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隐江湖无双灵犀》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一、怪梦袭来 ——卷1【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血!满地的鲜血,红得刺目。蔓延的血迹,纵横交错着惨不忍睹。 染红的大地,像是一块布匹,几乎没有杂色的布匹。 这里是一个大院,在地面正淌着血河,墙上和树上也到处都是飞溅出来的血花,腥臭满天。 血从尸体里面流出来,无数具的尸体,就是无数个血的源头,血水已汇聚无穷。 “哇!哇――”一声声孩童的哀嚎。 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正趴倒在尸堆里痛哭。不到一天的工夫,他的家人就全死了。 他如果不哀哭,他就不是人。 他虽然还不懂事,但他不是畜生。 他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再也了无生趣。 尸体堆成小山,手段很残忍,这催命的人是谁?那个不住痛哭的孩童,在屠杀前已睡着,才逃过一命。 这时,他忽然在墙角看到了一只鸟。 鸟不是活鸟,没有欢蹦乱跳。也不是死鸟,其实是只画出来的鸟。 血红色的鸟,用死者的鲜血画出来。血鸟,张开了翅膀!似乎翩翩而舞。 六月初二,张同回家探亲。 他是京城的刽子手,常年在京城做事,难得回家。 他工作认真负责,已经斩下无数个犯人的头颅。昨天下午,刑部已经批准他回家休息三日。 张同早就很想休息了,他确实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还没到家,张同正骑在马上。他的身材健壮,五大三粗,那匹马驮着他,竟然有点吃不消。 马跑得很慢,慢得出奇。 张同却不敢用鞭子去抽马,因为只要他一用鞭子去抽,在马身上便会流出鲜艳的血来! 张同,很不想见到那红彤彤的鲜血―― 最近,他竟然一见到鲜血就害怕起来,这对于一个刽子手来说,可是一个大忌。 所以他才会请刑部批准,能让他呆在家里精心调养几天,来定定体内的胆子。然后,再回到京城里斩犯人。 此时已夕阳,红霞漫天,落日近山。 张同到家的路程还有一天,现在他准备到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先歇上一夜。 由于不焦急赶路,所以他趴在马背上半闭双目,悠闲如那个倒骑毛驴的张果老。 他迷糊着快要睡去,又怕自己在睡梦中被抛下马背,连忙正襟危坐,抖擞精神。 张同才坐直了身子,就看到不远的地方,半空中有一样东西。 一个红红的东西,红如鲜血! 在夕阳黄色的天空下,这血红的东西,在他眼前的不远处飞舞。 ――那是什么?他感到很奇怪,张同现在最害怕见到血一样的东西,于是便决定不再去观察它。 仅仅一瞥,他心里却已可以肯定:那东西是个穿红衣服的人,飞行中的人,一个武林高手。 张同驱策着胯下的马,埋头赶路。 ――这世上有很多事物,你不去惹它们、找它们,它们却喜欢自己找上门来。 张同恍惚中在马上一个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红衣人。这红衣人刚从远处飞过来,这时已飞到他的面前! 红衣人找自己有何贵干?张同还没有开口去质问,他的大好头颅就猛然掉了下来。 头,先是从他的肩膀处跌下,然后再用力砸在马背上,最后“啪”的一声,沉沉摔到大路上。 他的头颅绝非无故掉下,是被红衣人用手上的一把刀砍落,一下砍落,只花了一眨眼的时间。 ――好快的刀! 红衣人的砍头功夫,比张同这个刽子手还要好上一点,也许不止一点。 张同的头被砍时,连一点骨头碎裂的声音都没有。 张同没有丝毫痛苦便死了,他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死于“被砍头”。一向只有他砍别人的头,哪会料到,也有一天有人来砍他的头? 张同的头摔落在大地,创口爆出一片血花,朝两边开放,很像鸟的翅膀。 红衣人在张同的无头尸身,画上一只血鸟,血鸟几乎要展翅翔天! 这只血鸟,色彩红得鲜艳欲滴,但根本就在滴!是张同体内涌出的红血。 六月初五。 这天,一天到晚,郭家武馆,没有开门。有人在夜里翻墙进去察看,发现里面满地死人。 官府查案,发现墙角处有一只血红色的鸟,是用鲜血画出来的鸟。 六月初八,“钢狼”镖局的一个镖师,全家皆死。 官府查案,这次是在门的背面,发现了血鸟,样子栩栩如生如同从魔界闯出,决心降祸人间…… 洪长毛是一条标准的大汉,身材魁梧高大,力气自然也十足。从他嗓门里冒出来的声音,总是十分响亮。 洪长毛一身钢筋铁骨,肌肉纵横如山堆;且十三太保横练,外门功夫之强大,恐怕天下无双! 洪长毛身高一米七一,这不过是一个大致的估计,是某些江湖闲人用一双肉眼随便测量的。 他实际身高肯定不止,因为还没有完全站直,当他出现在江湖人面前,总是驼着背。 并不是他想驼背,他是天生的驼子。他一天到晚都驼着,头却抬得很高,威风凛凛。 洪长毛也确实做了一些事,很值得他自己骄傲,也让家人满足和欣慰,又令别人肃然起敬! ――他今年五十一岁,三十岁就已统领了长江以北的七大门派,四十岁又开始掌管四十二寨。至今,无疑仍是江湖中极为重要的几个人物之一。 可是,这个身份和地位在江湖上都很有影响力的人,这时却哭得声嘶力竭。 他哭起来的嗓门,嘹亮极了!犹如幼儿向自己的母亲要糖吃。 洪长毛的确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哭着,他在发冷汗,一身冷汗。冷汗似河流,他的人如沐浴中。 这里是洪长毛的房间中,一间书房,布置一般。 屋外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星却很少,星光还很模糊。 ――正是月明星稀的时刻! 看洪长毛一副模样,是在做噩梦。 洪长毛虽然死死闭着脸上的眼睛,却睁开了黑暗中那一双思想的眼,在梦境里盯住一个人。 一个红衣人,红色的衣服好像血染。 红衣人张口叫:“你的死期已到,明年今日就是忌日!” 洪长毛完全看不清这个人的脸,所以在努力辨认。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死了?”他很郁闷,还不想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好。 洪长毛渐渐走近红衣人,想看看这个报凶讯的人长相如何。 红衣人一下展开两边的衣袖,像一只鸟那样翩翩升空,远去消失…… 洪长毛一路追他,一身汗水淋漓! 本来已消失在半空的红衣人,陡然闪现!原来,他一直都藏身在一片浓雾中。 这时冒了出来,化作一只红色的夜鸟,飞快冲刺向正在跑动的洪长毛。 “嘭!”一声沉闷的响,血红的鸟钻入洪长毛胸膛,又从背后展翅飞出。鸟嘴叼着一颗模糊不清的物件,是血淋淋的心脏! 心脏还在跳动,上面青色的血管,像蚯蚓那样攀附着…… 红鸟带了洪长毛体内的血液,红得诡异无伦,发亮发黑! “哇――”洪长毛一声大喝,如山崩裂。 他闭着眼睛气喘吁吁挣扎,双手捏成了拳头,就如两把坚硬的铁锥子。一双拳头,最后使劲敲打在某个地方。 只听“砰”一声巨响,一张床塌了,洪长毛犹如铁锤沉重的拳头,打在床上。 用坚实木材做出来的床,也不堪他的一击,用尽全力的一击。 刚才他一直都晃着头颅,似乎受到了惊吓,企图摆脱凶境。这一会,终于睁开眼睛镇定下来,清醒过来了。 ――他做了噩梦,不吉利的梦! 洪长毛心有余悸伸出一只手,抹去那一脸汗水,脑海犹在回想梦中一切。已渐渐模糊去的梦中景象,兀自深深刺激着他的神经,依然那么恐怖、血腥。 “这梦怎么会这样的怪?”他在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洪长毛并不如此认为,他不觉得自己在白天清醒时,会去想那么骇人的事物。 夜寒如水,窗外夜风“呼呼”吹过,洪长毛发着呆,坐在地上发呆。 床,刚被他自己弄塌了!木屑乱摊一地。 他坐在那里好像一头波斯猫,那驼背的身材像猫,那楚楚可怜、被吓住的神情也像是猫;那头黄色的长发披着,尤其像一只猫。 黄色长发垂到他屁股上,十分蓬松,整个背部都给遮住了。洪长毛之所以名为“长毛”,完全因为这头长发。 他原来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长毛”这个名字,完全是他自己起的,别人也就这么称呼他。 其实洪长毛真正的名字,是“洪飞龙”。 起名“洪飞龙”的那两位老人家――当初产下婴儿时,他们就满心希望这个孩子将来一飞冲天,成为人中之龙。 洪飞龙以后果然成为武林一代大豪,名字却已改为“洪长毛”,改名的原因,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洪长毛三十岁以前的成长历史,一片空白,并没有一个人具体了解。 所有人都不过仅仅知道这么一点:他今年五十一岁,三十岁就统领了长江以北的七大门派,四十岁又开始掌管四十二寨。 正如一颗彗星划过天际,他的霸业迅速崛起于武林,洪长毛很明白自己怎么一路走过―― 当初他无家可归,无老家也无新家,还没有妻室。四处流浪着,父母早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相继死去。 没有父母能依靠,全仗自己一双手挣饭吃,过度艰辛的生活,使幼小的他过早体会了―― 什么,才叫人生。 “我绝不需要别人同情,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强”!一直到现在,他还是那么要强。 十四岁,洪长毛在一家杂货铺里,做看门口的小厮。 十六岁,洪长毛在补鞋店里,做一个学徒。端茶,买早点……师傅叫他做的事,他没一样偷懒漏掉,一天到晚累个半死,也毫无半句怨言。 十八岁,洪长毛跟随江湖卖艺的班子。二十二岁,洪长毛在镖局。二十六岁,洪长毛…… 从这时候开始,洪长毛人间蒸发三年之久。没人知道这几年他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 三年后他已二十九岁,改名为“洪长毛”。 二十六岁时,洪长毛只是镖局里面的一个趟子手,一个身份微不足道的趟子手。他人微言轻,谁都不把他当一回事,活得辛苦极了。 干的活比谁都吃力,赚的银子却很少。 却有一天,这一切全都彻底改变了。由于这一天,他鱼跃龙门摇身成一个巨商。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二、天赐神拳 “阳光镖局――”一个声音在高喊,趟子手洪长毛挥着一面旗子。丝绸制作,黑底红图,上面绣着一颗火红的太阳。 他慢腾腾走在镖局队伍最前面,瞟了瞟镖旗上的“太阳”,看它“光线四射”!顿时觉得浑身是汗。 这颗“太阳”的热光和天上真正的那个,一起严重影响了他,直晒得他头昏脑胀。 天上红日热情无比,照得万里晴空蓝蓝的,一片云都没有,一丝风也没。 陆地上的灰尘漫天,洪长毛的双脚踏在泥地上,虽然泥地早被太阳晒得非常坚硬,他却渐渐感觉脚下变得又飘又软。 “停下!”一声威风凛凛的吆喝,于是,行进的队伍骤然停顿步伐。 一个镖师在吆喝,他自己也感觉热得太过分了:“大家休息。” 所有人都纷纷拥到一棵大树底下,在绿荫里喝起酒,凉快起来。 洪长毛想解手,四处扫了一眼,看到远处百米外有个小山堆。他马上跑了过去,想到山堆后面方便一下。 他奔到了目的地,一股风飘过去,骤然闻到一阵女人的胭脂粉香气。又突然见到一块大石头上扔着一件灰色锦衣,还有堆女人的衣物。 然后洪长毛听到了大片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有些面红耳赤的他偷窥之心大起,长这么大他还没干过那种事呢! 一对满头大汗的男女……似乎暴力却温柔。 洪长毛看了会,似懂非懂自认为大饱眼福。 他已经打算离开,但他并没有,因为听到一个声音,地上那个男人的话声。 ――“宝贝,走的时候,我还拿了一箱金子,哈哈!足足有五千两!” 女人咯咯娇笑,边上洪长毛贪心大起,贼念与凶念齐发。 ――他还没见过那么多钱财!双眼血红,在烈日下被晒昏了脑筋,下决心要杀了这两个苟且偷欢的人。 洪长毛贼头贼脑,两眼放光寻找着那个藏金的箱子所在处。天意助人,箱子竟然便放在他脚下一堆长草里面,遮掩得并不高明,才一下就被瞧清了…… 阳光镖局少了个人,这人不辞而别。两个月后,世上多了个姓洪的小商人,一年后,世上多了个姓洪的巨商。 如今的洪长毛是一位武林名人,而不是个一身铜臭的商人。这就证明他在“盗金奇遇”后,另有很古怪的经历。 离奇的经历,就在他“盗金”后不久,在他二十八岁那年冬天…… 天色,阴沉如铅块,乌云压得很低,大雪纷飞。 天地间,一片萧索的景象!冬天,绝对是穷人的苦难季节。 ――洪长毛在看着雪中景色,想着穷人的苦,再看看自己一身华丽的服装,心里很满足,不住发笑。 此时他一身华服,坐在大厅里,是自己家的大厅。 厅里面暖和极了,因为在一个炉子上烧着炭火。 人生得意的洪长毛心情很畅快,一双眼睛不住打量着大厅上下,连一个小角落都没放过。 他不敢相信,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他的家!在家中,还有一个美人闭月羞花,是他的妻子。 两年前!他还只是一个穷酸落魄的趟子手,到处得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可现在,他的库银存有近千万两,一辈子都能享受了。甚至可能用他一辈子的时间,也花不光那么多钱财! 过惯养尊处优的日子,洪长毛明显发福不少,身上的华服都紧紧绷住了,如一只大水桶几乎要胀破。 享受,尽情地去享受,无穷尽的开心! 美酒、丽人,优质烟草,价贵可口的佳食,质地款式都一流的华衣,健壮的好马。 还有一切绝版的藏品:古董、珠宝一类。 一切,都令洪长毛精神大振,生命力旺盛起来。 但这时,他只想到了漂亮妻子的洁白肉身,双眼在炯炯发亮。 那发绿的眼神如狼匹贪婪,心里明显正打算去发泄惊人的兽欲。 他曾无数次得到满足,丑态百出完全可以想象。面前,正有酒! 五十两白银一壶的好酒,洪长毛倒出一杯,端起放在嘴角,先嗅了一嗅酒的浓香。 他要酒在体内生出的火,将那一把欲火燃烧得更猛烈、极致。 酒是他常用的春药,借酒行房事,是他的拿手好戏。没人知道,他的潜能竟然可以一次次爆发!他如狂暴的火山,可以让山石崩裂、大海沸腾起来。 每一次,他的妻子都会昏迷不醒。 洪长毛喝下两杯酒,感觉差不多了。香醇的酒,在不知不觉间产生出作用。 酒力不足的他摇晃了一下,站起身,往后面的卧室踱去。 一条青色人影,无声无息掠过大厅的上空。被他的眼角不小心瞅见了,于是他大吃一惊。 由于吓了一跳,当场被骇出不少汗水,他的酒马上醒了不少。 青色的人影,跌在地板上面。 洪长毛吃惊之余,纳闷:“这是谁?” 来者趴在地上,喘息,呼出的气多,吸进去的少。 他受伤了!伤口在胸膛,是刀剑之伤,入肉几寸、血水正在汩汩流出,滴在地面,马上凝聚成一大滩。 洪长毛站着不动,凝视来者,嘴上并没出声。 不出声是因为他不胆小,也因为,他看出这人不是平凡之辈。所以就没有喝问此人的来历,更没有高声惊呼求援。 来者一身着青色衣裤,双眉发白,头发却黑,瘦瘦的脸形…… 看了看这人的衣着、身高、白眉,洪长毛陡然想起一个人来! 青侠,方千火。 虽然他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也没叫出来,但已流露出很不怀好意的目光。 因为他一向都很看不惯这些江湖大侠,他恨那些人个个身怀绝技,说明白了,是眼红他们。 洪长毛要害他们,只要有那么一个机会去加害,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现在眼前,有个大侠。 青侠! 洪长毛盯着受伤的青侠,心里发乐,忍不住就要抚掌开怀狂笑。他不动声色,平静如一座暂时未爆发的火山,心底的算盘猛然打响了! 他要算出一笔心账,那是红眼病引起的账目。 青侠躺在地面,由于失血过多,正昏头胀脑。 这一会他勉强睁开双眼,看到面前有个胖胖的人,便吃力地道歉:“对不起,这位阁下……有人在追杀我。” 他狼狈地逃入洪长毛的屋子,意思很明显,当然希望洪长毛掩护他,能找个地方先让他避一避。 他进入的,却是一头胖胖的狼的老窝。 洪长毛听了青侠说话,站在那里微微笑一下,道:“阁下请放一百个心,我会让你在此安全躲过危险。” 青侠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接着又听到洪长毛向自己道:“你口渴吗?我先给你点水喝。” 他的确很口渴! 失血过多的人,都会感到口渴。 凉水,满满盛了个大碗。水被缓缓倒入一个人的口中,青侠在喝。 一见大半碗凉水被喝光,洪长毛纵声大笑起来,他终于放肆大笑。 那是一种邪恶的笑声,恶念得逞的笑声。看到洪长毛仰头畅笑,青侠明白了什么,他也听出了笑意的恶毒。 他颤抖着一双手,把瓷碗丢在一边。 迟了!毒性在发作,他的半边脸皮发紫。 无可奈何,他只有问:“我和你从来无冤仇,为何要如此害我?”他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要损人不利己。 洪长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因为我讨厌你,讨厌江湖人。” 青侠听到这样的回答,认为这种回答不像是回答。 但他不能再继续发问,因为死人是永远不会再发问的。 洪长毛冷冷哼出一声,蹲下身子去拖动尸身。一拖之下,听到“啪”的声响。 一本发黄的旧册子,从青侠破烂的衣襟里面掉出来,上书:“刀影铁拳功”。 洪长毛发狂似的把它捧了起来,一页又一页翻看。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杀了个侠客,会有如此的好报! ――恶,竟然有善报。 五月后,江湖上多了个拳法顶级高手,他侠心仁厚,路见不平拔拳相助。 八个月后,拳法高手成为拳法大师,这时候,他的侠名已红遍大江南北。 大师,便是洪长毛。在这段时间他已改名,把“洪飞龙”改为“洪长毛”。 这段时间,他背地做了无数无良坏事,烧淫抢盗,劣迹斑斑。 这一段时间,他奋斗出一个称号:“拳宗驼侠”。一时大街小巷,老幼妇孺都知道江湖上有个驼子大侠,拳法通神! 洪长毛正三十岁,红透满天。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三、惊梦碎梦 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至于洪长毛,“几年不见,恍若隔世”。 三十岁的洪长毛,统领了长江以北的七大门派,此时再没一个人能认出他原来的样子。 当初他是个趟子手,身份低微,一身寒衣,身材发胖。 可自从练了刀影铁拳功后,洪长毛的胖子身材明显缩水不少,越是练功、越是精悍。 到后来他的身体便到处是一块块的肌肉,整个身子又瘦又韧,如一条刚从油锅里面捞出来的精制牛筋。 面对目标时,又狠又快的身形,如一头豹子;以及一身的钢筋铁骨―― 洪长毛傲视群雄,以不屈之姿,独领风骚二十载! 如今年届半百,五十载的春秋如白驹过隙,他依旧屹立不倒,仿佛时间之于他,不过是又一段传奇的序章。岁月悠悠、风霜刻痕,却未曾磨灭他眼中那抹睥睨天下的光芒。 一路发迹,洪长毛的内里卑鄙猥琐,外在却光明正大,表面功夫一向做得不错。 “我绝不需要别人同情,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强”!这观念一直都伴随着洪长毛,直到现在,他还那么的要强。 这一个观念本来应该很好很有骨气,但对于洪长毛,并不说明他很有骨气。完全因为他这人心理阴暗,容不得别人出风头。 他为了自己的成功,甚至连人格尊严也会丧失。这世上,真正了解洪长毛卑鄙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妻子。 一天天,一年年,他的妻子陪伴着他二十几年了,从美人如玉化作人老珠黄,已非常了解他。 虽然洪长毛在外面干下无数坏事,他的妻子从来就没抓到过一个把柄,但他妻子认为:不必拿行坏事时留下的证据,来证明一个人的好坏。 她和他行房,就知道了他的为人。她认为他是无可救药的畜生,经常都要虐待她,手法相当变态。 房事,如常事!畜生本性,在行房的过程中显露无遗。 洪长毛的妻子,身上留下无数伤疤,有被剪刀所伤,有被牙齿咬出,也有被蜡烛烫出的,甚至还有被洪长毛用尖长指甲硬生生挖出来的。 她,遍体鳞伤,灵魂仿佛被岁月的风霜细细雕琢,每一道痕迹都承载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常常都要躲在阴暗角落里,哀泣着命运。 这一夜―― 她被他苦苦折腾了前半夜,刚刚有点睡意,忽然听到他凄厉地大叫一声,然后床碎了。 床失去了往日的支撑,轰然间塌落,化作一地斑驳的木影。月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那些断裂的木头之上,每一块都仿佛在低语…… 床是被洪长毛一双铁掌拍碎的,她和他一齐跌在地上,受惊吓时纳闷:“到底是怎么了?” 洪长毛做了个梦,噩梦,在梦中有个红衣人,化作一只红鸟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洪长毛活到这么大的岁数,心理承受能力应该较好,可还是认为这梦实在太骇人。 怪梦令他吃不消,不用周公解梦,也知道这是凶梦! 屋外夜雾凄迷,竟似有一点发蓝,浓得像洪长毛刚刚吐在地上的那一块痰,化不开了。 也许气压很低,空气一时沉闷。洪长毛呼吸着,觉得有沉沉的铅块,正使劲堵在胸口。 雾浑浑浊浊的,在空中吃力地半沉半浮,如被石头所压,辛苦无比飘动着。 雾变浓了,又变薄……倏地!有一点又一点的青绿磷火,伴随着夜雾,在风中四处流窜。 磷火,鬼祟地移往洪长毛的书房外,不动了。 洪长毛看着窗,发现窗子不知在何时变得有点亮――是油绿绿的亮光! 那是什么? 洪长毛和他的妻子看着窗,都觉得很奇怪:“外面是什么?” 不知道,没人知道发光的是何物。 灯笼里的亮是火红色的,因为那是蜡烛的光。不是火红色的,便应该不是蜡烛光。 世上能发出绿光来的东西,只有鬼火! 这一会,洪长毛的妻子脸色吓得骤然变了,变得有一点发绿,其实,窗外的绿光并未渗入房中。 洪长毛扭头看着妻子的脸,见是绿脸,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回过头去―― 这时他又见到一张绿脸,是窗外的绿脸。绿脸浮现在一堆绿色光芒里,傻兮兮的发着呆,没有表情。 绿脸,企图钻进窗台。 洪长毛的妻子看着看着,终于受不了大叫一下,昏死过去。洪长毛还在忍受,强制着内心的恐惧。 绿脸咧开嘴巴,发出“咯咯”一下笑声,露出一嘴白得特别的牙。 听到声音,洪长毛却精神一振,大喝了下:“我知道你不是鬼!” 他认为嘴里能够发出声的就不会是鬼物,鬼物无形,如何在口上发声?发声,需要喉咙声带。 自认为有道理的洪长毛,暗地里吁了口气,企图证实――这个世上并无鬼,人吓人便会吓死人。 绿脸在悠悠叹着气,道:“是的,我不是鬼,你真是胆大心细。” 洪长毛道:“外面风很凉,长夜漫漫,不如先在寒舍歇息一夜,我给你另外找个房间。”他在邀请,仿佛春风拂面,不带丝毫唐突。 绿脸人这时陡然嘻嘻的一笑,洪长毛不知道他笑什么,到底有什么好笑。 绿脸人缓缓道:“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在死人的房间里面睡觉。” 死人?这里有死人?洪长毛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此话何解,他终于明白绿脸人是来者不善。 “死人,就是你。”绿脸人猛然在窗外丢进一样东西,火红色的精光闪射!直冲向洪长毛。 洪长毛看着这件东西,嘴角上泛出一丝冷笑,马上运起十三太保横练功夫。 “没用的,上面有唐门炸药。”绿脸人悠悠叹着气,一叹完气,脸就消失在窗口,绿光也消失了。 啊?洪长毛吃惊,在突然间,他脸色就变了。 他变起脸色有两种原因,一是自知抵挡不住炸药,二是他渐渐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 竟然是一只由一块钢铁雕制成的火红色鸟,它一如梦境中红鸟,笔直飞入他的心脏部位。 古怪梦境,一下化为现实!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四、红鸟怪画 小城外,一片幽深莫测的老林如同巨兽之口,吞噬了白日的余晖,只留下斑驳光影在地面跳跃,为这孤寂之地平添了几分诡谲。 有一间野店孤零零地矗立其间,傍山而筑,石墙似乎与山岩融为一体,历经风雨侵蚀,却更显沧桑与坚韧。 野店靠溪而建,武林高手飞在不高的半空往下一看,就会看到野店小如麻雀,又或是一枚遗落在古老地图上的微小印记,小得几乎可以一手掌握。 店前,那块庞大的岩石显得威严,它静静地卧在那里。表面覆盖着青苔与岁月的痕迹,泛着幽幽冷光,仿佛真的是一头沉睡的巨虎,随时可能睁开它那对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风穿过林间,带起一阵阵呜咽,小孙,就是这个店铺的主人。看似平凡却心事重重,此刻正独自倚靠在那块大岩石上,身影被落日拉长了。 他的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深邃,仿佛正在穿梭迷雾,寻找着某个答案。 他的心事,如同这老林中的雾气一般,厚重而难以捉摸。即便是在忙碌地为客人准备茶水、打扫房间时,那份沉甸甸的思绪也未曾离开过。 小孙的心中,藏着怎样的秘密?是对过往的悔恨,对未来的迷茫,还是一段难以割舍的情愫?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未解之谜,吸引着每一个路过此地的旅人,想要一探究竟。 人们喜欢叫他“女人小孙”,因为,只有女人才会和他一样,那么喜欢东猜西想。 有的时候,小孙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喜欢不知所谓地发着呆。 这天小孙的店铺显得格外冷清,他迅速而机械地完成了最后一笔交易,店内再次归于沉寂,只留下木门的吱嘎声在空荡中回响。 坐定之后,小孙的目光不由自主锁定在了一个缓缓步入视线的背影上——那是位神秘的老头,每一道皱纹都藏着故事,每一缕银发都记录着时光。他的步伐虽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小孙的眼睛紧紧跟随,老头依旧选择了那个角落,那里光线昏暗,仿佛是他独有的避风港。 他缓缓坐下,动作中带着几分仪式感,仿佛每次的到访都是对某种约定的坚守。 随着老头的到来,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了一股微妙的变化。 小孙开这个店铺已经两年,从店铺开张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不时看见这个老头。 老头总会在黄昏时分前来,要两样小菜。两样在两年来从未变过的小菜――一盘色泽金黄、外酥里嫩的豆腐干,和一碟摆放整齐、香气扑鼻的油炸小鱼。 也许!它们不仅仅是食物,更是某种情感的寄托,是对过往岁月的温柔回望。 两盘菜,一壶老酒,老头一个人从黄昏坐到夜深,最后拖着醉步返回家去。 这老头永远都穿着一套长袍,可以看得出手工做得很细,布料的颜色是湖水蓝,很蓝很蓝。 他的身材高大,腰杆笔直,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一个很老迈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老头的背影总在散发一股浓浓的寂寞。现在小孙正看着他沉思,一直在沉思。 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每一块石板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有个人双脚踏着霞光,施施然走进这个野店。 一个样子很俊的年轻人,脸上有胡子,这胡子竟然长得和眉毛差不多。所以,他看去就好像有四条眉毛! 小孙一眼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很有来头。 年轻人一坐下,他就很恭敬地哈了一下腰,笑着站在桌边问:“客官,你想吃点什么?” “来一坛竹叶青!” 小孙很快就把“竹叶青”酒捧上桌,他看着年轻人,心中在思索――四条眉毛? 他曾听别人说起,在武林中有个名人,脸上有四条眉毛。眼前的年轻人是谁呢?小孙有点肯定,他就是那个武林名人——小孙的整张脸,因兴奋而红起来。 眼前的年轻人那一脸高贵的气质,以及有修养的举止……小孙终于忍不住了,讷讷问道:“您是不是那位陆――” 胡子和眉毛长得差不多的年轻人,一双眼里有了笑意,看着他,道:“呵呵!错了,我不是陆小凤。” 他轻轻拿起桌上的酒杯,道:“我叫林不隐。” 小孙的脸色仍然由于兴奋而发红:“啊?原来你就是那个林不隐!也跟陆小凤那样有四条眉毛的林不隐!” 最近,江湖又出了个很有名的浪子“林不隐”,他就和昔年的名侠陆小凤那样长了“四条眉毛”。没人知道,他和陆小凤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人说他是陆小凤唯一的衣钵弟子,但他自己却从来没有开口承认过什么。 有人这样问:“你为什么也有四条眉毛?” 林不隐道:“有两条是胡子,并不是眉毛。” 那人继续寻根究底:“可这胡子长得跟眉毛实在太像了,就跟陆小凤那样。” 林不隐道:“是你自己看得像而已。” 那人却不死心:“你究竟跟陆小凤有什么关系?” 林不隐道:“陆小凤这个人,我听说过,没见过,而我很尊敬他。” 那人还是很好奇:“那究竟为什么你也要留四条眉毛呢?” 林不隐道:“呵呵,我先前都说了,我留的是胡子和眉毛,并不是四条眉毛。” 那人只好道:“好吧,你留的那两条是胡子,那你为什么留?” 问到这里,那人突然就自己愣住了。因为留胡子的人有很多,总不能都跟陆小凤扯上关系吧?而且谁爱留就留,谁都有自己的自由、没侵权,没有人能胡乱质疑天下任何一个“小胡子”。 但是——林不隐的小胡子实在跟眉毛太像了,每个见过的人,都会忍不住要问他为什么也有四条眉毛,跟陆小凤究竟有什么关系。 如果林不隐的四条眉毛说明不了什么,那么,两根手指头上的功夫呢? 至于武功方面,陆小凤就是以灵犀指绝技成名,林不隐也会灵犀一指! 林不隐自己却说,那是“无双指”,并不是灵犀一指。 他这么说,意思就是他有自己的个性。无双指,顾名思义就是天下无双的手指。 又有人来问他,为什么他会这个功夫,就跟陆小凤那样。 这一回,林不隐回答,用两根手指头的功夫有很多。 总之,人人见过林不隐,就会暗中怀疑他其实是陆小凤的衣钵弟子…… 野店里,小孙面前的林不隐正在举杯,浅浅喝了一口。 似乎已听到小孙和林不隐的对话,屋角,那个背影时时都散发出浓浓寂寞的老头,笔直的腰杆忽然颤抖了一下。他身上湖水蓝的袍子犹如真正的湖水,起了一层涟漪。 林不隐锐利的眼神马上扫向这老头,同时眼睛亮了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竹叶青,几步走到屋角,站在老头背后,轻轻叹口气,道:“老先生,你喝的那种老酒并不是人喝的,更不是像你这样的人该喝的!” 难道他认识这个老头? 老头忽然也叹了口气,一抬手又想把一杯老酒倒进肚子里。 林不隐突然一拍手中酒坛,一股酒水被拍出来,形成一支箭,飞快冲向老头手里拿着的杯子。 那个杯子里本来已盛着老酒,这时酒箭冲入杯中,使原来的老酒被逼出杯外。 老头倒进嘴的不再是老酒,是林不隐刚买的竹叶青。这时,老头喃喃道:“林不隐,果然还是那样很爱管闲事,你又何必在乎我喝什么酒呢?” 林不隐哈哈大笑:“画鬼丁天一生天才纵横,却竟然如此不会享受,我当然看不惯!” 老头,居然就是画鬼丁天,画笔天成,妙笔生花。 江湖上有人说,画鬼丁天是魔界逃出来的画师。 也有人说,曾经看到画鬼丁天花了半个月时间画了一幅画,结果画中的景物刹那间化为真实。 有很多江湖人都听说过画鬼丁天的名头,却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又住在哪里。 可林不隐竟然一眼就看穿了那个寂寞老头的身份,这是因为林不隐少年时,有次在山中迷路,曾见过画鬼丁天一面。 他们,在谈话。 “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今日再相遇,实在缘分不浅。” “再相遇又如何?有缘分又如何?我只是一个江湖死人。”在画鬼丁天的身上,明显有十分伤心的故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好的过去已‘死’去,现在还是活着很美好。” 两个人,喝了三大坛竹叶青,最后脚步蹒跚,互相搀扶着离去了。 丢下小孙一个人热血沸腾地站在那里,因为他见到了友情,江湖人的友情—— 不论你化成什么样子,甚至化成了灰,你的朋友还是会认出你。 那份情谊,比烈酒更淳厚,比寒风更刺骨。 一间小屋,茅屋,它在老林的深处。 屋前有一条从山上流下的溪水,在咚咚作响。画鬼丁天就住在这里,他的屋子里面满是书画,到处都堆放着他自己的涂鸦。 林不隐在赏画,他对书画其实并不是很有研究,却喜欢看艳丽的色彩,画中的故事。 画鬼丁天看着自己的画作,眼里已有光。 ――在他眼中的这一种光十分有生气,像是一时着了魔。他眼放魔光,看着自己的画作,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儿子。 那根本就是他的心血!当然十分爱惜。 但是突然间,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到什么不妥。因为在屋子里面有一幅画,并不是他自己画的。 那是一根刺,尖尖的硬刺,他心里的刺。好像刚刚知道有一个儿子,原来不是他自己所生那样难受。 他一下找出了那一幅画,所以,林不隐就马上看到了这幅很古怪的画。 画纸,被涂上一片血红,没有别的颜色,怪里怪气。 画纸上,十分写意地画了几十只小鸟――有展开翅膀冲向天空的,也有抓在地上似乎找虫子吃的。 画鬼丁天在边上道:“这幅画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用秃笔吸了红墨随便画的,完全没什么讲究。” 林不隐点点头,认同。他也觉得画作的笔法很粗糙,却又觉得上面有一种意境,苍凉的意境! 他在问:“这幅不是你画的?”他看了很多丁天的作品,所以一看就觉得风格截然不同。 画鬼点头,道:“是的。” 林不隐伸出手指,去摸了摸画上其中一只鸟,他想看看那涂的是什么颜料。他觉得画作的色彩过分鲜艳,实在太红了,犹如用人血作画。 内行的画鬼丁天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在鉴别作画时间,于是说:“你不用看了,我早从纸张的新旧程度和笔墨的潮湿度,判定这张画作出来的时间已不可考证,应该要超过好几年。” 林不隐问他:“这幅画有什么意义么?画画的人又是谁?” 画鬼丁天道:“我不知道画的意义何在,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初习画的人偶然涂鸦!我也不知道画画的到底是谁,啊!应该是个女人。” 林不隐嘀咕了一下:“女人?” 他忽然把画纸放到鼻端嗅了下,依稀闻到有一阵淡雅的女人特有香气。他不但闻出女人身上的体香,还闻到了一股胭脂粉的香。 他又问道:“那么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画鬼丁天道:“它从天而降。” 林不隐不解,所以他听着画鬼丁天继续说下去:“有天,我怕房间里存放的这些画纸受潮发霉,就背了一篓子的画,爬上山顶想去晒一晒画纸。” 林不隐在听着。 “太阳快落下山的时候,当我在仔细收拾画纸,突然就发现里面多出了这一张怪鸟画。”画鬼丁天的话似乎到此为止,不再有下文。 林不隐却还在听,沉默着。 画鬼丁天看着他,问道:“怎么听不到你的见解?” 林不隐道:“因为我知道你还没说完全部。” 画鬼问道:“你怎么会如此认为?” 林不隐道:“因为我知道,一向很会欣赏好画的你,却居然没有把这张怪画丢弃,那么在这里肯定还有一些曲折。” 画鬼道:“林不隐,果然不愧是林不隐,世上根本没什么事能瞒住你!” 又道:“是的,在我发现这张画的同时,听到附近有个声音,那是个女人。她只说了句话,是希望我批评一下画作。” “当时你就答应她了?” “正是,我还请她现身一见,但她站得远远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画鬼丁天说到这里,盯住了红鸟怪画。他看着它,就好像私塾老师在看一个幼儿在练习时写下的字。 他本来应该很不把它当一回事,然而老师总是会很尊重学生的练习成果。由于受到神秘女人所托,他便郑重的把画收藏了起来,犹如宝贝。 林不隐又在问:“从一开始到最后,你始终没见过那个女人的样子么?” 画鬼丁天道:“其实我见着了,不过那个女人肯定以为我没见到她。” 做为一个杰出的画师,眼光的锐利非同一般,能瞧到很多常人见不到的事物。 况且画鬼丁天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内功高手,即使隔开几百米,也能看到树枝上有一条毛虫在爬动。 林不隐问道:“她一直没回来找你吗?” “是的!” 画鬼丁天收起了画,林不隐也早已看得意兴阑珊。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五、杀人血鸟 天边那几颗亮星,将沉又未沉。徐徐晚风从远处吹过来,有些许的寒意! 林不隐,一夜未合眼。他一个人立在那儿,听风、看月。 快天亮的时候,夜色更深、更黑了,眼前似乎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漆。 林不隐正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杯酒,慢慢在喝。他企图借着酒劲,来驱除体寒。 酒,他是在屋子里找出来的。 是泸州大曲,好酒。画鬼丁天的屋子里,竟然也藏有这样的好酒! 林不隐心里不禁暗骂画鬼不老实,喜欢装模作样,在外面喝着烂酒来装穷,却一个人躲在家中如此偷偷享受。 那画鬼丁天比林不隐的酒量浅,早已沉沉睡去,睡在茅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床很小,林不隐挤不上去。 他只好躺在一张木椅上,希望能将就着睡过一夜。但是他呆呆看着一地月光,感觉浑身不舒适,难以入眠。 ――于是,他整晚都没合眼。 两眼看着模糊的远景,耳听着近处一堆树叶的相互撞击之声。林不隐忽然生了一个念头,他是心血来潮!想去山顶看日出。 ――偷得一个黎明的闲,爬山观日,人生多美好。 他的心情便美好起来,忍不住开口唱: “小娃娃爱大家, 大家早上好, 一起看日出!” 唱着唱着,林不隐一个纵身跃出了窗子,准备逍遥快活去。在一块空地上面,有个声音却冒了出来:“林不隐,原来是夜猫子。” 林不隐听了此话,哈哈一笑:“阁下却是夜老鼠,爬在那堆草里面那么长的时间,难道不辛苦么?” 在一堆草上满是露珠,这一会草丛已动,现出一个人来。 一个一身捕头装扮的人,林不隐一看到这人,就愁眉苦脸起来。 ――捕头?谁都不想和官府中的捕头打交道。 武林中人一见着官府中人,就要有多远逃多远。因为武林一向与朝廷相冲,说起道理,比“秀才遇到兵”还说不清楚。 有很多时候,林不隐也很想过一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所以有的时候,他并不想管太多的闲事。 现在林不隐一见到草丛里出来的那个捕头,就知道有的闲事,他只能管定了。 他认识这个捕头――六扇门里侦案追凶的高手,名捕蓝缺天! 昔年,在追凶途上以一双铁掌,应对雪地上三匹饿狼的人,是谁? 名捕,蓝缺天。 他的铁掌,虽然和铁一般硬,不过,仍然是肉掌。一双肉掌却劈碎饿狼的嘴上尖牙,砍开狼头。 从此蓝缺天得外号“胜狼牙”,因为,人们认为他的铁掌实在比狼牙更坚硬! 同时人们也认为,他对付案犯绝不容情。 林不隐一见蓝缺天,自知又有麻烦找上门。他不能去逃避,也逃避不了。 蓝缺天如果跟住了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只有乖乖顺从他的意愿――蓝缺天认定的目标,从来至死方休! 林不隐叹道:“说吧,何事找我?” “林大侠向来机智无双、明察秋毫,找你只是为了协助破案。”蓝缺天脸色呆板,目不转睛盯着林不隐,又缓缓道:“红鸟,血红的鸟!” 林不隐听了,不得其解,问:“什么红鸟?” 他心里骤然想起画鬼屋里的那幅红鸟画,但蓝缺天在说的,明显不是这幅画,这一会蓝缺天又道:“是杀人的红鸟。” ——红鸟。 红鸟,在何处?并不在画中,不在画鬼收藏的那一张怪鸟画中。 红鸟,是杀人的红鸟。 弥漫了一室杀气的鸟,明显是凶鸟,诡异莫名的鸟。 林不隐站在还不很亮的晨曦之中看鸟,并非活鸟,是血涂的鸟。 红鸟被涂在地上,张开它的双翼,体大如一只苍鹰。 林不隐身子的周围有一个家丁,手提灯笼,全身瑟瑟发抖。他看到那只鸟血红的头,正扭着朝向自己,显得狰狞,他脸色本来发青了,又由青转白。 这鸟用人血涂成,人血刚涂到地上时,应该很新鲜。要画出如此大的一只鸟,应该费去不少的人血。 ――是谁的体内,被抽出了如此多的鲜血? 一代拳师,洪长毛。 洪长毛已走上黄泉路很久了,身子毫无生气,蜷缩着像一只硕大的波斯猫。他倒在地面上,胸口有一个洞。 一个大大的洞,焦黑的洞,洞旁的胸毛全部烧光。 林不隐一来到这里,就闻到空气里面充满了肉块烧焦的臭气,忍不住想张口狂吐。 洪长毛胸部上这个大洞,是被什么东西弄焦的? “胜狼牙”蓝缺天道:“我看了致命伤,认为蜀中唐门的暗器才会有如此威力。” ――蜀中唐门暗器种类有很多,大多歹毒,基本上全用硫磺、火药一类会引起爆炸的成品所制。 蜀中唐门制器的观点:如果对人没有威胁性、没有足够威力的暗器,就不算是暗器;如果暗器光明正大,一点不歹毒,就更不是暗器! 林不隐查看了洪长毛的伤口,点点头,很认同“胜狼牙”所说。 林不隐,此时身在洪府其中一个房间内。洪府主人洪长毛在这个房间里面丧命,所以林不隐就直接来到了这。 他粗粗看了看房间的布置,心里已认定是书房。 书房很大,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摆着几个大书柜,上面放了各类书籍。在洪长毛的尸身不远,距离只有三米,有一对落地花瓶很是醒目。 林不隐看着落地花瓶思索着,又在一堆散了架的木头边上站定,他看得出这木头堆原来的结构,是一张床。 他在摆床的这个位置来回走了几步,看一看大门,又看看窗子。然后,他突然开口问蓝缺天:“我们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蓝缺天一怔,不明白林不隐心里明明知道答案,为何还要来问自己,他还是开口回答道:“我们是开门进来的。” ——他们的确是开门进来的,门锁早坏,林不隐一推门就走了进来。 林不隐又问他:“门上的锁,是被你打坏的?” 门上的锁,确实是被蓝缺天弄坏。 蓝缺天当时还没有通知林不隐,一个人奉命前来调查案件,他伸手往门环上一放一使劲,“格”的一响,锁就被他硬生生拗开了。 这时蓝缺天听了林不隐的问题,又是一愣没有回答,在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个门是被我强行破开的?” 林不隐道:“因为我知道那个杀人的人,他并不是从门口进来的,而且他还根本就没进过这个房间。” 蓝缺天问:“何以见得?” 林不隐道:“因为,房间里有被弄碎的东西,那就是――床!”他踢了一踢脚下一块木头。 蓝缺天不明白了,所以他道:“既然有碎物,那就越加证明有人入侵的可能性是非常大。” 林不隐道:“非也。” 林不隐又道:“首先!洪长毛是一个内功与外功兼修的高手,如果有外人进入他的房间,我想即使他在睡梦中也会立刻察觉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蓝缺天认为有理,所以仍然在听。 林不隐继续道:“要是凶手曾进入房间,那么不会有任何迹象留下,更不会有任何明显的碎物。所以这床碎得很蹊跷,该碎的东西绝不会是它,而是那对距离门口最近的落地花瓶。但它们为何没碎?” “完全是因为洪长毛根本没有挣扎,没和凶手打斗!就证明凶手并没有进入房间来。你想,洪长毛可能让凶手靠近床边、自己的身旁时才发现么?他绝不会给凶手这样的机会,除非他武功是浪得虚名,那么我也就认为床碎掉是另有其因了。” 他们又怎么晓得,这床,其实是洪长毛在做噩梦时弄塌的。 凶手既然不是从门里进来的,那么就应该从屋顶或窗口发出那用来攻击的武器――蜀中暗器。 林不隐的一举一动,蓝缺天都非常注意,他现在就看见林不隐在仰头望着屋顶沉思。 于是他也抬头去看屋顶,屋顶除了黑黑的瓦片外,就是横梁了,他看不出端倪。 林不隐,也看不出什么。 所以,林不隐接着又四处走动,在扫视各个窗子,最后目光盯在洪长毛对面的那个窗子上。 他看见有绿色的光芒,在那里闪烁!于是他快步过去,蓝缺天也跟过去。 林不隐看着那光芒,喃喃自问:“磷光粉?” 他陡然动了一下鼻翼,因为闻到了一股胭脂粉的香气。胭脂粉是桂花的香味,那是很熟悉的香气! 林不隐在回忆自己曾在哪里闻过这股香气,忽然悚然动容大叫:“不对!画鬼老先生他……” 他已闻出窗上胭脂粉的香气,和那张红鸟画上的香气十分接近,可能根本是同一种香。 那说明:画了那张红鸟画的女人,和这里涂在地上的血鸟,肯定有莫大干系! ——画鬼,也许有生命的危险。林不隐的轻功身法快如雷光,人一闪而去,蓝缺天不明白。 他不明白林不隐口中的“画鬼老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完全因为他还没有见过怪鸟画。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六、烧山救尸 画鬼的屋子,在“吾生山”的山腰上。 林不隐身子正飞快冲去一个方向,在那个方向有画鬼的小茅屋。 但是他才到“吾生山”的山脚下,就看到这附近的天色亮如白昼,所以,他心里骤然明白一切都迟了! 太迟了,是什么能够让黑夜也变为白天? ――亮光。 是什么东西才能发出亮光来?焰火,是一定能够的。 火!万丈的火。 各色的火――黄色的火,以及红色的火,还有紫色的火。越烧越旺的火,热气冲天! 焰火冲天!不,应该是焰火冲山。 吾生山上到处都是火,火苗在吐,火龙蔓延,整个山腰已化为火海。 ——画鬼的家,就在火海里面。 林不隐在恨自己反应慢了凶手一步,给了凶手行动的好机会,导致无辜的画鬼遭殃。 谁又能料到,凶手的行动是如此之快,企图把一切相关的线索,都一下毁掉? 凶手已经把画鬼的茅屋用火种疯狂地燃着,那么,画鬼是否已葬身于火海? 林不隐知道画鬼的武功并不弱,所以本来应该是很放心的。可现在,他完全没放下心来―― 因为画鬼睡着前根本就已醉得一塌糊涂!身在醉乡与梦乡中,画鬼是否可以在火海当中惊醒、并逃生呢? 没人知道。 林不隐突然使出一招“大鸟投林”飞入火海,山腰上的火海。他一定要把醉醺醺的画鬼救出来,活要见人,就算死了也要见尸。 一旁赶到的蓝缺天见他猛然冲天,准备投入那完全是片大火的山中,大吃一惊叫:“林大侠,没用的,火太大了……” 他的呼唤,林不隐已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又会怎么样呢? 林不隐知道――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他的身子如一只大鹏展开翅膀,全力飞向山腰,越飞得近越是觉得――热! 这个时候,林不隐只有这一种感觉――热。 他的头被嚣张的热气熏烤得昏了,似乎被迫停止任何想法。 再热,也要拼命忍住。 现在,林不隐却感觉到了烫!要命的烫。 这时,他终于飞到距离大火只有几米远的地方。 他的身形,在半空缓了一缓,试图冲入火海。不仅仅为了救出画鬼,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一些还没来得及被烧掉的线索。 凭着两股相同的胭脂香气,林不隐知道杀死洪长毛的凶手,和画怪鸟画的人,这两者间,肯定有种联系。 画鬼在无意中收藏了那张怪鸟画,还有画鬼接触过那个画画的人。所以一切的线索,目前都只能从画鬼的身上去寻找。 ――丁天,之所以被人们唤为“画鬼”,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画很出色,也是因为他这人爱画如命。 要想在画鬼的身上找出线索,那么,就只能从他的生命力来源――画作上去寻找! 此时林不隐见某一处火龙正伏下去,于是瞅准了那个空隙,如一头白马把身形晃进去。这过程极其短暂,如电光火石,一闪即过! 身在火海,林不隐忍不住叫了一声:“丁天老先生!” 他很希望画鬼丁天能听到自己的叫唤,他在焦急中又尽量使自己冷静。 ――真正有用的线索,只有当他细心又冷静地去寻找,才可能被找到。 画鬼,有没有留下与线索相关的画作呢? 然而即使有这样的画,在火海里面也被烧光了。 还没见到什么画,现在,林不隐见到一具焦尸。 莫非――画鬼丁天真的成了鬼,已变成一具焦尸趴在地上? 林不隐看到这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心一下便痛起来。他的眉头又一皱,鼻子很用力的嗅了嗅。 他根本没有闻到什么,他,是想闻什么? 林不隐很清楚――当肉体被烧时,有一股焦臭之气!就像洪长毛的胸口被炸,四周便有焦臭的气味。 在火海的四周,却完全没有尸体被烧焦的气味。难道,这一具焦尸并非在这里被烧焦的,而是早被……? 林不隐用很怀疑的目光看了看焦尸,见那个身材跟画鬼完全不像,比画鬼矮了许多。 他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因为心里明白,这个死人并不是画鬼! 虽然明知道这个尸体并不是画鬼的,林不隐竟然还是背了起来,准备冲出火山、火海―― 在他心里,另有打算。 地上有一幅画,忽然把他的目光和脚步,都一齐吸引!这幅画用布包着,布被烧得破烂了一截,他依稀见到在那里画着一个女人。 林不隐连忙去拣起,那烧得起劲的布很是烫手,他把它很快扯掉。就在这时,一条火舌卷了过来,突然就把布包里的画烧掉大半。 他赶紧用手去拍打,再粗粗一看,见画上的火似乎终于熄灭,就飞身出了火窟。 山腰成火海,地面上,蓝缺天已召集一队队的衙门中人及寻常百姓,在十万火急救火。 林不隐背着那一具焦尸,轻轻落地,“啪”的一声把焦尸放在地下。 蓝缺天赶了过来,轻轻叹了口气:“林大侠,请节哀吧!其实画鬼老先生的死并不是你的错,是那凶手的手段太残酷了。” 他看见林不隐的神情竟然一点也不悲伤,便有些诧异。 林不隐突然向他低声说了一句话:“画鬼没有死,凶手可能就在这附近……” 蓝缺天一愣,忙用锐利的眼神,去察看周围是否有凶手的踪迹。 林不隐又低声道:“你不要观察得太着痕迹,会被……”他还没说完,蓝缺天却已一个箭步冲向一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站着个女人,一个长得楚楚动人的女人。 蓝缺天怀疑她也并非没有理由,因为这女人的眼睛正偷偷瞟向这里,以为没人注意到她。 何况在救灾的现场,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就她闲庭信步超脱于一切,好似在欣赏美丽的风景、悠闲自得。 在她手里,也根本没有拿着水桶、脸盆之类灭火器具。 林不隐一看这个女人,马上就知道她并没有行凶的嫌疑。 他还知道,她一定是那个真正的凶手摆下来的一着明棋――这女人出现得如此的反常,摆明是在做作。 她如此的举动,就和“束手就擒”完全没有分别。 蓝缺天却自以为抓到了嫌疑犯,很是得意。林不隐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才好。 蓝缺天做出那么大的举动,被他这么一瞎搅,真正的凶手当然又趁机逃脱了。 蓝缺天抓住了女人的手,死死的再也不肯放开,女人吃痛在大声叫:“放手,你干什么啊?” 蓝缺天脸色沉在那里,喝道:“你自己做过什么,最清楚!还不老实的招来?” 林不隐笑了,对他道:“你这么凶,恐怕要屈打成招啊!” 蓝缺天一迟疑,问道:“是么?” 他马上又板着脸对那女人道:“自己没做过的事,就不用承认!” 林不隐道:“你快放了她吧。” 蓝缺天叫了起来:“她这么古怪,摆明了有猫腻!” 林不隐道:“不是猫腻,是做作!她根本是来这里等着被我们抓的。” 蓝缺天呆住了,正要细问。 那个女人突然叫了起来:“是的,我就是杀了人又放火的凶手!” 蓝缺天喝了一声:“好!”便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蓝缺天使劲去拖那个女人,要赶到衙门去审问。 林不隐伸出一只手拦住他,开口道:“不要这么急,我还要再问一问她。” 女人用一双秀目盯住了林不隐,不知道他准备问些什么。 林不隐问:“那个人给了你多少银子,叫你来冒充凶手?” 女人一听,脸上现出一副极茫然的表情,答:“什么人?什么银子?什么凶手,我就是凶手啊!” 真的是一场闹剧,很是可笑。林不隐忍不住笑起来,道:“姑娘请不要装糊涂了,我对你这样出色的表演,确实!是有一些佩服!” 女人,还在装茫然。 林不隐便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在拼命想着办法要活下去,却也有一种人在想着办法玩命找死,真是无奈!” 女人问:“你说死?怎么会死呢?” 原来她还是怕死的!她话才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漏了口风,赶紧捂住那张红艳艳的嘴。 林不隐提醒道:“你刚刚不是已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么?那么,你说杀人凶手会不会死?” 杀人的凶手,当然要被凌迟处死。 闹剧,就是闹剧。女人欲言又止了,莫非,她很想说自己并不是杀人凶手? 林不隐道:“我知道你根本是受人指使,来此投案的!” 他指了指蓝缺天,问女人:“你知道这一位是谁么?他如果确定你真的杀人,就要立刻把你收监!” 这时候,女人很细心的看了下蓝缺天,见到那一身威风凛凛的捕头装扮,便明白自己明显撞上“很不好玩”的地方了。 于是她原本粉红的脸色,开始渐渐发青。 蓝缺天板着脸,喝道:“还不快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说出来!” 女人终于发出“啊”的一声,叫起来:“我真的不是杀人凶手,好!我说,我都说!” 林不隐和蓝缺天在听。 女人道:“我是在千花楼陪客人喝酒的小阕,夜里有个女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在山里着火以后站这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自己是杀人凶手。” 五十两银子,对一个青楼女子来说,自然是不小的诱惑。 用五十两银子,几乎可以叫一个青楼女子做任何一件事。 小阕道:“那时我心想,反正只是顺口说上几句,也没人会相信的,就答应了她,所以现在才被你们抓在这里……” 顺口乱说几句果真无人相信,这场闹剧结束了。最后,“摆脱了罪名”的小阕心情十分愉快地走了,她当然又打算回千花楼,陪客人喝酒。 在她走前,林不隐又问了很多的问题,都是有关那个幕后女人的打扮和容貌。这一会,蓝缺天忍不住叹道:“哎!谁能想到这个女人是如此小心,让别人来替罪时,她自己居然还要穿着夜行衣、又蒙着脸呢!” 有关那个幕后女人的打扮和容貌――林不隐在替死鬼小阕的嘴中,显然没有问出什么。 蓝缺天突然问他:“对了,刚才你怎么知道凶手就在附近?” 林不隐道:“因为那时,她肯定还在看我是否上了当。” 蓝缺天问:“上什么当?” 林不隐道:“她让我上的当就是――要我以为画鬼一定死了,在那时候,如果我不把那个被烧焦的尸体背出来,就摆明我没上她的当,知道画鬼并没死!” 蓝缺天抚掌道:“不错,所以你将计就计!把尸体背了出来。” 林不隐点了点头,又叹道:“哎!我还想乘机反击,请君入瓮,假装上当便可以及时抓住凶手呢!谁知她竟然抢先布置了一着明棋,就是小阕。” 蓝缺天也在叹气:“被小阕这样故意一捣乱,那真凶早溜之大吉了。” 又问:“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那个尸体不是画鬼呢?” 林不隐道:“因为这个人的身材,比画鬼要矮上一截!” 蓝缺天质疑:“烧焦的尸体身材都会很快缩水,变干并且变小。” 林不隐又道:“当时我完全没有闻到尸体被烧焦的气味,而这个尸体却已又焦又黑,明显只有一个原因:尸体在山上起火之前,就被烧焦了!” 这就是林不隐的判断――画鬼并没有死!蓝缺天沉默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佩服林不隐了。 虽然他身为一个名捕,但说到头脑的灵活,分析问题的缜密,还远不如林不隐。 既然画鬼没死应该是被抓走,那他失踪去了哪里?反正,确定他目前还没生命危险,林不隐算是心安了。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七、再临洪府 山上的火,总算被众人扑灭了,齐心协力地扑灭。 林不隐和蓝缺天,两个人看了看山顶。山顶已现出鱼肚白的天色,他们忽然转身,一齐走向某处。 某处,何处?他们走的同一处方向,是洪府。 他们都想再到洪府去搜寻真正有用的线索,蓝缺天心里刚已发过誓――不能让林不隐小看了他! 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先找到最有用的线索,来证明自己这个名捕,并非在衙门里面吃白饭的! 一个人的身体,可以在瞬间发生极大的变化。若非你亲眼目睹,便绝不会相信――此时的蓝缺天变了,忽然变了。 他竟然全身都散发出凛然的正气,身子骨挺直了,精神已经抖擞!这一种身体状态,比他刚才那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明显改善不少。 如此惊人的转变,也许就算你亲眼瞧见了,也还是不相信的。 这时,林不隐也发现身边的蓝缺天忽然有些不同,忍不住看了看蓝缺天。 蓝缺天扭过了头,竟然对他咧开嘴一笑,是爽朗的笑。 这绝对是怪事!因为蓝缺天很少笑的,简直可以说从来不笑。 他的笑是什么样子,几乎没人知道,因为没人见过。 林不隐也不由得笑了笑,对蓝缺天笑了笑,身子却忍不住上下都是鸡皮疙瘩。 他实在很不习惯蓝缺天这一笑!蓝缺天一笑实在像冰块溶化,笑得一地春风,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活泼,不再那么死板。 林不隐和蓝缺天两个人默默行走,东方现出太阳的红光! 第一线阳光终于降临大地,清晨的地面上有很多露珠。所有露珠都在不停闪烁着生光,好像一个个天地精灵在偷偷眨眼。 林不隐看见第二线阳光,就照在洪府大门上。他和蓝缺天,此时已站在洪府大门前那条大街上。 清晨的阳光,带一点灿烂的淡黄色,从来都令人心情畅快,并且精神振奋! 然而现在,林不隐看着洪府大门上那一片黄色光线,好像看到了黄昏时分的落日余晖。 洪府的“气色”十分萧索,它已完全沉入一堆混浊的暮气当中! 洪府,根本已经完了。因为它的主人洪长毛彻底完了,回天乏术!不可能重新振作,东山再起。 ――一代拳师洪长毛,至今仍死因未明。 蓝缺天不再呆立,踏着大步上前一把就推开洪府大门。那大门发出“吱”一声怪响,然后从门后跳出一只大猫! 猫轻轻落地,爪子抓在地面用一双怪蓝色的眼睛,死死盯了眼蓝缺天。这下,用力一按前爪,又轻灵跃向别处。 它才跳出来时,蓝缺天被吓得当场就跳起来,直跳得老高!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在受惊的时候,样子比女人还要难看、不堪。 蓝缺天吃了大惊后,一看是只猫;胆气便慢慢恢复了,肝火在急剧上升,破口大骂:“这个死猫,我打死你!” 他骂着就要脱下鞋子,想扔出去丢中身在不远处的那只大猫。 这边,蓝缺天气急败坏的和贼猫算帐,那边林不隐已在盘问一个人。 这人是个汉子,站在大门口,穿着一身土布做的衣裳,肩膀上沉沉挂着一个包袱。 汉子在说话:“我不想再做洪府的家丁,想回老家下地耕作了!”汉子,原来是家丁。 林不隐还没开口,蓝缺天听到这边的动静,急转过身来大声喝骂:“你这个家丁怎么这样的?主人家里一有难,就马上设法逃脱?” 家丁红着脸,似乎感到惭愧。 蓝缺天继续教训:“不准走!快回屋里去,我还要问你们这些下人的口供!” 那家丁很小心看了看蓝缺天一身捕头的行头,当下只有缓缓点头:“是,官爷!”扭身走进了大门。 林不隐和蓝缺天二人,也进了大门。 林不隐看着蓝缺天,突然哈哈笑了下:“你一大早就这么威风,我想不管是鬼是神是人还是猫是狗,都要被你吓坏呀!” 蓝缺天也哈哈大笑,对自己刚才在家丁面前摆官威所收到的效果,很是满意,一时洋洋得意。 蓝缺天能如此摆官威,当然是靠那身捕头行头。这一身行头来之不易,完全靠他自己一步步地挥洒血汗,才打拼出来。 他有真正的本事在身,所以,蓝缺天一向都很佩服他自己。 蓝缺天坐在洪府大厅里,大口喘气。因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很好闻。 林不隐,当然也在这洪府大厅。 他们喝茶,喝的是铁观音茶。 茶很好喝,香气不住地扑鼻、冲天。 闻着浓浓的茶香,林不隐又想起了那窗台上的古怪胭脂香,和红鸟画上残留的相同。 他喝了几口茶就站起来,道:“现在我想去现场看一看。” 这时,蓝缺天似乎才想起自己并不是专门来喝茶的,他把茶杯往桌上随便一放,也走出大厅,到那间书房里去了。 他根本没有理会一个家丁正在问:“官老爷,还要吃点心么?” 林不隐一路绕过很多地方――一条长廊,三个亭子,两个花坛,一个池子。最后,总算来到案发的那间书房门前。 他没进门,只在窗子前站定,鼻端正在嗅着。 一直到现在,他居然还能闻到一股胭脂香气,淡淡的――既没有被晨风冲散,也没被人特意抹掉。 “又发现了什么?”蓝缺天的话声,传过来。 林不隐回过头:“对了,我一直都没告诉你――那个时侯,为什么我会知道画鬼有危险。” 蓝缺天在问:“为什么?” 林不隐道:“因为在这里就有凶手不小心留下的痕迹,跟画鬼收藏的一幅画上一样的痕迹!” 说着,他指住了窗子,让蓝缺天自己去观察。 蓝缺天果然不愧是个捕头,观察细致。 他见林不隐先前在闻什么,也便动起自己的鼻子来闻了闻,很快闻到一阵胭脂粉的淡淡香味。 他马上问林不隐:“怎么会有这种香气?” 他想了想,却立即笑了:“香气可能是洪府中人留下的呢!毕竟洪府的女人有很多,丫鬟尤其多!” 林不隐在摇头:“应该不是,这种胭脂香跟画鬼收藏的那幅画上残留的香气,几乎一样!” 蓝缺天仍在笑:“那你知道这是什么胭脂么?” 林不隐又在摇头,他虽然拥有过很多的女人,却没有去特意研究女人所用的胭脂水粉一类。 所以听了蓝缺天这一问,他只能摇头。 蓝缺天道:“这是‘桂花飘’胭脂,其实女人也并不常用。不过我老婆就要用,今天可能还在用,照你这么说,莫非我老婆就是凶手?” ――平常人都要用这种胭脂,并非只有凶手在用。 林不隐眉头蹙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一条线索似乎断了。 蓝缺天又道:“要是这也是线索,凶手早就毁掉了!” 林不隐道:“可是,十分可能连凶手自己也没察觉。” 蓝缺天叹道:“我知道在画鬼的家和洪府,这两个地方都曾经留下了同种的香气,就难怪会让你如此执迷不悟!” 林不隐问他:“如果在两个地方出现了同种香气,是巧合;那么是否可以说,在这两个地方行凶的,也并不是同一个人?” 蓝缺天正在点头。 林不隐道:“那么你说――画鬼家被烧了,这是否还是巧合呢?” 哪有这么多巧合?蓝缺天没再点头,他闻着窗上的“桂花飘”,犹疑道:“莫非,这个香气真是凶手不小心才留下的?自己根本没察觉?” 林不隐突然又道:“在来到洪府前,我已看到过红鸟!” 蓝缺天:“红鸟?” 林不隐:“不错,是红鸟,和洪长毛的书房地面上画的,一样。” 蓝缺天问:“在哪里看到?” 林不隐:“就是画鬼收藏的画上,是几十只血红色的鸟!” 蓝缺天问:“画鬼这画哪里来?” 林不隐道:“从一个女人那里,她要画鬼做评。” 说到了画,林不隐骤然想到了什么。他马上从怀里摸出一样黑糊糊的破烂东西来,那是块布。 画布,是他在背焦尸时,从火灾现场抢出来的那张画布。 只见它已被烧了大半,一直到现在,林不隐都没有闲工夫去展开画布仔细看过。 蓝缺天在问:“这是什么?” 林不隐道:“天网恢恢!我想,这是画鬼留下的,有关那个凶手的画。” 蓝缺天眼睛亮了,又问:“怎么会和凶手有关?难道画鬼未卜先知,早知道自己会遇难,就先画了一张来留下线索?” 林不隐道:“非也,纯粹是这个画鬼爱画!这应该是他在无意中留下的。” 林不隐摊开了黑糊糊的画布,破烂的画布上一片模糊。 本来上面画的,应该是个女人肖像,可现在只剩下半个头,仅仅一个女人的头发造型而已。 蓝缺天和林不隐,两个人不由得一齐皱眉。 蓝缺天忍不住开口骂道:“这算什么啊!都烧掉了。” 林不隐的眼睛却突然一亮,有希望之光,在他目中闪烁。 他发现了什么?只听他道:“这上面还有一个发钗!我们可以从这个发钗上着手,追查嫌疑人。” 这个发钗画在布上,被颜料涂成了金子的通黄颜色,原本应是一支金钗。 金钗的造型,是一只兽――兔子。 蓝缺天却还是在皱眉头,问道:“我能看到,这上面画的明显是个女人,可这个画怎么证明和凶手有关呢?搞不好这是随便一幅画嘛。” 林不隐道:“你要知道,画鬼笔下本来从不画女人。” 就是怕蓝缺天没明白,所以林不隐又道:“可是他这次要画下来,估计是因为对这个女人特别有印象。” 顿了下,林不隐接着道:“所以,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给画鬼那幅血鸟画的。” 经过头脑飞快的分析,蓝缺天点头道:“哦!我现在能明白,是应该这样了——毕竟这女人的画要他做评,他把她当成自己的弟子那样,于是画鬼在无意中顺手画了下来。” 林不隐也点头…… 住在小城里的几户百姓人家,他们家中养着几只大公鸡,这些公鸡老早望着天上曙光,长鸣了许久。 清晨的大街上,渐渐地开始车多人杂……蓝缺天有其它公务在身,别了林不隐,一个人回衙门去了。 蓝缺天走在大街上,整个身子都被洋洋洒洒的阳光照射着,生出了一阵暖意。随着暖意,生出倦意,他已一夜未睡。 他打算小睡片刻,快步走向了衙门。 想起了通宵看守地牢的兄弟们,蓝缺天的去向又改了。 地牢中四面阴暗,地面十分潮湿,空气腐臭。 蓝缺天才一脚跨进地牢里,就两眼一黑,几乎摔倒在地。他在光天化日下奔行已有好一段时间,眼力实在很不习惯“从明到暗”间那么快的转变! 有几个皂隶坐在那里凑成一堆,打骨牌,喝劣酒。在地牢里能见的所有光线,都是从屋顶那破败的瓦片堆上漏下来。 这几个皂隶现在一齐聚在光线最集中的地方,吆五喝六,可能喝得有点醉了。 蓝缺天出现在这里,皂隶们直到他走到了身边才发觉,慌忙起立,歪着嘴巴纷纷叫:“蓝爷!” 蓝缺天点点头:“犯人都在吧?例行检查过没有?” 一个皂隶献功一样答道:“查了!蓝爷。” 蓝缺天对他看了眼,不置可否:“你喝得这么醉,应该多做自我检查。” 酒气冲天的皂隶,醉醺醺地略把头低了低。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八、绝命铁针 “笃!笃……” 在空中,悠悠发出三声空灵的响! 这是什么声音? 一个更夫,在报时。 蓝缺天骤然把头抬起,看向窗外,自言自语:“是三声,三更?有没有弄错?现在――” 他还没有说完,在地牢的窗口,陡然现出一片金光来,他赶紧眯眼细看―― 那是一根又细又长的铁针! 在铁针尖上泛着幽幽的蓝光,明显淬毒,可以要人性命。 要人命的铁针,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刺人眼睛。 要命的铁针,要的是蓝缺天的命。 要命的铁针,在最要命的时候,从最要命的地方飞来,简直令人无所知觉。 要命的铁针,长得要命,只要刺入人头,绝对可以一针夺命。 现在是大白天,细细的长针在发光,混入阳光里面,肉眼几乎看不见。 一旁的皂隶们,各个眼前都一亮,看见一线诡异的“阳光”正灵活地追向蓝缺天。 蓝缺天一见窗口飞入怪针,便早早做好了如何闪避的准备。 这时候就地一滚,侥幸躲了过去。 长针,却继续飞快插向他身边的一个皂隶。 那皂隶“啊”的惨嚎,身体与长针接触的某处,先是发出轻轻的一声“哧”响,然后是“汩汩”不断在传声。 皂隶的身体冒出一股奇臭的浓烟,在蓝缺天的眼皮底下,一堆骨头和肉块在快速溶化。 “针上居然涂了化尸水,好毒!”蓝缺天惊出冷汗。 窗外,响起一个嘶哑飘忽的声音:“阎王三更要人命,没人敢活到五更。” 在蓝缺天的脑里悄悄浮现起一个人影,双目有神,青色长袍,瘦小的身材,有一些佝偻。 ――阎罗更夫! 阎罗更夫正道:“蓝缺天,你的命,我要定了。” 蓝缺天对着窗子哈哈一笑:“你这人可笑至极!现在都已经是大白天,别说三更,连五更也早就过了,你居然还说那么多废话,又硬要来拿我的命。” 阎罗更夫道:“我是阎王,凡人的生死时辰皆由我定,我说现在是三更,就绝不会错。” 蓝缺天还是笑:“只可惜阎王刚才要不走我的命,我的命也够硬了!” 他看了看地上,身边那皂隶早已化为一滩脓水,正渗入地下。 阎罗更夫道:“如果一个人死了,他的肉身却还在凡间受到庸人的搅扰,那么这个人的魂魄,就算在阴间也不会得到安宁!” 蓝缺天问道:“你收魂以后,难道还负责收尸?” 外面却再没有回音,阎罗更夫似乎已经走了,不知道是何时走开了。 蓝缺天冷笑一声:“阎王,就算你不敢收我的命,我却是想要你的命!” 他飞身出了地牢,站在大街上四处查看。阳光普照着长街,人来车往,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似乎任何的人、任何地方、任何东西,都不值得怀疑。 街的那头,有只猫胖乎乎的、看去很可爱,正在急速奔逃,却几米一个回头,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它,让它感到威胁。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十岁左右的小孩,就在这只肥猫的后面跑动。 他一脸鼻涕和汗水,神色惊惶犹如见了鬼。 蓝缺天心中一动,快步掠过去。他才站定身子,就一把捉住了小孩瘦小的肩膀,问:“你见到了什么?” 小孩身形被阻,一愣,马上喘了口气道:“我本来在追那只小猫――” 他没继续说,因为蓝缺天已打断他:“你到底见到什么?” 小孩回想先前的一幕,还在吃惊,道:“一个飞人,会飞的人!” 小孩还没接触过江湖人,所以从来没见过可以跟鸟一样飞在天空的人。 可现在,他一下就见到了两个,只因这蓝缺天也飞了起来。 蓝缺天认为“飞人”应该就是阎罗更夫,刚才不声不响忽然便在他身边飞走的阎罗更夫。 现在,他一定要追到阎罗更夫。 拼命飞了一会,蓝缺天看到前面空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因为很模糊,所以他并不确定是不是人影。 那确实是一条人影,这时人影突然下降,一溜烟落向地面。 蓝缺天看到人影一拐,就消失在一条街的街角了。 他加速展开身法,也飞到那里,马上落在地上。一双眼睛如鹰,寻找着附近任何可疑的迹象。 “难道你就这么喜欢找阎王的麻烦么?” ――阎罗更夫的声音,从一个木门的后面传过来。 蓝缺天鹰眼扫向那处,冷道:“如果我的目标是天王老子,那么我还是一样不会放弃的。” “一只烦人的苍蝇!”阎罗更夫才说完话,木门上便倏地裂开了一个口子,从里面蹦出一线寒光! 寒光直击向蓝缺天,在寒光里夹杂着蓝光,又是那要人命的铁针。 铁针准备要他的命,蓝缺天却在笑:“老是这么一根破针,也玩不出新花样!” 铁针在阳光下闪烁个不停,绵绵不绝散发出森森冷气。 蓝缺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在手上包住了一块布,用这只手一下捏住了空气里划过的铁针。 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变得十分难看。 这一根铁针被他拿在手里,接着,竟然就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最后从针里面又跳出一根针来。 这根“针中的针”细如牛毛,浑身流动黑光,显然奇毒无比。 它奇准地叮上蓝缺天的额头,完全幸不辱命,成功要了一条人命。 ――阎王三更要人命,没人敢活到五更! 蓝缺天的脸先是呈现暗灰色,不到一弹指的工夫,剧毒便终于攻入他心脉,脸色再转为乌黑,他自然死透了! 阎罗更夫在那道门内,一个人在叹息:“烦人的苍蝇不必三更死,还是早点死的好!” 一栋木楼,在最下面的那一层,也就是底楼,有三个小门。 ――木门。 用精选木料细心去做好的门,非常的结实。可现在,其中一个门的门面上,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 人趴在这一条门缝上,肉眼由外朝里面看进去,黑糊糊的一片。如果从门内往外来看景物,却是大放光明。 阎罗更夫,就一直站在里面,他的身子贴在门后。 这条门上的缝隙,正是他刚刚用手飞毒针才破坏出来的。 门缝,在这个时候由外人看来,黑得深不可测,如一条毒蛇在微微张开小嘴,显得危机四伏。 门里的阎罗更夫静静站在那儿,忽然就咧开了嘴角,悄悄无声一笑。 他,笑得有一些得意! ――因为出道至今,他三十多年来从未失手过一次。 他是一个杀手,可是他自己却从不肯承认这个身份。 这只因为他认为“杀手”这个称呼太俗气,同时他也认为自己并不像一般的杀手,只为了杀而杀。 于是,他为了把自己和普通的那一类杀手区分开来,就这样叫自己――“超级收魂者”;而别的江湖人,则称他“阎罗更夫”。 这说明他完全不像那些杀手,只为了能杀死人便一味去追求血腥。 阎罗更夫杀人,追求完美境界,讲究艺术和技巧。 他的杀人艺术,在他平时经常要说的话中,绝对可以探究出一些来―― “我杀人,其实不是杀人,是收魂!杀人很残忍,又是逆天而行的,收魂却合乎自然之道,根本就不同。” “一个已被我盯成目标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是好还是坏,只要到最后被我收了魂,就证明他这个人确实是该死的。” “不管这个人死在多么不人道的手段之下,他自己是多么不想死,别人也认为他活着还有价值、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可天道冥冥,他终究还是死在我手里,也就能够说,他的死合乎天理。” 一个人到底该不该死,对阎罗更夫来说,竟然就在于――这个人会不会在最后被他杀掉。 不论是活人死人,任何人在阎罗更夫的眼里,都没有好坏忠奸之分。 ――只要他杀得了,那么这个人就是该死的。 他杀了人却还是心安理得,残忍到极限,逆天到极点,所以才成了杀手至尊。要是他说血花是白色的,别人也只好认同。 心安理得,正是他的杀人艺术之一。 所以现在有很多江湖人,都这样清醒又现实地认识到,如果有哪一个人碰上了阎罗更夫的杀手锏,不管多么不该死也死了,死就死了,只能自认倒霉。 “很多人都说我杀人太多只怕会有报应,可我想说,如果真有报应,那上天从一开始就不会让我这个人出生到世上。” “所谓报应,似乎说上天会为好人报仇,那么那一些已被我杀掉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死去,怨怨相报何时了?何必要他们先死了、然后再要我干巴巴的等着报应?” “就算我不得好死,我一条命抵了那么多的命,这还是报应么?” “如果有天理,我就是天理,如果有阎罗要来收人的性命,我就是阎罗!” 一个人,能把强夺别人生命的行为,活生生搞出这么多过硬的道理,实在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 超级收魂,也就是超级夺命,如何才算超级?自然比普通的杀手超级。 阎罗更夫,用细长的铁针,达到超级境界! 不见血的境界。 来去无影,飞天遁地,铁针夹杂在空气、飞尘当中,令对方防不胜防,命丧于弹指之间。 蓝缺天死在门外,他的尸体僵硬地躺在地面,刚刚还活生生、活蹦乱跳,一遇见阎罗铁针,却转眼便死得不能再死。 阎罗更夫对自己很满意,任务已是圆满的结束,他十分满意地吁出一口气。 在这一刻,他对他自己的手和手法、以及杀人利器,特别看得顺眼,认为它们都是完美的。 ――夺命的手,摄魂的手法,变天的杀人铁针。 他的一双手一直都保养得很好,从不去干重活和粗活,也就没有丝毫瑕疵。很白皙也很修长,如少女更如婴儿,有柔韧的特点,时刻都保持着灵活。 而他的手法巧妙无双,可以在一眨眼间、幻化出漫天的手影,每个手影都是不同形状的,如千手观音在施法。 他的杀人利器,闪着寒光的极长铁针,每一枚都十分的细,放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轻重。 可是针中又藏着针,谁若不小心忽略了它,等到被针扎中了,才会发觉死亡是那么接近自己,才会知道那么轻的小针―― 其实堪比神怪美猴王的如意金箍棒,因为两者有着同样骇人的致命效果。 门外一个影子一晃,门上那条缝隙间的灿烂阳光一时被遮住,阎罗更夫的两眼眯起来,窥见了一个人。 一个他绝不想见到的人,林不隐。 在今天前,阎罗更夫从来没有见过林不隐。 可是,他早听说了。只要是江湖人,就不可能没听说过林不隐,谁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传奇人的存在。 这个人也跟陆小凤那样有四条眉毛,一个人的脸上如果有四条眉毛,那么他不是陆小凤就是林不隐。 在门外的那块地上,就笔直站着一个人,两缕小胡子长得跟眉毛一样,一身淡紫色的锦衣。 林不隐的眼睛盯住地面,在凝视着,那目光就像一只大鹰一样的尖锐。 地面上静静趴着个人,是蓝缺天,林不隐从他的衣饰上认了出来。看到蓝缺天生死未卜,他却没有立刻去靠近、查看。 所以阎罗更夫感到很奇怪,他在屋内的门后,开始不安起来。 林不隐机智无双,有关他的传说,就和陆小凤那般,都很离奇像是神话。这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传奇。 在阎罗更夫行走江湖的杀人生涯中,林不隐,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这是阎罗更夫潜意识中的本性在作怪,就如“老鼠一生下来就害怕猫”的道理一样。 阎罗更夫一直不想见着林不隐,他最不想的是,在此时此地便让自己见到林不隐。 因为他刚刚杀了人,完全不想在现场被林不隐抓一个正着。 ――做为一个杀手,站在被杀者的面前被逼就范,那是万分失败的。 ――做为一个阎罗,被逼着承认自己收错了魂,更是丢脸到家的。 林不隐的心情十分沉痛,他看得出蓝缺天已凶多吉少,却没有马上歇斯底里的扑过去。 因为这里是案发现场,他绝不能轻举妄动,绝不能让任何线索由于自己的马虎,而从掌握中飞快地隐去。 他很快分析出了蛛丝马迹:现在是白天,这里又是闹市,蓝缺天的死却没有惊动到什么人,而凭蓝缺天的武功,不可能不声不响的被杀害;就证明他其实遭了暗算,根本没怎么去抵抗,在他死前才没有发出一切响动。 ――蓝缺天是被暗算的,这个凶手又藏匿在哪里下手呢? 林不隐的利眼,看了看蓝缺天身子的朝向,同时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阎罗更夫在屋内的门后,挥汗如雨、心跳如狂。他明明看到林不隐的脸朝着别处,却还是感觉林不隐其实在注意自己这一边。 ――他有一种错觉,对方那锐利的眼神,好像已刺在他的身上不动了。 林不隐神功盖世,内功深厚,这是无疑的;而一个内功深厚的人,耳朵都通常异常灵敏。 阎罗更夫身在暗处,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他害怕自己身上的关节太僵硬,一下子就发出巨大的声音来。 ――这个对手既有头脑,观察又犀利,听觉还超常!阎罗更夫发现自己没有了安全感,他第一次有了做为弱者的感受。 林不隐赶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去关心地上的蓝缺天,却要先站上那么一会工夫。对于这点,阎罗更夫一开始还想不通为什么,现在他总算知道了原因。 如果林不隐扑到了蓝缺天的身边,就算想到什么、发现不对也是太迟;趁着林不隐“起身、扭头、动手”,经过这些繁琐的细节之后,阎罗更夫这个凶手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逃逸而去。 现在,林不隐的身子只是笔直地站着,需要利用的时间,对双方都是相当公平的;局面僵持在这里,如果阎罗更夫先沉不住气乱动起来,林不隐就会知道。 更可怕的是,如果林不隐先分析出阎罗更夫的藏身地,一个纵身过来追击,阎罗更夫更是措手不及。 本来是敌明我暗,可是现在,阎罗更夫明明在暗处,却好像已经在明处。林不隐就是林不隐,阎罗更夫惊骇之余,不禁佩服起来。 就在他百感交集之际,门外一声轻叫:“你出来吧,阎罗更夫!” 林不隐居然连凶手是谁都知道了,阎罗更夫真的开始感到了一阵心悸。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九、敲山震虎 林不隐挺拔的身子轻如一片风中枯叶,脚不沾泥、飞箭那样笔直的快速掠来。 ――林不隐究竟如何知道他的藏身处?又怎么知道他是阎罗更夫、而非别人? 阎罗更夫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早在林不隐喊话让他出来的时候,就已扭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后飞退。 他撤退的速度又急又快,跟火药引子燃烧着过去一般。 林不隐的冲势却更猛烈,一直飞身在空,快到阎罗更夫藏身的那个门前,便举起双掌用力打过去。 “啪啦。” 一声响后,门碎,林不隐立在门口,那阎罗更夫刚刚曾站立的地方。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阎罗更夫竟然不知去向了。 屋内的光线明显不足,本来就一片昏暗,门破后,光亮的程度才略有一些改善。 几束强劲照着的阳光射入屋中,林不隐发现这里是一个大厅。 厅里的摆设很简单,一桌二椅。 两张椅子上静悄悄地坐着两个人,两个中年汉子,他们各自的手里还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他们一脸无辜甚至茫然的表情,似乎还没发觉自己屋子的门已被人大力破开了。 似乎他们不但是瞎子,也是聋子;外界的任何动静,都对他们产生不了一丝影响。 有一片阳光洒落在对面的石墙上,在这处大好光明下,肉眼可见,用石灰粉刷得雪白的墙,有一阵灰尘掉下,在空中悠悠的飘落。 林不隐的心一动,快步走过去。他到石墙前,用力推了一推墙面,想证实是否装有可以活动的暗门。 石墙稳如泰山,墙面无丝毫的缝隙,林不隐立刻皱了一皱眉头。 本来一直端坐在那里不动的两个汉子,终于动了下。 ――是他们的嘴皮动了起来。 他们却不是对林不隐说话,居然互相在聊天。 那么大一个不速之客摆在他们屋里,他们居然视如不见、还有闲心畅谈。 一个问道:“你见过林不隐吗?” 另一个反问:“你说的是和陆小凤一样名动天下的林不隐?” 先前那个道:“对,一样有四条眉毛的林不隐。” 另一个道:“就算真的林不隐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 先前那个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你没见过林不隐!” 另一个道:“错了!我知道林不隐长什么样子。” 先前那个道:“嗯!我现在总算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你虽然见过他,可是现在冒充林不隐的人太多,所以难辨真假。” 另一个道:“错了,你始终不明白我的意思。” 先前那个道:“好了,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另一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真的林不隐,也就不该做这种破门而入、不请自来的事情。” 先前那个道:“我总算懂了!林不隐不该没礼貌,要不然就配不上‘林不隐’他自己这个名字。” 另一个道:“对!那名字代表的是一个名侠,和陆小凤一样,都是人中龙凤。” 两个汉子,说话绕口令一般,老离不开“意思”,林不隐越听越有意思。 同时,他骤然想起了江湖双怪“有意思”;其中一个名叫“有意”,另一个名叫“有思”。 林不隐拍拍手掌,算是向他们打了个招呼,笑道:“两位真有意思,如果两位的朋友被人杀害,你们会不会不焦急?难道非要我刚才先敲门吗?” 其中一个汉子问:“谁杀人?” 林不隐道:“阎罗更夫。” 双怪瞪大眼睛,互相瞅了眼又问对方:“你见过这里有阎罗更夫?” 一个回答:“就算有这个人,也没见他在这里杀人啊,最多是跑了进来,不能证明他杀了人。” 另一个回答:“不对!就算有,也应该在地府!因为阎罗更夫这个名字说明那不是人,是鬼啊。” 林不隐听了双怪的说话,简直哭笑不得,绝不想再跟这两位活宝纠缠不清。 他扭过了头缓步走向石墙,想继续查看个究竟。 双怪一起道:“没礼貌的林不隐,请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林不隐没有多做理会,双怪就一齐动了。 他们动起了身子,从那椅子上飞扑向林不隐,各自伸出一只手掌。 林不隐双手腾空一动,“无双指”功夫已出,只见他两只手的食指跟中指纷纷一夹,一下捏住双怪攻击过来的两只手的掌缘。 就在这时,他一直关心的那面石墙却“咔”的一声就动了,一处机关开出个黑黑的大洞,从里面扔出各式的杂物。 先是有大刀,红缨枪,长剑,巨斧;接着又是一阵兵器暴雨:戟、钩、叉、鞭、锤、棍、流星锤,几乎十八般兵器都从石墙里被人扔了出来。 林不隐双脚一踢双怪,手指已松开,回身夹住那柄红缨枪,握在手里“啪嗒”响着挥动。 毫无疑问,兵器暴雨被挡了开来,发出不停的“噼哩”狂鸣,摔到各处去了。 