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了摄政王后,我跑不掉了》 第1章 楚国。 皇宫,慎刑司。 “我没有偷看皇叔洗澡……嗷!!” 一个唇红齿白、白皙阴柔的少年被摁在行刑的长凳上,一板子落下去,惨叫得嗓子眼都在发抖。 楚狸——大楚九皇子,因是楚皇最年幼的儿子,打小便颇得父皇母妃偏爱。 但,她是个女的。 至于为何女扮男装,这得全怪她那一生要强、不服输的母亲温妃。 十五年前:温贵人与死对头欣贵人同时怀孕。 欣贵人诞下八皇子,荣升妃位,一时风光无限。 半月后,温贵人临盆,因孕间中毒所致,小公主一诞下便成了死婴。 为保恩宠,用尽手中的所有权势与手段,命人从宫外抱了个婴儿,以假乱真。 “你这不知变通的蠢货!怎么抱了个女婴!” “我崽的小麻雀呢?” 追追呢? 不死心,还扒她屁股缝仔细寻找。 叹! 鸡飞蛋跑。 如此好的‘狸猫换太子’的机会,竟被这几个饭桶、蠢猪搞砸了! “欣妃那个贱人都有皇子,我岂会叫她踩在我头上,高我一筹?哼!皇子?谁不会生?” 于是,女婴成了九皇子。 温贵人生子有功,晋了位份,成了温妃。 弹指十五年。 楚狸打小活泼好动,能吃能睡,最期待的便是每个月发月银的日子,每日只想赏花、喝茶,跟宫女太监吹水、八卦,当一条混吃等死的米虫。 一个时辰前,太监们都在悄悄议论: “摄政王凯旋回宫了……” “摄政王又打胜仗了!” “听说,他此行带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回来,是在战场上擒获的……” 楚狸得知,诧异至极。 这位向来冷言少语、肃冷倨傲的摄政王,是当今圣上最年幼的胞弟,性情桀骜,手腕雷厉,曾多次拒绝皇上赐婚,身边连暖床侍女都没有一位,竟然带女子回宫了? 那该是怎样绝色的女子,才能令他动心? 一时好奇,没想到刚进摄政王的临华殿,就被一巴掌拍飞出去。 摄政王竟然在沐浴! 一条长长的汗巾系在腰上,遮住下腹,男人墨发似锦,眸中无温。 紧随之,她便因‘偷看’一罪,实在有损皇家颜面,被押到慎刑司打板子。 “我是冤枉的!” 楚狸抱紧凳子,痛得脸都红了: “我没有偷看皇叔……啊!” 啪! 行刑太监握着板子,打一板,数一板。 啪! “啊!!” 啪! “啊!!!” 杀猪了! 惨叫声如雷贯耳。 太监张了张嘴,有些憋不住了:“九皇子,您屁股上垫着那么厚的一块软布,若是叫坏了嗓子,皇上与温妃娘娘可该心疼了。” “……” 还好父皇疼她,给她放水。 她不该叫声惨一点,才够逼真? 这二十板子若是真真正正的打在屁股上,定会开花。 万恶的摄政王! 大家同为男子,她偷看他洗澡干什么? 想对付她就直说! 从小到大,她在他手里吃过的暗亏还少吗? 楚皇偏爱幼子,楚国人尽皆知,他就是想争夺皇位,想弄死她! “楚棣迟,你最好别栽在我手里!” 太监一听,这下是真憋不住了: “哎哟九皇子!您还是莫去招惹摄政王了……人摄政王三岁吟诗,五岁习武,十二岁就上战场了,十年来战功赫赫,他永远都不可能栽在您手里。” “小凳子,你瞧不起我?” 楚狸握拳,怒了: “就算我不是他的对手,可他比我大七岁,肯定会死我前头,等着瞧吧,到时我给他坟都挖了!我还要……” “摄政王到——” 众人瞬间噤声。 太监们立即惶恐的跪了一地:“参见摄政王殿下!” 所有人折低了身,只闻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颀长矜贵的身影逆光而来,华贵的墨袍刺着金色的暗纹,自骨子里透着强大的气场,逼仄得令人不敢直视。 棱角分明的面容似刀削般,剑眉入鬓,墨眸似冰,那常年征战沙场的嗜血之气,如剑拂面。 他便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先皇第七子——楚棣迟。 楚狸恹恹的趴在长凳上,泪叽叽的看过去: “皇……皇叔……对不起,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二十大板马上就打完了,您消消气……” 痛得喘息的样子,仿佛真受了大刑。 太监瞠目:九皇子,你方才的壮志豪言、气吞山河呢? 楚棣迟走上台阶,居高临下: “知错了?” 沉冷的嗓音如冬日冰,难猜喜怒。 楚狸捏着他的衣角,小声认错:“嗯嗯,皇叔,我知道错了。” “既已认罪,还不继续行刑?” 楚狸瞪眼,立忙改口: “不,我没错!当时,我想去临华殿看望您,不曾想您在沐浴,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楚棣迟皱眉,冷了眸子:“还敢嘴硬?给本王打到认错为止!” 楚狸:“?” 想弄死她就直说。 几乎咬碎后槽牙:“皇叔,你是来故意戏弄我的吗?” “本王是来亲自督刑的。” 话落,屁股一凉。 楚棣迟已经把楚狸屁股上藏着的软布掀了出来。 “……” 太监惶恐,为了保命,哪里还敢放水?又宽又厚的板子重重拍打在楚狸的屁股上。 “啊!!” 这下,是真的杀猪了。 痛得她直挣扎,四个太监纷纷按住她,就像按过年的猪。 啪! “啊!” “啊啊!!” 痛死她了! “皇叔,我错了,我不该进临华殿,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要命了。 她要被打死了。 “皇叔,我错了!” 以后,她再也不敢吃摄政王的瓜了。 “皇叔!” 涕泪横流,渴望唤醒那丁点残缺的叔侄之情。 楚狸只觉得每一板子,都打得屁股撕裂一般、痛意传遍四肢百骸,下半身几乎痛麻了。 憋红了一张脸,汗水蹭蹭往外冒,求饶的话几乎喊破了嗓子,却没能换来半点留情。 “皇叔,我错了,饶命!我真的知错了……啊!皇叔!啊啊!楚棣迟,我错你奶奶个腿!” 她终于怒极,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 求饶没用,化伤痛为怒骂: “你故意欺负我!我要告诉父皇,我要抢你老婆,我要挖你祖坟……啊!” “啊!痛死我了!” “啊!” “楚棣迟,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2章 “殿下,九皇子疼晕过去了。” 楚棣迟冷眼扫去,“抬回去。” 拂袖离开。 慎刑司外,暗卫重枫疾步上前:“主子,您身上还有伤,何必亲自来慎刑司一趟,万一被圣上抓到把柄……” 此次凯旋回都,路上所遇的埋伏与刺杀,便是最好的下马威。 皇上容不下摄政王。 摄政王越是立功,皇上越是忌惮。 摄政王若不立功,空有虚名,必遭百官弹劾打压,架空夺权。 楚棣迟冷声似冰: “皇上不容本王,手段奇出,本王便将这些手段,全部偿还在他最疼爱的幼子身上!” - 醒来时,是在昭兰殿。 “药可熬好了……取蜜饯……来人……快去……” 楚狸意识模糊间,听到女人温和如玉的声音,泉泉细流般润物暖暖,立即睁大了眼: “母妃!” 榻前。 刚三十出头的温妃穿戴得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温婉贵气。 楚狸眼眶一热,全力扑入怀告状: “母妃!皇叔他又双叒叕欺负我!” 温妃着急的扶稳她,斥道: “你这孩子,身上还有伤!若是将血沾到了我新裁的衣裳上,本宫可饶不了你!” “……” 楚狸一个沉默,理智也恢复了七八。 虚捂着辣痛的屁股,哆哆嗦嗦的趴回床上,一双眼睛噙满了泪,咬紧下唇,委屈的不能再委屈了。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没事不要去招惹你皇叔,就连你父皇都不敢轻易惹毛了他。” 温妃从宫女手里接过药碗。 “还好他心善,没打死你。” “……” 大楚国的摄政王惹不得。 这一点,楚狸自幼就知道。 十八年前,先皇突然暴毙,未曾留下遗诏,次日便由现在这位皇帝登基为储。 但多年来,朝中争议不断: 有朝臣认为,嫡长子继承制,皇上继储,合乎情理。 有朝臣则认为,先皇素来偏爱幼子楚棣迟,且幼子自小聪睿,优异非凡,近年来,更是拥兵自重,胜仗屡屡,极得民心,才是最佳继承人。 皇位有争议。 摄政王疑有不臣之心。 只想当米虫的楚狸摸着胸发誓: 从小到大,她从没招惹过摄政王。 是他! 每次,都是他故意找她的茬! “母妃,皇叔若有不臣之心,他尽管去争皇位便是了,难道就因为父皇打小偏爱我,他就想弄死……唔!” 话未尽,温妃捂住她的嘴。 这孩子! 隔墙有耳。 深宫禁苑内,竟敢说这种话,也不怕被人听去,捉了把柄,掉了脑袋!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唔唔唔!” 知道了! 温妃松开她的嘴,楚狸下一句:“母妃,我不想再女扮男装了。” 惊得温妃屁股一滑,险些坐到了地上: “天爷哦,天菩萨,你是想整死我!” “此事一旦败露,便是欺君之罪,你,我,乃至整个温家,都得满门遭殃。” “狸儿,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扪心自问,母妃打小待你不错,求你放过母妃全族吧!” “……” 楚狸噎了口气。 “我知道母妃当年生产时,权宜之计,不得不出此下策,可我总不能这样一辈子……” 第一,她如果到了年纪,还不娶亲生子,定会暴露。 第二,她怕摄政王迟早弄死她。 第三,主动出击比被动暴露要好,至少她们能有准备的空间,将后果控制在最低最小范围。 温妃又何尝不懂她的苦衷? 唉。 叹了一声: “都怪母妃当年年轻气盛,与欣妃那个贱人赌一时之气。” 不过,她也迅速为女儿出谋划策: “公主冒充皇子,乃欺君罔上之大罪,况且你还是本宫抱养来的外族血统。” “但,如果你能立下一件大功,足以抵去欺君之罪的大功,便有可能得到皇上宽恕。” 楚狸抬头,满目期许: “还请母妃赐教。” 温妃思忖片刻,道: “不如,你去收复南疆。” “?” 南疆地广,诸多蛮夷与巫蛊,是一处阴骇神秘之地,近年来,摄政王四次出征,都没能收复南疆。 让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去收复疆土。 “母妃,您是嫌儿臣命太长了吗?” 温妃又道:“若不然,你去统一大陆。” “??” 她到底是她的女儿,还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光张个嘴叭叭。 她要是能统一大陆,还会趴在这里绞尽脑汁? “再不济,你去当皇帝,自己下旨赦免自己。” “???” 娘咧! 我爱您,母妃! 她上头有八个哥哥,还有一个摄政王虎视眈眈。 “让我去争皇位,跟皇叔、皇兄们对着干,母妃是担心皇叔弄不死我吗?” 温妃手心拍手背,拍得啪啪响,十分恨铁不成钢: “你看,不是母妃不成全你,只是提出了这么多法子,你自己不愿意干。” “崽啊,母妃真是爱莫能助了。” 楚狸:“……” 眼前怎么突然黑了? 是什么遮住了她的双眼? 哦。 原来是跌入谷底、一片漆黑的前途。 叩叩—— 门外,温妃的心腹宫女低声道:“娘娘,摄政王身边的重枫大人来了,是来寻九皇子的。” 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楚狸只觉屁股辣痛。 “崽,别顶撞你皇叔,遇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皇叔那等倨傲之人,不屑于欺负废物。” 温妃叮嘱了两句,先行离去。 “?” 谁是废物? 很快,一袭劲装、神色漠然的重枫步入殿内: “见过九皇子。” 楚狸看见他,一口银牙暗暗咬紧。 端什么故作礼貌的姿态? 他什么德行,楚棣迟什么德行,她心里如明镜! “有什么事?” 重枫拱手,道:“卑职奉摄政王之命,特来向九皇子进献美人一位。” 啪啪! 掌声落下,殿外,一位身段纤细、腰肢嫩柳般的美娇娘款款走来,那一袭轻纱穿戴齐整,又隐隐透肤,尽显勾人风情。 “摄政王说,九皇子您已到了束发之年,若有那方面的需求,可向皇上请旨,也可以告知他,但实在不必做出偷看沐浴,有贼心、没贼胆这等不齿之事。” “!!” 楚狸一双眼睛都快瞪圆了。 他说什么? 说什么?! 她偷看他洗澡,是觊觎他的美色? 要不是臀上有伤,她气得当场就要一蹦三尺高。 那个该死的楚棣迟,她趴在床上无法动弹,他竟趁机在外面四处败坏她的名声! 第3章 重枫退下。 美娇娘身姿款款,暗香拂袖,便要上前伺候。 “站住!” 楚棣迟送来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他能安什么好心? 将这女人留在身边,她怕睡觉时、睡着睡着被刀了都不知道。 楚狸冷声道:“昭兰殿还不缺伺候的宫人,你从哪来,便回哪去。” 美娇娘神色一急,紧忙跪了下去:“奴家暖玉,一心侍奉九皇子,还请九皇子开恩,留下奴家。” “奴家虽愚笨,可伺候人、做粗活、小厨房,样样都会干,九皇子尽管吩咐,奴家定全心全意伺候得您满意。” 那福身磕头时,身子的薄纱轻晃,胸脯处的雪白沟壑引人心跳加剧。 白。 大。 软。 再加上急声急色的嗓音,像是被狠狠欺负了一般,我见犹怜。 楚狸冷淡的看着她: “你当真什么都听我的?” 暖玉脸颊一红,虚捂着胸口风光,“还请九皇子下令,不必怜惜,尽情的作践奴家吧。” “好,那我现在命令你,今日之内,刷干净昭兰殿所有的恭桶!” “?” - 重枫入了一趟昭兰殿,看似赠送美人,实则将殿内搜了一遍,悄然离开后,将搜寻结果告知摄政王: “主子,诸位皇子中,唯有九皇子近日出入过相思门。” 相思门乃江湖上的杀手组织。 出手必见血,千里索命不留名,令人闻风丧胆,也是此次暗杀主子的人。 相思门下手狠辣,一箭入心! 楚棣迟险些赔上了性命! 他墨眸如冰: “本王常年在外征战,竟看不出九皇子还有这份心胸。” 重枫迟疑了片刻,道: “九皇子尚且年幼,文不成、武不就,难登大堂,或许另有他人收买杀手,九皇子背了黑锅?” 男人冷嗤一声,提步直入昭兰殿。 重枫犹疑。 主子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可怜九皇子挨了一顿毒打。 殿门口。 房门是虚掩着的。 一名小太监正在伺候九皇子喝药,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 “那个心狠手辣的老东西!” “我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我要扎小人,扎死他!我两根手指头摁死他,我捏死他,迟早有一天,我要他悔不当初!” “楚棣迟这个狗东西!” “按照辈分,你该唤本王一声皇叔。” 楚狸浑身一震,吓得险些失声,抬头就见虚掩的门缝外头、立着的那道玄墨色身影。 啊! 摄政王! 为什么没人通传? 她骂的那些话他全听见了? 他推开门进来了! 他走过来了! 完了。 吾命休矣! 楚棣迟立在床沿,居高临下,“小九怎能直呼本王名讳?自幼学习的礼义廉耻、尊长孝悌,全都学进狗肚子里了?” 那足有两米八的气场,压迫得楚狸不敢顶撞: “皇、皇叔……” “我刚才在骂大皇兄楚渊池,小九不敢对皇叔不敬。” “是么?”男人大掌随意的拍在她的屁股上。 痛! 伤口撕裂,剧痛! 楚狸瞬间捏紧枕头,浑身发颤,冷汗蹭蹭的掉: “是、是的……” “既然不喜欢大皇子,往后便少与他来往。” 她跟大皇兄是两兄弟,要他管! 父皇曾说: 摄政王企图离间皇子,挑拨是非,只要皇子们互相残杀,他才能渔翁得利,来日夺权登基。 大皇兄再不好,她也不会上摄政王得当。 “耳聋了?”男人的手掌再次拍在她受伤的臀部。 一顿板子,还没长记性? “听到了!听到了!” 楚狸痛到尖叫: “两个耳朵都听到了!” 楚棣迟睨着她汗湿的脸,惨白的唇,那纤细的眉眼之间,竟比女子还要柔美三分。 “堂堂大男人,屁股比女人还要翘。” “不像话。” 楚狸原本惨白的脸迅速涨红,半是怒,半是窘。 哪里翘? 明明就是被打肿的! 他还好意思说! 气得她嘶吼一声,一气之下不小心摔下了床,鼻尖恰好怼在男人金线勾边的锦靴上。 他站着,她趴着。 他居高临下,她五体投地。 啊啊! 她的尊严! 屁股痛得根本爬不起来! 尴尬之下,急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夏日炎炎,还……还是地上凉爽。” “那小九便慢慢乘凉,本王还有公务,不奉陪了。” 您老人家赶紧滚吧! 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 楚狸狼狈的趴在地上,下半身疼得使唤不了,双手使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能爬起来,干脆重叹一声,作罢。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烧烤。 把碗端过来。 趴在地上吃饭。 八皇子得知楚狸受刑后,立即赶来探望,不成想一进门就瞧见她趴在地上、舔食的模样,吓得大叫: “不好了!” “快来人啊,九弟被打傻了!‘他’把自己当成狗了!” 住嘴。 你才是狗。 “苟八,扶我起来!” 苟八不是八皇子,而是楚狸身边伺候的小太监。 当年,欣妃诞下八皇子,为了讥讽温妃,特地将伺候八皇子的小太监改名叫瘪九。 温妃哪能吃得下这口气? 一气之下,将楚狸的贴身太监取名叫苟八。 互相膈应。 二人入宫十八年,也斗了十八年,按理说二者老死不相往来,可她们所生的孩子却自幼感情非常好。 八皇子楚傲天最爱跟楚狸一起玩。 “皇叔又打你了?” “可不是?那老崽种。” “他每次打仗回来都声势浩大,威望极高,依我看,他此举乃杀鸡儆猴,刻意打压你,用以警告皇室。” “九个皇子里,难道就可着我最好欺负吗?” 狸猫换太子还不够。 现在,她成儆猴的鸡了。 “听说他今年镇压了边关,签下了和平条约,未来应该待在帝都,不起乱子,不会再出征。” “你说什么?!他不打仗了?” 他要长期驻扎帝都城? 想到日后与楚棣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场景……楚狸两眼一黑,差点晕厥。 楚傲天狂掐她人中: “九弟,九弟,你挺住啊!” 别掐了。 遭不住了。 摄政王又立战功,名震四方,五日后,皇上特地在宫中举办庆功宴,嘉奖三军。 楚狸的伤养好了五六分,不想参加劳什子庆功宴,可身为皇子,非死即残的话不能无故缺席,不得不撅着肿大挺翘的屁股,被迫参加。 夜,灯火阑珊。 承阳殿百官皆在。 “九弟!” 大皇子楚渊池遣退左右的几位官员,大步上前,“九弟的伤可好些了?” 楚狸叹: “多谢大皇兄关心,我年轻皮实,一顿板子不打紧。” 楚渊池握住她的手,眼中尽是恼意: “他以牵强的理由杖责于你,何尝不是在打皇家的脸面?皇兄知道你心里憋着气,今夜,我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定为你将这笔债讨回来!” 第4章 楚狸心里感叹。 大皇兄生母位份不高,只是一位贵人,但他身为皇上的庶长子,为人诚恳,待人宽和,周全四方,平日里没少照顾她。 “大皇兄的心意我明白,皇叔又立战功,声名正盛,还请大皇兄收敛谨慎,不要为了我、得罪他。” “我的伤不碍事。” 楚渊池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不要多想,一切有他。 关问了几句,便去与别的官员说话。 放眼看去。 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他们全都在百官之间游走有余,洽谈政务,唯独楚狸杵在那里,哦,还有八皇子楚傲天。 二人杵在一块,游手好闲,无人问津。 为此,楚傲天还安慰她: “九弟,你还小,等过两年父皇给你分派任务,你便也能像大皇兄他们,为父皇分忧了。” 楚狸看了他一眼。 他难道不是跟她一样吗? 还安慰她。 傻子。 楚狸撅着屁股走了。 “九弟你屁股好翘……唔唔!” 闭嘴! 约摸两刻钟后,百官皆已到齐,诸皇子落座,皇上携皇后与皇贵妃前来,楚狸正要起身行礼,竟看见入席的摄政王走到她旁边,折身坐下。 他们的席座是靠在一起的! 为什么! 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坐席最靠近君王;即便要排着坐,不应该是八个皇兄排她前面? “父皇,儿臣排行老九,为何席座如此靠前?” 当今楚皇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一袭明黄色的锦袍加身,身量偏瘦,略微发福的脸尽显年轻时的风姿。 他看过来,温和道: “小九个子矮,坐远了,朕瞧不见你。” 楚狸微噎。 真的会谢。 “诸位都落座吧,今夜佳宴,为庆摄政王大战告捷,为我大楚签下三十年和平条约,此乃大楚之福,百姓之福。” 楚皇阔腿坐下,高举酒杯: “好一个屡战屡胜摄政王。” “好一个肱股之臣、楚棣迟!” 话音高昂激扬,百官举杯同庆: “敬摄政王殿下!” 楚棣迟墨眸平静,似一汪没有波澜的深潭,苍劲的指节捻起白玉酒盏,一饮而尽。 楚狸坐在他身旁,好小一只。 他将近一米九的身形,肩宽腰窄,常年征战沙场,周身尽是风沙饮血般的肃杀之气,仅是往那一坐,自带强大气场。 而十五岁的她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刚刚一米六,在他身边的衬托之下,像只又瘦又小的鸡仔。 不过。 这也就罢了。 但二人坐平了,脑袋一样高。 因为楚狸臀部有伤,席座上垫着足足二十公分的软垫。 一对比,十分滑稽! 楚狸埋着头,听他们杯觥交错、高声阔语,只觉得坐在摄政王旁边具有极强的压迫性,就连伸手想吃东西,仿佛都被一双锐利如刀子的目光盯着。 万分煎熬。 如坐针毡。 只盼着庆功宴早些结束。 刚走神,便听得一阵唏嘘: “世间真有如此刚硬之玉?” “玉脆易碎,它当真能如剑一般,坚毅不折?” 什么玉? 楚狸抬头扫去,只见一名太监捧着一只长形锦盒,那墨黑色的软布上,躺着一把湛蓝色的长剑。 湛蓝的色彩剔透无暇,在烛光映衬之下,折闪暗芒,熠熠生辉,美得如同万里无云的天空,至蓝至纯。 这竟是玉做的! 玉能做成剑? 它不是一摔一磕一碰,就会碎的吗? 楚棣迟慵懒的靠坐,双手闲散的搭在扶手上,“此乃本王西征之时,从西域国千米之高山脉的地下挖出来的荆壁蓝玉,传闻此玉硬如钢铁,削铁如泥,特命工匠连夜打造成剑,赠予皇兄。” 楚狸的手紧忙缩回去。 二人坐席紧靠,共用同一个扶手。 他靠过来,她恨不得缩到角落去,远远躲着。 男人抬眸,直视上位的龙袍天子,锋利的眉宇间尽显张扬: “此剑既可美观,也能杀人,皇兄使用时,还请当心些,仔细锋刃刺破王座!” 此话一出,众人心神一震,殿内气氛骇然大变。 玉剑怎能刺破皇位? 摄政王这是在公然挑衅圣上! 好大的胆子! 这是要造反? 多年来,摄政王愈战愈勇,手握亲训黑甲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即便要反,也无人敢拦。 百官握着酒杯,神色僵硬,不敢轻动。 侍奉的宫女太监低头退侍,大气不敢出一口。 楚狸心下拍桌: 母妃说的对,摄政王果真有不臣之心!所以他才敢杖责皇子,肆无忌惮。 父皇,处置他! 快处置他! 气氛凝肃。 良久。 楚皇神色微沉,攥着酒杯的手指发紧,却又不动声色的松开,化笑道: “世间竟有如此坚硬的美玉,朕倒是第一次见,皇儿们不妨都瞧瞧,开开眼。” 太监捧着锦盒,忍着满头薄汗,一一走到坐席前。 福身奉过。 大皇子楚渊池看了一眼,“确实是一块难得的上乘美玉。” 二皇子道:“美玉难求,皇叔有心了。” 三皇子道:“……” 锦盒奉到楚狸面前时,近了看,美玉雕成的剑实在绝美,她不禁伸出指尖碰了碰。 触指生凉。 真真极品! 啪—— 只是,手还没收回,玉剑竟碎成两半。 楚狸登时傻眼: “这!” “九弟好身手!”六皇子起身喝道,“传闻中的西域荆壁蓝玉,不过如此,皇叔竟然把它当成宝,哈哈哈!” 楚狸神色大变,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 成功看见楚棣迟阴翳的神色,眼角的刀子足以将她就地正法。 不是。 不是她! 她就轻轻碰了一下。 她根本就没使力! 六皇子一笑,化解气氛,丞相也拱起手来,作笑道: “摄政王在外征战已久,西域风沙眯眼,分不清玉与剑,想必也是并非有意的。” 四皇子打趣道: “自古来美玉易碎,这荆壁蓝玉也难免世俗,皇叔可能是被西域的那群贼子欺骗了。” 二皇子:“皇叔上了当,还好九弟及时出手,否则,大家全被蒙在鼓里,都成笑话了。” 楚狸慌张的摆着手:“不是我,我没……” 楚皇举杯大笑: “小九,最得朕心!” 不是! “父皇,我!我……” 完了。 摄政王挑衅圣上,她却让摄政王成为庆功宴上的最大笑话,形如在摄政王脸上掴了好几个响亮的巴掌。 楚狸两眼一闭,已感性命危矣。 接过太监奉来的酒,刚喝一口,没想到栓栓的! 是醋! “噗!” 刹那,满殿哗然。 等楚狸缓过来,就见自己喷了摄政王一脸,酸涩的醋从他的眉峰滴到鼻尖,滑到下巴,滴落衣襟。 一瞬间,她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第5章 楚狸手忙脚乱的扔了杯子: “父皇,儿臣忽觉身体不适,恐是伤口崩裂,需先行离席。” “儿臣告退!” 说完,虚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飞快逃离承阳殿。 天爷! 天菩萨! 苍天在上,她发誓,当真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那玉剑,不知怎就碎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叫她背了黑锅? 别让她揪出来! 楚狸攥拳。 接下来这段时间,她看她还是躲在自己的昭兰殿里,避避风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方为保命之道。 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闭殿门。 希望摄政王贵人事多忙,千万别来找她麻烦。 上天保佑。 “啊!” 穿过御花园时,假山阴影后竟突然探出一只手,将她攥了进去,只闻一股酸浓的醋味入鼻,呛得她就要咳嗽,一张冰凉的薄唇猛地堵住了她。 “唔!” 楚狸瞳孔微缩。 借着暗处微弱的光,只见一张肃冷的面孔在眼前放大。 男人玉冠高束,剑眉斜飞入鬓,鹰鼻挺立的抵在她的脸颊上,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将她压进花坛之中。 同时,一批细碎的脚步匆匆掠过: “他已中药,定跑不远!” “找,快找!” “追!” 摄政王! 楚狸刚做挣扎,便被男人捏住双手,擒在头顶,他滚烫的肌肤贴着她的身子,几乎要把她烫化了。 自幼于宫中长大,嫔妃向来争宠时用的一些手段,她心中清明。 摄政王这是中了那种药。 “放开……唔!” 他用力的臂膀几乎要将她捏碎了,痛得她刚叫出的声音,被他全部吞入腹中。 不! 不能是她! 哪怕是个宫女,也不能是她! “放……开我……唔!放……” 楚狸拼命挣扎,用力拍打他,可楚棣迟早已失了理智,半分都不肯松手。 额头热汗如雨,双眼迷蒙,嗓音哑的不像话: “本王会给你一个名分。” “住手!不要……啊!” 那一刻,楚狸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 从小到大,楚狸深知自己女扮男装,一旦暴露,随时有性命之忧,故而自幼随性咸鱼,不与皇兄们争半分。 只等到了年纪,跟皇兄们一样,被父皇分了府邸,出宫独居,当一个闲散王爷。 可今夜似乎被打入地狱一般,余生尽毁。 那两个时辰,浑身剧痛,无法喘息,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三更天时,楚棣迟终于沉沉昏迷。 楚狸抱着凌乱的衣裳,踉踉跄跄的逃回昭兰殿。 “哎哟!” 苟八急了一夜: “主儿,您这是去哪了?奴才寻了您一晚上……等等!您!您的衣服……” 怎么凌乱的像一副被强暴了的样子? 楚狸冷眼扫去,眉间发狠: “今夜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及。” 好在现在三更天,夜深露重,除了守夜的太监和侍卫,大部分人都睡了。 “将我的衣裳、鞋子、香囊,通通拿去烧掉。” 苟八不敢多疑,立忙将九皇子扶进屋。 抱起凌乱的衣物,就要去处理时,楚狸忽然叫住他: “等等!” 不能烧。 庆功宴上,她今夜所穿的衣物大家都瞧见了,若是烧了,一旦查起来,倒显得她心里有鬼。 况且,摄政王赐的那个女人也在昭兰殿。 她的一举一动,若是被那个女人禀报至摄政王耳中,便暴露了。 “拿去洗,像寻常一样清洗即可,不得引起任何人注意,再为我打热水……” 罢了! 不能洗澡! 三更半夜无故沐浴,惹人生疑。 楚狸不得不强忍着身体黏腻,道:“我回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口撕裂,痛晕了过去,你帮我重新包扎一下。” “是。” 苟八自幼侍奉于九皇子身侧,衷心不疑有二,知晓她真实性别。 楚狸神色狼狈的扶着桌子,疲惫的近乎晕厥;臀上伤口撕裂,火辣辣的痛,可身体更累,像是被几辆马车碾压过。 想起今晚…… 此事,绝不能泄露分毫! 女扮男装,死罪。 她非皇室血脉,死罪。 她纵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这都叫什么事? 她只想像咸鱼一般活着,不争不抢,低调无闻,怎就这么难? 楚棣迟! 你八字定然克我! 趴在床上,上了药,楚狸疼得迷糊,呻吟喊痛的功夫,竟已天亮,忍着满头的汗,便见一名小太监跑来传话: “奴才给九皇子请安,奉皇后之命,请九皇子即刻去青雪宫。” 青雪宫,是后宫嫔妃居所。 “何事?” 楚狸声音嘶哑。 小太监跪在地上,低头回话:“昨夜,摄政王疑似侵犯了青雪宫的兰贵人,皇上震怒,皇后娘娘正在严查,特请昨夜当值的侍卫、以及几位还未分府独居的皇子过去,一一查验。” 楚狸震怒。 摄政王昨夜与她……下半夜还玷污了兰贵人? 这个畜生! 禽兽! 兰贵人位份不高,却也算是他的庶嫂嫂,他竟如此猪狗不如! 她抓起一件干净的衣裳,立即去往青雪宫,准备借兰贵人的嘴,好好痛骂一顿摄政王。 岂知刚抵达青雪宫,便听得一阵惶恐的惨叫,一具侍卫的尸体飞滚至她脚下。 侍卫瞪大双眼。 割破的喉咙血涌如注,如同一只被宰杀的猪,攥住楚狸的衣摆拼命挣扎: “救……救……” “啊!” “啊!!” 宫女们、妃嫔们吓得尖叫失声。 楚狸眼前一黑,衣摆上全是血手印,生生一条命就此扼杀。 台阶上,那肃冷疏狂的墨袍男人执着软剑,笑意凛然: “既已破案,便该严惩,皇后仁慈,下面的人难免胆大妄为,本王也是举手之劳,皇后不必言谢。” 兰贵人与侍卫私通,还栽赃摄政王。 证据确凿。 已经查明。 皇后的意思是交由皇上处置,结果,摄政王提剑便将侍卫当众处死。 皇后面容发白,不忍见血腥场面,立即差人将兰贵人打入冷宫,赐白绫。 楚棣迟提着染血的剑,迈下台阶,走向楚狸。 楚狸脊背一寒,下意识倒退半步: “皇、皇叔……” 后脚绊到侍卫的尸体,险些就要跌倒时,一只大掌抓住她的衣领子,就像在提一只小鸡。 “你身上,” 楚棣迟把她提到跟前,墨眸如鹰的盯着她:“什么味道?” 那是男女欢好、所留下的淫霏之味。 楚狸没来得及清洗,就被皇后召至青雪宫。 男人乍然此问,楚狸的一颗心当即悬在半空,如履薄冰: “我……我身上……” 第6章 楚狸灵机一动: “昨晚喝了酒,一回去就睡下了,可能是没有洗澡,再加上天气热,捂出来的馊味。” “……” 楚棣迟松开她,神色一言难尽。 染血的剑在侍卫的尸体上擦净,睥睨楚狸:“你,送本王出宫。” 楚狸瞪眼: “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送?难道不认识出宫的路?况且还有那么多侍卫和太监,哪里轮得到……送!” 男人冷眸微掀,楚狸瞬间改口: “皇叔,侄儿送您!” 楚棣迟提步,所到之处,宫女和妃嫔纷纷退让,那张惶的模样,形如碰到瘟疫。 就连皇后也心存忌惮。 楚狸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侧,咬紧下唇,被迫送他出宫。 男人微蜷的右手负在身后,步伐虽稳健如常,可额角冒出的几丝薄汗、显露出他此时的状态不对。 他压着冷眸,斜睨后侧: “走快些。” 楚狸咬牙:“我伤口痛,走不快!” “养了五六日还没养好,没用的东西。” 楚狸冒火。 他打的,还好意思说! 昨晚还…… “皇叔若真觉得我没用,不妨叫个太监来送皇叔,我就先回……唔!” 脖子突然被男人夹在腋下。 欸? 别夹着她走! 楚狸头在前头,撅着的屁股在后头,踉跄的被男人拖着走。 这也就罢了。 他那高大的身躯,竟将大半力量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双腿如灌铅,险些要摔。 登时,难受的憋红了大半张脸: “皇叔!” “再敢多话,本王便捏死你。” 楚棣迟靠在她身上,薄唇隐隐发白,嗓音哑的极沉,“走!” 楚狸不得不扶着他,举步维艰,浑浊的汗液与他身上的薄荷凉气混合在一起,复杂沉重,不禁让她想起昨晚…… 他说杀了她,不是开玩笑。 他说到定能做到。 他手握的黑甲卫连父皇都忌惮,多年积累的功勋,哪怕是斩杀朝臣,也可以先斩后奏,更何况是她这个对国家百姓没有丁点贡献的皇子。 可为什么是她? 她这辈子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天却不如人愿。 楚狸怄气,气憋着,脸蛋气红。 终于到了宫门处。 她大汗淋漓,如蒙大赦。 楚棣迟冷眼:“就这点胆子,怎么敢次次跟本王作对的?” 楚狸根本就从未与他作过对! 算了。 您老人家快滚!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告辞! 楚狸拂落他的手,转身跑回宫,头也不回,自然未瞧见楚棣迟扶着宫墙晃了几步,高大的身形终于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主子!” 重枫闪身而至,急措的搀扶起男人,却在那玄色的墨袍上,摸到一手的血。 “主子,您的伤明明已经养好了六分,怎么会撕裂的这么严重?” 楚棣迟抿着苍白的薄唇,额角碎汗如珠。 昨晚…… 强效的媚药失去理智,运动过激使得伤口生生崩裂。 又因宫门早已落锁,他被困了整整一夜,又在后宫折腾了一番,才得以出宫。 若是再晚一步,只怕会晕厥在宫内。 皇宫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想要他的性命。 只是,想起昨晚那具温软的娇躯,依稀记得甜香在唇、犹如罂粟般上瘾,啜泣的哭声断断续续,惹人怜惜,却怎么也忆不起女子的容颜。 她在朦胧的夜色里。 轮廓忽近忽远,时隐时现,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眉眼。 他沉着眸色,取出袖中的几条蓝色丝线。 看那线头的卷曲模样,是昨晚失控之时,从那女子身上强行扯下来的。 “查查它的主人是谁。” - 大皇子府。 书房。 三道矜贵的身影端坐着,茶盏再清香,也驱不散此刻的算计与阴霾之气。 “摄政王没有侵犯兰贵人,那他昨夜究竟去哪了?” 六皇子沉着话音,看向另外二人。 二皇子长相清冷,却因生着一双狭长的瑞凤眸,看起来有几丝算计的精明,道: “夜来香的气味沾染上醋,再在人多、室温高的环境里,乃是催情的猛剂。” 内力越强,催情之效越厉害。 “他若不解,唯有爆体而亡,可他却好端端的出了宫,莫非昨夜是跟哪个宫女……” 嗒。 嗒! 书桌后,楚渊池微低着头,提起茶杯盖子、放下,又提起,放下,有些走神。 “大哥,在想什么?” 楚渊池抬起头,眉角有几分惺忪的担忧: “昨晚,我借着人多的场合,将夜来香沾在小九的手腕上,小九心思单纯,我有些于心不忍……” 摄政王中药,‘凶手’是楚狸,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身上。 二皇子道: “父皇疼小九,摄政王不敢胡来,若小九当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一举除掉摄政王,解决父皇的心腹大患,那才是立了大功。” “可是……” “大哥,心不狠,地位不稳。” 二皇子按住他的腕子,沉声道: “你是父皇的长子,本该立为太子,可父皇却迟迟未立储,三弟四弟七弟他们又盯得紧,一旦有片刻差池,便是江山尽失。” 自古成王败寇,失败的皇子往往没有好下场。 争储,犹豫不得! 摄政王乃父皇最为忌惮之人。 唯有除掉他,才会被父皇立为皇太子! - 昭兰殿。 回来的第一件事,楚狸下令: “闭殿门,我要养伤,未来一个月,除了御膳房和我母妃,任何人不得出入!” 惹不起。 她躲。 摄政王总不可能撬她的宫门,找麻烦找到她脸上来。 苟八随行侍奉: “主儿,那秦家的少将军若是来寻您玩呢?” 楚狸微默后: “除了御膳房和我母妃和秦牧羽,任何人不得出入。” 秦牧羽,算是与她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她自小入皇家学院开蒙学习时,他便是她的玩伴。 习文时,一起看书写字。 习武时,一起骑马射箭,学习君子六艺。 苟八记下,“您昨夜的衣裳已经洗好了,可这只香囊奴才不敢洗。” 他双手奉上。 香囊是用绛紫色的九云锦缎制成,绣着平安顺遂的祥云花纹,下方坠着冰蓝色的流苏,一条条蓝色的须细碎蓬松,漂亮精致。 这是母妃亲手所绣,里面放着能够安神定心的药材,碰不得水。 只是,流苏有些散乱。 应该是昨晚滚在花坛里时弄乱的…… 楚狸胡乱的抓了把头发。 看见这东西,就想起昨晚,意乱神烦,可总不能将母妃亲手绣制的香囊扔了。 眼不见为净。 “放在我的枕下,若母妃问起,就说压着安枕了。” 第7章 忍了一夜,楚狸终于能洗澡了。 泡在水里,狠狠地用皂角揉搓身上的皮肤,每一寸、每个位置,恨不得将皮搓掉。 搓的通红。 所有的气味全部洗掉。 吸了一口气浸入水中,破水而出时,猛地惊了一大跳,屏风的朦胧投影外,赫然站着一个人。 立即伏低身子,藏住胸口风光。 “谁在外面?” “奴家来伺候殿下。” 女人嗓音绵软魅人,正是摄政王所赐之人——暖玉。 楚狸捏起眉头。 此人乃摄政王眼线,且没有合理的理由将其赶出去,日日在眼皮子底下,她言行举止都会变得束手束脚。 十分不便。 自己的宫殿里,岂容他人盯着? 楚狸眸色一转,便是厉喝出声: “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看本皇子沐浴!” “来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拖去慎刑司,重打二十大板!” 暖玉懵了:“咩?” 打她? 她做错什么了? 若是女子被看,清誉如性命,自该重罚。 可九皇子堂堂大男人,本就该三妻四妾,女人成群,她特意在九皇子沐浴之时,着薄纱而来,显诱人身材,意欲引诱,怎就被冠上个‘偷看’之罪? 这难道不是情趣? 她真是冤枉啊! 二十大板下去,暖玉跟当初的楚狸一样,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同时,宫里宫外传出不少流言: “听说了吗?摄政王向九皇子献于美人,却被九皇子杖责得下不了床。” “美人在怀,九皇子竟然纹丝不动,还下了这般狠手,‘他’该不会……不行?” “难道真有隐疾……” “什么?九皇子不举?!” 昭兰殿深闭殿门,外面怎么传的、楚狸还不知情,倒是暖玉不在眼皮子底下,得了几日清净,伤势养好了许多。 这日。 楚狸正捧着一本《神医娇妻一胎双宝,霸道王爷狠狠爱》的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皇上身边的福公公前来传话。 高大的殿门仍是紧闭着,上面开着一个小窗口,连接内外。 福公公那张布着褶皱、却依旧阴柔白净的老脸从小窗口探了进来。 探监似的。 “哎哟,九皇子,您殿门捂得这么严实,这是防贼呢!” 楚狸正在庭院里晒太阳,看话本。 “福公公,有什么事吗?” “皇上让您去一趟御书房,说是要赏您呢。” “啊?” 她立什么功了吗? 楚狸犹疑的张了张嘴:“我不要赏赐。” 这几日,她深闭殿门,足不出户,避免了许多麻烦,也没有见着摄政王。 她不想出去。 她知道,庆功宴那晚的事,有人借她的手针对摄政王,陷害她,但为了隐瞒性别,她不想去查,也不会去跟皇兄们争。 她躲着便是。 再忍两三年,满十八岁,出宫立府,便可活的逍遥自在。 福公公急得掐兰花指:“小祖宗哟!皇上赏赐,您还是第一个敢拒绝的。” “跟父皇说,我把赏赐捐给国库。” “可皇上要赏您金子。” 楚狸立忙抬头。 等等! 楚国家大业大,国库丰盈,哪里会缺她这点金子? “我披件衣裳,马上就来!” 赏些花瓶、字画、古玩什么的,她丁点都不感兴趣,可要是赏金子,她倒来劲了。 谁能拒绝亮闪闪的金子? 当咸鱼的前提是吃穿不愁。 唯有囤够了银钱,下半生才能逍遥快活。 御书房。 足足六天没出殿门半步的楚狸,为了金子,勇闯御书房。 “儿臣给父皇请安!” 楚狸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目光却在桌上、案上、台子上,四处寻找金子的下落。 楚皇亲自扶起她,郑重的拍着她的肩膀: “小九,最得朕心!” “?” 楚狸心跳咯嘣一下,漏了一拍。 每当父皇说这种话,她便有不详的念头…… 果然。 楚皇道:“自摄政王回都以来,行事张狂,我行我素,无人敢谏,唯有小九不畏强权,将他亲手所赠的美人痛打一顿,为朕出了好一口恶气。” “朕趁此时机,以摄政王赠送美人、迷惑皇子为由,责罚了他,接下来,他势必会消停一段时日。” 楚狸两眼一黑,险些找不到东西南北。 原本杖责暖玉,是因为摄政王杖责了她,她只不过是打回去,出恶气。 可父皇责罚摄政王,还拿她当幌子,岂不等于是她得罪了摄政王?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楚皇很是高兴,对于这个年幼的小儿子非常满意。 “小九,虽然你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你的皇兄们懂朝政、有勇谋,你还胆子小,吃得多,长得矮,但你却是朕最中意的儿子。” 楚狸:“……” 这是夸她吗? 领了一根小金条作为赏赐,这才刚过夜,小金条还没捂热,就收到摄政王已经进宫,并且朝着她的昭兰殿直奔而来的消息。 天爷! 摄政王该不会觉得她与父皇联手,合力对付他吧? 她绝无此心。 苍天为鉴。 “主儿,摄政王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要开殿门吗?”苟八问。 不开! 摄政王来找麻烦了,她岂能有好下场? 可他若是强闯,岂不是将她逮了个正着? 楚狸收好小金条,立马道:“将殿门关好,能顶多久顶多久,我先去太后宫里避避风头。” 说罢,立马就翻了墙。 “主儿,您伤势初愈,当心摔着……” “快去前殿守着,不必管我!” “是。” 楚狸蹬着石头,踩着墙面,有武在身,倒也轻松的爬上了三米之高的墙头。 “爬墙作甚?” 谁? 楚狸扭头一瞧,竟见摄政王站在墙下,正抬眸望着她,冷不丁的姿态像鬼魅,吓得她脚下一滑,仰面跌落。 “啊!” 这下怕是完了。 刚刚养好的屁股,从墙上摔下去,只怕又得重新趴在床上,十天半个月起不来了。 他真真克她! 楚狸闭上双眼,重叹一声,就要认命,却是身下狠狠一沉,被一双苍劲有力的臂膀接住了。 昂? 睁眼一瞧,只见自己掉在摄政王怀里,呈公主抱的姿势,而她出于身体的本能,抱住他的脖子。 她微抬着头,身姿小巧。 他低头,垂下的两缕墨发轻扬,眉间更显清冷张扬。 初秋的天,风轻拂,枝头飘来的桂香浸人心脾,几朵金黄色的小花落在男人肩头。 此刻,二人之间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静好如画。 第8章 悠扬的桂香飘在鼻尖,引得思绪也如轻盈的花香一般飘飘然。 有一说一,摄政王生得极好。 先皇反了前朝,是在血雨腥风的厮杀之中,夺来的江山天下。 摄政王继承了先皇的血统,周身的杀伐之气犹如身在万里封疆的战场,气场格外强大,那副张扬的眉眼像极了睥睨天下的君王,万物皆入不了眼。 “阿嚏——” 一朵桂花竟钻进了楚狸的鼻子,呛住了。 同时,醒了神,立忙从男人怀里钻了出来: “放开我!” “你紧紧搂着本王的脖子不放,好意思叫本王放开?” 楚狸一噎。 楚棣迟抬眸,扫了眼三米高墙,睨向她这般架势,“怎么?心虚?” 才会翻墙逃跑。 楚狸面容一哽,又怒又气的瞪着他:“我向来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心虚什么?” “我不过是想去给皇祖母请安,走这条路比较近而已!” 楚棣迟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眉眼的凉意越发生狠。 “巧了,本王也要给太后请安,正好与你顺路。” 楚狸咬舌头:“……” 早知就不去太后那里了。 她的昭兰殿与太后的寿康宫哪里顺路了? 父皇啊! 你要对付摄政王,别拿我当幌子啊,儿臣的命不是命吗? 不得已之下,只好与摄政王一同去寿康宫。 一路,楚狸低着头,缩小存在感,唯唯诺诺。 楚棣迟走几步,便要稍顿足等她,走几步,又要等她,冷眸扫去: “怎么?” “屁股夹紧了,迈不开腿?” “外界传言说你不举,你该不会还有断袖之嫌?” 楚狸的脸登时怒红: “你!” 这个混账,又在外面四处败坏她的名声! “你才不举,你全家都不举!” 楚棣迟眉眼含着凉笑,忽然凑近:“既然能行,为何本王赠与的美人,你坐怀不乱?” 楚狸下意识后仰了身子,避开他。 反击道: “说我坐怀不乱,可皇叔一把年纪了,还未娶亲纳妾,岂不是更加不举?” 楚棣迟眼角的凉笑更甚。 敢说他一把年纪的人,楚狸是头一个。 他乃先皇幼子,生得晚,今年不过二十三岁。 “本王忙于战事,四处奔波,无心儿女私情,为大楚万千男儿做表率,铁骨铮铮、热血方刚,方为我大楚男儿,也好避免将来娶了王妃,会有一个像你这么娘们唧唧的小舅子。” 楚狸瞪大了眼。 他说什么?! 她娘、们、唧、唧! 她本来就是个女人! 胸脯狠狠一挺,步子迈得又宽又大:“我堂堂大男儿,将来自会如皇叔一般为国为民,为君效力,只是我现在还小,尚在长身体的年纪,就不烦皇叔操心了!” 口气倒是挺硬。 楚棣迟盯着她:“志向如此远大,不妨我们先来比比,谁尿的远?” 嘭—— 楚狸脚下一滑,险些跌了一个狗吃屎。 他今年几岁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难道这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喜爱的比试? 幼稚! “我已至束发之年,不是小孩了,还请皇叔谨言!” “束发了还穿藕粉色的衣裳?莫不是在宫里住的太久,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楚棣迟眼底的讥讽,丝毫不藏。 寿康宫。 太后是个温和的女人,却不失手腕,当初先皇起兵造反夺天下时,她为先皇打点后勤,事事周全,让先皇无后顾之忧。 到底是年轻时杀孽太重,如今上了年纪,倒也吃斋念佛,日日诵经。 二人抵达时,太后刚诵完经。 看见两人走进来,摄政王倒是阔步,旁边的楚狸抿紧嘴巴,绞着眉头,一副又怒又憋的模样。 她放下经书: “摄政王莫不是又欺负小九了?” 太后火眼金睛! 楚狸控诉:“皇祖母,皇叔他……” 男人侧眸,寡淡的一记目光扫过来。 登时,话音戛然而止,如芒在背。 男人只字未言,只一个目光,却令楚狸登时如鲠在喉。 皇祖母宽厚仁慈,向来疼她,若是告状,定会护着她,可一旦离开寿康宫,那就说不定了。 况且,当着摄政王本人的面,告摄政王的状。 形如找死。 艰涩的抹着脖子,咽下嘴边的话,换了一番说辞: “皇叔他此番出征八个多月,皇祖母定然惦记得很,听说皇叔入宫,小九特定与他一同,来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转着手里的佛珠,笑得眼角都是皱褶: “小九有心了。” “都坐吧。” 楚狸等楚棣迟先坐。 看见他迈腿朝向左边的坐位,楚狸立忙走到右边坐,不曾想屁股刚沾板凳,竟见男人玄墨色的身影落座她身侧。 他不是坐在对面吗? 她不想跟他一起坐。 楚狸刚站起来,却是腿弯一疼,被他踢了一脚,猛地坐了回去,椅子脚被呲出刺耳的声响。 吱嘎! 太后看了过来。 却见二人正襟危坐,叔友侄恭,那端正的姿态根正苗红。 怎么了这是? “秀竹,去取九皇子爱吃的糕点和牛乳茶,摄政王喜欢君子剑,将哀家前年收着的那翁启开。” 楚狸坐不住: “皇祖母,我跟秀竹姑姑一起去。” 太后身边的秀竹姑姑是伺候多年的老人,福了福身,便领着撒腿跑的九皇子一同出去。 楚棣迟神色冷淡的搭着扶手: “难得太后记得我的喜好,还以为您贵人事忙。” 太后微顿。 “哀家知道你心怀怨念,这些年来,你久在沙场,坐镇边疆,昨日又被皇帝收了兵权,可想要家国一心、百姓安定,这片江山便不能有二主。” 他的劳苦功高是真。 但功高震主也是真。 若民心所向,皆是摄政王,而不是拥戴君王,大楚迟早会出乱子。 “二十多年前,先皇起兵平反前朝,就是因前朝民心不稳、皇权内斗,皇嗣凋零,后继无人,才走向覆亡。” “一个国家想要强盛,必须子嗣兴旺。” 而摄政王至今无妻妾,膝下无子女,不如皇帝,膝下九个皇子,公主无数。 楚棣迟冷眸: “打仗的是我,卖命的也是我,到头来,我是一句功高盖主,收回兵权,皇帝倒是妻妾成群,坐拥天下。” “本王与将士们以命守护的子嗣,难道就是九皇子这种废物?” 敞开的殿门外,楚狸与秀竹姑姑一同回来。 秀竹端着托盘,楚狸一路捻着糕点偷吃,活泼灵动的像个女人。 “你看看皇帝生得都是一群什么儿子?要么心术不正,要么犹如烂泥,要么软弱无用,难道太后认为这样的子嗣,足以继承大统,足以将大楚发扬光大?” “那是你亲侄子!” 太后觉察到他的怒意,沉声道: “你出生那年,正逢前朝叛乱之际,昭仁皇太后生你时受惊难产,若非你亲兄长、当今皇帝冒着夜雨,一步一跪一求的磕头上缥缈山,求得神医,你将胎死腹中,无法出生!” 皇上与摄政王是亲兄弟,生母昭仁皇太后十余年前已逝,太后是从皇太贵妃位继立上去的。 “你与皇帝一母同胞,相辅相成,一同将大楚扶向太平盛世,有何不好?” 楚棣迟拂桌而起,薄笑道: “太后大义,牺牲本王一人,周全天下。” “既如此,那本王心中的不公,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平定了。” “迟儿!” 楚棣迟目光微眩。 自昭仁皇太后病逝后,再也无人有资格这般唤他。 “哀家所言,都是为了黎民百姓,权柄之争,百姓何辜,你膝下无子,不足以令人信服,当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何尝委屈了你?” 权柄一乱,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太后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不忍再见。 不要让好不容易平定的江山、百姓们难得的安宁,再次乱起来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还是皇家。 她叹道: “上月中旬,天灵寺的法师为哀家供奉了一串佛珠,你去为哀家取回来,闻闻天灵寺的香火,看看民生民计,静静心吧。” 楚狸与秀竹姑姑刚折回殿内,便见楚棣迟拂袖而出。 气息之凛冽,足以凝肃空气,叫人心惊。 擦肩而过时,楚棣迟突然驻足,冷眼相视: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啊? 楚狸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跟本王走。” 第9章 我不要! 纵是从头到脚,每一根毫毛都充满了抗拒,但得知要去天灵寺为太后取佛珠,楚狸只能被迫跟着走。 出了宫。 抵达的却是一处雅致、华贵的珊瑚水榭。 此乃摄政王在京中的私产别院。 楚狸站在门口,神色犹疑:“皇叔,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楚棣迟冷眼:“不着人安排车马,你走路去天灵寺?” “进来。” “哦!” 楚狸大步迈上台阶,可他还没抬脚,一鼻子撞在他的后背上。 后撤两步。 男人之间,磕磕碰碰最为正常,可楚棣迟的剑眉却捏死了,竟在楚狸碰近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 如兰清淡。 隐约间,似有熟悉感。 似乎在哪里闻过,却又想不起来。 侧眸睨着她低眉顺首的乖巧模样,纤长的颈子倒是白皙,只是身为男子,却这般唇红齿白,没有风骨,可他却被这抹幽兰香勾得下腹微热,产生了那夜的意乱之感。 他冷着话音: “这么宽的路,也能撞上本王,眼珠子若是用不上,不妨抠了去。” 楚狸抿紧嘴。 自打从太后宫里出来,摄政王的情绪似乎变得一直很冷,一触即冰,稍稍靠近些,多说半个字,都会被冰死。 谁得罪他了? 楚狸挪着步伐,小心的跟在后头,还是第一次来珊瑚水榭,这里竟比皇宫里的宫殿还要大。 屋宇瓦檐一层层坐落有秩,金贵的花枝修剪得齐齐整整,地面铺着南海鹅卵石,就连拱门也是由昂贵的蓝锥石雕花而成,入了园子,那池塘犹如湖泊般清澈宽阔,波光粼粼,假山嶙峋,轩榭高台拔地而起,尽收满园风光。 就连御花园都比不及此处。 “你把‘他’带来作甚?” 忽而,一道润朗的言笑声传来: “珊瑚水榭奢华无比,身为武将,却坐拥这等私产,就不怕皇上知晓,查抄你的家财?” 轩榭内,清风慢拂。 说话的正是个白衣公子,温润如玉,和煦翩翩。 楚狸看向楚棣迟: “我不会跟父皇说的。” “可是除了摄政王心腹,任何来过珊瑚水榭的人,都得死哦。”白锦衣笑得温柔无比,说出的话却犹如淬了毒。 他乃摄政王挚友,师承神医一脉。 楚狸后背微寒。 “锦衣,别吓唬‘他’。”旁坐,一位黑袍沉稳、眉间肃杀的男子站起身来。 “见过九皇子。” 楚狸识得他。 萧夜行,年仅二十六岁,便因谋略过人,手腕凌厉,坐上了正二品都督一职,手底下领兵上万,坐镇江南,是大楚男儿中的楷模。 就连父皇都曾赞誉他才能绝佳,心腹之臣。 “萧都督。” 看见他,楚狸顿时心安不少,坐也坐在他的旁边。 楚棣迟执起茶杯,灌了好几口。 “不就是交还了兵权么?用得着如此上火?”白锦衣柔笑,“不妨我来给你扎两针?” 楚棣迟意乱心扰,并未因兵权一事。 扫了眼对坐角落里的楚狸。 “皇上以九皇子为由,强行收回兵权,这是要本王解甲归田,干脆留在帝都城种地了?” 白锦衣道:“九皇子与皇上父子同心,自然是计策好了,一同对付你。” 楚狸抬头。 没有! 她冤枉。 萧夜行侧头:“九皇子向来活泼好动,与人交好,待人和善,不曾想竟是个伪装高强、心机深沉的人,此人不得不防。” 楚狸:“?” 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真的合适? 白锦衣拧眉:“阿迟亲训的黑甲卫,竟白白拱手送人,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萧夜行斟酌道:“夺人所好,犹如杀人利刃;何不杀了九皇子,裹尸奉还皇帝,叫他也尝尝这等滋味?” “??” 等等! 萧都督! 你不是父皇的心腹之臣吗?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敢情摄政王将她骗出宫来,她还自己走进珊瑚水榭,这是主动上杆子当人质来了? 白锦衣颔首: “九皇子在庆功宴上毁了荆壁玉剑,可见其心不轨,若不趁早打压,迟早酿成祸患。” 楚狸绝无此心。 萧夜行改口:“若是杀了,难免惹麻烦上身,不如砍下一条手臂,或废去一条腿脚,生不如死比死要深刻多了。” 用最温和的嗓音,说着最极寒的话。 楚狸一屁股没坐稳,跌地上去了。 这些人当着她的面,商议怎么折磨她,是魔鬼吗? 他们是没看见她也在吗? 都不需要避嫌的? 还有萧都督怎么成反派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父皇救命! 白锦衣意外:“哟,九皇子怎么掉地上去了?” “皇、皇叔,我不知道兵权的事,也从未想过要与您作对。”楚狸抱住楚棣迟的腿。 其心昭昭,日月可鉴。 “我自幼愚笨,就连父皇都说我不如大皇兄仁善,二皇兄聪睿,三皇兄沉稳,四皇子智谋……就连八皇兄都比我聪明,庆功宴与兵权的事,小九实属无辜。” 楚棣迟冷眼睨着她,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太后说,子嗣是国之根本。” “本王却是好奇,少了几个子嗣,这江山还转不转。” 楚狸脊背微僵。 他的意思是…… “半个月后便是秋猎,秋猎林子里猎物众多,刀箭无眼,若不慎被射死几个皇子也是合乎情理。” “小九,你觉得呢?” 楚狸企图从男人眼中找到一丝玩笑的成分。 可,他眼中只有戾气。 他要杀皇子。 他认真的。 若是通风报信,便是得罪摄政王;若视作不知,便是置皇兄们性命于不顾;她夹在中间,难以周全,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种事? 她眸光一转,道: “小九自知自古来优胜劣汰,狭路相逢勇者胜,小九天资愚钝,不如皇兄们过人,永远都不会跟皇叔作对。” 至于八个皇兄。 生在皇家,几乎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个个手上多少都沾着血,摄政王想杀他们,他们也会各凭本事。 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哪有余力去操心皇兄们。 更何况,他们异母所生,表面兄友弟恭,实际上各结党羽,各有心思。 “我们还要去天灵寺,等车马备好,我在外面等皇叔。” 说完,楚狸立即离开。 速度之快,生怕跑晚一步,小命就会交代在这里。 白锦衣笑得揶不住:“不是说不吓唬‘他’吗,张口就要砍手跺脚,看把孩子吓的,跑都跑不及。” 萧夜行笑眯眯的,肃冷俊美的脸上尽是腹黑与坏意。 “我瞧‘他’如此胆小,若是装的,那手段也太高明了,”白锦衣看向楚棣迟, “若不是装的,那是谁借用‘他’的手,在你凯旋回都的路上埋伏杀手,刺杀于你?又设计了后面这一连串。” 楚棣迟握着茶杯,指腹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杯沿: “谁觊觎本王的黑甲卫,便是谁。” 萧夜行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黑甲卫中有奸细,你故意交还兵权,放松他们的警惕,正好趁此时机,铲除异己。” “嗯。” 楚棣迟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那药……我还在研制。”白锦衣道。 “皇家心狠得令人发指,为了将争储的威胁遏制于摇篮,竟在你出生才几个月大时,生生给你灌下七叶籽之毒,绝了你的生育能力,叫你断子绝孙。” “不用了。” 楚棣迟忽然道。 “什么?”白锦衣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这些年来,楚棣迟因幼时之毒,坏了底子,无论吃了多少药,都无法行床笫之事。 那夜却…… 昨日,他特地命人寻来一位干净的女子,想要再试试,却又如往常一般毫无情欲。 他或许已经治好了。 不过,他的‘药引子’只能是她。 她到底是谁? 第10章 珊瑚水榭门外。 楚棣迟出来时,看见楚狸蹲在台阶旁,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正在戳蚂蚁。 重枫看了一眼,脚步声忽然踩重了些。 楚狸扔了棍子,立忙回头: “皇叔。” “嗯。” 楚棣迟迈下台阶下,眼角余光扫去。 不知从哪来的一小块糕点碎屑,引了十几只蚂蚁,不知有什么好玩的。 “皇叔,不是说备车马吗?” 重枫牵来了三匹马,没有车。 “堂堂男儿,不会骑马?”楚棣迟冷眼,“我大楚乃马背上打来的天下,有你这样的皇子,皇帝脸上好大的光。” 楚狸左耳进,右耳出。 让你骂。 我不与你争一时口舌之快。 骂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 君子六艺,她都学过,只不过都是在安全的前提下学的,但看这三匹马高大雄壮,鼻孔吐着浊气,应该军中的战马。 战马随主,最有傲性,一般人难以驾驭。 楚棣迟身形一跃便矫身高坐,“还不上马?” “知道了。” 楚狸走近,却见这战马足足比她高了两个脑袋。 这么高! 抓着马鞍,踩着脚蹬,试了几下也没能爬上去。 战马呼呼的吐气,斜着眼睛睨她,似乎在嘲笑她。 她微尬。 踮着脚尖往上蹬,使劲强行爬,却突然被从身后托了一把,顺利的翻了上去。 马背之高,坐在上面,几乎能看见一排排房子的屋顶。 她暗松一口气: “多谢。” 是萧夜行托了她一掌。 萧都督笑起来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 萧夜行笑道: “九皇子客气,只是这战马性子烈,可要抓紧了。” “嗯?……嗯!” 战马突然扬蹄,奔了出去,惯性差点将楚狸掀下马,她立即握紧缰绳,压低身子,勉强稳住身形。 一路疾驰出城,去往天灵寺。 起初倒也还好,可出了城、城外道路崎岖,马背颠得几乎要将昨夜的晚饭吐出来,抵达天灵寺时,楚狸双腿内侧火辣辣的痛,只怕是皮都磨破了。 再看楚棣迟,阔步直入天灵寺。 “去请玄慧师傅,本王来为太后取佛珠。” 重枫:“是,主子。” 楚狸扶着墙,双腿痛麻了。 楚棣迟回头时,她收回龇牙咧嘴,镇静道: “皇叔去取佛珠吧,我去菩萨那里拜拜。” 抬腿,神色自若的走了。 等到了拐角处,这才痛得上蹿下跳,虚拍着双腿内侧,跟被开水烫破了皮似的。 为什么要让她跟皇叔一起来取佛珠? 皇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腿磨破了?” 楚狸猛地回头。 这人! 走路怎么没声音? “没,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 “许久未骑马,颠簸的尾椎骨有些痛,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说完,赶紧进了大殿拜菩萨。 寺庙香火冉冉,气息令人格外静心,前来拜佛的基本上都是女性,鲜少见到几个男人。 楚狸跪在那里,双手合十,模样虔诚,心道: 菩萨保佑,愿能早日恢复女装,且不受欺君之罪,将来分了府,宫外独居,逍遥一世…… 对了。 最好是离摄政王远一点。 楚棣迟站在殿外,看着她虔诚的样子,讥笑的扯了扯薄唇。 世人皆爱求神拜佛,生老病死、姻缘子嗣、风调雨顺,皆求神佛。 若神佛当真有用,人人便无需自强了。 他不信佛。 重枫快步折回:“主子,玄慧师傅已在禅房等您。” “让你查的事,还没有结果?” “属下无用,主子恕罪!” 重枫低下头: “那夜庆功宴,朝臣女眷皆在宫中,再加上宫女、妃嫔,不计其数,为免他人起疑,属下不敢在宫内大肆排查。” 若是被皇上觉察,必生祸患。 再者,主子就给了他几条蓝色的须线,想要找出这须线的主人,并非易事。 “确实无用。” 楚棣迟冷淡的扫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九弟,你怎么在天灵寺?”那边,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楚棣迟看去。 几个年轻、华贵的女子在侍婢的随同之下,前来拜佛。 “大皇嫂,二皇嫂,你们也来了。”楚狸起身。 来者正是当今大皇子妃与二皇子妃,旁边还有一名千金福了身子,唤道:“表兄。” 她是温妃娘家的小姐,也是楚狸的表妹,温芷汐。 楚狸点头: “太后近来总是咳嗽,我便来天灵寺拜拜,为她老人家祈祈福。” “说来也是,最近天气阴晴不定,焱儿感染了风寒,九弟也要好生注意身体。”大皇子妃温和的说道, “我最近忙着照顾焱儿,得知你受伤的事,也没能进宫探望。” 二皇子妃笑道:“天灵寺的斋饭味道不错,待拜完了菩萨,我们不妨坐下说。” “也好。” 妯娌二人先去拜菩萨。 楚狸提步也要进去时,温芷汐站在门角边,小声开口: “表兄。” 楚狸驻足,看她神色略有忸怩的模样,走过去些,“怎么了?” 温芷汐绞着手指,脸颊微红: “表兄,我亲手绣了一只香囊,里面装着上好的决明子,戴在身上,十分安神。” 她从袖中取出,羞赧的递去: “还请表兄……” 楚狸脑中的弦陡然绷直。 自古来,为了保证血脉纯正的延续,许多贵族与皇室表亲结合,是为常态。 可她是女子,万万不能接受表妹的心意。 她们是没有结果的! 她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皇子,不知怎的,竟有如此之大的魅力,吸引得表妹为她所倾拜。 看来,日后她行事还是得更低调些。 楚狸惋惜且残忍的拒绝道: “芷汐,很抱歉,我不能……” “还请表兄能够帮芷汐转赠五皇子,芷汐心中感激不尽。” “?” 楚狸话到嘴边,故作无事的把香囊接过来,“哦,给五皇子啊。” 等等! 五皇兄幼年伤了双腿,成了废人,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余生恐怕也无指望,没想到这般情况,都有女子对他怀带爱意。 她还以为表妹喜欢她。 她的魅力还不如残废的五皇兄! 楚狸心中过尽千帆,脸上神色如常,“表妹所托,我定会带到。” “多谢表兄!” 轰隆—— 突的一记惊雷划破天空,天色说变就变,很快大雨滂沱。 拜佛的百姓们赶着下山,有的则被堵住了。 小僧踩着雨水,跑着来报: “雨太大,一棵老树倒塌,正好挡住了下山的路,恐怕只能等雨停再清理了。” 不过看这雨势,两三个时辰内怕是停不了。 大皇子妃登时坐不住了: “焱儿还病着,离不开我,我得赶紧回去。” 第11章 焱儿是她与大皇子所生之子,今年三岁,又生了病,正是离不开母亲的年纪。 “大皇嫂。” 二皇子妃拉住了她,“雨势太大,下山的路被枯枝堵住,又湿又滑,若你跌着、磕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急,可焱儿身边有乳母下人们照料,我们不妨耐心再等会儿。” 温芷汐也是劝道: “是啊,大皇子妃,急易生乱。” 外面大雨滂沱,天色黑沉,雨水打在地上,哗哗溅得足有二三十公分高。 一旦走出去,即便撑了伞,很快也会被打湿。 许多拜菩萨的百姓都被困在了寺里,只能等雨停再走。 大皇子妃不停向外张望着,神色不安: “不知焱儿吃药了吗?殿下忙,我又不在府上……都赖我,今日便不该出来。” 二皇子妃眸光微转,握着她的手,道: “大皇嫂,我们去禅房坐坐,闻闻香火气,你也静静心,再急,也急不过老天爷要下雨。” 温芷汐道:“臣女扶您去休息,待雨势稍小些,能下山了,自会有人来报。” “可是……” “大皇嫂,你便听我一言,你挂念焱儿,我又何尝不挂念府里庶出的两个孩子。” 二皇子妃说着,便搀着她去寺庙后的禅房。 禅房是专供客人休息的地方,人少安静,再加上大雨滂沱,说话声都被掩盖了,哗哗的、什么都听不见。 进了禅房。 “翠雨,还不为你家主儿取件外套来,当心染了风寒。” “是。” 大皇子妃的贴身侍婢福了下身,立马冒着雨,去马车上取。 “芷汐,有劳你去外面瞧着雨势,若是雨小了,马上来告诉我们。” “哎。”温芷汐掉头出去。 二皇子妃拉着大皇子妃坐下,“大皇嫂,你身上溅了些浮雨,这禅房简陋,连帕子都没有一条,我这就去问主持要。” 大皇子妃牵住她的手: “无妨,不打紧。” “那怎么行?你自三年前生下焱儿,身子便一直没调养好,若是着了凉,便是妹妹的不是了。” 二皇子妃说完,起身便出去了。 关上门时,看着独自在禅房里的孤影,眼底的光逐渐深邃。 廊道那边,一名小厮模样、穿着布衣的男人探着头,早已候着,压低了声音: “摄政王在后面的禅房,也被大雨困住了。” “都准备好了?” “主儿放心,那两个男人身子强健,准叫大皇子妃逃不掉,这么大的雨,她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 大皇子妃出事,摄政王也在天灵寺,他将第一个被疑。 大皇嫂,别怪妹妹心狠。 想彻底除掉摄政王,便必须有人牺牲。 - 雨势太大,楚狸自然也被困住了。 她正跟百姓们在一起: “这雨真大。” “是啊,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 “哎,出门时,我院子里晒的豆角忘记收了……” 正闲适时,瞧见温芷汐正独自在那边,身边只有一个陪同的侍女,提步走了过去: “你不是跟大皇子妃她们在一起吗?” 温芷汐福身:“表兄。” “大皇子妃挂念孩子,可大树封路,她急躁不安,我便出来盯着天色,只盼着雨能小些,她也好早些回府,泓焱还病着。” 楚泓焱那个孩子白胖可爱,能吃能跑。 之前有两回进宫,刚会走路的小家伙追在她身后,嫩生生的喊:‘皇叔,九皇叔。’ 楚狸心里软。 “她现在哪里?” “后面禅房。” “我去看看。” 问了具体位置,楚狸敲门进去,只瞧见大皇子妃一人在禅房里,抖落着身上沾染的浮雨。 “九弟,快进来避避雨。” “大皇嫂急着回府,照顾泓焱,我知道一条小路下山。” 大皇子妃登时一喜:“真的?” 贵人们上山拜佛,有一条宽敞的路,可供马车与轿子行走;也有一条休憩台阶的路,供人步行;还有一条路在寺后,是方便僧人和尚下山挑水采买用的。 楚狸来过几回,又喜欢四处跑,恰好知道那条路。 “只是这小路都是台阶,驶不了马车,只能自己走。” “只要能快些下山就好,我不怕走!” 她一心记挂着儿子。 “好。”楚狸叫了温芷汐一同,却不见二皇子妃。 一直在一起的人,突然不知跑哪去了。 寺中躲雨的人那么多,寻起来得耗费好一番功夫,大皇子妃心里急,片刻等不得,派了翠雨在寺里候着,便在楚狸的带领下,先行下山了。 抵达山脚。 租了一辆马车,跟温芷汐一同回都,楚狸则在山脚等。 要给太后取的佛珠还没拿到,她得等摄政王一起回。 只是这雨太大,不知何时才停。 轰隆—— 惊雷阵阵,雨雾蒙蒙。 昏暗的天色下,两道身影鬼祟的溜进寺后,朝着禅房的方向摸去。 推开门,却是扑了个空。 人呢? 不是说在这间禅房里? 二人对视一眼:“难道我们走错了?” “去周围找找,既然拿了银子,今日这‘差事’一定要办了。” “走。” 某间禅房。 檀香安宁。 一只檀木所制的小锦盒摆放在佛祖的画像下,里面装着的便是由大师傅开过光的佛珠,颗颗暗色沉稳。 楚棣迟坐在桌旁,饮着淡茶,听着雨声。 突然,门被扑开。 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闯入,一个拉着衣服,一个作势要解裤腰带,却在瞧见男人时,惊得放下手,就要退出去: “我们进错禅房了。” “公子莫怪。” 男人凉声:“站住。” 二人一急,就要跑,却被重枫两掌拍在地上。 “啊!” 楚棣迟抿了口茶,“做什么的?” “公子,外面雨太大,我们是来避雨的。” “重枫。” “啊!!” 重枫动手,便是直接卸了一条胳膊,痛得那男人尖叫着直接交代了: “公子饶命,饶命啊!我们收了银子,要侵犯一个女人,正在找她。” 重枫皱眉。 天灵寺乃国寺,拥有四百年多历史,前后侍奉过几朝君王,谁人那么大胆,敢在国寺行这等腌臜之事。 “主子,大皇子妃与二皇子妃此刻也被大雨困在了寺里。” 若二人出事,主子同在天灵寺,只怕逃不了责任。 楚棣迟神色如常,“楚狸呢?” “九皇子‘他’……不见了。” 第12章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了傍晚,待雨势小时,天色也黑了。 山脚下。 楚狸等了大半日,没见摄政王下山,这个点也赶不回皇宫了,只好寻了一家小客栈先住着。 翌日,放晴。 刚在吃早饭,便瞧见两匹马疾驰下山。 “皇叔!” “这里!” 楚棣迟握着缰绳,微微勒马,只见楚狸靠在饭馆的窗子上,探出半个身体,手里还握着一只鸡腿,朝着他挥。 那随性开朗的模样,真叫人怀疑不起来。 他策马过去: “昨日,你去哪了?” 楚狸道:“昨日雨势太大,大皇子妃急着回府,我便带她从小路先下山了。” 事出从急,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声。 楚棣迟看着她,冷墨的眸子似裹着锋芒,“你将二皇子妃独自留在山上?” 楚狸登时道: “昨日下山时,不知她跑哪去了,我们找不到她,只好先下山了。” 楚棣迟凛笑一声。 楚狸心里沉了一下,只觉得他的目光能刀人,里面藏着什么,她看不清。 莫非,她做错什么了? 还是出什么事了? 她不知道。 皇叔怎么这样看着她? “皇叔,怎么了?” 马背上,重枫微低着头。 昨日,若非那两人误打误撞进了主子的禅房,一旦侵犯了大皇子妃、或二皇子妃,主子都难逃其咎。 怪就怪在九皇子冒着大雨下山了。 无论天灵寺出了多大的事,‘他’都能撇得干干净净,毫无责任。 怎能不令人起疑? 楚棣迟收起眼底的冷芒,“你不见了,担心你。” “太后的佛珠已经取来了。” 他将小锦盒给了楚狸。 楚狸叼着鸡腿,擦干净手上的油渍,仔细的将小锦盒揣进怀里,小心收着。 “一起吃早饭吗?” “还得赶回宫,本王便不吃了。” 楚棣迟翻身下马,“昨日,你走的突然,你的马没牵下山,你骑本王的回去。” “那你呢?” “本王骑重枫的。” 楚狸立忙解决了早饭,不敢让他多等着,擦干净了嘴,扶着马鞍,怎么也爬不上去。 摄政王的战马比别的马还要高大,仅是那粗壮的蹄子,便是比楚狸的胳膊还要粗,锃亮的毛发更是血红血红,乃万里挑一、日行千里的赤血宝马。 “重枫,能不能托我一把?” “……” 重枫伸手。 “多谢。” 楚棣迟立在一旁,声淡如墨:“本王的马不好驾驭,小九要当心了。” “没关系,我会骑,昨日也是骑战马来的。” “是么?” 楚狸夹紧马腹,拍了下马屁股,战马登时高高的扬起蹄子,几乎将楚狸甩下去,随之便似箭一般疾驰而出。 她伏低身体,迅速稳住身形,迎面的风几乎刮得睁不开眼。 好快的速度! 太快了! 她抓紧缰绳,想要慢一些,可战马越跑越快,几乎要将她掀下去。 这马…… 似乎失控了! 原地。 重枫道:“主子怀疑九皇子,可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知情。” 楚棣迟看着那跑远的身影,眸内如冰,叫人猜不透此刻的心思。 重枫微低头,不再多言。 将夜是主子的战马,随主子出生入死,横扫沙场,是一匹极有血性、极其孤傲的马。 除了主子,没人能驾驭它。 九皇子只怕要遭一番罪了。 马背上。 楚狸被颠得头晕目眩,双手发麻,好几次险些抓不住,无论怎么费力都控制不住它。 耳边风声骤起,将夜驰骋得极快,长蹄一跃便跨过五米之宽的溪流,一起一伏的剧烈晃的楚狸终于跌下了马背! 滚落数圈。 那马又高又狂,收不住的蹄子高高扬起,朝着楚狸狠狠踏去…… - 痛。 好痛。 这是恢复意识时,楚狸唯一能感受到的事,同时,耳边传来许多细碎的声音: “好端端的,怎么会跌下马背呢?” “御医快看看……” “狸儿……” “九弟……” 待楚狸能够睁开眼时,屋里只剩温妃,以及两个伺候的宫女。 “狸儿醒了?” 温妃神色一喜。 楚狸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痛,像是沾了辣椒油似的,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很。 “别动。” “你的右手摔到了,肿了一大片,全是淤血。” 温妃叹道:“还好你身上揣着佛珠,佛祖庇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偏要逞什么能,去骑摄政王的马。” 楚狸鼻尖微涩,莫名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委屈。 哪是她要去骑摄政王的马? 分明是他让她骑的。 上马之前,他曾提了一句这马不好驾驭,她只道无妨,现下出了事,他毫无责任,全是她自找的。 他想要她的命。 可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母妃……” “堂堂男儿,不许哭,太后让摄政王去天灵寺取佛珠,你自己巴巴的主动跟着去,你父皇就算想罚摄政王,也找不到理由。” 什么?! 太后根本没叫她去天灵寺? 楚狸险些怄出血。 他骗她! 把她骗出去杀! 这人,好歹毒的心! “好了,这段时日你好生休养,没事别离开昭兰殿。”温妃亲手喂了药。 这时,宫女来报,说是皇上来了。 九皇子摔下马背,皇上担心温妃忧心过重,特地来陪着,温妃立马扔下楚狸,吩咐宫女画了一个梨花带雨妆,去侍奉皇上。 走之前,还努力的挤了两滴泪: “皇上,咱们的狸儿好可怜啊~~~” 活着不易,楚狸叹气。 苟八陪侍,“主儿,您别愁眉苦脸了,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大难不死,就怕有更大的难在后头。 