”王贵妃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 身旁的嬷嬷也躬身上前:“娘娘,那边既已成事,咱们要不要……” “先瞧着吧!”王贵妃道,“时机未到,不必着急。本宫今日来此,不过是想看看情况罢了。此事由他来做,倒是脏不了本宫的手,就算不成,也找不到本宫头上!” “是。”嬷嬷恭敬地应道。 此时,萧祁昭已经来到了正席之位。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他的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王贵妃的出现绝非偶然,他的眼神越来越凝重,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起来。 “长空,孤觉得今夜可能不平静,多安排些人手在各处盯紧点儿。”萧祁昭微微皱起眉头,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热闹的宴会场景,心中的不安却如影随形。 “是。”长空微微颔首,恭敬地应道。 他跟随萧祁昭这么些年,早已熟悉自家主子的脾性。于是迅速转身,悄然退下,着手安排更多的人力加强戒备。 可这还远远不够,尽管萧祁昭拥有着令人叹服的敏锐洞察力,但此刻,面对这看似热闹祥和却又处处透着诡异气息的中秋夜,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究竟会发生些什么,萧祁昭一点眉目都没有。 他如同一个毫无知觉的木偶,在宫中嬷嬷的指引下,一步步完成赏月祭礼的参拜。周围的女子们纷纷投来或钦慕或痴迷的目光,他却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笼罩着。 那清冷疏离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又冷峻得如同高山之巅的冰雪,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魅力。他的存在仿佛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与寂寞。 整个御花园的人似乎都被萧祁昭的赏月祭礼所吸引,偌大的园子就剩下杜筠婉和林悦瑶主仆四人,她们倒乐得清净自在。 杜筠婉随意走走停停、四下里观望着,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御花园的每一个角落,为那些奇花异草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银纱。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宁静。随后悠哉地长舒了一口气,感受着周围的宁静,她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可是御花园啊!这般宁静的时候真是难得。” 小婢女搀扶着林悦瑶,二人缓步跟在一旁,她们左顾右盼,那些新奇又有趣的灯笼点缀着这个园子,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林悦瑶的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欣喜,她看着那些造型各异的灯笼,心中的烦闷也渐渐消散。享受着这片刻里难得的宁静,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的安心。 林悦瑶缓步走到一株盛开的牡丹花前,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这都已经是金秋十月了,居然还能看到牡丹盛开,实在是令人惊叹。她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花瓣,在灯笼的柔光和月亮的映衬下,这花瓣似乎镶嵌着一层金边,那般绚丽多姿! 她的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温柔与怅惘。她怀揣着对那人的喜欢,一针一线,用心地绣了好久才绣出一朵她最为满意,她觉得最符合他气质的富贵牡丹。可是…… 可是,似乎没机会送出去了。 杜筠婉看到林悦瑶爱怜地抚摸着那朵盛开的牡丹,那副失落的模样,似乎蕴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不禁心头微微一疼。 她怎会不知,林姐姐情窦初开,她的那个他就是她心中最美的牡丹!她曾见过,林悦瑶绣那朵牡丹时羞涩又幸福的笑容,那是最纯真的爱恋。 昨日的事情一定对林悦瑶打击很大,昨日之事发生后,她似乎更加幽怨,心思也更重了。 杜筠婉轻轻走到林悦瑶身边,假装没看见她的六神无主。她微微侧头,看着那朵牡丹轻声说道:“这牡丹可真美!在这夜色中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林悦瑶微微一怔,连忙收回手,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用双手比划道:“是啊,这牡丹确实很美。” 杜筠婉拉起林悦瑶的手,指了指另一头,一脸期待道:“林姐姐,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似乎那边还有更漂亮的灯笼呢。” 林悦瑶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二人相互搀扶着,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果然,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丢进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打破了这片宁静。 林悦瑶顿时警觉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影逐渐在月光下显现出来。林悦瑶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望过去,那是一个很高大的男子,身着湛蓝色朝服,月光下闪烁着点点光华。他面容冷峻,犹如刀削般的轮廓分明。 “大殿下?”林悦瑶认出了来人,她的身体微微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大殿下的突然出现实在太过意外。她不敢轻举妄动,就静静地立在那里。 她想叫住杜筠婉,可她喊不出来,焦急地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声。而粟米此时已经兴冲冲拉着杜筠婉跑到前头去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萧祁云走近林悦瑶后却不曾停下脚步,对林悦瑶的福身行礼更是视而不见。似乎根本就没看到这里有个人一般,就这么径直穿了过去。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前方,朝杜筠婉的方向疾步而去。 他的步伐坚定而稳健,林悦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嗅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隐隐药草味,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她想要追上去,可双脚犹如灌铅了一般,沉重得无法抬起。她心里干着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殿下朝着杜筠婉走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第108章 你猜我信吗? 杜筠婉和粟米正沉浸在御花园的美景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突然,杜筠婉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大殿下朝着她们走来。 亲娘啊!这煞神怎么真的是无处不在? 杜筠婉只觉心头猛地一紧,仿佛有一只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赶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一脸兴奋、毫无察觉危险将至的粟米拉到自己身后站好,那动作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保护之意。 萧祁云缓缓走近一些,那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靠近而变得凝重起来。清冷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却也将那冷峻的气场镀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的面容始终温文尔雅,宛如春风拂面。他的眼波似乎含着柔光,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紧接着,他竟是客客气气地拱手施礼,那动作优雅而得体,声音更是沉稳而有力:“杜二小姐,别来无恙啊!” 这太过赏心悦目的画面,让杜筠婉惊愕不已。 这是什么情况? 杜筠婉的心跳有些漏拍,这个煞神可从来没有对她这般彬彬有礼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旁边有人? 杜筠婉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的林悦瑶,那边的林悦瑶也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这里,那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紧张。杜筠婉又忍不住将粟米往身后拉了拉,仿佛要为身后之人筑起一道坚固的屏障。 而后,她定了定神,恭恭敬敬回礼道:“臣女参见大殿下。”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杜筠婉低垂着双眸,不敢直视萧祁云的眼睛,心里却在不停地猜测着他的来意。 萧祁云静静地看着杜筠婉,那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杜二小姐不必如此拘谨,本皇子只是偶然路过,看到杜二小姐在此,便过来打个招呼。” 杜筠婉心中嗤笑:你猜我信吗? 她心头更警惕了,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多谢大殿下挂念,不知大殿下还有何事?” 萧祁云嘴角微微上扬,那弧度恰到好处,仿佛是精心雕琢过一般,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朗。 他刻意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动作轻柔而珍视,仿佛在抚摸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的眼神中满是温柔,一脸幸福状地说道:“杜二小姐相赠的这个荷包,本皇子爱不释手。恰巧偶遇便特意前来,也是想再次感谢杜二小姐的这份心意!另外……另外,还想邀请杜二小姐赏脸,一起赏月,如何?” 说罢,萧祁云好似真的羞涩了般,连说话都吞吞吐吐的。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有些躲闪,那模样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这在旁人看来,一定要误会大殿下是个多么纯情的美男子啊!瞧那羞涩的神情,那温柔的话语,仿佛有着能融化人心的神奇魔力。 可不是嘛,粟米不经意间看到大殿下腰间那个泛着金光的荷包时,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忍不住又看了看杜筠婉,当初问婉姐儿这个金甲虫是送给谁的,可不管她如何软磨硬泡地追问,杜筠婉始终紧紧闭着嘴巴,绝不松口。如今看到大殿下腰间的荷包,粟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可杜筠婉不敢说十分了解眼前这个煞神,至少她敢确定,此时此刻的萧祁云,如此作秀的目的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应付她身边这三个小丫头。 于是,她微蹙起眉,默默环顾四周,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却什么也没发现。 杜筠婉心中一凛,不知这煞神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大殿下到底有何吩咐?” “杜二小姐不愿?”萧祁云又问了一遍,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那俊颜始终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可那微笑此时却又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月光柔和地轻吻着他的面庞,映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薄唇,似乎又多了几分怅然。 那模样楚楚可怜,惹得粟米都另眼相看。她的目光在萧祁云与杜筠婉之间来回流转,心中暗自感叹,此情此景,倒显得她这位“不大懂事”的二小姐薄情寡义了。 噗!杜筠婉差点儿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死。 这个煞神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不成? 这般姿态对她说话,实在无福消受。 他的盛气凌人呢?他的咄咄逼人呢? 哼!赶情儿真要在她们面前树立一个彬彬有礼、正人君子的形象? 她才不信。 突然,萧祁云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起杜筠婉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拉近的距离仿佛要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杜筠婉,沉声道:“杜二小姐,莫不是连皇子的盛情邀约也视而不见吗?” 他的语气如常,可眼神分明另有深意。 杜筠婉微微一怔,手上传来的温度与力度,她懂了。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无能为力,自然是不敢造次的,只好一脸谄媚地笑着,带着几分讨好:“哪敢啊……呵呵呵……” “那就谢杜二小姐赏脸,”萧祁云缓缓开口道,那声音温润如玉,眼波虽不减温柔,可那凑近的脸上分明就是得逞的笑。 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带着一丝狡黠。他虽是对着杜筠婉说,可眼神却随意一瞥望向杜筠婉的身侧。当他回眸注视着杜筠婉的“讨好”时,他的笑容更灿烂了:“那么,杜二小姐先请!” 他优雅地放开对杜筠婉的钳制,并让出了身后的小路,微微躬身做着“请”的姿势,尽显绅士风度。 第109章 眼瞎不成? 无奈,杜筠婉对身旁的粟米小声安排了两句,让她跟着林悦瑶一起,不用担心。说完,便先行一步,萧祁云随后跟上,二人渐行渐远。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远远望去,真是一对难得的璧人啊! “咳……”离得不算远的假山后面,福喜公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皇上,定定地望着那边望了很久,“那孩子,就是沈熹薇的女儿,不会错!” 福喜公公微微点头,回应道:“是啊,皇上,您先别激动,往后会有更合适的机会相见的。” 见皇上喘着粗气,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福喜公公赶忙帮着顺气,一边宽慰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福喜,那孩子……咳咳……”皇上不住地咳嗽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福喜公公连忙安抚道:“皇上,您别着急,那杜二小姐一看就是个聪慧可人的女子。皇上您看,如今她和大殿下似乎……” 福喜公公顿了一下,一脸替皇上高兴的模样儿接着说道:“似乎很有缘分呢!” 皇上闻言,想起方才那两个孩子拉着彼此的手,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彼此,月光之下,真是美得晃眼。那画面如同他的梦境一般的美好,让人心生欢喜,除了男方不是昭儿之外。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两个都是他最看中的孩子,嫁给谁又何妨? 思及此,皇上的眼角也弯了弯,欣慰道:“好在方才你拉住了朕,若是此刻过去,怕是要遭孩子们埋怨了……” 说着,他自嘲般兀自笑了起来。那笑容中既有身为帝王的威严,又有作为长辈的慈爱。最后望一眼杜筠婉她们离开的方向,皇上心满意足地转身,由福喜公公搀扶着,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女奴才们,缓步朝宸乾殿走去。 今日,他只是想来看看那个孩子。 今日他不仅如愿见到了,还看到更令他欣慰的一幕,虽然不是萧祁昭,可陪她一生之人能是云儿的话,想来也不错! 皇上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美好景象,那两个孩子携手相伴,共同走过人生的岁月。 那是他期待了一生、怅惘了一辈子,却不可能再实现的美好! 另一边,杜筠婉和萧祁云并肩而行,脚下的石板路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微的光泽。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叫做“各怀鬼胎”。 杜筠婉微微垂首,目光不时地瞟向四周,心中飞速地思索着如何能逃。而萧祁云却是眼眸深邃,犹如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似乎正复盘着下一步的计划。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突然,杜筠婉停下了脚步,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萧祁云说道:“大殿下究竟需要臣女做什么?” 萧祁云微微扬起嘴角,又是那一副温文尔雅的笑容,只是眼神更加犀利:“杜二小姐究竟有何事如此着急?都不愿陪本皇子赏月听风?” 赏月听风?她没听错吧! 她们是这种可以赏月听风的关系吗? 杜筠婉心中一紧,她知道萧祁云不会轻易放她走,但她又不想继续留在这个让她感到不安之人的身边。 她咬了咬唇,把心一横:“大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绢花榜比赛在即,臣女觉着还是……” “杜二小姐何必如此着急离开?”萧祁云微微扬起嘴角,那轻佻的声音打断了杜筠婉的诸多借口。 他身姿挺拔,背着双手,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他微微抬步在前面带路,那沉稳的步伐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走吧!带你去看个有趣的!” 杜筠婉一脸茫然,她的眼眸中满是不解,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瞅着那个煞神要走远了,她身后的草丛突然一阵剧烈摇晃,吓得她赶紧疾步跟上去。 那个煞神的暗卫无处不在,她的小命可是一直别在裤腰带上晃荡呢! 还以为萧祁云要带她看什么稀罕玩意儿,搞了半天,竟是带她来到了御花园赏月礼的那个大空地上。 在她和萧祁云并肩而来时,众女子的眼眸皆齐刷刷地看过来。那些目光中,有惊讶,有嫉妒,有疑惑,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杜筠婉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萧祁云故意歪了歪身子,他的动作优雅而自然,仿佛一切都是那么不经意。他将嘴巴凑近杜筠婉的耳畔,那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让她的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一脸坏笑道:“别紧张!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呵!众人瞩目的焦点? 杜筠婉苦笑,恐怕很快就真的要被众人“煮焦”了才是! 就连主台上的萧祁昭也是一脸惊讶地注视着这边,他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他们……他们怎么又在一起?萧祁昭的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做尴尬的东西,众女子的窃窃私语在空气中回荡,杜筠婉更加局促不安。却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萧祁云推搡着来到主台前面。 萧祁云大大咧咧地站在杜筠婉身边,那腰间荷包上的金甲虫实在太可恶!萧祁昭不想见到它,可它总是在他眼前蹦来蹦去,惹他心烦。 “我是不是来晚了?”萧祁云故意问道,面容略显愧疚,可眼眸中更多了几分甜蜜。 萧祁昭面无表情道:“不晚,刚结束而已。” 这明显的阴阳怪气,让气氛更尴尬了。 萧祁云连连拱手道歉:“是大哥的不是!一些事给耽误了,让太子殿下受累了。” 他的态度诚恳,面上的笑容始终不减。他抬手朝萧祁昭拱手拜了拜,甚至还真的朝台下的众小姐们拜了拜,以示道歉。 然而,萧祁昭却更沉了沉脸色,心道:耽误?为美色所误?他大哥什么时候这般儿女情长了? 重点还有些眼瞎不成! 这一园子的美女佳人,怎么就偏偏相中了那个骗子? 第110章 自罚三杯 “今夜中秋月圆,绢花榜的诸位小姐们也难得齐聚御花园,本皇子原是要帮衬着太子一起举办赏月礼。因一些私事耽误了,心中愧疚难当,为表歉意,本皇子自愿奉上十坛菊花酿以作歉意和补偿。”萧祁云神色郑重,一袭华服在月光下更显庄重,他恭敬地拱手面向众人,那挺拔的身姿在如水的月光下显得格外俊朗。剑眉星目,气质不凡,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人物。他微微低头,再次一拜,尽显谦逊之态。 他的声音清朗而有力,如同清泉流淌在山间,在御花园中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那醇厚的嗓音带着满满的诚意,小姐们不禁交头接耳,对这位皇子的谦逊之态和果断之举暗自赞叹。月光下,萧祁云的身影仿佛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菊花酿,那可是皇室美酒,此酒只在重阳至中秋前后才有,因酿造工艺复杂,所需材料在精挑细选之后所剩少之又少,且需天时地利人和方能酿成,平日里难得一见。其香气清幽,口感醇厚,饮之如沐秋风,令人心旷神怡。如今大殿下竟如此大方地奉上十坛,实在是让人惊喜。 萧祁云一声令下,几十名宫女抱着酒坛,端着酒具、茶点鱼贯而入,她们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摆满了御花园的各个桌案。 精致而古朴的酒坛,那酒具或是晶莹剔透的白玉杯,或是雕工精美的银盏,在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茶点的气息,让人陶醉其中。那菊花酿的香气清幽淡雅,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一口。众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所吸引,心中满满的惊喜与期待。 萧祁云兀自先端起一杯,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织下,更显优雅。他向众人微微扬起嘴角,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这菊花酿乃是宫廷秘制,月前有幸得父皇赏赐,可本皇子多年来身体欠佳,实在不宜多饮。每年父皇的恩典也都无福消受,这么多美酒若无人品尝,放着也是白白糟蹋。更何况,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能在这中秋佳节,与诸位佳人一同品尝,也是一大幸事。” 他的声音温润而绵柔,仿佛是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又似春日里轻轻拂过耳畔的微风,比那菊花酿更加诱人。丝丝柔情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而后,他目光一转,注视着背手而立,又一脸淡定的萧祁昭。萧祁云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此时,主台上的萧祁昭微微抬眸,他凝视着笑面迎人的萧祁云,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大哥,平日里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今日却如此事必躬亲,还如此大方地送出父皇的赏赐? 要知道,那十几坛菊花酿,可是父皇赏给他祭奠生母的。他竟然毫不吝啬地取出大半来,用在今日这赏月礼上。 究竟是何意? 总不能真是为了弥补耽误赏月礼的过错吧? 萧祁昭的心中涌起无数疑问,他紧紧地盯着萧祁云,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异样。 而杜筠婉站在一旁,秀眉微蹙,心中也同样充满了疑惑。她静静地伫立着,默默地注视着萧祁云。那个男子柔和的面容上,此刻似乎只有她看出了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那神情似有深意,却又难以言说,仿佛在极力隐藏着什么,太过于刻意。 她不知道萧祁云此举的真正目的,但她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萧祁云再次面向众人:“本皇子来晚,失礼在前,愿自罚三杯。”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空气中回荡。 说着,他优雅地举起酒杯,目光望向那高悬于天际的明月。明月洒下银辉,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他举杯敬了明月,仰头一口饮尽。那酒液顺着他的喉咙流下,仿佛带着无尽的豪迈与洒脱。 第二杯,他朝萧祁昭微笑示意,又忍不住望了一眼身侧的杜筠婉,那一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第三杯,他拱手面向台下的众小姐们,在女子们隐隐的垂涎之下,他仰头饮尽风华。那一瞬间,他仿佛是世间最耀眼的存在,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三杯酒尽,众人也都渐渐放开了拘谨。原本紧张的气氛被这豪迈的举动所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纷纷端起酒杯,吟风、邀月、对饮。