又一个黑糊糊的物件被甩出石墙,林不隐伸出了右手一双指头,还是那么轻轻的一夹,那物件就停止了在半空急冲的去势。 双怪在边上瞪眼细看,发现那是一个瓷制的大酒壶,看起来很沉重,里面应该盛满了酒水。 “卟”,林不隐丢了红缨枪,一下拍碎壶上的封泥,举起壶来倒出一根水箭,直冲入嘴。 “林不隐,酒香吗?”墙里传出一个女人的话音。 林不隐回道:“如果你把阎罗更夫交出来,酒会更香。” 那女人道:“林不隐,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确定暗算蓝缺天的就一定是阎罗更夫?” 林不隐问道:“可以不说吗?” 女人道:“林不隐应该不是一个喜欢白占人家便宜的人,你刚刚喝了我的好酒,就应该有所回报。” 林不隐叹道:“在精明的女人面前,我总是毫无办法;特别是当这个女人又精明又漂亮,我就只好等死了。” 女人疑惑问道:“你现在能看见我?” 林不隐道:“其实我看不见,可是我听到你的甜美声音,就能做出精确的判断。” 女人悠悠道:“在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面前,林不隐的嘴巴永远是最厉害的……” 顿了顿,她又道:“好了!你别岔开话题,休想赖掉不回答我刚才提出的疑问。” 林不隐道:“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蓝缺天身上几乎看不见伤口,也没有搏斗的痕迹。” 他也学着那女人说话顿上一顿,接着才又道:“所以,我想蓝缺天能毫无所觉的被一下致命,除非是遇上了暗器高手,阎罗更夫是此道高手,那么我就蒙上一蒙……” 那女人在暗处没有马上回话,无疑是被林不隐的简单答案弄得怔住了。 林不隐续道:“另外,我还蒙了下阎罗更夫藏身的地方,一喊出话他就动了,我才听到……” 那女人笑了:“这叫出其不意。” 林不隐灌了口酒,整个身体突然又在半空动了起来,横起来飞冲向石墙。 ——石墙上有着暗门,这石墙就在眼前。 在石墙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的秘密? 林不隐,现在正冲过去。 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他的去路,也从来没有谁可以左右他的决定。 林不隐,此刻铁了心要闯入石墙。 他的这个决定,出其不意。 起码暗门里的那个女人,始终没有料到。 因为她认为,林不隐如果想见着她,最起码应该先得到她的邀请,让她自己去启动机关、打开暗门。 不然,只趁着林不隐破开墙的一些时间,她就完全可以从容避走。 ——此时已飞身在空,林不隐神力附体,双掌发力,砸在墙面上,现出来一个大坑。 碎石纷纷地从墙上掉落,铺在地面。 已过了一会,林不隐还是没有打开暗门,这个门不但安装得极隐蔽,也很结实。 旁边,那“有意思”双怪本来一直都在发怔。这一会,却忽然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仿佛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 双怪之一忍不住道:“这个人真滑稽!他以为,用那种办法进去,也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哈哈。” 另一个点头道:“是啊,真有意思!就算他能进去,可是里面的人早走了,别人又不想见他呀!” 双怪之一道:“人蠢有什么办法,太有意思了。” 另一个道:“就是有意思。” 双怪之一又道:“确实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 另一个道:“所以,他才是林不隐,哈哈!” 这时,林不隐终于奋力击碎了暗门的机关,那个机关一失灵,暗门就打了开来。 他听了双怪的嘲讽,却在笑了。 同时,他虽然已看见暗门里有一个大大的房间,却居然发现没有人在。 他便悠悠道:“果然没人等我进来。” 双怪忍不住的狂笑:“是啊,果然没人,当然没人。” 林不隐却在问了:“为什么会没人在呢?还有这暗室为什么看起来密封?” 看着好像变成好奇娃娃的林不隐,双怪几乎要坐到地上去笑了。 林不隐似乎在自问自答,续道:“她看我那么急着进来,索性避开了我,说明了一件事,这里还是另有天地的。” 双怪之一叫骂:“另有天地?屁话,不然她怎么能走掉,不让你见到她?” 林不隐又道:“果然是狡兔三窟!除了这一窟原来还有另一窟呢……” 听了林不隐的话,双怪的脸色这时总算变了,变得特别难看。 双怪陡然毛骨悚然,他们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发现他们自己和暗室里的女人才是真正的上当者。 ——只因为才回过神的他们认为,在林不隐的打草惊蛇下,墙里那女人是真正上当了。 这里面看起来只有一个房间,这房间又到处看去没缝隙,她却怎么走出去?这女人无疑做了“狡兔三窟”的证明,正如“此地无银三百两”。 双怪之一叹气:“你这人还不算笨的。” 林不隐笑了,突然笑得特别大声——当他硬闯暗室,那女人要么只能呆在原地等着他或是自己打开暗室来见他,总之逃不了,要么只能泄露“暗室里另有暗室”的秘密。 林不隐从一开始去愚蠢的撞墙,就是放松双怪和那个女人的神经。 ——出其不意、打草惊蛇,扮猪吃虎,最后引蛇入洞,证明暗室里还有秘密。 一阵清脆掌声,并响起一个话音:“有意思,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林不隐就是林不隐。” “吱呀”的一声,在暗门里的暗室又已开出一个暗门来,走出一个苗条的身影,悠悠道:“我很佩服你。” 林不隐听出声音,正是先前那个女人。 他笑眯眯道:“其实,我一开始还证明不了——在这暗室究竟是有出口、还是另有房间?毕竟都无处说明你躲在另个暗室还是出去到街上,是我说到‘窟’这个字,双怪的表情反应告诉了我,然后你自己从另一个暗室出来了。” 并没出去到街上,泄露了“两个暗室”秘密的那女人咬紧牙,狠狠道:“你真是狡猾!令人佩服哇。” 双怪却在那里,惊到不敢乱动了,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林不隐利用上。 林不隐笑了,其实,林不隐也很佩服自己。 世上,每一个人都很佩服他自己。人,只要存在于这片陆地,天生就懂得佩服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世上每一天都有很多事在发生,事情由人力做出来,人又是在自信的心理下做事。这种自信的感觉,则是由“自我佩服”这一种心理或类似状态,慢慢培养出来的。 君不见――在世上活着的人,每人每一天都要去做很多事,都能做出很多事情? 没有一个人,心里没一点数就去做事。 哪个人在做某件事时,心里会没数呢?一个人不管做任何事,事先都会先经过头脑思考,先定下自己的主张,除非他“失心疯”。 一个人事先能如此“处心积虑”,根本是自信心起到作用。所以,世上没有一个人不佩服自己,世上每一天都有很多事在发生。 可能有人说――一个一事无成的人,是不会办事的,这种人便不会佩服自己。 但是这世上,并没有一事无成的人。 事,有很多种:大小事,正闲事,丑事,坏事,好事,美事等等!一个人起了床、穿了衣服是件小事,一个人偷了鸡摸了狗,是丑事。 每个人时时都在做事!每一天都多事有成。 就算是木头人――傻子一类,“无所事事”,他们也要被动做出事情,替他们说心里的话“今天我做的事,就是又要家人照顾我吃喝拉撒了!” 傻子也会办事,所以他们也天生懂得佩服自己,是被动的“自我佩服”!一件事被做出来,当事者都是互动的。 在“空气被呼吸”的这件事情里,空气也做了事,也被动的“自我佩服”。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十、天竺魔丐 “我叫天天,就是一天的天。”那暗室里的女人,突然开口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林不隐。 天天道:“你现在知道了我叫什么,那么咱们就算认识了。” 然后天天轻声笑着,招了一招手,让林不隐跟着她走。 林不隐已进入石墙中的房间,在这暗室里又有一个暗门。跟着过去的结果,他事先并不知道,同样也是猜不到—— 当他跟随那个女人天天走下去一道木梯,眼前居然便豁然开朗,发现了一个极大的新天地。 此刻,他就站在一个人力开凿出来的洞口,这是暗室的底下、藏在地下的洞口。 洞外的天地令人意外的广阔,有鸟语花香、飞禽走兽。 林不隐完全没想到,在泥地下也会看到如此风景。上空灿烂无边的阳光,竟然覆盖了方圆近一千丈。 在地底居然能空出这么大一个世界来,而且竟然还有阳光照进,他不由得开始抬头去琢磨天空。 林不隐很快就发现了天空是怎么回事,那是由无数大块的透明石头拼凑在一起的,这种透明的石头应该是他那个巧手的神匠朋友赵器发明。 正由于他以前曾见过这种石头,现在才没有眼生,他犀利的眼神,自然一下看透了地底射进阳光的奥秘。 ——世上一有了赵器,那么什么样的天空都不会显得古怪。 然而,又是谁用上了这么多透明石头? 这不是仅仅财力就可以解决的事,不认识赵器或者没有天大的面子,便绝对没有门路弄到这种稀罕物品。 林不隐满心好奇,开始漫步在洞外。 一条溪中有水花叮咚的响,里面有鱼游动着。喳的一下鸣叫,一只大鸟扑向溪水抓起条活鱼,又极快飞走了。 林不隐脚踏在溪边的青草上,叹了一声:“神奇的地方,鬼斧神工。”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到了这里,他几乎感觉无拘无束,要忘却了一切。 他回头四顾,那个一路带着他走来的女人天天,居然在不知何时已不见身影。 这时,林不隐似乎才想起自己原来的目的,是寻找阎罗更夫。 “林不隐,你也来了。”一道苍老的话声在棵大树后响起来,闪出来一个灰色人影。 林不隐见到人影,忍不住叫了下:“是你,画鬼。” 画鬼身上是灰扑扑的衣裤,白发苍苍,脸色很红润,这似乎说明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画鬼开门见山道:“我来,是应邀来评画,而你是为了什么?” 林不隐想起画鬼收藏的那张红鸟怪画,又皱一皱眉头,无疑的,他同时想起了名捕蓝缺天的死。 那个阎罗更夫,此刻是不是也在这地底的神奇天地里? 林不隐答画鬼:“你问我来是为什么,现在恐怕连我自己都糊涂了。” 画鬼在边上道:“走吧,我们先去个地方,等坐下来再说。” 林不隐想不到,在这地底竟然还有个“问天酒楼”,更想不到这里的食客还非常之多。 有一些自己家离这儿隔好几条街的客人,都会特地跑到这里来叫东西吃。因为,这是地底唯一的一家酒楼。 林不隐不知道,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住到地底来的。 酒楼内,林不隐正与画鬼在一起,在一个安静的房间内。 平时除了参禅还有画画,画鬼丁天也经常要静下心去思索一些问题。毕竟,这世上的不解之谜太多。 画鬼丁天常常会有心事,他常常都是满脸愁色。看来,在他心里一定藏着许多的秘密。 一个有秘密的人,通常都不会是很老实的人。 画鬼丁天,绝不老实。 世上无人没有秘密。 如果一个人连秘密也没有,衣服也可以不穿,那岂不造成禽兽纵横大地的局面? 圣人也是人,圣人当然也有秘密。 不用怀疑,穿着一身衣的画鬼丁天,不是圣人,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他心里也有很多的秘密,简直太多。时时都让人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大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画鬼丁天,又很老实。现在,他看起来就很老实。 他端正的坐在一把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起来简直已有些木讷。 画鬼丁天好像刚刚被人看穿了心事,在他心里的所有秘密,都已曝光在太阳底下。 他坐在那里,看上去显得非常不自在。 林不隐,站在他的身边。 林不隐笔直站着!画鬼丁天看看林不隐站在那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起来,挪了挪屁股,却还是没有站起身。 画鬼总算开口了:“你是不是在生气?该不会怪我没给你报平安吧。” 林不隐似乎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我早知道你这老鬼并没有葬身火海。” 画鬼听了,道:“那天夜里,我一直沉沉睡到半夜,忽然就被人叫醒,听声音正是那个作怪鸟画的女人。” 他突地顿住话声,望了望林不隐,接下去道:“接着发生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了。” 林不隐道:“嗯!这个女人让你来到这个地方,这段日子,你一直在这里作客。” 画鬼在点头。 林不隐道:“当时山上起了大火,我发现你屋里躺着个焦尸,差点以为那便是你;不过又发现那个尸体是早被烧焦的,才判定并不是你,你还没死。” 画鬼哈哈笑了:“我就知道,想瞒住林不隐,绝不是那么简单。” 林不隐只是不置可否,“哦”了一声。 他忽然就叹了一口气:“在这世上有些人就是没良心,虽然我没生气,可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画鬼听了,脸色讪讪的。 他明白,林不隐说这个话的意思。 他知道——林不隐是早知晓他没有死,也便没有替他担心。 然而林不隐现在那么说话,其实是把他当作了朋友。 ——朋友,总让人牵挂的。 画鬼的眼眶,忽然湿润。 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叫道:“林不隐,你罚我酒吧!一百、一千杯也可以。” 林不隐大笑:“你那么嗜酒,罚你喝酒,岂不是便宜你了?” 画鬼,便似乎一个孩童偷糖被抓,不好意思的自己笑起来。 骤然,他的目光凝住,直直盯着窗外。 画鬼和林不隐此时在的地方,是问天酒楼的二楼。 ——雕花的木窗,不高的二楼。 在窗外,楼下。 林子大了就什么鸟都有,在人气旺的地方,也同样,什么人、什么鸟儿都会出现。 现在就有一个老乞丐,趴在问天酒楼外的大门口,又哭又喊:“你们又是谁把我的小灰踩死了?” “小灰”,是一只鸟的名字。那只鸟,是一只乌鸦。 谁也不知这只乌鸦是怎么死,而且谁也不知道在它凉尸以后,又是哪个缺德鬼把它扔到了这里。 老乞丐却越哭越起劲,好像这乌鸦是他的亲生儿子。哭了好一阵,他干脆就在大庭广众下,脱起身上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的衣服。 那根本不能再叫“衣服”,又脏又破,黑糊糊的,发出一股令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恶臭。这,简直就是一块刚从古墓中捡出来的裹尸布! 这个时候,明明谁都蹊跷地觉得,这一只乌鸦死尸,来源怪异——怀疑它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冻死饿死之身。 却谁也不能,也不敢百分之一百去判断它,确实不是这个老乞丐一手喂养的小鸟儿。 因为他哭得实在太可怜了,只要长了人心的人见了,恐怕都会吃不好又睡不着。 老乞丐这会好像死了第二个小灰一般,眼泪都没有了。 几个杂工从酒楼里面飞快奔出来,其中有一个手上还拿着一只烧鹅,跑到跟前叫了一声:“喂,给你了,快吃了吧——” 实在是厉害——这个老乞丐简直无中生有,敲诈的手法,比当年的裘千丈前辈“无敌铁掌水上飘”还厉害,完全不需要任何成本,就连准备一只死鸟的工夫和体力都不用了;随地指鹿为马,认养乌鸦,便使天赐的死鸟变成了“问天”的烧鹅。 可怜的老乞丐,忽然不哭也不闹了! 于是,客人们又有兴致吃自己刚刚才点的好菜,刚才他们都实在不能让人间惨剧、眼睁睁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脏兮兮的街面上,爬着那老乞丐,一直都颤巍巍地趴在酒楼的门口。 老丐的手里正抓着肥大的烧鹅,嘴上吃个不停。 在他面前,却突兀的出现了一双脚,穿的是一双做工别致的绣花鞋。 “天竺魔丐——”在打招呼的无疑是个女人,声音好听。 老丐吃得不亦乐乎,冷不防被人打搅,便有些不开心了。 他盯住那双脚看了老半天,嘴巴咀嚼着抬起头,于是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眉似远山,鼻如玉雕,水汪汪的眼神正望着老丐。 老丐已伸手擦着嘴上的油花,腰杆陡然笔直,整个人的气度突然变了。 虽然他还是穿着烂衣,坐在地上;可此时任何人看他,都觉得那是一个身着华服、高坐在大堂上的王者。 天竺魔丐,确实也是王者,用毒的王者。 老丐耷拉着眼皮,眼神却尖锐,望住那个女人,懒洋洋道:“你又找我来了——” 女人一身的黄衣,呆立不动,似乎很拘谨,又似乎对老丐十分敬畏。 楼上,画鬼丁天盯着天竺魔丐,脸色一变再变。 林不隐的脸色也有点变了,因为他认出那个女人,就是天天。 画鬼看着林不隐,感到很是奇怪,问:“怎么,你认识那个女人?” 林不隐道:“是的,我就是跟着她才来到这里。” 画鬼的脸色似乎有些古怪,道:“其实我也是。” 林不隐便想起什么来,道:“难道,她就是那个作怪鸟画的女人?” 画鬼已经点头。 林不隐道:“却不知,那魔丐怎会出现在这里?” 天竺魔丐,全身带毒,用毒至尊。 可能有人走在他身后,喘几口大气都会中毒不浅。 林不隐并没有奇怪,堂堂的用毒高人也会沦落到要饭的地方。 他早听说了,魔丐喜欢作贱自己,腰里明明藏着几千两的银票,还是要跪下身子去乞讨。 这,无疑是非常明显的一种自虐倾向,几乎无药可救。 画鬼忽然悠悠叹了口气:“林不隐!你还是别去管这个毒怪物怎么在这吧,因为有些事你还是永远别去了解的好,那毕竟太丑陋。”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古怪,也不知落在哪里,飘忽不定;似乎正看得很远,又似乎看得很近。 林不隐再去看窗外时,魔丐与天天都已在原地不见。 街面上,有很多人还在议论着什么。 因为他们都感到好奇,那么漂亮干净的一个女子,居然搀扶着一个浑身恶臭、老得掉牙的脏乞丐,烟视媚行去了。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十一、她来洗刀 亲眼看见美女与乞丐为伴,在这条街上,有大部分人对此都只是好奇。 却也有人眼热,也有人在叹气,甚至还有人很愤怒。 人心总好奇、好妒、好悲…… 似乎,得不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越得不到就越是伤心、生气! ——感情,是最奇怪的。 林不隐和蓝缺天认识的日子并不算很久,却无疑有了朋友之间的感情,现在他心里就对蓝缺天的死很感叹。 仅仅感叹而已,林不隐并没有怨天尤人。因为他不是一个悲情的人,这个世界也绝不是一个很悲情的世界。 他还要为他的朋友做很多应该做的事,比如,找到那个下手人,阎罗更夫…… 林不隐才出问天酒楼的门口,就告诉画鬼,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他一个人慢慢的走,慢慢的走向了一条溪边。 溪水流动,水中的鱼在游。 ——夜已深,人声已静。 繁华抛在背后,林不隐却发现这里太静了,周围的万物都仿佛已睡着。 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过分安静的男人,似乎为了刺破这样死寂、沉闷的空气,林不隐看着波光粼粼的溪水,用尽力气叫了一声。 顿时,天宇仿佛为了他这一声叫而震动,大地也仿佛为了这声叫而下沉。 那么人呢?人的动静呢? 林不隐在溪边,天星很亮,风仍未歇下。 林不隐人没有动,在动的只是那永远不肯停留的风。 圆月就快沉到另一边去了,就在这个时候,林不隐忽然看见溪水起了变化。 他忽然看见粼粼的溪水里,泛起了一大片刀光。 明晃晃的刀光。 白色的刀光。 刀光实在很亮,灿烂如花开,一朵乳白色的菊花。 刀,也像雪那样白! 这把刀正被人浸在水里,溅出了无数的水花。 ——刀光绚丽,水溅成花,人在水边。 一个仿佛是女人的身影蹲在水边,随着刀子激荡开的水花,嘴上哼着一支无名曲子。 那无比凄美的调子,令林不隐听了忍不住心沉。 她在干什么? 林不隐依稀觉得,她正在清洗刀子。 突如其来的一阵夜风,凉如冰。 月并未沉,水边那个身影原本一直都蹲着,现在陡然站起来,就在模糊的月色中,全身的衣裳已随风展开来。 她果然是一个女人,一片香风徐徐吹过去,一个赤裸的丰满身体,便白花花的暴露在夜空下,曲线玲珑。 这样的景象即使不美,也令人快要醉了。 那女人发亮的眸子,似嗔似爱,盯住了林不隐。 林不隐还没有醉,完全没有。因为他突然感到一片寒意,就在背部升起。 寒意,来自女人手里拿着的刀子。 刀亮如雪,刀身也如冰块。 ——好冷的刀! 刀子已经舞出一片美丽得令人惊心动魄的花影,直刺向林不隐。 林不隐在吃惊,却不是因为这把刀在攻击他。 令他感到骇然的,是那女人一身的刀疤,有深有浅,有大也有小。 胸膛的重要部位处,那皮肤上竟不见了原色,只有两道泛着肉红色的老长疤痕。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身上怎会这样,她从哪里来。 一连串的疑问,压在林不隐心头。 而他吃惊之下,来不及多做思索。 因为迎面来的那一把刀子,刀锋实在很利,刀气纵横,冰冷如霜。 刀子的来势极快,就跟闪电那样迅速,一般人碰到了,只能束手待毙。 ——林不隐,却是林不隐。 他不但跟陆小凤那样,比一般人多长了两条眉毛,就连两根手指头也比一般人灵活不少。 只轻轻的一夹! 他正举起手,双指迎着刀背,飞快一动。 刀不动了。 然后,林不隐就看清了女人的脸,十分意外,大叫了一声:“天天!” 居然是天天,眉似远山,鼻如玉雕,林不隐认得她。 唯一变得有点不同的,是那散乱的眼神。 林不隐手上夹着刀,把它一下丢到边上,凑近前去,却发现天天的脸色异常,带着一片病态的潮红。 天天似乎已不认识林不隐,正空着手也光着身子,眼神迷离,嘴上一直喃喃:“你是谁,是谁……” 看她样子,似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月色里,林不隐还没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又陡然发现天天的腹部有伤,鲜血淋漓。 一道伤口,不算很大,却被割得很深。 他一眼判断出来,那是用利器造成,应该就是刚才那一把刀。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林不隐还没把话问完,天天这时的自言自语,却几乎惊到了他。 天天凄苦的轻声道:“林不隐,知道我爱着你吗?想你一次,我就割自己一刀。” 她一身伤疤原来就是这么来的,林不隐想说点什么,却嘴上发苦,只吐出一个字:“我——” 此时,天天正直直的盯着他,但是眼神却几乎落在天边,整个人失魂落魄。 林不隐觉得不对劲了,以为她还是没认出自己。 天天确实没认出他是谁,还在轻声念道:“你是谁,知道吗?在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男人,值得我这样做,他就是林不隐。” 现在,林不隐,就站在她面前! 林不隐倒抽了一口气,他想不透天天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呱!”一只老鸦在半空发出突兀的怪叫,接着又辛苦的赶起了夜路。 林不隐抬头看天色,他似乎很想知道,此刻离天亮究竟还有多久。 身边却马上传来一股风,他发现天天已飞身在空中,似乎准备乘风离去。 于是他的身体也飞了起来,想跟着天天,看她动身到哪里。 天天的轻身功夫很不错,夜风吹拂下,跟箭那般勇往直前,逆风飞行着。 林不隐脚下踩过去几栋楼的屋檐,游魂一样一直尾随。 圆月已沉到天边,寂静的半夜,不远的地方陡然传来一片衣裤被风吹动的声响。 似乎有什么人正急急赶向这里,林不隐便站住了,身形顿在空中。他立刻又猫一样迅捷,窜到附近的一片屋檐下。 在檐下的阴影里,他平心静气等了一会,然后悄悄钻出头来。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浑身破烂的人。 应该是个乞丐。 很老的乞丐,天竺魔丐。 【血鸟投林】又名:魔画惊情 十二、画鬼原形 天天的身子还在飞掠,天竺魔丐顶着一头苍白的飘飘长发,迎上了她,拦腰抱住,身形猛然便往地下坠去。 天天在他的怀抱里也没挣扎,两个人一起往地面掉落。 他们的身下是一栋木楼,在楼顶的屋檐上忽然破开一个大洞,似乎有人在里面打开了机关,两个人飞快地掉进楼中。 旁边一片檐下的暗影里面,林不隐的身子飞出。 他想跟着跳进那个檐上的洞,并不为人所察觉。 可惜,天竺魔丐的白色长发才没入洞口,檐上的机关又被人及时触动了,那个洞口马上消失。 林不隐只得顿住身子,落在此刻已密封的屋檐,他小心揭开了一片瓦往下面看去。 楼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个人影。 刚才进来的天竺魔丐,还有天天,这两个人到哪里去了? 林不隐想了想,溜下屋檐,从木楼的门口正大光明地闪身进去了。 他站在楼里,仍然到处不见一丝人影。 有几支粗大的红烛,就快燃尽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片奇怪的呻吟声。 ——似乎痛苦无比,又似乎欢愉满足。 林不隐皱皱眉头,侧耳去听,却发现声音来自地底。 他看看脚下在疑惑,什么人在下面?怎么打开地板? 他炯炯的双眼突然落在一支红烛上,只见那上面还有手指按下时留下的痕迹,便快步过去,捏住烛身转了几转。 “轧轧”几响,一片长宽都有几米的地板,从中间往两边慢慢裂开一个大口子。 地板上先是冒出一线亮光,接着大放光明。 林不隐站在这个洞的边上,看见下面是一个不小的房间。 最先进入他眼帘的,赫然是三个血人。 三个血人,或站或蹲,要么爬在地上,不约而同的在疯狂大叫。 其中有两个,分别就是魔丐与天天。 另一人,林不隐意外的发现是阎罗更夫。 阎罗更夫的手上提着一条长鞭,而在魔丐的手里抓着一把尖刀子,天天也正拿着一根长枪。 他们在互相猛烈攻击,那长鞭打向天天,长枪又舞向魔丐,尖刀挥向阎罗更夫。 他们打得起劲,似乎一直都没发现林不隐已出现在他们身前。他们的眼神都迷乱、疯狂,一切动作都已歇斯底里。 这三个一身血肉模糊的人,完全跟荒地里的三条野兽那样,他们各自拿在手上的武器都已沾满血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同时还有一阵奇异的香气,令人闻了似乎立刻就要精神震动。 林不隐嗅了一嗅,脸色骤然变了。 他看着来自天竺的魔丐,更加确定了心中那个猜想。 ——天竺大麻草! 据说,生长在天竺的大麻草,强韧、耐寒,燃烧大麻草的花或种子,人一闻去就能达到灵魂出窍。 据说,这些灵魂出窍的人情绪不受控制,感到周围一切绚丽多彩,五光十色,能亲眼见着天堂。 林不隐呆呆站在那里,不由得想起那一幕—— 问天酒楼门前,天竺魔丐在问天天:“怎么又来找我了?” 现在看来,天天是经常要跟魔丐讨取大麻草的,她无疑已吸食成瘾,很依赖这个毒草。 林不隐同时又想起,画鬼在酒楼里跟他说的话,当时他还没听明白。 ——“有很多事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因为毕竟太丑陋。” 丑陋,确实是丑陋无边。 地下室里,那三个血人应该吸食了不少大麻草,已精神恍惚、情绪极不稳定。人性的一些阴暗面,都被他们暴露无遗,狠毒、暴力…… 不论平时再怎么辛苦去遮掩,那本来的外表再怎么华丽,此刻他们的兽性都已回归。 三个血人,脚下一滩滩的血迹,分不清到底谁流了最多的血。 他们体内似有无穷的力气可以发泄,各自都在不知疲倦地攻击别人。 长鞭、尖刀、长枪,刺破空气,纷纷举起又落下。 天天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林不隐便看过去,在她的胸口竟已扎着那把尖刀。 ——刀子插得很深,直没至刀柄。 天天看起来疼得吃不消,浑身颤抖着,皱紧了眉头。 也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也许是药性已退,她的两眼大亮,恢复正常的眼神,居然认出了林不隐。 ——“是你,林不隐……”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一说完就瞳孔扩散、香消玉殒了。 林不隐料不到,这三个人在一场混乱下,这么快就死了人,他想救天天也来不及。 他叹了一口气,却见阎罗更夫与天竺魔丐还是歇斯底里的虐待着对方,或自虐。 现在,他们都已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像两只狗儿那样互相撕咬。 “林不隐,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一道苍老的话声,在林不隐背后响着。 林不隐没有回头,他知道来的是画鬼。 他在问:“我明白什么?” 画鬼道:“我想,你是应该明白了。” 林不隐,突然沉默无语。 画鬼的手里拿着幅画,画上是许多红色的小鸟。 画鬼道:“她是一个深爱着你的女人,每想你一次,就用刀割自己一刀。” 他说的女人,就是天天。 林不隐想起天天身上那无数的刀疤,看着眼前天天的尸体,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画鬼道:“她就是血鸟杀手,每做一件案子,就画一只鸟;她早已了解林不隐那种喜爱冒险的天性,早知他一定会追查血鸟杀手,早知他一定会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深爱林不隐的女人,设计一件件江湖惨案,与林不隐对弈。 末了,画鬼道:“有关这幅画的秘密,现在都揭开了。” 林不隐突然开口了:“我不明白,阎罗更夫为什么要杀蓝缺天。” 画鬼道:“这个问题不算是问题,其实很简单,阎罗更夫阻止蓝缺天,当然只为了加大破案难度。” 他顿了下,又道:“也许当时,蓝缺天已找到关键的线索。” 林不隐笑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他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我还有两个疑问,一个就是你怎么知道天天爱的我?第二个,就算如此,怎么就能证明她就是血鸟杀手?有关这两个疑问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告诉你的吗?” 画鬼的脸色,似乎变了变。 他把那张画纸晃了晃,道:“林不隐,你忘了这幅画吗,有画为证。” 林不隐道:“这张画不是早应该被当时的那场大火烧了吗?屋子里那么多有价值的画作,你都没带出来一张,为什么偏偏就在身上放了这么一张?是不是因为可以利用它完成自己的诡计呢?” 画鬼,爱画如命。 林不隐又道:“所以你不是画鬼。” 画鬼的脸色终于变了,突然冷笑:“林不隐,你别自作聪明。” 林不隐道:“没你那般聪明,你从一开始就拿出这幅血鸟画,把一切苗头都指向一个女人。” 他又拍拍手掌,道:“你厉害!让我也几乎走了弯路,当时你还在火灾现场留下一幅女子画像,在我抢出来时候烧得只剩下半张肖像,也只为了布下迷阵,让我疑作血鸟凶手。” 画鬼还是冷笑:“我怎么能料到你找得到这肖像,所以怎么算计?你都说了那是火场,烧也要被烧完呐。” 林不隐继续道:“不论有没有烧完,你都有了后手布置,比如现在这个吸食大麻的场面!火场这个女子肖像聊胜于无,你这画鬼身份是假的,血鸟杀手也不是你说的天天,所有假象都从你身上开始的,那么你就应该是那个布置血鸟案子的人。” 林不隐又一字一顿,重点重复着:“所有假像都从你身上开始的。” 冷笑的画鬼,总算不笑了。 画鬼道:“那么,你知道我是谁?” 林不隐道:“洪长毛。” 画鬼问:“你能确定?” 林不隐道:“确定。” “画鬼”问道:“怎么确定?” 林不隐道:“因为,洪长毛无疑有这个财力,建造这么一个地下的天地。” 天空由赵器发明的透明石头构建,地下房屋鳞次栉比,如村镇一般的热闹。 “画鬼”道:“这还不够。” 林不隐道:“当然不够,洪长毛,我还从尊夫人那里了解了你的真正为人。” ——洪长毛的结发老妻并没有死,当时一见到“红鸟杀手”,就直接晕了过去。 林不隐续道:“因为了解了你的为人,所以我就开始打听到有关你的事。” ——昔年的名剑客“大铁剑”王天,失踪了若干年。近年,江湖突然冒出一个厉害的用剑高手,自称“大铁剑”门下。 ——万杀掌高非,当年一家惨死;近年却闯出一个少年,自称高非后人,武功奇高。他做为高非后人,有万杀掌为证。 林不隐道:“高非与王天,他们的死都与你有关;他们的后人与弟子,出现于江湖也与你有关,好像是一直在寻找着你。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的江湖前辈下落不明不白,都跟你有关。” “画鬼”在听,一直在听,听得很认真。 林不隐又道:“我说这些,只想说明一点——当年就是你害这些前辈,才卑鄙居于江湖高位。” 洪长毛三十岁就已统领了长江以北的七大门派,四十岁又开始掌管四十二寨。 林不隐道:“一切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为了避仇,假死脱身。” “画鬼”问道:“就算假死,何必做下那么多案子?” 林不隐道:“对,你就是要把案子做大,有影响力,你的突然死亡才有说服力。” 看着“画鬼”,林不隐问道:“最后你让天天做替罪羔羊,自己还可以活于画鬼这个身份,是吧?洪长毛。” 洪长毛大笑:“林不隐,你的确跟鬼一样聪明,什么都瞒不了你;可是就你一个人知道真相又如何,江湖中人都知道我死在血鸟杀手的手上了。” “洪长毛”已死,他却还是活着,活于画鬼的身份。 林不隐眯起了眼睛,轻声问道:“是吗?” 就听一声厉叫,竟然是那地下室里的阎罗更夫,也许他终于觉得来人太吵闹,疯癫中提着那把长枪,掷向洪长毛。 洪长毛还在长笑,长枪却已插入他胸膛,从后面笔直穿出来。 ——阎王要人死,人不得不死。 阎罗更夫的飞针功夫了得,掷枪也是一样,毕竟同是手上功夫。 洪长毛眼中带着深深的不信,因为他的十三太保横练,外门功夫之强大,恐怕天下无双! 可是由于一切太意外了,他完全没来得及施展神功护体,就这么冤枉的死去。 林不隐转身走出这栋木楼,门外,他在夜风里深深呼吸了一下。 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就算其他还有什么疑问,也都不再成大问题。 天天对他的爱是真是假?还有,她为什么和天竺魔丐一起吸食大麻? 林不隐,没再去多想。 也许天天爱到深处,爱得迷惘,放纵自己…… 【大侠又舞】 序章:轻功怪招 ——卷2【大侠又舞】 “林死人”与“林王八”。 ——林不隐的两个花名,偷王鹿空天,就常常要这么称呼林不隐。 也只有他敢这么叫,有很多人认为,这两个听起来很不雅的花名,最早在叫的人就是鹿空天。 ——林死人的意思就是不会动,林王八的意思就是只会滚。 鹿空天一直都认为,林不隐的轻身功夫很一般;自己身上唯一比林不隐强的地方,就是令他自己都常常要引以为傲的身法。 那么,就算林不隐这个人别的地方再神,他的心也似乎平衡了一点。 但还是有很多江湖人认为,林不隐的轻功也很不错——不错到什么境地? 答案,可能没有人知道具体。 毕竟,跟陆小凤灵犀一指那般有名气的“无双指”,才是林不隐较为出名的绝技。林不隐的轻功,有几个亲眼见过的人这么说,“很快、太快”。 四个字。 ——他们的评价,只有这么四个字。 快,怎样是太快? 那几个人当时就马上回复,“真的太快”。 四个字。 ——他们的形容,还是只有四个字。 是言词根本太匮乏,不足以去形容?还是他们本身不善言辞? 也许,他们平时都能说会道,只是被震惊到一想起那一幕,脑子便开始不灵光。 见过林不隐的轻功以后,这几个人都觉得自己此生已非虚度。 他们暗暗发了誓,“此山归去不看山”。 有真就有假,从此他们去看别人的轻功,便觉得那些都是笨老鸭在玩命地拍翅膀,太矫揉、太做作了。 当他们站在平地看见林不隐飞上半空,却从眼睛开始一个劲子震撼到心灵,两腿不禁在发虚、神魂被极快的吸引。 那个疯狂的感受,就像他们自己沉重的身子也跟着林不隐飞起来。各自心领神会、义无反顾飞向泰山绝顶,于是,心照不宣、纷纷一览众山小。 一人升天、仙及鸡犬,林不隐的轻功就是这样子,身法飘逸、大气,纵横如仙灵,不带一丝的烟火气息。 即使天庭的九天玄女一个不小心抬头见了,也会心颤到脱口叫上一声——“凤舞九天!” 没有错,林不隐是人中的龙凤,如今凤与凰相逢。 这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就在这种时候、在九重天碰面。 于是,才会有很多的老江湖、有这样的说法。 ——林不隐的轻功绝技“凤舞九天”,应该是传承于陆小凤名侠,从来不会轻易使出来;因为,这绝技就像是牛郎那一件会飞的神秘的牛皮大衣,可歌可泣,一旦展开便要鬼哭神嚎。 林不隐自己知道,这并不是陆小凤前辈的“凤舞九天”绝技,他这一招是同样奇妙的“大侠又舞”。 “大侠又舞”的基本含义,当旧力将竭或明明已竭,当时的体内又由于某一种情况不能再生正常的力气,却偏偏还自动产生了一股未知的怪力,又让身体在根本不可能的情势下扭转。 别人不知道,他这一招叫“大侠又舞”,更不知道这一招是创在陆小凤陆名侠的“凤舞九天”前,还是其后。 不论这二式绝技现世的先后,林不隐的轻功身法,无疑已是令人不可思议的。 鹿空天后来终于知道,“林王八”竟然有这样的怪招。 寒冬腊月,飞雪正下,风也凛冽。 雪并没有随风在飘舞,这只因为雪已不像雪花,更像雪团。 漫天都是厚重的雪,便像无数锭的银子,来势疯狂,不断地从天而降。 大地银装素裹,雪地上有一道黑影。黑色的影子,在四处银白的雪天里很显眼,何况方圆千米内只有这么一个人影在动,即使想不受注意也困难。 积雪厚实,行路自然困难。 那人影的动作却很顺畅,他的膝盖并没有陷入雪里,他在飞!没有踏上地面,也没有踩到雪片,似乎用不到借力。 人影近了,他穿一身黑衣,全身落满了触手冰冷的雪屑。 黑衣人,黑衣的大盗鹿空天! 鹿空天飞行时,伸手捞住半空一片雪,眼皮耷拉着,轻声嘀咕起来:“这天气还可以,空气好闻,我还算喜欢,可这天上落的要是银子就太完美了!” 道旁一棵枯树有好几节往下垂的枝头,他身子划过去,枝头未动。那身法在冰天雪地里如一只捕食的凶兽,迅捷又轻盈。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时节是梅花盛开的好时候。 尤其是刀神风漫烟的刀浪山庄,园内无数的梅花,成片又成堆地绽放,如潮水似汪洋。 刀浪山庄的幽深梅林中,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雾气弥漫的远处传来。 慢慢的,在雪雾里出现了两个人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二人晃晃悠悠正谈笑着:“你说,刀神风漫烟他会不会知道我们来了?” “我想应该会,要是一个人在独自享受这万梅盛开的胜景,肯定会想起一些东西的!” “你说我们是东西?” “对于风漫烟来说,难道不是吗?哈哈哈……” 转眼便将行出梅林,在一个石亭前立着数名仆役:“对不起!两位,我家主人今天不见客。” “那能否请你帮忙转告,在下衣飞飞,这位是林不隐。” 有一个仆役转过身而去,林不隐跟衣飞飞仍留在原地,他们本来就是出来散心,自然不会急着亲自去找这里的主人——刀神风漫烟。 这时,“呼……”几片雪花还没掉地落实,被一双突然出现的大脚带起了风,吹得向四处翻腾。其中有一两片雪也许受到的激荡大了点,飞舞到老远,又飘落下房檐。 来的人身子魁梧,浓眉大眼,是鹿空天。这会他高高站在石亭子上,正像发现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大呼小叫起来:“刀浪山庄这地方真有这么好么?你们都在。” 林不隐和衣飞飞,他们脸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跟从来没有看见这个人一样。 鹿空天也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出现在这里。刚才他一扑到亭子上空,还特地不去耍弄绝好的轻功,偏偏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只是想去引人注意。 林不隐正扭头对衣飞飞道:“就算风漫烟这个人再怪,可是,他也不会请客人爬到自己家的房顶来赏梅!” 衣飞飞若有所悟道:“这只说明一个问题。” 林不隐似乎疑惑,问:“什么问题?” 衣飞飞道:“这个人是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两个人深以为然,在一本正经的各自点头。 ——亭子下方有人议论纷纷,上面的鹿空天不住在皱眉。他似乎很不耐烦,快要忍不住纵身跳下去了。 可这时,他的情绪偏偏平静了起来,居然还慢慢蹲了下来,那个身子看上去已决心赖在亭子上。 他把一只灵活的大手探入衣襟,往内摸出一个制作精良的小酒壶,顿时眼睛发亮,酒虫又爬了上来。 酒壶做得很小,越是小,在里面盛的,就越会是绝世的浓缩好酒。通常物以稀为贵,一种东西并非越多越好。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对于酒徒来说,天地不在广,有酒则好,酒壶并不在大,有佳酿则快活。 鹿空天当然是一个真正的酒徒,现在,他看去要多快意就有多快意。 地上的林不隐鼻子陡然在嗅,两眼几乎变得有些发直了。他绝不是一个酒鬼,做不到品酒一流,可也知道那是一壶不得了的好酒。 他虽然不是酒鬼,酒瘾也没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可不论谁见了好东西都会喜欢的,毕竟这世上的好东西并不多。 东西好就是好,他几乎要开口去问偷王鹿空天,这个酒究竟有什么名堂,从哪里、在何时被偷出来。 林不隐却一抬头看到鹿空天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于是,他偏偏又把自己的好奇心压了下去。 然后,在嘴边悠悠吐出来一句话:“刀浪山庄出现了一个绝不是东西、也不是人的东西。” 被骂的鹿空天那对耳朵却似已经消失,就连他的一双眼睛也不知道在不在了。他所有的心思都扑到了手上那一小壶酒,此时人酒合一、天人一体。 不远处,还是有人接过林不隐的话茬:“东西不是一个,是好多,还都是怪东西。” 清朗的人声响起,一个光头发亮、模样长得老实巴交、跟乡下人一般的和尚,也不知到底是在梅林的哪一个路口冒了出来,现身突兀。 他碎步走到石亭前,小心翼翼站定,神情严肃、目不斜视。 和尚的一双手合并,合了个十,然后放开。 ——已经有两年零四个月,没有在江湖中听到有关无毒和尚的任何消息了,林不隐甚至以为他已遁入海外的仙山。 这时,他笑了笑:“无毒和尚!为什么会有兴致到这里来?” 无毒和尚一身的灰色僧袍,洗得褪色显得朴素,一脸诚恳:“这地方还不错,我很喜欢,奇怪的是,你们这些怪物怎么也突然都在这里了?” 一旁的衣飞飞含笑:“我们并不是怪物,只要还有那个真正的怪物活着,这世上便人人都是正常人。” 林不隐大笑道:“对极,这里最奇怪的是,那个怪物怎会出现?” 老是被人骂的鹿空天再也忍不住了,骂道:“林死人!不要骑驴找驴,你自己才是超级怪物。” 林不隐听到这,笑道:“你年纪活到这么大,可是越活越回去,难道不是怪物么?” 见鹿空天一脸的茫然,林不隐坏笑:“我知道你以前踏雪无痕,可现在你的轻功都练得跟鸭子一样,刚才还伸出三只脚跳到亭上,却弄得雪花四溅的惨剧。” 现在没人知道林不隐为什么要坏笑,一片雪花飞过鹿空天的额头…… 鹿空天不能开口说,自己刚才其实为了吸引大家才那样的。毕竟现在,这里好像没有人在欢迎他。 而且只要他一说出实话,别人都会认为他这个人的表演欲望太大了,那么他会很不好意思。 就算他最后真的说了实话,大家也都会以为那根本是借口,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功夫在倒退。 鹿空天突然仰头一笑,挤眉弄眼道:“林死人,照这么说,你的轻功现在绝对比得上我了?” 林不隐笑得很恬淡,摇头道:“非也,我的轻功从来不比你差,现在只会比你更好。” 鹿空天依然胸有成竹,问道:“是么?” 林不隐又似乎要坏笑了,却忍不住叹道:“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马上来打赌,谁输了就翻五百个跟斗。” 老虎的嘴边跑来一只小绵羊,哪里还会轻易放过去?鹿空天的眼睛发蓝,叫了一声:“好,就这么办了。” 他的话音落下,跃跃欲试,跳下了亭子。 梅林中时时风吹,即使功夫强悍,身体还是渐渐发冷。站在一边的无毒和尚,僧袍开始哆嗦。 林不隐呼出一口气,准备接着跟站到面前的鹿空天谈下去。但一边的无毒和尚赫然发现,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鹿空天,却是一下不见了人,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在林不隐面对着一个人的时候,当今江湖,还没有谁能从他眼皮底下、在他的身边悄然离去。 鹿空天,本来也应该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可如今才这么一眨眼,他整个人偏偏就消失了。 ——好轻功,难道这个打赌,是林不隐输了么? 林不隐经历过千万件诡异无比的事,以往的情形却没有任何一次,能让他感到比眼前正出现的情况更加骇人。 那个亭子的飞檐上空空荡荡,他似乎已怔住,正望着偷王刚才站立的地方。 无毒和尚半天没听见林不隐说话,便有些疑虑的抬起头望向林不隐。 他心里也在想,莫非这个打赌,是林不隐输了么? 一直到现在,没人知道结果。 就在众人发着呆的一刹那,一个气冲云霄的声音,似江水突破大坝一般一泻千里,更似蛟龙出海,它骤然从亭后面一堆草丛里传出来。 ——同一时刻,恶臭冲天。 无毒和尚和衣飞飞,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感觉,正在他们的内心、脑海闪现…… 他们一起大吃一惊,急忙各自向后飞跃数丈,胸中的心跳不断在加速。砰!砰。 凭着他们行走江湖的这些年经验,可以判断出前面涌动的,并不是一般的杀气……也非一般的臭气。 无毒和尚的一双拳已握紧,但是微微岔开的一双腿,却不由得仍在颤抖。他偷看了一眼林不隐,心里不住念叨:“幸好有他在,实在不行还可以拜托他抓着我飞走。” ——林不隐,平常飞得确实不一般的快。 但他此时并没有飞快飞远,他飞高起来,跳到一棵树上。 草丛里传出鹿空天虚弱的话音:“怎会这样的?” 林不隐大笑道:“怎么样?鹿空天,我赢了。” 鹿空天叫骂了几下,然后在问:“这怎么回事?” 他已惊弓之鸟,忽然又似乎自己想通了什么,“哦”一声道:“原来,你不知道用了什么身法、跑到我身边在酒里下了泻药。” 林不隐笑了一下,没再开口。 “好轻功!”鹿空天打赌比较硬气,五百个跟斗,他已经老老实实在翻,还拜托无毒和尚在边上要数清楚,一个也不能少。 他咬着牙,一本正经才翻到五百少八十个,林不隐却突然忍不住大笑,眼泪都挤了出来。 偷王一见他笑,就知道自己上当,跟斗不去翻了,骂道:“林王八,我怎么会拉肚子的?” 林不隐道:“那是你中了风寒。” 他从一开始激将,到偷王入瓮,都不着痕迹。 鹿空天却在问:“你如何知道我会中风寒?” 林不隐道:“因为那瓶酒,天寒地冻的,你却一直都没舍得喝,赶到这里也只喝了一小口。” 鹿空天问:“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路上没喝?” 林不隐道:“酒瓶子那么小,要喝早没了!” 他忍不住大笑:“再说那又是好酒,你舍得么?哈哈。” 鹿空天大骂:“还真以为你用轻功下了泻药,没想到你又是出老千,这不算!重来。” 林不隐道:“刚才明明是你自己亲口认输了,也是你自己要那么猜的,我可是从来没说下泻药啊。” 鹿空天还是嘀咕起来:“就算被你逼得认过输又算什么,我的轻功明明比你好。” 林不隐道:“是么?刚才我说我赢了,是因为你现在还怎么比试?错了要站立挨打,开口输了就要认。” 鹿空天无语,现在他才拉了肚子全身无力,已不战先败,知道自己打赌确实输了。 ——这次,林不隐没用出盖世轻功,却赢了最擅长轻功的偷王。 【大侠又舞】 一、浪子三唱 大侠在舞,武林中一个大侠若不曾出现,谁知有偌大的江湖存在? 同样,一个江湖若不曾出现,谁知有众侠在纵横?这是一个江湖,在江湖里有众侠的爱恨情仇。 江湖又现,大侠又舞! “浪子三唱,只唱英雄。 浪子无根,英雄无泪。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 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 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有很多时候,酒香也怕巷子深,有一个酒楼却是建在一条幽静的小巷子里面。 小巷,暗巷。 此时天色并未黑,暗巷根本不暗。暗巷不仅仅是指巷子很阴暗,也是说这个巷子很难找。 在暗巷里,有升天酒楼。 升天酒楼,楼高三层,装潢跟布置都很讲究。这里菜烧得还算不错,很香很好吃还很好看。 客人却不多,楼里不热闹,生意只能算是一般。 有两个人坐在楼上的天字第一号房里,正喝酒吃菜。 其中一个是和尚,和尚吃下去的菜已经很多,一个人喝掉的酒却更多。 问和尚为什么要喝酒,和尚便在回答:“什么是酒?出家人四大皆空,酒是水,水也是酒。” 这么妙的和尚,当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无毒和尚,非常有趣的无毒和尚。 在无毒和尚边上坐的,就是跟陆小凤前辈一样名动天下的林不隐,林大游侠。 林不隐并没有问无毒和尚为什么要喝酒,他似乎早就知道和尚会怎么回答,他只是一个劲的劝和尚多喝一些,自己也在猛喝。 林不隐,似乎还嫌陪他喝酒的人太少了。 那个问无毒和尚为什么要喝酒的人,是卖唱又卖身的小女红莺。 红莺那么一问,无毒和尚就让她自己先走了。 因为和尚觉得很扫兴,觉得这个女人一点都不有趣不好玩。因为和尚不但老喝酒还爱女人,他怕自己跟红莺上床以后,这个女人又会问出其它什么傻瓜问题来,诸如:和尚喝醉了有什么感觉?或者,和尚怎么喜欢喝醉以后玩女人? 其实,对于这类问题,无毒和尚也回答得了。 “和尚喝醉了有什么感觉?”“是喝醉的感觉。” “和尚怎么喜欢喝醉以后玩女人?”“现在已喝醉了没办法,清醒着也玩的。” 无毒和尚到现在还没喝醉,林不隐却好像是醉了。 因为,林不隐如果还清醒着,就应该仰头高唱欢歌,而不是老是向无毒和尚问好。 林不隐在问好。 林不隐一口干了杯中酒,突然道:“无毒和尚,你好!” 无毒和尚回应他:“好!林不隐你也好。” 林不隐又道:“无毒和尚,你好!” 林不隐已在重复问好,无毒和尚却没有觉得奇怪,又在回应:“和尚一向都很好。” 林不隐还是在问好:“无毒和尚,你好!” 是第三次问好,这次无毒和尚并没觉得不耐烦,只是心里开始觉得有点奇怪,终于问他:“林不隐,你怎么了?难道你不好吗?” 林不隐仍然一直在问好:“无毒和尚,你好!” 听了第四次问好以后,无毒和尚还是没觉得不耐烦,只是心里终于确定不对劲了,问林不隐:“难道,你以后再没机会向我问好了吗?” 这时的林不隐似乎在发怔,无毒和尚没再追问林不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看着林不隐,等着林不隐自己表态。 林不隐却没摇头否定也没点头,如果无毒和尚真的明白了,又何必再多说什么。 经过四次问好,这个时候,林不隐忽然念起词来:“浪子三唱,不唱悲歌!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 最后一句“劝君切莫把泪流”,他是用唱的,一连唱了三次。 ——无毒和尚没有泪流,已在流汗。 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冒出来又滚落,自下巴滴到地上去了。 他的脸色也已经变了,开始发青,还简直有一些发黑。 因为,他见到自己的好友林不隐突然在吐血。 林不隐唱着唱着,嘴只是一张,就狂喷出来一口血水。 吐了一口血,又连吐四口,血水由红转为黑。 黑血! 是毒血。 酒里有毒! 还是菜里有毒? 酒菜里肯定有毒。 无毒和尚镇定功夫还算一流,忙伸手用力去点林不隐身上的几个止血大穴,并封住林不隐的心脉,以防剧毒攻心。 无毒和尚飞快做完眼前该做的一切,林不隐却突然又开口说话了:“倒霉啊!临死还碰上个臭和尚真是倒霉,还是一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和尚,哈哈——” 他没有一直欢快的笑下去,他的脸色青黑,表情却欢愉。身子很快倒在地上,口鼻闭住了呼吸。 ——林大游侠林不隐机智无双,闯荡江湖多年,风里来火里去,无往不利,却这么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死于“被下毒”,那么简单就死了。 无毒和尚不相信,完全不相信。 虽然亲眼所见,他还是不能相信。 有很多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也都不相信。 除了老江湖,其他的江湖人也是全不相信。 可以说,世上,没一个人相信。 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林不隐的尸体就在那里,在刀浪山庄。 就躺在棺材里,一口杨木做的红漆棺材里。 林不隐端端正正的躺在棺材里,棺材就摆在那里,灵堂里。 ——无论是谁,死了也就占那么一块地方,小小的地方。 来刀浪山庄瞻仰遗容的人有很多,在问无毒和尚话的人也是很多。 无毒和尚两只耳朵都快炸了,耳朵没炸掉,却是生了不少老茧。 因为,每个人问的问题其中都有一个,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林不隐喝酒中毒死了,你跟他在一起喝酒,为什么你没被毒死?” 无毒和尚很老实的这样答:“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天不收我!” 很多人听了,觉得无毒和尚废话很多,屁话更多。 无毒和尚表情却很无辜,也很憔悴,甚至有点茫然。 对于好朋友林不隐的死,他也很心痛,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林不隐为什么就那么死了。 一个盖世名侠,就那么死在他的眼前,眼睁睁的就死了! 别人不怀疑他就是下毒害死林不隐的人,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由于不相信林不隐就这么简单的死去,江湖上便传言四起:“林不隐是诈死!” 有头脑的人,会分析问题,于是就这么问了:“他为什么要诈死?” 有人答道:“天机不可泄露,毕竟总有原因。” ——毕竟,一个好好的人,如果要诈死,总是有苦衷的,或者是有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一代逍遥侠衣飞飞经过分析,说了句话:“林不隐这么简单的死去,有两个可能,一是诈死,二是自杀。” ——林不隐自己如果还不想死,那么,世上就绝没有人能那么简单就杀了林不隐。 林不隐是自杀?还是诈死? 对于林不隐的死,偷王鹿空天想了想,道:“我想,也许他厌倦了江湖生涯。” 尸体就停放在刀浪山庄,刀浪山庄的庄主,刀神风漫烟似乎只是想了想,又似乎想了很久,道:“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诈死,更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自杀。” 林不隐是死了,死翘翘,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他的尸体确实就躺在那儿。 尸体已经经过天下第一易容高手“圣手”黄无眠的检查,尸体没戴上人皮面具,也没在脸部动刀整形。 ——他这么说,林不隐,就是林不隐。 死去的林不隐,几乎跟昔年名侠陆小凤一样有名的林不隐。 【大侠又舞】 二、为何而死 黄无眠易容之术相当巧妙,那一双妙手,可以说,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他可以令一个面无表情的死人看起来还是在发笑,他可以让一条狗看起来似乎是人披上了兽皮扮起来的,而不是狗在扮人。 他不用人皮面具,只凭一双手,就可以把老太婆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一条条都抹平、不再出现,看上去就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如果用上人皮面具,他甚至还可以让那个戴上面具的人看起来似曾见过,谁都会一见如故。 一个精通易容术的人,而且又是易容术为当世第一的人,当然看得出别人是否易容。 因为别的任何人在易容方面都不如他,他也就很快能够看出某个人易容后的瑕疵、破绽。 易容术通神的黄无眠看着林不隐的遗体,却看了老半天,才得出结论。 他不得不慎重,用各种各样易容的工具比比划划,用手四处摸着,因为他面对的是名侠的尸体。 那是一个如今很有影响力的名侠,他检查得很仔细,下出结论来也是很辛苦、吃力。 因为他也不相信,很不相信林不隐就这么死了,那可是英年早逝。 ——最后,他认为林不隐没有易容。 在林不隐的遗体前,说出这个结论的意思,就是林不隐确实死了。 黄无眠在叹息——他也在哀叹,因为,林不隐也是他的好友。 ——林不隐的朋友确实很多,有很多见过没见过林不隐本人的,都说自己是林不隐的朋友。 黄无眠,便已神交林不隐很久。 黄无眠哀叹后,就坐了下来休息,坐在一张八仙桌边上。 此刻,桌子围坐了五个人,除了黄无眠,其他四人分别是—— 逍遥侠衣飞飞、偷王鹿空天、刀神风漫烟、无毒和尚。 五个人,就在刀神的刀浪山庄中。 每个人心里都在分析、猜测着,衣飞飞刚说,林不隐要么是诈死要么是自杀。 其他人听了,都觉得他的分析很有道理,林不隐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杀的。 问题是,林不隐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林不隐这么做以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可以让自己的朋友们配合以及帮助。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无毒和尚的身上。 无毒和尚期期艾艾,合十:“罪过罪过!我佛慈悲,佛云不可说,我却说一切皆可说!只要是和尚知道的,你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偷王鹿空天在问:“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喝酒?” 无毒和尚答:“那个时候我在拜佛诵经,林不隐一个人前来找我,说他很闷——” 他们在一起喝酒的原因,很简单。 衣飞飞突然问了:“你们在什么地方喝酒?” 无毒和尚答:“升天酒楼。” 鹿空天疑惑道:“酒楼的名字也这么怪,莫非林不隐早知道自己要升天?” 衣飞飞又在问:“林不隐临死前说了什么?特别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无毒和尚照说了,又道:“他居然骂和尚是个五毒俱全的和尚,罪过罪过!” 话一向很少的刀神风漫烟,开口了:“莫非当时边上已埋伏着强敌、他是不放心你?所以才故意要气走你。” 无毒和尚的脸皮却很厚,道:“不像!林不隐也知道,和尚我的武功不超绝也是非凡。” 这时,衣飞飞却已在喃喃着道:“升天?‘天’字升上以后去‘一’就是‘大’,五毒俱全,五毒?大五毒。” 他顿了顿问道:“你们有谁听说过,大五毒这样名字的组织?” ——衣飞飞,逍遥侠潇洒四海,总能看到、想到别人根本就不注意的一些地方,他的心眼比谁都要亮一些。 旁边,鹿空天和黄无眠的眼睛骤然一起亮了起来,异口同声:“大五毒?我听说了。” 鹿空天由于夜入万家,所以,他对江湖上的所有地盘要么是熟悉,要么是有所认知。 至于黄无眠,暂时还没人知道他怎么也如此消息灵通,居然也知道那么一个几乎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 ——大五毒,一个小组织,据说是青龙会的辖下一个组织。 五毒,并非是“吃喝嫖赌抽”这五毒,而是五个人。 五个大毒特毒的人,其中有下毒高手,也有心毒之人。 两个下毒的,两个是心毒的,还有一个是,吃喝都一定要是毒物。 下毒的,可以让人感觉错误,疼都以为是痒。 心毒的,可以让人觉得自己遇见了真正的衣冠禽兽,世上别的地方上衣冠禽兽见了,都要纳头便拜、自愧不如。 而吃喝毒物的那个,没毒物吃的时候,也会吃狗屎,百无禁忌。 大五毒,组织里有多少人数,外界几乎没一个人知道。 风漫烟正在皱眉,问道:“一个小组织,会和林不隐的死有什么联系吗?” 鹿空天道:“在这中间目前就一个联系,就是林不隐是毒死的,而这个组织也跟毒有关。” 黄无眠道:“可我们在前面已经分析过,林不隐要么自杀要么诈死,绝对不是被人下毒所害。” 无毒和尚道:“现在我们唯一要确定的就是,林不隐究竟是自杀还是诈死。” 他们却没法确定,没人可以确定,因为林不隐自杀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九,他吐出来的血确实是毒血,喝的酒确实有剧毒。 ——诈死的可能,实在太小了。 可是,林不隐为什么要自杀?难道就这么死了吗? 灵堂,他们就在灵堂里待着,每个人都很困惑。 灵堂,就设在刀神风漫烟的家,刀浪山庄,这里距离出事的升天酒楼并不远。 因为无毒和尚背着中毒吐血的林不隐,不敢走太多的路,直接来刀浪山庄找风漫烟想办法了。 ——办法没想出来,因为早没办法解毒。 林不隐在中午时分中了毒,午后就全身硬邦邦的躺进了棺材。 此时灵堂里只有这么五个人,衣飞飞、黄无眠、无毒和尚、风漫烟、鹿空天。而灵堂外是站满了江湖人,纷纷前来缅怀的江湖人。 灵堂布置得肃穆又庄重,在供桌上摆满祭物,红烛高高在烧。每个人都在哀思,无人喧哗。 很多人都望着长明灯,双目红肿,因为这实在是武林中的大损失! 林不隐身死才几盏茶工夫,这些江湖人就立马赶来了。 消息,是衣飞飞特意命人散播出去的。 因为衣飞飞认为不管林不隐是自杀还是诈死都有原因,既然他要这么做,那么就让大家都知道他已这么做。 ——林不隐,林大游侠已死,死得不能再死。 【大侠又舞】 三、怕他着凉 天星明亮,容易引人瞩目。现在有一颗星灭了,是陨落了。而一颗星的陨落,却更容易引起世人的注意。 因为天星在陨落前释放的那个光与热,比任何时候都强、都要辉煌。所以,人人皆被吸引住心神。 ——在那一刻,人们皆为其震撼、感动! ——当流星划过夜空,已再没有比它更美丽的事物。 林不隐,武林中的一颗星。 当今武林群星璀璨,林不隐是最亮的那颗星。 他是一代名侠,活着也已经是一个传奇,有关他的一切,几乎街知巷闻。 现在,他死了! 却几乎没有人相信他死了。十个人里面有九个都以为,这又是一个中伤人的流言。 ——树大招风,流言总是围绕在名人的身边。 林不隐如今是个名人,他的生与死,无疑是最令人感兴趣的话题。所以,每个不相信他死去的人,认为这又是某个恶作剧的人闲着捏造的流言。 这就像那个很典型的例子,“猫在床底下睡着了”传到后面变成“猫摔在床底昏倒了”。 ——流言止于智者,流言毕竟是经不起推敲和分析的。 于是有人开始调查,流言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 却是很快的,流言成了传闻。 传闻不是流言,传闻来源广泛,其真实性往往被证实了。 于是所有人开始关注,极想了解真相——林不隐为什么死了? 了解真相的方法有很多,最直接的当然就是跑到死人边上,向死者生前的好友询问。 于是,有很多的江湖人急匆匆赶到了刀浪山庄,林不隐的至交之一风漫烟的刀浪山庄。 ——他们已知道,山庄里,某个房间正是林不隐停尸之地。 山庄主人却早防着人满为患,除了最早前来的有限的几十人,别的匆匆赶来的都是被“谢绝见客”了。 山庄下,建在山脚的猛天客栈。 ——忽然来了两个奇怪的食客。 两个身子很高的人,穿着麻布似的衣衫,头发不长、显得蓬乱。 在客栈里,周围有那么多食客,偏偏只有这二人显得怪异。那是因为这二人的身体都太瘦,长得又高便像是两根竹竿,鹤立鸡群;再配上难登大雅之堂的那头乱发,活脱脱就是两个扫把。 两个怪食客进了客栈,很快就在一张桌边坐下来,沉默不语。 他们并没有要求上酒上菜甚至也没上茶,于是使得在旁边伺候的店小二尴尬不已。而他们坐在那个桌边,其实早就围坐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一见他们挤到自己身边,脸色立即变了。 三个人彼此望了下,发现相互之间没一个认识这两个怪人。 其中一个便喝道:“不认识你们,你们滚开!” 他觉得自己完全受不了陌生人这样接近自己,他本来和朋友们正聊得好好的,也吃得很开心。 那两个怪客还是死板着脸皮,没有说话,却动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动手。 先前还在怒喝的人,身子已被倏然抓紧,两只臂膀被控制,一边一个怪客。 一个怪客终于开口了:“有两个问题,我要问你。” 被控制住的人感觉身上很疼,是怪客在手上加了把内劲,所以他不得不低头,道:“那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怪客在问:“林不隐是不是死了?尸体就在刀浪山庄吧?” 两个问题,每一个问题,被问的人都在点头表示确定。 “呼!”一声风响,两个怪客行动一致,飞身出了客栈的门口。 ——他们的问题似乎已得到满意的回复,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问那两个问题? 山路通往刀浪山庄,从山脚到山庄大概有五六里的路。山路崎岖,绝大部分的山路都是很窄,在山路上站满了江湖人。 ——山路绵延,一路到山脚,无数的人影,不下于两万人之数。 人群已形成长龙,人群里各人的服饰不一,衣料颜色纷杂。山顶的落日余光照在上面,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巨龙。 此刻已黄昏,前来刀浪山庄缅怀林不隐的江湖人却越来越多,几乎人满为患。人虽多,却没有出现人声鼎沸的现象,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很自觉,面对武林中的一大损失,人人都在哀思。 ——一代名侠的故去,确实是个大损失。 刀浪山庄,在多处已亮起油灯或红烛。山上不觉起雾了,山庄里的灯火看上去是那么朦胧。 既然朦胧,总是会有神秘感。很多人看着迷雾里在落日余晖下的山庄,不禁悠悠出神,越来越是看不透,那里多像仙家宝地啊! 有很多人甚至已经在感叹:林不隐的遗体摆在那里,也许不是人死了,而是得道成仙! 林不隐躺在那里,一个棺材里,是一个加厚加料制作的杨木棺材。 他气息全无,十足十的死人! 他是凡人,生前再是传奇,死就死了,根本还没有成仙。 现在,盯着棺材的有五个人,五个绝不想林不隐死的人,他们想不透林不隐为什么死。 刀浪山庄的庄主——刀神风漫烟,圣手黄无眠,逍遥侠衣飞飞,偷王鹿空天还有百无禁忌的无毒和尚;五个人,每个人坐在一张八仙桌边,都盯着棺材在看。 棺材还没有合上盖子,他们舍不得再也不见好友。 再舍不得,也得强迫自己放开——死者已矣,生者坚强。鹿空天叹了口气,站起来走上前去,离棺材更近。 他抬起手去推棺材盖,盖子沉重,他的心情也绝对不轻松。 “你在干什么?” 有人出声在问他,是无毒和尚。 鹿空天道:“盖棺材啊!” 无毒和尚道:“你确定林不隐死了吗?就算死了,你找出他的死因没有?” 黄无眠突然开口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林大游侠的死因是中毒,唉!逝者已矣,生者坚强!” 他是不打算去阻止鹿空天盖上棺材的举动。 听了黄无眠所说,鹿空天却道:“其实不管林不隐死了没有,我都要先盖上棺材,因为怕他着凉!” 怕他着凉,只有活人才会怕身子着凉。偷王鹿空天言下之意,还是不相信林不隐就这么死了。 ——他盖的不是棺材,是棉被。就像很多时候,他偷的根本不是宝物,是好心情。 【大侠又舞】 四、棺中有声 这一会,鹿空天终于盖好了棺材,然后他站在棺材前,笔直着身躯立在那儿。 由于他一直都认为林不隐是在睡觉,所以他并没有弯腰鞠躬,向死者致意。 呆在这个灵堂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很失礼。 棺材才盖好,却听一个声音响起,一个汉子的话声,突兀的从灵堂外传过来:“很好!林大侠已死,现在是盖棺定论的时候了。” “来者何人?”“是谁?”几声大喝,带着怒气。那是灵堂外几个血气方刚的江湖人,因为他们都听出“来者不善”。 灵堂外的院子里站着很多江湖人,他们站了很久,是在缅怀名侠,整个院子几乎已被站满。 他们都是被山庄主人风漫烟吩咐,要求站在这里。他们再怎么想着去瞻仰名侠的遗容,也没有失了礼数,没有强行跑进灵堂破坏宁静的气氛,只怕打搅了死者安息。 那个汉子阴阳怪气的话声,在院子大门外面响起,接着一阵风掠过院子,很不客气的直冲灵堂——不请自入。 只有一阵风却有两条人影,是瘦高的人影,如风中毛竹一晃;两条人影飞快立在灵堂里面,两双眼睛直盯着棺材。 当外面的几个江湖人要冲过来,风漫烟抬手阻止了,令他们止步在灵堂外。 ——来者,是二人。 两个瘦得跟竹竿那样的人,头发修理得很短,可是显得蓬乱。正是在山脚下猛天客栈里出现过的两个怪客,当时向人问了两个问题。 两个怪客各自的手上捧着一块长长的白布,却是一对挽联,上面用漆黑毛笔字写着:“平生壮志三更梦、万里西风一雁哀”,“公去大名留史册、我来何处别音容”。 见了这两个别有用心的人,风漫烟身边的逍遥侠衣飞飞皱眉在问:“来者究竟何人?” 其中一个怪客冷冷答道:“青龙会、十二月堂、大五毒分舵。” “大五毒?” 鹿空天身形逼近了两个怪客,冷冷道:“好!找的就是你们。” ——在升天酒楼里,中毒的林不隐曾暗示给无毒和尚,暗算的人是大五毒组织。 鹿空天早就知道,所谓“大五毒”实为青龙会辖下的一个小分舵,现在赶来的两个怪客也亲口证实了。 神秘的帮派——青龙会,势力大,组织严,势力遍布整个中原。它的组织与历法同构:会下设十二堂三百六十五分舵,堂以月份为名,舵以日期为名,且分工明确—— “正月”堂负责目标、“二月”堂负责渗透、“三月”堂负责传递消息、“四月”堂负责财源、“五月”堂负责刑罚、“六月”堂负责训练、“七月”堂负责策划、“八、九、十月”堂负责行动、“十一月”堂负责肃清叛逆、“十二月”堂负责暗杀。 在鹿空天逼向怪客的时候,两个怪客也一齐靠上前去。 听了鹿空天所言,他们森然一笑,问道:“说,找我们有何贵干?” 鹿空天道:“明人不做暗事。”他痛恨他们在升天酒楼给林不隐下毒。 其中一个怪客一字一顿道:“十二月堂里本来就没有明人。”青龙会“十二月”堂专门负责暗杀。 鹿空天问道:“这么说,你们承认了下毒的事吗?” 怪客还没有点头,鹿空天已飞身跳起。 偷王鹿空天偷术惊天,轻功也无疑惊人,神行天下。他纵身这一跳,一下子就落在两个怪客的面前,耗时还没有一眨眼的工夫。 着实太快!十二月堂大五毒分舵的两个怪客,眼角不约而同抽紧。 他们准备出手,抵住鹿空天的攻击。可完全没来得及,手才伸出来,就已停在半空,立马被制住了。 鹿空天的武功,在外界传闻中显然没有那么神妙,毕竟轻功跟偷盗术在偷王的身上最是突出。但鹿空天自己知道,他用来搏击的武功也绝不赖。 起码,用来对付一些江湖喽啰,是绰绰有余。 ——他的轻功和偷术还有武功,无一不精。但是既然得号“偷王”,他身上的搏击之功,也就没什么人去留心了。 ——道理就像一个伟人活在另个伟人的背影下,就算本身再耀眼,也不会被注意。 先前,两个怪客与鹿空天骤然面面相对,他们各自出了一只手,一个准备化掌,另一个打算握拳。 他们的企图很快被破灭,他们的手都已被鹿空天飞快抓住,抓得很紧。犹如陷入石块,再也动弹不得。 鹿空天的嘴角露出一丝冷意,他分明看到他们各自的另一只手在蠢蠢欲动。 两个怪客果然各自抽出另一只手,极快的打向面前。 ——双拳难敌四手,难道鹿空天要被反过来制住? 鹿空天应变能力很强,在怪客的攻势没到之前,直往双手加了内劲,令掌握中那两个怪客的两只手更加吃力了。 “咔嚓”一下轻微的响,两只手的虎口一齐断裂,里面骨折了。 ——以快打快!迅雷不及掩耳,令对方两个人痛得吃不消,再也没有心思攻击。 鹿空天在笑:“两位,这招名叫‘围魏救赵’!” 他面前的两个怪客,已痛得额头冒汗,却还是没有吭声。 鹿空天又笑:“我手下从来不伤无名之辈,请问两位高姓大名。” 其中一个怪客森然道:“我们是心毒双怪!至于高姓大名就免了。” 五毒是五个人,两个心毒的,两个下毒的,还有一个,吃喝都是毒物。 鹿空天问道:“心毒双怪是吗?说吧,给林不隐下毒的原因是什么?” 心毒双怪道:“哈哈!林不隐纵横一生,仇家自然多了去,因为他太多管闲事,青龙会才看不过。” 鹿空天道:“这就是理由,好像太简单了。” 心毒双怪还没有搭腔,有一个声音已在一边响了起来:“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正邪不两立,有时候杀人可以不用理由。” 这个声音听来中气十足,双怪在皱眉,因为他们发现那不是房里站着的人所发。 说话的人是躺着的,话声从地面传来,地面上放着那口棺材。 ——杨木棺材,里面躺的人是林不隐。 听到林不隐的话声,鹿空天轻轻笑了,除了心毒双怪,灵堂里面其他人都笑了。 有些人不容易死,林不隐无疑就是这类人。 有些人就算真的死了,别人还要疑神疑鬼,以为他还活着。 林不隐,确实还活着。 【大侠又舞】 五、再死一次 林不隐还是躺在棺材里。他刚刚说,正邪不两立。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凭彼此的立场不同,在江湖中,有很多时候有很多人杀起人来,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只要认为对方的存在很碍眼,就一定会找出他该死的原因。 林不隐这人就没有该死的原因,但是他的生活一向很不平静,经常要身陷险地,经历一个又一个几乎使他必死的精密布局。 就算偶尔平静了一阵子,却又会有人突然跳出来,用计划和行动来证明他该死;幸亏林不隐自己机灵一直死不了,不然死了也是白死,再不该死也死了。 所以,当今天下,认为林不隐该死的人是有那么多,也不差“心毒双怪”这么两个。 所以,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他已是一个精于窥破阴谋诡计的老手,现在遇上“心毒双怪”的暗算也一样死不了。 此刻,仍然活蹦乱跳的林不隐躺在棺材里,他似乎嫌站起来累人,睡棺材也睡上瘾头了。 可他一只手已经伸出棺材外面,正搭在棺材盖子上,那个盖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被他移开去。 于是,灵堂里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到他的说话声。 一线油灯的光亮,透过棺材盖子射了进去,照在林不隐的脸上。躺着的林不隐,那个神情看上去,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心毒双怪,动了! 两个身子一齐掠向棺材,嘴也在动:“这次就让你真的死!” 在一边,鹿空天忙叫道:“你们的对手是鹿爷我!刚才的教训还不够吗?” 鹿空天的双手早放开了双怪,难怪双怪这时能腾身欺向棺中的林不隐。 “双怪!哈哈,就知道你们不会死心。”料敌在先的林不隐哈哈笑了,跳起身终于飞出棺材。 人在半空,他的双手扬了起来,分别伸出两根手指,两根就跟那样神奇的手指,跟陆前辈出手那么精准,往前面轻轻的一夹。 心毒双怪正向林不隐攻击,并不是空手,不知道在何时,他们都已抽出随身的刀来。 ——两把刀子都是明晃晃的,上面带着一点蓝光,看上去已抹上见血封喉的毒药。 心毒双怪却知道,其实不用见血封喉,那毒药只要一被碰上就能烂掉肌肉。 所以就算刀子没砍中人,真被林不隐夹住了,林不隐还是要中毒。 面对来势汹汹的刀子,正一左一右而来,林不隐的双眼一眯,在眨眼间似已辨别刀口上抹着什么样的烈性毒药。他飞快的收回手,没再用“无双指”绝技。 他对天下毒物、毒药一向都很有研究,毕竟他的手指经常要去对付刀剑,不能不防着刀口剑尖上的毒。 说时迟那时快,林不隐如大鸟一个空翻,抬脚便去踢两把刀子。 “托!”犹如两道流星划过,那两把刀子飞开,最后一齐钉在一根木柱子上。 心毒双怪的脸色纷纷变了,这次他们赶来这里,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 ——眼前的局面对他们来说,却是最差不过。 既然他们的行动没可能再有成功的结果,那么就只有死心,要么直接死人。 ——败局已定,接下来死的将会是他们自己! “退!”双怪之一叫了下同伴,他们打算全身而退。他们对此次的行动已经死心,但似乎对自己的生命还是很珍惜。毕竟没到最后一步,他们还不想死去。 鹿空天陡然一动,身子移形换位,及时拦在心毒双怪的眼前。 鹿空天在笑:“走得了吗?” 林不隐一个纵身一下跃过来,已经堵掉双怪的另一处去路。看来,心毒双怪想一齐安然离去,是做梦一般的事情了。 ——能逃得掉一个,都是美梦。 甚至,能逃走半个身影也是好梦,“全身而退”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在侠盗鹿空天与林大游侠这双侠的包围里面,连一丝有异常的风都别想溜开去。 这时候,鹿空天已施展偷天妙手,捕风捉影那样快速,双手探向双怪下巴。他用力一捏,令双怪张着嘴不能动,他冷冷笑了:“你们还想吞毒自尽?没门的事。” 也许鹿空天想多多折磨他们,不想他们这么快就死了。 林不隐叹一口气,不忍心的道:“偷王叫你们五更再死,阎王不敢提前到三更。” 心毒双怪之一在问:“我只想知道,林大侠明明中毒吐了那么多毒血,却为何没死。” 林不隐道:“这个问题免费,我可以回答你——” 鹿空天在一边却耐不住被冷落,笑着插话了:“猪!无毒和尚都给他点穴了,毒早逼出来了嘛!” 鹿空天在笑,无毒和尚也突然笑了,笑着走过来:“阿弥陀佛!世上本没有猪,只是聪明人多了,也就有了猪。” 当和尚走到林不隐身边,莫名其妙突然打了下招呼:“林施主,你好!” 林不隐悠悠道:“你也好!我一向很好。” 无毒和尚忍不住又是笑:“请问,你真的好吗?” 林不隐的脸色隐隐变了一变,因为他忽的感觉右边胸膛里有些异常,一呼吸就是生疼。 不能控制的疼,他果然很是不好;但问题是,无毒和尚怎么知道他不好? 林不隐在问无毒和尚:“我真的不好吗?” 无毒和尚笑得很诡异:“你当然不好,而且现在看来,你果然不好啊。” 林不隐像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叫了下:“错筋烂心手!” ——他刚刚察觉,在自己胸膛里面的无数筋脉已逆转。 林不隐脸色有点差:“和尚你好!” 这个“你好”,是“你好样”的意思。 错筋烂心手,是无毒和尚的绝技。 ——错开筋脉,表面的皮肤不伤,在半天后筋脉缠心,令人心跳停止。 好毒的和尚!这是很多江湖人对这招绝技的评价。 好毒的和尚! ——这是林不隐现在想叫的,可他并没有叫出声来,只因为他现在最先想叫的是,和尚究竟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至于什么时候下的手,这已经不是个问题了。在升天酒楼里面,和尚借着给他点穴止毒的时候,趁机埋下了“隐患”。 林不隐脸色跟纸那么白:“和尚,你是青龙会中人?” 无毒和尚不答,跳起来冲向天去,他陡然逃走,在冲破屋顶时候,终于丢下一阵狂笑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和尚就是和尚,无毒就是无毒,无毒亦是五毒——” 无毒和尚,竟然是青龙会十二月堂大五毒分舵的人。 这回,所有人都惊了,手足无措。因为局势急转直下,竟然到最后出了这么个变故。 林不隐没再被惊到,因为这一次,他似乎真的死了。 【大侠又舞】 六、圣手中毒 这一片天地总是那么不可思议,江湖浩瀚无垠,仿佛是大自然最不羁的笔触。江湖风起云涌,在江湖里发生的事总是匪夷所思。 ——疯狂的江湖,有疯狂的传闻。 日前,江湖有传闻,林不隐死了,这一次是绝对死了。 有很多的江湖人都已确信:林不隐,已死得不能再死。 而之前,江湖中就曾有传闻“林不隐毒发身亡”,结果却是假死。第一次是假死,那么第二次呢? 这次,所有的老江湖都觉得,林不隐是真死了,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老是拿自己的死讯开玩笑。他们都这么认为,第一次假死是有原因,而第二次却再没有必要了。 然而…… 还是有少数的几个江湖人是那样的想,林不隐是正常人么?他起码不是一个平常人啊。 对于“林不隐的死”,很多人有很多话题。在这里,是一个小酒楼,一堆人在聊,聊得口沫横飞。 一个白头人道:“哎!错不了,林不隐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瞒过对手,居然是在诈死!“ 一个蓝衣人道:“诈死?可最后还是死了,早就被无毒和尚在暗中下了一记毒手。” 又一个人,是青衫人,道:“死了?你亲眼看见了?” 先前的蓝衣人道:“是的,没有眼花,当时我就在灵堂外面,林不隐直挺挺倒下去啦。” 先前那个白头人却道:“如果我说那是一个李鬼呢?” 青衫人道:“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林不隐真身。” 白头人道:“嗯!道理就像一条假肢,手臂被他自己拿下来,离开了身体,抓在那里玩也没事。这就叫——事不关本人嘛!” 有个话音在酒楼的门前响来—— “好一个假肢!可是我看得出,他并没有把自己真正的手藏在哪里。” 白头人想了一想,马上诘问:“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有一门功夫叫锁骨功?” 白头人和蓝衣人,还有青衫人,三个人一起望去,看到了一位脸色蜡黄的来客。 蓝衣人首先有了反应,身体一震,眼睛亮了起来,叫道:“这位朋友!可是江湖前辈‘圣手’黄无眠?” ——黄无眠,天下第一易容高手。 黄无眠行走在江湖上,总是以假面孔见人。 所以,现在黄无眠很奇怪这个蓝衣人会认得自己,他在问:“你认识我?” 蓝衣人恭敬的点头道:“当时我是在灵堂外面见过前辈。” 在那时,黄无眠在灵堂在众多的好友面前,纯以真面目现身。他觉得,这完全是对朋友的尊重。 听了蓝衣人的回答,黄无眠一怔,然后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脸,已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及时易容,马上笑道:“好嘛,你记性不错……” 他还没有继续说完,蓝衣人已经冲上来,一把抱住了他。几乎悲极而泣,不住道:“前辈一切无恙?唉——林大侠一别无期……” 黄无眠跟蓝衣人的眼眶都湿润了,灵堂里发生的一切,林不隐再次的死,令两个人唏嘘不已。 边上白头人和青衫人面面相觑,四周一时静默,还是白头人先开口:“圣手前辈刚进门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黄无眠道:“因为我早检查过林不隐的身体,确实是本人,没有人易容顶替。” 白头人跟蓝衣人,以及青衫人,三个人都在沉默。 他们认为,无论事情发生得如何奇怪,问题又如何的复杂,这个易容圣手前辈都一定会有正确的看法。所以,现在圣手都这么说了,林不隐就是林不隐,那么——林不隐是确实死了。 黄无眠在叹息,他很少叹息,毕竟这个天下能令他感叹的事物已太少。 他叹了三声,可到了第三声,在边上也冒出来一声叹息,显得冷不丁的。 他便转着头去看,发现正是那个曾抱住他痛哭的蓝衣人。 蓝衣人叹息完毕,身子已在缓缓的后退。那个表情那个动作就像在躲避什么,看起来有一些小心。 黄无眠却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一般,他正在道:“年轻人!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他以为,蓝衣人仍是在感叹林不隐之死,可蓝衣人居然撇撇嘴皮,冷冷一笑。 只听蓝衣人又是一声叹息:“黄无眠前辈!我确实是在叹气,叹的是你也要死了。” 他的脚步还是在慢慢倒退,已退开黄无眠身边一丈左右的距离。 黄无眠立刻感到奇怪——死? 接下来,他突然感觉胸口有一些发痒,没有再发愣,忙低头看去,却发现在那里趴着一条绿色的蛇。 蛇正安静的伏在那里,一身绿色的皮肤,浑身泛着幽幽绿光,在空气里弥漫开一片诡异的甜香! 蛇越是好看越是有毒,越是香越表示剧毒! 黄无眠一只手捏住绿蛇,一下甩开;忽然觉得全身都发冷,他急问:“解药呢?” 蓝衣人冷冷道:“无解。” 他趁着刚才黄无眠进门时不留神,就抱住了黄无眠“悲极而泣”,却是早已准备了毒蛇,暗藏祸心! 黄无眠气急,踏出一步便要飞身去抓蓝衣人。 蓝衣人在不远处,冷笑道:“你再动吧!这条蛇名字叫‘三步归’,你还有两步。” 黄无眠冷静了下,他很明白后果,不外乎有两种:一是踏出三步直接归天,二是呆在原地静等毒发身亡。 他的身体没有动,却冷冷大声一喝:“左右是死,临死还是先灭你这小子吧!” 然后他便终于动了,飞身在天,双手成鹰爪形,直向蓝衣人逮去。 蓝衣人脸上现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又很快的隐去。因为他现在距离黄无眠已有一丈多,只要他自己动作快,完全能避开对方的攻击。 他动了,纵身飞起,升空三米,哈哈狂笑:“再见啊,圣手前辈!” 