楚狸挪动着身体,虚扶着受伤的右臂,这才发现屋里的陈设有些不同。 “这不是我的寝殿?” 苟八道:“这是昭兰殿偏殿,主儿,昨日的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您寝殿漏了雨,奴才一时不查,今早才发现,寝殿已经湿透了。” 被褥、衣服、柜子,全都搬到外面晒了。 主儿只能暂居偏殿。 屋漏偏逢连夜雨。 楚狸轻叹一声:“罢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来报: “主儿,摄政王来探望您了。” 楚狸后背一直。 她都已经卧病在床、伤重不已了,他还不放过她?杀到脸上来了? 别太过分了。 她攥住被子,“就说我昏迷未醒,不便相见,待我醒了再说。” “本王不是聋子。” 门外,那道玄墨色身影乍然而至,宽大挺拔的身姿挡住光线,屋里都暗了几分,所带来的压迫感令人头皮发紧。 第13章 “参见摄政王殿下。” 几个太监立忙行礼,恭敬谨慎。 楚棣迟扫眸,“都退下。” 苟八与小太监不敢顶撞,低下头弯了腰出去了。 登时,屋内,只剩下二人。 楚狸撑着床沿,艰涩的坐起身来,“你来干什么?” 男人阔步入内: “已经言明在先,本王的马不好驾驭,九皇子偏要自告奋勇,责任虽不在本王,可到底是本王的马摔了你,自然是来看看你。” 楚狸红了眼睛,左手抓起枕头便愤怒的砸过去。 “是来看我死没死的吗?” “托皇叔的福!” 她不会轻易死掉,叫他如愿! 楚棣迟扬起大掌,稳稳抓住枕头,看着她怒红了眼的面孔,明明是个男人,却生得唇红齿白,生起气来的样子更是面若梨花。 “好大的胆子。” 竟敢对他动手。 “胆子再大,也没有皇叔大!” 谋杀皇子,此事做起来得心应手,毫不手软。 他真令人发指。 “哦?”楚棣迟看着她。 声音都发哽了。 “看来皇帝的爱子,气性不过如此,本王已经能够预想到再过几年,大楚逐渐覆败衰落的景象了。” “你生的晚,恐怕不知道前朝覆灭时,那马蹄踏破宫廷、血溅四方的场面,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第一个杀了祭旗。” 楚狸冷冷的瞪着他: “大楚若是灭了,岂不正合皇叔心意?” 楚棣迟薄笑一声: “自古来,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出去!” 楚狸愤怒的支起身体,“我好得很,皇叔看也看过了,可以离开了!” 楚棣迟将枕头扔回去,“若非皇帝撑腰,你敢跟本王说话如此大声?” “你出……唔!” 下巴猛地被扼住,男人居高临下,一片薄凉的阴影罩住楚狸。 “觉得承欢膝下、亲情和睦吗?所睡的这张床榻,可温暖?兄弟成群、兄友弟恭的一大家人在一起,可和顺?” 这些,全是他这辈子无法拥有的东西。 皇帝毁了他,断子绝孙,却还要利用他,榨干他的每一分价值,叫他守护这片江山的太平。 “好好享受啊,楚狸,再过几年,可能便是另一片天了。” 冷冷推开她。 楚狸匍匐在榻上,右手疼得锥心,眼眶噙着的泪高高昂头、始终未落: “你不会得逞的!” “是么?” 那便走着瞧。 这时,重枫快步走到门口,汇报道: “主子,突发消息,大皇子妃昨日下午从天灵寺回都时,被山匪劫持,大皇子急于救人,却双双被困,此刻,安危不明。” 楚狸呼吸微止。 楚泓焱才三岁大,还病着,却离开了父母。 况且,大皇子妃品性温和,不争不抢,对她特别好。 “你把他们怎么了?” 她立忙抓住楚棣迟的手,“楚棣迟,你把他们怎么了!大皇子是你的亲侄子,如果他们有个好歹,楚泓焱便活不下去了!” 楚棣迟眼中无温: “本王可从未听说过,天底下谁离开了谁,便会活不下去的。” 楚狸身子一怔: “当真是你做的……” 楚棣迟冷笑:“那是他蠢。” “堂堂皇子,却能被区区几个山匪所困,本王若生了这等废物子嗣,早就捏死在襁褓里。” “所以你没有孩子!” 这是老天的惩罚。 上天有眼。 “放了他们!” “这就是你跟本王说话的语气?” 楚狸情绪激动,“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手足相残之事,就不怕报应吗?” 楚棣迟讥笑:“看来,这是皇帝的报应。” “楚棣迟!” 楚狸怒急攻心,扬起手来便是一掌挥去,却被男人扼住。 指尖力度,几乎要将她捏碎。 “再敢直呼本王名讳,当心你的舌头。” “下不为例。”男人凛笑一声,冷冷的将她推回床榻,转身离去。 殿外。 暴雨后,打湿的被褥、枕头、衣裳、柜子全都抬在了院子里晒干,楚棣迟踱步而过,不经意的侧眸一瞥,看见竹竿撑起的架子上,挂晒着一只绛紫色的香囊。 香囊绣得精致,下面坠着冰蓝色的流苏。 流苏打湿了雨,一条条蓝色的长丝线皱在一起,结结巴巴的,却令楚棣迟的眸色一晃。 几分眼熟。 他走了过去,指尖轻触着流苏。 这是…… “摄政王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殿外,福公公跑得满头是汗,喘着气儿:“皇上急召,还请您立即前往御书房。” 楚棣迟扫了眼屋内,先行离去。 “主儿。” 待他走了,苟八这才敢进屋,瞧见楚狸右手裹着的纱布浸了血,惊叫道: “奴才给您重新包扎。” “不必了!” 楚狸冷淡的扫了一眼。 即便痊愈了,楚棣迟又会想着法子欺负她,倒不如就这样,慢慢养着。 可大皇子与大皇子妃与山匪所困一事,不知情况如何,是否安全…… 苟八觉得摄政王气场太强,即便对其不满,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敢有半个字多言? 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主儿。” “方才摄政王离开时,在庭院中站了会儿,对着晾晒的那只香囊看了好一会儿工夫。” 楚狸心口一紧: “哪只香囊?” “就是温妃娘娘为您绣的,庆功宴那晚,您佩戴的那只。” 楚狸呼吸一紧,意识到什么,立即道:“快去叫双儿过来!” - 御书房。 几位皇子,内阁大人与兵部,还有好几位武将皆在,正神色紧张的商议着大皇子夫妇被山匪所困一事,讨论营救方案。 一位武将道:“只要言明大皇子身份,那群山匪知晓挟持的是当今皇子,为了活命,不得不放人。” 内阁老头子当即制止: “不可,山匪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若得知大皇子身份,知道犯了死罪,横竖都是死,万一做出过激的事情,伤了大皇子与大皇子妃,也未可知。” 兵部尚书道: “这群山匪盘踞在闻钏山,此山地势复杂,林深路窄,不妨派遣一支精锐的步兵,趁夜潜伏上山,悄悄救人。” 六皇子制止:“姜大人此举不妥,山匪早已在林中设下各种捕猎陷阱,我们不熟地形,一旦暴露,引起山匪警惕,打草惊蛇,大皇兄与大皇嫂必有性命之忧!” 楚皇坐在龙案前,神色凛凛。 商议声越发凝肃。 御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很。 众人议论方案,始终没讨论出个合理的法子,说着说着,目光倒是不约而同的看向终是一言不发的摄政王。 摄政王征战沙场多年,精通各式地形与作战方式,若是能由他出马,必定不在话下。 可,只见摄政王微垂着眸,漫不经心的提着茶杯盖子,入神的不知在想什么。 第14章 几位官员相视一眼,话在嘴边不敢言。 摄政王刚打了胜仗归来,皇上便以‘进献女人、引诱皇子’为由,强行收了摄政王的兵权。 眼下,摄政王未必愿意出手救人。 最后,由年纪最大的内阁老头子试探性开口: “不知摄政王殿下可有高见?” 楚棣迟抬眸:“本王能有什么高见?” 众人一噎。 “此次西域之战,本王重伤未愈,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有满朝文武为皇兄分忧,臣弟也放心了。” 楚棣迟起身,对着龙案前的楚皇拱手: “臣弟告退。” 话落,直接离开。 几位大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敢多言。 出了御书房。 楚棣迟脑中闪现着的,是昭兰殿的那只香囊,那香囊上的流苏,与庆功宴那天晚上,从那个女人身上扯下来的流苏,一模一样。 重枫跟随:“主子,现在出宫吗?” “去昭兰殿!” 直入昭兰殿。 彼时,楚狸正在喝药,看见强闯而入的男人,并不意外。 “皇叔不是走了吗?还有事?” 楚棣迟步入屋内,盯紧了楚狸那张白皙柔美的面孔。 她年纪小,还没有完全长开,白净的模样完全是个翩翩少年郎,可那明眸皓齿的,也有几分女子的柔态。 他走近榻前:“香囊是你的?” “什么香囊?” “别跟本王装傻。” 大掌一扬,将香囊掷在她眼前。 乱了的流苏,犹如御花园里迷情失智的那个夜晚。 楚狸拧着眉头,提起香囊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宫女双儿见了,身子狠狠一颤。 楚狸看去:“你抖什么?” 双儿惶恐的跪下: “主儿饶命!这、这香囊……是奴婢的!” 楚狸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不过是一只香囊罢了,怎么还跪地求饶了?还是说,你有什么事偷偷瞒着我?” “主儿饶命!” 双儿磕头,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庆功宴的那天晚上,奴婢准备回昭兰殿时,突然被人抓进了花丛里,那人强行剥去奴婢的衣裳……奴婢瞧清了他的面容,是摄政王殿下,怕是死罪,根本不敢向任何人提起。” 楚狸的脸色隐隐难看: “那天晚上,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原来你与摄政王正……糊涂!” 出了这样的事,竟然不告诉她。 “双儿,你伺候我多年,一直安安分分,诚诚恳恳,怎么能犯这种大罪!” “奴婢不敢肖想摄政王,更是被迫的,还请主儿、摄政王殿下饶命啊!” 双儿跪地大哭。 楚狸捏紧手掌,恨铁不成钢般的目光已经说尽了一切。 双儿抽噎的啜泣不止。 楚棣迟冷眼看着颇有几分姿色的双儿,倒还没美到能让他失控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本王还没审,你便什么都交代了,这个时候就不怕死罪了?” 双儿脊背一僵: “奴婢福薄,能伺候摄政王一夜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奢求更多。” 楚棣迟俯视她,薄凉的嗓音不怒自威: “既对本王有心,次日,本王被诬陷玷污青雪宫的兰贵人时,为何不为本王证明清白?” “那……那天晚上,奴婢害怕极了,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得知青雪宫的消息时,您已经出宫了。” “是么?” 双儿深深的埋着头,只觉得那锋锐似箭的目光落在脊背上,几乎要射穿她的身体。 双手掌心早已浸满了汗。 十指用力的扣在地上,压制住身体的颤抖。 “这只香囊绣工精巧,布匹乃昂贵的九云锦,恐怕不是你一个宫女配拥有的。” 双儿回道: “奴婢的姑姑是锦绣司的掌事姑姑,姑姑用娘娘们裁衣服剩下来的边角布料,为奴婢绣了这只锦囊,用以安枕。” “重枫。” 重枫会意,立即去锦绣司查证。 楚棣迟踱步,走到一旁坐下,把玩着手里的香囊,扫了眼榻上的楚狸。 楚狸面若冠玉,神态平常。 双儿伏在地上,汗水从鼻尖滴落到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很快,重枫折回:“主子……” 两句低语,已经求证。 双儿确实有一位姑姑在锦绣司当差,锦绣司的宫女们也常会用娘娘们赏赐的边角布料,裁制成袜子、手帕或者香包。 楚狸开口: “想不到皇叔与我的宫女还有这份情缘,不过,双儿出身卑微,此事传出去,恐坏了皇叔名声,还未娶妃便先有了通房,对未来皇婶的声望也不好。” “不如我为皇叔处置好双儿,此事断不会再叫第五个人得知。” 楚棣迟的神色忽然幽暗,划过一丝锋芒。 “本王宠幸过的女人,自不会薄待。” “既然双儿已与本王有了夫妻之实,本王便向皇上要了她,入摄政王府为通房丫鬟,总不叫外人以为本王薄情寡义,不负责任。” 双儿大喜: “奴婢谢摄政王殿下!” 楚狸轻皱眉头。 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什么时候在意过自己的声名了? 这些年来,父皇为他多次赐婚,不少大臣引荐自己的女儿,皆没一人能入他的眼。 “多年来,皇叔身边未有妻妾,双儿卑微,能够得皇叔垂怜,是她的福气,想必皇叔会善待她?” 楚棣迟起身,“这是自然。” 意味深长的看了楚狸一眼。 “回府。” 双儿撑起身来,看向九皇子,“主儿……” 放眼大楚,几乎没有几个女子、不被摄政王的风姿所倾倒,就连她也不例外。 能够当摄政王的通房,已是三生有幸。 多谢主儿给她这个机会,主儿所托……她绝不会说漏半个字。 楚狸闭眼。 摄政王的为人品性,以及摄政王府并不是一个好去处,既然双儿有情,还能帮她的忙,她便成全了。 “双儿,你伺候了我九年,忠心耿耿,明日,我会着人安排财物与侍女,当作你的陪嫁,即便是通房丫鬟的身份,我也不会叫你受委屈。” 双儿感激的红了眼: “多谢主儿!” “去吧。” “是!” 双儿跟着摄政王出宫,屋里一空,可那个男人来过的压迫感,仍残留于此,叫人心中不宁。 楚狸惴惴。 摄政王生性多疑,今日却这般爽快,香囊的事……他应该信了吧? - 摄政王府。 入夜。 双儿端来洗漱的水盆,恭谨的跪在太师椅前,“殿下,奴婢伺候您濯足。” 双手托起男人的黑靴,小心脱下。 楚棣迟靠坐着,展开的双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指尖漫不经心的轻点着: “去年,有一个士兵谎报军机,被本王当场识破,本王将他的头颅斩下,削去皮肉,头骨制成酒盏,赏给他亲弟弟饮用。” 双儿的手狠狠一颤。 第15章 “前年,有意欺瞒本王的下属,如今,坟头草怕是有两米高了。” 薄凉的话音在平静的夜里,好像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皮肉,淌出鲜血, “你可知欺骗本王,是何下场?” 双儿吓得扑跪在地上: “奴婢惟愿伺候殿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还望殿下明鉴!” 楚棣迟俯视她: “那便让本王看看,你究竟有多忠心。” “来人!” 门外,四名侍卫阔步走了进来,“殿下。” 男人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那天晚上,你伺候的本王很舒服,不如让本王看看你侍奉男人的本事。” 双儿瞳孔猛缩,下一秒便被四个侍卫抓到庭院内,强行剥去衣物。 “殿下饶命!” “殿下,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还请殿下开恩……啊!殿下!” - 皇宫。 昭兰殿。 这一晚,楚狸睡得并不是很踏实,总会想起被甩下马背、那马儿扬蹄踩踏下来的画面。 若当真踩下,几百斤的重量,她岂有命在? 摄政王救了她? 可她若被马踩死,岂不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又何必饶她? “主儿,该喝药了。” 苟八端着苦涩的药碗进屋来。 楚狸揉着眉间,因为走神,神态有几分恍惚。 “什么时候了?” “辰时末,再过两刻钟,皇上便该下早朝了,对了,今日一早,欣妃娘娘遣人送来了上好的补药。” 这两日,因楚狸伤着,楚皇怕温妃忧思太过,日日陪着,倒是叫死对头欣妃看在眼里,咬碎了牙齿: ‘狐媚东西!’ ‘九皇子挨板子时,皇上便连着陪了她五日;如今九皇子摔下马背,皇上又连着陪她,依本宫之见,这分明就是那狐媚子故意争宠的手段!’ 卖子求荣? 说的谁没有皇子似的。 ‘来人,将八皇子摁住,打折他的腿!’ 楚傲天:?? 使不得! 这可使不得! ‘母妃,儿臣是您亲生的啊!’ ‘穷养儿子富养己,本宫绝不叫温妃那个狐媚子得意忘形。’ ‘母妃慧眼识珠,一眼就看穿了温妃的手段,只要九弟尽快恢复身体,温妃的手段便可不攻而破。’ 欣妃觉得有理,立即着人挑选了上乘好药材,送给九皇子补身体。 苟八低声问: “主儿,欣妃娘娘送来的药材,要送到太医院着重检查一遍吗?” “不用。” 欣妃胆子再大,也不敢实名制害她。 况且,这些年来,欣妃与母妃明争暗斗,手段层出不穷,下一步要走什么棋,她捏捏手指头都能掐算出来。 此刻,门口,一名小太监通传: “主儿,重枫大人求见。” 楚狸眸色一沉。 他又来干什么? 但凡沾染到摄政王府,绝无好事。 “让他进来。” “是。” 很快,重枫步入,“见过九皇子。” 抬头扫了一眼殿内,“不知双儿姑娘可有回来?” 楚狸顿时觉察到事态不对:“双儿跟随皇叔,去了摄政王府,怎么会回宫?” 重枫一副为难的样子: “昨晚安排住所时,下面的人多嘴,说了双儿几句,双儿留下这只手帕,便哭着跑出了摄政王府,到现在都没消息。”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带血的丝帕。 干涸暗红的血液,早已浸透了上面娟秀的海棠花。 楚狸眸子一刺,疾步奔了过去,抓起丝帕。 是双儿的! “双儿姑娘已是摄政王府的人,若九皇子瞧见她,还请劝劝她,早些回去,摄政王正担心着呢。” “卑职告退。” 重枫拱了拱手,退出昭兰殿。 楚狸双眼赤红。 双儿伺候了她九年! 他带走双儿,却又恶人告状,即便知道是他做的又能如何,她根本奈何不了他。 她撼动不了他分毫,没有半点办法。 楚棣迟! 为什么? 她究竟做了什么,他就这么恨皇室,这么恨她! - 皇家学苑。 姜太傅正在整理书册,亲自擦拭着灰尘,一本本的收录,看见前来的人,问道: “九皇子,今日休沐,您来学苑作甚?” 楚狸已经休学快半月了。 她以为躲在昭兰殿,便可规避一切琐事,但楚棣迟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双儿,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折在他手里。 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太傅,您忙您的,我只是过来坐坐。” 姜太傅抹着花白的胡须,“那你正好继续背《群书治要》,九皇子,你不能再拖了,在你这个年纪时,你的七个皇兄全都结业了,只有你跟八皇子还……” “……” 楚狸来学苑,闻闻笔墨香,想静静心。 “不过你受着伤,我会先催八皇子,再来督促你。” “……谢太傅。” “九皇子糊涂了?臣姓姜。” 是姜太傅。 楚狸:“……” 八皇兄年纪就比她大十几天,催他跟催她没有区别。 读书跟摄政王府一样,都是令楚狸分外抗拒、头痛的事。 小坐了约摸两刻钟,一道少年翩翩、温润如玉的身影疾步奔了进来: “九皇子!” 楚狸扭头。 少年十七八岁,蓝衣温雅,少见坠着玉佩与香囊,白净的脸且夹着几分沉稳,不失男儿刚毅,正是楚狸最好的玩伴、秦家的小公子秦牧羽。 秦家从武,秦牧羽自十四岁时,便跟随父兄建业立功,如今已有正六品官职在身。 跑近了,秦牧羽的声音才小下来: “阿狸,听太监说你找我,我一收到消息,马上就来了。” 楚狸把他拉到一旁: “大皇子与大皇子妃被山匪困了两日,此事你可得知细情?” “自然知晓。” 此事事态严重,不少武将都插手其中,寻找方法,既能救出大皇子夫妇,还能平定山匪。 但,山匪手中有人质,对他们不利。 “山匪盘踞于闻钏山上,此山地势复杂,难以涉足,昨日,六皇子尝试了招安的法子,安抚山匪,可那群粗人根本不接受招安。” 楚狸捏着指尖: “闻钏山?” “之前先生检验我们的骑射,不正是从闻钏山过吗?我知道密林遮掩里,一条上山的小路。” 秦牧羽神色一喜:“当真?” 自是真的。 楚狸打小喜欢吃喝玩乐。 她不争权利,不涉朝政,自然没人会针对一个‘废物’皇子,成日玩乐、逗鸟、打猎,爬树,下水,都城里、以及都城附近,全都被她玩过了。 楚狸立即取来纸笔。 “牧羽,你看。” 她迅速落笔,秦牧羽认真的靠过去看。 二人专注,浑然没发现站在长廊外的摄政王。 第16章 下了早朝,楚棣迟去了一趟昭兰殿,却扑了个空。 问了太监,来到皇家学苑。 刚一踏入,便看见学室的轩窗下,楚狸坐在那里,执笔垂眸,认真的写着什么。 秦牧羽只手撑在桌案上,微微俯下身,像是将楚狸半拥在怀。 二人一边写,一边交流,说的有来有回。 秦牧羽微低着头,楚狸微仰着头,二人的身影在阳光的沐浴下,暖得好像打了一层光,映入楚棣迟眼底,清冷的墨眸愈发平静。 “牧羽,从这里走便可抵达山腰,你看这边……” 楚狸指着图纸,逐一分析。 许是某道目光太灼人、气场太强,令人无法忽视,楚狸抬眸便看见那边廊下的玄墨色身影。 指尖微晃。 一滴浓墨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坨。 “阿狸,我这就去。” 秦牧羽卷起图纸,救人心切,立忙离开。 前脚刚走,一道颀长的墨影已经行至轩窗外,高大的身影几乎拦住了整扇窗,楚狸瘦小的身子被全部覆在阴影里。 “阿狸?” 沉冽的声音轻捻着这两个字,分不清喜怒。 楚狸捏紧指尖,抬头质问道: “你把双儿怎么了?” “谁是双儿?” 楚棣迟姿态惺忪,“哦,那个宫女,九皇子将她送给本王时,便该预料到她的下场。” “你!” 楚狸推桌起身,“你杀了她!” 楚棣迟攫住她的下颚,“任何欺骗本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包括你。” 楚狸挣扎:“她不过就是一个宫女,哪怕犯了再大的错,你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怎么能跟一个宫女过不去!” 楚棣迟盯着她愤怒的眼眸,薄笑道: “可是,明明是你害死了她。” “不过,小九啊,你也别太介怀了,到底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楚狸脊背一僵,从他眼中看不到分毫温度。 是她。 是她亲手把双儿送进摄政王府…… 楚棣迟笑道:“现在看来,你的手上也沾了血,我们是一样的人了。” 不! 楚狸抓着他的手掌,用力挣着,“你会遭报应的!” 攫住她的这只手掌苍劲有力,却早已染满鲜血,人命条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温度。 “你对付大皇兄与大皇嫂,你害死了双儿。” 楚棣迟可没功夫与她争是非,两指一拧,几乎捏碎她的下颚。 “那晚的女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 “你若不知,怎会为其隐瞒?若不知,那只香囊怎会在你的宫殿?还是说……” 男人锐利如鹰的眸子沿着她纤长的脖颈,一寸一寸的往下: “是你?” 楚狸呼吸一窒,刹那,心跳几乎停止。 一旦暴露,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恶事做尽,还企图害死我,你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楚狸奋力挣扎,“放开我!” 挣扎时,衣衫冗动。 雪白的颈子本就纤长,衣衫半掩的胸脯皮肤雪白的很,像剥了壳的鸡蛋。 楚棣迟锐眸盯紧,手掌便要从领口探入。 忽然,虎口被狠狠咬住。 “嘶!” 楚狸扑了上来,逮着他就是一口,那猛劲应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像是要将他半只手掌生生咬掉。 那双充满怒意的眸子憎憎的瞪着他,像只凶猛的小兽。 毛还没长齐,却凶得很。 “好大的胆子!” 楚棣迟顺势捏住她的下颚,直接将她擒摁在桌上,同时,那边传来脚步声: “九皇子……” 是姜太傅。 他怀里抱着几本书,最上面那本是《群书治要》,正走了过来,想拿给九皇子。 可进了学室,却空无一人。 “九皇子?” 刚才不还是跟秦家的小公子在这里吗? 怎么一拿书来,人就跑了? 真是一个令他无比头痛的学生,偏偏皇上疼得紧。 姜太傅抹着胡须,穿过旁边的屏风,去课台上整理册子,却未发现屏风后藏着的两道身影。 楚狸被压在角落里,嘴角染着血,企图跑出去。 楚棣迟长腿一顶,便屈膝架在她双腿之间。 “放开我……” “大点声,小九,”男人取出袖中的锦帕,裹住血肉模糊的虎口,眼底的凉笑仿佛淬了毒,分外狰狞, “叫大声些,让姜太傅好好看看,你在学室里岔开双腿,勾引皇叔的模样。” 楚狸惊憎不已的瞪着他。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这个疯子! “是双儿与你春宵一度,你害死了她,还想要我凭空再为你变出一个人来吗?” “是么?” 楚棣迟笑意隐隐,“小九,本王在给你机会,你可别给了机会不中用,步双儿的后尘。” 楚狸握紧双拳,几乎咬碎牙齿: “那个女人就是双儿!” “嘴硬的东西!” 楚棣迟扎好虎口的锦帕,手掌直接往下探去。 “不要……” 楚狸后仰着身体,无处可避,却又不敢大声,怕引得姜太傅注意。 她弓起背,眼角溢出屈辱的泪:“啊……” 楚棣迟的剑眉乍然捏起,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毫无男儿热血方刚,可强行探究之下,已经得出了答案。 “同为男人,你叫什么?” 楚狸赧红了脸,“皇叔天人之姿,我……我……” 陡然,楚棣迟收回手,推开她,犹如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废物!” 性情软弱,犹如女子。 这种情况下,竟还敢肖想他! 皇上生了个这样的儿子,真是大楚的耻辱! 楚棣迟身形一闪,越窗而出,冷脸离去。 楚狸后背浸满了薄汗,待人走远了,这才似抽空浑身力气般,瘫坐在地上。 女扮男装多年,她自然有着丰厚的经验,以及足套的准备。 可他找不到那夜的女人,势必不会轻易罢休。 本想等到十八岁,到了年龄,分府出宫独居。 可现在看来,她不能再留在宫中了。 她得寻个合适的机会,尽快住出宫去! 远离皇权与是非,想必摄政王也不会再盯着她了。 皇家学苑外。 重枫见男人出来,快步迎上:“主子。” 楚棣迟冷眸如墨,冰冻三尺,突然回头道:“你去安排几个男人,即刻送进昭兰殿。” 第17章 楚狸回昭兰殿前,被姜太傅发现了‘行踪’,硬是把《群书治要》给了她,让她回去背。 厚厚的一本书,足有三万多字! 光是看,便已要了半条命。 拖着疲惫的身子,垂头丧脑的回了昭兰殿,屁股还没坐热板凳,摄政王府的重枫又来了。 “见过九皇子。” 楚狸忍着撕破脸皮的冲动: “又有什么事?” “卑职奉主子之命,精选了优异、出挑的男子,特献于九皇子。” 啪啪! 击掌两声,门外,一名身形高挑、容貌冷峻的男人步入,屈膝跪在地上,行礼的嗓音清冷好听,似珍珠滚玉盘。 楚狸:“?” 先是送女人,再是送男人,把她当什么了? 没有脑子,只有下半身的牲畜? 知道楚棣迟对她起了疑心,做戏也需做全套。 楚狸沉着嗓音:“多谢摄政王一番好意,只是,这个男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重枫微微颔首: “正因如此,主子考虑周全,还请九皇子自行挑选。” 话落,又走进来三个男人。 高挑俊美的。 少年白净的。 肩宽腰窄,一看便很有力气的。 男生女相,比女人还要柔美的。 环肥燕瘦,一应周全。 这是非逼着她收下不可了。 楚狸捏紧扶手,一口火气蹿到了喉咙口,又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从几个人的身上扫过,挑了一个年纪最小、看起来最好掌控的。 “就他吧。” 少年跪下谢恩:“奴才谢九皇子抬爱。” 重枫见状,自不会多待,带着其他三个男人退出正殿,扫了眼院中的暖玉。 二人视线交汇了一瞬。 暖玉低下头。 她会好好盯着九皇子的一举一动。 屋内。 门掩上,少年跪行至软座前,双手仔细的捧着楚狸的右脚,放在自己的肩上,羞红着脸: “请九皇子垂怜。” 楚狸看着他,“多大了?” 少年垂着头,十分乖巧:“十五。” 摄政王苦心积虑的要试探她,要是她不做些什么,定会令他起疑。 “奴才伺候您……” 少年赧赧的伸出双手,解开楚狸的裤腰带。 楚狸按住,“我昨日刚从马背上摔下来,右手不便,正疼着,不如过两日再说。” 少年一急。 如果今日不完成任务,摄政王定会要了他的性命! “奴才会伺候人,奴才什么都会,九皇子您只需躺着,享受便是,一切交给奴才就行!” 楚狸看得出他情非得已,自然不会为难他。 “进了昭兰殿,便是本皇子的人,我晚两日宠幸你,有何不可?若你当真怕小命不保,演戏可会?” 少年微怔: “演……演戏?” 楚狸扬手掐在他的大腿上,用力一拧。 “啊!” 好痛! 同时,少年明白了九皇子的意思,声音立即放软了些,哼唧哼唧的喊着疼: “九皇子,疼……啊!轻点,啊……” 少年压抑的哭声传了出去,混杂着几分暧昧,传进暖玉耳中。 偷听墙角的暖玉臊红了脸。 想不到九皇子竟有这种嗜好…… - 一个时辰后。 成功蒙混过关的楚狸扎好裤腰带,跑出宫去,在老地方与秦牧羽汇合。 “阿狸,你来了!” “如何?” “你告知我的路线,我派人去密探了一番,果真有一条上山的小道,只不过山匪每天傍晚都会从这条小路下山,采买物资,只能等天色再暗一些,我再带人暗中摸上山。” 楚狸颔首:“我与你一同去。” “可是你还受着伤……” “不碍事,救人要紧。” 大皇嫂向来待她好,楚泓焱也是软糯可爱,看在小侄子的份上,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秦牧羽见她已经决定,立马命人牵来一匹品性温和的小母马,既不会颠到她的伤,也能快些赶路。 一个时辰后。 抵达闻钏山。 此山连绵不绝,峻岭环绕,放眼望去尽是大片大片的密林,不熟悉此地的人一旦贸然进入,定会迷失其中,丢了性命。 此时,黄昏的夕阳洒在大地上,鸟儿扑着羽翅归巢,彰显着山中分外安宁。 “我们在闻钏山侧后方。” 秦牧羽低声道: “今日,六皇子与王将军带了兵力,围在山脚,与山匪谈判,企图用招安的方式救出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大部分山匪被牵制住了,我们有极大的几率,成功营救。” 他指挥着十二名手下,穿着青翠色的衣裳,隐藏在绿色的林子里。 分散开来,慢慢往山上蛰伏。 楚狸则跟秦牧羽一起走。 “阿狸,你走我后面。”秦牧羽压着她的腕子,却见她腕子实在纤细,不盈一握。 稍稍一捏,像是会捏断。 他耳尖微红。 幼年时,一起念书上学苑,倒不觉得阿狸柔美,如今长大了,阿狸身上的幽兰香,比女子还要好闻。 楚狸不察,低声道: “你且走着,我能跟上。” 让她走后面,是怕林子里会有山匪布下的陷阱,或者被山匪发现,他能第一时间保护她。 秦牧羽点头,压着身子,身姿迅敏的穿走于林间。 楚狸右手虽不便,可也是习过几分武艺,穿于林间,不在话下。 二人悄悄的往山上摸去。 夕阳日落,林间的光线逐渐暗了下去,蒙蒙的几乎瞧不清,林子那边忽然窜过去一道暗影。 “有人!” 秦牧羽警惕的告知楚狸。 楚狸也看见了。 大约距他们六七米。 只是,他独身一人,且是朝着山上的方向去,莫不是下山采买物资的山匪? 楚狸眸光微转,掏出袖中的弹弓。 用这个。 平日里打鸟,百发百中,如今用来打人,一粒子弹射出去,便打得那人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牧羽,打中了!” 秦牧羽身形似箭,一脚从背后踹翻此人,掀起他的衣服盖住他的头。 “死心眼的山匪,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干这丧尽天良的路子!” 楚狸上去便是猛踹几脚: “还敢绑架当朝大皇子夫妇,你有几个脑袋?找死!” 抄起一根木棍,对着此人便是一顿猛敲猛打。 “唔!唔唔!” 此人挣扎,却被秦牧羽擒住双肩,摁在地上。 “你也知道痛?你们打劫百姓、欺凌民众时,便该想到会有这一日!”楚狸挥着木棍,“你还敢求饶!” “唔!” 秦牧羽制止:“差不多了,阿狸,我们正好利用此人作掩,寻找大皇子夫妇。” “好。” 楚狸把长发甩到身后,呼了两口热气,将此人头上的衣物拿开。 看见对方的脸时,她眼珠子陡然瞪直,下一秒,立忙将衣服盖了回去。 完了! 第18章 秦牧羽觉察到事态不对: “怎么了?阿……”狸。 楚狸捂住他的嘴。 别喊! 她面如白纸,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这个人是……是……摄政王身边的暗卫……” 她以前见过他。 完了! 今天刚被摄政王收拾,她便把他的暗卫痛打一顿,刚才掀开衣物一瞧,都打得鼻青脸肿,两管鼻血横流…… 秦牧羽神色微变: “摄政王的暗卫,怎么会出现在闻钏山?” 楚狸原本怀疑大皇子妃被山匪绑架一事与摄政王有关,现在看来,还真是他做的! 可她明知如此,也不敢正面与他杠。 保不准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楚狸目光一转,便刻意粗着嗓音,扬声道: “四皇子,我们要抓了此人吗?” 秦牧羽:“……” 阿狸一直不喜欢四皇子,此时拿四皇子来背锅,他是万万不敢,可为了阿狸,他不惜冒着以下犯上的死罪。 蜷着手掌,沉声道: “不必了,抓了他,可能会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正事。” “四皇子开恩,那便饶你一命,哼!这可是你的福气!” 楚狸大声说完,一棍子敲在暗卫头上。 暗卫闷哼一声,脑袋一偏便晕了过去。 二人立忙上山去。 按照计划,虽与山匪周旋了两圈,历经危险,但终于成功救出了大皇子夫妇,护送回都。 楚皇得知,龙颜大悦。 即刻宣秦牧羽和楚狸入宫,嘉奖秦牧羽,官升一品,为从五品骑兵督尉。 楚狸原本想藏着功劳,以免张扬,可为了能够分府之事,她第一次站了出来,应下功劳。 “小九心细,没想到昔日的贪玩,竟帮了这么大的忙。” 楚皇夸奖道: “不知小九想要什么赏赐?” 楚狸跪在地上,虔诚的磕头道:“父皇,儿臣想跟皇兄们一样,出宫分府独居。” 楚皇微皱眉: “怎么?跟父皇母妃住在一起,委屈你了?” “不是,儿臣见皇兄们都有自己的府宅,十分羡慕,便也想独居。” “你还小。” 等到十八岁,他自会为她安排府邸。 “儿臣已经能独立了!” 今日营救大皇子夫妇一事,便是她给自己的证明。 “不行。” 楚皇摆手,“你心性单纯,贪玩爱吃好动,若是出宫独居,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将朕的皇子骗走了,可如何是好?” 楚狸还想再说什么,楚皇已经决定: “福公公,点一根小金条给九皇子,以示嘉奖。” - 摄政王府。 惊影捂着黑乎乎的熊猫眼,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单膝跪在地上,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 重枫想笑,但忍住了。 “主子……” 惊影满腹委屈: “属下奉您之命,去暗中营救大皇子夫妇,却被九皇子与秦小将军摁头暴打,他们还假扮成四皇子与护卫,企图蒙骗属下……” 可他岂会听不出九皇子的嗓音? 他又不是傻子。 太师椅中,男人十指漫不经心的交叠着,薄唇扯开一抹凛笑: “很好。” 楚狸一口咬定,是他收买山匪,绑架大皇子夫妇。 是他做的事,哪怕谋逆弑君,他也敢承认。 可,他从未做过的事,自然不会背这口黑锅。 派人去救,结果还被楚狸打了。 给‘他’送去几个男人,却声称摔下马背、伤势未愈,敷衍了事,结果扭头就去了闻钏山,对击山匪。 楚狸。 好得很! - 楚狸拿着小金条,走出御书房,垂着脑袋的模样有几分沮丧。 还要两年半,才能拥有自己的府邸。 世人皆羡慕皇亲贵胄、天家富贵,又岂知,哪怕贵为皇子,也会有诸多烦恼。 “九皇子。” 宫道长街上,一名暗卫开口: “摄政王今日居临华殿,请您过去一趟。” 楚狸抬头,便瞧见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心底咯嘣一声,这人不就是今日傍晚时,在闻钏山殴打的那位? 用脚趾头想便知是什么事了。 “我还没吃晚饭,不如……” “临华殿备膳了。” “我刚回宫,身上都是汗水,一股馊味,不如……” “临华殿有浴池。” “我手上的伤需要换药了。” “这便更好办了,只需传御医至临华殿便可。” “……” 惊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楚狸,无端被痛打一顿,伤势到现在还隐隐作痛着,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主子收拾九皇子了。 “九皇子,请吧!” 楚狸抿了抿嘴,神色凝重,视死如归。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明知前面是刑场,却还要自己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残忍的就像拿着一把刀子,划开她的皮肉。 她深吸一口气,赶紧低声吩咐苟八: “快去通知我母妃,让她速来临华殿捞我。” “人命关天,不得有误。” 苟八应声,赶紧去后宫传信。 楚狸挺了挺胸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往临华殿。 艰难的一步三挪,只盼着走到半道时,温妃能把她喊走。 惊影幸灾乐祸:“走快点。” “……” 临华殿曾是摄政王在宫中的居所,后来分立摄政王府,他便搬出宫住,但临华殿仍由宫人日日打理,熏香整洁,干净的连一丝灰尘都不落。 踏入殿门。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舔着笑脸入内: “皇叔,您找我?” 巴巴的小跑过去,十分乖巧。 屋内,熏着宁心静神的檀香,百年檀木雕花的矮桌上,男人盘腿而坐,一袭华贵的紫袍刺着踏夜麒麟的图案,彰显得他愈是内敛、愈是矜贵,墨发垂在腰间,玉冠挽上去一半,慵懒垂眸的眉间犹如君王、执掌江山。 逼仄的瑞凤眸从她脸上扫过。 “手好了?” “没有,御医说,要养半个月。” “可本王看你拿弹弓弹惊影时的身手好得很。” 楚狸的表情登时僵在了脸上,就知道瞒不过去,“当时,我以为那是山匪,情急之下就……就……” 她并非有意的。 “是么?” 楚棣迟薄冷一笑:“既如此,九皇子不妨为本王抄录一卷《地藏经》,烧给昭仁皇太后,以尽孝道。” 太监端着笔墨,低着头摆在矮桌上。 惊影捧着《地藏经》。 楚狸登时傻眼。 这经书足有巴掌那么厚! 第19章 这也太厚了! 楚狸背后蹭蹭的冒着汗:“不知皇叔何时要?我拿回昭兰殿抄吧,等抄好了便派人给皇叔送来。” 楚棣迟捻了一粒棋子,放在棋盘上。 “就在这里抄。” 惊影坏笑:“九皇子,请吧!” 楚狸右手还伤着,提笔不便,即便方便写字,哪怕坐在这里三天三夜,也抄不完这本《地藏经》。 这哪是要她抄经? 分明就是故意对付她! 楚狸不得不从,盘腿坐在矮桌旁,‘残疾’的右手艰难的握起狼毫,歪歪扭扭的写下一个字。 手好痛。 母妃,快来救我! 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便是您了! 带着这份希冀,楚狸硬着头皮,十分艰难的抄完了第一页,右手麻木的几乎找到不知觉,看了眼窗外已经暗下的天色,却还没有等到‘温妃到’的通报声。 刚歇一口气,一粒棋子较重的落下。 啪! 响声清脆,夹着几丝戾色,像是某种无形的警醒。 楚狸头皮一紧,立马提了笔,继续抄。 母妃怎么还没来? 莫非有什么事耽搁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比她女儿的性命更重要? 手麻了。 不行了。 盘着坐久了,腿也麻了,她快要失去知觉了。 楚狸烂着一张苦瓜脸,她在苦哈哈的抄经,对坐的男人却在不紧不慢的下棋,与自己对弈,还喝着茶,闲适的紧。 这么会折腾人,怎么不去边关打仗? 满肚子坏水! 你的心挖出来,是不是黑的? 混账! 楚狸心里吐槽,许是想得太入神了,笔下的字不知不觉的变成: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混账。 落完笔,陡然回过神来,楚狸急忙用墨汁染去那两个字。 一时之急,手肘推到砚台,发出‘呲’的一声,尖锐刺耳。 抬头看去,竟见男人那双黑曜石般的墨眸一直在看着她。 “皇、皇叔……” 他看见了? 没看见? 楚狸迅速定了心神,“皇叔,我手疼,能不能明天再……” 楚棣迟道:“抄经给昭仁皇太后祈福,你惯会偷懒,殴打本王的暗卫,却有浑身使不完的劲,小九,你何曾将本王放在眼里?” 她冤枉! 她哪敢对他不敬? 此事就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皇叔,我不是故意的!”楚狸的眼睛都写红了,只差当场哭出来。 再写下去,她的手会断掉。 服软道:“求皇叔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计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棣迟平静的看着她: “不敢什么?” “不敢……” 楚狸不得不昧着良心,道: “我知道皇叔担心大皇兄、大皇嫂的安危,特地派人施救,却被我搅了浑水,还被我跟秦牧羽抢了功劳,我现在想来实在后悔,我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搞岔子的废物。” 她抓着自己的领口,痛心疾首: “我还瞎了眼睛,误伤了您的暗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皇叔,我下次再也不犯了!” 惊影哼声。 以为认错就完了? 至少得把九皇子拖下去,也打一顿。 楚棣迟笑意不达眼底:“你做的很好,得了皇上褒奖,何错之有?本王正在奖赏你,才会给你抄经的机会,你可要珍惜。” “皇叔!” 楚狸笔一扔,直接抱大腿了。 “皇叔,小九蠢笨,学识不通,实在担不起您这份嘉奖!” 惶恐的涕泪横流: “我以后再也不搞岔子,再也不跟您抢功劳了!求皇叔饶过我这回吧!” 御医说,她的手需要养半个月,若是过度使用,留下隐疾,成了残废……她宁愿窝囊一点,保全自己。 楚棣迟冷眸俯视她: “是么?”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母妃说的对,只要她足够废物,摄政王就不会针对她。 自古来,没有哪个强者会拎着废物不放的。 果然,摄政王一脚踹开了她,似乎是嫌她太窝囊了,贵为皇子,却没有一点男儿气概。 不过楚狸心里大松一口气。 只要能逃离魔爪,哪怕是爬出临华殿,她也不嫌自己窝囊。 “皇叔,您早些休息,小九便先退下了,待《地藏经》抄完再给您送来。” 说完,怕他反悔,楚狸一个激灵就挺起了身。 可,盘腿坐了一个半时辰,双脚麻木,突然起身时支撑不住,往前一栽便撞在一具硬挺的胸膛上。 当那清冷的薄荷气息钻入鼻腔时,犹如高山之巅的霜雪,泛着高高在上、不容近犯的气息,却被跑了一天、满身馊味的她强行沾染。 楚狸慌张的手脚并用,挣了十几下,才急里忙慌的从男人怀里退出来。 “皇叔,我刚才腿麻……” 小金条! 因为挣扎,原本揣在她袖子里的小金条,皇上刚赏的那根,掉进摄政王被揉乱的衣襟里了! 楚棣迟冷眸扫着她: “冒冒失失。” 楚狸轻咬着下唇,低了低头,接受叱骂,眼角余光却十分挂念的瞥着男人的衣襟。 她的小金条! 没有金子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金子,哪来的银钱听曲喝茶斗蛐蛐?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舍不得走?” “不,不是!我……”楚狸如鲠在喉,“我……就是……就是……” 她神色十分艰难。 良久,才万分艰涩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他的胸口。 楚棣迟低头,“……” “带着你的小金条,滚出去!” “是,是!” 楚狸连滚带爬,终于出了临华殿,惊出一身冷汗,可还没见温妃的踪影。 一气之下,冲去玉堂宫质问缘由。 惊影低声: “主子,看九皇子这窝囊的模样不成气候,皇上偏宠‘他’,恐怕意在于将‘他’推出来,为真正属意的太子人选挡刀子罢了。” 楚棣迟冷嗤: “‘他’不成气候,你还不是栽在‘他’手里?” 惊影一噎,低下头,登时不敢再多言。 玉堂宫。 “母妃!” 这边,楚狸哽着脖子,怒冲而入。 她派人通传消息,八百里加急求救,可母妃却连个影儿都没露。 她倒是要看看,什么事比她还重要。 “母妃,您出……” “哎哟,九皇子,您小点声!”宫里的姑姑立忙快步上前,将她拉到一侧,“娘娘正在跟皇上睡觉呢。” 第20章 跟皇帝睡觉,确实是头等的大事。 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渴望君王雨露? 翌日。 楚狸从御书房包了一盒精致的点心,去往宫外的大皇子府。 大皇子夫妇被山匪困了两日一夜,说出去到底是让皇家没有颜面的事,除了营救的武将、以及皇室人员,外面的老百姓是不知情的。 她去探望大皇嫂和小侄子。 进了后院,便听见几名妾室在悄声私语: “皇子妃被前天彻夜不归,殿下是昨天带人去营救的,岂不是说皇子妃独自与山匪相处了一夜?” “山匪生性野蛮,都是粗糙的野男人,皇子妃生得美貌温婉,只怕是……” “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倒是皇子妃跟个无事人一样,今早还带着小公子去正厅用膳,她娘家都是文人,都说文人傲骨,不曾想她是个脸皮厚的,我若是她,怕是早就受不住自尽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为殿下生了嫡长子,身份前程都远大着呢。” 大皇子妃母族柳家世代从文,父亲是御史,常在皇上身旁走动,说得上话,母亲是礼部侍郎之女,出身大家,故而她自幼生性温婉,如一台上好的墨盏,幽香宁和。 但,如此温善的性子,是镇不住侧妃妾室与一干下人的。 大皇子贵为皇帝的长子,虽是庶出,却被皇帝、众多老臣寄予厚望,赏赐于后宅的妻妾,便有九位之多。 三人成虎。 九人三虎。 私底下议论,传着传着便传开了,整个大皇子府的人都腹中一致认为: 大皇子妃被山匪抓去了一整夜。 她肯定失身了! 失身的女人,如何配做大皇子妃? 楚狸听见这些话,行走的脚步声有意踩得响了些。 几位妾室与婢女惊了好一跳,急忙转过身: “九……参见九皇子!” 楚狸面无白须,眉眼柔美,笑得十分温和:“几位庶嫂,我已经走过来一会儿了,怎么还吓上一跳?莫不是在背后嚼了什么舌根,心里头发虚?” 几人微噎。 九皇子分明是在暗指她们是长舌妇。 可九皇子是圣上最疼爱的幼子,她生母温妃,以及温家,更是平定前朝之乱的功臣,几个舅舅皆为武将,几个舅母也不是绣花枕头,她外祖母还是鼎鼎有名的富商之女。 “由此可见啊,如果说的是真话,怎么会怕被人听到?除非,故意抹黑是非、颠倒清白,才会心里发憷,几位庶嫂说是吗?” 九皇子训话,她们哪敢顶嘴。 一个个面色微白,勉强的笑言: “九皇子说的是。” 楚狸扫了她们一眼,不敢多言,直入后院。 来之前,管家已经通报过了,虽然外男不可擅入内宅,但九皇子是家眷,又因她刚过束发之年,年纪尚小,也事先通传,礼数周全。 兰亭阁。 “九皇叔!” 三岁的楚泓焱看见楚狸,兴奋地扑了上去,垂髻散在肩头,不过刚刚过肩的长度,扎了楚狸一个满脸。 他搂着楚狸又亲又蹭,亲的她脸上全是口水。 柳霜把他抱回来,“焱儿,不得无礼!” 楚泓焱小脸珠圆玉润的,像个可爱的瓷娃娃,“九皇叔身上跟母妃一样香、一样软,不像父王,父王脸上全是胡洛渣滓,刺得焱儿脸脸痛痛。” 柳霜忙道: “九弟,焱儿还小,童言无忌。” 用香、软形容一个男人,阴柔,形如侮辱。 九皇子只是年幼,等再过几年长大了,便会出落得跟其他皇子一般高大勇猛,是大楚栋梁之才。 第21章 楚狸轻笑着,捏着小侄子的揉脸,把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给了一旁的婢女。 “你最喜欢的桂花软糕,吃去吧。” 翠雨笑着把小公子带到那边的矮桌上吃点心。 柳霜邀楚狸同坐,上了茶,仔细招待,只是瞧她眼底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精神状态并非很好,只怕也是受了流言蜚语的困扰。 那些山匪得知大皇子妃身份,知晓犯了死罪,并未敢做出格之事。 他们只是一些被地方县令、逼到走投无路,受尽冤枉与不公的人,被迫上山为匪,有爹娘、有妻女,并非亡命之徒。 但流言乱心,大皇子妃日日听着,难免心中有刺。 楚狸道:“大皇兄心系大皇嫂,哪怕冒着性命之忧,也要救出大皇嫂,这份情意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我一路来倒是听了不少酸话,秋日热闷,酸酸的倒是挺开胃。” 柳霜登时失笑。 一来,言明大皇子与大皇子妃一心,传出流言蜚语,大皇子势必不会轻放。 二来,那些妻妾拈酸吃醋,嫉妒大皇子疼爱大皇子妃,才会故意蛐蛐。 “让九弟看笑话了。” 楚狸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那日,你回都路上,不是跟温芷汐一同吗?怎会突然被山匪捉去?” 柳霜忆起那日的事,脸色有些发白: “那天傍晚,下着好大的雨,车轮撞到石头,将我们颠了出去,突然就冒出一群穿着蓑衣的男人。” “温小姐被打晕过去,我被抓走,再然后便不得而知了,下人来报,大理寺在查此事,但那些山匪只说是雨太大,迷了眼,只看见我一人,没瞧见温小姐。” 若劫财、劫色,断不可能只抓大皇子妃一人,而放过温芷汐。 山匪是专门冲着大皇子妃去的。 若大皇子妃受辱,丢尽大皇子颜面,有了这笔耻辱,大皇子将会失去臣子与民心,争储无望。 无论是谁做的,少了一个皇位竞争者,剩下的皇子们都会得利。 对方不敢动温芷汐,只有一个可能:不想得罪温家。 温家多为武将,妇人经商,又有钱,又有权,还出了一个九皇子。 依照摄政王的性子,想针对谁,直接下手,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此事若不是摄政王做的,会是谁? - 正厅里。 “大哥,查的如何了?”六皇子关怀的问大皇子。 楚渊池抿唇,摇了摇头:“大理寺还在查。” 六皇子生气: “依我看,分明就是摄政王做的!那天,他也在天灵寺,又害得九弟摔下马背,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这是想一个一个的铲除我们,好自己当皇帝呢!” “大哥,你必不能轻放了他!” 六皇子与大皇子一母同出,只有十九岁,说话直来直往,语气也冲得很。 楚渊池眼中看不出情绪起伏: “小六,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在外乱说,无凭无据,当心隔墙有耳。” 六皇子不服: “凭什么要怕他?依我看,这乃是父皇之过,他为何要允许摄政王发展至今日羽翼皆丰的地步?他若是尽早解决摄政王这个麻烦,就不必……” “小六!” 楚渊池忽然厉声: “父皇与摄政王乃是亲兄弟,难道将来我有幸登基,也要将你铲除吗?” 六皇子是一脸不忿走出去的,恰好与前来探望的二皇子夫妇撞面。 “二皇兄,二皇嫂。” 二皇子出身不高,他的生母只是一位贵人,母族官职普通,并无过人之处。 他与大皇子、六皇子向来走动亲厚。 “六弟,”二皇子妃上前,疼惜道,“听说大皇嫂出了事,我赶紧让人包了最好的山参与雪莲,送给大皇嫂安神补气,只是这补药再昂贵,也抚慰不了心里的伤。” 第22章 “大皇嫂如此温婉,焱儿又那样小,却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同为女人,我心里实在……” 捏着帕子,捂着发红的眼角,哽出了眼泪。 “实在不好受……” 泣不成声。 六皇子立忙安抚道: “让二皇嫂挂心了,只是,那天你与我大嫂一起去天灵寺拜佛,怎么她会独自下山呢?” 二皇子妃飞快看了二皇子一眼,哽咽道: “这也是我疑心的地方,当时,突然下了滂沱大雨,大皇嫂挂念焱儿,放心不下,宁愿冒着大雨也要回都,不知是谁利用了她的慈母之心……” 慈母心肠,竟成了催命利刃。 好阴毒的心思! 六皇子愤怒的攥紧拳头。 此事,除了摄政王,还能有谁? 可大哥却让他隐忍,无凭无据,不能贸然行动,这口气只能硬生生的憋在心口,真是窝囊! 他拂着衣袖,愤愤离去。 二皇子妃擦净眼角的泪,神色恢复了平静。 这都两日了,也没见大皇子对摄政王下手。 可见大皇子沉得住气,也是个聪明的。 只是,大皇子不动手,怎么能借摄政王的手、除掉大皇子? 唯有大皇子失势,二皇子才能有出头立储的机会。 - 弹指便是半月过去,楚狸的伤终于养好了,摘下纱布,右手能抡两个圈,恢复了活蹦乱跳。 只是,立即迎来了秋猎。 作为皇子,她也是要参加的。 温妃画饼式鼓励:“崽,加油,拔得头筹回来,说不定你恢复女装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那我非皇室血脉之事呢?” “那肯定是死罪的。” 楚狸微愣:“那我恢复了女装,岂不是就得死?” “对啊,”温妃点头,“你不是说你想恢复女装吗?你也没说你想活着呀。” “……” 楚狸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母妃,你谨慎些,晚上跟父皇睡觉时,千万不要说梦话,说漏嘴。” 温妃摆摆手: “放心,你父皇现在上年纪了,晚上很好应付,顶多一刻钟……唔!” 陪嫁进宫的奶娘赶紧捂了她的嘴。 哎哟喂! 祖宗啊! 这种话可不兴说! 秋日,艳阳高照,皇家猎场里,穿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开路,御林军驻扎严守,一个偌大的场地围了出来。 年轻一辈的男儿不计其数。 他们牵着马,昂着头,斗志昂扬。 楚狸不喜出风头,站在众皇子堆的最后头,跟楚傲天在一起。 楚傲天话密的很: “小九,我今日定要射得三十只猎物,拔得头筹,亮瞎所有人的眼,也不枉费这半月来我苦练骑射。” “等我上台领奖说致辞时,我带你一起去。” “小九,我已经想象到你崇拜我的样子了。” 楚狸挖了挖耳朵,看见不远处响起阴阳的话音:“五皇兄难得出来走动一回,怎么来了这样的场合?岂非……自取其辱?” 是七皇子。 十七八岁的年纪,说出的话却尖锐得很。 五皇子坐在轮椅上,身下盖着一张薄毯,年幼时受伤,留下终身的残疾,无法站立行走,因常年养在府里,鲜少出门,年轻俊美的脸庞白皙得几乎能看见根根血管。 小太监推着轮椅,有几分羞辱难堪: “还请七皇子慎言,皇上有令,凡是皇亲贵族、官家子弟,都能来参加秋猎。” 七皇子双手环胸,嗤道: “我是担心五皇兄看见大家跑跑跳跳,骑射矫健,会触景伤情,想起自己残废的双腿,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五皇兄考虑。” 小太监明知羞辱,却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楚狸走来: “父皇自幼教导我们,大楚是在马背上得来的天下,故而我大楚男子皆需胸怀大志,英勇直前,善骑射是必备的技能,只是,七皇兄怎么年年秋猎都垫底?难道……是不想拔得头筹?” 第23章 七皇子扭头,“我当是谁,原来是一事无成、两手空空的小九啊。” 其他皇子到了束发之年,早已入朝,为皇上分忧了。 只有九皇子成天睡懒觉,隔三差五出宫玩。 “我以往没有拔得秋猎头筹,你不也是吗?” 楚狸恍然大悟: “明白了,原来七皇兄跟我是一样的人。” “少来沾边,就你也配?” 他可不是楚狸这种废物! 七皇子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拂袖离开。 楚狸摸摸鼻尖,走到楚夜离身旁,“五皇兄,今日风大,你身子弱,当心风寒。” 蹲下来,为他掖了掖薄毯。 楚夜离望着她,病态白的脸庞十分柔美: “小九不必为了我,跟七皇子拌嘴,他是皇贵妃独子,难免骄纵些。” 当今后宫一位皇后,一位皇贵妃,两位贵妃,四妃六嫔,贵人美人无数,皇后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出身最高贵的莫过于七皇子。 他的生母靖皇贵妃位高权重,位同副后。 楚狸道:“我打小直来直往,即便跟他吵嘴,想必父皇也不会责怪。” 倒是她难得见到五皇兄一回。 因腿疾原因,五皇子自六岁起便被养在宫外,府邸也是安在偏远清静之所,安于养病,说是养病,皇上不喜欢他,已是人尽皆知。 残废的皇子,形如弃子。 楚狸取出温芷汐所绣的香囊: “这段时日我在养伤,不得空出宫,但五皇兄温雅谦谦、君子风量,早已声名在外,许多女子挂念于你。” “天妒英才,叫五皇兄得了腿疾,但以心相交之人,绝非止于肉体的肤浅,这是我表妹的心意,还望五皇兄收下。” 楚夜离看着她掌心之物。 “我已如此,不想耽误好姑娘。” “怎是耽误?”楚狸瞠目,“五皇兄待人亲厚,没有架子,许多女子想嫁,都等着排队呢。” 楚夜离望着她,冰雪般清雅的眸子藏着几分隐暗: “包括小九吗?” “若小九是女子,也会愿意嫁给我……这种残废之人?” 楚狸不假思索:“若当真喜欢,可迎万难。” 皇上驾到。 摄政王与楚皇随行,在一群御前侍卫的拥戴之下,楚棣迟一眼便看见楚狸在给楚夜离送香囊。 女人家的玩意。 “参见皇上!” 众人跪地,整齐的呼声飘荡在整座皇家猎场上空,洪亮冲天。 楚皇穿着一袭骑射的劲装,即便年近五十,那拿着剑的姿态难掩当年的飒爽风姿。 他行至高处,长剑插在地上,气拔长虹: “平身。” “谢皇上!” “又逢秋猎,年轻一辈人才有为,大楚才能蒸蒸日上,我大楚开国不易,建国不易,可守住这片江山更为不易,我大楚需要人才,朕更需要你们!” 楚皇看着众人,字句铿锵: “今年,拔得头筹者,赏曦木鎏金弓一张!” 四名御前侍卫抬着一张沉重方正的木台,摆放在众人面前,木台上,架着的那张弓犹如展开了一座战场,气势逼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听闻上古神话里,后羿射日,用的便是曦木弓!” “曦木坚硬,无坚不摧,瞧那鎏金打制的麒麟手握,真真是尊贵啊!” “听说,此弓刃乃是抽了虎筋而制,只有大楚最勇猛的男人,才能拉开这张沉重无比的曦木鎏金弓!” “我若能此弓,必定供在祠堂,当作传家之物,代代传承!” “哈哈哈,张副将心怀大志,可大皇子、三皇子骑射术极为出色,还有摄政王在,只怕是难……” 曦木鎏金弓摆在面前,成功激起众人的斗志。 这还不足。 楚皇更是施恩:“想要此弓者,都可摸摸,试试,半个时辰后开始秋猎。” 第24章 这下,不少人激动的靠上前。 一位副将性情豪迈,大步上了台便想试弓,可手掌刚握上去,一股凉意钻入掌心,沉如千斤。 暗里用力,竟没能拔起来。 这! 他神色微凝,再度用力,也是勉强。 “王少将,你行不行啊?” 他沉着脸:“卫公子,不妨你来试试?” 一位青年公子自信上前,可那鎏金所制的弓实在沉,憋足了力气,连弦也没能拉开。 “不行我来。” “让我来。” 其他人跃跃欲试,都想摸摸这张弓,激起斗志,可一个个都憋红了脸,实属憋劲儿。 七皇子冷笑:“一群废物,在这里出丑,这是要笑死谁?” 把自己的剑扔给随侍,大步走上高台: “我来!” 众人退后。 他自信的握住弓,可不出三四秒,脸色隐隐难看…… 楚狸瞧了个好大的乐子,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 七皇子沉了脸,眼神似刀子剜向楚狸,“你笑什么?我拉不开的弓,你恐怕连弓弦都拨不动,废物不自知,还张着个大嘴嘎嘎乐。” 楚狸笑嘻嘻: “我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跟七皇兄一般。” 丢人现眼。 “你!” 七皇子是真的气到了,冲上前便要扼住楚狸的衣领子,楚狸两腿一摊就坐地上去: “我要告诉父皇,你打我。” “……” 废物。 真是废物! 哪有皇子跟‘他’一般地痞无赖? 他要是跟楚狸一般计较,倒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那才叫众人瞧笑话。 “楚狸,你给我等着!” 今年秋猎,他会用实力证明,楚狸这个废物! 皇家猎场足足占据着八座山头,山脉绵延,里面生长着许多动物,每年秋天正是猎物肥美的丰收之际。 伴随着一声鼓舞人心的号角吹动,大几十人策着马,争先恐后的入了林子。 楚狸坐在马背上,与秦牧羽一同。 “阿狸,等下我帮你射。” 秦牧羽年年都这样,生怕楚狸垫底,可楚狸并无出风头的意思,只当是来玩玩。 “皇上说严禁作弊。” “没关系,每个人的箭羽上都有独特的标记,我用你的箭羽射,只要你不说,无人知晓。” 楚狸偏头望着他: “你傻呀,你帮了我,拖慢了自己的进程,若你能拔得头筹,那才叫一个光耀呢。” 说起此事,秦牧羽不禁拽着缰绳,离楚狸近一些,低声说: “说来才怪,去年,三皇子拔得头筹,摄政王的猎物就只比他少了一只。” “前年,大皇子拔得头筹,摄政王的猎物也只比他少一只。” “三年前,也是这样,阿狸,你说摄政王是技不如人,还是故意如此?” 按理来说,摄政王征战沙场,屡战屡胜,骑射术自然不在话下,怎么可能年年第二? 楚狸薄笑一声: “他以这样的方式,挑衅皇上,即便那些人拔得头筹,心里也清楚是摄政王故意相让,搅得所有人心里都不痛快,他的目的便达成了。” 秦牧羽低声:“看来今年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既已注定,我们还不如趁此时机,好好玩玩,皇家猎场里的动物可肥着呢。” 众人入了林子,迫不及待的寻找猎物,拔箭射之。 唯有楚狸跟秦牧羽接头交耳,不急不慌。 “萧都督,那不是您的小外甥么?” 不远处,一位副将问道。 萧夜行眯眸扫去,只见两个少年骑在马背上,头挨着头,不知在说什么,笑得合不拢嘴。 他看了眼身边的楚棣迟。 男人握着缰绳,锦衣华服的坐在马背上,看着两个少年,不知在想什么,眸冷似冰。 萧夜行扬声:“牧羽。” 第25章 秦牧羽回头,“舅舅?” “秋猎已经开始了,怎么还拉着九皇子说话?若是影响了九皇子的战绩,坏了九皇子名声,你吃罪得起?” 萧夜行策马过去,将秦牧羽带走。 楚狸看见摄政王,耳根子隐隐作痛,但又想起那日在珊瑚水榭、他说的话,怕他借着秋猎作掩饰、大开杀戒,不得不策马上前: “皇叔。” “皇叔每年秋猎都战绩不菲,小九自知骑射不佳,不如跟在您身后,帮您捡猎物吧?” 楚棣迟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你还会绣香囊?” “什么?” 楚狸刚反问,便见摄政王策着将夜,入林深处。 他这话何意? 想了两秒,不得其解,立忙跟了上去。 跟他待在一起,他总不能把她也干掉。 欸等等! 他们在一起,他要真想动手,哪怕是干掉她,也无人得知,她这巴巴的跟上去,不是找死吗? 于是,佯装着跟上去,实则速度越来越慢,直至拉开一定的距离后,赶紧夹着马跑走。 溜了溜了。 不远处。 “六皇子,您瞧,九皇子跟摄政王在一起。” 每一位参加的人,都配着一名专门拾取猎物的侍卫。 六皇子眯眼看去,一个计划浑然天成: “我要的东西呢?” “早已备好了。”侍卫见周围无人,警惕的从袖中摸出一小张纸袋。 六皇子用指尖夹起,“便是这点微默的药粉,便足以使猛兽发狂?” “是,此药乃黑市所售,是为禁品,奴才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到这一些许。” “够用了。” 猛兽发狂,若是咬死了摄政王,那也是情理之中。 若咬不死摄政王,咬死他旁边的楚狸,摄政王也难辞其咎。 大皇嫂之仇,今日必报。 林深。 秋猎进行得如火如荼,四处只听得射箭的‘唰唰’声,动物的逃窜声,以及侍卫的通报声: “秦少将军猎得狐狸一只!” “兵部安侍郎猎得……” “三皇子猎得黄金蟒一条!” 当侍卫扛着一条足足有手臂粗,七八米长,还滴着血的黄金蟒,拖出林子时,众臣皆瞪大了眼。 嚯! 这么大一条蛇! 若是被它咬了,岂不得东一块、西一块? “三皇子勇猛!” “依我看,今年的头筹只怕又是三皇子!” “好!” 文官柔弱,但瞧着这热血的画面,仿佛浑身都沸腾起来,不停的鼓掌喝彩。 年轻一辈的武将都去参赛了,年长的武将看着年轻一辈的战绩,个个脸上都露出满意的光。 少年强,则国强。 年轻人争气,大楚的未来才能马肥兵壮! 林子里。 浅些的地方,只有些山鸡、野兔等常见的猎物,入林深处,才能寻得些山羊和野鹿,更深处,听说有狮子、老虎,但没人见过。 七皇子楚璟麟策着马,直往山中深处去。 几个青年男人追随着溜须拍马:“七皇子骑术一绝,果真得皇上真传。” “今年秋猎,七皇子必战绩不菲!” 他们是朝臣之子,为了家族、为了前途,自然想巴结上这位靖皇贵妃的独子。 楚璟麟单掌握着弓,冷傲的昂着头: “这是自然。” 父皇打得大楚的江山,他的骑术是父皇亲自教的,必不会差。 他要打,便打最壮的猎物! “今年,我势必要将九皇子那个废物比下去!” 几人:“……” 每年秋猎,七皇子与九皇子几乎都是垫底的。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有什么区别…… 还以为七皇子口吻疏狂,要拿第一呢。 不过,七皇子一出生便站在了万人穷尽一生、也抵达不到的终点,他只需伸出手,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 第26章 几人捧着笑脸: “七皇子亲自出马,必定不在话下。” “七皇子英姿,我等钦佩!” 楚璟麟冷嗤一声,岂会看不出这些人的恭迎? 策马疾行,“都别跟着我,惊跑了我的猎物。” 入山深处。 楚狸悄悄的远离了摄政王,穿过一片密林,就听到一道讥讽的声音说‘我势必要将九皇子那个废物比下去’,探头一看,不正是她那七皇兄? 她年年垫底,跟她比什么? 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今年,七皇子莫不是想跟她争倒数第一? 楚狸摇了摇头,准备寻个清净地儿眯一觉,等秋猎进行得差不多了再出去,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啊!” “啊——” 先是尖锐,再是消了声。 出事了! 楚狸策马过去,只看见一头大棕熊扑在侍卫身上,咬断了他的脖子,犹如杀鸡一般,只剩四肢在那里抽搐。 马背上的楚璟麟立忙取出弓箭。 刚搭上弦,便见棕熊朝他扑来。 一箭射偏了! 受惊的马扬着蹄子,惊惶的逃窜。 楚璟麟尽量稳住身体,再抽出一支箭,可棕熊突然撞了上来,四百多斤的重量直直将马扑倒在地,他更是被甩出去五六米,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吼!” 棕熊狂躁的拍着胸口,朝着楚璟麟冲撞去。 楚璟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抽出了剑,不料棕熊皮糙肉厚,一剑砍得它不痛不痒,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一熊掌再次将楚璟麟扑了出去。 一口血,吐了出来。 “来人……咳,来人!” 可,楚璟麟入林深处,又遣退了跟班,侍卫被咬死,这里便只剩他一人了。 眼看棕熊再次冲了过来,那凶猛的獠牙,以及踩得地面砰砰闷响的姿态,几乎要将楚璟麟生生撕碎。 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箭射来! 楚璟麟扭头看去,“楚狸?”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此时,楚狸爬在树上,枝叶挡住了身体,并未引起棕熊的注意。 楚璟麟顾不得许多,立忙拔腿就跑。 棕熊嘶吼着追了上去。 “吼——” 楚璟麟只觉得头皮发麻,棕熊就紧紧的跟在后头,仿佛能嗅到它嘴里的腥臭味。 令人作呕。 他丝毫不敢停下,跑出了吃奶的劲儿,喘息着十分狼狈: “楚狸,快射它!” “快射死它啊!” 楚狸抽了一支箭,不急不慌的搭在弦上,想起楚璟麟之前骂她废物、当众嘲笑她的样子。 “七皇兄别急,我正在拉弓。” 楚璟麟大骂: “废物!一张普通的弓你都要拉那么久,你倒是快点,它快要追上我了!” 咻! 一箭过去,射偏了。 楚璟麟气极:“这么大的一头熊,你都能射偏,你是不是眼睛瞎了,眼珠子若是用不上,不妨抠掉算了!” 楚狸无辜: “七皇兄,你别急,我箭术不好,你是知道的,不如你往我这边跑,把棕熊引近些。” 楚璟麟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转了大半圈,朝着楚狸跑去。 “快点!” 咻! 这支箭又射偏了。 “楚狸!!”楚璟麟怒不可遏,“你踏马是不是故意的!今日,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母妃绝不会放过你!” 楚狸真是急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七皇兄,我也想瞄准,可我又紧张,又害怕,手都是抖的。” “废物,你挂在树上,你怕什么!” 该怕的人是他! 他只要一停下来,就会被棕熊扑倒。 他两条腿都快迈成风火轮,都快跑冒烟了。 他快要跑不动了! “七皇兄别急,我马上救你。”楚狸手忙脚乱的拉着弓,楚璟麟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快点!” “快点啊!” 第27章 “啊!它快要追上我了!楚狸啊!” 林子里充斥着楚璟麟的尖叫声。 楚狸捏着箭矢,瞄着那头狂躁的棕熊,眼底却沉着几分深色。 棕熊捕猎,向来是捉到猎物,便拖回去吃了,可它已经咬死了一人一马,还在追着楚璟麟,倒不像是饿了,反而像…… 故意杀人。 它似乎格外狂躁。 拍着胸脯,怒吼不止,双眼发红,像是疯了一样的追着楚璟麟。 林深处的凶兽,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狂? “楚狸,你个杂碎,到底行不行!我跑不动了!” 楚狸眸色微凛,扬声道: “听说棕熊不喜欢吃死掉的猎物,七皇兄如果跑不动了,不妨躺下来装死,它便不会攻击你了。” 楚璟麟实在喘不上气了,两腿发软,眼前发黑。 一头栽在地上,听话的装死。 可,棕熊非但没有停下,而是更为狂躁的扬起尖锐的熊掌,狠狠插向楚璟麟的脖子。 楚狸神色乍变。 这个蠢货! 让他装死,还真的装死! 捏着箭矢的五指一厉,长箭擦破空气,穿透一片落叶,箭气似乎在空气中凝结出尖锐的形状,直接穿入棕熊的咽喉。 噗嗤! 一箭刺破喉咙! 棕熊的身体狠狠一晃,怒吼声变成咕噜咕噜的粗气声,晃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楚璟麟睁开双眼,见势,即刻拔下贴绑在裤腿上的匕首,狠狠刺进棕熊的心脏! 这该死的畜生! 扑上去,连刺三刀,满身的血。 同时,几名周围的侍卫寻着呼声赶来,一眼便瞧见七皇子独身一人,骑坐在足有四百斤重的棕熊身上,浑身染血,却勇猛无比,皆投去惊异的目光。 棕熊性情凶猛,体重庞大,会吃人,与狮子老虎这般猛兽别无二样,寻常人若是遇见,只怕必死无疑,竟被七皇子独身擒获! “七皇子猎得一头棕熊。” “七皇子猎得一头棕熊!” - 黄昏的夕阳洒射在皇家猎场,如火如荼的秋猎即将到达尾声,猎物堆放在各自的区域,看得人心潮澎湃。 “大皇子猎了那么多!” “三皇子也丝毫不差。” “看,摄政王的也不少!” 文武百官热议如潮,在夕阳的余晖下,已经分不清是日头热,还是身体里的血在滚,个个抹着汗,唾沫横飞。 御史台的言官跪地道: “皇上,瞧秦少将军所射的猎物,足有十五只以上,他半月前又升了五品武将,臣恭喜皇上,又得良将!” 兵部尚书迈了出来: “皇上,看样子,今年的收获比去年高了一倍不止,苍天庇佑大楚,多生能人良将,此乃大楚之福,皇上之功。” 这话好听,但楚皇摆摆手,笑道: “朕的大楚,亦是众爱卿、众百姓的大楚,所有人皆有功劳!” 呜—— 侍卫吹响号角,弥漫整片山头,宣告着秋猎结束。 众人策着马陆续从林子里出来。 有的人喜笑颜开,战绩看似不错;有的人皱着眉头;有的三三两两在聊着什么。 楚棣迟所策的宝马将夜,迎着夕阳余晖,毛色锃亮如血,无疑是人群中最显赫的。 “摄政王殿下收获颇丰,成绩不菲。”有官员拱手相迎。 “想必又是名列前茅。” “您的骑射术在大楚称第二,恐怕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这话一出,周遭空气微凝,不少人脸色微变。 皇上还坐在上面。 大楚的第一,只能是君王。 楚棣迟扬起染血的弓,扔给随侍,“诸位大人抬举,本王随手练练,难道还会跟年轻小辈们争个高低?” 那个大人觉察到失言,险些咬断舌头,赔了两声笑: 第28章 “是,摄政王耳提面命,是小辈们学习的榜样。” 说来也怪,摄政王今年不过二十三四,大皇子跟他差不多大,但那一身常年征战沙场的沉稳气场,反手覆掌间的权势运转,足足能压制一切,官员服帖敬拜,几乎没人敢拿他的年纪轻视。 楚皇看了过来,似无其事的笑道: “皇弟辛苦了一日,过来坐。” “臣弟领命,多谢皇兄。” 御林军快速清点着每人的猎物,当场进行大声通报: “杨世子猎得七只,张小郡爷猎得九只……大皇子猎得二十七只!” 众人一阵哗然: “这么多,足足是张小郡爷的三倍呢。” “去年三皇子头筹,也只猎了二十二只。” “看来今年的头筹必定是大皇子!” 六皇子牵着马,骄傲地冲楚渊池挥手,“大哥,你好厉害!今年你肯定得第一。” 楚渊池面容温和,低声训道:“小六,还未清点完,慎言。” 很快,御林军又是一声通报: “三皇子猎得二十七只!” 众人惊讶。 三皇子的猎物竟然与大皇子一样多! 这孰胜孰负,前后排名,可怎么分? “没想到我片刻不停的猎了一日,才能勉强与大皇兄齐名,大皇兄的骑射术,三弟佩服。”说话的三皇子身着一袭紫色的骑射服,墨发高高束起,一张白皙俊美的面庞十分温和,平易的像一位邻家兄长,没有架子。 楚渊池看向他,道: “三弟箭术一绝,所言过谦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同样温善的性子,就像一对关系极好的亲生兄弟。 只是,又一道通报使气氛推上高潮: “摄政王猎得二十七只!” 至此。 清点结束。 最多的猎物是二十七只,却同时有三个人,但头筹只能有一人,曦木鎏金弓也只有一张,这该如何分? 众官员小心地看着皇上的脸色,陷入僵局。 即便是设立三位头筹,可无论将曦木鎏金弓奖赏给谁,都能彰显出皇上的偏颇,也会牵扯到朝堂的动荡。 皇上至今未立太子,他到底是属意大皇子,还是三皇子? 这可难办了。 楚棣迟饮尽一盏酒,道:“这一年来,大皇子与三皇子骑射术长进飞快,本王看在眼里,甚是欣慰。” “本王身为长辈,便不参与这头筹之争,自愿退出,只是,头筹只有一位,你们兄弟二人打算如何分?” 众臣心底乍寒。 摄政王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头筹是因为他的谦让,才能轮到两位皇子吗? 他若想争,依照他的实力,猎物早就不止二十七只。 他这话无疑在挑衅君威。 这天下,这皇位,也是他拱手谦让,才轮到如今的皇帝…… 楚渊池岂会不明白摄政王的意思? 他与三皇子今日争的是头筹,明日争的是储位,将来争的是天下。 一旦让步,三皇子夺得曦木鎏金弓,得皇上偏爱,朝中不少臣子闻到风声,必定会暗中支持三皇子。 若是不让,他,三皇子,皇上,全都下不来台。 这哪是秋猎?分明就是摄政王利用他们,挑衅楚皇,否则,摄政王的猎物怎么可能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七只? 六皇子压低声音:“大哥,不能让……” 这边,四皇子看向三皇子,轻轻摇头,示意不能让步。 一场秋猎,诸位皇子的阵营分得一目了然。 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成一派。 三皇子,四皇子是一派。 就在空气僵持之际,三皇子楚西凌站出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是弟弟,愿将头筹让给大皇兄,我们兄弟亲如一体,永远为父皇效力,不生嫌隙。” 第29章 一开口,坦荡的胸襟,大方的气度也显了出来。 楚渊池紧随之道:“父皇,儿臣是您的长子,理应周全事事,禅让兄弟,儿臣自愿退出。” 楚棣迟倒了杯酒,添火道: “本王就说两个侄儿懂事,皇兄确实教子有方,伤了谁的心都实在不忍,这头筹不如一人一半来个公平?” 楚皇脸上如常,袖中的手掌已经暗暗捏紧。 天下不二主。 