他们或轻声低语,或开怀大笑,整个御花园中充满了欢声笑语。月光下,人们尽情享受着这中秋佳节的美好时光,仿佛忘却了一切烦愁。 萧祁云又满上一杯,那琼浆玉露在晶莹的酒杯中微微荡漾,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他缓缓迈出两步,身姿优雅从容,来到萧祁昭跟前。微微侧身,示意宫女倒上一杯酒呈到萧祁昭的面前。宫女动作轻柔而迅速,恭敬地将酒杯递到萧祁昭面前。 萧祁云眼神坚定,语气诚恳地说道:“太子殿下,这一杯,大哥想敬你。” 萧祁昭微微皱眉,心中本不想喝。他对萧祁云今日的举动心存疑虑,不知其背后究竟有何目的。然而,长幼有序,大哥先敬他一杯酒,他不能驳人脸面。 知理便更不能无礼,于是只好端起了酒杯,拱手相迎:“大哥,请。” 说罢,他先一步仰头喝下。那美酒顺着喉咙流下,带着丝丝凉意。萧祁昭放下酒杯,静静地看着萧祁云,等待着他的反应。 萧祁云见他如此爽快,也微微颔首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欣慰,又似乎隐藏着些许复杂的情绪。他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洒脱利落。如果不是天生的敌对,这般兄友弟恭的画面该是多么和谐!萧祁云如此想着,心头也不免有一丝丝失落。 萧祁云微微抬手,示意宫女又送来一杯酒。当那酒杯缓缓送到杜筠婉面前时,她和萧祁昭都微微一怔。在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 第111章 臣女先干为敬! 今夜,杜筠婉一直站在萧祁云的身侧,那婀娜的身姿和温婉的面容在月光下格外引人注目。然而,那台下无数双眼睛就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眼刀子,早就已经将杜筠婉射得千疮百孔了。那些目光中的嫉妒、猜疑和不满,让杜筠婉如芒在背。 而当下,这杯酒似乎又要搞事情,她实在不想死啊! “杜二小姐,听闻此前太子殿下曾救过你一命,如此机缘是不是也该感谢一番?”萧祁云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杜筠婉的心尖儿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恐惧和不安瞬间蔓延至全身,吓得她连端杯的手都在颤抖。 “大殿下说的是!”杜筠婉别无选择。 她是他的眼线,她必须要全权配合他的“表演”。虽然还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可此时,她只能乖乖端起酒杯。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决绝,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酒里不可能有毒,她知道,萧祁昭自然也知道。 然而,这杯酒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却让他们两个人都心思沉重。萧祁昭本不想再喝,他已经对萧祁云的举动充满了警惕。可杜筠婉举杯时,他又鬼使神差地端起了酒杯。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杜筠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杜筠婉想了想,随即深吸一口气,抬眸凝视着萧祁昭的双眸。她的眼神中满满的真诚和感激,那清澈的眼眸如同湖水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浸其中。 她举杯,缓缓道来:“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臣女先干为敬!” “请。”萧祁昭仰头一口饮尽。 心头的丝丝灼热之感,让他望着杜筠婉恬静的容颜喝下美酒时,多添了几分醉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不排斥这种感觉,只是,她就站在他大哥的身边,那画面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她的态度总不是那般明朗,时而亲近,时而疏离,让他捉摸不透,让他的心乱糟糟的。 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一个谜团,总会做出令他不知所措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感。 当然,他自己对她又是怎样的情感,他更加混乱。是因为那一次的救命之恩而心生怜惜?还是被她的机智和无畏所吸引?他理不清,也道不明。 他的心中极为不安,那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一般,越是仔细思量,越是无法理清。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迷宫,找不到出口,只能在这无尽的困惑中徘徊。 萧祁云的目光如同游弋的丝线,在萧祁昭和杜筠婉之间来来回回穿梭,心头莫名地也多了三分异样的感觉。那感觉似有若无,却又如同细细的针尖,时不时地扎着他的心。 可他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切,他了解萧祁昭,自然知道他对杜筠婉的心思是与众不同的。从最初的布局开始,他就精心策划着每一步,看着他们在自己预设的轨道上越走越近。只是,这一切明明都是他安排的,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可他的心为何又如此不甘? 这种不甘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在他的心中不断滋长。他试图压制这种情绪,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然而那股不甘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他微微皱起眉头,萧祁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杜筠婉身上,那深陷其中的模样,让他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嫉妒。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内心的波澜正汹涌澎湃。 当然,他们三个并不知道,台下的某个角落,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正注视着那边。 那女子正是顾景安。 她的身子一半隐在桂树的影子里,身姿婀娜却带着几分僵硬。她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紧咬着下唇,咬得唇色发白。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复杂的神情,有嫉妒、有愤怒,还有深深的怨渎。 她缓缓转身,将整个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几分醉意。那菊花酿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仿佛给整个御花园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萧祁云不知又喝了多少,只见他再次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那豪迈的姿态,仿佛要将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这美酒一同吞下。然而,就在他放下酒杯的瞬间,掩唇刻意捂住的咳嗽声不经意传来,那声音虽不大,却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离得最近的人纷纷侧目,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不言而喻。 可他似乎并不在意,依旧赏花、赏月,赏风景。那淡定的模样,仿佛这咳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目光在花丛中流转,在明月下停留,仿佛这世间的美景才是他此刻唯一的追求。 杜筠婉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如同一只安静的小鹿。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沉思,默默地注视着月光投下的众人的影子。 时不时的,见有胆大的小姐上前来敬酒,萧祁云也会陪着萧祁昭一起回敬。他微微颔首,笑容温和,举止彬彬有礼。那优雅的姿态,让那些小姐们脸颊微红,心中暗自赞叹。然而,那咳嗽声却时不时地响起,如同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了这表面的和谐。 咳嗽声似乎越来越强烈,杜筠婉本想装傻,不予理会。她微微低垂着眼眸,神色看似平静,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纠结。 第112章 今儿的事,一定不简单! 这“太过明显”的暗示,她深知萧祁云的手段和心机,她已经卷入他的谋划之中。她若是再不赶紧接住,若此时还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怕是宴席结束,她都用不着出这御花园,恐怕就要被萧祁云五马分尸,随手扔进身后的大明湖。 杜筠婉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殿下,美酒固然醉人,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杜筠婉抬起头,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柔,在偌大的园中回荡。 萧祁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杜筠婉的身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看着杜筠婉,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多谢杜二小姐关心!” 他的声音沉稳,却又似乎带着一丝疲惫。 杜筠婉根本不知道萧祁云究竟有什么安排,他又开始装病弱了,那是不是想离开了? 她满心疑惑和不安,只好试探着问一句:“御花园夜深寒气重,大殿下身体不适,是否要先行回宫休息?”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如同潺潺的流水,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动听。 萧祁云好似微微一愣,他看着杜筠婉那“关切”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杜二小姐所言极是,本皇子确实有些不适,或许该先行回宫休息。”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又似乎有着一种别样的深意。 杜筠婉心头一松,她知道自己的提议得到了萧祁云的认可。 然而,她的心中依然充满了担忧。她不知道萧祁云的离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场“表演”中该何去何从。 萧祁云似乎察觉到了杜筠婉的不安,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默契。 吓得杜筠婉浑身一激灵,可她不敢动,丝毫不敢动! “我先走了,莫要待太久。”他的声音轻柔,仿佛就在她的耳畔,那样的亲昵。 “是。”杜筠婉愣愣道。 那声音如同飘落的花瓣,轻轻柔柔,带着一丝迷茫与不安。 她已不记得萧祁云是如何跟大家寒暄的,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再次聚焦在杜筠婉的身上。她深深叹息,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她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如同一座座大山般向她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却无从解释。 萧祁昭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看着他们的互动,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故意挑衅他、又像是在向他示威,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可他还是选择了转身。 尽管显得有些僵硬,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那转身的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痛蔓延至全身。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落寞,那离去的步伐沉重而缓慢。 台上只剩下呆呆愣愣的杜筠婉,萧祁昭走了好久,她都没能回过神来。 “杜二小姐。”身后一道女声传来,那呼唤来者不善。 杜筠婉侧眸,顾景安端着酒杯,一步一步朝台前走来。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又似乎喝多了菊花酿,微微有些醉意。 她抬脚踏上台子,面无表情地朝杜筠婉走来:“杜筠婉,你今日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哎!该来的总会来的。 “顾二小姐,这是何意?”杜筠婉不卑不亢。 反正她又没有和萧祁昭有过多的接触,就算顾景安想找茬,她也问心无愧! “何意?”顾景安语气不善,可心头似乎埋着深深的怨怼,感觉她很委屈,都快要哭出来了。 “呵!真是气死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还在我面前装傻!”顾景安似乎喝多了,有些站不稳。 不是!这女人是什么情况?到底看没看清楚今天的“形势”! 她明明是萧祁云带过来的,是站在萧祁云身边的“女人”。就算要吃醋,也得是那些喜欢萧祁云的女子们吃醋才对吧? 等下! 喜欢……萧祁云? “杜筠婉,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进宫究竟是什么目的!你若是想做太子妃,就莫要三心二意,好好想想辙如何能打动太子殿下的芳心,而不是整天跟个花蝴蝶一般不知安分!” “……”杜筠婉一头雾水。 她的思绪有些乱,顾景安喜欢萧祁云?那她方才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哦!还有! 昨日一早,她不是明明在挑衅王钰姝吗?那话里话外,明明是在讽刺王钰姝妄想成为太子妃,如果她无意太子妃之位,那何苦要惹火烧身? 昨日就觉着奇怪了,顾景安明明不是个随意招惹是非之人。 就在杜筠婉默默思索着,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在顾景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她的眸光迅速看向一旁。 杜筠婉很机灵,眼神随即瞥了过去。那大树下的阴影后面,方才分明有个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 她认得出来,那就是萧祁云。 顾景安脸色微微一变,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杜筠婉,然后转身跟着那小宫女离开了主台。 今儿的事,一定不简单! 杜筠婉眼珠子微微一转,她故作迟疑地在台子上踱步,而后“兴致全无”地打着哈欠,将酒杯随手搁置在一旁的桌案前,转身朝司衣局的方向离去。 待走到无人之地,她迅速调转方向,朝萧祁云所在的那棵大树微微靠近。 她不敢离得太近,可这个距离足够了! 因为她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形就立在萧祁云的面前,她似乎很生气,又似乎很卑微。她伸出双臂,拥抱住萧祁云的腰身。 他并没拒绝! 只这一眼,杜筠婉似乎懂了。 第113章 他喜欢那个叫杜筠婉的女子! 顾景安是萧祁云的人! 那昨日,是顾景安故意“激怒”王钰姝,也或者是她们二人本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突然,杜筠婉的心跳得剧烈,她觉得萧祁云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之前,她曾给萧祁云建议,让他尝试与王贵妃联手,只要他能得到王贵妃的支持,夺权之路便能名正言顺。 而今日这么一看,如果真是他让顾景安故意挑起纷争,又故意给萧祁昭“灌酒”,那他一定是织了一张天大的网,就等着萧祁昭迎头撞进去! 如果这些安排,真是他为了送给王贵妃的一个见面礼,那王钰姝极有可能会在今夜有所行动! 萧祁昭,可就危险了! 如此想着,杜筠婉调转方向,径直朝毓庆宫跑去。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昨日那隐隐的担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在赌,赌今夜整个皇宫的守备异常森严,那些安插在她周围的萧祁云的暗卫,并不能时时关注到她的动向。 可她并不知道那些人的计划,她也唯恐自己的鲁莽会不会适得其反。可她若是不去,心头的担忧便会不断地折磨着她的良心。 她如此铤而走险,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很担心萧祁昭。 正缓步走在御花园宫道上的萧祁昭,头痛欲裂。他今夜其实本不会喝下那么多酒,可就是像中邪了一般。 望着杜筠婉的眼眸中倒映着他大哥的身影,他想喝酒!杜筠婉向自己敬酒,他不愿拒绝!那群女子端着酒杯而来,他不想喝,却一杯杯往肚子里灌! 直到他迷离着双眸,睨着那二人握住彼此的手,他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他竟然会喜欢上那个“骗子”! 他喜欢那个叫杜筠婉的女子! 只是,他似乎知道的太迟了。 她的眼里,只有萧祁云。 御花园的路何时变得这般甬长,萧祁昭脚下虚浮,就像踩在棉花上。 “殿下,今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身后的长空沉声道,他以为他们这就要回毓庆宫了,御花园这边的警戒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萧祁昭揉着晕眩的额角,微微叹息:“孤醉了,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长空闻言,仔细一思量,不禁隐隐有些担忧,的确如此! 他的主子十七年来,始终如一地践行着克己复礼、守正自持。面对群臣刁难,他都不曾有丝毫退缩!哪怕是美人诱惑,那勾魂摄魄的眼眸、婀娜多姿的身影,也未能让主子有半分迷失。 从未放纵过一日的主子,今日怎么就“破例”了呢? “殿下在担心什么?”长空怯怯地问。 “孤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以防万一,加强警戒总是没错的。”萧祁昭眉头紧锁,眼神因酒醉而微微迷离。他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钟声,脚步微微摇曳,连同呼吸也变得凝重。 “是。”长空紧随其后,神色肃穆。他微微低垂着头,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路,他只希望尽快回毓庆宫就好,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突然,自他们身后追上来四五只花花绿绿的“幺蛾子”。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娇柔的呼喊声瞬间打破了御花园的宁静。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 那声音一个个婉转悠扬,似乎裹着好几斤蜜糖,腻得几乎可以拧出甜水儿来。娇柔做作的语调在空气中回荡,吓得长空瞬间挺直了脊背。他的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疾步靠近的女子们,严阵以待。 只见她们身着艳丽服饰,妆容格外精致,腰肢扭动起来犹如水蛇轻盈舞动。那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在月光与灯笼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价值不菲”的光华。 她们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眼神中充满热切的期盼,仿佛她们所追逐的太子,妥妥的是极具吸引力的“猎物”。 长空心中暗道不好,昨日,王大小姐送羹汤之事,可算是让他长记性了! 果然,太子殿下也到了“被人惦记”的年纪,作为贴身侍卫的他,之前只是单纯地保卫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即可。可如今,形势却变得愈发复杂,他还要防止有人企图投怀送抱! 就在这时,一个机灵的女子娇笑着向前一步。她身着一袭粉色罗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她的手中似乎拿着一只荷包,那绣工极为精致,丝线平整熨帖,一看便知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绣制而成。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与期待,试图靠近萧祁昭。那女子莲步轻移,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心计算,带着一种别样的风情。 长空向前一步,挡在太子身前,厉声喝道:“大胆!不得靠近太子殿下!” 那女子却不依不饶,望着将头瞥向一旁的萧祁昭,她的眼神中满是哀怨与娇嗔,嗲声嗲气地说道:“侍卫大人何必如此紧张呢?臣女只是想和太子殿下说几句话而已。” 她微微扭动着腰肢,那姿态仿佛在向众人展示她的妩媚与风情。可惜太子殿下全程将脸转到一边,长空更是不解风情地晃了晃剑柄,丝毫不为所动。 “太子殿下没有时间与你们闲聊,请速速离开。”长空坚定地说道,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女子瞧见长空的态度如此坚决,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恼怒之色。但她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更加楚楚可怜的娇柔模样。 她微微侧身,如水的目光转向萧祁昭,用那能让人骨头都酥麻的腻声缓缓说道:“太子殿下,上次您在承清宫救了臣女,臣女感激不尽!特绣制了这一只小小的荷包,不成敬意,还望太子殿下笑纳。” 说着,她盈盈跪下,双手呈上自己绣制的荷包,她的声音越发娇柔,仿佛能滴出水来。那甜腻的语调在空气中回荡,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人心。 萧祁昭本也懒得搭理,可在听到那女子说“承清宫”、“荷包”之时,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夜的情景。 第114章 人家都知道有恩必报,就她毫无表示 那个机智的小“骗子”,骗了所有人,也以一人之力为所有被诬陷的女子闯出一条活路。若说起来,真正救了这十几位小姐的人,是她才对! 萧祁昭突然侧目,他望了望那个女子高高举过头顶的荷包,那上面绣着什么,他并不关心。可是,人家都知道“有恩必报”,怎么就她过了这么久却毫无表示? 对了!她绣的那只“臭虫”,也被变成了荷包,可是却是送给了别人! 萧祁昭突然垂眸嗤笑一声,那笑声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复杂情绪,有自嘲,有懊悔,有无奈。笑罢,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一丝落寞涌上心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声嗤笑到底是在笑自己的后知后觉,还是笑自己的后知后觉,让当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太迟! 长空见萧祁昭不接荷包也不发话,只是兀自生着闷气,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时而发呆,时而又露出自嘲般的傻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看那跪着的女子,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许久,半天得不到回应,场面越发尴尬。她的脸色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难看,那原本满含期待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失望与不安。 她身旁的女子们原来是跟着来凑热闹的,如今更像是一群看戏的,一个个神色各异,或好奇、或惊讶、或幸灾乐祸,场面冷得直让人打颤。 长空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萧祁昭,期望他能有所反应,可萧祁昭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无奈之下只好回眸,冷冷地看着那跪着的女子,开口道:“你们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 声音虽不大,却不容置疑。说完,他再次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心中暗暗赞道:他的主子真是令人钦佩!如此美人面前都能坐怀不乱! 要知道,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眼波如秋水,面容似桃花,一颦一笑都精准地踩在男人的心尖尖上。可他主子却能不为所动,这份定力,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啊! 萧祁昭此时已然心生厌烦,懒得多做停留,抬脚正要离去。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湖边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她们慢悠悠在湖边踱步,可聊天的内容却让萧祁昭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顾二姐姐,方才那个女子是谁啊?”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黄莺出谷,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似乎多了几分畅想般停顿了片刻,她接着说道:“居然这么大面子,跟在大殿下身边,还能和太子殿下站得那么近。大殿下这么喜欢她吗?好羡慕啊……” 那女子的话语中带着满满的羡慕与嫉妒,仿佛在为自己未能得到这般待遇而感到失落。 “国子监杜司业的二女儿,好像叫什么……杜筠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沉稳而淡定,如同静谧的湖水。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明月清风、花好月圆的,呵呵……”那个清脆的女声突然笑得一脸邪恶,那笑声中仿佛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突然,她又向身边的女子凑了凑,瞪大了双眼道:“顾二姐姐,你说她会不会侍寝啊?” “侍寝?”萧祁昭心头猛然一惊,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这个词如同一个魔咒,瞬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下意识地,他想凑近一些再听仔细些。 那个沉稳的女声缓缓道来,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更带着几分鄙夷:“说不定,明日她就不再是杜二小姐了。” 毕竟没有三书六聘、不能明媒正娶的,就算是个小姐,这般下作的自荐枕席,最后的结果可能连个妾室都算不上。 “什么?”那个尖尖细细的女声,捂嘴惊呼道,“顾二姐姐是说,她会成为大皇子妃?” “……”那个女子剜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道厉声打断。 “你们在说什么!”萧祁昭怒喝一声,那声音如同雷霆万钧,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颤抖。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朝着湖边走去。 “嗯?殿下……”长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萧祁昭已经走远,吓得他顾不上这边的莺莺燕燕,急冲冲追了上去。 萧祁昭三两步便来到那两个女子面前,那二人看到太子殿下怒气冲冲的样子,吓得连忙跪地行礼。 萧祁昭怒视着她们,语气不善:“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谁允许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的声音冰冷而严厉,让人不寒而栗。 那两个女子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太子殿下息怒,臣女只是闲聊,并未说什么……” 她们的声音颤抖着,这无力的辩解,更惹得萧祁昭心烦。 “闲聊?”萧祁昭怒不可遏地盯着那两人的头顶,那目光仿佛能将她们的头颅看穿,“你们是何人?”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那个沉稳的女子此刻似乎也不是那么镇定了,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臣女是盛亲王府的司马顾全武的二女,臣女顾景安,参见太子殿下。” “臣,臣女……”另一个女子吞咽了一番口水,也慌忙道,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天,连自报家门都不会了。 萧祁昭可不关心她们是谁,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弄清楚她们方才到底说了什么。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人,再次发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那个胆小怯懦的女子此时依旧不敢抬头,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而顾景安则相对沉稳一些,她微微抬起头,看到萧祁昭那冷峻的面容,心中一紧,随后又沉声道:“回太子殿下,臣女不该随意妄议她人,望殿下开恩。” “孤问你,你就答。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萧祁昭的语气不善,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是,方才在赏月礼那边,大殿下遣人将杜二小姐请走了。”顾景安道。 第115章 可有人见到杜筠婉? 请走了?萧祁昭心中疑惑顿生。大哥明明是先一步离开的,他又怎么可能再折回来请人过去。 “去了哪里?”萧祁昭拧眉问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与担忧。 “这……”顾景安有些为难,她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可她似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般,有些吞吞吐吐:“她们……她们好像往西边儿去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在害怕萧祁昭的怒火。 “往西?”萧祁昭微微蹙起眉头,仔细回忆御花园的各个方向,他在脑海中反复思索着,越想越觉得不对。 大哥若是去下榻之所,方向断然不会往西。若是出宫的话,绢花榜的女子比赛在即是出不了宫的,那更不会遣人来请杜筠婉。毕竟,出宫之路并非此向,且以大哥的行事风格,若要出宫,也不会在此时节特意去请杜筠婉同行。 “长空,召集人手。”萧祁昭的声音果断而急切,不容丝毫迟疑。他转身就往方才来时方向疾步而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 心中着急,他也来不及细想。那日她决绝地撞柱以死明志,至今还记忆犹新。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得尽快找到那个“小骗子”。 萧祁昭一路疾行,很快重新回到赏月礼的主台前。此时,主台前的一干人等看到太子殿下突然归来,都露出痴迷瞩目的神情。然而,萧祁昭却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急切地环顾四周,目光如炬,在人群中不断搜索着杜筠婉的身影。 可是,无论他怎么寻找,确是不见杜筠婉的身影。他的心愈发焦急起来,一种不安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来。 “长空,派人各个方向搜查!找到杜筠婉的话,立即知会孤!”萧祁昭的声音急切,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说着,萧祁昭的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往西的那条小路,朝长空道:“跟孤过来。” “殿下……”见主子先行一步朝西边而去,他总感觉此事不简单,声音中满是不安。 然而呼唤却一点用也没有,萧祁昭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地朝西边的黑暗跑去。 方才是谁说的……加强戒备! 明明让他多派人手,加强他身边的防卫,可一转眼儿,他就自己先孤身犯险去。 长空看着萧祁昭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他深知主子的脾气,无奈只得拼命跟上。 他们一直朝西。一边走,一边仔细搜查沿途经过的不常用的屋舍。每一间屋舍都黑漆漆的,夜晚给它们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心中不安,也降低了他们搜查行进的速度。 如此深夜,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搜查,派去各方查探的暗卫人手明显不够。 这一边也只有萧祁昭和长空二人。长空紧紧跟在主子身后,心中无比担忧。太子殿下向来沉稳冷静,可今日却如此紧张,这让长空感到十分困惑。他实在不明白,他的主子到底在担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四处搜查的暗卫中的一个,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禀告:“殿下,沐华殿西南方向的一处屋舍有异样。” “走。”萧祁昭急不可耐,他的声音简短而有力,内心的急切表露无遗。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命令暗卫带路,三人疾步而去。 他们急切地来到一座宫殿面前,萧祁昭微微仰头,目光落在那宫门之上,宫门上方的匾额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隐约能看出几个模糊的字迹。“沐华殿”三个字斑斑驳驳,朱红色的油漆在岁月的侵蚀下褪去了往日的光彩,只留下暗沉的底色和丝丝缕缕的裂痕,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落寞。 那宫门的铜环也失去了光泽,锈迹斑斑,仿佛许久都未曾被人触碰过。可走近一些,还是能看出一丝细微的,近日开过这门的痕迹。 此刻,萧祁昭顾不上那么多,带着人便闯了进去。 院子里更荒凉,应该荒废了好多年。周围杂草丛生,那些疯长的野草几乎要没过人的膝盖。清冷的月色照亮这片荒芜,他们仔细辨认着人为压折的杂草,跟着足迹来到一处同样破旧的屋舍前。 “殿下,先不要过去。让属下先去查看一下,殿下……”长空急切地呼喊着,然而却未能阻止住萧祁昭那紧张、急切的心。 只见萧祁昭猛然推开那扇破旧的门,刹那间,屋内一阵女子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萧祁昭心中一紧,怎么回事? 听这声音,这里起码有三四个女子。 长空见状,立刻带着暗卫迅速地在四周展开巡视。他们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地搜寻着是否有歹人的行踪。片刻之后,在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们重新回到这间屋舍里。 长空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光瞬间亮起。他快步来到萧祁昭身边,恭敬地回禀道:“殿下,属下仔细搜寻过,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萧祁昭注视着面前这四位女子,只见她们皆是一副大小姐的打扮,妆容精致,气质不凡,想来应该都是绢花榜参赛的女子。 细细观察,她们的衣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华丽的服饰依旧整洁,没有破碎也未被弄脏,由此看来,她们应该只是被带到了这里而已,并没有受到其他不好的待遇。 只是当下,她们皆面色惊恐,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萧祁昭环顾四周,这里没有杜筠婉的身影,他微微定神,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担忧。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记得吗?”萧祁昭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安抚这些受惊的女子。 然而,众女子只是不住地摇头,惊恐的情绪让她们已经说不出话来。 萧祁昭见状,微微皱眉,继续问道:“可有人见到杜筠婉?”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希望能从这些女子口中得到关于杜筠婉的,哪怕是一点点线索。 第116章 是不是有人对她意图不轨? 在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声音怯怯地重复道:“杜二小姐?” 萧祁昭闻声立刻望过去,只见那女子的面容有些眼熟,他微微思索,很快便想起来了,这女子正是承清宫的那日,蜜蜂大战时他救过的女子。 “你今日见到她了?她也在这里吗?”萧祁昭急切地问。 那女子轻轻点头,复而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她应该被带走了。” “带走了?”萧祁昭刚刚才稍稍稳定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带去哪里了?” 女子微微颤抖着回答:“臣女只记得那个蒙面人问,这里谁是杜二小姐,那个女子就站起来了。于是那些人就把她带走了。臣女不知道他们把她带去了哪里,只说莫让娘娘等急了。” “娘娘?”萧祁昭瞬间有些茫然,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各种可能。 过了片刻,另一个女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哦,对了,那人出去后说,御花园人太多,走西路甬道。” “西路甬道……”萧祁昭喃喃道,眼神中不由得满是忧虑和不解。 他抬眼望了望这座屋舍,这里虽然他从未来过,可这里距离母后的别院很近。而“西路甬道”的尽头,就是那个别院。 瞬间,萧祁昭的心更乱了,无数的猜测与担忧在心中翻涌。可他顾不上仔细思索,他必须要尽快知道杜筠婉是否安全。 “长空,送这些女子回去。”萧祁昭果断地吩咐道,在经过长空身边时,一把将他手中的剑拿了过来。 说完,他便如一阵风般自己跑了出去,朝着西路甬道疾行而去。一路上,他的心思并不静。 曾经,母后的崇明殿无故失火,那场大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宫殿都吞噬。修缮工程耗时良久,工匠们日夜忙碌,母后闻不得木工飞屑的气味,便住进了那个别院里。那别院宁静而优雅,绿树成荫,花香四溢。因为距离御花园近,母后可以时常漫步其中,欣赏着四季的美景。崇明殿修好后,母后在那个别院还多住了好些时日才搬回。 又因为是皇后娘娘住过的别院,那里便从不曾安排任何嫔妃居住,至今依然空着。 今夜,绢花榜的女子们都在御花园,连王贵妃都忍不住想去“看一看”,她的母后那么迫切地想让他与杜氏联姻,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所以,当那个女子说起“娘娘”、“西路甬道”时,他第一个会去猜测是他的母后所为。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般“请”客的架势岂不是更要得罪杜氏,如此让人家女儿受辱还怎么联姻?更何况,杜筠婉不是她妹妹的孩子吗?要论起来,杜筠婉是要喊母后一声姨母的。 萧祁昭不由得拧眉,若真是母后如此做法,那也太不合常理了,怎么想都不大对劲儿。 他心中忐忑不安,不敢惊动任何人,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母后所为,又是出于各种目的,没搞清楚之前,他断断不能轻举妄动。而当下最重要的,是必须保证杜筠婉平安无事。 怀揣着担忧,他急匆匆地来到别院,此时的萧祁昭已然气喘吁吁。这偌大的后宫,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遍。然而,即便疲惫不堪,他还是努力稳了稳心神,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推开别院的宫门,缓缓地进入院子之中。 母后的这个别院,与方才那个破败的院子相比,有着云泥之别。这院子虽多年无人居住,却定期有专人来打扫。他还记得儿时年少气盛,和母后闹矛盾,曾在这里躲过好一阵子。 这里的每一间屋舍他都熟悉,他心中猜测了几间最有可能的屋子,随后便逐一找了过去。终于,在来到第四个房间前面的时候,他寻到了一丝异样。 只见那大门紧闭着,一把锁赫然其上。那锁很新,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应该是刚刚装上去的。门前的地面上,有着清晰可见的脚印,那脚印或深或浅,凌乱地分布着,这分明是刚刚有人来过。 种种迹象让萧祁昭迅速提起戒心,他的身体微微紧绷,手中的剑紧紧握住,又迅速抬起,瞅准锁头猛刺过去,一刺一扥一转,他的动作连贯而有力。只听“啪嗒”一声,锁头锁身分离,碎成两半跌落在地。 萧祁昭利落地收起剑,扬手一推,殿门应声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屋内似乎有香气,那淡淡的、诡异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萧祁昭反应极快,在察觉到异样的瞬间迅速捂住口鼻。他微微皱眉,心中的警惕更甚。跨进屋内的瞬间,他的目光如炬,迅速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随着迷雾散去,房内安静异常,没有打斗的痕迹,不似有人的迹象。 “唔……”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萧祁昭的耳中。他心中一动,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昏暗的内殿里,似有一个女子软绵绵地倒在床上。 萧祁昭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半蹲下身子,急切地想要去查看那女子的情况。他心中担忧,口中急切地呼唤着:“杜筠婉,杜……” 然而,在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后,萧祁昭口中急切的呼唤也瞬间变成了一脸惊讶:“王大小姐?怎么是你?” 他着实意外! 只见王钰姝瘫软在床上,双目紧闭。萧祁昭轻轻推了推她,低声问道:“王大小姐,你醒醒。” 王钰姝微微动了动,半梦半醒的样子。萧祁昭心中焦急,他担心杜筠婉会不会被人带到了别处,是不是也像王钰姝一样昏迷着,是不是有人对她意图不轨?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于是,他急切地再次尝试唤醒眼前这个女子:“王大小姐,醒醒!” 萧祁昭心中想着,若是再喊不醒王钰姝,那就只好把她先带出去再说。就在这时,王钰姝悠悠转醒,她睁开迷茫的双眼,似乎凝视了许久才终于认出眼前的男子。 那眼神中虚弱而迷离,她望着萧祁昭,声音怯怯道:“太子……殿下?” 说着,便涕泪横流地想伸手去拉萧祁昭的手,然而却被他巧妙地避开了。萧祁昭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来的这里?有没有看到杜筠婉?” 第117章 太子殿下,您为何如此绝情? 萧祁昭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仿佛一旦得知了杜筠婉的消息,下一瞬他便会如那离弦的箭般,以惊人的速度射出去,毫不犹豫地奔向她的所在之处。那急切的目光中,饱含着担忧、牵挂与思念,仿佛杜筠婉就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存在。 一听杜筠婉的名字,王钰姝的眼眸都沉了几分。那原本就略显黯淡的眼神,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可她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萧祁昭抛下,于是尽力去拉住萧祁昭的衣袖。 她的动作缓慢而无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坐了起来后,她虚弱地说道:“臣女不知。” 萧祁昭四下里张望一番,确认此地没有别人,而王钰姝暂时也很安全,于是急切道:“这院子没有别人,王大小姐若是身体能动,就先试着自己走出去。孤的暗卫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不会有事的。” 他着急地想先去寻找别的房间,看看杜筠婉到底在不在。他的脚步急切,仿佛每一秒的耽搁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王钰姝哭着摇头,那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泪眼婆娑,一副破碎感,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仿佛被抛弃了一般。那柔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她,然而萧祁昭的心中此刻只有杜筠婉的安危,对她视而不见。 萧祁昭只觉被一双柔荑拉扯着,那双手虽柔弱无力,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力量。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安慰道:“那王大小姐先待在这里,待孤查验了别的房间后,再来带你出去。”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然而,此刻的王钰姝却如同受惊的小鹿,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说着,萧祁昭就要挥开王钰姝,可王钰姝依旧死死拦住。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太子殿下,您别走……别……” 王钰姝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又悲切万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在祈求着最后的希望。她再次死死拉住萧祁昭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脸颊:“太子殿下,臣女害怕,您别丢下臣女……” “孤还有事,别怕,你已经安全了。”萧祁昭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不能在此耽搁太久,杜筠婉还下落不明,他必须尽快找到她。 “太子殿下,您为何如此绝情?让臣女待在您身边好吗?”王钰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怨。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在等待着萧祁昭的回应。 说着,王钰姝整个人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萧祁昭。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急切地寻求着一丝安心和温暖。 “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臣女真的好害怕……”王钰姝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她的泪水浸湿了萧祁昭的衣衫,那温热的感觉让萧祁昭微微皱眉。 萧祁昭想要推开王钰姝,但她却抱得更紧了。 “王大小姐,你先放开孤!”萧祁昭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连推拒她的手都增了几分力道。 王钰姝却假装听不见,她将头埋进萧祁昭结实的后背,泪眼婆娑地呼唤着萧祁昭:“太子殿下,臣女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萧祁昭心中猛地一震,他着实没想到王钰姝竟会如此大胆。在他的观念中,男女授受不亲,这可是自古以来的礼数规范,王钰姝此举实在是不成体统。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恼怒与无奈交织的情绪,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厉。 “王大小姐,你先冷静一下!”说着,萧祁昭握紧拳头,要强制推开王钰姝。然而,他的动作却有些犹豫,生怕自己真的动手会伤了她,到时候更是解释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阵风袭来,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就听抱着他哭诉的女子闷哼一声,随后,他腰间的手一松,王钰姝的身子一软再次倒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萧祁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了一跳。 他转身,昏暗的房间里,萧祁昭看到倒地的王钰姝身后立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他寻了一晚上,也担心了一晚上的杜筠婉。 只见她手里抱着一根硕大的擀面杖,精准地敲在王钰姝的后脑勺上,动作果断而决绝。 她似乎跑了很远的路,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发丝有些凌乱,微微喘着粗气。她的衣衫也有些不整,仿佛经历了一番艰难的奔波。她似乎跑得很快,累得气喘吁吁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而沉重。 “杜……”萧祁昭刚想唤她的名字,可那名字含在嘴巴里,却滚烫地让他不好意思叫出声来,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喜悦,有激动,也有一丝羞涩。 于是,他换了个称呼接着说道:“杜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眼神中满是惊喜和关切。他心头的担忧在这一刻终于落地,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差点儿激动得抱上去。 在看到杜筠婉的那一刻,他心中有多开心,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喜悦,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明亮起来。 杜筠婉的胸脯因为奔跑太急,心脏剧烈跳动着,那急促的节奏仿佛是战鼓在耳边擂响。此刻,她的胸脯大力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疲惫与紧张。 第118章 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虽然很累,可杜筠婉总算是赶上了。可此时并不是闲聊的时候,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 她立即将擀面杖藏到床底下,回身就要去搬王钰姝的身体。可她实在是太瘦小了,那纤细的身躯在王钰姝的体型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她试了两次,却都无法成功搬动王钰姝。 无奈之下,她只好妥协地望着萧祁昭,眼神急切道:“别愣着了,快来帮我!” “嗯?哦……”萧祁昭一时之间有些发愣,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看到杜筠婉着急的模样儿,还是选择相信她。 他快步走上前去,和杜筠婉一起用力,将王钰姝弄到了床上。杜筠婉还“体贴”地为王钰姝盖好了被子,她顺手把一侧的帷幔放下来,正好挡住王钰姝的脸。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拉起萧祁昭的手。那温热的小手还肉乎乎的,带着一丝柔软与温暖。 萧祁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握紧她的手,生怕自己的鲁莽会吓到她。