蓝衣人的打算是直接破开屋子的瓦面,迅速离开此地。 在半空,陡然飞快地腾出来一只手,上面青筋满布,本应该粗壮,却是纤细白嫩的手。 怪手一下飞出,奇快的抓住了蓝衣人的头颅! 这怪手的主人,是个俊朗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病态。 这白手白脸的年轻人飞在空中,拦住了蓝衣人的去路。蓝衣人被他在头上一按,身体开始沉重,马上又落回地面。 此处是个酒楼,酒楼中很多闲人正在看这边的热闹。有人在问:“这位公子是谁?好俊的身手!” 立即有人抢着回答:“青龙会,木薄鸟!” 【大侠又舞】 七、龙榜第七 木薄鸟,青龙会的二少爷。在龙榜里面排名第七,以一身离奇的轻功见长,掌法也鬼神莫测。 曾经有人如此夸张的说,木薄鸟一掌出,石破天惊,排山倒海! 虽然说得很夸张,但也可见那个掌法神通惊人。 由于江湖中高手众多,所以出了一个神秘的龙榜,专门对天下的高手做出排名。 这个排名榜为什么叫龙榜?而不是龙虎榜,也不是龙凤榜。 ——龙榜,就是龙榜! 因为龙榜的始创者认为,天下群龙,无虎无凤;每个人都只觉得自己是第一强者,不甘为虎、不甘为凤,人人都认为排名高低那只是暂时的。 这个始创者,无疑已将高手们的心理和脾气拿捏得很准! ——“没有一个高手,心里会认为自己比别人差。天下群龙,无虎无凤!” 同时,龙榜的始创者也是通过这个观点进一步来证明,他的排名并非绝对准确;很简单就消除了高手们对他的怨气,他没去得罪任何人,却已在无形中加强高手们彼此之间的竞争力。 龙榜的始创者还认为,他纯粹以高手们本身的武功来做排名,其实自己这是有失偏颇;因为当两个高手相遇并决斗时,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要素还是很重要的。 ——天时方面,天色太暗,对发出闪光暗器的高手来说,是个大忌;毕竟手法再好,暗器还是暴露了。 ——地利方面,山上太高,对有恐高症的高手来说,当然也是大忌;武功再高强,也会手无缚鸡之力。 ——至于人和方面,一个徒弟对师父有敬仰畏怯之心,在两人决胜时必为大忌。 龙榜的始创者甚至认为,穷究一切,其实也不能够对一个高手进行精确的实力评估。因为天意如刀,在冥冥之中,运气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在是相当的重要。 在江湖里多年前,就曾有不世出的高手,吃饭时被倒霉的噎死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高手的气数很要紧,木薄鸟的气数就很不错,最少在无数的江湖人心里是这么认为。 毕竟,能投胎成为青龙会帮派龙头的次子,确实很侥幸,从此有了身份地位有金钱有美女。 最侥幸的是,能得到龙头木青蚀的亲传武学,扬名立万、傲视群雄。 青龙会,是绵延数百年的一个极其神秘的江湖组织。 青龙会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分舵,应对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代表一个分舵的代号。 青龙会下分十二堂,分别以月为代号;每三个堂又以“春、夏、秋、冬”为序组成“管”。 ——结构如此庞大的组织,需要雄才伟略的大人物才能执掌。 木青蚀,是执掌青龙会的这一代龙头。 每个大人物都绝不简单,木青蚀最不简单的就是他那一身武学。 在武学方面,木青蚀绝对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就像只是为了武学而生。不论什么兵器一拿到他手里,便可使出相应的招数来。 不论使刀使枪弄剑舞棍,也不管十八般武器外的异形兵器,他用起来都丝毫没有一点生疏感。就像出了娘胎他就已在用这些兵器,便已懂得该怎么利用。 木青蚀曾自创一套掌法,威力神奇,有人见了误以为那是百年前的一套神掌绝学。原来,木青蚀此掌法与那“神掌”居然是异曲同工之妙。 所谓的“神掌”,在武林有一本《追天疯掌》秘籍,却是个残本,创于百多年前;木青蚀好奇下找来看了前面几招,以本身已创的掌法相互借鉴,毫不费力就推演出了全本。从此“疯掌”招数完整,天衣无缝。 青龙会二少爷木薄鸟纵横江湖的掌法,便是“追天疯掌”。 疯掌一出,无边杀意!居然有刀气切割在空中,漫天的掌影,似有实无。蓝衣人便吃了亏,感觉自己避无可避,连衣襟都已被风中凌厉的掌风割碎。 这蓝衣人刚暗算了黄无眠,才飞身跃离地面,立马见到半空里有一只大手,张开来几乎有一米长。 疯掌的虚影,此刻直接笼罩住他的身体,他的头皮一痛,迅速跌落在地。 黄无眠的身形已扑到,木薄鸟一身黄衣早立在那儿。 黄无眠走了几步,来到木薄鸟身前,他精神抖擞,步履稳健。 木薄鸟嘴角一动,悠悠一笑:“圣手前辈,看起来不像中了毒。” 黄无眠也笑,笑起来很诡异,道:“我这一身老皮囊,要是不小心一点,早丢了好几回。” 黄无眠当然没那么容易死,毕竟是老油条一根。 况且,易容至尊经常都要接触药物以改头换面,什么药性不了解、什么药味没闻到过? 蓝衣人用来下手的那条小绿蛇,浑身奇香,还没放到他身上,早就被他嗅到了危险。 木薄鸟道:“黄前辈假意中招,将计就计,也不知眼下有没有收获。” ——欲擒故纵罢了,黄无眠急求解药,火起杀人,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黄无眠的眼中精光一闪,森然道:“我想不出究竟是何人要与黄某过不去。” 木薄鸟道:“当然。” 他只能说“当然”,因为一直扑在地面的蓝衣人脸色发乌,看来不知何时中了毒、动也未动,竟然气绝身亡了。 黄无眠当然不可能再有收获——再不能得到任何线索以查杀身之祸。 木薄鸟俯身,伸手在蓝衣人尸体的嘴边,令尸体张开口,在细细看着。 突然道:“服毒自杀!毒药为寻常百姓人家都知道的砒霜。” 黄无眠听了,沮丧起来,道:“是最平常的毒药,这个人的身份来历看来根本无迹可寻了!” 如果有名气点的毒药,是哪个门派所有或者哪个药堂所制,还可以上门顺藤摸瓜。 木薄鸟的来去,也是无迹可寻。 一声“告辞”!木薄鸟忽地轻身一跳,黄衣飘飘,猎猎风响,身影倏忽消失在这家酒楼的门口。 他的轻功一展开来,身姿优美,那个踪影如羚羊挂角。 既令人赏心悦目,也令人心惊——如此绝世轻功! 这样的轻功即使在平地上发挥,也让人觉得周围是树林,因为使轻功的人就像一只大鸟,看上去那么无拘无束。 木薄鸟如林中的大鸟,不食人间烟火完全不讲究世俗人情,说来即来、说去便去,对黄无眠谈不上一点礼貌。 黄无眠却好像没在意,因他自己的心事还有很多。盯着木薄鸟远去的方向,他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块,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下手不成功,便马上服毒自尽,好毒辣的手段! ——只一次行动,随随便便就损失一个好手,好大方的手笔! 究竟何方神圣对他动了杀意?黄无眠并不觉得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大侠又舞】 八、破庙中人 木薄鸟名扬江湖,以诡奇的身法见长。 有很多人说,他那一身神奇莫名的轻功甚至不下于林不隐。 木薄鸟的轻功有个奇特的名字,叫“仙鹤狂舞”。 何谓鹤?在道教中,鹤是长寿的象征。传说它享有几千年的寿命,因此有“仙鹤”的说法;而道教的先人,大都是以仙鹤或者神鹿为座驾。 ——驾鹤翔云,可见鹤飞得极快也飞得甚高。 仙鹤为“一鸟之下,万鸟之上”,仅次于凤凰的“一品鸟”。在当今朝廷一品官吏的官服上面编织的图案就是“仙鹤”,仅次于皇家专用的“龙”与“凤”。 ——何谓鹤舞? 仙鹤独立,翘首远望,姿态优美,色彩不艳不娇,高雅大方。木薄鸟“仙鹤狂舞”身法中,处处透着仙气以及翩翩然、君子之风。 鹤舞,在初时嘴尖朝上,昂起头颈、仰向天空,双翅耸立,引吭高歌。 鹤舞,舞姿很优美,或伸颈扬头或曲膝弯腰、或原地踏步、或跳跃空中,有时还叼起小石子、小树枝抛向空中。 眼下木薄鸟一纵一落,轻身功夫“仙鹤狂舞”一直不停,越上高墙掠过密林,去得老远。 忽然,木薄鸟目光闪动,感到有人在某处窥视着自己。这个感觉没有征兆,说来就来,并不依靠他身体上感官的刺激得来。 武功高明者都是有这样的能力,未卜先知,即——在冥冥中有一种神秘的预感。 木薄鸟身形飞掠,跳上几米外一座破庙的屋顶,在瓦面上站定。 他在破庙上眺望着,这里已是城外,荒山野岭几乎见不到人影。 木薄鸟没看到任何可疑的迹象,破庙上的他站在那里,开始怀疑自己感觉出了错误。 暗暗在想:“应该没人跟着自己吧?” 有一阵微风吹来,拂动他的发丝,木薄鸟惊觉,发现这个风吹得很不正常。 ——绝不是大自然的风,有人有了动作才引起的! 他同时在风中嗅到了杀气,于是双脚一顿又跃起,迅疾离开原地,并赶忙挥起一双手掌。 对手的偷袭无疑是落空了,但他的追天疯掌也没有击中任何东西;木薄鸟已在暗叫不妙,因他知道对方一定又改变方向朝自己攻击。 间不容发之际,“仙鹤狂舞”绝技亮了出来,在半空又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身体,来躲避对方的攻势。 这下,木薄鸟总算看到对方是何人,一个白衣蒙面人。 他挺身后退,落在几米之外一抱拳,朗声道:“阁下何人?木某不知有何处冒犯了阁下,令阁下出手对付。” 白衣蒙面人却仍然一声未吭,跳起身子追了过来,发掌打起。 木薄鸟无奈,“仙鹤狂舞”身法使个不绝,阳光下面那个身影层层叠叠,如梦似幻、煞是好看。 鹤的舞,基本是由几十个、几百个动作的连续变幻。舞的动作有伸腰抬头、弯腰跳跃、跳踢、展翅行走、屈背、鞠躬、衔物等,姿势、幅度、快慢有所不同。而这些动作及其后续动作,又都有机的结合在一起。 木薄鸟身法愈来愈快,一开始时还有点人的影子,后来像仙鹤在扑击;再后面根本已看不到他的身影,只令人觉得眼前是一堆云雾。 鹤舞的动作大多都有比较明确的目的,比如鞠躬一般表示友好和爱情;全身绷紧的低头敬礼,是表示自身的存在、炫耀、恐吓之意;弯腰和展翅则表示怡然自得、闲适消遣;亮翅有时表示兴奋或者冒火的心情等。 仙鹤狂舞!此时仙鹤已俯首亮翅,因为木薄鸟现在心情很糟糕,他不明白这白衣蒙面人为何死缠着自己不放。 白衣蒙面人一招招攻击得凌厉狠毒,明显下了重手,欲置木薄鸟于死地。 过去盏茶的工夫,白衣蒙面人似乎知道没有希望击倒木薄鸟,忽然向后倒飞而出,接着头也不回溜开去。 木薄鸟顿下身形没有追过去,不是他不想追,是已经接近力竭。 他松了口气,暗叹:“不知哪里来的高手,接着他的招数都好吃力。” 这个白衣蒙面人的攻击路数如细雨弥漫、连绵不绝,严丝合缝;并且攻势极快,其间一直都没有一下停顿。 木薄鸟继续赶路,也不知他的目的地究竟是哪。才飞跃开两三米远,猛听得一个声音悠悠在叫。 ——“既然打发了个仇家,就不用去老地方了,已在这里等你很久。” 声音听来是那么懒洋洋,好像天底下已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慌张。 江湖人多的是仇家劲敌,这人认为,白衣蒙面人的来历,只是木薄鸟的其中一个死对头。 木薄鸟往发声之处望去,却发现是刚才那座破庙,他曾在上面立脚。 他的脸上现出尊敬的神情,道:“果然不愧是前辈,轻身功夫无敌!都不知道你一直就在这。” 一个人若是手脚太重,一动起来碰到任何东西都会被高手所知;若这个人身手实在不好,甚至就连他身体的关节异响也瞒不过去。 在这个破庙里一直待着不令人发现的到底何人?只听这人又懒懒的说话了:“我轻功不好,怎么教你轻功?” ——木薄鸟的“仙鹤狂舞”,竟然传于此人! 木薄鸟的神情更尊敬了,在庙门前站定,一俯身道:“是。师父神通惊人!” 庙里的人还是懒懒道:“不用说了,我不会有你这样的徒弟。” 木薄鸟竟然没生气,只有失望。 “没人知道我们会是朋友,也没有人会相信!”庙里的人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木薄鸟在点头,明白这话的意思,因为他是青龙会中人,而对方是敌对阵营的人。 庙中,神秘人:“暂时别进庙门见面,你之前行动如何?” 木薄鸟将之前在酒楼中发生的事说完,道:“已确定黄无眠身上穿了玉蚕天衣,漠北绿蛇奇毒无比,被放在他胸口也无事。” 玉蚕天衣,是青龙会龙头木青蚀拥有的一件宝物。宝物由几万缕的天蚕丝织好,水火不进,百毒莫入,刀枪难伤。 林不隐死在青龙会无毒和尚的暗算下,黄无眠做为他朋友,为何竟穿了敌手的宝贝在身? 木薄鸟切齿道:“居然是这样两面三刀的人。” 庙里的人哂笑,道:“少见多怪!这样的人很多,真叫人心寒的是,黄无眠绝不简单。” 木薄鸟问:“何以见得?” 庙里的人道:“有两点很奇怪……” 庙里的人突然轻叫一声:“不好!方才那白衣蒙面人应该是黄无眠。” 庙里有一阵清风,拂起木薄鸟的衣襟,这神秘的庙中人已飞出十几丈远的距离。 他似乎不想暴露形迹,预感什么地方不对,于是赶紧避开。 木薄鸟却不明所以,愣了愣,忍不住道:“大侠又舞!绝妙的轻功——” 【大侠又舞】 九、机灵偷王 木薄鸟盯着庙中人迅疾远去的身影,总算回过神来,耳边却还回响着庙中人最后在说的那句话。 他禁不住一皱眉头——黄无眠。 白衣蒙面人,竟然是黄无眠? 他一下预感到不妙——毕竟庙中的前辈都急忙去避开!使出了“大侠又舞”,十万火急离去。 ——“好一招‘大侠又舞’!林不隐就是林不隐。” 木薄鸟听到一个人在说话,扭身发现,居然是那个难缠的白衣蒙面人。 去而复返的白衣蒙面人。 在蒙面人脸上露出了一双炯炯生光的眼睛,里面尽是嘲讽的神色。 ——说到底,林不隐还是在他面前不小心泄露了行迹。 破庙里的神秘人,难道竟是林不隐? 大侠又舞,确实是林不隐的独有身法。 ——大侠又舞,奇妙的轻功,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一招是创在陆小凤前辈的“凤舞九天”前,还是其后。 “大侠又舞”的基本含义,当旧力将竭或明明已竭,当时的体内又由于某一种情况不能再生出正常的力气,却偏偏还自动产生了一股未知的怪力,又让身体在根本不可能的情势下扭转。 据说这招神奇的身法,是某一次林不隐面临了几乎必死的困局,才险创出来。 那个危险万分的困局,当时情况这样:林不隐被“仙剑三绝”用飞剑迫在半空,一柄飞剑追在脚下,另一柄迫在背后,最后一柄竟然飞得最高、就直指着林不隐的头。 林不隐在危急中,轻功居然有了突破,在足不着地、去势不可更改的情况下,毫不借力直接在空中横向移了开去。 这时候,在月色下依稀可见,远处飞来一道蓝影、疾如流星,正是先前破庙里的神秘人。人未到,先传来一阵朗朗的笑声,笑得响亮、声音像神龙破空而去。 这个蓝影如暗夜鬼魅,轻飘飘几下起落便跃过几十丈,最后轻轻站在一棵老树上。 老树很高,月色又不亮,根本没人瞧得清蓝影到底长什么样。 白衣蒙面人也在笑:“呵呵!林不隐你有什么好笑?” 飞过来的蓝影冷笑着问:“请问,我的轻功如何?” 白衣蒙面人道:“不愧是‘大侠又舞’!” 蓝影道:“谁告诉你,好的轻功就一定是‘大侠又舞’?” 白衣蒙面人愣住,道:“难道你不是林不隐?” 蓝影道:“谁告诉你,我是林不隐?” 蓝影说话的意思已摆明,他使的身法不是“大侠又舞”,他这个人也不是林不隐。 白衣蒙面人盯着老树上模糊的蓝影,很不死心,问道:“可刚才你为什么要逃?不是心虚是什么?” 他认为,林不隐诈死有原因,所以快要被他揭破的时候,才赶紧逃开。 蓝影又道:“林不隐在你面前用不着逃,别太看得起自己!” 他说着,跳下了老树,笔直站在白衣蒙面人身前。 他一身蓝衣,身材健壮魁梧;那脸形的线条很粗犷,浓浓的两条眉毛,发亮的大眼,嘴唇很厚、上面没有一根胡子。 现在谁都可辨出,这人绝不会是林不隐。 白衣蒙面人明显已发愣,最后总算吁出一口气,道:“你确实不是林不隐,你是鹿空天。” 蓝衣人鹿空天叹口气道:“我确实不是林不隐,可你确实是黄无眠!” 白衣蒙面人瞳孔忍不住在收缩,问道:“你如何确定?” 鹿空天道:“因为我可能易容,你却没提出疑问,只有易容至尊才可以如此肯定。” 白衣蒙面人黄无眠,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露出了身份上的破绽。 他确实也怀疑过,这个鹿空天就是林不隐易容成的,毕竟眼前的鹿空天很不简单,心细如发,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却是性格大大咧咧。 若非自己的易容能力,能辨别面孔的真伪,到现在黄无眠还有点怀疑。 白衣黄无眠探手往脸上抓去,揭开了那块面巾。 黄无眠看着鹿空天,道:“偷王你也算厉害,居然能料到是我,可我很想明白你究竟怎么知道。” 鹿空天伸了个懒腰,似乎嫌站着太累,笑笑:“你在那个酒楼里,假装中毒时候就做得不对!” 黄无眠似乎没明白过来,并没有开口、继续倾听。 鹿空天道:“你都让毒蛇直接趴身上了,之后也没服过解药,同样的生龙活虎,这不就直接暴露了玉蚕天衣么?” 又道:“青龙会的木青蚀这件玉蚕天衣,很多人只听说名头却不知它避毒的作用,在那个酒楼里估计更没有别人了解,木薄鸟做为宝物拥有人的儿子当然是清楚。” ——青龙会二少木薄鸟本应跟黄无眠搭话,指出玉蚕天衣的存在,并当场告知黄无眠同是青龙会中人。 黄无眠接过话茬,道:“在漠北那条奇毒的蛇上身后,我接着并没服下解药,但是这小子做贼心虚,一试探到想要的结果,就直接走人、什么话也没交代,完全不晓得他自己已身在局中。” 接着道:“本来我就是当着他的面,揭开青龙会中的身份打算跟他详谈,但是那时我开始有些起疑,便是他在用毒蛇暗算我。” 鹿空天道:“我也是想到了这点,才知道跟踪而来的一定是你,整件事的问题就在于你没当场服过解药。” 黄无眠,叹气:“没想到偷王你也如此精明可怕!” 鹿空天又突然笑了,道:“不过,木薄鸟这小子本来不爱说话,你不怕他被冤枉吗?” 黄无眠也笑,道:“所以我后面跟踪他,直接动手,用的是招牌招式——” 鹿空天道:“而木薄鸟还是没开口道出你的身份,你才确定他心中有鬼,不再是自己这边的人。” 黄无眠点头道:“这是其一,其二、我突然想到,他应该焦急赶去某处,才连我的招牌招式都没认出来。” 鹿空天道:“不管如何,木薄鸟都已被你确认有问题,你就罢手先假意离去了,一直跟在后面看他究竟去哪。” 在一边的木薄鸟暗叫惭愧,没想到黄无眠根本不是打草惊蛇、完全奸诈似鬼。 鹿空天又道:“还有最后一点要说,你蒙面而来是想证明自己不过一个普通的江湖人,毕竟易容的话,就欲盖弥彰直接证明你是易容圣手黄无眠!可就算蒙了面,出现的时候也太巧了!一样是欲盖弥彰。” ——时机不对!不蒙面直接易容不好,蒙了也糟糕。 黄无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道:“你料到是我之后便赶紧避开,到底为何?” 鹿空天哈哈大笑:“其实我就是猜猜——你是否在怀疑林不隐没死!没想到我那一避,你果然就以为我是林不隐。” ——林不隐是不是真的已死? 【大侠又舞】 十、金蝉脱壳 在那无垠的天际之下,夜幕仿佛一位沉睡的巨人,悄无声息地铺展其庞大的身躯,将白昼的喧嚣温柔地拥入怀中。 星辰尚未苏醒,万籁俱寂之中,唯有天边一抹淡淡蓝色,如同远古神祇遗落的轻纱,缓缓覆盖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群山之巅,云雾缭绕,它们在夜色的掩护下,变得更加深邃而神秘,仿佛隐藏着无数未解之谜,引人无限遐想。 ——不知在何时夜已深! 早在木薄鸟刚离开那小酒楼时,就已接近黄昏时分。 鹿空天身着一袭深邃的蓝衣,仿佛融入了周遭幽暗而神秘的夜色之中。 夜风,带着几分凉意与不羁,轻轻掠过他的衣袂,使得那蓝色的布料随风翻飞,发出猎猎声响,宛如夜空中最悠远的低吟。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为这蓝衣添上了一抹清冷的光辉,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这一会,鹿空天如幽灵一样,肉眼难辨、捉摸不透,似乎马上便乘风离去。令人看来,他似乎在这里又似在远方。 黄无眠是青龙会中人,这已无疑。木薄鸟正是为了确定这点,才出手试探。 不过,黄无眠在青龙会中究竟处于哪个位子?是堂主还是…… 人立晚风中,木薄鸟在问黄无眠:“林不隐死或没死,为什么你要这么关心?” 黄无眠轻轻一耸肩膀,道:“青龙会想林不隐死,我做为十二月暗杀堂中人,无论如何也该上心一点!” 鹿空天突然冷笑一声:“可是你太上心了,就留这里休息好了。” 说到底,木薄鸟站到青龙会的对面阵营来,这事已根本暴露在黄无眠面前。为了继续隐藏身份,黄无眠必须有一个交代,最好的交代自然就是把命留下。 黄无眠却悠悠问道:“偷王,你肯定能留下我么?” 鹿空天在问:“你觉得,我的轻功比起你怎么样?” 黄无眠道:“你的轻功是不错,应该比我强,跟林不隐不相上下。” 鹿空天恨恨道:“你知道吗?令我最难受的是,有人把我的轻功跟林小鸟放在一起比!” 偷王从来认为,自己做为神偷,轻功是摆在第一的神通,这个方面绝对要比林不隐强一些。 ——就算林不隐是他的至交,他也不遑多让! ——他,必将铸就永恒的轻功传奇。 江湖中已多少个日夜,苦练着轻功…… 在无垠的天际之下,偷王的身姿矫健,仿佛与天地共舞,每一次足尖轻点,都未曾在尘埃中留下丝毫痕迹。 那是对速度与力量极致掌控的彰显,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脚下的土地,坚实而富有弹性,每一块石子、每一丛草尖都在偷王掠过下微微震颤,又迅速恢复平静,仿佛连大地本身也在为这惊世骇俗的速度而颤抖。 他,不仅是速度的化身,更是这天地间最耀眼的星辰,每一次飞跃都伴随着雷鸣般的呼啸,那是对自我极限的挑战。 ——鹿空天,经常去挑战自我! 他的自傲,不仅仅来源于超凡脱俗的速度,更源自于对“江湖”这片土地深沉的爱…… 这会,黄无眠还在原地,脸色蜡黄,眼神飘忽也不知道正想些什么。 鹿空天却忽然就动了起来,伸脚就踢。 黄无眠的手陡然的一扬,抛出一件东西,同时身形往后飞退。鹿空天并没有踢空,在黄无眠飞起的时候,便已踢在对方的腿上。 黄无眠的腿骨发出“咔”一声脆响,敢情是断了。可他还是在倒飞,并且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因为他有所依仗,他盯着先前手里抛出的那件东西,目光闪烁,很兴奋。 那东西从半空往地下落时,里面一丝黄烟雾冒出来,很快四周的烟越来越多,在晚风里弥漫开来。 鹿空天叫了下:“万雾盒!” 万雾盒,是采集一万种毒虫的体液制作成功。如此奇毒,但鹿空天的脸色仍然没有变,表情还是那样,没有显得慎重。 因为他的轻功是那样的绝顶,早就避离好几丈远,而他也没担心木薄鸟。木薄鸟的“仙鹤狂舞”身法早展开,逃出了毒烟范围,以仙鹤狂舞之术的诡奇是绰绰有余。 鹿空天冷冷一哂:“难怪明知轻功比我差,比我慢!还这么自信,可是万雾盒真有用吗?” 万雾盒里的毒烟散出来可令对手立即中毒,甚至还能当成迷障来用,逸散的速度是很快,然而对于偷王来言,还是很不够看。 黄无眠低估了偷王的轻功,很快付出代价。他还没飞得多少远,鹿空天的飞星夺月手“啪嗒”拍打到他的头颅,一下碎裂,脑浆也蹦了起来。 黄无眠终于躺倒在冰冷的泥地上不再动弹,双眼翻白,那蜡黄的脸却还是没有变色。 死人的脸色绝不是那样!鹿空天感到不对,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他敏锐的直觉在无声中拉响了警报。 树叶在轻摇、微风在细语,在这一刻却显得不合时宜。就连木薄鸟也发觉异常—— 死人的脸色绝不该这个样子!黄无眠没死吗?鹿空天可以确认,眼前的人已没有丝毫的气息。 然而,他开始不能确定,这人就是黄无眠。 这人明显不是黄无眠,因为鹿空天已揭开他一层的面具。灰白的脸,嘴唇无色,这才是死人该有的模样。 这个人不是黄无眠,黄无眠在玩金蝉脱壳么?鹿空天叹气,觉得眼前这个事情开始复杂起来。 又一声叹气,并不是鹿空天。 鹿空天扭头问道:“林不隐,你怎么看?” 有个人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踏着风的节奏,尽显洒脱与不羁。 他的眼神中无尽的深邃与淡然,似乎对他而言,天塌地陷,亦不过是世间万物更迭的寻常一幕。 ——林不隐。模糊的月色下依稀能辨出,在他脸上长了四条眉毛。 跟陆小凤一样四条眉毛的林不隐! 那四条眉毛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为他平添了几分潇洒。林不隐的眼神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本质,又似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深情。 他像是已超脱世俗,与天地同在,与万物共鸣。 【大侠又舞】 十一、萧家孤儿 太阳升起又不见,地面上景物一片灰暗。有人说太阳是病了,有人说太阳是老了,还有人说太阳死了。 其实他们都错了,太阳当然一直都在,这是在阴天,太阳只是被乌云遮掩住了。 鸟儿早起有虫吃!不远处有几只麻雀正跳跃着到处觅食,只是一会儿,这一些麻雀忽然腾空四处飞散。 因为这里有死气!一片死人的气息惊扰了雀群。 冰冷的泥地上,死翘翘的“黄无眠”一直倒在那里。 ——荒山野岭,一座破庙。 在破庙前,鹿空天、林不隐、木薄鸟,三个人正围住“黄无眠”的死尸。 鹿空天开口了:“这个人,无疑是易容至尊黄无眠的替死鬼。” 林不隐道:“我不这么看,因为没那么简单。” 鹿空天顿时疑惑,木薄鸟心里也感到奇怪——地上的死人明显是易容成黄无眠,连他的面具都被揭开了。 林不隐却没再说话,弯腰探手,在死尸的脸上再一抹,又剥下来一张薄如蝉翼的肉皮。 死尸最后露出的脸,竟然又是黄无眠;由于死了,所以那原本蜡黄的脸色已褪成淡黄,嘴唇已发白。 鹿空天眼神呆滞了,喃喃道:“没想到还有第二个面具……” 黄无眠是确实死了,戴了两层面具。最上面那个面具是原形,第二个面具是陌生人。 木薄鸟觉得非常奇怪:“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不隐道:“因为他就算死了也不想被人知道,他这两个面具是拿来误导人的。” 木薄鸟叹口气,道:“我明白了,这黄无眠的做法根本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几乎没人能想到,最上面那层面具反而是真相,第二张面具只是让人对真相去掉疑心。 鹿空天问:“黄无眠为什么不想被人知道他确实死了?” 林不隐道:“因为木薄鸟已站在青龙会的对面阵营,要继续隐藏,若我们知道他死了,就可以放心他不会泄露秘密;如果以为他没死,那么——” 鹿空天这会总算弄清楚,对着死尸狠狠踢了一脚:“死了也要作怪,让人疑神疑鬼!” 可木薄鸟为何与青龙会对着干?说到底,他是青龙会二少爷。 林不隐正对着木薄鸟一笑,缓缓道:“萧薄鸟!没人知道我们是朋友,也没人会相信。” ——萧薄鸟知道,自己姓萧不姓木。 因为从小家里就穷,所以萧薄鸟从小就是一个贼。 萧薄鸟出生在一个叫“大风穴”的贫穷小镇,上天似乎很偏爱,给了他一副俊朗的面孔,使他在本来很寒碜的人家中显得比较优秀突出。 萧薄鸟,这名字似乎不错,起码有点“人才”的味道。毕竟在贫穷小镇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目不识丁,其他的小孩名字不是大虎就是二毛之类。 萧薄鸟从小就有一点风流倜傥的模样,可惜的是没钱,穷人总是潇洒不起来的。 看着朝夕相伴的父母,有时候他却怀疑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的父母除了穷就是丑,而他是那么帅气。他怪他们穷,他才不得已要去偷。 不过到了他“垂髫”的年纪,就无从怪他们了,因为这时他已是个孤儿。 ——萧薄鸟,忘不了自己成为孤儿的那一天…… 大风穴这个小镇里生活了百来户人家,小镇的环境封闭,镇上的人又都不识字,于是这里就成了穷镇,也许是最穷的一个镇。 自从懂事以来,萧薄鸟就听说自己所在地是一个被抛弃的小镇,自卑感油然而生。小镇里的人们做的是最辛苦的工作,而得到的回报却是最差的。 他幼小的心灵得到了夸张的扭曲——憎恨这个天地,厌恶践踏着自己尊严的一切。 直到那一天到来,他成为孤儿的那一天。他认为自己有了个机会,摆脱贫困的大好机会。 ——在那天,萧薄鸟虽年幼,却很清楚自己已是孤儿。 他的父母正倒在血泊上抽搐,旁边站着个无动于衷的紫衣人;他知道那是个有钱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双亲。 寒风轻轻吹起这个紫衣人的长发,发梢下露出一对沧桑明亮的眼睛。 他还不老,却已在刹那间让人感觉他有了掩不住的风霜。 寒风开始在半空转得急劲,他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身子却没有移动半分,因为他在忍。他盯着他们,他们在地上颤抖,生命即将逝去。 他在忍,忍着要自己不再去动手,他恨他们,所以要慢慢看他们死去,不会给他们一个痛快。 他们却盯着他手里的刀,一柄雕饰华贵的刀。 刀是宝刀,而那一身紫衣是选料优良、做工也精致,他是谁?萧薄鸟的父母是否已认出行凶人呢? 萧薄鸟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他双手握成拳头,指甲陷入肉里。 年幼的他已暗暗发誓要报仇,血海深仇! 就算认贼作父也要达到目的,他要潜伏在仇人的身边。 可是这个仇人会不会也要杀了他呢?是不是决定斩尽杀绝?萧薄鸟暂时不知道答案。 无论答案如何,他都要先向仇人服软。 萧薄鸟已走到紫衣人面前,跪在那里,低着头颅。 “哈哈哈!”仇人紫衣人放声狂笑,“你这娃儿还是蛮机灵的。” 寒风还在吹,寒刀尚在手。 紫衣人手背上的青筋暴凸着,他能感到自己的眼角在狂跳。 他不想再忍! ——但他还是没拔刀。 他做人绝不会退缩,却没再拔刀。本来,他既带来了他的刀,就一定要给眼前这家人每人一刀。 ——刀不出手,绝不回头。 可现在,他尽管冰冷锐利的眼神,还是藏不住一丝犹豫。因为又有了个主意,一个绝好的主意,他打算先放过萧薄鸟。 紫衣人的眼睛开始充血,是因为坚忍、还是因为嫉恨? ——何必嫉恨穷人? 紫衣人却知道,自己嫉恨的是敌手的幸福。 “萧天,你躲到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用?南宫羽嫁给你真是冤枉透了!” “木青蚀!我南宫羽从来没觉得自己嫁错人,萧天再穷再怎么样,也从来没有后悔!”南宫羽丑陋的脸孔已变化,早掉下一层面具,那是一个绝色佳人。 木青蚀眼角一抽,忍不住气,一脚踢向地上的两人,萧薄鸟的父母…… 【大侠又舞】 十二、他是萧当 有一种心情,叫做“失落”。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那绝不会选择站在这个位置上。也许正因为自己太了不起了,所以他才会感觉到今天的“无奈”。 ——实在是高处不胜寒! 他叫做“木青蚀”,在武林老一辈中是最杰出的,他的存在以及他的功劳,甚至已能够盖过这个天下。江湖朋友们将他比喻为“武林”——他就是“武林”! 他就是江湖规则的判决人,他能掌握这个江湖的一切“法则”。 他白手起家,成为了武林第一大帮派“青龙会”这一代龙头。 他的手下,有着昔年的死对头“离别钩”杨铮那般的高手;又有武林豪侠沈浪那般的智慧人物,更重要的是他拥有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风子叶对他的爱恋。 他几乎拥有了所有的美好事物,可他总是感觉缺少些许的东西。那东西,正是人们常说的幸福。 为什么会不幸福?木青蚀直至今天,还没有弄清这个关键的问题。 友情——他不缺,当年为他打天下的兄弟,到现在一个都没有背叛他。 爱情——应该也是不缺,风华绝代的风子叶爱他已胜过爱自己。 也许是亲情这个方面,有所缺憾。木青蚀终于想到,自己两个儿子,其中有一个不是亲生。 ——木蓝刀!木薄鸟、萧薄鸟! 想起萧薄鸟,他就想起情敌萧天,以及一生最爱的南宫羽。萧薄鸟是他情敌的儿子!木青蚀的脸色突然铁青,指甲陷入掌心。 想起南宫羽,又想到了如今的发妻风子叶,风子叶依赖他敬佩他,对他的爱是无疑的。但他爱她吗?他觉得她只是南宫羽的替代品。 想到这里,木青蚀总算已确定自己为何感受不到幸福,因为他一直都没有拥有过真正的爱情。 他和风子叶的结合,不过是对方一厢情愿! 江湖人常说——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老,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这话,何曾不发生在每个江湖男儿的身上? 想当初木青蚀豪情冲天带着兄弟东征西讨,最终平定了这个乱世江湖;而有一天,木青蚀突然问起发妻风子叶他自己的年龄时,风子叶掐指一算,木青蚀已经四十多岁了。 木青蚀不禁哑口无言,又有了无尽的感叹。 木青蚀早有身退江湖的想法,他的兄弟却是一直不让。 不让他隐退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趁此祸害江湖,倚老卖老。因木青蚀一旦隐退,帮中势力的总体分布一定会得到重新分配,各位元老手中的权势必将相应的少去。 还有一种人不让木青蚀退位,是真心不想他隐退,觉得他还是年轻。毕竟当初打下“江山”可是打生拼死,绝对不易! 现在,木青蚀是真的不想再管什么了。他决定下月初五—— 即六月初五就退位让贤,由“青龙卫”萧当和木薄鸟各凭本事,争取帮主之位。 为什么不由长子木蓝刀来跟木薄鸟争位,又为什么不直接指定其中一位来接替?他这样做的目的,也许除了他自己再没人清楚。 他一直没灭了情敌之子,至于原因,也许快要水落石出。 长安城自西汉建都起,这里便经历无数年的风风雨雨。有多少的英雄好汉折腰在这?有多少的痴情儿女伤心在此? 这里,是江湖人物出没得最多的地方之一。 喧哗无边的闹市,华丽的都城,这里有着许多的藏龙卧虎角色。他们大多性格古怪,拥有别人难以想象的作为。 “大哥!那姓萧的太欺人,您老人家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呐。”一个胖子委屈在说。 旁边一浓眉大眼的壮汉道:“只怪你们这群笨蛋不争气,竟然折在那个小子的手里。” 胖子急忙解释:“姓萧的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否则赵老三也不会被他扭断左肩了。” 壮汉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才和他斗起来呢?” 那个胖子便大概讲了下:“前日我和赵老三还有几个兄弟见到一个妞儿,这小娘们长得很是标致,赵老三便上前去搭腔;谁想那姓萧的多管闲事,我们才吃了一个大亏。” 壮汉冷笑一声:“英雄救美?有意思!我倒是真的很想去会会那小子了。” 胖子忙吹风煽火,狠狠道:“老大,这事有关咱们的威严!您一定要好好收拾了那小子。” 壮汉狠狠的骂:“你们这几个混蛋以后少去惹事,定是你们先调戏那少女在先,而那姓萧的小子上前劝阻,你们恶语相加并先动手,当我不知?” 胖子急忙恭维道:“是,老大教训得是。” 这浓眉大眼睛的壮汉,叫做“杨六刀”。长安一带有名望的流氓头子,为人较为仗义厚道,被众混混视为“老大”。 杨六刀向胖子摆一摆手,叫他离去,然后往自己的“窝”里慢吞吞走回。 杨六刀没走多少路,就被一个人拦住了,他仔细一看拦路的来人,突然笑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刚要找你,姓萧的——” 姓萧的是个长相不赖、玉树临风的年青人,一挥手中折扇,道:“对!我姓萧,叫‘萧当’。” 杨六刀原只知他姓萧,现在听他自报姓名“萧当”,陡然一惊:“尊驾是青龙会的青龙卫!” 萧当道:“不错,你是不是准备找我麻烦?” 杨六刀使劲摇头,他现在总算觉得自己不自量力了。他名叫六刀,武器却不过是一把刀,一刀挥出就现出来六刀的影子,可他再厉害也不敢跟青龙卫较量。 据说,青龙会的青龙卫是龙头木青蚀的贴身护卫。木青蚀武功高绝,而他的护卫,本领又会差到哪里去? 萧当撇下杨六刀转身便走开,只报出一个名字就令对手感到心寒,令他满意的同时也伤感起来。因为萧当知道,自己达到如今这个地位,是丝毫不容易,其间的奋斗可以说非常艰辛。 在一个叫“大风穴”的小镇里,在他满六岁的时候,弟弟才一岁;因为家里穷,他便离家出走,选择了“杀手”这个职业。 他也很想跟大侠那么光明磊落,也想跟郎中那样治愈得病、受伤的人,更想被哪位武林名宿看中,做为一个名门的子弟。 可是这一切都只能是想像中的,大侠一身的锦衣和闪闪发光的刀剑,郎中的药材用具和医术,名门子弟的学武资质,萧当本身根本不具备或无力承担甚至没有那个机缘。 而做杀手相对比较容易,随便找个武师来学艺,然后自己去领悟一些暗杀技巧。 甘心做杀手,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萧当觉得杀手在阴暗中的突然出手和瞬间的爆发力,冷血和残忍,相当刺激、爽快! 甚至认为,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攻击方式很适合他。 可以说,他将杀手那种作战方式发挥得淋漓尽致。就这样,他成了一个杀手,甘心把自己卖给了黑暗和死神,时时刻刻在刀尖上跳舞。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不留活口。这就是萧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生存方式,每当看到敌手在鲜血飞溅中倒下,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在他心中涌动。 虽然那其中的鲜血有可能也有自己的,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萧当已经习惯一个人孤独的为自己包扎伤口、一个人进行暗杀、一个人面临死亡的威胁。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胜利往往是有代价的,在不经意间看到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时,不免有些后怕。后来,他终于开始有一些厌倦,有些想退出杀手生涯。 而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一个人,当时他已经重伤,他也不幻想这个人会救下自己。 可这个人偏偏帮助了他,给了疗伤圣药并为他运功疗伤,这人的名字是—— 木青蚀。 【大侠又舞】 十三、无毒五毒 是月黑风高之时,长安城里一条大道,木花大道。不远处有一束火光一明又一暗,距离慢慢的近了。 “哒、哒……”一阵脚步声,和尚,一个孤独的和尚,在和尚的手里正拿着一个火折子。 ——只有孤独的人,才喜欢在黑暗中生存。 光头铮亮,衣衫褴褛。而他绝对不是乞丐,他是个和尚。那眸子中的霸气,也让人知道这绝不是个乞丐。 他并不是乞丐,也绝对不是普通的和尚。他,是无毒和尚。 这条路无毒和尚已记不清走过多少回了,他从这条路来,再从这条路去,从来都是一个人。 他喜欢走这条路,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敢问为什么。因为他是无毒和尚——同时也是青龙会大五毒分舵的五毒和尚,他是一位名字在江湖上响彻云霄的和尚。这就够了! ——很多人知道,在不久前林不隐死在他“错筋烂心”手里,才令他名动天下。 此刻,无毒和尚确实如鬼魅,黑暗隐没了他的一切。只有手上一明一暗的火折子,还在代表着他的存在。 无毒和尚手里除了火折子,还拿着一个水烟袋。如今是明朝中期,水烟起源于一百多年前的婆罗多,也就是天竺;这么多年下来,总算在中土开始流行。 没人知道无毒和尚吸食水烟有多快,只知道他一天要用掉三个火折子。也没有人知道他吸食过多少水烟,只知道被他靠近的花草都是很快就枯死。 木花大道西边,三十米外,有一片绿油油的柳树林掩映着一条小路。路是泥路,散发着泥土的腥气。在路的尽头,是一处杂货铺。 杂货铺的门上悬挂着一块古旧的匾额,油漆已经斑驳,却依稀可辨“张记杂货”四个大字。 杂货铺里站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她微微睁开了迷离的双眼,一缕夜风,吹到她的脸上。 这是一张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惊叹的脸,雪肤、明眸、朱唇、皓齿。每天,无数贪婪的目光在这张脸上游移,她泰然处之。每天,无数丑女愤怒的目光在这张脸上厮杀,她无所畏惧。 一切都好像在她的掌握之中,没有波澜,她习惯了。但是今夜,眼前和尚的这两道目光,却让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无毒和尚正站在这女子的身前,默默站着。 良久,美丽女子道:“你来了!” 无毒和尚:“是。” 美丽女子道:“我原以为今夜没有人再来了。” 无毒和尚道:“我已来了。” 美丽女子道:“天已经这么黑了。” 无毒和尚道:“那并不表示我不会来。” 美丽女子道:“你不应该来!” 无毒和尚道:“我来了。” 美丽女子道:“我们打烊了!” 无毒和尚道:“我已经来了。” “……” 美丽女子问道:“这么说,你一定要买?” 无毒和尚答道:“是。” 美丽女子问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无毒和尚答道:“是。” 美丽女子有些愠怒了:“从来没有人敢打烊后还来这里买东西!” 无毒和尚心情平静如初:“可是我已来了。” 对视…… 片刻,美丽女子幽幽的叹了口气,问:“好吧,你要什么?” 无毒和尚道:“极品魂烟。” “什么!”她心中一惊,脸上笼罩了一层寒气。 “极——品——魂——烟。”无毒和尚缓慢地、却异常清晰的从嘴里吐出来四个字。 沉默…… 终于,美丽女子又恢复了冷静,问:“你知道它在我手里?” 无毒和尚道:“是。” 美丽女子问:“是谁告诉你我这里有?” 无毒和尚道:“朋友。” 美丽女子问:“你这么相信朋友?” 无毒和尚道:“我原先也不太信的,可是,现在我相信了。” 美丽女子问:“为什么?” 无毒和尚道:“因为你的眼睛告诉了我答案。” 沉默,又是可怕的沉默。 美丽女子突然笑了,向和尚抛去一个醉人的笑,那足以迷倒十个彪形大汉。她很自信,可是这次她失算了,她并没看透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无毒和尚不带一丝笑意,因为在和尚的眼中,只有水烟。 美丽女子又问:“难道在这里你就看不上别的什么吗?” 她水葱般的手指掠了掠长发,露出玉颈香肩和一抹酥胸。她使出了杀手锏,只使一次,一次就够了。 因为任何男人都经不住这温柔又销魂的一招,除非他已经死了。 而当所有的中招者抱着一大堆东西走出杂货铺时,一切都晚了。杀人于无形,宰客于未醒,这就是她的秘诀。 无毒和尚冷酷依然:“我现在不需要别的,你给我极品魂烟就行。” 眼前这个和尚,终于让她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她用颤抖的双手把水烟递过来,但是无毒和尚没有接。 ——“真正的极品魂烟,它的香气是挡不住的,而我的嗅觉还算灵敏。” 美丽女子问:“烟在哪?” 无毒和尚道:“在我朋友手里。” 美丽女子问:“你朋友在哪?” 无毒和尚道:“就在这里。” 美丽女子问:“哪里?” 无毒和尚道:“暗室。” 无毒和尚进入杂货铺,手捧着水烟袋,消失在美丽女子的身后,空气中残留着刺鼻的水烟味。 ——夜,已更深! 林不隐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于是,他在床上又静静地躺着。 无论是哪个男人,只要和她那样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都会像林不隐现在这样的。 她,就是杂货铺里的那个美丽女子。 在这个世上,真正和她上过床的男人只有一个——林不隐。 她叫小欲,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是一个要命的女人,要男人命的女人。但是,她只要林不隐的命。 无毒和尚进来的时候,林不隐还是闭着眼睛。 无毒和尚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手里居然还是拿着那个水烟袋,慢慢的吸着。 林不隐睁开了眼睛,因为水烟味实在是很刺鼻。 林不隐叹了口气,道:“你来找我的时候,能不能少吸水烟?” 无毒和尚,是个烟中老鬼。 无毒和尚笑道:“自从我们熟悉以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少吸水烟。” 林不隐道:“你最近吸食水烟太多,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无毒和尚笑道:“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林小鸟!” 林不隐道:“青龙会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再怀疑我没死。” 无毒和尚道:“因为你是第二次死了,死在我无毒和尚的错筋烂心手上。” 林不隐道:“不错!他们想不到我们很早前就认识,是关系很铁的朋友,你不会真的下手杀我。” 无毒和尚问:“林不隐,你第二次诈死是为了什么?” 林不隐道:“因为,我想看看青龙会的木青蚀有什么阴谋毒计。” 又道:“第一次我死,他们不会相信,第二次,他们就应该相信了,毕竟还是你对我下的手。你是青龙会中的人!” 无毒和尚点头道:“你这是调虎离山,让他们疑心尽去,不再重点针对你。” 【大侠又舞】 十四、退位之前 也许,木青蚀是真的感到了厌倦,也许,他早有了身退江湖的想法。 在六月初五,青龙会龙头木青蚀将退位让贤,未明确指定接位人,由次子木薄鸟与青龙卫萧当各凭本事,争取帮主之位。 六月初一,木青蚀收到消息,萧当与木薄鸟双方势力已在上个月的月末,秘密进行了一场火拼,意图一举剪除对方的羽翼。 火拼是不能避免的,最终目的,最好结果就是某一方的拥护者、追随者全被灭掉,只剩下一个光杆头领。如此没了实力,也就再没资格去争取帮主之位。 ——到如今,青龙会组织中的众多元老及各大头目只能站好队,都已纷纷确定了自己的立场,要么支持萧当要么支持木薄鸟。 帮中没有一个人能左右摇摆去同时支持两方,或是保持中立、左右不帮,这样会引起其他人的效仿,从而惹到真正忠心者的怒火。最要紧的是,会给未来的龙头留下不好印象,到时帮中就没了自己的地位,最后只能脱离青龙会。 六月初二,木青蚀接到密报,双方火拼后在帮中的实力皆已大损,谁也奈何不了谁,第一场接触较量——平分秋色! 双方再也不敢火拼下去,毕竟要给青龙会留下底子,如果到了最后实力太弱,只会给其它的帮派渔翁得利,一举吞并。 即使现在已停手,青龙会也由于内斗而已元气大伤;很多江湖人听说,木薄鸟与萧当各自都决定,接位后第一步必定先为会中补充新的血液,招兵买马。 木青蚀对于双方的火拼,却一句话也没多说,因为他知道,一个帮派一定要经过磨砺、涅槃,才可以更加强大。 在精钢没有得到烈火煎熬、或者没有得到锤子的锻炼之前,只能是烂铁。 ——帮派从来是在血与火之中存在!根本不能生于安乐。 六月初三,木青蚀又收到消息,两方各自广邀江湖上的人马,以一己的影响力多少来决定最后由谁执掌青龙会。 群英会,地点在红叶楼,日期定在六月初四。 六月初四,木薄鸟在一座楼里,并不在红叶楼。 木薄鸟在暗暗叹气,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恢复姓氏,他很小就明白自己姓萧不姓木,从没忘记。 从没忘记血海深仇!他认贼作父,潜伏在木青蚀的身边,只为哪天能报了仇,从此再无遗憾。 执掌青龙会,不是他的愿望,不过是他的手段。 他自从听了“父亲”木青蚀说,由他与“青龙卫”萧当争位以执掌青龙会,就立即有了想法。是想让青龙会由于这次的传位,经过内斗使得会中死伤无数,以后就变得暮气沉沉,从第一大帮派沦为不入流的帮派。 ——上月末的双方火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挑起来的。 他被人唤着木薄鸟,被视作木青蚀的亲生儿子,觉得浑身的别扭;可他耐着性子,与帮中的每个人都虚与委蛇。 ——他要去败家!败掉木青蚀的基业,有关木青蚀的一切,他都看不进眼里。 而他还有一个大哥,他知道那不是亲生大哥——木蓝刀!木青蚀真正的一个儿子,木老大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木薄鸟现在就跟木蓝刀在一起,看着木蓝刀,他又想叹气。 木薄鸟跟木蓝刀一起成长,从小在一起玩,自然有感情。他最后要杀了木青蚀,总感觉对不起木蓝刀。 木蓝刀在喝酒,手里捧着一个酒坛子。 木薄鸟在问他:“为什么你每次跟我在一起,都只带了一坛酒?” 木蓝刀也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喝?” 木薄鸟在点头,木蓝刀便将酒坛递过去,木薄鸟却没有接着,问道:“你喝过的还要我喝吗?” 木蓝刀问道:“你是嫌我脏吗?” 木薄鸟问道:“为什么你不把酒倒在酒杯子里喝呢?” 木蓝刀大笑道:“把酒倒进杯子里喝,就跟脱了裤子放屁一样!而且你想喝酒为什么不自己去买?” 木薄鸟道:“我也是个酒鬼,可也是个穷光蛋,这么香的酒我买不起。” 木蓝刀道:“买不起,你难道不会去偷去抢?” 木薄鸟道:“酒,那是要自己买来喝才有味道。” 木蓝刀道:“我保证再过几天你就会有钱,而且是很多很多钱。” 木薄鸟道:“怎么个多法?难道还能一下变成大富翁?” 木蓝刀道:“有了父亲那笔黄金,你不想变成富翁都不成。” 木薄鸟翻了个身,问道:“多少?” 木蓝刀喝了口酒,伸出三个手指。 木薄鸟问:“三万两?” 木蓝刀还是伸着三个手指,木薄鸟问:“三十万两?” 木蓝刀的手指仍然没动静,木薄鸟又问:“三百万两?” 木蓝刀的三个手指却还是没缩回,木薄鸟再问:“三千万两?” 木蓝刀的那三个手指突然已缩回去了,同时还点了点头。 木薄鸟却叹了口气,道:“三千万两黄金不算少,却不会让我变成富翁,除非是三亿两。” 木蓝刀也叹口气,道:“想不到你的心是越来越黑了,无论谁有了三千万两黄金,都可以算是个富翁的。” 木薄鸟的眼睛忽然亮了,突然抢过木蓝刀的酒,咕咚咕咚全倒进了嘴里,接着一甩手把酒瓶扔出了窗外。 木蓝刀笑道:“你不怕喝我的口水。” 木薄鸟道:“我不怕,因为我突然变得很高兴,简直高兴得要命。一个人在如此高兴的情况下,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的。” 木蓝刀道:“可是我保证你马上又会不高兴,又会愁眉苦脸了,而且头疼得要命。因为你现在的目标对手是青龙卫萧当。” 木薄鸟苦笑道:“好像是有点麻烦。” 木蓝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就要走。 木薄鸟道:“你就这样走了?” 木蓝刀道:“难道我还要留下来看你愁眉苦脸、头大如斗的样子?你本来也算是个美男子,可惜无论谁的头要是有原来的两个大,都不会好看的。” 木蓝刀再没说什么,转身就走。木薄鸟长长吁出一口气,他盯着木蓝刀离去的方向,忽然觉得很是疑惑。 ——木青蚀为什么不指定一人来接位? ——就算这样,为什么不由他跟木蓝刀争位呢? 【大侠又舞】 十五、江湖群英 六月初四,这一天还没过去,骄阳正当空,时候不早不晚。红叶楼里面是那么热闹,因为这里有个群英大会。 已是午后,木薄鸟在红叶楼,萧当无疑也在。 因他们而来到此地的豪雄确实很多,整个红叶楼几乎要挤不下,这还是他们在名单上经过精挑细选而邀请的,那些没什么名气或者实力不强的人根本还没资格。 两个对手各自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明显不一般,纷纷来红叶楼给他们捧场的全是大人物,虽然遍及三教九流,但几乎都是在自己那一行里为第一等身份的人。 其中有大门派的掌门,有长江沿岸混生活的船帮老大,还有江淮流域的盐帮帮主,以及一众惊才绝艳的游侠儿,等等太多的头面人物。 这一些豪雄,现在直接关系到两个对手之间由谁来执掌青龙会。 在这个最要紧的时刻,两个对手却似乎都对执掌青龙会没了什么兴趣,因为他们都姗姗来迟。 木薄鸟是午时现身的,萧当来得更晚,落后些时辰,未时才到。 红叶楼是个酒楼,是城里生意最火爆的一家,每一天都是人满为患,包括今日。 但是今日,红叶楼里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只有江湖上各方豪雄在会面。 经过寒暄或是招呼,木薄鸟总算在一个座位上坐下来,他身前的圆桌子早围坐了四个人。 “木二少,这次我们四个过来是完全支持你!”说话的是一个秃顶汉子,双目爆射着精光,一看就不是简单之辈,正是船帮老大何山浪。 木薄鸟还没抱拳感谢,另一个坐一边的也开口了:“我们四个手里的票一致投给你,应该起一个决定作用了!” 这人是中年男子,样子长得很普通,身上唯一特别的是一双手白皙如玉,跟女人那样;却没有人敢轻视,因为那是闻名武林的“撼月手”!这个人居然就是“晃月宫”的宫主闻多多。 木薄鸟总算起身抱拳道:“前辈们的抬爱,晚辈铭记于心!” 何山浪跟闻多多表明立场,在圆桌旁坐着的其余二人却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而这两个人并非不想表明各自的立场,其实是由何山浪跟闻多多直接代他们说了算,应该都是沉默寡言的人。 也有一丝的可能是他们清高、所以有些摆架子,但他们实在是有这个资格高傲。 ——他们的身份地位和实力,都是第一流人中的一流。 有一人是老者,模样老得令人担心随时都要躺下来长眠,浑身的皮肤却隐隐流露着一片光芒。这光芒似乎那刺人的剑意,欲破空而去。 从这个地方看来着实有些诡异,令人以为他是仙家中人。他,就是“昆仑派”的掌门人吴叶。 另一个人气势十足,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掌权者,下巴隐约可见一块红色胎记,却被一把山羊胡子遮住了。看这个特征,竟然是名动天下、权倾朝野的铁王爷。 由于少年时也曾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武功妙绝,铁王爷就一直说自己是半个江湖人。 如今江湖上有大事,青龙会龙头木青蚀已将传位,铁王爷这半个江湖人当然不会把自己置身事外。 今日是最要紧的一天,竞争接位的两个对手广邀人马,以各自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来决定最后的战果。用来体现两个对手的人缘多寡,就是投小票,谁的票多谁便是胜出的人。 并不是谁邀来的人多,便能轻易胜出。因为到场的这些人并非泾渭分明,有很多人是一并认识两个对手的,就只看他们最后会选了谁。 更何况其他只认识其中一位的人,也不会是认识谁就会选定谁,人的心理毕竟是难以测量的,朋友被出卖的情况就是屡见不鲜。 楼里各处摆满酒桌,各地豪雄都已发现,在如此拥挤的场地,有个比较显眼的地方放了一个小木箱子,已有很多人往那木箱里丢入小纸票。 突如其来的,有一阵喧哗声传来,估计是一群人在奉承着某人。 却有很多人没拼命挤过去,在这边也有两个江湖豪客没去凑热闹。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地位,很清楚在什么样的场合该怎么去表现。也许这就是稳重——在这种地方,有太多人比他们的身份还重要得多。 他们稳重,起码做到言行不冒失,那就是对别人的礼貌,也是对他们自己的尊重。 ——人的尊严,并不是高谈阔论、抛头露面就能够得到的。 ——这些人老于世故!比那些身在朝堂的大官们更精明。江湖人就是江湖人,甚至可以直接称呼他们为“老油条”。 那两个江湖豪客站在一张酒桌边,正互相嘀咕着:“莫非有什么大人物现身了?” 其中一个道:“可这里的大人物多了去了,先前就没见哪个人被这样热情招呼。” 另一个道:“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来了——”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别人已明白他说的到底是谁。 ——青龙会现在的龙头木青蚀,木青蚀已经来了,他到场了。 是不用怀疑,只有他来了,才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其他那些大人物就不行,根本还做不到一举手一投足便引起江湖的风浪如此急劲。 而木青蚀的存在,已超越“大人物”这个词所包含的意思。 ——因为他是神话,他不是大人物。 一个大人物的存在,在人们心里的份量再重,终究还是人。可神话——在人们的心里已重于泰山、高如泰山,令人人皆敬畏、仰望! 木青蚀,在武林老一辈中是最杰出的,他的名字已是“武林”当今的代名词! 他——青龙会的这一任龙头。 青龙会,这个组织无比庞大的帮会,在江湖上存在已数百年,无疑古老,也无疑是神秘的。 昔年的传奇——离别钩杨铮,费了很大力气却也没有令这个帮会破灭。 传奇的帮会,就只能由传奇的怪才执掌,一般的天才都不行。 木青蚀是怪才,是神话…… 现在这个神话已在场,在红叶酒楼里。 【大侠又舞】 十六、不得其解 木青蚀,他在江湖上早已是一个无人不知的怪才。人们对他的雄韬伟略已足够了解,青龙会的兴盛就是眼前的证明,同时人们更为明白,他也绝对是武学上的奇才。 ——任何兵器只要一入木青蚀的手,就会衍生出一套又一套的武技来。每套武技都对应着每件兵器的特点,没有人知道他会使用多少兵器,也没人清楚他自创无数武功的那么多灵感来自哪里。 但绝对可以肯定一点,木青蚀这个人对任何武器的结构之道摸索得相当透彻,这是人们可以肯定的。没有人认为木青蚀并没有下过苦功去摸索,要是一个人天生就懂得武器的构造,那只能是笑话。 木青蚀却曾对一个武林老友那么说,其实他真的也没怎么去摸索那些武器的构造道理。他说——只要去认真弄懂其中的某一件武器,那就差不多了。 他的意思是,在所有兵器之间没有任何的区别,一通百通! 在那浩瀚无垠的武道世界里,万事通智者白烂生,以其洞悉世间万物之智,吐露了一句足以震颤江湖的评语:“木青蚀,此人乃是百载岁月中,智慧与武勇并蓄,最为耀眼的武者星辰。” 却也有很多人对这个评价很不以为然,他们认为现今最聪明的武者应该是林不隐! 林不隐,就是那个林不隐。 ——无双神指傲天下,四条眉毛一妙侠。 时光在飞逝,后浪推前浪!林不隐的名头响彻了武林,其间破获了无数光怪陆离、神秘玄奥的阴谋大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功成名就的木青蚀在心里叹了一声,他是觉得自己老了。 就在今日,他将传位于木薄鸟或是萧当。 ——日后执掌青龙会的,必将是其中一位。 他来了,在红叶酒楼,他是想亲眼看看这两者之间的最后一战——声名之战。在投小票子的木箱前不时有人过去,相信很快就可以有定论。 酒楼里,木蓝刀——木薄鸟的“大哥”也在。他就坐在一张酒桌前慢悠悠喝茶,看着外面太阳渐渐偏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突然有了些睡意! 而萧当,正懒洋洋地躺在木蓝刀身子左边的一把藤椅上。 木蓝刀看着他,笑了,道:“青龙卫!到底谁会胜出呢,事关本人,你却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萧当慵懒的转移话题:“担心什么?呵呵!我很喜欢今天这个日子,天气很不错很适合睡觉。” 说着,他竟然就闭起了双眼,似乎真的准备睡觉。 木蓝刀叹息了一声,有些事情,就是朋友也帮不上忙的。 ——龙争虎斗!这青龙卫萧当是他朋友,在另一边的木薄鸟是他弟弟。 这会,木蓝刀忍不住又向萧当瞄了一眼,他着实不明白,萧当有这么好的心态是出于何处。 是因为他不追名逐利吗?还是因为——他根本并未看上青龙会龙头这个位子? 木蓝刀不禁摇头失笑,如此看起来,这个萧当倒像是别人逼着他当龙头的。 在萧当的脑海里正浮现着一幕,那是一幕令他刻骨难忘的景象,在那个时候他还年少,木青蚀救下了他并为他疗伤。确实,他感激! 他曾经很感动,因为在那时他并没有看清楚真相。 很长的一段时日,木青蚀就是他的天!他都是那么感激木青蚀,直到有一个人出现,随着这个人就是真相的浮现! 之后,他从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这人自然是木青蚀。 那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就是武林名侠林不隐,名侠说了他的身世,他当然也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名侠却又说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世——木薄鸟原来是他亲生小弟,他们竟是亲兄弟。 他很震惊,木薄鸟就是萧薄鸟! 然后,是林不隐的死,死于青龙会的暗算。 林不隐毕竟知道的太多,青龙会绝对不允许他插手干涉。 名侠林不隐真的死了吗?萧当总觉得他还是身在世间某一处,正悠然看日落喝着好酒。 今日,江湖风起!亲生兄弟已是龙争虎斗,萧当知道木青蚀的一切诡计和暗算即将败露,败露在林不隐及所有人的眼前。 ——他,对林不隐这位名侠前辈很有信心。那近乎是盲目的信任,出于他的崇拜心理。在很早的时候,林不隐就已是他最敬仰的江湖前辈,没有之一。 隔着三张酒桌,木薄鸟一身黄衣坐在那里,眉如剑,目如星,白皙的皮肤,瘦削的脸形——萧当静静的看着,在心底暗叹了一声,这就是他亲爱的小弟,这些年小弟一个人应该是受了太多苦! 他看着木薄鸟的眉目依稀还有一些儿时的轮廓,与他脑海里一个小孩子的影像重叠,禁不住就要扑过去拥抱相认。 ——再忍忍,时机还没到!萧当又在心里这样劝自己。 就在他百感交集之际,木薄鸟却一个起身,突然向四周拱一拱手,道:“很感谢各位能来捧场!” 木薄鸟的话音响亮,是特意提高了声音,明显盖住了周围嘈杂的人声。 四周一下安静了起来,木薄鸟才继续道:“投票的定论是怎么样,我很有自信,不过个人武力也是实力展现的一部分——” 萧当不由得疑惑,他要干什么? 周围的群豪,却有一部分人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仿佛野兽闻到血味,他们热血开始沸腾,有好戏看了! 显然,这木薄鸟是要一展身手,当然,在双方“声名之战”这个节骨眼,他不会独自表演,是邀请对手放手一战! 在江湖上混生活拼霸业,个人武技的强弱,以及身手的优劣,无疑占据了实力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至于其它方面,还包括智慧、班底、名声。 此刻在酒楼里面呆着的群豪,都是喋血街头的人,不安分的血液令他们纷纷赞同木薄鸟的提议。 现在,木薄鸟的目光猛地盯住了萧当,他要比武,在声名之战时比武。 萧当却皱紧眉头,他很不明白小弟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为什么要挑起事端?搞不好还自相残杀。 ——这不是遂了木青蚀的心意吗? 萧当还是不得不起身,就算他再疑惑再犹豫还是站了起来。因为木青蚀已经开口同意木薄鸟的要求:“薄鸟说得也对!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来得及提出。” 萧当面对自己亲弟弟的挑战,却只能面对,他不敢拒绝。因为名侠林不隐还没有现身,他不能够破坏了林不隐的安排。 所以,现在他就绝不能让木青蚀起疑心——他早已知道自己跟木薄鸟之间的关系。 于是,他只希望木薄鸟的挑战会点到为止! 【大侠又舞】 十七、魔高一丈 木薄鸟身子已在院子里,在红叶酒楼后面有个面积并不算小的院子,萧当也终于纵身跃入决斗的场地。 脚踩坚硬的泥地,他看着对方,目光是无限的复杂,可最多的是疑惑。他,先前就已经在疑惑—— 木薄鸟,到底为何要多此一举? 此刻的阳光灿烂,正无私地照满大地,无论穷人富人、还是残废或者是美女,身上都会有淡金色的阳光披着。 但是现在,萧当并没有感到暖意,只感觉无边的森寒! 对眼前的局面觉得措手不及,才令他如此。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亲生小弟的挑战,他是绝对不能胜!根本就下不去手来击败小弟! ——说到底,萧当是对眼前的决斗彻底没有兴趣。 可他要是不胜,那么他自己就要受伤。因为他看得出来木薄鸟是完全认真的,也正是对于这点,他才会感到大惑不解:自相残杀,这不是刚好遂了木青蚀的心意吗? 木薄鸟目光炯炯,神态端正,一扬手中的利剑,一个起手式:“请!” 谁也不知道他手上这一柄利剑叫什么名字,应该绝不是宝器,因为那一眼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造型、很平常的材料。 更是没有人知道,他这柄剑刚才是放在哪里,只是看他一伸手就取了出来。也更没人知道,原来木薄鸟还精于剑术。 毕竟,木薄鸟一向是以轻功与神掌扬名于江湖,“仙鹤狂舞”与“追天疯掌”,正是他的成名绝技。 萧当微启薄唇,缓缓吐纳出一缕轻气,似与周遭紧绷的空气做着温柔的和解,企图在这静谧的瞬间寻得一丝心灵的慰藉。 然而,就在这份即将蔓延开来的宁静之中,木薄鸟——平日里静默如诗的人,此时却突兀地振臂欲飞,打破了这份不易察觉的平和。 是他的臂膀先动了,他手中的无名剑也在动,往前一戳!同时身子跳了起来,飞往萧当。 萧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触动,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犹如猎豹捕猎前的一瞬凝定。他的手尤为引人注目,那一双平日里沉稳内敛的手,此刻如同被赋予了神奇的生命力。 在他的手上是一把扇子,扇骨是以精钢打造,那扇叶则是由深海一种怪鱼的薄鳞来制作。 这无疑是一把结构很坚固、材质也结实的扇子! 扇子在动,往萧当的面门一挡,“叮”的一声!木薄鸟的利剑被立马拦下。 木薄鸟的剑,目标从一开始竟然就是萧当的头脸,这可是致命部位。 萧当的面色骤变,宛如风云突变的天际,一抹难以言喻的阴鸷悄然爬上他的眉宇之间。对方的出手毒辣非凡,仿佛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穿透了每一寸空气,直逼人心。 对方动作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冷酷,令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还是那个亲生小弟吗?萧当却已来不及多想什么,因为木薄鸟正发了第二个剑招——燎天大剑。 这个剑招是以下挥上来攻击的,更见歹毒,剑尖从萧当胯下钻入,根本就想把萧当活生生的劈开两半。 此刻院落之中人群攒动,交头接耳的杂声宛如潮水般汹涌,将每一寸空间都填得满满当当。 在众人或期待、或惋惜的目光交织中,一个不争的事实逐渐清晰——萧当的败局,已如浮出水面的暗礁,无可回避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还有一部分围观的人,觉得萧当从一开始就已显得力不从心,他们都发现萧当不知为何有些魂不守舍。 在熙攘的人群中,仿佛时间的缝隙悄然裂开,不经意间,一位身形瘦削而挺拔的陌生人悄然融入了这片喧嚣。他的出现,如同夜色中一抹不易察觉的淡影,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奇异。 众人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他的脸庞,一种微妙的震撼悄然滋生—— 那并非寻常的双眉,而是奇迹般地延展成了四条,细密而修长,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又似自然之神不经意间遗落的笔触,为他平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四条眉毛!这位瘦高男子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仿佛他本就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旅人,偶然间踏入了这片尘世。 ——难道,他就是林不隐? 冥冥之中,这个人看着场中比斗的萧当与木薄鸟,打了一个激灵,预感到了什么,叫道:“不是他!” 不是他? 这人的心里已明白,原来眼前的的木薄鸟是假冒的。 然后,这个疑似林不隐的人飞身往决斗的场中落去! 他在空中赶紧一声大喝:“停下!” 木薄鸟并没有停,手中的无名剑还是狠狠在刺;萧当也就没停,铁扇使劲挥着,终于又挡住了第二剑招。 无名剑停顿在萧当身前两尺处,那疑似林不隐的人总算跳到场子中。 这个时候,木薄鸟眼中诡异的光芒一闪,手中剑又动了,似乎准备继续攻击萧当。那“林不隐”便伸出两个手指飞快的一夹,剑不再动,仿佛已一下嵌入石头那样。 既然终于停战,于是,那“林不隐”便又松开了手,扭头对萧当道:“他不是木薄鸟。” 可是萧当的脸色猛然大变,只盯住他的身后,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那“林不隐”便很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在围观的人群里也发出一声声惊呼:“林不隐居然杀了木薄鸟!” 萧当阻止已来不及——“林不隐”的无双指似乎是轻轻一送,无名剑就往木薄鸟的颈间落去。 鲜血四溅!那疑似林不隐也有四条眉毛的人回头看后惊呆了,他忽然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而他已一下掉入一个深不可测、黑咕隆咚的陷阱里面。 他在大叫:“这人是自杀的,我没有杀他!我也不是林不隐。” 萧当死死盯着他,问:“那你是谁?” 他的眼睛彻底红了起来,他快失去理智,当然已打算跟这个人拼命。 “我是鹿空天。”鹿空天摘下了面具。 木青蚀正缓步走了过来,悠悠道:“林不隐的无双指果然就是无双指!林不隐果然就是林不隐呐!做了好事就说自己是偷王鹿空天。” 鹿空天道:“我就是我,可真不是林不隐。” 木青蚀问:“然而你为什么要易容成林不隐?有必要吗?你根本就是林不隐。” 他的意思,也就是林不隐易容成鹿空天。 ——林不隐似乎完了,成也无双指,败也无双指。 鹿空天已栽了个大跟斗,给林不隐惹了一身腥,真正的林不隐却究竟在哪里? 【大侠又舞】 十八、已成公敌 群山,那座似乎是最高的一座山,在山脚是一片小树林。 鸟叫虫鸣一声又一声,黄昏已过去好一会的光景,这会圆月终于升起来,光放天地。 树林里有大片又青又绿的草地,在上面布满了折射着月光的露珠,有一个锦衣人立在那儿。 他的身躯笔挺,仿佛一支箭要冲天而起,精气神十足,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在乎。那个魅力,恐怕就连皎洁的月光都将失色。 他向天空张望,突然眯起了眼睛往明月盯着——人生在世多美好!他一下觉得体内在忽然之间有了无穷的活力。 对于“生”的赞美,令他的眼神、还有他的表情,竟然全变了。看着明月,就如盯住了一个光着身的美女。 他是人中凤,那么明月就是凤的凰,凤求凰!凰,在最终一定会是凤的老婆。 ——林不隐! 月出,光漫大地,月光也照上了林不隐脸上蓄着的两撇小胡子,那是修理得很像眉毛的小胡子,跟昔年陆小凤那样。 所以,他看起来就像有四条眉毛,男人味十足。 他往脸上伸手摸了摸小胡子—— “会有日落,自有月出!”林不隐嘻嘻笑了。 他根本不知道令人头大的麻烦已上门来,那是鹿空天惹出来的大麻烦。 群英会上,变生肘腋!现在,情况已被木青蚀一口咬定,林不隐杀了木薄鸟。 鹿空天看着躺倒在地上的“木薄鸟”的尸体,以及尸体右手上那把凶器——无名剑,再看看自己那只手的两根手指。 他的嘴里发苦,他恨不得斩下自己犯贱的这两根手指,为什么要以“无双指”的方式去夹住那把凶器?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扮为木薄鸟的人,居然是一个死士,无疑是青龙会木青蚀一手栽培的死士。就等他的手一碰上那把凶器,然后这人就赶紧自杀。 边上亲眼目睹的所有人,自然就马上以为是他杀害了“木薄鸟”。 鹿空天心里无边痛苦,千不该万不该扮为林不隐,害了他自己更害了林不隐,一时剪不断理还乱!现在,就算身上有一百张嘴都辨不清。 站在木青蚀身前,摘下面具也没作用的鹿空天,没再争辩自己确实不是林不隐,他似乎认栽了。 鹿空天其实知道,还有一个办法,也仅仅只有那么一个办法,还可以解救目前的困局。 那就是——摘下地上这个死士脸上戴着的面具,证明那不是木薄鸟本人。 但他心里更清楚:木青蚀可不是吃素的,既然布下来这么一个局,那就不可能这么容易让他去拆穿。 可能还有后手准备,就算没后着来算计,木青蚀那一身武功也不是盖的,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揭开死士的假面! 鹿空天已心生退意,他不再管眼前的烂摊子,不管萧当刚刚失去“亲生小弟”的悲痛,也不再管在场的群豪对林不隐的误会。 他打算暂时先避一避,去找林不隐说明一切,想办法来补救。于是,鹿空天的轻身功夫又显出了无比重要的作用。 他的嘴一张,似乎还有话说,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木青蚀都没想到,接下来——鹿空天却一个“燕子三抄水”飞远了。刚才他还脸对着群豪,居然就一直脸对着人一下子远去,消失了身影! 破庙,野外的一座破庙。现在鹿空天的目的地是那里,因为林不隐在最近这段时间就是待在那。 山脚下的破庙,前面是一片树林,夜色下显得寂静。 本来就很静,因为这里并不是闹市,平时几乎无人来往。在最近这段日子里,只有倒霉的木薄鸟曾被黄无眠跟踪到此地,另外也就鹿空天跟林不隐这两个人的踪迹存在。 这一会,破庙正陷于黑暗中,景象萧索,四周风吹徐徐,树影如狼虎狰狞。 是长夜,夜黑!这夜似乎太长,所以就有人觉得床上的枕头太冰冷了,孤独又空虚。 但是,在破庙中的林不隐并不空虚,也不会感到寂寞。 并不是说,他的身边总是有人陪伴,或是朋友,或是女人。 而是他总会有办法去打发时间,就算他自己一个人在那,也可以找到一千种的事情去做,绝不会闲着无聊。 即使是闲着,他也有闲着的方式,绝没有无聊的方式。 林不隐正闲着,闲看黄花,月色下花黄于昨日,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眼前一片黄花令人觉得萧索、伤感,他捏着个小酒瓶喝了一口,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瓶中的酒水。 那酒水又凉又冷就像冰,那个酒香旺盛如海浪一波又一波那么的凶猛;于是他的想象力就开始发挥作用,觉得在手里的瓶中盛的,其实是一片碧海! 酒气冲天,酒意袭人!酒虽香醇但后劲十足,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吞噬人,令人在醉乡里不知归路;而碧海也是这样,动静莫测,一个浪头疯狂的扑来便令人不小心葬身。 ——酒中天地广! 林不隐好像有些醉了,遥望远路,居然看到鹿空天正在空中一个趔趄,几乎要摔一跤! 偷王的轻功不可能这么不济事,难道真是林不隐喝醉以后看花眼了? 鹿空天却是因为心事重重,心慌意乱才令自己的轻身功夫大打折扣。 看到喝酒的林不隐,他似乎舒了口气,大呼小叫:“林小鸟,很不妙!事情大条了。” 林不隐问道:“是不是青龙会那边有了情况?” 又道:“我早就分别告知萧当和木薄鸟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不会多此一举、自相残杀!” 鹿空天道:“是的,但有人易容顶替木薄鸟,是青龙会的一个死士……” 林不隐突然紧紧盯住面前的鹿空天,在问:“说,你是不是去闯祸了?” 他一听到“死士”就察觉事情有变,鹿空天应该又弄出一个烂摊子来了! 鹿空天抱住脑袋,觉得头痛:“唉,我也不想的啊!只不过想亲自去揭穿木青蚀要兄弟相残的诡计!” 林不隐道:“可是你没想到他布置了‘死士’这一手,本来兄弟不会相残,却硬生生造出那么一个假象来,而你干巴巴的乖乖上钩去阻止他们!” 鹿空天叹道:“是啊,这也就算了,可那个假的木薄鸟居然赖在我这里,看上去根本就是死在我手上的。” 林不隐紧紧皱眉,不语。 自己落后了一步,青龙会龙头木青蚀,玩的这一手确实棋高一着! 鹿空天站在一边,又嘀咕起来:“另外我是易容成你的样子,死士一自杀,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你杀了木薄鸟……” 林不隐竟似没有听见,在沉思着。 鹿空天,也沉默了。 林不隐突然道:“就算你没有易容成我的样子,木青蚀也会诬赖你并不是你,是我易容的。” 鹿空天瞪大双目:“你果真料事如神,我揭开面具,他居然也说我不是我!” 林不隐道:“因为他本来设计在那,是等着我去,即使我本人去了也一样会遇到那个死士的。” 又道:“却没想到是你去了,让他的计策成功得最圆满最完美!” ——也许,林不隐遇到死士,不一定会让他成功的自杀。 木青蚀设了这一局,有两个目的能达到,一、自然是可以诬陷林不隐杀木薄鸟。 二、却是以防万一,防止萧家兄弟已知彼此的身份,而不会去决斗;一旦决斗萧当不忍心对木薄鸟下手,死士所扮的木薄鸟可不会有心理压力,萧当一不留神就会丧命。 毕竟一方是有备而来,另一方是有所顾忌、束手束脚。 林不隐道:“还有,只要开始决斗——不论哪一方死去,木青蚀都可以得意忘形,而一旦有意外、萧当竟超常发挥反杀死士,那个萧当以为亲手杀了老弟、他这一辈子就会活在痛苦自责当中。” 现在的局面,林不隐欠武林一个交代,几乎已成公敌;因为在众目睽睽下,他失手杀了“木薄鸟”。 【大侠又舞】 尾声:料敌在先 (一) 鹿空天有点自责道:“为什么我老是办砸事情呢?” 林不隐知道鹿空天的虚荣心强,易容成他的原因,一定是想在最后揭穿诡计时又抹掉面具,好让别人觉得鹿空天其实也一点不比林不隐差! 他有点哭笑不得,道:“好吧!我知道,现在萧当一定非常的恨我。” 顿了顿道:“而我又一定要去救他老弟……” 鹿空天问:“你知道真正的木薄鸟在哪里?” 林不隐道:“应该被限制了自由,是被关在地牢里面吧!” 鹿空天在问:“木青蚀没杀了他吗?关起来做什么?” 林不隐道:“木青蚀不会轻易杀掉的,他一定要让木薄鸟死在萧当的手里。这么做是为了木薄鸟至死都痛苦,不能理解老哥萧当为何杀他!” ——萧当,冒充的萧当,当然也会是由青龙会死士去易容。 鹿空天打了个哆嗦,道:“这么狠毒,而你又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呢?” 林不隐道:“因为前面木青蚀都成功布置了一半,接下来的一半要那么做才算是合理。” ——此前死士所扮木薄鸟,被萧当误以为是林不隐杀了;萧当眼睁睁看着“亲老弟”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可想而知其内心有多么巨大的悲痛。 现在,真正的木薄鸟面前,青龙会死士又易容成了萧当将杀害木薄鸟,木薄鸟就会得到死不瞑目的下场。 林不隐道:“木青蚀现在应该也知道,我一定也是洞悉了他的两边设计,赶着去救木薄鸟。” 这是阳谋,林不隐不得不去,就算成了滥杀无辜的武林公敌也要去。 林不隐又道:“最主要的是,他企图利用这点将赶到救人的我在武林众人前‘绳之以法’!” ——世间常理,债必偿,杀人该偿命,此乃天道循环,不容置疑。 但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林不隐在这样的诡局中,还是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因他深知,风雨如晦之时,方显英雄本色;诡谲变幻之境,更需勇者担当。 他步履坚定,穿越重重迷雾,誓要拨云见日,还世间一片清明。 (二) 木宅中!在古朴雅致的木宅深处,宽敞明亮的大厅内,木蓝刀悠然自得地斜倚于雕花木椅上,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惬意。 因为,丫头小笑正给他敲背按摩,手法轻柔而又不失力道,仿佛是春风拂面,又似细雨润心。 小笑的动作中透着一股子灵巧与细腻,她似乎能洞察人心,每一次触碰都精准地触碰到了木蓝刀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着。 萧当铁青着脸,坐在木蓝刀面前的不远处。 木蓝刀蓦地轻扬衣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淡淡吩咐道:“丫头,且退下。” 言罢,小笑这个丫头便乖巧地福了一福,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只留下木蓝刀与萧当,静坐于原处。 萧当问:“我来了,何事找我?” 他口气很不耐烦,因为现在的心情无疑糟糕透顶,对以后的人生也不再抱着什么好想法。 木蓝刀悠悠道:“大哥!我这里也有一张面具呢。” 他一撕脸皮,露出一副长相,却是萧薄鸟! 萧当大惊:“你?” 萧薄鸟道:“林不隐大侠早已做好一切准备,真正的木蓝刀最近被他一直都控制着。” ——萧当还是糊里糊涂,恍若梦中。 萧薄鸟道:“还是别管这些复杂的事,反正木蓝刀的身份最近一直是我在顶替!现在你可以先检查下我的脸,是不是还有面具,我就是我了。” 亲兄弟相认,在这命运交织的温柔瞬间,萧当的心中仿佛历经了四季更迭,从极寒之地骤然跃入春暖花开。灵魂深处,更是久旱逢甘霖般的复苏! 在这刻,他仿佛真的经历了生死轮回,每一次心跳都是对过往孤独的深刻告别,每一次呼吸都满载着重生的喜悦与希望。萧当,整个人确实复活了一切生机! 萧当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是久违的亲情之火,在他胸膛内熊熊燃烧,照亮了所有曾经的阴霾与孤寂。 (三) ——林不隐没有去找地牢,没有去救人。 这里,是老庙,还是那座老庙。 一座古韵悠长的老庙,岁月在青石砖瓦间刻下了斑驳的痕迹,它不仅是过往的见证者,更是时光深处一抹静谧的守望。 这并非寻常之所,应该是一座承载着无数故事与传说,历经风霜依旧庄严屹立的老庙。 每当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庙顶,更添几分神秘与庄严,仿佛能引领人穿越回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当中。 破庙里,鹿空天在问:“然而!那地牢里关着的是什么人?” 林不隐舒舒服服躺着,道:“是木青蚀自以为的木薄鸟,也就是黄无眠。” 鹿空天大惑不解:“黄无眠不是早死了?就死在我们面前,况且他不是青龙会中人吗?” 林不隐道:“正如无毒和尚也是青龙会中人,但也是我好友!” ——至于黄无眠之死,在当时他当然是假死的状态。 鹿空天问:“为什么要假死?” 林不隐道:“隔墙有耳目,又有句话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心为妙;让青龙会把他当成死人后除名,他才有空一直顶替着木薄鸟。便如我早些诈死,是为了不再让青龙会的人重点针对,避开他们的注意隐入幕后更容易揭露木青蚀的毒计。” 鹿空天明白了:“那么,你刚刚在说木薄鸟被关在地牢,你要赶去救人,也是防隔墙有耳目了。” 林不隐哂笑道:“刚刚确实有人耳朵在听、眼睛在盯着呐!” 鹿空天问:“这么做目的又是为什么?” 林不隐道:“缓兵之计!木青蚀在没看到我赶到地牢之前,就不会让假萧当对‘木薄鸟’动手,那易容的黄无眠也就一直都安全。” 鹿空天还在问:“那你滥杀‘木薄鸟’的污名怎么办?” 林不隐道:“萧家兄弟一起现身,也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再只要他们顺便提一句黄无眠身在地牢……” 鹿空天大笑:“武林中群人一看地牢里黄无眠正带着面具化身木薄鸟,然后想起此前又死一个木薄鸟,被人稍微提示下,哪里还不明白这木青蚀弄出了两个木薄鸟在搞什么鬼?” “在这个环节,最重要的是萧家兄弟都活着一起现身了!”鹿空天一直笑,轻松地笑。 停下了笑声,鹿空天还是有些不解:“然则,我扮成你现身去阻止兄弟相杀,结果出糗,事已发生怕是来不及补救了!在这之后、你到底什么时候有了布置,又把局势盘活起来的?” 林不隐躺在那,悠悠道:“这次的事件我算是釜底抽薪了,在不知木青蚀的布置前就先废了他棋子的作用:只要当事人之一木薄鸟并非他本人,早早由黄无眠顶替,‘兄弟相杀’就绝不可能。一切的准备都在事先好多天前铺垫了,然后一直以不变应万变,就等着木青蚀的布置出来,最后是我后发制人,木青蚀已然先发制人制于人!” 鹿空天哈哈又笑:“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最后必然雷霆一击,林不隐果然就是林不隐!” 林不隐,也未藏匿起他的笑容,那抹愉悦自然而然地在他唇边绽放着! 武林中,正义长存、大侠又舞。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一、藏刀遇敌 ——卷3【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一) 有很多人行走在江湖中,经常要听到这样的一个问题:“当陆小凤的灵犀指遇上小李飞刀,结果会如何?” 这个问题,无疑是很多江湖闲人所关心的。 ——正如,当最犀利的矛碰上最坚固的盾,会怎么样? 但是,可惜一直都没有确切的答案,甚至就连一个模糊的答案也得不到。 因为探花郎李寻欢生于南宋后期,而陆小凤是明朝人。两个人两种绝技先后现世,中间起码隔了两百年,不可能在同一时空不期而遇。 而这次,陆小凤的传人林不隐竟偏偏遇上了小李飞刀…… ——小李大侠李寻欢其实早已故去,刚说了,他跟陆小凤不是同个朝代,跟陆小凤传人林不隐也明显不是的。 这次,却是还魂在两百年后的小李大侠,在林不隐面前使出了追魂的飞刀! 