头筹,必然只能有一人。 今日若开了这条口子,来日,摄政王夺去半壁江山时,也言之凿凿了。 摄政王如此逼仄的挑衅,就只差拔了刀子,挥到他脸上来了。 正在此时,林子里,传来侍卫嘶哑的喊声: “七皇子……七皇子猎得棕熊一头!” “什么?!” 所有人扭头看去,只见昏暗夜色之下的林子里,七皇子拖着那足足四百多斤的棕熊,艰难的走来。 死掉的棕熊格外沉重,从深山林子里拖出来,一路崎岖不平,几乎耗尽了楚璟麟所有体力。 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 他,一身是血,就连脸上也染满了血。 瘦弱的身体半拖半扛着棕熊,进入众人视线的那一刻,令人震惊。 棕熊凶猛,其力气能将人生生撕碎。 大家的猎物多为野兔、山鸡、狐狸,再大些便是鹿、羊、狼,可这么大的棕熊,乃多年秋猎以来,第一次所见。 乍看,九皇子还跟在七皇子屁股后面,帮忙托着棕熊屁股。 楚皇拍案起身: “小七,勇猛果敢,最得朕心!” 楚狸眉心咯嘣一下,因为皇上每次说这句话,她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什么事了? “年年秋猎,都是以数量取胜,可七皇子的果毅,更是值得称赞、学习的榜样,朕决意授七皇子头筹,不知老大、老三可有意见?” 楚渊池求之不得。 他跟三皇子争,无论是退步,还是占了这次的头筹,都会兄弟生出嫌隙。 “七弟果毅,头筹实至名归。” 大皇子不争,楚西凌自然也不争。 他跟大皇子闹得难看,只会让皇上心生芥蒂,一旦叫摄政王挑拨得逞,吃亏的只会是他。 他拱手道:“七弟当之无愧,父皇英明。” 众臣:“恭喜七皇子,拔得头筹!” 楚璟麟懵:“昂?” 为了把这头棕熊拖出来,他热得一身汗,累得像条狗,直喘粗气,身上沾染的血液与汗液混在一起,黏糊糊的迷眼睛。 他累得快要晕过去了,就听见众人恭贺他。 他得头筹了? 真咩? “恭喜恭喜!” “七皇子英勇,得皇上真传,恭喜!” 楚璟麟脑子宕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同、同喜?同喜同喜。” “哈哈哈!”楚皇作笑,“来人,将大楚唯一一张曦木鎏金弓,赏给七皇子!” 哈哈哈! 他十分满意的看着七皇子,扫了眼座中的摄政王,大笑着拂袖坐下。 彼时,摄政王捏着酒盏,神色清凛如山巅冰霜,泛着寒意,如鹰般利眸看向七皇子旁边、那存在感并不高的楚狸。 楚璟麟接受着众人的道贺与崇拜,缓过气儿来,骄傲的双手叉腰,得意大笑: “王大人言重了……一头棕熊罢了,我动动手指头就把它弄死了,根本不在话下……当时那棕熊朝我扑来时,我根本不带怕的……哈哈哈!” 楚狸糯糯的站在旁边,低着脑袋摸耳垂,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楚璟麟得瑟的踢了她一脚: “喂,小废物,瞧见我得厉害了吧?” “念在你伸手帮忙的份上,那曦木鎏金弓我借你摸半个时辰,也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垂怜你,毕竟你这辈子都摸不到这么好的武器。” 第30章 楚狸捧手作笑: “七皇兄威武,弟弟远不能及。” “哼,不是远不能及,是你这辈子都比不上我,注意你的措辞。” “是,是。” 楚狸呆傻一笑,“多谢七皇兄借我赏玩曦木鎏金弓!” 说完,屁颠屁颠的跑到那边摸曦木鎏金弓去了。 楚璟麟冷嗤一声:“没见识。” 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听闻棕熊皮糙肉厚,寻常刀剑难以刺入皮肉,不知七皇子是用什么武器猎杀了它?” 是萧夜行。 他看了一眼摄政王的脸色,得了暗示,这才发出此问。 楚璟麟指着棕熊胸口上插着的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短刃,道: “此短刃乃母妃亲自派人,为我所制,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削铁如泥,无所不破。“ 染血的红宝石更加妖冶,无声彰显着他的功勋。 “哦?”萧夜行走来,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将那短刃拔出。 这短刃十分小巧精致,刀刃全部没入棕熊体内,也不过三寸。 “这只棕熊体型庞大,这区区三寸的短刃,恐怕……不足以刺破它的心脏,令其毙命吧?” 不轻不重的声音扬起,令众人神色微凝。 萧都督这是何意? 质疑七皇子的猎物作假? 皇上已经颁布头筹、给了奖赏,他这样说,就不怕得罪皇上? 楚璟麟脸色微沉,冷声道:“这棕熊不是我杀的,难不成是萧都督杀的?” “下官并无抢功之意,只是想了解事实,也好叫大家不要误会了皇上的英明。” 萧夜行温笑一声,骨节修长的手指突然探入棕熊的脖颈。 深入一挖,竟带出来一支断掉的箭矢! 这支箭矢的长度,深深没入棕熊喉咙,足以穿破喉管,令其毙命。 只是…… 萧夜行染血的指尖捏着箭矢,扫了一眼,“这支箭矢上的标志,是九皇子呢。” 众人皆惊:“什么?!” 林中人多混杂,为了公平的区分开每个人的猎物,发放的箭矢上刻有专门的标志。 是九皇子猎杀了这头棕熊? 七皇子……冒名领功? 正在欣赏曦木鎏金弓的楚狸感受到众人注视的目光,眼底微沉。 当时情况危急,她不得不出手救七皇子,但并无出风头之意。 风头过盛,便是风口浪尖。 况且,她若是跟七皇子抢功劳,当众打他的脸,靖皇贵妃岂会轻易放过她? 楚棣迟勾唇,扫了眼笑不出来的楚皇,他倒是放声作笑: “今年秋猎,甚是精彩,皇兄教子有方,皇子们个个出类拔萃,青出于蓝胜于蓝,真真是大楚之福。” 百官的议论声逐渐颇有微词。 楚璟麟脸色瞬时阴沉。 楚狸当即扬声道:“我哪有这份本事?当时碰到棕熊时,七皇兄与它搏斗已久,射尽了所有箭矢,我才将自己的箭筐给了七皇兄。” 众人恍然。 原来如此。 他们就说……九皇子平日里除了打马球、斗蛐蛐,吃喝玩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箭术。 楚棣迟坐于高台,居高临下的俯视楚狸: “九皇子过于谦逊,当心欺君之罪。” 楚狸低头:“我的骑射不如七皇兄,更亲眼所见七皇兄亲手猎杀棕熊,不敢扯谎,还请父皇明察。” 楚皇笑道:“朕知道,哈哈哈!” 这样的结果他很满意。 险些让摄政王得意上了。 “皇弟,你瞧今年这秋猎,可精彩啊?” 楚棣迟话音寡淡:“恭喜皇兄。” “哈哈哈!” 楚皇亲自走下去,无比满意的拍着楚璟麟的肩膀,却在此时,昏暗的林间突然冲出一头野猪,那又尖又长的獠牙凶煞的冲着楚皇撞去。 第31章 “不好!” “危险!” 事出突然,所有人来不及施救,楚狸刚刚拉开曦木鎏金弓,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就被一道无形的内力托了一掌,踉跄的松开指尖。 咻! 弓弦上,暗金色的箭矢顿时射了出去! 野猪即将冲撞上楚皇时,便被这支金箭射倒在地。 一箭封喉! 乍然,整片猎场死寂如冰,无数双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那拉开弓救驾的九皇子。 就连武将都难以拉开的曦木鎏金弓,九皇子拉开了。 自称骑射不佳,却能在瞬息之间,跟棕熊的死因一模一样的一箭封喉,九皇子做到了。 岂不证明这头棕熊,正是九皇子所猎? 顿时,仿佛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在楚璟麟脸上,并大声斥责:你就是一个抢夺功劳的小偷。 楚狸立忙松开手: “不是我……” 完了。 “不是我射的!” 楚棣迟捏着酒盏,挑唇一笑:“九皇子箭术不错。” 火上浇油。 楚璟麟赤着双眼,羞辱愤怒的看向楚狸。 明明是他猎杀的棕熊! 楚狸嘴上谦逊,可做出的事,分分钟打他的脸,叫他下不了台! 从小到大,他何曾这般屈辱过? 百官神色惶惶。 楚狸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立即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愚钝,现在才知这曦木鎏金弓是为珍宝,任何拥有它的人、似如虎添翼。” “若非七皇兄借儿臣赏玩,儿臣万万是射不出这一箭的。” 言外之意,便是这张弓精巧绝佳,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楚皇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这时,一名御林军快步奔来,“启禀皇上,已经查明,猎物里有几只被射死的野猪幼崽,这头野猪必是为了幼崽而来。” 楚皇开口:“赏。” “七皇子拔得头筹,当受大赏,九皇子救驾有功,赏小金条一盒。” 楚皇看了眼座中的摄政王,染血的金箭掷在地上,转身离去。 众人跪地:“皇上圣明!” 楚璟麟狠狠剜了楚狸一眼。 他不会轻易放过‘他’。 绝对不会! - 秋猎结束,晚上会在涉外举办篝火宴,将猎物烤来,席地而坐,饮酒吃肉,载歌载舞,以惦念当年开国时的艰难岁月,余下的猎物则分别赏赐给众臣。 夜。 篝火冉冉。 大家忙碌的做着各自的事,同时众人之间,有不敢声张的话题,那便是七皇子的头筹之位、来得不实。 虽然九皇子行迹谦逊,不争功名,可救驾时那千钧一发的一箭,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便精准的射死野猪,一箭封喉。 至于今年的秋猎头筹真正是谁嘛…… 众人腹中有异,嘴上是万万不敢多言半分。 山旁湖泊。 月色下的水面波光粼粼,不温不燥的夜风轻拂,吹起楚狸的发丝,贴着脸颊轻动着。 她独自寻了处安静地儿,看着水面,揉着早已酸痛的腮帮子,整个人都麻了。 唉。 到底是哪个杂毛陷害她? 事发时,她正欣赏着曦木鎏金弓,赞叹于它精美的雕花做工、绝佳的材质,就连弓弦都锋锐如剑,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弓。 不禁拉开弦,想试一试,却不知被谁托了一掌,以至于箭矢射了出去。 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接下来,恐怕不会有安生日子。 从小到大,她一直低调行事,不争不抢,规避一切麻烦,在表面和谐、实际兵不刃血的皇室里小心周旋,却不想难以如愿。 “到底是谁踏马陷害我?” “难不成是那个老壁灯?” 第32章 她若有所思。 “哪个老壁灯?” “就是楚棣……”楚狸揉着腮帮子,扭头看见一道矜贵的墨影,吓得蹦了起来。 “皇叔!” 楚棣迟负手走来,“就是谁?” 楚狸张着嘴,直接静音了。 她怀疑是他。 毕竟他这人不怀好心,唯恐天下不乱,说不定就是想借用她的手,挑起皇室内斗的乱子。 可她哪敢当着他的面说? “没,我没说什么。” 楚棣迟看着她,“这么好的箭术,想必得了你那三位舅舅的真传,怎么一直藏掖着,不示于人?” 楚狸暗暗咬牙。 不示于人,已经被七皇子记恨上了。 若示于人,往后还有安生日子? “皇叔谬赞,侄儿愧不敢当。” “你当得起,”他道,“原本,本王与大皇子、三皇子并列第一,是给皇帝面子,你一出手,叫本王沦落至第二,看来往后每年秋猎,也得给你九皇子一份薄面了。” 楚狸惶恐。 这哪是夸她的话? 连皇上都不愿轻易招惹的摄政王,哪需要给她一个小辈面子? 她额头有汗虚冒: “皇叔所言,侄儿惶恐,七皇兄箭术一绝,侄儿还得多多向他学习。” “哪里,还是九皇子深得君心,令本王侧目。” 楚狸赶忙摆着双手:“不敢!” “九皇子能力非凡,救驾有功,皇帝脸上有光,不像本王,膝下无子女,只有眼热的份。”楚棣迟难猜喜怒的几句话,险些把楚狸逼哭了。 摄政王与皇上向来不合,年年秋猎,更是明里加枪,暗里带棍。 她救驾有功,不仅打了七皇子的脸,还打了摄政王的脸。 原本楚狸怀疑是楚棣迟暗算她,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他。 那到底是谁? 可恶! 楚狸几乎咬碎了银牙,“说来,皇叔可能不信,我是被奸人所害!” “那头野猪冲出来时,有个崽种暗中用内力拂了我一掌,否则,我怎么敢与皇叔争风头?” 楚棣迟脸上的冷意似乎凝起,瞬时结冰。 崽种? “那个杀千刀的王八犊子,肯定是看不得我们皇家和美,故意挑拨,若是被我揪住此人,我定要,” “定要如何?” 楚狸双手攥拳,十指捏得咯咯响: “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给他脑袋拧下来等球踢,再把他揉成一团,裹上糟糠,扔进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再捞出来,吐口口水,一脚跺碎!” 楚棣迟的面容无比平静,走向她,“九皇子好手段。” 楚狸下意识后退半步:“惩治奸人,我自与皇叔同心同德。” 楚棣迟逼近: “那你可有寻到此人?” 楚狸后仰,“我,我正在找。” “莫不是信口胡诌?” “皇叔,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么?” “我一定会将那个畜生找出来!” 楚棣迟再度逼近,近一米九的身形拢着夜色,气场沉甸甸的压抑,“畜生?” “杂毛,是杂毛!” 楚狸怕他不信,十分笃定的说着此事, “那就是个牲口,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还请皇叔相信我……皇叔……” 他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好阴遂,好幽暗,仿佛裹着刀子,能将她活剐了。 她颤颤的倒退着: “皇、皇叔……您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啊!” 退了几步,不慎一脚踩空,从那湿漉漉的草地边倒进了湖里。 噗通! 水花高溅。 她瞳孔猛缩,身体抽搐起来,根本无凫水之力,“救……咳咳……救命……” 咕噜噜! 双手拍打着水花,冰冷的湖水几乎将她吞噬。 “皇叔……咳咳……咳……” 湖水灌入口鼻,呛入呼吸道,楚狸几近窒息。 身体本能的挣扎着,朦胧只见那道立在岸上的男人,冷眼俯视着她,那眼神几乎比夜里的湖水还要冰冷。 第33章 他不会救她。 也是。 他恨皇帝,自然恨皇帝的儿子。 楚狸慢慢失去意识…… 岸上。 楚棣迟看着她挣扎的身影,只是渐渐的没了动静,双手悬浮于水面,慢慢沉底。 剑眉微拧。 一个大男人,竟然不会凫水? 到底是装的,还是演的? “楚狸?” “楚狸?” 唤了两声,见楚狸果真要沉下去了,立即提身上前,轻功踏着水面,抓起浑身湿漉的她,扔到地上。 裹着内力的掌心抵住她的后背,稍一运功,楚狸便呛出了水: “咳!” 好几口水吐出来,头偏到一侧,晕了过去。 “废物。” 连凫水都不会,还弄湿了他的衣袍。 楚棣迟拂去袖袍上的水渍,不经意的一个侧眸时,只见楚狸靠在岩石上,脑袋偏转的角度,那纤长的脖颈露了出来,雪白无瑕,依稀可见领口遮掩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头发散落,苍白的侧脸仅有巴掌小,双唇薄淡秀美的像樱花瓣,卷曲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小水珠,拢着朦胧的月光,像一颗颗发着光的小珍珠。 打湿的衣裳紧紧的贴着身子,勾勒出娟秀的曲线,像极了女子才有的柔美。 楚棣迟只是一眼,便眸色渐深,不禁想起庆功宴那晚,让他失控的女子…… 他折身蹲下,“楚狸?” 真晕过去了? “小九?” 楚狸没有反应。 楚棣迟毫不犹豫伸出的手,抽开她的腰带,刚要拨开衣物,不远处,一道声音突然插入: “摄政王殿下?您在这里。” 楚棣迟回头,神色微冷:“秦少将军?” 是秦牧羽。 “晚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迟迟未见九皇子,便四处找找。” 这湖泊在山的侧面,离晚宴的营地有大几十米的距离,再加上又是晚上,根本没人过来。 楚棣迟看了楚狸一眼,不动声色的拨好她的腰带,道: “‘他’溺水了,本王才将‘他’救上来。” “九皇子!” 秦牧羽立忙上前,见楚狸浑身湿漉,头发散开,已经晕厥,但好在没有性命危险, “九皇子,醒醒,九皇子。” “‘他’不会凫水?” 秦牧羽抬头,回话道:“摄政王有所不知,九皇子其实会凫水,但是不能毫无防备的突然落水。” 楚棣迟问道:“这是为何?” “有一年夏天,我们在山里捉鱼凫水,不知从哪蹿出来一条水蛇,追着九皇子咬,吓得‘他’以最快的速度游上岸,但还是被水蛇咬了……”屁股。 “自那以后,每次下水都得再三检查,水里岸上周遭,确认安全。” 此次,楚狸毫无防备落水,又是夜里,脑中瞬间涌现出:几十条水蛇在水里缠住她,嘶咬她的画面。 一时应激反应,身体抽搐,无法凫水自救。 楚棣迟声线冷淡:“秦少将军很了解‘他’。” 秦牧羽微怔。 不明白摄政王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他转身离开,姿态薄冷的令人不敢无端揣测。 他赶紧背起楚狸,“阿狸,醒醒!” “阿狸。” 晚宴即将开始,楚狸却落水昏迷,若是声张开来,今日本就出尽风头的她,只怕会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秦牧羽特地从营地侧后方,悄悄的把楚狸背进帐篷里。 命人取来一套干净的衣裳,刚准备给她换上。 “秦少将军,您在里面吗?” 帐篷外,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秦牧羽抬头看去,“我现在有要事,跟九皇子在一起,若皇上问起晚宴缺席一事,便说我们马上就来。”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会儿,才道: “奴婢奉命来给九皇子更换衣物,虽然秦少将军与九皇子皆为男子,可‘他’贵为皇子,身份有别,恐怕多有不便,还请让奴婢来。” 第34章 秦牧羽微顿。 拿着衣服,迟疑了片刻,方道: “那你进来吧。” “是。” 一名宫女进来,福了福身,秦牧羽掀开帘子出去了。 只是,他走时,丝毫没注意到站在帐篷对面处,那道隐于夜色下的玄墨色身影。 帐篷里。 楚狸躺在小床上,昏迷未醒。 宫女走上前,扯开她的腰带,脱去外袍,双手提着裤腰处,正要脱下裤子时,一只柔白冰冷的素手突然捏住她。 “啊……” “九皇子!” 楚狸瞬间惊醒,弹坐起身,“你在干什么?” “您落水昏迷,身上还穿着湿衣裳,奴婢想为您换下来。” 楚狸这才想起落水之事。 她没死? 好在多年养成的警惕,身体形成了自然反应,否则被这宫女发现秘密,那还得了? “谁派你来的?” “是摄政王殿下。” 楚狸神色微沉:“将衣服放下,你可以出去了,我自己换。” 宫女立忙跪下:“摄政王吩咐,要奴婢照顾好您,若九皇子将奴婢赶出来,他定会斥责奴婢服侍不周,还请九皇子开恩!” 楚狸下床,“背过身去,待我换好,你去给我煮一剂姜汤。” “是。” 楚狸走进屏风后,快速换衣服。 宫女等了片刻,估摸着九皇子更换得差不多时,这才出去复命。 “殿下。” 楚棣迟站在树下,一双眸子无比幽暗:“如何?” 宫女低着头,神情略显忐忑:“九皇子已经醒来,‘他’说奴婢面生,不喜生人侍奉,便自己更换衣裳。” “那你可有看见九皇子脱衣裳?” “‘他’在屏风后更换,奴婢没有看见。” “没用的东西。” 宫女惶恐,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急忙跪下连声求饶。 “滚下去。” “是,是!” 楚棣迟看向帐篷,只见楚狸掀开帘子走出来,一件月牙白色的长袍穿在身上,衬得小巧秀气,腰带勾勒出纤柔的身段,那白皙的眉宇之间,明眸皓齿的模样,十分柔美。 “小九。” 楚狸脚下一怔,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摄政王,想起落水一事,以及他冰冷注视的目光…… 即便他袖手旁观,她能如何? 即便心生芥蒂,不想与他靠近,可已经撞上了,她又能如何? 她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篝火晚宴已经开始,皇叔怎么还没过去?” 楚棣迟看着走近的少年,眸色幽暗,“洗净了浑身的汗液与血气,小九身上倒是……” 他低下头,鼻翼几乎碰到她的耳廓: “好香。” 刹那,楚狸如触瘟疫般后撤几步,警惕的捂住有些发烫的脖子,“皇叔说笑了!男儿身上,怎有香味?” 说完,立即去赴宴。 走得极快,像是逃一般。 篝火晚宴持续到二更天才结束,没有烤完的猎物分给大家,楚狸分得一条鹿腿,回到宫时,已经快四更天了。 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天一亮,便紧着吩咐道: “苟八,快将这鹿腿送到玉堂宫去,让小厨房做给母妃吃,天气闷热,我怕放久了会坏。” 宫里的女人,进了宫,有了荣宠,也有了牢笼。 除非皇上恩许,妃嫔一般不能出宫,若是想念家人了,还得递了帖子,皇上点头,才能进宫探望。 深宫之中,这四四方方的天,圈住了多少女人的一生。 “主儿不管做什么,有什么好东西,都记挂着娘娘,娘娘心里高兴着呢。” “你去吧,我再睡会儿。” “是。” 苟八领命,提着新鲜猎来的鹿腿肉出去了,只是没过多久,他便神色慌张的跑了回来: “不好了!” “主儿,玉堂宫出事了!” - 玉堂宫。 啪! 掀出来一连串的声响,几只花瓶拂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惊得宫女太监低下头,惶恐的站在一旁。 第35章 动手的崔姑姑走到一个穿着珍珠绣鞋、美貌华贵的女人身前,“娘娘,没有。” 那边,两个砸东西的宫女也走来,“娘娘,这边也没寻到。” “哦?” 欣妃轻抚着手绢上的刺绣,皮笑肉不笑道: “温妃姐姐,你这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了我陪嫁的孔翎玉钗,妹妹我实在着急得很,还请姐姐千万要谅解。” 温妃看着满屋的狼藉,淡声道: “妹妹丢了东西,我也着急,砸的这些东西都是俗物,哪里比得上妹妹的陪嫁玉钗金贵?” “只是,彩环她并未见过妹妹的孔翎玉钗,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宫女彩环跪在地上,满脸泪水,求饶解释的话已经将声音都说哑了。 崔姑姑忽然上前,一个巴掌过去: “你这贱婢!” “温妃娘娘素来温和心善,才纵了你这贱蹄子,若是再敢嘴硬,便将你打发进慎刑司受刑!” 李姑姑神色微变,就要上前。 温妃按住了她。 李姑姑:“娘娘……” 欣妃的人掌掴她们宫里的宫女,便是在打娘娘的脸。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们宫里的宫女何时轮得到欣妃的人来责罚? 彩环一边磕头,一边哭道: “昨日,奴婢去御膳房取糕点,合欢宫的菊儿说是拿不下,让奴婢帮忙搭把手,可奴婢进了合欢宫,放下糕点就走了,当真没有盗取欣妃娘娘的孔翎玉钗,还请娘娘明鉴!” 合欢宫,是欣妃所居的宫殿。 崔姑姑冷声道: “欣妃娘娘贵在妃位,何等尊贵,难道宫里就只有一个宫女伺候,还需要温妃娘娘操心,指派宫女过来帮忙?” “你明明居心不良,也不寻个好理由!” “奴婢冤枉,冤枉……啊!” “给我继续找!” 崔姑姑一脚踹开她,指派宫女继续在殿内四处翻找。 那些人翻箱倒柜,砰砰作响,扔的扔,砸的砸,说是找东西,倒像是在搞破坏。 温妃冲着李姑姑摇了摇头。 彩环进过合欢宫,是不争的事实,现在无论欣妃怎么说,都是她有理,想要保住彩环的命,唯有让欣妃撒完这口气。 即便闹到皇上那里,皇上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宫女,责罚欣妃。 况且,昨天秋猎发生的事,她已经听说了。 九皇子出了好大的风头,将七皇子都盖了过去。 靖皇贵妃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岂会舍得七皇子受辱? 今日欣妃前来,想必也是受了点拨。 温家,得罪不起靖皇贵妃。 “都找仔细了!” 崔姑姑颐指气使。 欣妃甩着手绢,发间的珍珠坠子晃得叮咚响,“这教导奴才啊,可得雷厉风行,手段严厉,温妃姐姐好歹是将门之女,怎手底下的奴才竟这般……恬不知耻。” “今日敢偷本宫的孔翎玉钗,明日岂不是就要偷人了?” 噗嗤—— 崔姑姑险些笑出声来。 楚狸闻讯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派众人欺辱母妃的场景,直接捡起一粒石子,指尖射了出去。 “啊!” 崔姑姑突然腿脚一弯,扑跪下去,一地的花瓶、茶具碎片顿时深深的刺入她的腿上。 “啊!!” 钻心的痛。 楚狸大步迈了进来,“这是怎么了?崔姑姑?” 她诧异道: “这满地的狼藉倒不要紧,可你怎么连站都站不稳?这下伤了腿,伺候不了欣妃娘娘,岂不是叫欣妃娘娘处处不便?” 崔姑姑痛得满头大汗。 她好端端的站着,怎么会突然摔了? 崔姑姑是欣妃的陪嫁奶娘,侍奉多年,是为心腹,她有个好歹,欣妃自是心疼。 第36章 立忙叫来两个宫女,扶起崔姑姑,就要传御医诊治。 楚狸立忙道: “欸,不急,一个老贱婢,贱命一条,哪里比得上欣妃娘娘的陪嫁之物重要?所有人不许离开,继续找。” “欣母妃,您说呢?” 这一扶一起一耽误,崔姑姑双腿上刺入的伤口,流出来好多血,看起来伤得非常严重。 欣妃担心奶娘,却又被九皇子的话堵住了。 “先传御医诊治,其他人留下来寻找。” “且慢。”楚狸跨了一步,拦住崔姑姑,“崔姑姑未免太自私了?” “只是伤了腿,要不了性命,你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自家娘娘的陪嫁之物?” 崔姑姑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老奴……老奴……” 楚狸看向欣妃,义正严词道: “依我看,欣母妃就是太惯着下人了,若是叫下人全都养成自私的性子,今日丢下的是娘娘的珍视之物,他日出了事,岂不是要置娘娘的性命于不顾?” “对待这些贱婢,便该雷厉风行,手段严谨,好叫她们认清自己的身份。” 欣妃怒然:“你!” 岂会听不出九皇子的故意为之? “而且来时,我已经差人去告诉父皇了,这么重要的事,如果父皇不知情,还以为对欣母妃不珍爱呢。” 欣妃险些气结。 若皇上来了,却在玉堂宫找不出孔翎玉钗,还看见她耍威风、砸毁玉堂宫的画面,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个该死的楚狸! 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天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嘴皮子倒是利索。 “既然找不到孔翎玉钗,想必丢了也是天意,来人,搀着崔姑姑,我们走!” 一行人立即离去,崔姑姑那一瘸一拐、一路还滴着血的样子,分外狼狈。 一屋狼藉。 温妃道:“李姑姑,叫她们收拾一下。” “是,娘娘。” 温妃将楚狸带到偏殿,语重心长道: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动武,不要出风头,要么低调不拔尖,要么一鸣惊人,别卡着半截半截的,等人来宰。” “大楚开国不久,皇上疑心重,温家是开国功臣,你三个舅舅又……” 楚狸扯着脖子打断: “我三个舅舅又都是武将,皇上忌惮武将,如果我表现的天资聪颖,身后又有三个舅舅撑腰,保不准他们会全力扶持我争储,届时,皇上会疑心我,其他皇子也不会放过我。” 她又是女子,一旦出事,满门诛连。 这些话,她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了。 温妃噎了下,抬手就敲她脑壳,梆梆的。 “知道,知道,嘴上说知道,秋猎上还敢打七皇子的脸,你不想等到十八岁出宫立府,过你的逍遥日子了?这么些年的小金条白攒了?” “刚才还用内力伤崔姑姑,你不知道欣妃父亲是靖皇贵妃母家的人吗?” 当所有皇子竞相研习治国之策、博大胸怀、君子六艺时,楚狸三天两头的出宫吃喝玩乐,机缘巧合下,跟舅舅们拜了同一个师父,学了武。 说起来,她跟舅舅们还是同一个辈分的师兄弟。 师父夸她天资过人,是习武奇才,不是她自负,动起手来,她一只手能打三个舅舅。 楚狸抱头,“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妃被欺负,况且崔姑姑只是一个奴才,以我的身份,教训一个奴才,总不至于落人话柄吧?” “不准顶嘴。” “母妃,我没有顶嘴。” “还顶嘴?” “……” 温妃扭头:“你怎么不说话了?是觉得母妃说的不对,心里憋着气?如果有什么不满,大可直接说出来。” “孩儿不敢。” 第37章 “又顶嘴。” “我……” 救命! - 御书房。 一道重要的军情八百里加急送至帝都城,楚皇顿怒,一掌扔在桌上,整个御书房都阴冷起来。 “南疆的战事不是已经平了吗?还签下了十年和平条约,怎么这么快就会反复!” 摄政王此次凯旋,正是从南疆归来。 福公公谨慎的把折子捡起来,道: “皇上,您息怒,南疆的蛮夷向来粗鲁蛮横,不讲道理,不守承诺也是意料之事,况且南疆战事一直由摄政王亲手处理,他敢说出已平定三个字,恐怕……也是上了南蛮人的当。” 楚皇神色阴戾的笑了出声。 楚棣迟那么心思深沉、手段雷厉的一个人,坐镇南疆四年之久,对南蛮了如指掌,怎么会轻信南蛮人? 是他太心急了。 楚棣迟花费四年时间,平定南疆,他便当真相信了,立即收回兵权,压制于他。 现在…… 形如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脸上。 他已经没有理由,也拉不下脸再派楚棣迟出征南疆,而这已经收回的兵权,也不能再还给他。 他这是被楚棣迟摆了一道。 “我泱泱大楚,难道只他一人可用?传朕旨意,立即派……赴往南疆,平定战事!” 彻日繁忙。 一直熬到晚上。 福公公怕皇上的身子吃不消,让敬事房的人进来传牌子,也好叫皇上去休息休息。 楚皇头都没抬:“朕待会儿去温妃那里。” 敬事房的公公神色微变: “皇上……这……” “什么事吞吞吐吐?” 福公公上前半步,弯腰道:“皇上,您国政繁忙,有所不知,今日上午欣妃娘娘与温妃娘娘起了争执,闹得不太好看,皇后说,她们贵在妃位,有损皇家威严,便将她们的牌子各自挂了起来,三个月不准侍寝。” 楚皇皱眉:“是因为什么事?” “好像是欣妃娘娘丢了心爱的陪嫁之物,怀疑是温妃娘娘的宫女偷的,最后找不到,不了了之收了场。” 后宫女人之间,争闹的这点事,只要不出格,楚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是该小惩大诫,只是为了这点小事,皇后过严,三个月未免太长了?” 福公公犹疑: “皇上,罚三个月是……靖皇贵妃的意思。” 楚皇捏紧折子,眼底闪过什么,又不动声色的松开指尖,淡声道: “知道了,朕今晚去靖皇贵妃宫里。” - 翌日。 楚狸让苟八去御膳房取冰来镇果汁,但他却是捂着头空手回来的。 “头怎么了?” 苟八红着眼睛,满腹委屈:“主儿,奴才去御膳房时,那些太监把今日的存冰全部给了七皇子宫里,奴才想让他们匀一块,他们便骂奴才不知分寸,还将奴才推倒在地上。” 脑袋险些磕见血。 他受些委屈不要紧,可主儿跟七皇子都是皇子,想要吃些冰,难道还要看七皇子的脸色吗? 楚狸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没有冰便不吃了,我桌上有一支药膏,你拿去擦了,以后见到七皇子宫里的人,避着些。” 九个皇子里,就只有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还没分府。 同住在宫内,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因秋猎之事,七皇子记恨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七皇子自幼受尽宠爱,靖皇贵妃如珠似宝的疼着,要什么给什么,楚狸得罪不起,倒是避得起。 “主儿,您今日该去皇家学苑了。” “不去。” “啊?您又逃课,姜太傅知道会生气的!” 既然是废物,那就贯彻到底。 没有人会耗费精力,去针对一个废物。 第38章 换了身衣裳,楚狸掉头便出宫玩去了。 只是意外,刚出宫门,就被一位小家碧玉、模样秀美的小姐问话:“敢问……是九皇子殿下吗?” 她赧红着脸,声音怯怯的。 楚狸侧头:“你是……” 她似乎没见过她。 “臣女玉乔,父亲是翰林院的修撰学士。”她无比紧张的捏紧衣袖,小心的取出一只香囊。 “这只香囊是臣女亲手所绣……” 楚狸倍感意外。 当朝九皇子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这是大楚人尽皆知的事,将来顶多当个闲散王爷,碌碌无为过一生,所生的子孙无法袭位,将来也会慢慢变为庶人。 怎么? 她的人生已经那么阴暗了,竟然还有人喜欢她? 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吗? 耽误了良家女子,她真该死啊! 楚狸摸着自己柔美白皙的瓜子小脸,只能遗憾的拒绝她:“玉小姐,实在抱……”歉。 “还请九皇子开恩,能为臣女转赠给秦少将军。” “……?” 本想残忍的拒绝她,没想到一个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哦,给秦少将军啊,没问题。” 楚狸啊! 温芷汐表妹的香囊,还有玉小姐的香囊,还不够前车之鉴吗?为何又要巴巴的凑上去? 可是。 她不服啊! 为什么五皇子、秦牧羽都有人喜欢,她一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风流多金的少年郎却没有女子爱慕? 这不合理。 玉乔开心得红了脸:“多谢九皇子,多谢!” 捏着衣角,带着婢女赶忙离开了。 少女怀春,脚下生风。 楚狸握着香囊,百思不得其解。 她长得不丑。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楚兄!” 这时,不远处,几个锦衣华服、腰坠玉佩的少年公子摇着扇子走来,正是她平日结交的一群狐朋狗友。 因身份问题,在外只作此称呼。 “端兄,木兄,端木兄。” 三人的姓氏连在一起,倒是很有趣。 端木沧大步上前,眼中尽是八卦之光:“楚兄,听说前日的秋猎上,你出尽风头,箭术一绝,还立下了救驾之功,可叫弟弟们望穿秋水,总算把你盼出宫来了。” 端睿扇子一合,立忙追问道: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楚兄,你要抛下我们,独自升天了吗?” 楚狸一脸烂番茄。 别提了。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算计了她,若是叫她揪出来,非宰了那龟孙不可! “人云亦云,传得神乎其神罢了,我是什么德性,你们还不知道?” “哈哈哈!” 几人作笑。 他们都是世家公子,跟楚狸一样,吃喝不愁,不用努力奋斗,平日里聚在一起寻欢作乐,最是快活。 木齐山眸光一转,便是道: “楚兄多日未出宫,有所不知,凤阳街新开了一场戏馆,里面的花旦说是从江南请来的,一曲千金呢。” “哦?” 秋高气爽,听戏饮酒,最是快意。 “那还等什么?今日我请客,走。” “楚兄大气!” 水镜台——是一家临湖而建的戏馆,小三层的楼阁拔地而起,迎着湖泊的粼粼波光、杨柳依依,在画船的漂浮之中,传出悠扬的唱戏声,叫不少百姓沉醉的探头往里张望。 四人进入水镜台。 老板立即迎来:“哟,四位爷,快里面请!” 楚狸从袖中取出一根小金条,“给我们开一个上好的包厢,招牌吃食,好酒好菜通通端上来。” 老板见钱眼开。 小金条! 往来客人花的多为银子、银票,还是第一次见到出手如此大方的公子。 别说是开包厢了,哪怕是将水镜台的花旦卖给这位公子,也不在话下呀! 楚狸:“记得找钱。” 第39章 该省省,该花花,楚狸一向把钱花在刀刃上。 老板笑容差些皲裂:“……好的,四位爷,楼上请。” 包厢一面迎湖,另一面正好对着一楼的戏台,能将正在唱戏的景儿尽收眼底,位置极佳。 酒水上桌,几杯马尿下肚,四人喝上了头,登时谈天说地,聊得如火如荼。 “方才在宫门口时,我可瞧见一个姑娘给楚兄送了香囊,楚兄好福气啊!” “当真?” “楚兄怎藏着掖着,不叫我们一同瞧瞧?” 楚狸捏着酒盏,一杯入喉:“哪有什么姑娘,那是人家叫我转赠的。” “我可不信,楚兄一表人才,却一直洁身自好,连个通房宫女都没有,该不会不举吧?” “……我看你是喝多了。” “谁、谁喝多了?”端木沧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伸手就要解裤腰带,“楚兄,你瞧好,我教你怎么重、重振男风。” 端睿捧着酒壶哈哈大笑: “你、你别晃啊……这才喝了几口酒,你是软脚虾吗,怎么晃晃悠悠的?” “我……没、没晃……” 嘭! 话未尽,端木沧脑袋一撇,便醉晕在桌上。 端睿想去扶他,却被他的体重压得晃了好几步,也是晕了过去。 楚狸看见,忽然沉眸。 这酒…… 她向来有分寸,知道自己的度量在哪里,从未在外喝醉过,可此时才饮下三杯,身体竟逐渐发热,似行走沙漠,腹部藏火。 逐渐口干舌燥,由内至外散发的热浪一波接一波,不禁让她想到庆功宴那晚,摄政王身上的滚烫与暗火…… 哐当! 酒杯掷在地上,砸开碎裂。 这是催情酒! 可她跟他们喝的是一样的酒,为何只有她出事? 木齐山目光微转,起身搀她:“楚兄,你怎么了?” “你倒的酒?” “我、我只提了下酒壶,其他的一概不知,这到底怎么了?”木齐山一脸无辜。 楚狸挥开他,拔腿便朝着楼下去。 “楚兄?楚兄?” 木齐山追了两步,看着楚狸微晃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打开折扇,指了指,长廊拐角处,几个女子登时快步追了上去。 几个莺莺燕燕撞在楚狸身上,没有解热,反而更叫她燥热心烦。 “公子,您身上好烫。” “啊~公子……” 女子娇软的身段有意往楚狸身上靠,堵住去路。 楚狸扶着栏杆,脑袋沉重,眼前眩的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内力强压着热浪,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必须立即去安全的地方。 “让开。” 她沉着嗓音,只想离开。 四个女子身子绵软,便往她身上扑:“公子如此俊朗,何不邀奴家一同小坐,饮酒一杯?” “奴家的萧吹得极好……啊!” 楚狸直接掀开她。 那女人娇呼一声,便是抱住她的腰,紧紧不松开。 老板闻声而来,“出什么事了?” “佟老板,我们公子醉了酒,总在说胡话,还请帮忙叫两个人,送回包厢去。” “放肆!谁敢拦我。” 老板一听,骂骂咧咧的,果然是醉酒之态,立即叫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伙计,劲儿大得很,搀着楚狸的双臂,便把她往包厢扛去。 “放开……放肆,退、退下……” 热浪如潮,叫得她手脚绵软,头脑昏沉,失了反抗之力。 四个女人勾唇一笑,与包厢里的齐木山对视一眼,立即宽衣解带,伺候楚狸。 正在此时,外面,一道韫沉的喝声乍起: “放开‘他’!” 女人厉声:“你是何人?少管闲事。” 男子冲进水镜台,便是揽住楚狸的肩,抢抱入怀。 “你——” 他侧眸,冷视那女人,“将军府,秦牧羽,有何指教?” 女人神色微变,张开了嘴却是不敢再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牧羽将楚狸带走, 第40章 “你……这、你……” 木齐山皱紧眉头。 只能作罢! 当即握起桌上杯酒,一饮而尽,与端木沧、端睿,‘醉’晕在一起。 出了水镜台。 “阿狸。” “阿狸!” 秦牧羽搀着楚狸,抓着她一条手臂,不断拍打着她绯红的脸颊。 烫得灼手! “你呀,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楚狸的意识几乎被热浪吞噬,一波接一波,短暂须臾的清醒时,看见秦牧羽,便是心安的靠上去: “牧、牧羽……我这是中药了……” 秦牧羽先是一愣,随之高兴的拍手:“这可太好了,舍妹心怡你多年,不妨正好把她许配给你?” “……我身体不便,下次一定。” “有何不便?”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阿狸不举? 即便如此,想必妹妹也不会嫌弃。 如果阿狸能入赘将军府,他会很高兴的! “别问那么多,先带……带我去个阴凉的地方。” “好吧。” 秦牧羽心里狐疑,虽未经历过这种事,但也明白中药者,浑身滚烫,需阴阳结合可解。 否则,极有可能爆体而亡。 可秋日炎炎,闷热不止,哪有什么冰凉之地? 水里? 冰窖? 或者……有了! 他知道该去哪了。 “阿狸,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这就带你去。” 楚狸昏沉的靠在他肩上,吐着灼热的呼吸,“幸好你来了,否则,我便要被那几个女人吃了。” 秦牧羽耳尖微红,只觉得她身上的酒香混着幽兰香,越发醉人。 阿狸身子好软…… “阿狸,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为什么?” “因为……” 他们是一同长大、最好的朋友。 他跟随父亲的脚步,从小立志成为一名武将,建功立业,将来,即便阿狸在夺嫡之中失败告终,也断不会有人欺负‘他’。 自小,他便知道皇家残酷,亲情薄如纸。 且看皇上与摄政王便知,哪怕他们是亲生兄弟,也时刻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会永远保护‘他’。 “因为……秦牧雪很喜欢你,你可是我未来的妹夫。” 楚狸昏沉的笑了一声,格外安心的靠在他肩上,囫囵的扯了四五下,才把袖中的香囊取出来: “给、给你……” 他抓着香囊,瞳孔微缩:“这是你绣给我的?” “猪脑子,我怎么会女红,这是玉学士家的女儿让我转赠给你的。” “哦,情爱乃乱人心智之物,我不要。” “拿着。” “很丑,我才不要。” “哪里丑了?我瞧着这祥云祈安的花纹绣得极好。” “就是丑,还丑得很。” 不远处。 几匹马策过,看见这一幕,白锦衣摇着折扇,笑得临风玉树:“青天白日的,倒是见鬼了,两个男人搂搂抱抱,还赠送香囊,如藕连丝。” “啧啧。” 扫了眼旁边的墨袍男人。 “呼——” 将夜浮躁的扬着马蹄,似乎觉察到主人的心情,鼻孔呼呼的吐着浊气,直接迈了过去。 “楚狸。” 楚棣迟居高临下,逆光的角度,看不清眼底的光芒。 秦牧羽抬头,要扶着楚狸,只能勉强拱起双手: “参见摄政王。” “这个时间点你不在皇家学苑里,私自乱跑,像什么话?”楚棣迟看都没看秦牧羽一眼。 楚狸光是听见他的声音,似乎产生了应激反应,下意识往秦牧羽身后靠。 “牧羽,我们快走。” 微小的动作,令楚棣迟眸色忽沉,平静如墨。 秦牧羽试探性的看着摄政王的脸色,“摄政王,末将与九皇子先行一步?” “秦少将军这是要带坏九皇子?” “末将不敢!” “本王看你敢得很。” 楚狸抓紧秦牧羽的胳膊,勉强撑着身子,道:“是我要跟牧羽待在一起的,跟他有什么关系?皇叔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若说我游手好闲,那皇叔在这里无所事事,不是更加荒废吗?” 第41章 刹那,秦牧羽只觉得周身的气温骤然凝固,如坠冰窖,面前这只高大的战马扬着蹄子,只看见男人墨色的衣角,根本不敢去看他此时的脸色。 “本王说你,是为了你好。” ‘他’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公然与他顶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好,况且,我就是这般扶不上墙的性子,就不劳皇叔操心了!” 楚狸冲着他道。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从不安好心。 现下她中了药,若是跟他在一起,便暴露了。 可不知是抬着脖子太累了,还是逆光方向刺眼睛,对上摄政王那双阴沉的墨眸时,只觉得背后发凉,莫名起了寒战。 良久。 楚棣迟再度开口,平静如冰:“跟本王回宫。” “我不去。” “本王只说一遍,楚狸,你确定?” 楚狸浑身燥热,满腹的火,瞬时便发了出来:“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就要跟牧羽在一起,你只比我大几岁罢了,休要端着长辈的架子管我,我偏不听你的!” 吼完,拉着秦牧羽离去。 脚步踉跄,险些发虚。 秦牧羽半抱住她,“阿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他威胁我,真当我是软柿子了,以为我怕了他!” 秦牧羽吓得后背发凉,“阿狸,你现在中着药,神志不太清楚,不要再说大话了。” “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棣迟,有本事你弄死我,你来弄死我……唔唔!秦牧羽,撇五五嘴!” 别捂我嘴! 天爷啊! 赶紧逃吧! 秦牧羽带着楚狸,逃命去了。 白锦衣笑悠悠的策马过来:“哟,几日不见,九皇子脾气见长,有你当年的风范,不错啊。” 楚棣迟眼底阴戾,扫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直接调转马头。 欸? 这还没说上两句,怎么就走了? 白锦衣追去,“你这人,如此浮躁,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我见多了,怎轮到自己时,如此沉不住气?” “况且,你跟自己的侄儿置什么气?那还是皇帝的儿子,你没杀了‘他’,都已经格外开恩了。” 入秋以来,大楚北部地区由于干旱原因,接连五个多月没下雨,旱死了无数庄稼,导致粮食大幅度锐减。 不少百姓受灾,为了生计,不得已离家出逃,聚集在富饶的帝都城外。 楚皇得知,立即派了大臣,拨了灾银与粮食,赴往北部救灾,而逃离至城外的百姓,则交由摄政王安置。 楚棣迟亲自安顿灾民,派遣大夫,发放物资,并命人搭建粥棚,在城外施粥。 出了城。 来到灾民聚集地。 不少灾民看见他,感激的迎了过来: “摄政王天恩,皇上天恩,救助我们老百姓。” “多谢摄政王……” “您是好人啊!” 只是,楚棣迟神色阴沉,高高坐在马背上,那般肃冷倨傲的模样令人只敢远观,不敢近犯。 不少人瞧着有些害怕。 白锦衣上前,笑道:“摄政王寡言少语,向来如此,他正是心系你们,才会亲自前来。” 灾民们恍然的点了点脑袋。 对。 摄政王身份何等尊贵,却事必躬亲,将他们老百姓放在心上,他是一位值得拥戴的上位者。 粥棚这边。 灾民排成三行队伍,捧着碗一个一个来。 萧夜行挽着衣袖,握着一个大勺,亦是在亲力亲为,看见楚棣迟与白锦衣来了,第一个瞧见的就是楚棣迟那猪肝一样的脸色。 “怎么了?” “皇帝派你来布粥,哪怕不高兴,也别表现的这么明显,现在你无兵权在手,也没实职,能布个粥就不错了。” 萧夜行把大铁勺放进楚棣迟手里。 第42章 且看他阴着脸,素来拿剑杀敌的手,现在拿着铁勺打粥,这画面怎么瞧着、怎么好笑。 滑稽得很。 哈哈哈! “你也有今日。” 萧夜行倍感好笑。 可笑着笑着,见他脸色实为阴沉,与往常不同,萧夜行逐渐收敛:“好了,大丈夫能伸能屈,近日兵部来报,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曾探听过黑甲卫兵权之事,你借此时机好好休息,有何不好?” 别拉着一张驴脸了。 楚棣迟冷冷的拿起勺子,给排队的灾民打粥。 手起,手落,骇然的像是在军中训练。 哐! 哐! 一勺一大碗,一勺一大碗,吓得灾民捧着碗,手都有点哆嗦。 萧夜行隐约发觉不对,看向白锦衣,低声问道:“谁招惹他了?” “别提了,出城路上,碰到了他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侄子,给他气了好一通。” “九皇子?” 白锦衣摇着折扇,“不然还能有谁?” “他跟九皇子置什么气?他与皇帝向来不睦,九皇子若是跟他对着干,捏死便是,莫非还舍不得了?” 白锦衣用折扇挡着脸,低声道: “九皇子跟你那小外甥一起去玩,把他扔下了。” “我当多大的事。” 萧夜行道:“九皇子跟秦牧羽从小一同长大,一起念书,一起玩乐,亲如兄弟,况且,这也不算胳膊肘往外拐,要我说,他这个皇叔才是外人。” 真不知他有什么好怄气的? 白锦衣只是笑笑。 谁知道呢? 萧夜行见楚棣迟神色沉戾,实在不佳,他到底是秦牧羽亲舅舅,说的话有分量。 当即叫来一名侍卫,吩咐道: “灾民这边粮食不够了,叫秦少将军立即送来,不得延误。” “是。” 只是很快,侍卫奔了回来: “都督大人,秦少将军不在将军府,卑职差人去他常去的地方寻了一圈,也没找到。” 萧夜行皱眉。 帝都城就这点地方,还能飞了不成? “派人,再找。” “是!” 侍卫前脚刚走,立马又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不好了,公子!秦少将军把九皇子带到咱们府里,进了您的密室,还用了您的寒冰床!” 什么?! 寒冰床是他耗费数年功夫,从极北之地寻来,是以练功的绝佳之物。 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秦牧羽竟然给一个外人! 而且密室里装满了他的宝贝! 萧夜行瞠目:“这个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白锦衣惊讶道:“不是你说他们一同长大,亲如兄弟吗?这哪里算胳膊肘往外拐?或许在秦少将军眼里,你这个舅舅才是外人。” “……” - 此时。 萧家。 密室内,一张湛蓝色的寒冰床冒着灼灼的冷气,几乎能凝冻整个空间,楚狸躺在上面,体内热浪翻涌,体外寒冰侵袭,十分难受。 “阿狸,你好点了吗?” “热……冷……” “你别急,我想办法,我去想办法!”秦牧羽赶紧跑到壁柜旁,翻箱倒柜,摸出一大把又红又绿的瓶瓶罐罐。 “阿狸,你看,这些都是我舅舅练功用的药物,听说一粒千金……可是,哪瓶才能解合欢药效?” 他手忙脚乱的到处翻找。 这瓶红的? 还是这瓶黑的? 不管了! 都是好药,吃不死人。 “阿狸,你吃这个白色的,快!”灌了两粒进去,又拿起一瓶药香幽浓、仿佛穿透任督二脉般心神宁和的药丸。 “这个肯定也是好东西,你再吃点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也好。” 秦牧羽把好东西统统都给楚狸吃。 “阿狸,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我……” 那么多药丸灌下去,有些干巴的粘喉咙。 楚狸用力吞咽,“牧羽,你这样做,你舅舅会不会揍你?” 第43章 “没关系,我娘可疼我了,他不敢揍我。” 秦牧羽母亲与萧夜行是两姊妹,只不过萧夜行是外祖母晚来得子,故而只比他大几岁。 “咳……咳咳。” “快喝杯水压一压!” 药丸下肚,不知是什么功效,却叫得楚狸腹中翻滚,内力汹涌。 真是好药! 修炼师门功法,这几年都没什么长进,没想到这会子突飞猛涨。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 “小公子,萧都督叫您呢,他说城外灾民粮食短缺,马上供不上了,让您立刻去支援,不得耽误!” 秦牧羽扭头,“说我没空。” “牧羽!” 楚狸握住他的手,“你去忙碌公务,不必管我,我就在此处,很快就会没事了。” “我若走了,你独自待着,我不放心。” “我等你回来。” 秦牧羽沉着脸,即便不甘不愿,但也不能耽误救助灾民之事,立刻起身道:“我速去速回!” 楚狸盘腿而坐,在寒冰床的辅助之下,立即周旋着汹涌的内力,压制热浪。 只是不知到底中了什么药,药性竟如此霸道,还在侵袭。 又一波热浪扑来。 她眼前一眩,几乎昏过去。 突然,一只大掌抵在后背,浑厚的气息涌入体内,瞬时助她调息压制。 楚狸意外: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在身后。 他没说话。 楚狸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身体的不适令她十分难受,恰好男人这一掌,竟霸道的压下了她体内的热浪。 她立忙稳住呼吸,极力去调整。 终于。 平息一切后,她被抽空浑身的力气,瘫软的摔在一具坚硬如墙的怀里。 她实在太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武功何时练得这么厉害了?” 背着她,偷偷练习。 “竟然不告诉我……阿嚏!” 解了药效,这寒冰床便显得格外的冷,森森的寒气沿着打开的毛孔钻入体内,瞬时叫楚狸起了高热。 好冷…… 他抱住了她。 一只手掌从她的腋下穿过,握住她纤瘦的腰,轻轻一提,便拥入怀中。 她的后背与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他怀中的温度让楚狸下意识靠近: “好冷啊,你身上……好舒服……” 她烧红了脸,无意识的蹭着他。 男人另一只手掌落在她纤细的雪白的颈子上,一寸一寸的轻轻摩挲,那粗粝的指腹像是被打磨过的砂砾,所过之处,引得她身子轻颤: “嗯……” 有些凉、有些磨人的手掌轻握着她的肩头,划过锁骨,轻抚着她苍白微启的唇瓣。 过度虚弱之下,双唇白如纸,干涩的起了皮。 只是,牧羽何曾这样过? 打小,楚狸跟秦牧羽一起玩乐,大大咧咧,听过戏,摸过鱼,也干过坏事,说的通俗点,两个人就是穿着一条裤衩子长大的。 当好兄弟突然抱着她,还摸她的脸,是否有些…… 不对劲? “牧羽,你怎……啊!” 男人的指腹突然用力,将她的唇角抵在虎牙上,瞬间摁出了血。 楚狸疼得回过头,看见的竟是一张阴冷如墨的面孔。 “皇叔!” 刹那,犹如见鬼。 推开他,摔在寒冰床上,回想方才……比起寒冰床的冷,她后背更冷。 竟然是他! 她一直以为是秦牧羽! “怎、怎么是你……” 楚棣迟站在寒冰床前,森森的冷气涌荡着,他的眼中似乎凝着一层冰霜,盯着如惊弓之鸟的她,“不然呢?” “你以为是谁?” 密室之内,除了他们,并无第三人。 楚狸眼前眩晕,寒气侵体,使得头脑沉重,她挣扎着就要爬下床,却被男人拂手挥了回去。 “啊!” 这一摔,险些晕过去。 “皇叔,我、我该回宫了。” 第44章 楚棣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娇小的一团窝在寒冰床里,双手抓紧胸口衣物,惊惶的盯着他,警惕的样子像是在防狼。 “这个时候,知道喊皇叔了?” 不是喜欢直呼他的全名? “我……” 楚狸如鲠在喉,“我……我错了,皇叔,我以后再也不敢顶撞您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九皇子忘了?本王不过年长九皇子几岁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人。” 楚狸险些噎哭。 楚棣迟提步上前,楚狸惊慌逃窜。 “不……啊!” “不是不怕本王么?”男人手掌一提,便捏着她的领口,就像在提一只小鸡仔。 她神色惶恐,脸色苍白虚弱,可破裂的唇角染着一滴血,殷红的颜色润开了半点嘴角。 那点缀的色彩红的妖艳,映入楚棣迟眼底。 方才,若是秦牧羽在,他们难道顺理成章的就要…… 攫住她的下颚。 “唔!” “楚狸,你不老实啊。” 她被迫仰起头,呼吸艰涩,“不、不敢……” “你可知欺骗本王,是何下场?” 男人话音如常,不喜不怒,那般无常的模样才真真叫人惶恐。 “我没有欺骗皇叔,没有……” “是么?” 他俯下身,嗅着她脖颈间的幽兰香味,与他记忆中的气息完全吻合,他就像一个蛰伏于暗夜中的猎手,一口咬在那雪白的颈子上。 “啊……” 她仰着头,脖子上起了颗颗小粒,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皇、皇叔……我要回宫了,我要去皇家学苑,今天的书还没背完……我,我还要练字……我……” “楚狸。” 他抬起头,看见她湿红的眼角流了泪,“哭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况且,有你哭的日子在后头。” “藏好你的小尾巴。” 他捏住她的后颈,冷冷的压进怀里,在她的耳侧吐息阴沉: “本王等着你亲自送上门来。” - 楚狸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烧糊涂了,整个人昏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却有一个男人强势的闯入,一声一声的唤着‘楚狸’,如魔咒一般缠得她无处可逃。 男人身上那股薄凉的气息挤了出来,占满全部思绪,挤压在唇齿之间,难以呼吸。 逐渐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她一个挺立起身,撞倒了刚端着药的秦牧羽。 哐当! “阿狸,你没事吧?”秦牧羽顾不得烫红的手背,急忙去扶她,但手伸到半空又顿住了。 楚狸满头热汗,呼吸沉重,下意识左右巡视。 这是在一间整洁敞亮的厢房里。 她躺在床上。 “这里是……” “这是将军府,我妹妹院里的偏房。” 秦牧羽本该把她带到自己的院中去,只是…… 当他忙完公务,赶回密室时,只见楚狸摔在地上,他刚刚抱起她,竟看见她松开的腰带,衣服滑下肩头,露出了一角……束胸带。 那一刻,犹如雷击。 自小与她一同长大,他竟不知她是…… 楚狸似乎做了一个梦,又真实的像是切身发生过,她脑中一片混沌,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妄。 “我是怎么来的?” “我赶回密室时,你晕了过去,还发着高烧,我叫人赶了马车,把你带回来。” “摄政王呢?他可曾来过?” 秦牧羽摇头: “没有,我把粮食运到城外,看见摄政王在灾民区里忙碌,直到我回来,他也一直在那里。” 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又加了一句:“皇上命他救助灾民,他不能擅离职守。” 楚狸神色恍惚的低下头。 是吗? 难道是她的错觉? 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秦牧羽抿唇,看着地上的碎碗,“阿狸,你高烧刚退,身体还虚弱得很,你好好休息,我去叫人重新熬药。” 第45章 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 楚狸迷茫的坐在床上,抓着身上完好的衣物,摸着自己的脖子,摸摸脸,再摸摸嘴。 “嘶——” 嘴角传来清晰的痛意。 她的嘴角怎么破了? 真的……只是做梦吗? 楚狸写了一道折子,差人送进宫里,请了五天假。 折子的大致内容是: 父皇安好。 请假。 父皇告辞。 这五天,她正好躲在将军府里,一来养病,二来,一旦回宫,极有可能跟摄政王撞上。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忌惮那个男人…… 皇宫。 “皇上,老臣有罪,九皇子实在……实在是不听忠言,老臣教导不好‘他’,有愧于您啊!” 御书房里,姜太傅跪在地上,万分无奈的吐着苦水。 心里苦楚,差点就把‘烂泥扶不上墙’说出口了。 他已经快七十岁了,从前朝到大楚,正因为人正直,德高望重,才能够伺候两朝君主。 “这个月,九皇子就只去了学苑两回!有一回,还是老臣强行压着去的。” 从古至今,问题学生永远都会令老师感到头痛。 楚皇这个当爹的,也很头痛。 他看着手里的请假折子。 都快十六岁的人了,连写折子的格式还不会。 “让姜爱卿操心了,朕晚点定好好教训‘他’。” 姜太傅十分头痛的出去时,撞见了七皇子,不禁大叹,如果九皇子能有七皇子一半省心,他也不至于愁白了头。 这要是九皇子在这里,八成会来一句: ‘你都七十的人了,头发早就白了,少赖我。’ 楚璟麟早已听到了御书房内的动静,唇角轻扯,微微颔首示礼: “老师,您是该享天伦的年纪,不要太操劳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姜太傅恨铁不成钢。 一生从文,桃李满天下,怎么就教出九皇子这个苦瓜? 楚狸又逃了五天课,可叫不少大臣摇断了头,九皇子、孺子不可教也! 难成大器。 将来,顶多当个闲散王爷,草草一生罢了,八个想要争储的皇子,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伸个手指头去对付她,都嫌浪费精力。 正好,楚狸在将军府养了两日身体,闲的自在。 “阿狸哥哥!” 秦牧雪今年十四,生得娇贵,将军府出生的女子,骨子里都带着些血性,又是秦牧羽亲妹,自小见到楚狸时,便喜欢上了。 她端来药碗,亲自照顾。 “药熬好啦!” 楚狸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牧雪,你哥呢?” “不知道啊,哪里摸鱼去了吧。” 秦牧雪坐在床前。 楚狸小声:“这两日,我瞧你哥有些奇怪,每每瞧见他,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该不会是有心仪的女子了吧?” 秦牧雪一听便来了劲儿,立马猫着腰上前,小声蛐蛐: “可不是?昨晚,三更天的时候,他竟然还在院中练剑,那亢奋的样子,比捡了金子还要高兴。” “竟有此事?我见他一直以来克己复礼,从未如此。” “阿狸哥哥,我告诉你,” 秦牧雪伸手掩着嘴:“我哥贴身藏着一块竹简,视若珍宝,昨日我想看看,他还避开了我,指不定是哪个女子送的呢。” “当真?” 楚狸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秦牧羽突然就有心上人了? 这可不厚道了。 楚狸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他竟然金屋藏娇。 “我跟你说,而且……” 门外,秦牧羽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刚走来,便看见秦牧雪挨着楚狸,二人头靠着头,格外亲密。 他神色微变: “牧雪!” 秦牧雪吓了一跳。 “你还未谈婚论嫁,怎么能与九皇子挨得那么近,平日里嬷嬷教导的男女有别、分寸闺誉,都忘到脑后去了!” 第46章 他声色严厉,着实叫秦牧雪吓到了: “大哥……” 大哥以前从没这么严厉的凶过她。 而且,大哥不是一直撮合她跟九皇子吗?反而是九皇子次次婉拒她的心意。 楚狸觉察到秦牧羽情绪过激,跟从前判若两人。 “出什么事了?” 她担心的走过去。 “没、没事。” 他忽然避开她的手,神色恍惚,“阿狸,这是我十三四岁时的衣裳,没有很旧,你将就着换洗吧,牧雪,你跟我出来。” “大哥?” “出来!” 秦牧羽把她拉出去,走了很远才停下。 “我告诉你,不管你以前再怎么喜欢九皇子,以后都不许生出这份心,她也不喜欢你,我不准你们在一起。” 秦牧雪不敢置信,“为什么?” 因为…… 九皇子是女子! “因为我们将军府的人专情,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人,祖父也只娶了祖母一人,你将来也只能为人正妻,但九皇子生在皇家,将来注定三妻四妾,我不想让你受这种委屈。”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秦牧雪辩证道: “你说,我们跟九皇子从小一同长大,‘他’为人心善,真性情,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你不是也很喜欢九皇子吗?” “正因为我喜欢她,你才不能喜欢她!” “什、什么?” 秦牧雪脑中宕机,唇瓣颤颤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哥的意思是…… 这种喜欢,是她理解的那个喜欢吗? “大哥,你疯了吗?既然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三个为什么不能一起生活呢?” 秦牧羽:“??” 你说谁疯了? 谁疯了? 屋里。 楚狸认识秦牧羽十余年,第一次弄不懂他,看起来也不像出了什么大事,吃晚饭时,秦将军和将军夫人还给她夹菜,亲切极了。 她准备找秦牧羽谈谈,但他今夜当值,碰不上面。 秦牧雪挽着她的手臂,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阿狸哥哥,明日秋日宴,是皇后娘娘亲自命人置办的,不少青年才俊都会去,而且听说还能欣赏到宫中司花局培育出的彩色菊花呢,我们一起去玩吧。” 菊花向来是金黄色,她还从未见过彩色的菊花。 楚狸捏着指尖,“不少青年才俊都会去?” “对呀,那些官员之子、妙龄千金,若是有有情者,两心相悦,还能请皇后娘娘做主见证。” 秋日宴是一场传统活动,在秋日举行,以美食、赏花、文化、表演等多项联合的宴饮。 不过,楚狸眼底却藏着一丝凉意。 三日前,她与端木沧、端睿、木齐山三人去水镜台听戏,他们吃着同样的菜,喝着同样的酒,偏偏她出了事。 细想下来,是木齐山拿的酒壶,亲自倒的酒。 端木沧、端睿醉倒后,木齐山是最后一个清醒的。 这狐朋狗友就是登不得台面,竟敢背刺她。 翌日。 秋日宴设在兰庭轩,一处池塘广阔、景致极佳的城郊别苑。 秋高气爽,百花杀尽,唯有那菊花开得正好,一枝独秀。 “呀,你们快看,那朵竟是并蒂菊!” “还有红色的菊花呢。” “你们瞧!” 不少千金贵女聚在兰庭轩,精心打扮,在杨柳依依的池塘边,比花朵还娇艳三分。 皇后置办秋日宴,但凡是些叫得上名字的官家千金公子,都竞相参加。 兰庭轩分男女席,中间隔着小池塘,既保证了贵女的清誉,也丝毫挡不住各位公子的风采,他们谈笑风生,一个个俊逸挺拔的姿态,风度翩翩。 大家热闹的谈天说地。 楚狸跟秦牧雪一同来时,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第47章 “九皇子来干什么?” “你不知道?‘他’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正喜欢这种场合呢。” “咱们可得离远些,若是不小心撞到‘他’,被‘他’坏了闺誉,这要是嫁给‘他’,下半辈子便全毁了。” “可不是?我宁愿嫁给一个空有名衔的学士,也绝不叫九皇子耽误一辈子。” 贵女们全都站远些,形如见到瘟疫。 这么明显的孤立,可叫秦牧雪眼珠子一转,大声道: “九皇子,听说皇上、皇后娘娘有意操劳你的婚事,不如趁着秋日宴的机会,挑几个顺眼的吧?想必没人敢抗旨不遵。” 霎时,贵女们神色皆变。 楚狸看过去时,她们更是绷紧了身子,脸色骇然,其惶恐程度丝毫不亚于阎王点卯。 点到谁,谁倒霉。 楚狸眯了眯眼,好像看不太清的样子,指着池塘边那个紫裙千金问道: “这位是?” 紫裙千金立忙福身:“臣女参见九皇子殿下,殿下,臣女突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恐不能多留,还望恕罪。” 说完,带着婢女赶紧离去。 楚狸换个了人,“那这位是……” “殿下,臣女的姨娘的弟弟今日生三胎,得先回家去了!” “臣女今早出门没洗脸,实在失仪,臣女告退!” “……” 点了几个,吓走几个,剩下的,大气都没敢出两口。 “九皇子声名狼藉,将贵女们都吓走了,是想独占这秋日宴吗?”池塘的木拱桥上,十余个公子结伴而来。 为首的那人正襟阔步,腰间坠着两只香囊,穿着锦衣华服,一派贵公子姿态,特别是那昂起来的下巴,张狂得很。 楚狸看去:“方世子。” 国公府嫡长子——方海洋,身份极高,当今靖皇贵妃是他亲姑母,他与七皇子则是表兄弟关系。 “见过方世子。” 身份没有国公府高的千金福身示礼,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嗔笑道: “幸好世子来得及时,否然,姐妹们全都被九皇子吓跑了,白白浪费了皇后娘娘置办这秋日宴的一片心意呢。” 噗嗤—— 不少人窃笑出声。 整个大楚,谁不知道九皇子这个废物? “有我在此,杨小姐莫怕。”方海洋姿态桀贵。 杨娇娇掩唇轻笑,上挑的眉眼间,尽是对九皇子的讥诮。 “杨小姐,你方才说什么?”楚狸突然看向她。 目光直直的盯着。 “再说一遍。” 杨娇娇突然被拎了出来,眉头轻皱。 “九皇子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有什么话,跟本世子说便是。”方海洋上前两步,那公然护着杨娇娇的姿态,叫不少千金心生羡慕。 国公府与杨家有婚约。 国公府位高权重,出了一位靖皇贵妃与七皇子;杨家更是清贵世家,满门廉洁,人心敬服,方世子与杨小姐两家是相辅相成、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狸讶异道: “方才,杨小姐说我吓走了不少千金,可我的相貌乃是皇上给的,杨小姐岂不是正在暗指皇上相貌丑陋,而方世子也赞同了她的说辞。” 杨娇娇神色微变。 秋日宴上,那么多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只会给杨家招来灾祸。 “我并无此意,九皇子过度解读了!我并没有指明你的相貌问题。” “那你就是在骂我品德败坏了。” 楚狸道,“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不正是在说皇上无德无才无能,才教出了这样的皇子?” 杨娇娇吓了大跳。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藐视天威! 她沉下心思,反咬一口:“方才不过是玩笑话,况且,堂堂大男儿,难道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 第48章 楚狸上前:“天家威严,岂容你玩笑?” “敢问在场的诸位,有谁觉得好笑吗?” 众千金、公子面色微沉,若是接了这话茬,便是得罪天家,他们与杨娇娇无亲无故的,自然不会为她冒这样的风险。 “这不好笑。” “不好笑。” 秦牧雪冷声道:“我们效忠君王,忠诚皇家,自然不敢像杨小姐这般谋逆。” 杨娇娇吓得腿一软。 谋逆! “秦小姐慎言,这两个字可不能乱说!” “连皇子都不敬重,还能指望你效忠皇家?” “可刚才她们都在说九皇子的坏话,并不只有我一人。”杨娇娇立即把几个人拉下水,还挨个儿指了出来。 被指名的那几个千金差点气得黑了脸。 竟然把她们拉下水垫背! “九皇子,我们不敢说您的坏话,是杨小姐说的。” “她说您将来顶多当个闲散王爷,拿着那点俸禄,混吃等死,连她府上的管家都不如。” “她还说,等将来哪个皇子登基上位了,您这条米虫一定会被处死。” “都是她说的!” 杨娇娇瞠目:“你……你们……明明是我们一起说的!” 五个千金异口同声:“是她一个人说的。” “我们一起说的!” “九皇子,就是她一个人说的!” 楚狸:“嗯,你们人多,我信你们,那就罚掌嘴三十吧,你们五个,一人打她六下。” 五个千金皆是一愣。 让她们打…… 这,这不得罪人嘛? 方海洋正要发怒,秦牧雪大声道: “阿狸哥哥,秋猎上你救驾有功,皇上正喜欢你呢,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敢撞上来找死。” 方海洋脚步一怔。 是啊! 他险些忘记了秋猎这茬! 九皇子秋猎上救驾,现在正是风头上,杨娇娇本就理亏在先,他要是帮杨娇娇,不就是跟皇上作对吗? 五个千金闻言,哪里敢跟杨娇娇为伍?况且刚才杨娇娇还故意把她们拉下水。 哼! 九皇子发话了,那就打,即便出事,也追究不到她们头上来。 打! 一耳光下去,扇得杨娇娇惨叫出声。 “啊!” 嘴上无德,那就好好积德。 九皇子再不得势,也是皇子,还轮不到一个臣女蹬鼻子上脸。 啪! 啪! 几个耳光下去,杨娇娇被打得嘴巴都歪了,那般狼狈的模样很不好看。 其他人冷眼旁观。 其实,不少人都在背后悄悄说九皇子的坏话,要怪就怪她蠢,直接向九皇子贴脸开大,这不是自找的么? “世子……” 杨娇娇被打得头晕目眩,脸上火辣辣的,羞辱难堪。 “世子,救我……” 今日之事传出去,她名声尽毁。 往后在帝都城,她抬不起头来了。 楚狸道:“听说方世子与杨小姐有婚约在身,若方世子开口,我即刻禀明父皇,饶恕她。” 方海洋阴着一张脸。 他身份何等尊贵,将来可承袭国公府,又有靖皇贵妃这位姑母撑腰,前途无量。 可他的未婚妻却被当着全帝都城公子千金的面掌掴,这让他脸上也无光。 堂堂国公府未来主母,怎能是一个这样丢脸的人? “九皇子言重了,本世子还没成亲,婚约自然做不得数。” 杨娇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世子……世子……你怎能……啊!”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世子竟然抛下了她? “这是在闹什么?” 不远处,一道长者慈厚威严的声音传来。 众人立忙侧开身子,往两边站些,见此人是皇后身边的老人,纷纷礼貌的唤了一声: “长佩姑姑。” 长佩微微点头:“今日皇后娘娘临时有事,让老奴来秋日宴招待诸位,好吃好喝,不必拘谨。” 第49章 看向跪在地上,满脸红肿的杨娇娇。 “这是……” 秦牧雪立即回话:“长佩姑姑,杨小姐当众讽刺九皇子无德无才,丢尽皇家颜面,不知天家威严,何时沦落为臣子取笑的谈资?” 长佩皱起眉头。 这话若是叫皇上听了,杀头也是轻的。 九皇子只是罚掌掴,算得上是仁慈。 “都别聚在这里,扰了今日的好兴致;绘云,去寻个大夫来,给杨小姐医治。” “是。” 众人都散了。 楚狸前脚刚走,那边,飞快的奔来三道身影。 “九皇子!” 正是端木沧、端睿,和木齐山三人。 端木沧立即问道:“九皇子,那日在水镜台,你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端睿皱着眉:“说来也怪,那日的酒好像格外醉人。” 木齐山跟着点头: “是啊,等我们醒酒,窗户外头都黄昏了。” 楚狸挑剔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木齐山身上掠过。 那日,若非秦牧羽及时赶来,她暴露身份,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淡声道:“当时,秦少将军来找我,我便先走了。” “原来如此。” 端木沧恍然,“上次没有尽兴,这回秋日宴上,咱们几个正好痛饮三杯!” 楚狸大笑,十分纨绔的搭着他的肩膀: “走,喝酒去!” “哈哈哈,走。” 木齐山跟了上去,与方海洋擦肩而过时,他有些惊惶的低下头。 方海洋皮笑肉不笑:“没用的废物。” “世子……” 不怪他。 真不能怪他。 当日,他明明已经给九皇子下了药,只等‘他’淫乱过度,再将‘他’剥光衣物,扔到大街上去,名声尽毁。 可偏偏秦少将军来了。 “我们家七皇子最厌憎的就是九皇子,秋猎上,还被九皇子抢去功劳,胜之不武,你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父亲还想投靠我国公府?” 方海洋是七皇子的亲表哥,秋猎的事,他十分怄火,势必要为皇子表弟出这口恶气。 “还请世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想到更好的法子!” 木齐山表明忠心,不敢再多言,立即跟了上去,跟端木沧、端睿,楚狸他们在一起。 风吹影动,池塘波光粼粼。 菊花盛开,宫中精心培育出各种颜色的菊花,乍一看,那五彩的颜色,明明是黄叶落尽的秋天,却像极了百花盛开的春天。 十分漂亮。 贵女们在池塘左边相聚,公子们在池塘右边相聚,长佩姑姑坐在那里,有不少贵女偶尔上前,与她说话,趁机巴结。 谈笑风生、饮酒作乐,十分愉悦。 楚狸饮下两杯酒,像是醉了一样的说大话: “我这个人,最恨别人背叛我,所有背刺我的人,哪怕是我的朋友,我都会像捏死杨小姐一样,捏死他!” “木齐山,你说对不对?” 木齐山心头一紧,可看见楚狸那醉醺醺的样子,又好像只是在过嘴瘾。 他勉强露出一抹笑: “这是自然。” “来,喝酒。” 木齐山心中惴惴,面色变幻时,竟看见楚狸拂袖作挡时,快速将桌上的酒杯做了调换。 九皇子拿走了他的酒杯! 而他手边放着的是九皇子的酒杯! 他心中大震。 