他脸红心跳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那是一种羞涩与激动交织的感觉,让他的心跳愈发急促。 杜筠婉紧紧拉着他,那力度带着满满的关切,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她们转身就跑到大门对侧的一面矮墙跟前,那里有一扇窗子虚掩着。萧祁昭这才反应过来,杜筠婉方才一定是从这扇窗子翻进来的。 只是,这丫头从哪里来的呢?又为何这般神神秘秘地翻窗还打晕了王钰姝?萧祁昭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无数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望着杜筠婉的背影,又望了望他们紧紧交合的手指,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好奇,还有一丝暗戳戳的开心。 “发什么呆啊?”杜筠婉似乎很急切,一把甩开萧祁昭的手,就将萧祁昭往窗台前一推。 她一副命令般的语气,还带着小女子的嗔怒:“快!快出去!” 萧祁昭手上一空,心中顿时也感觉空了一般。那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他被杜筠婉催促着,愣愣地回过神来,又赶紧乖乖翻身一跃,便轻轻松松跳过了窗户。一回眸,看见杜筠婉小小的个子,正十分努力地“爬”上窗台。她的脸上带着倔强与坚定,那小小的身躯在努力地挣扎着,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萧祁昭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想都没想便伸出双臂,就像抱起一个小娃娃般,他的双手稳稳地掐住杜筠婉纤细的腰肢。那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感到不适,又仿佛在向她传递着一种坚定的保护之意。他的动作中满是温柔,仿佛在呵护着一件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随着他两手轻轻一提,杜筠婉顿时感觉双脚悬了空。在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那紧张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她仿佛置身于云端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越过窗沿的那一刻,她就像飞起来了一般,轻盈而灵动。微风拂过,她的裙角飞扬起来,在月光的映照下,美得就像个降临凡间的仙子。那裙摆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翅膀,轻盈而优雅,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可他的手还紧紧地揽在她的腰间,仿佛忘记了松开。而她的手也因为方才要借力而一直抚在萧祁昭的肩头。此时的月光之下,他们二人紧紧“拥抱”着,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那心跳声如同急促的鼓点,在寂静的夜晚奏响着一曲动人的旋律。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那目光中蕴含着无数的情感,有惊讶,有羞涩,有温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就在此时,别院外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只见远处的灯笼摇晃着,那晃动的光影在黑暗中如同不安分的鬼魅。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那声音由远及近,迅速朝这边靠近。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们的心上,让人紧张不已。杜筠婉和萧祁昭齐刷刷蹲下身子,如同警惕的猎豹察觉着危险的靠近。 胳膊比较长的萧祁昭抬手轻轻将窗子关好,动作迅速又轻柔,生怕发出一丝声响。随后,他再次拉起杜筠婉的手,二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儿移动。他们迅速窜进另一间屋舍,轻轻关好窗子,躲在床围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让人的心跳愈发急促。萧祁昭将杜筠婉紧紧地护在身前,他的身体如同坚固的盾牌为她遮挡一切,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 杜筠婉大气都不敢出,更是紧张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缩在萧祁昭的怀里,心跳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儿。 为了缓解紧张,杜筠婉深深呼吸,轻轻地拍了拍萧祁昭揽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目光始终紧盯着外面的动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她微微侧颜,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待会儿他们走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可萧祁昭丝毫没有“逃跑”的打算,此刻,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怀里的杜筠婉身上。 他的紧张情绪如潮水般蔓延开来,这紧张绝非仅仅源于某一个单一的原因。一方面,他是担心怀中的杜筠婉会感到害怕,所以护得更紧了些。另一方面,在这四下无人的寂静之中,只有他们二人紧紧相拥,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涩悄然涌上心头,进而演化成了莫名的紧张。 他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思绪却在飞速运转,默默思索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越想越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仿佛有一团迷雾笼罩着,让人难以看清真相。 “杜二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萧祁昭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突然的一问,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第119章 她为何总想带他逃走? 杜筠婉微微一愣,她的眼眸微微颤动着,闪过一丝慌乱。宛如被微风吹皱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她着实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 倘若她如实相告,说自己专程跑了半宿,在那寂静的夜色中,孤身一人跋涉了好几里的路程,就只为救他萧祁昭而来,那他会作何感想呢?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种种可能。 他会爱上她吗? 突然浮出心海的这个念头,让她的脸颊不禁一烫。可紧接着她就迅速摇了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 她目标明确,她还得带着粟米浪迹天涯呢! 可转瞬,她又自嘲般“噗嗤”一笑,心中暗自思忖:真是不自量力、痴人说梦!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从小养尊处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身边的美人怕是数不胜数。凭什么就因为你这一次搭救,就要以身相许呢? 思及此,杜筠婉又自己说服了自己,一脸如常地笑:“臣女只是路过,看到太子殿下进来,就跟进来查看了一下……” “路过?可是那个顾……顾什么安?”萧祁昭有些茫然,可一时间又想不起那个说杜筠婉被带走的人究竟叫什么名字,只好改了个称呼接着说道,“就是有一个绢花榜比赛的小姐说,你被大哥的人带走了。” 更有甚者说,杜筠婉是被人抓走的,可她居然说她“只是路过”? 那到底是她真不知情,这个局本就是冲他而来,还是说她知道一切,也参与其中? 想起她和大哥一起出现在赏月礼之事,越想,萧祁昭的心越沉。 另一边,杜筠婉的心思也不静。 “顾……顾景安?”杜筠婉喃喃,声音不大不小,正落入萧祁昭的耳朵里,他在等她解释,可杜筠婉却兀自陷入沉思。 顾景安说,她杜筠婉被大殿下带走了?可明明萧祁云先离开,明明和萧祁云在一起的人是顾景安才对。可顾景安还亲自告知太子殿下,她杜筠婉被带走了…… 是故意引太子殿下上钩?故意带他来此“约见”王钰姝,再当场捉奸吧! 果然如她所想,顾景安和王钰姝都是大殿下的人。 “杜二小姐,是来救孤的?”萧祁昭突然又问,带着一丝疑惑和期待。 杜筠婉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又在那些人靠近之前迅速帮助他离开,他不相信杜筠婉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却还要如此救他,他是有一点点高兴、一点点期待的,这丫头这般暗地里帮他,是不是也对他有意? “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女哪有那个本事救殿下。臣女真的只是路过,看到殿下进来,出于好奇才跟进来看看。”杜筠婉的声音微微颤抖,忙不迭吞咽下自己的紧张。 她此刻可没什么心思跟他娓娓道来,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比那毒蛇还毒。若是哪句话说漏了嘴,让他再发现点儿别的什么,比如她和大殿下的“交易”,那这个皇宫怕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胡编乱造的那些,好不好使?杜筠婉心中忐忑。 萧祁昭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杜筠婉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杜二小姐真是路见不平吗?方才打王小姐的那一下,怎么看都有点儿报仇的意思在里面吧?” 萧祁昭就不信了,王钰姝冲着太子妃之位而来,杜筠婉当初不也口口声声说想得“太子青睐”?平时胆大妄为的她,怎么就不敢对他说出她的真心呢? 杜筠婉的心“咯噔”一下,这人真是! 是在暗讽她杜筠婉是个小肚鸡肠、报复心强的女人? 他说的也没错! 谁让那王钰姝那么嚣张,那一擀面杖挥过去真解气! 就当是替林姐姐讨回点儿公道吧。 于是,杜筠婉豪气地又拍了拍萧祁昭的手臂,一副大剌剌的不屑一顾和洒脱:“殿下被那种想动歪脑筋的女人纠缠,臣女自当拔刀相助,不足挂齿!当务之急是,咱们快走!” 说着,她便要起身。 她为何总想带他逃走? 萧祁昭突然手下用力,将她禁锢得更紧,轻易便阻止了杜筠婉想起身的念头。这明显的敷衍之词,让他有些生气:“好好说话!” “是是是!”杜筠婉被束缚的太紧,有些呼吸不畅。 这感觉让她瞬间想起了在大殿下萧祁云面前时的怯懦和恐惧,脑子一热,又开始了她的胡说八道:“臣女是一路跟着太子殿下而来,就想……想救下您,让殿下对臣女另眼相看,行了吧?快放开我!要喘不过气啦……” 萧祁昭闻言赶忙松手,眼神还有些木愣。这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可怎么听都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说你跟着孤来的?”萧祁昭将信将疑。 杜筠婉眸光一转,双颊立即染上一抹绯红,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动人。这绯红,一半是因为刚才的胡思乱想而感到羞愧,一半则是因为此刻的紧张与慌乱。 她不能让萧祁昭看出自己的慌乱,必须找个借口掩饰过去。于是,应对之策便计上心来。 她的眼神中流淌着羞涩,那模样儿仿佛是被人撞破了心事的少女:“太子殿下在赏月礼上英姿飒爽,令臣女心驰神往,殿下突然离开,臣女便心心念念着跟了过来。” 这话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萧祁昭瞬间愣住了。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凝视着杜筠婉,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些异样。 然而,杜筠婉却“羞涩”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神色紧张,悄然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暗暗思忖,不出所料的话,萧祁云必定会亲自来“抓包”。一想到这里,她就止不住地心慌。 如果再被那个煞神看见,她杜筠婉不仅此刻跟萧祁昭在一起,而且还救了他,那她可就真的算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萧祁云的狠辣,她一刻也不敢忘记! 第120章 好戏刚刚开始 “太子殿下,我们还是快走吧!”杜筠婉急切地说道,她努力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眼神艾艾地祈求着。 这时,窗户一阵轻微的响动,她“紧张”地往萧祁昭的怀里更缩了缩。 可萧祁昭却半点不慌,他直视着杜筠婉的“惊惧”,脑海中迅速闪过好几种可能,目光也随即清冷了些。 黑影一个接一个地来到萧祁昭跟前,他们齐齐跪下,足足有六七人,却身手敏捷地不曾发出一点儿大动静。 长空更靠近一些:“属下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萧祁昭突然有些惭愧,是他的鲁莽才造成了自己险些落入别人的陷阱。他将手中的长剑交还到长空手里,一脸温吞道:“都起来吧,不怨你们。” “是。”长空应声,眼神示意暗卫们分散开。在长空的指挥下,又迅速回归自己的暗哨,不远不近地跟在萧祁昭的周围。 萧祁昭垂眸望向怀里的杜筠婉,神情严肃道:“杜二小姐,孤的人已到,你也不必总想着逃跑了。现在可以告诉孤,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他是喜欢杜筠婉的,可他也不是个会被爱冲昏头脑的人。今夜的事情处处透露着古怪!又岂是一个小女子羞羞作态地对他“表白”,就能蒙混过去的? 他和她的事,以后再谈! 当务之急,是必须弄清楚外面的人是谁?究竟是谁给他设了这么大一个局? 萧祁昭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怀中那看似“乖巧”的女子身上,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他再次出声询问,声音虽不大,却也威严有加:“杜二小姐是知道些什么的,对吧?” 杜筠婉只觉心猛地一凉,果然,想要蒙混过去是不可能了。她心中暗自叫苦,如今的局面,她说与不说似乎都难逃一死。那两个煞神一旦碰面,她也必定性命不保。 萧祁昭敏锐地察觉到怀中女子的微微颤栗,他眯起眼睛,睨着她进一步问询:“今夜之事,如此设计孤的人,是谁?” 杜筠婉还未来得及想到合理的“说辞”,便听到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动静。听那脚步声,似乎来的人还不少。 她心中不禁有些丧气,既然萧祁昭不打算走,也没有放她离开的理由,那不如如实说了。该怎么做,她觉得萧祁昭会有自己的判断。 于是,杜筠婉收起自己的“羞怯”,再次拍了拍萧祁昭揽着自己的手臂,二人有些尴尬地分离开,纷纷站起身来。 只是,这话该从何说起呢? 今儿,她发现顾景安是萧祁云的人,而且极有可能会给王钰姝创造条件,让她“偶遇”萧祁昭,并想办法俘获他的心。若是引诱不成,那就肯定会有下一步安排。 这不嘛!在这个院子里,让王钰姝缠住萧祁昭,而萧祁云带人来“捉奸在床”,此事只要在人前传开,那太子妃之位可不就是王钰姝的囊中之物喽? 杜筠婉如是这般地说道。 萧祁昭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这果然是一个陷阱。 不过,好在杜筠婉及时出现,他还有机会扭转局面! 萧祁昭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对身后的长空道:“让人守好这里,长空,你跟我来!” 就在萧祁昭抬脚要出去之时,杜筠婉心中一急,一把拉住了他。她的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与祈求,急切地说道:“太子殿下,那个……千万别说在此见过臣女,千万别让大殿下知道……” 瞧着杜筠婉吞吞吐吐的模样,萧祁昭的心里涌起一股怪异之感。 他的心中有一点点高兴的,甚至这一晚上他都有种醉醺醺的美好,让他陶醉其中。这丫头这般暗地里帮助他,是不是对他有意呢?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便觉得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可转念一想,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是因为喜欢他大哥,而暗中帮助他之事,会让她担心大哥对她生气?还是说,是怕她自己脚踏两只船的事被大哥发现? 萧祁昭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他紧紧地盯着杜筠婉,越来越心塞。 杜筠婉被萧祁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心中确实恐惧,她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卷入这场兄弟之间的争斗,再不明不白地冤死! “长空,派人带她去毓庆宫等孤!没有孤的允许,不许她离开毓庆宫半步!”说这话时,萧祁昭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别扭的气。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杜筠婉,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嗯?”杜筠婉赶忙去拉萧祁昭的衣袖,一脸不乐意道:“臣女可以回司衣局的。” 今儿可是中秋节啊!她做的月饼可还没来得及送给林姐姐和粟米尝尝呢! “孤不许!”萧祁昭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萧祁昭走了,留下杜筠婉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她望着萧祁昭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萧祁昭带着长空再次翻窗出了房间,又翻了院墙离开别院。在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他召集了身边所有暗卫集合。 暗卫们个个身姿挺拔,眼神警惕,等待着太子的指令。萧祁昭压低声音,询问他们别院里的最新情况。暗卫们依次汇报,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萧祁昭静静地聆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信息整合之后,他的心头已经有了打算。 “派人去崇明殿请母后速来!”萧祁昭吩咐道。 其中一个暗卫匆匆离去,其他人在长空的示意下,再次隐身到各处,小心保护着萧祁昭的安全。 萧祁昭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思考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这场好戏不过才刚刚开始。 第121章 这绣床上,为什么只有王钰姝一人? 整个别院此时已然被众多侍卫围堵起来,正门口处更是乌泱泱一片黑甲卫,那严阵以待的阵势仿佛能让空气都凝固起来。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的,众侍卫之所以暂时还没有贸然闯进去,其原因在于萧祁云在“得到消息”之后,火急火燎地赶去“解救”那四位小姐,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好巧不巧的是,这一耽搁刚好给杜筠婉带着萧祁昭成功逃到了另一个房间躲起来,留出了宝贵的时间。 在来别院之前,萧祁云便已命人火速去禀报了皇上。刚刚一脸幸福满足之状回到宸乾殿,正准备歇下的老皇帝,一听到他心心念念的“大儿媳妇”怎么就阴差阳错地被人给抓走了,他顿时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噌”得一下又惊坐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也瞬间从先前的平和转为了焦急与震怒。 萧祁云神色凝重地带着这四个堪称“见证者”的女子一同来到了王钰姝所在的房间门前。那房门虚掩着,从门缝望进去,那里面昏暗环境,仿佛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似乎正在向众人隐隐传递出一个“暧昧不清”的信号。 “杜二小姐!”萧祁云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声呼唤,然而这声音虽轻,却又明明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 他疾步上前推开了房门,黑甲卫的火把随即跟了上来,那熊熊火光瞬间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四位女子满脸惊愕,面面相觑之后,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 只见那垂下一半的床围微微浮动着,而床上的被子则盖得严严实实,让人不禁对被下之物充满了好奇与揣测。 众人瞪大了眼睛,极力想要看清床上之物的真实面容,却只能瞧见那隆起的轮廓,始终无法窥见其庐山真面目。这般情景,更是让众人的好奇心如野草般疯狂生长。那四位还未出阁的大小姐,在这暧昧不明的氛围中,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的色彩,羞得无地自容。 她们慌乱地垂下眼眸,纷纷别过脸去,那娇羞之态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朵,带着几分青涩与纯真。她们的心中或许正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有羞涩、有惊讶,亦有对未知的不安与困惑。 萧祁云见时机成熟,疾步走到床前。 他这个太子弟弟,平日里那么克制自己,言行举止、沉稳内敛。然而今日,他喝了那么多酒,那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赌气之下、爱而不得的酒。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情绪驱使下,估计此刻已然醉得不轻。 “杜二小姐……”萧祁云一边轻声呼唤着,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与担忧,一边缓缓伸出手轻轻掀起床围。 随着帘子缓缓被掀开,紧张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所有人的脚尖都不由自主地踮了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床榻的方向,急切地想要一探究竟。 可就在看到床上只有一人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脸上满是疑惑不解之色。 那女子的面容,除了萧祁云看得真真切切之外,离得近的几个女子也将其看得清清楚楚。她们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异口同声惊呼道:“王大小姐?” 众人的震惊与诧异,让气氛变得更诡异起来。大家怎么也想不到,明明之前听说被带走的人是杜筠婉啊,怎么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王钰姝呢? 这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各种猜测与疑虑在众人的心头不断盘旋。 “王大小姐……”萧祁云一脸震惊地喃喃道,然而他的震惊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他的震惊中夹杂着一丝慌乱与疑惑,那是一种对计划之外情况的错愕。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绣床上的王钰姝,心头如乱麻一般。 这绣床上,为什么只有王钰姝一人? 萧祁昭呢? 那个本应该在这里的人,此刻却不见踪影,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大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硬朗有力的呼唤,那声音仿佛具有穿透墙壁的力量,带着满满的期待与好奇。 紧接着,众人闻声回身相望,便瞧见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他只带着一个侍从,气宇轩昂地背着手大步而来。那身姿挺拔如松,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弦之上。 这人,不是那萧祁昭还能是谁? 他身姿挺拔,犹如一棵傲然屹立的青松,潇洒至极。风吹过,衣袂飘飘,更增添了几分不羁与豪迈。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自信与从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那坚毅的面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英俊不凡,让人不禁为之一振。 他就这样,如同一位降临人间的王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自信,一步一步向着萧祁云走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那沉稳的步伐,坚定的眼神,让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萧祁昭定定地望着萧祁云,双眸如同璀璨的星辰,那目光中带着三分问询,七分看戏的姿态:“大哥,这里发生了何事?”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空气中回荡着。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切都昭然若揭,萧祁云的这场精心策划的大戏,似乎正在逐渐被萧祁昭变成另一场“好戏”。 萧祁云看到萧祁昭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带着一丝嘲讽与不甘,随即又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微微扬起下巴,说道:“太子殿下,怎么会来此?” “这是母后的别院啊!