有没有人真能夹住那一把刀?江湖老油条林不隐,他可以吗? 另外,有没有人能破掉那两根手指的无敌一夹? 可是很可惜,这一次似乎也没有答案。 这次的事,陆小凤的传人林不隐,直到快结局的时候才参与其中。 ——本来,他甚至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这次的事,是林不隐的好友刀神风漫烟先发现里面的曲折。是一个名叫石螳螂的江湖后辈找上来,刀神才发现事情竟然不是那么简单。 众所周知——昔年的名侠李寻欢手上所使的飞刀,是一柄小巧精致的刀子。可现在,重现江湖的小李神刀,却竟然是一把大鬼头刀…… (二) 刀,是十八般武器之中,除了剑之外,武林中人最爱使用的一种武器。 刀用来做武器,被用得相当普遍。所以,刀有很多种。 菜刀无疑也是一种刀,是寻常百姓人家里都要用到的刀。菜刀于人间的存在,就和那些被武林中人拿在手上用来伤人、杀人的刀一样普遍! 这说明:刀不用来做武器,也被用得相当普遍! 菜刀也是刀,而小李飞刀却显然不是菜刀。 ——菜刀只切菜,飞刀只杀敌。 小李飞刀是把神奇的刀。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岁月匆匆,万骨齐枯。 小李飞刀不觉已成绝响! (三) 此刻,太阳不见了。 西天,已经见不到太阳。由于地面上的人类好久没有抬头去看西天,所以,太阳便仿佛在一眨眼间不见了! 这一天,显然已经结束。天空先是逐渐暗了下来,然后就黑了。 ——完全黑了,是一片漆一样的黑! 现在正是傍晚,该是吃晚饭的时候。 一座大山。 太阳,就是落在这座山后面的。这座山很高,山顶似乎已经直入九天云霄。 山上面,山腰上,有山庄。 扶摇山庄! 扶摇山庄的厨房里面——锅勺碰撞,“叮啶”响着。 一个做菜的老师傅,在用刀切菜。 扶摇山庄的第十二任庄主沙化狐,正在看他切菜。 他看的不是正躺在刀口下面的菜,也不是老师傅的手,而是老师傅手上面的那把刀。 刀是菜刀。看着这一把菜刀,在沙化狐脑子里面浮现的却是另一把刀。 ——小李飞刀! “刀,小李飞刀,神奇的小李飞刀!”沙化狐不停喃喃着,“小李飞刀是多么的神奇啊,只是念着它的名称,就已经神奇地令人心血澎湃了!” 小李飞刀,绝对是神刀。 刀,是大侠李寻欢用的刀,所以自然而然神奇了起来。 “飞刀,飞刀再现。” 一个大厅中,灯火明亮。 沙化狐用过晚饭,在厅里来回踱步。 “听说小李飞刀已经重现人世!我已经叫木龙出门到处寻找,也不知他到底找到它了没有……” 他口中的“木龙”正是他的儿子,独生儿子。 “哈!找到飞刀之后,我想我马上就要练成飞刀绝技了……”沙化狐一个人在疯狂的想着,不觉得意了起来。 沙化狐的儿子,沙木龙正在路上! 夜,实在很深了。 明月一轮,正悬挂在高空中,被一片虚虚实实的乌云遮掩住。月亮,虽然被乌云给掩住了,可是稀疏的月光仍然穿透了云层。 所以路上看得见月色,伸手还能见到十指。 夜空下,只要是睁开了眼的路人,便都可以依稀看见屋檐上成群结队的蝙蝠,还有树枝上站着的几只猫头鹰。 与此同时——青蛙,也正在鸣叫! 而路人们,也全听到了这些蛙鸣。 沙木龙,是天下无数路人里面其中一个,此时他一个人匆匆忙忙赶着夜路,怀里似乎藏着什么物事。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装得很自在,但是他的动作却在出卖他。偶尔的一两个神秘的小动作,已向其他的明眼的路人透露—— 沙木龙的内心深处,正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只见他缩着头,一只手放在上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却不时伸入怀中;好像腋下紧紧夹着什么东西,需要他用手来支托。 “嗨,你不觉得累么?”有人!有人发出话音。 ——树上,猫头鹰忽然不叫了。 沙木龙很累,确实很累。他感觉放在怀里面的那一只手特别累,又酸又痛。 他的腰也很酸,他弯着腰正想先找个地方,选一块干干净净的石头坐下来松一口气。 “嗨!坐这边么?”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沙木龙正猫着腰,两只脚已开始不听使唤的打起颤来。他扭转了身子,向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摇了摇头,口上道:“不用坐了。” 那个请沙木龙坐下的人,好像在六七米外。 “你是谁?”——沙木龙问。 “你又是谁?”那人也问。 “你到底是谁啊?”沙木龙又问。 “喂,我问你到底是谁呢。”发出声音的人却总是不回答沙木龙的问话,只是在一个劲儿地追问着沙木龙。 树上的猫头鹰,忽然又叫了两下! 沙木龙的身子,便已摇摆着向来时的路奔回。 藏身在黑暗之中的那个人似乎扬了一扬手,发出了一件暗器。暗器飞到,传来“啪”的一声! 被击中的是沙木龙的左臂,此时沙木龙的两只手都已死死抱住了怀中的物事。他已经倒在地上,但还是完全没有松开他怀里的“秘密”。 暗器是一只破鞋,发暗器的人从远处跑过来穿回脚上。 这只鞋子上的力道可真大,连一个壮健的汉子都被它击倒了。发暗器的人笑了笑,显得有一点得意。 然而,他却完全可能是自我陶醉—— 因为就在他脸上露出暧昧的如女性一般的微笑,使人越看越美时,倒在地上的沙木龙却一个“鱼跃龙门”,然后忽然就拔出了他的刀。 ——在江湖上行走的侠客,身上当然都带着自己的武器。 有的人会剑法就使剑,有的人刀法比较好,就使刀。 还有的人不但会舞刀弄剑,还会枪法,就像杨家的枪法。总之十八样武器,江湖上是样样皆有!沙木龙拔出来的刀,也正是他的大秘密。 他身上的秘密,原来就是这一把刀。相当锋利,斩金切玉。 这是一把鬼头刀!背厚面阔,分量笨重,宜于劈砍,所以最适合于杀头,一般会是刽子手所用的刀。 刀没有鞘,刀身乌黑,在月夜里看来通身都发着奇怪至极点的亮光。 它似乎是用一块千年玄铁铸造的,估计重量没有一百斤,少说也有八十斤。 “小李飞刀!” ——黑暗中的那人在低声轻呼。 这把鬼头刀,刀体沉重,刀柄处雕有鬼头。难道,竟是小李飞刀? 然而,昔年神侠李寻欢手上使的武器却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并没有如此巨型,大家都知道——他的武器小巧又精致。 况且——虽然同样都是凡铁所铸,神侠佩戴的武器却多少带有一点仙气,死后应该如此,活着就已经如此。 当年百晓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有一件事他弄错了,就是小李飞刀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李寻欢自己也这么说:“百晓生作兵器谱品评天下兵器,可称武林智者,谁知到头来还是难免要死在自己所品评的兵器之下。” “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小李飞刀最可怕的时候,也就是还未出手的时候。 因为等它出手之后,对方就已不知道什么叫做可怕了。飞刀一旦出手,对手就已是个死人,死人是绝不会知道害怕的! 而沙木龙眼前的那人还未死,这也许是因为沙木龙手里的刀,根本不像是小李神刀。 ——任何人都早知道,小李神刀又轻又薄,刀锋锋锐。 神侠李寻欢生前就很喜欢用这把也许是生铁所铸的小刀,在一块干燥的木头上面雕刻人像,雕刻他最心爱的女人。 ——林诗音! 黑暗中那人一个“太空飞步”先是避开了沙木龙手上挥出的刀风,又转过身体跳起一脚,踢向沙木龙腰间的几大穴。 沙木龙赶紧一路使出了家传的刀法,刹那间,刀声凄厉,风声也变。 风中,那骇然的刀光一阵阵! 沙木龙使出来的果然是一路好刀法,鬼头刀在他的手上,已如水银泄地般直攻向对手。 但是,他终于使完了家传的最后一招“云卷风流”。于是,对手的一招“流星赶月”便在一刹那间出手…… 沙木龙立刻中招,倒地不起,眼看垂死。 那人见他躺在地上,赶忙迎了上去,往他的腹上用力补了一记。 这下,拿着鬼头神刀一直不安的沙木龙终于死透,自然已死透。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二、江湖螳螂 沙木龙死去,一个名叫“石螳螂”的人出场了—— 铁浪城,一座小小的城市。黄昏,这座小城被落日披上了万丈的彩霞。 现在,是晚饭过后。已经七点多一刻,很晚了—— 如果是在冬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处都是黑糊糊的,见不到什么东西。但夏天的这个时候天却未全黑,现在反而已是黄金的时间。 这个时候,天边的太阳本来透明的光线,不知在何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黄金一般的色彩! 铁浪城的各条街上面,行人骤然多了起来,比任何时候都热闹了好几倍。他们是出来闲逛的。 如果一条小街上面具备着七个以上的角落,那么一个平常的小家庭,也具备了七个以上的角落。 原因便是——虽然铁浪城到处都挤着人,但是还有很多人留在自己的家里,没有出来。 他们愿意留在家里!所以他们的家,自然已经变得到处是角落,到处都是人——只要有角落就有人在,和长街那么拥挤不堪! 小人怕死!躲在家里的这一些人绝大部分是小人,而真正的小人,通常都是很有钱的。 如果有钱的人不怕死,那么谁还怕死? 有钱人,贪图享乐,都很像狐狸。 谁都知道,狐狸本来是一种非常自私的动物,狐狸的窝通常布置得比谁的家都要舒适,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得多。 这一些人似乎害怕被人谋杀,害怕自己在什么时候突然就被别人用一把锋利的尖刀刺死,然后扔在一条不受人注意的小巷阴沟里面。 他们的屁股坐在红木制的家具上,肚皮上却时时都能感觉到一阵凉意,那是一种某个敌人用一柄白铁皮做的小刀,死力顶在上面的危机感! 而那一堆正在街上四处行走,互相打着招呼的人,大概都是同一个时间从家里跑出来透风的。 他们散着步,想找一个地方乘凉。可是!天上太阳虽已落下,却又在人与人之间重新出现了一个人造的太阳。 因为陆地上到处都是人,于是,众人的体温便形成了某种气候。 ——炎热的气候。 所以,天气又十分人工的被动变得炎热起来! 在郊外的不远处,有凉爽的山风,有人。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石螳螂。 石螳螂不但个子高,人也似乎长得很瘦,大老远看去,他这人就好像是一根竹竿。 其实说他这人像一只螳螂会更加贴切,因为他走路时两只手会不停地前后摆动,动作就好像一只螳螂在大刀阔斧地捕食。 石螳螂刚刚吃了饭,人没有在街上走。 他的身子,正在天蓝山的山脚下。在这儿,人耳能够听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鸟叫,虫鸣…… 他,是纯粹到这里来聆听自然界的音乐的! 在上山去的那条崎岖小路上,种满了树。有一棵老槐树上,好像蹲着一只猴子,那里正有一个不停晃动着的黑影。 过路的石螳螂好奇心起,悄悄地从地上拣了一根树枝。他好像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妥,便拣了几粒石子。 天色已变得更加朦胧,那个黑影的形象扩大了。晚风吹拂!影子随着树身晃动着,使石螳螂感到莫名的恐惧。 他把手上的石头向树上扔去,没有任何的动静,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秘密,总是引起人的好奇心。 石螳螂向前迈出了一步,又迈出第二步。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还存在一个念头,就是“掉头就走么”? 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在不由自主地朝前移动…… 他终于又从地上捡起了先前的那一截枯枝,高高的举过头顶,用力拍打树上的黑块。 “噗——” 声音怪异!这个时候,石螳螂的脸色就变了…… 这么古古怪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人类对于外界未知的事物,会产生种种的假设。 冥冥之中,我们站在某个地方,遇到某个东西,便会下意识地停下来沉思。 ——这时的石螳螂既没有吓破胆,也没有转身便跑,因为他是无胆匪类。 说起这“无胆匪类”,可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在铁浪城,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审死官”的人,也就是脑子少一根筋。 不但如此,无胆匪类的耳朵还很背。“兄弟。”树上有一个人在轻声叫着他,石螳螂没有听到。 “兄弟!” ——树上的人大了点声,又在呼唤他。 石螳螂听到! “收到。”面对黑暗中的陌生人,石螳螂嘴上立即回话,根本没有感觉到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他就好像是和一个老朋友在对话那样。这个大活宝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蠢还是绝倒,总是那么令人叫绝! 躲在树上的人,却“嗖”的一声发出了暗器,一支袖箭。 石螳螂没有倒地。 这小子身上竟有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 袖箭上已经喂好毒,发暗器的人忍不住咒骂:“真是见鬼了!” 石螳螂看着已经被他从地上拾起、拿在手上的袖箭,似乎认出了发箭的人,突然就开口叫了一下:“湖南神箭!” 神箭一怔,笑了: “你认识我,你是?” “我认识你,但是你不认识我。” “那你是?” “‘无胆匪类’石螳螂,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神箭微微一笑,沉吟了一下。 良久——“兄弟。” “有!”——石螳螂叫道。 神箭请求道:“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可以么?”听这人说起话来,倒真是有一点修养。 “请说。”——石螳螂也很有修养。 但是神箭好像又在思索着什么,一声不响…… 过了会儿,“我杀人了。”神箭居然向一个陌生人如此的坦白。 石螳螂问:“你杀了人,还受了伤?” “你是怎么知道的?”神箭纳闷! “因为你没有出全力来杀我,这一定是因为你的身子很不方便。” ——哑然。 石螳螂接着道:“不过即使你全力以赴,也无济于事,凭你的三脚猫功夫又能奈我何?” 神箭哈哈大笑: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是很了不起。” “是的,我确实很了不起!”石螳螂点着头,又道:“你需要我帮忙么?” 神箭受的伤,伤口在大腿上,暂时不能够随意走动。但石螳螂身上,随时都带着金创药。 从一开始,石螳螂就看见的,那树上倒挂着的黑糊糊的东西是尸体,沙木龙的尸体。 沙木龙死了。 ——武林中人近乎小儿,喜爱英雄的姿态,喜爱所谓的光荣。尊重机械般的训练,重视动物般的勇气!肆无忌惮的毒杀更是和小儿们意气用事毫无差别,一旦受到外界的鼓舞,他们便欣然对敌。 ——如今,那藏刀赶路的沙木龙与湖南神箭,就显然受到了“小李飞刀”的蛊惑,因而互相厮杀。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三、 侠与神刀 石螳螂用手指着刚才被自己用树枝和石头打到的那个死人,在问:“这是谁?他怎么会死的?” “这是一个私藏刀的人。”“什么刀?”“小李飞刀!”“哦?” 石螳螂疑惑,神箭便从背上取下了宝刀,只见宝刀和手臂的长度差不多。 刀发出了亮光,刀没有鞘。 ——难道,刀身就是刀的刀鞘? 石螳螂的一双眼睛,早就已经看得发直了。他问:“小李飞刀应该很小巧精致才对,这把鬼头刀,真的是传说中的小李飞刀么?” “是的,它是。”神箭接着道,“我找它已经好长的一段时间,也一直到今天下午我才发现沙木龙的行踪。但是他也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而且身份也可能已经败露。” “然后呢?” “然后我活捉他,叫他说出神刀的秘密。”“最后他说出来没有?” “没。”神箭的目光闪动着,神箭现在拿在手上的,是一张纸条: “沙木龙,‘扶摇山庄’的少庄主,‘铁胆威震八方’沙化狐的独生儿子。”——纸条的颜色,已发黄。 石螳螂:“‘扶摇山庄’的少庄主?是谁向你告的密?” “这是一个命令。”神箭答,“一拿到这个指示,上面的人就是要我找到沙木龙,并且杀了他。” 石螳螂沉吟了一阵,提出建议:“那我们还是先把他埋到山上去吧。” 他们在山上足足挖了一个多时辰,一个坑,才渐渐有了六米深。 神箭雄赳赳地叫起来:“小子,你跟我入会吧?” 石螳螂:“我不想。” 神箭的目光又在闪动,忽地就咧开了嘴大笑:“哈哈哈!” 石螳螂问他:“你笑什么?” 神箭的手上一下又亮出了那鬼头大刀,刀,朝前一劈。 ——武器本身并不值得可怕,可怕的是武人的伎俩。 石螳螂一个筋斗往后退,拿出了他的龙凤双环,脱手双飞。 “小老弟你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我劝你还是加入吧!成为我们这的其中一分子。”“但是我不想!” 神箭叹息,好像是心里认为石螳螂不该就这么死了! 石螳螂却笑了起来:“你真的以为——你一定能够胜过我?” 石螳螂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挺好笑,他笑着又叫道: “其实我一直没怎么把你放在眼里!” 神箭问:“哦,是么?” ——石螳螂虽然好心治好了神箭的腿伤,但是神箭却手拿着鬼头刀在想着害他!那么,他现在是否后悔莫及呢? 他是不是早就应该跑走了? 正义和武器相似——武器既可以用金钱买到,又可以抢得到手,而正义只要是讲出道理来,敌人也好我方也好,也都可以买得到。 这世界上,本来已经没有任何道理存在! 眼下,石螳螂帮助了别人,别人却像一只狗一样反咬一口——这是什么道理呢? 神箭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难道他真的有十分把握杀死石螳螂? 他可能是轻敌了。 这时候,一只猫头鹰正从树上溜下来,扑向一只老鼠。 石螳螂标枪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而对面的那个敌人身子也挺得笔直,可能比真正的标枪还要直。 不过这敌人可能比较吃亏一点! 神箭腿上的伤口虽然不是很严重,也敷了药,但站着不动的时间长了,两腿便渐渐发酸,带伤的那条腿后来甚至觉得麻痒无比。 石螳螂却是常年在勤练外功。 一年到头,他每天要练上三遍,都是在饭前,还从没间断过一次。那一身铁布衫的功夫,即使当今武功最出色的少林弟子用练了几十年火候的铁砂掌去对付,也无济于事,犹如细小的蜻蜓妄想撼动石头柱子! 这个时候,石螳螂也觉得对手吃亏,开口道:“这又何必?如此打打杀杀不成体统,也不是正道……” 但神箭自负已极,把话都说满了,早下不了台,他突然发出一声喊,身子冲天拔起,把手中的神刀挥舞得“嚯嚯”巨响。 凉凉的山风,随着凌厉的刀风一齐砍过来,全扑在脸上,石螳螂吐出了一口长气,他的腰肢在平地如鱼尾般一掠,身子已飞鸟般冲出了刀风涉及的范围。 由于历久不懈的锻炼,石螳螂的上身以及四肢已如蟹型,肌肉显得笨重又发达。筋骨虽然已经硬化,但他的身手,仍然时时都保持敏捷。 其实,这是一个具备了超强能力的超时代的蟹形战神! 却听“砰”的一声山响,神刀已砍落在一棵槐树上。 这一刀的力量猛烈惊人!使刀的人收势不住,身子狼狈地随刀急走,那个样子连蹦带跳简直可笑至极,刀口最后便死咬在树腰上面了。 绿色的树叶,纷纷往地下掉落,犹如下一场大雨。神箭费了好几斤内力,终于才又拔出了巨刀。 杀气又至!神箭把刀握在手里,霍然转身,挥起另一只手。 “尝尝毒砂的味道吧!” 他喊着,衣袖卷起了一股劲风,一片黑蒙蒙的毒砂已从袖子里飞出。然后,他的身子却已箭一般往后面直窜,他的身手,和飞鸟同样敏捷。 他早已算准背后的树林子不但可以藏身,还可以抵挡住石螳螂的武器;无论如何,只要身前有了障碍,武器再怎么能飞都会失去准头。 “啊?毒砂……真是够卑鄙的小人。” 石螳螂已扑倒在地面上,几乎和敌人挥手发出毒砂是在同一个时间;同时,他的身子贴着地面往后直飞!光芒乱闪间,他的龙凤双环又出手了! 那是一招绝妙的“天外星光”。 这一击是否能得手,石螳螂并不能预料。 他只求杀人,未求自救!因为中了毒砂暗器的人会有多么悲惨可怕的结果,他也听说了。他的心,正在冷掉! ——武功不如别人,竟然就施暗算!对手的心胸竟是如此狭窄,这对于真正的江湖男儿来说,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神箭往后飞窜的气力将竭,正准备着偷偷换口气。一只冰冷的铁环,却像是情人的舌尖在他的颈上轻轻一舔,轻轻滑入了肌肉。 他猛地一怔,实在想不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石螳螂的出手好狠。 他甚至没感觉到有什么痛苦,却已吓得满脸都是黄豆一般大小冰冷的汗珠。他的身子,又重新落在地下!然后,便听到了石螳螂在猛然的大笑。 石螳螂站起了身子,神情很自豪。面对这个敌人,只要还能够站着,他就绝不会再倒下去。 神箭也不得不陪着微微一笑,苦笑,显得很无奈。以他多年的沙场经验,他也知道眼前的敌人是绝不可能再放过自己。 石螳螂大叫一声跃到跟前,“砰”的一拳打在神箭的背脊上,神箭的背脊立刻被拍断。 神箭身不由主,屁股落在地上时,连脚步都拿不稳了;他忽又咬了咬牙,就地一滚,又把刀送出。 难道他一直到临死了还是在做梦么?做梦要杀死石螳螂。但梦是每一个人都享有的自由,你不能够阻止它,你也没有力气去阻止! 虽然石螳螂是一个蟹形战神,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人做梦。 战神永不落败,神箭的最后一刀,在战神石螳螂面前,犹如昨日枯萎的黄花被风吹倒下来!奇软如泥。 ——“勇者无敌,一个人只要光明正大的去应敌,无论成败死活!其实都会受别人尊敬的啊!” 这是石螳螂对江湖败类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看来,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豪客神箭,一直都小看了生长在“铁浪城”这个小地方上的石螳螂。 已经杀了一个人,石螳螂还是觉得山风凉爽未变,因为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杀错人。 “神箭”的尸体,与扶摇山庄少庄主沙木龙的尸体同埋,石螳螂用小李飞刀掘地十米。 这把神刀有什么秘密,神箭是不是还有什么瞒住不说?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四、 铁浪城外 八月初五,铁浪城的石螳螂出城而去,手提一个长形的包裹,里面是一把巨型的刀——那把小李神刀! 八月初七,是两天后,另一座城中。 刀神风漫烟就在这座城,刀神的意思就是刀中之神,无疑,他使刀已出神入化。 刀神与神刀,都是令武林中人顶礼膜拜的;特别是那些后辈,提起刀神和他的刀,就兴奋得脸都要红起来,要是刀神亲自指点一下刀法,那还不是要幸福得昏死过去? ——名头虽大,近年来刀神却绝少现身于武林,平时已经很少与江湖人见面交流。 刀神风漫烟,人在山庄中,刀浪山庄,那是他自己的山庄。 刀神在刀浪山庄,他的刀也在。很少人知道,在近年的风漫烟,除了他专用的刀,还收藏着另一把刀! 刀!那刀是弯弯的,犹如新月。 弯弯的也跟女情人的眉毛那样,更像是昔年魔教丁鹏的半月弯刀!刀上刻了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在风漫烟的那把刀上,居然就刻着这么一行字! 风漫烟的手指正轻轻抚过刀身,动作轻柔得很,似乎怕惊动了刀。 ——具体的说,他是怕惊动了刀里的精灵。 每次空闲下来,搁下常用的神刀,欣赏着这把弯刀,风漫烟都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刀里藏着精灵! 他认为它是活的!是完全有自己的灵魂。 也许,这弯刀饮血日久,已成精变人。也许,这把弯刀才造出来时,就已不是平凡的铁器。 有好几次,刀神风漫烟拿刀看着看着,居然就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但刀神总会及时克制住自己,马上就清醒过来,认为自己大惊小怪,认为那些都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刀神捧着刀又开始陷入沉思——这一柄弯刀,是不是真的有生命? 如此有灵性的刀,要是他发挥极品刀法,配合他绝顶的武学天赋,他的好朋友林不隐那“无双指”是否还能夹住? 想起自己好友林不隐的无双指,他接着又想起了武林名宿李寻欢的小李飞刀。他在想,就算林不隐夹住了这一把弯刀,但又能够夹住小李飞刀吗? 他很难确定,几乎无法确定。因为,他找不出办法让小李飞刀重现人世、来看看林不隐与李寻欢之间的绝妙比拼。 刀神风漫烟在认真琢磨手里神秘的弯刀,却还有一把刀在等着他。 ——在石螳螂手上的小李神刀! 石螳螂居然匆匆忙忙的一路赶到了刀浪山庄,因为石螳螂认为,要确定小李神刀的真假,当今天下也只有刀神会有这个资格。 毕竟,万刀归宗。在刀神手里,从来没有不听话的刀。 “你说这是小李神刀?”风漫烟正在问“前来拜访”的石螳螂。 石螳螂的神情很凝重,在点头。 风漫烟举了一举已在手上的重刀,也是一把大刀,缓缓道:“你可以走了,我可以告诉你,它不是。” 石螳螂又在点头:“我也怀疑它不是。” 明知不是,还来找我?风漫烟在皱眉,他忍不住怀疑对方是特地赶过来开玩笑的。 石螳螂却又道:“可是只为了这么一把怪刀,目前已有两个人付出性命!” 于是,风漫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觉得,这把刀就算不是小李神刀,在其中也一定有很大的古怪。 在沙木龙找到宝刀又被杀死的同时,沙化狐在他自己的山庄里跟一个狂人一般喃喃自语:“想练成‘第一飞刀’的刀法需要有名师的指导才行,所以我找来招魂术士狄星天,希望他能招来死人李寻欢的魂魄,让我可以拜李寻欢为师。” 沙化狐已听说招魂需要有活人来祭拜神灵,所以便命令手下下山去寻找两个无辜的壮男拿来使用。此时此刻,那个为虎作伥的手下在山下,照计划行事…… 这个手下找到了壮男没有?手下已飞鸽传书,告知沙化狐:两个壮男,一个叫刘羽南,另一个只有花名没有名字,叫老虱。 且看城外—— 铁浪城外,河面上有一条小船,这条船可能是在白天捕鱼用的。 如果太阳已经出来—— 眼前,这一条无名的城外大河,它就会银练一般地伸向远方,光芒四射! 现在河面上是灰蒙蒙的水雾,远处只可见到黑糊糊的陆地。 “不论什么东西都隐没了!” 这一切,对于船板上的那两只闪闪发蓝的眼珠子来说,确实太残酷了!它们都在无声地喘息。 而它们又在探索什么? 天快亮了。 就像是困兽,这两点蓝光终于消失在月色中……一个人收回了目光,像一只狗一样爬回了船上的舱房。 他用手使劲挠着头,好像头很痒那样。 外面流着泛起泡沫的浑浊的河水,凶猛的水浪不时疯狂舔着船身。 “灾祸既然不断,人就该安下心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总结。 刘羽南闭着眼睛蜷坐在一只巨大的木箱子上面,周围的一切都在颤动。他在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被子,现在已是凌晨,天气有一些转凉,而蚊子也一下多了起来! ——盖被避蚊,是好主意。 在嘈杂的水声中,他突然听到了外面一阵欢笑声。 “哈哈哈……” 一个人正情不自禁地在船板上大跳,大声笑着、叫着两手高举,恨不得抱起那飞溅的水浪。 他完全的变了!刚刚这人还跟刘羽南一样端坐着,一脸的茫然,双眼紧闭,老是一言不发。 外面又传来了几下吆喝声:“老虱!老虱——你给我安静下来。” 刘羽南把头探出去,只见那人已被一个满头白发的黑衣人提在手上,两脚腾空,凭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很快,老虱没有血色的脸转红了。 他挣扎着问:“我现在到底在哪里?你们到底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你会知道的。”黑衣人说!可能是动了同情心,他又添加了一句,“明、明天我们老大、老大自然会告诉你、你的!” ——这个人身上唯一的特点,就是说话爱重复。 舱门打开,一只狗一样的东西进来了。在昏黄的油灯下,他在吃力的笑,神经错乱一样偷笑。 黑衣人欺负了他,他也不敢动手!不敢很随便地去乱动一下。 因为他只要一低头,头上的虱子就会漫天飞舞……这是不可能的事,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古怪的事情,曾经发生在去年的年底—— 一条大街上人来人往,“我是山西人,梁山泊好汉‘浪里白条’就是我的榜样!”“山西一鱼”白铁皮在大声吆喝着卖鱼。 “啊——” 惨叫声猛地从他背后而来,“虱子——虱子——” 随后,“山西一鱼”白铁皮便因虱子而得名“老虱”,同时因虱子毁了他自己。 “再叫我怎么混下去?这张老脸往哪搁?”他曾经是个捕鱼手艺很吃香的渔民。 “你就是白老虱?” “是的。” “经过衙门半天的调查,你不能在此设摊了。”有三个捕快,一脸的正经。 “为什么?” “街坊普遍反映你个人极不讲究自身卫生。”一个捕快一口气把话说完。 “大爷们!你们都了解具体的情况吗?”该急的人自然要急!更何况,他并没有错——虱子,本是一种天生的动物! “有人造谣!有人造谣——”他急得不得了!就算今天衙门不上门来造访,他也熬不下去了。 因为,根本就没人来买他价格已跌至三个铜钱一斤的贱鱼。只来过一个,是全镇最小气的一户人家,来了五趟。 有人如此问她:“难道你不觉得恶心?”她回答了:“我有小仆役,今天就要教他剖鱼。” ——自己觉得脏手,却可以叫别人代手,该倒霉的人永远是别人,而不会是自己。 一夜之间,整个小镇的男女老少都听说了“白老虱”这个古怪的名字。 这一天,白铁皮“白老虱”站在衙门的捕快面前,差点喘不过气来。“大爷们!好好想一下——现在我都理光头了。再说,我总不会还把虱子往鱼身上藏吧?” “你就会藏!”捕快老爷有证人三个。 村妇甲:“唉,我都亲眼瞅见他从头上抓下了一小巴掌的虱子和跳蚤,往那鱼嘴里面塞呢!” 村妇乙:“是吗?” 村妇丙:“你不要不相信,他已经不是那个老实的白铁皮了。” “天啊,为什么还没有神仙过来救救我呢?”——现在,“白老虱”白铁皮和刘羽南说话。 刘羽南问:“又有新伤啦?你不会有事吧?” “我们到底要到哪里去?”说话的人白老虱脸色阴暗、铁青,他掉了一只耳朵,左耳! 伤口上包着厚厚的白纱布,上面正冒着丝丝血水…… “好了!好了!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去骗一个可怜的人——我的朋友!” ——刘羽南把双手垫在脑后,倚着舱壁,一动也不动。说了这一些话,他的内心稍稍有一些平静下来。老虱也未吭一声。刘羽南猜测他这是惊吓过度,耳目失聪。 此时此刻,刘羽南可以感受到自己体内奔流不息的血液——它们,终于完全疯了。“啊!前面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它们似乎开口说话。 已变成独耳人的“白老虱”突然死死盯住刘羽南,微微一笑便沉沉睡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上一个又香又甜的好觉。 刘羽南根本睡不着觉,他站在船头,仰着脖子吹着风。 大家都知道,快到黎明之时,那个天色才是最黑的! 夜空,还是那黑黑的一大片…… 刘羽南一向就喜欢把夜空比作是一匹长长的布,布面上点缀的宝石就是星星! 如果星星在水面之上,风去吹它的时候,就会变得模糊不清……不过也有的时候随着水波的荡漾,星星会愈来愈亮。 ——真正的宝石却永远挂在天上面,宝石所发出的光芒是永恒的! 星光依旧,刘羽南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看见自己头发凌乱,他抬起手来抚平了头顶上翘起的发丝。然后,马上又抬起了头看着“布匹”。 “在什么时候,我的身子才能够穿上由这块布做出来的衣裳呢?我的那一片天空到底在哪里?” “是不是真的要一直等到我死去?” 他也认为在自己死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一颗亮亮的宝石从天而降落入水中,接着便再也不见了!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五、逍遥庄主 似火的骄阳,嫩绿的草地……这一幕景象你是否感到熟悉,你是不是经常会看到或者会想到? 山庄,不是刀神风漫烟的刀浪山庄,是铁浪城的扶摇山庄。山庄中,一个湖边的一块草地上—— “铁胆威震八方”沙化狐手上的钓竿一抖,一尾鱼上来了。它骄傲地在阳光下展示着自己,已令山庄主人沙化狐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这是一尾金光闪闪的鲤鱼,它的长相颇为奇特,头部狭小,尾巴呈正方型。最叫人困惑不解的是,它那一身耀眼的鳞片,犹如黄金! “是的,黄金。”沙化狐喃喃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似乎还听到了这条鱼十分任性的嘲笑声。 现在,沙化狐只想去捧一捧这一尾很古怪但又很可爱的“金鲤鱼”,去摸一摸它的身子,可他又不敢动手! 因为“金鱼”的两只眼珠子凸在外面,似乎在狠狠瞪着来侵犯它的人。莫非,它就是那至高无上的王者?鱼中之王? ——沙化狐有这样的感觉。 刚把鱼提上来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有一些沉。现在,他才发觉它异乎寻常的大,足有成人的两条手臂之长。当然,这位钓鱼爱好者的臂力也绝对不可小觑。 “它是天生这样大的吧?要不是的话,普通的鲤鱼长到这样的个儿,也该一两百年了!” “金鱼”静静的躺在岸上。 “你想回到水里去么?让我来帮帮你——”沙化狐蹲了下来,在轻声说。正方形状的鱼尾巴猛地动起来,展开了——那是圆形的!似乎在埋怨这个呆子,迟迟不给它自由。 沙化狐就像抱着一个即将入洞房的新娘,把它抱在手上。他感觉到手心里是一股十分舒服的暖意……简直就要双脚离地,飘然飞升了。倏忽间,却又冰冷至极! “嘭!” 一声巨响后,他的手里只是一团粘乎乎的液体,低头一看,可爱的鱼儿已不翼而飞! 一捧淡紫色的液体!像是凝固了,犹如一个水晶球,里面还有个小东西在不安分地来回游动。这,又是鱼! 猛然间,这鱼也不见了踪影。 “咦?”这一惊一诈的,沙化狐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啊!一切消失,一切照旧。“鱼王,你还在不在?我还你的果冻——” 无人回应!天地间,一下子静得连他本人到底存不存在也都成了问题。 静悄悄的……先前那种感觉本来就不像话,这就更不像话了。 沙化狐忽然觉得:这个世上,一双双的眼睛面对着他都化为闪电;一张张的嘴面对着他都在呼喊,由于狞笑,嘴角咧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他忿忿地撒开手,“果冻”便掉了下去。 这时,湖面上升起一条金色的人影。紧接着,水浪飞溅,哗哗乱响。 各处鱼头攒动,闹声喧喧。它们似乎成了人,在岸上看去,就有一千多双灵动的眼睛,在水面上沉浮不定。 这些眼睛,全都注视着岸上的那个影子——沙化狐。 事情到了这一步,沙化狐原有的不愉快的感觉完全消失了。“是她吗?一定是!”在内心的深处,他一直都以为那条鱼王一定是个女的。 “水是吾母,地球是吾父。 我欲出游,当是此时。” 一个无比灿烂、巨大的金光已经褪去了许多,青天白日之下,那是一条纤细的身子。 “她回来了——”沙化狐正喜不自胜。 他幻想出一幅奇妙的景象:天女冲出了幽暗、狭窄而深遂的水底通道,一路而来,是一片混沌,与那展现奇绝的身姿。 “沙老大,沙老大。” “铁胆威震八方”的身边突然有人在叫他!听到叫声以后,他死劲搽了搽眼睛,眼前湖上可什么也没有啊! “难道我遇到了传说中的聊斋里面的女怪物么?” 真是太阳底下出奇事。她们一下就出现,一下又消失在空气之中……这个世界突然便只剩下他手中的一根钓杆,他嘀咕着站起身子,感觉很厌烦。 兴趣消失,如同一场春梦! 沙化狐扭头看见了自己的手下,就是在城外的船上抓着老虱的那个白发黑衣人,他在问:“什么事情?” “老大,你要的两个人我已经帮你带来了!一切搞定,天下太平。” “好啊,你随便把他们安排一下吧!不要给跑了。”…… 沙化狐回到山庄中,打开了他自己的房间,有一只黑猫! 猫,从来都隐身藏在门后,躲闪着观察陌生的敌人。现在,它已经可以肯定沙化狐不是老鼠——会开门的一般不是老鼠,但只会比老鼠更凶。 在猫的一边放着成堆的空酒坛,已经有两个碎了。角落四处散落着瓷片,正在幽暗的蜡烛光线下闪闪发着光。 只见门后左面的那一张矮几上,也趴了只大白猫,是雌的。 黑猫“喵——”叫了一声,后腿蹬在门板上,奇快无匹地窜上沙化狐的肩头,难道沙化狐是这只黑猫的攻击对像? 而它竟然也知道关门教训人的方法! “大狗!快给我下来——” 这只猫的名字,居然叫“大狗”。 沙化狐却一点也不怀疑狗就是猫,猫就是狗。因为猫狗行事具有同样的作风,它们都同样的野性难驯、难养。 沙化狐一下捏住了这猫的脖子。不知是出于善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猫尖利的爪子撩住了他的长发,越扯越疼。他开始对这样的一个玩笑产生疑心,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你胡乱去摔下猫,只会把自己的整个头皮给扒下来。 “哈哈哈。”他不由得轻轻松开了手里的活物,笑了。 “去玩吧!小伙子。” 黑猫跳下地,自个儿去找异性,玩相吸游戏。 “你真的到现在还没有忘记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才来?” 一个声音从一面粉刷得雪白的墙上传来,一个女人从墙的另一头出现,脸上带着笑。 春风!那就像是一阵暖暖的风徐徐吹来了——醉人的笑,笑的人已经醉了,听的人,看的人也醉了。 “家歆,你别来无恙?” 那一头乱发之下的她,人瘦了,黑了,表情痴痴的,眼里放光……沙化狐偷尝了,里面有怨恨的意味。 ——是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子才来?我真的还没有忘记她么? “家歆,你怎么能够喝这么多?”直到现在,沙化狐才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手里还抓着一整坛酒,他便猛夺了过来,“噼!”的一声响用力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他却也被抽了一个耳光。 “我呸!你就像一只可怜的老鼠只会打洞——”她轻蔑地数落着。 沙化狐低着头,不敢做声…… 透过窗,隐约可见外面的花园,好像有一个女孩正在偷偷摘下一朵红花。 此刻,沙化狐已端坐在一把红漆木椅上,拿着一个古旧的烟斗抽水烟。 在他的房里满屋子都贴着裸女的水彩画作,那个醉酒女人家歆蜷起了身子,安静地坐在床上,仿佛化作了一团由花瓣腐烂而成的泥。 无论是谁站在这里,大概都会感觉自己像一个满足了“窥私欲”的入侵者。 ——粗粗一看,屋子里摆放着一张巨型的大床、一个很大的花瓶、一座屏风,在一张桌子上放着沙化狐从普陀山带回来的珊瑚和贝壳。这种玩物在普陀山的小摊上随处可见,不过沙化狐特地多花了一些银子叫渔民下水到海底打捞。 每隔三五年,他便会去海天佛国一趟,这是因为信佛。 平时,他也常常这么说:“往生天堂,不能够借助他力,要自己诚心念佛。” 这张桌子的旁边还有几个空空的木头大柜子,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但其中的一个柜子里挤满了各类杂物,以女人内衣为多。 这个人无疑是风流成性的,而且童心还很重。 只见,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堆放了几盆生命力顽强的植物,这充满童心的人沙化狐大半年才浇一次水。除了这些,还到处堆放着奇怪形状的石头、木头、瓷器以及金属,都是各类叫不出名来的杂物。 沙化狐问:“你是什么时候进到我房间里来的?” 家歆盘腿坐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她似乎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沙化狐一声叹息。 “原谅我!”他从椅上站起身,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歉意走向她。先是亲了亲她的唇,然后用宽大的手掌在她什么也没穿的身体上使劲摩擦着。 家歆表情幽幽把一杯香茶递到沙化狐的嘴边,沙化狐啜了一口,却不咽下,把嘴凑向她。 家歆在柔美的烛光下凝视对方,微微颤抖着,她的嘴唇吸向了对方的嘴唇。他们的唇舌便纠缠在一起,在滑动中寻求着什么。 ……最后,家歆终于幸福而无力地栖息在松软的枕头上。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六、 招魂老人 沙化狐的心情很好,刚刚干完那种男女之间的事情谁都会觉得天特别蓝,空气特别好闻。他吹着口哨,在山庄中很随意的来回走动。 正当他把目光弹向半空,甩第六个响指时,一只狗从花园的一条长廊里急急忙忙奔了出来。 狗,确实是奔向他的。这种狗在铁浪城的街上随处可见,它的毛色是黄的,也就是说这是一只土狗。 沙化狐皱了皱眉,脸上现出了厌恶的神色,向它轻轻啐了几口唾沫。 看到有人挡路,这只土狗便突然“汪汪”地吠叫了起来,露出了雪白的尖牙,血红的牙床。 ——土狗,自然没有宠物狗天生的好脾气。他哈哈大笑耸一耸肩,并不以为然。 “不过说也奇怪,这只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只狗一直跟他对峙着,僵立着发出“嗡嗡”的鼻音在示威! “野种!”沙化狐从他的喉咙里挤出一口浓痰,吐到狗身上。 狗正要猛冲过来!沙化狐飞起了一脚,有趣的是狗又开始往后面退。 但它仅仅退了三步,沙化狐紧追着它的脚跟,奇准无比地踢中了它的腹部。狗尖声惨叫,它确实受了重创!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又马上爬起来掉过头便跑。 “这只狗可能是哪个不知规矩的下人,自己私下养的吧!” 沙化狐嘀咕着,往嘴上面摸了几下胡子,慢条斯理地吹响了口哨。 “沙老大,沙老大。”那个在沙化狐钓鱼的湖边开口叫过老大的黑衣人,又出现了。 沙化狐回应:“司空雪虎?” 这黑衣人的名字,原来叫司空雪虎。 “有什么事么?”——沙老大问雪虎。 雪虎结巴着道:“那位招魂大师,他老、老人家可能要不行、行了。” 他口中所说的招魂老人正抱着膝盖,坐在一张竹制的床上。 招魂老人身上穿着破烂的僧衣,嘴里哼着一支曲子:“莉莉。莲花之意!你的美貌如莲人带香,彩蝶迷花花更香;噢吾之甜心,汝之眼神已把吾俘虏。” “你听,这真的是一个怪老头。八成是疯子!” ——司空雪虎来到一堵泥墙下,打开了机关进入地下室,听到了歌声。 沙化狐站在石阶上,侧耳倾听。但这时除了嘁嘁的虫声,已没有别的音响。 地下室里的空气很潮湿,石阶上还有很多的地方长了不少青苔。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蜘蛛网?我不是叫你每天都过来打扫一下的么?”面对老大这个质问,司空雪虎讪讪地表示很抱歉。 怪老人看到有人进来探望自己,便在那里叫了起来:“铁胆威震八方!” ——司空雪虎,早就打亮手中涂满了油的火折子。 沙化狐,在江湖上被人叫得最多的还是“铁胆威震八方”这个称号。 听到“铁胆威震八方”这个称呼出自老人的口中,沙化狐应道:“正是,但是我早就不用铁胆来做武器了!” 借着暗室里的昏光,他看到老人左手上只剩下两个指头,食指和中指;另外的三个指头却已不翼而飞!齐根斩断了。 原本长着手指的地方,都已经包上了白色的纱布,鲜红色的血水浸湿药布。 老人身后两米处还躺着一把粘血的尖刀!但司空雪虎把这个怪老人用一条铁链子紧紧地缚在床头,使他的两手丝毫不能够动弹。 沙化狐皱眉头问:“怎么会这样?” ——他的鼻端闻到了空气中泥土混杂着腐草的气味,同时,他的心灵也受到了震撼。 环境改造人。 此时此刻,沙化狐的良心也似乎在隐隐自责着什么。 ——老人为何自残? 沙化狐问司空雪虎:“每一顿饭都给他准备得好吃么?”“是的,天天有肉吃,有时吃烤鱼。”“但是他为何自残?” 司空雪虎答:“我、我在早上发现他才少了两根手指,可过了一会老人却又用刀子割下了第三个指头,他对我说一天不给他自由,就随时给自己一刀。” “笨蛋!你早就该把他像现在这样绑起来了。” 老人忽然开口说话:“外面的人都说‘扶摇山庄’沙庄主侠之大者,一身正气;没想到是这个模样,哈!” 沙化狐听了也不置可否,只是闷哼了一声,接着又问老人:“跟我说说,你有什么心事?” 老人安详地望着沙庄主,那是一种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努力保持下来的“安详”。 ——不论是神明还是魔鬼,看到了这样的一张脸恐怕都要哭出声来,特别是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睛,使沙庄主感到他已闪电一般击中了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 他很机械地问:“你到底怎么样?” 那老人嘴角的肌肉,像是变成了不随意肌那样抽动了几下,然后很费力地张开嘴,露出了里面的三颗虫牙:“我家里还有一个植物人老婆,我再不回去……她恐怕就饿死了。” 沙化狐大惊:“狄星天,你说什么?事情是否当真?” 狄星天答:“千真……万确!我真的有一个植物人老婆。” 这个怪老人的名字,原来叫狄星天,招魂大师。 “司空雪虎!是我叫你办事的……但你,你都办了什么好事?” 听着沙庄主的训斥,司空雪虎的脸色便又青又白,他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 他喃喃着,为自己辩白:“老、老大!我……我的确不知道老人家他、他还有一个这样的妻室啊——” 只听“啪”的一声,沙化狐的一记巴掌,已用力地打在司空雪虎的脸皮上面。 结结巴巴的司空雪虎,一肚子的委屈! 他心道:“阿小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给我做事情的,净做一些馊事出来。哼!” “我,我——关于老人家的一些事情我可不太清楚。”得了口吃症的他,还是在竭力为自己辩解,“我想,阿小他们可能也不是很清楚的吧。” 沙化狐问道:“我不是叫你亲自去请狄老伯上门来的么?” 司空雪虎方知自己一时间嘴快,说漏了,他又急忙补充道:“啊!我我……的确是我亲自去请招魂大师狄老伯来的。”沙化狐质问:“哼!我看你绝对是叫阿小那些小喽罗去做这件事的!” 沙化狐说着话,忽然就提高了嗓门,大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凭你司空雪虎的德行,手下又能有什么得力的助手?” 招魂大师狄星天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不吭声,这时候他心想: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得真好!沙化狐大骂司空雪虎和那司空雪虎的手下,不是饶个弯在骂他自己这个上梁不正么?嘿嘿! 他想着,不禁莞尔! 司空雪虎还在大叫:“不!我、我和阿小他们都完全没有想到狄老伯还有一个那样的妻子……” “那现在你想到了没有?你怎么还不快去照顾狄老夫人啊?” 沙化狐怒吼着,怒不可遏。 司空雪虎忙不迭转身奔向来路,窜出地下室。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七、悲惨往事 看着司空雪虎闪出地下室的背影,招魂大师狄星天便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一天,大风吹! 在风中,一些树已经经过许多“过往神明”的关照,身体上的各个部位移形换位了,它们在与大地交换灵魂,“油条”的大地却没有给它们什么。可是它们却慷慨无私地给了大地几截原先就生长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以及一堆零碎的“手指头”。 在风中,狄星天脸旁的左右两只耳朵,此刻正在悄悄动着。其实在无风之时,这两只耳朵也能够以任意的角度自由旋转。 现在,狄星天是在一大块水渍上面,照到了自己古怪而滑稽的耳朵,他轻声地呵呵笑了!耳朵可以动,他在江湖的外号就是“狗居士”。 春天万物生长,环境当然极好看。 各人自然各有自己的视角——像矮子,通常见的都是自己的鞋子! 狄星天是花痴,所以他在环境里放眼一望,当然便是那万紫千红的花与草。 狄星天在水渍上面照到自己的模样之后,这时又已懒懒散散地走在大街上,他觉得无聊,便不停地在嘴外吐着痰块。 有一个人正微笑着倚在一扇薄铁板制作的门上,拉长着脸皮对狄星天表示不屑! 这人,是“花满堂”里面的人。 ——花满堂。 花满堂里住满了人,这几天,堂里面每个人的心里,全都是七上八下的。 ——平时只要没事情,一到了夜晚的华灯初上时,这些人一般都要玩到午夜的零点才会回到花满堂中。 但就在昨天的夜里,这些人闯了个大祸。 ——他们在城里的繁华地区聚众和人殴打!打起架来的原因不明。 而花满堂的第二条戒律是:不得聚众打斗生事! 花满堂的一干人等,在外面打完了架,接着就等待着堂主的惩罚。 这一干人等坐在花满堂里,空气便又香又臭,只因为他们都不大喜欢经常洗澡。所以天气一热,他们身上的虱子就突然多了起来,一个个都在搔着痒,在阳光下丑态百出。 现在,这些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枝鲜花,是这里的郭堂主刚刚才给的。 花的名字,就叫“满堂红”。 ——郭堂主爱花,爱得要死,近乎变态。似乎是这样:这个帮会头子既能够在夜里的十二点杀人,也能够静下心来赏花。 他时常用老月季的枝条抽打自己的腿部,等流出带着花香的鲜血后,就用嘴巴去吸食得干干净净的。 有的时候,在赏花自虐之后,他又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然后冲开一壶热水,小心泡了茶叶喝。 如果天气晴朗,心情还允许的话,帮会头子一天就要喝下三五坛烈酒,外食几只火红大烧鸡。 这时候,花满堂的一干人等,手拿鲜花,在等待着堂主的惩罚。 “你们都给我把这美好的食物,吃下肚子里面去!”郭堂主举着鲜花“满堂红”大声吆喝。 众人的脸色变了——的确,他们又不是畜生牛羊,怎么可以大吃植物呢? 众人望着手里拿着的鲜花“满堂红”为难了,全部一脸的无奈。 狄星天在门外,在那个鄙视着他的喽啰的身边,望着那些受到惩罚的人,苦忍着笑,肚子快要炸了。 “哗——”忽地,众人的拍掌声一时不绝于耳。 狄星天并没有看到房间内的那一个角落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所以一肚子的纳闷。 郭堂主却在大呼小叫:“各位!见到这个女人之后,我本来想说的话全在肚皮下面取消了,我要说的是这个女人真他妈的了得,还有我要问的是‘不知这位大姐贵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狄星天抢进房间里面,欲一看究竟。可是,他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 一个妇人花枝招展的站在那儿,似有无限的风情。 妇人亭亭玉立着,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痛苦极了。她似乎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够站直了身体,不致歪倒下来。 只见郭堂主的一只手,已紧紧抓着这个妇人一头披肩的秀发,在使劲狞笑。 不过,这一个举动除了有点唐突佳人之外,别的还没有什么。然而,在郭堂主众手下的拍掌声之中,妇人的衣裙已完全不整,凌乱至极—— 狄星天如被五雷轰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因为,他认识这个妇人,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这个妇人正是他的妻子,不是别人。 当一个男人在一边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妻子受到凌辱,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狄星天是一个男人,所以狄星天此时就感到天地不仁,竟如此作弄自己! “阿兰!”——他一声悲鸣。 “星天——”那妇人也叫,是在呼叫自己的丈夫快救救自己。 “呀!”狄星天一声怒吼,人如一头雄狮窜出铁笼子,向郭堂主猛扑了过去。 “你这畜生,快给我住手!”他人在半空,完全怒不可遏。但郭堂主并没有住手,还在蔑视着狄星天的身形。 “好小子,你们快给我把他逮着了!”郭堂主一声大喝!郭堂主的爪牙们听到了命令,忙不迭地展开轻功身法,在空中施出了拳脚与狄星天周旋起来。 狄星天的武功其实却很烂,练出来的武学境界,不过是普通武夫的那一流。所以,他的双拳自然难敌众手! 没过手几招,他就被这一群瘪三牢牢抓到了身子,放在地上拳打脚踢。 很快,他昏死了过去…… 在没有彻底昏去之前的朦胧中,他听到了阿兰恐惧无奈的呼唤,还有满屋子的淫笑…… 不久,已醒来,他睁开眼一瞅,却居然看见一个小喽啰气喘吁吁地趴倒在阿兰那健康白皙的身子上,使劲骑着,在一下一下的剧烈运动。 而阿兰人事不知,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畜生,我要捏死你!”狄星天想要大跳起来,却完全无力。 原来,他的身体早已被几根如拇指一般粗细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 他躺在地上悲哭着,无奈极了,环目一扫,但见一屋子的人赤身裸体,脸上都带着一些心满意足的笑意。 有几个人的脸上还带着另一种奇怪的表情,表情里面含有如此的信息——“对不起,我玩了你的老婆”。 阿兰确实是被糟蹋了!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八、开始施术 “啊呀,阿兰被他们糟蹋了!这可叫我怎么办呐……”狄星天在地上滚动着,挣扎着,一脸无比痛苦的表情。 “叫什么叫啊?找死么!”叱喝声大响,正是郭堂主的声音。 郭堂主的裤子已经穿在身下,但是上身还是赤条条的。他冲着狄星天破口大骂,脸上的神色十分不善,看上去简直是要把狄星天剥皮拆骨的一口吞吃了。 骂完以后,他才又探出一只手来轻轻摸了一摸胯下,一脸的得意,其乐融融。 那种得意,似乎是一只狗已吃够了肉块,正饱着肚子。而他确实也吃够了肉块,这肉正是那阿兰身上面的香肉。 ——可怜的阿兰惨遭蹂躏,可怜的阿兰简直已不成人形。 呜呼! 狄星天看着郭堂主,双目射出了其深如海的仇恨之色,嘴里一字一顿的说话:“有本事,你就解开我身上的绳子,让我和你拼一拼!” 郭堂主冷笑,一脚踢向地上的狄星天:“叫我放了你,和你拼命?你妄想!” 随着脚踢,一阵非同一般的剧痛,袭向狄星天身上被踢的那个部位,能踢得如此有力,敢情是郭堂主在脚上贯注了内劲。 狄星天却只是怒目而视。 “瞪我?我叫你再乱瞪!”郭堂主大叫,“人来,揍死这家伙!” 屋子里一干人等赤条条的都涌了过来,拳打脚踢。 狄星天很快又含着恨,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屋子里见不到一个人。不,应该是见不到一个花满堂里面的人。 阿兰——狄星天的妻子,还在。她躺在地上,面目全非。那张脸肿得好像是一个猪头,敢情是她面对强暴抵死不从,结果被狠狠打昏了过去。 但是其中时间超长,所以阿兰显然又醒过来几次,几次却又都被打昏。难怪,那脸会肿得如此的厉害! 阿兰赤着身体,全身都有被人使劲捏出来的乌黑肿块和被狠咬出来的齿印…… 现在的阿兰,看上去倒有九分像鬼,只一分还像人。 “阿兰,阿兰!”狄星天轻声呼唤着。阿兰却再没有回应,但是她却还没有死,因为鼻口上还有呼吸。 一个月之后,狄星天耗光所有家财访尽了名医,才得到了一个要命的诊断:阿兰已是一个植物人。 面对可怜的妻子,狄星天欲哭无泪,发下誓言:“我狄星天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我狄星天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狄星天回忆和叙述事情完毕,面对沙化狐。 “但是十年了,十年过去了,我还是报不了仇……”狄星天长叹一声,“沙庄主现在就应该把我叫做狗,我真的不是人。” 沙化狐心道:难怪这有个植物人老婆的狄星天,在江湖上他从来都自称是“狗居士”呢。 狗居士却有那样的一段往事……悲惨的往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句话,沙化狐已说不出口。 ——因为离惨事发生的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年之限,可狄星天却还是报不了大仇。所以,要是照理论,这狄星天还是一个君子么? 沙化狐再也想不出安慰“狗居士”狄星天的话语,沉默着。 过了一会,他忽然道:“有关狄大师的仇,也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他以为这狄星天是由于自身的武功差劲,所以才报不了仇,便准备提刀仗义去刺杀郭堂主。 “这可不行,我的仇就一定要我自己去报,不过可惜,我已经报不了仇。” “为什么报不了?” “因为那狗娘养的郭堂主已经死了。” 沙化狐无语,郭堂主人都死了,还怎么去报复,难道又再去杀死这郭堂主的鬼魂么? 本来就是死去了的鬼,又怎么能杀得死呢?在沙化狐无语之中—— 狄星天开口问沙化狐:“沙庄主,不知你找我这一条没用的狗,有什么事情呢?” 沙化狐沉吟了一下,道:“我希望狄大师利用招魂奇术,引出一个人的魂魄。” 江湖上,人人皆知,狄星天身上怀有招魂之术。 狄星天访尽天下名医,医治妻子阿兰无果之时,却在无意之中得到了一本黄帝书写的奇怪经书。 经书的名字叫:回天血术。得到经书后,狄星天欣喜若狂,准备练好回天血术,治好妻子阿兰。 “最后治好了么?”沙化狐询问又在叙事并回忆的狄星天。 “哎!不料,此神奇之术却对阿兰无效。”狄星天。 “为什么?” “因为阿兰未死,肉体还在,何来魂魄可招?何以起死回生?我只能招来死人的魂魄啊。” 植物人阿兰在生死界,生也不是,死也不是。正是不能上也不能下的状况! 沙化狐又心想:把半死不活的植物人阿兰一刀杀死了,不就可以回天返魂了么? 但本着人道主义的狄星天,却不想这么做。 狄星天在问:“你刚刚说要引出一个人的魂魄,此人是谁?” 沙化狐道:“李寻欢。” “李寻欢?是两百多年前的探花郎李寻欢?”狄星天不禁动容了。 “正是。”沙化狐却面不改色。 就在此时。 “老大,老大!”一个人大声地叫喊着,火速冲进了地下室,他的身形就像一支离弦的箭那样。 这个人一身青色的衣裤,厮仆打扮。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来了?”沙化狐被他的叫声扰得心惊肉跳,便忍不住开口喝骂。 “阿小?是你啊。”但是看清了来人,沙化狐又已皱着眉头,招呼起手下。 来人就是阿小,阿小却不小了,年龄看起来在三十岁左右。 阿小的人长得五大三粗,也绝不小。 阿小的身材魁梧,头颅却小,就因为头小,所以他才被众人唤着这个花名:阿小。 阿小气急败坏,阿小就像一个小孩子,只差一点就要趴在地上打滚了。 只见他的腰正大幅度地弯曲在那里,原来他是在向老大做揖呢,不过礼貌得过了分,就好像一只狗遇见了自己的主人。 眼看手下向自己如此巴结,连打一个揖也快要趴到地面上去,沙化狐感到了肉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问话:“你这么急的跑来,有什么事情么?” 阿小答:“被雪虎大哥找来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要疯了!” 沙化狐皱着眉,问道:“这两个人,是不是一个叫刘羽南,一个叫老虱?”在这二人还没被押送到扶摇山庄之前,他就已得到司空雪虎的飞鸽传书,知道这二人的名字。 阿小回答:“是的,是的!” 他又道:“那个叫老虱的可能就要发疯了,不停地抓着头,好像很痒。” 沙化狐听了,觉得很奇怪:“这也没有什么啊?” 阿小接着道:“问题就是,他抓着头又不停地去撞墙,好像痒得受不了。我怕他再撞墙,会把自己撞死!” 沙化狐道:“有这回事?这样吧,你现在就把这两个人押到这里来。嗯,他们也是时候被派上用场了!” 阿小领命去了。 沙化狐回头望了望狄星天,问道:“请问大师,在施法的时候,是否需要有壮男做为辅助呢?” 狄星天点了点头,道:“是的,因为鬼门关上的阴气极盛,所以就造成了一层所有的灵魂在阴阳两界出入时都必须得通过的隔膜,这层隔膜附在鬼门关,极难突破。” 沙化狐听了,又问:“那么壮男在被用来祭拜神灵时,又起到什么作用呢?” 狄星天道:“壮男血气极阳,可以冲淡鬼门关隔膜上的阴气。” 就在他们有问有答的时候,地下室里忽然热闹了起来。 只听一个声音尖利地叫:“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去,我不想呆在这里!” 原来是老虱和刘羽南被阿小捆绑着双手押到这边来了,大叫的人正是老虱。 狄星天凝神打量着老虱和刘羽南,只见两人赤着上身,皮肤通红发亮,胸肌鼓起来,腹肌有八块。 他表示很欣赏地道:“是两个身体好棒的小伙子嘛!” 刘羽南脸红了红,尴尬地说话:“你,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我是同性恋?”狄星天一听,笑了。 老虱停止了手上面抓头的动作,在反问狄星天:“难道你不是么?” 沙化狐终于向老虱和刘羽南解释:“两位!他绝不是同性恋病人,他是招魂大师。” “他是招魂大师?”老虱和刘羽南感觉奇怪极了。 老虱又问:“招魂,招谁的魂呢?” 沙化狐答:“李寻欢。” 一直就站在老虱身边的刘羽南,向沙化狐问道:“就是那个有名的小李探花李寻欢么?” “是的,的的确确!”沙化狐脸上的表情十分自然,因为他自己觉得招李寻欢的魂可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别人可不觉得事情寻常。 老虱和刘羽南,便不觉得事情寻常。 ——事情,简直非同小可!因为,两百多年以来,有谁想到过要去招引李寻欢的魂魄呢! 老虱和刘羽南这两个人的脸上,同时现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他们在嘴巴里猛吸了一口凉气,齐声问道:“你将如何招魂?” 沙化狐未答,狄星天却答:“我将以你二人的身体为药饵。” “我们的身体?”老虱和刘羽南先是一愣,接着异口同声:“我们绝对不同意。” 沙化狐便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同意?” 他嘴里在问,心里却在想:我都把你们捋到这里来了,还由得你们有自己的主张么? “因为我们怕死。”老虱回答,也替刘羽南回答了。 “哈哈哈!”一旁的狄星天忍不住放声大笑,“我还以为你们害怕什么呢?告诉你们,你们不用死,就可以帮我招来李寻欢的魂了。” “是真的么?” “是的,千真万确!” “那么好吧!”老虱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在口头上答应了下来。 但是他才一答应,身子已一个急掉头,扭向地下室的门口,同一时间两腿飞奔。他竟然不声不响逃命去了!而刘羽南也和他一样,往门口跑去。 但他们迈开腿才跑出五六步,沙化狐的身体却已似一只蚊子,飞向空中一溜烟追了过来。 “想跑,好像没那么容易吧。”沙化狐的嘴里大叫着,他已经用出一招“旱地拔葱”,左右两手同时发力,一边一个抓住了逃跑的二人。 那二人还是想抗命,大声叫了一下:“放开我们!” 但是却被沙化狐一下点住了哑穴和其他穴道,再不能喊叫,也再不能行动。沙化狐把二人丢向狄星天身边的地面。 于是招魂之术,顺利开始进行。 狄星天盘着腿闭上了眼睛,并不忘吩咐沙化狐:“用刀子割开他们的手腕!” 沙化狐听命,接着,老虱和刘羽南的手腕上便血流如注了。 而此时狄星天的嘴里已念念有词:“关于四气、阴阳、五脏、经脉、气血等条目的医学理论,虽历代层出不穷,但是追其源流,仍以黄帝内经为主要,莫出其右!” 停了一停,他又续念:“善用针者,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以我知彼,以表知里,以观过与不及之理,见微得过,用之不殆!” 念完,狄星天的手上已忽然多出了几枚银针,他用一块白布仔细搽了一搽这些银针。 搽完后,其中的一枚银针便被瞄准老虱的背部某一处,十分用力刺了下去。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九、侠魂飘摇 背上被扎针的老虱睁着一双大眼,他的身体虽然已被沙化狐点上穴道,一时动弹不了,可他的神智还是存在的,头脑完全清醒。身处招魂的场地,自己的身体正被招魂术士拿来做为招魂之用,他无比的惊怕,又极愤怒。可惜再是怒也发泄不了,他哑穴正被点着,就连喊叫也不可能了。 他只能够瞪住眼睛,以怒气冲天的眼神,在无声抗议!然而,不论任何人去仔细查看,都能知道:他的眼神,其实害怕多于怒意! ——因为老虱根本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安危,而自己的身体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巨变! 他的手腕上面早被刀子割开了一道口子,流了一地的鲜红血液。血流出越多,他越感到身体发冷,不知不觉的……他很困了,很想马上就躺下来把身子藏在哪里暖和一下,他想要闭上眼睛,在黑暗的某一处、好好去睡上一觉。 老虱的身子内部产生了这样一系列变化,脑子也在逐渐迷糊,但老虱,还是一直在用自己顽强的精神力量,去抵抗一切不舒服的感觉!他心里存在一个念头:不行,我不能如此就范!我只要稍微一顺从,就会被迫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一个声音从一个地方悠悠冒出来,在温柔说话,似乎很关心他:“既然活着这么累,那么就歇歇吧!请安心的睡一下好了……” 这是一旁的狄星天,在碎声念语。恍惚间,老虱顿时感到自己的身和心一起回到了婴儿时期。他好像手舞足蹈地躺在一个摇篮上面,旁边是充满爱心的仁慈好外公,嘴里正在唱着一支动听的小夜曲,叫他乖乖听话,不要哭闹、安心睡去做个美梦。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感觉身体一下变轻,飘飘荡荡,一直随风,被吹到几万里之外。一片黑,几万里长的路途,居然全程发黑!老虱看不到什么。 同样,他接触不到什么,他一直在半空,像只纸鸢悬浮着,被风吹着跑! 同时他也嗅不到什么,风中无气味!他,似乎身处在一个真空状态的空间里!因为他根本感知不到这里有一些什么,也许并不是这里的空间有了问题,其实是他的本身,失去了一切感知器官。 嗅不到、摸不到、看不到,身体已感觉不到什么。可是老虱的内心也没有害怕,这只因为连他的思想,也可能是在什么时候停止了! 他到底在哪里?老虱飞身在这条万里长途上,一直赶着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接下来又将去向何处。 赶路!继续赶路!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才一会儿,没有了概念。 突然,老虱总算是听到了什么,他听到了某个人说话的模糊又轻微的声音。 这人在哪里?老虱的眼睛,完全看不到前面有什么,前面根本还是一片漆黑,于是他到处转头望着,在寻找这个人。但是同样的,和前方一样,四周也是黑得一塌糊涂。 “你在找什么?”无边的黑暗中,陡然冒出一个问话的声音。 老虱一听,便一阵凛然,这里果然有人! “你能听到我在问吗?”那人又发出话音。 老虱回道:“听到了。” 那人继续道:“这里,是黄泉路上的鬼门关口。” 老虱大惊:“那就是说,我已死了?” 他一说话,就感到万分的疑惑:我既然死了,那怎么还能够听又能够说话? 前面那人似乎能看透他的想法,道:“你可不用奇怪!这不过是你我的思想在交流,站在这里的确实已不是你的肉身,是你的魂魄。” 魂魄的交流,不止于听和说,现在老虱的视力也正在恢复。只见四处的烟雾在弥漫,黑色——绿色——青色、黄色,在颜色转换间渐渐的淡去,老虱总算看清了眼前的这位。 他一身白衣,和一个又高又尖的白色帽子,都犹如没有溶化的冰雪;就连那双手、那一张长脸,看起来也好像是用冰块仔细雕刻出来的。 老虱冒出一个念头:拘魂夺魄白无常?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常鬼! 那个一身白的,似乎又看透了老虱正转着的念头:“不错,我就是无常鬼。” ——白无常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冷酷。 老虱陡地大叫:“这样不行!我要回去阳间,我还没活够。” 白无常用力甩起手上一根质地古怪的链子,链子为白色:“那你要先问问我了,因为我专门就负责拘魂夺魄!” 那链子被舞得跟花团一样,“哗哗”大响!老虱,看着这个无常鬼充满了戒心。 这边,双方在僵持,另一边却传来了声音,有人在发笑,并在说话:“白无常,一个小鬼也能够搞得你这么麻烦,我发现自己很佩服你了!” 白无常一声吆喝:“你是谁呀!” 有一个一身是黑的老鬼在不远处,正慢慢向这边走来,就快靠近了。 ——白无常绝对认识他,那便是地府的黑无常。 在黑无常的手上也拿着根链子,黑色的、质地很古怪。这个黑无常老鬼用链子牵着一个鬼,终于走到了这边来。 那鬼一见老虱,就在叫:“是你啊,老虱!” 边上的老虱,忙把视线从白无常身上移向那个鬼,也叫了起来:“刘羽南,你也在这!” 在这样的鬼地方,总算见到一个熟悉的,老虱无疑已经分神;却听“呼”的一下响,老虱被那根白色链子套上了腰身。他忙去使劲挣扎,却发现自己越是动、身上越是紧! ——古怪的链子,他很不甘心的破口大骂。 白无常和黑无常在异口同声:“不用吵下去了,安心跟着我们走吧,去阎王那里报到!” 老虱和刘羽南的步伐都很艰难,还是被拖着走去。 有一座牌坊立在几米外,雕工精细、那些石料看上去也是精选的,莫非那便是鬼门关? 一入鬼门关,还阳乏术!那两个刚做鬼的,已无比的焦急。 就在这时候,牌坊上方倏忽划过一道青色电光,然后爆发出轰然雷鸣。 一道旱雷猛然打在牌坊前,阻住了四鬼的去势。这是天震怒了?还是一个偶然? 又莫非——四鬼的其中,有谁必遭天谴? 天雷惊现的同时,有一股气势涌现!是侠气在冲天。 黑无常喃喃道:“如此惊天的侠气,出现在这个地府中,证明有个大侠也死了!” 白无常也在嘀咕:“莫非是哪位盖世豪侠辞世了呀?” 老虱和刘羽南在面面相觑,眼神都是吃惊和好奇的。因为他们看到了一把飞刀,跟小李飞刀很像的飞刀! ——刀,没有声息,就插在那里,牌坊的前面。 黑白无常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在他们的眼神里也是惊讶和好奇,他们无疑也看到了这把刀。 四周,一时寂然! 刚才的那道电光最终被隐没,而在最后发光的,就是飞刀现在插着的地方。 四个鬼不约而同在猜测:刚才那个天雷,就是这把飞刀引起的吗?如果是,那可太惊人了! 黑白无常正出神,边上老虱和刘羽南在对视,他们一齐有了个出其不意的打算…… 骤然间!他们纷纷在扭动身体,那两条怪异的链子却还是牢牢绑着,不离分毫。 两个鬼看链子如此牢固,便不再企图挣开去,已把目标放在黑白无常拿着链子的手。他们用力冲向某处,趁黑白无常正失神,两条链子脱手而去。 老虱和刘羽南,各自在身上拖着链子,匆忙跑开了。 “嘿,两只小鬼!你们这样乱跑,是想做荒地里的野鬼吗?”一片侠气!然后,一个不慌不忙的话音响出来。 刘羽南忍不住停下,他想见见,究竟是谁。他在怀疑——传出话音的、就是先前那个发出飞刀来的。 只见牌坊里缓缓现出一个身子,是那位大侠正从里面慢步而出。 “刀侠李寻欢!”黑无常无疑眼尖,早认出了大侠。 刀侠李寻欢敞开胸怀,哈哈笑了:“这么多年头过来了,居然还有认得我的人鬼!” 黑白无常却觉得不对劲,白无常在发问:“请问,刀侠不是一直都在地府深处的刀府吗?为何出来到此?” 白无常在问刀侠的时候,黑无常已解了个疑惑——难怪刚刚有一阵侠气冲天而起,还以为人世间又一位盖世侠客寿命已尽,却原来是这位早已经作古的刀侠出来了。 刀侠在答白无常一问:“因为我很闷,闷得想回到人世一见!” 白无常问道:“你没有身体,却怎么回去?” 刀侠又答道:“借尸还魂,这总可以吧?”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十、寨中犬人 此时,这里有个声音在叹气:“好了——他们总算回来了。” 是谁回来了? 刚叹气的人,就是招魂大师狄星天。 屋里的烛光下,老虱和刘羽南躺在地上的身体突然动了下,眼皮也在动,缓缓睁开。然后他们的瞳孔,似乎一起收缩了下。 这两个人才在鬼门关绕了个圈子又回到人世,也许,他们的脑袋一下子还清醒不来。 沙化狐却在边上立马发问了:“你们见到了李寻欢?” 沙化狐很紧张,没人比他更甚!他急于知道招魂的结果。 刘羽南迷迷糊糊的,在呢喃:“刀侠,将借尸还魂……” 沙化狐决定,等待外界有李寻欢借尸还魂的消息传出来。 高山下。 一匹烈马被骑士驱策,从远处向山脚奔来。 大道上,激起一路尘埃滚滚,形似一条神龙在出没!无数尘土化出来的巨龙,几次飞扬起身子,企图向太阳冲刺。 此刻黄昏,日落山顶。 也许,在这条土龙的眼中,那一轮落日正如火球这样的玩具。火球并没有配合它,渐渐地沉入山的后面。 天黑,象征着东方的神龙,同时也歇了下来。 ——繁星升起! 快马终被勒停,而身后的尘埃,早就慢慢散开去了。 马上的骑士手里提着一把大鬼头刀,刀锋正在星光下闪烁着! 他一路而来,都是手提着这一把大刀,根本没有系在腰间,也没把它放在身后的马背上。 那刀看上去就很沉很重,最少有八十斤。 他却一点都没觉得手酸,奔波的途上,就一脸的无所谓;一直到现在,脸色既没有发青也没有显得灰白。 因为他是蟹形战神,一身铁布衫的横练功夫,石螳螂! 石螳螂在山脚,在马上,嘴上在喃喃:“那个湖南神箭的背后势力,就是这座山上的黑风寨,就让我来了解一下这神刀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吧!”对于这把“小李神刀”,在八月初七那天,石螳螂在万梅山庄中,并没有得到刀神风漫烟可以确定下来的品鉴结果。 高山,山腰建了大片的屋子,一座座一排排,无疑是鳞次栉比。 那就是黑风寨!与沙化狐的扶摇山庄齐名的黑风寨。 铁浪城,黑风寨。 ——黑风寨、以及沙化狐的扶摇山庄,各自代表的实力与势力,在江湖上并肩而行。 黑风寨的寨主,就是黑风,黑姓少见得很。 黑风穿着一身青,那是一件青色的袍子。 黑风做人经常没什么耐性,有很多时候,他比贪婪的狗狼见了肉块还要心急。 黑风现在就很心急,并不像狗狼在饿肚子那样急,倒是很像——因为有人在他面前没有东西吃,所以就为这个人焦急了起来。 黑风自己肚子并不饿,却想到了在饿肚子的儿子。因为重口味也因为挑食,所以他儿子经常要饿肚子。 黑风的儿子,当然也姓黑,名字却奇特——单名为犬。 黑犬! 黑风去看望黑犬,他对儿子无疑很关心,不管儿子要的是多么奇特的食物,他都会尽量满足…… “儿子又饿了……” 他喃喃自语,由于心焦,眉头紧锁。 少年!一个少年。 他腰杆笔直的坐着,就坐在那里,从头到脚每一处地方看上去都很规矩。 他穿着黑衣黑裤和黑靴,一身黑如墨!黑如凄美的夜色。 在这个少年的眼里,令人看到了无边的寂寞、悲怆!这是与他的年龄绝对不相称的。 他寂寞,寂寞得就像独自走在夜幕下,看不到任何一丝光明的同时,又完全没有人去理会他。 是不是因为如此,才令他的眼里有了悲怆之意? 他一直都坐在那里,没有人找他,他也似乎很不想去理别人。他把自己整个人都融入了一片黑暗,那是在白天看得见的独立出来的一团黑,正是他身上的黑衣黑裤所构成! 这个少年赤身藏在这片黑里,看着这一片黑,眼神忽然疯狂起来。于是他的坐姿开始不端正,动作开始不规矩! 他发了狂一样张开嘴去咬,一下叨住黑色的衣领,嘴角传出一阵低鸣。 “汪汪!”此时表现已不同寻常的他,居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狗吠声! 一层黄色长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先在他的双手出现,接着,蔓延往全身…… 他的双手骨节在增粗又增大,指甲也迸开老长。他实在坐不住了,身体跌落在地,跟野兽一样趴着。 这少年身处的地方,黑暗潮湿,在四周弥漫开一股腐臭的气息。 这是一间地下室,室内的空间狭小,到处布着铁制的栅栏,仅有的几个小窗口也被封闭着。 ——从这些布置上来看,这里,无疑是一个地牢! 在地牢里,唯一能够照入光线的,是一个跟婴儿手臂那么小的通风口。 现在,阴暗的地牢中,地上爬着一条大狗,在狗的身上竟然还穿着人的衣裤。 ——难道,这条狗就是先前那个怪少年的化身?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少年?怎会化兽? 狗头仰起来了,朝着通风口狂吠!它,实在很想呼吸自由的空气。 吠声中,大狗身前的栅栏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个青袍客——是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黑风。 “我的孩儿!你这是寂寞了吗?走吧,带你吃点东西,然后透风去——” 山腰,黑风寨某一间宽敞的厅子,烛火已经燃起来。 一条拖得长长的黑影,在雪白的墙面上晃过去,带起一片风,令烛火摇曳不定。 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射在一名青衣客的脸上,他的表情很怪异,似乎兴奋、期待…… 他一直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突然轻声嘀咕了一句:“去吧!孩儿——” 这青衣客回了下头,那后面竟然是一颗硕大的狗头,双眼在闪闪生光。 刚才就是它贴地掠过去,所以,烛火才被风吹动! 近处,一个双手双脚齐被铁链子绑住的稚童,在地上爬着,正在哇哇哭叫。 看到了怪狗,他的脸,早被吓得跟死人那样灰白。 怪狗仍然扑上去,探出红舌头,咧开獠牙……青衣客“黑风”一点没怜惜稚童,任由他在烛火下惨嚎。 怪狗在啃咬,空气腥臭无比,血花溅开来,比制作蜡烛的材料还要红还要艳! …… “什么,寨主牵着条狗下山去散步、透风了?” 石螳螂果然是个“审死官”的人物,居然就手提着那一柄目前炙手可热的神刀直接上山,在寨门前求见寨主。 难道他忘了自己杀的湖南神箭、是对方阵营里的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刀是小李神刀? 石螳螂的做事风格从来天马行空,令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他这次来黑风寨,居然会如此开门见山。 夜深,星月高照。无名的小镇,寂静无边。 镇上,没有人还在外面走动。人们浑身的精力似已在白天用完,都是早早进入自己的梦乡,等待周公来解梦。 一声绝望的叫!狠狠刺破了空气,又去刺碎人们的甜梦。 尖利的惨叫声,似乎还要去冲击长空,想无情地破碎了那星和月。然而星月,并非像一面明亮的镜子那么脆弱。 黑糊糊的夜幕中,小镇里的人们,几乎在同一时刻全从床上惊醒。 镇里,只有一条长街。这唯一的一条长街,从街头到街尾,各处民房里纷纷亮起了烛火。 只因惨叫声,就从这条街的街心传出来! 从街头到街尾,灯火在照,长街明亮。 特别是街心,如白昼那样明晃晃的。 街心倏忽围拢来一群人,一群既好奇又害怕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惨事。 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手提着灯笼;而有些人的手里不只提着灯笼,还拿着白天下地时耕作用的农具。 ——那是为了应付突发事件,就怕凶徒或是野兽突然发难,只为了防身! 这里开始热闹起来,有些人在交头接耳,有些人正在高谈阔论,也有人是在默默凝视。 受到大家注意的,是街面上趴着的一具尸体。 死气沉沉,一具童尸。 ——从身高、衣着以及一些饰物上来分析,绝对可辨别那死者是个孩童。 “谁家小孩……” “可怜的孩子啊——”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十一、山下肆虐 街上,无疑,人已越聚越多。 火把照亮了半条街,晃白了一片夜空;火光虽亮,却总有照射不到的地方。 嘈杂的人声中,在两个民房之间的角落里,黑风父子正呆立着不动。 身在那阴暗处,会变狗身并食人的黑犬,竟然早已恢复人身。 盯着旁边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儿子黑犬,黑风的心里忍不住叹息:儿子隔段时间总要发作起来吃一两个人,然后才恢复正常,今日这次总算又过关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没办法,谁叫苍天给了儿子那样怪异的半兽体质…… 转念间,黑风胸膛里的怒气开始上涌:天地待我儿不仁,我儿必报以不义!就让天下活人永远成为我儿的食物,没什么残忍的…… 街面上那个幼儿的尸体,没有疑问的,又是黑犬的杰作。 幼儿只少了半个身体,黑犬并没来得及啃吃干净,因为幼儿早先的惨叫声,已惊动小镇里大部分的人。 那黑风父子此时藏身所在的地方,是离街十几米外的一个黑暗角落。 在这一刻,从街头到街尾,到处都有火把。 街面上的人们都已全神戒备,有许多人士,在明处手持棍棒,又暗中在怀里藏着雪亮的刀子。 小镇上的护镇部平常一直在刻意培养格斗人才,组成一支又一支的特别行动小队。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遇到困难和危险时,都绝对可以独当一面。 与别的村镇上的人比起来,他们的能力能够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 能以一敌百的,是人才中的人才,这一种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飞鸟乙”就是这样一种人才!他遇强,自身便会更强,遇弱,一招就去解决掉;他只是一招就能够令对手在刹那间头破血流、倒地不起,动作不会拖泥带水。 那个时候,也就是黑犬将自身化为狗,被黑风带着潜入小镇之时;“飞鸟乙”正藏身在某一处阴暗的民房里,伺机而动。他本来已感到自己这个护镇的任务枯燥又单调,差点昏昏欲睡,可忽然之间——他察觉到了什么! 他在风中捕捉到一丝信息:有客来访!不速之客。 一年到头、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苦训练,令飞鸟乙已经培养出和动物一般的直觉;他的鼻子像一只狗那样灵敏,在空气里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凶险的气息! 飞鸟乙心里十分清楚,已有不同寻常的来者侵入小镇,而他还根本看不到这人在哪里。 当黑犬的身子趴在那个孩童身上,飞鸟乙便已终于动身出了民房。 当孩童尖叫,惊动小镇里大半数的人,飞鸟乙第一个赶到这条街上,黑犬与黑风却已狡猾的移出场地来。 虽然石螳螂并不是一个熟读兵法的人,但他还是记得、并笃信这一句兵法训谕:“知己知彼,战无不胜。” 所以,他现在才会偷偷潜入寨主黑风的卧室,以便自己及时得到第一手的敌方资料。 刺目,红得刺目,也白得刺目。 ——刺目的鲜血,还有白森森的骨头。 石螳螂此刻看到了这一幕,他正是在寨主黑风的卧室里看到的。 黑风,无疑没来得及把黑犬餐后的东西收拾干净、妥当。 好几具人的尸骨,看上去是有好几餐了。对于尸骨,在一般情况下,黑风有三种处理的方式:一、他会把尸骨烧化,二、把尸骨沉入某个大湖的底部,三、直接把尸骨埋入深山中。 可是,石螳螂现在眼睁睁看到了尸骨,那用来堆积尸骨的,却是黑风卧室里的大衣柜。 石螳螂忍不住在想——杀了人,弄走了尸体上的血肉,还把骨头堆放在睡觉的房间里!究竟是谁这么残忍? 他心下认为,是黑风下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黑风如此逆天、不人道——刺探得来的消息,令石螳螂一时感到十分气愤!同时也觉得惊怖! 可在这时,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发泄情绪,也不打算在这里发泄。他准备下山,去找那个已下山遛狗的黑风。 小镇里,黑犬和黑风互相使个眼色,他们悄悄转身欲离开角落,打算偷偷上山回到黑风寨。 ——他们已觉得,还是小心的好,毕竟众怒难敌。 却有一个黑影,猛然扑向他们。 ——飞鸟乙! 石螳螂的身子在山道上,他背着沉沉的鬼头刀飞速跑下山,他已望见山脚的那个小镇上火把无数,似有大事发生。 “快走!”黑风抓着黑犬纵身上天,轻身功夫发挥了出来,飞得极快。那个飞鸟乙在地面上依然紧追不舍,并在嘴上不停叫嚣,呼喝同伴。 不少人跟着他追去了! 然而只一会,黑风已把地面上的众人甩开一段距离;这是毫无疑问的,一堆普通壮汉跟武林中的高手,这之间完全没什么可比性。 但黑风并没有得到安全,他突然感觉四周空气有异,风声呼呼中,夹杂着衣裤被拂的响声,他便回头望去了。 才一望,他立即抽出手去用力的挡!因为一个黑影腾空飞起一脚踹向他,企图令他摔下去。 黑风挡住了攻势,在半空顿住身形,看清前面的人是个年轻汉子。 于是,黑风问:“阁下哪位?” 来人就是——石螳螂。 石螳螂喝道:“黑风,是吧?” 黑风在江湖上绝对是有身份的人士,黑风傲然应道:“是的,我是!” 石螳螂听完,便伸手猛地一挥,大刀的刀光飞去了。 黑风推开黑犬,自己又极快闪开去,然后舞起一腿,他的擎天铁腿的火候早就成了,在他少年时就已得到十分真传。 石螳螂接住这一脚,抓着脚大力一提,试图将黑风丢向不远处的半空。然而他的希望落空,黑风已经打算近身攻击他。 黑风近身的搏击技巧明显不弱,这下又把另一只脚也踹了过来,在空中与先前那只脚交叉成剪刀状,绞住石螳螂的臂膀。 石螳螂暗中运起更多的力道,猛然挥手要将那两条腿撇开去,最后又宣告无效。这黑风似乎粘死他了,就像苍蝇爱上美食。 好强劲的剪刀绞! 要不是石螳螂的体质比一般的武林人士还超级,他应该早被绞断了手臂和身子。 石螳螂,禁不住开始仔细去看对手的长相。这个黑风,给人第一眼印象就是:脸上有两道光!那是被眼睛射出来的精光,是凶光。 除这二道光以外,黑风别的地方都长得很普通,没什么好吸引人。 对了,在黑风的脸上好像少了点什么。是眉毛,他竟然没有眉毛! 石螳螂还发现:他非但没有眉毛,连头发和胡子也没有,看来,是一个不长体毛的怪物。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十二、怪物铁人 黑风,双腿还是纠缠着石螳螂,似乎永不休止。 石螳螂受不住烦扰,终于引发了体内的一阵真气,聚集在拳头上,然后毅然击了出去。 “戕!”他的重拳犹如打在一块铁皮上,发出了金属撞击声——眼前的黑风,这个没毛的怪物,居然是一个用铁做成的人! 难怪,他身躯之上,见不到任何体毛。 而江湖上早有各人传言,黑风寨的寨主黑风——外号“铁三腿”,不但是指他的擎天铁腿练得很了得,其实,同时也在说他是一个铁人。 铁三腿?铁人! “铁人”,是怎样的概念?既然有“铁做的一类物体”,所以,当然就有铁人。 黑风,便是个铁人。 他这个铁人,却不是十足的全身铁制人,而是用一些铁块混合人体的肌肉组织起来的——铁块,何以能被装嵌在肉体上,不被生理排斥? 要是做为现代人就能够知道,其实,铁这种黑色金属元素,符号fe,本来就是生物体中不可缺少的物质。它灰色或银白色,有延展性,质硬,显磁性,是炼钢的主要原料。 对付黑风这一种铁人,石螳螂知道只有一种方案十分的有效。 就是他不停去释放出体内的真气,令铁人的体能与内力快速的运转开来,生出无数热汗。接着,他又利用真气冷冻的效果,使铁人身上装嵌的铁质材料,在汗湿的空气当中被冰冻起来。 一结起冰,铁人身体上的各关节部位,就不可能再正常地去做出任何攻击动作。 石螳螂却没有照最佳的方案去对敌,因为他怕办不到那种地步——令黑风铁造的身体结冰!他还不能太浪费体内的真气,他保证不了真气会在何时穷尽,怕真气还没有冻结铁人,他自己就先挂了,先去西方极乐天地报到了。 ——“小心能驶万年船”! 这是石螳螂在江湖混日子时,得到的最基本的一项经验。那么,小心的他现在能用什么办法击敌呢? 石螳螂并没有苦苦思索一番,他很快打算好,只用蛮力和一些打近身战的技巧,直接就叫这个不长毛的铁人黑风知道自己并不好惹。 只用了一刹那左右的工夫,却已有很多应敌的构思晃过石螳螂的心头。这一会,石螳螂在一只手上生出千重力,不住攻向“铁三腿”黑风。 黑风的那双铁脚一直像一把大剪刀,死死绑住石螳螂的一只臂膀。看到目标老想摆脱自己的纠缠,他便哈哈狂笑,发出嘶哑难听的怪叫声。 那声音,好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被锉刀在锉…… 石螳螂似乎焦躁了起来,双脚一发力,身子一晃动,整个人倒立在那儿。然后,他的双脚狠狠踢向黑风。 黑风一直在空中没掉下,完全因为他自己有轻身功夫,也因为他的腿一直缠住石螳螂,才有了支撑点。 这时,石螳螂却弃掉了轻身内力倒立起来,他的手臂,这时以黑风的剪刀腿为支撑点,所有的体重便马上挨到黑风身上去了。 ——支撑点,不觉已被调换。 二人互相借力,终于不约而同,从半空重重落下。 两个人扭在一起,形状犹如一个大葫芦摔落在地面;这“葫芦”一下裂开,两个人总算飞快分了开来。 黑风寨主才摔下来,立刻便有所动作,伸出了一只铁手,要去硬生生扳断石螳螂的头颅。 他虽然已倒在那里,一双脚却连一会都不肯放松。这下重新用他的脚,使出了那个强大的“剪刀绞”功夫,企图再次绑定石螳螂的双臂。 石螳螂和黑风一样,也重重跌在那儿。先前他被剪刀腿绞住,现在全身都很酸痛;就像曾被一只八爪鱼用力缠过,到处麻得快要动弹不得。 ——如果对手黑风是八爪鱼,那么他便是电鳗!虽无八臂之威,却能释放出足以照亮整个天地的璀璨光芒,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碎一切的黑暗与威胁。 眼见黑风还没死心,又在用那个擎天腿烂缠着自己,石螳螂终于放弃了原来的那个打算——他曾想仅仅用蛮力便把对手击倒。 这时他趴在地上,从背后一摸,双臂一振,举起了手里那把黑黑的玄铁重刀——小李神刀! 这是一把大鬼头刀!背厚面阔,分量笨重,宜于劈砍,所以最适合于杀头,一般会是刽子手所用的刀。 黑刀朝着天!阳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然点燃了,从原本温柔的拥抱转为狂野的倾泻;如同天际最炽烈的火焰,无情地撕开了云层的束缚,直射而下。 在这片被光芒骤然照亮的天地间,一切阴影都无所遁形,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即将沸腾的躁动。 光芒万丈的瞬间,这一把黑黑的刀,似已在沉睡中感受到了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召唤。它的刀身,原本被岁月侵蚀得黑糊糊,布满了历史的痕迹,这时却一下被阳光赋予了新生,表面开始流转起奇异的光泽。 ——如同夜空中最深沉的星辰,在白昼中也不甘寂寞地闪烁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自那个刀身内部汹涌而出,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冲天爆射出一片璀璨的火花。 这火花,不似凡间烟火一般柔和,它们带着凛冽的寒意,每一粒都像是锋利的冰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轨迹,将周围所有都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其实是刀气的具象化,是武者意志与兵器灵魂共鸣的极致体现,既美丽又危险,让人心生敬畏。 黑风吓了跳,心跳都漏了几下,已不觉松开对石螳螂的纠缠,正大叫起来:“小李飞刀!” 他实在想不到,神刀居然会出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石螳螂没有马上用刀去对敌,因为他还想到黑风口里弄明白,这把神刀究竟有什么秘密。 ——重现人世的小李飞刀,为什么会如此巨型? 这本来就是他前来找黑风寨主的主要目的,他开口问了:“你确定,这就是小李飞刀?”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十三、飞刀之谜 石螳螂已站立在那儿,黑风也不知何时爬起了身子,站着。 神刀,无疑已经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开。从本来互相攻击的一对,发展到一起“探讨”有关神刀的疑问。 黑风听了石螳螂之问,开口道:“当然,它就是!” 又嘀咕道:“刀气!是因为刀气……” 独一无二的刀气!也许是仙气。 石螳螂还是没有明白:“可是,这把神刀为什么这样大呢?” 黑风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石螳螂笑:“没关系,其实我也知道的,不过是故意这样问一问。” 黑风哂道:“哦!你不可能知道。” 石螳螂笑着又道:“其实,这是湖南神箭告诉我的,他败了就告诉我了。” 湖南神箭?黑风心下一凛,他怀疑自己派出寻刀的神箭已遭遇不测,因为神刀已经在眼前人的手上。 神箭的命,黑风并不关心,他最关心的是小李神刀。所以黑风没再问石螳螂——有关神箭的下落,只是接着话茬:“那不可能!神箭是我手下,他的为人如何,我最清楚。” 石螳螂又笑:“湖南神箭,虽败犹荣,宁死不屈,是吗?” 黑风正在认真的点头,石螳螂却懒得跟他解释了。因为神箭是怎么死在他手里,他自己十分的明白。 ——因为卑鄙! 石螳螂索性继续胡诌下去:“湖南神箭跟我说,这把神刀有刀意与刀气,是因为曾被李寻欢用过无数次;而每一把飞刀只要被李寻欢用过,就会一样的神奇!” 石螳螂是在利用已知道的神刀特点来胡诌,就是刀有仙气,黑风却不觉接口道:“是的,其实刀侠小李用的飞刀有很多,眼前这一把不过是其中之一!” 石螳螂认为,自己已蒙对了,因为眼前的黑风听了他一说,并没去出口否定。 小李飞刀,名侠遗世留下的飞刀!经历百年,还是有凌厉的刀意,甚至连刀气都未弱下去。 ——小李飞刀,顾名思意,李寻欢用过的飞刀! 可是,这飞刀为什么如此巨型? 莫非每一把名侠小李遗世留下的飞刀,都是这样大小的吗? 石螳螂皱起眉头,心头的疑问紧锁,他盯着手里、正在阳光照耀下的玄铁神刀。 ——刀形,鬼头刀,大刀! 刀,似在深深叹息。 它似乎很累,好像在埋怨自己不该如此的忙碌,就这么一直在江湖的腥风血雨里、转手在各个高手之间,它实在早就想退出不干了。 它在阳光里,似已沉醉着,偷得半日闲、晒个阳光浴也好。 刀,叹息的刀,就好像叹息的明珠。 明珠蒙尘,所以埋怨。 宝刀若叹息,是因为疲累。 刀,竟如真在叹息,经历了百年光阴,它犹在恨自己宝刀未老。 石螳螂怔怔地看着宝刀,霎那间,感到一股悲凉之意从拿刀的手上涌向心头。 刀活了,是刀气开始活了!霎那间,他已人刀合一。 ——明珠蒙尘,宝刀疲累,都会哀怨。但宝刀若是振作起来,就不会跟明珠那样等着人来发现它的价值;它会自己逆天改命,用刀意去破空,刀并不像脆弱的珍珠一般没用! 刀意破空? 破空!无拘无束。 人刀合一的石螳螂一脸狐疑,貌似明白了什么。他使出强大真气把手腕一抖,玄铁神刀“哗啦啦”几声就碎了。 小李神刀也会碎? ——玄铁制作的大鬼头刀,又宽又厚的刀背已经裂开,在刀身上其它的地方,也已迸开了几道缝隙。 石螳螂再把手腕一挥,神刀碎裂得一塌糊涂,好几块铁片或铁皮纷纷在掉落。 小李神刀碎了,碎得不能再碎。 黑风寨主的脸色,也变了。 他变色,却不是因为神刀被毁,而是真正的神刀终于现世! 一柄小巧精致的刀子,迸射出白光,要飞天而去。 黑风寨主冲过来要阻止,他要夺取飞刀的自由。 石螳螂立时把手一扬,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抓住了它。 飞刀,小李飞刀。 刀中的传奇!刀中的刀! 传奇原来藏在刀里,就藏在这鬼头刀里。 神刀的秘密,就是刀意破空。 抢刀,继续抢刀!杀了人也要抢得刀。 黑风使出了身体内部几乎所有真力,凝聚在拳上,眼睛看准了这个可恶的对手——石螳螂,用劲挥过去。 “砰!”一声骇然巨响,石螳螂被不偏不倚地击中。他承受了相当大的力道,却没有被打成肉酱,也没有被打飞出去。 因为他练的是铁布衫奇功,早练到最高境界,第十八层——沾衣十八跌! 就是不管谁碰到他一根毫毛,都只会是攻击者自己跌出去,跌得老远,有十八步之远。 黑风只跌出八步远,这是因为他武功强悍。 石螳螂见对手贪心大起,一心只想夺取神刀,还想着来弄死自己。 于是,他忍不住也动了杀机。人都一样,眼看苍蝇老是在边上不散去,总有不耐烦的时候。 刀就突然亮了,刀气满天,似乎刀气也能割死人。 刀出手了,此刻的天上地下,再没有另一把刀如此的耀眼,似乎刀光也能杀人。 因为,它是小李飞刀,小李曾经用过的飞刀! 刀亮着,犹如地上出现了第二颗太阳。 黑风飞了起来,刚才奇功“沾衣十八跌”都没让他飞身,这次他却飞出老远。 他像一只断线的纸鸢不停飞着飘出去,被轻风吹着跑开。 他的身形像是纸鸢,而他的身体像是一只被拆去骨架的死猪,软软地挂在空气里。 飞刀一出石螳螂的手,号称铁人的黑风,竟然只轻轻挣扎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仔细去看,只见他那个铁皮混合的肚子已被狠狠打穿一个黑糊糊的洞。笔直贯穿过去的,正是小李飞刀。 是力道太大,才导致黑风的身体如此。刀劲骇然,速度也惊人,黑风根本没反应过来。 也许他有反应,也来不及。 ——这样一个用铁混合肉身做出来的人,却像是一个用纸片随便扎出来的玩具人,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石螳螂对自己刀技的威力,感到有些吃惊。 其实是刀意,小李留下的刀意,教会了他使用飞刀。 ——任何一把飞刀,只要被昔年的小李探花使用过,就留下了无敌的刀意以及惊天的刀气。刀子从刀身内外都被刀神亲自改造过来,完全不同于其它。 更何况,眼前这把飞刀,已进行了更深一层次的改造,那就是百年光阴的洗礼。 力量,越积蓄越强大,就像好酒越存越香醇。 目前,石螳螂已了解自己具有飞刀能力。 无意中,他竟然学得了“小李飞刀”的刀术。江湖人对武学的需要程度,正如平常人对饮食的看重。 ——平常人靠土生土长的粮食来补充营养,保持身子的健康成长;而江湖人是靠各种武学的不断补充,来保命。 自从神刀与自己进入人刀合一的境界,石螳螂心里便很清楚自己已非比寻常;可如今飞刀随便一出,眼前那个铁人黑风便如一堆烂纸糊,他还是很感到意外! 自己竟然如此强大——他心情有一些雀跃和欣喜,好像一个孩童刚刚得到糖果,心里有某种享受。 看着死状可怜的黑风,石螳螂又马上变得意兴阑珊。他,实在不想自己变得跟一头大象那样,强弱悬殊、随随便便就可以踩死地上的小蚂蚁,这样似乎太残忍,也胜之不武。 此处山崖,高崖。在远方眺望这里,崖上依稀有两个人在活动。 两个活着的人,还有一个死人。 死人——黑风。 石螳螂正站在死去的黑风身前,他并没打算挖坑用土将黑风的尸身掩埋。因为他觉得作恶多端的人,是应该天地不容的。 山林里空气十足清新,清晨的阳光也很灿烂、让人的心情顿时愉悦,经过了漫长的一夜,石螳螂只觉得太阳是无边可爱。 而他到现在才发现,那颗太阳竟然早已升出山顶好一段的距离;看来,一盏茶之前,就在他与黑风大战时、便已是“日出东方”的时刻。 崖旁的石螳螂,渐渐察觉身边的那一条人影有些怪异,只见那条黑影老是趴在地上,似乎直不起腰来。正是黑风之子黑犬,拥有半兽体质。 黑犬趴在那儿蓬头垢面露出了尖牙,他似乎已经闻到新鲜的血液气味,牙更亮了,眼也更蓝…… 黑犬的身形一动,动作异常矫健,似乎比山林野兽的行动还要轻快。他,竟然心急火燎扑向了黑风的尸体。 石螳螂轻呼了一下:“怎么回事?” 却见黑犬用嘴用劲撕裂了尸体的一块血肉,石螳螂惊了:“那是你的父亲!”黑犬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喝止。 然后,黑犬便突然听到一阵衣裤被风吹拂的声音。 他骤然回头,看见半空里灿烂的太阳光线下,石螳螂飞身扬起了腿。 那腿形犹如一条黑线被拉得老长,很是模糊,似有若无。刚刚石螳螂的身子明明还在几米外,腿上的攻击却一下子到了黑犬的身体。 ——腿形在空中施展成了一条线,犹如远在天边、又真切得近在眼前,说明那腿在空中的移动是极其快速;最后的攻势是一个点,力量只集中在一个地方,极高明的腿法!莫非,是传说中的“飞毛无影腿”? 石螳螂脚踩住了黑犬的脖子,没有见到黑犬在吃惊的样子,他就陡然明白了些什么。 黑犬看上去并没有人的智力,不能完整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又如野兽般爱吃人肉,石螳螂再笨也该已弄懂——黑风之子是兽人。 他叹了一声:“早死早投胎吧,省得害人害己!”腿下已用出六成真力,黑犬身子一颤,发出惨叫,叫得很大声……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十四、与友闲聊 阳光在照射,微风暖洋洋。日上三竿,铁浪城外的无名大河。 在河里有条小船,石螳螂腰杆笔直的站着,就站在这条小船上。风正徐徐吹过,河面上并无大浪!只有水波在荡漾着。 船身很稳,石螳螂的身形几乎没什么起伏。紧紧贴着船沿的水花在太阳的照耀下,映入眼帘,那是一片又一片的白,亮得夺目。 白晃晃的水花,就像是刀光无数!可就算它们是刀光,却没有刀气,水总还是水。石螳螂的怀里面,却有刀气! 那是已被他贴身藏好的小李神刀,一把小巧精致的飞刀。 神刀的秘密已经揭开来,所以它不再是一柄大鬼头刀,神刀之秘原来便是刀意破空、碎开外面的一切枷锁——刀气满天!自由的纵横。 小李飞刀,本就是跟它的原主人李寻欢那样的不羁,给它什么样的拘束都只能是笑话,石螳螂现在十分的了解。 暖风吹拂上石螳螂的鬓角,长舒一口气,他现在的心境很好,思绪却是那么纷杂激烈。 船行河上,平稳流畅,但他的脑海里仍然那般不平静。 ——神刀果然是神刀!历经百多年头的光阴洗礼,愈发犀利骇人。昔年的名侠小李探花李寻欢在使用它时,依附在上面的刀意居然一直未褪下…… 此刻的船跟一支出弓的飞箭那样快速,石螳螂没在摇橹,船上也没有艄公。却是石螳螂用内劲来驱船赶路,他的内劲无比浑厚,本身的力气也十足。 船在铁浪城外,石螳螂是准备去另一座城。而刀浪山庄就在那一座城,正是刀神的刀浪山庄。 他,是去求见刀神风漫烟。拿着传世的小李神刀去见当今的刀中之神,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二次。 这是石螳螂第二次见。 “很久没见,你还好吗?” ——这是一句很常见的问候语,这会,刀浪山庄中,刀神风漫烟正听到了这样的问候。 向他问候的不是正在赶过来的石螳螂,而是林不隐。 林不隐出现的时候,风漫烟坐在一株老槐树下的石桌子边品茶。 林不隐还没在他面前现身时,其实他就已经听到一阵细微的风声。不是大自然随意来去的风,也不是飞鸟展翅引来的风。 他听得出来,可不表示其他人也听得出来。在风漫烟身边的好几个仆役丫环,就以为那不过是一只飞鸟在飞过。 “你来了。”风漫烟平平淡淡的开口说话了。 林不隐,来的确实就是林不隐,四条眉毛的林不隐。就跟陆小凤那样很吸引女人,很有男人味。边上有个闲着的丫环偷偷瞟了眼,脸微微低下来,悄悄红透了。 林不隐在问:“莫非我还在半空的时候,你就已知道?” 风漫烟道:“是。” 林不隐苦笑起来:“你也不用这么老实吧?看来我的轻功还有待长进。” 风漫烟微微一笑:“你也不要气馁!至于原因,你该很明白。” 林不隐叹道:“我明白,非常明白!还不就是说你的刀技惊天!你练刀日子久了,不但刀气破空的轨迹能听得到,其它不管什么东西在空气里你也清楚。” 风漫烟无语微笑着。 林不隐似乎已在他的面前吃瘪,其实林不隐在刀神风漫烟的眼前总是会感觉很无奈。 林不隐忍不住想打击下他:“也不知你这位刀神与武林名宿小李飞刀李寻欢,可有得比较?” 风漫烟瞳孔在收缩,过一会才开口:“没比过并不知道,也没这个必要比。” 林不隐想了想,道:“似乎也是!刀与刀之间,虽然同样是刀,可其中的刀道却各有千秋。” 风漫烟却道:“但殊途同归!我说没必要比,是因为不用比——我就直接认输。” 林不隐问:“为什么?” 风漫烟悠悠道:“他是前辈。” 林不隐大笑起来:“你不错,原来是个狡猾耍赖的刀神!居然懂得用这样借口来避战。” 风漫烟又在微笑:“事实是没资格去比,却不知你的无双指与李寻欢前辈的小李飞刀来个精彩碰撞,结果又会如何呢?” 林不隐道:“我能拾人牙慧吗?就用你刚才那个借口,因为他是前辈,我自叹不如!” 风漫烟追问:“那陆小凤前辈的灵犀一指呢?你的无双指能比么?” 林不隐道:“好了,他也是前辈,我还是自叹不如!” 风漫烟又问:“陆小凤只是你的前辈吗?应该是你的授业恩师。” 林不隐:“这个我不想承认。” 风漫烟问道:“是事实却不想去承认,还是你不用承认也根本不是?” 林不隐叹气道:“我不想再聊这个。” 风漫烟道:“好吧!再聊下去估计你又臭美了!要说自己留的小胡子只是想勾引女人,而你的无双指也是绝技,除了昔年的李寻欢,当今天下却是无人能敌了!” 林不隐还在叹气:“好了!风漫烟,我不想再说什么!别再把我跟这些昔年的武林名宿相提并论,就只怕自己给他们脸上抹黑。” 风漫烟失笑:“你还真是谦虚呐。” 林不隐突然一本正经道:“我有听到消息,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件有关那小李飞刀的怪事,话题绕回了!你这回确实遇到了真正对手,到时可不要跟我这样谦虚!” 风漫烟好奇起来,问:“首先,究竟什么怪事?” 林不隐道:“刚刚一直在说的昔年的名侠李寻欢,竟然借尸还魂。” 风漫烟问道:“这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他才问完,就明白了林不隐的意图。 林不隐还不死心——李寻欢用的是刀,做为当今刀神的他也是兵器之神,两个刀道高手,到底谁强谁弱? 林不隐是迫切的想知道答案,风漫烟又失笑了:“说来说去半天,原来你一直想叫我跟复活的死人去比试刀技。” 林不隐问道:“难道你就对小李飞刀不感兴趣吗?” 风漫烟道:“那人不会是李寻欢,既然是怪事,不可能是真事,谁计较谁是傻瓜!就算名侠李寻欢真的还魂了,也该是你的无双妙指去接他的飞刀看一看!” 林不隐眼中有些亮光闪烁,风漫烟仿佛已瞧见林不隐的变化,在问:“看来你真的对这个很感兴趣啊,不过飞刀名侠何处还魂?” 林不隐随口应了句:“扶摇山庄。” 接着,他眼神却已落在不远处的天空,喃喃着:“这件事恐怕不对劲……”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十五、又见飞刀 由于江湖总是那般的险恶,于是——那些已身经百战、一身的神经随时都保持着紧张又敏感的江湖人,都会有一种奇特的预感,那就好比女人的第六感。 这样的神秘的感觉,林不隐并不缺少,甚至要比任何人都来得强烈、灵验。 有很多的时候,他面对一些事物,虽然摸不到也听不到看不见,甚至也嗅不着、尝不到。可是林不隐在冥冥中却会有另一种奇异的触觉,感受到那几乎不为人知的一切。 所以他才是林不隐,就跟陆小凤那样有四条眉毛,他总会在几乎必死的困局里逃生。 林不隐,在此刻又感受到了什么?他为何在说不对劲? 风漫烟问:“对于这件怪事,难道你有什么发现了?” 林不隐摸摸额头,缓缓道:“很模糊!我现在也说不出什么,只不过开始觉得这件‘借尸还魂’的怪事应该很有趣。” 有个仆人忽然在远处急急跑过来,总算站到庄主刀神的身前。 风漫烟在问他:“何事如此急?” 仆人正道:“一个少年求见。” 风漫烟道:“不见。” ——做为一个被无数江湖人崇拜敬仰的刀神,要是天天有人求见就去见,那刀神别的事都不要做了。 仆人却仍然在犹豫,终于道:“是上次那个拿着鬼头大刀的少年,庄主曾见过一次。” 风漫烟笑了,他记得这个有趣的少年,拿着鬼头刀却死鸭子嘴硬说是小李飞刀。 那是飞刀?他摇摇头,小李他妈的飞刀! 他在摇头,在他身旁,有一张茶几上放着他一直收藏的弯刀——半月弯刀竟也似乎在摇头,因为在动! 动静很大,仿佛摇头害怕。 风漫烟愣住了,这什么表现? “咻!”半月弯刀飞出刀鞘去,是害怕得过头吗?所以犹如人类临战逃离,不! 风漫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认为它是在寻觅!一种惺惺相惜的寻觅,又是什么值得这把半月弯刀如此对待? 做为一个万刀朝宗的刀神,对刀器的想法能够做到完全洞悉的地步。可那弯刀是活的吗,会有想法? 但是刀神却是刀神,刀自然是死物,而他能够理解这刀的任何动作,就仿佛那就是刀的想法。 他看此时半月弯刀在半空,看得出刀坚定飞去一个方向,没有震颤,所以该不是害怕临战。 值得刀动身出鞘,那只能是它遇见了真正的同类——可以惺惺相惜。 却为什么不会是敌人?因为他的刀高傲,和刀神一样无敌,不会有克星,所以就不值得它动! ——这些,就是刀神能看到的半月弯刀的想法。 半月弯刀的想法,刀神是洞悉了,有一把飞刀的想法,却令他忍不住要疑惑。 这会儿,一把小巧的飞刀如风透明,倏忽掠过空中,一下闪动就插入了他的刀鞘,那本来是半月弯刀的刀鞘。 林不隐已经动容:“好快的刀,绝对是小李飞刀!” 他并没有去夹!因为他看得出刀子的去向,也能嗅到刀气中并没有杀气。 然后,一个少年站在他们的身前,脸色尴尬:“我没有使出小李飞刀,是它自己动的。” 石螳螂确实尴尬,就怕别人以为他在刀神面前班门弄斧。 但林不隐明白,他很理解——刀神风漫烟的气场是那么庞大,所谓气场,就是他身上散发的刀气很容易就吸引任何一把刀器,这就像是铁对上磁! 林不隐哈哈一笑道:“万刀朝宗,妙招啊!刀神就是刀神!” 风漫烟却在苦笑,上次他见到这个小李他妈的飞刀是鬼头刀,可这次少年竟然真的带着小李飞刀来了。 小李他妈的飞刀已遇上刀神,飞刀奇侠小李又魂归何处? 扶摇山庄。 与黑风大寨齐名的山庄!现在,庄主沙化狐还是跟招魂大师狄星天呆在一块。 招魂大师已说了,飞刀奇侠李寻欢将在最近借尸还魂重返人间。沙化狐这些天便一直都在等待,他耐心的等着,他的耐性已无限放大。 在没见着飞刀奇侠本尊到位之前,他内心焦躁不安、迫切期待,这当然是个事实。然而,在他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有关急切的波动。 因为沙化狐觉得自己早不是个小孩子了,所以做人就应该沉着稳重,而他认为自己在很多年前其实就已经有了江湖大豪侠的风范。 ——面对财色名声等等一切的诱惑,他在表面上绝不露声色,至于心里的活动是怎样,反正是没人知道了;而背后的作为,他不动则已,一出手就跟那一些深山虎狼那样的凶狠、暴戾。 曾经就有个很美丽的女孩子,被沙化狐糟蹋以后,精神恍惚一直嚷着:“老鼠!好大的老鼠!” 这,绝对是一个侠狼一体的人物! 如今,他面对的是传世名刀的诱惑,在他的表面上还是那样的道貌岸然。目前他要忍,他只能忍! 目标越大越要忍——这是沙化狐经常记在心里的一条经验总结,是他自己的深刻体会。 他越是忍,对人越是客气,对招魂大师狄星天就非常客气。毕竟飞刀奇侠李寻欢本尊至今还没有到位,所以狄星天就好像被他一直软禁着。有谁知道——这个招魂大师究竟是不是个骗子、神棍呢? 沙化狐不知道,心里是确实的没底,所以狄星天到现在还是个府上贵客。 贵客狄星天在喝酒,他陪着沙化狐在喝。他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庭院里的风景。 ——庭院里一片绿色,栽满了各种树,生机盎然。 狄星天看着看着,却突然觉得那里都是一棵又一棵的死树,这也许是跟他现在的心境有关。 ——他不得不逗留在扶摇山庄,说得好听点是陪着沙化狐见证还魂奇迹,说得难听点就是被扣押此地、不得自由。 短期内,他只能是个活动受限的木偶。狄星天突然在心里深深地叹息,却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可怜。 循着他悲天悯人的眼神望去,只见一群杂役,一群眼神漠然的杂役。 在他们之中估计绝大部分都是有卖身契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许,低的是一辈子的头! 这一群人,就跟一堆木头一般,行尸走肉着呼吸。 ——人如木头,树如死树。狄星天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了,他忽然没了兴致继续喝酒。 “天色已晚,我先去歇息!”这是他在跟庄主沙化狐告退。 沙化狐拿着个小酒杯仰头去看了看天,天色确实已昏黄,已是傍晚时分。 确实不早,天还变得开始有点冷。有一阵冷风陡然穿进堂里,风不大,却令人冷到骨髓。 沙化狐抖了一抖身子,这个动静就跟他爬在漂亮女人的身上刚刚发泄过一般,然后他脸色开始有点发青,估计是被冷出来的。 沙化狐吁一口气,正待说话。 狄星天的身体居然也抖了一抖,动静比他刚才的动作还要大。 ——不是大一些,是大很多。 招魂大师也这么怕冷吗?沙化狐有些恶趣味的在想,这个老头在美女身上的动作应该就是这样了! 狄星天却似乎听到了他的想法,霍然转身,目光炯炯盯住了沙化狐。 沙化狐被冷不丁的一吓,不由自主的,讪讪解释着:“我是开玩笑呢!” 狄星天听了却还是没有完,还是盯着他的脸看,好像要跟他没完。 被狄星天森森的目光凝视,沙化狐忍不住浑身不自在,他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无论什么丑事跟糗事都被看透了。 他耐不住了,恼羞成怒就要开口。狄星天突然先开口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沙化狐呆住,两眼瞪起来。他还是没得说话,因为狄星天继续问:“就这么欢迎我李寻欢吗?” 沙化狐两眼瞪得比牛眼更大些,接着他心下狂喜,终于结结巴巴道:“你,是你,果然还魂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前些天狄星天经过招魂,结果飞刀奇侠并没有借尸还魂,却直接就还魂在狄星天的身上。 不过,沙化狐心下又警惕了下——招魂的是狄星天,被死人还魂附身的也是狄星天,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被拿来招魂的两个壮男在地府到底见过什么。 老虱与刘羽南,虽然口口声声跟他说了很多,谁知道这两个壮男跟招魂大师有没有串通起来?这个招魂大师,很有自导自演的嫌疑! 他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可惜又痛恨,不该早早放那两个壮男离去,应该搞个半死才可以——居然欺骗扶摇山庄的庄主? “你觉得我不是李寻欢吗?”这时,被侠魂附身的狄星天竟突然在问他,似乎已看出了他在质疑。 然后,侠魂飞刀小李的手一扬,陡然就在他手里多了一把刀子。 ——小小的飞刀!传奇飞刀! 飞刀在不亮的天色下,看不清是什么式样,却在发光,刀光! 刀光一闪,刀子就去了它该去的地方,破空飞去。风声在响,是刀的威力太大吗?还是这个时候——天已越来越冷,风本来就大? 风声中,沙化狐的眼睛亮了,比刀光更亮,他总算见到了小李飞刀!他待要跪下去行拜师大礼,他想学飞刀绝技,这个想法藏在他脑海已是很久很久。 他并没有跪下来,因为一直专注看着的他突然看到飞刀不亮了。 ——飞刀飞得太远看不见?还是,直接到了另一个天地去?或者,飞刀已刺入敌手的身躯才不见了吗? 这里并没有陌生人,这里是扶摇山庄,绝没有什么敌手会在他的地盘。 那飞刀不亮了是为了什么,飞刀停在那里,就停着。 刀柄也不动,是刀身被夹住了。夹住飞刀的是两根手指,两根干燥有力的手指。 沙化狐的瞳孔在收缩——陆小凤的手指吗?只有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才夹得住小李飞刀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李飞刀吗?”一个话声响来,接着一个年青人现身。 ——林不隐。 江湖中一直传说,他是陆小凤的传人!活着,就已经是个传奇。 【变刀还魂】又名:侠隐刀变 十六、开雾见天 两根手指,白皙干净,看上去很有力。 细皮嫩肉的,本来应该如玉石一般脆弱。可是偏偏那么的神奇,只是轻轻的一夹,任何武器都会被拿下,仿佛那些武器本就是跟这两根手指放在一块被锻造出来的,从来没有移动过分毫。 ——如此天造地设,但人的手指怎么可以跟武器那般?一起被火烧又被锻打。毕竟是血肉,而那两根手指上面甚至连一点老茧也没有。 没人知道,林不隐的无双指是怎么练就的,所以绝技就是绝技。 无双指,从来都有很多人在关心,到底有没有人能够破掉这两根手指的无敌一夹? ——耀眼的诞生在南宋后期的小李飞刀,已于无情岁月中成了绝响! 而如今,貌似飞刀小李的侠魂已还魂在两百年后的明朝,就附身于招魂大师狄星天,他已在此地,他在林不隐面前,他的飞刀追魂! 如果小李飞刀就像天上地下、人间第一犀利的长矛,那么灵犀无双指就像上天入地、超凡脱俗坚固无双的大盾。 ——是矛头利?还是盾坚固? 飞刀!那一把飞刀已停在林不隐的手指间,莫非就连小李飞刀也不敌无双指? 林不隐站在大堂里面抬着手,眼角瞄向双指,却语出惊人,在缓缓道:“这不是小李飞刀,你也不是飞刀小李前辈!” 那个飞刀竟不是小李飞刀,原来小李飞刀根本就未败! 小李侠魂,也许仍是狄星天,脸色变了。他不禁道:“后辈,我刚才不过是随意发刀,完全不知你就在边上!” 狄星天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并没准备妥当,没有特意针对对手。的确,他刚刚的原本打算就是亮出飞刀唬住沙化狐。 林不隐懒洋洋的丢掉手里刀子,悠悠道:“听你一说以后,更能证明你不是小李前辈!因为真正的小李大侠发刀从来不随意,他在发刀前也不会不清楚周围有没有人在,那可是高手的感应。” 狄星天脸色相当难看,他无语了。 林不隐又道:“还有——我不信招魂之术,更不信还魂之事!” 狄星天便问道:“可有两个壮男曾去了地府又回来,这得怎么解释呢?” 林不隐道:“这个问题很容易解答,那招魂术‘回天血术’其实是令人直接产生幻觉狂想的技艺,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 狄星天脸色灰白,被人揭穿诡计的滋味很不好受,但他究竟为了什么才要做这一切呢? 沙化狐忍不住在一边道:“但是那把飞刀可不是一般的快啊!” 他终究是不会死心,名刀名师,这些毕竟一直都是他在向往的。 林不隐呵呵一笑:“那不过是弩箭原理打造出来的弹簧飞刀!射来的劲力十足,所以刀快无比。” 狄星天知道自己败露无疑,还是疑惑:“这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不隐道:“因为我有个朋友,名字叫赵器,是个能工巧匠,专门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说到朋友,林不隐此刻身边一直站着刀神风漫烟,还有石螳螂也在。 石螳螂见了沙化狐,走到跟前问了声好,然后道:“沙庄主!少庄主沙木龙前些日子已身亡,你要节哀!是被黑风寨的湖南神箭所害。” 沙化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人入江湖,身不由己,生死由天,但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黑风寨!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他没大嚷大叫着要报仇,因为任何表面上的激烈反应都是无用功。仇恨,已深入他的骨髓! 仿佛看透了沙化狐的思想,也仿佛为了安慰沙化狐,石螳螂又道:“湖南神箭被我杀了,就连黑风寨黑风父子也已被我一起除掉,再不会活着害人。” 沙化狐猛地盯住了他,惊喜、欣慰之色溢于双眼。他哈哈狂笑:“死了一个,陪葬三个!好!” 沙化狐在叫好,而狄星天居然也是疯子般笑起来。 狄星天正在叫:“狗养的郭堂主,没想到你终于死翘翘了!” 沙化狐愣住了:“难道黑风就是郭堂主吗?” 狄星天一下老去好多,口气沧桑道:“是的,他就是害得我妻子成为活死人的罪人!我经过明查暗访,早已知他的底细,而我曾和你说他已死,是瞒着你,不过是想亲自报仇。” 狄星天叹口气又道:“沙庄主,我瞒你好多!实在抱歉,得悉贵子沙木龙早已去寻神刀,我就打算前来浑水摸鱼,借着‘招魂还魂’趁机从沙庄主这里得到小李神刀,以便拿刀去见黑风寨主,因为黑风寨主应该也急着想得到这把刀!” 他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复仇,去见黑风正如荆轲刺秦王,图穷匕见。 石螳螂在说:“可你拿着名匠赵器所制的弹簧飞刀,就可以代替了——” 他没说完,刀神风漫烟便反问道:“传世神刀有那么容易顶替吗?” 石螳螂陡然明白,自己确实嘴快了。 ——任何一把飞刀,只要被昔年的小李探花使用过,就留下了无敌的刀意以及惊天的刀气。刀子从刀身内外都被飞刀奇侠小李亲自改造过,完全不同于其它。 风漫烟忽然伸手到石螳螂面前,石螳螂忍不住问:“干什么?” 风漫烟道:“拿来,我教一教你怎么欣赏小李飞刀。” 当今的刀神居然要亲自指点自己,石螳螂喜形于色,从怀里掏出白亮的小刀,忙不迭道:“领教!” 风漫烟接了过来,却直接就放到自己衣襟里去了,石螳螂发愣:“怎么回事?” 风漫烟却似乎懒得再理会他,石螳螂想想一代刀神也不会耍赖不还刀,便不吭声了。 林不隐似乎嫌呆在这里太气闷,早跑到一棵老树下看花听风。 风漫烟缓步走了过去,身体轻盈得就如一条老猫,他的眼神忽然专注,周围的风开始急刮! 林不隐感觉到不对,忙扭身看去,只见风漫烟的手已探入衣襟,刚才放小李飞刀的那个地方! ——难道,他要出刀? 然而这时候的风漫烟已怔住,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怪事,他丢了东西! 贵重的东西——小李他妈的飞刀!他几乎要失态要呐喊,怎么不见了! 风漫烟本来正想用传世的飞刀去试试,林不隐的无双指究竟犀利到了什么地步。 可天不随人愿,刀神在失望,却有个笑声在天上传下,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跳下来。 林不隐的瞳孔在收缩有了丝丝笑意:“鹿空天!” 那是个青年男子,样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着一身黑衣如黑黑的炭块冷却了,但他心里有激情。 不仅仅豪情盖天,他还很有童心,老爱捉弄人。 见到鹿空天,风漫烟总算明白小李他妈的飞刀究竟去了哪里,他无奈道:“老油条,有你这么坏事的吗?” 鹿空天还没说话,又有阵脚步声轻轻响来。 走来的是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锦衣在身,剪裁得当。脸上挂了四条眉毛,犹如凤凰展翼,四条眉毛漆黑如墨,如美丽的夜色!不知为何,他的一双眼睛也深邃得就像星空。 这位是……难道是……石螳螂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又见陆小凤!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一、英雄对英雄 ——卷4【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纵无灵犀指,眉毛亦堪豪。陆小凤闯荡多年,留下不少骇人听闻的故事。 现在有个人见到了林不隐,正在问:“林不隐,你应该就是武林名宿陆小凤的传人吧?” 这个问话的人,在一张宽似脸盆的大脸上,修理得连一根胡子也没有,只有两条既粗且短的眉毛。他一见林不隐,林不隐就已明了他的身份——鹿空天。 林不隐仅仅微笑挥手跟鹿空天打了下招呼,沉默不言。对于“陆小凤传人”这个身份,他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鹿空天又在问:“你那两根手指上的功夫,也就是陆小凤传给你的绝技‘灵犀一指’吧?” 林不隐道:“那并不叫灵犀一指,我用的是‘无双指’!” 又说:“不是只有陆小凤会用两根手指头的功夫,可世上却一定只有陆小凤才会‘灵犀一指’,那是独门正宗。而我的无双指,也是独门正宗!” 灵犀一指?无双指? 它们有什么区别?是名称不同而已,都是天下无双的手指。 而什么,又是独门正宗? 比如同样是脚,可在现代,国际长跑冠军与平凡人的双脚——它们彼此会有什么不同?不言自明。其中区别,也跟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不适合再穿十七岁小姑娘身上的花衣裳一般。 什么人使出绝世的灵犀一指或是无双指,就要一身绝世功力去配合。除了功力相当高外,还需要随机应变的本事——林不隐也跟陆小凤那样,正是一个绝代奇才。 如今已名满天下的不隐大侠,两只手指完全刀枪不入,并火烧不烂,救了他自己无数次性命,专门对付敌人的尖刀、利剑。 而此时,这位在不隐大侠面前打招呼的汉子鹿空天,也是一位在武林中很了不起的名宿。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偷,即使用天罗地网去捕捉,也只会扑一个空。 大盗也可称之为侠盗,劫富济贫正是个人风格。鹿空天不但没做过一件坏事,还做了不少好事,虽然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 他偷的那些东西,本来就该被人偷。贪官搜刮得来金银,不法商人赚了昧心财物,他就在夜里去盗出来,悄悄放在贫穷人家的床头或柜子里。 林不隐,一对手指宛若寒铁铸就,专克世间锋利刀剑。在江湖的烽火中,他以一对无双指为盾,以超凡入圣的内力为矛,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刀光剑影间。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利刃,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锋芒,只能无力地悲鸣。 而鹿大盗,则是夜色中的幽灵,擅长以无形之器,布下天罗地网。他的世界,是暗器的飞舞与机关的诡谲,每一枚细微的飞针,每一道精心设计的陷阱,都是他对抗强敌的无声宣言。 那双灵巧无比的手,不但能制造尽量减小空气阻力的暗器,也能在主人沉睡时接下四川唐门的霹雳弹,并会发射和现代子弹一样快的暗器。 这双手制造了各种各样结构无比复杂的机关,同时,也开尽了天下任何一种稀奇古怪的秘道机关。 即使众目睽睽下,鹿大盗也能利用双手,偷了别人怀中物品拿出又放回。可以一直放上无数遍好似探囊取物,而这只袋子便是他本人的。 也没人看得清这位神偷如何下手,他的手可能快到和风一般透明,甚至有人这么说—— 如果有必要,只要那个被下手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够宽、够大,鹿大盗鹿空天还能把一头大象都赶进里面去,这个被下手的人也不会惊觉。而边上所有人也同样都是一无所知,好像刚刚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这简直是传说中的异术,神仙的道术,所以真实性不高,掺进了虚假成分,可能已被太多的人神化。 偷遍天下无敌,所以鹿空天的一双手,也就和林不隐的“无双指”一样到处有名。 只因为它们都独一无二,物以稀为贵。它们之间虽有诸多不同处,可“独一无二”是共同点。 它们各自生在鹿空天和林不隐两个人身上,别的地方绝无仅有,武林中人都认为:它们比世上最好的黄金贵出百倍,比钻石也贵好几倍。 于是一直在平静的江湖,忽然有人这么问:“要是这两样天下无双的宝贝,突然彼此在斗智斗力,它们的主人谁比较强一些?”答案,恐怕不会有人知道。 林不隐是一条千年不死的老狐狸,鹿空天同样又老又猾。大事让他们变成小事,有事都变得没事,叫他们怎么好好斗上一场? 更何况—— 侠客和侠盗,各自涉足的生活领域不一样,彼此感兴趣和拿手的东西也不会相同。所以他们思想便不同,智力更不知高低。 就像现代社会,有两人在同一个专业知识的领域里,便很容易看出他们的智力方面以及其他水平的高低。比如——两人,同是医生。 鹿空天说了:“为什么一些毫无头绪、奇怪到极至的案子,都会让林不隐这只臭虫独自悄悄全破了?就只因为他这个人爱出风头。” 言下之意,他这个侠盗只游戏人间,根本不管任何闲事。 他也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智慧吹牛,他自辩,曾有一次就骗得林不隐干巴巴的趴在泥地上,挖了六百八十条蚯蚓出来,还差点跪下了身子,叫他三声“好爷爷”…… 古龙所作的“陆小凤”里面,在最后那个传奇“剑神一笑”中,这么说—— 真正第一个把“剑”和“神”这两个字连在一起说的人,是草圣张旭。 因为张旭这样说:我始闻公主与担夫争路,而得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 这是古龙在向一位古人致敬,解释“剑神”二字的由来。他写完这个传奇故事,陆小凤这个人和陆小凤的朋友们,就从此在他的笔下消失。 而今我作《霸刀横行》开篇,“刀客与菜农争路”,又写林不隐新传奇。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二、霸刀横行 刀客轩辕风身高近两米,体重两百来斤。此人身子是高,不算很重。 在轩辕风两百来斤的体重里面,可能便有一百多斤是其身上的血肉重量,而不是骨头的重量。 人在远处的十几米外打量此人,便似乎一头熊在无比可笑地蹒跚着沉重的步履,可一旦相面对了,眼前面对的又似乎一堵冰冷非常的高墙。 一个沙场的大将,甚至一个小兵,都浑身堆满了结实的肉球,完全没有多余的脂肪。 轩辕风一身上下到处长了肉嘟嘟的小肉球,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一个圆鼓鼓的,由若干个肉球组成的大气球。 这个气球外形如此巨大,令人十分怀疑里面是否充多了气体,或者暗中疑心用一根尖针用力刺完以后,是否便立刻泄了气。 然而,这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所有的肌肉实际上却完全不松垮,一点都不肥。如精制的牛筋一般富有弹性,如石块一般坚硬。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哪一个美女的小手实在闲着无事了,大着胆子去细心地抚摩一番,就一定哪儿也找不到一块多余的脂肪,这美女会一时手感硬邦至极。 而这一副腰粗肩阔的身体,体内构成庞然骨架的骨骼异常硬朗,硬得可以用双指一下捏碎几颗山核桃。 叫人奇怪的是—— 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力巨人,其轻功身法却快如风吹。 这世上大部分的楼房,一楼的高度才有四米。 这位身高近两米的仁兄,绝不施展一点轻功,膝盖和腿部也都不做任何弯曲,只要如一具僵尸一般轻轻松松一跳,那么他双手上的指尖,就一定已十分随便地刚好触及天花板。 这一跳,仁兄的脚尖离地一米左右!也就是说,他的手,长度已接近一米。不但人长两米,那一双手也够长。 人长手长,一身着白衣,身形快如一股疾风,在一片草地上面所向披靡,比名人“草上飞”更似草上飞人。 以至江湖上有传言——“风过,人死”!“轩辕风,人如风”! 轩辕风手上的一柄钢刀,其名“黑天”。 黑天快刀,亦如风!快刀一去,便如风,任何人皆不可去仔细捉摸一阵。 巨人虽然酷爱穿白色的衣裳,那身形却飞快得见不到也摸不着,白衣化成风无色,即使在暗夜之中,也根本瞧不到他的人在何处。 这时候,风一阵阵吹了过去,白天成黑夜,好像日落了,所有亮光如火光熄灭了。 此时正是接近黄昏的时分,高大魁梧的刀客轩辕风,手已持刀。 刀长—— 比每一个普通武士用的刀都长,长了许多,大约几寸。所谓兵书上的“一寸短一寸险”,这长出来的几寸,更容易要人的性命(此谓“无像”)! 刀却又不长,它长不过刀客轩辕风的一条长臂。轩辕风的长臂,已长过普通少年人的半个身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柄刀果然是用一块质量极上乘的铁锻造而成,极薄也极黑。玄黑,黑如墨,是淬了火的好铁。 持刀的,自然应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使刀好手,但这个好手轩辕风,现在把一整套章家十三式劈花刀法使了下来!却云里雾里,水中下霜,简直叫人不知所云。 也许轩辕风在今天又在哪儿喝多了些黄汤,所以刀式才未免美中不足,令人不知所云! 确实——好的刀法,需要好的身材去配合。 但是轩辕风的高大身子,已弯曲了半个下来,蹲在那儿使着刀,身材看起来仅有驼背的年老夫子之限,实在很可叹。 更可悲的是,他似乎恼羞成怒,忽然恶向胆边生。突地使出一招“雾里送花”,利用地堂刀法的身形,向路旁一个老翁头上砍去。 那老翁只是蹲在官道上面雾里看花,本来正觉得那猩猩般模样的白衣怪物,耍得刀花撩人眼,刀风凌厉。 眼花缭乱之间,花已飞花,花也非鲜花,是刀的花。刀花,竟一下子化作了无数片! 忽然间,他瞅见猩猩(轩辕风)忽然就往自己的身上喂起招儿,就突然长叹了一口气!很随意地往背后墙上,抽起了扁担义无反顾迎了上去。 他在大声笑骂着,似乎很看不起眼前这一条模样儿生得既黑且壮的汉子。 完全黑鬼一般的人类,耍着随身的软刀像玩醉拳一般来欺负他,把他当成了木偶耍,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甘示弱! 他虽然是从很远的一个小山村里来到这儿,却很不希望城里有人看不起自己。毕竟,他也不是为了杀人放火、偷抢拐骗,下蒙汗药、强奸妇女吹迷烟,吃喝拉撒而来的! 有时候一筐毛竽卖多了一两银子,或者是顾客不小心多付了几个铜钱,他都非常的高兴。无恶不做的恶徒,也正是他和那些淳朴的乡民们,所切齿痛恨的宵小鼠辈! (这时节,老翁正刨出一块地来,又种了很多土豆,他喜爱这些能够使自己慢慢走上致富之路的农作物。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过去了,他都从田里弄下很多东西,把它们收拾干净了又刷洗了好几遍,然后再仔仔细细地全部都塞在箩筐里面,等到一集市就挑到城里来卖。) 那个猩猩——轩辕风把刀口磨得好锐利,这老人的一截眉毛,已被完完整整削了下来。幸亏他自己还有些机灵,闪得比较快,还没有被割掉一只耳朵。 走火的刀子既然已无眼,人便该像水上行舟、看风转舵。 这个时候,老人就已经把扁担舞了个不分东西南北中。他的体力还好,毕竟是下地的农夫,这半生一直都干了不少的苦活! 只可惜,与武林中人对打,这种野蛮力量是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的。他完全被轩辕风飘忽神奇的身形,搞得昏了头、七荤八素…… 像这种“扁担”的棍法,其实用来对付一个在乡下偷鸡摸狗的三流小贼,可能还有一点作用! 扁担又落空打在地上!这可能是第二三十次落空了,扁担的一端裂开,发出“哗——”一声清亮的响声。于是老人的脸,被气得一下由青转红。他的体力,已完全透支! 一件天青色的衣裳也被汗水完全湿透,那张跟死人一样灰白的脸上,像云一样白的胡子上面也挂满了汗水,正一滴滴地往地下掉落。 扁担的一端包着一块生铁,轩辕风的软刀砍过来砍过去,已有好几次把刀口都砸在那上面,发出了托!托!托的声音。 手拿扁担的老人不懂武功,但一个根本不懂武功的人,有时候随便虚晃几下,也能把一套真功夫的路数,搞得乱成另一套。 这可能便是《易经》中说的“太极生出正反两仪”的道理,两仪化为四象,而四象又化八卦。 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如果是两个相敌对的人便阴阳不调,水火不容! 这个道理,可能也同样接近于——我们平时生活上所说的“走运”这个词儿(此谓“无我”)。 轩辕风久攻不下怒不可遏,他定了定神,又终于甩出浑身的解数,使出了一着华山的“混沌一破”,往那老翁腰腹上一大空门刺过去。 老人的一口气接不上,却也刚好“太极”地发出了一声叫,出了绝妙的八卦—— 他累得噔噔噔地往后退出三步,糊里糊涂巧妙地避开了那“混沌一破”,便委顿在地了! 轩辕风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阳光下,那把黑糊糊的刀,发出来的刀光煞是诡异、耀眼。 他认为既然自己的刀子已无眼了,正如太阳迟早会落下西山那样;索性一路无眼到底,随心所欲而去,那么站在旁边观看的路人,便要自己知道“逆我者亡”的道理。 人群里有个人在大声叫喊:“这里有个疯子,谁去救命啊?”那个人,可能是老翁的乡民。 有一只手突然就不知道是从哪里伸出来的,用两根手指飞快夹住了刀身。手的主人,是一个穿着银色衣的男子,笑眯眯的眼睛。 轩辕风疯魔乱舞好像杀出了一个性子来,眼睁睁看着刀子刺了出去,却转眼又被夹住,无论自己怎么去拔也一动不动;便急不可耐向那个施救的银衣人下身,猛踢出一脚。 那银衣男子却也不闪避,只是手上加了一些力道,把刀子直往身子后面拉扯。轩辕风便一个收势不住,黑糊糊的身体像一个肉球般朝前冲出。 他的两脚没站稳一个倒栽葱,然后又是“狗啃泥”终于栽倒了。 街上那些一直一脸兴奋看热闹的人,这时才终于纷纷围拢了昏迷在地上的刀客。 “这个轩辕风,是不是又因为喝酒才喝高了?” 已过了老半天,还是没有一个人过去扶起地上的刀客。可能是住在这里的人,是谁都见惯了这个场面。 所以伟大的刀客轩辕风,常常都是自己睡个自然醒以后,再爬起来像一只蜗牛那样,慢慢踱步回到家中。 他那黝黑无比的脸孔跟身子,有三分之一原因是练刀法时太阳晒的;也有三分之一是因为制作刀子时,炉子里的炉火烤的;那最后一部分原因,可能便是跟现在这般“太阳浴”的。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三、借名行善 有几个平时就十分敬仰英雄的附近小百姓,正在很客气地,向那个半路杀出来救人一命的银衣男子,纷纷点头微笑致意! 这个时候一个酒楼的二楼上,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着:“那位英雄——” 身子完全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银衣男子,便笑嘻嘻抬起头来,向不远处的酒楼眺望。 只见,那是一张胖乎乎的白净脸皮,脸上的表情一眼看去,似乎还特别诚恳。这时白脸的上半身,整个探出了窗口,在使劲向英雄招手。 这么客气的一个人,还怎么好意思拒绝他的邀请呢?银衣英雄也就跟他友好点了点头,白脸在使劲叫着:“大英雄,快过来这边坐!” 有几个百姓以为他们本来就已相识的,自己十分识趣地走开英雄的身边,又赶紧忙别的去了。 况且银衣英雄打败了凶悍的刀客,对他们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影响;英雄救下卖芋头的老农,好心只归好心,他们的敬仰也归敬仰,跟大英雄并不是很熟;总不能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爹,掏腰包请亲爹去享受那良辰美景和美酒佳肴。 这时,银衣大英雄却不忍心拒绝了白脸人的好意,飞身扑向酒楼。那是一个武当的“梯云纵”,绝顶轻功很耐看。 又有路上的几个闲人在大声喝彩,并使劲鼓起了掌,甚至有几个小姑娘把手心都拍烂了。 这个酒楼装潢得很好,要使客人的身心都舒心满意,吃了头一趟,还会回来再吃一趟—— 既无聊得透顶,又显得无比俗气的商家,确实需要花费很多的功夫,来布置他们的经营场所。 他们也确实很用功,花了一笔巨资从学堂请来几个艺师,连窗台上的每一个小角落,都很耐心地雕上了一个无名精灵。那一堆东西看起来,好像都在小便。 英雄身子落在窗户上,看着杰作却不会欣赏,只皱了皱眉头,也不置可否。世上每一位努力做着生意的商人,一般都不懂得什么叫作风雅,“聪明总被聪明误”,老是会大煞风景。 这位英雄只觉得这个酒楼,被人布置得十分庸俗,他以为那个趴在窗口叫自己的胖脸,就是酒楼的老板,认为他简直吃饱了撑的。 实际上那“江湖小混混”身份的胖脸跑这儿来,跑了几趟,对这种杰作也早不以为然了。 那窗台上是一块不生锈的巨钢,用手工打磨得相当的光滑。即使一只老鹰久经锻炼的利爪,也不一定能抓得牢稳。 这时候阳光照在窗上,反光却好像激光一般。其实这窗上的激光,也是防盗的一个必要措施。 银衣英雄并不是轻功不济事,也不是下盘的功夫没练到家,而是被那几束似乎很科学的激光,刚好一下扫中了一双鹰眼。 他身子变沉,重重往下落,眼看要掉回地面了。 看来,这种防盗的窗子,也不知究竟哪位人士设计的,巧夺天工,超越年代。 不但是在黑夜里能防盗,白天也防盗,时时都在服务。再怎么厉害的超级大偷,都得向它低下头来,好好地认个输—— 只要人们将酒楼下面唯一几个小门锁好了,或者找个壮汉守门看好了;那些飞檐走壁的偷儿,都不可能到这个地方来赚一口饭吃的。 那银衣英雄被巨钢闪现的激光刺激,往后仰倒直落下去时,在空中赶紧跳了几下“舞空步”,并又使出了武当梯云纵大招中的一式“飞花逐月”。看来梯云纵的功夫,刚好派上了真正的用场。 人群中发出了声音,他们开始不停惊呼着,好像完全被刺激! 楼上的白脸,却急忙用一块白色的棉布铺上,用作防滑。这一次,身处半空的人,当然也就直直站了上去、站稳了,绝不会再有个万一。 似乎已被捉弄够的英雄,现在才终于看清,原来这里每一个窗子,都用整块不锈钢做出来的! 它们并不像一般百姓家里的窗户,把两扇窗子都朝外向左右两边敞了开来,又向着里面拉,紧紧闭住。 ——那些,一般都一定是木头的窗户! 这一会,那个白脸,只要将其中一块用手工镂空的钢板,往左右轻轻移动一下;就可以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还欣赏到外面绝美的好风景。 这不就是现代社会上的一种窗子构造吗?它不过比现代的窗子,多了一堆铜制的轮子。但在当时的明朝,绝对是一项很了不起的发明!完全超越了年代的界限。 这绝世的发明——沉重的钢板,足足有好几十个公分厚。即使现在有一个非常神奇的神偷,手上有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也可能只会砍花了刀口,又无可奈何。 钢板下密密麻麻安装着两排用实心铜做出来的轮子,杂工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往上面放好猪油! 这里面干杂活的小厮,一年到头基本就做这个任务,时时去擦拭窗台和那些窗子,一年却有好几千两的银子好赚。 于是,救了芋农的英雄问:“这个酒楼上的老板很有钱?” 白脸胖子:“啊!不,也不是很有钱,可比不了风雨!” “哦,风雨又是谁呢?” “风雨是投资这座酒楼的主要股东,和这酒楼的老板关系有一点熟,他是请赵器来设计酒楼的人;而这位赵器是天下第一巧匠,给巧匠的聘金可不能够太少了。” “哦,第一巧匠赵器?可现在谁都讲王法,没人敢鸡鸣狗盗,连空气里面都似乎充满了白道上各位英雄好汉出了鞘的刀剑!他如此大费周章防范歹徒,却又是为何?难道不是典型的杞人忧天吗?”英雄在眨眼说话,似乎和一个没有偷到东西的小偷那样气馁。 “哈哈,可能是喜欢嘛!个性。” “你如此了解这里的老板?” “因为,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混混白脸笑了,笑得很不自在,那英雄却似乎没察觉。 白脸问:“而你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陆小凤?因为我刚才看见你用‘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两根手指,在一刹那间就夹住了那个刀客的大刀。” “非也,非也!我不是陆小凤。”英雄笑了! 他接着道:“我是林不隐。” 英雄的脸上没有小胡子,样子贼头贼脑,长得实在很像一个小偷。要是林不隐站在这里,见了这位仁兄,当然知道他其实是偷王鹿空天。 鹿空天却觉得冒用别人的名字,很过瘾,特别是做了好事却用了别人的名义,更是过瘾。 “啊!林不隐,久仰。”听到名字的人大感震惊,“今日得以一见,实在荣幸呐!” “我就是风降肉——”这白脸也已在做自我介绍。 鹿空天继续冒充林不隐:“我不是陆小凤,我的指上功夫也不是‘灵犀一指’而是‘无双指’,不是只有陆小凤才会用两根手指的功夫。真要使出指上的功夫来,估计你也能行。” 风降肉在点头:“哈,对!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手指再怎么灵犀一点通,也比不了林兄的无双指和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啊,那根本天生的!” 他们在的地方,名字是“无天酒楼”。 他们面前一张红木桌子上,摆着一个连京城的皇帝老儿也很爱吃的红烧肉,一道无天的招牌菜“江畔琴声”;还有一个最近很流行的新款菜式,山东海鲜:“葱烧海参”。 鹿空天好像比谁都贪吃一般,很快就把一盘肉吃得只剩一小块,还吃了海鲜的绝大部分。然后便挠了挠头,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了! 他尴尬笑了:“风老板,他们怎么不再上菜?” “酒楼老板”风降肉便道:“忙嘛!林兄,这样就好,不需要只顾及自己人。” 这个“林不隐林兄”——鹿空天便只得等着菜烧制好了,再送上来。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又咂着嘴,并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肉味儿,静候佳音。 而风降肉正慢慢吃着“江畔琴声”,那是一个用薯粉熬好了以后,又经过一番精心烤制的美味。 可能是真的等得不耐烦了,风降肉终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林兄,我去看一看。” 开了房门,他的人很快不见。 鹿空天,又开始慢吞吞的泡午茶喝。 只过了一会,大概是一壶“大红袍”喝下肚子的工夫。他忽然一个纵身,一下跃出了窗外!楼上面,好几个已喝得醉醺醺的人,似乎看到一阵子清风,在渐渐吹过。 ——两个大食客就是这么走了,也不知道谁来付酒账。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四、无红眼非妙物 江湖上只短短的两个月里,有个神秘的组织忽然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出现了! 这个组织,就是红眼楼。没人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时候成立,又座落在何处…… 而听说过“红眼楼”这个名字的,也只有极少部分的江湖人。普通老百姓与高高在上的朝廷,对此都是一问三不知、茫然在摇头。 那些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却也不过大概的知道一点,所谓“红眼楼”,顾名思义—— 有那么一个地方,有这么一种人,对于某些事物特别感兴趣;只要能引起世人眼红的事物、也就是宝物,这一些人都一定会感兴趣。 红眼楼,这座隐匿于世间的神秘府邸,就像是大千世界无尽宝藏的温柔囚笼,几乎网罗了世间万物之精华,每一角落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瑰丽与不凡。 步入红眼楼,便似穿越了时空的缝隙,每一扇半掩的门扉后,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与一段段辉煌的过往。古董玉器温润如君子,历经沧桑却依旧熠熠生辉,它们静静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荣耀;书画卷轴,正是墨香四溢,笔触间流露出的是文人墨客的风骨与才情,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于那千年的风华之中。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红眼楼中还珍藏着诸多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它们或是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或是能工巧匠耗尽心血之作,每一件都独一无二、价值连城。这些珍宝在柔和的灯光下缓缓流转着光芒,仿佛拥有自己的灵魂,静静地等待着有缘人的凝视与赞叹。 整个红眼楼,让人在惊叹之余,也不禁对这座府邸背后的主人产生了无尽的好奇与遐想。究竟是怎样的手笔与气魄,才能汇聚如此众多的稀世珍宝于一堂? 在这里寻常之物难觅踪迹,只有那些足以让世人瞠目结舌、梦寐以求的稀世奇珍—— 小李飞刀的妈曾用过的一把指甲刀,霸王枪,天剑绝刀,圣手黄无眠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一代英杰云飞扬的刀枪不入天蚕衣,鬼才赵器的留声机,以及笑傲江湖曲谱,还有武林百晓生的兵器谱…… 甚至有很多的东西,有不少已混迹江湖数十载的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绝对是红眼楼的内部珍藏。 珍藏包括—— 聪明鬼江小鱼的鬼魂烙印,得到的人会机灵无比。 完全不必先自宫的葵花宝典最新修订版,田伯光的充气佳人,还有第七种武器,并非拳头,是第七种武器…… 红眼楼中人这样认为,通过一切令人怜爱、惹人眼红的事物,他们就可以对世人的天性、意志等某些较为重要的方面,做到有所了解的地步。最后还可以进一步窥破天机,掌握住天道的循环、万物存在的秘密。 其实“红眼病”,本就是人类的通病。 有人眼红某人有绝世功夫。 有人眼红某人有稀世宝物。 有人眼红某人有绝妙的伴侣,也有人眼红乞丐的自由,甚至还有人在眼红别人的年青…… 能够吸引人的事物实在太多,每一种人,在内心所向往的都不会一样。 每一样东西的存在都有道理,它们的价值只取决于人,有什么人也就有什么东西。 有多少个人,就会有多少令人向往的事物。 不少的江湖人士,便向往着自己能有一双鹿空天的神偷怪手,或者是林不隐的无双指,甚至有的江湖人士,非常希望自己能将这两样一起拥有。 只要哪里有了红眼病,哪里就一定立即吸引到红眼楼的注意。 于是红眼楼中的红眼笔记,就马上被记载下这两样并不是东西的“东西”,是活宝:鹿空天的神偷怪手,林大游侠林不隐的两根手指——无双指。 认真记下这两件活宝的人,是张狐,红眼楼中一位,负责记载。 某一天,张狐有了个想法,这突然产生的想法很奇特,张狐如此想:它们都很厉害,那么能比上一比么? 自古就如此说,一山绝对不能存二虎;现在,张狐也认为:天下任何事物,有优等的也就有次等的,但排在第一的,只允许仅仅存在那么一位。 也许,他想得很合乎自然之道。 有想法接着才会有行动,只要整个行动的步骤一展开来,那么,也许就连张狐自己都不知道:他似乎被迫的染上红眼病了。 他关心那两样活宝的初衷,不过是好奇,并不想拥有它们,也不想做破坏。其实,既拥有不了也破坏不了。 可如今为了进一步去了解,他只能挑拨那两个主人的彼此友情。 红眼楼。 张狐很孤独,他经常孤独。每当他决定了一个事,或者已经定下一个计划,内心马上就会非常的空虚、感受到无边的孤独。 因为他做出的决定是那么明智,他的计划也是那么完美,所以他才会时不时就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做一个高人的滋味,比自恋要痛苦得多! 现在他的心被狠狠地揪在那儿,上下没着落,他很不想去尝这种孤独的滋味。 现在他已经不再去尝孤独的滋味,在尝美酒。一杯美酒,盛在一个瓷杯里面。 美酒香喷喷的,瓷杯白亮亮的,张狐的心情顿时好了一点。 但是,才浅浅饮了几口香酒,他的额头就悄然皱了起来。他是想到了什么,他正在想什么? 他忽然拍拍手掌,接着,一个人从门外闪进来。 一个汉子,黄脸皮的汉子,张狐在问汉子:“你有什么办法能害得了偷王鹿空天?” 汉子答:“我的武功不如他,很难办到。” 张狐沉住脸色,冷冷喝道:“你是个杀手,这种话能够从你的嘴里面说出来么?” 杀手低下了头。 ——杀手,通常都要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杀手的勇气! 眼前的杀手,在他自己的内心却有想法:完全不可为的事情,还是不要为,摆明送死,何必强为? 他认为:杀手要考虑周全,要知道自己的力量,知道该对付什么样的敌人,千万不能冲动,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张狐对杀手道:“我听说鹿空天最近和刀客轩辕风曾斗过一招,那轩辕风根本就不堪一击。” 杀手点头:“是的。” 张狐问他:“那么我叫你杀了轩辕风,你能办到么?” 杀手又在点头:“我有把握。” 张狐一挥手,杀手飘出房内。张狐忽然又一想:“那个杀手真的能除掉轩辕风么?” 轩辕风一定得死!他额头皱在一块,想到了一头狮子。狮子是凶猛的动物,人力难抗。 面对凶兽,刀客命危。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五、凶兽和夺命的漆 刀客,身上带的是刀。剑客,身上带的是剑。 刺客身上带的,可以是任何一种武器。 ——只要是身上带着武器的人,就通常都是江湖中人。武器是必备的,酒,也是江湖中豪爽男儿的心爱宝贝。 刀客,一般都很豪爽。 刀客,一般都爱喝酒。 刀客,身在江湖之中——因为他们已遇上了太多的无能为力的不平之事,所以才爱喝酒,说到原因,可能只是企图借酒浇愁! 轩辕风是刀客。 轩辕风爱喝酒。 轩辕风在喝酒,酒名,“女儿红”,十七年的陈酒! 酒,装了满满的一个大坛子。轩辕风捧着酒坛子,正往嘴里面灌。 酒水大股大股地流进他的肚子,酒,很快就空了半坛子。但是好酒通常都只能慢饮,他如此喝法,可真是浪费了好东西。 其实,轩辕风也通常不是这样的喝法——他平常都好像是慢饮,而不是牛饮。 他此刻,又为什么要如此浪费好酒呢?因为他伤了心,满腔的悲愤。 他伤什么心?他是在恨自己的武功,总是不长进。 ——他的刀攻击目标,本来是卖芋头的老农,却一下到了那个银衣男子的手中,只用两根手指轻轻去夹,他的刀法竟好像成了儿戏! “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银衣男子是谁?轩辕风此时感到十分纳闷。 他端坐在桌前,捏紧了一双拳头。假如再给他一次比试的机会,他还是要和那银衣男子斗上一斗。 败,就是耻辱。 羞人的耻辱! 恼人的耻辱! “嚓——”一声,轩辕风已抽出刀,在摸刀。刀黑黝黝的,整个刀身看起来就像一条泥鳅。 如此黑的刀,就如窗外无比黑的夜色。 窗外,月黑风高。窗外,有鸟。 ——夜鸟!夜鸟正在叫,夜鸟,却又忽然不叫了。 窗外,有风声骤响!是这风声,惊飞了夜鸟。 窗外有人,这人一到了窗口,风声就停下来了。 ——风声,是这人身体带出来的。 窗外有人!轩辕风惊觉,抓刀。 他用力地抓着刀,刀却没有生命,并不知道主人的思想与情绪。 ——轩辕风很紧张,因为,他还没有在夜里接应过不速之客。 他并没有仇家,所以才睡得着,也吃得香。但是现在,窗外那个不速之客到底是谁? 轩辕风正在想:“是我的仇人么?可是我没有仇人啊!” 窗口“笃”的一响,窗上的木栓被拨开,窗子“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把脸悄悄探了进来。 脸黄,脸上浓眉黑须。这是个汉子,只要是眼睛搽得雪亮的人,便能一眼看出,他是张狐房里的那个杀手。 这汉子抬手向轩辕风招了一招,轩辕风一愣,脱口问:“干什么?你认识我?” 这汉子笑了:“咱们比一比刀法,好么?” 江湖中男儿,最喜欢接受别人的挑战,所以轩辕风借着酒劲,道了一声:“好!” 他“好”字出口,汉子的脸就倏忽不见了,已伸到窗外。 轩辕风,也飞身出了窗。 户外,轩辕风看到路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就站着刚才那个汉子。 汉子的两眼发光!炯炯有神。 轩辕风拔出了刀,叫道:“要比刀法么?这就来吧。” 他的刀很黑,所以在夜色里就看不见了。 汉子瞥着这把刀,忽然冷笑:“我可以在三招内夺下你的刀!” 轩辕风一听,大笑,仰头大笑:“笑话!不自量力的家伙,等一下可别后悔!” 他笑着就已出刀,刀激起了风,风发出了声。风,在刀尖上厉啸! 刀尖忽然闪着光,火光!原来刀已撞上那汉子手上的利器,蹦出火花。 汉子手上有刀,利刀。白色的刀身,看起来打磨得很好。 这把利刀和轩辕风手上的黑刀,在夜空下纠缠着…… 纠缠不清,在先前看起来,是轩辕风略占上风,但是渐渐地…… 那汉子的刀快了起来!轩辕风应付得很吃力,他有好几次都几乎要被对方的刀砍到身体。 但听“恐”的一声怪叫,一只通体金黄的长毛动物,从不远处发足奔了过来。 这长毛怪物,直追向轩辕风所站的地方。轩辕风可从来没见过这一种模样的走兽,一看上去就知道,它绝对不是中土应该存在的。 眼看怪物追向自己,越追越近,他忍不住向身边那汉子叫一声:“住手,不打了!” 他是害怕不认识的怪物会咬人,是害怕自己的肉身根本就不堪一击。 怪物果然便爱咬人,猛地咧开大嘴,露出了森森雪白的牙齿。牙是尖牙,正闪着光,直刺向轩辕风。 轩辕风自然要去躲避,但凶兽的身子虽庞然骇人,却异常敏捷,冲势也灵活、狠辣,力气又大。最后轩辕风,只能发出了惨叫。 刚刚和轩辕风比试刀法的汉子,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早就跑开了。 从何处来的长毛怪物?红眼楼张狐,自然知道。 怪物是狮子,波斯凶兽,在明朝的中土上,还没有自然生存的一个物种。 轩辕风,自然觉得眼生,无疑中招。 空中正多云,云已被落日染红。晚风,正在努力完成着任务—— 它终于促使游荡在天际的那一朵朵逍遥的彩云“兔崽子”聚在一块了,于是也就长吁了一口气。 它那一口臭烘烘的气流,接着从天而降!原来,晚风又已开始勤快干着它今天夜里的第二个任务—— 只见我们的风伯下到地上来,它正在臭气熏天的水沟里,开始干活。 “真是凉快——”有人不用蒲扇。 却也有人说——“好臭啊!” 水沟里面,正有不少腐烂了的东西。风伯,却使臭气扩散! 林不隐在房间里久坐不下,他的心动了。因为,风伯竟然迫不及待地把他惹毛了、心血来潮。 他就像是一股青烟,在随风舞动,在小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中到处出没。 他正在兜风,希望能够看到好的风景。 这时候,地上的人们很奇怪大地又变臭了许多。他们都是衣衫很不整齐地坐在花园里矮凳子上,虽然呵呵在笑,可还是时不时要捂上鼻子。 恶臭从河边传来,随风飘散,飘得更远,也变得更臭了…… 有不少人围在那里,围成一堆。 “是虎?是豹?还是……” “这难道便是北溟之鲲?”竟然也有人这么说。 愚蠢可笑,他居然会这么猜测!虎豹狗狼,难道这些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动物么?不然,他们又怎么会分辨不清那具血肉已一塌糊涂的尸体?甚至还在怀疑,那到底是鲲还是人。 “鲲,这是不可能的。”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堆里冒出,声音很响亮,那说话的语气肯定,并且很有力。他把自己心里想要说的话,一个字又一个字的从口里吐了出来。 所以,他的声音虽然已异常嘶哑(因为人已老去),但还是能够让人听得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不是鲲,是什么?我说的错不了!”有人高声嚷叫,是先前那个一开始就显得愚不可及的人。 “大浪,不要再胡说——”老人愤怒地叫骂。 “哈。”名字叫大浪的人,却又古古怪怪笑了一声! “哗众取宠、误导大家呐……”那老人接着就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这里,躺着一具尸体。尸体确实是像丛林中的野兽那样,长了毛的,看起来却不是发霉,真实的毛发。 金黄色的毛,在夕阳之下看上去有一些灿烂。在这个尸体十米范围内的地上,到处都是斑斑的血迹! 明眼人可以看出,不远处那块一个巴掌大的石头,正是此事件中的凶器。实在是太明显了,因为,那上面还很顽固地粘了一小块带肉的皮毛。 毛长两寸,好长! 林不隐其实才一过来,就已经注意到这块石头了。 有一个在外教书的先生望着尸体,发表个人意见:“是头狮子,三岁大的母狮子,域外的野兽,在中土并没有——” 却没有人在听他说话,因为听不懂什么是狮子。 一时间四周很安静,有风吹过——在三岁大的母狮子身旁,居然还有一条“龙”!龙,只有在各类灵异故事里才会出现的龙,现身了。 在这一群人的身前,那头域外狮子的边上,岸上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方,俯卧着一只怪物,浑身的金光在闪烁不休! 它形状像鹿,要是照这个身材看上去,好像是只火麒麟——麒麟是远古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和龙一般神秘莫测,头上长着角,浑身都长了硬质的鳞片。 它现在,居然已出现在人堆里面正中间的位置! 麒麟,似乎被一个个闲人团团围住了。但是人们,却都各自感觉自己反被这只神话传说中的神奇动物困住了。他们感觉自身上的中心有压迫感,是杀气与皇者之气逼人,来自动物体上。 林不隐看岩石上那个麒麟却老是一动不动的,便很不耐烦了,大声叫道:“各位先退开一下,都越远越好啊!” 他从地上拣起一粒石子,看准那一团麒麟金光,手一挥扔了过去。可是怪物的身体,还是一下也未动。 林不隐跳到它跟前,弯下腰来,突然发出了一声叫,好像遇到了他这一辈子中最稀奇古怪的一件事情! 龙,并不是龙。所以,它同时也不再有可能是一只火麒麟了。 它原来是一个人,林不隐已看到一张人脸,一张痛苦得完全扭曲变形的人脸。可怜极了!他竟然完全分辨不清那个表情,到底是不是哭中还带着笑。 人群又在拥挤,人们已赶了回来——“啊,这个是轩辕风哇!”马上有很多张嘴巴,在一齐高声呼叫,他们都显得惊讶非常。 轩辕风,已死。这一点无疑,但死的方式却太悲惨了。 他赤身裸体的,全身上下每一寸,都被人极其残忍地涂上了一层金漆!令人怀疑那个下手浇漆的人,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类,此人的心理是否还正常? 死之前在遭受惨绝的酷烈大刑同时,轩辕风还在拼命挣扎。他为自己本来就已不太可能得到救治的生命,努力奋斗! 接着,林不隐便看到他的手心上,有一块地方已有不少的金漆脱落。并且轩辕风卧着的几米范围之内,花草都是一片狼藉。 就在附近的那一头长毛狮子,是这个“火麒麟”轩辕风用那块已粘了皮毛的石头,用力砸死的,是吗? 边上有人议论纷纷:“他肯定是被那个穿银色衣服的人害死了!” “穿银色衣服的,是哪个?” “就是他救下那个卖芋头的老先生嘛!”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六、江湖九事通 死!一个江湖人的死,他叫轩辕风。也就这样罢了! 很突然的,林不隐在心底轻叹一声,这一声仿佛穿越了岁月的尘埃,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深知,生命之树何其繁茂,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不可估量的价值与珍贵——然而,在这浩瀚江湖的洗礼下,他的心田竟也不免泛起了几分麻木的涟漪。 麻木,这二字仿佛成了行走于刀光剑影间之人的隐形烙印,是岁月与风霜共同雕琢的无奈篇章。 它不单是感官的迟钝,更是心灵深处,对无数次生死离别、爱恨情仇后,那份难以言喻的淡漠与疏离。林不隐深知,这份麻木并非本意,是在无数次见证人性的光辉与阴暗,体验过世态的炎凉与温暖后,自然而然生长出的一层保护壳。 ——既是对外界伤害的抵御,也是对内心脆弱的一丝遮掩。 他望着远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既有对生命之可贵的深刻体悟,也有对这份不经意间滋长的麻木感的淡淡哀愁。 江湖路远,每一步都踏着未知与变数。而他,只能继续前行,在麻木与清醒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平衡与坚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是管不了那么多。他总不能每次看到一个人死,就去追究起因,甚至去追查凶徒要求以血还血。 那他根本就不要吃饭睡觉了,更何况人入江湖,生死自负;每个人在初入江湖的时候就应该自己做好心里的准备,时刻明白这个道理——江湖险恶,你在杀别人,也随时要被人杀。 在江湖中,人杀人、人吃人,每天都会有人死。眼前这个江湖刀客的死,林不隐觉得不过是江湖里一个小小的浪花,很快会卷着过去。 不过,林不隐还是有一些奇怪,毕竟这轩辕风死得真是凄惨。 ——下手的是什么人?竟然给轩辕风浑身都浇上油漆,还放出凶兽来咬。 下了好重的毒手!林不隐慢慢眯起眼睛,开始觉得轩辕风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有个人影在渐渐地靠过来,靠近林不隐,正在问话:“四条眉毛?阁下可是陆小凤的——” 林不隐没让他继续往下说,笑出声来:“我不是陆小凤。” 几乎每个人见到他,都会以为他是陆小凤。这也难怪,毕竟林不隐的那两条小胡子跟眉毛长得太像了,就和陆小凤那般。 那个人影“哦”了一声,很快又道:“我知道,你就是林不隐了!最近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林不隐。” 林不隐在点头,他现在回过神来,发现面前那人似乎早知道他是谁。 在他耳中,还回响着刚才这个人的问话:“阁下可是陆小凤的——” 后面就被他打断了,于是他问:“阁下原来是想说什么?” 他发现,这个人就是人群里那位教书先生。先前,这位在外地教书的先生,就是第一个认出了长毛怪物的身份,是域外的狮子。 “教书先生”道:“阁下可是陆小凤的传人?” 林不隐道:“你说呢?其实我就是我。” “教书先生”又问道:“阁下最近可见过鹿空天神偷?” 林不隐道:“也一段时日没见了。” 林不隐的眼睛在发亮,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先生是个教书的。 因为这人穿着几百两银子一件的外袍,做工精美;那么,一个教书的先生怎么穿得起这么好的料子呢? “教书先生”白净的胖脸上满是笑容,道:“能遇上林不隐,今天真是吉利呐!” 林不隐也是笑:“那么阁下又是谁?” “教书先生”一脸的笑意看上去很诡异,道:“我是九事通,我叫风降肉。” 林不隐的笑突然被凝住,因为他知道九事通是个什么人。江湖里有个很古怪的存在,名叫“九事通”。 他早就从一个名宿前辈那里听说了,他可以瞒任何人也绝对瞒不过九事通,对于九事通而言,天下没有任何的秘密。 那位前辈当时就跟他这么说,九事通耳目贯通天上地下,无论谁根本都不要对九事通起什么隐瞒之心。 “十”“百”“千”“万”“亿”“兆”“京”“垓”,这些数是足数。“九事通”名取为“九”,是据《周易》有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九事通,余一不用。 九事通认为,这个一,正如道家讲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本源,是太极!是变化的根本。 九事通还认为,这个一,也可理解为天道中的一线生机。 林不隐面对江湖异人,不禁肃然起敬,道:“原来是风前辈!” 九事通风降肉还是笑眯眯的:“偷王鹿空天,在酒楼请了我吃喝,你是不是也该请客?” 银衣人鹿空天使出林不隐的“无双指”绝技,救下轩辕风刀下的卖芋头老农,又借用了“林不隐”的名头,与风降肉在酒楼大吃大喝。他一直以为自己借名行善,没人真正知道他的身份。 却不料,他遇到谁都好,偏偏遇到了无一不晓的江湖九事通。 这一会,林不隐哭笑不得,道:“我为什么要请客?” 他不禁想起了传闻,九事通最好吃喝。 风降肉道:“不请就算了,有人有大麻烦喽!” 林不隐忍不住在皱眉,他想从风降肉嘴里掏出一些秘密或是内情,就必须破费。 他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不过是觉得,麻烦上身有一些头大。 他其实也不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只是觉得,竟然有人算计到他的头上,令他很不爽。 最近他并没去惹麻烦,九事通却说有麻烦来了,那么肯定就是有人算计,令麻烦自己找上来。 林不隐正要开口,请江湖九事通移步去客栈聊聊,却在他沉思的时候,对方已趁着他不留神,早消失在此刻模糊的天色下。 林不隐的眉头皱得更紧更深,看来他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他的内心还是很感激九事通,危机当前!虽然这个怪人并没有透露太多的秘密或者内情,但毕竟已经对他提前示警。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七、客栈主人 九事通不告而别,林不隐本打算邀他去“黄叶客栈”。这家客栈的生意好到了火爆,林不隐正一个人前往。 可是到过“黄叶客栈”的人,都应该晓得——这里,除了有几个女人还算比较漂亮之外,别的值得过来玩一玩的理由,就似乎很少了。 这里,酒不香,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林不隐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吃喝尝鲜,更不是想跟这里的女人寻欢作乐。 他仅仅是因为喜欢热闹的地方,才跑到了这里。 不过,他一出现在这个客栈的门口,那个红眼楼的张狐,也突兀地在此现身了。 半空人影一晃动,掠向地面,然后张狐就飞快从黄叶客栈的后门进去。 张狐,在一间密室中,密室隔音。 这是黄叶客栈里面的密室,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准备干什么。 行动神秘,行踪成谜——似乎永远没有人能够摸透这个人。 有很多的江湖人怀疑,张狐就是一手建立“红眼楼”的老大。 这时,张狐的眼睛盯住一个人,“黄叶客栈”的老板江上行。 他自己的眼睛盯着人,却要别人去盯人:“你给我盯着林不隐。” 江上行笑了,笑得简直跟女人那样的妩媚:“盯人?