九皇子难道知道是他算计了‘他’? 杯中该不会下了毒? 那九皇子刚才说的话,是想弄死他…… “咦,你看,那水面上竟然飞来了一对鸳鸯!”端木沧惊奇,赶紧拉着楚狸去看。 “哪呢?” 趁此时机,木齐山赶紧把这杯毒酒换到一旁,再把一旁的酒杯拿过来。 “秋日宴上,飞来鸳鸯,这可是成双成对、极好的兆头,”长佩姑姑说道,“虽然皇后娘娘不在这里,可只要有情,老奴都可禀报娘娘,恩求赐婚。” 第50章 天家赐婚,没有和离一说。 寓意着一对新人情比金坚,白头偕老。 几位贵女赧红着脸,看向心仪的男子。 “方世子,今日在场之人,似乎只有你已有婚约在身?这对鸳鸯真是像极了你与杨小姐。”楚狸开口。 方海洋的脸沉了下去。 杨娇娇颜面尽失,以后很难再嫁到好人家,九皇子说这话,无疑是当众羞辱他。 “九皇子言重了,本世子向来洁身自好,高雅自重,至今府中连一位通房都没有。” 他走过来,抓起桌上酒杯。 一声讥笑:“倒是九皇子要努努力了,毕竟,本世子想要成亲,即刻便能达成,可我听说似乎没有哪家的贵女愿意嫁给你呐。” “我愿意!我愿意!” 池塘左边的秦牧雪立马蹦了起来,边蹦边挥手。 顿时,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方海洋脸上。 方海洋脸色难看,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攥紧了酒杯,就要饮下时,木齐山急忙叫住了他: “世子!” 他拿的那杯酒……是九皇子下了药的那杯! “做什么?”方海洋冷眼扫去。 木齐山惶惶。 这酒…… 不能喝! 他不敢当众揭穿、得罪九皇子,但也不敢眼睁睁的看着方世子喝下,命丧黄泉,毕竟父亲还指望投靠国公府,升官升职。 “作甚啊?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 “世子,您的这杯酒……这酒……方才掉进去一只小虫子,恐污了您的嘴,还请您喝我这杯。” 方海洋低头一看,没在酒杯里看见什么小虫子,但木齐山的话已经足以让他恶心了。 他拿起木齐山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木齐山暗松一口气。 还好九皇子的阴谋没有得逞。 若秋日宴上,国公府的世子中毒殒命,恐怕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了责任。 寻了个没人注意的工夫,趁机将这杯毒酒倒掉。 当众下毒! 九皇子实在恶毒! 怪不得,‘他’能做出在秋猎上,恬不知耻抢夺七皇子功劳之事。 等他寻个机会,定要狠狠弄死‘他’。 拿楚狸的命,做木家投靠国公府的垫脚石,也算‘他’这条狗命死得其所。 大家宴饮着,聊着天,赏花、吟诗,十分开怀。 只是,不知怎的,方海洋突然觉得热。 好热啊。 他抓着脖子,挠挠腰,拽着领口扯了四五下,只觉得体内像是有几百只虫子在爬,又痒又热,十分难耐。 “啊……” 好难受。 他这是怎么了? 方海洋扶着栏杆,晃了几步,只觉得眼前的人啊、花啊、景啊,都朦胧起来,天空竟出现了五个大太阳,正灼灼刺目的烤着他。 怪不得这么热! 他扯开腰带,胡乱的脱掉衣裳,解开裤头…… “啊!!” 一个贵女突然失声尖叫,惊惶的指着池塘对岸。 众人看去。 只见方世子脱尽了衣衫,裤子褪到腿弯处,偏肥胖的躯体丑陋的露了出来,叫所有千金、婢女们大惊失色: “啊啊!天啊!” “流氓!” 公子们见此状况,差点惊掉下巴。 大家正开怀畅聊着,方世子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几十位千金贵女在场,他这是要毁掉所有贵女的清誉吗? 这可叫她们以后怎么嫁人? 长佩姑姑立忙走来,神色大变:“方世子!” 污秽! 实在污秽! 他可是靖皇贵妃的亲侄子,怎么能做出这等有损家族声誉的事! “你们几个,还不快过去拉住他!” 两个下人赶紧跑上前去,可刚抓住方海洋的手,便被他用力挥开: “滚!别碰本世子!” 他岔开双腿,挥舞着裤头,奔放大笑道:“凉快!哈哈哈,真凉快啊,就应该这样才舒服。” 第51章 他手一甩,就把自己的裤头往贵女堆里扔。 “啊啊!” 贵女们吓得四下逃散,“救命!” “小姐,别看!”婢女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罩住自家小姐的脸,保护清誉。 “方世子追过来了!” “天啊!” 方海洋打开双手,彻底的随风飞翔: “好凉爽啊,我要飞起来了,哈哈哈!来啊,一起来啊!” “啊啊!” “走开!走开啊!” 贵女们尖叫的,逃跑的,人多拥挤起来,你踩我裙子、我踩你鞋子,立即摔了一大堆。 方海洋大笑着,就要扑进贵女堆里。 长佩姑姑眼前一黑,差点以为就要玩完了,一道身影突然闪身而至,身手矫健的踹翻方海洋,反拧他的双手,迅速将人摁在地上。 “诸位小姐还请背过身去!来几个人,帮忙摁住他!” “秦少将军!” 众人就像看见救命稻草。 方世子突然发疯,可他身份贵重,没人敢轻易动手,眼下秦少将军在,他们便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这伸手一抓,顿时发现了问题: “方世子体温异常,不对劲!” “放开我!放开……热,好热啊……别压着我,好热……” 长佩姑姑大步上前,在宫中生存了多年,一摸他的体温,再看他眼中涣散的症状,便知是中了那种药。 “把世子带到那边阴凉的亭子里降温,速去请大夫来。” 她沉着一张威严的面孔,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好端端的,方世子怎么会突然中药?” 定与这群人脱不开干系。 “是谁害了他?若主动站出来认罪,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得罪国公府,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面面相视,不敢多语。 不知怎的,木齐山心头一紧,莫名不安。 “既然没人承认,那便查,水落石出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兰庭轩。” 长佩姑姑一声令下,请来了四个大夫,让他们对今日的食物、衣物、座椅、就连一盆盆菊花,全部进行仔细检查。 很快,一个大夫惊声道: “这杯酒被下了药。” 众人看去,“这不是方世子刚才喝的那杯酒吗?不对,木公子跟方世子调换了酒杯……” 他们神色一凛,立即看向木齐山: “木公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方世子!” 木齐山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没,我没有啊。” “方才,明明是你说方世子的酒杯里掉了一只小虫子,跟他调换酒杯,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 “我们大家都听见,也看见了!” “不是这样的!”木齐山惊叫出声,“是九皇子!是九皇子调换了我的酒杯,九皇子在杯中下了毒,我为了保护方世子,才和他换了酒杯。” 楚狸微愣: “我?” 她登时生气:“木齐山,我们平日里一起吃喝玩乐,那么要好,现在你自己闯了祸,怎么能拉我垫背呢?” 木齐山眼前一晃。 他明白了! 九皇子调换酒杯时,故意被他看见,就是想让他心虚。 他害怕杯中有毒,心中惴惴,所以刚才方世子要喝时,他赶紧用自己的酒杯、将有毒的那杯换了下来。 实际上,他被九皇子耍了! 那杯酒根本没有毒! 实则,楚狸早就把药下在了另一杯酒里,利用他的心虚,玩弄于他……而他,他竟亲手端着下了药的酒,给方世子喝下。 众目睽睽,证据确凿,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怪不得……怪不得楚狸会说,所有背刺的人,都会一一捏死。 ‘他’好深的手段! “木齐山,既然你说九皇子在杯中下了毒,那有毒的那杯酒呢?”秦牧羽冷声问道。 第52章 “酒……酒……” 一名小厮站出来,道: “方才,奴才看见木公子与方世子交换了酒杯后,就将那杯酒偷偷倒在了柱子后面。” 现在去看,还有酒渍为证。 一名老大夫上前,用银针试了试地上的酒渍,再抹了一点,在鼻子下闻了闻,道: “这酒无毒。” 秦牧羽冷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木公子,你谋害方世子在先,诋毁九皇子在后,你可知这两项罪名,足以要了你的脑袋?” 木齐山眼前一眩,几乎晕倒,失控的冲上前: “九皇子,是你做的,明明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陷害你,而不陷害别人?” 楚狸轻捏着指尖,眼底的笑意裹着刀子,“还是说……木齐山,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中藏着暗鬼?” 木齐山瞳孔猛缩。 “你……” 原来一开始,他就被九皇子算计上了。 可即便明白是九皇子做的,他又怎么敢承认在水镜台、对九皇子下药一事? 承认,得罪九皇子,死路一条。 现下,得罪方世子,亦是死路一条。 他已经没得选了。 “九皇子,你好狠的心……我们好歹是朋友,一起玩了四五个年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一定要将我逼上死路吗?” 楚狸在他耳边低语: “木齐山,是你蠢。” “愚蠢的以为一位不得势的皇子,就能随意算计,以为弄死我,就能讨好国公府,讨好七皇子,却不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纵是不得势,也是皇子,岂是你能肆意折辱的?” 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方才,他要是不心虚,又怎么会中计? 她若中了木齐山的圈套,暴露性别,唯有死路一条。 他可从没想过放过她,她又何须手下留情? 木齐山颓然大笑。 他这样做,是为了家族能向国公府投诚,为了父亲能够升官,有什么错? 是他输了。 是他小看了九皇子,他的自负害了他。 长佩姑姑道:“来人,将木齐山拿下,待方世子恢复清醒,再一同回禀皇后娘娘处置。” “证据确凿,还需要回禀?” 那边,一道凛然似箭的声音传来。 小太监来不及通报,一路小跑着赶紧长唤:“摄政王到——” 木桥横穿池塘,一道矜冷的身影从上方走来,沉稳的脚步迈得极响,众人神色微变,纷纷跪下行礼: “参见摄政王殿下!” 摄政王怎么会来秋日宴这种吟诗、谈欢的场合? 他不是向来连宫宴都不屑去的吗? 长佩姑姑道:“今日之事,老奴做不了主,还请摄政王示下。” 楚棣迟侧眸扫去,乌泱泱的一片人里,一眼便看见了躲在最后面的角落里,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上的楚狸。 “今日,在场的诸位千金皆是各家贵女,清誉贞洁,白璧无瑕,却被国公府世子玷污清白,毁了声誉,这样的人,自然不配再继承国公府,叫大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即刻革去方海洋的世子之位,将来不得承袭国公之爵位。” 他目光移向一侧,“木齐山,杖杀。” 木齐山面如死灰。 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八品芝麻小官,摄政王赐死,他已无活路。 只是,被扣押下去行刑时,他万分不甘的看向楚狸: “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九皇子!” “楚狸!” 楚棣迟加了一句:“直呼皇子名讳,割下舌头,再行杖杀。” “是!” 侍卫手起刀落,血溅当场,吓得不少贵女险些叫出声,紧紧的捂住嘴巴,如芒在背。 第53章 至于方海洋的处罚,没有人敢顶嘴,长佩姑姑也只能应声。 出了当众裸奔的丑事,想必方世子被削去身份与继承权,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摄政王英明,老奴即刻差人入宫回禀。” 楚棣迟抬手,众人这才敢起身。 谈笑间,一个前程尽毁,一个杖杀,他们心中惶惶,只觉得摄政王往那随意一站,常年征战沙场的血性与肃杀,叫他们半个字都不敢多言。 一时,众人都低着头,心中惶惶。 楚狸亦是。 看见他,不禁想起三日前,密室的那个梦……是梦吗? 她有些不安。 他怎么会来秋日宴? 楚狸搅着衣袖,眼角余光微抬着看去,只见楚棣迟提了脚步,笔直的朝着她走来。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后撤了半步,躲在秦牧羽身后。 那瑟缩的姿态,令楚棣迟墨眸顿沉,眼底的平静似一汪死水,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很好。 好得很。 沉戾一笑,拂袖转身离去。 众人心中惴惴,实在不安。 摄政王就这么走了? 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只是处置方世子与木齐山,需要他大驾、亲自莅临? 谁都猜不透,也不敢猜。 出了兰庭轩。 楚棣迟翻身上了马背,“重枫,去给秦少将军带一句话。” - 不出半个时辰,秋日宴发生的事传荡开来,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传进国公府,更是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 茶杯抖落在地上,脆声脆裂。 国公夫人几乎坐不稳。 小厮跪着,十分惶恐:“夫人,外面都已经传遍了,摄政王下令,世子被削去世子之位,将来不得承袭国公府,长佩姑姑已经往宫里报了!” 只等圣上旨意下达,便无回天之力了。 国公夫人眼前一眩,倒在地上。 “夫人!” “夫人!快去请大夫!” “为什么会这样?”国公夫人面无血色,全身发抖,“好端端的,洋儿怎么会突然惹出这么大的祸?” 得圣上恩典,国公府可承袭三代。 方海洋是国公府的嫡长子,亦是她唯一的孩子,如果方海洋被夺去继承权,岂不是要便宜姨娘所生的庶子? 她前半生的心血,与后半生的荣光,便全作废了。 小厮急哭着说道: “奴才也不知细情,只知在秋日宴上,世子好像与九皇子,还有木家的木公子起了冲突,木齐山当场就被杖杀了!” “那九皇子呢?” “听说九皇子没事,已经回宫去了。” 国公夫人眉心狠狠一痛,“原来是九皇子害的!” 说什么起冲突,既然起冲突,怎么没有三个人一起罚? 世子被贬,木齐山被杀,独独九皇子安好无恙,这不明显是九皇子的问题吗? “洋儿是我的心头肉,打小我便将他当作未来的国公继承人培养,九皇子那个废物,想毁掉我的洋儿,我纵是拼上性命,也不会叫‘他’得逞!” 国公夫人万分激愤, “快去禀报老爷,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助靖皇贵妃,只要靖皇贵妃能拦住长佩姑姑,挡下摄政王的命令,再去向皇上求情,才能保住洋儿的世子之位!” “快去!” - 皇宫。 楚狸走在长街上,一路上已经听尽了百姓们的热议声,说的全是秋日宴的事。 让她意外的是摄政王会出现,杀了木齐山,还重惩了方海洋。 她的本意是揪出害她的人,再用同样的手段,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只是,不知怎的,她心头隐隐不安。 像是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楚狸!” 正走着,一道愤怒的喝声传来,抬起脑袋,便是一拳头迎面挥来。 第54章 楚狸敏锐的身子一侧便避开了。 “七皇兄。” “你还敢躲?” 楚璟麟反手挥去,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把她撞在宫墙上,“你在秋日宴上做了什么,竟害得方海洋失去世子之位!” 方海洋是舅舅的嫡长子。 国公府失利,靖皇贵妃也会受到影响,他亦会。 楚狸蹙眉,“你问我干什么?我有这本事,还会叫你抓着我?” “秋日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摄政王为了袒护你,才惩治的方海洋,楚狸,你在秋猎上抢我风头,念在兄弟一场,我不与你计较,却没想到你如此嚣张,把手伸到了国公府!” 国公府是母妃的娘家。 是他的亲舅舅家。 楚璟麟挥起一拳头,“不好好当你的废物,我便把你打成废物!” 楚狸抱住他的腰,避开那一拳头的要害,冷声道: “方世子的事与我无关,是他自己当众脱衣裳,玷污诸位世家贵女的清白。” “不可能,方表兄贵为世子,不会做出这种荒淫无诞之事。” 楚璟麟用力屈膝一顶, “是你害了他!” “唔!” “就像在秋猎那日,救驾之功?呵,楚狸,你好大的功劳啊,所有人都有错,就你没错,你以为我会看不出你的嘴脸吗!” “七皇兄自重……唔!再这样,我便还手了!” “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敢还手?” 楚璟麟抓住她的双肩,就要再次屈膝一顶,顶她的腹部,楚狸眸子一冷,突然猛力往外冲撞,一口咬在他的腰侧。 “啊!” 叨起他腰部的软肉,合紧牙关,用力地嘶咬。 “啊!楚狸!你玩阴的——” 哪有大男人打架,动嘴咬的? 楚璟麟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 楚狸抓住他的头发,用力一扯,另一只手揪着他腿上的软肉,拧了一百八十度的圈。 拧他,踩他,咬他,叨他。 楚璟麟痛得上蹿下跳,学了一身的武功,却在这泼妇一般的手段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你这个疯子!楚狸,你还是个男人吗?我要掐洗你!” 痛得嘴都瓢了。 二人死死的扭打在一块,滚到地上,撕来扯去,打得不可开交。 长街上,路过的宫女太监看见,吓得六神无主,赶紧跑去通报。 “娘娘!” “娘娘,不好了!” 靖皇贵妃收到紧急快信,自己的亲侄子方海洋被摄政王革去世子之位,她正带着人,准备去拦截长佩姑姑,便见一个小太监慌不择路的跑来。 蕙兰姑姑上前半步,斥道:“什么事慌慌张张,当心冲撞娘娘,仔细你的脑袋。” 小太监扑跪在地上: “娘娘,七皇子与九皇子在长街上打架,惹怒了皇上,已经被带到御书房去处置了!” 靖皇贵妃神色顿沉,但到底身居高位,是个沉得住气的。 “什么原因?” “奴才不知,只瞧见七皇子把九皇子打得鼻血直流,流了一路,那才叫一个吓人啊!” 靖皇贵妃立即道:“去御书房。” 蕙兰姑姑道:“娘娘,我们不去拦截长佩吗?若是叫长佩回禀了皇后,方世子的前程只怕是毁了。” 方海洋是侄子,七皇子是儿子。 孰轻孰重,还需要思考? 九皇子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可架不住皇上偏爱,如今又公然打架,有损皇家颜面,皇上定会重惩七皇子。 “去御书房!” “是。” 一行人匆忙来到御书房,却被福公公拦在了外头:“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到底是御前的人,不等靖皇贵妃开口,便道: “娘娘,皇上正在处理要事,还有御史、侍郎,好几位大臣紧急觐见,恐怕没空见您。” 第55章 蕙兰姑姑道:“劳烦公公先去通报一声。” 福公公微微弯腰: “娘娘着急,奴才心里明白,可娘娘不妨仔细想想,七皇子与九皇子打架,只是两兄弟之间的矛盾,就连寻常人家的兄弟都会闹矛盾,小惩一番便可纾解了,可娘娘一旦进去,那温妃娘娘能坐视不管吗?” “您的母家贵为国公,温家的几位将军也是皇上的肱股之臣,若是将事情闹大,叫皇上感到难办,那可非得重罚七皇子不可了。” 靖皇贵妃沉着神色,看向御书房那紧闭的门。 不仅如此,她连带着也不能为方海洋求情了。 方海洋被革去世子之位,国公府受创,她在宫中的地位也会动摇。 可现在为了保住七皇子,不得不放弃方海洋。 御书房内。 六位大臣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微低着头,面色惴惴,最显眼的莫过于站在中间的两位皇子。 一个蓬头垢面,衣裳凌乱,气鼓鼓的往右撇着头。 一个鼻血沾满了下巴脖子和领口,看起来非常严重,攥着拳头,脑袋往左撇。 几个大臣心里直道: 天子脚下,皇子互殴,像什么话? 贵为皇子,怎么能像市井泼皮一般,失了身份? 楚皇沉着脸,十分严肃: “楚璟麟,你是兄长,怎么能打弟弟?” “父皇,‘他’也没放过我啊!”楚璟麟的腰上、后背、腿上,看不见的地方剧烈疼痛,恐怕全都紫了。 他打楚狸,顶多打得流了鼻血。 可楚狸打他,也没手下留情。 “还顶嘴!”楚皇拍桌,“你看看你把小九打成什么样子了?流了这么多血,再看看你,除了掉了几根头发,扯乱了衣服,还能有什么伤处?” 楚璟麟瞠目。 怎么能这样说? 他全身都是伤,只是在不明显的地方而已。 可他又不能在御书房这种庄严之地,当众脱衣裳。 “父皇偏心,我们都动了手,您怎能只骂儿臣一人?” 楚狸抹了把鼻子上的血,忍着晕乎乎的劲头,勉强道:“父皇,儿臣与七皇兄只是小打小闹而已,要不得紧,而且七皇兄已经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早已经打死我了。” “父皇,‘他’胡说!流点鼻血而已,又不会死人,哪个男人不流血呢?” 楚狸眼前一晃,踉跄了三四步,眼皮一翻,倒在地上。 六个大臣:“……” 楚璟麟:“……” “皇兄确实偏心。” 外面,一道矜冷的身影踱步而来,“若总是偏心年幼的,而失了公允,长久下来,只会叫人心生记恨。” 楚狸脊背一僵,就看见一双金线勾边的黑色皂靴出现在眼前,男人玄墨色的衣袍从她的脸上拂过,似薄刃一般,令她心紧。 她立忙从地上爬起来。 楚棣迟行了礼,拂袖坐下,“哟,九皇子不治而愈了。” 楚狸:“……” 楚皇看向他,“两个孩子闹了笑话,倒叫皇弟跑一趟,依你之见,该怎么责罚?” 楚棣迟扫了二人一眼: “到底是两个孩子,又是家事,不必上纲上线,为表公允,又能严惩,不妨各自打手心二十下,以长记性。” 楚皇认为妥当,“福公公,取戒尺来。” “九皇子离本王近,本王亲自打。” “??” 为什么? 就因为站得离他近,他伸伸手就能够着了,就要亲手打她? 他是习武之人,他这一戒尺打下来,不得把她手打断? 楚狸立马跪下去:“父皇,我不要!” 楚璟麟幸灾乐祸:“皇叔英明!多谢皇叔做主!” 福公公已经取来了戒尺。 楚棣迟扬手接过,睨着那一脸烂番茄的楚狸,笑意不达眼底:“小九啊,手伸出来,犯了错的人,就该责罚。” 第56章 楚狸不怕罚,从小皮实惯了,却最不愿跟摄政王沾边。 求助的目光看向楚皇。 姜太傅第一个站出来:“皇上英明。” “?” 姜太傅! 你是我的老师啊! 你怎么能这样? 姜太傅实在欣慰,九皇子打小顽皮,不爱学习,若是能得摄政王亲自管教,将来多少争口气,也不枉费他这些年来的心血。 楚璟麟催促:“快点啊。”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楚狸满脸不屈,复而又视死如归,不得不把手慢慢的伸了出去。 伸了右手,马上又收回,换成左手。 那缩着胳膊肘,慢如乌龟的样子,实在叫楚璟麟看不下去,拿住她的手肘往前一送,帮了她一把。 “七皇兄!” 抓她的手干什么? 楚狸不忿的跳了起来,下一秒就被戒尺打了。 啪! 清脆的一尺子打在手心里,在御书房起了回响之声,抽得手心一红,险些溅出血来。 她额头立即冒出密密麻麻的薄汗,几乎咬断舌尖,险些叫出声来。 楚棣迟冷眼看着她,扬起戒尺。 再度落下的声音,似乎不亚于鞭子抽在肉体上。 脆响声似皮开肉绽。 几位大臣头皮微麻,试想了下若是抽在自己身上……摄政王行军多年,下手自是如剑见血。 他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楚狸痛得绷紧身体,几次想把手抽回去,都被他抓住了。 她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唔!” “嗯——” 死死咬住下唇,忍得双目发红,满腔的愤恨已经达到了顶点,汹涌的直扑天灵盖。 他不仅一次想弄死她,就因为她是父皇的儿子。 他恨父皇。 她恨他。 她永远都厌恶他! 二十戒尺下来,打得楚狸汗水直流,里衣的后背浸得湿透,下唇几乎咬出血,愣是一声都没有吭出来。 楚璟麟幸灾乐祸,腹中的怒火消了三分,皮笑肉不笑道: “九弟真是个硬骨头。” 楚棣迟侧眸:“到你了。” “皇叔……啊!!” 一戒尺下去,抽得楚璟麟扑跪在地上,手心直接溅出了血,皮肉绽开,连骨头都能看见了。 要是再来二三下,只怕手就要断了。 楚皇见状,只是皱了下眉,并未说甚。 摄政王教训两个皇子,一视同仁,他插手倒是显得偏心。 楚棣迟道:“九皇子可是一声没叫,看来,七皇子的骨气还没九皇子硬。” - 离开御书房时,楚狸脚下虚软,深一脚、浅一脚的,只觉眩晕。 “主儿!” 外面,候着的苟八急忙奔了上去,看见那血淋漓的手心,差点心疼的没叫出来。 旁边,靖皇贵妃急步上前,扶住并没有比楚狸好到哪里去的的楚璟麟,“麟儿,怎么伤成这般?” 楚璟麟疼得声音发虚: “皇叔罚了我们,母妃,好几位大臣在里面,应该是为了方表兄的事,可我跟楚狸都受了罚,不敢再开口为方表兄求情。” 靖皇贵妃心中猜到了大概。 方海洋的世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再进言的话,七皇子就是下场。 罢了。 方海洋被夺了位,国公府还有好几位庶子,没必要因为娘家的事,惹恼了皇上。 “蕙兰,快去请御医给七皇子诊治。” 苟八扶着楚狸,回了昭兰殿。 很快,八皇子楚傲天赶了过来:“九弟,你怎么又双叒叕受伤了,前段时间从马背上摔下来,不是才养好吗?你今年犯太岁啊?” 不是犯太岁。 是犯摄政王。 自摄政王凯旋回都,留京以来,楚狸便没过过两天安稳日子。 “你怎么来了?” “听说了国公府的事,还从御书房得了最新消息,你要不要听听?”楚傲天八卦的凑近身来。 第57章 “哦?” 楚狸坐正了几分,伸着左手,苟八正在给她上药包扎。 楚傲天模样神秘: “你从御书房离开后,陆续又来了十几位大臣,纷纷参奏国公府世子在秋日宴上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玷污贵女清誉,请求皇上严惩。” “皇上已经下令,贬黜了方海洋的世子之位,以及继承权,国公府正急得团团转呢。” 意料之中。 这是摄政王做出的裁决。 他做主的事,基本上不会有再大的变动。 “听说你去了秋日宴,目睹了全程,应该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吧,快与我说说。”楚傲天迫不及待,“瘪九,给我搬张软凳来靠着。” 楚狸睨了他一眼: “你来我昭兰殿,倒是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你可知前几天,你母妃砸了我母妃的宫殿。” 楚傲天微顿: “我知道,可你母妃上个月得意时,不是把我母妃养的一池子锦鲤弄死了吗?” 楚狸嗤笑一声:“上上个月,你母妃还半夜装作头疼,把皇上从我母妃的床上骗走了呢。” “……” 这种私事就不必说出来了! 楚傲天摆手,一脸愤愤:“你还说,上上上个月,你母妃还假孕争宠呢,结果御医一来把脉,说她只是吃撑了腹胀。” 二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你母妃……” “你母妃……” “你母妃!” 苟八和瘪九站在旁边伺候,埋着头,不敢说话。 这时,门外,有小太监来报: “摄政王派人求见。” 楚狸皱眉,看见走进来的重枫,脸色端着阴沉冷然,并不好看,“什么事?” 重枫微微拱手示礼,随之从袖中取出一只乳白色的瓷瓶。 “此乃上好金疮药,有极佳的凝血之效,是军中用物,用它涂抹伤口,只需一日就能开始结痂,主子特命卑职,将此药送给九皇子。” 他放在桌上。 楚狸见了,冷笑一声:“猫哭耗子。” 假慈悲。 重枫微顿。 主子今日下手着实重了些,不过那也难免,有火在心,只是打二十戒尺,已经很仁善了。 “九皇子敷了药,早些歇息吧,主子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还请九皇子日后待主子柔顺些,毕竟以后相见的日子还多着。” 同在帝都城,抬头不见低头见。 九皇子越犟越吃亏。 重枫拱手,“卑职告退。” 楚狸本就满腹屈辱与不甘,回到昭兰殿,还还要听重枫说这话。 怎么? 摄政王打她,还是她的错了? 还让她柔顺一些? 这说的是人话? “谁要他的药了?”抓起那瓷瓶,砸在重枫的后脑勺上,“带上他这份假惺惺,滚出去!” 重枫眸底一沉,后脑生痛。 “苟八,从今日起,在昭兰殿外立块牌子,摄政王与狗不得入内!” 翌日。 一早,苟八连滚带爬的跑进昭兰殿,“主儿,不好了!” 还栽了一个大跟头。 “主儿!” “昨晚,秦少将军杀了国公府的方世子,被抓进天牢了!” “你说什么!” 茶杯颠覆,烫着那只裹着纱布的左手,浸出血来。 楚狸浑然不知疼般,怔色道:“苟八,一大早上,你在说什么胡话?” 秦牧羽性格谦卑,为人稳重,故而被皇上选为九皇子伴读,十余年来,他一直克己复礼,从未有过失。 他不可能杀方海洋。 “主儿,奴才说的是真的。” 苟八扑跪在地上,急红了眼: “国公府和将军府的人都进宫了,靖皇贵妃也去了,还有大理寺,真出事了!出大事了!” “不可能!” 楚狸猛地起身。 “无缘无故,秦牧羽为何要杀方海洋?就算昨天的秋日宴有些过节,也跟他扯不上关系,他还没有愚蠢到自毁前程的地步。” 第58章 她要去御书房,见皇上。 “主儿,你的手流血了,奴才先给你包扎……” “不必了!” 这点小伤,死不了。 楚狸跑出去,就在长街上看见不少官员急色匆匆的进宫,他们步履急促,一边走,一边满头大汗: “你说怎么会出这种事?” “真是糊涂啊!” “秦少将军半个月才救了大皇子与大皇子妃,立下功劳,年纪轻轻就官至五品,可见前途无量,却突然犯这事……” “听说方公子是浑身鲜血流尽而亡啊!” 楚狸听得面色微白,脑中一片乱麻,理不清思路。 只一点,她相信秦牧羽是清白的。 御书房。 福公公看见九皇子跑来,立即将她拦下。 “福公公,听说秦少将军被打入天牢,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是怎么说的?” 福公公知晓九皇子与秦少将军自幼一同长大,亲如兄弟,也是怕九皇子过于心急,这才特意等在外面,把她拦下。 一急,就容易出乱子。 “九皇子,现在御书房内一片混乱,国公大人痛失爱子,那才叫一个怒不可遏,大理寺还在调查,初步消息,昨日傍晚,方公子因秋日宴一事,怀恨在心,拔了剑便出门,却被秦少将军撞上了。” “二人动了手,秦少将军失手之下,将方公子给刺死了。” 现在,国公府正与将军府吵得水火不容呢。 嘭! 御书房内,突然传来椅子摔倒的声音。 方国公激愤的声音粗怒:“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唯有人死,才可债消,还请皇上圣裁,叫秦牧羽为犬子偿命!” 不知谁又说了什么,里面激烈的争了起来。 福公公拿着拂尘,实在为难: “九皇子,您瞧瞧,这里面正乱着,这个时候您即便进去了,又能说上什么话呢?光凭您对秦少将军的信任,就能为方公子抵命吗?” 楚狸神色凝重,深深的看了御书房一眼。 “不用跟父皇说我来过,若有进展,还请公公及时转告。” “这是自然。” 楚狸立即离去,直接出宫,去了将军府。 “阿狸哥哥!” 秦将军入了宫,秦牧雪跟母亲只能在家中焦急等待,哭得两眼发红,就在方才,秦夫人突发心悸,晕了过去,卧病在床。 将军府上下也是一团乱。 “牧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狸抓着秦牧雪的手,到一旁说话。 秦牧雪红着眼睛,哽咽道: “昨天,秋日宴结束,大哥回家连晚饭都没吃就出去了,等再收到消息时,是大理寺的官兵来报,说大哥杀了方海洋,可是好端端的,大哥他不可能做这种傻事啊!” 急得眼泪簌簌落: “大哥跟方海洋并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杀他作什么呢?”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楚狸立即问道:“有没有亲眼目睹的证人?” “阿狸哥哥怎么问这话?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大哥吗?” “牧雪,你先别急,如果没有人亲眼看见秦牧羽杀了方海洋,那么,其他的推测、或者‘物证’,都是能造假的。” 出宫路上,她已经想过了。 定是有人陷害秦牧羽。 秦牧雪抹了把眼泪,想说什么,却是又绝望的哭了:“我不知道有没有证人,只听大理寺说,刺死方海洋的凶器,是我大哥的剑,大理寺已经比对过了,这一点是抵赖不掉的。” 大哥的剑,就是铁证。 将军府虽有战功,可国公府爵位更高,又有靖皇贵妃与七皇子撑腰,大哥沾上这事,只怕是性命难保…… 秦牧雪哭得几近晕厥。 楚狸安抚着她,心头却凝聚着巨大的疑团。 第59章 虽然秦牧羽的剑成为了凶器,可他没有理由杀方海洋。 如果有人要陷害他,必先夺走他的配剑,可他武功不弱,什么人能悄然无声的抢走他的剑? “他昨夜提着剑出门,可有说去哪?” “大哥没说。” “那他可有什么反常?或者有没有人对他说过什么话?” 秦牧雪仔细的想,哭着说道:“昨天大哥从秋日宴回来,就一直坐在院中,擦他的剑,一直擦,一直擦,我叫他吃晚饭,他却提着剑出去了。” 楚狸皱紧眉头。 昨天他们在秋日宴上,还是好好的,秦牧羽也没有反常,怎么一回府就对方海洋起了杀心? 杀人动机呢? “牧雪,你好好照顾你母亲,我去一趟大理寺,看看情况。” “嗯!” 楚狸赶到大理寺时,只见国公府的人堵在里面,她进都进不去。 “洋儿,娘的孩子啊!” 国公夫人哭得撕心裂肺,“你怎么舍得丢下娘,先走一步,你怎么能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方海洋死的突然,尸身暂时放在大理寺,协助查案。 “夫人,您节哀啊。”妾室梁姨娘搀着国公夫人,也是哭红了眼睛。 国公夫人扑在方海洋的尸身上: “洋儿!你死的冤屈,娘一定会把杀人凶手给你送下来,给你偿命,你先走慢点,再走慢点,将军府的那个杂碎马上就会下来陪你!” 大理寺卿已经入宫面圣了,大理寺少卿接见了楚狸。 得知她的来意,只能将眼下的情况告知: “九皇子,昨夜子时,我们收到消息,缉捕秦少将军时,他没有反抗,情绪平稳,主动跟我们归案,看那样子,心中早已如明镜。” “现下,就等着宫中的裁决下来,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楚狸不信。 怎么所有人、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秦牧羽,她坚信秦牧羽的清白。 “我想看看方海洋的尸首。” “九皇子,你还敢来!” 停尸房内,国公夫人一双猩红的眼睛,恨不得将楚狸剜了,“我知道,你跟秦少将军交情颇深,他出事了,你着急,可我洋儿的性命谁来赔偿?” “我不会放过秦牧羽,国公府纵是倾举族之力,也要叫秦牧羽杀人偿命!不出三日,他必死!” 楚狸神色平静,“大理寺还在查,尘埃未定,国公夫人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 “洋儿的尸身已经躺在里面了,还要怎么查?还能怎么查?你与秦少将军是一丘之貉,洋儿之死,你难辞其咎。” 国公夫人中年丧子,悲痛欲绝,情绪激动的冲了出来: “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我洋儿命来!” “夫人,夫人!” 梁姨娘急忙搀住她。 不能打。 不能闹。 这位可是圣上眷爱的九皇子啊! 再悲痛,也不能臣子犯上。 “秦牧羽若是想杀人,用不着如此愚蠢的把自己赔进去,别人行凶,还知道蒙个面巾,把脸遮住。” 秦牧羽不至于这么蠢。 况且,他也没有理由杀方海洋。 楚狸怀疑其中有诈,“陆少卿,我想看看死者尸首。” “我不准!” 国公夫人挡在门口,不能得罪九皇子,但誓死要给儿子留最后的颜面。 “谁若敢碰洋儿的尸首,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楚狸看向她,“你难道不想查出真凶,让方公子瞑目九泉。” 国公夫人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唯有秦牧羽死了,我儿才能安息。” 至于别的,就不劳这个废物九皇子节外生枝了! “关门!” “一条狗都不准放进来!” 国公夫人亲自看护方海洋的尸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大理寺不能强行压制,陆少卿也束手无策。 第60章 任何失去儿子的母亲,都会失智发疯。 陆少卿道:“九皇子,其实您不必进去瞧,仵作已经验过了,方公子伤在腹部,失血过多而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 楚狸眸底坚毅。 哪怕所有人怀疑秦牧羽,她也相信他。 离开大理寺,进了宫,赶去天牢,想要见一见秦牧羽,当面问,却被看守的御林军拦住: “未得皇上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天牢重地,还请九皇子见谅。” 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着急的跑了好几个地方,却不得任何进展,甚至连秦牧羽的面都没见到。 跪在御书房外,已是午时,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她还没吃早饭,才跪了两刻钟,便唇色发白,额头溢汗。 “父皇……” “秦牧羽是冤枉的,请父皇明察……父皇!” 御书房的门紧闭,陆续有官员进出,但个个都板着脸,脚步匆匆,神色严肃得很,出了这么大的事,谁都没空搭理跪在外面的九皇子。 福公公瞧着那刺眼的日头,无奈的大步上前: “九皇子,您何苦?” “方国公与秦将军还在里面,吵得剑拔弩张,皇上现在实在没空见您,况且,您的手还伤着,这要是留下病根,吃苦的还是您自个儿。” 昨日才挨了二十戒尺的手,此时已浸透鲜血,染红纱布。 楚狸浑然不知疼,脑中只认定一点: 秦牧羽不能死。 方国公与秦将军还在争吵,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吵出一个满意的结果,一旦出了结果,一切都来不及了。 “父皇!” “方海洋死得蹊跷,秦牧羽定是被奸人所害,还请父皇明察啊!” 她满目苍白的看着御书房,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流。 他不能死。 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从小,他们一起长大,在复杂的皇室里,他们的情谊超出权谋算计、勾心斗角,没有权衡利弊、勾结党羽,甚至比八个皇兄的情谊还要深厚。 “父皇……” 她坚信秦牧羽是冤枉的。 “父皇……” 烈日当空,她今日连水都没喝一口,心急过度,眼前阵阵眩晕。 她捏紧指尖,极力的强忍着不适,坚持不懈的看向御书房,只盼着父皇召见,重查此事。 福公公劝了几句,实在劝不住。 只能道:“小安子,快给九皇子撑把伞,这么大的日头,可别晒坏了。” “是。” 楚狸跪在硬邦邦的砖石上,双膝磕得将近麻木,第一次觉得时间那么难熬,每一分、一秒,都关乎着性命生死。 御书房内的声音争得激烈。 国公府力求皇上下旨,处死秦牧羽。 秦将军以毕生所建立的军功作担保,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革去官职,抄家流放,也要保住儿子的命。 国公府岂会甘心? 嫡长子之死,一来,有损颜面;二来,长辈心痛;三来,培养一个嫡长子,耗费了数年心血,投入了无数物资,到头来竹篮打水,若不处死秦牧羽,万万咽不下这口气。 楚皇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更棘手的是,刺死方海洋的凶器,是秦牧羽的配剑。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 楚狸不知跪了多久,汗水浸透了整个后背,发丝黏腻的粘在脸上,脸色愈发的苍白, “父皇……” 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九皇子,您先回去吧。”福公公实在不忍心,“皇上公允,自有圣裁。” “九皇子……” “公公不必劝我,我有分寸。”楚狸声音虚浮,手掌艰涩的撑着地面,唇白无色。 “父皇……秦牧羽是冤枉的……” 第61章 “你是他腹中蛔虫,才会笃定他是冤枉的?”身后,男人的嗓音似寒风袭来,所过之处,一片凛冽。 福公公搭着拂尘,立忙行礼:“摄政王殿下。” 楚狸没有回头,微微蜷起痛到麻木的指尖,眼底的憎恨一闪而过。 楚棣迟行至她身侧,扫了眼她狼狈的姿态,薄笑道: “九皇子与秦少将军当真是情谊深厚。” “不用你管。”楚狸将头撇到一侧,半句都不想与他多说。 “本王还真能管。” “你要干什么?” 楚狸警惕而愠怒的瞪着他,“秦牧羽是无辜的,定是有奸人所害,皇叔对我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不要牵扯无辜人!” 那偏袒的模样,胳膊肘已经拐到了九霄云外。 楚棣迟微微弯下腰,看着她,唇角的薄笑慢慢凝结:“九皇子倒是看得起自己。” 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脸颊上,这苍白虚弱的样子,却全是为了那个叫秦牧羽的男人。 “大楚才开国二十年,君心不稳,社稷动荡,内忧外患,这件事无论皇上怎么处置,都会寒了某些权臣的心。” “他不想得罪人,故而宣本王进宫,让本王来当这个恶人。” 他手指一厉,捏住她的后颈,字句幽冷: “所以,秦少将军是生是死,本王自然是管得了的,你便好好跪在这里,让本王看看,你对他的情意到底值几分。” 楚棣迟拂开她,楚狸摔得眼前发晕,差点昏过去。 “九皇子!九皇子……” 福公公着急的要去叫人来,楚狸撑起身体,极力撑住了。 直至傍晚,御书房的门才打开,方国公一脸激愤,红如关公,两袖甩得簌簌响,旁随的靖皇贵妃与七皇子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秦将军神态疲惫,一日之间,下巴长出胡渣,看起来有几分颓狈。 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与将军府已是不共戴天的世仇。 终于,跪了大半日的楚狸被请了进去。 走进去时,颤颤巍巍,面白如鬼:“父皇……” “小九!”楚皇搀着她,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斥道,“若有裁决,自会派人通知你,你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楚狸鼻尖一涩,急忙道: “父皇,秦牧羽定是冤枉的,让大理寺好好查查,先别急着处置。” 楚皇叹了一声。 为了此事,他头疼了一日。 “小九,朕知道你担心他,可大理寺已经查明,方海洋确确实实为秦牧羽所杀。” 让他为难的是,该怎么做,既不会伤了秦将军的心,又能周全国公府。 自大楚开国以来,前朝余孽未清,内部朝臣汹涌,社稷不稳,边关又常年战事,动荡不安,朝廷非常需要武将。 秦将军是可用之才,他的独子秦牧羽更是新起之秀。 “我不信秦牧羽会做出这种事!” 楚狸急切,“父皇,请让儿臣见见他吧。” 楚皇坐了下来,“你先回去治伤,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明日朕再准许你入天牢探视。” “父皇!” 她吃不下,睡不着,坐不住,一想到秦牧羽极有可能被处死,她哪里能安心? “小九,你听话。” 犟的死站在那里。 半晌。 “好吧,去,去,让你去,这下总行了吧!” 天牢。 阴暗,血腥,霉味,各种复杂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伴随着犯人痛苦的呻吟声,叫人绝望。 一名御林军在前引路: “九皇子,这边。” 很快,楚狸就看见那坐在木板床上,环境阴暗到几乎瞧不见的身影。 “牧羽?” 秦牧羽身体微怔,以为幻听,诧异的睁眼看去,“九皇子?” 御林军叮嘱了一句‘只能一刻钟’,便先行退下了,秦牧羽奔了过去: 第62章 “天牢重地,血腥脏乱,阿狸,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短短一日未见,秦牧羽被剥去锦衣,穿着白到发污的囚服,手脚上都戴着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哐哐的声响。 楚狸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从前,都是他拿着镣铐,追击犯人……她心目中的他,一直都是温润谦和、克己复礼。 “我已经求了父皇,严查此事,定会还你清白。” 秦牧羽眸色微暗,缓缓松开了手,倒退两步,“你不必再做无用功,人……是我杀的。” 楚狸瞳孔猛缩。 所有的质疑、指责,她全都不信,却在亲耳听到他的话时,心中如惊涛骇浪。 但她迅速沉思冷静:“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你没有杀他的理由,为何要承认?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牧羽神色微变,即刻转身,背对着她: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做过的事,不会推诿。” “秦牧羽!” “你看着我。” 楚狸抓住栏杆,“我不信你会杀了方海洋,就算想杀他,也有一百种方法,不会暴露自己,你定是有什么事瞒我!” 秦牧羽攥紧双拳: “他勾结木齐山,企图害你,我不能忍。” 所有伤害她的人,他都不能忍。 “可他并没有害到我,你没理由杀他。” “这就是理由!” “这不是理由!” 楚狸跪了一日,滴水未进,此刻吼出来的声音都是嘶哑的,“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你觉得我会不了解你吗?牧羽,你是将军府唯一的男丁,从小你便独立自强,你想建功立业,想像你父亲一般,扛起秦家的众人,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将军。” “你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渣,葬送自己的前程!” 秦牧羽脊背发僵,字字句句犹如刀子,扎在脊背上,令他双眼瞬时通红。 阿狸…… 阿狸! 他从小自强,一半是为了将军府,一半是为了她。 他想当将军,更是想要保护她。 方海洋知道了阿狸的秘密……如果不处置,死的就会是她。 若阿狸要出事,他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 “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阿狸,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你走吧。” “秦牧羽,你到底瞒着什么,跟我说,你跟我说!” 楚狸拍着栅栏,看着他盘腿坐在木板床上。 背对着她,冷然死寂。 “秦牧羽!” 哐哐! “你还拿我当朋友吗?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值得交心?你为什么要瞒我!” 哐哐! “秦牧羽!” 御林军大步走来,“九皇子,时辰已到,还请您立即离开。” “秦牧羽!放开我,秦牧羽,你敢扔下我,我不会原谅你的!秦牧羽!!” 楚狸被强行请了出去。 她的声音逐渐变远,秦牧羽攥紧手掌,紧闭的眼角溢出两滴泪,却从不后悔。 出了天牢。 苟八急步寻来:“主儿,不久之前,将军府二小姐差人来报,说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在秋日宴上,曾看见摄政王身边的重枫与秦少将军交谈过,不知说了什么,秦少将军回府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摄政王! 楚狸猛地清明,混乱的脑中突然有了主心骨。 “是他做的……肯定是他……” 楚狸立刻跑去摄政王府。 “主儿,天黑了,宫门关了!” 楚狸强行出了宫,跑到摄政王府外,用力的拍打着门。 “开门!” “快开门!” 看守的侍卫大步上前,“九皇子,殿下此时不在府上,若有什么事,请您明日再来。” “他去哪了?”楚狸一刻都等不住。 “殿下的行踪,卑职无权过问。” “这么晚了,他怎么可能不在府里,你莫不是诓骗我?” 第63章 侍卫立即低下头:“九皇子所言,卑职惶恐!” 楚狸不信他不在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闲着?恐怕是明知她要来,故意避着不见。 他派重枫给秦牧羽传话,到底说了什么? 秦牧羽落狱,与他脱不了干系,是他一手造成的。 她愤怒的踢门:“楚棣迟,你出来,我知道你在府里!” “九皇子慎言,不可直呼殿下名讳。” “楚棣迟!” “楚棣迟!” 砰砰—— “皇叔!” 楚狸叩门,想见楚棣迟,但门庭紧闭,侍卫劝了两句,见劝不住,便在一旁站着了。 “皇叔!” 她要救秦牧羽,刻不容缓。 他派人对秦牧羽说了什么? 秦牧羽到底哪里妨碍他了? “皇叔,我有话要问你,皇叔……唔!” 眼前一眩,险些晕倒,一日水米未进,还情绪过激,身体早已撑不住了。 楚狸扶着门,缓了两三秒,脚步虚浮的晃到台阶旁,跌坐下去。 侍卫见她面色惨白,有些担心的走过去: “九皇子,殿下当真不在府上,您先请回吧,瞧这天色,恐怕马上要下雨了。” 楚狸觉得胃部有些绞痛,捏紧了衣服强忍着,道: “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什么时候见到了,我再离开。” “这……是。” 侍卫无奈。 夜里寒凉,冷风扑面,阴沉沉的夜空里飘起细雨,扑打了脸上时,如针尖牛毛般刺疼。 很快,大雨倾盆。 楚狸坐在石阶上,滂沱的大雨淋湿了半个身子,双手揪着腹部的衣物,弯下的腰身埋在腿间,只觉得胃部痉挛,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又冷又痛。 ‘阿狸,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立忙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虎纹圆领衫的英气小男孩站在面前,伸过来的手搀扶她。 ‘我娘说,热屁股坐冷地儿,会坏肚子。’ ‘阿狸,我给你带了红枣甜糕。’ ‘阿狸,我给你打了兔子……’ 楚狸视线朦胧,复而又清醒,湿润的眼角涌出温热,与雨水融合在一起,很快失温冰冷。 “秦牧羽……” 他是冤枉的! 胃部好痛。 她揪着衣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热汗如雨,瘦弱的身体紧紧的蜷缩在台阶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儿。 摄政王府内。 大雨顺着屋檐滑落,像串起来的珠帘,院中起着蒙蒙的雨雾,衬得夜色极为好看。 轩窗旁,煮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白锦衣捻着精致的青花瓷小茶盏,想起多年前的事宜,叹声悠长。 三年前,黑甲卫被困南疆,背水一战,九死一生,如今三人还能再围炉对坐,煮茶听雨,恍若隔世。 萧夜行侧眸,“这么大的雨,你那个小侄子别玩死了。” 长辈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小辈身上。 白锦衣看向他:“你心疼了?你外甥还在天牢内,怎么不心疼?” 萧夜行淡声:“外甥是外甥,我是我,死道友不死贫道。” 擅闯他的密室,用了他的寒冰床,还吃掉了他那么多昂贵上好的药丸。 这种吃里扒外的外甥,不要也罢。 轰隆! 忽的一记惊雷撕破夜空,雨从窗外斜飞而入,带着寒意,白锦衣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却见楚棣迟搭着茶杯,静坐在旁,垂着的墨眸沉冷,如幽潭望不到底。 ‘对不住了,小殿下,奴才也是听吩咐办事。’ ‘你的存在,只会分裂大楚的权势。’ ‘你死了,所有人才会好过。’ ‘当初在襁褓里,就应该掐死你!’ 白锦衣道:“这雨实在太大了,侍卫说九皇子还在外面,我去看看……” 啪! 茶杯陡然破碎的声音比雷声还要惊震,白锦衣弹起身来,只见茶水与鲜血在楚棣迟指尖滴落,眼底藏着的戾气却叫人心惊。 第64章 萧夜行立即拉着他: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可他的伤……” “锦衣,走。” - 夜雨冰冷。 一分一秒好像变得无比漫长,只有重复的雨声在耳边无尽的回响,楚狸不知自己到底等了多久,痛得几乎麻木,眩晕感阵阵袭来。 即将晕厥时,终于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双墨黑色的皂靴。 她神色一震,立忙抬头,目光却狠狠一晃。 他撑着伞,负手立在夜雨里,弥漫的雨雾暗沉一片,却丝毫没有弄脏那华贵的衣角,矜冷的姿态犹如山巅之霜,俯视一切。 她却浑身湿透,几近昏厥,像一条丧家之犬。 “真狼狈。” 男人眼角的讥诮,似乎藏着恨意。 雨雾四起,她看不清。 “是你……你害了秦牧羽。”楚狸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揪住他的衣襟,“是你杀了方海洋,嫁祸给他,是不是?” 她终于想起来了。 密室那日,并非做梦,他的声音清晰的在脑中回响:‘你会主动来求本王。’ 是他做的! 庆功宴那夜,那件事过不去了。 “楚棣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卑鄙的事!你难道不觉得可耻……唔!” 楚棣迟捏住她的下颚,眉峰似剑,“是不是所有的恶事都是本王做的?无需证据,无中生有,本王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 楚狸被迫仰起头,只觉得他指腹冰冷,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 她眼中的愤怒丝毫不藏: “是你派重枫给他传了话,是你怂恿了他,你敢发誓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吗?” 楚棣迟薄笑:“你跟皇帝还真是像,当然,本王说的不是长相。” 他低头,墨眸如鹰: “论相貌,你跟他一点都不像,你不是皇帝亲生的吧?” 楚狸瞳孔微缩,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今日去了天牢,已经跟秦牧羽对过话了,我知道是你做的,如果你不主动澄清,那我便告诉父皇!” “是吗?那他今夜就得非死不可了。” “楚棣迟!” 他敢! 楚狸怒红了眼,扬起手甩了过去,却被他一掌扣住,震落了她手里早已藏着的一块尖锐的石头。 楚棣迟冷笑:“这便是你跟长辈谈判的态度?” 楚狸怒声:“秦牧羽是无辜的,将军府也没有招惹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本王想要的东西,九皇子当真不清楚?” “你!” 对上他眼底的冷色,楚狸不禁想起庆功宴那夜……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眸光打转,用力抽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不知道?” 楚棣迟冷冷的把她推到柱子上,“既然你不知道,那本王又怎会知道你嘴上想救秦少将军,心里是不是当真那样想的?既然你不想救人,本王又何必插手?” “楚棣迟,你!唔……” 楚狸情绪刚一激动,便是眼前一黑,栽倒进他的怀中。 楚棣迟皱眉,即将滑倒时,捞了她一把,身上又冷又湿,轻得好像没重量,气着气着,还能把自己气晕过去。 废物就是矫情。 “重枫,叫白锦衣过来一趟。” 窗外大雨滂沱,屋内明亮雅致,楚狸被扔到床上。 “主子,您身上淋湿了,换件衣裳吧,当心风寒。”惊影道。 楚棣迟拂去袖袍的雨水: “白锦衣过来时,唤本王一声。” “是。” 脚步声出去。 直至走远了,床上,陷入‘昏迷’的楚狸忽然睁开了眼,眼中虽有疲惫与虚弱,却神智清明。 他想要找到那晚的女人,可她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恐怕,他早就怀疑她了。 秦牧羽已经落狱,下一个会是谁? 母妃? 温家? 以他的手段,哪怕是跟皇帝作对,也丝毫不带谦让的。 第65章 她还能藏到什么时候? 很快,白锦衣冒雨赶来,满身雨露,嘴里还不满的直嘀咕:“这么大的雨,要叫不早叫,我都走了一半了,不是说不管你侄子吗?变卦的真快。” 男人心,海底针。 楚棣迟换了一套绛紫色的衣袍,沉敛矜贵,立在轩窗旁,“再多话,送你回神医谷。” “别!” 他好不容易从神医谷逃出来,打死是不会回去的。 除非师父死了,回去奔丧。 “我给她医就是了。” 白锦衣大步走到床前,一诊脉,‘嘶’了一声:“这是饿晕的呀。” 旁边的重枫一愣,险些噎住。 “她至少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引发了胃部痉挛,再加上淋了雨,寒气入体,又气急攻心,这才导致晕厥。” 不过没有大碍,待醒来后,赶紧吃东西,补充能量,再喝一剂风寒药便好了。 白锦衣拟了方子,重枫立即去抓药。 楚棣迟冷眼扫过来,“这么年轻就有胃病?” 一般长期饮食不当、常年月累下来,才能积郁成病,征战沙场的将士常常风餐露宿,基本上才会有胃部问题。 白锦衣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道: “她应该是垃圾食品吃多了。” 楚棣迟微默。 九皇子喜欢吃喝玩乐,自然是成天这里吃吃、那里吃吃,外面做的东西肯定没有御膳房干净。 “我先给她扎几针,退退风寒。” 楚棣迟:“多扎几针。” “……没问题。” 细长尖锐的银针扎进手里,楚狸昏迷的岿然不动。 第二针、第三针…… 第十八针…… 差不多可以了! 再扎,扎成刺猬了! 白锦衣捧着布包,又捻起一根银针,看见九皇子满头大汗,脸色发红,不禁惊讶道:“针还没扎完,这么快就退寒了?” 他的针法竟如此好? 他十分满意:“看来,我的医术又进步了,假以时日,超越神医谷也未可知。” “阿迟,你说是不是?” 楚棣迟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床上之人,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白锦衣指着自己: “我?” “可是这针还没施完……” “白神医,请。”惊影抬手送客。 白锦衣冷下脸,把银针一根一根的抽回去,拂袖离去。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不给诊费,还要看脸色,这摄政王府谁爱伺候便伺候去吧。 他是不待了! 屋内,恢复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哗的落着,显得夜色越发宁静。 约摸一刻钟后,楚狸嘤咛着逐渐转醒: “嗯……” 撑开虚弱的眸子,“这是在哪……皇叔?”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不知想到什么,红着的眼角逐渐凝起水雾。 “就这么担心他?” 楚棣迟站在床前,居高临下。 “他是我最好的玩伴,”她声音低哑,“不知是哪得罪了皇叔,还请皇叔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为了他,都能把自己饿晕过去,恐怕不止玩伴这么纯粹。” 楚狸道:“若萧都督与白神医遭遇不测,难道皇叔不会全力相救?” “你知道他姓白?” 楚狸脊背微僵。 从前,她鲜少来摄政王府,对他身边的人并不了解,上次在珊瑚水榭,虽然见过白锦衣,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顶着男人锐利的注视,她语气自若:“听别人提起过。” “哦。” “还请皇叔放过秦少将军!” “看见桌上那些东西了吗?那是国公府送来的礼物,请本王秉公执法,处死秦牧羽。” “可他是冤枉的!” “证据面前,没有冤不冤一说,况且,国公府送来的礼物,本王很是喜欢。” 他这样的人,向来凭手腕说话,什么时候看重证据了? “九皇子既有所求,不知准备拿什么笼络本王?” 第66章 楚狸一怔,对上他捕猎般锐利的目光,他眼中的侵略性丝毫没有含蓄,像是要将她剥光一般。 他没有半分收敛。 楚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 楚棣迟步步走近,“本王手里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秦少将军的清白。” 他在她耳边:“明晚,本王在珊瑚水榭等你,你亲自来拿?” 楚狸后背一僵,只觉得他身上的乌木沉香充斥着整个鼻腔,压抑而逼仄,像一张大网罩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皇叔……” 她情不自禁抓紧被子,喉头干涩,“我……我担心拖得越久,对秦牧羽的名声越不利,能不能今日给我,明晚……我再过来找你。” “你当本王是好唬弄的?” 楚棣迟睨着她,“现在给你,明晚还能看见你的影子?” “皇城不大,我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况且,以皇叔的权势来说,我要是说话不作数,你直接杀进皇宫来了,还用得着等我去?” 楚狸知道有法子救秦牧羽,谦逊又乖顺,已经不顶嘴了。 “也是。” 楚棣迟颔首,忽然抱起她,“既然小九如此急不可耐,今夜虽然大雨,去珊瑚水榭又何妨。” “皇叔!” 楚狸惊呼一声,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如惊弓之鸟,“我,我不急了,我不急了!” “哦?你又不急了,看来,秦少将军的生死于你而言,并没有多重要。” 他松开手,楚狸沉沉的摔回床上。 “嗯——” 砸得几乎晕过去。 “皇叔定要如此吗!”她愤怒的瞪视他。 故意戏耍她,好玩吗? “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没有,不过是抬手覆掌之间的小事,为何一定要盯着我,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有违道德,有违伦理纲常吗?” “道德?” 男人嗪着冷笑:“道德,只能用来约束有道德的人,本王若是有这东西,早死几百回了。” “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想从本王手里拿东西,你还不够格。” 他拂袖离去。 “皇叔!” 楚狸急忙下床,脚步虚浮的追去,“求皇叔放过秦牧羽!” “皇叔!” 连皇帝都不愿与他撕破脸,若他执意不抬手,秦牧羽便真的必死无疑了。 将军府到底只是武将,可国公府的靖皇贵妃却是皇帝的枕边人。 眼看男人就要离去,楚狸心下一急,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 “求皇叔开恩!” 楚棣迟脚步一沉,须臾,侧头回扫去,看见楚狸跪在地上,身子本就瘦弱,淋了雨,越发单薄,自己都狼狈的像一条狗,却一心记挂着他人。 在她心里,秦牧羽便那么重要? 他冷冷的收回目光,眼底戾色无温,“惊影。” 门外,惊影领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婢女进来,迅速把菜饭摆放在桌上。 “吃了,本王拿给你。” 楚狸惊怔。 他想做什么? 桌上的三菜一汤看起来是刚做好的,都是家常小炒,还冒着热气。 “还不过来?” 楚狸犹豫了几秒,这才撑着地面,忍着胃里的阵阵抽痛,勉强爬起身来,“皇叔,我不饿。” 楚棣迟拂袖坐下,指尖随意的搭在杯沿上,那阖眸听雨的沉静姿态,仿佛自成一世界。 楚狸站了会儿,得不到回应,不得不走上前去,拿起碗筷,抿了一小口。 一整天没吃东西,饿过头了,竟不觉得难受,现在嘴巴碰到了热饭热菜,才发觉已经前胸贴后背。 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 忽然。 “菜里下了毒。” 楚狸猛地一震,发现男人不知何时正盯着她,幽冷的眼神如淬了毒,令她抖落了筷子。 “解药和证据,只能选一个,你要什么?” 第67章 是救自己,还是救秦牧羽? 楚狸缓缓捏紧筷子。 她不是皇家血脉,本不该生存在宫里,若是没有她,母妃不必每日战战兢兢,她也不会夜夜辗转反侧,担心牵连家族。 若是没有她,秦牧羽也不会受牵连。 她嚼着嘴里的食物,用力咽下,又扒了一大口。 楚棣迟的眸色彻底冷了:“既然喜欢,那便全部吃了,一粒米都不准剩。” 楚狸眼角微红,却是极力的强忍着,可口的食物像嚼蜡一般往嘴里塞,全部咽下去。 “咳!” “吐一下试试?” 楚狸抓紧碗,大口吃,大口吃,四盘饭菜塞进肚子里,几乎撑到了喉咙口,脸色冒着不太正常的绯红,终于扒光了最后一口。 “我……吃好了……皇叔可要说话算数。” 楚棣迟冷嗤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张信封,扔到桌上。 楚狸如获至宝,立忙抓起,起身就要奔出去时,身后响起男人阴冷的声音: “别忘了明晚,本王在珊瑚水榭等你。” 她脚步一滞,随之,冒着大雨跑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砰砰! 叩响将军府的大门,很快,门房的小厮撑着伞来,“这么晚了,谁呀……九皇子?您快请进!” 秦家人都没有睡,家中出事,寝食难安。 秦将军立即迎来:“九皇子怎么来了?也不撑伞,来人,快准备热水,给九皇子沐浴,再去煮一碗姜汤。” “我没事。” 楚狸将一直揣在怀里,保护的极好的信封取了出来。 “还请秦将军看看此物。” 秦将军疑惑的接过,看见里面的内容时,不禁呼出了声,诧异至极:“这!” 信中清楚的写明了国公府的梁姨娘,最近半月的行踪,以及她曾去黑市,买过一种特殊的毒物。 服下此毒物者,只要身上出现外伤,便无法止血,哪怕是一个并不致命的伤口,也能令其鲜血流尽而亡。 “原来如此!原来是她!” 是这位梁姨娘谋害了方海洋。 梁姨娘膝下有一庶子,仅比方海洋小一岁,倘若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子出了意外,便能由这位庶子继上。 是她为了儿子的前程计,谋害了方海洋,恰好秦牧羽与方海洋起了争执,无端背了这口黑锅。 秦将军激动不已,重重屈膝跪下: “九皇子大恩,救下犬子,末将没齿不忘!” 楚狸悬了彻日的心,终于放下,踉跄的跌坐在椅子上:“有救就好……那就好……” “九皇子!” 楚狸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次日,是在自己的昭兰殿,耳边听到的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是最好的药吗?九皇子的风寒眩晕之症,今日务必一定要痊愈……这件衣裳拿去熏香,用乌木沉香……” 楚狸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暖玉在忙活。 她是摄政王亲自送进昭兰殿的人。 “九皇子醒了?” 暖玉神色一喜,大步走来,“醒了便好,御医说,醒了便无碍了,昨夜雨大,幸好您的身子没有太严重。” 楚狸神色平静,“苟八呢?” “苟公公去给您的衣裳熏香了,还有这只香囊,九皇子今晚也戴上吧。” 暖玉双手捧着那只冰蓝色的香囊, “流苏虽然被抓坏了,可温妃娘娘绣工精湛,针脚缜密,即便坏了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东西。” 是庆功宴那晚的那只香囊。 楚狸眸色隐暗,坐起身来,“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况且,现在还没到晚上。” “出去!” 暖玉福了福身子,去门外候着。 很快,苟八走了进来。 “主儿。” “天牢那边可有动向?”楚狸立忙问。 苟八走到床前,“有,听说方海洋之死,牵扯出了国公府的家事,似乎是嫡子庶子之间的争斗,大理寺正在重查此案,听御书房那边的意思,秦少将军应该很快就会被释放。” 第68章 楚狸终于放下心来。 “主儿,您该担心担心自己,您回来时烧得浑身滚烫,险些吓死奴才了,还好摄政王仁善,送来了神医谷好药。” 否则,主儿现在恐怕还在烧着。 楚狸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您昏睡太久,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该天黑了。” 楚狸看向窗外的昏沉天色,心头积压着一片雾霾,灰蒙蒙的,就连眼中也黯淡无光。 下了床,刚走出去,便见候在门口的暖玉。 “九皇子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 “我去玉堂宫,陪母妃吃晚饭。” “奴婢陪您去。” “你不必盯着我,我吃个饭就回来了,跑不了。” 暖玉笑容微顿,“九皇子言重了,奴婢惶恐。” “苟八,你随我去。” 主仆二人前往,暖玉在后面跟着,待九皇子进了玉堂宫,她便在宫门外候着。 温妃略感意外:“狸儿,今日怎么想到来陪母妃用晚膳了?” 楚狸看着她成熟美丽的面孔。 虽是养母,这些年来,她从未亏待过她,就连温家都对她处处周全,哪怕她平日贪玩,闯了再大的祸,温家都会护着她。 “狸儿?” 温妃走来,“你这孩子,在想什么,怎么这样看着母妃?” 楚狸目光微收,“想母妃了。” 温妃笑得合不拢嘴,就连旁边的李姑姑也是笑得慈爱,赶紧吩咐人传膳。 “母妃,你肠胃不好,少吃点辣……晚上不要吃这黏腻的羹汤,不好消化……母妃……” 玉堂宫外。 暖玉耐心的等候着,只是一等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晚,烛光冉冉,还没见九皇子出来。 吃个饭要那么久? 她不禁感到狐疑,又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九皇子,立即走进去,询问一个正在侍弄花丛的宫女: “九皇子还在陪温妃娘娘用晚膳吗?” 宫女疑惑的抬头:“九皇子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回去了呀。” 这怎么可能? 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宫门口,根本没看见九皇子,难道…… 暖玉觉察了什么,立即赶回昭兰殿,可昭兰殿的宫女太监说,九皇子去了玉堂宫,还没有回来。 找了一圈,毫无所踪。 九皇子不见了! 重枫带着消息,立即赶往珊瑚水榭。 “主子,不好了,九皇子不见了!” “暖玉遍寻无果,她不在温妃宫里,也去别的宫殿查探过,皆找不到人!” 彼时,楚棣迟正盘腿坐在案前,闲适饮茶,一袭华贵的蟒纹紫袍倾泻而下,摇曳的烛光映得眸底愈发幽暗。 “不急。” 饮完这杯茶,才扬起手掌。 苍劲的指间夹着一块薄木。 重枫一眼识出。 千里香! 主子早已在九皇子身上,下了能够千里追踪的特殊香料! - 夜色之下,皇城之外,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踏夜而过,掀起地上的枯叶,卷起翻飞。 马背上,正是楚狸。 她已经想过了,摄政王与皇帝向来不对付,她不愿做夹在中间的人,更何况,她的存在只会威胁到母妃,牵连到温家。 既如此,倒不如一走了之。 横竖她只是一个混吃等死、不思上进的废物皇子,即便她出走三五年,也没人会在意。 “坼!” 楚狸夹紧马腹,准备去师门躲避几个月。 马蹄声清脆。 踏踏踏! 只是细听,这马蹄声里似乎还夹着另一道声音……是第二道马蹄声! 楚狸忽的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竟见一匹高大的骏马踏夜而来,即便隔着好一段距离,马背上那道身影模糊不清,可所带来的压迫感却令她头皮瞬间发麻。 第69章 怎么可能…… 出城时,她一直走小路,藏匿踪迹,连苟八都没带,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 楚狸立即挥着马鞭,想要逃离。 可那道逼仄的马蹄声飞速拉近,普通的马跑不过军中战马,更何况还是摄政王的座驾,不过弹指间便被追上。 男人的嗓音如魔咒灌耳: “不想去珊瑚水榭,原来是喜欢在马背上。” “啊!” 腰上一重,楚狸竟被带了过去。 “放开我!” 楚狸受惊,手脚并用的拱着腰挣扎。 男人长臂一收,便将她的双手与身体缚在一起,紧紧带入怀中,“九皇子喜欢骑马,正巧本王也喜欢。” 滚烫的手掌捏住她的腰,毫不掩饰的霸道,提起她跨坐在他的腿上。 “楚棣迟,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做,你疯了吗!” 楚棣迟冷笑: “不能这样做,也做过了,已经有了第一回,本王还怕第二回吗?” 楚狸挣扎,“我纵是跳下去摔死,也绝不受此大辱!” “是吗?”楚棣迟捏住她的脖子,“忘恩负义的东西,拿了本王的证据,还想一走了之,言而无信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本就是受你挑唆,秦牧羽才会落狱,你脱不了干系!” “那又如何?” 男人眸色凛冽,“你还不是要来求本王?他还没从天牢脱身,你便急着离开,你就如此笃定本王给你的东西是真的?” “你——你骗我?” 楚狸愤怒的抓住他的衣襟。 “你还没给本王想要的东西,本王又怎会做赔本的买卖?” “为什么?”楚狸红着眼睛质问道,“你想要什么东西会没有?为什么是我!楚棣迟,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她只是想安心的等到十八岁,出宫立府,咸鱼一生而已。 她的存在,明明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因为你是皇帝的孩子。” 他薄唇微扯,咬着她的耳垂,笑得残忍:“只要是皇帝的东西,本王都喜欢。” 楚狸双眼怒红,忽然一掌拍向他,“楚棣迟,你怎么不去死!” “放心,本王即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楚棣迟抓住她的手,拽入怀中,大掌直接探向衣摆。 “别碰我!” 他强势的捏住她的腰,“有把柄在本王手上,这可由不得你。” “不……不要……啊!” 一瞬间,楚狸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好似开弓没有回头箭。 平稳的生活,未来的规划,出宫的指望,避世的余生……全都如泡影消散,离她而去。 她被一只大掌抓住,拽进了无尽的深渊里。 泪水涌出眼角,满目破碎的光,夹杂着滔天的恨意,双手掐住男人的脖子。 可马背狠狠一震,一晃,她被惯性撞入他的胸膛。 “掉下去,是会死人的。” 男人薄凉的声音如雷贯耳,擒住她的双手扣在头顶,腰被迫弯成虾子般的弧度。 颈子纤长雪白。 她满目怒火:“是吗?” “如果能除掉你这个祸害,想必所有人都会皆大欢喜!” 