恰逢中秋,孤是打算来此给母后送份惊喜的。”萧祁昭一本正经地说道,他的表情严肃而庄重,让人无法质疑他的话。 只见萧祁云的耳根子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连嘴角也微微抽了抽,他已经大概猜到,剧情似乎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但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哦?太子殿下真是孝感天下。”萧祁昭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但他并没有发作。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必须保持冷静,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第122章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萧祁昭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之后便没再接话。他那带着几分探究的视线缓缓扫过萧祁云,而后好似不经意间,又稳稳地落在了床榻之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王钰姝的睡颜时,脸上故作惊讶之色,提高了音量说道:“这?这不是绢花榜的小姐吗?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萧祁云默不作声,倒不是因为他面对此情此景感到不知所措。实际上,他的心中正快速思索着,只因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在这样的状况下不宜轻举妄动,以免陷入更加复杂的局面。 “来人,请医女过来。”萧祁昭冲门外的黑甲卫吩咐道。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仿佛瞬间就占据了主导权,让人不自觉地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随后,他又缓缓转头,对着那四位吓得战战兢兢的小姐们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容中却颇有几分警告之色,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眼神深邃而犀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诸位小姐,今夜这是发生了何事?”他的语气看似平和,却暗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四位小姐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安。她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两位皇子都在场的情况一定非同小可!而她们自己此刻的处境微妙,稍有不慎便可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们不敢多言,只是忙不迭地又摆手又摇头,那模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们的脸上似乎大大地写着“无辜与不知情”几个字,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恐惧。 萧祁昭看着她们的反应,很是满意。随即,他温声细语道:“那么,还得麻烦小姐们试试,把床上的那位叫醒!” 他的声音轻柔温和,然而面上虽然温吞着,似乎是放下身段请几位小姐帮个忙,可眼睛里的冷厉之色却愈发明显。更像是一种警告,让人望而生畏。 仿佛在告诉她们,如果不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后果将不堪设想。 四个小女子再次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犹豫和不安。她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从萧祁昭的命令,可她们有的选吗? 短暂的犹豫之后,有一个人鼓起勇气,牵头往床沿挪了挪。看到有人带头,另外三个也赶紧跟上。 她们都是大小姐,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照顾人。但此刻,她们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有的伸手去摇晃王钰姝的身体,有的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还有的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总之,她们是连拉带扯地把王钰姝给折腾醒了。 “太子殿……”王钰姝的脑子还迷迷糊糊的,意识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着。 记忆依旧停留在她死死抱住萧祁昭的腰身,试图不让他离开的那一刻。那场景如此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以至于她一转醒,张口就想喊:“太子殿下,求求您不要走。”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女子,立即捂住了王钰姝的嘴巴。那女子的动作极为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确实很机灵,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能够如此果断地做出反应。她的眼神透着紧张,而她脸上的表情却淡定而凝重。 当王钰姝喊出“太子殿下”的这一瞬间,那个机灵的女子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局又岂是她们最初认为的只要实话实说,如实交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便能全身而退?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但其实,她们确实知道的也不多。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四个可没在一起赏月。那时,她们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花灯,御花园里热闹非凡,突然就眼前一黑,仿佛有一块巨大的黑布瞬间遮住了她们的视线。再醒来时,她们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间破败不堪的屋舍之中。 这屋舍四处透风,散发着陈旧腐朽的气息。女子们惊吓过度,有的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整个屋子一片漆黑,连个灯都没有,她们只能借着从破败的窗户投进来的微弱月光,隐隐约约看出这里一共有五个女子。 突然,那扇破门被人一脚踢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那人依旧没带灯,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冷冷地问了一句:“你们谁是杜二小姐?”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没有一丝温度。五个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震,一时间都愣住了。片刻之后,五个女子之中,突然就站起来一人。那女子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极为模糊。于是她就被带走了,再后来,太子殿下就找了过来。 她们也就知道这些了。 可方才,王钰姝无意识地叫出太子殿下,那分明就是说太子殿下早就来过这里。可当下的情况来看,大殿下萧祁昭站在那里,颇有种捉奸在床的架势。而太子殿下呢,却一脸淡然地缓缓而来,一副“与孤何干”的样子。 这难道还说明不了问题吗? 她们这些弱女子,稍有不慎便可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所以,想活命,就要保持沉默。 不能让任何不该说的话从嘴里溜出来,甚至连方才见过太子殿下一事,也得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也不知那女子在王钰姝耳畔说了两句什么,就见王家大小姐那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瞬间变得煞白,一脸震惊又哀怨地瞅着太子殿下的方向,双唇哆嗦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萧祁云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冷漠的神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神色淡然,似乎不管发生何事,他这边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胜券在握。 萧祁昭斜睨了一眼,心中也暗暗揣度着。大哥向来心思缜密,此次选择这个别院当做捉奸捉双的最佳位置,究竟是为何? 正想着,别院外一个公公尖着嗓子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第123章 那就看他如何狡辩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呼,犹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唯有萧祁昭一脸平静地又睨了一眼萧祁云,只见他大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动容。 华丽的凤驾被众多侍从簇拥着缓缓而来,那庄严而盛大的场面令人瞩目。抬轿的侍从们步伐整齐划一,周围的宫女们手持着各色仪仗、灯笼烛柄,个个低眉顺眼,神色恭谨。 皇后娘娘端坐在凤驾之中,此刻她屏息凝神,脸上虽有几分凝重,但仍能沉得住气。她那精致的妆容恰到好处,柳眉弯弯,双眸明亮如星,眼角微微上挑,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那华丽的服饰更是衬托出她的高贵与不凡,金丝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振翅高飞。五彩的丝线交织成绚丽的图案,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奢华。 一干人等都慌慌张张地出了那屋子迎接皇后娘娘,王钰姝更是被那四个女子七手八脚地搀扶着给拖了出来。她此刻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任由那几个女子摆布。 凤驾所过之处,众人皆俯首跪地,一片肃穆。每个人都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触怒了皇后娘娘。不一会儿,这个小小的院落就围满了崇明殿的亲卫队,他们手持火把,将此处照得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华丽的轿辇缓缓落定,众人跪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声音整齐而响亮,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平身吧。”皇后娘娘的声音略略慵懒,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她的眼神平静地扫视众人,仿佛能将每个人的心思都看穿。最终,她的目光落在大殿下萧祁云的头顶上,那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探究。 众人起身,萧祁昭和萧祁云二人纷纷立于轿辇前,神情肃穆。萧祁昭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而萧祁云则双手背后,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今儿中秋,如此良辰美景,云儿和昭儿都来此作甚?”皇后娘娘明知故问,语态平平,那语气就好似她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娘娘的华服,在璀璨灯火的映照下,更显端庄高贵。她头上的珠翠轻轻晃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却也比不上她眼中那犀利的光芒。她轻轻抬起手,理了理袖口的褶皱,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自观察着。她微微侧过脸,目光在萧祁云的身上就后来回扫视,眼神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那四个绢花榜参赛的女子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尽力让自己的身形向后藏一藏,低垂着眉眼,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的心中估计都懊恼不已: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淌了这趟浑水? “回禀母后,儿臣今日多喝了些酒,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这里。想来,这是母后最喜欢的一个别院,于是就进来看看,打算送母后一个惊喜的。”萧祁昭躬身上前,脸上洋溢着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神采飞扬地说道。 “贫嘴!就只有多喝了些酒,才想起来看看本宫是吗?”皇后娘娘嗔斥一句,可那眼角却笑得弯弯的,眼神中满是宠溺与欢喜。 外人看来,怎么瞧应该都是一幅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望着那边的“母子情深”,萧祁云始终垂眸,面色平静如水。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局外人。 皇后娘娘的目光微微一瞥,如利剑般落在萧祁云的脸上,语气依旧平和,可话中的刺却也挺尖锐:“那云儿呢?你为何也在此?” 她的眼神中带着审视,这里可是她的别院,是太子萧祁昭儿时玩耍的地方,这里跟萧祁云是没有什么情分的,他来此能是为何? 那就看他如何狡辩吧! 萧祁云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回皇后娘娘,儿臣接到禀报,有人假传儿臣的旨意说儿臣传唤了绢花榜比赛的一名女子,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一路追寻到此!望娘娘明查!”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语气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坚定。不卑不亢,陈述得井井有条。 早就知道这个大殿下能言善辩,皇后娘娘也能沉得住气:“哦?究竟发生了何事?从头来报。” 皇后娘娘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紧紧盯着萧祁云,那眼神中既有威严,又有探究,一脸的看戏状。 “是,”萧祁云再次躬身,那脊背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显示着恭顺却又不失皇子的气度,“儿臣今夜赏月礼酒醉,且身体不适,本欲先行出宫的。有人来报,说儿臣传唤了绢花榜的女子服侍,儿臣警觉此事太过蹊跷。吾乃皇子,怎会在这宫宴之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其中定有阴谋,于是便重新回到御花园赏月台前询问众人。得知……” “得知什么?”皇后娘娘的目光注视着萧祁云。 “得知太子殿下也回到了赏月台,众女子说太子殿下似乎也在找人,只是后来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萧祁云面不改色道,他的声音平稳,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萧祁昭剑眉一挑,心中暗惊:嚯!从这一步就已经开始算计了?只是,他还没看明白,萧祁云到底想表达什么? 皇后娘娘不为所动,心中冷哼:哼!想攀扯太子,这如意算盘打得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于是,唇瓣轻启:“继续说。” 萧祁云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接着说道:“儿臣听闻此消息,心中更是疑惑重重。太子殿下崇尚礼德,怎会贸然于深夜独独找一个绢花榜的女子?这于理不合,儿臣唯恐其中有诈,便一路追寻,在沐华殿西南角的一处屋舍,居然救下四位绢花榜参赛的女子。” 说着,他抬手一指那四位哆哆嗦嗦的小姐,沉声道:“儿臣救下了她们,她们可以给儿臣作证。经过询问,她们说那个女子被人带去了别的地方,儿臣便带着她们一路跟来了这里。” 等会?他说是他救下了那四个女子? 萧祁昭有些懵!明明临走时,他留下了长空,让他指挥暗卫护送她们回去啊? 可细细一想,集合的时候,他的确没见到那个暗卫,他以为是去送那几个女子还没回来。或许,他已经被害了。想到这里,萧祁昭的心头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突然,别院的门外一声厉喝:“你说,谁被人带走了?” 第124章 这真情实意的表演略显浮夸 别院的门外一声厉喝:“你说,谁被人带走了?” 这声音仿佛是从九幽深渊传来,带着无尽的威严和愤怒,又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与疲惫。 这声音老态龙钟,似乎病入膏肓,强撑着病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众人闻言,最先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人,都慌忙跪拜行礼,那动作慌乱而又急促,生怕稍有迟缓便会招来大祸。就连稳坐凤鸾的皇后娘娘也一脸惊愕地起身相迎,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方才的从容与淡定,取而代之的是惴惴的惶恐不安。 皇上没有坐那华贵的轿辇,也许是因为太仓促,也许是因为那轿辇太隆重而显得笨重。这个小巧的四人抬轿方便自如,不管多么窄小的巷子也能钻。那轿子的外观虽然简约,却也不失皇家的威严,四周的帷幕绣着精致的龙纹,随风轻轻飘动。 皇上的身体连多走几步都气喘吁吁,因此这轿子正适合将他从宸乾殿的内室直接抬至众人面前。 轿子落定时,那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丝毫不减,让在场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又是一阵高呼。 皇上摆了摆手:“都起来吧!咳咳……” 伴随着这摆手的动作,皇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虽披着大氅却依旧顶着秋夜的寒凉匆匆来此,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更羸弱了些。 萧祁昭没想到,大哥居然能把父皇请过来! 他甚至此刻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大哥云淡风轻、底气十足的资本! 萧祁昭紧皱着眉头,目光在萧祁云身上来回扫视,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由头能把一向不管后宫之事的父皇请了过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也是惊愕地有些手足无措。 今夜本可以由她来主场,萧祁云主动挑事,可算是让她抓住了把柄,她必定要一举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可现在皇上来了,这局面瞬间变得复杂而难以掌控。 这个萧祁云,外界传闻他暗中勾结朝臣,又岂是空穴来风?那些风言风语在宫中流传已久,每一句无不昭示着他的野心勃勃。 如今,皇上居然被他请过来了,此事还真不能掉以轻心!皇后娘娘的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思绪万千。 “皇上怎么来了?深夜至此,这更深露重的,何事叨扰到您了?”皇后娘娘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都是疼惜,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脸上满是忧虑与关心。 皇上打断了她的话,带着几分急切:“宫中发生如此大事,朕怎能不来?” 可他更多的是担忧,自己咳嗽得浑身颤抖,喘着粗气却还在努力询问道:“云儿呢?让他来!” 萧祁云闻言,赶忙驱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儿臣在。” 皇上侧倚在小轿子上,那虚弱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瘫倒下去,有气无力地抬眼看过去,心头有些急切:“你说是谁被带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 “回父皇,儿臣得知的消息是……是国子监杜司业的二女,闺名杜筠婉。”萧祁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皇上心头又是“咯噔”一下,可这么多人在,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于是喘了两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接着问:“可找到了?”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萧祁云。 另一边,皇后娘娘的心头也“咯噔”了一下。杜筠婉,怎么是她? 她一早就知道,杜家的那个孩子回府了,也进宫了。只是今儿的事,跟她有些极大的牵绊,这着实让她很意外。 “父皇,儿臣有罪!”萧祁云突然就跪了下来,那声音异常大,仿佛故意要让所有人都注意这个情况。 缓了缓,他一脸惭愧道:“儿臣听闻下人来报,就慌忙遣人去禀报了父皇。还没有弄清楚这里面究竟是不是有误会,就……就匆忙下结论,让父皇深夜至此,若是折损了龙体,实在是儿臣大罪。” 他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深深的悔恨,那额头紧贴着地面,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 这真情实意的“表演”略显浮夸,萧祁昭在一旁都有些尴尬。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心中暗自嘲讽:大哥这戏做得也太过了,真当父皇是那么好糊弄的? 但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局势的发展。 皇上有点懵。他皱起眉头,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不明白萧祁云为何突然如此:“这是何意?” “父皇,儿臣一时心急,生怕杜小姐遭遇不测,这才慌了神,犯下如此大错。”萧祁云继续哭诉着,那模样看上去真是痛心疾首。 随即,他以头抢地,声音更提高了几分,一脸愧疚道:“就……就是在这里找到的女子,并不是杜二小姐。”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犯下了天大的过错。 “嗯?”皇上更懵了。 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那角落里跪着四五个女子,个个都低着头瑟瑟发抖。皇上仔细打量着,确实没有一个是杜筠婉,他的心里也稍微定了定。那高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可眉头依旧紧锁着。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哪能说喜怒哀乐尽数挂脸上,于是他也痛心疾首地看了看那几个花容失色的女子,沉声道:“罢了,即便是一个百姓受到此等伤害,也得过问过问,更何况是绢花榜参赛的女子?朕既然来了,自会亲自过问此事,决不姑息!”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尤其是,当他看到其中的那个浑身无力的王钰姝,她半趴在地上,那模样甚是可怜。 第125章 王大小姐只是醉酒 皇上望着惨兮兮的王钰姝,那卡白卡白的脸色着实吓人,如同一张白纸般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微微泛青。 皇上皱起眉头,关切地问:“这位是谁?可找了医女来瞧?” “奴婢在。”突然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她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渺小又瑟缩。 她早就到了,只是此时,她无比紧张。似乎所有的大人物皆同时处在这么个小院子,那强大的气场和威严的氛围,着实吓得她半天不敢出来。 皇上很累,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随意地手一挥道:“去,给她瞧瞧!” “是。”医女应声道,脚步匆匆地走向王钰姝,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上又扫视了众人,那目光犹如寒星般锐利,却又带着几分深沉的无奈。他不自觉抬头望了望明月,那明月清冷,如此佳节,有情人不得团聚也就罢了,却还要在此审理案子,这个后宫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深深叹息,只是这叹息声仿佛被这寂静的夜给一口一口吞没。 皇上忍不住又咳嗽两声:“咳咳……” “其他人都到前厅去。”皇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威严。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依旧坚定。 他的咳嗽声在这安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众人皆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皇上很疲惫,但有些事他也得亲自过问一番才是。 别院的前厅,因时常有人来打扫,干净又整洁。皇上和皇后分别坐在厅堂的主位之上,他们的脸色都十分凝重。