这实在是太简单了,我可是江上行啊。”他觉得张狐找自己做这样的事,过分了一点,简直是杀鸡用宰牛刀。 “呼”!张狐却一个巴掌打过去,打在江上行的脸上,随着“啪”的一声,接着是话音:“给我盯着!记得要抓住良机。” 江上行见到食人兽一般,完全不敢露一丝委屈的神色,狠狠的点头答应,脑中却想起了自己很不平凡的过去人生。 ——不安分的人,不简单的一段人生。 “黄叶客栈”的老板江上行是骗子,不折不扣的一个大骗子。 ——粗浓的眉毛,细细的眼睛,狮鼻朝天,还有一头白色的短发。在一张白晰的脸皮上,甚至还带了半脸异常鬼祟的神色。 这是江上行的容貌,虽然长得有些怪,叫人不敢恭维——但大人物,毕竟就是大人物。 “他是骗子”——对于这一点,是很少有人充分地了解,并且会认同的。 黄叶的开张,使得江上行一向“近乎完美”的人生,更是锦上添花。 这是一个下午,阴着天!太阳不时地要消失一段时间,躲进了云层好像要避什么风头…… 但地面上,有时还是有一丝暖风在调皮的逗弄着人们。 老江湖,就难免难以去躲避仇家。仇家已经上门来,挎了衣的下摆,将一只腿放在木桌上面。 江上行一声吆喝:“是沙漠驼王呢!” 那只驼,应了一声。 “真是好久不见——”江上行以百两金叶,送走了仇家驼王。 动物,却还是凶猛,铜臂熊猫上阵了!“是我。” “是的。”江上行笑!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了。”他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连他自己也听不到。 小事? 不,这又是一个比例,畸形的比例。事关重大,绝非小事。只不过是这位江某人骗子兼杀手的生涯,实在是太精彩了些,他做出来的事情,还有很多比这事还要重大! 代价千金——杀了一个人的家庭所有成员,很明显,那天江上行又大开杀戒了。 双枪,是江上行在这世上最感兴趣的东西之一!双枪,是一种武器,完全是一种枪,致人于死命的枪。 它的枪头,由一片薄如白纸的白生铁铸成,形状如毒蛇吐信;如果有江湖人士一个不小心把这枪头当作防范的对象,那么当他经过一百八十个回合,终于削断了它,正暗中气喘吁吁、也在叹着侥幸时,枪主就会一个回马又已掉转枪来,从枪柄内,露出另一个见真章的雪亮枪头! 雨水冲打着泥地上斑斑血迹,江上行舞起枪花,三下两下劈烂铜臂熊猫的马子、儿子和女儿。 天边,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仿佛要将整个天空撕裂开来。然而一个神秘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那是凶手的笑声——江上行的笑声。 其中,充满了得意和嘲讽。江上行似乎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无比自豪,甚至在面对可能到来的惩罚时也毫不畏惧。 他这个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仿佛预示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江上行大笑着离开现场,实打实的目无法纪。接着他就要去洗个热水澡,然后蒙头大睡。 这一睡,使他头脑清醒过来了——杀手决心再干几件买卖,便从此洗手不干。 他的一生都在苦心经营,做杀手这一个事业厌了倦了,便又飞快地找来第二个吃饭的行业。 在“铜臂熊猫”此事之后的几个月内,江上行干完六件大案,准备了大量的资金,接着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黄叶”当中。 其实,黄叶客栈又是一个赌局。一个江湖骗子,当然不会完全离了本行。赌局不小,都是大赌。 来这儿的人都好赌,赌得非同寻常。所谓“赌”,他们是要一注抵半命的。而平常人的玩法,就实在对上了“小赌怡情”这个说法。 大赌实在痛快,既然一注玩命,一割肉大块小块就决不会含糊。 钱财流通得越快,局内政策也越是巩固,江上行时时审核“赌局制度”,制度如下: 一、不得偷师(偷赌技);二、不得悔赌;三、不得辱师(出老千);四、将心比心,留人余地;五、不得小赌;六、未定、待定。 来这里,赌技高超的人不是少数。江上行以为成才不易,毁才更不易。他时常挑衅高手,与高手对抗几场,搞得对方灰头土脸的,才会满足了他的阴暗心理。 一身红衣,几缕轻烟,一阵飘香,这是“香玉斋”的名牌香水! 香气飘飘的江上行轻步上阵,坐上一张铺着牛皮的太师椅,手往身下那个嫩黄色的虎毛垫子之中,用力一按,蹦出几颗碎银子,他飞快就抄在手心里。 他一摆左手大号的烟斗,豪笑:“今日已开赌。” 话一出口人倒下,他深深地仰倒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了。 “快,开局!” 刚听完“今日开赌”的人们,还是转不过神来——“老大?老大?” 老大不语,喊完了“开局”,等着开局。 “老大,你手头只有这一点银子啊?” “不行吗?” 众人:“只有三两碎银。” 江上行皱皱眉头,摸摸下巴,沉默了。他又习惯性地往平常都挂银包的那个位置,掏了几下。但这时,已经换了便服,光溜溜如女人屁股的料子真滑! 没带钱在身边,江上行不觉气闷! “唉,有了!”他竟然又找到两块碎银。 “吁——”众人吐血,“也一共只有五两呀。” “老大,你别玩了!” “好,好。”江上行深吸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将烟丝放入烟斗中,他的动作优雅而娴熟。 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眼神深邃而专注。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思考什么,随后站起身来。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八、酒香即为毒 江上行一回头,一双眼睛就跟一条毒蛇那样闪烁不定,贼亮! 目标——林不隐。 在江上行的腰后面,有一把无形的利刀堵着,持刀人便是密室里的张狐。 无形利刀像风又像冰,飘忽,森冷!危机犹如无时不在,江上行不得不记着张狐的吩咐,更是记住了“目标”林不隐。 林不隐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身前还坐了一位褐衫人。 褐衫人一脸憔悴,脸色黄蜡般难看,死人的模样。 林不隐看着这个人,眼睛却在亮,脸上又在笑:“叶鬼前辈,来,我敬你一杯!” 褐衫人“叶鬼”陡然问道:“为什么敬我?无事献殷勤么?” ——别人尊重他是前辈,敬他一杯也是平常事;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换了别人,面对眼下这样的场面肯定会感到自己下不了台,或尴尬,或大怒。 ——但林不隐,就是林不隐。 林不隐涵养好,脸皮也厚。 现在的他没有因为发怒而脸红,也没有因为不知所措而脸红,自顾着悠悠道:“能遇上前辈仙踪,让我信了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只为这话便该敬前辈一杯啊!” 叶鬼的嘴角忽然一咧,露出了可怖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空天经常要跟我提起你。” “他也经常在我面前说到你,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前辈,哈哈。” “蝇仙人”叶鬼,只有一个徒弟—— 鹿空天。 有关鹿空天的传说,有很多。 传说再多再离奇,也只是传说。“蝇仙人”叶鬼的真实身世,绝非传说,却已传奇。 这是一个绝对神奇的人! 从小以天为被,将地当床,四海为家,身世飘零…… 也就是说,他是个浪子。这世上浪子有很多,这里说到的这个浪子,并不是别人。在这片古老的东方大地上,很多龙的子孙都知道——他姓叶,名鬼,在江湖上化名:“蝇仙人”。 一直没有人见过“蝇仙人”叶鬼娶妻成家,据说,这是由于他命犯天煞孤星,所以将无伴终老,孤独一生。 ——叶鬼,半生都在做杀手。 “收钱杀人”是一种很古老的职业,就和“妓女卖身”这一行一样古老。杀人是一件很残忍也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做杀手的人,在江湖上一般都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但,从来莫问英雄出处—— 虽然叶鬼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可他从来都不杀该杀之人,他还常常把自己靠杀人赚来的钱财,救济给那些穷人与好人。 叶鬼侠气冲天,一生从来舍身为人,侠名已远播九州大地。面对邪恶,叶鬼从来都无敌。因为无敌,所以就很寂寞。 同时也因为命犯那“天煞孤星”,所以才会感到无比的孤独。 孤独的滋味,比什么都难受。叶鬼的心,确实非常难受! 但叶鬼无泪,孤独一生,却无泪。他是英雄,所以从来都不哭,至少直到现在,大地上面还没一个人见过他哭。 “男儿流血不流泪”。 ——叶鬼当然不流泪,他并不怕死,根本什么都不怕,完全什么都敢去做。 于是,轰轰烈烈一路走了来,他是杀手“万人斩”,同时也是绝代的神偷。 林不隐的心里确实也很敬重这么一位怪才,才敬了一杯酒水,又连忙再敬。 叶鬼现在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来者不拒。 在他们的身后,一双眼睛跟毒蛇的嘴一般,就快滴出毒液来了。 ——江上行。 别人说他像蛇,不过,这江上行却是觉得自己的背后藏了条水桶粗细的大蛇。 大蛇的舌头吐得老长,口水粘满他脊背,其实那是他自己流出来的一身冷汗! 江上行终于忍不住了。 林不隐和叶鬼正喝得欢快,冷不丁从一边冒出一个人影来,在说着话:“两位贵客,良辰必需喝美酒,才不会大煞风景啊!” 说话的就是江上行,他出现得如此突然,叶鬼似乎吓了一跳:“你是谁,怎么阴森森的?” 江上行道:“我是谁不要紧,能让两位喝上好酒才是重要事。” 林不隐皱了皱眉头;“兄台,你很煞风景,自己知道么?” 江上行一愣。 叶鬼突然哈哈一声怪笑,道:“把你说的好酒拿来!” 酒在坛中,封泥未被拍开,外面却已能闻到醇香。 叶鬼和林不隐的面前各有一坛,叶鬼的眼睛一亮,林不隐的眼睛也在亮。 叶鬼的手动作很快,酒坛子已一下就被捧起来,酒水如箭流入他的嘴内——行动神速,没人能阻止叶鬼真正想做的事。 林不隐的眼睛只亮了一下,却马上警惕起来。 他的手一挥,“卟”!叶鬼手里的坛子破裂,还是来不及了,有五分之一的酒被叶鬼倒入了肚内。 “毒酒!”叶鬼一瞪眼,总算察觉了。 江上行看到他脸上的气色竟然比死人都不如,好像一堆烂肉,便哈哈狂笑了起来:“酒香吧?酒香也是一种毒。” 难怪林不隐的反应比平时要慢上半拍,连打碎叶鬼手上的酒坛都迟了。 ——酒未喝,毒便已经下到空气中,使人头昏。 林不隐突然便打出去一掌,不是打向江上行,居然是打到叶鬼的胸膛上。 ——敌我不分,林不隐是不是中毒太深了?还是酒喝太多了? 天阔地遥,催命灾星,却偏偏挂在叶鬼的头上。对于头上的星,叶鬼从来都没有想过它会出现。 现在,英雄死,星坠落。 密室,张狐难得的笑了。 他面前的江上行也放松了,也在笑。 张狐道:“你做得很好,叶鬼已必死无疑!” 江上行乐呵呵。 张狐道:“虽然我不明白林不隐为什么要打那一掌,不过这一点不要紧,我可以确定林不隐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叶鬼死了,别人都不知道他其实是喝毒酒而死。 ——叶鬼是鹿空天的师父,师父在众人眼皮底下被林不隐活生生一巴掌打死,鹿空天如果不跟林不隐拼命,那还算人么? 张狐笑了,笑得有些得意。 叶鬼未死,林不隐那一掌打在他身上,他更不会死了。 林不隐的那一掌,力道刚刚好,闭住了他的心脉,避免剧毒继续深入。 他当时看上去好像已死去的原因:喝了那毒酒,昏迷了过去。 毒酒剧毒无比,绝对可以烧烂人的五脏六腑。但是,叶鬼才一察觉,马上就运起了“金铁肚”神功,使毒药不能再入侵肉体。 可毒药的毒性太强,他还是承受不住,一下昏迷了过去。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九、神秘人传讯 有人喝酒出事,有人喝酒成事。出事的要比成事的多,多得多! ——林不隐和叶鬼喝酒,就出了事。 不管怎么样,每天还是有那么多人喝酒。鹿空天好酒,心情好的时候尤其爱喝酒。 他现在的心情就很不错,正抱了一个酒坛子,跑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正当他一脸醉态地呆在一棵树下面,唱着一首歌:“我是小娃娃找姐姐。姐姐却不要我,要了一个呆后生,小后生不要她要美女。姐姐却不是美女,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哈哈哈——” 这时,一个人便悄无声息地,不知是从何处走了过来,叫道:“唉呀,难听死了!不过你现在还能唱得如此高兴,实在很难得……” 鹿空天不想理会这人,因为他在自己头脑清醒的时候,从来不会去找那些喝醉酒的人;所以,也就很不希望,别人在他已喝醉时过来打扰。 他心里只希望,这人已把自己当成一个醉汉,能让他清静一下。但是,一听那人说话很是莫名其妙,就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什么是难得……” 那个人凑在他的耳边说话,声音轻得除了鹿空天一个人,可能再没有人能听得到。就算旁边有路人,那路人也听不到的,然而此时左右四下都无人。 没有人可以和鹿空天讲任何条件,鹿空天像是一匹不羁的野马。你去惹它,不但只会自讨没趣,还会被狠狠踢上一脚。 但现在这匹野马很是听话,不仅听话得很,而且,还跟一头千里马刚刚遇上了伯乐那样,热心巴结着。 那个人在鹿空天的耳朵旁边,悄悄说完话,然后转身离开了。鹿空天就整个人都变了,酒,也立时醒了一大半。 鹿空天听到的悄悄话,只有一句:“蝇仙人,生死未卜!” 这句话却已经够要他的命,因为蝇仙人是他师父,他们师徒的关系,是和父子一样好的。 鹿空天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比被一个很有行医经验的郎中判了死刑还要惶恐无依。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去抹汗,因为汗珠子已挂满一张脸。 他头发也早湿了,湿湿的,好像刚才洗过头。他站起身子,似乎想脱下外面那件衣服,可能是热得实在受不了。 他终于动作缓慢无比地脱掉衣服,站直身子,让风吹着,完全从醉乡醒了过来。 鹿空天失态,竟然已如此失态。 偷王之王本来可是一个很有定力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一向比谁都要好。 他偷遍了天下,在犯罪的现场什么都偷,身经百战,神经已比钢铁铸的还要坚强。即使突然间,有一千一百枚霹雳弹一齐朝他扔过来,也能够不慌不忙全部接住。 但是现在,别人才跟他说一说话,就吓成了这副德行。 鹿空天失态了——这不合理,也太不可思议。 鹿空天发觉自己头昏,因为酒力开始在发作,同时,他也是被自己现在的心境造成。 他打算找一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会,却忽然发现自己不但脑子在发胀发疼,心里面也根本毫无头绪。 一个老江湖居然已浑身无力,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有一个小孩抱着个大皮球,慢慢的从他身边过去了。鹿空天马上向他招了招手:“小孩儿,过来。” 小孩眼看就要跑开,逃跑的神情,慌慌张张。 “喂,有东西给你吃!”鹿空天赶紧从怀里面摸出了糖果,那小孩又不跑了。 等他走到身前,鹿空天用一只手摸着他的头,道:“快,帮哥哥去客栈订一间房,我要上好的。” 小孩一只手抓着糖,另一只手抱着球,流着一大把鼻涕,却呆了一呆,似乎还没有听懂:“到哪儿去?” “给哥哥订房间啊!”鹿空天顿时愣住了,他发觉自己简直是在发疯。因为这个小孩,看上去只有六岁大一点。 他苦笑了起来:“再见。” “再见!”这一会,小孩终于跑走了。 偷王怔怔地看着小孩儿的身影,一蹦一跳直到消失了。他精神振作了下,身体竟然又强行生出了一股力气,酒力似乎退了下去。 偷王笔直的站在风中! 已经落日,红光残照。走过涛水桥,又经过一家肉铺,鹿空天最后来到一个磨刀老头的身前。 寻常的江湖中人通用的刀子,菜刀,朴刀,鬼头刀……不论是什么样的刀,这里都应有尽有。 而且竟然还有武士刀——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是在何时,武士刀已从东瀛的领土,流行到中土之上。 看着那一把把被磨过之后、再用一块布搽得雪亮的刀,鹿空天不禁感慨万千!心也“哗”的一下亮了起来,就像一条在阳光普照下的长河。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一时间,他似乎已站在一面镜子的前面,开始厌倦起江湖上的纷争。 “好好的,为什么你要杀我,我又要杀你?” “你是不是想磨刀?来磨刀的通常都是懒汉,好好的刀子放着却不用,放着一直生锈铁!” 磨刀的是个老头,眯着一双眼睛,正和他说话。带刀者在这里留下刀的同时,竟然也留下了一个“懒汉”的骂名。 见鹿空天并不说话,不声不响的,磨刀老头又接着道:“你来磨刀,是不是看中了我的手艺?” 他以为生意又有了着落,他的视力实在差到了极点。 因为——鹿空天的腰上没有佩刀,除非他在这一身上下、紧身的衣裤中,又放了一把像小李飞刀那样的小刀子。 鹿空天在笑,还没有把“我不磨刀”这一句话说出口外,一个汉子似乎中了邪,冷不丁从一边闪出来。 扑向磨刀的老头,嘴里不住的喊叫:“我来磨刀,你要好好磨我的刀。” 看这个汉子,好像不但要磨刀,还要磨穿自己的肚皮。他的手上提着一把鬼头刀,身子却急扑向那个放刀的架子上。 架子上面所有的刀子,刀口都露在夕阳的下面,直闪着寒光! “这人是自杀来的。”老头吓住了,他本来打算磨好了手头上这最后的一把刀,就收拾起摊子回家去。可完全没想到,只迟了这么一点时间,就要搭上一条性命。 虽然这条命不是他自己是别人的。悲天悯人的他,也不忍心眼睁睁去目睹。 他很惊讶,虽然多年来,已面对过无数怪异的武林人士;可是像今日的汉子之流,如此没头没脑、魔性疯狂,他自然还是免不了要吃上一惊。 更叫人吃惊的是,当他闭上了眼睛,口念阿弥陀佛时,四周却静悄悄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因为就在他眼看着汉子的胸膛,和木头刀架只剩下一公尺的距离,认为惨剧必然发生时;鹿空天那双手,猛地粘住了这个冒失的汉子身上穿的那件墨黑色衣裳。 汉子粗起脖子,红着脸大叫道:“为什么要救我?请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好好活着吧!”鹿空天向他微微笑了一笑。 汉子还是在挣扎不休! 这时又一个汉子从桥头跑了过来,跑到磨刀的摊子上。人才一过来,就给了自杀的汉子一个大耳光:“混账,叛徒,终于没脸见人了,是吧?活该。” 鹿空天一低头见到汉子的衣角上,绣着一头红色苍鹰,在心里嘀咕着:“这是蓝天镖局特有的标志呢!” “在下铁如风,是蓝天镖局的镖师,不知阁下是……”刚来的汉子,向他抱了抱拳。 “在下无名小辈,贱名不值一提。” “那就请阁下把这个人交给我好了!没有别的事啦。”一听说眼前的人自称无名小辈,镖师的态度十分明显,越来越不耐烦了。 “好啊。”鹿空天一切无所谓似的,回应了他一声。铁如风,便拖着那个已吓青脸的汉子,原路回去了。 “嫖妓四十两,吃酒二十两,看戏又花了五十两,还有送给老叫化十两,一个下山化缘的老和尚十五两。” “本来一共二百两银子,那你把剩下的都藏哪去了?” 蓝天镖局有二百两银子不翼而飞,不可能丢了,只可能被人偷了。但查来查去,最后铁如风镖师认为已出了内贼,并把目标锁定在阿三的身上。阿三,就是刚才自杀的汉子。 “镖局在清理门户呢!”磨刀的老头,向鹿空天“嘿嘿”笑了一笑。 鹿空天也向他笑着,脸皮上应付性的挂着笑容,转过身子正要走开。 “请等一等!”老头儿根本没等鹿空天回过头,并回过神来,手一扬,一下放出了十多种暗器。 这,还是刚才那个被人吓得一脸菜色的老人吗?鹿空天在不觉之中,可大意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及时反应过来,一个“鹞子飞天”翻着筋斗,飘到老头背后。 他不知道暗器是否喂了剧毒,不敢伸手去硬接。 磨刀老头背后已是空中,下面是一条河。 偷王当然不会狼狈到身形笔直的落入河中,可他身体还没有往上空升,磨刀老头却又飞快发出了一种叫“满天花雨”的暗器。 这时从桥洞中撑出了一只小船来,有一个人站在船上抬起头,向天上挥一挥手,并在叫:“他死定了。” ——偷王就算能够避开那个“满天花雨”,也绝对避不开这人在这时发出的暗器。 天渐渐黑了,但鹿空天有夜视能力。 他认出此人在桥洞向空中发出的,是一堆江湖上最常见的铁藜子。 这人才一挥手,鹿空天就已从衣上撕下一块布来,包住了手心,稳稳接住其中一颗急如星火的暗器。 鹿空天不但能接住任何一种暗器,还能在几丈之外接住一小块豆腐,却不会烂开,甚至是一滴水珠也绝不会成什么问题。 紧接着还是一阵密如牛毛的铁藜子,从船上飞过来,鹿空天并不用手,只移动一下身体又全部避了开去。 他正想把刚才接住的那粒暗器,抛向船上呼叫的人;这个人却一个“老鹰扑野兔”,猛地一下扎入河中,忽然就不见。 又赶紧回头,那个磨刀的老头儿,也早跑得不见了一丝踪影。 鹿空天心里感到最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究竟为了什么想除掉自己?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十、银票在燃烧 夜!今夜。 今夜的风很美,它卷了过来,夹着枯叶——枯叶已呈深黄之色,于是,风也是那一圈又一圈的黄! 而夜是银色的,因为天上光芒四射的月亮,是银色的。 有个行人走在一排排的杨树下面,手里拎着酒坛子。一个很大的酒坛,难以形容它的大小程度。 一个神经敏感的江湖人见了,有可能会说这个大酒坛像一个布包裹那么大,在里面装着六七个人头。 不是见到的人说得怪,只是喝酒的这一位行人怪异无比。 看他一提坛子,放在嘴角“咕嘟”一声又猛灌了几口,眼圈儿红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眼看又要杀人了。 ——杀气腾腾! 这杀气腾腾的行人放下坛子,一只手撑着树身深呼吸,并大口喘息起来。 另一棵树后,忽地溜出一个人,身形既快且怪,来势凶狠。这人的影子靠近了怪行人,拍拍他的肩头:“你好!” “好。”那个怪行人的身子,晃了几晃,好像是醉了。 他接着说:“我请你喝酒!”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鹿空天。 喝醉酒,是伤心人的唯一出路,鹿空天很伤心。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蝇仙人有难,生死未卜”,正是黄昏时分知道的。 一个陌生人给的消息,道听途说的消息,一般都做不得准。那陌生人,他不熟悉,但“蝇仙人”这个名字,却绝对不陌生。 “蝇仙人”,鹿空天师父叶鬼的代名,只有他,才真正算是鹿空天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伤心的人能够清醒吗?喝酒的人能够清醒吗? 伤心人,很快就有了几分醉态。 他把怪行人余下的半坛子酒,一口气全部灌进了肚子,然后长吁一口气。 那个怪行人突然一甩手,把鹿空天手中的坛子抢夺回来,口中呼叫:“好了,可不能光你一个人喝。” 但他一下诧异之极,问:“咦?没有了——” “本来就不多!”鹿空天搔一搔头皮,打着饱嗝。 行人问:“你知道,需要多少银子才一坛酒吗?”江湖人行事豪爽大方,怎么会把这样俗气的问题,也提出来问人家? 况且,本来就是他自己要请别人喝酒的。看来,行人已比伤心人更醉。 鹿空天在问:“不知道,难道这酒很贵?” “它值七两银子。” “七两,才算多少银子?”鹿空天哈哈大笑。 行人此时却像一只被通上电的死青蛙!脸上的肌肉在抽搐,这一副怪模样,不论谁见了,都知道已不是乱开玩笑的时候。 鹿空天本来已从银囊里面掏出七两碎银,准备递还给行人,这时又马上放回去了。 然后问:“你很缺钱花吗?” 这一问,鹿空天又觉得自己的言语失误了。这一问,其中几乎包含了玩笑的意味。是的,又有谁会愿意听别人说自己是个穷光蛋? 可鹿空天,本来就是一个吊儿郎当、装不起一本正经的人。 行人此时的脸色,却好像一片快烧成了死灰的枯叶。 无论谁见了这样的一张脸,都最好先保持着沉默,静观其变。在沉默以后,对方的变化又会怎么样?无法预料。 爆发的火山?终于平息的海啸?谁也无法预料。 “你知道杀一个人,能得到多少报酬么?”行人绷紧一张脸。 鹿空天:“那要看杀的是什么人。” 行人:“我杀的是江湖人,江湖上一个平常的刀客。” 鹿空天:“一个普通的刀客?那么杀手应得的价钱,应该不多,只不过一百,或者多一点,二百两银子吧!” “不错,你说得不错。”行人又接着道,“看来你很懂行情!” “莫非你杀了人?”——鹿空天问。 才问了,他又问:“你是杀手?” 对方没有回答,他是在默认,还是问的人问题太多了? 鹿空天:“是不是我问得太多了?” 行人:“不多。” “杀人很不好。”鹿空天并没有再问,在劝说。 行人:“对。” 行人,原来真的是一个杀手,他叹道:“买酒的这七两银子,虽然不多,却同样也是一部分血汗!” ——杀手的血汗。 这些血汗,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选择之间流了出来,构成。 这些血汗是杀手的,更是被杀者的血汗,确切地说,是血肉。杀手的血汗钱,其实是用鲜活的性命来换取的。 杀手要工作,无论谁都得工作,“工作”是天经地义的。不工作,从哪里来的钱买东西、吃喝玩乐? 杀手,是一个同妓女一般古老的行业。但是杀人,这一行为可不可取?谁都认为很不可取。 杀手(行人):“杀人很无奈,很可悲,其实我很少杀人,杀的也通常不是善良无辜的人。” 鹿空天:“喔!” 杀手:“可是这一回——我却杀了一个头脑简单,其过往历史清白的刀客。” “唉。”鹿空天叹息! 杀手将已经无酒的坛子往地上摔落,“噼啪”脆响,瓷质的坛碎开了,四分五裂。 好像活人的心,更像杀手的心。鹿空天的心,也像是碎瓷:“我们喝的酒,根本就不该喝!” 杀手:“我花的钱,根本就不该花!” 因为,银钱是被杀刀客的血肉形成的,买酒用的七两银子,正是其身上全部血肉的一部分化成。 鹿空天问:“打算怎么办?” 行人:“你有七两银子吗?” “有!” 行人:“有银票吗?” “有。” 行人:“二百两银票?” “有。” “拿来!” 鹿空天拿出银票,刚好凑数。杀手将沉甸甸的白花花的银子递给他,和他交换。 杀手道:“少了十两银子,我先欠着!” 鹿空天:“我不再需要这十两银子。” 这杀手要是再去杀人得到银子来还钱,不论杀了好人、恶人,银子即使拿回了手里,也不对味儿。 “我下次杀的,一定是恶棍。” “好!恶棍该杀,钱不用还。” 杀手没再说,不再坚持还钱。 他在地上蹲下来捉起几片干燥的枯叶,从身上摸出火折子燃着了,再将手上的二百两银票,也投进已在燃烧的枯叶堆里一起焚烧。 银票在火里发出几声沙沙的响,一条暗红的火舌不紧不慢吞吐了几下,银票就开始发黄变焦、破碎,渐渐就剩下仅仅的一只角。 像是冰山迟早会淹没海上,最后一只角很快就隐没在火苗里,也不见了。 银票似乎冥钱正在烧着,但是,死者又能否得到安息? 杀手的内心深处,极希望可以得到死者的原谅。他把自己辛苦赚到的二百两银钱,当成冥钱一下烧了,只是想表明心迹:他其实很后悔赚来这二百两,希望从没有赚过。 银票成灰与枯叶成灰的样子,是否会有很大的区别?没有,它们都是死灰! 它们再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它们都没有任何的价值。 风一吹,银票变的灰烬,便与枯叶的灰混合一块,在空中游离了。 杀手与鹿空天的心情,有一部分差不多,他们都失落痛苦。他们的心情与环境相配合,站在树下,任由飘飞的死灰落在头上、肩上,也不去拂拭一下。 他们都只是呆立着不动,双眼失神,而且满布血丝。一般来说,酗酒的人都是这样,目光大都很浑浊。 他们的目光又闪烁着,一齐望向了远方——远处,有未来?还是有过去? 或者,没有过去与未来,只有现在? 杀手的心,既容不下过去,恐怕也不会有未来。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十一、有人报官 既是萍水相逢,转眼便分东西。鹿空天一脸醉态,脚步蹒跚而去了,丢下杀手一人愣愣的留在原地。 夜风,吹得很野。凉爽得有些冷的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香水的味道。 “扑啦啦”几下声响,降在杀手身后的一棵梧桐树上面。 请鹿空天喝酒的杀手,点燃了手中的一片枯叶,此时扭转身,用左手护住火苗。 他一万个小心,想去查看头顶那棵老树上,在那个枝头上站着的东西。 但,火光之下没有东西,什么东西也不值得看! “你不能看——”黑暗中有人在低声叫响,声音在不远处。 杀手大手猛然颤了一颤,火花坠地。 侥幸,枯叶本来已快要燃尽。他右手那两根夹着叶子的指头,便鬼使神差避免了可能会被烫伤的危机。 正是那个突兀的声音,使他避免了遭殃。 风,好大!枯叶,是从一棵死去的树身上,落下来的。 所以落叶,纷纷。 地上纷纷被卷飞起来的叶子,和着已化为乌有的粉碎灰屑。先是游离于半空,接着四处冲撞着,也向刚发出古怪声音的那个地方靠近了。 杀手在问:“为什么不能看?你是谁?” 那人好像已经不在,走了。 四周又静,又黑。这个人,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杀手终于开始纳闷。 他吁出了一口长气:“刚才,到底是谁在和我说话?” “噗啦”!又是几下和刚才一样的古怪声响,它们来自那一棵梧桐树上。 月色很好,很清亮。因为它逃出了云层的魔障,借着今晚这个清亮的月色,杀手已有点看清来者的模样…… 是猫头鹰,一只夜鸟! 这是一只不吉利的鸟,正是刚刚有人劝他不要去看的那个物事! 一个人出现了—— “不吉利的鸟,当然就见不得。”口中念念有词! “是你?” “是我,张狐。” 一个青年,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合身,手工精致的缎子衣裳,他也正是给鹿空天报讯的陌生人。 ——“蝇仙人,生死未卜!” 杀手忍不住问张狐:“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张狐道:“没有。” 又想了想,继续道:“你的武功与轩辕风相比,好像确实高出一筹!” “是吧?”杀手有一些勉强。 “不是,要是我不放狮子来唬他呢?” 杀手的瞳孔,已在收缩。那一头长毛怪物,他完全不知道这位出价钱请他杀人的仁兄,究竟从哪里弄来的。 “也许你确是不知,那是我叫人特地从波斯运过来的宝贝,在中土还没有这样的凶兽生存。” “是这样,难怪我眼生。” “嗯!是的,还有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张狐显得很神秘。 杀手:“不想。” 张狐:“对了,你和我之间的武功,谁会强一些呢?” 杀手的一双瞳孔,又在收缩。 张狐:“哈哈,你怕会分出高低吗?” 他接着笑道:“那头从波斯运来的狮子已死,不可能会来咬你。”弦外之音:他对付杀手,可不像杀手对付轩辕风那样。 继续哂笑! “可怜的小城居民们,只见过虎豹狼,却不知道狮子为何物!哈,可笑之极!” 其实他还不知道,居民们差一点以为,那个身体被浇上油漆的刀客轩辕风,也是一条龙呢! 这也不很可笑?但却更加可悲,凶手的手段有异人类,实在太残忍了。 张狐更加得意了!因为,浇金漆正是他的伟大杰作。 张狐得意之下,忽然一记“鹞子翻身”,又在空中使一招“摧心掌”,招呼杀手。 杀手仓卒之下,以“霸王卸甲”应敌,希望能够防守反击。 张狐“猴子摘桃”! 杀手在叫:“停下来!为什么要这样?”他感觉不对了,局势玄妙于他不利。 在杀手心里,虽然也完全知道对方的意图,便是斩草除根。 他既然斩了轩辕风这棵草,那么雇他杀人的人,便要除了他这个根! 可他的嘴偏偏忍不住,还是要下意识的叫起来,因为他还不想死,很不想、绝不想。 “没有因为,就是这样了。” 张狐以“摧心第二掌”拍在杀手的肩膀,他的身体飞在半空,却没有落下,直接腾身飞远。 杀手,伏地死透了。 江上行,其内功深厚,练有铁砂掌,平常非常喜欢以坚硬石头来锻炼自己! 地上躺着十几粒石子,黑黑的,不大不小。一抓就是一大把,不脸生也丝毫不起眼。 石头——它们从来可以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任人踩在脚底下。大脚和小脚,其中自然有香脚,还有臭不可闻的粗大脚丫。 一堆石头,它们生长在那里,样子再怎么突兀,经过路人的视线之后,自然还是普普通通的。 ——因为,石头就是石头。 石堆其中有一颗石,也就是最巨大的那一颗了。它高如土狗,宽如成人的两只手掌摊开。 江上行正慢吞吞从它身边走了过去,他对它,也根本没有什么样的印象。 实际上,江上行一向爱石头。 这个世上,丑石异石,遍地都是。没有一块不是奇丑无比的,也竟然没有一块,是江上行不喜欢的。 江上行喜欢用石头练铁砂掌,废物利用,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石头根本就不需成本投资,不像是一些活人——指望他“养兵千日,用于一时”,完全料不到银样蜡枪头,在最后关头不但“临阵磨枪头”,还根本不堪他人一击。 这些活废物,最好都用来练“铁砂掌”。 但是杀人要偿命,活废物不能进行利用。江上行只好作罢,把气全出在顽石上面。 石头是天外之物,难道不是?它们是女娲补天的时候,逗留在地球上面的物事。 江上行,也是天外高人。那一双铁掌,生千重力量,一重便有千斤的重量。掌一下,石碎了。 石碎,那么人头呢?能不能碎? 铁掌,对铁头。 先不使双枪,使铁砂掌的江上行,正在全力对付铁头狼的铁头功。 ——江湖人的仇家就难免会多,又一个仇家已入黄叶客栈找江上行。 铁头狼,江湖中一头狼,其金钟罩与一身横练的铁布衫功夫,在世上所向披靡。 铁头狼妻子在世的时候,曾经细细地数过他身上凸起的肌肉。像铁与钢一般坚硬的肌肉,一共三百十一条,不多也不少。 现在,妻子已死——斯人已逝!每当铁头狼脱光衣服,运一运力气抚摩全身的肌肉之时,便无限伤感。 他誓杀黄叶客栈的江上行,与江上行不共戴天。 铁头狼的铁头功,功力程度达到几乎使人以为——他头上套上了一个精制的铁壳! 铁头狼的头上,当然没有套上铁壳,却比已经套上去还坚硬。坚不可摧!无往而不利。 “噼啪”“噼噼啪啪”!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是黄叶客栈的桌椅、杯盏、以及各类摆设在碎裂。 甚至,在客栈大厅里的石地板上,也有被摧毁的痕迹留了下来。一个又一个的大坑、小洞…… 就在二人难分胜负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叫“且住。” 鹿空天! ——“蝇仙人,生死未卜!” 得讯后,鹿空天一直都在问人打听师父“蝇仙人”的下落,最后得知其最终的下落是在黄叶客栈,便忙着赶来探听一番。 这会,妙手鹿空天现身说法了。 他在问:“你们彼此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我全家被杀。”铁头咬牙切齿,“以牙还牙,我也要杀了他全家!” 鹿空天一时语塞。 “无仇。”江上行想轻松的一笑,目前有损失的人,不过只是铁头狼罢了。 一家四命! “你可以去官府报官啊?”鹿空天在劝铁头狼。 “他值四条人命吗?这个人有四条命在吗?”铁头狼反问着。 “但是你杀了他,自己也得遭官府的缉拿归案啊。” 就在鹿空天与人说道理时,三个皂隶出现了。 “鹿空天,鹿空天。”声音好似无常老鬼在呼叫! “我在。” 那几个皂隶一听到回答,便奔了过来,用手上的绳索去绑鹿空天的双手。 鹿空天,怔住。 “你被捕了,因为涉嫌杀害轩辕风。” 轩辕风死了,轩辕风是谁,鹿空天很纳闷:“谁是轩辕风?” 但是那三位衙门中人,完全不理会他的问题,径直要将他拖走。 “冤枉啊!” “有冤到堂上诉冤。”一个捕头慢腾腾现身,“其实我们有许多证人,可以证明你完全没有冤屈!” 证人,还有证人? “证人是谁?”——鹿空天,大叫。 “是我们。”几个老百姓出现了,“我们亲眼见到你对付那个刀客。” 鹿空天想到——最近,确实有一位刀客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当时他用的是林不隐的“无双指”功夫。 “啊呀,他死了!他的名字就叫轩辕风么?但是我真的没有杀过人呀!”鹿空天简直要跳起来,跑到天边完全没有烦恼。 “但是那刀客确实死了,不是你,还有谁会杀了他?”一个老百姓。 “我们亲眼见你斗过他。”另一个老百姓,正是那个卖毛芋的老农,曾被刀客轩辕风欺负! “我和他斗?但是你见过我杀了他吗?我的凶器在哪?”“你的手就是凶器!”卖芋头的老农身边,一个汉子如此回答。 卖芋头的老农叹了一口气:“小哥,我心里当然知道你对我很好,因为你帮我解了围、对付了那个江湖刀客,可是你真的不应该就这样把他杀了啊!” 鹿空天跟这些人讲话,越讲越头大,使出一个“天上筋斗”,往已经罢斗的铁头狼身边飞窜。 然后,他又腾空而起,飞身向外。 那捕头却也练有武林的轻身功夫,追了过来。鹿空天的轻功踏雪无痕,百里之内,这捕头又怎么追得上去? 鹿空天,烟似的仓皇逃走了!于是,他似乎人间蒸发、在江湖绝迹了。 轩辕风的死,其实在江湖上,本是小事;不管是谁杀死他,都不会有什么;因为在江湖中,毕竟天天都在你死我活。 可问题是,如果他死得太惨呢? 不仅是被凶兽咬死,还被全身浇上油漆,手段完全令人发指。即使老江湖见了,也会火冒三丈。 再说,又有人去报官!只要惹上了官非,一切就更难说得清楚。 就这样,鹿空天不但受了胡乱杀人的冤枉,还同时受了血腥暴力的冤枉。 偷王,在黑白两道,都已经混不开。众多江湖同道,开始纷纷四出、到处寻找。 武林正义永存,这些同道有的完全义愤填膺,发誓要为死得太惨的轩辕风讨回一个公道。也有许多的人,虽然并不相信鹿空天会真的辣起手来,残杀无辜的刀客;但也希望能够先找到他,听他自己解释到底怎么一回事。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是小人,阴暗心理发作了起来,幸灾乐祸等着看偷王的好下场。 江湖同道们的当务之急,自然都是先找到鹿空天。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十二、暗巷里的乌鸦 暗巷。 “暗巷”这个名字给人一种神秘而又阴森的感觉,它可以说是一条位于边缘或角落里的小巷子,被周围高大的建筑物遮挡住阳光,因此显得格外昏暗。这里没有灯火辉煌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微弱的路灯和稀少的行人。 另一方面,“暗巷”也可能是一条难以寻找的小巷子。 它隐藏在某个角落,不为人知,需要经过一番探索才能发现。也许它的入口被掩盖在茂密的植被或者废弃的建筑之间,让人难以察觉。一旦进入其中,就会感受到一股与世隔绝的宁静与孤独。 无论是哪种,“暗巷”都代表着一种独特的氛围和体验。它可能充满未知和惊喜,也可能是一个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方,让人不敢轻易涉足。 鹿空天,现在就在一条暗巷里。这条暗巷,不但十分的阴暗,而且一般人也绝对找不着。 鹿空天一直疲于奔命,也只有在这种隐蔽的地方,他才可以得到片刻的宁静。 他缓缓坐倒在地,脊背靠在巷内的泥墙上,双眼无神,犹如被谁剥夺了魂魄。 暗巷中有穿堂风,吹得有点大,“噗啦”一阵鸟翼张开的声音响来,正是一群鸟被风吹起。 鸟群里面有几只乌鸦,看到乌鸦,鹿空天心情更糟糕。 民间的老百姓都认为,乌鸦带来的兆头是很不吉利的,在江湖上混刀口生活的他虽然不迷信,可是最近确实倒足了霉。 风凉,鹿空天的身子却很热,他看起来确实已热得受不了,浑身的汗液。 鹿空天自己却知道,那不是热出来的汗水,是被惊出来的冷汗! 他惊魂,惊了一回的魂,如午夜梦回时的惊魂。 是什么那么可怖,完全惊了他? 仅仅是一句话—— “出现在黄叶客栈里的那个丑老者,原来就是叶鬼,却轻易便被林不隐一掌拍死……” 鹿空天才一听,简直要马上魂飞魄散,他十分拒绝去相信。 师父死了,而弑师的却是自己的好朋友——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 他安慰自己,毕竟还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不足为信;就算是亲眼所见,林不隐那王八打他师父一掌,也必有原因。 不过—— “师父的死讯”,“凶手是自己朋友”。 对这么两点,他始终还是很敏感,很惊魂。 “鹿空天杀了一个江湖刀客。”这个消息,林不隐刚刚听到。 对林不隐来说,这绝对不是好消息。这是他在一家客栈里喝茶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坏消息。 在谈论鹿空天的两个汉子,看起来也是江湖人。这两人精明的脸上满是风尘,明显都是赶路人,但他们为了什么才赶路? 林不隐听出一个大概,并已知道他们正到处寻找鹿空天。 听到后来,其中一个汉子的话,引起了林不隐注意:“没想到那红眼楼的人有如此侠义心肠,悬赏万两黄金,只要谁找到鹿空天,谁就能拿到这一笔金子……” 林不隐坐了一会,缓步走出了客栈。他的心情有点郁闷,实在没想到—— 自己已很长时间没见到鹿空天,现在,却忽然得到一个有关这位老友的坏消息。 ——只要谁找到鹿空天,谁就能拿到这一笔金子? 想起这句话,林不隐笑了,谁又能找到偷王呢? 鹿空天要是真的已不想见人,就别想再见到他半个人影子。偷王的行踪不定,如海底神龙,岂是那么容易就寻找得到的? 林不隐很了解这位老友,简直可以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果说,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找到鹿空天,那么就一定是林不隐。 现在,鹿空天肚里的“蛔虫”——林不隐已经决定去一个地方。一个隐秘的地方,林不隐知道,鹿空天现在很大可能藏身在那。 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曾经一起在那玩过。林不隐记得在玩的时候,鹿空天就说过这样一句话:“要是哪一天我被人逼得没地方去了,就一定会呆在这,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 这话在当时,鹿空天也只是随口一说,林不隐却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高山,流水。流水间,有白雾在升腾。 林不隐在山上凝望着浮动在半空的那些白色水雾,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山野中清新的空气,令他疲乏的身心,不禁又振奋了起来。他已登了老半天的山,这时候腰酸腿痛。 就是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条青色的人影。那人影飞在空中,飘荡在水雾里。 人影飞行得极快,雾又浓,朦胧之中,本来几乎就见不到它。 但林不隐还是一下见到了,他的一双眼睛,就和他那一对极有名气的手指一样犀利——无双指。 这雾中人是谁?有如此的轻功,即使上天宫去战如来神掌,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鹿空天!林不隐马上想到了,两眼随即一亮,他总算是找到了老友。 鹿空天正在空中,似林中小鸟自由自在,尽情飞。 林不隐两脚一蹬,一个“旱地拔葱”,身子一下腾空,舞在天上。他一股轻烟一般追向老友,他的轻功自然一向不赖,与鹿空天完全不相伯仲。 鹿空天听到了风声,觉得这不是大自然的风响,应该是衣服在拂动的声音。 什么人?他东拐西避了好一会,但这个响声老是跟随在身后。 他猛地一旋身,目光急切地穿梭过周遭的景致,仿佛是在寻觅着什么遗失的物件。就在这一刹那,视线定格,林不隐的身影悄然映入眼帘。 他的脸上立刻涌现出了一种表情,激动的表情,就好像死人复活有望,妓女得到爱情,也好像沙漠旅人看到了绿洲。 林不隐确实是他救星,林不隐看到了他,开口说出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没有随意杀人!” 就凭这话,鹿空天便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交错朋友。一个蒙冤的人最希望的是什么?最希望有个人说他是清白的。 鹿空天并不是一个脆弱、容易动感情的人,但这时他的眼眶几乎湿润了,心里在想——到底还是林不隐最了解自己。 林不隐那么说,鹿空天也突然说出一句:“我也知道,你没杀我师父叶鬼。” 小屋,竹屋。 屋里,有两个人坐着,沉默不语。 ——林不隐与鹿空天一直端坐在那里,已经过去半盏茶的工夫。 最后,还是林不隐先打破了沉寂:“我和你师父叶鬼在黄叶客栈一起中毒,我打在他身上的那一掌,只不过为了阻止毒酒继续攻向他的心脉。” 鹿空天无力哀叹了一下,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这个王八是不会发神经要杀我师父。” 林不隐笑了:“看在你现在被全江湖通缉的份上,我也不去计较你怎么叫我。” 鹿空天挤眉弄眼道:“哈,真高兴看到你自愿做乌龟。” 林不隐似乎无可奈何,无动于衷了。 他们之间,就跟当年的楚留香与胡铁花一样,互相可以随便的开玩笑,胡铁花常常骂楚留香是老臭虫,楚留香也不置可否。 林不隐轻拍了一下桌子,道:“却不知道藏在背后的这个神秘人,为什么要杀个刀客来陷害你!” 林不隐说到后面声音转小,他是不想鹿空天听到了发狂!鹿空天却没有发狂,一脸轻松随意的表情。 林不隐几乎无语:“搞不透你这家伙。” 鹿空天自从那天在一棵树下喝酒,听到一个陌生人给的消息——“蝇仙人生死未卜”之后,便一直没有好心情,现在确认师父未死,居然又眉飞色舞了起来。 鹿空天听林不隐说到刀客,淡然道:“神秘人无非是要我走投无路。”说起这个事情,现在的他,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一样。 鹿空天突然又恨恨道:“我和那个叫轩辕风的刀客仅仅斗了一招,却竟然被他及时利用了这个机会!” 林不隐悠悠道:“是的,那轩辕风本不会死,就因为你与他斗了一下,就被无辜利用上了。” 江湖上刀客多命歹,命薄如他们手上握着的刀,不是死在别人刀口下,便是成为一些阴谋诡计的殉葬品。 ——总之,薄命刀客,大多死于非命! 鹿空天又握紧了拳头:“神秘人这么嚣张,竟然连我师父生死不明的消息,也主动透露给我知道;让我以为是你杀死叶鬼,他离间了我们,到底为了什么?” 林不隐道:“很简单,照他的想法,事情这么下去,到最后一定是我们两个在互相拼命。” 林不隐顿了顿道:“他策划了每件事的发生,一定一直都在暗中窥视我们所有的动静——” 他才说到这,鹿空天就冷不丁打起了寒颤,因为他忽然发现—— 自己一直在逃亡,却好像是一只老鼠被关在笼子里,被人静静地欣赏着那“垂死挣扎”的表演。 林不隐在他一旁,继续道:“悬赏黄金万两来捉拿你的,是红眼楼。” ——红眼楼这一举动,惟恐天下不乱,无疑火上浇油,对鹿空天,有害无利。 鹿空天虽然还不知道神秘人到底是谁,却不笨:“所以红眼楼这个组织,跟那个神秘人肯定有什么联系,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神秘人也一定在暗中非常关注红眼楼的动静,希望真的有人能抓到我去领赏。” 神秘人是谁?跟红眼楼又是什么关系? 现在,林不隐决定带鹿空天去红眼楼“自首”,引蛇出洞。 他觉得与其盲人摸象一般满天地寻找背后的神秘人,倒不如叫这个神秘人自己现形来找他。 【红眼幽灵】上部神妙双雄 十三、偷王的暗器 张狐,从一张大床上起身。 床很柔软,女人的皮肤很有弹性,他两样都很喜欢。 他喜欢得近乎要命,本来是舍不得从床上出来的,可是窗外却有人声在响,是在叫他。 几乎没有人敢在他休息的时候过来打扰,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快乐窝便在这里。 有一个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来叫他,那就是江上行。 这也是张狐自己一开始就说好的,允许江上行来吵他。 江上行来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新消息要告诉张狐,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可以到这里来见张狐。 张狐完全知道江上行将要告诉他的消息,有关什么。 ——要么是鹿空天,要么是林不隐。 张狐见到了江上行,一开门就见到了。 江上行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连两只眼都要变成心形,在张狐背后床上的女人一见到,便吃吃笑了:“我终于看到色迷迷的人狼,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女人没有穿上衣,也没有盖住被子,她刚刚被张狐侵犯过。 张狐却极不希望她被江上行侵犯,即使这江上行只是利用眼睛,这时候他的手掌忽然放在背后,用力握住。 然后他问江上行:“什么事?” 他这么问的时候,心里有了猜测:也许有人找到了鹿空天,并带到了这里。 ——这里是黄叶客栈,张狐在发出悬赏的时候,就已经告知所有人,领赏之地在此。 江上行回答他:“鹿空天和林不隐就在客栈门外。” “是么?” 张狐抬起脚,接着那一只放在背后的拳头,忽地伸了出来,重重击在江上行的脸上。 脸碎,脑浆迸裂,色狼成死狗。 张狐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见到他的女人的裸体之后,还在想入非非。不管是谁,就算用眼睛去侵犯他的女人,也一样肯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林不隐,鹿空天。两个人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等着人。 张狐,自然已见到他们。 ——这里是领赏地,跟凶手鹿空天一起出现的人,居然就是林不隐。林不隐,绝不是来领赏的。 ——鹿空天,现在跟林不隐在一起。 ——鹿空天师父死了,却还没上去跟林不隐拼命。 ——如果他们要决斗,地点也不会是这里。 张狐一看到他们,心里就知道了很多事。 他的诡计,没有疑问,暴露了。 明明暴露了,可是他也没有逃离。 因为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 只要他自己什么都不说,也许,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神秘人是谁。 无疑!那个害了轩辕风的杀手,以及去下酒香毒的江上行,已永远都不会开口说话。 就连那一头帮凶!波斯来的狮子,也跟轩辕风同归于尽了,不会开口叫出什么。就算它还活着,也没人会听懂波斯兽语。 虽然江湖中有潜规则,不需签下生死状;可是轩辕风毕竟死得太惨,绝不是正常死亡,他身上所受的手段,残忍得令几十年的老江湖也在发指。 ——也就是为了他惨,张狐才找来这头狮子,还去浇上油漆。 老江湖一旦发指了,潜规则也没作用,偷王自然而然就这么引起公愤。 带着偷王来“领赏”的人,是林不隐。 “鹿空天,你必须知道,我对你很失望。” 这是张狐见到鹿空天之后的第一句话,而鹿空天正懒洋洋靠在一面木门上,看天空白云。 “轩辕风是我找人杀的,给叶鬼喝的毒酒也是我做的。” ——张狐的胸怀坦荡得很,嘴上坦白。 他虽然在承认自己就是幕后黑手,脸上的表情却很傲气,似乎做的事情很光明正大。 神秘人不再神秘,张狐,不再永远是红眼楼的张狐,可能将会是一个死张狐。 见到了“神秘人”张狐,林不隐道:“你确实是坦白,开门见山。” 张狐道:“林不隐能来这里就说明了一切,在林不隐面前还没人能瞒住什么,我只是想不到,这个游戏这么快就结束了!鹿空天,你为什么只知道逃亡?我对你并不是一般的失望。” 鹿空天,却好像懒得搭理他。 林不隐在问张狐:“你为什么要搞这么多事出来?” 张狐:“我只是对你们很好奇——现在我是知道了,鹿空天虽然号称‘偷王之王’,在我帮他造出来的逆境中,却根本就不会应变和生存。” 鹿空天还是没开口,是的!他知道这个张狐很失望,对他失望;不过,要是现在这个游戏还没结束的话,谁又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呢? 成为众矢之的,还不暂时逃避、不去选择保命的,只能是傻子。 鹿空天突然开口了:“难道你仅仅是为了了解我,所以就强行要了一个刀客的命?” 张狐道:“在计划中,我还要了叶鬼的命,是想让你误会林不隐,希望你们会拼命打一场,看看你们谁的功夫犀利。” 游戏,要人命的游戏,只是为了如此简单的原因,便如此简单的收拾人命。 虽然心里已知道师父叶鬼并未死,可听着张狐的话,鹿空天的脊背还是暗地流下冷汗。 他突然动了起来,身子一跃,面向张狐:“在这个游戏里面,最后的一个死人就是你自己。” 鹿空天的双手灵活又有神力,可以去摘星辰夺下明月,这一次他自己整个人却化作一颗星,如流星飞驰。 他的双手通常都灵活的掌控着暗器,在这一次,他的双手本身却已经成为暗器。 他的身体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一双手流光乱闪,发出金属一样的光芒。 “哧!”发出了一下肉体被割的响声,鹿空天的身影一下又退回原地站立,好像一直都没动。张狐仅仅后退了半步,还没有来得及飞身,胸膛却已被割破,里面的心脏碎了。 回天乏术之际,从他嘴里冒出一句话:“好快的暗器,绝对是神的暗器!” 他到死也没看清,那所谓的“暗器”,实际上是鹿空天的一双妙手。 当偷王的暗器遇上死亡游戏,暗器终结了游戏。 按张狐行动的思路,在林不隐与鹿空天身上都有自己的活宝物,分别是无双指、神偷怪手;如果他们真的在最后比出了高低,那么剩下的那个,也就是无双活宝。 活宝的意思,几乎就是白痴。 林不隐不上当,鹿空天更不想做第一的活宝。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向谁提出比武的事。不过,整个红眼行动真是这么简单、就到此为止了么? 林不隐的心里,虽然还有一些疑惑,可在目前几乎已摸不着任何头绪了。 ——张狐,毕竟已经死在面前。 死得不能再死。 红眼行动也许已是结尾,差不多成定局。眼看着横尸在地的张狐,现在的林不隐,根本没想到自己又将面对“幽灵山庄”的风波…… 居然,是局中局。 这一会,鹿空天正大哭,他得了绝症,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确,鹿空天自己很清楚,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好几天以前,他就开始觉得下身那个小东西,一直都又麻又痒!看起来既红又肿,上面都是一个个的小水疱。 花柳病。 ——这是他对自己的立即诊断! 于是,他恨自己风流过度,恨自己是猪脑子,老是恶习不改。明知道“嫖”是一种恶习,却还是风流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的他,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伤心——自己的年纪还不很老,却要英年早逝了。 绝对是天妒啊,他的确沮丧透了!一脸的倦意,两眼也失去了神采。 他身子靠在一棵树上,这时,突然看见树上悄悄垂下来一只绿色的苹果。 苹果很香!看着闻着,鹿空天忽然就觉得嘴里生出了许多唾液。他的坏心情一下抛到了遥远的南海,张开大口,就往苹果上咬去。 苹果却一下不见了,并不是掉在地上,因为地上没有。到底去了哪里? 鹿空天抬头,于是,他看到了一个脸上有四条眉毛的人。 林不隐,四条眉毛的林不隐。 林不隐手上捏着一根细绳子,绳上挂着那只果子:“躲在这里干什么?小偷阿鹿!”望着鹿空天那副猫样,林不隐只是随便招呼了一声,接着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苹果。 “吃吧吃吧!你这个死鬼,就只知道吃。” 鹿空天恨恨嘀咕着,那个眼神看起来,好像恨不得把林不隐当成那只苹果。先一口咬死了,然后学一只野兽那样,咀嚼着吞到肚子里,最后连骨头也不吐出一块。 林不隐细心一瞧偷王的脸,见上面留着一些泪水横流的痕迹,一下就知道他已哭过一场。感到很奇怪,问:“阿鹿,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困难么?” 鹿空天又发起了愁来,喃喃道:“是啊,这个困难解决不了的啦!因为我得了绝症。” 关心朋友的林不隐似乎听得心惊肉跳,忙问:“是什么病?” 鹿空天支吾了半天,红着脸轻声道:“呜!这个嘛,其实是只有男人才会得的病。” ——“到底什么病?” “花柳。”鹿空天的声音,比蚊子的拍翅声还要轻一些,但林不隐还是听清楚了。 他吓得险些从树上掉下身子:“什么?确定得了这个病么?是谁帮你看的病?” 听到林不隐的疑问,鹿空天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其实,这是我自己的诊断。” 林不隐险些晕死过去,问:“你现在的身份到底是小偷,还是良医啊?” 鹿空天呐呐道:“我不是良医,但我看自己的病况不很好,也许真的有得了那一种病的可能。” “病况如何?” “下身那个小东西麻痒难当,有好多红肿的小水疱!” “倒!我还以为是怎么一回事,那只是因为你不讲究卫生,引起皮肤瘙痒,过敏!” “我安全了。”鹿空天听到林不隐振振有词说的话,心里面舒服极了,开心地长吁一口气! 此时黄昏,鹿空天仰头望了望天边的云彩,以及西山的落日。忽然就纵身一跳,跳到了树上,伸手去抢林不隐手上苹果。 林不隐似乎很吃惊,惊叫:“喂!你干什么的?小心把你的花柳病传给我。” 两人像是两只大猴子,在树上面叽喳叫着,吵成了一团。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一、龙头客栈 ——卷4【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长夜总算过去,温柔的阳光,如情人一样多情又可爱,忽然已洒向大街。 清晨,宽阔的街面上,阳光虽然热情无边,却还是没有遍及每个角落;四处来回走动的行人,已经不少。 新一天的开始,很多人出门第一件事,自然都是吃早饭。 那个一直到现在还很僻静的街头,溜过去一只瘦老鼠,然后,太阳下面腾空现出了一个身影。 悄悄走过来一个人,双脚落地几乎无声。 这是一个一眼看去便很奇怪的人。 他身着件麻布短衫,一头长发水浪一般,被胡乱的披散在肩头。他死人一般面无表情,两眼毫不斜视,正慢慢挪动步子,走过长街。 周围有不少行人开始好奇的打量,不少目光都被这个人腮下的胡子吸引,一时全出不了声。 只见那胡须长得离了谱,已到腹下,就像一个道家中人手上拿着的拂尘。 胡子跟银子一样灰亮,可这种灰溜溜的悲情颜色,让一些天生乐观的人瞧见了,也会变得心情沮丧的,几乎使他们马上要对未来人生抱以绝望一笑! 在长街另一头,一家客栈的门口,同时出现了两个也很奇怪的人。 他们的下巴上也分别留着一把长及腹下的胡须,一黑一白,奇黑,奇白。 那黑须犹如油稠色浓的厚漆,加入再多的清水也完全化不开,似乎有人一旦陷入,身心便永远在挣扎。 而白须的颜色也到了极致,近乎透明,似乎又坚又冷的深山冰雪,令人在暗地倒抽凉气。 长街上三个怪人也许本来很普通,却在他们身上有个共同的怪特征,才让人一见便想敬而远之—— 古怪的长胡子。 这时候,那“黑白二须”望着灰须人,在轻轻点头,对方也很快打回招呼。 一些眼睛搽得雪亮的行人,又发现—— 这三个人的胡子不但极长,亮光也古怪,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便是莫名的硬。 他们正点着头,胡子却好像几块硬质木头硬邦邦的,没有随风生出动静。 三个人走到了一起,灰须人抬头去瞅一眼客栈门顶的牌匾,在上面,被信手涂写着漆黑如夜的四个狂草书: 龙头客栈。 他低下了头,默默的缓步走到门旁,一颗头颅倏忽动了,一仰又一摇,“夺”的一下轻响! 在他腮下的灰须,飞快钉向门旁的石墙,与石墙相比显得柔软的胡子,被他一下狠狠嵌入了石头。 在长街上一直呆站着傻瞪眼的人群,这一会却清醒了过来,每个人都远远跑开了。 他们以为这个灰须人不但是怪物,还绝对是个不可救药的疯汉,因为—— 一个人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端端的一个人,谁又会逼他去撞墙? ——从古至今疯子杀人,官府也无奈,被杀者倒显得活该。于是他们不得不避,暂时躲开为妙。 灰须人却两眼没有一点散光,聚精会神吐出口气,猛力一摇头,须又拔出。刚才嵌进石墙时,灰须碰撞石头曾发出响声,这个时候,从石墙里拔了回来,四周却没有丝毫的声息。 灰须一根没断,再去瞧墙面,已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凹痕。 仿佛墙上在粉刷石灰时,还没有被风干透,立即被一个顽童用只扫把大力捣了下,才硬生生留下这么一个凹痕。 又好像平静的水面忽然起风了,荡开一层层的涟漪。 这个灰须人的内力,居然已达炉火纯青的高境界,几乎入了仙人术法一般的化境! 如果内力用得太猛,只会令石灰皮成块脱落,可是发挥太少了,又只能扫落一些石灰粉末下来。 灰须人身后,黑须人突然开口道:“老大,这次只要进去住客栈就行了,不用再做个人标记,因为铁雨楼应该知道咱们在此。” 墙上这个扫把状的诡异须印,原来是专门的标记,似乎联络用的,并非灰须人特意在耍功夫。 “难道铁雨楼的人,已吩咐你们便在这里等候么?” 边上,白须人也开口了:“是这样,老大。” 灰须人不再说什么,踱步进入龙头客栈。 三个人闹了半天,竟只在墙上留下一个突兀的须印。须印落在那里,显得说不出的孤零零。 此时,长街上的行人已骤然多起来,却没有几个敢大步经过龙头客栈门口。几乎都站得老远观看着,或在私语。 所有行人都一副惊怕模样,唯恐惹祸上身,住在附近的几户老实人家,甚至已悄无声息去闭上门。 龙头客栈里一些住店的客人,也见了黑白灰须三人刚才在街上聚首的一幕。 他们每个人都开始恨自己起床太早,才一睁眼便见了整整的三个恶煞,实在是晦气大凶。 现在,这三个人竟然进入这家客栈了,客人们的嘴里便一起发苦,暗叹今日不吉利,犯上太岁。 黑白灰须三个人,却准备和三只看门狗那样守着门口不走。他们在一张离大门最近的桌子边,一齐坐下。 客栈中的客人,虽然都恨不得在脚底抹上油水、逃出客栈,眼下却只好慌张躲入客房,发誓不再出来。 龙头客栈中,一时寂无人声。 店小二在颈上挂着条白毛巾,手里捧着一个大茶壶,想好好招呼三位长须客;却磨蹭老半天,又飞快藏到掌柜的身后。 那掌柜的老头老眼昏花,只见到门口闪进来三条人影,并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看见店小二猫着腰在溜,大叫:“怎么还像闺女害羞?快招呼客人去!” 他转身一个巴掌、准备劈倒店小二的身体,很想教训一下小伙子。店小二自然想着避开去,扭身就往左右的一边直窜。 不料“砰”一声传来,他竟撞翻了摆放在柜台边的一个小茶几。 几上,是一盆鲜红的花,随着茶几的翻倒,鲜花也坠地。 花盆碎裂,鲜艳的花和盆中的黄泥,已然混合一堆! “吵什么?”白色长须的人嚷叫。 那店小二的脸皮白如纸张,毫无血色,眼看快要发青。 “好香的花。”一个声音竟在这时响起,于是掌柜那一双老花眼,又看到一条模糊的影子。 店小二和长须三客,却见到一个满脸笑意的青年人蹲在地上,鼻子似乎在嗅。 “人爱花香花自香,无花也有香……”青年人正曼声低吟,终于站起了身,手上已捻着花朵。 灰须人的嘴里响起一阵夜枭般的怪笑:“衣飞飞?” 这面目俊朗的青年,居然就是衣飞飞。 ——衣飞飞。 林不隐的众多好友之一,一代逍遥侠,有多少个少女的心被其牵引? 又有多少英雄好汉,愿意和他交上朋友?当今江湖上如果谁没有听说“衣飞飞”,谁就一定是个聋子。 听灰须人一问,衣飞飞的嘴角含笑,沉吟不语。 那个店小二忙不迭跑过来献殷勤,在衣飞飞身边几步外,道:“客官,需要先喝口茶,才叫点心吃吗?” 衣飞飞轻轻一点头,在一张桌旁随意坐下。 “太行山下‘神奇长须三客’大名远播,未想今日居然让我有幸遇上了。” 灰须人笑:“我们兄弟三人能邂逅衣飞飞、飞爷,也还不是三生有幸?” “看来飞爷耳朵真是不聋,也知道‘长须三客’。”说话的是黑须人,衣飞飞忍不住在皱眉头。 一个人本来就好好的,会喜欢别人说自己耳朵聋或不聋么?衣飞飞是人,当然就觉得这话听来刺耳。 话已尖刻,说话的人本身也一定尖刻。对待尖刻的人,根本不必客气! 衣飞飞故意长叹了一下:“真是奇怪!有的时候,如果几只苍蝇硬要飞到我耳朵旁边叫,我也会毫无办法;因为我这样想,只要叫的时间长了,它们会自己飞走的。” 灰须人怒不可遏:“说什么?难道你在说我们兄弟三人,只不过是三只苍蝇?” 衣飞飞:“只要是人,就根本不用急着承认自己也是人!” 三个长须人的脸,却出乎意料的没再被气得发红,突然就恢复了正常,仍是那个波澜不惊、几乎不见喜怒哀乐的样子。 其实在他们心里,已把面前的衣飞飞看成一个死人,因为得罪了他们早晚死人。 三个长须客倏地就飞起身子,像苍蝇那样轻盈舞在半空,面向衣飞飞。 ——苍蝇通常难以赶走,明知人类不欢迎自己,还会恬不知耻奔过来。 苍蝇在攻击时,自然有翅膀以及尖嘴,做为武器;而人也有手和脚,用来对付敌人。 三个长须客当然有手脚,但是他们的武器并非手脚,也并不绑在脚上、拿在手里,他们的武器生在头上。 他们下巴有长须如拂尘,可攻敌取胜,曾被用来制服无数的对手。这三个长须客对面前的衣飞飞,已十分轻视。 才一开战,他们似乎就已见到,对方被无情打趴在地上求饶的情景。 衣飞飞哂笑了下:“请问,到底是一起放马过来,还是打车轮战呢?” 灰须客呆了一呆,口上叫:“哼!既不是一起对付你,也不用车轮战法。” 他手一挥,示意身后两个兄弟赶紧退到一边,自己去单挑。 “好好的,怎么打起架来了?”掌柜老头在这四个人身边,正眯着老花眼在尖声吩咐小二,“赶快给四位客官上一些麻辣煎包!” “讨厌的掌柜,偏偏在这时候说起这个。”衣飞飞摸摸肚子,好像想起了极重要的事。 毫无疑问:人是铁,饭是钢,粮食是身体必须的,怎么可以不去吃、不去补充? ——饮食,是人生在世每一天都要做好的一件大事。 三个长须客也突然感觉肚子饿,起了个早,他们一样没吃早饭。 店小二的身影钻向厨房消失,龙头客栈门外却多了一条人影,出现得突兀,它仿佛从地底一下冒了出来。 人影呆立着,这个人是谁?到底长得什么样呢? 早晨千万束金色的阳光在普照,却只能见到他一个黑糊糊的外形,原来此人穿了一身宽大的黑色外袍。 黑袍人站在那里,两眼盯着灰须人先前在门边白墙上留下的长须印痕,出了一会神!接着,他突地喝道:“长须三客!在否?” 好像早就知道会得到肯定的答复,黑袍人喊完话已径自抬起脚,往客栈里面走去。 “咦?”黑袍人果然见到了长须三客,却同时一眼望见衣飞飞在一边坐着。 他禁不住发出一声问:“在下铁雨楼的黑袍仙,请问,阁下可是衣飞飞?” “衣飞飞,这个名字很有名么?”衣飞飞谦虚笑起来,“不错,我就是衣飞飞。” 铁雨楼的黑袍仙忍不住在动容,待要说下去—— “哒哒哒……”一阵急骤的马蹄响声,由远至近响着传来! 任何人只要去听声音,便可以知道—— 这一匹马的四只马蹄刚才还远在百米外,却在几个眨眼间,就奔到了离客栈仅有几米远的一块地面。 马来得确实好快,一定是匹好马。 马既是好马,那么骑在马上的人呢?只见那骑马人一身白衣赛雪,夺人双眼。 那匹正在他胯下奔走的马,一身的颜色却已欺霜!马上以及人下,都毫无瑕疵,赛雪欺霜。 一马一人仿佛天外的来客,不食人间烟火。 马上的人腰间有刀,刀还在鞘里,自然无人知道这把刀的钝与利。 在佩刀的人脸上那一双眼睛,却似乎一把出了鞘的刀那么锐利,笔直盯着客栈门边那个须印。 慢慢的,在他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衣飞飞听到马蹄在一路声声的催,同时也感觉四周有一片非同凡响的刀气,早认出了来人,向白衣人如此道:“风漫烟,你好!” “好!老飞。”白衣人风漫烟笑了,脸上一直都冰冷的表情已不见。好像是高山的积雪,被暖融融的阳光在刹那融化。 来的,莫非是刀神? 刀神,名叫风漫烟。在这个世上同名同姓的人有好多,但是刀神,却永远只有一个! ——刀法神奇,独一无二,每当他把血从刀尖吹落,风,便寒冷似雪在吹。如同昔年的名剑神,西门吹雪。 “现在就走么?”白须人忍不住向灰须人示意,灰须人的两眼正望着刀神,悄悄露出了一丝怯意,不由得点头。 三个长须客向衣飞飞一起抱拳:“飞爷,告辞了。” 他们又似乎想跟刀神风漫烟打个招呼,但好像在害怕,都只能畏葸着不动,装起哑巴。 风漫烟轻蔑去瞅了瞅灰须人,最后铁雨楼的黑袍人轻咳一声,径自先出了龙头客栈的门,三个长须客也跟着离去。 衣飞飞:“我们好久没见了。” “是的。” 风漫烟是收到衣飞飞的一封信,才来到龙头客栈的。 ——衣飞飞很希望跟老朋友聚一聚。 衣飞飞忽然在问:“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风漫烟:“你说的他,指的是林不隐?” 衣飞飞:“不错。” 风漫烟:“在这世上倒足霉的,好像永远都是别人,而不会是他!” ——林不隐,别来无恙?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二、鹤步山庄 夜深,天上星月明!明如灯,普照着天下万物。 这个时候,星在月旁才闪了几下,陆地上就忽然起风了,是晚风。 晚风使劲吹在一个人的身上,令这个人感觉好冷!他穿着一身紫色衣服,正缓步而行。 在黑暗中瞧着他的身子,便似乎在看一个幽灵遨游人间。 “咳咳咳。”忽听这人咳嗽了几声,依稀见得他弓着身体,用一只手在怀里掏什么,一会已掏出一条丝巾来。 这人用丝巾搽了搽口鼻,紧接着,就一直弓着身不动了。 他的双眼瞪着,大如铜铃,似乎看到了一个怪物,也似乎发现了一件怪事。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皎洁的月色下,但见一丛白花,静悄悄的绽放在路旁。 白亮的花,夺人双目。 花有香,花香扑鼻,花香得使这个人忍不住要打个喷嚏! 花是如此美好,是否有人在赏花? 正有人赏花,咳嗽过后拿着丝巾的那个人,看到有一人在赏花。 这个赏花的人却居然爬在地上,谁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即使他恋花成癖,也不会痴狂到“五体投地”这一地步吧? 他好像是在查看埋在地下的花根,一动不动。由于他的身躯一点也不动弹,所以看上去,就好像死了。 “呓!死了?” ——咳嗽拿丝巾的那人,用一只手探了探地上这个赏花人的鼻息,在低声惊呼。 “哈,你说谁死了?”地上的人竟又动起来,爬起身子。 先前咳嗽的人吃惊,地上的人已站起身子,突然就给了他一个猛拳! 咳嗽的人吃着惊往后飞掠,后面有风吹,风中有杀气!发出杀气来的人立在风中,一共好几个。 咳嗽的人已发现,在自己的身体四周都有敌手包围,便伸右手往腰间摸去。 他腰间有武器,是剑! 一把好剑,剑才出鞘,寒光便四溅,欲与星月争辉。 好剑,使剑的更是好手。咳嗽的人在空中,看也不看后面到底几个人,便使出一招“观音拂柳”,把剑身向后扫荡! 他身后的杀气忽淡,那几个人已被剑锋逼退,退出两三丈。 说时迟那时快,咳嗽的人在挥剑后斩同时,双腿又横空踢向了那个赏花装死的人。 装死的人,眼看着对方的两腿攻向自己面门,突然一仰首,头上的下巴部位,便飞出了一样黑糊糊的东西来。 这东西是什么? 月光下,咳嗽的人睁大眼瞧清楚,那竟然是胡子。 ——老长的胡子,长如拂尘。如此胡子,在江湖中只有少数几个人才会拥有。 这时,他终于想到眼前这几个人的来历,缓缓道:“太行山下的长须三客,在下与你们好像没有过节吧?” “哈哈哈!”几丈外,刚才被剑逼开的人,又走了回来正大笑。 太行山长须客之一,灰须人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过,却知道阁下跟谁有过节!” “哼!我丁小蓬个人的恩怨,用不着你们来插手。”咳嗽的人,他的名字原来叫丁小蓬。 这时,丁小蓬又道:“我有我的剑,去解决一切!” 丁小蓬有剑,刚已使过剑,剑已入鞘。 灰须人望着丁小蓬,拍手大笑道:“好好!果然是一条好汉子。” 丁小蓬手握着剑柄,说话的口气斩钉截铁:“好狗不挡路,让开些!可不想跟你们打什么交道。” 说完,他的双脚便动起来,走了开去,不想再理会人。长须三客却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既然碰了一个钉子,他们便决定撕破脸皮来说话。 发话拦阻丁小蓬去路的,是黑须人:“如果我们是挡路狗,那么‘千手屠夫’岂非便是咬人虎?” 丁小蓬的脸色变了,变得很快很难看。 “千手屠夫”这四个字,竟然会引起他如此反应,“千手屠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武林传闻,千手屠夫生性残忍,若要杀一人即杀这人全家。这样滥杀无辜的一个人,如果你得罪了他,头又怎么会不大起来呢? ——好汉虽然从来都把自己的命当成草,但是对自己家人的性命,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得多。 现在丁小蓬的脸色那么难看,莫非他得罪过这个千手屠夫? “我和千手屠夫之间的事,旁人也是管不着的!”丁小蓬如此说,证明确实得罪过千手屠夫。 灰须人笑道:“不过,如果我们帮你解决掉千手屠夫,又如何?” 丁小蓬终于还是有一些心动,忍不住在问:“如何解决?” 灰须人一字一顿道:“合我们之力。” 一根筷子是最容易折断的,丁小蓬确实已经心动,并在点头。 但他又问:“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灰须人答道:“去‘鹤步山庄’……”后面的话,已被晚风吹得根本听不见。 森林,是老大一座森林。还有,望不到尽头的大道。 森林,在大道旁边。大道上,有四匹快马。 此时快马飞奔,惊起了森林中的鸟! 大鸟、小鸟,振翅啼叫。是惨叫,一声又一声。 惨叫后,是死寂。只见那四匹快马,已纷纷被骑者勒住缰绳,停住不跑,四周便再无声。 却不知鸟为什么惨叫,马上的一个人手上持着剑,在剑上有血花。 谁的血?不是人血,在鸟身上流出来的血。 马上这个人刚刚用剑斩鸟,于是鸟死。 另一匹马上,一个长须人大笑着道:“哈哈!好剑法,丁小蓬,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有信心了。” 刺鸟练剑的人,是丁小蓬。那么在一起的其他三人,自然便是三个长须客了。 丁小蓬向灰须人问:“鹤步庄到底快到了没,还剩多少路程?” 灰须人答:“还剩下不到半天的路程吧,在晚饭前肯定能赶到!” 丁小蓬一扬鞭,击在马头上,待要继续赶路。道上猛地窜出一个黑瘦汉子来,拦在路中央。 丁小蓬皱眉,喝问:“汉子,你想干什么?” 黑瘦汉子叫道:“各位大爷,请买点梨吃吧,很容易解渴的!”只见路边果然有一大筐雪梨,但是一筐梨已烂了不少,还能入口的没几个。 灰须人在丁小蓬身后,不耐烦大喝:“不买,我们不买,快快滚开!” 平民百姓过惯了逆来顺受的日子,如不忍让,少不了大祸临头。 那卖梨的黑瘦汉子自然也不例外,他忍气吞声道:“各位大爷,是要去鹤步山庄吧?” 灰须人心里奇怪极了:“你怎知我们去鹤步山庄?” 黑瘦汉子回答:“只因这一条路,只通向鹤步山庄这一处所在!” “原来如此,那告辞了。”灰须人说完,不再理会黑汉子。 汉子却又道:“小的近来听说鹤步庄的老庄主已染病在床,便想请各位帮忙带上些梨去;因为老庄主平时常给我们这些百姓恩惠,小的现下非常关心他的身体。” “好吧!”丁小蓬不待灰须人说什么,连忙答应,去接过黑瘦汉子递来的几只梨。 快马疾驰!嗒嗒嗒……蹄声中,马上的人在不停对答。 灰须人:“丁小蓬,你听到了么?刚才那个汉子说老庄主已生病。” 丁小蓬:“这又怎么?” 灰须人笑了:“这位老庄主的病,是治不好啦!” 丁小蓬很奇怪,问:“为什么会治不好呢?莫非得了什么绝症么?” 灰须人笑得更是奇怪:“如果一个人本来就好好的,却要使他生病,你说还好得了么?” 丁小蓬:“难道老庄主的病,是给人下药害的?” 灰须人不笑了:“没错,那个下药使他生病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独生的儿子。” 丁小蓬在叹气:“好毒的儿子!老庄主这回可有大难了。” 灰须人听了不悦:“丁小蓬,做大事就要像这个少庄主,无毒不丈夫!而我们此去,就是给少庄主帮忙的。” 他顿了顿道:“是帮少庄主铲除一个祸害。” “什么祸害?” “老庄主的至交好友,蛇行客。” “……” 这里,飞檐无数。 飞檐上有雕花的巨木,雕着龙凤呈祥、龙生九子。 这里高楼,起码有十丈。 鹤步山庄,建筑雄伟,风格独特新鲜;看此庄,即可知当年建庄之人,费了很大心思来设计。 老庄主王鹤,建造此庄已有三十余年。庄中楼房虽未显得古旧,老庄主自己却已年华老去。 王鹤昔年以一对铁掌横扫天下,大狂叶掌功所向披靡,尤其威风的是那一战——黄河一战。 王鹤在黄河边上,独斗当时凶名最盛的黄河十蛟,大战了五个白天黑夜,终于赢得对手。此战,王鹤身中十九处伤。 ——重伤十一处,轻伤八处。他虽然赢了这一战,却也险些伤重而亡。 如此要强的一个人,今日却逃不过病魔的折磨,王鹤憔悴躺倒在病榻上。 王鹤已奄奄一息,病魔实在很公平,对待什么人都一样。 不论你是否本来就体弱多病,也不论你是否曾赤手空拳打死老虎。 只要病魔一来,一个人要生病,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么自然。 病魔到一个人年老的时候,便要特意来光顾这个人。 ——老庄主王鹤现在感到最痛苦的,却不是病痛。 “真是不孝……”王鹤在病榻上喃喃着,他好像终于知道了什么。 “老爹,你也该安心去了!我老早在菜汤里下了‘棉花十八痒’,都快过去一个月了,可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死呢?” 虎毒不食子,虎却有毒子。 那个毒子两眼发青,说完话,就和一条身子冰冷的蛇一般,阴森森趴在床沿。 “棉花十八痒”,十八条蛊虫一入血便吞血食肉。好毒的药物,王鹤瞪着眼,躺在那里要挣扎又爬不起来。 ——他完全知道儿子的狠毒心肺了! “有本事,就一个巴掌打死我得了!”他快气炸了。 “才不干,我一出手就是罪证!反正都死得差不多了,就睁着眼看你慢慢死吧。” 王鹤“哇”的一声叫,终于气得吐血,随着嘴角的鲜血缓慢流到地上,强人王鹤头靠着枕头总算死了。 院子里的花坛里面,有大片的牡丹花,开得灿烂极了! 那个毒子在床沿放着一个酒樽子,里面盛有香喷喷的酒水。床上还躺着老爹的死尸,并未冷透,他却还是举起了樽子来喝酒。 有一条人影跟箭一般射下来,落在外面花坛上,轻得像是几两棉花。来人一身橙色的衣,鹰鼻阔口,满头白发,口气阴森森在叫:“王风铜!” 王风铜蹙起了眉,点头道:“铁雨楼主。” 铁雨楼主道:“蛇行客的死期,也到了……”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三、财神绿衣人 有一个白发苍苍的人,站在鹤步山庄的接客厅里。这个老者身着青布箭衣,一条腰带竟然比鲜血还红。 在这条色泽深邃、宛如夕阳余晖凝成的红腰带上,静静地躺着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这把刀,未经刀鞘的束缚,裸露在空气中,每一寸都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仿佛能割裂周遭一切! 让人不禁遐想:这刀,是否一直在陪伴主人历经风雨?它斩断过多少荆棘与阻碍?而那腰带的红艳,又是否沾染了过往故事的热烈与不屈? 这白发人的目光像是腰间那一把刀,刀一般从王风铜的脸上刮过去,缓缓道:“老朽在这里都待了十天,可王鹤为什么还不来相见?他病得再重,也不可能连人都不能见吧?” 王风铜沉吟不语。 白发人接着问道:“老朽从家丁那里得知,他好像已病了二十多天,到底得了什么病?” 王风铜还是沉默。 白发人问道:“他到底怎样了,病好些没有?” 白发人看王风铜的反应越来越像个聋子,忍不住大喝:“喂!我在和你说话,都听到了?” 王风铜终于说话:“晚辈听到了。”接着,又一字一顿道:“家父已经作古了,是刚刚亡故的。” “什么?”白发人感到震惊,就在他大吃一惊的时候,他的头上响起了风声。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风声,是风在自然吹起时发出的么?肯定不是。 这风声是武器发出来的,武器是剑,丁小蓬有剑。 丁小蓬纵身飞在空中,在白发人的头上举起了利剑。 他的剑很快,令人反应不及,快如电闪,一下就刺向白发人颈部。 白发人还算反应快,在风响着时便已注意,却还在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 他回过神来,怒喝:“什么人?” 若非被噩耗震住,闪避终究慢了半拍,他绝不会受半点的伤。 丁小蓬微笑:“我就是我,蛇行客你好!” 这白发人,就是“蛇行客”!老庄主王鹤的至交好友,王舍。 王舍怒:“无耻小辈,什么你是你,快道上名来。” 他大怒的时候,却感到天旋地转,两眼生花。 王舍的心,陡然一凉:“没想到老朽纵横江湖,今日却死于此地。” 他知道自己中了剧毒,还是很不甘心:“风铜,我中毒了,怎会中毒的?” 王风铜笑了笑没说话,蛇行客王舍看着他的笑容,也终于明白他搞鬼。 一个灰须老长的人已纵身一跳,凌空飞身在蛇行客王舍的胸膛印上一掌,掌中目标。 老迈无力的王舍飞快倒在地上,看来想要活命不大可能了。 ——太行山长须人,灰须客的开山烧云掌,并不是赖得有名,他已得这套掌法的九成真谛。 蛇行客王舍,身负内外交迫之伤,毒雾又缭绕心脉。其伤势之惨烈,犹如狂风骤雨中的孤舟,内外已是无一处的安宁。毒性还在肆虐,如附骨之蛆,侵蚀着他最后的生机。 夜幕低垂,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老者,竟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他的遗体,被草率地遗弃于荒凉的乱葬岗上,四周野草丛生,是孤魂游荡之地,仿佛连天地也对他闭上了怜悯之眼。 月光稀薄,洒着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为这不幸的灵魂披上了一层银纱,却难掩其背后的苍凉与无奈。 蛇行客的遗体静静地躺在那儿,没有了往日的凌厉与不羁,只余下一抹淡淡的哀愁;与周遭的荒凉融为一体,似在诉说着一段江湖往事的终结。 风轻轻掠过,似在低语,讲述着那些关于勇气、背叛与宿命的故事。 而蛇行客这位曾经的强者,如今成了这片土地上最不起眼的过客。他的故事,随着风的消散,也许将渐渐被时间尘封。 ——难道?只会留下这一片乱葬岗,作为他生命最后旅程的见证么? 此时入夜了!乱葬岗地面上的泥土,却依然热得烫手。 这是夏天,在夜空千万里,都无云漂浮…… 这个时候无数的星,似乎一刹那就在苍穹闪现。夜能见月,圆月。 月色极亮,如一团猛火在虚空燃烧!在夜空下,出现了一条黄色的人影…… 一眼望去,人影朦朦胧胧,好像一小团淡黄色的怪异冷雾。就像陡然从平地上升起,去向也未知。 这会儿,黄色人影在卖力地狂奔!身形,犹如大鹰翅膀猛然在伸展。 他一双脚,拼了命迈得飞快,一双手也紧紧握着,正如抓住了一张无形的救命符! 他,为什么在暗夜奔逃?在晚风里,脚步声很清晰,还依稀可听见他的心跳声。 在他背上有人,沉沉趴着一个老者——蛇行客重伤只剩下口气,内心确实紧张。 他的身子确实内外伤皆备!还中了剧毒一直被苦苦压制着。 在其身后似乎贴身跟着一头老甩不脱的猛虎,老虎的獠牙已暴露,还粘着许多口水…… 无形压力,令蛇行客全身发冷,因为阴谋诡计是惊怖的。就像一个阴森森的深渊,人一眼望下去,心中便无着落…… 蛇行客明白自己掉入了一个圈套,他就像一只傻乎乎的动物,钻入猎人那血腥的陷阱中。 背着他一路飞奔的人,总算已来到一座树林边。 有一条人影绿花花的,闪电那样从不远处、迅捷跳了出来。 “带王舍前辈,跟我走……” 背负蛇行客的那个人,顿下脚步已在犹疑,他不知来人是谁,又是否可信。 林边的月色有点暗,绿色人影那张脸,被旁边的树影遮起部分。 晚风又一下拂过,吹乱了树影,依稀见到这人四条的眉毛。 ……那是两撮很像眉毛的小胡子! 古语有云,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传说羚羊在夜眠时候为了防患,挂角于树,脚不着地,故无迹可寻。 鹿也有角,鹿在天空,也是同样的无迹可寻! 鹿空天已闯荡江湖好多的年头,凭借盖世轻功夜盗万家,夜路走多了也不怕见鬼,因为鬼飞得再快也没他快。 除了轻功绝世,他身上还有极其重要的一个部位,就是妙手! 除了开机关、接暗器,他的妙手还精于易容,他做出来的人皮面具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江湖上流行的绝大多数的人皮面具都是有很大瑕疵,比如肤色难调、与戴上面具的人身体皮肤颜色不一致;又比如表情僵硬,戴面具的人脸上真实的喜怒哀乐都难以表达。 但是鹿空天妙手做的人皮面具,就连脸色的阴晴都能够表现出来! 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鹿空天确实手艺超脱!只要谁戴上了神盗鹿空天所制作的人皮面具,立刻就可以“重新做人”。 