楚狸用力的挺身上前,要抱住他,把他一同撞下马背。 “若是能除掉本王,是你的本事。”他掌着她的腰,岿然不动的身形岂是她这点力气能撞翻的? 扼住她没有喉结的纤细颈子,吐息冷凉: “只不过,女人的躯体向来是男人留恋的温柔乡,你打算在这里除掉本王?” 楚狸眸色一腥,强烈的屈辱涌上心头。 “楚棣迟!” 抓住他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大口。 “这是第二次。” 上次,在皇家学苑咬的那一口,才痊愈不久,他这浑身的战伤与勋章,却被一个女人接连咬两口。 事不过三。 第70章 楚棣迟眼底杀意寒蝉:“楚狸,你可知自己犯的是欺君之罪?” 女扮男装,上至温妃,整个温家,下至昭兰殿的宫女太监,哪怕是一条狗,统统都得灭族。 “这可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事情。” 楚狸知道。 怎么不知道? 她不是皇族血脉,等同于温妃给了皇帝戴绿帽,多罪并罚,牵扯甚广,至少几百人会因为她,赔上性命。 他笑意凛凛的看着她:“想活命,想要全家都活命,可要乖乖听话。” 那一瞬间,楚狸只觉得密密麻麻的寒意爬上脊背,像是被乌云遮盖,永不见天日。 她的命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而是与母妃、与温家,与亲人好友们挂在一起。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他命令:“松口。” 楚狸绯红的眼中恨憎交织,不得不缓缓松开了嘴。 可是忽然,她眼底发狠,涌现杀意,趁其不备抱住他的腰,将他冲撞下马背。 嘭! 二人一同摔下去,滚了数圈,楚狸摔得头脑发晕,还没缓过来,便被男人压住,沉得喘不过气。 “放……放开我……” “既然想死,何不死在本王身下?还能保全温妃,尽一尽你的孝心。” “楚棣迟……啊!” 她泪水涌溅,浓烈的屈辱几乎将她剥光,展示于众,叫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所有的挣扎皆是无用之功。 她被迫沉沦。 “哭什么?” “本王所受之痛,比你强百倍!” 草地扎的皮肤生疼,楚狸不知挣扎了多久,喉咙像是碳烤般灼热,嘶哑的快叫不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策马回都。 城门早已关闭,守城的士兵原本鸣剑示威,不准强闯,可当看清马背上的男人,还有一个被他藏在怀里,瞧不清容貌的女子,吓得退跪一旁,赶紧打开城门。 珊瑚水榭。 夜色阑珊。 温泉里,昏迷的不省人事。 下半夜,睡到一半的白锦衣又被重枫请了过来,拂袖怒骂:“两天叫我三回,遛狗都不带这么勤快的!” 直入兰庭轩。 一个女子躺在脸上,嘴唇发白,两颊绯红,一眼不正常。 再定睛一瞧: “九皇子?!” 嚯! 是个女子? 这么刺激? 楚棣迟换了一套干净的锦袍,绛紫色的华服套在身上,一根腰带懒散的系着,墨发还在滴水, “给她看看。” 白锦衣见怪不怪,神医谷伺候各国皇室,这些年来,什么离奇的事情没见过?隔壁大秦国的皇后娘娘、还是个男子呢。 听说,大秦皇帝硬要娶他,非他不可。 他走到床前,探了探脉,“昨晚刚退的烧,现在又滚起来了。” “阿迟,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两天天气不好,她又淋了雨,这小身板哪里扛得住?如果一直发烧、退烧、发烧,反反复复的话,可能会对脑部有影响。” 楚棣迟看向他:“会变成傻子?” “你希望她变成傻子?” 白锦衣问完这话,觉察失言,立即取出随身的布袋,为楚狸施针。 不过,他还是多嘴一句: “你体内还有毒,断不能有孩子,自己当心一点。” “那又怎样?” 白锦衣微噎。 怎么觉得今日的他脾气这么冲? 年幼时,他们给他灌下七叶籽的毒,叫他断子绝孙,体内残毒未清,一旦怀上孩子,必是死胎。 “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好自为之吧。 白锦衣施完针,留下一张方子,让重枫去抓药,便回去继续睡觉了。 榻上,楚狸闭着双眼,昏沉的睡着,只是,睡得并不安稳,脑中有无数个画面闪放: ‘这可是欺君之罪。’ ‘他还在天牢未脱身,你便急着离开?’ 第71章 ‘你就如此笃定,本王给你的证据是真的?’ ‘你就如此笃定……’ 秦牧羽…… 牧羽…… 方国公提着剑,愤怒的冲进天牢:‘害死我儿,你必偿命,拿命来!’ 手起剑落,身首异处。 “秦牧羽!” 楚狸猛地弹坐起来,额头热汗如雨,刚刚退烧的头脑如千斤沉重,窗外泛着蒙蒙亮,马上就要天亮了。 证据是假的。 楚棣迟欺骗她。 秦牧羽恐怕难逃一死。 秦将军拿着那份假证据,告到大理寺去,必定还会被国公府反咬一口,告一个污蔑之罪。 楚狸掀开被子,双脚刚沾地面,便瘫软的摔跪下去。 “唔——” 提不起分毫力气。 她缓缓抓紧双手,强忍着眼角的酸涩与屈辱,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愣是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晨雨淅沥。 单薄虚弱的身子钻进雨雾里,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外走去。 惊影取来一件薄毯,披在男人身上,“主子,九皇子离开了。” 秋凉雨多,易染风寒。 “哦。” 彼时,楚棣迟正在煮茶,苍劲的指节随意的侍弄着那些青花瓷茶具,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清晨,雨雾弥漫,百姓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他们撑着伞,走得快,稀稀落落的。 楚狸冒着大雨,跑向皇宫,远远便看见一道宽厚的身影,跪在皇宫正门口。 是方国公。 他淋着雨,浑身湿透,神色坚毅: “我儿枉死,还请皇上圣裁,处死秦少将军!” 有几个早起的官员来上朝,一边撑着伞,一边宽慰方国公丧子之心: “国公大人,您先起来吧,当心淋坏身子。” “皇上仁善,定会为您做主。” “公道自在人心啊,国公大人!” 楚狸眼前一黑,大雨迷蒙了视线,她有些看不清,好像有两个御林军提着佩剑,往天牢的方向去。 “他是冤枉的……” 不! 她跑进皇宫,冒雨追去。 可,她好累,头好晕,冰冷的雨水拍在身上,连头发都被打散了,沉重的双脚根本追不上御林军。 她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楚狸踉跄的扑摔下去,溅起一片冷雨,只看见天牢里,两个御林军把秦牧羽带了出来。 “秦牧羽!” “九皇子?” 大雨滂沱,她看见秦牧羽朝她跑来,“九皇子……阿狸!” 秦牧羽还穿着囚衣,但手脚上的镣铐已经被取走了,大雨很快将他淋透,他奋不顾身的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雨。 “阿狸,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怎么没有宫人跟着你?” 楚狸看着完好的他,不禁想到方国公举起剑,将他身首异处的那个噩梦,急忙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皇上是不是要处置你?” 秦牧羽摇头: “不是,大理寺已经查了,是国公府的梁姨娘害死了方海洋,她想让自己所生的庶子,取代方海洋的嫡子之位,我是冤枉的。” 楚狸浑身一震。 如此说来,摄政王给她的证据……竟然是真的。 他骗她。 又骗了她。 “阿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秦牧羽哽声道,“那天,我确实与方海洋起了冲突,还刺了他一剑。” “为什么?” “因为……” 秦牧羽红着双眼,不知是被雨水刺红的,还是哽咽了,“因为……阿狸,我想保护你。” 从小时候被选作九皇子伴读,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决定要护她周全。 父亲说,将军府的男儿顶天立地,从一而终,绝无二心,认定的东西,哪怕是个错,那也是对的。 “我知道,是方海洋怂恿木齐山,对你下药,企图害你,若你身份暴露……我不能将你置于危险之中,那天,我本想出去彻查此事,却没想到碰上了方海洋。” 第72章 “当时,方海洋得知自己要被革除世子之位,暴戾非常,与我还没说上两句话,便与我动手,说要杀了我垫背,我拔剑自卫,却不想,并未刺中要害的一剑,他怎么就会死了。” 再然后,他便被抓进天牢。 楚狸抓住他的手,“那秋日宴那天,摄政王派重枫跟你说了什么?” 秦牧羽道: “重枫说,南疆的战事一直未稳,平息又起,那是一个极难平定的地方,摄政王认为我年轻有为,可以跟随老将去南疆历练,建立功勋,可我不争气,有负摄政王重托,还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楚狸不敢置信: “仅是如此?没有说别的?” “重枫并未说别的。” 楚狸浑身一震,她一直以为,重枫把她是女子的事告诉了秦牧羽,怂恿秦牧羽,去杀方海洋,一箭双雕。 却没想到…… 原来,她不仅被摄政王戏耍了,还赔上了自己。 一时,她都不知该怪自己太蠢,还是怪他太深沉。 “阿狸,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我非但没有护好你,还白白让你担心。” 秦牧羽双眼绯红, “是我没用!” 楚狸突然哭出声来,“牧羽……” 何止是他,就连她都被算计了。 那个男人,连皇上都觉得棘手,那么多年都没能除掉的男人,又岂是他们能对付的。 “阿狸,对不起,我……” “牧羽!” 楚狸抱住他,满腹的屈辱不知该从何说起,“国公府咬死了不会放过你,我以为你会死……我怕你死了……” 如果他死了,她不敢想自己会有多伤心。 可到头来,方海洋之死,只是国公府的家事。 秦牧羽误进天牢,也沉冤昭雪。 可她却被扯进了深渊了,再也爬不出来了。 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个男人只需抬抬指尖,甚至无需花心思布局,就毁了她。 半是担心,半是屈辱与恨意,哭声跟雨声交织在一起,“是我太蠢了,我担心你,我着急……我……” 秦牧羽手足无措:“阿狸,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担心了。” “啊!” 楚狸哭得止不住。 被楚棣迟欺负时,都没有哭得这么伤心。 她好恨。 她要杀了他! “阿狸!” 她一哭,他也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睛,紧紧的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阿狸,你不要哭了,是我错了。” “都是我的错。” 楚狸扑在他的胸膛,哭得不能自已。 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在外人面前,都能忍着,可一旦到了亲人挚友面前,再小的一件事,也能嚎啕大哭。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担心,还是委屈。 长街上,雨雾四起,二人扑跪在地上,紧紧的抱在一起,被雨淋透。 不远处,立着一道矜冷颀长的身影。 男人只手撑着伞,身姿挺拔,宛如青松般傲然屹立,一袭紫袍随风而动,深邃的眼眸睨着那相拥的二人,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叫雨水都避着他,不敢沾染。 他高高在上,楚狸跟秦牧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形成了极致的反差,同时,也划开了两个阵营。 他是他,独身一人。 而她跟秦牧羽,是‘我们’。 半晌。 他撑着伞,走过去,矜贵的扫眸而下: “别挡到本王上朝的路。” 楚狸脊背微僵。 秦牧羽跪至一旁,“参见摄政王殿下。” 楚棣迟从楚狸身前走过,“恭喜秦少将军,沉冤昭雪。” “末将一时糊涂,性情冲动,有负摄政王重托。” “无妨,你还年轻,难免有热血冲冠的时候,往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本王自会向皇上举荐你。” 第73章 男人声线凉缓,夹杂着哗啦的雨声,那矜贵的姿态更是孑然在上,万物不入眼。 “九皇子像是受伤了?” 楚狸拉拢衣襟,下意识低下了头。 还未回话,他便扬长而去。 长街上,雨雾四起,他背影朦胧,步伐沉稳有力,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 秦牧羽赶紧扶起她: “阿狸,雨太大了,我先送你回宫!” 昭兰殿。 二人冒雨而回,吓得苟八急得又是拿伞,又是拿被子,又是拿衣服,忙得手足无措。 秦牧羽急忙把楚狸扶到小榻上,吩咐道:“快去煮一碗浓浓的姜汤来,你去打热水,给九皇子沐浴,你去取一条厚厚的毯子来,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酒?你快去……” 一通吩咐,几个小太监忙得到处跑。 “阿狸!” 秦牧羽用毯子裹住她湿透了的身子,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肘、手背、脖子,都有擦破的痕迹,那湿漉漉卷边的裤腿,连双膝膝盖都是乌紫色。 “你怎么伤成这样?” 楚狸双脚微收,藏起膝盖的伤痕,面色隐晦,“许是方才在长街上,摔了一跤。” 秦牧羽万分自责:“都是我不好。” 太监取来药酒,他急忙倒在手心,捂热了,揉在伤处,活血化瘀最是有用。 “是我连累了你。” 他跪在小榻前,雨水打湿的脸上挂着雨珠子,低着头轻轻的吹。 楚狸眼角酸涩,忍着满腹不能与人言说的苦楚,悉数咽下,如鲠在喉。 门外,暖玉瞧见,倒也没进屋来。 御书房。 “皇上,方国公在宫门外跪了一夜,心意果决,百姓们都瞧见了,怜悯他爱子心切,对于大理寺给出的调查结果,他拒不服从,定要秦少将军偿命。” 内阁的张阁老双手交袖,神色十分为难。 几位内阁的大臣在商议此事。 楚皇一直皱紧眉头,久久未言。 李阁老道:“虽说是方国公纳妾不贤,妾室谋杀嫡子,但秦将军刺了方公子一剑,这是事实,方国公咬着这一点,将军府实难脱身,眼下南疆又起战事,武将紧迫,秦少将军乃新起之秀,杀之可惜。” 而那国公府的方海洋,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 让一位新秀武将,去给一个草包世子抵命,内阁爱才、惜才的这群老头子都不同意。 大楚开国不久,根基未稳,正是非常需要人才的时候。 杨阁老道:“可大楚开国时,国公府倾家荡产的支持重金,购兵买粮,立下汗马功劳,方国公的亲妹妹又是靖皇贵妃,皇上一旦处置不好,极有可能引起国公府憎郁。” 臣子心中有恨,便不能全心全力为君王效忠。 臣子不好好做事,社稷便会动荡。 楚皇思忖良久: “依诸位阁老之见,该当如何权衡?” 张阁老道:“老臣愚见,皇上退居幕后,派一位皇子,代替皇家,周全此事,既不损皇上天威,国公府也不敢顶撞皇子,谋逆君王。” 换言之,让这个皇子去招仇恨。 “九皇子最为合适。” 楚皇皱眉,“小九不懂这些。” “皇上,正是因为九皇子不参政,不涉政,多年来不结党羽,不谋权,才最适合出面,‘他’即便得罪国公府,国公府也不可能耗费精力,对付一个手无政权的皇子。” - 国公府。 雨停了,也是该秋后算账时。 “贱妇!” 一只茶杯砸在梁姨娘头上,鲜血四溅。 梁姨娘跪在地上,面如白纸。 “心思阴毒,谋害我儿,你这蛇蝎心肠的狗东西,今日我便扒了你的皮!”国公夫人踩住她的手,用力地碾。 第74章 “啊——” 十指钻心。 大理寺将调查结果报了回来。 四日前,梁姨娘在黑市购买了一味名叫‘勾吻’的药,下在方海洋饮食里,令他受伤后,伤口无法止血,活生生血尽而亡。 国公夫人得知时,愤怒的险些要晕过去。 平日里,看梁姨娘乖觉,从不生事,即便生育有一个庶子,看在她多年来老老实实的份上,她也没有故意磋磨。 没想到,刚听到方海洋要被革去世子之位的风声,便迫不及待的下了狠手。 “你这毒妇!” 几巴掌甩过去,抓住她的头,撞向柱子。 “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骨头碾碎了喂狗,你这贱命即便死上一百次,也换不回我的洋儿!” “啊!啊!” 惨叫声迭起。 很快,一位嬷嬷快步奔入,“夫人,老爷回来了。” 方国公看见这一幕,并没有什么表情,姨娘这等妾室犹如奴才,该打该杀该发卖,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夫人。” 当务之急,他有更重要的谋算。 “洋儿的死已经无法挽回,虽然悲痛,却不得不为长远做打算。” 国公府乃富商发家,开国时因投入巨大的资金,支持皇帝,才能有今日殊荣。 可近年来,皇上重农抑商,愈发重视武将,国公府麾下门生皆是从文,对他们很不利。 国公夫人掩着泪,斥责梁姨娘狠毒,却不会怪责方国公纳妾之过。 “老爷的意思是?” “大理寺想结案,但我一定要抓住将军府不放,秦将军为了保住独子,势必会对国公府低头效忠,有求必应,我便要将军府鼎力扶持七皇子,将来七皇子夺嫡时,才能更有胜算。” 唯有七皇子夺嫡成功,才能保证国公府百年荣耀。 “况且,九皇子与将军府交情颇深,将军府支持七皇子,想必九皇子,以及温家的那些武将,也会看在九皇子的面上,扶持七皇子。” 国公夫人虽然悲痛,但也顾全大局。 待七皇子登基,国公府便能一跃成国舅,她这位国舅夫人身份尊贵,仅次于太后与皇后,一生荣华。 到时,再从庶子里挑一个乖觉老实的,养在膝下。 谋划好将来,总比一味的在这里哭要好。 “梁氏,”方国公命令道,“晚些大理寺的人会再来,你必须一口咬死,并未谋害过洋儿,是秦牧羽杀死了他,明白吗?” 梁姨娘惨痛难忍,已无选择,“是。” 不出两刻钟,大理寺的人来了。 大理寺卿说,梁姨娘害死方海洋,秦少将军刺了他一剑,顶多负次要责任,可以小惩,但无需赔命。 梁姨娘登时哭了。 跪在地上,直喊冤枉: “我没有害过世子,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害过他呀!” 大理寺卿神色严肃:“梁氏,本官已经查到,你派遣自己的仆从,去购买‘勾吻’的行踪证据,这是抵赖不了的。” 梁姨娘哭道: “天爷啊,贱妇只是一个深宅妇人,出门都需要向夫人禀报,哪里敢动这样的手脚?肯定是秦少将军杀了世子,收买仆从,嫁祸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贱妇无权无势,无处喊冤啊,苍天!” 她哭爹喊娘,抵死不认。 购买‘勾吻’的仆从一头撞死在柱子上,死无对证。 大理寺顿觉棘手。 正当这时,九皇子来了。 方国公拱手行了礼:“不知九皇子大驾,有失远迎。” 楚狸道:“我只是来旁听的,国公大人,张大人,你们继续说。” 她一个游手好闲的皇子,往那里一坐,下人顶多上杯茶,便没搭理她了。 第75章 给她行礼,都算是客气的。 若无‘皇子’的身份,换到寻常人家,谁会看得起一个不争气、不长进的废物? 梁姨娘抹着泪,一口咬死了是秦牧羽杀了方海洋。 大理寺卿不得不跟国公府的人重新捋,企图跟他们讲道理。 楚狸突然抬脚,走向那跪地抹泪的梁姨娘。 “方才进来时,外面围着许多下人、姨娘和少爷小姐,有一个穿着蓝衣裳,绣着竹叶的男子,是你儿子吧?” 梁姨娘身形一怔: “是,是我的林儿。” 国公府子女不少,但已经成年的男丁只有两个。 大公子方海洋,嫡出。 二公子方晓林,梁姨娘所生,庶出。 “如今方海洋已死,其他孩子年纪还小,只有你的儿子有机会被扶正,继承大权,不过,国公夫人是不会让你活到那一天的。” 梁姨娘眼底灰暗: “我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就没想到要活到那一天。” 她用自己的性命,为儿子谋前程。 “夫人看见我,只会想到我害死了大公子的事,事情解决后,我便自行了断。” “你错了。” “什、什么?” 楚狸看着她,道:“国公夫人看见你儿子,看见你们相似的面孔,只会更加憎恨他,只怕是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也绝不会扶持你的孩子。” 她缓缓蹲下身来: “你知道养虎为患吗?” “你的孩子将来若是得了大权,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国公夫人,为你报仇,你觉得国公夫人会那么蠢?” 梁姨娘脸色登时唰白: “我……我……” 她没想到这一点。 楚狸话锋微转,“但皇上有意,扶持你的儿子,能得皇家庇佑,国公夫人定然不敢下死手,而你迟早都得死,只不过该怎么死,才能最有价值,你明白吗?” 梁姨娘渐渐抓紧手心,眼中复杂纠痛。 九皇子说得对…… 只有皇家,能护儿子周全。 就在大理寺卿还在企图说服方国公,但方国公并不接受的时候,梁姨娘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 “是我害死了方海洋!” “是我毒死了他!” 方国公神色乍变,“你说什么?” “大理寺的调查结果是准确的,是我做的,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梁姨娘揽下所有罪责,拔了簪子便刺颈自戕。 “啊!” 婢女们吓得叫出声,喷溅的血液洒到楚狸的衣摆上,染开一簇殷红的血花。 红的妖冶。 所有人都惊到了,没想到梁姨娘会突然自戕。 楚狸看着她瞳孔涣散,晃了几步,倒在她面前,身子抽搐着慢慢咽气。 方国公错愕的看向楚狸。 至于后面的事,由大理寺卿收场,楚狸已经不想听了,走出去时,看见那个穿着蓝衣裳,绣着竹叶的方家二公子方晓林时,道: “梁姨娘死了。” “你父母逼死了她。” 方晓林踉跄痛呼:“姨娘!” 楚狸走出国公府,隐约觉得雨后的太阳太过刺眼,她伸手遮了遮,不敢直视的不止是太阳,还有她的心。 众人开始热议: “想不到九皇子手腕如此果决,大理寺都为难的案子,‘他’一出手便解决了。” “这些年来,九皇子逍遥纨绔,该不会只是伪装?实际上,扮猪吃虎,有谋权之心?” “古往今来,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 “九皇子原来是藏得最深的……” “‘他’生母是宠妃,温家又有武将,肯定会全力扶持九皇子争储……” 外面是怎么讨论的,楚狸全都屏蔽脑后,窝在昭兰殿的小榻角落里,看着自己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攒的小金条,泪眼朦胧。 第76章 她想出宫立府,想置身事外,避开权谋纷争,只求安身。 她还没等到十八岁,恐怕永远也等不到十八岁了。 “主儿,该用午膳了。” “我不饿,你退下吧。” “主儿,那晚膳……” “我饿了,自会传你。” 夜来。 不知是哪个宫的宫女提灯路过,嘴里聊着:“摄政王今夜留宿宫中。” “他常年在外行军,回来也是去摄政王府,鲜少在临华殿……” 楚狸窝在小榻上,听到这些声音,下意识蜷了下肩膀,赶紧把窗户关上。 回身时,却看见一道华贵的身影在她窝着的小榻上,正阔腿正坐,右手轻轻搭在扶手上,手指修长而有力,关节分明,左手则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掌心向下,漫不经心的握着她攒着的那盒小金条。 对上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眸子,她如惊弓之鸟。 门是开的。 他从正门长驱直入,毫不避讳,如无人之境。 楚狸向外看去。 “宫人都遣退了,今晚,无人值夜。” “皇、皇叔……” “淋了雨,发了烧,还能出宫一趟,看来你很关心秦少将军。”他随和的言谈间,她却像被盯紧的猎物般,双足沉重的驻在原地,无法动弹。 “自然,他也很关心你。” 他平静的看着她,“他给你擦药了?温柔吗?” 楚狸僵在原地。 他放下盒子,微微坐正了身,道:“去把门关上。” “皇叔……” “本王跟你说两句话而已,身子可有好些了?” 他阔腿坐在小榻上,略微俯着的宽厚身形,像一头正在蓄势弹出的豹子,幽锐的双眼盯紧了她,随时能扑出致命一击。 楚狸蜷起的手指捏紧衣袖,有一种赶鸭子上架、却已无退路之感。 “好多了。” 她抓着门框,看见外面的宫人全被遣走,只有重枫站在台阶下。 犹豫了两秒。 重枫回头,温温一笑:“九皇子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 楚狸关上门。 屋内,只有两人,气氛微妙到诡异,本不该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却沾染着违背世俗与道德的禁忌,那种不能启齿的羞辱感、扑满楚狸全身。 她似被剥光,如鲠在喉。 “秦少将军很关心你。” 楚棣迟慢慢开口,话题又回到了方才。 “他是我最好的玩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他知道你是女子了?” 楚狸抿唇。 秦牧羽不知道。 她身份危险,一旦暴露便是死罪,除了苟八,母妃,还有母妃的心腹,当年涉及此事的人,都被处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从哪户人家抱来养的,也从不敢去寻找亲生父母。 “看来不知道,”楚棣迟慵懒的靠在小榻上,眉目闲适,“身为男子,便能令他如此上心,若为女子,只怕是要求旨娶你了。” “你这张柔美可人的脸,确实男女通吃。” 楚狸僵硬的站在门口,脊背绷得僵直。 相较于他的随适,她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分秒煎熬。 “你打算站着跟本王说话?” “我不累。” “如此防备,你以为本王是那种人?” 楚狸表情干巴巴的,这里是皇宫,周围都是宫殿,一旦闹出点什么声响,都会引人来,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乱来。 是她胆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没有质疑皇叔。” 她悻悻的走过去,却突然被男人捏住手腕,扯到小榻上。 “皇叔!” 天旋地转,她被压在下面,小榻的床角又硬又窄,那清冷的乌木沉香灌满鼻腔,她惶恐的几乎喘不过气, “你不是说你不是那种人吗?” “哪种人?” 楚棣迟双手撑在她的脑袋两侧,伟岸的身形挡住烛光,将她完全遮住。 第77章 “本王是什么人,九皇子还不清楚?” “你一定要如此吗!”楚狸用力的撑住他的胸膛。 “九个皇子里,皇叔该不会认为我最好欺负吧,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我若是喊一声,把人引来,我身败名裂,倒不紧要,如果能拉皇叔下水,得不偿失的只会是皇叔。” 他微蜷指尖,食指指节轻抚着她的脸颊。 “若秦少将军知道你是女子,定会求旨娶你。” 楚狸打掉他的手,怒道:“我从未想过此事,皇叔若要顾全大局,最好立即离开!” “即便是想也没用。” 他啧了一声, “温家有武将,你若是跟将军府联姻,兵权过盛,皇上也是不允的,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楚狸觉得他像个疯子,在喃喃自语。 她跟秦牧羽的挚友之情,从未想过要上升至男女之情。 “还请皇叔离开!” 楚棣迟端详着她,盯了片刻:“你是温妃抱来养的,还是温妃给皇帝戴了绿帽?” “你!” 楚狸瞳孔微缩,扬起手便呼过去。 楚棣迟一掌擒住,另一只手直接掀起衣摆。 “放开……嗯!” 后背狠狠撞在床角,痛得没地方躲。 “这发脾气的暴躁样子,倒是有些像皇帝,”他越是逼近,她越是无处可躲,后背一阵一阵的撞在床角。 “若是能更像他一些,本王会更喜欢。” “啊……” 楚狸抓紧薄被,眼中恨意滔天,“这里是皇宫,你连人伦纲常也不顾了吗,若是被人知晓,你我都万劫不复!” 楚棣迟眉角发狠,“皇帝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正好叫天下人一同笑话他。” 楚狸双目一猩。 他这个疯子! “你不会有下场!” “是么?那现在没有好下场的人是谁?” “唔!” “叫出声来。” 楚狸不敢。 一旦暴露,她会更惨。 他顶多是侵犯了她,身为摄政王,大权在握,自能周全己身,可她与温家满门,岂能逃过? “不是要叫人吗?叫啊。” 楚狸死死咬住下唇,充满恨意的双眼通红的瞪着他。 他捏住她的下颚,指腹用力一拧,启开唇齿,“怎么不叫?不敢吗?” 方才那么狂妄的口吻,结果只是虚晃一枪,实际上,就是一只缩在龟壳里的胆小鬼。 这般虚张声势的做派,倒是跟皇帝学了个十足。 楚狸怒目猩红,想要咬他。 他扼住她的脖子,摁在床角,她顿时如一叶飘零,没有支点,只有被迫沉浮。 即便如此,也不敢出声。 “楚狸,你还太嫩了。” 他咬住她的脖子,字字发狠:“豁不出去的那个人,才没有好下场。” 终于,她没有忍住嘤咛:“啊……” - 夜来风雨花落,薄雨疏疏,渐入深秋。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离去。 翌日。 宫中,不知从哪传来这样的流言: “听说前日夜里,摄政王抱了一个女人回帝都城,当时城门已经关闭,守城的士兵亲眼所见,他怀中女子藏的极好,只露出一双纤细的足尖。” “摄政王向来矜冷自持,府上未有妻妾,原来是金屋藏娇?” “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竟有这样的福气……” “千金也好,贵女也罢,总不能是你我呀。” “哈哈哈……” 寿康宫。 楚皇坐在那里,一身鲜黄的龙袍本是明亮的颜色,却与他那张凝重的脸色格格不入。 宫中流言四起,寿康宫自然也知晓了。 太后拂了拂手,屏退宫人。 “皇帝安心,那毒药绝无差池,即便摄政王有几个心仪的女子,也断不会生出孩子,威胁不了你的位置。” 楚皇皱紧眉头,疑心道: “可那毒药分明是叫他如天阉一般,他不可能跟女人行床笫之事,万一那毒药性不够,会不会是朕当年放少了?” 第78章 “皇帝!” 太后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明显有不悦之色: “天下情爱,并非只在床榻上,有情人心心相惜,亦可彼此共度一生。” “况且,皇帝着实太狠了。” 楚皇神色微沉,“太后是在怪朕?朕也是为了社稷着想。” “大楚开国不易,前朝余孽未清,自古来开国易,守国难;守国易,万代难,朕不能叫大楚的江山,葬送在朕的手里。” 他忌惮道: “他没有子嗣,行事已如此张狂,若有子嗣,定会颠覆江山,太后应该体谅朕为了千秋万民的良苦用心。” 他身为君王,已经把自己奉献给江山社稷。 摄政王只是绝了子嗣而已,他此生所享受的荣华富贵、身份权势,一样都没少,并不算苛待他。 太后捏着佛珠,平和心态,“他到底是你亲弟弟,你可从旁处补偿他,将来,过继两个年幼的皇子公主到他膝下抚养,也不叫他日后晚年寂寞。” “朕明白。” 这时,秀竹姑姑走进来: “太后,摄政王来给您请安了。” 昭兰殿。 楚狸醒来时,浑身乏力,昏沉得很,想倒杯水喝,竟手软的摔了杯子。 “主儿!” 苟八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动静声,急忙跑进来。 “您起身了,唤奴才一声就好,奴才来伺候。” 楚狸向来爱睡懒觉,成日里没什么抱负,一般鲜少有人会来找她,她即便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什么时辰了?” “巳时末。” 再过半个时辰,便要中午了。 “暖玉呢?” 苟八微愣,“暖玉是摄政王送来的人,她跟宫女一样,每天做些洒扫、浣洗的活计,主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把她叫到我跟前伺候。” 这? 主儿不是不喜欢摄政王,防备着此人吗?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是。” 刚吃了两口饭,八皇子楚傲天扯着嗓门大喇喇的跑进来,“九弟,九弟!” 楚狸握着筷子,“做什么?” “你怎么这个点才吃饭?不是,你怎么光顾着吃饭,外面的流言都传遍了,你没听见吗?” 楚傲天把她手里的鲫鱼汤抢过来,喝了好大三口。 抹了把嘴角,震惊道:“宫人都在说,摄政王前天晚上抱了个女人回都,他向来不近女色,不纳妻妾,他这是老铁树开花了呀!” 楚狸面容微紧: “是什么女人?” “没看清,听说摄政王当时用衣服裹着,藏得严严实实。” “哦。” 她松了松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 楚傲天张嘴:“你不震惊吗?你怎么又吃上了?” 震惊啊! 震惊帝都城! 这几年来,皇帝赐婚、太后撮合、不少大臣想把自己的女儿塞进摄政王府,没有一个成功的。 大家都暗中怀疑,摄政王有断袖之癖,突然传出这事,能不令人诧异? 楚狸神色如常,“嗯。” “?” 九弟今天很不对劲。 “听说你昨日去了国公府,解决了方海洋一事,难道你真跟传言一样,有争储之心?” 楚傲天神色凝重: “九弟,如果你成功夺嫡,会第一个铲除我跟我母妃吗?” “我考虑一下。” “啊?!” “我不争储。” 不知怎的,楚傲天心里一颤一颤的,总觉得今日的楚狸特别平静,好像那打坐修禅的老和尚,已经平静到了一种境界。 “你千万别争储,千万不要,九弟。” 楚狸知道。 上有大皇子一派,文臣尽在麾下,仁善德厚,拥戴万千。 下有三皇子一派,武将尽握,功劳高厚,固国安邦。 她一介女儿身,拿命去争吗? “如果你崛起了,我就成垫底的了,姜太傅一定会每天去御书房,告我的状的!” 第79章 “……” 楚傲天也是个让姜太傅头疼的学生。 因为他无论做什么,都只比楚狸强那么一点点。 楚狸会背一页的书,他就会背一页半。 楚狸会写一篇的文章,他就会写一篇半。 “今早,我听下面的小太监说,父皇罚了秦少将军三年俸禄,不准升职,用以平定国公府的怒气,可国公府死了一个嫡子呀!” 这口气,哪是那么容易下咽的? “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这两天你最好避避风头。” “嗯,知道了。” 楚狸快速吃完,整理好衣裳,准备出去。 楚傲天追去,“九弟,你去哪?” “国公府。” “啊?!” 吃饭时,楚狸已经想过了,摄政王跟皇上不对付,她夹在中间,就是一颗出气的棋子。 只要让摄政王顺心,摄政王便不会再针对她。 眼下,摄政王最憎恨的,不就是他去南疆打了八个月的仗,好不容易回都,还被皇上夺走了黑甲卫兵权么? 换作任何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待她想个办法,将兵权还给他,他消了气,自然也会放过她了。 “九弟,你疯了?” 楚傲天追了出去,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大眼睛,“你不要干涉这些事,你没听到大臣们是怎么议论你的吗?他们说你有争储之心,如果被其他皇子盯上,你就完了!” 楚狸神色平静。 被摄政王盯上,才是真的完。 “我就干这一票。” 结束后,她会找个机会,向皇上请求出宫立府,远离朝政是非。 “楚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 “参见摄政王。” 不远处,传来宫女行礼的声音,楚傲天立忙咽下嘴边的话,看见那个从寿康宫方向走出来的男人,拱手行礼: “皇叔。” 楚狸脊背微僵,只看着那抹绛紫色的衣袍缓缓走近,微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脸。 声音极小的唤了一声:“皇叔。” “嗯。” “小八,小九,”楚棣迟走来,“今日不是休沐,你们怎么不在皇家学苑里?皇帝若是知晓,又该头疼了。” 楚傲天脸色微尬,有点干巴巴的赔着笑: “我们……我们准备去……” “好好学习,也好叫皇帝少操些心,若实在无心,也不必勉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人各有长。” 楚傲天听了这话,心里直呼: 苍天! 皇叔真是一个开明的长辈啊! “本王刚从寿康宫出来,你们若是得空,多去太后她老人家面前尽尽孝,百善孝为先,孝心远在能力之上。” “是,皇叔,我们知道了。” “嗯。” 楚棣迟没有多言,提步离开了,全程没有刻意去看楚狸一眼。 他端着长辈的身份,端方自持,言语温和,关问晚辈,叫楚傲天不禁感叹: “都说武将血性肃杀,想不到皇叔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还如此宽厚慈爱,虽然他跟父皇不太要好,但对我们这群晚辈倒是极好的。” “真不知道前晚被他抱着回都的那个女子,该有多好的福气!” 楚狸听了这话,满嘴苦涩,扯不出半点笑点。 他端方自持? 他宽厚慈爱?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楚狸出宫。 楚傲天想了想,还是决定陪她一同,若真的是去国公府,他们两个人一起,方国公总不至于为难楚狸。 为了九弟,他也算是把命豁出去了。 皇城热闹喧嚣。 人来人往间,在一家首饰铺子外,撞见几道熟悉的身影。 “还请七皇子殿下莫要戏弄小妹。” 温芷汐挡在一个容貌娇碧,留着齐刘海的女子身前,女子穿着碧色的衣裳,看起来非常乖巧。 第80章 她是温家三爷的孩子,不过是个庶出,叫温雅。 站在她们跟前的则是七皇子楚璟麟,还有麾下党羽的两位贵少爷,一同随行。 楚璟麟道: “我对温雅小姐一见倾心,并非戏弄,只要她愿意,我即刻可回禀父皇,纳她过来。” 温芷汐立即拒绝:“小妹还未及笄,年岁尚小,多谢殿下垂爱。” “大姐!” 温雅神色顿急。 大姐怎么能擅自替她做主呢? 她喜欢七皇子。 她是个庶女,身份低下,连宫廷宴会、春日宴,这些场合都没有资格去,七皇子能看上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是她唯一出头的机会! 错过此次,她可能这辈子都嫁不了这么好的人家了。 楚璟麟惋惜的摇了摇头:“看来,是本皇子还不足以令温雅小姐动心。” 温雅一急,顾不得礼义廉耻,忙道: “愿意,我愿意!” “温雅!” 温芷汐神色乍变,已然薄怒,抓住她的手腕拉到一旁,眉间尽是嫡女的沉思与气度: “收回你不该有的心思!” “九皇子才与国公府生了嫌隙,七皇子与国公府恨温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心怡你?” 他的接近,别有用心。 温雅苦涩道:“大姐,你是嫡女,哪里懂得我与姨娘的难过?七皇子不介意我庶女的身份,分明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你拿九皇子来压我,是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吗?” 温芷汐怒上心头: “我们温家的女子,从不给人做妾。” “可我是庶出。” “人贵自重!” 温雅反驳:“既然温家如此有风骨,那父亲怎么没有一心对母亲,当年还宠幸了姨娘?” “那是因为……”温芷汐提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温老爷子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皆从军,女儿入宫为温妃,生下九皇子楚狸。 三个儿子都是一夫一妻,唯有三儿子额外纳了一个梅姨娘。 那是因为当年梅姨娘还是个丫鬟,趁着三爷醉酒,偷偷爬上三爷的床,生下了温雅。 这件事并不光彩,温雅是无辜的,故而十几年来,温家从未提过这件丑事,也并未因她庶出的身份而轻视她。 本就是一桩冤孽。 温芷汐道:“你不用问那么多,总之,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都可以,偏不能是七皇子。” “为什么?” 眼看七皇子要走了,温雅都快急哭了。 “我喜欢他,大姐,他也喜欢我,我们一见钟情。”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跟我回去!” “我不要!大姐,让我跟七皇子说几句话,为什么九皇子得罪了国公府,要牵连到我?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幸福?” 楚璟麟提步上前,神色惋惜: “温雅小姐。” “七皇子,七皇子救救我,我不要跟大姐回去……” “说什么混账话!” 一道薄怒的声音突然插入。 楚狸信步而至,抬起手就要给她一耳光,可扬到半空,还是忍住了。 “表兄?”温芷汐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楚狸阴沉的脸色并不好看: “芷汐,你先带她回去。” “是。” 温芷汐立忙福身,强行牵走温雅。 走时,温雅依依不舍,几番回头,眼泪汪汪的看向七皇子。 楚璟麟目光相送:“温雅小姐若是想通了,我会一直等你。” 温雅心中苦涩急切更加。 七皇子明明就是真的喜欢她呀! 她容貌不差,温婉可人,又贤惠懂事,足以令七皇子动心。 况且,她只是一个庶女,牵扯不到家族的权力纷争,为什么不能让她拥有幸福呢? 身为庶女,没有享受到家族带来的荣耀,反而还要受到家族的掣肘牵连。 第81章 如果她不是温家的女子,该多好啊! 楚璟麟一路目送远去,待马车走远,瞧不见了,唇角的笑意逐渐冷下: “楚狸,你们温家的女子,真是如青楼妓女一般,呼之即来,很不值钱呢,想必你三个舅舅的官职,也是靠你母妃卖身子换来的?” 两个随行的贵少爷抿着嘴角,藏着笑。 那温雅的贱样,真是不禁勾搭。 恐怕随便来了男人哄两句,都能哄到床上去。 实在下贱。 楚狸冷淡道:“温雅平日鲜少出门,七皇兄拿一个不开窍的姑娘,取笑温家,为国公府出气,未免令人不齿?” “我为国公府出什么气?” 楚璟麟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公府的事,才会如此揣度我?” 是非真假,心中有数,楚璟麟这是在跟楚狸打哑谜。 她冷淡道:“我不想与七皇兄为敌。” “楚狸。” 楚璟麟上前,冷冷的看着她: “你以为我会怕你?” “秦牧羽害死我表兄,却能全身而退,国公府颜面何在?靖皇贵妃颜面何在?本皇子颜面何在?” 堂堂国公府,受此大辱! “这笔账,我会跟你慢慢算。”他戳在她的肩膀,笑得肆意,“待我把温雅纳过来,日日给我擦鞋、刷恭桶,做粗活,让天下人好好瞧瞧,武将家族出身的姑娘,是多么的贤惠。” 楚狸心里明白,从她插手国公府之事的那一刻起,温家与国公府已是仇敌。 虽然温雅是庶女,可只要姓温,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温家的颜面与荣誉。 楚璟麟勾唇:“听闻江南一带的烟柳巷,传来一种闺房密画,讲的是画师专门用丹青,描绘女子妙曼的酮体,挂于房中,用于取乐。” 蓝衣贵少爷道: “行此举者,多为勾栏女子,良家女万万做不出这等事,故而此画非常难求,甚至卖出了一画百金的高价。” 楚璟麟沉吟一声: “不过,温雅小姐乃将门之女,行事作风应是豪迈大方,想必能行此举。” 楚狸眸色阴沉,直视他: “大理寺已经查明真相,与秦少将军无关,况且,方海洋是什么样的人,七皇兄心中不可能没数。” “七皇兄为了国公府,定要如此?” “你这是在威胁我?真令人害怕啊,楚狸。” 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声: “将军府走水了!” “好大的火,燃起来了,天啊要烧死人了!” 楚狸立即扭头,只在辽阔的天际看见冒起的黑烟,正是将军府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哟,上天有眼,杀人凶手即便逃脱了律法的制裁,却逃不过老天爷呢。” 楚狸扭回头,“是你做的?” 楚璟麟恼怒的皱眉,摆手道:“无凭无据,你竟敢冤枉我?来人,告到大理寺去,我要告九皇子诽谤我!” 两个贵少爷笑得合不拢嘴。 这语气,可真是像极了当初将军府到大理寺告状时的嘴脸。 哈哈哈! 风水流轮转呐! 楚狸心知肚明,却没有证据。 楚璟麟! 欺人太甚! 顾不得那么多,立即赶往将军府。 楚璟麟嘴角的弧度逐渐冷下:“楚狸,这失去亲人的痛,不该国公府独自承受,将军府也该好好尝尝!” 将军府。 大火冲天。 半边后院都燃起来了。 “咳咳……” “快救火……打水……咳咳……” “快啊!” 下人们拎着桶子,端着水盆,忙得来回跑,不少百姓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也有些热心百姓赶紧拿来家中的桶子,帮忙救火。 楚狸赶来时,几乎被灼热的热浪扑伤了脸。 急忙抓住一个下人,问道:“里面的人都出来了吗?” 第82章 那下人脸上全是灰,呛得咳不过来: “咳咳……将军在城郊练兵,收到消息,正在赶回的路上,夫人被呛晕了,刚刚救出来……” “那秦牧羽和秦牧雪呢?” “少爷和小姐……他们……他们……” “咳咳!” 大火里,突然冲出来两名护卫,保护着已经被浓烟呛晕的秦牧雪。 “牧雪!” 刚出来,便有一根烧断的房梁砸下。 嘭! 火花四溅。 楚狸冲上前去,抓住秦牧雪的手腕,摸到了跳动的脉象,这才沉了一口气,“秦牧羽呢?” 护卫红了眼睛: “火太大了,没看见少爷,我们只找到了小姐。” 秦牧羽还在里面? 楚狸双目一刺,拔腿就要往里冲。 “九弟!”楚傲天急忙拉住她,“你疯了,这么大的火,你不要命了吗?里面的房梁都烧断了,只怕不多时就要塌了。” 一旦进去,必死无疑。 熊熊的大火映得楚狸双眼通红,脑中一片激荡,拔腿冲到旁边的民房里,抓起一张厚厚的被子,浸透了水,披在身上,头也不回的钻进大火里。 “九弟!” “九皇子!” “天爷啊,九皇子怎么进去了,出大事了啊!” 楚傲天又惊又急,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直跺脚。 怎么办。 怎么办! 九弟要是死了,八个皇子里,他就成了垫底的,一定会天天被父皇逮着骂的! 楚傲天抓耳挠腮,急中生智,忽然双膝一弯,便冲着滔天的大火跪了下去。 “八皇子,您这是做什么?” 楚傲天双手合十,嘴里狂念: “求求老天快下雨,求求老天快下雨,只要九弟能平安无事,哪怕我将来碌碌一生,再娶个三妻四妾,再给我十万两银子,再让我一辈子混吃等死,再给我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我也愿意!” 大火迷蒙了视线,滚烫的热浪一波波的扑来,几乎能融化一切。 楚狸披着浸湿的被子,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迅速冲进秦牧羽所在的院子。 嘭! 房梁坍塌,火浪四溅。 “秦牧羽!” “秦牧羽……咳咳!” 楚狸避开火势巨大的位置,踢开着火的门,冲进屋里,只看见一道身影倒在墙角,衣物已经被烧燃了半截。 “秦牧羽!” 她立忙冲过去,踩踏拍打着他的双腿,企图灭火。 可火势太大,不仅没有踩灭,她披着的被子都快被热浪烤干了。 一旦烤干,燃了起来,他们都会死。 楚狸抓住秦牧羽的手,架在脖子上,将被子翻了个面,盖在二人身上,用力的搀着他。 “出去,我们出去。” “你不会有事的!” 他身体沉重。 她举步维艰。 “阿……阿狸……”秦牧羽昏昏沉沉的醒来,浑身乏力,声音嘶哑。 楚狸双眼被热浪刺得发红,“牧羽!” “你……快走……有迷药……” 楚狸知道。 这场火不是空穴来风,是国公府?是靖皇贵妃,还是七皇子?必是他们做的。 “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牧羽,你坚持一下,很快。” “不……要管我……” “我知道,要管你,要管你,我要管你的,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秦牧羽一口浊气提起喉咙,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咳咳……你……别……” “我别走,我没走。” “我……咳!” 秦牧羽急火攻心,再加上中了迷药,再度晕了过去。 沉重的重量压在楚狸瘦小的肩上,还有一床被子的重量,灼灼的热浪刺得眼睛都快瞎了,她双腿打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火,开始燃着她的衣摆,慢慢的烧着她。 许是适应了这个温度,她竟不觉得皮肤被灼伤的疼痛感,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带他出去。 她咬紧牙关。 走啊。 第83章 走啊。 好累啊。 楚狸双手紧紧地抓着他,每一条青筋都蹦了出来,浓浓的烟雾呛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牧羽,你好沉……小时候,我在山里摔断腿,你到底是怎么把我从几里开外的地方,背回来的?当时,你也才只有八岁啊……” “当时,我也有这么沉吗……” 嘭! 一根柱子砸下,楚狸扑下台阶,滚了好几个跟头。 昏迷之前,她似乎看到一抹矜冷的绛紫色衣袍…… “救火……” “打水来……” “快……” 所有的声音逐渐小去,慢慢听不清了,再次恢复知觉时,楚狸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眼睛灼痛,却是一片漆黑。 天黑了? “来人……咳!” 她的嗓子,嘶哑,灼痛,几乎说不出声来。 这是哪? 怎么不点蜡烛? 她忍着痛,挣扎着要爬起身。 “九皇子当心!”一名婢女突然疾步冲进屋里,托盘药碗扔到一旁,赶紧扶住楚狸。 差点就要从床上掉了下来。 白锦衣随在其后,挽起衣袖就要上前时,却看见楚棣迟抬了抬指尖。 他会意的闭上了嘴,与他一同,走到轩窗旁的矮案旁,盘腿而坐。 “这是哪?” 婢女先是看向摄政王,方道:“这里是医馆,奴……我是医女,九皇子,您被大火灼伤了眼睛,已经敷了药,还需要再蒙三天的纱布。” “我扶您躺下。” 楚狸心头一紧,只觉得双眼滚痛,一丝光亮都瞧不见,“我该不会瞎吧?” 婢女看向白锦衣,道: “不会,我给您用的是最好的药。” “当真?” “放心吧。” 白锦衣暗笑一声。 这会儿担心变成瞎子了。 冲进大火里时,那义无反顾的样子,怎么不带怕的? 他好笑的摇了摇头,正想打趣一声,却瞥见楚棣迟格外阴沉的眼角,似风卷残云,令人惊惶,话到嘴边,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楚狸稍松一口气,摸着床沿,小心的靠坐在床头。 身上的痛不及眼睛的痛。 当时,她披了一床浸湿的被子,保护了身体,却不慎被热浪灼了眼。 “将军府情况如何?” 婢女道:“大火已经扑灭了,听说死了好几个下人,大理寺查了,说是厨房的下人做饭时,不小心走水,引发火灾。” 厨房走水,怎么可能烧到后院去? 况且,就算烧起来,也得有个时间,慢慢烧过去,这段时间足以让大家逃跑。 秦牧羽分明是中了迷药,被人弄晕在火里。 对方有备而来,想必大理寺也查不出什么。 “秦少将军可好?” “九皇子放心,将军府的夫人、少爷、小姐都只是被烧伤而已,他们都在医馆里疗养。” 楚狸就要起身,“扶我去看看。” “九皇子!” 婢女立即轻按住她的手背,“您的眼睛需要静养,最好是闭着眼,秦少将军没有性命之忧,等他醒来,会来看您的。” 这里是珊瑚水榭,可不是什么医馆。 她聪明的转移话题: “听说九皇子为了救秦少将军,奋不顾身的扑进大火里,不少百姓都瞧见了,都在说你们是生死之交。” 楚狸的情绪稍微平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您不怕死吗?” 怕。 性命只有一条,谁人不怕呢? “可我一想到他对我的好,倒也不怕了,如果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里面,我反而会更害怕。” 婢女偏了偏头,疑惑的问道:“好到托付性命的程度?” “嗯。” 楚狸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我小时候特别贪玩,才三四岁就跟着逍遥皇叔去城外玩,从山上滚下去,摔断了腿,要不是他把我背回去,我就死在山里了。” 逍遥皇叔乃当今逍遥王,楚皇同父异母的兄弟,因生性逍遥,不争不抢,自楚皇登基后,他便求了一片封地,远离权谋与是非,明哲保身。 第84章 “当时山里还有狼。” “他为了保护我,还被狼咬了。” 婢女道:“才三四岁的事,九皇子记得那么清楚?” “虽然我小时候从屋顶滚下来,摔过脑袋,但唯独这件事记得一清二楚。” “看来,九皇子不仅眼睛不好使,连脑袋也摔坏了。” 男人平稳薄冷的语调扬起时,整个房间似乎被他的声音侵占,令人无法忽视,更令楚狸神色大变,抓紧被子,却茫然的找不到方向。 她看不见。 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锦衣立即起身,“别动气,她还伤着。” “出去。” 婢女退到一旁。 白锦衣嘱咐道:“不能流眼泪,不然可能会瞎。” 门关上的声音。 楚狸蜷紧身子,躲在床角,眼睛看不见,身体的各项感官则被放大了数倍,任何声响都令她草木皆兵。 这里不是医馆! 楚棣迟走向她。 她绷紧身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秦牧羽呢?” “死了。” 她薄怒:“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针对我,我似乎没招惹过你吧!” “本王若是针对你,你还能好好的躺在这里?”楚棣迟拂开衣袍,坐在床沿上,那薄冷的气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令楚狸极度紧张。 “那你放我走。” “本王捆着你了?” 楚狸握紧双手,大致猜测到床沿的位置,想要下床,却不知绊到了什么,扑摔进男人冷硬的胸膛。 “唔!” 她急忙爬了出去,手脚并用的栽下了床。 狼狈的爬起来,想要出去,却磕凳子、碰桌子,伸着手在屋里摸瞎。 撞得生疼,也迫切的想要逃出去。 楚棣迟坐在床榻,拿起矮桌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缠裹着手背上的烧伤,“冲进火里时,也没见你怕成这样。” 楚狸狼狈的摸着方向,“我与秦牧羽的情谊,自然不是皇叔能理解的。” “你那摔坏脑子的年少之情?” 他语气带着讥讽。 楚狸有几分羞辱,方才她与婢女的对话,全被他听见了,可那又如何? “我与秦牧羽光明磊落。” 她认真道: “皇叔恐怕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吧,自然无法理解这种情谊。” 楚棣迟动作微顿,眼底阴翳如云,陡然扯断纱布,挽在手心,“看来,你十分笃定,他会坚定的选择你。” 楚狸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 她步步后退,撞在桌角上,被男人的大掌抓住双手。 “你干什么!” 男人撕扯着染血的纱布,缠住她的双手,系在窗台上。 “楚棣迟……” 他将她抱坐在窗台上,高束双手,道:“既然你那么相信他,即便失了身,想必他也不会介意,你说呢?” 楚狸用力推开他,身后便是悬空的窗户。 她宁愿摔出去。 可,男人的嗓音如魔咒灌耳: “这里是医馆。” “秦牧羽在隔壁躺着,你想把他引过来?” “什、什么……” 楚狸瞬时绷紧了身体。 秦牧羽在外面? 僵硬时,只觉察到男人的大掌掐住她的腰,那极强的侵略性令她紧张: “别碰……” “别出声。”他抱着她,“别掉出去,当心被他看见了。” 楚狸浑身打颤,因为愤怒,因为羞辱,她分不清,只知身体各项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想推开他,却不敢。 一面是颜面尽失、公之于众的羞辱,一面是被迫迎合,与他苟且的屈辱。 她不敢出声。 她紧咬的下唇正在颤抖: “楚棣迟,你会遭报应的,你简直丧心病狂!” 她身子坐在窗台上,窗台窄小,好几次险些要掉出去,却不得不靠在他身上作支撑。 男人眉目疏狂,“报应这个东西,只能祈求上天,与其求上天,不如求本王来的更有用。” 第85章 “你!” 楚狸愤怒的摇着头,想要蹭掉蒙在眼睛上的纱布。 “若是瞎了,便可惜了这双眼睛,只是不知秦少将军有没有耐心,照顾你一辈子?” 楚狸怒在喉头,又无法宣泄,“不要让我得到机会。” “否则,我一定要杀了你!” “是么?” 他掐着她腰间的软肉,白皙细腻到不盈一握,滑得几乎要滚起来,纱布遮住双眼,她仰起的脸颊红扑扑的,紧咬唇齿,强忍着不敢哼出声来。 散落的发垂在身侧,凌乱的可怜模样,令人只想狠狠蹂躏。 他发狠的咬住她的肩膀。 “那便看看是你狠,还是本王更狠。” 楚狸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要晕过去,听觉、嗅觉、触觉,在一片黑暗的视觉空间里,变得无比敏感。 外面似有脚步声走过,她闭紧了嘴,浑身大汗,不敢吭声。 开始,在忍着声怒骂: “我不会放过你!” “楚棣迟,你这个畜生!”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渐渐的,骂声没用,变作嘤咛的求饶: “皇叔,你放过我吧,我没有得罪过你,也不参与权谋之争,更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求你放过我……” “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 起起伏伏,抛上云端,又跌入低谷,终于昏迷。 楚棣迟抱着她放进温泉池中,仔细清洗,随后裹好了,悄然无声的送回温家。 折回珊瑚水榭时,白锦衣已经在着急的等着了。 “怎么这么久?” 这老东西。 三年不开荤,开荤吃三年。 不知节制。 “你的手不想要了?”白锦衣拿着早已备好的药与纱布,给他包扎。 只见楚棣迟整条右臂都伤着了,被火烧皱了皮肤,烫出一个个水泡,又因为方才的运动,浸出血来。 触目惊心。 “那么大的火,也只有你敢冲进去,当时那么多人在,你公然救她,不就是正在向大家宣告,你对九皇子不一样么?” “你这样做,只会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有心人会利用九皇子,对付他。 楚棣迟神色冷淡的坐在那里,浑然不知痛般,眸底一片阴戾:“忘恩负义的东西。” 白锦衣又道: “不过,即便你不救她,她也早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皇帝让她去国公府时,就已经让她成为国公府的出气筒了,看来,皇帝对九皇子所谓的疼爱,也敌不过江山社稷。” 楚棣迟垂着冷眸,不知在想什么,“吃里扒外。” “?” 他在跟他说话,他听见了吗? 怎么还自言自语上了? 白锦衣真是服了,“九皇子年幼时摔坏过脑袋,许多事都记不明白,你与她计较,这不是自找无趣?你对她好,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 温家。 当听见开门的声音时,楚狸猛地惊醒,犹如惊弓之鸟,摔下了床。 “表兄!” 温芷汐神色一紧,急忙奔上前来,“快,你们两个快过来,帮我一起搀扶九皇子!” 楚狸脑中一片茫然,“芷汐?” 她这是在哪? “表兄,你为了救秦少将军,伤了眼睛,千万要好好疗养,秦少将军、秦小姐他们都在温家,你别担心。” 温芷汐赶忙将她扶上床。 “这是温家?” “对,将军府被烧坏了,大理寺还在调查,母亲便做主,把秦家人接到我们家来养病。” 等他们养好伤,再离开不迟。 况且,将军府修缮还需要好一段时日。 楚狸抓住她的手,“我一直都在温家?” “对呀。” 温芷汐不明白,表兄为何要这样问? “我听到将军府走水的消息,赶紧带人过来,救了你们。” 楚狸惶恐的摇着头。 不。 不对。 之前,她肯定不在温家。 第86章 那个男人在! 身体的反应不会作假,即便昏沉的晕了过去,可所受的屈辱就像是铁烙,烙在了身上,挥之不去。 “我的眼睛要多久才能看见?” “表兄,你别急,大夫说好好养,三天后才能揭开纱布,如果养得好,不出五日便能看见了。” 五天! 还要五天! 楚狸没有安全感,抓紧温芷汐的手,“芷汐,你能不能陪着我?晚上,我们一起睡。” 温芷汐怔了一下,脸颊微红,“表兄,这……这恐怕不太合适……” 男女有别。 况且,她与表兄都不是小孩子了,更应该重视男女大防。 她将来还要嫁人。 楚狸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还是个‘男人’,一时情急,才说出这等冒昧的话,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温芷汐安抚着她。 表兄从火中逃出,死里逃生,想必是受惊了。 “表兄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晚上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屋,”温芷汐握住她的双手, “方才母亲来过,但将军府还有很多事要善后,秦少将军他们又都伤着,母亲只能帮忙处理,等晚一点,她再来看你。” 有温芷汐在身边,楚狸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下来。 却,握着她的手,不敢放开。 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如果手里再不抓着点什么,便犹如落叶飘零,浮在半空,极其没有安全感。 约摸两刻钟后。 温雅端着药进来,“大姐,表兄的药煎好了,刚刚放凉,可以喝了。” “拿来给我。” 温芷汐端坐身子,亲力亲为的照顾。 温雅站在一旁。 楚狸问了将军府情况,又问了一些别的,说着说着,温芷汐提到了别的话题: “表兄,上次我托你送给五皇子的香囊,他……可有收下?” 温雅微讶。 大姐喜欢五皇子? 可五皇子是一个患有腿疾的残废呀! 可紧随之,她心底的酸楚愈发强烈。 大姐身为嫡女,却喜欢一个残废的皇子,那她为什么不能跟七皇子在一起呢? 而且七皇子都说了,是真心喜欢她。 “秋猎那日,我给了他,他也收下了,但他并未说什么。” 温芷汐眼底有几分怅惘。 虽然还没到成亲的年纪,但这两年来上门说亲的人并不少,母亲也有意为她挑选一位品性温和端重,能够白头偕老的夫君。 母亲说,嫁与五皇子,得照顾他一辈子,将来所生的儿女也是累赘。 他不受宠,他的孩子只会更加。 五皇子独居宫外,一住便是十余年,他早已是一枚弃子。 温三夫人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入这样的火坑。 楚狸一直都知道三舅母不同意,不过她只是个中间人,做不了决定权,只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 “等我伤好了,便去看看五皇兄,为你探探口风。” 至于别的,她也帮不上了。 “多谢表兄!” 温雅轻咬着下唇,迟疑道:“大姐,你与五皇子私下往来,是否不太合适?” 温芷汐皱眉,沉声道:“我只是托表兄传话,并未有半分僭越,甚至从未与他私下独处过,就连上次相见还是在五年前的中秋宫宴上,怎就成了私下往来?” “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败了我的闺誉,我饶不了你。” “温雅不敢!” 温芷汐看着她: “我知道七皇子的事,你心里不高兴,可你也该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温家、国公府、将军府之间的关联,别哪日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今日大火熊熊的将军府,便是最好的例子。 温雅低下头,抿着嘴角的苦涩。 嫡庶尊卑。 第87章 嫡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哪怕是喜欢一个残废。 而她只是想给七皇子当妾,只奢求一个妾位,并不贪心,她有什么错呢?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 秦牧羽醒来,裹着两腿的纱布,举步维艰的过来看楚狸。 二人碰面,各自都没有性命之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秦牧羽红着眼睛: “阿狸,你是傻子吗?那么大的火,你不要命了。” 楚狸坐靠在床上,看不见东西,但听到他的声音,便是安心。 “小时候,你救过我,要不然你把我从山里背回来,我早被狼吃掉了。” 秦牧羽愣了一下: “山里?” “你忘记了吗?当年,逍遥皇叔回都复命,小住半个月,带我们一群小孩子出去玩,我在山里遇到危险,是你把我背出来的。” 秦牧羽仔细回忆,疑惑道: “阿狸,是你忘记了,我是在路边找到你的,不是在山里。” 楚狸忽然抬头,“不,就是在山里,我从坡上滚下去,摔断了腿,怎么可能在路边?” “可我明明是在路边找到的你。” 这怎么可能? 楚狸不可能记错。 不是他,还会是谁救了她? 明明就是他。 “阿狸,你应该是记错了,”秦牧羽道,“自那后不久,你从屋顶滚下来,摔伤了脑袋,意识错乱,浑浑噩噩了小半年,差点丢了性命,脑袋受到影响,小时候的事肯定记不清了。” 楚狸怔然。 这怎么可能呢? 生死之事,万分深刻,不可能有错。 明明就是他把她背出去的,还被狼咬伤了大腿! “阿狸,当务之急你得好好养眼睛,别的事先不要想了!”秦牧羽郑重道。 楚狸思绪微收。 或者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缺少了视觉与色彩,脑中的思绪才会万分敏感浮躁。 先不想了,问道:“将军府的这场火,你怎么看?” “大理寺已经结案了,在厨房当差,失手致火的王恒已经被烧死了,死无对证,这场火被归成意外。” 秦牧羽说完,沉默了片刻。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当时听闻走水的消息,他却忽然中了迷药,倒地不起。 有人想弄死他。 楚狸自责的抚着眼角,“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与方海洋发生冲突,也不会……” “阿狸!” 秦牧羽打断她,“人生在世,江湖也好,朝堂也罢,只要活着,就无时无刻不身在旋涡之中,就连逍遥王爷那样的人,都难于明哲保身,更何况是你我。” “即便没有你,将军府迟早也会因为夺嫡之争,被拉帮结派,陷入是非漩涡。” 只是因为是她,很多事他才愿意去做。 哪怕明知坎坷,也愿意。 这时,门外,一名小厮恭谨道:“九皇子殿下,宫里的公公来了。” 秦牧羽起身,“九皇子不便起身,将人请进来。” 很快,一位公公挽着拂尘,快步走来,行了礼赶紧瞧着九皇子的模样,掐着嗓音着急道: “还好没出大事,皇上可担心死了哟!” “九皇子,皇上说,您眼睛有伤,挪动不便,先在温家将养着,每日会派御医前来诊治,等好了再回宫。” “有劳公公。” 将军府烧毁,城中流言四起,但那些混乱,楚狸暂时管不上,也听不见。 夜来。 她听见了打更的声音。 咚!咚—— 二更天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她瘸着腿摔在草坑里,两头狼露着獠牙,双眼幽绿,朝她围过来。 危险之际,一个少年扑过来。 他手里只有一把短匕,刺得不深,反而激怒了两头狼。 狼野性凶猛,竟将他腿上的肉生生撕了一块。 第88章 可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他握着染血的刀子,浑身是血,喘着浊气,一双眼睛比狼还要狠三分。 他却转身走了。 是谁? 他是谁? 这不是她小时候亲身经历的事吗? 她想追上去,可摔断了腿脚,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的看着他进了山里,越走越远。 不要去! 山里有更多的狼! 别去。 “牧羽……秦牧羽……”楚狸忽然惊醒,摸到身下柔软的床铺,发觉做了梦。 梦境太真实,又模糊的看不清少年的脸。 似真似假。 楚狸一头的汗,只觉喉咙干涩,晚上吃了药膳,喉头里都是难受的苦味。 她摸着床沿,小心的去摸床边的矮桌,想要找杯水喝。 忽然。 噌—— 杯子摩擦着桌面、缓缓移动的声音。 冰冷的杯子触碰到她的手背,她脊背浑然一僵。 霎时,屋里仿佛安静的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窗外风声沙沙,她呼吸紧入弓弦,本就宁静的夜,忽添了几丝逼迫感。 “皇叔……” 声音落下后,有好几息的宁静。 仿佛屋内有第二个人的事,只是她的错觉。 一分一秒仿佛被拉慢了十倍,格外漫长。 就在她抱着杯子,久久不敢动弹时,男人终于开口:“怎么知道是本王?” 楚狸这才喝了好几口水。 “只有皇叔出入任何地方,如无人之境。” 楚棣迟看着她平静的模样,纤长的白纱遮住双眼,缠绕了好几圈,本就小的脸泛着病态白,更显娇柔。 也就只有她敢把他夜里闯入,不请自来,说得如此阴阳怪气。 “本王若是不来,怎知你夜里做梦,都还挂念着秦少将军。” 楚狸微怔。 乍然,一抹未知的惶恐渐渐爬上后背。 他来了很久了? 她睡着时,竟有一双眼睛无声的盯着她……光是想想,便觉得毛骨悚然。 他只要想,便会无时无地、无处不在。 她怎么躲? 相反,躲不了。 就像秦牧羽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便她想明哲保身,也会被拉入旋涡之中,没有选择。 “皇叔是在嫉妒吗?” 眼睛看不见,心反而平静了。 一瞬间,她想通了很多事: “第一次,秦牧羽落狱,我着急救他,中了你的圈套;第二次,我为了他,奉皇命去国公府,平定方海洋之死一事;第三次,将军府大火。” “听说,在你很小的时候,昭仁皇太后去世,你便被扔到城郊自生自灭,没有人像我对秦牧羽那么好,所以你心理阴暗扭……” 啪! 手里的杯子忽然被拍掉。 楚狸扑在床榻上,觉察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戾气,忽然笑了:“你生气了。” 被她说中了。 “你心中扭曲,见不得一切美好的事,想要毁掉……唔!” “楚狸。” 她被一只大掌提了起来。 男人周身薄冷的乌木沉香,灌满鼻腔,如履薄冰般沉冷危险,“你说对了,不过只对了一半。” “本王小时候不仅被扔到城郊,自生自灭,还日日吃不饱,穿不暖,受尽磋磨,三天两头的暗算刺杀,你那敬爱的父皇,还给本王灌下毒药,断子绝孙。” 楚狸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如此坦荡。 人在功成名就后,只会将自己不堪的过往藏得越深越好,唯独他血淋淋的挖了出来。 掐着她的腰,撕开她的衣服,狠声道: “皇帝种了恶因,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疼爱的小儿子此时正栽在本王身下,婉转承欢。” 楚狸觉察到危险,绷紧身体,“你要干什么!这里是温家!” “楚狸,你说,他当年所做的事,在这一刻是不是形成了闭环?” 第89章 “不……” 楚狸挣扎,充满恨意:“那是他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先招惹本王的,”楚棣迟声线如冰,“当日庆功宴上,那些人设计本王玷污兰贵人,本王才打了胜仗,定国安邦回来,他们便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本王。” “你该恨的不该是本王,而是你那群作恶多端的父兄。” “庆功宴那日,我也是被迫的,我何时招惹你了!” “你招惹本王的,又何止这一次?” “什么?” 他在说什么? 楚棣迟盯着她,嗤了一声: “你脑子还真是不好使了。” 楚狸听不懂,却架不住满腹的屈辱与愤怒,知道挣扎没用,改变不了结果,她沉声道: “皇叔很喜欢对我做这样的事吗?” “可除了发泄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改变什么?堂堂一个大男人,只会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难道很有成就感吗?” 楚棣迟悬停在她身上,盯着身下身子娇小,却忽然冷静的她。 前几次,她可是又哭又闹的。 “不如,我们来对赌吧。” 楚狸道,“你若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我若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她申述道:“无条件答应。” 楚棣迟冷眸微眯,“你是怎么敢开口,说出这种话的?” 楚狸呼吸微紧,“皇叔难道不敢吗?” 天底下,还没有他楚棣迟不敢的事。 只是。 “楚狸,你可要想好了,这输了的后果,你能承受得住?” 楚狸见他松口,微微一笑:“只要皇叔别反悔就行。” “赌什么?” 她想了想:“不如就赌国公府会不会为将军府的这场大火,付出代价。” 楚棣迟慢条斯理,“大理寺已经结案,纵火者死无对证,你还能翻案不成?况且,你怎么就笃定是国公府的人放的火?” 楚狸不置可否,只道:“七日之内。” 楚棣迟忽然笑了: “行。” 楚狸微松一口气,“那就请皇叔先行离开,七日后,我们再见分晓。” 男人眼底的笑意冷了几分。 缓兵之计? 用计支开他,却在梦里都唤着秦牧羽的名字,与他对赌,也是为了将军府,这分毫心思全都向着秦家。 他捏住她的下颚,“你有说现在开始了?” “你……唔!楚棣……” “别出声,这里可没有珊瑚水榭那么宽敞,有下人在外面守夜。” - 翌日。 将军府的人借住在温家养伤,温府的下人则忙了起来,温雅刚从厨房看了药,回来时,便看见梅姨娘从一堆废弃的垃圾里,捡了两只花瓶回去。 “姨娘!” 她急忙上前,“这些都是下人准备扔掉的旧物,你身份尊贵,怎么能拾捡这些!” 梅姨娘是当年趁温三爷喝醉酒,大胆爬床的丫鬟。 当年,她一时猪油蒙了心,迷了心窍,事发后,追悔莫及,夫人却没有为难她,还善待她的女儿,她一直怀着感激之心。 “这两只花瓶虽然旧了些,插上花便瞧不着了,不影响。” 梅姨娘说,“一针一线来之不易,不要浪费了。” 温雅瞬时红了双眼,十分心疼: “姨娘,是女儿没用,不能像嫡姐那样,成为你的骄傲……” 温家的孩子全是嫡出,只有她一个庶女,导致她的身份很尴尬。 “姨娘,为什么我跟嫡姐都是父亲的孩子,她可以落落大方的追求所爱,自信坦荡,我却被她当街训斥,唯唯诺诺呢?我就像一个丫鬟,被她骂了,还不敢还嘴。” “可我也想努力,想让您好过一些,想为家里带来荣耀,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满腹委屈,却不敢让梅姨娘担心。 偷偷抹了把眼泪,道: 第90章 “姨娘,你别捡这些破烂东西了,女儿以后会给你更好的,我先出去抓药了。” 她提着篮子,刚出温府,便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外面,一道华贵温润的身影立在那里,身姿挺拔,芝兰玉树。 “温雅小姐。” “七、七皇子?” 楚璟麟上前,“正想着来温府探望九弟,没想到就碰到了你,昨日匆匆一别,令我一夜挂牵。” 温雅脸颊一赧,从小到大,还从未有男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一时慌措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知九弟伤势如何了?” “九皇子灼伤了双眼,正在静养,需要四五日才能看见东西。” 楚璟麟忧心,“我听太监回禀了此事,实在放心不下,今日特地去城外求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只要把这药膏抹在眼睛上,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看见东西了。” 