皇上微微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扶着额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皇后则挺直了腰背,神色严肃。 下首依次坐着太子萧祁昭,大殿下萧祁云。萧祁昭眉头紧锁,萧祁云则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四位绢花榜比赛的小姐往后隔着几步外,也纷纷给赐了座,只是她们如坐针毡。她们的双手紧紧揪着裙摆,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萧祁云将方才对皇后娘娘陈述的话,又有理有据地复述一遍。只是这一次,他只字未提太子萧祁昭。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说得恰到好处。 他就只说有人禀报,他便一路追查,解救了四位女子后,又一路追来了这里,看到昏迷不醒的王钰姝。这才意识到,被抓的人也许不是杜筠婉,而是王钰姝。 “儿臣掀开帘子看到王大小姐时,也是着实吓了一跳。”萧祁云描述的绘声绘色,一脸诚实又无辜的模样儿。他的眼神清澈,表情生动,仿佛真的被当时的场景所震惊。 皇上若有所思,停了半晌没接话。整个前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萧祁昭思索了一番,突然有种更强烈的不安感。他再次环顾四周,望向每一个人。 那四个女子低垂一头,她们虽胆怯,眼眸却也算清明,似乎对大哥的安排并不知情。 不一会儿,医女搀扶着王钰姝上厅前来,那医女的步伐小心翼翼,扶着她又恭恭敬敬跪拜:“奴婢已经替王大小姐检查完,王大小姐只是醉酒,但并无大碍。” 皇上挥了挥手,医女躬身退下后,皇上又命福喜赐座,王钰姝这才起身缓缓就坐,只是头还很晕,她摇摇晃晃半天才坐了下来,看起来真有点儿喝多了的感觉。 她甚至连被人从后面敲了一闷棍的事,提都不提。 萧祁昭一直盯着王钰姝的低眉顺眼,心中了然。有些事,吃了暗亏就别声张,牵扯越多越解释不清,她也是终于学聪明了! “咳咳咳……”皇上清了清嗓子,那咳嗽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接着道,“方才,该说的大家都说了,王姑娘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皇上的目光落在王钰姝身上,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她。 王钰姝要起身福礼,只是她站起来略略费劲儿,皇上也就免了她的虚礼。她声音颤抖着,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又像是咬着牙强迫自己说下去:“回皇上的话,臣女……臣女没有什么要说的。”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一丝不甘,又有一丝无可奈何,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为何又会昏迷不醒?”皇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威严更甚。 “臣女在御花园赏月,不知怎的就被人带来了这里,再次醒来时,就……就是看到这一屋子人……”王钰姝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折磨。 此刻,她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萧祁昭看着王钰姝,目光中满是复杂。他并不好奇王钰姝为何不敢说她见过他,还试图想以美色引诱他。毕竟在这宫廷之中,为了权力和地位,这样的手段他早已司空见惯。 但瞧此刻王钰姝“偷鸡不成”,那一脸的狼狈和慌乱,而她背后的萧祁云却依然平静如水,仿佛眼前的这一切混乱都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除非此事不是他谋划,如果是,他这般淡定一定是因为他还有安排。 萧祁昭不禁握紧了拳头,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觉得似乎有一张更大的网在悄然张开,那无形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头略有不安地瞥了一眼皇后娘娘。 皇上有些头疼,看样子,这群女子什么都问不出来。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满是无奈和烦躁。 他又望了一眼王钰姝,对身后的福喜公公道:“福喜,这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 福喜公公殷勤地上前两步,弯下腰,凑近皇上的耳畔嘀咕两句。他的声音极低,只有皇上能够听见。皇上似乎了然,眼神极不友好地瞥了一眼皇后娘娘那边。那目光如利剑一般,带着责备和不满。 福喜公公在向皇上说完那番话后,“功成身退”。他那原本殷勤的表情瞬间收敛,温沉着脸,步伐稳重而小心地默默退至皇上身后。此刻他低垂着眼帘,看似恭敬顺从,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难以掩饰他内心暗暗窃喜的情绪。 第126章 皇上的家就像个破落户 皇后娘娘接收到皇上的这一记眼刀子,却并不慌!其实在来之前,萧祁昭已经命暗卫告知了她,她自然知道,别院里找到的这个女子是王贵妃的侄女。 王贵妃的侄女,大半夜出现在她的别院里,这事不管她来不来别院插上一脚,都注定了与她脱不开关系。她深知其中的厉害,也明白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所以她必须来!必须掌握主动权!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萧祁云能把皇上也请了过来!真是气死人了! 皇后娘娘紧紧咬着牙关,心中暗自恼怒。她那精心描绘的妆容此刻也难以掩盖她内心的愤怒,双手在衣袖中不自觉地握紧。 “昭儿,云儿,你们两个今夜可有别的发现?”皇上接着问。 萧祁云拱手,先发制人:“回父皇,儿臣得知有人被抓走后,除了第一时间遣人去知会父皇,还召集了黑甲卫迅速出动,封锁了沿途各个路口,待他们仔细检查后,看是否能找到一些线索。” 萧祁云的声音洪亮而坚定,脸上满是忠诚和果敢。 “嗯。”皇上面无表情地说,其实他似乎已经猜到这件事其中的某些联系,所以他觉得,应该不会查到什么线索的,他也并不期待。 皇上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带着无尽的沉重与无奈:“只是这背后之人想必心思缜密,恐怕不会留下太多痕迹。” 整个前厅的气氛愈发凝重,尤其是萧祁云,他心中猛地一紧,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怕是错觉,可他就是觉得皇上话中有话。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难道父皇已有洞察?还是他在故意试探我?”萧祁云的手心渐渐沁出了冷汗,却依旧努力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皇后娘娘坐在一旁,神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四个绢花榜的女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身子微微颤抖着。 一直伫立在一旁的萧祁昭始终没有开口,他身姿挺拔却又显得有些僵硬,将整件事在心里反反复复思索了好几遍。当然,他也感受到了这异样的氛围,他的目光在皇上和萧祁云之间来回游移,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突然觉得今日这事,他可能做错了!那一瞬间,心头的懊悔几乎将他淹没。 是的!他太冒进了…… 假如,杜筠婉没有来,萧祁昭可能会被拖延到让人抓住“现形”,那么王钰姝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情况下,他可能会不得不承认王钰姝来做太子妃。 而今夜这个局,萧祁昭自以为是地选择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没想到,萧祁云搬来了更大的靠山,让他的计划瞬间落空。不仅如此,更是让自己和母后陷入了被人猜忌的境地。 如果那时候听了杜筠婉的话,如果他跟她逃走了,皇后娘娘就不会被他请过来。就算皇上来了,那些指向皇后娘娘的暗刀子都只能是怀疑而已。 正想着,皇后娘娘突然开了口,一脸讽刺道:“本宫这个别院,没想到还能被有心之人惦记上。” 皇后娘娘的声音尖锐而冰冷,那表情充满了不屑,暗讽之意明显。 皇上斜睨了一下皇后娘娘,他懒得多话。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当下,他需要一个更合适的理由息事宁人。 反正杜家的那个孩子不在,这事吧!他真懒得操心! 皇上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厌烦,微微侧过头,似乎不愿再多看皇后娘娘一眼。 “云儿,本宫这个别院,你是凭什么线索搜过来的?”皇后娘娘直直地注视着萧祁云,那目光犹如利剑。 这?萧祁云确实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毕竟他也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来。此时的他心头一紧,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儿臣救人心切,一路找寻,沿途的每一个宫殿,儿臣都命人翻找过……”萧祁云如是这般地说着,声音略微颤抖,眼神有些飘忽,突然被皇后娘娘的冷笑声打断。 “哼!那真是巧了,那么多宫殿屋舍,为何偏偏把这个王家姑娘塞到本宫的别院里?而你……”皇后娘娘秀指一扬,直直地指向萧祁云,那手指微微颤抖,内头的愤怒即将喷涌而出。 “而你,偏偏就那么快、那么精准地寻了过来!”皇后娘娘怒目圆睁,气势丝毫不让。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整个前厅都回荡着她的怒吼。 “回禀母后,此事儿臣……”萧祁云还想辩解一番,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神中满是焦急。 “好了!”皇上敲了敲桌子,阻止二人。那敲击声在安静的前厅中显得格外响亮,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王家的姑娘,大半夜的出现在本宫别院,就算本宫不提,别人会不多想?”皇后娘娘不依不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显得既愤怒又委屈。 “够了!”皇上震怒。 他气得很想站起来,可他实在撑不起自己的身体,气得猛敲桌子:“这般吵嚷,成何体统!” 众人都被皇上的怒火吓得不敢出声,整个前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今儿本是团圆的日子,百姓们的家中祥和一片,温馨而又美好。可皇上的“家”就像个破落户,整天就是这般鸡飞狗跳,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认命,他失去了最爱的她,可他却不能随她而去! 每当夜深人静,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他的心便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然而,他还有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需要他的守护,他不能对不起千万百姓,不能对不起祖宗!那沉重的责任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肩头,让他无法喘息,无法逃避。 可偏偏皇后娘娘非要较真儿,这么多年来,她始终看不懂他!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她不明白他内心的痛苦与坚持,不明白他的隐忍与牺牲。一个掌管后宫之人,却整天只知道争权夺利。 今日之事注定是个无头案,不会有结果的,也不能有结果! 这宫廷中的争斗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深究下去,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皇上摆了摆手,一脸疲惫道:“昭儿,此事交给内廷狱查办吧!其他人若是没有伤亡,没有别的损失,就先各自回去吧!绢花榜在即,此事绝不能再拖延!咳咳咳……” 皇上的声音虚弱而沙哑,那无力的摆手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反正,每一件被送到内廷狱的案子,只要没人再去询问,基本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已经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松了一口气。 第127章 今日这一趟,母后来的值! 恭送皇上离去后,萧祁昭陪着皇后娘娘的轿辇一同回了崇明殿。 一路上,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却无法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闷与压抑。萧祁昭都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郁郁寡欢、垂头丧气。他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那原本挺拔的身姿此刻也显得有些佝偻。 而皇后娘娘只叹,皇上果然是不爱她啊!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当孤独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的心中便会涌起这样无尽的哀怨。 这半辈子,她在这宫廷的尔虞我诈中拼杀,争了抢了,也拥有了普天之下最崇高的身份。那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凤冠戴在她的头上,华丽的凤袍披在她的身上,然而这一切却无法填补她内心深处的空洞。 她连一个最下等的白衣都不如,那些平民女子,或许粗茶淡饭,或许荆钗布裙,但她们却能拥有夫君的疼爱,能享受那平凡而又温馨的夫妻之情。 甚至连一个死人,那个死了多年的妹妹,依旧还有她这个皇帝丈夫惦念了半辈子,呵!真是讽刺! 而她呢? 无人疼爱的女人,她拥有的这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笑!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在这无人疼爱的冰冷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讽刺。 这辈子,她处处受压制。 哪怕这一次,真不是她主动找事,却也根本不给她解释和寻找真相的机会。她望着轿辇外的夜色,眼中满是幽怨与不甘。 她恨!恨了一辈子! 可她始终咬着牙,倔强地不肯认输。 “昭儿,你就听为娘的一句劝吧!我们太需要文臣的支持了……”皇后娘娘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焦虑,那声音颤抖着,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目光中满是期待和恳求。 萧祁昭知道母后又要老生常谈,可这一次,他居然沉默着没有反抗。他只是静静地跟着轿辇,低垂着头。 倒不是因为妥协,而是他今日才终于看清楚母后的真实处境。今日之事,和母后半点关系都没有,可父皇却不问青红皂白,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甚至不给母后辩解的机会。 “昭儿,往后你要更小心些才是!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出来了,后宫看起来是母后说了算,可实际上,我们都是朝廷权势争夺的一环。尔虞我诈,生死存亡,谁也比谁高尚不了多少!”皇后说着说着,笑得极为苦涩。 “母后很高兴,吾儿能在有困难的时候,想起来找母后帮你,要知道,我们母子连心,我们才是一条船上啊!”皇后娘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 萧祁昭依旧不为所动。 皇后娘娘微微眯起双眸:“但我们还是失算了,没想到萧祁云竟有如此能耐,能把皇上请来。这么多年了,皇上甚少踏足后宫,从不过问后宫之事,除了本宫那个妹妹,真想不通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紧张?” 萧祁昭挑了挑眉,今儿他只给母后通报了别院里是王钰姝,却并未明说他原本要寻找的人,其实是杜筠婉。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隐瞒,可就是觉得母后的往事里,她的那个妹妹一定是她这么多年“爱而不得”的心病。他在害怕,怕母后得知他对那个杜家的二姑娘有意,会让母后反对。 皇后娘娘并不知,自己最爱的儿子此刻想着别的事情,她继续说道:“不过,这也让我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他的手段。萧祁云这人绝非善类,其心思缜密,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人。我们不能再掉以轻心了,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萧祁昭突然抬起头,那清亮的眼眸中牵动出几分复杂,默默地注视着皇后娘娘,眼神中多了一丝担忧。 他微微抿紧双唇,沉声道:“母后,儿臣明白。今日确实是儿臣鲁莽了,行事不够周全,考虑欠妥,还险些拉您下水,让您陷入困境。儿臣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皇后娘娘闻言,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动,突然就笑了。这一次,她是真的开心! 她微微点头道:“嗯,母后因祸得福。今日这一趟,母后来的值!” 虽历经波折,却也让萧祁昭看清了形势,能让他有所成长,这于她们母子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萧祁昭将皇后娘娘护送回崇明殿后,躬身拜别,带着长空沉着脸回了毓庆宫。 与此同时,杜筠婉被安置在毓庆宫的一间幽静的厢房里。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她被困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甚至连房门都出不去。可怜兮兮地用吃不完的饭米粒和蔬菜梗,自己和自己下了一晚上的棋,直到困得趴在桌子上便睡着了。 萧祁昭一路沉着脸回到毓庆宫,刚踏入宫门,那压抑许久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她人呢?” 一旁的公公向来机灵,极有眼色,听到太子殿下的询问,立刻恭敬地回道:“在厢房,太子殿下这边请!” 说着,他疾步追上萧祁昭那阔步前行的身影,脚下生风,在公公的引领下,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杜筠婉的房门前。 门前把守着的两个宫女见太子殿下前来,连忙福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她们伸出手,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萧祁昭大步跨了进去,刚想说话,目光却瞬间被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杜筠婉吸引。那一刻,他心中一惊,正要落下的脚步突然于空中一顿。 整个身体连带着晃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与怜惜,原本冷峻的面容也在这一刻柔和了许多。 第128章 赢了本宫,就让你离开!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关上,震动的风让房里的烛台摇曳了一下,那微弱的火光仿佛受到了惊扰,跳动了几下,随后又重新精神抖擞地燃烧着,仿佛在为这和谐的氛围增添一份温暖之意。 萧祁昭缓缓放下那只脚,那干净得仿佛从未沾染过一丝尘埃的皂靴,落地之时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就这般轻轻地走着,如同生怕惊扰了杜筠婉那甜美的美梦一般。他迈着极为小心的步伐,蹑手蹑脚地朝着她靠近。待更近了些,这才发现桌子上规规整整的“棋盘”。 只见那棋盘之上,饭米粒做白子,菜梗则化作黑子。如此简陋的材料,在杜筠婉的手中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自己和自己的对弈,居然也能棋布星云、罗盘如星斗,每一步都环环相扣,胜负之分竟难以分辨。 萧祁昭静静地凝视着这个“棋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慨。他轻叹一声:“呵!好缜密的心思,这布局当真是滴水不漏。” 这忍不住的赞叹里,既有他发自内心深处的赞许,又夹杂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低落。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仿佛在这一刻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杜筠婉。 似乎是做了一个梦,又或许是胳膊被枕得太久已然麻木,杜筠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就在她缓缓睁眼的那一刻,目光恰好正对上萧祁昭那正望着她的深邃眼眸。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得她一个激灵,身子猛地一颤,立马坐正。 “殿……殿下。”杜筠婉的嘴巴像是突然打了结一般,脸颊上的压痕还清晰可见。 “你会下棋?”萧祁昭似随口一问,漫不经心道。 这不是明摆着么! 可杜筠婉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憨笑着讨好道:“实在无聊,玩玩罢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卑微,可那双眼睛却始终倔强。这副模样,外人看来应该是觉得极可爱的吧。 她在打发无聊的时光? 萧祁昭突然又不满意了。 见杜筠婉都能用剩菜剩饭下棋了,估摸着她也应该是吃饱了。他微微转身,扔下一句话后,便兀自先跨出门去。那话语简短而有力:“跟本宫来!” 杜筠婉早就想出去了,这一晚上可真是把她憋坏了。听到萧祁昭的话,她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着便紧紧跟上了萧祁昭。只是,她没能像预想中那样离开毓庆宫,跟在萧祁昭的身后,二人竟又转入了他的寝宫。 站在大殿门前,杜筠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别别扭扭的感觉,死活都不想进去。萧祁昭停下脚步,回眸望向她。就在这一瞬间,他忽而想起了那夜把她带回来时,她就在这耳房里睡了一夜。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也莫名有了些怪怪的感觉,似有一丝微妙的情愫在悄然蔓延。 可他依旧不肯放她走,他故意厉声道:“进来!” “是。”杜筠婉无奈地应了一声,别别扭扭地抬脚,不情不愿地跨进门槛。 随着大殿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杜筠婉如同认命一般,默默地跟着萧祁昭绕到屏风后面的软榻前。只见那床榻上摆放着一张小炕桌,古朴简约的模样散发着一种岁月沉淀的韵味。 桌子上静静地放着一张棋盘,那棋盘的盘面由玉质打造而成,精致而古典。温润的玉质在柔和的烛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精美的纹路仿佛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让人不禁为其精湛的工艺所折服。 “方才不是说无聊吗?和本宫对弈一局吧!”萧祁昭神色落寞,率先在左边落了座。一手轻轻抬起,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棋台。那修长的手指在棋具之间灵活地移动,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 “无聊……”杜筠婉心头一沉,她此刻哪里还觉得无聊呢。 她现在满心只想着赶紧回去,她怕小粟米为她担心。一想到小粟米蹲在门后面焦急等待的模样,她的心中便涌起深深的愧疚。 “那个,殿下……”杜筠婉吞吞吐吐地张口,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拒绝的话。 可还未等她把话说出口,又被萧祁昭一眼看穿。他直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赢了本宫,就让你离开!” 说话算话! 杜筠婉的眼睛瞬间一亮,她一屁股坐在了萧祁昭的对面,立马开始布置东西。那动作迅速而果断,仿佛生怕萧祁昭会反悔一般。 此时的她,神采奕奕,那模样儿活脱脱一副“我肯定能赢”的架势。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自信,仿佛胜利已经在向她招手。 萧祁昭微微有些愣神,莞尔伸出玉手,将放置黑白子的两个棋盒并排搁在玉盘中央,拱手礼让道:“杜二小姐,先请!” 这是在让她选择执黑子或是执白子,在棋弈之中,黑子先落,此乃以示尊重之举。 杜筠婉可受不起这么大的面子,她当然是恭恭敬敬地选择了黑子。 萧祁昭对于她的选择并不意外,也取下了白子棋盒,放在了自己的手边。接着,他依旧温文尔雅道:“杜二小姐,请!” 杜筠婉深深吸气、呼气,一个小周天儿之后这才抬手执起黑子落在玉盘之上。萧祁昭随后跟棋,二人皆不言语。在宁静的室内,即将展开一场扣人心弦的围棋对弈。 棋盘如一方神秘的天地,黑子与白子如同两支蓄势待发的军队。她轻拈黑子,微微沉吟后,果断地落在棋盘一角,那黑子恰似一颗黑色的星辰,瞬间点亮了一处战略要地。 接着,他执白子,如一朵圣洁的雪花飘落在棋盘中央,隐隐有掌控全局之势。 随着对弈的深入,棋盘上的局势越发复杂。黑子步步为营,犹如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稳步推进,每一步都透着沉稳与果敢。而白子则灵动多变,似一群飞舞的精灵,在棋盘上穿梭自如,巧妙地化解着黑子的攻势。 杜筠婉越来越觉得,今儿太急功近利了,太着急想赢,反而会落人下风。从气势上来看,她处处顶针而出,但也处处漏洞百出。 从气势上,她已经先输了。杜筠婉悄悄抬眼瞅萧祁昭,却见他的眉头比自己拧得更甚! 他愁什么? 他都快赢了,怎么感觉比输了的她更烦躁。 第129章 给本宫做一个,很为难吗? “太子殿下,今夜……”杜筠婉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飘落的花瓣。 她担心了整整一个晚上,心被紧紧地揪着。其实她很想问一句:太子殿下,今夜的情况如何? 可话到嘴边,她却不敢问出口,她没有什么理由去过问太子殿下的事情。于是,剩下的字被她生生又吞到肚子里,只留下一抹欲言又止的神情。 “今夜……”萧祁昭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惭愧,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他微微垂下眼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今夜,本宫闹了很大一个笑话。” 杜筠婉闻言,心中满是意外。这个结局,她大概猜到了一些,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主动同她说起。 把自己丢脸的事情摆上桌面,也很需要勇气。她怔怔地看着太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太子殿下……那个……”杜筠婉嗫嚅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接话。她的内心纠结不已,她很想安慰眼前这个人。 可是,他们有这么熟吗?她感到很为难,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你和大哥究竟是什么关系?”突然,萧祁昭冷不丁地发问。他抬头,眼神紧紧地盯着杜筠婉,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嗯?”杜筠婉完全没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愕。 这人说话怎么如此跳跃,天一脚、地一脚的,让她毫无防备。 “本宫问你,你和大殿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萧祁昭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善,那锐利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杜筠婉的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什么什么关系?”杜筠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的心怦怦跳着,她的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突然会有此一问,难不成是知道了她为了自保,也曾对大殿下表过“忠心”? “那个……太子殿下,今日情况如何?”杜筠婉试图岔开话题,相比于上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好开口多了,杜筠婉微微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所以本宫才要问你,你和大殿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太子殿下的神情异常认真,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杜筠婉,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确切的答案。 杜筠婉心头长舒一口气,啊!原来是问这个啊。 能有什么关系? 猫和老鼠的关系呗! 杜筠婉在心中暗暗嘀咕着,她整日小心翼翼的,和老鼠有什么分别?时刻警惕着,都那样了,可还是防不住大殿下随时想把她抓过去把玩两下。 在她看来,她与大殿下之间最多也就是猫和老鼠的关系了。 “太子殿下,臣女无德无能,哪里能得大殿下垂怜,更不敢随意攀扯。”杜筠婉恭敬地福了福身,一脸惶恐模样。 她当然知道太子殿下在担心什么,只是,如果是涉及机密之事,她最好还是别知道了! 省得哪天被人灭了口,随便埋进哪片花丛中就算是肥田了,或者被丢到大明湖里喂鱼,她的小命虽然不值钱,可她真不想死! 于是,她接着说道:“臣女只懂得女红刺绣,父亲大人将臣女送进宫来参加绢花榜,臣女也只是听命而已,又岂敢有别的奢望,更何况……” “好了!”萧祁昭越听越头疼。 他不过是随口问一句,她怎么那么多废话? “更何况?更何况什么……”萧祁昭有些不悦,“当初是谁说,想得本宫青睐的?” 嗯?此话一出,二人都愣住了。 说这话的萧祁昭,实在不知道,这怎么听都“醋意满满”的话,怎么就从他的嘴巴里脱口而出了? 一定是今晚喝多了,对!就是喝大了,嘴巴都不受控制了! 杜筠婉小脸憋的通红,头埋得更低了。 “你输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祁昭突然把手中的棋子随手往玉盘上一掷,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杜筠婉依旧静静地低着头,那模样如同霜打的花朵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没有反驳,因为她的确输了。棋盘上的局势已然明了,就算再下两步,也不过是徒劳挣扎,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今晚的她,心绪如同一团乱麻,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萧祁昭望着杜筠婉的落寞,心中竟突然又有了兴致。或许是那酒意涌上心头,望着她,他更多了几分醉意。 就当是,酒壮怂人胆吧! 他微微挑起了眉,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缓缓开口道:“你输了,该怎么罚你呢……”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杜筠婉,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应,又似乎在思索着别的什么。 “罚?”杜筠婉一听这个字眼,立马睁大了双眼,她迅速抬头直视着萧祁昭,带着一丝质问:“太子殿下方才可没说,输了还要受罚啊?” “没说吗?”萧祁昭闻言,又微微挑起了眉,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逗弄之意。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在尽情地戏耍着自己的猎物。 “本宫……没说吗?”他拖长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杜筠婉看着萧祁昭那副模样,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委屈,喉咙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有些哽咽。 果然!姓萧的,都一个德行。 杜筠婉又默默地埋下了头,随便吧!管他“罚”什么,总比把她送到大殿下那里兴师问罪要强。 “罚点儿什么呢?”萧祁昭微微蹙起眉头,居然还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他的目光在杜筠婉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惩罚方式。片刻之后,他的眼神一亮:“天凉了,那就给本宫绣个大氅吧!” 今夜,他大哥腰间的那只“臭虫”实在太闹心!还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搅得他一晚上心神不定。 “什么?大氅?”杜筠婉瞪大了眼睛,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萧祁昭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绣大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得多少天的时间和精力啊? “既然那么喜欢女红,又那么喜欢送人,给本宫做一个,很为难吗?”萧祁昭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他!他!他! 他居然说得那般冠冕堂皇! 第130章 她的回答,他很不满 “来人!”萧祁昭不再去看杜筠婉的幽怨眼神,抬眸望向殿门方向。 门外,长空应声:“太子殿下,臣在。” “让人把上月送过来的那件大氅拿来,另外,你亲自去知会郑司衣一声,就说杜二小姐有事,今晚不回去了,她知道该怎么做。另外,把杜二小姐的婢女接过来,让她来时带上西域丝线,不得有误!” “是。”长空应声而去。 杜筠婉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感觉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不是?他怎么那么确定她还有西域丝线? 萧祁昭突然开口,似看懂了杜筠婉的疑惑,漫不经心道:“那线,你留着也没什么用,本宫已经明令禁止,绢花榜比赛所用之物一律不得外带。所以,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省得那五十两银子砸在手里!” “嗯?殿下何时下的命令?往年都没有这个规定啊!”杜筠婉化满腔的悲愤,怒气上涌,却不敢真对太子殿下发火,脸上只剩下幽怨。 “刚刚下的。”萧祁昭语态平和,连眼睛都没多转动一下。 “……”杜筠婉感觉好像嚼了只苍蝇一般,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等会儿? 他怎么知道,这线她花了五十两银子? “太子殿下,那日在长盛街……”杜筠婉心中已然确定。 她和王钰姝、李月如当街大闹一场之事,萧祁昭看到了!甚至,她把李月如堵在巷子里,用五十两银子买下那丝线时,他也在! 他跟踪她,为何? 那后来呢? 粟米将李月如送回家后,那辆马车可是被她送去了城南药铺啊! 城南药铺,他也知道吗? 越想,杜筠婉的心头便越发感到害怕。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萧祁云可怕至极,可如今看来,这个萧祁昭也不简单呢!她的思绪不断翻涌,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整个人的精神头也随之更加萎靡,像个蔫萝卜。 “太子殿下,”杜筠婉微微抬眸,望向面前的萧祁昭,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念在臣女今夜救了殿下的份上,能不能咱们之间就两清了呢?臣女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您看这……” 萧祁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杜二小姐不是说,今夜你只是路过吗?” 不装了!不装了! 杜筠婉投降。 她起身,动作迅速地转到萧祁昭脚边,双膝跪地。那一尘不染的皂靴就这样赫然出现在眼前,杜筠婉低眉顺眼,神色恭谨:“臣女有罪。” 她的声音轻柔,也带着一丝愧疚:“臣女无意中看到顾景安和大殿下在一起,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臣女当时心中便隐隐觉得此事可能会对太子殿下不利,于是便一路跟去了那个院子。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子殿下就都知道了。” 萧祁昭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 真是不容易啊!让这个女人对自己敞开心扉,怎么就那么难? 萧祁昭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顾家女在湖边故意引本宫去救……” 他突然一顿,脑海中瞬间闪过当时的情景。那时,他一听到被带走的人是杜筠婉,心中便慌乱无比,才会一时失察、自乱阵脚。可如今,真当着杜筠婉的面说起这些时,他的耳根子竟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连忙转了话题,接着道:“你是说,顾家女是大哥的人,王钰姝也和大哥串通一气,今夜这个局,就是故意要将本宫灌醉,而后捉奸。” “表面上看,似乎是这样。”杜筠婉同样神情认真,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嘴巴喃喃道。 “何意?”萧祁昭挑眉。 什么叫“表面上看”,他当然也有猜测。他知道大哥是个心思缜密的,也知道他肯定计划好了成功会得到什么,那失败的话也一定会有相应的对策。 “臣女……”杜筠婉突然禁了口,似乎在怕什么,又似乎是在斟酌这话该怎么说,她想了想,还是正色道:“臣女目光短浅,只能看到表面正在发生的。” 她在害怕,他似乎有这样的感觉。 “那你为何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救本宫?”萧祁昭紧紧盯着杜筠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 他的心中迫切地想要听到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回答,那个或许能让他感到温暖和欣慰的答案。 “太子殿下是储君,臣女尽心辅佐储君,是臣女、乃至整个杜氏应尽的本分。”杜筠婉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 她的语气坚定,神色郑重,仿佛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她一心只为表“忠心”,只为赢得一个此刻能赶紧脱身的机会,并且最好是,能别再绣那个大氅。 然而,这一本正经的回答,却让萧祁昭始料未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失望。 呵!她怎么也不说,是想得到本宫青睐了?他在心中暗自苦笑。 难道在她的心中,救他仅仅是出于责任和义务,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吗? 她的甜言蜜语哪去了?萧祁昭满心疑惑和不解。 她的回答,他很不满。 这时,寂静的殿门缓缓打开,发出轻微的声响。杜筠婉闻声侧眸望去,便看到小粟米跟在长空的身后,低垂着脑袋,恭顺地候在门前。 “殿下,人和东西均已带到,如何处置?”长空双手稳稳地端着大氅和那个装着西域丝线的木盒子,躬身向萧祁昭问道。 萧祁昭本想让粟米进来陪着她的主子杜筠婉,可就在他转眼的功夫,就见那跪在地上的杜筠婉眸光闪闪,一脸兴奋的模样。她的眼中似乎只有那个小婢女,她都不看他一眼! 可他方才还在生气呢!她这般无视他,让他心中的不满更甚。 “把东西拿过来,人……带下去。”萧祁昭沉着脸,冷冷地说道。 第131章 居然睡着了! “啊?”长空有些愣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带下去?是带哪里去? 长空满心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是。”长空恭敬地应道,得先把东西送进殿里,至于那个小婢女,待会再做安排。 长空将东西送进去后,又转身退出来,殿门再次缓缓关闭,看着一脸着急地张望殿门方向的粟米,心中不由得深深叹息,实在让他有些犯难。 一个婢女,总不能随便放在厢房里吧!而且她又不是毓庆宫的婢女,那也不能跟这里的宫女放在一起啊? 这……实在难办。 “别看了,走吧!”长空无奈地抬脚先行,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你主子一时半会儿没啥大事。” 粟米最后望一眼殿门,心中满是担忧和牵挂,却也无可奈何。心头闷闷地缓缓挪动脚步,跟着长空离开了。 殿内,杜筠婉缓缓起身,动作略显沉重,她轻挪脚步,坐回到软榻之上。目光落在那件黑色大氅上,她的心里涌起无限哀愁。 “针线都在,你随时可以开始了。”萧祁昭微微抬手指了指那件大氅,瞧着杜筠婉那欲哭无泪的脸,此时才感觉自己的心痛快了些。 “殿下,臣女不知该绣什么,能不能容臣女带回去……”杜筠婉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中满是祈求。 她实在不想在这压抑的殿内,不想面对着这张喜怒无常的脸。更重要的是,面对这张脸,她的心会不自觉得漏掉几拍,这感觉很奇怪。 “可以,但今晚必须在这里!”萧祁昭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杜筠婉,仿佛在告诉她,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他就这么望着她,又突然想起了那只金色的小“臭虫”,他是真的很喜欢!他就是不想承认! 可是它却在大哥的身上带着。 萧祁昭心头不由得一声叹息:“就做一个……你喜欢的样式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希望这件大氅上绣着的,是她喜欢的。 “是。”杜筠婉不敢置喙。 萧祁昭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不再去看她。他微微侧过身,看似漫不经心地从身侧拿起一本书,随后装模作样地翻阅起来,眼神却时不时地游离,心思根本不在那书上。 杜筠婉则轻手轻脚地抖开大氅,目光中满是惊叹。这当真是一件做工无比精致的作品啊!那乌黑发亮的料子宛如深邃的夜空,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散发着一种肃穆而纯净的美。美得如此自然,美得根本无需任何多余的修饰,仿佛任何画蛇添足之举都会破坏这份浑然天成的美感。 一时间,杜筠婉不禁犯起愁来。她怔怔地望着这件大氅,心中一片茫然,全然不知该绣些什么才好。她缓缓打开盒子,纤细的手指轻轻取丝抽线,动作娴熟地穿针团结。然而手中拿着针线,她却对该如何下针毫无头绪,眼神中满是困惑与纠结。 好久好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她的手指轻轻地、缓缓地抚摸着这件大氅,仿佛在触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那专注的神情,那认真思索的眉眼,真是好看极了!微微蹙起的眉头,明亮而深邃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那认真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与这件大氅。 可是,为什么这眉眼,这般熟悉呢?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近来,萧祁昭感觉很奇怪,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这个疑问,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那熟悉的感觉如影随形,却又如同迷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他就静静地坐在杜筠婉的对面,手中拿着一本书,可那书却半天没能翻过去一页。他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她,心中思绪万千。 婢女悄然走进来,添置了热茶水。萧祁昭微微回神,端起一盏,默默地伸手将茶盏搁置在杜筠婉面前。然而,她并未抬头,依旧垂着头,认真地“盯着”大氅出神,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又过了好久好久,时间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悄然流逝。她这个姿势真的半天都没有动一下了。 萧祁昭心中好奇,忍不住轻轻抬头望去。这一看,却让他哭笑不得。只见那丫头居然…… 居然睡着了! 她的头微微低垂着,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上。那安静的睡颜,如同一个纯真的孩子,让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柔。 萧祁昭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就把自己憋出个好歹来。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心得是有多大啊! 她竟敢如此大胆,坐在太子殿下面前,居然还能睡得那么香? 那毫无防备的模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奇怪的是,他根本不想吵醒她。非但不想,心中还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柔与怜惜。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那只手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缓缓地朝着她靠近。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那浓密的睫毛,那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的手指轻轻地靠近,仿佛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她。 萧祁昭轻轻地招了招手,一旁耳房前静候的宫女瞧见太子的示意,连忙缓步上前。宫女的脚步极轻,蹑手蹑脚地将他们之间的小桌子搬走了。 瞬间没了支撑,杜筠婉的身体微微倾斜,便向着萧祁昭这边倒了下去。 其实,她真倒下去也无碍,这里不过是张软软的床榻,倒下去就直接睡呗!反正也不用担心会摔疼。 可萧祁昭眼疾手快,身体迅速向前靠拢,就在杜筠婉倒下的瞬间,刚好歪在了他的怀里。那温暖而柔软的触感,让萧祁昭的心微微一颤。 夜色深沉如水,萧祁昭轻轻地放下书本,动作轻柔地将那件大氅拉了拉,把杜筠婉裹得严严实实。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如同微风拂过,将她额前的碎发整理好。看着那安静的睡颜,他的指尖还是忍不住轻轻触摸了一下那细细密密的睫毛,那轻柔的触感如同羽毛拂过心间。 直到杜筠婉有些不大舒服地又重新蛄蛹了一下身子,挪出一个舒适的位置接着睡去,萧祁昭这才扯着大氅再次给她盖好。他拿起书接着看,可嘴角的弧度始终未曾落下,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早已泄露了他心中的欢喜。 可嘴角的笑意并没有沉浸多久便僵住,萧祁昭的眸色渐渐黯淡。想了想,还是轻轻将杜筠婉放回榻上,他起身,缓步来到书案前。 研磨、提笔,却顿在了半空。 复而落笔,笔力苍劲: “恩师台鉴: 今吾之行,过为冒进,有负恩师之教诲,愧甚……” 第132章 大殿下是许了她大皇妃的位置了吧!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唤醒了沉睡中的杜筠婉。她悠悠转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却在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横七竖八地躺在太子殿下的软榻上,那模样着实有些狼狈。而萧祁昭早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 那件大氅被她压在身子下面,皱皱巴巴的,仿佛经历了一场暴力折磨,软塌塌地趴在榻上。吓得杜筠婉七手八脚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抖一抖大氅,试图将上面的褶皱抚平,尽管只是徒劳。 她的心中满是懊恼,怎么就能又睡着了呢? 这时,小宫女上前来,恭敬地说道:“杜二小姐,太子殿下说,小姐醒了之后可以用过早膳自行离开。” 杜筠婉微微一愣,似乎上次来毓庆宫,睡在了耳房里,也是让吃了早饭再滚蛋的,也是这么熟悉的操作。 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殿下呢?” 小宫女恭敬地回答:“去宸乾殿定省了。” “哦!”杜筠婉轻轻应了一声。 晨昏定省,做太子也不容易啊! 杜筠婉暗暗感叹,想想自己还能偶尔睡个懒觉,而太子殿下却连个懒觉都睡不成,也怪可怜的。她撇撇嘴,心中对萧祁昭多了几分同情。 “婉姐儿。”门外传来粟米清脆的呼唤声。 杜筠婉闻声回眸,眼中瞬间涌起激动的流光,她紧紧拉着粟米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昨晚,见粟米都到门口了,却又被遣退了。也不知道她有地方睡觉没,自己倒是睡得没心没肺的,真有些过意不去嘞。 “没事,刚有个宫女说小姐醒了,说咱们可以走了,让我过来伺候。”粟米赶忙说道。 她昨夜的经历在她自己看来不值一提,此时此刻,她的满心满眼只有对杜筠婉的担心。 “你昨夜在哪里?可有为难你?”杜筠婉不放心地再次问道。 其实她心里清楚,以萧祁昭的为人,他断然不会为难一个婢女。她之所以还会这样问,也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粟米昨夜可有地方好好睡觉?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跟别人挤在一起。 “没有……放心吧!”粟米连连摇头,可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昨夜,长空带着她一会儿去了厢房,可门一开,长空又觉得不妥,于是便带着她转身又去了宫女的寝室。在那里,她在那些宫女的通铺上挤了一宿。 长这么大,粟米可从来没有跟别人一起睡过觉。这一夜,别提有多难受了! 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身边都是陌生的气息,让她心中充满了不安。 粟米从来都不会撒谎,杜筠婉仅仅从她的神情中便能想象得到,昨晚她一定不好过!可她却没有半句抱怨,这让杜筠婉心中感慨万千。粟米真是长大了,这份懂事也更让杜筠婉心疼不已。 二人默默用过早饭,便带着大氅、盒子,疾步回了司衣局。朝阳洒在她们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今儿,整个司衣局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偌大的院子里几乎见不到人,就算偶尔有宫女匆匆经过,也是疾步快走,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身后追赶着她们。那匆忙的脚步带起的微风,轻轻地扬起地上新飘下的落叶,更增添了几分萧索之感。 杜筠婉带着粟米默默地回到厢房。屋里几个小姐都在,大家静静地坐在各自的床上,随意地做着刺绣,却没有人再言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悦瑶也只是在杜筠婉进门时抬头看了一眼,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笑,而那眼神却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随后又垂眸下去,接着做起绣活儿。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杜筠婉让粟米先回去休息,她自己则放好东西,便悄悄走到林悦瑶身边坐下来,轻声开口道:“林姐姐,今儿怎么这么奇怪。到处都很安静,就好像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悦瑶一把捂住了嘴巴。林悦瑶神色紧张,而后用手语比划道:“昨夜发生了好多事,听闻皇上被气得病情恶化,可能……可能会一病不起了……” “什么?”杜筠婉大惊失色。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没有见到皇上的面!她还没有把母亲的心事告诉他! 都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天,杜筠婉怔怔地坐在那里,脑海中一片混乱。 