现在,林不隐似乎也有“重新做人”的打算,因为他着了一身绿衣,而他本来是从不喜欢这个颜色的。 当一个人强迫着自己,那么那个人就已不是原来的那人,起码他的喜好与心态都变了。 林不隐呆在房间里,正在一面铜镜前苦笑、沉思起来。 ——这里有张纸条:“棉花一钱,面具二钱”。自秦始皇统一度量衡以来,中原一直是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等于十钱。 纸条就放在一个木盒里,木盒中却只有一张软哒哒的人皮面具,并没有棉花。 而写纸条的人的意思,应该就是想说明面具很轻很薄,重量完全可以跟棉花相比。 林不隐看着纸条,忍不住轻笑:“这小偷真是的,就怕别人不清楚他的手艺!” 他刚刚打开木盒,现在看完纸条,又拿起了那张面具仔细打量。 这面具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令人拿在手上忍不住便要往脸上戴去,觉得只有戴上它、人生才会有完整感!就像游子要归乡,也像懒人要躺床上。 那个感觉,再说得通俗点就是——树叶掉下来肯定就掉在地上,天是肯定要下雨,太阳升起后肯定会在西天落下山。 总之见了这面具以后,只有戴上这面具才是个正常人,只有这面具才是自己真正的面目! “好怪的面具。”林不隐嘀咕着,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把手上的面具套上了脸。 于是一个从未在世上出现过的绿衣人,就这么现身了。 很快,绿衣人出了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有些人走路,就跟他做别的事那样心无旁骛。这种人,自然都不会相信天上会掉钱,也不会去想着地面忽然就长出钱。 在龙头客栈里,与长须三客一会的铁雨楼黑袍仙,就是这么一种人。 可是现在—— 正当他照常走在大路上,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脚居然已经踩到一堆黄色的东西。 那并不是一堆狗屎,居然是足足的一捧黄金。 一个人在无意中撞见财神,这个人会有什么反应? 风中,黑袍被吹得如黑烟。铁雨楼的黑袍仙,站在那里不动。 他脸上几乎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却异样了,嘴里没出声,是吃惊得出不了声。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无疑困惑了。 在黑袍仙面前,站着一个绿衣人。 送金来的财神,便是他:“喜欢么?送给你了。”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四、买命卖命 铁雨楼,如一朵夜幕下悄然绽放的幽莲,悄然间成为了江湖中一股不可忽视的新兴势力。其名不胫而走,却总带着几分神秘莫测,仿佛自远古的迷雾中走出,让人难以窥其全貌。 铁雨楼,在近来确实是如日中天!在神州大地已大名鼎鼎,令闻者如雷贯耳,却没几个人知道其会址设在何处。 它的会址,就和有关它的一切事那样,既轰轰烈烈,又神秘莫测。 黄昏,铁雨楼中一个大堂里面,正点着油灯。 油灯有很多盏,所以大堂很亮,铁雨楼的黑袍仙在数金子。 他歪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在桌上端正放着一箱黄金,装得沉沉满满的。黄金令黑袍仙爱不释手,他用衣袖耐心擦拭着一片片的金叶。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发梦,于是忽然捏起一块金子,放在嘴里重重咬上一口。 黄金特有的厚实口感,令他几乎要升天成仙。 一个绿衣人站在那里,一直都没说话。 送金来的财神,便是他。 黑袍仙在笑:“这里不过是铁雨楼其中一个分堂,等到夜更深,你去另一个分堂口,就会见到帮主。” 黑夜,长街有灯,一眼望到街的尽头,灯笼无数。 灯笼上面,那残旧无比的糊纸,原来的颜色已泛出了猎猎的黄。而现在,由纸内发出来的亮光衬托着,这颜色又荧荧的。 黄色且荧荧的糊纸,便使得笼身似乎永恒凝固了,变成与笼内的蜡烛一般材料。 这时,街中所有的灯笼一动也未动,都静悄悄的悬挂在门旁。 因为酷热无风,它们才停止了每一种幅度的摇摆,几乎没有丝毫动静。 烛火在笼中,完全不会摇曳!竟已像日光在蓝色苍天里,直射无休。 这些灯笼都似在点燃里面的蜡烛以后,又在何时被何人经过一番特别密封。弄得无孔不入的风,即使在死劲刮着,也吹之不入。 根本无风—— 它们死气沉沉的,几乎与顽石躺在那里一样稳如泰山。大自然并没有出现任何地震前兆,也就不会有什么古怪的动荡,或是任何不妥。 四下竟是如此酷热,天地如笼! 长街上虽然有灯,却到处无人。 人入睡了,只有几只离家的狗儿还在尖声吠叫。那吠声一阵紧接一阵,既显得刺耳难听,又煞是恐怖骇人。 月并未圆,却有一只歇斯底里的狗,此时也不知道窜向了哪一条街,突地朝天直直仰着头颅,发出一声怪异无名的长鸣。 “笃笃笃……”一条静寂无人的小巷,在黑暗中,传出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 这个声音好像夜行的盲人手上拄了一根长棍,正抵着地面发了出来。 又好像庙中的和尚,不停手在敲案上的木鱼;却更像有人用一只手捏成了拳头,在用力叩着门板! 巷中有人,一身绿衣,正在不停的敲门。 又是他!给黑袍仙送金的财神,便是他。 在绿衣人身边,一条无水阴沟里、那潮湿的污泥上,有一股熏天的臭气,正四下散发。 臭气来源,有可能是几条浑身腐烂的小鱼,正在衍生虫子,也可能是几只死去的老鼠于此长眠。 绿衣人用衣的袖子掩着鼻,作扇子一般用力拂动,过了一会又继续用一只手去敲门。 红漆的门又窄又低,门上的灯笼犹如明月,四周显得更阴暗。 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来,被拉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儿。一个黑袍人从里面冒出头来,眯着一双眼企图看清来人。 铁雨楼的黑袍仙! 他的脸色本来苍白,似乎常年不见阳光,在灯下更变成了死灰。那一身黑袍却还是黑漆漆的,比旁边的夜色更黑,使他在门中的出现,好像只有一张白脸。 绿衣人对他笑笑,浓浓的笑意,已如醇酒香甜。而他的鼻子,好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 进了门,脚下是一条用碎石头铺成的小道。两人在悄无声息行走,黑袍仙的手上已提着一盏灯笼。 绿衣人在黑暗中,令人难以觉察的,在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他的心情似乎愉快。 走到一棵树下的时候,他顺手在一截微微垂向地面的树枝条上,捻了几片嫩绿叶子。 一阵阵酒香,还有一阵阵的人声在喊叫。 “黑袍仙呢?黑袍仙又去哪了?”屋子里有个人在大声的招呼。 “快快现身!”另外一人。 绿衣人与黑袍仙,不慌不忙走上厅前的台阶。 可能是有人的耳力不弱,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和呼吸的声音。 原本紧闭的厅门忽地打开了,正敞开着,在等候他们进去。犹如新妇人总是思念着丈夫身体的滋味,自己卸去了外衣。 门口冒出一条满脸通红的汉子,双手抱着一坛竹叶青,喝得醉醺醺的。 “在下小蓬!不是天篷元帅的篷,是丁小蓬的蓬,也是蓬莱仙岛的蓬,嘻嘻。”他粗起舌头,好像一定要跟绿衣人做一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黑袍仙走过去:“哎!丁小蓬,真不知道你在何时又醉上了。” 丁小蓬大笑:“我以酒会友,敬人美酒。” 丁小蓬,经常独自醉酒。 每逢与人斗酒,别人才喝一瓷碗,他自己却已喝下老大一坛,酒量确如海水不可斗量。 “我能喝,一定还能喝……” 突听“咚”的一声响,丁小蓬不知被一股什么邪力一下摔倒在地,起不来只得迷糊过去,就躺在大门外。 屋里,有两个脸色奇怪至极的汉子。绿衣人一直都在门口打量,这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红脸。 黑得很特别,红得很诡异。 “黑袍仙,快过来继续输钱吧!”黑脸叫,好像一只牛头在放声鸣叫。 “应该说再来送钱。”红脸,好像刚被人用一块石砖在头顶敲了下,变得血流不止、血流满面…… “来了,我来了。”难道这位黑袍仙,已在心下打算甘心去送钱? 黑袍仙在问:“庄家呢?” “庄家怎么可以少?”丁小蓬那一堆瘫软如泥的身子,又在开口说话了。 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又跟标枪一般笔直,口齿也清楚,哪还像一个醉酒的汉子? 丁小蓬精神抖擞,那个气色仿佛又想喝几坛子烧酒。丁小蓬醉不倒,如一尊神奇无比的不倒翁,不倒翁是庄家。 ——丁小蓬,已开始摇骰子。 骰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其悦耳程度,听在众位赌棍耳内,恐怕再没一种音乐可以比得上。 “砰”的一声,丁小蓬把宝匣摆下――“有注押注,不能反悔!” 黑袍仙骨节粗大的双手满是汗水,根本不知该押大还是小。 他正在考虑,绿衣人把头凑在他的耳畔:“我看该押小。” 黑袍仙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真能行么?” “我就是知道,别管那么多了,押上去――” 黑袍仙抬起眼皮,仔细望了望绿衣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大手上的银票立刻押了出去,果然就押在“小”上。 “开啦!”掀了宝匣,三粒骰子的所有点数加起来――仅有“五点”,果然是“小”。 红黑二者却押在“大”上输了,他们脸色变得有些白了。二人的眼珠暴起,狠狠瞪了一眼绿衣人。 “叮叮当当”,骰子此刻又被摇响。 黑袍仙又开始考虑起什么,一个声音还是在一旁响来:“这一回押大。” ――绿衣人! 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人的本能、直觉,都跟野兽那样准确。 红黑二者双手上捏着的银票,却已押在“小”上。 “开。” 三个骰,点数一共十一,“吃小赔大!” “那位莫测高深的仁兄,老在一边嘀咕可不行呢!为什么不自己也玩上几把?”红黑正邀人入局。 远处的半空,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就像是从天上传下的仙乐。 房内所有人,他们听见乐声,除了绿衣人外,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一种异常的表情―― 惧怕、期待,又喜又恨…… 难道厅里这些人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时刻?乐声,似乎使这些人整个都溶化了,他们都静静坐在那里。 忽然,一只轿子飞来。 抬轿的脚夫,是四条腰上系着绸带子的大汉。看来,都身负着很好的轻功底子。 宅门紧闭,他们便长身在半空越过了宅第,轿身却一直没什么震动。 他们抬着轿子,又在院子的上空飞行。 轿前还跟着一位白发飘扬的白衣人,手上拿着一支箫,这时低喝一声:“停下。” 要不是这个客厅的门小了一点,那个轿子,似乎便直接飞了进来。 轿子设计得很精致,色彩鲜艳,在轿门上挂着珠帘。这时珠帘抖动,卷起。 “白袍仙,把他们都招呼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根本不用谁来招呼,所有人都出了厅。 绿衣人在黑袍仙身边问:“好大派头,莫非是铁雨楼老大铁仙来了?” 黑袍仙点着头还没开口,轿中人在问:“黑袍仙,人都在?” “少了太行山的长须三客,不过只要有丁小蓬在就好了。” “铁仙前辈,在下和舍弟,江湖人称‘红黑双獠’!” “我听说过两位。” “半个月前,我们和长江上流的花坠帮斗了一场,结果身受奇毒中了‘黄手掌’!”红黑双獠当下各自把伤口在轿前揭了出来。 只见一个伤在左腿,而另一个伤在后背。 伤口上的皮肤没破,血不流,不红也不肿。伤口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是好像涂了染料,变为黄彤彤的一块。 “伤处不痛不痒,可是十天后会扩散,使得一身皮肤化为金黄,如此又过十天,人就会……”他们自己似乎已说不下去。 轿中人,铁仙:“如何,莫非会化成一堆血水?” “前辈实在见多识广!听说贵帮所收藏的花碎粉,正是此毒的克星,所以……我们才冒昧来讨取。” “药是有,只是……” “以后我们就留在铁雨楼。”红黑双獠才说完话,那抬轿的四个脚夫,就纷纷在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乎同病相怜、无限的同情。 因为,这世上又多出两个可怜的人。他们被人买走性命,以后就随时不得不去卖命。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五、阴阳面具 太阳火红,很像一个生铁做的大球刚被人烧热变色。 它高悬在碧蓝色的天上,就像火球已被人放到一块蓝布上,气氛跟局面,都变得剑拔弩张。 即使是那么一点的火星,不小心落在布面—— 布面也会立刻就被烫出一个洞来,接着,蹿起的火苗就飞快往洞边蔓延。布面有多少烧多少,整块布也能一下全烧了。 此时,当空日照,炎日! 大地被疯狂烤着,眼看会马上生出火。火天一色,天地一色,那似乎才是最自然的结局。 午后的空气实在很闷热,多到无数的蝉,一只只都无聊地爬向树顶,纷纷玩命去鸣叫。 一片静谧的树林,宛如绿色的海洋,有个人悠然地走在里面,他身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裳。 又是他,绿衣人!送金给铁雨楼黑袍仙的财神,便是他。 当一个绿衣人走在一片生长得茂密的林子里,仿佛与这片树林融为一体,那么不管白天黑夜,普通人都看不清他的行踪。 要是真的有人能够看清,也就不会是一般人。 眼力那么超级的人,在世上是极少数,很难会遇见一个。 这神秘的绿衣人,他的身影一直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无声地穿梭于茂密的树林之间。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突然纵身一跃,跳到林子的上空! 他的身形宛如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鹰,矫健而凌厉。这一举动却无意间让他的行踪彻底暴露无遗,就如夜空中的明月一般。 他跳到半空中,其实为了去抓一只扁毛畜生——乌鸦。 鸟的视力都很好,就算在高空快速飞翔,它们也能一下找到细小的虫子,去啄来吃。 那一只毛光羽滑的乌鸦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绿衣人的头顶,展翼绕着圈子,还呱呱大叫着。 它把绿衣人当成一条硕大的肥青虫了,又似乎很疑惑。毕竟食物大得超乎它的想象,只好迟疑着没有行动。 绿衣人却听到不耐烦了起来,一个纵身上去,先发制敌,又很快落回地面。 这个地方,无疑很偏僻。如此看来,这个绿衣人在目前的行动,并不需要太多的外人知道。 被抓住的乌鸦还活着,仍然想着去张开嘴,却已发不出怪叫。因为,在嘴上被绑了一条细长的红绳子。 那绿衣人也没把它随手捏死,他抓住它的真正原因,是不想被什么人通过它的异常,而发现他所在。 在老鸦嘴上系着的红绳子,是绿衣人从一节树枝上取下的,在他的手里展开着一张字条:城外朝南八里有树林,某处红绳! 约他的人,无疑是想在这里见面。 绿衣人觉得周围再没什么困扰,没了鸟叫的噪音,他感觉天也不是那么热了。 ——那轮红日宛如一颗璀璨的宝石,缓缓地沉入了碧绿的海洋之中,它的热力似被无尽的海水蒸发得所剩无几。 树林里本来就比外面要凉快得多,他向四周打量一眼,觉得这个地方选得还不错。大热天能在这里等人,也算是惬意。 绿衣人一脸的清秀,在他颊上有意无意会露出两个小酒窝,嘴唇看上去很是性感,也不知是否搽了胭脂。 这个人是男是女? 这个时候,绿衣人探出一只手,忽然就往脸上用力一搽又一抹,撕掉一层肉皮,薄如蝉翼。 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相貌,已一下变了样,阴阳怪气换得帅气无双。 眸若夜空繁星闪烁,鼻似精雕细琢之玉,唇上两缕胡须,巧妙地仿佛自然延伸的眉宇,添上一抹难以言喻的雅致与野性,交织成一种独树一帜的男性魅力。 ——正是林不隐!这一位行走在世间的独特风景,他的身影带着岁月沉淀的韵味,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不言而喻的男性风骨,令人过目难忘。 林不隐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一个人只有做自己,才会真正轻松愉快! 他是相当讨厌手里那一张人皮面具,毕竟好好的,为什么要有女人味?到底怎么做出来的? 或许,面具本身也没问题,有问题的只是那个给了他面具的人。 正常的面具或狰狞可怖,或温婉动人,怎么都好,都承载着不同的灵魂与故事。可好好的,怎么就给了他一张不男不女的面具?模糊于性别之间,既非男子的刚毅,亦非女子的柔美。这样的面具,太悲剧了。 换成一个脆弱点的人,如果戴上它一段时间,心灵肯定就蒙上厚厚阴影的。这脆弱的人,还会惨到不能确定自己男女,最后甚至挥刀自宫…… 这个面具,完全就是杯具,容易令人脆弱起来。 林不隐决定了,只要自己有空,就得好好问一问这个人。 ——现在,他就跟这个人约在这里见面。 树林中不远处一栋木屋,一个宽脸粗眉毛有一双大手的汉子,正静静坐在里面。 这个汉子,两眼愣愣望着一杯茶水出神,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他是在喝茶?不像,因为在面前桌上还放着很多杂物,易容专用。针线、面团、布片、毛发、染料等等,其它还有太多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在这一堆东西面前忙活了太久,也许渐渐失去了耐性,这时,他连那杯茶也懒得去看了。 汉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把背靠在椅子上:“林不隐,他应该到了吧?也许还等了很久。” 一想到林不隐在那个地方等得那么的辛苦,汉子便似乎开心了起来,在嘴角泛起一丝诡笑。 于是,他又能安心端坐了。 “空天大爷,还要弹首乐曲给你听么?” 汉子身后站着两个艳丽的女人,一个抱着琵琶,另一个手端木琴,这是他专门找来伺候自己的青楼艺妓。 ——她们一直站在那里,是因为屋子里没地方坐。 这里毕竟是城外,不过是个临时的落脚地。所以“空天大爷”的准备好像并不充足,一切都是太仓促了。 “空天大爷”,自然就是偷王鹿空天。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六、歌神偷王 鹿空天面前的那张桌子很大,上面除了堆放刚才看见的那些怪东西,还放着一壶绿茶、两盘点心。 鹿空天只是一本正经喝了一小壶的茶水,没兴趣碰那些点心。 很多人知道:馋嘴,是一种由小孩子的幼稚心态表现出来的行为,那只能是小孩子的一种专利。 点心色香诱人,一定可口。 可鹿空天自己认为,他并不是没有心情去尝,也不是因为东西不好吃,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吃点心。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跟一个孩童一般天真,但绝不会表现在吃点心这一方面。 鹿空天确实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有一点伤脑筋的心事。 现在,听艺妓甲那么一问,他便郑重点一点头,示意艺妓甲可以开始表演弹木琴了。 然后鹿空天在唱歌,唱的是一首儿歌: “宝宝我不哭啊, 阿姨不喜欢哭鼻子, 我不哭,阿姨给我糖吃! 我要吃,因为我爱吃, 阿姨给我吃, 阿姨说宝宝吃,我就吃。 真好吃,吃了我还要吃, 阿姨不给我又哭。 宝宝我不哭啊,阿姨不喜欢……” 看上去,即便是天立刻塌了下来,也不能破坏他这时候的好心情。 这首歌,也许是他自己顺口编的,也许是早就唱熟了的。他逼紧了喉咙唱出来的声音,令人不敢恭维。 鹿空天哇哇怪叫着,五音不全大声地唱完。自己感觉那是一气呵成,节奏如高山流水,错落有致,比以前进步好一大步。 一个天才在表演,没人欣赏的话,就会令这个天才自己也感到很无聊、很无奈。 他让喉咙休息下来,难觅知音一般的寂寞、又无比的痛苦,忽然表情哀伤长叹了一口气。 歌已唱不下去,鹿空天怀才不遇、心里在发慌! 在他身边,一直都站那里的两个艺妓,刚刚听了绝世一唱,脸上却都现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几乎丢下一切、掉头狂跑。 她们绝没想到,眼前这个空天大爷,发出了如此难听的声音来。 就是他,首当其冲!只凭一张嘴巴,便发出天底下第一不能入耳的噪音。 那个声音,犹如屋檐上一只孤伶伶的老鸦在叫丧;又像一只大公鸡正在发情,却被对象狠狠抛弃,最后鸣出冲天啼声! 她们想拼命去捂上耳朵,又怕失礼会赚不到工钱,只能傻呆呆地等那个恐怖怪叫结束。 好不容易,空天大爷好像唱完了,哓哓歌声骇人的用劲绕梁三圈后,自己消失了! 但最可怕的是,空天大爷却又扭头朝她们灿烂一笑,意犹未尽:“怎么样,你们说,好听不?” 这个空天大爷的脸皮真是厚到了家,自然是比城墙厚,恐怕比他自己的屁股也要厚。于是,她们认为,自己在今夜里是必须发噩梦了。 她们一起在颤抖,并非因为小女人的某种感动,而是因为,她们很怕自己又在梦里面见到一头午夜人狼,在青面獠牙叫月。 “啪!”“啪!”响声。 是掌声!谁在鼓掌? 随着掌声,是话声:“没想到一代偷王也有这么好的歌喉,不去卖唱实在是可惜了,令人扼腕啊!” 说话的人,从小木屋的门外走进来,正是林不隐! 林不隐没有在刚才那个地方死等,他在林子里四处走了下,就很快发现了这里。 鹿空天一见到他,便笑嘻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两撇胡子。在他唇上,居然也留起了两道漆黑色的小胡子。 不过,小胡子只像鼠须不像眉毛,男人味不足,猥琐有余。个性没有,仿冒嫌疑太大。 鹿空天眨眼道:“这个好歌,也不是不要钱就唱出来让你听的。” 林不隐奇怪问:“为什么?” 鹿空天道:“听我唱歌的代价,就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拿走那张人皮面具!” 听到这里,林不隐叹了一下:“是么?原因很坏。” 什么坏原因?有关正事,鹿空天在挥手,请那两个青楼艺妓先走出外面。 他坐到林不隐的对面,摸了摸额头等着听,林不隐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是:“王鹤已死!” 鹿空天喃喃道:“鹤步山庄,那个老庄主王鹤?” 林不隐在点头,这是武林中的一个损失,王鹤毕竟是一代豪侠。 他又道:“我是得到王鹤好友蛇行客的飞鸽血书,才知道的。” 这会鹿空天并没说话,他不想去插嘴打断林不隐,因为知道林不隐肯定还有下文。 林不隐续道:“蛇行客在血书里写,企图杀害他的人是太行山长须客,王鹤之子有勾结嫌疑。” 鹿空天不由得动容,忍不住开了口:“那个小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吃里扒外么?” 林不隐道:“这个疑问自然是最大关键,还有个疑问由长须客引起,来自另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鹿空天又开口:“什么消息?” 林不隐道:“来自衣飞飞,最近他曾跟我偶然提起,他与刀神风漫烟在龙头客栈会面之前,便遇上太行山长须客正跟铁雨楼的黑袍仙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鹿空天自然已明白大部分。 王鹤的生前好友蛇行客,以及衣飞飞,由这两个人分别提供的消息,能展开一条线—— “王鹤之子、长须客”,与“长须客、铁雨楼”。 而这三个方面能联系到一起,主要是从中间“长须客”延伸出来的,两个头才有了某种关系。 所有的疑问,绝对都在那“铁雨楼”上面。 林不隐道:“关于王鹤的死,铁雨楼既然也有嫌疑,那么我就从黑袍仙那里入手,深入铁雨楼。” 鹿空天总算知道,林不隐拿走那张面具的原因—— 深入铁雨楼,也只能这么做了;因为去蒙面偷听的话,显得太随机,收获就不会大。 他哈哈大笑:“难怪你还叫我去铁雨楼偷了一箱黄金出来,对了,那又是什么用途?” 林不隐马上道:“我还了回去。” 鹿空天一呆,十分不解:“我偷出来,你又弄回去,这是干什么,不是明显的脱裤子放屁么?” 林不隐又道:“我就在铁雨楼那个黑袍仙面前还回去的,他看起来还很高兴,赞我大方。” 鹿空天似乎更愕然了:“贼赃,物归原主么?还要这么明目张胆的——” 才说到这里,他却陡然明白了什么。 “哈哈!林小子,你这个家伙借花献佛,自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顺风顺水还得人情。” 这时,林不隐看着桌子上面手感光溜溜的茶杯,好像是看到了无毒和尚那个发着光的光头…… 无毒和尚,今又何在?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七、名侠的老兄 午后。有风吹来!天色很不怀好意,雨忽然下了。 大雨滂沱中,一个人走来,他看起来心情很沉重。 他拖着无力的脚步,正一步又一步走向河边。在他前面是一条大河,河水在缓缓流动着。 然后,这个刚刚走到河边的人突然就看到,在又浊又黄的河面上,竟然漂浮了一只纸折的小船! 它的样子不是很大,好像还没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纸折的小船,用胭脂涂成了粉红色,上面还竖着一根桅杆。仔细去看,桅杆上还有一面大旗。旗子的纸色,是深黑如墨。 而对岸—— 一个人的身子,悄然倚在一棵本地产的杨树上。这人用一对伸得笔直的手指,死死捏住一只纸船的船身,显得孔武有力! 那一对手指,属于一双干净白皙的手,这双手的指甲修剪得又整齐又漂亮。 这样的一双手,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是谁恐怕都要多瞟上几眼。 特别是在这样的雨天里,在屋外,看到了这样秀气的一双手!这一切,都好像古怪透顶了。 那人一双既秀气又白皙干净的手,正不慌不忙做完了一只,又开始做另一只小船。所以现在的水面上,已漂浮着成排的船只。 轻风吹过,有一只刚放到水里的小船,旗身晃了晃。 一道刺眼的阳光从云层里闪现,先前那个走到河边的人就慌忙把眼睛眯了起来。 由于距离对岸太远,走到河边的人便使出了一身的内力,使劲瞧去—— 对岸,造船人的胡子跟眉毛,几乎一样粗细。既特别又好看,有时候乍一眼看去,就好像四只刚买来的竹扫把。 有很多江湖人都只听说过“林不隐”这个名字,却没见过人。 不过,谁都可以肯定,林不隐跟陆小凤一般有四条眉毛。 这个时候,走到河边的人正在问怪眉人:“你是谁?怎么跟传说的陆小凤一样,也有四条眉毛。莫非,你就是那个林不隐?” “我不是林不隐——呼呼!”对岸,那个对造船很有兴致的人,在笑。 “可是为什么你也有四条眉毛呢?” “四条眉毛的人很多!”造船的人放开了白生生的手,又一只小船随波而去! “我是林不隐的哥哥——林大虫。”那造船人林大虫吐了吐舌头,在笑!“当然你可以正确的认为,我是他的老兄。” 老兄和哥哥绝对不一样,无论谁都可以做别人的老兄,但是“哥哥”却只能是亲兄弟间的一种称呼。“哥哥”是血脉相连,情深意重的。 林大虫,这是个什么名字?走到河边的人听了,心里很奇怪。 他怔怔望着面前河水在流,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事一般,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又用两条手臂紧紧抱住了头颅,好像已无声的哭了起来。猛然,他身子已经平平摊了开来,平平的直往地下倒去。 地下不是平地,是河水。这条河的水很深,就算最浅的地方,也大概有十米深。 “喂!你不要命了?”林大虫在怒叱,却发觉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河面上溅起一小股水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个人便忽然消失了。整个人,都完全被淹没在无名大河中! 黄色的水浪,卷起他左脚上曾经穿着的一只鞋,然后,水面又静默了。 林大虫沉默着,他,在等待! 等待开玩笑的朋友,从水面上又一个“浪里白条”跳出来,手上还捉着一尾红鲤鱼,嘴里叫着:“我们现在就去烤鱼吃吧——” 然而,却过了半个多钟头。 林大虫便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从岸上往下跳,使出了一招“一苇渡江”飞在河面上。一共花了半壶茶的工夫,飞到对岸,萍水相逢的跳水人刚才落水的地方…… ——这条河的河面,确实很宽。 这时,河面上猛地冒出了一颗头来。是那奇怪的跳水人,正咧开了一张大嘴嘻嘻一笑,露出两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门牙。 这个人似乎在平时没事做的时候,天天都在用沙子打磨着自己的牙齿。 他扔掉了从水中拣起的一截树枝,笑道:“哈,我刚打死了一只绿毛螃蟹呢!” 确实,这只螃蟹本来是躲在石缝里“拒不见客”的。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晴天霹雳。 岸上的人,林大虫,把落水人打捞上来。 在河的上游处,又被一阵细微的清风,吹过来几只小纸船。也不知道它们又是谁做出来的,纸船的结构,与林大虫刚刚在做的那些雷同,一面面旗子在飘! 看到这些,林大虫的眉毛胡子,全都舒展开了。 “吱喳!”“噗——”声声入耳,两个人的身后飞来一群鸟。有一个人从林中深处奔来,依稀见得影子身材苗条,是个女人。 “虫哥!这里还有别人吗?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欢笑着从远处传了过来。 急急跑过来的,果然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林大虫看到她,说话的声音显得异常温柔,叫了一声:“波波!” 波波,看着林大虫在笑。 波波又看了看林大虫身边的跳水人,问:“他是谁?” 林大虫的胡子眉毛,却突地又全部聚拢在一块:“一个有些讨厌的家伙。” 落水人似乎很爱恶作剧,林大虫本来还以为他跳河自杀,却没想到是去游水。林大虫被吓之余,已有些反感。 跳水人听波波一问,向波波摇手招呼:“我叫叶弯弯。” 林大虫有点生气:“别套近乎,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你跟她更不认识。” 叶弯弯道:“会熟起来的。” 林大虫:“熟什么!把你煮熟么?现在我们就要走了,你别跟着。” 叶弯弯道:“我没地方去,就跟你混了。” 林大虫跟波波“郎情妾意”并肩走在前面,叶弯弯“大煞风景”一直跟着走…… 铁雨楼,一个分堂口,一座木楼。 木楼里的一个房间,有张超大的红木床。 在床上有人声,是那种巫山里面翻云覆雨的快活声。 快活的人正发出欢乐的狂叫,终于叫完以后,就连休息时那个喘息起来的声音,也是快活的。 “你接近林大虫都好几天过去了,有没有什么消息打听出来?”一个声音,跟铁块相击一般的铿锵。 一个女人甜甜的声音随后响起,听上去居然就是那个波波,波波温柔似水:“铁仙老大,他不怎么相信我的,常常不和我在一起,嘴巴也守得很严密呢。” 接着,铁雨楼的铁仙硬梆梆的话声,又传出来:“我在鹤步山庄偶然见过林大虫的身影,可是之后,在乱葬岗那边蛇行客的尸体就不见了……” 铁雨楼的铁仙无疑在怀疑,林大虫可能救下了蛇行客。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八、破屋一宴 有人曾如此问无毒和尚:“何以以虚为贵?” 无毒和尚答:“既是虚,即无所谓贵贱。” 又问:“如何才是解脱?” 无毒和尚答:“谁缚汝?” 无毒和尚在请客,他在风流屋! 风流屋,是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人们只要来过一次,就一定会说它好。 风流屋,无疑就是这样的好地方。 其实有些好地方,就需要一些有心人来玩,才会让人觉得它好。 有心人,自然是指一些身子和心都具备的人。 有的人心还在地上,人却已在天边。这些人的身上只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做事都很马虎。 而有的人,他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人已死板,只知“第五纵队”的战斗术,根本就不怎么懂玩。 更有一些人,是很独特的一种人,他们的身心都已入化境——无毒和尚要请的客人并不是这种人,他说他请不起他们。 而且,他也这么说:“因为他们是神仙!” 无毒和尚并不想成仙。 神仙,有自己的天堂。而人间天堂只要那些凡人过来玩,平凡的人,十足十的凡人。 除了另外还有一部分口是心非的人外,所有的人,都是凡人。 和尚认为那类口是心非的人,都是一条狗,连人都不配做! 现在,无毒和尚在风流屋,好像是在祭拜如来佛祖。 只见和尚的面前地上放着一个外形老大的桌面,连一条桌脚也没有。上面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鸡鸭鱼肉全有;其中居然还有一盘水煮的大闸蟹,以及一盆香喷喷的麻油虾。 他又不在庙里,也不是寺庙的住持,为什么要大操大办这个祭拜仪式? 渴了喝酒,饿了吃菜,吃吃喝喝,开心的和尚就只爱吃喝拉撒。 可是,客人们还没有到齐…… 他蹲坐在那里,在安静地啃馒头,喝纯净的河水,肚子却饿得他以为自己在泥底,和泥鳅一起吞淤泥。 “砰——”无毒和尚正在住的那个房间,房门被人用力打开了。 无毒和尚,和另一个也一直坐着等人的客人,都一齐吓了一跳! “林大虫!是你?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人?” “他的名字叫叶弯弯!是我新收的小弟,一直在坚持要做我的跟班。” 那河边跳水人叶弯弯,仍然一身是水。 无毒和尚开口在问:“难道是柳条弯弯、柳叶弯弯——叶弯弯?” 林大虫接口道:“对对!柳条弯弯,柳叶弯弯,风吹又弯又飞飞,叶弯弯。” 无毒和尚问林大虫:“他怎么这个样子呢?” 林大虫吐出几个字来:“因为他闷。” 闷,闷得使他自杀,跳河自杀,又自杀未遂。 最后,自杀的真相,是玩恶作剧。 也只有无比闷的人,才会这样去玩恶作剧。 “闷得好,闷得呱呱叫!”无毒和尚在哈哈笑着。 跳水人叶弯弯一身的水,正打出一个喷嚏,然后,忽然发现身前—— 好一顿丰盛的晚餐! 无毒和尚无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厨手,只要你看得到这一桌鸡鸭鱼肉。 叶弯弯看着桌上的菜,吞了吞口水,然后发现那是张很奇怪的桌子,并没有桌脚,只有一个桌面就直接放在无毒和尚面前的地上。 他心里觉得很奇怪,开口在问:“这里是哪里,什么地方?” 无毒和尚回答他:“这里是风流屋,你喜欢的地方。” “我不喜欢!” “啊!为什么你不喜欢?” “因为这里到处是男人,连半个女人的影子也没有。” 无毒和尚便突然沉默了,又讷讷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会不喜欢。” 叶弯弯突然仰头大笑:“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又怎么说我喜欢呢?” 无毒和尚道:“啊!我想你会喜欢的,你慢慢就会喜欢上的。” “为什么?” 无毒和尚又在喃喃,两眼冒出神秘的光:“因为饭后有活动。” ——阳光总在风雨后,风雨中又见彩虹,雨水洗过的太阳才特别美丽。 既然,饭后还有余兴的活动来补充,叶弯弯似乎也能够接受这个地方了。 “风流屋”这个名字一听就很不错,看来并非名不副实的。 林大虫一直在旁边眯着双眼,不言不语。这时,他故意干咳几声。 于是叶弯弯才似乎想起,虫哥的见义勇为,那火热的心,是他永远还不了的人情债。 他还是笑,却已勉强。 坐在无毒和尚旁边,那个一直不开口的客人,这时死劲咬了一口牛腿。 这客人身上那件破烂乌黑的衣裳,大概几年都没换洗过一次了! 他不停眨着眼皮,很不屑看了看一身是水的叶弯弯。那双眼睛,好像是两只浑浊凸起的鱼目,难看极了。 叶弯弯不敢去对视,只得低着头。 刚刚下了雨到处很潮湿,而且现在又是夏天,所以苍蝇繁殖得很快!加上房间里的空气十分闷热,在这怪眼客人手上的肉,便沾满了一堆正在聚食的苍蝇。 怪眼客人满不在乎吃着肉,用一只手拨弄着头上蓬乱枯黄的长发,簌簌落下些灰土来。他也不去拍打、或者用袖子去驱赶苍蝇。 叶弯弯直倒胃口,胃已经发酸——啊,这个人是谁? 他看到这个怪眼人的脚旁,居然还放着一把拾炭的火钳子,看来厨房一定就在隔壁、或是屋后。 ——看着火钳子,又看看那没有桌脚的桌子,叶弯弯感叹:这就是风流屋么?是破屋,还能说得过去。 难道桌上的菜,都是怪眼客烧出来的?叶弯弯即使再跳一次河,重新着凉,也不想去吃上一口。 无毒和尚却在不停劝他:“快坐下来吧!还有地方坐的,多吃一点菜。” “是啊!别浪费了,这些菜都是很好吃的。”那怪眼人乱翻着花白的眸子! 这样的眼睛,是刚死掉的鱼才会有,使叶弯弯越看,心里就越发得慌。 怪眼人突然向叶弯弯问好:“我叫萧叹,你好么?” 叶弯弯强笑:“好,我还好。” “吧叽叽,吧叽。” “吧叽——”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声怪响,这个声音似乎只有在吃骨头汁时、才可能会出现。 叶弯弯感觉不太对劲,似乎房间里那些人都在偷偷狂笑。这哪里是什么风流屋,也不是破屋,完全是活生生的一个鬼屋。 他发现,怪眼人在啃牛腿骨,好像还侧过头对着他笑了笑。 无毒和尚,在低头吃着什么,双肩耸动…… 鬼屋不能待,叶弯弯要夺门而逃。 只可惜林大虫的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按住他肩膀,手上很用力就是不想让他起身。 林大虫的两眼眯着:“吃吧!吃菜,记得要多吃!” 叶弯弯就算真要跑,也挣扎不开。 他在这时才又发现,房间里,除了摆着一个没有桌脚的餐桌—— 其它的地方居然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见着,空得令人强烈不安。 无毒和尚,自称是林不隐的哥哥——林大虫,还有那个“白眼狼”怪客萧叹;这一些人,都好像是无依无靠的游魂野鬼,不可能确确实实存在一般! 这三个人,是不是真的并不是人? 叶弯弯不知道,没有答案! 虽然跟这些人也不是很熟,但其中那个无毒和尚,毕竟是江湖老前辈;而且林大虫一腔古道热肠,看上去为人是蛮实在的。 可这里,怎么偏偏让他这么没安全感呢?和这几个人一起吃顿饭,叶弯弯简直心惊肉跳,要少活好几年。 像现在这样的场面,一个平时看起来越可靠的人,越不能去相信。叶弯弯开始觉得林大虫浑身的神秘,随时都有可能会给他带来危机。 无毒和尚的脾气,叶弯弯也捉摸不定,而一眼看起来就粗俗不堪的白眼狼萧叹…… 叶弯弯确实无语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萧叹发出了一声轻叫,好像在叫他的名字。 叶弯弯恍惚的抬眼望去,萧叹的手里没再拿着烤肉腿,嘴上也没再大口的咀嚼。 萧叹的口齿很清楚:“叶弯弯,你在想什么?” 叶弯弯正待摇头表示没什么,他的两眼却陡然睁大起来。 因为,他在无意下看到,面前那一张没有桌脚的餐桌不知在什么时候,从中间一下裂开了。 并非被谁用手暴力的劈开,那样劈开来就会出现很大的声,而周围一直没那种噪音。 桌面忽然就自己裂开了,无声露着一个圆圆的大洞,里面黑糊糊的。 这是个什么洞,它通向哪里?在里面有什么? 林大虫的头已经钻到桌洞旁,在探头探脑。而无毒和尚的手里,拿着一把钥匙,还没收起来。 看到钥匙,叶弯弯算是恍然大悟,餐桌上这个洞,肯定就是一个暗室的入口。 他同时也终于明白,无毒和尚刚刚并不是鬼鬼祟祟在吃什么东西;而是趴在那里,细心的用那把钥匙、努力打开机关。 出现在房间里,令他毛骨悚然的,犹如啃肉骨头才会发出的“吧唧”怪声;以及一堆几乎轻不可闻的人笑声。 全部是那个没桌脚的桌面之中那些机关搞的鬼,古怪的声音,是机关启动时、产生了磨合发出来的。 萧叹的吃相,会被他看起来那么怪异,也只是他自己的心思在乱七八糟作祟。 萧叹做人不拘小节、自然不修边幅,模样才会显得那么不伦不类,吃东西也豪放,谈吐一样天马行空。 ——鬼屋里无鬼,鬼屋是个破屋,一条桌脚都没有的桌子,只为了掩饰里面的暗室。 似乎最危险的林大虫,和无毒和尚、萧叹,三个人正盯着叶弯弯。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奇怪,好像在可怜他。 “小伙子,你是不是病了?看起来跟发热高烧一样。” 叶弯弯尴尬的笑:“我没病。” 一直都是最可靠的林大虫,还是那么会温暖人心,关心道:“要是身体不舒服,你就不要太撑着了。” 叶弯弯又在摇头,却忽然听见桌洞里发出一声呻吟。 里面有人,是谁在里面?他好奇了。 无毒和尚轻盈跳到桌面上,慢慢从洞口爬下去,并小心着亮火折子。 叶弯弯也站了上去,他在洞旁一眼看见,在洞里的地面躺了一个年纪老迈的人。 老者的身体几乎不能动,明显受了不小的伤,也不知道被谁打得那胸口深深凹陷,在胸口还留着一个火烧般的焦黑掌印。 他的胸骨,无疑已经断裂又变形。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无毒和尚开口对老者道:“王舍施主,小僧又来看你了!这次很希望能帮你把胸骨全部接回。” 王舍,外号“蛇行客”。 他受伤虽重,还是坚持着一直没见阎王,也不知道怎么熬了过来。外人更不知道,他又是怎么样一路奔波,才到了这里。 除了身上的重伤,友人王鹤的死,同样令“蛇行客”王舍大受打击。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九、杀狗老人 小城,古城。历史悠久,古色古香的城。 城中,小桥流水人家,处处皆透着古意。 ——城,宛若画中之城! 时已正午,天上挂骄阳。 一匹瘦马,无精打采去扬着屁股上方的尾巴赶路。它垂着头,似乎通了灵,双目流露出辛苦吃力的眼神,在瞧路上经过它身边的行人。 似乎在乞求着!奢望有一个人能见到那可怜的样儿,便从此解放了它身上的负担。 人群却无眼,如巨龙无目,各人都在匆匆赶路! 瘦马上面,端正地坐了一位成年人。成年人的体重自然超级,难怪这匹马会那样吃不消。 但是,它本身也确实瘦了点儿!瘦不伶仃的身子,好像只有一般的马匹体内的骨架那么点大。 瘦马上面,那成年人却心安理得,安安分分的坐在那里,吹着口哨。 那人是和尚,一个和尚。 是无毒和尚!无毒和尚看行人的行色都匆忙,还有的是慌忙,他就赶紧把一双眼睛睁大了。 朝前方望去——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不少的游客围了一堆,在不住笑骂着,声音竟响得震天! 一只老狗,背部被一只大脚踩着,趴在泥地下,肉红的大舌头伸得老长。 那舌头上,被一只精铁制造的钳子,使劲夹住了,老狗就再也不能动弹丝毫。 ——各个来自五湖四海,正没处游玩的闲人都纷纷围着它,兴高采烈。 持铁钳拉舌的那位仁兄,这个时候,便把一只手上一直拿着的一块肉骨头,塞进了狗嘴。然后,他的另一只手也终于松开了钳子。 他刚拿着肉骨头的一只手,却又开始动作了。 那只手已去拿起一柄砍骨大刀,这沉重无比的刀子,往下笔直快速落去,锋利刀口一下中了目标,砍着了还在使劲啃咬肉骨头的狗头。 一时鲜血四溅!其中有一股血花,也不知道从狗头哪个部位冒了出来,一个劲想要冲上青天。 其实,这只老狗在舌上的钳子松开之际—— 它稍喘了一口粗气,嘴咬着肉骨头,便已准备扭转了脖子,逃离现场。 但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做人如此,做狗亦如此! 狗气息奄奄,只待一命呜呼! 杀狗的人,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显得十分得意。 “杀了狗,便将如何?”忽然,有人如此的问。 杀狗人答:“做成烧狗,吃狗肉。”他答完,似乎不再想理人,拉着紧紧缚住狗颈的绳子,要拖走狗尸。 “且慢!”又有人上来搭讪,并且在命令杀狗人的动作。 杀狗人皱眉:“有事?” 那人道:“有。” 杀狗人已停下所有的动作,正呆等着“有事”的人说完事情。 只听那人问:“狗从何处来?” “难道我有必要告诉你么?”杀狗人怀疑自己清白的身份,已完全受到他人质疑,被误认作一个令人齿冷的偷狗贼子! 于是,他心下便有了气。 生气可不好,生气的人手拉着狗尸,企图宽慰自己,又在牵强笑起。 他已经老大不小,年逾古稀,正所谓“笑一笑十年少”!所以,当下才只好不怒反笑。 如此一笑,果然就令他年轻了许多,没有十年也有几年。 先前那个向他询问老狗来历的人,慈悲为怀:“狗虽然贱,也是生命,它也有父母兄弟姐妹儿女的,上有老下有小;即使没有上老下小,也奉天为父、拜地为母。”这是一个很啰嗦的人! 杀狗的古稀老者问道:“有完没完,你到底有事吗?” 那个啰嗦的人,只要一张嘴就没完没了。一个肥大的光头在太阳下发亮,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诚恳。 ——叽叽歪歪的,正是无毒和尚。 在无毒和尚身旁,有个人插嘴了,他如此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狗活该,死得有天理。” 他搬出了道家李耳的经典语句,又补充说明了自己的见解。 无毒和尚听了,反驳道:“我佛慈悲!道家创始人李耳的话,未必说得对。” 无毒和尚在友好地笑,对周围所有人笑,对信奉老子李耳的人笑,对杀狗的老人笑。 围观的人群,在那个掉书袋一般念出“天地不仁”的人出现后,便散去了许多。 杀狗老人对和尚道:“世上有你这么啰嗦的和尚,我可宁愿信奉道教所言!” 念“天地不仁”的人,在一旁笑了。 无毒和尚有些愠怒:“施主!请好自为之。” 就在他开口、闭口,周围本来已少去的人,又走了好多。 人们以为和尚也是在告辞,不再向杀生的人说教。所以,好戏也就不会再继续了。 现在,四周只剩下四五个人,还在围着狗的尸体。这几个人眼看着狗已不活,觉得无味,不知道自己还呆在这干什么。 他们之间,你望我、我又望你,互相望了一望,于是也各自离去了。 到了最后,左右只剩下三个人,天地不仁、无毒和尚、杀狗老人。 “我请你吃狗肉!”杀狗老人向“天地不仁”发出邀请。 “好,好。”“天地不仁”又大笑起来。 “妙极!妙极。”无毒和尚也大笑,在左右只剩他们三人时,大笑。 杀狗老人听着笑声,问道:“莫非,和尚也想分一碗狗肉吃吗?” ——无毒和尚从来都不是无毒,“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听着杀狗翁的要求,无毒和尚已在点着头。 他正开口道:“有错就改是真豪杰。” 杀狗老人,在心里喜欢着还俗的和尚:“对,对!有错就改、无则加勉,但是和尚你并不是真豪杰!” 无毒和尚老多话,话中有禅:“是人就得吃狗肉!豪杰是人,和尚也是人。” 遇到这么一个妙人,谁心里不喜欢? 那“天地不仁”也喜欢,而无毒和尚一样很喜欢“天地不仁”。 因为,他早认出了“天地不仁”是谁。 林不隐是一个妙人,“天地不仁”也是,“天地不仁”就是林不隐。 林不隐,正是名震天下、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林不隐。 ——心有灵犀,无双的凤传人!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十、侠聚野外 炊烟,烟不在厨房里面。 烟,四处都有,烟在荒野之中。 这荒野中四下无人,寂静得令人感觉出错,以为地面上就只剩下自己这么一个活物。 但此处野地,不只一个活物,共有三个。 是三个怪人——林不隐,无毒和尚,杀狗翁。 此处离城仅几里远,不远。但是太安静了,便令人的内心感受,如身处深山老林。 三个怪人,就正以为大地上只剩下他们还活着。而他们在“深山老林”里面,在干什么勾当? 一阵肉香扑鼻而来! 还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不绝,正是枯燥的木头被烧裂了。 杀狗翁两手不停翻转柴火上架着的整条狗身,无毒和尚则在一边吞咽口水。 林不隐用一根木棒戳了戳狗的一条肉腿,想知道它熟了几分。 林不隐突然在问:“王舍前辈,你的伤全好了?” 杀狗翁在点头,原来他是王舍,“蛇行客”。 王舍兀自心有余悸:“还好林大虫小兄弟一直陪着我,一起在鹤步山庄做客,也正是多亏他,才及时发现我!” 别人都以为他死了,也没给他收尸,被随意地抛弃在乱葬岗。 王舍脸对着林不隐,继续道:“我给你飞鸽传书的时候,林大虫小兄,就已经找到我了。” 林不隐收到了一封飞鸽血书,是蛇行客的求助信。 居然是报平安的:……已速离险地,与林大虫小兄一起,王舍…… 就这样,林不隐立即赶过去查看、救人,带着林大虫去找无毒和尚,先秘密藏好王舍。 ——林不隐明白,无毒和尚守口如瓶,无毒和尚最可靠的地方,也许就是这个。 就连偷王鹿空天,直到现在也还以为王舍死了。林不隐送金子并易容混入铁雨楼,事前事后,一直没跟他具体说出王舍没死。 不是不相信偷王的为人,林不隐是对他的嘴巴不放心。毕竟偷王的神经太大条,平时就经常一不小心说漏嘴。 “无毒和尚!”四下的无声境界,被一声呼喝打破。此处,竟然还有第四人在! 一个不停翻动一双白眼球的人,头发枯黄,浑身都脏兮兮的。 无毒和尚回应:“萧叹,啊,是你!” “还有我呢。”林大虫也出现了! 无毒和尚请客时就在的人,现在差不多在了,只剩一个叶弯弯。 林不隐看着林大虫笑了:“我听说,你是我的哥哥。” “也许是的!” “做我的哥哥,感觉很好吧?” ——弦外之音:招摇撞骗,应该骗倒了为数不少的江湖人士。 “不好混啊!你说奇怪吧?”林大虫说气话似的。 林不隐不以为意,心胸宽广:“不奇怪,也许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名的人,也许我就比不上昔年的盗帅楚留香!” “盗帅楚留香的轻身功夫,有我厉害吗?”又有人过来这边,来人在远处,放声大笑着飞身。 林不隐望着从远至近的半空那个人影,不笑,不得其解—— 哪里来的家伙,这么嚣张自信呢? 倏忽间,半里之外的人,便已赶到林不隐的身旁。 “你的轻功还算不赖,但只属于二流的境界!”萧叹对那个人评价。 来人叶弯弯问:“是吗?” 萧叹回答:“是的。” 林不隐忽问:“见过我的老朋友——偷王鹿空天的轻功身法吗?” 叶弯弯道:“偷王鹿空天?听说过、但没见过这人。” 林不隐问道:“你叫什么?” 叶弯弯道:“免贵姓叶,叶弯弯。” 林不隐嘀咕道:“叶弯弯?” 叶弯弯道:“叶弯弯是我的学名,我的本名叫叶同。” 林不隐问道:“叶开的徒弟?” 叶弯弯似乎很疑惑:“叶开是谁?” 林不隐回答:“叶开就是叶开,我们还可以这么说——飞刀的传人!” 叶弯弯道:“我是河南一刀的传人。” “河南一刀?久仰啊。”林不隐只是恭维着。 叶弯弯指着林大虫,问林不隐:“那么他是你哥哥?” 林不隐道:“不是,是老兄。” 老兄一词,它轻盈而广泛。江湖中偶遇的知己,不论出身贵贱,年龄长幼,只消一份投缘,便能以老兄相称。 叶弯弯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你的眉毛呢?林大虫。” “吃掉了。”林大虫飞快吐出一条肥大的舌头!他脸上,扫把状的眉毛少了下面两条。 林大虫的跟班,叶弯弯不记得还有比今天的天空更加蔚蓝,空气更加清新的早晨了。 红彤彤的太阳,刚刚从绿色的峰峦背部升起来,以它光芒初放的温暖,融合了夜间行将散尽的凉爽。 阳光,把人类在人间各种各样的情感,都涂上了一层令人感觉甜丝丝的倦怠之意。 林不隐和无毒和尚、萧叹、林大虫正骑在马上,而叶弯弯的两手也自然已抓紧缰绳。 ——这一群人,终于动身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一座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的山的后面。谁都可以看见,太阳正从那儿缓缓地、似乎有些鬼祟地往这边移动。 鹤步山庄。 ——在山的后面,有一个神奇无比的鹤步山庄。 一路奔波,林不隐他们总算到达庄门前。 鹤步山庄一向敬老爱老,只要是老人,庄里的人,就一定会非常敬重他。 鹤步山庄,包括已逝去的老庄主王鹤在内,一共有十个老人,不多也不少,一共刚好十个。 十个老人成天躲在一栋空气浑浊,光线又昏暗得很的旧楼里。 他们吃的是可口的饭菜,穿的是由“金衣坊”里的老师傅精心裁制出来的长袍。 有人说,十个人一栋楼,空间就难免要紧张一些。 这里却不但空间局促,空气也紧张,可能已经紧张得爆炸完了。 因为这些年龄已很老的老人们,彼此之间谁都不晓得,哪一个同伴会先自己一步寿终正寝。 ——他们与死神之间的斗争情形,已经剑拔弩张! 又有人说:“不论怎么说,他们吃的香,睡得着!” 这些老人吃的,通常都是鲍鱼或者鱼翅;甚至有时候,是由京城捎过来的香滑爽口的燕窝。 他们,胃口很好,每一天都能吃好几顿如此的佳肴! 有人问,这十个老人,是谁呢? 能在鹤步山庄生活的,的确不会是凡者。 这十个老人,其中有鹤步山庄的著名五老! ——鹤步神功,鹤步五老。 十个老人中,另五个就是鹤步五老的老妻。 著名五老在年轻时,携娇妻闯荡江湖,而等到人老了,他们各个对自己的妻子,还是不离不弃。 鹤步五老昔年的鹤步神功,名震大江南北。庄,名曰“鹤步山庄”! 而今,庄里,差不多全是些年轻人和小孩。 五老中一老说:“这是我的儿子!” 另一老说:“这是我的小孩!” 又一老说:“这是我的孙子!” 还有一老说:“这是令我厚爱的一个优秀青年!” 剩下一老则说:“这是我的好徒儿!”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十一、人在庄中 林不隐、无毒和尚等若干人,在庄中只见到后生、少女、少妇,中年人以及孩子,完全没有见到鹤步五老的一丁点影儿! 当然,鹤步五老,现在已是鹤步四老,王鹤已死。 这个时候,庄内的庭园里面有狗吠的声音,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正大呼小叫:“骆大哥!把阿黄这只老狗帮我宰了吧!” 那“骆大哥”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青年,穿着一身碎花图案的袍子。只要他在人堆里面一站,就一定会显得煞是显眼。 小孩还在呼叫,那骆大哥已闻讯赶过去,赶到他身旁。 “你又怎么了?”骆大哥见到小孩跌倒了,正趴在地上,便伸出手去扶他。 小孩一脸的咬牙切齿,蛮横无比,口中兀自叫道:“这只狗没人管教,实在太可恶了!” 只见那只狗还是没有走开去,这时候呲着白牙、咧着尖嘴巴,发出了“嗡嗡”的示威声! 骆大哥嘴里吆喝一声:“滚!” 狗便灰溜溜跑远了。 “它又不会真吃了你,你何必这么害怕,骇倒在地?” 小孩想硬逞英雄,再为自己辩白几句,却又欲言又止了。 “快站起来走路吧,大家都去吃饭了——”这两个人,一齐走向用餐之所。 那用餐之处,名曰“龙鱼苑”—— 这是因为鹤步五老中的一老,认为鲜嫩的鱼肉之肴,犹如最珍贵的龙肉,是最可口好吃的! 林不隐等人已在餐厅用饭,一干人等,齐坐在一张外形老大的桌子旁边。 “嗨!这位兄台,好像是刚到敝庄来的生人?”说话的是骆大哥,他正向林大虫问话。 “不错,我们是刚到贵庄的。”那白眼萧叹,在林不隐与林大虫身边接口应答。 “我叫骆白志!”骆白志的双眼闪烁,观察着林不隐等人。 无毒和尚与林不隐,却在不停口吃着东西,没有说话。 骆白志沉默一会,怔了一会,便也不再理会所有人,自己也开始吃饭了。 静悄悄的,过了片刻—— 饭总算是吃好了,林大虫迫不及待摆弄着桌面上的餐具。 骆白志忽问:“你干什么?” 林大虫答道:“我在收拾!” “快停下吧!”骆白志叫了一声,“饼婆——” 身形矮壮的饼婆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便过来收拾桌上的残局。 她是个老太婆,老太婆就难免爱唠叨。 她问林大虫:“这是下人做的活儿,公子,是谁教你这些的,你师父吗?” 林大虫很不耐烦地答:“不是。” 他也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干这一类肮脏琐碎的事情。 莫非所有人都一样?一样得在生活的面前低下头来,消磨体内血液中的锐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也是一天天变得庸俗不堪,直至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林大虫就算敢去遗忘内心,也不敢再忘记自己长得什么样子—— 每一天的早上,他都要在布谷鸟叫声阵阵之下,端坐不动。面对一面搽得雪亮的镜子,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饭吃好了,一起出去散散心!”林不隐轻拍了拍林大虫的肩膀,笑。 “等等。”骆白志又叫! 无毒和尚似乎不解其意:“等什么?等姑娘来服侍我们?” 骆白志不理他,径直走到林不隐身前,望着林不隐脸上整整齐齐的四条眉毛。 四条眉毛,漆黑如夜色,如凤凰展翼。 他忽然叫:“莫非你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神奇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你认为呢?你认为我是不是?哈哈哈。”林不隐开心大笑了起来,他并没说出——对方已认错人。 骆白志的眼睛还是亮着:“陆小凤,啊!你一定就是陆小凤陆大侠!” 对方一直认错人,林不隐似乎开始郁闷,失语。 绿,是油绿! ——这一片草地,竟是这样的绿。 这一处绿油油的地方,有羊儿,也有虫儿。虫儿不知不觉咬到长草了,羊儿也刚好咬到了虫子。 骆白志的头发老长,此时,他这一头长发已散乱,正披着肩。 而那些羊儿身旁的草儿,也在不知不觉长着。好像倏忽便老长了,和骆白志的头发那么长。 ——骆白志在草丛里,正越走越深入,长草渐渐遮了他肩膀。 忽然,草地上方传来了怪叫,“吱——”“吱!” 原来有蝉,蝉的叫声不绝于耳,这一会又是数声。 蝉,停着不动,安分的栖身树上。 骆白志在草丛里面,站在树下。他的刀子锋利,正拿在手上,嘴巴已对着蝉鸣声,在吆五喝六:“可爱的小朋友啊!快小心我的神刀飞舞!” 刀飞,蝉亦飞! 树下,骆白志猛然停下手来,拭了拭手上刀子的刀锋与刀风。 那刀锋很利,那个刀风也很厉。 几只蝉,大着胆子在一棵茶树上落脚。 骆白志趁着它们想喝绿茶的心态,两只手小心翼翼捉住它们的身子,拿起了放在嘴角仔细咀嚼! “饭没吃饱,我饿……” 蝉身在冒烟,烟,缓缓升上空,蝉的灵魂已得升华。 骆白志捉着蝉的同时,指尖逼出了深厚的内功,令蝉肉熟透。 蝉,一蝉抱住另一蝉。它们一只又紧接着一只,就像是冰糖葫芦。 却有一只怪蝉,只附在骆白志手上刀子的刀口上,不论怎样都不肯放开…… 骆白志提着小刀子想往地上掷刀,企图震下蝉来。但他又捏着刀的刀柄,把刀身往附近一棵树的树身上拍打。 一群蝉受了惊,从这一棵树的树叶堆里蹿出来。 见此情景,骆白志停止手上的拍打动作,赶紧又扬飞刀子。 尖刀煞是凌厉—— 一只蝉那带着一些腥味的外壳,被割了下来,割得完整极了。一个身子,便是完美的整块,没有零碎的壳儿。 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林大虫,一直就坐在地上。这一会他突然站了起来伸腰,伸了一个懒懒的腰。 接着就走路,他走到地上的蝉堆前,抓尸。 就像是正去拿蝉身上的一张纸,那些蝉的外壳应手即落,露出内部红彤彤的肉,肉正冒着热气,看来十分新鲜。 林大虫把蝉肉放在嘴边,“吱吱”的啃咬起来。他卷起了衣袖,露出手臂。 这一条手臂上,竟有纹身!骆白志的眼睛死盯着纹身,不肯移开一点视线。 林大虫问:“你看清楚了么?” “没有。”骆白志似乎老花眼睛,在摇头。 “过来!”林大虫招呼他。 骆白志便缓步走到他坐的那棵树下,林大虫举了手,问:“看清楚了?” 骆白志道:“我看清楚了,这是一条猛虎。”骆白志坐下了,坐在林大虫身边。 “威风吧!”林大虫点头,又大叫起来,“快别躺下——” 骆白志刚刚躺下,躺在嫩绿的小草堆怀里,使劲放松了身心去呼吸。 “蛇!”纹身的林大虫已发出警告,骆白志却还在那儿自在地喘息。 蛇!是一条无毒的水蛇。 “肉麻!”骆白志忽然感觉得蛇在自己背上扭动身体,感觉别扭极了。 他的头一下变大了,飞快就跳了起来:“喂,快救救我!” 林大虫从怀里掏出一柄不锈钢的刀,削水果的刀。 “嘣!”飞刀,劈碎了顽石。但,原来的目标是那一条蛇。 林大虫,竟然把刀丢失了准头。 “你真没用!”骆白志嬉皮笑脸,手里提着一根老长的细小东西。 ——蛇已死,被他用脊背去压死,压得瘪瘪的。 这里是鹤步庄的后花园,平时不管有事没事,骆白志常常都要来玩。 现在,骆白志玩得特别开心,现在已很尽兴。 这时他拉着林大虫,一齐坐在一棵柳树下面,勾肩搭背看起来交情很铁似的。 他们在谈一些话,在讲一件件有关江湖上的新旧事,趣事。 远处有个人在悄悄走动,正逼近他们。他的双脚,不断擦过地上的长草,簌簌有声。 而大自然的风也吹着长草,一样的簌簌有声,这个人的脚步声便给淹没了。 四处,风声“呼呼”。仔细地看,这人一脸悲戚,双目红肿,可见是一个伤心人。 他的老父刚躺入棺材,尸骨未寒,他能不伤心么? 走来的人,正是鹤步庄少庄主,王风铜。 ——虎毒不食子,但虎子却弑父。 后花园里,王风铜心事重重走到骆白志的身边,忽然咳嗽了一声。 骆白志抬头一看,一惊赶紧站起身,慌忙拜见:“少爷,是你啊!” 王风铜很不耐烦看着他,冷冷哼了一声:“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悄悄说些什么东西?” 林大虫打了个哈哈,也不行礼,只在笑:“我们没说什么!” 王风铜心中有鬼,最近他的疑心病相当重,老怀疑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残忍、杀父。 他和妻子恩爱的时候,也老以为妻子看自己的目光变了,好像在看一只狗在大口的吃肉。再这样下去,他要疯掉的。 刚刚他在自己卧室里,忽然从半空看到了一个幻象:自己的妻子变成了一头母猪,竟然跟一只面目狰狞的大狗,睡在同一张床上。 当时他心里的感觉,竟然是怪好玩,想想也很好笑,竟突然自己一个人轻声笑起来。 他走到后花园来散心,这时站在骆白志与林大虫的身前,他先是阴沉着脸,一瞬间却又满脸笑意。 骆白志看少爷好像不太对劲,认为老庄主刚刚死去,他才伤心过度,物极必反了、不哀反乐,忙劝上一句:“少庄主,可要节哀顺变啊!” ——歇斯底里的王风铜还没有发疯,只是精神恍惚。 精神恍惚的人,似乎没听到骆白志的劝说,机械去摇一摇头,笑着转身走开去。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十二、赵器造器 鹤步山庄。 太阳照常升起了,已是第二天。 现在,林不隐,并没有待在鹤步山庄。 林不隐很忙,刚刚在一家店铺里吃早餐时,他也只吃到一半,便停口不继续吃东西了。 因为,他似乎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才没有心情再吃下去。他在餐桌上放下一块碎银子,匆忙上路。 林不隐,却没在走路!正站在一条宽阔而笔直的大路上,这条路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到远方。 他静静地站着,目光凝视着前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有一辆马车缓缓地从远处驶来,停在了林不隐面前。车夫恭敬地下了车,打开车门邀请林不隐上车。林不隐毫不犹豫地上去,坐在舒适的座位上。 他,并没有使出那一身惊世骇俗的轻功来赶路。原因很简单,就是他想偷一下懒,尽量去保持体力,养足精神。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只有当你用出浑身的精力,才能做好。 而赶路,是最简单的事,根本用不着脑子怎么运转——也就是说,赶路是一件体力活!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喜欢把力气浪费在“赶路”这种事上,那么就真的很愚不可及。 林不隐,绝对不是这个呆子。所以,他现在才会坐在这辆马车里。 车厢里,宽敞得如同辽阔的草原,林不隐的心情舒畅得好似飞翔的鸟儿! 在做很多事前,林不隐都要停下来,先去好好想一想。等到想通之后,他就会觉得没有什么事是非做不可的。 于是,他就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这么懒了下来。 这个好习惯,他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学来的。这个朋友,名字叫赵器。 ——赵器,绝对是个有一双神手的人。 据说有许多人,曾见过赵器把一只蚊子,关在他精心自制的一个密封机关中。 要把蚊子关起来,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站在这个机关旁边的人却能透过机关,看见那只蚊子在飞舞。 这个奇怪的透明机关,没人知道他怎么做了出来。照赵器自己说,那是几块很特殊的石头。 赵器,无疑的,是林不隐众多朋友中最聪明的一个!他是万能巧手,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些新发明。 只要和赵器聊得久了,赵器总会把他脑子里面那个最伟大的构思,一本正经说出来:“一定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人头离开了身体还能说话!” 还有比这更要命的么?好多人听了他这么说,从此都把他看作一个没有药救的疯子。 林不隐见到赵器的时候,赵器在忙活,一会手忙脚乱,又一会停下来思索。 林不隐悄悄走过去他的身边,没有出声打扰他。 他在一边随意地瞄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赵器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在玩泥巴! 赵器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摆弄着一团湿泥。只见他的手指灵活地揉搓着泥巴,时而捏出一个形状,时而又将其重新揉碎,仿佛在创造一件艺术品。泥巴在他的手里渐渐有了轮廓,但具体是什么还看不出来。 ——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一旁观察。 林不隐见到,在赵器面前的一张大桌子上,还放着许多零碎的东西,全是泥制品。有的是干燥的瓷片,而有的是湿泥块。 ——这个家伙怎么了?是不是吃错药了? 林不隐满肚子疑问,又觉得很好笑。 莫非这家伙是脑力退化,返老还童了么?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玩泥巴。 这时,赵器头一偏,已发现身边的林不隐。 他也不寒暄几下,嘴一张,开始大说特说自己的新构思:“我想在某一种情形下,声音肯定会被保留下来。” 在几千年后,就有个叫爱迪生的人,也和赵器的想法不谋而合,发明了留声机。 林不隐一听赵器这话,眼前瞬间一亮,兴致勃勃。 他在想,莫非——赵器那个最伟大的构思“人头离开身体还能说话”,已快成为现实? 赵器没有停下他的话声: “我试了无数次声音在空中的各种变化,终于发现,当泥浆凝固,或流动的水冻成冰块,其中过程可以保留声音的痕迹;这便应该能制成留音器——林不隐,这个‘器’是‘武器’的‘器’。” 林不隐犹如醍醐灌顶,在点头:“这是你发明的新武器。” 赵器还在发表高见:“我只要在一块还没有完全凝固的瓷片上,刻出一些细纹,便会将附近发出的声音,全记下来。” 这个原理,也就是现代的唱片原理。 林不隐完全能听明白赵器在讲的,到底是些什么道理,他拍手大笑:“好!你真是‘黄金脑’啊。” 林不隐说到正题上了:“我来找你,本来就是想顺便找一件超级玩意,现在看来,这个留音器应该能帮上忙。” 明朝中土的林不隐,无疑就像现代的间谍占士邦,一样的潇洒英俊、有勇有谋,可说是明朝的007。 而现代007占士邦中校,间谍生涯肠断魂消,是个盖世英雄。 在每次粉碎阴谋诡计前,他都要来到总部m局长办公室接受指令,在那里还时时准备着最新科技的秘密武器。 鹤步山庄。 无毒和尚,叶弯弯,林大虫,萧叹,四个人还留在这里。 “噗啦啦!” ——拍翅膀的声音,是谁在拍翅膀?没有人的身上长着翅膀,拍翅膀的是一只鸽子。 信鸽! 信鸽来了,无毒和尚本来正在冥想,扭头一见,就从凳子上起身,来到窗口。他捧起这只鸽子,脸色更庄重了。 鸽子脚上,紧紧绑着一个套筒,里面有卷纸。 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行黑黑的墨字,白纸黑字很是醒目。 无毒和尚在看纸上内容,看得很认真:“随身带上一块瓷片,与人谈话在必要时,发功使瓷片溶化,将溶未溶即尽量去划瓷片、多留下刮痕。” 无毒和尚不明白,他实在看不明白,林不隐在纸上讲到瓷片什么的,他简直莫名其妙。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十三、脸红的太阳 温馨的餐厅一隅,静立着一张古朴而雅致的餐桌。也许,它不仅是餐食相聚的载体,更应该是情感交流的温馨港湾。 桌面宽阔,看起来绝对可以围坐二十个人左右。 但现在,在餐桌旁只围坐着六个人。 无毒和尚、萧叹、林大虫、叶弯弯、骆白志,五个人一直都规规矩矩,端坐在那里。 少庄主王风铜,也一直端坐在桌边。五双眼睛,一齐看向王风铜。 六个人正襟危坐,静静的,谁也没有吭出一声。 王风铜的嘴里,的确没吭声。此时,他伤心通红的两眼都冒出了泪花! 无毒和尚等人却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感觉来得非常突兀。 他们都觉得自己虽然是大男人,但身在这个王风铜的视线里,却犹如森林中迷了路的可爱白羊,偏偏又猛然撞见笑面凶虎。 王风铜看起来是在哭,本来不会对任何人的心灵构成任何威胁,可又怎么看都令人心寒。 即使窗外的阳光,正无比热情照射着身子,无毒和尚等人还是没感到炎热,只感到心冷、体寒! ——太阳,学会脸红了。 阳光在大地上无处不在,威力减弱了许多,一束束的都不敢暴力激射。在脸红的太阳下,无毒和尚等人的额头,很快都冒出豆大冷汗…… 他们坐在那里是为了等吃的,等着吃午饭。他们肚子都很饿,都准备着好好去享受诱人的食物。 现在,他们却觉得他们自己反倒成了食物,就是眼前那只阴森猛虎的肉食!他们在尽力抵抗煎熬,忍受着某一种恐惧,几乎只差一件事没做,就是开口喊“救命”! 没人喊救命,因为王风铜忽然板起了脸,神色没再悲戚而且阴森,所有人的错觉也消失了。 此时,无毒和尚等人全在暗中吁了口气。 骆白志在叶弯弯耳边,嘀咕:“老庄主尸骨未寒,少庄主一定是伤心过度啊。” 王风铜两眼盯着桌子,喝道:“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把菜端上来?这些家丁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巡视了一番在座的众人,忽然看见骆白志和叶弯弯正在交头接耳,心头不由一动:他们在干什么?莫非悄悄地说我歹毒么? 无风起浪、杯弓蛇影,他心慌慌,怕自己早露了狐尾,接着杀机生起。 他的头脑在发热,眼中一寒,眼角一跳,有个念头在脑海冒出来。 菜一盘盘的总算端上来,各式各样。香气扑鼻,菜色都那么好看,看来每一道菜都非常的美味。 无毒和尚很想赶紧就去吃,他认为菜一定要趁热吃,凉了就变味、不好吃了! 但他不是主人是客人,什么时候能吃,只能由那个请客的人。 无毒和尚愁眉苦脸,在座的六人,可能就是他的肚子最饿。 王风铜微微笑了下,马上又僵住脸皮拍了拍手道:“实在荣幸,各位能够赏脸、光临敝庄,现在请各位慢用。” 慢用什么?桌上的午餐。慢用?没有人在慢用。 桌上没有米饭,只有菜和酒。这样的午餐,能填饱人的肚子么? 可无毒和尚完全不管了,他拿起筷子先狼吞虎咽起来。 旁边,骆白志、萧叹、叶弯弯、林大虫四个人的吃相,都不比无毒和尚好哪去。 王风铜冷着脸孔,看着五个人在使劲吃菜,接着便飞快做了个动作—— 他的右手,突然一动。 他右手早就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一直拿在手上。这时轻轻扬起来,铜钱发出“嗖——”的一声,一下飞出去。 它们分开两个方向被掷向窗口,在窗的两边,都有个布帘子。 帘子被拢在边上,所以热情的阳光,才可以直射进来。 现在阳光不见了,不知怎的倏忽隐没不见!就像个怕羞的小女孩见到了生人,飞快跳到一边不见人。 那两枚铜钱,刚才分别射中了用来绑住帘子的两块红绸。红绸断,帘子散开,遮住窗口!无毒和尚等人便两眼一黑。 一线阳光都透不进来了,房间里十分暗,无毒和尚等人不能继续吃菜。 无毒和尚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揣测着,有些不安…… 他看着黑暗中王风铜坐着的那个位子,好像看到一头蠢蠢欲动的巨兽,偷偷张开血盆大嘴。 他完全猜不到将会发生什么,却绝不能坐着等下去。他站起来,冲到了窗边想把布帘子重新拉开,见见太阳。 在太阳底下发生不了什么肮脏事,可太阳不喜欢见他…… 无毒和尚才摸到帘子的一角,还没见到一丝光亮,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一声绝望的叫! ——是谁在叫?他怎么了? 惨叫声,令无毒和尚心慌意乱。他双手颤抖着,终于把窗上那厚厚的帘子,向两边拉开,阳光乍现! 阳光很刺眼,无毒和尚差点见不到东西—— 一个人本来身处黑暗中,却立时见到了阳光,自然忍不住就会闭上双目。 无毒和尚没闭上眼,反而睁得更大了。他要仔细瞧瞧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惨叫的人是谁,现在又怎么样了。 现在那个惨叫的人,已不再惨叫。惨叫的人现在的情形很不好,躺倒在一张椅上,无力靠在那里。 看上去,他全身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这个不断散发出死气的人,是骆白志! 骆白志死了,在他的咽喉上有个明显的伤口,应该是剑伤,正不停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他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大了,直直盯着前面,充满了绝望,还有无尽的疑惑。 他瞪大了眼,也许是想瞧瞧凶手的样子,又似乎什么也没能瞧清楚。 疑惑——他实在想不出谁要杀自己,又为了什么才这样! 悲愤!见到骆白志死状的人,人人都是心痛和愤怒。 房里其他的活人,看起来都非常的伤心。王风铜反应最强烈,怒嚎了一声:“谁杀了骆——” 突然他停住了叫,像是发现了什么,恶狠狠盯住叶弯弯。 叶弯弯坐在那里,上身笔直坐着不动,在他的膝盖上放着剑。 确实是一把剑,带着鲜红血液的剑!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十四、顺风扯旗 这剑,难道就是用来割死骆白志的?叶弯弯惊慌不已。 他坐在那里,不敢随意去动一下,吓得脑子都蒙住了。 刚才在黑暗中,叶弯弯只觉得耳边生风,似乎有人跃向自己,又根本看不到什么。 接着他就感觉膝上一沉,眼前再一亮,最后王风铜就盯住了自己。 现在,不只是王风铜盯着他,房间内其他的人也都盯住了他。叶弯弯感觉口干舌燥,有话想说,又说不上。 他简直比“哑巴吃黄连”,还痛苦无奈。因为吃了黄连的哑巴,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究竟吃下什么,只是可惜哑了、说不出话来。 ——一个能说话的人却说不出来,内心一定会比哑巴还痛苦。 ——如果自己没做过一件坏事,却被人以为是自己做的,这是非常痛苦的。 叶弯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居然要如此陷害自己。 王风铜飞身跳到他身边,指着血剑喝道:“物证在此,还有什么话要说?不会是想说你没有杀人吧?” 叶弯弯的舌头发麻,简直六神无主。 无毒和尚忽然道:“是的,他想说他没杀人,因为他的确没有杀人!” 叶弯弯看着无毒和尚,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无毒和尚又哈哈大笑:“少庄主也不想下,难道杀人者会把凶器拿出来给人看,来证明自己就是凶手?” 王风铜指着叶弯弯道:“天下确实没有那么愚笨的凶手,不过——他一定还没来得及藏好凶器。” ——刚才惨叫一过,窗口即亮。 无毒和尚继续道:“想来真正的凶手,就是那个把布帘蒙上窗的人!” 王风铜还是指着叶弯弯:“那个人,也应该就是他!” 无毒和尚却道:“非也。” 王风铜瞪住他:“那么杀人的是谁?就是你么?” 无毒和尚不说话了,他觉得,跟一只乱咬人的狗没什么好说。 无毒和尚暂时无语,萧叹却说话了:“凶手就是你!” 同时,他用手一下指住了王风铜。 王风铜听了,反问道:“我为何要杀他?小骆还是我庄里的人呢!” 他被萧叹指着脸,感觉十分不自在。堂堂的少庄主,却被一个粗汉子用根手指直直指住,多多少少会感到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他平常颐指气使惯了,心胸狭窄;把袖子猛一挥,身子一移,避开萧叹的指向。同时,愤怒喝骂:“你这个粗鲁的野种,胆子够大,我是什么人?居然敢诬陷我杀人?” 萧叹立即想到:王风铜是少庄主,他在这里要说一,庄里面就没人会去说二。 只凭身份,就没人会相信他萧叹说的话,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闲人! 边上的无毒和尚,忽然哈哈怪笑:“你为了什么要杀掉小骆,我们确实不知,却知道杀他的人,一定是你。” ——他们到这来,本就是一条船上的,彼此信任。 王风铜在嘴角泛起一丝不屑,冷冷道:“疯和尚,谁又相信你说的疯话?” 无毒和尚继续大笑:“和尚平常没事做时几乎半梦半醒,说的话,十句倒有八句是笑话听不得,但和尚也很多时候没半句假话!” 王风铜似乎哂笑,被逗笑起来。 无毒和尚也笑眯眯,就在这时候,萧叹突然动了。 萧叹的双脚在动,凌空踢向王风铜。 有人说,江湖中有个人,能飞在天上连续踢出九九八十一脚。这种功夫,当然比轻功“燕子三抄水”高明许多。 也有人说,在江湖中有个人,能够隔着一块豆腐踢向一头牛,结果是牛死,豆腐却没烂开。这种功夫,当然比内家气功“隔山打牛”还厉害不少。 在江湖传说的这个奇人就是萧叹,眼前的萧叹,双脚连环在动!风无色,腿影奇快,也如风一般见不到。 王风铜完全想不到,萧叹的腿功是如此了得。他不得不动了,身影又急又快,同时使出鹤步狂叶掌。 还在百忙中叫了声:“有话好说,先停下!”他想罢斗,他才一伸手,就已知道自己绝不是萧叹的对手。 萧叹并没听他话去停下攻击,也没开口说话。 他的双脚交替舞动,腿影似慢实快,如一朵花在开放,倏忽就中了王风铜的胸口。 “砰!”随着响声,王风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像死灰。他踉跄着往后直退,眼看要重重摔在地。 萧叹没放过他,飞身如箭,腿功再次发动。一件僧袍却飘过来,挡住他的脚势,是无毒和尚的外衣。 这件僧袍,阻下了萧叹的脚劲。 僧袍看上去很绵软,没有变得坚硬,可见无毒和尚并没在里面灌注内力。但萧叹的脚,却好像一条活鱼挣扎在结实的渔网里,活蹦乱跳怎么也逃脱不开。 萧叹站住了身子,很疑惑:“和尚,你是怎么了?” 无毒和尚还没解释什么,王风铜似乎缓过了气,跳身想朝窗外飞走。 无毒和尚又把僧袍摊开,罩向王风铜。于是,王风铜就像萧叹刚才那只脚一样不停在动,却是鱼在网中。 即使挣扎死掉,这个网也绝不会破开。 无毒和尚飞快点上王风铜的睡穴和哑穴,林大虫想了想,走到一边对着无毒和尚招了招手。 无毒和尚过去,林大虫道:“我突然有个想法,可以李代桃僵跟铁雨楼联络,得悉王鹤死因。” 他转过身,又道:“得先把他藏在一个地方。” 林大虫,指了一指地上已安静躺着的王风铜。 萧叹在边上开口:“也把骆白志的尸身藏好吧!” 他打开了摆放在屋角的一个大箱子,指着里面:“这里放得下两个人。” 无毒和尚突然皱眉:“可是,这个冒充者找谁?” 因为他们三个人的身材,都根本不像王风铜。 萧叹的眼睛,却已望向一直坐在椅上不动身子的叶弯弯。 这时,叶弯弯不知道一直在出什么神,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拍。 林大虫正笑嘻嘻对着他:“叶哥们,为了武林的正义,你得做件事!” 一听到“武林正义”,叶弯弯猛然豪情盖天,浑身血液在沸腾,握紧一双拳头,粗声喘气:“可以,我一定会做。” 萧叹见他这么爽快就答应进入计划,难得的喜笑颜开了:“在鹤步山庄曾经发生的,也该告诉你了。” 林大虫便说了这件事的头尾,怀疑王鹤非正常死亡。 叶弯弯道:“我倒是觉得你们不该瞒到现在,因为,好让我有个充足的准备!” 无毒和尚笑眯眯道:“你的身材很像那个王风铜,根本不用准备什么,只要带上这张人皮面具就行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黄颜色的东西,正是一张仿王风铜面貌的面具! 叶弯弯拿过来摊开了看,忽然就悠悠叹口气:“一个人,为什么经常不能去做自己。” 随后往脸上一抹,化身为王风铜。 无毒和尚摸出了一块瓷片:“这样做……哎,林不隐这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呐。” ——赵器留制声音的办法,谁也不知是否管用,林不隐现在又在哪在干什么?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十五、失灵后策 王鹤未下葬,即使入土也不安。因为他的真正死因,世人还无从得知。 灵堂! 灵堂里面凉飕飕的,叶弯弯在做孝子,披麻带孝。穿着一身素白的他,心里老大的不情愿。 实在不想呆在这么阴气森森的地方,灵堂里只有他一个人,无毒和尚和萧叹等人一个都没在。 ——叶弯弯现在的身份是王风铜,那么他就应该独自留在这里,多陪陪老爹。 叶弯弯在心中低叹了一声:“王鹤老前辈,在下敬你是大英雄,才心甘情愿帮你守灵,可千万别认错人啊。” 他心下着实不安,身上凉飕飕的,总感觉王鹤的鬼魂就在一边盯着。 有一个窗子没闭紧,一阵子的冷风从外面飘进来,冰凉无比拂到叶弯弯的身上。 他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这时越来越心惊,差点就要逃离灵堂。 有一条紫色人影飞行迅速,落地无声,却已飞到灵堂中来。 叶弯弯知道,这个紫衣人,说不定就是铁雨楼的楼主铁仙。 紫衣人站在对面,双眼炯炯道:“王风铜,近日鹤步老三回来没有?” 在不远的空中,忽地传来一声长笑:“一切诡计揭穿了!” 林不隐在半空笑着,身子倏然落到地面。 紫衣人脸色在变,轻呼:“林不隐!” 林不隐永远成竹在胸,他正走到叶弯弯身边:“不管你欠在外面多少银子,鹤步老三、三爷都要求等他回来商量……” 叶弯弯正听得莫名其妙,林不隐究竟在说些什么,紫衣人却对他怒目而视:“王风铜,你竟然出尔反尔。” 林不隐听到这,又道:“铁仙,他不是王风铜。” 铁仙听得呆住,所有人也都呆住,不知道林不隐到底在搞什么鬼。 ——毕竟现在可是在交涉,为了揭穿敌方阴谋和毒计才冒充着王风铜! 林不隐接着道:“铁仙!王风铜一场豪赌,欠你一笔巨额赌债,于是你逼得他毒杀老父王鹤、想早日继承家产,这事具体是否如此?” 铁仙又一次听呆,他不明白林不隐怎么得知了一切,突然对叶弯弯怒叱:“王风铜,你果然要赖账。” 他以为“王风铜”早已跟林不隐认罪,并坦白了一切。 叶弯弯纳闷无语,他用手去揭开面具证明自己的身份,让事实来说话。反正之前,林不隐都揭了底说他并非王风铜。 ——叶弯弯正是叶弯弯,王风铜并不在此处。 难道王风铜并没有去坦白?铁仙在轻呼:“林不隐,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的真相。” 林不隐扭过身,对叶弯弯一哂又一笑,道:“早早便可以去掉你的伪装了!呵呵,从一开始也没这个必要去顶替。” 铁仙在疑惑:“你如何知道,王风铜豪赌欠债,王鹤又是被王风铜下的毒?就算知道他被毒死,又不能确定是谁下手呐。” 林不隐道:“首先,要确定王鹤的死因!正因为一个人,王鹤的生前友人。” ——蛇行客王舍,算是一条漏网的鱼。 铁仙马上道:“蛇行客自己都不知道很多,从他口里你不会了解到太多内情。” 林不隐道:“没错,可是答案只在嘴上才问得出来么?蛇行客为何差点被击杀?就因为王鹤的遗体不能被当时在附近的他所见,又为什么不能见呢?” 他顿了顿,道:“有了这些疑问,也就有了王鹤是被毒杀的结论。” ——王鹤被致命的原因很见不得人,行凶人非常需要先去处理尸体。 而“蛇行客”王舍前来探望老友,当时在庄中等着见王鹤…… 绝不能被老江湖“蛇行客”发现王鹤遗体的异常! 铁仙问:“就算王鹤是被下毒才死的,那你又从何处获知,他是被王风铜下毒,而且王风铜还欠了赌债?” 林不隐道:“因为你刚刚说出四个字,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铁仙问道:“说了什么?” 林不隐道:“鹤步老三。” 