他取出一只小瓷瓶。 温雅惊讶:“当真?” “怎会有假?我还赶着回宫,向父皇复命,下次若有空,还请温雅小姐赏脸,能与我一同游湖。” 温雅赧的语无伦次:“有,有空,我有空。” “那就太好了。” 楚璟麟高兴道: “那……还请温雅小姐将这药膏带给九弟,务必立刻给‘他’涂抹,不要耽误,以免失了药效。” “嗯!我这就去。” 温雅拿了药膏,赶忙折回府内。 “表兄。” “温雅?”楚狸坐在窗边,双手摸着窗沿,看不见东西,只能吹吹风,听听外面的下人说闲话。 “你不是去抓药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雅走到桌边,立忙打开药箱,取出干净的纱布和剪子,道: “我想着表兄换药的时辰该到了,便把方子给下人,让下面的人去抓,我来给表兄换药。” 打开小瓷瓶,将绯红色的药粉倒在纱布上。 “表兄,来。” 她仔细的搀着楚狸坐好,解开她脸上的纱布。 一圈一圈的揭下来,只见楚狸的双眼又红又肿,还浸着润湿的泪水,不能睁开,乌黑色的药汁沾在上面,看起来触目惊心。 温雅拿着蘸了药粉的新纱布,准备给楚狸缠上。 楚狸忽然问道: “今日的药似乎味道不太一样?” 温雅怔了下。 确实。 昨日的药是用新鲜的药材,碾碎了,萃取出药汁,敷在眼睛上。 但七皇子给她的是药粉。 “嗯,是不一样的药,这是……”温雅刚想把七皇子说出来,但想想又止住了。 大姐不喜欢七皇子,甚至还用恶毒的心思,去揣度七皇子。 七皇子那等风光霁月的人,又与九皇子是兄弟,他能害九皇子? 也就大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表兄,我来给你敷上吧,你眼睛红肿得厉害,耽误不得。” 温雅拿着纱布,仔细的敷上。 只是,那绯红色的药粉刚沾到楚狸的眼皮,一股强烈的刺痛感袭来,楚狸立即推开了她, “嘶——” “表兄!” “你在干什么!” 门口,秦牧羽看见这一幕,推开两个搀扶的下人,顾不得还受伤的双腿,扑了上去, “阿狸!” “这药不对!”楚狸揪着纱布拂落,眼皮只沾到了一点点,便是强烈的灼热刺痛,像是针扎一般。 秦牧羽抓起纱布,摊开一闻: “硝石,里面放了硝石粉!” 硝石是用来制作火药的东西,是军中才有的物品。 “硝石粉沾到皮肤,会迅速产生强大的热量,打仗用的火药便是用它做的,这东西到了眼睛上,能直接烫瞎!” 温雅吓得花容大变,瞬间苍白: “什、什么!” 这是七皇子给的药,怎么可能会弄瞎表兄? 门外,温芷汐疾步而至,听到了秦牧羽的那几句话,急忙道:“快去打水来!” 第91章 “不能用水。” 一旦碰水,热量瞬间扩涨数倍,皮肤都能烫融了, 况且,这药粉里除了硝石粉,还放了别的东西。 秦牧羽从军以来,上过七八次战场,知道该怎么处理。 抓起桌上的花瓶,直接敲在桌沿上,砸碎了,拿起一块锋锐的碎片,割破手臂,哗哗的血流到碗里。 “秦少将军!” “温小姐,快拿给她洗眼睛,用纱布浸湿了洗,快!” 温芷汐又惊又急,不得不赶紧照办,可秦少将军双腿烧伤,身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又把自己割了那么大一条口子,这是不要命了吗? 她双手沾满了血,急忙给楚狸处理。 楚狸闻到了浓烈的腥味。 “这是什么?” “表兄,这是……” “阿狸,这是特殊调制的水,能够温和的洗掉硝石粉,别担心,你的眼睛不会有事。”秦牧羽说这话时,阴戾的目光已经盯着地上的温雅了。 温雅吓得嘴唇发颤,止不住的抖。 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情! 她只是想表兄的眼睛快些恢复,能够早些看见东西,绝无害表兄的意思! 因处理及时,再加上眼睛上碰到的并不多,很快便处理好了,敷上新的膏药,温和舒适,楚狸这才好了许多。 温三夫人收到下人来报,立马赶了过来,饶是向来温和端厚的品性,架不住又急又怒,一巴掌呼在温雅脸上: “你这个逆女!” “你是要害死九皇子吗!” 若是弄瞎了九皇子的眼睛,她就算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温雅捂着脸,哭道:“母亲,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情?那这害人的腌臜之物,从何而来?” “这是……这、这是……” 她不敢说。 她不相信七皇子会害九皇子,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把七皇子说出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嫁给七皇子了。 “是七皇子,对么?”楚狸忽然开口。 温雅吓了一大跳,“表兄……” “行了,都退下吧。” 温三夫人实在自责,“九皇子,是臣妇教女无方,才叫这逆女险些犯下大错。” “三舅在外出征,家里上上下下都要三舅母一人打理,每日事情千头万绪,难免疏漏。” 温三夫人重叹一声,嘱咐下人仔细伺候,务必事事上心,吃的、喝的、用的,得先试过了,再拿给九皇子用。 随之,便把温雅提了出去。 “你给我滚出来!” “母亲……” “跪下!” 温三夫人怒火中烧,“温雅,从小到大,我可曾苛待过你?即便你是庶出,我也把你跟芷汐放在一起教养,可你这眼皮子怎生的这么浅,难道是我没有好好教你吗?” 温雅急哭道: “母亲,我不敢了,是我轻信了七皇子,温雅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与七皇子才几面之缘?简直荒唐!给我跪在这里,跪足了三个时辰,好好反思一下。” 温雅抽泣着,不敢说话。 她跪了,也反思了。 但她实在不明白,七皇子为什么要害九皇子呢? 那瓶药肯定被人动了手脚。 七皇子肯定也是不知情的。 屋里。 温芷汐非常自责,“表兄,那个温雅……原本就是一桩冤孽,唉,都怪父亲当年喝醉酒犯糊涂,可梅姨娘把她生了下来,活生生的一个人,总不能摁到水里溺死。” 让楚狸寒心的并非温雅,而是七皇子。 他想弄瞎她。 这些年来,她处处忍让,步步小心,连御书房都鲜少去,更不敢跟大臣多说话,就怕被人疑心有拉拢结派之嫌。 她根本没有谋权之心。 没想到她如此避让,还是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第92章 将军府纵火,今日之事……既然都以为她好欺负,她不会再忍让了! 秦牧羽道:“接下来这几日,我亲自照顾她。” 温芷汐看向他此时的模样,脸色苍白,身体上上下下缠着纱布,刚刚包扎好的手臂还浸着血,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他自己都需要照顾。 “牧羽,你好好养伤吧,接下来这几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 “我伤的不重,你别担心我,只是被火灼破了皮而已,敷两日药就好了。” 接下来这三天,秦牧羽亲力亲为的照顾。 楚狸喜欢坐在窗前,听外面的下人说话: “听说当时着火时,摄政王也在……摄政王救了九皇子……摄政王向来独来独往,高高在上,何时也管这等事了?” “毕竟是叔侄,哪能袖手旁观?” “这谁知道呢……” 第四日。 楚狸的眼睛能看见蒙蒙的亮光了,秦牧羽却不见了。 温芷汐道:“秦少将军去处理公务了,将军府烧毁后,许多事积压在一起,他怕是要忙的好几日见不到人影。” 楚狸担心,“他的伤都好了?” “他……” 温芷汐不敢说实话。 秦少将军伤势严重,却顾不得养伤,还坚持日夜不分的照顾表兄,再强壮的身子也该累垮了。 母亲做主,把他送到城郊的别院静养着了,以免表兄眼睛恢复后,看见秦少将军的样子,徒增担心。 “他都好了,表兄放心吧。” 楚狸摸着眼睛上的纱布,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大约能看见朦胧的影子了。 “那就好。” 躺了这几日,骨头都软了。 “我想出去走走。” “表兄,我陪你去。” 温芷汐吩咐人备了马车,带上两名婢女,搀扶着楚狸出府。 街巷的那边,隐晦的走出来一道身影:“九皇子殿下。” 看样子,他好像一直在街巷守着。 温芷汐警惕的看向他:“你是……” 楚狸抬手,眼睛朦胧的看不清,但根据声音猜了出来:“方晓林?” “是臣。” 方晓林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听说九皇子受伤的事,一直想来探望,却不敢贸然闯入,今日总算见到您了。” 楚狸对温芷汐道:“这条纱布不太舒服,你去为我换一条轻薄些的吧。” 温芷汐不蠢。 这人姓方,是国公府的人,二人必是有话要说。 “好。” 她走了,但吩咐婢女站在不远处,好生盯着,以免出意外。 周围只有二人独处,楚狸说话也放直了些:“不知方公子寻我何事?” 方晓林说话也直: “姨娘已经下葬了,我也被过继到夫人名下,当作嫡子培养,将来能够继承国公府,这一切都得多谢九皇子周全。” 他感激的又行了一个大礼。 梁姨娘害死了方海洋,按理来说,他也会受到牵连,不死的话,前途也毁了,哪能有今日? 但他知道,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 国公夫人恨他。 若有机会,国公夫人一定会除掉他! 他得为自己寻一个依靠,才能保证未来的坦途。 若说梁姨娘是个狠的,他也不差,他也是个聪明的,拱手便道:“九皇子大恩,臣愿鼎力效劳,报答九皇子。” 楚狸轻抚着眼角,轻轻一笑: “将军府失火一事,你应当知晓吧?” 方晓林眼珠一转,“臣不知此事与国公府有何关联,但能够笃定的是,近月以来,父亲与兵部走动甚密,特别是摄政王交还黑甲卫兵权后。” “哦?” 兵部? 那便有趣了。 约摸半刻钟后,温芷汐出来了,扶着楚狸上了马车,出去逛逛。 方晓林拱手相送。 待马车走远了,他的小厮才走过来,道:“公子为何要向着九皇子,出卖国公府?” 第93章 “这算不得出卖。” 方晓林道,“秦少将军伤势很重,九皇子与他那么交好,肯定在气头上,正想着要怎么对付国公府,我正好顺手推舟给‘他’一个人情,如果‘他’真的查到了国公府的把柄,只会对我有利。” “我手里握着这个把柄,国公府的人便不敢轻易动我。” 他要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他要为梁姨娘报仇! - 城中。 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楚狸换了一条轻薄的纱布,瞧东西也能更清楚些,到了人多处,便下了马车。 养病这几日,险些憋坏了。 温芷汐扶着她,“表兄,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我指给你看。” “四处逛逛,嗅嗅人气。” “好。” 温芷汐生怕人多挤到楚狸,护的十分周全。 楚狸视线朦胧,但并非什么都看不见。 人群里,突然急声:“马受惊了!让让……吁——快让让!” 众人受惊。 一名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刚从轿子里下来,还未站稳脚,便要被一匹疯马撞上,惊急之际,一只手拉开了她。 “呜哇——” 怀中,才一岁多的孩子扑摔出去。 “祁儿!” 一双手稳稳抱住。 “祁儿,我的孩子!”妇人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把孩子抢抱回怀里,手忙脚乱的上下检查。 温芷汐也紧忙拉着楚狸: “表兄,你眼睛还没好,怎么能突然扑上去,幸好没伤到,阿弥陀佛!” 妇人三魂失了七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多谢九皇子出手相救,多谢九皇子!” 楚狸朦胧的望着她,“你认识我?” “臣妇杨安氏,是兵部侍郎家的媳妇,今日带孩子上街抓药,若非九皇子及时出手,只怕祁儿凶多吉少。” 杨安氏感激道。 楚狸会意,“兵部侍郎年轻有为,连父皇都曾褒奖过他,可怎么要你亲自出门抓药呢?” 下人呢? 婢女呢? 没人伺候? 杨安氏面容隐晦,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敷衍过去说: “我担心祁儿,怕下人做不好,就亲自出来……还是多谢九皇子,若九皇子不嫌,还请赏脸去府上坐坐,臣妇也好聊表感激之意。” 换作从前,楚狸是万万不会与这些朝臣、朝臣家眷沾染半分。 今时此刻,倒也从容一笑: “好,逛了一路,我正想找个地方吃口茶。” 只是,抵达兵部侍郎的府邸时,楚狸耳尖的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七皇兄?” “你也在这里?” 不远处,楚璟麟与兵部的杨侍郎正从书房走出去,二人商议着机密的要事,却不想迎头就被楚狸逮了个正着。 楚璟麟面容微变。 未经皇上允许,皇子干政,或私下结交大臣,拉帮结派,是禁忌。 楚皇非常厌恶! 前朝,就是因为君王管理不当,导致下面的朝臣皇子勾结一气,搞得乌烟瘴气,才会灭国。 杨侍郎亦是变了脸色,狠狠瞪向妻子杨安氏。 杨安氏身子一抖,险些抱不住孩子,怀中的孩子像是觉察到什么,张嘴便哭了起来。 “哇……唔!” 只是刚张嘴,便被杨安氏惶恐的捂住了嘴巴。 楚狸偏了偏头,蒙着纱布的双眼茫然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七皇兄?” 她伸出双手,要朝前摸去。 楚璟麟清了下嗓子,这才开口:“九弟,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他走过来,扶住楚狸的手,道: “我今日本想去温府看望你,但下人说你出门了,我一路找过来,就找到了这里。” 楚狸恍然大悟: “想不到七皇兄的速度那么快,我前脚刚到杨府,你后脚就找来了。” “是啊,我的马车跑得快。” 第94章 楚璟麟神态自若的接了话,“你受着伤,父皇十分挂心,已经三四日了,想必……你的眼睛快好了吧?” 楚狸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 “前几日不小心感染了,到现在还没好,一直看不见东西。” 哦。 那就好。 楚璟麟松了一口气,“正好你在外面,我带你回宫吧,也好让父皇看看,省的日日挂念。” “杨侍郎,杨夫人,多谢照拂,我便先带着九弟回宫了。” 杨侍郎拱手相送。 待所有人都走了,杨侍郎遣退下人,脸上之色陡然阴戾,抓住杨安氏的手腕,拽进屋里。 “你给我进来!” “夫君……啊!” 一耳光响亮的掴下,杨安氏扑摔在地上,紧紧护住怀里的孩子。 杨侍郎抓住她的头发,“你这个贱妇,出去抓个药,都能惹出祸事来,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幸好九皇子瞎了眼睛,看不见,否则,你便要害死我了!” 朝臣与皇子私下往来,一旦被皇上知晓,他这前途便也保不住了。 “我看你这个荡妇是活腻了,敢带男人回家,我晚上没有满足你吗,以至于你这么饥渴!” 杨安氏痛苦不已,紧紧地抱着孩子。 “夫君,九皇子救了祁儿,我感激‘他’,才会邀请‘他’进府吃杯茶,我不知七皇子在此……” “你还敢顶嘴!” “啊!” “呜哇!”孩子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祁儿不哭,祁儿……” “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看我不打死你!” “啊!夫君……求求你看在祁儿的份上……啊!不要当着孩子的面……” “打死你!我打死你!” - 出了杨府。 楚璟麟支走了所有人,只留下赶马的车夫一人,将楚狸扶上马车时,给车夫递了一记眼色。 马车驶了起来。 只是,不是皇宫的方向,而是朝着偏远的位置…… 楚狸坐在车里,问道:“七皇兄,这条路好安静,好像一点人都没有?” 楚璟麟神色阴沉。 盯着楚狸的脸,担心楚狸把他与杨侍郎的事捅出去…… 不过,他原本也就很厌恶楚狸。 现在,正是一个大好的时机。 “这条路是很清净,我正是怕城中人多拥堵,才让车夫绕了路。”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拔出袖中的匕首。 楚狸,你可别怪我! 是你自己找死! 他握着匕首,横到楚狸后颈处,楚狸又道:“幸好七皇兄来接我,有几日没见父皇了,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犯了错被父皇责罚时,也是七皇兄偷偷把我接走的。” 楚璟麟神色一怔。 小时候……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年幼时,兄弟几个一同学习,一同玩乐,无忧无虑的,可渐渐长大后,接触了权力,各自有了心思,生出间隙,互相防备,明争暗斗,再也回不到幼年时的单纯。 他已经忘记的年幼之事,没想到楚狸还能记得。 楚狸笑道:“我打小就瘦弱些,皇兄们都让着我,七皇兄也是。” “等下我们一起去向父皇请安吧,本来我今日也打算回宫的,今天早上,我还派人去宫里回话了。” 楚璟麟微顿: “你早上派人进宫了?” “是啊,父皇知道我今天要回去的。” 楚璟麟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 父皇知晓的情况下,他再动手的话,岂不是正在当众宣告:九皇子是我杀的? 默了须臾,叹道: “好,也好。” 看在年少的情谊上,就饶过楚狸一回。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声:“九弟,你当真什么都看不见?” 楚狸摸着眼角,“难道天底下还有人愿意当瞎子呀?” 也是。 看不见就好。 楚璟麟这才合起匕首,收回袖中,曲起的指尖在车壁上轻扣三下,车夫收到暗示,调转方向,朝着皇宫驶去。 第95章 约摸两刻钟后。 抵达皇宫。 二人一同去给楚皇请安,楚皇说了很多关心的话,赐了很多药,温妃也是。 楚璟麟一直陪楚狸回了昭兰殿,这才离开。 楚狸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深。 想杀她,便是心虚。 心里发虚,便有了被人拿捏的弱点…… 七皇兄,你也会怕? 苟八搀着她,“主儿,怎么一直站在这里?奴才扶您进屋,好好休息吧。” “九皇子止步。” 殿外,皇后身边的长佩姑姑笑着走来,“皇后娘娘一直挂念着九皇子的伤,这几日一直诵经为九皇子祈福呢。” 楚狸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母后仁心,我正打算要去看望母后。” 长佩姑姑笑道:“真是巧了,娘娘也挂念着您呢,九皇子,请。” 凤仪宫。 苟八扶着楚狸进来,步步小心,她正想行礼,就被皇后赶紧制止了。 “长佩,快搀着九皇子坐下,这孩子伤成这般,都瘦了两圈,还好眼睛能医,万一真瞎了就……” 皇后语气哽婉,十分心疼。 楚狸扶着椅子的扶手,蒙着薄纱的眼睛看着前方,“多谢母后挂心,御医医术高明,再过几日,儿臣的眼睛便能痊愈了。” “那就好。” 皇后关问了好一番。 忽然道:“听说,当日大火时,是摄政王救了你?” 楚狸心思玲珑,嘴上的话也答的周全: “那日,儿臣被浓烟呛晕过去,并未看见摄政王。” 实际上,她确实没看见。 不过,这几天听外面的人议论,都说摄政王也在,不过,她对摄政王并没有任何感觉。 “虽然没看见,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必定是摄政王救的。”皇后笃定道。 “你皇叔那个人冷冰冰的,很不好相处,他却愿意舍身救你,想必对你是极好的。” 楚狸脸上神色如常,声音平稳: “儿臣只是年幼些,顽皮些,父皇、皇兄们平日里都对儿臣诸多照拂,想必皇叔也是这样的。” 言外之意:摄政王对她并无特殊之处。 无非是看在她年纪小,又是晚辈的份上而已。 皇后宽厚的笑道: “是,九皇子确实很好相处,跟谁都说得来,本宫喜欢你,难怪摄政王也喜欢你。” “既然他救了你,皇家便不能视而不见,本宫这里有一坛邻国进贡的好酒,今日刚启出来,特赏一壶给摄政王,你亲手拿给他喝,以表谢意,如何?” 摄政王府。 夕阳余晖懒懒的瑶花台上,海棠花开得极好。 白锦衣正闲散的拨弄着药材:“决明子、白芍……桑叶……金银花……” 萧夜行坐在一旁,正在跟楚棣迟对弈。 黑白棋子交错厮杀,展开一片无形的战场,黑子凌厉,步步剑走偏锋,将白子逼至绝境。 毫不留情。 萧夜行捻起一粒白子,对着棋盘看了好几息,已是败局。 他又输了。 见楚棣迟眉目冰冷,扭头便骂白锦衣:“声音小一点,吵到我的耳朵了!” 白锦衣:“?” 他就整理个药材而已。 “你发癫啊?你下不赢,怪我?我整理药材碍着你了?” 萧夜行冷眼睨着他,“你若当真有在好好的整理药材,九皇子以至于四天了,眼睛还未痊愈?” 白锦衣瞬时听明白了。 好。 好。 原来在这里拐着弯骂他。 这几日下来,阿迟倒是没去找他那个小侄子了,却吩咐他每日将配好的药材,替换成御医开的药,给小侄子治眼睛。 “眼睛这个位置薄弱特殊,十分敏感,并非三五日就能好的,急什么?” 瞥了眼冷着脸色的楚棣迟,不禁小声嘀咕: 第96章 “就知道奴役我,你在背后悄悄干这些,又不让九皇子知道,她还能上门来感激你不成?” 惊影走进瑶花台: “主子,九皇子求见。” 白锦衣猛地抬头:“咩?” 说曹操,曹操到? 楚棣迟忽然抬眸,平寂了整日的眸底有了一丝波动,抬了抬指尖,惊影会意的弯腰,出去带人。 很快。 楚狸绕过九曲回廊,进入奢华偌大的瑶花台。 四日未见。 当看见那个男人穿着一袭绛紫色锦袍,坐在那里,苍劲的指尖捻着一粒黑色棋子,翻转把玩的矜冷模样,似高山之巅的冰霜,只可远观,不容近犯。 偏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人前高高在上,令人敬仰,私底下却…… 楚狸捏紧指尖,不动声色的咽下喉间的恨与怒。 “九皇子怎么来了?” 白锦衣上前,搀着双眼还系着薄纱的楚狸。 “来,当心脚下。” 扶着她坐下时,萧夜行特地让了位置,让她坐在楚棣迟身旁。 楚狸道:“听说摄政王当日闯入将军府,救了我,皇后很欣慰,特意赏酒一壶,还望摄政王能够饮下,莫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好心。” 随行的宫女走上前,把托盘放在桌上。 白锦衣的神色陡然隐晦,与萧夜行对视一眼。 好端端的,皇后竟然赏酒,还让九皇子亲自带来? 这酒能喝? 楚狸双手摸到杯子,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满满的,双手又在桌上摸了摸,把它送到楚棣迟面前。 “皇叔。” 楚棣迟垂眸扫去。 杯中浸满了酒,颜色晶莹剔透,杯面轻轻晃动着,浓郁的酒香散发而出,扑鼻勾人。 确实是一壶好酒。 “本王不渴。” 楚狸道:“这是皇后赏的。” “那又如何?” “皇叔是要违抗皇后娘娘的凤旨?” 白锦衣想要插话,萧夜行用眼神制止了他,但他神色微急,摄政王与皇室的关系,人尽皆知,皇后赐酒,必定不安好心。 九皇子肯定也是知道的。 她想亲手毒死楚棣迟不成? 楚狸拿起酒杯,“皇叔,请。” 楚棣迟扯开薄唇,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楚狸,今日,我们先来赌个小的,如何?” “皇叔想赌什么?” “就赌这酒里有没有毒。” 宫女身子一颤。 她是凤仪宫的宫女,奉皇后之命,随九皇子出宫,并务必亲眼看着摄政王饮下此酒。 摄政王却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明目张胆的话。 这是她能听的吗? 楚狸沉默了片刻,方道:“可以。” “惊影。” 惊影提步上前,拿起酒杯,抓住那个宫女,拧开她的嘴,直接灌进去。 “唔……摄政王饶命……唔唔!饶命……咳咳!” 宫女摔坐地上,呛得咳了十几声,脸都呛红了。 过了半晌,白锦衣捏住她的手腕,探了脉象,错愕道: “她竟然没事?” 这酒没毒? 这么好的机会,皇家的人竟然没在里面下毒? 楚狸轻抚着眼角,谁都看不见她眼中的神色。 酒……自然有毒。 不过,出宫路过,被她趁机调换了。 皇后想利用她的手,对付摄政王,一旦出事,她第一个顶罪遭殃;可如果不送这壶酒,则无法向皇后交代。 她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这些年来,她那么努力的想全身而退,却还是被生生扯入旋涡之中。 既然退不了,她便只有不择手段的周全自己了。 轻笑一声:“皇叔输了呢。” 白锦衣惊异极了。 酒怎么会没毒呢? 就连萧夜行也略感意外。 楚棣迟看向她,一条柔白的布条系在双眼上,精致的巴掌小脸微微扬起笑,柔粉的唇瓣扬着,像一朵开得极好的海棠花。 第97章 “你想如何?” “我哪敢对皇叔如何?只不过……输的那个人,该服输!” 楚狸笑容瞬时冷冽,抓起桌上的酒壶,猛地砸在楚棣迟脸上。 嘭! 一声巨响。 白锦衣惊得跳了起来:“阿迟!” 硬实的陶瓷酒壶生生在楚棣迟的头上砸破,碎裂的瓷片将太阳穴划了狠狠一道,血与酒水混合在一起,沿着脸颊轮廓滑到下颚,哗哗滴落在衣袍上,绛紫色的锦袍与殷红的血液染在一起,颜色艳到妖冶。 萧夜行眸底惊诧。 惊影与重枫更是吓坏了。 霎时,男人仍旧是原本的姿势,坐在那里,只是周身骤然凝聚的寒意,如坠万丈深渊,凝固空气,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黑得不见底,令所有人心惊胆寒。 他看向她,眸子锐利如鹰隼,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而变得沉重。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楚狸站在那里,道: “皇叔生气了吗?我只是想试试皇叔是否真的一言九鼎,愿赌服输。” “如果皇叔连这点肚量都没有,那我以后也不敢跟皇叔对赌了。” 白锦衣吓癫了。 祖宗啊! 还敢说这话,火上浇油! 九皇子不是人尽皆知的好脾气,好性格吗?好到什么程度?别人说太阳是方的,她都不会与人吵嘴争辩。 她今日这是发什么癫呀! 楚棣迟死死地盯着她,捏紧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盘踞,彰显着他此刻难抑的阴戾,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整个瑶花台都因他的怒意而颤抖。 楚狸神色平静,甚至轻视他的浮躁与计较。 一分,一秒,仿佛都凝固一般死寂。 众人觉得都快要窒息了。 终。 楚棣迟松开手掌,狰狞反笑:“时候不早了,本王就不留九皇子用晚膳了。” “惊影,好好送九皇子出去!” 惊影满背冷汗,如履薄冰: “九皇子,您请……” “有劳。”楚狸轻抚眼角白纱,在宫女的搀扶之下,脊背挺直的离开瑶花台。 咕咚—— 白锦衣喉咙滚动,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看向那半边脸都是血,脸颊轮廓犹如刀削,万分阴戾的男人, “阿、阿迟……我,我给你包扎一下吧……这伤恐怕得缝几针……” 天爷啊! 谁能想到,前几日还被阿迟弄得发烧在床、柔弱不堪的小侄子,其实是只小野猫。 看这伤势,怕是往死里下手了。 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啊! 楚棣迟久坐原地,眼底黑得像摄人魂魄的毒蛇,忽然竟笑了一声。 疯了? 阿迟疯了? 脑袋被砸坏了? “主子,”很快,惊影折回,“九皇子离开摄政王府时,并未回宫,看那架势,似乎是朝着兵部侍郎府的方向去了。” 萧夜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兵部的杨侍郎是方国公暗中提拔的人,岁数不大,手腕却不小,狠的很。” “她这独身一去,跟找死没区别。” 楚棣迟道:“死在外面,本王便省心了。” - 凤仪宫。 宫女战战兢兢的回来,跪在地上回话时,仍惊魂未定。 皇后看着她,“你是说,摄政王没有饮下本宫所赐的酒?” 宫女哪边都不敢得罪,只能谨慎着折中回答: “摄政王不喝,抗旨不遵,九皇子与他吵了几句,便拿酒壶砸破了他的头。” 皇后皱眉: “不是说,摄政王冲进火里,救了九皇子吗?他们的关系难道不好?” “奴婢瞧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跟仇人似的,哪能好呢?”宫女道,“您是九皇子的母后,九皇子肯定是偏向您的。” 皇后眉头未展。 第98章 九皇子竟然砸伤了摄政王。 还以为二人关系有多好。 也罢。 另寻机会便是。 “退下吧。” “是。”宫女暗暗的大松一口气,如蒙大赦。 长佩走上前,微微弯腰道:“娘娘,想来摄政王对九皇子好,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怜爱罢了,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与皇室之人交好?” 皇后道:“偏是这样的人,找不到他的软肋,寻不到他的弱点,才不好对付。” 近年来,皇上迟迟未立储。 在众人心里,有一个不谋而同的认定:谁若能替皇上除掉摄政王这个心腹大患,谁便能继储。 整个皇室,除了楚狸之外,没人不想弄死摄政王。 “奴婢听说,前段日子,摄政王夜里抱了一个女子回城,娘娘不妨从这里下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找到这个女子,还怕除不掉摄政王? “确实,派人盯着些摄政王府。” “是。” 凤仪宫外。 那名宫女退了出去,吓得脚都是软的,去摄政王府走了一遭,险些将小命丢在那里。 “春香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一个小宫女跟她一起去内务府取东西。 春香叹着,摇了摇头,不好言说。 “你跟九皇子一同出宫,怎么没有跟‘他’一同回来?” 春香道:“是该一起回宫的,可九皇子突然说要去兵部侍郎府,那种地方,哪是我能跟着的?我便先回了。” “哦,这样啊。”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内务府走去,但这个消息却被一名小太监,送到了楚璟麟耳中: “你说什么?!” 楚璟麟瞬时坐不住了。 九皇子突然去兵部侍郎府? 好端端的,为什么? 难道…… 白日里,他与杨侍郎密谋一事已经被楚狸知晓?万一被父皇知道…… 这个该死的楚狸,白天放了‘他’一马,竟敢还敢来找死! - 此刻,兵部侍郎府。 九皇子突然到来,杨侍郎心底惊骇,杨安氏倍感意外,总之,楚狸往那里一坐,夫妻二人心里都是慌张的。 楚狸眼睛上系着薄纱,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自顾自说道: “杨小公子的病症可好些了?” 杨安氏先是看向杨侍郎,才敢谨慎着回话:“多谢九皇子挂念,祁儿只是感染风寒,吃了药已经好了。” 杨侍郎心中惴惴。 九皇子突然来府上,总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小孩子吧? 况且,他白日与七皇子密谋时,被九皇子撞了个正着……越想,心中越发不安。 “我很喜欢小孩子。”楚狸道。 “啊?” “在皇室里,我是最小的,皇兄们都比我大,难得见到小孩子,不免有些爱不释手。” 杨侍郎当即道: “祁儿能得九皇子挂念,是他的福气,下官这就去把祁儿抱过来。” “好。” 杨侍郎走了出去,外面,管家快步赶来,压低声音道:“大人,七皇子来了。” “嘶!”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七皇子听到了风声,这才赶过来的? 那九皇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杨侍郎心里摸不着底,派人个嬷嬷去抱祁儿,他则赶紧去面见七皇子,只是不消半刻,那嬷嬷神色焦急的跑进待客厅里,慌张道: “夫人,不好了!小少爷像是发病了,正哭闹着,不要奴婢们抱呢。” 杨安氏神色一急,“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了?” “老奴不知。” “杨夫人先去看看吧,我小坐会儿便是。”楚狸道。 杨安氏满目歉意,实在对不住,但心中挂念儿子,行了礼就赶忙跑了出去,却不想一进院子,就撞见了早已站在那里等着的杨侍郎。 “夫君?” 杨侍郎转过身来,道:“你想办法,把九皇子骗到你屋里去。” 第99章 杨安氏惊得眸子都瞪大了: “什、什么?” “九皇子突然来府上,必是来者不善,白天,又被‘他’撞见我与七皇子密谈,与其埋下隐患,日日惴惴不安,不如将主动权握在手里;只有牺牲你,才能保住我的仕途。”杨侍郎沉声道。 他要杨安氏去勾引九皇子,拿捏住九皇子的把柄。 如果能趁机除掉九皇子,那就更好了。 杨安氏吓得脸都白了:“可,可我是你的妻子,是祁儿的母亲……” “如果我出事,你以为你跟祁儿能有好下场?宝莲,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想为祁儿着想,难道你希望他将来长大后,有一个罪臣父亲吗?” “那万一祁儿长大后,知道我做过这种事……” “宝莲,你放心。” 杨侍郎握着她的双肩,宽慰道,“我不会嫌弃你的。” 待客厅内。 楚狸安静的坐在那里,伸手到桌上,摸了好几下才摸到茶杯,磕碰的砰砰轻响。 杨安氏折回时,神色复杂,满脸凝重,看着九皇子摸瞎的样子。 心中如扭麻花一般纠葛…… 啪! 眼见九皇子就要碰倒茶杯,她急忙上前:“九皇子当心!” 这茶是热的。 当心烫到手。 楚狸感激一笑:“杨夫人回来了。” “九皇子,您的眼睛……还看不见吗?” “嗯,前几日出了些私事,险些被灼瞎了眼,虽然医治及时,但留下了很严重的病根,恐怕还要养上两三个月。” 杨安氏不禁感叹。 九皇子是个心善的好人,可她为了自己的夫君与儿子,为了能有一个圆满的家庭,不得不自私的先顾及自己。 楚狸问:“祁儿呢?” “祁儿……风寒发作,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不便来见九皇子,怕过了病气给您,实在抱歉。” “无妨。” “那……臣妇送您出府吧?” “好。” 杨安氏拂下衣袖,遮住手背,仔细的拿捏着分寸,搀着楚狸起身,只是,却不是出府的方向,而是后院。 进入她的居所。 杨安氏满脸愧疚,却还是一咬牙,反手把门关上了。 吱呀! “杨夫人这是把我带到哪里去了?”楚狸站在屋里,声音平稳。 “九皇子……” 对不住了! 杨安氏一脸视死如归,扯开腰带,大步就要上前时,楚狸的声音突然平稳的像是能穿透人心:“杨夫人可要慎重了。” 杨安氏浑身一震。 九皇子的反应平静的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反倒叫她如刀悬颈,心虚不已。 “臣妇……臣妇……” “杨侍郎应该对你不好吧。”楚狸扶着桌沿,不急不缓的坐下,“身为兵部侍郎的夫人,却连抓药这种小事,都得亲力亲为,跟我说话时,还得句句瞧着杨侍郎的脸色。” 杨安氏惶恐的看向她: “你能看见?” “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方才我碰到你的手臂时,你身体激灵一颤,怕是上面有伤的缘故。” 杨安氏下意识捂住手臂,这种被看穿的感觉,狼狈的想要藏起来。 “自古来,母凭子贵,岂不知子也凭母贵,杨侍郎对你都如此狠毒,又岂会善待你的儿子?” 杨安氏面色微白: “这……我……我……” 楚狸道:“你若弃暗投明,我可向皇上请示,助你母子二人脱离苦海,开启新的生活,否则,你以为你用这等腌臜的手段,辱没了我的名声,败了皇家的颜面,还能苟活?” 话已至此,什么都明了了。 杨安氏跪在地上,已是泪流满面: “九皇子,臣妇一时糊涂,白日里,你救了臣妇,救了祁儿,臣妇却恩将仇报……” “杨侍郎对我确实不好,他脾气暴躁,对臣妇非打即骂,哪怕是当着祁儿的面,臣妇若是有半句顶嘴,他更是拿鞭子抽打臣妇……” 第100章 这等私事不敢与人言说,她已默默承受了两年。 楚狸道:“寻常妇人若是下堂,定是颜面尽毁,没了活路,可由皇上出面做主,你跟孩子都可重新生活。” 杨安氏感激不已。 她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道: “先前是臣妇有眼无珠,险些酿下大错,九皇子,这屋里被点了特殊的迷香,你快把这粒解药吃了吧。” 楚狸捻着药丸,悬在嘴边时,问道: “你可想好了?” 杨安氏深深的埋下头,“是。” “行。” 依你。 楚狸仰头一咽,却是头脑一晃,“我怎么觉得头晕……嘶,杨夫人,你给我吃的是……” 此时,杨安氏已经愧疚的痛哭: “那是迷药,对不起,九皇子,对不起,您对臣妇的好,臣妇只有来生再报答,可祁儿还小,祁儿不能没有父亲!” “杨夫人,你……你糊涂……杨侍郎那样对你……” 杨安氏哭道: “虽然夫君对我十分暴戾,可为了能让祁儿有一个完整的家,臣妇甘愿忍受。” “况且,夫君从不纳妾室通房,他定是非常爱我,否则,他怎么不打别人,只打我呢?” - 书房里。 “怎么还没有动静?”杨侍郎时不时的向外张望,神色紧张。 楚璟麟沉着脸,模样十分阴戾。 “那你夫人也是个不成器的,若不是她突然把九皇子带进府,也不至于生出这许多事,叫本皇子晚上都睡不安。” 杨侍郎只得赶紧赔罪:“还请七皇子息怒!” 哼! 楚璟麟拂袖而起,“我亲自去看看。” 来到后院,门是虚掩着的。 他推门而入,却猛地后颈一痛,猝不及防的被劈了一记手刀,晕倒在地。 楚狸上前,轻嗤道:“楚棣迟那老贼果然说得有理,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才是输家。” 豁不出去的那个人,才没有好下场。 “七皇兄,这可是你自找的。” 楚狸把楚璟麟扔到床上,边上还有一个被捆住手脚,堵住了嘴,眼泪汪汪的杨安氏,正‘唔唔’的望着她,着急的想要说什么。 楚狸看着她: “杨夫人,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如果一定要强行干涉别人的因果,只会承受别人的孽障。 楚狸关好门,从窗户离去。 “唔唔!” 杨安氏瞪大双眼,看着身边躺着的七皇子,急得极力挣扎,“唔唔唔!” 不要走! 完了。 完了啊! 她跟七皇子躺在一起,一旦事发,她会死,杨侍郎会死,整个杨府都会遭殃。 她应该听从九皇子的话。 她知道错了! 她错了啊! 杨府外。 楚狸拍着手心,越墙而出,准备离去时,竟见不远处一道阴戾的墨色身影踏夜而来,男人额角缝线的蜈蚣丑陋狰狞,却在那张冰美的面容上,迸发出极致的张狂。 她脚下一沉,立即藏到树后。 楚棣迟! 他进了杨府! 楚狸见状,唇角轻勾,取出袖中的二两碎银子,叫来一群小乞丐,道:“帮哥哥一个忙,这些银子便是你们的了。” “你们立马去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四处散播流言,就说……摄政王在兵部侍郎府,与七皇子针锋相对,他要七皇子声名尽毁,要置七皇子于死地。” 今夜的结果显而易见: 楚棣迟进入杨府,看到的却是楚璟麟跟杨安氏躺在一张床上的画面…… 同时,城中流言四起。 靖皇贵妃收到消息,险些气得晕过去: “好端端的,麟儿怎么会突然去兵部侍郎府,还闹出这样的丑事呢?肯定是摄政王一手算计的!” “定是他做的!” 出了这种事,七皇子名声不保,皇家颜面扫地,甚至还闹得满城皆知,等同于除去了七皇子的争储权。 第101章 将来,谁会拥戴一位玷污臣妻的皇子当君王呢? “摄政王!摄政王!到底本宫哪里得罪了你,你要置本宫的孩儿于死地,本宫与你不共戴天!” 流言四起,十传百、百传千,一乱就乱了起来。 当楚棣迟回到摄政王府时,白锦衣略感疑惑: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去兵部侍郎府捞九皇子了吗? 九皇子人呢? 该不会是九皇子出什么事了? 听萧夜行说,那杨侍郎是个狠的,万一他谋杀了九皇子…… 白锦衣急忙问道:“你就自己一人,两手空空回来了?” “没有,”楚棣迟的神情忽然很微妙,似笑,却笑得像是在拿一把钝刀割肉,字字令人惊颤, “本王背了口黑锅回来。” 白锦衣:“?” - 出了这等丑事,今夜,注定是个混乱的不眠之夜。 不少老臣得知后,羞愤的胡须发抖,连夜写了折子上表: “皇上,七皇子玷污臣妻,有悖人伦,有违纲常,实不能容之!” “七皇子此举,实在寒了臣子与百姓的心……” “皇上啊!” 这可是大楚开国以来,皇家所面临的最大的丑事。 此时。 御书房,一只茶杯摔在地上。 “混账!” 天子一怒,所有人都抖上三抖,福公公站在门口,急忙把赶来的靖皇贵妃拦在外面。 “皇贵妃,皇上正在发怒呢,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能进去呀!” 靖皇贵妃急得险些心悸,“福公公,听说皇上要严惩七皇子,是有此事吗?” 福公公重叹一声,爱莫能助: “九皇子也在里面,不少老臣连夜上奏,弹劾七皇子品性不端,逆道乱常。” 出了这样的丑事,七皇子已经废了。 将来,难争储位。 靖皇贵妃跪在地上,大声道: “求皇上严查此事,麟儿是冤枉的!” 事发时,摄政王也在当场,必定是摄政王害了麟儿! 御书房内。 “你这个逆子!”楚皇动怒,整个空间犹如刀子悬在后颈上,逼仄紧张,楚璟麟与楚狸皆跪在地上。 楚璟麟红着眼角,急忙解释: “父皇,是九弟害了儿臣,是‘他’做的!” 根据杨侍郎的安排,楚狸本该被杨安氏带进屋里,可等他去看时,不曾想一进屋,就被劈晕了。 再睁眼,他与杨安氏躺在同一张床上。 摄政王‘捉奸’,捉了个正着。 “楚狸,你说,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楚狸慌张的抚着眼睛上的薄纱,因为看不清东西,她吓得双手都在打抖,“我……我没有……我没有害七皇兄……” “你不要给我装!” 楚璟麟抓住她的手,猩着双目质问道,“当时,你在杨府,你一直与杨安氏在一起,何故诱骗我至后宅,用这种下作的方式,辱我声誉?毁我前程?” 楚狸快要吓哭了: “我没有,我不敢,七皇兄,当真不是我做的,我……” “楚狸!” “够了!” 楚皇拂桌而起,“楚璟麟,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些奏折上一字一句,全都是参你的!你告诉朕,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去兵部侍郎府?还是真如奏折所言,你与那杨安氏有私情?” 楚璟麟哪里敢说真话? 他现身兵部侍郎府,是因为与杨侍郎有牵连,想通过兵部,接触摄政王亲训的黑甲卫。 但他不敢说。 父皇一旦知晓他的权谋之心,还图谋兵权,必不能容。 可,他也不敢承认与杨安氏有私情,那杨安氏还是个生过孩子的妇人,若是认了,叫他颜面何存? “儿臣……儿臣去兵部侍郎府是因为……因为……” 楚璟麟支支吾吾的,突然盯住楚狸: “楚狸,你为何又会出现在兵部侍郎府?” 第102章 楚狸解释道: “父皇,白天儿臣在街上时,马匹失控,救了杨夫人与她的孩子,当时很多百姓都看见了。” “我挂念那个孩子,才顺路去看一下。”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再看楚璟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孰是孰非,一目明了。 楚璟麟还想再解释些什么,楚皇一个耳光掴到他脸上,“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荒唐事!有违人伦,违天悖人,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 “你还有脸叫朕!” 楚璟麟哭道:“父皇,儿臣当真是冤枉的,儿臣亲眼所见九弟与那杨安氏独处,是九弟害了儿臣。” “小九从小贪玩好动,不争不抢,心性单纯,怎么可能谋害你?朕了解‘他’,‘他’才多大?‘他’能撒谎吗?” 楚皇怒指着他: “反倒是你,你这个当兄长的,没有一点自持的端方品性,这些年来,你真是被你的母妃惯坏了!” “父皇……” “子不教,母之过,来人,传朕旨意,降靖皇贵妃为靖贵妃,勒令其禁足一个月,反思己过。”楚皇拂手,“你,给朕滚出去跪着!” 楚璟麟面色唰白。 多年来,皇后膝下无所出,后宫唯靖皇贵妃独大,其权利堪比副后,稳坐后宫二十年,第一次被降位惩治。 他也从众人属意的太子人选,变为声名狼藉,再无所望。 今夜,毁了。 前程,储位,尽毁…… 楚狸,我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 楚狸已经能看见东西了,仍然戴着薄纱,遮着双眼,不想看见这些腌臜、脏乱的权谋之争。 可是,七皇兄啊,从你纵火焚烧将军府,险些害死秦牧羽、秦牧雪,从你收买温雅,企图灼瞎我的双眼时,便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 “皇上,您消消火。” 赶走所有人,福公公端来一杯凉茶。 “王德福。”楚皇眼底阴戾,“你说,是不是他做的?藏了这么久,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终于忍不住,对朕的皇子下手了。” 王德福哪里敢非议皇家之事? 他弯着腰,小心的说道:“听说,是摄政王亲自捉见的,只不过,摄政王为何突然会去兵部侍郎府,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亲自设下这个圈套,自然是去亲手收网。” “他在挑衅朕。” 楚皇缓缓捏起手指。 摄政王果然有不臣之心! “对朕的皇子下手,想一一除掉他们,叫朕后继无人,好趁机夺走朕的这张龙椅,朕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楚棣迟! - 所有人都知道,是摄政王亲自捉了七皇子与杨安氏在床,但唯有楚棣迟自己清楚,这口黑锅扣得有多大。 诸多老臣参奏七皇子,他自然也从宫里转了一圈。 离宫时,见了八皇子。 彼时,八皇子正趴在海棠树下,拿着一根竹签子,捅着小竹筒里的蛐蛐。 “小八。” 楚傲天回头,赶忙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小跑过去。 他双手合着,虽然皮实,却很是乖巧的喊道: “见过皇叔。” 皇叔的头怎么伤了? 那针线缝合的皮肤,像一条扭曲的蜈蚣贴在脸上,看起来非常恐怖。 不过,他不怕。 因为他知道皇叔是一个开明、宽厚的长辈。 楚棣迟问:“你在做什么?” “……斗蛐蛐。”楚傲天挠挠头,有些不太好意思,楚狸不在,他就成了最不务正业的那个。 “巧了,”楚棣迟眉眼柔和一笑,“西街新开了一家玩虫集市,专门斗这些小玩意,而且越晚人越多、越热闹。” 楚傲天眼睛一亮。 当真? 他很喜欢玩这些。 “是在西街哪个位置?” “那里不太好找,人多杂乱,正好本王要出宫,顺路领你去,说来,小九也贪玩,你去把小九一同叫上。” 第103章 楚傲天微微犹豫。 可是,九弟刚才被温妃叫去了,看温妃那架势,似乎事情不小。 “可以明天吗?皇叔。” “不行。” 他有一点私事,要跟楚狸做。 今晚不做,明天就没机会了。 此时,玉堂宫。 所有宫人被屏退,屋内只有母女二人。 温妃神色凝重:“老实告诉我,七皇子的事,是你做的吗?” 楚狸坐在那里,微默。 有时候,沉默就是回答。 “狸儿,你不想出宫了吗?” “想。” “那为何……” “母妃,对不起,”楚狸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母妃,我逃不掉。” 从皇上叫她出面,去平定方海洋的死,吸引国公府的仇恨时,她便明白了。 生在皇室,她避不了。 当年,逍遥皇叔为了明哲保身,去往封地规避时,也是被刮了一层又一层,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如今的安定。 她以为出宫立府,就能避开这一切,完全是天真的奢望。 皇权纷争,棋子错布,她也是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是母妃对不起你,没有能力护你周全。” “母妃不要自责,生也好,死也罢,都是每个人的命数。” - 从玉堂宫出来时,夜色已昏。 “九弟!” 楚傲天早已在外头候着了,看见楚狸出来,高兴的直挥手。 楚狸走过去,“八皇兄怎么在此?” “九弟,我们出宫玩吧!”楚傲天迫不及待的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叫西街,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今天发生那么多事,楚狸已经有些累了。 “天色晚了。” “没关系,我们一起回来,有伴。” “可是……” “九弟~九弟,你就陪我去嘛!等下晚上我一个人回来的话,我怕有鬼。” 楚傲天打小皮实,却独独怕鬼。 “……好吧。” 楚狸随楚傲天出宫,到了西街,人声鼎沸,热闹的拥挤不开,楚傲天兴奋的甩着舌头,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 他四处窜,差点都把楚狸给忘了。 然而,楚狸对斗蛐蛐、斗公鸡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九弟,你眼神不好使,我送你去那边的茶楼坐坐,等我玩好了,就一起回宫。” “可以。” 楚狸本来就没兴趣,不如去喝茶。 开了包厢。 楚傲天甩手就出去玩了,楚狸坐在窗边,看着一楼街道的人来人往。 忽然,开门声—— “把茶放桌上就行了。” 楚狸以为是奉茶的伙计,并未回头,可几秒后,身后似死寂一般无声,似有寒意慢慢爬上脊背。 回头看去。 霎时,神色狠狠一颤。 他怎么会在这里……楚傲天! 楚狸脑子瞬间转了过来。 她就说这么晚了,楚傲天怎么突然约她出宫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那个温桑,竟敢出卖她! 薄纱覆盖之下,朦胧的视线里,只见一道玄墨色身影走了进来。 他将门掩上了。 他朝她走来,额角缝合的那条蜈蚣愈发狰狞,那强烈的压迫感似黑云压城,步步逼近。 楚狸的神色迅速平稳,双手装作瞎子一般,朝前摸去: “是送茶的伙计吗?” 她装瞎的摸了几步:“把茶放下就可以出去了,如果需要伺候,我再另外叫你。” 楚棣迟侧身,踱了一步。 登时,她的指尖触在他的胸膛。 “你是……” 楚棣迟眸子如鹰隼般盯着她,“白日里砸本王的头时,那眼神好使得很,现在怎么又瞎了?” 楚狸手指一颤,惊得倒退好几步: “皇叔……啊!” 眼角一凉。 薄纱被大掌扯落,勾走了系头发的绾髻,三千青丝滑落,一双潋滟的眸子惊慌的看向他。 她的一双眼睛本就生得十分好看,犹如深邃的湖泊,清澈而又神秘,泛着星辰般的光芒,仿佛能够穿透黑暗,照亮前方。 第104章 自受伤后,久不见光,那忽然抬眸时的慌张,似受惊的林间小鹿乱撞,撞入男人黑沉的眸底,像是坠入无底的深渊。 楚棣迟眸色微深:“看来九皇子已经痊愈了。” 楚狸拔腿就要开溜,却被拦腰拎了起来。 “啊!” 男人仅用一条手臂,就把她揽了回去,拂落桌上的茶具器皿,她被禁锢在他的双臂之间。 “皇叔!” “好玩么?”他大掌一抓,便用那条系眼睛的薄纱缠住她的双手。 楚狸心中警铃大作: “白日里我们对赌,皇叔输了,现在怎么来找我的麻烦,堂堂七尺男儿,莫非输不起?” “本王何时找你的麻烦了?” 楚棣迟捏住她的下颚,“楚狸,本王这是在疼爱你。” “你说话不作数!” 楚狸蹬起双腿,用力踢在他的胸膛。 他抓住她的一条腿,压在身下,“本王已经让你砸了,何时不作数了?” “放开我!” “几日不见,胆子见长,既如此,本王便让你砸个够。” 楚狸脑中一眩,险些从桌上掉下去。 紧紧咬住下唇,瞪着男人那阴戾疏狂的面孔,叫道:“我赢了,输的人就该接受惩罚!我砸你一下,算是轻了……唔!” 他掐住她腰间的软肉,几乎要把她捏碎了。 “还敢砸本王!” 他还从未被人打过脸。 她是第一个。 楚狸怒声:“我就要砸,我砸死你……啊!嗯……” “下次还砸不砸?” “砸!” “砸不砸?” “砸……” “这可是你自找的。” “呜——”声音虚软,已经有些中气不足了,起初还是嘴硬极了,折腾到后面,她实在是受不住了,怒火中烧的吼道: “皇叔,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那样做,都是为了打消皇后的疑虑,我不敢了。” “皇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当然,他没放过她。 食髓知味。 他有些上瘾。 自然,她也没客气,好话歹话都说了,既然都没用,她便用双手挠了。 挠的他身前、肩后、脖子上都是一条条血痕,反而更助长他的兴致,她撑不住的昏沉过去,意识模糊时,只听得他在耳边沉叹: “阿狸……” 夜里,灯火阑珊。 宽厚的锦袍裹起娇小的她,藏得严严实实的,一寸小脚丫都没露出来。 当在摄政王府外日夜盯梢的暗哨瞧见时,瞪大了眼: “来了!” “摄政王金屋藏娇的女子来了!” “只要得知她的身份,想拿捏摄政王易如反掌。” 二人挺直身,准备暗中潜伏接近。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幽暗如鬼的声音: “好瞧么?” 二人后背一麻,刚回头,就被一双手掐住脑袋,互相碰撞,惨叫着晕倒在地上。 重枫拍拍手,冷眼相视: “宫里派来的人,一批不如一批,这楚皇室的气焰恐怕也不长了。” - 西街。 楚傲天玩上了头,兴致勃勃的买了两只斗鸡、三只蛐蛐、四条蜈蚣,喜滋滋的去茶楼找楚狸,却发现人去楼空。 “人呢?” 他愣了半秒,赶紧寻找: “九弟?” “九弟!” 楚狸还瞎着眼,万一被人拐跑了…… 楚傲天急上心头,第一时间把伙计叫来,“这个包厢里的人呢?” 伙计回忆了一下,方道:“不久前,好像有一个穿着华贵,十分矜冷的男人进了这个包厢,对了,那男人头上伤了好长一条口子,看起来十分吓人。” “皇叔?” 楚傲天心下大松一口气。 还以为九弟被坏人拐跑了,原来是跟皇叔在一起。 没事就好。 这时,两个吃茶的客人从长廊上走过,嘴里正在聊着:“可不是……九皇子竟敢砸破摄政王的脑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楚傲天猛地傻眼: “你们说什么?” 第105章 两个茶客扭头看过来,道: “公子,你还不知道?都城里都传遍了,摄政王违抗皇后凤旨,九皇子一怒之下,砸了摄政王,为皇后出气呢!” 楚傲天脸色陡然唰白,这时才反应过来。 皇叔脑袋上那条丑陋如蜈蚣的伤,竟然是楚狸砸的! 那么…… 皇叔邀请他来西街,还专门要求把九弟也带上,原来,是要找楚狸寻仇! 完了! 九弟该不会觉得是他出卖了‘他’吧? 完了完了完了。 溜溜球了。 这误会可大了! 苍天明鉴,他绝对没有出卖楚狸的意思,万一楚狸气上心头,以后都不跟他玩了…… 楚傲天急的直拍脑门,来回踱了七八圈,顿时急中生智,抱着柱子便甩着脑袋过去,狠狠一撞。 嘭! 眼睛一闭,白眼一翻。 两腿一蹬,两手一摊。 凡尘俗世,与他无关。 - 摄政王府。 楚棣迟抱着楚狸回来,与她温泉共浴,只是她累得昏昏沉沉,趴在他的肩上,耷着脑袋,不省人事。 他仔细的给她清洗。 其他位置倒还好,只是经过腋下、和腰侧的痒痒肉时,她不高兴的唔哝了好几声: “嗯……走开……” 他沉笑一声,大掌抱着她的腋下,把她翻了个身,轻抚着她后腰处并不起眼的位置上,那枚胎记。 是一朵淡粉色的小花瓣,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浸染着水珠子,像鲜活一般栩栩好看。 只是看着,他眼底眸色渐深。 “阿狸,你要砸死我都没干系。” 只一点,不准离开。 良久。 他抱起她去卧房,同睡一榻,遒劲的手掌握着她的小腰,严严实实的贴进怀里,严丝合缝。 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幽兰香,十分餍足。 一夜好眠。 翌日。 楚狸醒来时,楚棣迟已经不在了,看着陌生的厢房,她蹬掉被子,跳起来便破口大骂。 多年来不争不抢,性子如老乌龟一般佛。 而佛的前提则是看得开,想得开,心里憋着气,当场就得发出来,不然只会憋坏自己。 但是没人理会她。 摄政王府清净,人少,院中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她骂通天了,也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楚狸收拾好自己,准备离开。 出去后,实在气不过,又折了回去,把台阶的花盆踹翻了,双面雕花锦绣的屏风踩烂了,还把墙上昂贵的古董名画撕碎了。 见此,这才稍微舒心。 拍拍手,准备去找楚傲天的麻烦。 哪知一进茶楼,就看见包厢里倒地不起、头上有包的楚傲天,一副遭遇不测的样子。 “八皇兄?八皇兄,醒醒!” 楚傲天偏着脑袋,良久才幽幽醒来:“九、九弟……嘶……九弟!” 他眼睛一红,鼻涕一冒: “九弟,当真是你!” “八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楚傲天抱着她,痛诉道:“昨晚,我看见摄政王进了茶楼,担心你遭遇不测,岂知我还没进包厢,就被一个穿着黑衣、拿着佩剑的男人拦住。” “我实在担心你,与他对了两招,他就扯着我的头撞墙,把我撞晕过去了!” 楚狸沉眸,“竟有此事?” 她还以为是八皇兄出卖了她,故意跟楚棣迟联手,诱骗她出宫。 楚傲天捂着头,痛得眼睛都红了: “九弟,我对不起你,都怪我平日不争气,不得父皇疼爱,否则的话,那些人怎么敢随意对一个皇子下手?” 楚狸相信了他,把他扶起来: “八皇兄,打晕你的人是不是比你还高上半个头,袖口刺着暗金色的纹章?” 楚傲天煞有其事:“对,对,就是他,你怎么知道?” 第106章 “如果没有猜错,他是摄政王身边的心腹,叫重枫。” “九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没关系,八皇兄,你已经尽力了。” 楚傲天痛心疾首:“我一直以为皇叔是个好人,没想到他这么阴险,下手狠辣,以后,我再也不轻信他了。” 楚狸扶起他,一同走在回宫的路上,一边说道: “他确实十恶不赦。” 楚傲天抚胸口,“岂止啊,简直就是个混账!” 楚狸点头:“对。” “太坏了。” “对!” “九弟,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 “嗯!” 皇宫。 今日早朝,大成殿上,着重讲的是七皇子的事。 七皇子闹出丑事,众臣参奏,犹如墙倒众人推,之前拥戴七皇子的大臣全都不敢说话。 故而,今日早朝有三个要点: 第一,七皇子与杨安氏躺在同一张床上,即便没做什么,那也是既定事实。 第二,靖皇贵妃已经被降位为靖贵妃。 第三,方国公为了保住七皇子,用自己的国公之爵做牺牲,国公降为郡公,换来七皇子只是被送进皇家学苑,好生管教修德的惩处。 至此,退朝。 楚皇的心情很不错,特命内务府的人,吩咐敬事房,把温妃和欣妃侍寝的绿头牌挂上去。 王德福笑得意味深长: “这么些年头了,皇上还是最疼温妃娘娘与欣妃娘娘。” 楚皇笑道: “你不懂,朕喜欢她们两个为了朕争风吃醋的样子。” 欣妃所生八皇子,温妃所生九皇子,都是胸无大志、心性单纯的两个孩子,即便他偏宠欣妃与温妃,也不会引发权谋之争。 但别的嫔妃则不行。 就比如靖贵妃。 他一旦宠过头了,助长了方家的气焰,方家势必会全力辅佐七皇子夺嫡。 王德福一边奉茶,一边笑道: “老奴愚钝,哪里懂得这些?只晓得七皇子受罚后,皇上也能松口气了。” “是啊。” 摄政王也算是帮了他一个不小的忙。 靖贵妃降位,国公府削爵,浇灭了他们的气焰,接下来这几年都能安心了。 不过,南疆的战事一直还未平定,这令他非常头痛。 “朕前段时日派出的李将军与王将军,还是没能压住南疆的叛乱,如果能寻个合适的理由,让摄政王再次出征就好了。” 只有摄政王为他收复了南疆,他才能真正安心。 到时,摄政王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可以放心的除去了。 南疆一直未收复,他总是束手束脚的。 王德福道:“皇上何不把黑甲卫兵权还给摄政王?再施以恩惠,天子垂怜,想必摄政王会甘愿为您卖命。” 楚皇摇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兵权给出去,想再次收回来就难了。 他得想个法子,既不能让摄政王掌兵权,还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出征打仗,为他效力。 - 长街上。 官员们陆续下朝,楚狸与楚傲天回宫,双方碰上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七皇子大势已去。” “是啊,之前,他可是最有希望继储之人……” “方国公削爵,靖贵妃贬位,日后,想要东山再起可就难了……” “依我看,倒是大皇子与三皇子最有可能……” 楚傲天动了动耳尖,低声道:“九弟,一夜之间,皇宫竟然变天了。” 楚狸面色从容,语气故作惊讶: “啊?是吗?好吓人啊。” “唉,我也觉得可怕,七皇兄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栽了,可见皇室夺嫡,有多残酷,将来,我只求当个闲散王爷,一屋两房三妻四妾,再给我五万两的年俸,足矣。” “八皇兄的要求也不算小。” 第107章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八皇子,九皇子止步。” 楚傲天一听到这个声音,如芒在背,甚至已经训练出了应激反应,拔腿一唰就溜了。 杵在原地的楚狸:“??” 八皇兄,你…… “九皇子。” 那人走来。 正是姜太傅。 被扔下的楚狸不得不硬着头皮,双手合拢作了个揖,“老师。” 姜太傅刚刚下朝,头发花白,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感叹: “九皇子这个月都没来学苑,再这么下去,老臣实在害怕没有教育好你,将来会……” 会步七皇子的后尘。 他实在愧疚。 当初,他那么看好七皇子,却闹出这样的丑事,这件事警醒了他,一定要更加上心的抓九皇子的学习,要把这块朽木好好雕琢。 楚狸解释:“老师,我不是没去学苑,您上次给我的《群书治要》,我一直在认真背诵。” 姜太傅登时感动: “真的吗?” “九皇子,你主动背书了?” 他激动的热泪盈眶,就要考究学问时,楚狸忽然指去: “摄政王!” 姜太傅扭头,正要行礼,却发现长街上哪有摄政王的影子?回头一看,楚狸已经翻过墙头溜溜球。 “九皇子!你!你——” 气得他胡须发抖。 这边。 楚狸翻过墙头,溜过长街,转头要进御花园时,迎头便是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楚狸。” “害我至此,你可满意啊?” 楚狸抬头,见一脸阴翳的楚璟麟,一夜之间,下巴长出胡渣,一双眼睛猩红,看起来像一条阴毒的蛇,十分可怖。 她语气平稳的反问道: “七皇兄,人一旦起了害人之心,就该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如果我不自保,今日,我到底是死了,还是瞎了,还是被囚被贬?” 楚璟麟双目幽恨: “我就知道是你做的,你什么都知道,楚狸,你想跟我争皇位。” 楚狸摇头: “七皇兄,姜太傅是我们共同的老师,他教过我们‘百因必有果’的道理,你是他赞不绝口的学生,难道连这一点都悟不透吗?” 她何时争过皇位? 若非是他一直盯着她不放,明里暗里的手段层出不穷,又岂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况且,父皇只是让七皇兄好好在皇家学苑里学习修德,并算不得是什么惩罚。” 楚璟麟恨着、恨着,忽然就笑了: “我失去了人心,母妃、方家,都失去了人心,我失去了那么多东西,受罚的人不是你,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你永远不知道疼!” 既然父皇要罚他,他不介意让事情变得更加恶劣! 楚璟麟眼中升起灼烈的杀意,突然冲撞上前,掐住楚狸的脖子,把她摁在假山上。 “唔——” “你楚狸算什么东西?温妃算什么东西?想必我就算杀了你,父皇也不会叫我抵命!” “咳!” 楚狸抓着他的手掌挣扎。 可楚璟麟怒火中烧,杀意淹没了理智,只想把楚狸掐死,也好宣泄腹中的这口火气。 楚狸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忽然,一道冷冽的气息插入,拂开的楚璟麟退了好几步,摔在地上,楚狸捂着脖子,咳嗽着看向那一袭绣着四爪金蟒、暗紫色华服张扬的男人。 “皇叔!”楚璟麟红着眼,“还请皇叔为麟儿做主。” “麟儿时至今日,都是被楚狸害的!” 楚狸道:“我没有害他!” 楚棣迟回眸,扫了她一眼,“你有没有害他,本王心里岂会不清楚?” 这种事,他熟得很。 他就是被她害的。 楚璟麟怒而不甘,“还请皇叔说句公道话,只要您为我作证,我与杨安氏却无干系,父皇定能宽恕我。” 第108章 楚狸呛白的小脸,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若是让七皇子东山再起,怕是会像毒蛇一样缠住她,报复她。 前功尽弃。 “本王自然会说公道话。”楚棣迟睨着楚狸。 楚狸皱紧眉头。 这丑男人,昨夜诓骗欺辱她,今日又……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眸子一温,剪水双瞳望着他。 皇叔,无凭无据的,你可别瞎说。 皇叔…… 楚棣迟眸色微紧,明明衣冠楚楚的小少年,巴巴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个小人正在双手合十,点头哈腰的哀求他: ‘求求,求求,求求了。’ 那巴巴的样子,像极了在身下承欢时,快要受不住了的哀婉。 他喉结隐晦滑动,“当时,本王只看见你与杨安氏躺在一张床上,并未看见九皇子,七皇子若觉冤屈,大可向皇上申论。” 楚璟麟眸色暗下。 只怪楚狸太狠,办事周全,连皇叔都未能逮住‘他’。 怪他大意,竟小瞧了楚狸。 也是同时,楚狸挺直腰板,展开眉宇,神色飞扬,眼中的‘求求了’瞬间变成‘求你奶’,只差双手叉腰了。 这时,王德福领着两个小太监走来,行了礼,方道: “七皇子,老奴奉皇上之命,特送您去皇家学苑。” 说是修德,实则半软禁。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日后,七皇子无论想做什么事,都得好好掂量着了。 楚璟麟含恨离开。 楚狸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看向楚棣迟,“我赢了。” 对赌之约,七日之内,将军府的那场大火,并不是白烧的。 凶手付出了代价。 楚棣迟神色平静,并无意外,“你想要什么?” 楚狸勾唇,胜券在握,胆子也大了,走到他面前,昂首道: “以后,不准再碰我一根手指头!” “哦。” 还好他昨夜有先见之明,想做的事已经做了。 “愿赌服输,本王应你,只是,本王这头上的伤,你作何分说?”楚棣迟答应的很干脆, “痊愈之前,你是不是该负责?” 他太干脆了,如果楚狸拒绝的话,倒显得她太小气。 楚狸凑近些,仔细看了看,“大夫是怎么说的?” “每日擦药、休养,拆线后,还需要养到掉痂,方可痊愈。” “如此说来,还要不少时间。” 楚棣迟微微垂眸,瞧着眼前个子矮小的她,“你砸伤的,是该费些功夫。” 楚狸细细端详。 男人常年在战场上,皮肤偏健康的冷色,轮廓十分坚毅立体,五官深邃,眉宇间的血性已是刻在骨子里,十分疏狂,冷冽如霜雪的男人,额角上却贴着一只黑黑的‘大蜈蚣’。 实在…… 丑的不堪入目。 太丑了。 楚狸为难的张了张嘴角,手伸进衣袖里掏了掏,掏了好半晌,才恋恋不舍的把一根小金条放进他的手里。 “赔你点钱算了。” 说完,赶紧走了。 此后,一别两宽,不胜欢喜。 楚棣迟站在原地,手掌微僵的悬在身前,看着那一根黄黄的小金条,脸色却犹如霜打的茄子,又瘪又烂。 方才,可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 嫌他丑? 一掌下去,五指捏拢,小金条硬生生变形。 昨晚,在桌上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狸! 回到珊瑚水榭,一身的力气令重枫与惊影发怵,二人低着头,远远避着,倒是那正在侍弄药材的白锦衣被楚棣迟一个手拎了起来。 白锦衣:“昂?” 楚棣迟命令如山:“无论花多少银子,用多昂贵的药材,三日之内,医好本王的伤,且不能留下丁点疤痕!否则,本王就把你扔回神医谷。” 白锦衣:“?” 不是。 你发癫呀。 这些年来,你打仗时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身体上上下下,哪里没有伤过,男人身上的伤疤是勋章。 第109章 你什么时候这么臭美了?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那男呢? 男为己悦者穷。 - 再说楚狸这边。 她一不用上朝,二不想上学苑,吃了饭后就闲着了,想去给母妃请安,却被李姑姑告知: “九皇子晚点再来吧,娘娘正在跟欣妃娘娘争宠。” “恐怕暂时不得空见您。” 楚狸惊问:“她们怎么又争起来了呢?” 李姑姑不知细情,只模糊道: “午时,皇上本该在陪娘娘用午膳,合欢宫突然派人来请,说是欣妃娘娘新学了一门技巧,会模仿狐狸的声音,效仿古代苏妲己。” 楚皇听闻,觉得新鲜,准备去合欢宫看看。 温妃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于是便道,她也会。 欣妃又出手段:八皇子会后空翻,请皇上一观。 温妃为了留住皇上,心下一狠,说九皇子敢生吃猪大肠。 于是,二人为了争夺皇上,白日斗法。 李姑姑是个好人,赶紧道:“九皇子,您还是快些离开吧,当心被皇上撞见,让您表演生吃猪大肠。” 楚狸眼前一眩,差点背过气。 顾不得请安了,拔腿就溜出宫,跑到温家去了。 “臣妇拜见九皇子。”温三夫人跪下行大礼。 楚狸立忙托着她,“三舅母,这里没有外人。” 温三夫人道:“该有的礼数必须要有,否则,外人只会怪九皇子不知礼节,怪臣妇仗着近亲、不懂规矩。” 温三夫人出自高门贵女,自嫁于温三爷后,温三爷常年在外平乱,她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大舅母与二舅母都是将门之女,成亲后便跟随丈夫一同出征了。 男人常年不在家,一个女人独自撑起门户并非易事。 楚狸很敬佩她。 “三舅母,你不是说秦牧羽去当差了吗?我一路出宫到这里,怎么没看见他呢?” 温三夫人微顿。 “三舅母是不是有事瞒我?” 她叹了一声,知道二人情谊深厚,便说了实情: 秦少将军烧伤严重,又曾割腕取血,为她医眼,还切身照顾她好几日,身体已经累垮了,被她安排到城郊的别院里静养了。 楚狸听完,眼眶陡然温烫。 转身奔出,却不慎与拐角处的温雅相撞。 “表、表兄?” 一封信纸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楚狸弯腰要捡,温雅赶忙拾了起来,神色慌张的塞进衣袖里,道:“温雅方才没看见表兄,不慎冲撞。” 楚狸挂念秦牧羽的伤,只道了声‘无事’,便匆匆离去。 温雅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站了片刻,去找温芷汐。 “大姐。” 温芷汐正坐在庭院里,晒着太阳,一针一线的绣手帕,“什么事?” “大姐,我听说,今年中秋节,皇上不在宫中举办宴会,要把省下来的银子换成军需,全部送到南疆战场。” 百姓们都在说,皇上仁善。 “不如,中秋那晚,我们一起去夜游赏月看花灯吧,再……把表兄一同叫上,好吗?” 温芷汐应声:“可以,我晚点派人去约见表兄,如果表兄有空的话。” 城郊别苑。 这里处地开阔,远离城中心的热闹与喧嚣,十分适合静养。 一处院子里。 “大哥,你别这么急,这伤势哪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秦牧雪赶忙上前,搀住扶着墙行走的秦牧羽。 他烧伤了双腿,还未痊愈。 “成日躺在床上,人都快废了,我下地动动,好得快些。” 秦牧雪道: “可是你这伤本就该静养,双腿稍微用力,刚刚结痂的伤处就会崩开,你就是着急,急着去见阿狸哥哥。” 秦牧羽微默。 被戳中了心思。 第110章 “牧雪,你不知道她的处境,我不能离开她太远。” “大哥,阿狸哥哥是皇子,皇家庇佑,不会有危险的。” “你不知道……” 阿狸是女子。 秦牧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危险。 “我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大哥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明明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秦牧雪扶着他到石桌旁坐下,转身去厨房取药。 秦牧羽扶着双腿。 恐怕还要养好一段时日。 沉叹一声,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时,看见院门外伫立的一道身影,险些以为是幻觉。 看了两三秒,“阿……阿狸?” 楚狸来了。 看见这样的秦牧羽,她眼角烫的有些忍不住,跑了进来,“你的伤怎么样?” “是不是三舅母不告诉我,你就打算瞒过去了?过段时间再无事人一般出现在我面前。” 秦牧羽话到嘴边,“阿狸,我只是小伤,不要紧。” “你差点都死了,怎么不要紧?” 楚狸抓住他的双手,衣袖拉上去,果然看见划开的伤口,已经结痂。 原来,那日给她洗眼睛的液体,是他的血。 “牧羽,你不要命了。” 楚狸抓紧他的手,强烈的情绪几乎压不住,“以后,不会再有人这样欺辱你了,楚璟麟已经付出了代价!” 秦牧羽眸色一沉,“你做了什么?” “七皇子多行不义,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买了单,他的母妃被降位,国公府被削爵……” “阿狸!” 秦牧羽的声音忽然很沉重,“你不要做这些。” 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必是欺君之罪,往小了说,一人担责,往大了说,满门遭殃。 他希望她能顺利立府,独自生存,远离是非。 他不希望她手上沾染一滴血。 这些事,让他来做。 “我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遭了报应。” 秦牧羽知道她这样说,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忽然无比痛恨自己能力不足,护不住她,他努力了这些年,也只是一个五品的武将。 武将的升迁不比文官。 武将想要位极人臣,必须做出实打实的战绩来。 自古来,多少武将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还,用自己的性命建立功勋,无数将士战死沙场,一将功成万骨枯。 而文官不同,那些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皆官至正一品,衣冠楚楚,高高在上。 “是我没用,阿狸。” “你在说什么胡话?” 秦牧羽。 他才十八岁啊! 秦牧雪端着刚刚煮好的药走出来,看见楚狸,倍感意外,“阿狸哥哥?” “把药给我吧。” “哦哦,好。” 有楚狸在,秦牧雪倒是闲了下来,她坐在旁边,看着楚狸仔细的照顾秦牧羽,不禁心叹: 阿狸哥哥对大哥,比对她还要好。 楚狸决定留下来照顾。 秦牧羽让她回宫,她不去。 楚狸看了他的伤,又看了他的药,还了解了他的饮食,决定晚上给他炖山参鸡汤补补。 下午。 楚狸带着秦牧雪,一起去买菜,秦牧雪正好也要抓点药。 集市喧嚣,楚狸身份矜贵,与周围格格不入,可她拎着篮子,挽着衣袖的模样,丝毫没有架子,挑了一只鸡让老板宰杀。 