一旁的顾景安也不由得有些唉声叹气起来:“哎……也不知,那绢花榜比赛还能不能举行了?” 她的脸上满是愁绪,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杜筠婉暗暗瞥了她一眼,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满。 这事儿不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嘛!现在知道着急了?若不是她配合萧祁云处心积虑地谋划,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 林悦瑶闻言,也轻轻叹了口气。她微微转头,看向杜筠婉,以手比划道:“婉儿,你和大殿下是……” “嗯?”杜筠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突然转换的话题,待明白了她的意思后,赶忙用力地摇头道:“不是不是不是。” 林悦瑶有些迷惑,继续比划着问道:“可是昨夜,大殿下明明收下了你送的荷包啊?你不是还陪他一起在赏月台敬酒吗?” 杜筠婉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呃……那个吧!其实,大殿下可能,哎!这种事又岂是一厢情愿就能成的,更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杜筠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旁边还有个顾景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吞吞吐吐,答得模棱两可。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哼!你也算是有点儿自知之明。”顾景安闻言,立即回敬道,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和轻蔑。 杜筠婉连头都没抬,昨夜她就猜到了,这个顾景安是喜欢萧祁云的。而萧祁云默认的原因,也许是她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瞧她说话这般冒犯,也许,那位大殿下是许了她大皇妃的位置了吧! 杜筠婉心中暗自思忖着,对顾景安的行为更加不屑。她不想与顾景安发生冲突,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 第133章 那个白家小姐 杜筠婉正要抬头拉着林悦瑶说话,不经意间,目光随意流转,却无意中瞥见了另一张床上的女子。那女子便是来了许久,众人却仅仅知道其姓白。 只见,那白家小姐的目光,居然也在定定地看向杜筠婉! 这位白小姐,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模样,对任何事情似乎都漠不关心,仿佛世间的纷纷扰扰皆与她毫无瓜葛。在这屋里,她也如同一个透明的存在,毫无存在感可言。 从未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多投注一刻目光,然而此刻,她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杜筠婉身上。那目光之中,似乎潜藏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这让杜筠婉心中微微一怔,仿佛有一股微妙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就在二人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那女子又默默地避开了,低下头继续做着手中的绣活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杜筠婉分明看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林悦瑶察觉到杜筠婉的异样,轻轻推了推她,抬手比划道:“婉儿,怎么了?” 杜筠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可她的心中却涌起一丝疑惑,白小姐为什么会突然盯着她看呢?杜筠婉想不明白,却也不好多问。 今儿,的确是难熬的一天。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紧张与不安的气息,众小姐们都在忐忑地揣测着皇上的病情,心中担忧着会不会因此推迟或者是取消今年的绢花榜比赛。就在众人焦虑不安之时,福喜公公迈着沉稳的步伐亲自来宣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念众参赛小姐久居后宫,朕心甚忧。绢花榜比赛不可再延,朕将于近两日安排妥当比赛事宜。现定比赛时间为三日后,望诸位小姐精心准备。另,太子殿下监国,此次绢花榜比赛交由大殿下全权负责。 福喜公公那尖细的嗓音在安静的大殿内回荡着。 “太子殿下监国?”杜筠婉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忧虑。 看来皇上真的病情严重,才会让太子殿下监国。真的不能再耽搁了!好在,绢花榜的比赛就在三日之后。杜筠婉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有了一丝紧迫感。 “大殿下全权负责绢花榜比赛,那太子殿下还会来吗?”只见一个女子满面忧色,极为担忧地向她身旁的杜筠婉询问道。 杜筠婉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要尽快见到萧祁云才行。 相比于任何时候,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煞神!可也就是奇怪!今儿她等得天都快黑了,也不见萧祁云遣人来传唤她。 于是她再也坐不住了,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凭着自己的直觉,她七拐八绕,一路上走过无数曲折的小径,总算来到了柔仪宫门前。 她猜得没错!那个小公公的确就在那里。他静静地候在门前,身姿笔直,神色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一定会来。 杜筠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焦灼和紧张,疾步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小公公却先说道:“姑娘,太子殿下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杜筠婉微微一怔,心中不禁泛起嘀咕,也不知此番相见,究竟是福是祸。 更靠近宫门了些,那个小公公二话不说,侧身就把那破旧的殿门打开了一条缝,躬身做出“请”的姿势,低眉顺眼。 杜筠婉定了定神,捏紧衣角,毅然一步跨进柔仪宫。心中犹如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忐忑不安,但又孤注一掷,她不知道自己此番贸然前来的决定是否正确。 但她清楚地明白,如果不来,一旦事成定局,她便再无任何可能,这应该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了。 破败的大殿门虚掩着,里面有光。那光微弱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修长孤寂的身形。他就那般定定地立在窗前,一动不动,抬头痴痴地望着月色。 杜筠婉轻手轻脚地进去,脚下如同狸奴一般轻盈,轻轻绕到萧祁云的身边,然后欠身行礼,恭敬地低眉顺眼:“参见大殿下。” 萧祁云却仿若未闻,连眼眸都没动过一下,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月。月光清冷地披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美得就像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绝世画作。 良久,他道:“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吧?所为何事?” 他明知故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大殿下,您现在是绢花榜的主事?”杜筠婉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怎么,想让本宫在比赛中给你放水吗?”他微微挑眉,那犀利的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紧紧锁住她。 “不是。”杜筠婉坚定地回答,她心里清楚得很,萧祁云绝对不会把绢花榜的魁首留给她。 在他眼中,自己或许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随时都可以舍弃。 “不想吗?要知道,只有你得了第一,才能有机会面圣,得一个天大的恩典。”萧祁云故意这般诱惑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杜筠婉懒得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理论纠缠,她迅速转了话头:“大殿下,臣女有一事想问。” “说。”他言简意赅。 “大殿下作为主事,要打算给王钰姝放水吗?”杜筠婉紧紧凝视着萧祁云的神情,目光中充满了探寻。 萧祁云好似被猜中了心中想法一般,眸色微微转了转,可嘴上却还在装糊涂,打着马虎眼道:“你怎么会这般想?” 她当然会这样想! 如今,王钰姝与他的关系,已经牵扯利益共体。利用好这一次的机会,他们能省去很多麻烦,少走不少弯路。 “大殿下,臣女不是来阻止您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只是,臣女有些忠言还望大殿下……”杜筠婉顿了顿,神色略显紧张,目光中带着些许期待,可却没等来萧祁云的探寻。 他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让人难以捉摸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134章 劫后余生 杜筠婉敛起眸子,缓声道:“大殿下,昨夜之事,臣女有所耳闻。如今王钰姝的几次事件已然将她推至风口浪尖,若是再当魁首而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一旦追查下来,恐怕会牵连到大殿下您啊。一遭踏错,会连同大殿下一起成为众矢之的。大殿下也不想引得众人非议纷纷,对吧?” 萧祁云当然知道其中利害,他也没打算让王钰姝得第一。 但小小地放一点点水,还是可以的。毕竟以王家的势力和能力,挤进前三,应该问题不大,别人只会认为是他们王家背后做了些什么,谁也指摘不到他萧祁云的问题。 所以他一脸淡定,神色自若地接着道:“是你不希望她得魁首吧?” 萧祁云定定地凝视着杜筠婉的低眉顺眼,心中冷笑。魁首被赐婚成为太子妃的几率最大,这小丫头片子的算盘珠子,都快打到他脸上来了! 他的好弟弟太子殿下可是喜欢杜筠婉喜欢的紧呢,他又岂会不知! 若非如此,昨夜也不可能那般顺利地引他入套。只是可惜了,明明安排得如此周密,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滴水不漏,怎么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差错? 萧祁云的眉头越拧越紧,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跳动起来。 杜筠婉一脸平静,神色从容道:“大殿下,臣女哪有那个能耐可以左右谁得魁首。臣女提及此事,只是衷心希望,大殿下此次莫要插手,以免给自己招来灾祸,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呵!你是想说,不管是谁得魁首,太子殿下都不会满意,必定为了逃脱这被刻意安排的姻缘,而严查绢花榜赛事,对吗?”萧祁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壶,说罢,举起酒壶猛灌一口。 他指尖轻轻划过嘴角,那一滴酒水被随意抹去,他的眼眸也因这烈酒的刺激而更加明亮。 突然,他凑近杜筠婉的脸,凝住那双低垂的眸子,挑眉道:“那你为何不干脆让我把魁首的位置给你?想来,太子殿下应该巴不得如此。” 杜筠婉心头冷斥。 呵!他会这么做吗?当然不会! 她也不能答应! “大殿下,臣女已然是您的眼线,就绝不会有二心,大殿下不必时时试探臣女。”杜筠婉假意嗔怒,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努力装出愤怒的样子,可内心的恐惧却如影随形。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在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接着道:“臣女不会求大殿下放水,臣女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以闯进前二十名。”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对方,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坚强而自信。 “哈哈哈……”萧祁云笑得张狂,那笑声仿佛冲破云霄,响彻整个房间。他的身体后仰,似乎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般,不停地颤抖着。 他摇了摇头,眼角的凌波因为狂笑而显得有些狠厉:“小丫头片子,这般大言不惭!其实,你只要求一求我,前三甲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你又何苦这般……” “大殿下!”杜筠婉真的有些生气了,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双眼圆睁,怒视着萧祁云。她打断萧祁云的话,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若臣女求一求您,是不是也可以不必参加绢花榜,直接就能面圣求一份恩典?” 萧祁云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小丫头会在自己的诱惑下有所动摇,可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他的表情瞬间凝固,可他又没说错,事实的确如此啊。他这么说,又有什么不对吗? 他很疑惑,不明白这送到眼前的好处,她为何如此抗拒。 萧祁云有些愣神,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只要你想面圣,本皇子自然有办法。” 可这丫头从没跟他开过口啊? 杜筠婉心中暗骂:这个煞神! 她若真的向他祈求面圣,恐怕那结果就是,她会莫名其妙变成他的人,这辈子她都没办法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离开他这个是非之人了! 杜筠婉再次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沉声道:“臣女自知水平有限,但臣女也绝不是事事求人之人!十五年来,臣女经历的一切,从不是需要有人帮衬着才能苟活于世!”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她的目光灼灼,毫不退缩地直视着萧祁云,那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未来,臣女想要立足,想要堂堂正正地活着,也只能是靠自己!”杜筠婉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却更显其决心之坚。 她挺直了脊梁,仿佛要用这单薄的身躯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那倔强的神情,誓要与命运抗衡,哪怕头破血流。 萧祁云有些愣神,一个女子,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在这里跟他叫嚣着,她要依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活着?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可是皇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二十三年来,他可有一天是堂堂正正地活着?那看似尊贵无比的身份背后,是无尽的权谋争斗,是步步惊心的算计与被算计。他望着杜筠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苦涩。 呵!可笑!又可悲! 萧祁云在心中自嘲着。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笑容中满是无奈和落寞。他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朝气的女娃娃,竟生出一丝羡慕来。 “杜筠婉!”萧祁云郑重其事地叫一声她的名字,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别样的凝重。 可他本来想说的话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那些到了嘴边的劝诫、威胁或者利诱,此刻仿佛都被什么东西堵住,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在心疼她吧? 这个涉世尚浅的丫头,她一片豪情壮志,那眼中燃烧的光芒,那坚定的神情,让他的心微微一颤。他有些不舍得打压,那刚刚还坚硬如铁的心,此刻竟有了一丝柔软的缝隙。 “杜筠婉……”萧祁云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莞尔,他轻轻一声叹息,那叹息声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无奈道:“行!我答应你,此次绢花榜,我不会出手!那就祝你好运,三日后,莫要进不了前二十,入不了宫围,再来哭唧唧地求我!”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那眼神中却又分明有着几分认真。 “谢大殿下!”杜筠婉长舒一口气,那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许。 她的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正要退下时,萧祁云抬了眸。 “等等!”萧祁云突然开口,他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杜筠婉,“昨日,你可去了那个别院?” “什么别院?”杜筠婉一脸茫然道。 她的眼神清澈而无辜,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满是疑惑不解的神情,仿佛真的对萧祁云所说的别院一无所知。 萧祁云一直注视着杜筠婉的脸,目光犀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在确认了她没有说谎之后,萧祁云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无事,你去吧!” “是。”杜筠婉再次躬身拜别。 她缓缓地转身,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退出柔仪宫好远好远之后,她终于两腿一松,瘫坐在碎石头上,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微风拂过,带来一阵寒凉。 哎呀娘呀!这个煞神! 差点儿没把她的小胆吓破! 好在,她的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终于撑到活着走出了那个院子。她抬头望着天空,庆幸着劫后余生的一丝放松。 第135章 公平与责任 柔仪宫中,杜筠婉走后,隐壁的阴影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婀娜的身姿,正是那王钰姝。只见她一脸阴沉,那原本秀丽的面容此刻被阴霾所笼罩,眼中凶光必现。 “你也听到了!不是本皇子不想答应你,是你近来,没有一件事办成功的,若是彼时绢花榜再让你拿了第一,怕是就算太子殿下懒得查,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的!”萧祁云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幽幽道。 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随之晃动,折射出迷离的光芒。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仿佛眼前的王钰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王钰姝有些急切,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焦虑和不甘:“大殿下,您是答应过姑母的!” “答应又如何?”萧祁云眼神一凛,那目光如冰冷的利剑,直直地刺向王钰姝。 “谁曾想,贵妃娘娘的亲戚还能有一个这么笨的!路都给你铺好,还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萧祁云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吓得王钰姝浑身一颤。 王钰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的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咬着牙说道:“大殿下,求您再给臣女一次机会,这次臣女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萧祁云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冷冷地说道:“机会不是每次都有的,绢花榜……你好自为之吧。” 王钰姝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萧祁云的背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委屈得有些想哭。 王钰姝气急,还想再挣扎一下。 她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不甘,几乎是喊出来的,那尖锐的声调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回响:“臣女说了,是有人背后袭击臣女,就是那个杜……” “够了!”萧祁云不堪其扰,手一扬,不耐烦地吼道。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在空气中爆开,震得王钰姝的耳朵嗡嗡作响:“有什么不满就去跟你姑母絮叨吧!”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厌恶和烦躁。 王钰姝被噎在当场,心底狠狠地嘲笑自己那一瞬间的天真幻想。她的眼神变得冷漠而坚定,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都隐藏起来。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咬的牙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而萧祁云一脸云淡风轻,斜卧在破烂不堪的软榻上喝着酒。那软榻的垫子已经磨损得露出了里面的棉絮,周围的帷幔也满是污渍和破洞,但他却毫不在意,依旧悠然自得。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对周边破败的事物毫不嫌弃。 王钰姝紧咬着嘴唇,那微微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愤愤地跺着脚离开了,那重重的脚步激起一阵尘埃。尘埃在月光下飞舞,像是她破碎的心情。 她走后,萧祁云放下了酒杯,起身定定地踱步到窗前。望着枝头的明月,他一改方才的浪荡不羁,目光灼灼、若有所思。 那明亮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照不亮他那幽深的眼眸。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紧抿,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另一边,第一天监国的太子殿下萧祁昭也是焦头烂额。那沉重的责任犹如一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整天都是边境战乱、外敌侵扰的紧急军情如雪片般飞来,难民增多、无处安置的惨状如噩梦般萦绕在他心头。 朝堂之上,大臣们各抒己见,对策良多,却也不是最佳方案。有的大臣主张强硬出兵,以武力镇压外敌;有的则提议安抚求和,避免战事扩大;还有的提出先解决难民安置问题,稳定国内局势。 众说纷纭,争论不休,萧祁昭坐在高位上,眉头紧锁,目光在大臣们之间来回移动,努力思考着每一个建议的可行性。 愁得萧祁昭一天都没吃进去几口饭,做了监国的太子殿下,膳食规格更是提升了一个档次,可再精致的饭菜摆在他面前,却丝毫引不起他的食欲。偶尔拿起筷子夹食入口,却也如同嚼蜡,食不知味。 这一天,对萧祁昭来说,仿佛是漫长的一生。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父皇的不易。那一张张紧急的奏折,那一个个亟待解决的难题,如同一波波汹涌的浪潮,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内心防线。 龙椅背后所代表的责任,那是关乎天下苍生的福祉,是国家的兴衰荣辱,是无数百姓的生死存亡。他不禁问自己,他真的做好了背负起天下的责任吗?这个问题如同一把重锤,一次次地敲打着他的心灵。 他有些茫然,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空洞而迷茫。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眼前的一片混乱,思绪如同乱麻一般,怎么也理不清。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的决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坐上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内心的煎熬远远超过了身体的痛楚。 曾经的自信和雄心壮志,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开始摇摇欲坠。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知道自己能否担当起这千钧重担,能否引领国家走向繁荣昌盛,能否让百姓安居乐业。那无尽的压力和深深的自我怀疑,如同黑暗的旋涡,将他一点点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