庄中藏着财宝的地方,只有鹤步五老中三爷才具体知道、并持有开启的钥匙。这位三爷离庄远游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消息也许还没动身回来。 ——鹤步五老当年曾邀请众多武林同道做见证,明文规定:身为五老之首的老庄主王鹤,一旦仙去,其余四老绝不能再拿价值为一个铜钱的财物,一切庄中财产全留给少庄主王风铜。 林不隐道:“本来王风铜早晚都继承家产,可因为需要大笔的钱财,而用处自然又不光彩,不然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王鹤商量、挪用;那么,便只能是他欠下了巨额的赌债——” 林不隐没说完,铁仙已恍然! 林不隐又道:“王鹤健在,远水又解不了近渴、所以提早的办法,王风铜便只能弑杀老父。而王鹤一身武功极高明,只能去下剧毒!” 林不隐道:“就算你跟王风铜在合谋,去下毒的也只能是他亲手,王鹤毕竟亲近自己的家人。其实,不用蛇行客的存在,也可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的确!蛇行客漏网的作用,大概只起到——让外界知晓鹤步山庄已有事发。鹤步山庄,骤起风云…… 林不隐叹道:“本来前面说的这一切我都不能太肯定,直到听了你开口说‘鹤步老三’,其中牵扯到钱财!才把真相确定下来。” 铁仙大笑起来:“林不隐就是林不隐,可你明白这一切又怎么样?” 林不隐先是确定下王鹤死因,之后答案延伸到真正凶手身上,全局的真相就被揭晓了。 跟王风铜合谋的事,铁雨楼铁仙无疑已承认,还在肆无忌惮向林不隐发问,就因为有恃无恐。 因为——即使名侠林不隐在江湖上有影响力,可毕竟是空口无凭,说服力不足。 此刻在场的,除了他自己跟林不隐,就叶弯弯、还有赵器,赵器一直都站在边上。 一个光头猛然冒出来,无毒和尚,谁也不知他从哪里跳出来。 “拿来。”林不隐走到无毒和尚的身边,伸出了手。 无毒和尚当然知道他要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块瓷片,林不隐接过来交给赵器。 这时赵器的手上,拿着一件造型古怪的东西,看上去似乎是一个盒子。 ——木头制作的盒子。 在盒子上方,各个地方有一些小机关,自然就显得古怪之极。没人知道,这个盒子到底什么用途。 赵器却两眼放光,他对自己制作的东西很有信心。这就是放音器,这就是他的杰作。 先前他测了无数次声音在空中的各种反应,终于发现液体在凝结为固体时,会保留声音的痕迹。根据这个道理,他制成了留音器——瓷片。 而他现在拿在手上的盒子,是由磁石、铁芯传动和内家功力三个部分组成。铁芯系统,直接参与“磁力——播音”的转换,功能主要靠磁性层,那是与内容播放有关的。 铁仙问:“那是什么?” 铁仙预感不妙,脸色大变。 赵器的脸色却也在变,而林不隐四条漆黑的眉毛挤在那里,好像被阴魂缠住不放。 因为,他已跟赵器一起发现那个杰作还不能用,根本发不出声来。 ——失灵了!竟然! 但林不隐却又笑了。 他还是笑,似乎永远都笑得出来,此时几乎都笑出了泪花。 赵器的大头顿着,他无语,不知道林不隐究竟怎么还笑得出。 林不隐的分析推论起到作用,铁仙刚才承认了所有的事。 ——没有证据,是么? 想要证据,没了留音器做为物证,难道还没有人证?那可是活的证据。 林不隐还是那么成竹在胸,他正看向一个亭子。 萧叹、林大虫,两个人中间夹住王风铜,从亭中走来,一边还有鹤步老三。 林不隐与铁仙的对质,他们全已听见。 鹤步老三就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人,这毕竟是他的家事。 【红眼幽灵】下部山庄飘摇 十六、幽灵秘录 ——赵器如果成功,所谓的旷世杰作一旦横空出世;那么,在那个放音器里就会传出林不隐与铁雨楼主铁仙对质的话音,不出一天就可以响遍整个江湖,让阴谋毒计完全揭露。 而现在,发明失败,可鹤步老三从头到尾都是听众,成了人证。 ——鹤步老三必须料理家事,也是江湖事。 暗夜,冷夜。 深夜里,风吹阵阵! “嗤——”有人用火折子好不容易点燃了几条火线。 无穷尽的烟雾,黑青色的,在地面上突然弥漫开来。无数的绚丽烟花,便纷纷纵身升空爆发。 燃烟花的人直着身子,悄然立在晚风中,盯着半空好一会,似乎在祈祷、庆祝什么。然后,他终于转身走开、走远。 ——那高大身影,眼看快要埋入此时已漆黑无边的夜色。 “九事通,风降肉风前辈!”突如其来一个话音响起,就响在那高大身影的周围,然后有一个模糊的瘦长影子拦住了高大身影的去向。 九事通?难道是这个高大身影的称呼吗? 冷夜,风还是吹,吹散月边乌云,那个拦在九事通身前的模糊影子,样子渐渐清晰起来。依稀可见,他脸上似乎挂着四条眉毛…… 四条眉毛一妙侠,不是陆小凤!难道是林不隐? “林不隐?”九事通一下叫破来人的身份。 林不隐面前,“九事通”道:“鹤步山庄的风波差不多已过去,你终于来了呀!你不是来请客找我吃饭的,是想知道昔年的幽灵山庄庄主‘老刀把子’木道人的儿子真正下落!” 林不隐苦笑,还真的什么也瞒不过九事通。 ——九事通是个什么人?是江湖里一个相当古怪的存在。 一个人有什么事可以瞒住任何人,却绝对瞒不过九事通。对于九事通而言,天下没有任何秘密。 “九事通”名取为“九”,是据《周易》有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九事通,余一不用。 九事通自己认为,这个一,正如道家讲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本源,是太极!是变化的根本。 他还认为,这个一,也可理解为天道中的一线生机。 ——原名为“风降肉”的他,才有了这个江湖称号“九事通”。 当下,林不隐道:“确实想知道木道人的儿子下落,那么请告诉我!” 九事通“风降肉”道:“天机泄露太明显太刻意总有代价,不过我还是可以含糊告诉你,你心里的那个猜测是正确的。” 夜色下,林不隐眼睛亮了起来…… 在房间里一对红烛粗高,芯上的红火骄傲亮着,犹如烟花绽放时最是灿烂。 蜡烛不是烟花,没有那么短暂的亮光,也不会自主的忽然就灭掉。 窗户紧闭,室内无风,大好烛光下一片明亮。有个人悄悄坐在那里,上身舒服地伏在一张案上。 在他面前,摊开一个貌似丝绢制作的卷子,正翻出一页笔记,一行醒目的墨色草书: “鹿空天的神偷怪手,林不隐的无双指……”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记载了这些? 卷子又合上,这个人嘴角在翘,浮现了笑意,是得意的无声之笑。 在卷子上的扉页,题着漂亮的几个红字…… “红眼笔记”。 红眼笔记,出自红眼楼,归于红眼楼。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拥有这个笔记? “我的行动,红眼楼的行动真的失败了么?”那人在轻声自语,手上端着杯香茗。 那是西湖龙井茶,红眼楼里的万千珍藏之一。 而盛茶的杯子是透明的,能见到里面茶水与不断沉浮的茶叶。 ——跨时代的黄金杰作,妙手赵器的透明石头,这同样也是红眼楼中极好的收藏品。 端茶在喝的人,刚才曾趴住的那张案桌,据说还是诗仙李白用过的,就在这案上作了一首“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红眼楼的珍藏,来自古往今来、古今中外。 快剑客阿飞的玩具剑,小李飞刀的爹在清理花坛时、无意之中拿起用过的一柄锄头;杨过的神雕兄不小心从身上掉落的几片鸟羽,天下会步惊云的麒麟臂,飞狐狸大侠客胡斐在登雪山时,必然要穿的貂皮大衣…… 红眼笔记前的喝茶人,才放下了透明茶杯,窗口忽然吱吱轻响,并听到人声: “张狐,别来无恙?” 窗子被外面的人用手轻轻推开,现出来一条人影,在外面的月色下站着。依稀见他的脸上长了两条发亮的小胡子,很像眉毛,漆黑如夜。 林不隐,来人无疑是林不隐。 喝茶人张狐在屋内身形一颤,似乎失态了。他又很快镇定下来,起码在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表示欢迎。 林不隐刚才推开了窗,却又在门上敲几下: “有人么,欢迎么?” 门开,张狐道:“欢迎你。” 林不隐进屋没坐下,张狐就开了口悠悠道:“偷王的暗器果然犀利。” 林不隐完全明白他说什么,道:“就算再犀利,还是没杀死你。” 张狐哈哈笑了,道:“林不隐!你应该知道红眼楼有两件绝妙收藏,就是麻醉药水跟华佗医术。” 吊得一口气在,张狐给自己被破开的胸膛做了最一流的缝补术。 “可是我很奇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没死?又如何知道呢?” 林不隐道:“因为你的尸体,没人给你收尸,但我第二天竟然发现,你却在原地消失了。” 张狐似乎无语,又道:“没人收尸么,难道你以为我没有家人?” 林不隐道:“确实如你所说,就算你没有家人,也有手下,总是有人收尸。本来我不该判定你没死,可是,在后来又慢慢推测出来,你的父亲是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也就是武当木道人。” 林不隐并没有说,他其实是经过九事通的间接确认,才最终认定了张狐的身份。 毕竟,九事通是个很敏感很神奇的江湖存在,找过他帮忙的人绝不能泄露太多,这其实也是九事通自己如此的要求。 张狐的脸色,跟雷击那样变得很难看:“你怎么知道?” 武林中,有一段秘录。 ——谁也没想到,闲云野鹤的武当木道人还有个神秘的身份,就是幽灵山庄的主人老刀把子。后来被武林名宿陆小凤查出来,他不但在外面娶了妻子沈三娘,而且还生了儿女。 木道人盛年时,沈三娘也豆藐年华,两人无疑有了私情。可惜木道人当时已是武当入门弟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和她结为夫妻。所以,就想了个李代桃僵之计,让沈三娘嫁给他的衣钵弟子叶凌风,做他子女的父亲。 等到木道人老了,沈三娘空闺寂寞,竟弄假成真和叶凌风有了私情。到木道人发现,她有了本不该有的女儿,对他们恨之入骨也晚了。 [注:这段武林秘录,事见古龙作品“幽灵山庄”。] 林不隐继续道:“因为鹤步老三偶然间告诉我,大庄主王鹤曾是木道人弟子叶凌风,鹤步山庄是他隐姓埋名后的基业;而叶凌风只有个女儿从来没有儿子,那么,王风铜其实是领养的儿子!他原话意思只是王风铜不算毒杀生父,并不算乱了伦理。” 又道:“到了这里,联想到木道人的当年那段孽缘,我就有些起疑这次事件深处的真正底细;重新查实,就先去问王风铜,他输钱的对手长相如何,于是我知道他其实输给你。” 张狐慢悠悠道:“若不是鹤步老三偶然地透露王鹤的原先身份,你不会重查,不去问那个王风铜也便不可能知道我还一直活着!不过你想得可真多,举一反三也见微知著。” 林不隐道:“偶然也正是必然,天道不乱了伦理,鹤步老三才会多嘴才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一直都在幕后针对鹤步山庄有所行动,可以说是报复,通过这些,我才开始隐约猜测你应该是木道人之子。” ——之后,林不隐正是通过九事通坚定了心中所测:张狐的身份。 张狐刚才脸色如遭雷击此时恢复正常,林不隐悠悠问道:“怎么,你还不开口直接承认是这么一回事?” 张狐,这个时候还是那么幽默:“我是默认。” 张狐复仇,父亲木道人在“幽灵山庄”事件败露后死了,他为了尽一份孝、完成父亲遗愿。同时也一雪其母沈三娘红杏出墙对他本身的某种耻辱,计划令得王风铜杀害了——给木道人戴上绿帽子的“王鹤”,也就是叶凌风。 张狐死了,这次终于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在张狐一声呼喝下:“天雷地火。”林不隐明白那是蜀中唐门久已失传的秘制,当然,它是红眼楼的珍藏。 无数片诡异颜色的火焰从地面冒起,毒烟又如人声在缭绕,在急速弥漫;林不隐早已经快速的退出那个房间。 他是不得不飞快动身蹿出窗外,并没有去拉上张狐。 他知道张狐是心愿已了,自裁以谢天下。 红眼行动,在行动中张狐布下第一道迷障,令林不隐与偷王鹿空天一齐上当,却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他这人已死、以逃避自身在之前跟以后所犯该有的一切制裁;后又联手铁雨楼的铁仙,再次部署,计中之计可谓用心良苦。 整个行动,叶凌风枉为弟子插足破坏恩师木道人一家、也许是唯一该死的人,情障孽缘是应该理清!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一、当寂寞时 ——卷5【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快刀,小王。 快刀小王的一双手上,永远都拿着两柄大刀。 曾有“快刀小王”的朋友,这么说—— 小王连睡觉的时候,都紧紧抱着刀呢,就好像那刀子是婴儿! 爱刀竟然如爱护婴儿,一个人迷恋着刀,居然迷到了这种田地,是痴了么? 完全没人能理解。 两柄好像和婴儿那样重要的大刀,拿在小王的手上,大得令人吃惊。仔细看去,原来竟是杀猪用的屠刀! 那刀口,雪片般又白又亮,还没舞动起来,却已令人感觉到刀锋上的冰冷杀气。 有时,杀气似乎会惊起一阵西风。风中正有树叶飞在半空,这树叶还没飘到刀口上,却已自动破开成两片,然后又碎裂如粉。 刀看起来是如此的锋利,所以,对敌人的生命极具威胁。其实,同样也在威胁着“快刀小王”本人。 ——任何一把刀,都是没有生命力的铁器,完全不认识敌人与亲人,很是无情。 快刀小王的刀,便好像饥饿的狼,但他似乎喜欢和狼一起跳舞。 现在,“快刀小王”满大街在窜。他身材魁梧高大,却跟一只老鼠那样灵活,到处走动。 那身形移动的速度,快如疾风在吹。 街上的路人,只有纷纷避开。 “快刀小王”的刀,确实令人害怕。就像是老虎的牙,一旦咬住猎物,就会咬死了才罢休。 此刻,快刀小王正在行动。他的刀,似乎已盯向某个人咬去。 凶刀,如狼! “砰,当!”铁器相击的声音,“快刀小王”将手上的两把刀用力交击在一起。 然后,刀子挥去了,两个人正缠打在一起。 某个人与“快刀小王”! 刚才,某个人坐在一棵树下休息的时候,“快刀小王”却忽然从一处猛跳出来。 “快刀小王”喝酒,显然喝得多了些。只见他鼻孔扩张,满脸通红,额角上青筋暴露,整个人看去已被酒精刺激得糊里糊涂的。 他把双手攥得更紧了,那手上大刀,就好像他还在娘胎时,就已握在手里。 这时小王又掂了掂手中刀,嘴上说话:“杀猪刀也是武器,只要能够伤人杀人的工具,就是武器。” 他呼吸顺畅,借着酒劲,一刀向某个人攻去。 他感觉自己已经把手上的刀,挥舞得如鱼得水。 某个人的轻功一流,当下,他不想再和快刀小王死缠烂打,使出了绝顶轻功。 他飞上天,如一只蚊子轻飘飘。 等落在地上,才发现他的脸上长了四条眉毛。 漆黑如无边的夜色,如凤凰展翼的四条眉毛。 ——林不隐! 小王追了过来,他的刀子还是那么无情,攻势凶猛。 林不隐正想把手扬起,用“无双指”去夹。 一柄刀的刀光在闪动,如天际的电光,倏忽出现在这里。 ——刀,直指小王,似乎想要小王的性命。 林不隐,脸色就变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令他的脸上变色。 刀神,风漫烟。 这世上只有一件东西,能令他感到忌惮。 刀神风漫烟的神刀。 这世上只有一件事,能令林不隐感到为难。 就是当他面对风漫烟的神刀。 ——刀神在此,神刀已出! 林不隐的手指迎去的方向马上变了,他放过快刀小王的刀子,迎向了闪电那样亮那样快的神刀。 林不隐,此时无疑已身处险境。 ——小王的快刀就在他背后嚣张,刀神的神刀也在他的眼前吞吐着奇光。 神刀上的灿烂光芒,却忽然隐没。 林不隐并没有夹住它,是刀神已把刀藏回鞘内。 林不隐一个转身,夹住了小王的疯狂刀子。 小王还是不甘心,吃力地想拔回刀,想着再砍一次。 他早就盯上了这个四条眉毛的家伙,跟陆小凤很像的林不隐。 少年行走江湖的他,一直都听说林不隐的手快,天下还没有拿不下的武器。当今江湖上,林不隐已是出手最快的人! 那么,只要林不隐夹不住他的快刀,他就会一夜名满江湖。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在边上响起:“是林不隐刚刚救了你一命——” ——风漫烟。 林不隐哈哈笑了,对小王道:“朋友,想成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成名也不是好事。” 他转头问风漫烟:“刚才你为什么要还刀入鞘?是不是不想被我夹住你的刀?” 风漫烟冷冷道:“因为你背后还有刀。”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他向来不喜欢说太多的话。 再说,他本来只想刺死快刀小王;当林不隐的无双指迎上来,就只有放弃,他并不想自己的出刀刺杀变成朋友间的比试。 快刀小王满脸通红,提着两把沉重的杀猪刀,低了头把手放下。 他两眼盯住地面,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漫烟遥望天边,却似乎已想起什么事情。那是他少年时,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出刀被夹。 此时,正是黄昏。 一栋木屋,木屋在悬崖边。 落日余晖照在木屋上,构成屋子的那些旧木板,颜色变得更黄了。 木屋的门槛,一直站着个和尚。 年纪很老的和尚。 ——无毒和尚。 他,就是江湖传说的那个和尚。 很老的无毒和尚,站在那里发呆。 一阵凉风从这里吹过去,他忽然抬起双手,合了个十。 然后,他缩了缩肩膀,没有感觉到冷,只感到寂寞。 ——是深入骨髓的寂寞! 并不是高手无敌产生的那一种寂寞,是念起朋友才引起的无边寂寞。 无毒和尚不是没有朋友,但是岁月流逝太快,和尚隐居了太久。 岁月逝去后恍然回首,朋友安在?今在何处? 黄昏下,风吹中,和尚想起了林不隐,甚至也想起了风漫烟。 他在嘀咕:“也许我是老了,总会想起以前那么多事,又总是感到寂寞。” 他的目光落向不远处,出神;距离木屋十米左右,正是悬崖边。 一层黄色细沙,被风吹落悬崖。 悬崖边现出来一个人影,无毒和尚忍不住就去搽眼。因为他知道,这里除了自己,平时根本没有人会攀爬上来。 悬崖陡峭,离地几十丈。和尚如果不是有达摩祖师一苇飞天的神功,平时也根本上不来。 现在无毒和尚看到一个人,一身白衣如雪。 ——刀神风漫烟。 他没有眼花,风漫烟就站在那里,脸色还是那么冷,只是眼里似乎有一层暖意。 风漫烟,盯着无毒和尚。 无毒和尚,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一个人浑身都能有如此的冷意,只有风漫烟。 在无毒和尚的眼里忽然有了雾气,他自己知道,这不是风沙吹起来的泪花。 他站在那里,喃喃道:“也许我真的老了,看到老朋友就这么激动。” 又叹道:“我是老了!最近总害怕自己死去,连朋友最后一面也见不了。” 一个人在后面拍了拍无毒和尚的肩膀,无毒和尚合十道:“林不隐!你还是一点没变,喜欢在后面跟我打招呼。” 林不隐在他背后笑着:“无毒和尚,有朋自远方来,应该赶快拿酒水来招待下嘛!” 说到“请喝酒”,如果在以前,无毒和尚肯定要跟林不隐斗嘴或说禅。 可现在,无毒和尚却似没听见林不隐的话,已着魔一般,身子动也不动。 林不隐只听他轻声在说:“林不隐,现在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正从悬崖边慢慢走过来的风漫烟双耳一动,也清楚的听见了。 初见? 在他们少年时…… 风漫烟的眼神一下落在林不隐身上,似乎已想起他唯一的一次出刀被夹。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二、刀花狂人 悬崖边,一栋木屋,一张木桌。 木桌涂着红漆,摆在木屋里。 木屋里空荡荡,别的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但这里面,忽然在空气中弥漫开一阵酒香。 居然,有酒! 无毒和尚,林不隐,风漫烟。 三个人,已围坐在屋里这张红漆木桌前。 不过总得说起来,这价格还算是挺公道的,在那些副本之中,还标着一些危险地域,并有详细的注解,光是那副本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价值好几万积分,再加上这域图,论起来,总价值也不少于十五万积分。 随着这股大爆炸炸响,陡然间,一声愤怒的龙吟陡然自那虹海之下传了出来。 随着周渊的突破,那周天棋盘也是开始蜕变了起来,魂兵晋升帝兵,那所需要的法则是无穷的,不过这点法则对于古神树而言,还是九牛一毛的。 这灭神钟他可是知道的,这不是帝兵,而是一件三品神体,威能震天!一旦被这灭神钟笼罩的话,就算是真正的二星武帝,也能灭杀掉! 这一路上,吴军没有遇到任何巡视的梁军,反而有不少百姓见到他们后,还以为是梁军的骑兵过境,对他们的到来一点都没感到惊恐。 “好,这次任务完成的非常好,我先为你记上一功。你马上将全部士兵先交给教导队进行训练,然后到二连上任连长吧,一定要组织好训练,等待剿匪命令”陈宁说道。 可以这么说,这座战神墓地,就是用一块无比庞大的重石修建的! “他怎么不相信,你手机上存的有那天晚上他和你睡在一张床上的照片,他就是有心抵赖,他抵赖的了吗他?”皮特儿胸有成竹的说。 苏阳摇了摇头,反正此人已经没有一丝希望了,只是其内心还有不甘之意在作怪罢了。 倭国中年男人心中冷笑,你这个家伙的眼光也太差劲了吧?居然拿废石来当宝石?真是笑死老百姓。 一回到海神城,流苏便是一脸不爽,之前杨晨背着她前往了黑帆岛,只不过按照道理来说流苏不应该生这么大的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流苏真的将杨晨看做了老公。 杨子航还告诉吕启山,交易时间就在明天凌晨两点,让他赶紧备货。 “唉?”陆山愣了愣,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告诉爱莎他们有关其他的事情。 风凌的体表,每当有水流冲击在从上面时,会有青色灵气在体表形成薄薄的一道屏障,阻挡水流的冲击。 玻璃碎片精准无误的插进了陌生男子的颈部动脉,但陌生男子也在这个时候扣动了扳机。 眼看着那条火红色的羽毛邻近,江秋全身冥力凝聚,企望最后一搏的时候,江秋突然感觉自己的身边出现了一丝空间的波动。 黑衣忍者抓住了林韵仪的衣领之后,立刻出手封住了她的哑穴,以及,她身上的重要穴位,避免她继续大吵大闹。 而昨天证明水虫子化成的水,却像是长江里的水,至少是非常干净的水。 我从精神病院逃出来了,我又没有疯,他们以为用那种白痴的方法能够困住我? 她眉头微皱,有些想不明白。也许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吧,有些人看起来十分老实无害,可偏偏会做出出轨伤人的事情,就比如杨世凯。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三、出刀被夹 如果有人问林不隐,“林不隐,你这些年总共夹住多少武器?” 林不隐自己答不上来。 一册通常只记载着宝贝的红眼笔记,里面却有答案。 “族长,您吃好了么?”罗大看了一眼酒足饭饱的通山族人,笑容可掬道。 那低沉的声音蕴含了一部分幽冥宝珠的力量,能够直接渗透进入那四人的神魂中,让他们的神魂感到恐惧。 吕老太太还想挣扎,只觉得腰上又是一麻,等她缓过来,人已经被欢声跟笑语架出了院门。 没有了系安的阻挡,挖掘机的挖斗杵在系家朱漆大门上,往前一推,整道大门轰然倒塌烟尘漫天。 地面开始冒然,甚至让人有一种行走过去,可以将脚底板烤熟的错觉。 断古今听到七皇叔对那大首领喊话,看样子七皇叔已经认出了对方。 “随他去吧,该走的时候他自己就走了,”事到如今,李静宜也不怕云驰说她没有待客之道了,左右他也是个恶客。 不,应该还不是妖,真的成了妖,不来一支军队,估计对付不了。 那远在悬空山的悬空圣母应该是没有办法能够感应到的,毕竟,百圣山和悬空山相隔了一个世界。 剑云浩脸色苍白的捂着后腰不断冒血的枪眼,还好他为了保险,暗中穿了防弹衣。 虹彩掠过,妖修的身躯直接爆开,然后在光芒中尽数化成飞灰,甚至连元神都没能逃出。 其实,这个华裔演员在戏中也不过只有5分钟的戏,甚至去掉或者换成白人也可以。但艾克斟酌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找一个华裔演员来完成这一段。 果然,一听陆大富的话,“唰”的十几道热辣目光一齐射向陆南。 “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你唱得很好。”艾克说完拍了拍朗多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看”到瞬息万里天赋的冷却时间才过了一半,简易闲来无事,干脆将纳天戒中所有的法宝都拿出来清理了一遍。 “呵呵!”林天生淡然一笑。没有说话,心中却是越发的震惊不已。 不一会儿,叫声停止了。店外的人都不在喊叫,而是默默的看着电影的拍摄。 陆南一见这情况,就知道要坏菜。头脑里“嗡”的一下,跳起来就往台上跑。纪于渊描绘的蓝图太远,而事实上,这些美景不是不能描绘,而是应该着重于可以达到的目标。 本来数千少年门下已然昏倒,雄霸已省下不少挑拣工夫,可是,眼前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贾姨娘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方采薇这是懒得和她们争持,大概也不想将来因为这事儿落埋怨,所以才一股脑交给了她,不管如何,能有一件差事管管,终究还是不错的,于是忙喜滋滋答应下来。 殷山叹了一口气,“能活着就不错了。老祖被害后,仙界大能担心殷家再出强者,曾请大能预卜,将殷家安置在外的几处族人全部抓获斩杀。而我因改名换姓,修为低下,才免于一死,苟活至今日。 陶也说完就忐忑不安地看着贾莉莉,贾莉莉则是傻眼了。她根本没想到陶也会和她告白,陶也不欺负她就不错了,怎么会喜欢她呢?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四、会哭的兵器 悬崖,无毒和尚如今隐居的那个悬崖。 悬崖边,木屋里。 林不隐捧着那坛子竹叶青,正想着把酒倒入杯子里来喝。 一边,无毒和尚突然道:“没有杯子。” 林不隐皱眉头、摸摸胡子,把那个酒坛轻轻放在桌上,嘴巴猛然用力的一吸气。 两位战士身穿藤甲,在雾气中犹如两团黑影。他们落脚有力,脚步声停后,其中一人发出浑厚有力的声音。 卓易默默无语的除去她一只手上的手套,入目的,正是那宛如蜘蛛一样的伤疤。 马超战无不胜,阵前斩敌将数十人,惊的李傕、郭汜二人只得据长安而守,再也不敢出城应战。 当然,在这个被限制的世界,他也不能爆发出超越神祇的威能,不过却不妨碍他压制力量施展一些神祇权柄神通。 哪怕神魂湮灭,神体也无视光阴流转坚不可摧,自然散发的立场就让元婴以下的生物无法靠近。 迈步前走,星则渊十分自然的从李沐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你说什么?”孟沛远错愕不已,他这个混账老爸在这个时候捣什么乱? 阮成纲和周政的下巴掉了下来,然后难兄难弟,相互扶持地把对方的下巴给抬了回去。 “刚换了新老板,拿出战绩能够堵住某些媒体的嘴。”顾知欢说。 我转身刚想说什么,一个四十来岁秃头的男人提着装钱的包就朝我们扔了过来,包在地上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最终停在我们脚边。 等她意识到那是一场梦的时候,泪水早已湿透了枕巾,是她太过于用心了才会遍体鳞伤对不对?那么从今以后真的要形同陌路了吗?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紧跟着,之前一剑被闪开的影分身亦再有动作,长剑一转,反手刺向白发暗部的肋下。 肖俊峰早已看出了她脸上的疲惫,跟着走上前把糕点端到她的面前,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对自己回心转意了。 乔安娜和巴泽尔的粉丝团都在这里聚集,巴泽尔回来得最早,他上场看几遍后就自信十足的离开了,现在和朋友们谈笑风生,看起来信心强大。乔安娜回来后,其他人纷纷给出加油和鼓励。 他的嘴角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期待,如果奕凡真是妖怪,只要摸到这把开过光的桃木剑,不说原形毕露吧,起码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在心湖吃完那些她隆重点的珍馐佳肴后,抱着圆滚滚的肚皮很满足,开始闲来无事思考关于那家伙的二三事。 我提议,在村子里分成几个区域,每一个区域建立一个忍者幼儿园。每一个年龄达到四岁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去接受一些忍者基础训练。 我抬头望了一眼亭外的景色,淡淡的说道:“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已经无欲无求了,帝王的宠爱如过眼云烟,我经历了红颜未老恩先断,我更加明白了谁才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脑海中浮现了丛勉的身影。 “干!”两爵相碰,贾谊心下大为感动,有这样的明君,何愁大功不成。 危急关头识海之中原本沉睡的游龙之魄猛然睁开了双眼,阵阵乳白色光芒在莫离的灵魂深处悄然绽放。 同时韦伯不得不开始找避难的场所了,经历了这么多的战斗,韦伯也是知道,英灵之间的战斗,他这样蹩脚的魔术师根本就不可能参与进去。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五、钟楼驼侠 有一个平凡的人,他默默走入一个平凡的小村。 人,是平凡的人,一身土布做的衣裤,一脸老实相。 小村,是普普通通的小村。 似乎察觉到了访客,湖水轰的一声,一具人形生物分开浪涛冲出。发丝和肌肤都是惨白,好像僵尸一样。 被冰龙炮精准命中,明知命不久矣,身体僵硬的驭兽者却是打破了早已准备好的瓦罐,特殊调制过的鲜血从比蒙巨兽的头上流下进入比蒙巨兽的口中,男人发出了更加狂热的声音,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 她翻了一下评论,发现大部分都在讨论自己是不是接了新戏。虽然路人不太清楚,但粉丝其实知道原主之前有淡圈的念头,所以突然见她上了热搜,一下子就兴奋异常。 “找死!”克劳罗迪斯一声厉喝,双翅一拍,一股狂风便向沈寒冲去,沈寒又是“嘭”的一声将狂风打爆,一脸冷笑的看着它。 只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美眸似古井神潭,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徒留一具完美的躯壳。 然而沈寒却能够将撒旦随意的压制,可想而知,沈寒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强大。 一股极其强大且不稳定的能量仿佛形成了一个漩涡在枪口不断凝聚。 位于混沌中的弥希拉已经无法分辨,到底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已经完全被虚空侵蚀,让自己的世界变成了炫丽的紫色天幕,还是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绝望的紫色。 “唐宇呀,那你现在就去吧!叔叔等着你的好消息,希望你这次能够成功。“林峰再次说道。 尖锐的啼鸣声自车厢内飞起,驾驶着运输车的士兵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把方向盘打到旁边的沟里去。 之后,怜雪知他受伤初醒,不宜过多讲话劳累,叮嘱他在此安心休息养伤后,便离开了房间。 他觉得自己真是福大命大,要不是之前恰好前往天星楼得到了月牙玄阵,他现在恐怕已经死透了。 再次便是云影步和他自己领悟到的游鱼身法,云影步和游鱼身法是两套不同的步伐,云影步能够让人瞬间移动到别的地方去,这套身法用于对手太强,无法力敌的情况下。 “那好,瞧你这样,我们赶紧走。”说完,风不凡跟在凌封的后面,去往了大殿。 突然,老者笑声止住,代之的是钟声。躺在地上的狗狗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口铜钟直接敲在他脑门上。 肖静把郑昊介绍给了大家,说这是新任影视部经理,其实大家对郑昊并不陌生,那天的董事会上郑昊就已经亮相了。 是曾雪,说着,曾雪已经脑袋伸了过来,看手机上是什么。他连忙收起。回头朝着曾雪笑了笑。 那人把他带领导金色大殿前,“师尊就在里面,公子请进。”说完便退了下去。 这里是市局,一般到这儿来的人都会很老实,可偏偏这个叶天跟别人不同。 联想到这一次,黑虎帮的人抓了潇潇,却并不敢伤害潇潇。王雪怡立刻就想到了这事可能是自己的老公王瑞安在背后指示的。 居高临下,他把对手的踪迹看得一清二楚,随手就打出了三枪,三颗彩弹破空而出,他们躲都没处躲,就出局了。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六、和尚俗名 突然,数十架类似机器人一般的东西冲了出来,通过透视眼,叶洛能够看到,这些机器人都是有人在控制着。 也多亏了黑猫的本质是念兽,次数堪称无限,反倒是让罗放心了。 “去要债了!”说着,萧羽嘴角微微一抿,拎起史藤的脑袋,准备离开。 重型骑枪因为钢铁间的剧烈摩擦和抵抗,出刺耳的呻吟,让人忍不住担心它在下一刻会不会断裂。 坐在水晶球前面,西蒙清楚地看到了这位孙主任的所做所为。包括他给那位王总送去之前切下子一块母根。 结束这个话题,柳湘漓立马又想到不凡。沈赢天的好意,她心领了。要是付国胜真不认不凡的话,她就把不凡留在自己身边,让不凡哪儿都不去。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个洋妞儿已经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腿给岔开了。 “另一种更加厉害,但是就不太可能了!”路怀中笑了笑却没回答。 “轰”的一声,测验石之上,顿时爆发出了一阵璀璨的青色光芒。 “给我攻破这个阵法!”邪皇突然指着阵法大声嘶吼起来,同时当先念动咒语向阵法攻去。 我从学校出来后也没有回家,而是给单飞打了个电话,当时我就记住了俩电话,一个是我家的,一个是单飞的。 视野在高端玩家眼里便等于安全,等于先机,等于战略上的优势,可见其重要性。 “其他人联盟我真不怕,大不了我们也联盟!我只是担心联盟之后,王宸这家伙有了施展的地方,这可就有了棘手了!演习如战场,先解决棘手的敌人,这是作为一个指挥官最该考虑的事情。”元明清说道。 其实,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卫玉珊了,她终于成为了狼人,感受到了狼人的力量,跟以前那娇弱无力的她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要不明天耀哥你换个分高点的号来打?打王者局吧,这样他们总该相信了。 病房里,除了厉老之外,只有一个男人,而这男人,秦念歌也是熟悉的。 对于赵景予,她是已经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希望,他赶紧离开京里回去宛城,他们这一对夫妻,能少见面就不见面的好。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艺术系领导的耳中,吴主任不由得大怒,立刻让人去查事情的来龙去脉。 阳叶盛每天都会早起,今天更加不会睡懒觉,因为他今天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一先一后地完成。 这下隔壁两个牢房的犯人们恍然大悟了。果然这事跟我也就没关系了。 所以,这最后的保留节目,也就如李红袖所言,嘴上说说而已,没有谁会当真,除了唐元。 最后,他是被身边的保镖拉走的。终于,他走到了“夏梦幽”的身边。 冷煜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之前的修罗领域里面,冷煜就像一个杀神一样,没有一丝感情,就像被控制一样。 眼睁睁的看着夏荷消失不见,唐元整个都是傻掉了,久久不知该如何言语。 修罗领域传来一阵阵惨叫的声音,一名名大汉渐渐的被无头骑士和冷煜搞的心理阴影,惧怕两个字彻底笼罩他们的理智。 “没什么好说的,好自为之!”老者却是极其的有性格,转过身就是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罗晓月和苏笙笙又寒暄了几句,言语间也全是试探。倒是苏笙笙本来就精神不大好,现在倒是被搞得有几分疲惫。 灰尘扬起漫天,将云影的身影牢牢遮住,可谁都知道,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云影这样挨了黑拳一拳,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完,两人便轻手轻脚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位,准备探出头去观察观察。 风无情轻声的开口,落河的肩膀,微微的抖了抖,之后,轻点了点头。 不料张入云闻言已是轻笑道:“今日我最大的幸运也只在此,其实也是你放我一马,当时初番交手时,你本可得手的,无奈你只图享受,到底将机会错过了!”说话时已是轻轻摇头,倒真的像是深以为幸的意思。 一时张入云连着将这话问了两遍,这一会上张入云却是用了全身真力,且内里还附了当日自己自红叶禅师大悲吟唱与欢喜禅悟得的密宗功夫,一时将话一字字吐出,却是如落雷一般砸向谷内。 仙帝见秦一白不说话,而他见那大梵天等人也是实在有点儿滑稽,所以好笑中忍不住高声问道。 这样想着,当即恢复了往日的欢喜,既然月无痕都已经这样说了,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简单的话,竟让她莫名的安心。 邱少泽都不忍心去看,太丢人了,这么多人,竟然打不过人家一个。 随着两架远东空军战斗机升空,李宁宇的专机也滑向起飞,随后又有两架护航战斗机起飞,至此送行仪式落寞,但无论是飞机上的李宁宇,还是乘车离去的赵朵朵,一个从上向下看去,一个由下向上看去。 所以他早就猜到过系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出现新变化了,只是没猜到开启系统升级的会是拥有三个黄金副人格这种硬性标准。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吸血鬼一族,其实与法师们的来历有些相似。 “不认识!”梁晓琳和虬髯大汉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说着二人又看了我一眼。 凌昕妍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冷冷的扫了她们两个一眼,然后就和叶静澜她们离开了。 火球撞入了光网当中,内中蕴含的能量显然不是这么几十根丝线可以防住的,但这已经给了姚英充分的时间来回避。果然,当光网融化的时候,姚英早就闪躲了开去。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七、便宜师徒 山无肉既然被唤作“蚂蚁王”,那么他无疑也做大哥,有很多小弟。他的小弟,可能多如蚁群。 骄阳当空,午后。 招数也不对路子,这马老三最喜欢打拳,所以他就在家里造了一个擂台。当初我说要出重金买下那瓷精的时候马老三说什么也不卖。 虽然,她曾不止一次,自我安慰,说,林逸没钱没势,在将来,肯定不如她。 要求求生命不只是害了自己,甚至是有可能会连累别人一起受害。 庄夫人溺爱孩子,尤其是儿子,只要庄奎哭一哭闹一闹,在说点甜言蜜语拍拍马屁,庄夫人就妥协了。 再翻,后面就是一些各类人体或者动物的器官详解图,看起来都是拍摄的实体图,极为真实。 这是一条时长十分钟的长视频,视屏开始,画面是up主制作这条视频的原因,厂商充了一千块钱的电,加上免费送测产品,up主就接下了这个活儿。 董卓简单定了比试项目,具体细节交与彭冠和段煨、董越去商量,至于参与比试的三人,在比赛正式开始前是不知其中细节的。 可就在二人打算进下一步举动时,会议室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一阵冷风冲着二人扑面而来。 庄晓寒做起了梦来,在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她魂牵梦绕的前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们来去匆匆,只是没有人记得她了。她生活过的痕迹早已消失,似乎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话音刚落,一团青灰色的火焰从天而降,将林清扬烧的连渣都不剩。 只是,自己在华夏,好像除了铁锤同志以外,并没有其他男人吧? 可,不管自己心里怎么瞧不起这个邋里邋遢的男子,为了自己的那点工资,自己还得硬着头皮,应付着来自对面这个猥琐男子的提问。 不远处注意到这一幕的强尼嘴唇紧闭,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双拳紧紧握在了一起,指节发出啪啪的闷响声。 一段苍白而虚伪的对话之后,杨霖才强忍着挂掉电话的冲动,开始步入正题。 叶默是新来的镇主,出席这种宴会,也算是在众城主面前混个脸熟。 “我——”凡莹莹看着刘天那一脸正经的样子,竟然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一波诸侯使团离开正堂,长史郭图将其送至府门外,笑眯眯地目送谒者乘坐马车离开,遂将另一波使者请入正堂,谒见司空袁绍。 用我妈妈的话就是发烧把脑子烧傻了,我并不赞同。我知道,杨霖现在已经朝着世界最巅峰发展,我们世界巨星的养成计划就要完成,想要一个好的结局。 看到满口是血的曾建,郝风楼怒了,此时也顾及不了这么多,如连珠炮一样发出质问,倒仿佛他不是百户,已成了指挥使一般。 就算是在市局里面,也有不少同事都不喜欢他,都在背地里称呼他为影帝,喜欢出风头,喜欢演戏。 幸亏赵云的才能还没显现出来,否则很难想象公孙瓒舍得将他送过来。 郑氏心中越发焦虑。她走到门边,想吩咐手下人去找王妧,转念一想,她却改变了主意。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八、偷王旧事 无毒和尚隐居的那个悬崖上。 沉默会儿,无毒和尚面对已有些无聊发闷的林不隐与风漫烟,马上打开个话题:“我突然想起那个小偷。” 偷王鹿空天,在无毒和尚嘴里居然成了小偷。 毒狼脸色惨白,神情惨然,额头上冷汗直冒,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而人间房舍熄灯之后,众人各做场美梦,便让时间一晃就到了隔天清晨,4点钟。虽然“姗姗”原本是打算叫我同去的,但后来不知是何种缘故,最终让我继续睡觉,也让我顺便看下家,只让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跟随着他。 “会有机会的,她一旦出关,你们多的是机会见面。”叶朝宁说道。 宴席散后,秦宝儿嚷着要去陈念慈的家里睡。轩辕雅丹也就答应下来。 嫦娥想的没错,做的也没错,但是只可惜,她行动的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说着手中的长简突然变长了许多,狠狠的朝着对面的一个黑衣杀手刺了过去。 虽说自己的身份现在很强大了,但是对于李三斗来说,这一切都还远远不够,这更不意味着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那一支验孕棒不是图方便从楼下超市买的?我只要去买个一堆,然后做好了手脚,等着你上套不就好了嘛!”霍凌峰沾沾自喜地说道。 御兽族为何能够成为九宗之一,就是因为御兽族的清气属性是万中无一的精神属性,能够直接震慑灵兽的心魂。 而我看着她也开始好奇,那天晚上,从深坑出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涟刚正不阿,那就去整顿京营,收拾那些勋戚、权贵、宦官、豪强,还有京营诸将,反正他不怕得罪人。 因为林家姐妹一生未嫁,福泽帝没有皇后,他们编出来的故事实在太多了。 就在此时,牧野周围的一切完全变了,刚刚那美轮美奂的花园别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星空。 “是明日香,明天的明,日子的日,花香的香。”已经做到这一步也不差卖个萌了。 营养剂可以给他们换一下口味,这些礼物可以看出公民们十分用心。 常和政府打交道,罗而立跟他们很熟悉,他就是代表肖市长的,无论是邱行长还是黄局长都必须得给面子,何况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呢。 达克莱伊在被重磅冲撞前灵巧地转身,避开了卡比兽这一击,让卡比兽扑了个空,只能和地面亲密接触。 又将一些片段上传至中枢智脑,发现这几人是惯犯,之前在其他星系也有过六七次无缘无故截道欺负孩子的事。 不是游戏里冷冰冰的一个数据,而是实实在在的物体,这种捏在手里的触感让路德非常满足。 她和伊卡莱姆做了那么多,甚至潜伏到威士忌山峰,不就是最终能“上达天听”,把他们的诉求传达给牧野吗? 在这个时代,虽然有网络,可是事情真发生了,告到任何地方都没有用,好多收藏了重宝的收藏家被找个理由弄到了号子里面,宝物被夺走,最后倾家荡产的,命都丢到了,我知道的就不止一个,前段时间网络上捅出了好多。 楚澜兮自爆的余波之后,天罚降世,无数注视着那个方向。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引来天罚?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前往那个方向。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九、蒙面师父 刀法。 刀法好的人并不多!传说——刀法好的人,在今天已是一只鬼,你要找他只有去阴间! “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巴布拉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诡异的语气反问道。 “你们是干嘛的?”徐多春安排的兄弟已经把十里香包下,闲人不让进去。 工厂上方,赵美丽也时刻注意着王朗这边,当看到王朗忽然栽倒以后,心里不由跟着一紧,然后开始搜索对方狙击手的位置。 唯一一个新生,赫然便是剑痕,剑痕束手而立,能够站在这些实力强悍的老生之中,足以说明他的手段非比寻常。 其实这种解释也合理,这座山的位置还在骆家庄的安全范围内,附近经常有猎人出没。 我哑口无言,面对柳昕说出的这个名字,我有太多太多的愧疚感。 好在分魂宋玉斩出后,就有意识的刻意割离尘世,坠神为仙,洗涤心灵,道心纤尘不染。 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原本还在休息的大家,就立刻二话不说,在各自的宿舍收拾妥当,然后立刻跑到了操场上面集合。 只是两次户外直播都发生意外,一次差点被鬼吸干,一次差点被牛妖踢死,吓得易淳不敢轻率户外直播,只能躲在屋子里直播游戏或者唱歌。 从浴室出来再到床上时,沈蔷眼皮都没有掀起来一下,她是实打实的享受完就直接全权交给他。一回生二回熟,宋泊礼这次比上次照顾她更为熟练。 一踏进苏家大门,郁离就见到许明辉、黎华带着十几个面相凶狠的亡命徒已经控制了整个苏家,老一辈的苏家人很多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还好苏爸苏妈没有事,不然纪舒肯定会爆发。 虽然南北战争时已经出现了手榴弹,但并不好用,反倒更多的是将其他爆炸物当做手榴弹用。 此刻竟然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在苏阳两旁,就像是两个跟班一样,并不时还会打着嘴仗。 思前想后,他绝对明天就冒险离开,有无形衣和千幻面,短时间能瞒过应该没有问题,关键是如何逃过对方之后的追捕。 但他知道,沈蔷不会坐上他的私人飞机,连坐他的座驾都是无奈之举。 奔跑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忽然感觉那风不热,还带点雨后芬芳的味道、宋泊礼嘴角微微一扬,这是他这一周来,最开心的一刻。 只是他这话才出口,袖中的金精钱便不受控地“哗啦啦”地飞出,全部飞进左眼之中。 九龙相杀,便是死战,许是因为九天残留着九重天种道者的气息,所以略胜一筹,其余八龙的尸骸坠入中洲。 毕竟唐人街大多都是粤人,这些闽南人在这边讨生活,必须得学会粤语。 因为这是一个以弹幕为主题的动漫,所以这一次的游戏就是让参赛者控制游戏角色躲避弹幕,时间越长分数越高。 眼见落地时,席撒长披一动,贴地横飞错移,双足轻轻一点,人便朝坠落的绿王横冲疾刺。 云霄也想不到魔祖罗收蚩尤为徒之事,只道,幽冥地狱乃是李松一手扶植。如今危在旦夕。李松不能出手,但自己为了李松与玄木岛的脸面。却是明知不敌,也要去做过一场才好。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十、偷王的爱与梦 偷王故事多,关于偷王的往事,其中有很多,只有偷王自己才知道。 偷王,是最怀念少年时。 “让你痛苦地活着,比杀了你更好玩。”狂热的笑容,玩世不恭的话语,直到现在陈少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王八蛋的表情。 隶王妃只觉得两眼一黑,几乎坐不住了,靠在了锦心怀里,两行泪潸潸而下。苏云原本也是十分惊讶,只是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地看着冷漠的隶王,却是有了另一番看法。 尹玉媛和杨天仇一脸敌意的而看着第二家族的这个金丹老祖,手指上的直接不断延伸。 真的恐怖到了极点,这滔天巨浪瞬间成了一堵浩大的墙脸,满是怨气的脸越来越多,拥挤不堪,而一缕缕青黑色的怨气就从这一张张脸上冒了出来。 而就在二人聊天的时候,在牢笼当中和刘庭彬对战的陈少明已经被连续打倒好几次了。他能感觉到鲁宁的身体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潜力的突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被激发。 陈浩歌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十分的心情再一次跨进了他的新班级,高二十八班。 福芸熙瞥了他一眼,犹豫良久才说道:“好吧,你每样只能吃一口。”她故意掉余化龙的胃口。 她思来想去,秦府那边只怕也不妥当,到时候一旦被围城,只怕整个长安城都会被围困,倒是西城外的那处庄子上还比较偏僻安静,在那边躲一躲或许还能安全点。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你为了救我也不至于被扣留这么久……”慕容嫣儿懊悔的样子说。 秀瑶诧异道:“俺嬷嬷答应了?”就算干不了重活,但是她也能割草搂草,还能跟着浇水包埯的,比秀美干得也多,嬷嬷能轻易答应? “怎么没睡?”秦朗进门看到叶离还卷在沙发上看电视,随手把电脑包和大衣放在一边,过来轻轻抱住她亲了一下。 “你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打我?”前世她那么作,没事就恶搞于明朗,他也没跟自己发过脾气,俩人最激烈的争吵后,他也仅仅是黑着脸转身离开,从来没大声对她说过话。 算了,这就好比自家娃跟别人家的熊孩子干架,就算是占了优势也得装可怜说对方先动手的,不仅要从身体上虐人家,还得占领道德的制高点呢,于明朗这方面做的非常的绿茶,跟家里那条绿茶犬有的拼。 她是看到百里良骝几乎没有花费时间,只是看了几眼,就作出了决定,不觉甚为好奇,顺口就提出了质疑。 无论义渠带领的残兵败将,还是马上就要破城的戎兵,全部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一匹匹战马扬起前蹄,几个将军仰头倒在地。 “也许吧。”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和严肃,中村上雄没有多说什么。 有罗马城作为后盾的炎黄家族,是拥有同时对抗上杉家族、伊达家族、北条家族的实力的;但白峰不可能将大规模的罗马大军调来大和帝国,毕竟这里只是一座海外岛屿。 刘明虽然正对着他,可是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双手仍然在身上搓洗着,对于泼水之事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十一、逍遥少年 “追忆流年似酒水,却连掌灯也忘了。” 无毒和尚嘀咕着,点起一支红烛。 外面悬崖上晚风习习,果然已漆黑一片。 林不隐微笑道:“不知,我们是否都学了逍遥侠衣飞飞的习惯?白天双目,暗夜心眼!即便身在黑暗中也用心去感觉生命的可爱。” ……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种方法,是以消耗花青瞳的自身精血为代价的,她坚持不了多久。 谭木的话,掷地有力地落在她的心房上,犹如冬日里的冰凌子,将她刺得千疮百孔。心,顿时血流成注。 花青瞳呼吸急促,他隐隐觉得,天元大陆上的一切灾难,都与眼前发生的一切有关,都有这个误入天元大陆的这个三眼族有关,这个三眼族,他应该是第一个闯入天元大陆的三眼族人。 “你到底会不会玩牌?”她狠狠扯了下唇角,咬着牙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语气格外嫌弃。 钱氏给桂姐儿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可把徐氏和宋氏她们眼红的,就连桃姐儿出来看见了也很是羡慕。 来到一间豪华包间,当大厅经理下去吩咐上菜时,达瑞才脸色难看的瞪着丝丽。 霄王再次凯旋而归,京都的百姓们无不夹道欢迎,千九九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不过还是骑马跟在牧夜霄的身边。 沈菀无语的看了她的便宜相公一眼,她不过是对他说了她去了山上,他就这样? 王朝阳他们的直升机这个时候如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了别墅的上空。 梁迟来和大力商量好了对策之后,一下子又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们也不奢求再完成自己之前的想要占有宸楼科技的计划了,他们现在只求江玦黎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让他们付出什么代价。 以吉闰为首的八人,竟然都没吃仙草和仙药,而是齐齐的从药园中折返了回来。 “你来了。”宫明一如往常那样,笑得平和而又善良。温柔如水的人,总是像空气一样存在的自然而然。活着的时候没有让人感觉到非他不可的强烈感,可死去的时候却让人体会到了痛彻心扉的遗憾与悲哀。 空间中出现一阵涟漪,暗影鹰雀“啾~!”的一声消失在阴鬼道人的视线,爆炸僵尸炸了一空。董占云赶紧放出三合一傀儡,一边防御源源不断的爆炸僵尸,一边在自己身上布置防御甲阵。 寒来坐起身,左右四顾,发现屋内并没有人。只是不远处的矮桌上……吊着一个大瓷锅,矮桌中间放着一个燃烧的炭盆,那咕噜噜炖汤声,就是这个瓷锅发出的。 当清晨来临,辰逸敢大口的呼吸一下,那痛楚明显减弱了很多,而且黑色铁削也停止的动作,开始朝着胸口处汇聚而去。 屋内暧-昧的声音不断交织着,可见程度之激烈,松芜忍不住攥紧手指,方才的羞涩消退了大半,只余下担忧。 从不二家出来樱一忍不住地皱眉,前几天在讯训室里受刑一直没睡,这一下子还真是补不回来。 大理寺焦头烂额,暗门势力崛起,隐隐有威胁江湖和朝廷平衡的趋势。 夜色渐浓,洒下的月光如同轻纱一般飘渺虚幻,偶有一缕倾斜在室内,整个屋子便也弥漫上了静静的味道。 王灵韵看着令:这条黑乎乎的蛇,消耗了我大半精力和妖力,刚刚还割破了我的指尖血,不让它用全力帮我,岂不吃亏?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十二、银票在手 千劫不需要让刀锋贯穿多弗朗明哥胸膛,刀锋迸射出的雷电镭射,瞬间刺中多弗朗明哥胸膛。 阴阳先生心中奇怪,为何那个鬼魂一直徘徊在那一直不离去,而且听村民们说那个地方闹了几十年的鬼了。 “为什么?品轩的东西很贵,我们这样走了,那个乞丐恐怕没钱付吧。”说好了请人吃饭,结果自己跑了,婉清觉得过意不去。 谁都不愿意死,任何生物都迷恋这个花花世界,包括无尘亦是如此,他都活了几百岁,脑海里从没有死这个概念,能活着的话,没有人愿意去死。 两个抱着枪守着范天雷等人的恐怖分子身体一颤,回头,眼睛立刻瞪大了,接着砰的一声,身体被撞飞了出去。 就是这具尸体的右手,似乎被人动过了,而且手骨还有着一个拿东西的动作。 首先冲出去的当然是黑兔了,她脚下用力,将水泥路面踩得龟裂,直接像是风一样弹跳了出去,那一瞬间提速的超高速度,将她周围的选手吹得人仰马翻。 “你有胆就杀了我,不然的话,只要让我离开这里,我就要你好看。”他还挺光棍,对我恶狠狠的说道。 心中十分的庆幸,于是我就打算隐入树丛的深处去。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转身正准备往里走的时候,这一转身,却忽然发现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竟然无声无息的站在我的背后。 她突然想起,一年前,泽法老师带着斯摩格与修恩两人特训,却没有带上她。 任务开始时的行为倾向的提示更像是一种声望,代表着萧然在正义的阵营之中一定有了一定的名誉,所以才会更容易得到正义阵营的重视和友好,而不单单只是在这个世界有用,在接下来的任何超级系世界也同样有用。 虽说主防,但是疤痕男也要给苏牙保证压力,所以他身子一扭,躲开要害后,长剑怒斩苏牙胳膊。 “夏萝,帮我证明一下。”唐顿没招了,这段时间他过的清闲,但是并没有虚度,钢铁之躯药剂就是他下一个主攻的目标。 黑色的龙卷带着蓬勃的能量如同飞龙一样袭向格斗异端,而同样一直在聚集着能量的相良宗介在破灭天使一动之后,双眼一亮同时推出手中的扳机更是直接按下了武器发射的按钮。 他这一次可是真心相问,因为一直以来他的修炼都在智灵的监督之下。如果有什么差池的话,这个超级智能早就向他提醒了,哪里还会拖延到现在。 第二天一大早,将莱娜送到雅兰德兰那里后,我立刻转身离开,虽然莱娜回归了日常,不过我却不能,没办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没心没肺的跑去接受红b的教导。 不管是哪一个门派,都有这样的镇教之阵,少则一两个,多则好几十个,玩家所要做的,就是选择其中三个门派挑战,破了他们的大阵,取得他们的认可后,便可以参加自己服务器的十大高手争夺战了。 不论是马超还是阎行,都是在这过程中逐渐被外人所知,凉州民风彪悍,武风历来鼎盛,能在此地闯出名头的,当然没有人敢轻视,更不用说这两个能够当得起“第一”之人。 于是刘法惨败,这一役不但两万军马全军覆没,还连带着八万后方随军而行的厢兵民夫杂役也覆没了。 “这些敌人,绝大部分都担得起‘枭雄’这个称号,心机不可谓不深沉,手段不可谓不狠辣,掌控的权势也不可谓不庞大,连最终的计划都精密和周全到了极点。 唯一的条件,就是质量要求,当然,既然是招标,那就意味着隐藏条件是需要对比的,在质量相同的情况下,也需要对于价格的多少。 却是随着进程的推进,事情开始越来越不顺,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次恐怕又要铩羽而归了。 恐怕大多数人盗取一百只乾坤袋的混沌土,便“没出息”的仓皇逃跑了。 “当然,比他大多了。”沈石的回应,让那个侍卫自豪的捶打着胸膛。 说到底,这个壳子能完好保存至今,全赖它如今处于被简禾控制的状态下,是个半死半活的状态,故而活人死人的两边的便宜全占了。 叶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曦这么用力一挺,发育的有模有样的胸部直接将白色的t恤顶起来,一股处子幽香扑面而来。 “马信芳这个老匹夫!”易大凡笑容满面的跟马阳握手道别,在走出总统套房转身的一瞬间,脸色阴沉得如同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对对对!德艺双薪!”二炮冲柳丹青竖起大拇指,惹得柳丹青飞起一个大白眼。 只一眨眼,黄眉便窜出去了百里有余,拉开了和徐无忧的距离,也拉开了和恶神他么的距离。 “千万不要!!麻烦你带领它们进入游乐园!”犹大一听林艾的话顿时就急了,赶紧挥手制止。 【名侠追忆】上部少年飞歌 十三、赌桌败敌 这贼风不同于风天绝禁阵的狂卷,而是一道道,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这种变化,并不是山川河流剧变,而是天地意志剧变。随着章叶的一声大喝,一直混混沌沌的天地意志,像是清醒了过来,开始接管了整个世界。而随着它的接管,种种玄妙的力量,开始出现在五行中世界之中。 中年人与青年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吼叫,他们的体内的真气像是洪水一般的涌出来,在身外结成了二堵气墙,试图阻挡这一道黑色的刀芒。 唐僧说:是的,遇见一些,对了这是什么国家,为什么在城墙上,没看见国家的名字? 手把手的亲昵传授身贴身的校正动作,并且时不时将能量灌入风玲儿的体垩内,帮助风玲儿结出手印、凝聚阵法,让风玲儿能深切领悟。 “放心,我不会聊太久的。”雷横挑眉一笑,招牌式地,自我感觉很良好地晃了晃那一副欠扁的脑袋,将张梓涵那明显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自动无视了。 他两辈子加一块儿,都没觉得自己和皇帝这个东西有什么关联瓜葛,而现在,一个古代奥术领主出现在自己眼前,信誓旦旦口气笃定地说他会成为皇帝……一时潘尼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叙说自己的心情。 仙人的力量体系,尚有珈蓝子对萧寒耐心讲解,而这左臂妖帝手掌,究竟要进化成为什么样子,萧寒却是一头雾水。 但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纪霄蓝看着纪霄夏的眉目,尤其是想到纪偌嫣的模样”让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而这个时候,周雨楠莲步轻移,走到一旁的墙边,一把抓起一块板砖就走了回来。 朱晨桓捏了捏兔子可爱的琼鼻,旋即将兔子向上一扔,兔子就趴在了他的头顶。 幻象和真人差异很大,虽然能看出五官容貌,但基本就是一个虚影,而且也不能长时间保留。 李彦简单问起了他们家的情况,才知道麦志超曾经当过兵,今年刚刚退伍,在超市里做保安不到半年,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慢慢转过头,引入眼帘的是一位雷公脸,尖嘴猴腮,火眼金睛的猴子,猴子身上穿着和尚外套,脚上踩着一双布鞋,脑袋上还顶着一顶帽子。 这般并不影响众人的议论,众人反而有着更多的空间遐想、议论。 威廉-史崔克的基地被毁了近一个月后,他才透过身边的助手收到了消息。 大家也都夹了一两片尝尝,再次被那甜粉、腻滑、松软的土豆风味惊呆了。 这位带头特工有些头疼的捂了捂自己的脑袋,下意识的问道。完全没发现自己以及其他同伴居然没有因为狄洛斯的这种激烈举动而举枪指着对方。 大约两分钟后,这两张画出现在了谢尔维的桌子上。送画的人如实复述了莎塔的问题,这样一来谢尔维就大致明白这两幅画是在表述什么了。 阳正雄笑道:“少主愿留下做客,乃下官荣幸。”随即邀着柳婷婷二人落座闲聊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见阴阳双子、五行子、胡绝、千线随等人进了大厅。阴阳双子和五行子皆知柳婷婷用意,皆不说话,显得极为平静。 只是结果让人咋舌,诚然正如倾渺所说,她的体内有不同于魔族的修为。 狱中继又是一阵沉默,清娥觉得十分受伤,掩面而泣,扭身跑了出去。 下一刻,萧然一手拍开乔老的手,“我敬您是长辈,但凡事要有个度。这是我萧家的事,与姓乔的有什么关系?”他这分明是迁怒,心底的苦太多,眼底的恨太炙,却是无处可发泄,无人可倾诉。 张放手指向山坡地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但那一阵哭声,分明又离我们很近,大概就在我们下面二三十米的位置。 傅少鸿伸筷子去夹芙蕖面前的那碗青菜,素颜抢先一步,直接夹走塞进嘴里。他不信邪,再去夹豆腐,却被素颜夹住了他的筷子。 我说行,你就在那等我吧,我马上就到。宁静说知道了,我俩说了几句拜拜之类的,就给电话挂了。 三人在颜少的带领下来到初级班。和之前那个中学一样,这里的四氏学院也是独据一栋大楼,初级班照样在一楼。 然而他是先天灵体,先天灵体没有气海,有的只是神族才有的灵脉。 病房里很安静,秦可儿的话通过空气慢慢的传入梦云天的耳朵里,直达心里。 终于,浑天抓到了黑星的空挡,又是方才那一拳,一人身化数影,片刻只见,漫天都是“浑天”,皆是轰出一拳,拳影如山河层叠,天穹笼罩,将黑星全部笼罩在其中。 然而,下一瞬,他却猛然觉得刀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浓烈杀意此时此刻竟是扑面而来。 “没事,既然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又被父母遗弃,便让他留在府中吧,吩咐下去好生照顾。”中年人说道。 林然的内心终于明白了,或许林媛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为了林媛他可以舍弃一切,他不会再选择逃避,两人什么都没有说话,忘我地拥抱在了一起。。 一、仗刀追风 玉皇大帝跟孙悟空简单讲述了魔王撒旦占领西方三界的来龙去脉。 撒旦继续舞动着斧头砍落下来,此时渤大义、米迦勒和加百列已经赶来。 李尘能撑到现在都是凭借一口气吊着,哪腾出那么多时间来关心别的声音,哪怕是在怀里长乐公主。 杨凌在暮云城的住所靠近飞天峰,屋舍十分简陋,屋前是一个水塘,水塘边长满各色药材,花香弥漫,周围都是山林,没有任何邻居。 本来不想在提这事的,谁想到博尔多在这没话找话,这一下把薛延陀弄的很不满意。 空间四周仅有火把的光亮,穹顶上方已是一片黑暗,而之前穹顶下方的一池温泉,此刻却变成了一个黑黝黝的巨大的黑洞,哪里还有什么温泉。 观众中的现代人看着野蛮人的低素质行为,也只能选择不吭声,回头还要默默地帮他们收拾场地。 寒羽翼对此也是心里面跟明镜似的清楚,可还没等他表态,一旁聆听对话的曹秋水瞬间不乐意了。 墨怀瑾一看乐了,哪有人关键时刻藏身藏水缸里的?当过家家呢? 江之舟却仿佛没察觉她情绪不对劲一般,拿过手机,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 “不知花少这另类的宠物从哪里得来?“一个看起来年轻秀气的男子,穿着一身墨衣,腰间挂着一个火焰般的白玉玉佩,气质非凡,眉目中透着一股英气,笑意盈盈的看着墨雨。 他们将陈安按跪在地上,一人拽着一只手臂支撑着他的身体,这时候兵马使徐绍拔出了腰刀高高举起,向着台下无数士卒用一个详实的数据说明了陈安犯下的罪行。 她现在可是明王的转世,已经具备完全继承明王法则的条件了,她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真的好吗? 雪莉苦笑无言,尽管她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仿佛像是在证明自己是一个有思想的人,而不是他随意差遣的傀儡工具。 系统不满的声音,在整个识海中回荡,搞得他帝魂凝聚的人影,都有些模糊不清。 “公主,你手受伤了吗?”温若辰刚刚就想问,只是一直没问出口,现在她要走了,倒是问了出来。 水霏霏一直不相信缘份,总以为那是骗人的东西,今天居然被一尊看似毫不起眼的紫檀木雕弄得心慌意乱。 伴随着的哗啦一声爆响,车窗直接被撞碎,玻璃渣子夹杂着雨珠飞溅开来。 当我注意到这个灰色皮肤上都是烂疮的怪物的时候,它已经朝我攻击而来。 折腾了一上午,东方念儿最终来到一个别墅跟前,这别墅门前贴着:此房出租,详情面谈。东方念儿看了看这别墅,哪怕是在国都,这样的别墅也真是不可多得。 御天医是救回幽柔性命的关键之人,他这一死,无疑是将幽柔送进了鬼门关,卫央又岂会轻饶了燕不归。 而且,韩狼此刻表现出的绝望奥义,论层次还要远远地过他的死亡奥义,让他心中十分惊恐。 冰石棺椁早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一地的晶莹碎片,幽柔也不见了踪影。 在米娅和奥古斯特接触到的时候,我们就收到了奥古斯特的属性。 强势、霸道、狠辣,这是此刻几人对梦长生的最直观的印象,哪怕是面对天心圣斋,亦是如此,这一刻,没有人怀疑,若是李师师真的出手或者再做出激怒梦长生的举动,梦长生真的会出手杀了李师师与上官燕。 梦长生被一众人簇拥着走进屋子,还不待看清人,就感觉胸口被一撞,一道倩影扑进了怀中,定睛一看不是燕青舞是谁,一身粉装,娇艳动人。 毕竟,这个圈子,我是第一次踏进来,他们肯定觉得我很陌生吧? 这一轮炮击金军死了一千五、六百人,打掉了敌指挥系统。敌的中军死了近一半,留下的兵儿狼逃豚突,有的向大营跑去,有的向两边的左右军挤去。 “兴国郡公主,下官迎接不迟还望恕错。”第一次公主以兴国郡公主的身份,众人都纷纷下跪敬礼。 “季老板名声在外,我想整个东海滩找不出不忌惮你的男人吧?”裴东来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被他人掌控命运,同样也不喜欢被他人掌控局面,而是喜欢占据主动权。 李煜抬头看时,这宅子青砖白墙,看起来颇为古旧,规制也不大,不过二三进而已,里面树木葱茏,斗檐瓦顶隐约可见,宅门紧闭,不过六尺开阔,三级青石台阶,想是走的人多了,中间磨的已经隐现凹痕,光光亮亮。 他也灭了所有和他曾经不共戴天的势力,整个宇宙都为他一举一动而颤栗,他威压古今未来,抬手间,便可斩灭星河,一步下去星河倒转,斗转星移。 二、酒钱问题 ——活在世上,令人头大的事情有很多,每天都会发生。每一天都有人在头大,觉得自己倒霉。 少年的林不隐,正觉得自己头大了起来。他几乎感叹:人活着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草木无情,也就无忧。 偌大的一片冰湖寒气逼人,湖岸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平静的湖面漾不起一丝波澜,几朵冰莲在冰寒入骨的水中亭亭玉立,整片冰湖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倒映着整个天空的澄澈透明。 “是,”黑伯点头应诺,真人级炼气士虽然强大,但是对于莫家这种传承千年的大家族,还是有足够力量制压。 “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展大哥你的身份,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又怎知你会不会伤害展大哥。”林雪梅疑惑的问道。 公孙策好像沒有看到旁人似的,从众人之间穿过走出房间,无悲无哀,这世间的一切已和他沒了关系,迎面和包拯打了个对脸,居然似无所觉擦身而过。 姜邪点了点头,当下就递给萧战一个厚厚的本子,里面写满个种神话剧本,喜剧剧本,言情剧本,艾薇剧……。 在向洛克阐述十五号战区情况之余,毁灭巨猿悟空还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木牌。 “多谢海前辈!”紫灵曦躬身称谢,她也曾去过光明界,和夏雨欣、李倩儿见过冰霜巨龙,算是熟人了。 “束手就擒,吗?”木枫冷冷地说道。另一只眼睛也开始慢慢变得空洞起来。 而另外一边,那位老大正在打电话给乌姆王子,将情况汇报了一遍,自然也是对金发光无耻行为大骂特骂。 “他们该死,竟敢动我的儿媳!”人脸显然非常气愤,可怕的煞气笼罩整个皇宫。 因为刚才还在聊富婆的事情,她还没有意识到苏墨是同时遇到了富婆和怪物,只以为这是他随口一问。 但是,面对着周断拿出来的,专门针对宇智波一族增强视力的药剂、以及宇智波族长御下不严,必须要受到惩罚的理由。 最后看时间差不多,山姆又驱车送这一家人,返回了市中心的他的那个住所。 不得不说,来回奔波于三处战场,的确是个体力活,所有忍者的面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疲倦之色。 奈良鹿丸的回归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时间,所有人都一起动了手。 回到家中稍微收拾了下,老妈逼着阿睿换了套衣服,阿睿穿着皮的风凉皮鞋,套了一条西装中短裤,然后穿了一件翻领的体恤,这都是老妈之前就准备好的行头,跟着外公外婆今天要去逛街去了。 倒不是因为没钱,以他的手段,造点假钱也不是难事,只是自己对这个世界到底是不熟悉,怕什么时候犯了忌讳,惹出大祸。 “嘘!”傅雪辰连忙对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李翰林是个君子,可以欺负,但要维持表面尊重。 阿睿总算是体验到那句师娘也是娘的真谛,最后如实交代了,师娘像山姆露出一个炫耀的表情,此战大捷。 送走二人后,虞婳还有些奇怪,感觉他们两个有点奇怪,但是有说不上来。 与深层意识相连接的对战角色【黑之睡莲】在数据的光芒中,登录无限制中立地带。 三、邀战快手 而丁丝娜要虚拟出一个15岁的普通智力水平的“日间丁丝娜”,则要复杂的多,不仅需要封闭一部分记忆,而且还要将大脑抑制在15岁的智力水平,同时将自己的主人格沉睡,并且定时唤醒。 ……抵着下巴沉思的大叔思考着我猜不透的事。他动也不动的模样。对旁观的我而言,太没礼貌了。 冒辟疆被红娘子这一瞪,吓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微微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刚才说那么多,哪怕是盖宿舍楼、建食堂,甚至给孩子提供免费食宿,有个三五百万就全都办下来了!而三五百万,不管谁都有这个权力,根本无需开会研究。 安良突然全身僵住,脑海里晴空霹雳,有道灵光闪过,像是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就这样结束了吗?”看着十多个两界强者瞬息离去,凌冲目露黯然,深深叹息。 黄奈身为忙友集团的总裁夫人,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身边的安保措施和总统夫人是一个级别的,有很强的抗风险能力,而龙英就差一些了,她目前的只是一名普通的留学生,常年在国外,实在不敢轻易暴露身份。 闻言,白晨也是的眼泪摩挲,在与着傲鸿、傲宇三手紧握的同时,也是的,对着在场的众人,躬身了道。 外炼!这就是山诀的第一阶段,后面还有内炼!那是对五脏内腑的锤炼,五内皆成,那才可以抗拒更加强大的攻击,而保证自身无损。 静思也是练功的一种方式,或者是一种辅助,对她来说,修练才是最重要的,要不是碰上刘青山,然后发生那晚上的事,她怕是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早就回隐武界潜心修练去了。 贺兰婷也没和谢丹阳打招呼,倒是看了看谢丹阳后,回头看了看我,接着马上就大步离开了。 “你这两天先用这把剑吧,你血刃出了点问题,我得帮你调整一下。”高冷哥说完,转过身来看着我。 几名太医细心的给她诊治,虽然他们都开出了药方,却都认为她得的是心病。 红菱心中一个激灵,那点子恼怒瞬间就没有了。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人这么多,她看人也算看的准,这姑娘的气势……有点惊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让她觉得有些惶然。 她本来就是干这一行,能够凭借自己的本领去完成一个迟暮老人的最后心愿,也算是一件功德。 趁着这个机会,凤惊华一个凌空飞腿,重重的踹在那人的背上,将那人给踢进湖里。 说着,水儿好像想到了什么,立马尖叫一声,双手环绕捂住了自己的胸前,往后躲去。 我想挣脱开,她死死抓着我的手,我发现我力气都没她大,哪怕是喝酒了之后。 “对了,杨风,那些疗伤的丹药真的是你炼制的吗?”二长老问道。以前的时候二长老也听说过杨风炼丹。现在知道了杨风的武魂是火凤凰武魂,更是相信了杨风是绝对有把握炼制丹药的。 只是想想,秦念歌就觉得十分的美好,她的人生,总归还是幸福的吧。 听她这么一问,叶枫就沉默了下来,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毕竟他对楚梦烟不是很了解,轻易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由于凌峰是扶着笃悠悠倒下去的,因此手掌更是轻轻的搭在笃悠悠的腰肢上。 当然,若叶枫在场,他也可以很轻松的弄死墨天川,只不过或许没古乾坤这般犀利罢了,叶枫纵然是仙帝,但现在修为还到到达先天,却还不是无敌的存在。 但是,那火云虽然被楚易头顶的玄冰晶魄融化,但是玄冰晶魄出的光幕却也是稀薄也不少。 楚易突然崛起,不但击退妖皇和魔皇,同样连连击杀修行者和修妖者,让妖皇和魔皇心中疼痛不已。 “妈妈,我们走吧,我都饿了。”霍天慧故意腻腻歪歪的叫道,一副撒娇自来熟的样子。 如此想着,就连沈婉就恼上了。看着沈婉身上的新衣裙,只觉得从自家拿的好处换的。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也终于迎来了六一儿童节,那一天,洛安宁起得很早。 这些名媛看起来还是非常想知道这枚耳钉的设计者的,但是我这样说了她们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毕竟都是要面子的人。 “怎么样?还没有好吗?”上官若月跟在凌峰后面,有些着急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 但是这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电脑互联网的,更没有手机支付,要怎么样才能让别人来购买自己家的菜呢?慕淳暂时没有多想,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给解决处理了。 四、猫跳尸变 一身白衣,一手利刀,一脸苍白! ――风漫烟。 沐浴着一百多名“混沌血魔族天骄力量”的他,身形膨胀,变的有些披头散发,背后长出翅翼,皮肤外冒出鳞片,手掌变成利爪。 “我和明日奈,在宇宙飞行训练中都比不上你。”隼人有点无奈的说道。 为了抵抗强大的巨人及其它异族生物,这颗星球的原生人类选择臣服方舟,换得生存下去的机会。 “好的姐夫,原来是你把那个和我抢丧尸控制权的人消灭了。”思萤早已发现那股一直跟她对抗的异能消失了,开心的说道。 死寂过后,九十九个掌控级别的强者齐齐飞出,吞天蔽日的掌控之力宛如“汪洋大海”铺盖在四面八方天空上。 被换位的野怪主动朝着野区坑内走去,此时云灵儿一发烈火燎原带走木灵buff将野怪的效果和经验拿下。 听到这一声‘大人’,面上冷峻,实则精神紧绷的李斯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的实力在十凰子之中排名垫底,然而最终活下来的,却是他们。 接下来不用多说,在神龙战士和幸存者的见证下,丧尸犬展现了自己黑尸的实力,花了几分钟就把面前几十只统统按在地上摩擦。 “咳咳。”秦天清了清嗓子:“你……你和我是一根绳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你不要忽悠我。”本源皇者的尸体,秦天不想要才见了鬼。 傅志宏眼睛微微一眯,转而看向后山,十二叔立马恍然大悟,若论实力,族里最为神秘莫测的便是六姐墨澜了,特别是六姐这闭关几十年后,功力大增,一身修为更是炉火纯正,而且六姐墨澜进入秘境的次数仅次于傅十一。 就在宁缺默默光想造化之舟的时候,他的灵魂在迅速壮大,并且发生某种神奇的蜕变。 千栀子也不挽留,她自然看得出秦飞和安倍靖彦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呆在一起惹事生非的可能更大。 有那么一瞬间,不管刘阳也好,连冲也罢,都觉得自己魔怔了,居然会觉得有堪比赵信那样的弟子出现。 向挽扶额,她还真的忘了,林立琛是在原诗筠去出差以后进公司的,所以她并不知道。 而桌子上躺着一个志愿者,据说这位志愿者是颜如玉的忠实爱慕者,所以第一时间便报了名。 唐枫可是心情大好,一看就知道那个王副局长软蛋一个,翻不起什么大浪。 王重阳、洪七公、黄药师、段智兴勉强撑着精神,看着宁缺。他们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这一刻,除非宁缺会空间转移,不然,就算他的血莲步法再如何精妙,都逃不出这乌云迷宫。 这可急坏了萧云庭,他惊慌失措的拽住收拾东西的护士,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塑料兄弟情!鉴定完毕”姑奶奶在我心底用略带鄙视的口吻说到。 操场上,卡西利亚斯大叫一声:“塞托拉克!”,手臂上金色魔力涌动,一道道猩红色的魔纹在空中浮现。 五、传言玄乎 无名的小城,靠向城西,有个姓方的人家,是一户很普通的人家。 这几天,在小城里突然窜出无数传言。 “你终于愿意开口了。”钟离笑了起来。他看到了段芊夭眼中所闪过的慌乱。 此时柳天的伤势,近乎已经是痊愈了。对于内伤,柳天可以说,已经是全部的恢复完了,但是对于外伤,也好的是七七八八,剩余的那么一些,对柳天现在来说,也是造成不了什么负担。 剩下的两名高阶强者虽然也想逃跑,但并没有恶魔的能量,所以被限制到了这里。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声音“铿锵”的突兀响起:“云天兄,一别十年,别来无恙?!”声音雄浑,在夕阳下的晴空里回荡不已。 “是因为,这个一踏登天,不符合你的道么?”玄烨开口,也是看着下方的惊天浪涛。 柳天正埋头于自己的空间法阵中,黑炎囚笼中灵果却不安定,顶着高温一直在空间法阵中乱转。 而袁星也是一直这样做的,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永远都是在进攻,不留余地的进攻。 龙天威说完后,大有深意的看了龙破天一眼。他们能不能据此而想到天龙皇室,就看他们自己了。只是这个可能性相当渺茫。龙天威自然不能说出实情。 奈何苏曦儿这次似乎被伤到了,哭声越来越大,眼角流出的泪水也是愈来愈多。 “哼,这个世界还有比我这城里更好的地方吗,他就是在骗我出去,你也是在骗我出去。”顾明微大声道。 我输了,端起酒杯喝酒是时候,看了看那台上正在唱着歌的大学生,眼神眯了一下,就连拿着酒杯的手都僵住了。 幸好、幸好,发现得及时,床还没被点燃,没几下,火被扑灭了,她还是不太放心,这屋子全是木制的,一点火星也容易复燃。她赶紧摸着黑跌跌撞撞的冲进净房。 “呵呵,你们是什么佣兵团在这里占据着,难道不知道这里已经被新的势力接受了么?”无爱笑眯眯的道。 杨希若一愣,回了一下头,看着周铭键,总感觉他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什么似的。 “你……,”白慕雪再一次憋屈去了,在萧子谦面前他几乎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想到那个场景,杨希若也不由的笑了起来,心里有丝丝的甜意。好吧,试婚纱就试婚纱,没有什么好怕的。 鄢澜踮着脚,挽着费逸寒的肩,附上了他的唇。费逸寒的唇也和他本人气场一致,泛着凉意,唇瓣一如既往的柔软中带着点q弹,就这么亲他,真的是一种享受。 男子挥动手中的长剑,将上面的残血甩去,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身子一闪,来到丰玉的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们开着车子第三次到达那个别墅区的时候,保安已经认出我们了,这次没有再为难我们直接让我们进去。 “你找死,敢挑衅本王,卑劣的人类,本王要你死!”听得伊剑锋那挑衅味十足的话,顿时不由怒目相斥道,这家伙他是来找麻烦的,得给他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