秦牧雪看着这样的她,几句话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买了鸡,又去买山参和莲子。 逛了好一圈,楚狸这才觉察到她的欲言又止。 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 “别担心,我会搞厨房,不会弄砸的。” “我母妃为了让父皇欢心,常常会在小厨房炖些羹汤,做些点心,我耳濡目染,也会一些。” 秦牧雪不是担心这个。 第111章 她轻咬下唇: “阿狸哥哥,我只是觉得你……你对大哥很好,大哥也是,你……你该不会……有断袖之癖?” 后面几个字,声音小的快要听不清。 楚狸哈哈大笑,“你瞧你哥平日里,那么多姑娘家给她送香囊,像是断袖的样子?” “安心吧,菜买好了,我们去抓药。” 大哥不是断袖,那阿狸哥哥呢? 这些年来,她可从没看见哪家的千金贵女给阿狸哥哥送过香囊。 秦牧雪低叹一声。 医馆里。 秦牧雪按方子拿药,楚狸在一边等候,忽然走进来一个老嬷嬷,看那手脚利落的模样,像是大户人家里的管事嬷嬷。 她走到柜台前,那老大夫已经会意: “张府这个月的药,已经包好了。” 老嬷嬷掂了掂,“分量足吗?” “还请张夫人放心,这避子药我开了数贴,不会出错。” 大户人家里,妾室能不能生,该不该生,准不准生,全都得听从主母的安排。 主母不准妾室生,避子药灌都得强行灌下去。 哪怕怀上了,也得打下来。 楚狸的呼吸却是一紧,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 避子药…… 她与那丑男人接连几次都未…… “阿狸哥哥,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秦牧雪抓好了药走过来。 楚狸面色微白,捏紧了指尖,道: “牧雪,你先去对街买东西吧,我给我母妃拿点补药,马上来找你。” “哦,好。” 秦牧雪笑了一声,先出去了。 楚狸走向那大夫,开口道:“……” 很快,前后不过小半刻的功夫,她便出了医馆,只是不巧,白锦衣正出来买药材,便瞧见她从医馆出来。 “咦?” 九皇子? 她的眼睛不是已经好了? 她来买什么药? 外面这些医馆的药,哪里有他神医谷亲传弟子开的药好? 白锦衣扇子一合,提步进了医馆,问道:“方才那位小公子来买什么药?” 老大夫抬起头来,停下手里正在写的方子,道: “公子,客人买了什么药,是客人的隐私,还请恕老夫不便透露。” 白锦衣淡笑不言。 从袖中取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放在他手边。 他眉头顿时皱起,神色凝肃: “公子!” “古有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知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 城郊别苑。 厨房里。 楚狸挽起衣袖,正在炖汤,秦牧雪跟着打下手,两个婢女瞪大眼睛,下巴跌地: “九皇子会做饭?” “太厉害了!” “我从没见过哪位身份尊贵的皇子,会愿意触碰厨房的油污。” 秦牧雪看了楚狸无数遍,每次看着她忙碌的模样,她总是欲言又止。 九皇子实在对大哥太好了。 大哥不是断袖,那‘他’呢? ‘他’是不是…… “牧雪,帮我拿只碗过来。”楚狸唤道。 “噢。” 秦牧雪心思恹恹的走过去,碗里的水渍掉进油锅里,那油顿时滋啦滋啦的四溅。 “当心!” 楚狸护了她一把,热油直接烫在她手背上。 细嫩纤白的皮肤立马出现一大块红痕。 秦牧雪吓了一跳,抱着楚狸的胳膊肘,赶紧浸泡在水盆里降温。 “阿狸哥哥,是我碍手碍脚的妨碍了你,疼不疼?” “小伤,你没被烫到吧?” 秦牧雪感动,抱着楚狸的大半个身子,“阿狸哥哥,你对我真好!” 呜—— 阿狸哥哥身上香香的,软软的,哪怕是在厨房里,也好闻得很。 好好抱。 楚狸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没事了,我用热油浇一下调料,马上就做好了。” 秦牧雪抱着不撒手了,双眼巴巴的望着她。 阿狸哥哥保护她。 对她这么好,一定是喜欢她。 阿狸哥哥怎么可能会是断袖呢? 第112章 楚狸动作迅速的弄好主要的,盛菜上菜则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她摘掉围裙,洗干净双手,秦牧雪还巴巴的挂在她身上。 “牧雪,下来了。” “不要,我害怕~我差点就被油油溅到了。” “没事了,我们已经出来了。” “阿狸哥哥,刚才真的太吓人了,你听听我的心跳慌不慌嘛。” 院中坐着的秦牧羽:“?” 他正在休养、看书,就看见二人搂搂抱抱的走进来,一句‘太吓人了’,心头一紧,以为出什么事了。 结果,一问,只是被油溅到了。 他沉下脸色,少见的严肃: “牧雪,不准对九皇子不敬!” 楚狸摆手,“你别凶她。” 将军府刚出那么大的事,秦牧雪从大火里走了一遭,死里逃生,现在能敞开心扉、活蹦乱跳,那就代表没留下心结。 这才是最重要的。 秦牧雪壮了胆子,更加黏人的缠着楚狸。 “还是阿狸哥哥对我好。” 秦牧羽气到了:“你——” “好了,先吃饭,今晚的菜是我亲手做的,尝尝我的手艺。”楚狸打住二人,生怕他们会吵起来。 饭菜上桌。 秦牧羽看见,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立即吩咐下人去买来烫伤的膏药,仔细给楚狸涂抹。 方方正正的桌子,秦牧雪偏偏紧巴巴的挨着楚狸一起坐。 秦牧羽捏紧筷子,“牧雪,你别太不像话了,吃饭时吃有吃相,坐要有坐相。” 秦牧雪扭头问楚狸: “阿狸哥哥,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楚狸笑得随和:“随你。” 秦牧雪底气十足的抬起头,“你看,大哥,阿狸哥哥说可以,你总是挑我的刺干什么呢?” “不准!” 秦牧羽薄怒,“你给我坐过来!” “我不要,我跟阿狸哥哥天下第一好。” 秦牧羽只觉得脑中‘呲’的一下,眼前一黑,脑袋炸痛。 他不能坐视不管。 她跟九皇子都是女子,她必须收起那不该有的心思。 “你马上就是一个要及笄的大姑娘了,明年就能嫁人了,还如此不知羞的黏着九皇子,将来,哪个男子敢娶你过门?” 秦牧雪一脸认真:“那我就嫁给阿狸哥哥。” 楚狸:“?” 秦牧羽筷子都快要捏断了,沉声道:“九皇子年纪尚小,还未立府,你嫁给她,准备将来住在大街上?” 秦牧雪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我把我的嫁妆全部给阿狸哥哥买宅子。” “?” 人才。 嫁妆是女子一辈子的私库与底气,这还没嫁人,就准备全部送人了。 “你看你,语气轻浮,说话耿直,皇家不喜欢不稳重的妇人。” 秦牧雪则更觉得这是小问题了:“我是金子吗?我要人人都喜欢?我要是有这么大的魅力,早都被爹爹近水楼台先得月,当你后娘了。” 楚狸一口鸡汤喷出来。 没忍住。 “秦!牧!雪!” 秦牧羽拍桌,差点都要跳起来,“你觉得你很幽默吗?你觉得你跟九皇子合适吗?你俩坐在一块,都一样高!” 将军府的女郎,怎么能嫁给一个这么瘦弱、矮小、娇气的男子? 这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秦牧雪扬着脖子,大声道: “哪里不合适了?我们一样高,晚上一起睡觉,关键部位才能对得准。” “噗!!” 楚狸鸡汤都喷光了。 秦牧羽也被气得跳了起来,烧伤的双腿休养了那么几日,今夜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痊愈了。 珊瑚水榭。 兰庭轩的夜色极美,风吹影动,灯火阑珊,推开的轩窗前,白锦衣一圈圈的揭开楚棣迟额头上的纱布,较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恢复的还不错。” “不过,想要不留疤,接下来这半个月都得忌口,碰不得鱼虾牛羊肉。” 第113章 楚棣迟冷漠:“哦。” “不要沾水。” “哦。” “我今日在街上,碰到你小侄子了。” 楚棣迟立即抬眸。 “急什么?”白锦衣神秘一笑,“当时,她正在医馆里买药,你猜,她买了什么药?” 楚棣迟笔直的看着他,眸色尖锐如鹰隼,白锦衣本想卖卖关子,却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毛。 罢了。 怕了他了! 伺候他,真是晦气。 “她买了上好的太子参,这可是养血补气的好药材,我特地差人打听了一番,原来,她这两日都忙着在城郊,亲力亲为照顾她那小竹马。” “依我看,这药材也是给小竹马买的,还有……欸!等等,你这伤还没换药呢,你去哪!” 楚棣迟夺门而出,矜冷的背影进入夜色里。 “今夜,本王住临华殿。” - 昭兰殿。 “主儿,听说摄政王今夜住在临华殿呢。” 苟八端来水盆,伺候楚狸洗漱。 楚狸忙了一日,累的不轻,听了这话下意识发怵,可反应过来,又觉得很好笑。 他们已经划清界限了。 她怕什么? “住临华殿也好,住阎王殿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楚狸打湿双手,拍拍脸。 苟八笑得合不拢嘴: “主儿真会说笑,住阎王殿,岂不就是死了吗?” 摄政王那么厉害,只怕是能长命百岁呢。 “退下吧。” “是。” 遣退众人,楚狸这才小心的从袖中取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那药味十分冲鼻子。 今日在医馆时,她向老大夫咨询,购买避子药,但老大夫售卖的都是事后立马服用的,可她跟楚棣迟都已经很久了…… 于是,她又走了两家医馆。 终于买到了这药。 这避子药丸可管用三日之内的床笫之事。 她倒了杯水,仰首服下。 楚狸准备休息了,但心里总有点毛毛的,吩咐两个小太监把昭兰殿的大门关好,并插上又粗又大的门栓。 进屋时,让今晚当值守夜的小太监务必瞪大了眼,寸步不离的守好了。 关上门,落锁。 又走到窗边,拉上窗户,插上栓子。 这才放心的躺下。 “唉,虽然今天什么都没做,但还是累坏我了。”摊开双手,岔开双腿,长叹一声,睡觉。 等等! 脚伸在外面,有点毛毛的,总感觉有鬼要抓她。 她赶紧把脚缩回被子里。 又觉得被子四处漏风…… …… 夜深宁静,万物沉睡,楚棣迟来时,就看见床上那裹成一团的毛毛虫。 被子牢牢的卷在身上,从脖子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蝉蛹,半张脸都藏住了,只露出一颗黑黑的大脑袋。 桌角点着一盏起夜的小灯盏,微暗的烛光照在半张小脸上,卷曲的睫毛像轻盈的蝶翅,投下一片轻微的阴影。 安睡,安宁。 他走近榻前,折身坐下时,一片阴影笼罩了她,她无意识皱起眉头,朝内翻了个身。 男人大掌一探,顺着她那翻身的动作,臂弯直接卷起,连人带被子的裹进怀里。 “唔……” 楚狸挠了挠脖子。 楚棣迟眸色一厉,捉住她的手腕,看见手背烫红的一片,再结合白锦衣之言,自然猜得出这是怎么伤的。 为了他,她竟耐心至此! “重枫。” 门外,重枫走了进来。 “去临华殿,将柜格里的玉露膏取来。” “是。” 重枫速去速回,又在门口守着,见那值夜的小太监有将醒迹象,迷药倒在帕子上,往他嘴巴上一捂。 登时,小太监靠着柱子,呼呼大睡。 屋内。 楚棣迟挖出膏药,涂抹在那绯红的皮肤上,本就柔软的小手嫩滑似雪,烫红一片,如白璧微瑕。 第114章 冷眼盯着她熟睡的面孔,眼底的平静几乎要把她穿透了。 就这么在意他! 迟早有一日,她会知道,他不适合她。 他护不住她。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楚棣迟放下玉露膏,不经意发现桌旁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装着褐色的小药丸,闻着非常冲鼻子。 这是什么药? 她身子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还有精力去照顾秦少将军。 男人冷笑一声,捏着她的后颈,在那张微启的粉唇上狠狠印了一口,舌尖轻而易举的撬开了唇瓣,闯入她的领地。 一取芳泽。 他呼吸灼灼,浑身的乌木沉香格外强势的占满了她,滚烫的手掌隔着薄被,握紧她的小腰,严丝合缝的压向自己。 “嗯……” 她无意识嘤咛。 胸口好沉,像是要呼吸不了了。 楚狸难受,双手下意识的推向他,却被男人一手握住,深深的一个吻,退出时,呼吸久久沉重。 想起二人之间的对赌协议,他忍着了。 君子之言,驷马难追。 不能碰,抱抱总是能的。 但她身上的幽兰香实在太好闻了,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飘在鼻尖,他不禁抱紧了她,在她的颈窝、发间、怀里,嗅着香味。 那呼呼汲取的样子,像一头大狼狗。 这里嗅嗅,那里嗅嗅。 蹭蹭她的头发。 拱来拱去,嗅来嗅去。 楚狸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脖子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挠了挠,挥了挥,抓了好几下都没缓解。 难受死她! 这都入秋了,怎么还有蚊子? 恼得她两腿一蹬,伸手揪住了什么东西,睁开双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面孔撞入眼底。 “啊!——唔。” 尖锐爆鸣,复被捂住了嘴。 “九皇子是想让阖宫的人都知道,你与本王睡在一块?”男人声线低沉,于楚狸而言,却像魔咒。 楚!棣!迟! 楚狸惊怒得一巴掌扇过去,“你说话不作数!” 楚棣迟擒住她的手,“本王答应不碰你,并未失言。”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抱抱而已,否则,你还能好好的躺在这里安睡?” “你!” 他明知她是什么意思,竟然从她的话里钻空子。 楚狸愤怒的扬起另一只手,还没扫到他脸上,又被他捉住,还被他拿着手背,在唇边啄了一口。 她怒红了眼: “你这个小人,是不是输不起,以后,不准再进我的昭兰殿!” 他耐心的说道:“这是另外的价钱,九皇子。” “楚棣迟!” 他懒懒掀眸,“九皇子若是再以下犯上,不敬长辈,本王恐怕也要有样学样了。” “楚……皇叔!”楚狸牙齿都快要咬碎了,“对赌之约,我明明赢了,你也答应不会碰我,皇叔明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靠近,你的触碰,你的气息,我连看都不想看见你!” 话音落下,男人眼底的平静,像一汪没有波澜的死水,不怒也不喜。 周身的气息却像沉入谷底,充满阴翳。 良久。 才道:“这个世道,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楚狸知道自己斗不过他,“还请皇叔高抬贵手!” 他没回答。 “你不舒服?”他目光扫向小桌案上的白色药瓶,“那是什么药?” 楚狸眸色微闪,“与你无关。” 他攫住她的下巴,正视她的双眼,“告诉本王,那是什么药,还是说,叫白锦衣过来一趟。” “要你管!” 楚狸生气的推开他。 推是推了,就是没推动。 他牢牢的悬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沉声道:“来人!” 楚狸瞪他: “是肚子痛的药,我肚子痛!” 他皱眉,“叫白锦衣来看看。” 第115章 “女子每个月都会疼一两天,马上就好了,不紧要。” 楚棣迟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来月信了。” 楚狸揪着被子,羞愤的脸有些红,咬紧牙齿暗骂:他一个堂堂大男人,把月信两个字挂在嘴边,还说的一脸坦然,知不知羞! “不要脸。” “不要,给你了。” “谁要你的丑脸!” 楚棣迟顿默,下意识将受伤的那边脸移开些,侧着头睨她,“还能骂骂咧咧的,看来肚子也不是很痛。” 楚狸生气的把头撇到一边,不想跟他说话。 有他在的地方,她一点隐私与自由都没有,就连晚上睡觉也没有安全感。 他到底想要什么? 短暂的沉默—— 楚棣迟终是先开了口,“小九。” 楚狸没应,置若罔闻。 “小九?” 楚狸闭紧嘴巴,不想理他,反正她扯谎说来月信了,他还能把她咋的? 扒她裤衩子不成? 你扒啊,扒啊! 她有恃无恐。 楚棣迟无可奈何的沉笑一声,宽厚的大掌忽然覆盖在她的小腹上,惊得楚狸如惊弓之鸟,愤怒的一掌推开他: “你想干什么?你畜生!” 男人眼中的神色陡然沉冷,知晓她误会了,他只是听说用这个方法暖肚子,能缓解痛意罢了。 是他一时迷失了。 整个皇室,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他一旦展露出柔软的一角,只会成为主动递进她手里的刀子,让她捅死他! 楚棣迟拂袖,坐起身来,“没什么,只是想起很多年前,有只鼻涕虫粘在衣服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一脚踩死不行吗?” “踩死你吗?” “我?” 楚狸真是笑了,“父皇说,我小时候珠圆玉润,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讨人喜欢,什么时候成鼻涕虫了!” “那是你父皇骗你。” “我父皇不可能骗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楚狸有一瞬间想咬掉舌头,说这种话着实蠢得太天真,但楚棣迟并没有揭穿她,以免她尴尬。 “你小时候哭鼻子的日子多了去了。” 他淡淡道: “有一次,你被几个皇兄揍得满地找牙,本王当时路过,你找本王告状时,一边哭,一边冒鼻涕泡。” “一吸气,鼻涕泡缩回去,一呼气,鼻涕泡鼓出来,哇哇哭时,还啵啵啵的连吹了四五个鼻涕泡。” 楚狸震惊的坐在床上,两腿摊开,耷着脑袋,下巴跌地。 他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胡话啊? 她小时候怎么可能用鼻涕吹泡泡? 母妃说了,她年幼时明明粉嫩可爱,胖乎乎的像一个藕娃娃。 “你胡说!” 她真的生气了,“你休要在此败我名声!要这么说,我还看见你穿开裆裤,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楚棣迟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当时,你哭得本王实在心烦,本王可没有耐心给皇帝哄儿子,便将随身的玉佩拿给你,说是糖果,结果,你还真用力咬了一口,把乳牙都磕掉了。” 楚狸震惊的捂住嘴巴。 她左边龋齿旁的一颗小牙确实长得不太好。 母妃说,当时她还小,乳牙还没到自动脱落的年纪,她贪嘴吃硬糖,磕坏了,导致新牙长出来时有些偏小。 牙齿这种私密之事,他怎么会知道? “你……” “原来是你……” 楚狸怒而奋起,薅住他的衣领子,“原来在小时候,你就已经对我意图不轨,谋害于我!你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楚棣迟侧身坐在床沿,而她则是跪坐着,挺直腰板,愤怒薅他的姿势。 即便他坐着,她在床上,个头还没他高。 他眉梢轻扬,双掌握住她的小腰,轻轻松松往前一带,就抱进怀里,啄了一口。 第116章 “楚棣迟!” “叫皇叔。”他道,“我们继续对赌。” 楚狸愤怒的挥开他,“我不想跟你赌了,况且,我也已经赢了,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碰我一根手指头。” 他看着她,“不赌,本王怎么有机会碰你?” “你——” 说这句话时,他眼中的裸露丝毫不掩饰,那幽暗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她的身上,尽是侵略性的欲望。 楚狸身体轻颤,“我不想再……” “就赌在秦少将军心里,是你重要,还是他的家人更重要。” 她神色一正,“你要干什么?” 自从方海洋死后,牵扯将军府,将军府被火烧毁,已经出了那么多事,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靖贵妃被降位,国公府削爵,七皇子前程尽毁,你觉得方家能咽的下这口气?他们势必会找寻时机,报复回来,根本用不着本王动手,本王也不屑动手。” 他冷笑: “只有某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才会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本王。” 楚狸冷眼瞪着他,却否定不了他的话。 方家肯定会报复。 “我与秦少将军的交情固然好,可友情与亲情并不是互斥关系,它们是能同时存在的,即便将来遇到什么意外,他选择自己的家人,也是孝心所在。” 友情? 楚棣迟眉梢轻挑,神色看起来较为不错。 他一锤定音,“就赌这个。” “你跟我赌这个也没用,无论秦少将军选亲情,还是选友情,我都能理解,也不会生气。” “是么?” 楚棣迟扯唇,眼底的深意犹如狐狸。 赌这个,也不是这个,过段时日她便明白了。 “楚狸,好好养着身子,等你月信结束,本王再来找你。” 他丝毫不掩饰话内的含义,欲望宣之于口,犹如一头势在必得的雄狮,令楚狸身体一颤,“你别太过分……唔!” 楚棣迟扯开薄被,裹住她的身体,从脖子到脚严严实实的卷起来盖好。 放回床上,动作一气呵成。 “睡个好觉。” 转身离开。 那出入自如的姿态,仿佛不是来请示她,而是通知。 没有任何拒绝余地的通知。 翌日。 用了早膳,楚狸立即出宫,去往城郊别苑,让秦牧羽加以防范,方家与七皇子那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需防患于未然。 有了将军府走水之事,秦牧羽早已警觉。 只是,接下来这几天,相安无事。 七皇子没动静,摄政王那边也没动静,楚狸吊着的一颗心半是狐疑,半是揣测,还没摸到头脑,就收到温家的下人来报: “奴才给九皇子殿下请安。” “九皇子,明晚中秋夜,小姐邀您一同游街赏月观花灯。” 楚狸应下。 一年一度中秋夜,月圆,人团圆。 是夜。 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天上,照遍大地,映照着都城歌舞升平、繁华喧嚣的景象,大街小巷之上,人头攒动,百姓们拥挤热闹的欢度佳节,人声鼎沸: “卖花咯!” “卖灯咯!” “卖花灯咯!” 各个摊子前围满了人,吆喝的、聊天的、猜灯谜的、嬉戏的……数不胜数。 一座茶楼位置居高,从四楼的包厢放眼下望,可将整条街的繁华尽收眼底。 萧夜行悠闲的喝着茶,“你这伤恢复得不错,都快瞧不见疤了。” 白锦衣趴在窗边嗑瓜子: “真当我神医谷大弟子的名声是纸糊的?” 楚棣迟喝茶,懒散的不想多动。 白锦衣看着街上的行人往来,忽然瞪大了眼:“那不是九皇子吗?” 楚棣迟抬头。 “哦,看错了,萧夜行,是你大外甥。” “我大外甥?” 萧夜行起身,走过去看了看。 第117章 白锦衣指道:“那里。” 还真是秦牧羽,身边跟着秦牧雪,兄妹二人在拥簇的人群里,姿态纤贵,容貌上乘,即便在拥挤的街上,也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大哥,我们买只面具吧,这小兔子好可爱,阿狸哥哥肯定喜欢。” 秦牧羽道: “她只喜欢孜然味和麻辣味的兔子。” “?” 不解风情。 秦牧雪取出荷包,“我偏不听你的,这兔子面具很好看,我给阿狸哥哥带一块,再买点月华饼。” 此时,行人拥簇的另一条街上,楚狸正跟温芷汐、温雅二人游逛。 “好热闹呀!” 温雅到处看,都快瞧不过来了。 温芷汐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又路过一家猜灯谜的小摊,兴致冲冲的上去凑热闹。 两个小姑娘提着裙摆,又跑又跳的。 其实楚狸也想跑跑跳跳。 每年中秋宴,她身为皇子,必须参加,从未感受过民间的气氛。 但,在两个小姑娘面前,她身为男子,又是表兄,不得不端着稳重的架子,跟在后面,给她们提花灯,买东西,付银子。 她突然觉得当男孩子挺累的。 “表兄,你看那月华饼,是用鲜花做的,好漂亮!” “表兄,那里有套圈的游戏!” “表兄……” 楚狸两手不空的拿着东西,“来了,来了。” “表兄,你瞧这家的灯谜好漂亮,我们去猜灯谜,再拿一盏吧!” “可是你们都已经猜中了十七只灯谜……” “表兄~” “好好,去,去。” 楚狸手里提着四盏花灯,腰带上插着三盏花灯,腋下夹着四盏,脖子上插着六盏,整个人都快成鸡毛掸子了。 这个摊子的花灯做的十分精致,有动物、有花卉,还有食物的样式,特别有趣,玩法还是新鲜的对诗,对诗胜出者可得到相应的彩头。 温芷汐和温雅高兴的凑进去,欢喜的参加对诗游戏。 楚狸在边上看。 中秋佳节,不少有情人相邀同游,互诉爱意,还有许多小姑娘赠礼寄相思。 她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些年来,她从没收到过姑娘家的倾慕与好感。 难道她没有丁点魅力? 难道帝都城里,没有小姑娘喜欢温柔、体贴、帅气、多金的当朝九皇子吗?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是这么说的,旁边几个相邀游玩的姑娘回答了她: “九皇子?” “‘他’岁数也太小了吧,而且听说‘他’还有断袖之癖,谁会喜欢‘他’呀。” “对,‘他’这个年纪,断袖的话,指不定还是下面的那个呢。” “我跟你们说,上次秋猎,皇家出行仪仗队伍里,我远远瞧见九皇子一眼,那生得一个秀气,要是嫁给‘他’,我还怕‘他’吃软饭呢。” “就是。” “?” 楚狸的脸色顿时如暴怒的汤姆猫,肉眼可见的怒红。 她在外面的名声竟然是这样的? 她哪里断袖了? 谁散播的谣言! “表兄~” “来了。”楚狸立马收起,探身过去。 温雅挽着她的胳膊,娇声道:“表兄,我好喜欢那个狮子面具,可我实在想不出有关中秋的诗句了。” 对面,一个青年公子扬声道: “娇娇表妹放心,你喜欢这个狮子面具,我定为你赢来。” 寻常面具都是兔子、老虎、狐狸等可爱的动物,偏这只狮子模样的颜面偏暗,沾满须毛,浓眉威严,乍看,像一头雄伟的大狮子,十分显目。 楚狸道:“不就是中秋的诗句?” 随手拈来,便是一篇。 那青年公子不甘落后,跟上一篇。 楚狸又吟了一阙。 二人一来一往,过了五个回合,围观的人逐渐变多,更有人大声鼓掌喝彩。 第118章 二人斗了起来。 又是三个回合,青年公子头上冒出薄汗,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楚狸扬声又是一阙: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满堂唯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好!” “好诗!” “公子,该你了。” 青年公子满头是汗,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大一会儿,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气馁的败下阵来。 老板哈哈大笑,将大狮子头的面具取下来,交给温雅。 “表兄好厉害!” “这位公子一表人才,出口成章,着实厉害。” “厉害呀!” 周围,鼓掌称赞络绎不绝。 楚狸眉梢轻挑。 忽然觉得当男人还挺好的,这种散发魅力、一群小姑娘拥戴崇拜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哈哈哈! “我当今九皇子的名声,岂是虚谈!” “公子好厉害……走远点,我们走。” “表兄的文采无人能及。” 温雅娇声笑道,“我瞧这只大狮子面具与表兄的气度很合适呢,表兄,我给你戴上吧。” 温芷汐道:“确实特殊,今晚逛了一路,还没撞见相同的。” 那些面具,要么是猴子,要么兔子,要么小鹿。 对比之下,倒显得这只狮子面具非常醒目。 楚狸刚戴上,那边,一道高兴的声音传来: “阿狸哥哥!” 忙扭头看去:“牧雪。” 秦牧雪牵着秦牧羽,挥着手高兴的小跑过来,一眼就瞧见她戴着的这只大狮子面具。 “呀!” “阿狸哥哥,你戴着这个面具好特殊,好威武呢。” 这面具上还粘着须毛,栩栩如生,真像一个活灵活现的狮子头。 楚狸笑道:“你喜欢,我给你戴。” 说罢,她便摘下来。 温雅神色微变,忙道: “表兄,这是我送给你的。” “无妨,牧雪不是外人,只是戴会儿。” “表兄!” 温雅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急,可来不及制止,楚狸已经给秦牧雪戴上了,秦牧雪则把早已买好的兔子面具给楚狸。 温雅捏紧指尖,欲言又止…… - 暗处。 一批穿着布衣模样的‘老百姓’低着脑袋,混迹在人群中,细看,他们腰间鼓鼓的,藏着匕首,眼神个个发狠: “找戴狮子面具的。” “此处人多,待会儿你点燃几个卖花灯的摊子,把街上弄乱……” “头儿放心,我们明白。” 中秋之夜,华灯初上。 夜晚最热闹的时辰,突然,传来惊叫声: “走水了!” “天啊!” 花灯摊子连在一块,一燃就燃了半条街,百姓们吓得四处逃窜:“好大的火!” “快跑啊!” 这一跑,你推我挤,互相推搡碰撞,人群中的楚狸顿时跟温芷汐、温雅一同,被撞到地上。 根本来不及爬起,就被拥挤的人群推来踩去。 楚狸当即腰身一挺,把二人护在身下。 “啊——表兄!” 楚狸大声道:“人太多了,场面失控了!快躲到旁边的桌下去,抱住头!护好脑袋!” 她掩护二人躲好,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戴着狮子面具的秦牧雪被两个布衣男人捂住嘴巴,迷晕了抓走。 “牧雪!” 她扑上去,却被拥簇的人群挤开。 “牧雪!牧雪!” 楚狸立即扒开人群,才耽误了三四秒钟的功夫,已经寻不到秦牧雪的踪迹了。 那边,秦牧羽买好红枣软糕,听到走水的消息,急忙折了回来: “阿狸……” “出事了!”楚狸抓住他的手,“秦牧雪被人抓走了。” “什么!” “快去叫人!” 今晚是中秋节,城内百姓奇多,为了让城内城外的百姓共庆佳节,特允二更天再关城门。 楚狸立即拔腿,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你去叫人,我去让士兵关城门!只要还在城内,一切好说,万不可叫他们出了城!” 第119章 秦牧羽扔了手里的红枣软糕,立即去调人。 温芷汐跟温雅躲在桌下。 “怎么会出这种事!好端端的,秦小姐怎么会被抓走呢!”温芷汐急色匆匆,“帝都城里那么多女子,怎么偏抓秦小姐一人!” 温雅蜷缩在一旁,抱住双腿,微微低着的脑袋目光闪烁…… 楚狸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门处。 只见东城门大开,不少百姓鱼贯出入,共度佳节,自然也增派了一倍的士兵,守卫安全。 她奔过去: “将军府的秦小姐被歹人抓走了,快关城门,严查城内上下,不得有误!” 不少人疑惑的扭头看过来。 秦小姐被抓了? 这人是谁? 天家恩赏,特允城内外百姓欢度中秋佳节,如果此时关城门,那住在城外的百姓怎么回家? 值夜的士兵把着配剑,皱眉道: “你是何人?” “我乃当今九皇子,楚狸。”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 以他们的身份,只是看守城门、巡街守夜的普通士兵,哪里资格面见尊贵的九皇子?现在,这人说自己是九皇子,他们怎么确定真假? 楚狸道:“秦少将军马上会过来,速速关城门,通知四方。” “且慢!” 值夜的士兵摆手,“今夜佳节,若贸然关城门,势必会引起百姓动荡躁乱,不能关!” 楚狸上前,“听我的!” “没有上面的命令,我们不能擅自关城门。” “时间就是性命,不能再耽误了!” “我们不能听你的!” “你们——”楚狸今夜出宫,没带腰牌,尝试说了好几句,这些人油盐不进,眼看秦牧羽还没来,反倒瞧见数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经跑出了城。 是抓走秦牧雪的那伙人! 她身形一提,夺过旁边的战马。 士兵们立即围上来,“你要干什么?” “若秦少将军赶来,跟他说,我出城往西边的方向去了——驾!”缰绳一握,调转马头,立即奔出城。 士兵们赶紧追: “这是我们的马!” “你竟敢强抢!” “站住!” “这是出什么事了?”一道温润沉稳的嗓音传来。 值夜士兵急忙回头,“那人冒充九皇子,说什么将军府的小姐被歹人抓了,还强抢马匹,简直……萧都督?参见萧都督!” - 城外。 圆月光芒明媚,照亮山野官道,马蹄声踏破夜色,奔走的格外急促。 前方,七八个人抓着秦牧雪,一边跑,一边冷声道: “怎么会有人追上来?” “这样下去,迟早会把官兵引来!” “想办法引开‘他’。” 几人非常聪明,拔下秦牧雪头上的首饰,扔在官道上,他们则赶紧藏到旁边的小树林里。 马匹顺着官道跑远。 踏踏踏! 几人看着那匹马逐渐跑远,这才暗松一口气,“走,去跟老大汇合。” 他们扛着秦牧雪,低声道: “这一票挣得可不少。” “雇主说,要抓的是个心狠手辣、心思歹毒的人,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没想到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王恒,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美丽的女人越蛇蝎。” 大喇喇的谈笑声里,最后面的那个人悄然无声的倒下。 走了几米,再倒下一个。 又倒下一个…… “王恒,你说是吧?”那扛着秦牧雪的男人粗笑道。 “王恒?” “王恒?” 怎么说着说着话,全都没声了? 他回头一看,就只瞧见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捏住一个人的脖子,劈倒在地,而他的七个兄弟,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你!” ‘他’不是骑在马背上,被他们引开了吗? 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追上来? 楚狸捏着腕子,一脚踹去,“连将军府的人都敢掳,我倒是要瞧瞧,你有多大的胆子!” 第120章 “啊——” 男人腹部一痛,摔在地上。 把秦牧雪扔到一旁,解下腰间的大刀,狠狠砍去: “找死!” 二人相斗。 楚狸有武在身,对付他不在话下,才过了几招便踢飞了他手里的大刀,“谁派你来的?” 男人滚出去好几米,抓起秦牧雪就要跑,却是脊背一痛,几乎被踩断。 “啊!” “说!” 男人痛呼如杀猪,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鸣镝,对天拉响。 咻! 是信号弹。 楚狸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上,踢晕了他,扶起中药昏迷的秦牧雪。 “牧雪,醒醒!” 抓住她的双手,见她手脚完好,并无外伤,这才大松一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 身体一翻,便背起秦牧雪,赶紧离开。 却不想才跑了七八米,便有数道脚步声将她包围,夜色昏暗的密林里,传来男人粗嘎的声音: “来都来了,伤了我那么多弟兄,不留下点什么,就想如此轻易离开?” 二十几个人扛着大刀,神色阴恻的逼近。 楚狸步步后退,警惕的盯着他们,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一方恶霸。 “让我们离开,我给双倍酬劳。” 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的大胡须男人粗犷道:“哼,若是好言好语,我倒是可以考虑一番,可你却伤了我那么多人,就算是给十倍酬劳,我也要为弟兄们出这口恶气。” “拿下他们!” 冷声落下,二十多人一齐围了上来。 楚狸背着秦牧雪,手里还没有武器,双手难敌四拳,奋力的避开几个人,便被踢倒在地上。 秦牧雪滚到一旁。 只见一个恶霸挥起大刀,狠狠的砍向秦牧雪! 楚狸双眸一刺,立即扑上去,抱住秦牧雪,去踢那恶霸的腿脚,只是踢开了他,却还有十几人围攻。 刀锋无眼,她无处可躲。 楚狸牙关紧咬,紧紧趴在秦牧雪身上,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破空而至,打偏刀锋。 叮—— 林间,几道黑影折闪而至,所带来的压迫感凌厉了夜色。 他们立即警惕: “谁!” “还有人?” 赶紧把楚狸抓过来,大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冷声道:“来者何人!若是敢贸然动手,我便杀了她们二人!” 乍然,还在数十米开外的身影立于林间。 那诡异如鬼魅的速度,惊得二十几人皆后退了小半步。 好快的速度! 这还是人吗? 为首者,男人一袭玄墨色锦袍,如鹰隼般的黑眸睨着被大刀架住的楚狸,淡声道: “这个男的随便杀,放了那女子。” 楚狸:“?” 恶霸们闻言,立即抓起秦牧雪,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这个男的你们可以带走,但这女子是我们要的人。” 楚棣迟颔首:“楚狸,还不快过来?” 楚狸抿紧唇角,看向被挟持的秦牧雪。 “听你叔的,”萧夜行站在楚棣迟身侧,负手而立,声线沉稳,“有你叔在,翻不了天。” 楚狸轻咬下唇。 秦牧羽还没赶来,没想到先到的是楚棣迟。 此时,除了求助于他,并无别的选择。 他会帮她吗? 她犹疑的看着那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过了片刻,才提步走过去。 几个恶霸却低声的说着什么: “楚狸?”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等等!楚……这不是国姓吗?” 他们神色乍变,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劫持到皇亲国戚了,踢到铁板了! 若是放走此人,引得皇室还击,他们所有人恐怕都无法活命。 “拦住‘他’!” 上当了! 这女子的身份,远没有这个男子重要。 得把这个叫楚狸的男子抓住才行! “快抓住‘他’!” 第121章 他们瞬时变卦,推开秦牧雪,挥着武器便要去抓楚狸。 楚棣迟眸底寒意凛冽,身形似箭般逼近,牵住楚狸的手腕,将人裹进怀里,反手一掌浑厚的内力扫去,拍飞十几人。 恶霸头子急红了眼,飞身而起,大刀砍下! 楚棣迟盘起掌心,卸掉了他九成力道,却被旁边一个小喽啰钻了空子,伤了一刀。 “唔!” 刀锋割破衣服,刺破皮肉,男人身体的震动,清晰的传递到楚狸身上。 “皇叔!” 她立忙抬起头,看见男人抿紧的薄唇,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去看他的后背。 男人的大掌掌住她的脑袋。 沉声微颤:“都是血,别看。” 可是他受伤了! 那么大的一把大刀砍在后背上,岂不是得把骨头都砍出来? 以前的恩怨归以前,今日,楚棣迟是为了救她,万一有个好歹,出了性命之忧,她便背上一条人命了。 “我看看你的伤。” 楚棣迟按着她,面色微白着说道:“让你看了,难道就能不治而愈?还是说,看本王伤得重些,你心里也能快活些?” 楚狸沉着脸。 小人之心! “呵,皇叔知道我的心思就行了,何必挂在嘴上说?倒显得你救了我,我还如此薄情,像没良心似的,实际上,什么恶事都让你做尽了。” 楚棣迟冷了眸子,“本王碰了你,竟让你如此耿耿于怀?” “别忘了,当初是你为了救秦少将军,主动来找本王的。” 楚狸冷眼看着他,“你敢说,你没有逼过我吗?” “楚狸,你扪心自问,国公府与将军府的事,本王可曾插手半分?未曾,那你何来的理由责怪本王?还是说,你想从本王手里白白拿走东西,却什么都不付出?” 话虽如此,就算他没有插手国公府与将军府的事,难道他没有从中推波助澜? 想起当初,她便情绪强烈的波动:“我可以给你别的东西,但你偏偏……” “除了你,你有的东西,本王什么会没有?” 楚狸的话音戛然而止。 是啊。 他身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想要什么东西会没有? 她又有什么能给他? 如此说来,当初的事,她不该怪他了? 萧夜行迅速解决了这群小喽啰,扭头就看见叔侄二人在吵架,这样的场合里,也能吵起来,倒是没谁了。 他抱起昏迷不醒的秦牧雪,“阿迟,这里交给重枫善后,我们该回了。” 楚狸起身,脚踝却是一疼。 “嘶……” 竟不知什么时候扭到了。 下一秒,被一双大掌拦腰抱起,她低呼一声,身体本能的搂住男人的脖子,防止掉下去。 “抱稳了。”他只用一条手臂抱她。 她身体无法平衡,不得不往他身上靠。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准备一跳一跳的回去?等你跳回帝都城,也该天亮了,本王可没有耐心陪你。” “我宁愿跳回去,也不劳皇叔费心。” 楚棣迟垂眸睨她,“你松开手,不就自己掉下去了?” 楚狸牙齿一咬,还真松开了手。 只是,身体刚刚下坠,便被男人双臂稳稳的捞了回去。 “放开……” “再乱动,在这里办了你。” 楚狸浑身一僵,丝毫不怀疑他话内的真实性,闭上了嘴巴,顿时不敢再乱动了。 出了密林。 走上官道,才看见远处数道赶来的身影,为首的秦牧羽跑得满头大汗:“九皇子!” 楚棣迟稳稳的抱着楚狸,那矜冷的姿态,似得胜归来的大将,疏狂道: “一切都结束了,秦少将军。” 秦牧羽双足狠狠一怔。 是他来晚了。 “本王还有善后工作要忙,九皇子跟秦小姐便有劳秦少将军带回去,不过……九皇子崴伤了脚,秦小姐昏迷未醒,秦少将军准备带谁?” 第122章 楚棣迟薄唇一扬,随意的话音,却在楚狸、秦牧羽心头激起了波涛。 看似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实则,无论秦牧羽选谁,都能成功挑起另外一方心中的矛盾。 他选秦牧雪,楚棣迟自然有机会离间他跟楚狸。 他若是选楚狸,可秦牧雪昏迷未醒,又是尚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被士兵抱回去,闺誉何存? 楚狸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立即道: “牧羽,你带牧雪回去,我只是崴到了脚,能自己走。” 楚棣迟淡淡道,“九皇子还真会为秦少将军考虑。” “放我下来!” 楚棣迟稳稳托着她的腿弯,在她耳边低声道:“他犹豫了,你看,在他心里,你并没有多重要。” 楚狸冷冷一笑: “你以为这样就能离间我们?你的这个问题就好像父亲与母亲同时掉进水里,会选择先救谁,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也不能证明什么。” “是吗?可你解释的话有点多。” “你!” 他冷淡一笑,直接抱着她,绕过秦牧羽身侧,大步进城。 秦牧羽欲追:“九皇子……” “大外甥,”萧夜行叫住他,“摄政王回了,我得去善后,你的妹妹,你自己抱着,还挺沉。” 秦牧羽不得不停下,看向二人逐步走远的背影,把秦牧雪接了过来。 “为救九皇子,摄政王可伤的不轻呐。”萧夜行幽幽作叹着离开。 秦牧羽神色复杂。 摄政王对皇室的事,向来鲜少上心,今日却舍命救楚狸。 上次他入狱,也是摄政王看在楚狸的面子上,出手救他。 摄政王似乎……独独对楚狸好。 是他的错觉吗? 回城。 繁华喧闹的夜并未因这一段插曲而毁去,许多百姓还在欢度佳节,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值夜守城的士兵惶惶不安。 “张哥,怎么办?我不知道那是九皇子,之前‘他’亮出身份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至萧都督跟摄政王赶来……” 那个值夜的士兵害怕死了。 “万一九皇子有个好歹,我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样的,死一次就够了。” 薄凉的嗓音踏夜而来。 城外,男人逆光行来,矜冷的面孔在夜色笼罩里,显得晦暗如深,散发的寒意将士兵们惊惶的扑跪在地上: “摄政王息怒!”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摄政王饶命!饶命啊!” 他们全跪在地上,吓得头都不敢抬。 楚棣迟冷眸扫去。 楚狸在他的怀里挣了下,“他们没见过我,不要为难他们。” “看来,九皇子不仅关心秦少将军,还关心这些人,真是个大善人。” 楚狸瞪他。 他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难道要把这些士兵都杀了吗? 阴阳怪气的。 “放我下来,我该回宫了!” 楚棣迟扫了萧夜行一眼,萧夜行微微颔首:“你先回去,我来善后。” “查清楚了。” “我知道。” 楚棣迟稳稳抱着楚狸,挑了一条人少的街道走,楚狸以为是回宫的方向,哪知走着走着,觉察不对。 这是……珊瑚水榭? “怎么来这里?” 楚棣迟睨着她:“你以为本王要亲手抱着你回宫去?你的架子倒是大得很。” 楚狸羞愤的一哽。 她从没这样的念头,况且,是他硬要抱着她,不准她下地,还反过来叨她一嘴。 进入珊瑚水榭。 夜里的私宅格外宁静,风吹影动,灯笼轻晃着,夜色阑珊,却安宁的连一个下人都瞧不见。 直入兰庭轩,楚棣迟顺手把她放在桌子上。 她刚想跳下去,男人双手撑在桌案两侧,拦住了她,“去哪?” “我要回宫,还请劳烦皇叔安排两个下人,送我回去。” 第123章 她崴了脚,得坐轿子才行。 又加了一句:“我会给报酬的。” 楚棣迟道:“珊瑚水榭没有下人。”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一座府宅,就算没有下人,也该有打扫卫生、洒扫做饭的婢女,还请皇叔派人送我回去,我如果夜不归宿,母妃会担心。” “哦。” 他话音冷淡:“你还在吃奶吗,这么大的人了,还离不开娘亲?” 况且,她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什么时候这么乖过? 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找的理由也足够蹩脚。 他俯下身。 楚狸立忙撑住他的胸膛,“你干什么?” 男人俯身,长臂一探,便抽出抽屉里的药箱,“珊瑚水榭没有婢女,你是第一个来过的女子。” 原来是拿药箱。 她还以为…… 拿药箱离她那么近干什么? 等等。 她是第一个来过的女子? 难道…… “你穷的连婢女都聘用不起了?”楚狸诧异。 武将一般都比较穷,所得的俸禄买武器、买药物、买装备,还要笼络手下将士的心,每个月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花。 越打仗,越穷。 所以古往今来,国家之间往往采用和亲的方式达成两国公平,共同发展。 “我给你一箱小金条,你以后离我远点,行不行?” 楚棣迟冷冷的剜了她一眼,“皇帝的儿子难得有这么机灵的,多生几个像你这样的,开疆扩土便不愁了。” 嘭—— 药箱扔在她身旁。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单掌掀开木盖子,在那些瓶瓶罐罐、各式各样的药物里一翻,取出一只深褐色的胖圆形瓶子。 用嘴咬开盖子,倒了黄褐色的药酒在手心里,拿起她的脚便按了上去。 “嗯……” 好凉,还很疼。 “我,我自己来。” “你够得着?” 楚狸讶异:“我弯一下腰,不就够着自己的脚了吗?” “嗯,真机灵。” 他夸了一声,握着她纤细的小腿,掌心包裹住整个扭伤的脚踝,将药酒柔缓的按揉进去,让它们浸透入皮肤。 “?”楚狸轻咬下唇。 不太习惯别人碰她的脚……或许是不太习惯他碰她的脚。 脚,一般是身体之中最底下的部位。 每天走那么多路,磨出厚厚的茧子,踩在地上,像楚棣迟这种矜傲之人,竟然愿意碰她的脚。 “你的伤如何了?” 楚棣迟挑眉,似意外:“关心本王?” 楚狸道:“只是不想欠着你什么罢了,即便我恨你,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钻空子。” “哦。” 他平静的反应里,楚狸看不清他的情绪。 很快,他揉好了药酒。 药性生效,脚踝处温烫温烫的,痛意减轻了许多,也好受些了。 珊瑚水榭似乎真的没有下人。 方才一路进来,偌大的府宅安静的像无人之地,连一名侍卫都没看见,楚狸只得道: “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没说话,楚狸便当是默认了。 他的伤在背上。 楚狸犹疑的伸了伸手,扯开他的腰带,扒开外袍,由于身高悬殊,她有些吃力,手指在他的胸膛轻按了几下,借力剥掉衣物。 “你是在勾引本王么?” 她指尖一颤,“算我多事,我现在回宫。” 刚提身,就被一掌捞了回去。 “本王衣服都被你脱了一半了,你当本王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他拧眉不悦。 楚狸眸子一瞪,差点幻听。 他好意思说这种话? “今夜,不回宫。”他已经为她做了决定。 “不,我要回去!” “不准回,若皇上问起,就说你今晚在将军府睡。” “我……” “要么留下,要么,让本王办了你,再放你回去,毕竟是你亲手脱的衣裳,这么大的人了,行事之前得想好该怎么负责。” 第124章 楚狸听了这话,不禁微怒的瞪着他: “皇叔教训的是,我想给你包扎,是我自作多情,那么皇叔呢,你对我做那种事之前,可有想好怎么负责了?” 他扰乱了她原有的生活轨迹,毁掉了她的一切。 她的身份原本就见不得光,如今,有把柄被他捏在手里,则更见不得光了。 来了兴致,便强迫她两回。 失了兴致,哪怕踢到一边,她都不敢有任何怨言,还得求他保守秘密,放她一马。 说到底,她不过是他厌憎皇帝、宣泄情绪的一个口子罢了。 每一天,她都活的战战兢兢。 怕暴露身份。 怕牵连母妃。 有一次做梦,还梦到身份暴露,皇上下令处斩温妃,大刀挥下,人头落地。 她太害怕了。 每次见到他时,这种惶恐与担忧,便更深一分。 楚棣迟眉尾轻挑,“这么想本王对你负责?” 楚狸抿嘴。 看他那轻挑的样子,便是在逗弄她,她说出这种话时,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怎么会管她的死活? “我只是想要一条生路而已,皇叔您高高在上,自然体会不了我们这种小人物的辛酸。” “放心,天下之大,会有你一条生路。” 楚狸不喜欢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似乎要求得他的恩赐一般。 “如果你不需要我帮你包扎,我就回去了。” 她刚下桌子,便被他捏住手腕。 纱布放进她的手心。 她抿唇:“趴好。” 楚棣迟忽然抬眸,这三个字有些耳熟,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竟别有一番滋味。 楚狸抹开纱布,等了会儿,不见他动,反而黑眸深幽的望着她时,心口陡然一跳。 这样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你……” “你方才,”他忽然俯身,靠得她很近,“说什么?” “我……我让你趴好,你不趴下,我怎么给你包扎?你的伤在后背,难道你要躺着吗?”楚狸胸脯一挺,义正严辞的瞪着他。 还能怎么样? 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哦。”看着她气愤的样子,他忽然沉笑一声,松开了她,去那边的软榻上趴着了。 楚狸扒开他的衣物。 男人线条遒劲的背部有一条长长的刀伤,鲜血早已染脏了皮肤,但那条深深的脊椎线条深入股沟,消失在隐秘的方向,精壮的没有一丝赘肉,十分养眼。 不愧是常年打仗的人,身体素质比常人要高出几倍不止。 那绷紧的脊背,藏着深厚的爆发力,像一头蓄满力量的豹子,随时能给人致命一击。 楚狸包扎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因为她跟楚傲天一起玩时,总爱搞破坏,三天两头的挨罚挨骂。 迅速处理好。 她收了手,准备离开时,被他一手揽了回去。 “这么晚了,就在这里睡。” 软塌并不大,他侧躺着,把她揽在怀里,瘦瘦小小的像个人形抱枕,正好合适。 “我要回宫。” “宫门已经下钥了,况且,你何时这么乖了?” “我……” “别说话,小九,”他双手抱紧了她,长臂蜷了蜷,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紧密无间的接触,将他身上的轮廓、完美映在她的身上。 该瘦的地方瘦。 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再乱动,便要吵醒它了。” - 这一夜,楚狸绷紧身体,战战兢兢的,不习惯跟他这样躺在一起,可到了下半夜,便也不知不觉的睡去了。 再睁眼时,已经天亮。 重枫来了。 “主子,查清了,那伙恶霸收了五百两银子,趁中秋人多混乱,潜入皇城,绑架一个戴着狮子面具的人。” 他看了楚狸一眼,方低声道: 第125章 “此事或许……与宫中有关。” 楚狸坐在那里,眸色平常。 狮子面具。 昨晚,是温雅带着她们,走向那个卖花灯的小摊,又是她提出喜欢那个狮子面具,要她帮忙对诗。 当时,秦牧雪说喜欢,她便把狮子面具给了她。 想来,那伙恶霸要绑架的人,原来是她。 可她跟温雅无冤无仇,温雅为何要害她? 上次,她双眼被灼伤,在温家养伤时,也是温雅……哦,是七皇子。 这不难猜。 楚狸一下就猜到了其中的关窍。 “我先回宫了。” 昨晚的事虽然被压了下来,可楚皇是知情的,他派顺天府彻查此事,又召来秦牧羽兄妹,关问他们的情况。 “可有受伤?” 秦牧羽与秦牧雪跪下回话,感念皇恩。 说实话,秦牧雪当时被迷晕了,她全程都是昏迷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醒来时,身上有点酸酸的。 楚皇关问了几句,楚狸才姗姗来迟。 “儿臣给父皇请安。” 楚皇看向她,问道:“小九,你昨晚不是跟秦少将军住在一起吗?怎么他们兄妹都进宫好一会了,你才来?” 楚狸微顿。 一旁,秦牧羽的目光微沉。 昨晚…… 他并未跟九皇子在一起。 听皇上这话的意思,九皇子昨夜不在皇宫,也不在他那里,那她在…… 想起摄政王抱着她回城,那孤冷的姿态时,说: ‘一切都结束了,秦少将军。’ 现在想来,才发觉摄政王薄唇轻扯的弧度,似乎有几分讥讽。 他在挑衅。 他在炫耀。 秦牧雪疑惑的扭头,“昨晚九皇子在……” “回禀皇上,九皇子贪睡,一时起晚了,臣并未叫她,是臣的不是。”秦牧羽回话。 大哥在说什么呀? 昨晚,九皇子明明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 大哥为什么要撒谎? 楚狸抿唇,道:“是儿臣贪睡,成日不知上进,还请父皇责罚。” 楚皇慈爱的摸摸她的头,“朕听说昨晚城中有恶霸作祟,虽然被制服了,但只要你没事就好。” 楚狸喉间微哽:“父皇……” “要那么努力干什么?朕的傻大儿,你投胎在皇家,是来就享福的,若个个都知上进,有才能,那这天下也不够瓜分了。” 天下有黑就有白。 有邪恶,就有正义。 有勤快,又有懒惰。 万事都是相对立的,允许自己存在,尊重别人存在。 “好了,快回去歇着,朕还有很多奏折要处理。” “多谢父皇。” 这时,王德福走进来:“皇上,七皇子想来给您请安,正在外面候着呢。” 楚皇皱眉,脸色淡了下去,“让他在皇家学苑好好修德,没事别到处跑,也别到朕跟前晃。” 做了玷污臣妻这等丢脸的事,还有脸面来给他请安? 楚狸眸光微转。 退出御书房。 楚璟麟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父皇召见,高兴的回过身来,笑容登时收了起来,“楚狸。” 楚狸走出来: “我没死,是不是很意外?很失望?” 楚璟麟目光隐晦,脸上挂着温和如常的淡笑:“九弟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太听得懂?” “嗯?听不懂吗?” 楚狸又耐心,又仔细,为他解惑: “就是前几天,七皇兄写了一封密信给温雅,与她联手在中秋佳夜,勾结城外的恶霸,企图谋害我,这下,我说的够明白了?” 楚璟麟微顿。 聪明人说话,向来点到即止。 在皇家,很多事各人心知肚明,不必搬到台面上,但像楚狸这么直白的……真是头一个。 他暗握手掌,平淡道:“我怎么不知此事?” 楚狸惊讶: “难道是我冤枉了你?” “不如这样,我立马将这封密信拿给父皇,再请姜太傅过来,辨认笔迹,如何?” 第126章 “你——” 楚璟麟眸子一厉,抓住楚狸的衣领子。 “七皇兄,这里可是御书房,你敢打我?” “七弟,九弟,你们这是在作甚?”不远处,一道儒雅温和的身影走来,插入其中,分开二人。 是四皇子楚皓月。 “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怎还动起了拳脚?” 楚璟麟冷冷拂袖,可心里却是发虚的。 前几日,他确实写了一封密信给温雅,让温雅帮忙,进行了昨晚的绑架一事……可谁知楚狸的命那么大,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如果楚狸真的拿着这封信,去父皇面前揭发他…… 他当下处境本就劣势,届时,只会更加难堪。 楚皓月温声道:“七弟,你是兄长,若真有什么事,也该多让让小九;小九,父皇平日里最疼爱的人便是你,如今七弟不得父皇欢心,你也要多帮他美言几句。” 一番话,两个人都哄到了。 然,楚狸最厌恶的人,便是当今四皇子,一个表面温润、周全四方,实际上心思深沉的伪君子。 她直视他,皮笑肉不笑道: “我与七皇兄只是拌拌嘴,打不起来的,毕竟御书房重地,父皇还在里面,我总不敢拿石头砸他。” 楚皓月笑得温和: “小九在说胡话吗?御书房重地,怎么会有石头?” “哦,我忘了,只有御花园才有石头。” 五岁时,她在御花园玩,风筝线忽然断裂,落到屋顶上。 她沿着假山,爬上屋顶捡风筝,却忽然有人扔了块石头过来,打松了她脚下的瓦,她一时受惊,从屋顶滚落。 自那次摔伤脑袋起,记性便受到影响,小时候的事总是记得颠三倒四、浑浑噩噩。 但唯独不会忘记,是楚皓月扔的石头。 可扔石头这种事,即使她看见了,也成为不了有效的证据,即便她心知肚明,也无法向父皇检举。 楚狸不愿与楚皓月多言,冷淡地扫了楚璟麟一眼: “七皇兄,好自为之。” 提步离去。 楚皓月问:“小九说这话何意?” 楚璟麟目光闪烁,“没什么。” “哦,”楚皓月没有多问,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弟,学习虽忙,但也要注意身体,这个月底三皇兄要迎正妃进门,到时,记得来参加婚宴。” “知道了。” 楚璟麟胡乱应了一声,拔腿离去时,神色看起来很忐忑。 楚皓月若有所思的看向他离去的背影,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御书房。 这边。 楚璟麟脚步匆匆,心中所想也愈发不安,没心思去皇家学苑,去往后宫寻靖贵妃。 此时,靖贵妃正在找温妃的麻烦。 看见楚璟麟到来,她略感意外: “麟儿怎么来了?” 这个点,他不该在皇家学苑? 楚璟麟抿嘴,看见温妃正跪在地上,双肩各自顶着一只碗,在被罚仪态,宫女们全都退站一旁,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母妃,孩儿有事跟您说。” 靖贵妃扫向温妃,“去外面跪着。” 楚璟麟打断:“温妃娘娘先回宫去吧。” “麟儿?” 靖贵妃与母家接连遭到变故,皆与九皇子有关,她正要磋磨温妃,以宣泄心中之火,没想到楚璟麟会突然到来。 抬了抬手,命人送走温妃,遣退众人后,方才问道: “看你这神色火急火燎的,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楚璟麟走过去坐下,“母妃,以后你别再找温妃的麻烦了,任何与温妃有关的事,都别再参与。” “这是何意?” 她位份比温妃高,想要磋磨她,易如反掌。 “我……我有把柄在楚狸手里。” 楚璟麟咬紧了牙,半是愤恨,半是不甘,说了自己唆使温雅,收买恶霸,绑架楚狸的事。 第127章 他本想让恶霸把楚狸带出城,让楚狸死在一个无人得知的地方。 没想到‘他’竟平安脱身,还反咬一口。 靖贵妃听完,差点眼前一黑。 “麟儿,你糊涂啊!” “你刚被你父皇责罚,地位正尴尬,本宫与母家也帮不上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出这样的岔子,没有万全的把握,怎么能轻易动手?” 这下好了,彻底被九皇子捏住喉管了。 楚璟麟又急又恼:“母妃,我也没想到楚狸能平安回来,我……我也很意外,‘他’那样的废物,怎么就那么难杀,我也不想这样的。” 靖贵妃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她再磋磨温妃的话,惹恼楚狸,楚狸肯定会以此报复。 罢了! 她就暂且放过温妃。 不过,想要东山再起,恐怕只能从别的皇子身上下手了。 “大皇子是长子,又与六皇子一母同胞,他们兄弟二人不是好应付的,三皇子颇得人心,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将来即便得权,也很好掌控。” “麟儿,你闲时多与三皇子走动,忍一时之辱,待将来得权,温妃与楚狸母子便得意不起来了!” “母妃放心,儿臣明白。” 另一座宫殿内。 欣妃也在苦口婆心的教育儿子: “天儿,咱们跟靖贵妃是一伙的,你外祖一家的仕途还得靠着靖贵妃与方家,眼下七皇子与九皇子已是针锋相对,你千万不能再跟九皇子往来了,知道吗?” 楚傲天站在那里,乖乖听训。 “还有摄政王,那也不是一个好招惹的。” “不许你跟他们两个人有来往。” 楚傲天点头:“母妃放心,孩儿都记下了。” 又听了好一会儿的训,欣妃这才放人,楚傲天长舒一口气,如出笼之鸟跑了出去。 结果一拐头,就在御花园撞见了摄政王。 “小八。” “给皇叔请安。” 楚棣迟见他独身一人,“小九呢?” 楚傲天较为忐忑。 母妃不让他跟摄政王、九皇子玩…… “九弟‘他’……‘他’……” “小八若是见到她,还请为本王带句话,昨晚恶霸作乱,本王为了救她,伤得不轻,今日伤口又撕裂了。” 啊? 还有这事? 楚傲天是个讲义气的人,立马拍着胸脯,说道:“皇叔放心,我等下就把九弟给您喊来!” 此时。 楚狸正在出宫路上,同行的还有秦牧羽、秦牧雪兄妹二人。 “昨晚的情况当真如此凶险?阿狸哥哥,是你救了我,此等大恩无以回报,我愿以身……” “是你哥救了我们两个。”楚狸打断。 “啊?” 不要。 她要给阿狸哥哥以身相许。 秦牧雪挽着楚狸的小臂,“阿狸哥哥,你别太谦虚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你心里肯定有我。” 楚狸挠头,“……嗯。” 让她想想,该怎么应付这份热情。 总得及时掐断了她这不该有的念头才行。 “牧雪,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对你好,只是拿你当亲妹妹看待。” 秦牧雪震住:“什么?!”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你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从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几乎没看见你身边有哪位亲近的女子呀。” 楚狸拍拍她的肩膀,“我并未骗你,等下次有合适的机会,我再邀请你们见面。” “啊?” 来真的? 秦牧雪咬着帕子,心在滴血。 她喜欢了‘他’好多年,今日突然跟她说这种话,岂不是叫她失恋? 秦牧羽跟在后方,复杂的目光一直落在楚狸身上。 她有喜欢的人了? 昨晚,她跟摄政王在一起…… 这个念头刚起,又被他压下。 他们是亲叔侄,不可能有那样的感情,况且,摄政王关心九皇子,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他怎么能胡思乱想? 第128章 很快,到了宫门口。 楚狸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忙完了再见,牧雪,你跟你哥先回去吧。” 秦牧雪到底是武将出身的孩子,性子直爽利落。 阿狸哥哥即便有喜欢的人了,那又怎样? 她要跟那人公平竞争! “你去吧。”挥挥手,见楚狸走远了,秦牧羽却怔怔的望着,那失神的样子,仿佛魂魄离家出走了。 “哥?” 她推推他,“大哥?” “什么?”秦牧羽回神。 秦牧雪皱眉,“你怎么了?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她失恋了,她都没伤心。 秦牧羽收回恍惚的目光,“没什么,可能昨晚没休息好。” 他心怀自责。 昨晚出事时,他不能第一时间保护好楚狸,等他带人赶去时,一切都结束了。 在摄政王面前,他忽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狼狈感。 - 温家。 此时,楚狸上座,喝了口茶,梅姨娘与温雅跪在正中央,母女二人泣不成声,不停的磕头认错。 温雅哭道: “温雅一时糊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表兄宽恕!” 狮子面具的事一揪出来,温雅便藏不住了。 昨晚恶霸绑架之事,她算是主谋。 梅姨娘连磕了五六个响头:“贱妾没有看管好她,贱妾有不可推脱的责任,甘愿受罚,还请九皇子开恩,饶温雅一条性命!”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温芷汐满脸怒容,失望道,“第一次,看在表亲的份上,九皇子才格外开恩,可你竟然还犯糊涂,真是个蠢货!” 温三夫人严厉的斥道: “上次让你跪地反思,都反思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拍桌道:“来人,请家法。” 梅姨娘惊得面色惨白。 温家出武将,故而家法是一条由虎筋制成,足有大拇指粗的软鞭,软鞭上又嵌着一条条尖锐的小倒刺,抽打在皮肤上,那锋利的倒钩能将皮肉生生刮下来。 用此鞭子抽打犯严重错误的人,是个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温雅一个身子单薄的小姑娘。 梅姨娘急忙哀求道: “夫人,贱妾愿替温雅受罚,还请夫人开恩,哪怕是双倍、三倍惩罚,贱妾也甘愿领受!只是温雅她还小,若是受了家法,身上留了疤痕,日后便嫁不了什么好人家,还请夫人开恩啊!” 她一边急哭,一边磕头。 温雅扑上去,抱住梅姨娘,哭得不成声。 “九皇子,贱妾求求您,求您高抬贵手啊!” 温三夫人当机立断: “做出这种事,没有要了她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梅姨娘若是再求,便是不知好歹,不如,请皇上来决断好了。” 皇上一插手,温雅必死无疑。 梅姨娘浑身一震,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夫人,家法来了。”管家双手奉上。 温三夫人拂袖稳坐,“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行二十鞭,不得有误。” “是。” 啪! 管家鞭子一扬,抽出凌厉的破空之声,只是试了试鞭子,捏了捏手腕,便吓得温雅身体打颤。 这要是抽在身上…… 楚狸忽然放下茶杯,道: “温雅,你若是将指使你的人供出来,我便从轻发落,如何?” 温雅眸光一晃,“没人指使我……” “你还要执迷不悟?”楚狸皱眉,那楚璟麟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 “表兄,当真没人指使我,是我一时糊涂,走了歪路……” 七皇子在信上说,她为他所受的苦,将来,他会十倍补偿她。 他会娶她。 楚狸冷嗤一声,茶杯冷冷的放在桌上,“被人利用,还要为他人做嫁衣,他心里若真的有人,早就来救你了,等你落了一身的疤,丑的不堪入目,他岂会喜欢你?” 第129章 “温雅,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这脑子,不好好抽打一顿,恐怕不会醒。 为了一个外人,丝毫没有家族荣耀感、团结心,说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为过。 温三夫人下令:“打!” 管家扬起一鞭子抽下。 “啊!” 一鞭子抽碎了衣物,深深印在后背上,溅出血来。 啪! “啊!啊!!” “啊!” 温雅扑倒在地上,痛得浑身发颤,无处可躲。 梅姨娘哭到不行,但不敢贸然上前。 只听鞭子声抽得清脆凌厉,一鞭又一鞭的下去,娇嫩的皮肤破开数条口子,痛得钻心。 温雅想:七皇子应该是喜欢她的,否则,上京那么多贵女,他不去接触别人,偏偏接触她呢?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坚定的相信他。 可是,真的好痛啊! 她快要痛晕过去了。 “九弟……这是在做什么……温二小姐?” 痛得意识模糊时,她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身上的疼痛终于停歇,她看见一道华贵的身影走向她。 “这是犯了什么错?再这样打下去,岂不将人打死了?” 男子声音温柔,护住了她。 好像一道涓涓的暖流,抚平了身上的疼痛。 好似一道温柔的阳光,打进了黑暗之中。 她双眼婆娑的望着他,久久失神。 “八皇兄,你怎么来了?”楚狸放下茶杯,起身走来。 楚傲天道:“我问了苟八,得知你出宫了,特地来寻你,只是这是……” 他疑惑的看向温雅。 楚傲天并不知昨晚发生的事,只觉得温雅一身是血,又是一个弱女子,还用鞭子抽,看起来实在可怜。 “八、八皇子……” 温雅痛红了双眼,吃力的抓住他的衣角。 八皇子竟然护着她。 突如其来的温暖令她幡然醒悟: 上次,九皇子伤了眼睛,她被夫人罚跪了五个时辰,七皇子高高挂起,不闻不问。 这次,她被行家法,七皇子亦是不得而知。 她真蠢。 七皇子从不关心她,她竟然对他深信不疑。 原来,八皇子才是真的护着她。 八皇子才是真的喜欢她。 楚傲天赶紧扶了她一把,摸到两手的血,有点吓到了。 该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九弟,到底出什么事了?要不还是先别打了?宫里罚人也没有这么血腥的。” 温雅感动。 八皇子待她真好! 她哭着道:“表兄,温雅知错了,七皇子确实写了一封密信给我,压在我的枕下,是我一时糊涂,错信他人……” 温芷汐当即招手,叫来两个婢女,“去找。” 楚傲天:“七皇兄写了什么信?” 楚狸道:“没什么,处理一下家事而已。” 温三夫人给嬷嬷使了个眼色。 温雅一身是血,怎么能让八皇子搀着?弄脏了八皇子的衣袍,成何体统? 两个嬷嬷上前,将温雅扶到了边上,可温雅巴巴的目光却痴痴的望着八皇子。 八皇子的生母贵为欣妃,母族虽没有什么权势,是一个光杆司令,上头又有那么多皇子压着,但只要嫁给他,有温家扶持,八皇子将来的前途必不会差。 而且,八皇子还对她这么好,心里定是有她的。 她决定了。 从今往后,就算七皇子来求她,她也不会再多看七皇子一眼了! 很快,两个婢女折回,果真拿来一封密信,交给楚狸,楚狸快速看了一眼,果然是楚璟麟的笔迹。 楚傲天挠着头: “九弟,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楚狸收好这封证据,一言揭过,“我找点东西而已,还能干什么?走,难得出宫一趟,去西街逛逛?” “行。” 二人离开,后面的事交给温三夫人处置。 第130章 西街货物千奇百怪,琳琅满目,楚傲天玩归玩,但还是想起了正事,道: “摄政王找你。” 有了上次的上当,楚傲天这回学机灵了: “他说为了救你,受了伤,我才不信呢,他那么厉害的人,打了那么多场仗,怎么会轻易受伤呢?就算伤了,那也是故意的。” 楚狸闻言一怔。 思路一下就打开了…… 她怎么没想到? 他的武功那么高强,难逢敌手,昨晚的那些恶霸又并非训练有素的杀手高手。 要是真连普通的恶霸都能伤到他,皇上也不用日日头疼,该怎么除掉他了。 “别提他了,我们玩我们的。” “好。” 楚傲天跑到一个小摊前,双眼明亮的拿起一只有皲裂的龟甲,看上面的纹路与样式,只怕有不少年份。 老板说,这是五百年前的一位君王墓中的陪葬品,占天甲,能够用它占卜,预测未来。 开价三百两。 他想也没想就掏了银子。 “八皇兄未免太好骗了?”楚狸阻拦。 身为皇子,一个月的月钱才八十两,他花四个月的月钱,买一个破裂的龟甲,是不是太疯癫了? 楚傲天一脸正色: “九弟,你不知道,这个东西能占卜,是上天开过光的物件,有价无市,我买到就是赚到。” “这玩意儿难道能吃?” “一个东西的价值,哪是用吃来衡量的?你等着,我给你占一卦。” 根据老板的教学方法,楚傲天捂着龟甲,嘴里嘟囔嘟囔着,然后扔到地上,根据龟甲落地的方向与正反,还有上面的纹路,认真琢磨了几息。 忽然道:“不妙啊!” “九弟,你要大祸临头啊!” “?” 不吉利的东西,这破龟甲,白送给她都不要。 扔地上,一脚踩碎得了。 结果,一个多时辰后,楚狸就收到消息,秦少将军被叫去了摄政王府。 她心头一沉。 他找秦牧羽干什么? 两个平日里毫不相干的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以前,秦牧羽从未去过摄政王府。 这还是头一回。 她心有不安,扔下楚傲天,去找秦牧雪确认一番,结果竟然是真的。 可至于去干什么,秦牧雪也不知道。 楚狸担心得很,惴惴不安,思来想去,决定在摄政王府门口蹲着,以防意外。 还没蹲上半刻钟,就被惊影逮住了。 入府后,只听得男人交代下人的声音:“……料理干净了。” 楚狸脚步一急,跑过长廊进入庭院。 “秦牧羽呢?” 景致宜人的轩榭内,楚棣迟抬了抬指尖,遣退重枫,侧眸望去,“你来本王这里找人?” “你不是叫他来摄政王府吗?怎么没看见他?” 方才,他要料理的人又是谁? 看着楚狸那警惕的样子,楚棣迟冷淡道:“看来,你惯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本王。” “那他在哪里?” “这么担心,他是你的小情郎不成?” 楚狸冷声回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话音刚落,便觉得空气一凛,男人身上的气息陡然沉了,一双墨眸又黑又吓人。 “以你的身份,打算怎么跟他在一起?”他睨着她,“你们私奔吗?” 哦。 楚狸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不过他这么说,倒是提醒了她。 未尝不可。 “这就不劳烦皇叔操心了。” “你跟本王在一起了,他要是知道,就不要你了。” 楚狸冷笑。 哼! 这话说的,好像在挑唆小孩儿似的。 你娘干活去了,她不要你了。 你娘生小弟弟了,她不要你了。 你娘跟别人跑了,她不要你了。 楚狸转身就走,既然秦牧羽不在这里,她去别处找找。 “站住。” 第131章 楚狸不听。 “过来,本王告诉你他在哪。” 楚狸脚步微顿,侧头睨了睨他,不太相信的样子。 “难道本王会骗你?本王可不屑做棒打鸳鸯之事。” 他这副义正严辞的样子,怎么又当又立? 怎么那么欠扁? 好想打他。 楚狸捏紧拳头,忍着动手的冲动,“你要告诉我,早就告诉我了,张张嘴就行了,想骗我过去,难道我是聋子吗?” 守在庭院外的惊影挑眉,啧啧称奇。 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主子说话,九皇子莫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好大的胆子。 主子一定要捏死她! “本王背上的伤还未痊愈,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小没良心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受伤。 楚狸的话音戛然而止。 楚棣迟眯眼:“故意什么?” 她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他确实救了她,那样的话不太适合说出口,“没什么。” “给本王换好药,就告诉你。” 楚狸犹疑了片刻,这是室外,还有婢女下人在,他总不能动手动脚。 “行吧。” 走过去,拿起药箱,扒开他的衣服,手法熟练快速的给他换了药,又缠了一块干净的纱布。 全程,他安静地坐着,没有过分的举动,楚狸也渐渐放心。 换好了药,给他穿衣服,拉上肩头,在走到跟前,把衣袍提了起来。 楚棣迟看着她难得耐心的样子,若有所思了会儿: “当真喜欢秦少将军?” “对啊。” “他不适合你。” 楚狸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性子太软弱了,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暴露,他非但护不了你,你还会连累他全家。” 楚狸心里早就有数,这样说不过是想跟他划清界限罢了。 “我跟他真心相爱,将来有一日,哪怕我失去皇子的身份,他也失去官职,我们做一对布衣夫妻,也是甘愿的。” 楚棣迟眸色微凝: “楚狸,你太相信男人了。” 真是单纯。 男人是什么德行,他最了解不过。 “我不是相信男人,只是相信他一人。”楚狸冷淡的说完,给他将衣服提好,扎上腰带。 “嘶……”楚棣迟皱眉,“扎这么紧,是要让伤口撕裂吗?本王倒是不怕疼,就是要劳烦九皇子天天来摄政王府走一趟,毕竟本王因你而伤。” 楚狸提了一口气,又无法反驳。 扯开腰带。 “衣服也拉的太紧了。” 楚狸弯腰上前,又帮他把衣服弄宽松些。 “后背疼,是不是纱布没包好?” 楚狸默了半秒,把他的衣服褪至手臂处,重新检查,那垂着目光、认真伺候的样子,倒叫楚棣迟沉笑一声: “小九主动为本王宽衣解带,可惜本王身子有伤,暂时无法满足你。” 楚狸牙关一咬,扬起手就想给他一下,却被他拿住手腕,在唇边轻啄一口。 她要发怒时,他放开了她。 那点到即止的姿态,有一种欠揍,但是又还差那么一点,楚狸瞪了他好几眼,干脆在桌下狠狠给了他一脚。 亦是此时,她听见一道仓促的脚步声。 在身后。 在廊下。 楚狸侧头看去,却见是秦牧羽! 只不过,他转身离去,那仓促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逃离的匆匆。 “秦牧羽!” 她站起身来。 他怎么会在那里? 惊影走来,道:“主子,您邀秦少将军议事,怎么秦少将军一来,连句话都不说,掉头就走了?” 真是奇怪。 楚狸顿时意识到什么,愠怒的看向楚棣迟,“你故意的?” 楚棣迟将衣袍拉上肩头,那慵懒的姿态,竟有几分情欲之感,“有劳九皇子为本王换药,也不枉本王舍命救你一回。” 第132章 “楚棣迟,你卑鄙!” 楚狸愤怒的拂袖离去,随之,一股未知的恐慌浮上心头。 秦牧羽定是觉察到了什么。 万一他知道了……她像是要溺水之人,呼吸急促而害怕,那种曝光的羞耻感,以及恐惧,让她如坠深渊。 秦牧羽急步走出摄政王府,神色有几分难看的苍白。 他竟看见…… 楚狸在摄政王怀里,亲手脱下他的衣物,摄政王则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二人之间相处时,那亲密无间的姿态,犹如雷击般令他震惊。 阿狸跟摄政王…… 昨天晚上,阿狸欺瞒皇上,没有回宫,原来是跟摄政王在一起…… 他们…… 这怎么可能? 就算阿狸是女子,也是摄政王的亲侄女,他们怎么能…… 秦牧羽脑中一片混乱,仓促的步伐过急,下台阶时,还不慎绊了一下。 “牧羽!” 楚狸追了出来。 他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当从前的认知被推翻,甚至要接受一个震惊到无法想象的事实,他不愿去想。 在他心中,阿狸一直是最好的。 可方才的画面却一直挥之不去,脑中盘旋。 他的心好乱。 “阿狸,将军府还有事,我,我得先回了。”他头也不回,步伐匆匆。 “秦牧羽!” 楚狸追出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难言的苦衷。” 可,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离开的非常急促。 楚狸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远的背影,一股难言的悲悯与哀凉涌上心头。 楚棣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唇角噙着优哉悠哉的弧度:“看来,你的小竹马并没有多喜欢你。” 楚狸心底的怒意怒发冲冠。 都怪他! 他故意如此。 “很好玩吗?”她冷笑着,眼中的怒容已经动动了真格。 男人唇角的弧度微收,倒也不逗她了。 道:“本王所为,是本王所为,可秦少将军所为,暴露的是他的本性,本王操控不了他的行为,小九,这一点你要分清。” 楚狸神色一怔。 那沉冷的嗓音如玉石滚在玉盘上,所说的话就像一把利刃,穿透了她的薄怒与认知。 她突然清醒一般。 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难道,是她高估了她与秦牧羽的交情? 楚棣迟双手环胸,懒懒的靠在门框上,“我早告诉过你,你太相信他了,何不信本王一回?本王自会给你一条出路。” 楚狸冷笑: “皇叔所谓的出路,就是玩弄于我?” 他故意挑唆她与秦牧羽,离间他们,他的心思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能太相信男人。 他难道不是男人? “本王扶持你登基,如何?” 轻和随意的一句话道出,好似吃饭喝水般轻松,却令楚狸神色微变,下意识扫视左右。 这种话,他也敢宣之于口。 或许,他早就有不臣之心,只是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恰好,诸多皇子里,她最好拿捏。 他接近她,不过是想掌控她,让她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他想掌权。 楚棣迟不假思索的看着她变幻的神色,“唯有登基,你的身份才能光明正大的公之于众。” 否则,欺君之罪,难逃一死。 还有可能牵连周围至亲挚友。 楚狸冷了他一眼:“我对皇位不感兴趣!” 也不会为他所用。 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转身离去,朝着秦牧羽离开的方向追去,跑了足足两刻钟,才追上那道怅然失神的背影。 “牧羽!” 少年脊背一僵,慌张的像惊弓之鸟,拔腿便跑。 楚狸追去,却看见一个什么东西,从他的袖口掉落在地。 第133章 啪! 响声清脆。 她跑过去,弯腰拾起。 是一块暖月牙色的玉简,刻着君子淡如竹的纹路,中间刻着一个繁体的小字。 是他的名字。 这不是三年前,他生辰时,她亲手所赠的玉简么? 本不是什么随身之物,况且,三年了,他竟然还带在身上? 脑中,不禁响起秦牧雪曾经说过的话: ‘我哥呀,在院子里练剑呢!’ ‘他身上有一块玉简,是心爱之人所赠,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小气得很。’ ‘一块玉简而已,他藏宝贝似的。’ 楚狸顿时意识到什么,怔然的看向他消失的街角,一股无助、又酸涩的滋味涌上喉咙,苦难下咽。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在他面前,她恐怕只剩下难堪了。 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楚狸颓然的放下手,失神的走在街上,看着身边的行人往来,眼中尽是迷茫。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竟走到一座安静雅致的院宅前。 ——清风居。 是五皇子的居所。 楚狸过去敲门,很快,一个小厮把门打开,从里面探出头来。 “九皇子?” 他先是惊讶,赶紧行了礼。 “五皇兄可在?” “在,在呢,您请进来。”小厮恭敬的引着她,进入清风居。 院宅并不大,但胜在清净,伺候的下人也只有寥寥几个,府中景致宜人,进入小花园时,便见一道温和的蓝色身影坐在一棵并不算大的梧桐树下,正在烹茶。 “主儿,九皇子来看您了。” 小厮刚通报完,楚狸忽觉自己两手空空。 来探望,却连什么礼品都没带,这…… 她正觉得尴尬时,楚夜离已抬眸望来,一双清亮的眸子如月光般柔和: “小九今日怎得空前来?” “来,过来坐。” 他坐在轮椅上,腿脚不便,无法起身。 楚狸快步入内,“五皇兄近来可好?” 楚夜离笑容温雅:“每日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谈不上好或不好,十多年来,早已习惯了。” 也是这份习惯,令他即便挂着皇子的身份,却远离了权谋之争,是非之地。 茶香悠悠。 楚狸闻着,竟觉得有几分定心与安宁。 “好香的茶。” 楚夜离用竹镊夹起一只小茶杯,用茶水滚了滚,过了一遍色,才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前些日子新得的舟山烟雨,尝尝。” 楚狸捧起茶杯,小嘬一口,“五皇兄不是从不出门么,哪来的新茶?” 旁边的小厮神色微变。 楚夜离笑意如常: “闲来无事,便爱研究些诗茶书画,交了几个朋友,此茶便由他们所赠。” 楚狸深深的嗅了一口茶香,心中萦绕的阴霾像是驱散了几分,整个人平定多了。 “看小九的模样,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 她心中的事,无法与人分说。 倒是让她想起一件要事。 “五皇兄,上次我替我表妹送了一只香囊给你,表达心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楚夜离慢条斯理的摆弄着茶具,“看来,小九是在为感情的事而烦忧。” “小九年纪尚小,难道就有喜欢的女子,想要成亲了?” 楚狸立即摆着双手: “不是我,我是为表妹问的。” 他不置可否一笑:“看你眉间忧思难解,自己的烦心事还未宽解,怎就操心上别人了?” 楚狸咬着杯沿。 五皇兄看东西的眼光果然毒辣。 想起秦牧羽离开的背影…… 幸好他走了。 如果他真的停下来,看着她,询问她,当丑陋的事实撕开口子见了光,她或许会像一只狼狈的老鼠,无处可藏。 她该怎么面对他? 以后,事迹败露,她能够想象到母妃、八皇兄、舅母舅舅们、温芷汐,还有秦牧雪,看向她的眼神。 第134章 震惊,鄙夷,议论,还是失望。 光是想想,便觉得压抑的难受。 她得离开。 唯有如此,方可在不影响所有人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她得寻一个合适的机会,从这趟浑水里抽身离开! “别再皱眉了,小九。”楚夜离温声道,“阿玉,取我的琴来。” “是,主儿。” 小厮弯了弯腰,很快便抱着一台精致的古琴来,玄紫色的梓木大气沉稳,表面简单朴素,犹如它的主人一般,毫不张扬,内敛沉静。 楚夜离轻抚琴弦,每一抹音色都轻盈如风,优美圆润,令人耳尖一动。 楚狸惊讶: “以前似乎从未听过五皇兄弹琴。” 他笑了一声:“以前,你也很少来五皇兄这里,即便来了也是略坐坐。” 楚狸咬了咬牙,一回想,好像还真是的。 她就是贪玩,坐不住。 小时候,她喜欢到处跑,而五皇兄只能坐在轮椅上,太沉静了,每一次碰面,只是打了招呼,就跟八皇兄跑去玩了。 现在坐在这里,才发现宁静是一种状态。 一种难得的状态。 静坐于此,思量事事,无人搅扰,仿佛自成一世界。 曾经不懂的东西,仿佛突然就领悟到了。 男人修长的指尖轻抹,琴弦触动时,悠扬安宁的琴声随风而起,似能吹入心间。 楚狸抱着杯子,窝在凳子上,听得认真。 很静心。 太静心了。 - 秦牧羽逃也般的离开,脑中的画面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摄政王抱着阿狸。 亲了阿狸。 还说出身子有伤,暂时无法满足她的那种话。 他们怎么能…… 不。 不! 阿狸不是那样的人! 他该怎么面对,如何面对? 他与阿狸自幼交好,亲密的不分彼此,他自诩对她了如指掌,却突然撞见阿狸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推翻了他过往的认知。 那一刻,阿狸就好像一个陌生人。 他从未认识过那样的她。 他飞快的跑啊、跑啊,跑到气喘吁吁,大脑缺氧的程度,那些画面才稍微消散了些。 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下意识摸向袖中时,却是两手空空。 他神色微变,立即找寻,可两个衣袖都是空的,怀里、口袋里,也摸不到东西。 玉简呢? 那可是阿狸送给他的! 这三年来,除了沐浴之外,他从不离身,怎么会突然丢失了? 他心口微疼,像是缺失了一块,赶紧折回去找。 一定是跑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丢到哪里去了? 那可是阿狸送给他的。 他一定要找回来! 也是在这一刻,心脏的悸痛感令他回过神来,认清了自己的心。 他在意她。 或许,该听她解释。 或许,她有难言的苦衷,无法与他提起。 他怎么能扔下她独自跑了? 或许此刻的她非常需要他的帮助呢? 他真该死! 他不是有意的。 阿狸。 阿狸! - “嗯?” 楚狸忽然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躺在小榻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 听五皇兄弹琴,太静心了。 静着静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抓了抓头发,掀开薄毯,坐起身来,便从打开的轩窗看见坐在梧桐树下的楚夜离。 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垂着眼眸,看得正认真,夕阳的余晖撒在他身上,勾勒出金黄色的轮廓,暖洋洋的,安宁极了,就像一幅画。 忽然发现她想过的日子,便是五皇兄这般了。 要不去找两个人,把自己的腿打断,然后来跟五皇兄作伴?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她摇着脑袋打散了。 第135章 不行。 太疼了。 “五皇兄,我该回宫了。” 楚夜离闻声,抬眸望来。 “醒了。” 在五皇兄这里,她睡得好香,这种安枕熟睡的感觉,已经太久没有过了。 “嗯。” “回吧,我让阿玉送你。” 回到皇宫。 刚进昭兰殿,苟八便迎面奔来,行了礼道:“主儿,您可算回来了。” 楚狸看他这样子,走进屋里。 “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只是,秦少将军他前后已经派了三拨人来询问您的踪迹了。” 提到这事,苟八就觉得奇怪。 秦少将军向来跟主儿交好,两人爱在一起玩,互相了解,怎么秦少将军会不知道主儿的位置,还接连派人来问呢? 楚狸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道:“若是再派人来问,便说我忙着在看书学习,抽不出空。” 苟八:“?” 主儿? 您认真的? 您什么时候主动看过书、学过习了? 您说这话,就连是路过的狗听了,都得摇摇脑袋。 楚狸侧头,看着苟八那一脸惊异的表情,一巴掌拂到他脑袋上: “蠢啊,就说我在陪母妃,暂时没空,难道还真要按我的原话去回?” 看不出来她暂时不想见秦牧羽吗? 苟八捂着脑袋,心里有几分委屈,嘴上却是不敢多说,闷闷的应了一声,便出去守着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楚狸一直待在宫里,并未出去。 每天,秦牧羽都会寻来,但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了,不是在温妃那里,便是在皇帝那里,或是在皇家学苑。 总之,没有一次撞面。 秦牧羽心里明白什么,苦涩不已。 阿狸,你为了他,难道要与我生分了吗…… 两个人连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弹指,便是半个多月过去。 楚狸没有出宫,楚棣迟也没来寻她,这段安宁的日子过得跟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但她知道,这不是梦。 她如果坐以待毙,只会被楚棣迟拿捏在手里,甚至一点点的曝光。 当公之于众时,她到底是会众叛亲离?还是万劫不复?或是受尽唾弃? 皇子与皇叔…… 她女子的身份,已经注定了她是不占理的那一方。 所有人都会指责她,唾弃她,而不会影响楚棣迟半分。 “主儿,今日,该去参加三皇子的婚宴了,您挑挑穿哪件衣裳?”苟八打开衣柜,高兴的比划着。 参加婚宴这种正式的场合,他作为九皇子的贴身太监,需要陪侍。 而三皇子的府邸又在宫外。 他能陪着主子出宫玩了。 楚狸神色淡淡的扫过来一眼,“随便吧。” “这可是三皇子娶正妃呀,文武百官、皇亲贵胄全都会来参加,就连驻扎封地的逍遥王爷也回来了,而且我还听说……” 苟八兴致冲冲的喋喋不休。 楚狸若有所思。 人多杂乱,易生是非,若她能寻个机会,顺势离开…… 三皇子府。 今日,宾客往来,鞭炮声阵阵,热闹的气息宣扬开来,大红灯笼十分喜庆。 “恭喜三皇子……” “百年好合……” “恭喜恭喜啊!” 三皇子娶亲,娶的是当今左相的庶女,虽说是庶出,可左相的官职与所带的权势,足以成为三皇子的一大助力。 下人穿行,杯觥交错。 太过热闹,倒是有许多楚狸不认识的生面孔,苟八紧紧的跟在她身旁,一双眼睛亮堂得很: “主儿,方才三皇子与三皇子妃拜完堂,有人瞧见了红盖头下的容貌,说新娘子是个极美的美人胚子呢!” “刚才,一群小孩去闹洞房……” “主儿……” 他难得出宫一趟,高兴的停不住嘴。 第136章 楚狸坐在长廊杆子上,“瞧你这高兴的,跟自己成亲似的。” 苟八怔了一下,撇嘴道: “主儿就知道打趣奴才……” 他是太监,怎么成亲? “咦,那不是秦少将军吗?”他指去,只见穿着一袭蓝色衣裳的少年立在人群中,左右寻找着什么。 恰在这时,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阿狸。” 楚狸眸色隐暗,不禁想到那日…… “我们去后院吧。” “主儿?” 苟八不解。 秦少将军明显是来找主儿的,主儿怎么不见?他们的关系不是向来最好? 二人莫非吵架了? 他应声称是,待秦牧羽小跑到长廊时,楚狸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后院。 一大群小孩子正在嬉笑打闹,成亲这样的好日子,孩子们闹闹洞房,是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的好兆头,而且这些孩子都是皇亲贵胄、大官重臣的子嗣,下人们悉心照料,一点都不敢有闪失。 “九皇叔!” 楚狸刚至,便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撞进怀里。 小家伙抱着她的双腿,嗓音嫩生生的: “九皇叔,抱~” 是大皇子的嫡长子,楚泓焱。 楚狸弯下腰,双手穿过孩子的腋下,抱了起来,“让九皇叔掂掂,看看焱儿长胖了没有,唔,好像轻了一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三岁的小家伙双眼明亮,吐字清晰,思路顺畅,说起话来灵动可爱。 今日这么热闹的场合,才不要吃饭呢。 “九皇叔,看新娘子,漂亮,漂亮!” 他挥舞着双手,要拉着楚狸去看。 楚狸沉笑道: “你这小不点,小小年纪就知道漂不漂亮了,等你长大了,还怕没有媳妇吗?” 楚泓焱欢喜的扭着小身板直蹦哒: “要看,我要看。” “哈哈!好,好。” 楚狸牵着他的小手,上了台阶,有不少孩子围在门口,睁着一双双干净单纯的大眼睛。 新房内,布置得一片殷红,门上、窗上,贴着大红的囍字,一具纤细华贵的身影坐在喜床上,红盖头遮住容貌,勾勒出头上的首饰的轮廓,不难看出那是一顶极为华贵的冠子。 一个小女孩软绵绵的说: “我长大后,也要像她一样漂亮。” 旁边,一个小男孩说:“雪雪,如果你那么漂亮,我长大后娶你好不好?” 另一个小男孩立马说: “那我演你们的儿子。” 后面,一个粉裙小孩子跳起来道: “那我演你们的娘亲,君华,你跟雪雪拜天地时,要给我磕头敬茶。” 一番稚嫩的童言童语,逗笑了一伙子婢女。 喜床上,新娘轻笑难抑,从床铺上抓了一把桂圆花生和糖果,温和道:“来,过来吃糖。” 父母事先交代过,小孩们出身高门,虽然年幼,但都懂规矩。 在门外看,不敢贸然闯入。 新娘温和的招招手:“别怕,进来呀。” 他们踌躇。 一名婢女笑道:“主子,小孩子们有些拘着呢,奴婢把您赏赐的糖果拿出去,分给他们吧。” “好。” 婢女进了屋子,捧着糖果,走出来,小孩子们这才高兴的围上来,争抢糖果。 楚泓焱手儿小小的,却抓到了三粒桂圆,两颗红枣。 “九皇叔,吃。” 楚狸笑道:“你自己留着,本来就没多少,还舍得分给我呀。” 楚泓焱着急,不顾她的拒绝,抓着她的衣摆,努力的踮起脚尖,把红枣喂进她嘴里。 “甜,九皇叔和焱儿一起吃。” 新娘发冠轻晃,红盖头遮掩下虽然挡住了视线,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温声开口:“九皇子也在吗?” 楚狸看进去:“三皇嫂。” 新娘笑道:“妾身刚刚过门,恐招待不周,还请九皇子自便。” 第137章 楚狸:“焱儿硬要过来,我陪着他。” 二人道了几句,楚狸便牵着楚泓焱回前院了。 她看见了秦牧羽。 秦牧羽似乎想找她,但看见楚狸正在带楚泓焱,又在跟大皇子妃说话,踌躇的站在不远处,一双微红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似有千言万语。 大皇子妃牵着楚泓焱的小手,弯腰拍拍他皱褶的衣服,道: “又缠着你九皇叔,看看你玩得满头是汗,身上酸酸臭臭的,你九皇叔没有嫌弃你,真是老天开恩。” “嗯?” 楚泓焱眨着眼睛。 母妃这是在夸他吗? “谢谢母妃。” 大皇子妃顿时啼笑皆非:“……” 养孩子的乐趣许是如此。 楚狸看着母子相处融洽的画面,从不敢想若有朝一日,她能有自己的孩子…… “九弟,快要开席了,我们一同过去坐吧。”大皇子妃道。 “好。” 楚狸颔首,准备跟大皇子妃一同入席时,忽然,一道急促的声音划破空气: “不好了!不好了!新娘子出事了!” “什么?!” 整个三皇子府掀起轩然大波。 众宾客、众下人急忙往后院赶去,侍卫已经围住主院,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进入,以免人多生乱。 三皇子楚西凌疾步奔入,抱着倒在地上的新娘: “梦蝶,这到底怎么回事?梦蝶!” 容貌精致的女人闭紧双眼,嘴唇发紫,嘴角溢出一缕乌黑的血。 黑血。 是毒! 下人们手忙脚乱,大夫赶来,一探脉,吓得险些晕过去:“三皇子妃中了毒,这是毒发之症,已经……已经没气儿了!” 楚西凌抱紧女子,怒悲得双目猩红:“梦蝶!” 怎么会中毒? “她一直在新房内,并未外出,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你们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主院的下人全都扑跪在地上,个个面色发白: “三皇子饶命啊!” “奴婢们一直守在主院,寸步不离,我们也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天爷啊! 自拜完堂,新娘子便被送入新房,此后一直待在新房里,就连一点东西都没吃,也没碰,怎么会中毒呢? 陆左相惊慌失措的赶来,看见倒在地上,已经咽气的女子,惊呼出声: “蝶儿!” 不! “我的女儿,蝶儿!蝶儿!” 怎么会这样? “是谁害了她,是谁!” 他的孩子啊! 陆左相夫妻跪在地上,哭红了眼,天底下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在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里。 楚西凌怒了: “速去禀报皇上!” “封锁府邸,所有人不准离开,今日,必须揪出真凶!” 众人神色晦暗,心思各异。 楚狸看着这一幕,眉头一直皱得很紧,不久之前,还温和的与孩子们说话,和静温柔的一个女子,竟成了尸体…… 楚西凌冷声道:“张嬷嬷,你来说,今日,都有什么人来过主院,接触过皇子妃?” 张嬷嬷惶恐的跪在地上,道: “应三皇子您的吩咐,今日人多杂乱,安全之事需倍加上心,故而守在主院的都是之前伺候您的心腹,除了一群小孩子过来讨彩头之外,没有别人……” 等等。 忽然,她话音一转,想到了什么: “九皇子来过!” 此话一出,数双眼睛不约而同的落在楚狸身上。 九皇子! ‘他’一个外男,进新房干什么? 楚西凌缓缓抬起头来,“九弟?” 楚狸神色沉稳,道:“我是过来接泓焱,去前院入席用饭的,当时诸多小孩都在,我只在门口站了会儿,并未进新房。” 楚傲天赶紧奔了过来。 九弟怎么跟这事扯上关系了? 这可不好! 三皇子妃已死,搭上人命,就算九弟深得父皇偏爱,也架不住人言可畏。 第138章 他立即道:“当时都有谁在,赶紧出来为九皇子作证。” 张嬷嬷低着头,道: “当时,老奴在院中看着小孩子们,只瞧见九皇子似乎在跟三皇子妃说话,还说了好一会儿,至于说了什么,老奴并未听清。” 至于方才的那群小孩子,他们不过才三四五六岁,正在贪玩的年纪,拿到了糖果就高高兴兴的去玩了,谁会注意听大人们的谈话呢? 楚傲天相信楚狸是清白的,吩咐下人: “把泓焱接过来。” 很快,大皇子妃抱着楚泓焱过来。 可小孩哪里见得死人的场面? 一瞧见那流出来的黑血,竟吓得发了病。 楚泓焱早产,胎里不足,故而大皇子妃常去城外的天灵寺祈福上香,不曾想此时发病,惊得手足无措,赶紧去找大夫。 一时,这里乱了起来,便无人能为楚狸作证了。 陆左相哭红双眼,愤怒的瞪着楚狸: “敢问九皇子,您一个男人,怎么能来新房?还跟新娘子说那么多话,你到底跟蝶儿说了什么?” 陆夫人哭到不能自已: “蝶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楚狸道:“当时,三皇子妃给小孩子们分发糖果,我与她说了几句,也是与小孩子相关,况且,当时无人踏入新房,是一个婢女进去的。” 提到那个婢女,楚狸扬眸扫向院中跪地的一大片人。 “方才的那个婢女何在?” 既然下毒,势必得接近三皇子妃,才能下毒。 从方才到现在,恐怕就只有那个婢女借着拿糖果之由,进了新房,接近了新娘。 可,下人们面面相视,疑惑的互相询问: “刚才是你进了新房吗?” “我方才沏茶去了……” “我去洗水果了。” “我也没有进去过……” 一番下来,没有婢女站出来。 当时人多杂乱,那婢女进新房拿糖果时,她只略略的扫了一眼,并未注意那人的长相,可现在扫了一眼,院内,似乎并没有眼熟的身影。 四皇子楚皓月走上前来: “早闻九弟与七弟之间有矛盾,闹了一段时日,不曾想现在又轮到三皇兄了。” 众人神色隐晦。 是啊。 前段时间,九皇子与七皇子之间的事,还牵扯进了将军府,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以七皇子受罚、靖贵妃降位、方家削爵收场。 九皇子可谓是大获全胜。 现在,三皇子妃的死又与‘他’扯上干系。 这怎能不令人起疑? 若说九皇子想一个一个的拔除兄弟、排除异己,谋夺储位,也不为过! 楚狸平静道: “孩子们都看见那个婢女进了新房,现在,却无人承认,难道问题的关键所在、不正是那个躲起来的婢女么?四皇兄聪慧过人,竟连这点都想不到?” 楚皓月惊讶: “你还安排了一个婢女?” 什么叫她安排的? “四皇子殿下慎言!”人群中,秦牧羽站了出来,道: “九皇子说是婢女进了新房,很多人亲眼所见,做不得假,那么,四皇子怎么证明这个婢女,是九皇子安排的?难道也是您亲眼所见?” 楚狸意外的看向他。 他一步一步的走来: “既然四皇子如此笃定,犹如亲眼所见,那怎么不加以制止,反而眼睁睁的看着三皇子妃被害死呢?” 楚皓月沉声:“放肆!” 身为臣子,竟敢冲撞他。 “无凭无据,你竟敢污蔑于我!” 秦牧羽走到楚狸身侧,与她并肩,“您不也是无凭无据,说出刻意引导的话,操控人心与议论,污蔑九皇子么?” 楚皓月冷眼睨着他。 真是楚狸的一条好狗。 第139章 等皇上来了,看楚狸怎么开脱。 楚西凌复杂的目光落在楚狸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才下令:“今日之内,所有进过主院的婢女,全都站出来,请九皇子一一过目。” 很快,主院的婢女,还有厨房来送膳食的、整理床褥的,足有二十多人,全都站在一旁。 楚狸一目扫去,并无眼熟之人。 秦牧羽看着她的目光无比坚定,低声道:“阿狸,哪怕所有人都怀疑你,我永远都信你。” “皇上驾到——” 就在此时,一道阴柔绵长的通报声穿透空气,众人立即朝着两侧散开,跪倒在地上。 神情肃穆的楚皇踱步而来。 他在新人拜完堂后,启程回宫,处理公务,不曾想走到一半,就被三皇子府的侍卫急急忙忙的请回来。 大婚之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天子脚下,这是在藐视君威? 众人惶惶:“参见皇上!” 楚皇穿过众人,直步入内,看见屋内倒着的新娘子,眉间染上三分厉色: “谁做的?” 楚皓月犹疑着回道: “父皇,事发前,九弟曾来新房,儿臣不知九弟一个男子,怎么会突然来新房……” 楚狸回话: “儿臣是来寻楚泓焱的,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 楚西凌抱着新娘的尸身,双眼发红,神情悲痛。 大皇子一党站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瞧热闹。 秦牧羽拱手,道:“皇上,九皇子没有谋害三皇子妃的理由,她向来与人交好,从不树敌。” 这一点,人尽皆知。 楚皓月反问:“那七皇子的事,难道不是九皇子一手促成?还是说是将军府做的?” 秦牧羽皱眉。 四皇子看似温雅谦和,说出的话却犹如刀子,字字逼仄,一不小心就会掉入陷阱。 “七皇子所作所为,众人明鉴,皇上明察,臣不敢妄言,但臣敢用性命担保,九皇子是清白的!” 楚狸神色复杂的看向秦牧羽。 秦牧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二人目光交汇,这一幕,落在一双墨眸之中,平静而冷凉。 两个人站在一起,互相信任,互相袒护,在楚棣迟看来,竟有几分好笑。 萧夜行问:“你笑什么?” 他未言。 四皇子与九皇子各执一词。 四皇子向来与三皇子交好,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第一个站出来鸣不平;而秦牧羽分外袒护九皇子,双方激烈的说着,众人听在耳中,摸不准主意。 双方说的都有道理。 他们相信九皇子,但又否定不了九皇子来过新房、接触过新娘的事实,以至于众人举棋不定,不知该信哪一方。 秦牧羽的无条件袒护落在楚狸眼中,让她想起的始终是那天他跑远的背影。 心思复杂。 “秦少将军,你实在不必为了我……” “九皇子,臣自幼伴读在您身侧,了解您的为人脾性,哪怕全天底下的人怀疑您,也不会包括我。” 楚狸唇角嗡动:“你……” 楚棣迟冷眼看着二人情深义重的一幕,笑意也冷了几分,终于开口: “萧夜行。” “看你这样子,不像个蠢的,怎么教出来的外甥,像只蠢猪?” 萧夜行:“?” 骂他外甥可以,怎么把他也骂上了? 他险些气笑了,“出了命案,靠动动嘴皮子,就能证明清白了?真是个蠢货。” 真不知楚狸看上他什么了。 这时,重枫快步奔来,迅速汇报道: “主子,已经查到了,府邸后面有一座废弃的破院,污井里坠了一具女尸,想来,便是九皇子口中提到的,之前出入过新房的那个婢女。” 第140章 “你,”楚棣迟指着他,“过去,把这个消息,亲自告诉秦少将军。” “是。” 重枫低头会意,踱步进了主院。 见他们吵得正不可开交时,开口道: “启禀皇上。” “卑职在后院一口废弃的污井里,发现一具女尸。”话是对着皇上说的,目光是对着楚狸看的。 众人微惊。 女尸? 楚皇抬了抬手,指了四名侍卫,“去查看。” 楚狸看见重枫,自然知道他身后的主子是摄政王,目光在人群里寻了一圈,果然看见站在人群最外层的楚棣迟。 秦牧羽也看见了。 视线对上时,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看见摄政王笑了。 他扯开薄唇,眸底讥诮的模样,令秦牧羽喉头一紧。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感…… 方才,他只顾着全心全意的相信楚狸,却忽视了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一个人的相信,如此微薄,唯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才能助楚狸脱身。 很快,两名侍卫抬着一具湿漉漉的女尸,摆放在外面。 盖了白布。 怕犯忌讳,不敢抬进来。 楚皇直接道:“抬进来,让九皇子看看,是否是此人。” “是。” 女尸进来时,所有人神色避讳,往后退了好几步,许多胆小的女眷更是掩着口鼻,撇开脑袋,不敢去看。 大婚之日,如此喜庆,新娘子却中毒而亡。 他们很心疼三皇子。 到底是谁做的? 是谁在跟三皇子作对? “小九,去看看。” “是,父皇。” 楚狸掀开白布一角,看见一张泡到发白的面孔,沾着污井里恶臭气息,味道冲鼻,衣裳湿漉漉的穿在身上,正是婢女的着装。 正是她。 之前进到新房,给小孩子拿糖果的那个婢女。 “正是此人,父皇。” 仵作验尸中,很快得出答案: “皇上,此人身上没有外伤,体内也无中毒的痕迹,死因是溺水而亡,看样子,是投井自尽。” 没有人好端端的会去自杀。 除了,心怀不轨。 楚皇沉声道:“吩咐大理寺过来,严查今日之事。” 至此,楚狸的嫌疑可以洗清了。 至于枉死的三皇子妃…… “厚葬三皇子妃……西凌,节哀。” 楚西凌抱着心爱的女子,哭得双眼绯红,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忘了要跪地回话。 那失神的样子,叫不少人看着,心里难受。 唉。 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却遭此横祸。 三皇子真可怜。 楚皇亲自操持此人,待大理寺的人赶来,遣散了众宾客,让这个婢女身上好好查。 都散了。 楚狸离开之前,楚皓月曾眸底阴色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甘心就此放过她一般。 楚狸瞪了回去。 “你——” “让四皇兄失望了,我先走了。” 她不甘示弱。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纵然她向来好言好语,不争不抢,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来踩一脚。 离开后院,楚棣迟在外面,看那从容的姿态,似乎专门在等她。 楚狸脚步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皇叔。” 楚棣迟探眸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可还好?” 楚狸抿了抿嘴角。 他帮忙调查,助她脱身,否则,还不知道要扯多少嘴皮子。 他为什么要帮她? 她低声道:“那婢女应该受人所指,可惜,死无对证,不知到底是谁杀了三皇子妃。” “方才,我看三皇兄一直失魂落魄,哭红眼睛的样子……” 很可怜。 她心里不太是滋味。 之前与三皇子妃说话时,能听出来,那是一个十分温婉的女子,说话的嗓音像涓涓的水流,润物细无声。 “可怜?” 楚棣迟忽然想笑:“生在皇家,光长岁数了,没长脑子。” 第141章 在这种明争暗斗、充满阴谋诡计之地,怜悯、是最无用之物。 楚狸抿嘴,很不赞成他的话: “你难道不觉得很残忍吗?还是说,皇叔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待久了,看透了杀伐与生死,自然无法体会三皇兄与三皇子妃的感情。” 楚棣迟冷笑一声,道: “那婢女是自尽的,你觉得,她为何会心甘情愿的自尽?” 楚狸住在宫中那么多年,见惯了后宫的女人争宠,约摸能猜到大概: “要么,她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不得不死;要么,对方给出了足够的条件,值得她甘愿付出自己的性命。” 前者的话,一个婢女,能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呢? 看来,是后者。 “主子。”这时,惊影快步走来,“属下已经查到那个婢女的家人住址了。” 楚棣迟:“去看看?” 楚狸轻咬下唇:“好。” 二人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当秦牧羽过来时,看见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张开了嘴,却迟迟喊不出声来…… - 城郊,一片矮小破旧的房屋伫立着,这一点是贫苦百姓的住所,十分拥挤杂乱,处处都是生活气息。 “正是那边,主子。”惊影指示道。 楚狸走到拥挤昏暗的小通道上,路上堆满了破旧的筐子、桌椅和竹子。 来到一座破旧的黄土小屋前。 刚要敲门进去,忽然敏锐的觉察到什么,“有人!” 惊影的反应更快一步,拔了剑踹门而入,在一阵惊呼声与杂乱声中,将一个蒙着面、握着刀子的男人扣下。 那男子觉察事发,咬舌自尽。 瞬时咽气,防不胜防。 “主子,属下疏忽!” 楚狸拉下他的面巾,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且看他嘴角溢出的血,便知没救了。 矮小的屋里,只见一个老人、一对中年夫妇,还有几个年纪偏小的孩子惊恐的抱在一起,吓得浑身哆嗦。 楚狸直起身来,道: “已经没事了。” “不过,你们心里应该清楚,这人为何会来杀你们吧?” 那对中年夫妻脸色仓皇发白。 方才,若非这几人赶来相救,他们必定全都死在这里了。 中年妇人哆嗦着说道:“我们不认识这人,但,但是……半个月前,阿香突然拿了二百两银票回家,不知是否因为这笔钱,而招来杀身之祸?” 阿香,是他们的女儿,是三皇子府的奴婢。 楚棣迟站在门口,拂着袖袍上的污垢,皱眉道: “将银票拿出来。” “是,是。” 他们不敢有半个字多话,从床底下面层层压着的砖头缝隙里,取出收的非常好的两张大面额银票。 面额过大的银票,上面有专属的发行钱庄和标记字号。 楚棣迟抖了抖银票上的灰尘,扫了眼上面的标记。 “啧,皇家。” “什么?” 楚狸诧异,夺了过来,果真看见皇家的专属标记,神色顿时沉了下去。 是皇家的人,收买了阿香,毒死三皇子妃…… 如今事发,还专门派人来杀人灭口。 可惜,这男人已经咬舌自尽,很难再查出什么。 她压着心底的复杂,立即说道:“阿香已经死了,毒死三皇子妃后,投井自尽,她的尸体恐怕很难回归本家,你们若是想活命的话,最好尽快搬离帝都城,走得越远越好。” 说罢,将银票放在桌上,不再去看他们震惊、惶恐、错愕的模样,转身离去。 已经走到街上了,楚狸心中仍是沉沉的。 会是谁做的? “带你去看个有趣的东西。” 男人突如其来的话,令楚狸愣了一下:“什么?” 看着他踱步走向长街另一头,她咬了咬下唇,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第142章 他们竟然来到一家寿材店的……对面。 隔着不远的距离,可见寿材店进去了一个模样娴静温雅、眼角绯红的女子,那梨花带雨的哀婉模样,竟与死去的三皇子妃有六分相似。 那寿材店老板宽慰:“小姐节哀……” 楚狸看着,问道:“她是?” “三皇子妃陆梦蝶的嫡姐,陆昭阳。” 陆梦蝶是庶出。 姐妹二人,同父异母,自然有几分相似。 看陆昭阳的模样,是给庶妹来买寿材香纸的。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楚棣迟淡淡的看着,“看她头上那支并蒂海棠银步摇,那是三皇子送的。” “什么?” 楚狸惊愕的呼了出声,“并蒂之物,有连理同枝、结为一心的寓意,三皇子迎了陆梦蝶为妃,怎么又会给陆昭阳赠送并蒂海棠?” 况且,陆梦蝶死时,她亲眼看见三皇子哭得三魂失了七魄。 他明明那么爱陆梦蝶。 楚棣迟道:“你怎就不想想,三皇子出身不高,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若是娶了当朝左相的嫡女,一时权势过盛,必会被人注意。” “倒不如娶个庶女,再除掉她,既保全了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子,还能借用此事,为自己谋利?” 楚狸顺着他的话往深处去想,脸色隐隐变了。 之前,她一直觉得三皇兄可怜。 大婚之日,死了妻子,换作寻常人,有几个承受得住? 可现在听着楚棣迟的话,她觉得自己实在单纯。 万万没想到…… 三皇子爱三皇子妃,是装出来的。 他真正的心头好,是这位当朝左相的嫡长女——陆昭阳。 次日。 早朝上,众人皆在议事,三皇子忽然晕厥在地,可把大臣们全都吓坏了: “三皇子殿下?” “快传御医!” “看三皇子的脸色,恐怕是三皇子妃突然过世,他不能释怀,打击太大……” 唉。 真是可怜。 楚皇立即派遣御医,只让大臣们把奏折递上来,便宣布下朝,赶着去偏殿关问楚西凌的身体状况。 六皇子皱着眉头,“死了个女人而已,天底下最不缺的便是女人。” 何必如此伤感春秋? “六弟!”楚渊池沉了一声,眉目严厉的压下他,“说这种话,若是被人听去,只会招惹是非。” “大哥……” 六皇子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忍了忍: “是,我知道了。” 不满的小声嘀咕:“我只是觉得他装成这样,给谁看呢,故意博取大家的同情……” 楚渊池道:“三皇子妃昨日刚去,还未下葬,出宫后,你去上两炷香。” “知道了。” 六皇子唔哝两句,乖乖听话的去了。 二皇子走上前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二人能听见: “依大皇兄之见,此事会是谁做的?” 大理寺虽然还在查,但短时间内,未有进展。 众人虽然觉得三皇子妃死得蹊跷,更多的是觉得心疼三皇子,觉得他又倒霉、又可怜。 楚渊池眉眼温和,却沉稳透彻: “谁获利最大,便是谁做的。” - 楚狸听说了楚西凌在早朝上昏厥之事,心中复杂。 她印象中的三皇兄是个很温和的人,精于六艺,聪睿无双,很有实力,但又十分低调,谦逊有礼。 可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 她来到偏殿时,只看见一名御医提着药箱,走出来。 “张御医。” “下官参见九皇子。”张御医看清来人,赶忙行礼。 楚狸抬手,“听说三皇兄在早朝时晕了过去,不知情况如何了?” 张御医回道: “下官刚给三皇子扎了针,三皇子悲伤过度,从昨天到今日滴水未进,身子发虚,这才会昏迷。” 第143章 说来,他也觉得唏嘘。 好好的一场婚礼,竟成了葬礼。 唉。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下官告退。” 楚狸走到门外,两个小太监正要通报时,她抬了抬手,压下了,准备自己进去就行,却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你这孩子,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父皇,儿臣太过儿女情长,有愧于您的教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对陆梦蝶有情有义,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楚西凌靠坐在小榻上,面色发白,薄唇起了白皮,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憔悴。 楚皇看在眼里,自是疼惜。 年轻时,持剑杀敌,杀伐果断,颠覆前朝,到底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如今,上了年纪,倒是越发心软,越发重视情感。 前朝正是因为内部不和,才会覆灭。 “三皇子妃死的突然,朕知道你心里难受,将来,你若是还有喜欢的女子,无论是谁,无论是何身份,朕都赐给你。” 楚狸听在耳中。 有了皇上的承诺,这下,他若是求娶陆左相的嫡女,恐怕也没人会非议什么了吧。 甚至,他能拿这个承诺,求娶身份更高、对他的地位更有帮助的女子。 用一个庶女的死,换来皇上的一个承诺。 太值当。 楚西凌道:“儿臣无用,不想再娶亲了。” “别说胡话,朕当年有你这么大时,你都会下地跑了,给朕尽快振作起来,马上就是重阳节了,今年的重阳节祭祖,朕交给你去办。” 楚狸倒退了几步,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想再听了。 重阳祭祖,如此重要的日子,按理言,是太子才能做的事。 由于皇上未立太子,九个皇子一年一人一次轮着来。 去年是五皇子办的,今年应该轮到六皇子,但因为皇上的一句话,又轮到三皇子。 他…… 当真用一个庶女的死,换来这么多利益。 他…… 与她印象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梦蝶何其无辜? 虽不识得此人,可昨日与她交谈了几句,那温和柔顺的样子,不难看出她的温婉。 本该是大好的新婚之日,本以为是幸福的起点,没想到却沦落为一枚受人算计的棋子…… 就连她也被算计了进去。 她差点就背黑锅了。 楚狸神色怅然的站在外面,不知站了多久,楚西凌出来了。 “九弟?” 看见她,他较为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狸回神。 看去时,男人神情疲惫,眉间染着悲伤之色,身上尽是新婚丧妻的悲痛,那般模样,叫人都不忍对他说什么重话。 但,楚狸心里凉的很。 若是演的,这个人该多可怕? “三皇兄……节哀。” 楚西凌眸色微暗,声音也有些哑了:“是我没福气,不能与梦蝶长相厮守。” 楚狸心底的不满几乎要压不住了。 本想若无其事的离开,可看着他的作派,终于没忍住冷声道: “到底是三皇兄没福气,还是太有福气,想必心里明白!” 说完,冷然离去。 楚西凌看向她的目光陡然沉了,眼底藏得的深意叫人像一汪深潭,叫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他’说这话,何意? ‘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 楚狸出宫了。 不知怎的,心中有点茫然。 无辜之人,会成为被算计的一颗棋子,包括她。 有时候,不争不抢,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可若是争了、抢了,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出路? 她独自走在街上,想事情想的认真,有些失神,不小心撞到人了也未发觉。 那男人与她肩头相撞后,擦肩而过。 第144章 他停下脚步。 回头看向楚狸低着头的样子,眼中滑过一缕狠厉之色,手掌一甩,便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直接刺向楚狸的后背心! 刹那,一只手掌捏住楚狸的腕子,带得她朝前扑了两步。 “唔!” 撞进一具冷硬的怀里。 同时,痛呼声响起,那男人被踹飞出去,匕首‘哐当’一声,冷冷的掉在地上,响声清脆冰冷。 “走路如此失神,是在想本王么?” 楚狸抬头,看见一张肃冷熟悉的面孔。 不过,没心思关注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是看向那个被踹飞出去的陌生男人。 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很是冰冷刺眼。 方才,若非楚棣迟及时拉开她…… “为什么?” 她不明白。 “为什么要杀我?” 她到底得罪了谁,竟要遭到杀身之祸。 那个男人抓起匕首,神色阴狠的再次冲了过来,朝着楚狸的胸口刺去,下了杀机。 这一次,楚棣迟没有再护着她。 楚狸抄起那边靠在墙上的破竹竿,跟他打了起来。 “唔!” 竹竿修长,就像一把长剑似的,男人拿着短小的匕首,丝毫占据不了优势。 况且,楚狸身手灵活矫健,不出小半刻的功夫,便将他打倒在地上。 “啊!” “饶命,九皇子饶命!” 楚狸手里的竹竿抵在他的喉咙上,冷声道:“是谁让你来的?” 男人面色惨白: “不、不知道……有个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来杀你……” “还不说实话?” 楚狸手下的力道一重,竹竿刺入他喉咙的皮肉,划出血来,吓得男人绷紧身体,动都不敢动一下: “饶命,饶命啊!是四皇子!” 四皇子与三皇子从小便交好,多年来,二人关系亲密。 可以说,四皇子以三皇子马首是瞻。 四皇子的意思,又何尝不是三皇子的意思? “杀了他,楚狸。”楚棣迟站在一旁,声线清凉如风,淡淡的几个字音之间,已经决定了一条生命的生死。 楚狸并无杀意: “他已经交代了。” 楚棣迟笑得讥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待哪日吃亏上当,你便会学乖了。”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次足矣。 楚狸犹疑的张开唇角。 换作以前,对于楚棣迟的话,她可能一个字都不信,听都不想听,可这两日接连出事,她对他从最初的质疑,变为哑口无言。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是她太仁善了。 仁善到……想要她的命。 她明明没有妨碍到任何人。 楚狸看着地上的男人,眸色逐渐狠下。 方才,若非摄政王救她,她就死了。 既然这人想要她的命,那她也不必太客气了。 握着竹竿的手灌入力量,用力往下一压,又闷又锋利的插入男人的喉咙里…… 事了,她捡起地上的匕首,看了看锋锐的刀刃,忽然刺在自己的小臂上。 血,溅了出来。 楚棣迟微讶,随之,眼底化开沉沉的笑意,“行了,回宫去吧。” 楚狸抿唇,扔下匕首,深深的看了楚棣迟一眼。 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于此,为何又要帮她,但,她想,他定然是想利用她的手,掌控大权。 她无心权势,无心皇位。 既如此,那就来做一场交易吧。 他想要权力,而她只想要家人安定,全身而退。 从前,她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不争不抢,低调行事,就能全身而退,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回宫! 当楚狸手上染血、身子摇晃的回到宫里时,看守宫门的御林军第一个看见,惊得护送楚狸回宫,并派人去禀报皇上。 第145章 楚皇扔了折子,第一时间赶过来。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他怒了。 今年犯太岁不成? 皇子们接连出事,再这样下去,是想要把皇室一锅端了吗? “参见皇上。”昭兰殿的宫人们全都跪在地上请安,温妃更是哭红了眼睛,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皇上,有人要害咱们的狸儿,你可要为狸儿做主啊!” 楚狸像是吓坏了,躺在床上,伤口包扎好,已经昏睡过去。 但,睡得很不安稳,身体时不时的抽上一两下,那张惨白的小脸看着叫人无比心疼: “不……不要杀我……不要……” 楚皇眉头捏得死死的: “小九回宫时,可有说什么?” 温妃捏着帕子擦眼泪,哽咽道: “狸儿回来时,被两个御林军扶着,已经吓得神魂颠倒了,臣妾安抚了许久,她才告诉臣妾,不久之前,竟然在宫外遇到了刺杀。” “若非她这些年来,天天逃课,练出了腿脚上的功夫,恐怕就要被人当街杀死了,皇上!” 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她可怜的孩子啊! “朕知道,朕知道。”楚皇安抚温妃,“小九自幼单纯,不谙世事,想不到竟有人索要她的命,朕一定不会轻放。” “王德福!” “传大理寺卿,速查此事,不得有误!” 温妃坐在榻前,紧紧握着楚皇的手,泣不成声: “皇上,我们狸儿从未与人为敌,从小到大,她文不成、武不就的,书也不会念,字也不识两个,就喜欢天天到处玩,没想到,这也会被人所不容……” “难道皇上疼爱幼子,也是她的错吗?” 楚皇拢着眉心。 他偏爱楚狸,为什么呢?因为楚狸活泼单纯,充满朝气活力。 在皇家这种是非之地,楚狸能一直保持着单纯的心性,如同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每次看见楚狸时,都会让他联想到年幼时的自己,心中暖暖的尽是父爱温情。 当年,他也如楚狸一般,活泼烂漫。 此事,他一定会彻查清楚! 大理寺收到皇命,办事飞速,派人搜查,竟只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找到了刺客的尸体。 不仅如此,还在刺客身上找到了一枚昂贵的玉如意。 一查,此物出自四皇子府。 大理寺卿心底诧异: 是四皇子收买刺客,暗杀九皇子? 可他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蠢了? 竟然把收买刺客的赃物,留在刺客身上,做的那么明显,就算是给一沓银票,也比给一枚玉如意要好啊。 大理寺卿如实把证据与实情呈报给皇上。 楚皇当场发怒,传召楚皓月进宫。 楚皓月进了昭兰殿,看见楚狸好好的躺在床上,倍感意外,随之,便被一枚玉如意迎头砸来。 “逆子!” 嘭—— 砸得他头晕眼花。 楚皇勃然大怒:“这枚玉如意,是朕曾经赏赐给你的物品,你竟然拿着朕的赏赐之物,收买刺客,去刺杀你的弟弟,你还有人性吗?” 等等! 他拿了五百两银票,收买刺客,怎么变成玉如意了? 这玉如意不是一直被他收在库房里,放的好好的吗?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被人栽赃嫁祸了!” “铁证如山,还有谁能冤枉得了你?”楚皇怒意难抑。 “难不成还有人潜入你的府邸,偷了这枚玉如意,用以陷害你不成?” 楚皓月微哽:“……” 他刚想这样说。 但,父皇已经先开了口,他再这样讲的话,便显得是在故意开脱了。 可事实上,他当真是被陷害的! 他想杀楚狸,这一点是事实,可他还没蠢到留下‘玉如意’如此明显的把柄。 第146章 是谁陷害他? 到底是谁!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与九弟向来交好……九弟,九弟!”楚皓月想要唤醒楚狸,让楚狸来为他作证。 可,楚狸已昏迷在床。 “你还好意思叫‘他’。”楚皇失望极了, “从小到大,小九胆子最小,今日遇到刺杀,侥幸捡回一条命,早已吓坏了。” 温妃掩着泪,哽咽道: “不知九皇子哪里得罪了四皇子,竟要遭到这等灾祸?” 楚皓月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冤枉。 “楚皓月,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认,还是不认?”楚皇威严的声音响起。 楚皓月知道,父皇不喜巧舌如簧之人,他认定的‘铁证’已在眼前,若是再挣扎多言,只会换来更严厉的惩罚。 今日,他躲不了了。 他不得不攥紧双拳,闭紧不甘心的双眼: “儿臣……认!” 楚皇:“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 生在皇室,手足相残,不是在常见的事吗?还要问为何? 呵。 幼年,他生母早逝,一直以来孤身一人,是众皇子们存在感最低的,若非三皇兄真心待他,处处提携他,他早就不知要落到什么境地。 三皇兄于他有再造之恩。 今日上午,三皇兄寻到他,暗指楚狸不是善茬,会对他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他听了,立即收买刺客,想杀了楚狸,为三皇兄分忧。 没想到,楚狸竟然好端端的回来,还反咬一口。 是他作恶在先。 是他斗不过楚狸。 技不如人,他认。 楚皓月闭紧双眼,“因为……儿臣嫉妒父皇偏爱幼子,一时糊涂,走了弯路,还请父皇责罚。” “混账!” 楚皇更怒。 这算是什么理由? “你们这些手足兄弟,朕难道苛待了哪一个?朕要是不疼你们,你们一个个的能长大?竟用如此荒谬的理由,戕害你的弟弟,楚皓月,你太令朕失望了!” 他拂袖道: “明日一早,你便给我滚到西域边关,随李将军、王将军戍守于此,好好的反思己过,无召不得回京!” 西域边关,黄沙遍地,植物枯槁,气候炎热,水资源匮乏,是条件极其艰难的地方。 一个水灵灵的人到了那里,待上几天,脸都能枯燥为树皮。 在那里戍守,无异于吃苦。 更何况,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楚皇这是真的怒了。 楚皓月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儿臣……领命!” 他脸色黯淡的退出主殿,温妃犹疑道:“皇上,西域边关条件艰苦,四皇子恐怕……” “你不必为他求情。” 楚皇打断他的话,“玉不琢,不成器,他若争气,朕将来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不争气,那便一辈子待在西域边关。” 温妃不敢再多言。 这时,床榻上,楚狸不安的摇着脑袋,手到处乱抓: “别……别杀我……别……啊!” “狸儿!” 忽然弹坐起身,睁开的眼睛里吓得惊魂未定,细汗蹭蹭的往外冒,人已经吓得说胡话了。 温妃心疼的安抚她: “狸儿别怕,安全了,没有人敢害你,别怕,啊。” 楚狸缓了好久,才逐渐缓了过来。 楚皇道:“朕已经严惩了四皇子,朕会让所有人知道,朕决不允许手足相残之事发生。” 否则,下场便如四皇子一般。 甚至更严厉。 “是四皇兄害我吗?父皇,四皇兄怎么会……”楚狸声音哽咽,眼角红红,她最为年幼,又是幺崽,楚皇向来偏疼些。 “你四皇兄也是一时糊涂,不过,都过去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楚狸抓紧被子,紧紧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害怕的哭出声。 沙哑道: “四皇兄向来与三皇兄交好,难道三皇兄是在怪我,在他心里,认定是我害死了他心爱的三皇子妃?可、可是……可是……” 第147章 楚皇觉察到什么气息: “可是什么?” “可是……父皇,儿臣不敢说……” “说!”楚皇拂开衣袍,坐在床沿,看着她惨白可怜的小脸,“有朕在,想说什么便大胆说什么,朕便不信,还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谋害你。” 楚狸半是惶恐,半是畏惧,哭道: “上次,我曾亲眼看见三皇兄在八宝楼,订了一支上好的并蒂海棠银步摇,送给了左相嫡女……” 楚皇沉眸。 陆左相有两个女儿,嫡出的陆昭阳,庶出的陆梦蝶。 两个月前,楚西凌向他求娶庶女陆梦蝶,称两情相悦,心心相惜,他想着左右只是一个庶女,代表不了左相府的权利,便应允了。 可他竟然还给左相嫡女赠送并蒂海棠。 这并蒂之物,乃两心相系之意。 他真正喜欢的女子,难道是左相嫡女? 那他还迎娶左相庶女? 楚皇不是傻子,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见惯了人性与算计,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在脑中过了一圈,心中便有了分寸。 此刻,他脸色冷了许多,起身道: “小九,你安心养伤便是,手臂痊愈之前,不要出宫。” “知道了,父皇。” “朕还有许多折子要处理,温妃,你好好照顾‘他’。” “臣妾领命。” 楚皇拂袖而出,行至昭兰殿门口时,竟见楚皓月跪在外面。 “你怎还在此?” 楚皓月跪的摇身挺直,淡声道:“父皇让儿臣明日一早,再去西域边关,还有一日时间,儿臣想等九弟醒来,与‘他’说说话。” 楚皇没说什么,大步离去: “王德福,即刻宣陆左相嫡女进宫,朕要亲自觐见。” 昭兰殿内。 温妃遣退了所有宫人,只余母女二人,看着楚狸那平静的模样,心中自然明白什么。 叹了一声: “当真是四皇子害你?” “母妃难道不信吗?” “信,只是你今日所言,一下牵扯到三皇子、四皇子两位皇子,你父皇看你自小不争不抢,才会对你坚信不疑,可等他反应过来,难免不会怀疑你。” 楚狸知道。 这种事做一次、两次,皇上会信她。 若是多来几次,她便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了。 可她也是被逼的。 他们想要她的命,她又做错了什么? “母妃别担心,我既然敢这样做,心中自有分寸。” 温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道:“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许瞒我,我的位份虽然不高,可你那三个舅舅,也算是争气,他们都在战场上各有功勋。” 将来,若真出什么事,温家必能保全她。 楚狸鼻尖微涩,心头暖意潺潺,感动极了。 舅舅们常年在外,戍守各方,连家中妻儿都顾不上,每次回都,必都挂念于她,连她从前闯了几次祸,也都遥寄折子回都,向皇上求情。 所以,即便温雅两次害她,她也不忍下杀手。 “母妃,我不会让您操心的。” 温妃摸摸她的头,眼中疼惜慈爱万千。 坐了大半个时辰,吩咐宫人好好照顾,温妃这才离开,前脚刚走,苟八后脚来报: “主儿,四皇子想见您一面。” 之前,楚皇与四皇子说的那些话,楚狸全都听见了。 她只是假装昏迷而已。 “让他进来吧。” “主儿难道就不怕,万一他……” “这是昭兰殿,皇上眼皮子底下,他不敢怎样,除非,他母家全族的性命都不想要了。” “是。” 苟八弯了弯腰,出去传报消息。 很快,楚皓月来了。 来时,他周身阴戾,好像裹挟着风卷残云般,连屋内的气息都冷凝了好几分,那双眼中充满憎恨与不甘。 第148章 楚狸坐在小榻上,手臂上的伤并不碍事。 “四皇兄来了。” “请坐吧。” 楚皓月站定双足,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还请九弟为我解惑。” 楚狸笑了一声: “我自小愚笨,连姜太傅都说我是朽木,不可雕琢,我哪有本事为四皇兄解惑?” “你有。” 楚皓月冷笑道,“那枚玉如意,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刺客身上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直想不明白。 玉如意一直被他好好的收在库房里。 其实,楚狸也没料到,但她心中明白,定是摄政王做的。 先是七皇子楚璟麟,再是四皇子楚皓月,又牵扯到三皇子楚西凌,摄政王这是在借助她的手,将他们一个一个的除去。 她淡声道:“四皇兄收买的刺客,怎么反来问我?” “我若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被刺杀了。” “楚狸!” 楚皓月眼中已有怒容: “你赢了,我输了,大局已定,你又何必再端着这副架子?还想再装到什么时候?还是说这些年来,你扮猪吃虎,装上瘾了,真以为自己纯良无害?” 楚狸眸子微抬,看着脸色绷不住,隐隐有失控之状的男人。 不禁回想到记忆中的他。 温善,虚伪。 人活在世上,谁又不是戴着面具呢?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免俗,又何必来质问她? “四皇兄可还记得小时候,”她看向窗外,“那年,我在御花园里放风筝,风筝线断了,我爬到屋顶上去拾取时,你扔了一块石头过来,砸到我脚下的瓦片。” “当时,我受惊之下,从屋顶滚了下来,后脑勺划开的那条大口子留了疤,现在还在我脑袋上。” 她能摸得到。 留疤的地方没有再长头发。 指腹摸到后脑勺,轻轻一触,便能清晰的抚摸到这条疤痕的长度与纹路。 那一次,她差点死了。 “你当时为什么要扔石头?” “我……” 忆起往事,楚皓月自不会忘。 当时,他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嫉妒楚狸得了皇上偏宠?就是嫉妒‘他’有一个温柔疼爱的好母妃?还是嫉妒…… 他已经记不起当时的心态了。 当看见楚狸一个人爬上屋顶,那瘦弱单薄的小背影时,他竟鬼使神差般的搬起一块大石头砸过去。 楚狸滚了下来。 满头是血,生死未定。 他后知后觉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逃离现状,可冷静下来一想,没有人看见他扔石头,即便楚狸看见,也没有证据。 石头扔了就扔了,谁能指证他? 于是,他也心安理得的过了这么多年。 “所以,你今日之举,就是为了报复当年之事?”楚皓月恍然一般的嗤笑道。 “当年,你若摔死,便没有这么多的后续麻烦了。” 楚狸觉得他这样的想法令人心寒,犹如毒蛇。 话不投机半句多。 冷了话音:“若无别的事,四皇兄便请离开吧。” “你还没告诉我,那枚玉如意,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会告诉你。” “你——” 楚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年幼时摔坏了脑子,记性向来不好使,总是往东往西,还请四皇兄见谅。” 楚皓月岂会不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偏偏他反驳不了。 越是得不到答案,越是不甘心,明日一早,他就要离开帝都了,或许,这个困扰会日夜纠缠着他,叫他不安。 “脑袋不好使,便在去摔一次,说不定再摔一次,就摔回来了。” 冷声说完,拂袖离去。 - 御书房。 左相嫡女陆昭阳收到公公的消息,立即进宫觐见,心中却是疑惑,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召见。 第149章 但,她仪态端正,言语得当: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皇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她发间戴着一支并蒂海棠银步摇。 “陆小姐是有心仪的公子了?” 陆昭阳微顿,下意识扶着发间,从容的回道:“回皇上的话,这支并蒂海棠乃臣女的祖母所赠,是祖母当年的陪嫁之物。” 楚皇点了点头,并未追问:“平身吧。” “谢皇上。” “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想宽抚于你,陆左相无子,只有你跟三皇子妃两个女儿,听闻你们虽然异母所生,却胜似亲生,三皇子妃突然离世,想必你心中也是悲痛万分。” 提到此事,陆昭阳的眼角顿时红了几分: “梦蝶她……她确实走得突然,死的冤屈……” 话未尽,已哽咽的不成声。 楚皇叹了一声,宽抚道:“朕已经命礼部好好置办,厚葬三皇子妃,只是三皇子妃一走,陆左相便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了,朕见陆左相年事已高,实在不忍心。” “将来,你的婚事,朕定会如你所愿。” 陆昭阳神色微喜,迅速藏了起来,哭着跪地谢恩。 这时,王德福走来: “皇上,三皇子求见。” 楚皇眼中神色微深,浑浊的眼底叫人揣测不透,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陆昭阳。 没有传召,三皇子不好好在府里操办着三皇子妃的葬礼,突然进宫做什么? 还是说,为了她…… 楚皇坐正了几分,“传他进来。” “是。” 很快,王德福领着楚西凌进来。 来时,他快速扫了眼陆昭阳,方上前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三皇子。” 楚皇的手搭在扶手上,“三皇子妃还未安葬,你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楚西凌低头答话: “丧仪繁忙,儿臣身子不适,去太医院拿了药,原本准备出宫,听说了四弟的事……四弟糊涂,他竟对九弟……” 说来,他惋惜的摇了摇头。 楚皇看着他,“让他去边关吃吃苦头,并不是什么坏事,倒是你,要好好注意身体,都去太医院拿了什么药?” 楚西凌道: “张御医开了安神、补气的方子。” “朕看你脸色不佳,三皇子妃的事,你也不要过度伤心了。” 闻言,楚西凌眸色微暗,眼角逐渐红了一许。 新婚丧妻,令人怜悯。 楚皇原本很疼惜这个孩子,为了安抚他,还将重阳祭祀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办,却在听闻楚狸所说的那些话后…… 这些皇子,只怕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楚皇开口: “朕见你实在思念三皇子妃,又身体不适,朕于心不忍,思虑过后,重阳祭祀的事还是交给六皇子去办吧。” 楚西凌身体微不可查的一怔,眼底隐晦的滑过什么: “父皇……” “这样,你正好能安心的操办丧仪了。” 楚西凌抿嘴,他知晓父皇的脾性,一旦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只怕是楚皓月的事,影响到了他。 眸色暗闪,忽然道:“父皇,依儿臣之见,不如交给小九办。” 楚皇微讶:“给小九?” 可按照九个皇子,一年轮一次的规则,今年该轮到六皇子。 “是。” 楚西凌有条不紊的解释道:“往年重阳祭祀,儿臣与皇兄、皇弟们都轮到过,唯有小九当年太年幼了,如今‘他’刚过束发之年,正是能挑起这份担子的时候。” “况且,主持重阳祭祀,六弟都轮到两次了,九弟却一次都未曾,今年让九弟操办,想必六弟也不会有意见。” 楚皇听着他的话,仔细一想,确有几分道理。 确实。 小九如今也长大了,是时候该好好锻炼了。 第150章 “那便交给小九办。” 楚西凌拱手:“父皇英明!” - “你说什么?!” 眼线传来消息,六皇子顿时坐不住的拍桌而起,“重阳祭礼,如此重要的节事,父皇念及三皇兄新婚丧妻,给他操办也就罢了,如今,就连楚狸也敢跳到我头上耀武扬威!” 士可忍,孰不可忍。 太可恶了! 二皇子道:“按照轮流的方式,今年分明轮到六弟主持操办,却不想父皇如此偏爱九弟,丝毫不在意六弟的感受。” 他的话如同火上浇油。 六皇子更气了。 楚渊池眸色沉稳,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一一道来。” 小太监缓缓说来: “皇上原本将祭礼的事交给三皇子办,可三皇子还要操办三皇子妃的丧仪,分身乏力,便向皇上举荐了九皇子。” 二皇子道: “九弟向来不沾朝政之事,也不参与权谋之争,这些年来我一直未将‘他’的举动放在心上,不成想,‘他’竟然跟三皇兄是一伙的。” 六皇子拍桌: “真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样的谋算!” 他们都小瞧楚狸了! 一时大意,让‘他’得意了。 二皇子叹了一声,又道:“九弟若懂事,自然该将这桩事交还给六弟办,可……” “够了。” 楚渊池抬眸,打断二人的话。 是也好,非也罢。 “既是皇上之意,不必再提,许是皇上只想让小九锻炼一番而已。” “大皇兄就此算了?凭什么拿六弟的差事,让九弟锻炼?”二皇子质疑。 楚渊池扬声,压下此事: “若不满,去跟父皇说,背后议论解决不了问题。” 二皇子顿时噤声了。 “小六,你也是,今日出了这扇门,便不许再提此事了。” 六皇子抿了抿嘴,好半晌后,才不情不愿的唔哝一声: “知道了。” “行了,都散了吧。”楚渊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般沉静内敛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二人离去。 路上。 二皇子道:“六弟难道就此算了?” 六皇子侧头看向他,“大哥不是说别再提么?” 二皇子微微一笑,温和的眼底泛着虚伪之色: “大皇子身为父皇的长子,大臣们全都对他寄予厚望,他自然该稳重收敛,可六弟与大皇兄一母同出,楚狸今日敢挑衅你的威严,明日就敢挑衅大皇兄。” “‘他’今日争得是主持重阳祭礼,明日,说不定就要与大皇兄争皇位了。” 六皇子闻言,刚刚平复的怒火被再度激了起来。 他为人冲动,打小在大皇子的保护之下长大,性子自然也骄纵莽撞了些。 好你个楚狸! 以前,你不声不响,从未引起任何注意,现在却胆大妄为,敢跟我争东西! 找死! 好大的狗胆! “大哥仁慈,处处忍让,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走着瞧吧! - 昭兰殿。 日升月落,又是一日。 “主儿,您这伤得好好养着,千万别碰水,当心留疤了。”苟八弯着腰,小心翼翼的为楚狸换药。 左手小臂上,匕首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不深,但很长,故而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她自己划的。 是轻是重,她心里有数。 楚狸看向窗外的高墙,四四方方的天,“四皇子应该动身了吧?” 苟八道:“辰时,他便离京了。” 此去千里,无召不得回京,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回想昨日,她拿起匕首往手臂上扎…… 是她弄走了楚皓月。 还顺带揭发了楚西凌。 从选择这条路时,她便回不了头了,况且,也只有这条路,能完成她想做的事情。 门外。 暖玉走来,“主儿,三皇子来看望您。” 第151章 三皇子与四皇子向来交好,二人是一伙的,眼下四皇子离京,他又岂会真心来看望她? 原本不想见,但想了想,还是道: “让他进来吧。” 苟八快速包扎好,退到一旁,楚狸轻抚着小臂上包裹的纱布,看向走进来的男人。 “三皇兄。” 楚西凌身着一袭淡紫色的朝服,看样子是刚刚下朝,便往她这边赶,那张脸庞依旧是温润无双,笑起来时眸子盈盈的,里面好像装着阳光。 “九弟,听闻你受伤,可有好些了?” “多谢三皇兄挂念,皮肉之伤,不打紧。” 楚西凌手里提着一袋药,交给苟八,“此乃太医院开的方子,待伤口结痂后,碾碎了日日涂抹,祛疤效用最好。” 苟八双手接过。 “多谢三皇兄。” 楚西凌走到她身旁,折腰坐下,“父皇让你主持重阳祭礼,还有半个月时间,九弟还是要尽快养好身体,才能不负父皇重望。” 这件事,楚狸昨夜便知道了。 楚皇旨意已下,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父皇也是心疼三皇兄,怕你忙不过来,才会把这桩差事扔给我,说来,父皇还是偏爱三皇兄些。” 兄弟二人言谈之间,挂着笑,却四两拨千斤的过了几个回合。 楚狸以前从没发现,楚西凌是个那么能隐忍的人,事已至此,他的脸上竟不见丝毫怒容。 甚至,还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竹卷,道: “这是往年重阳祭礼的安排流程,以及需要注重的事项,我都一一总结标记好了,想必对九弟会有助益。” 他留下此物,又道了几句关心的话,便离开了。 楚狸看着桌上的竹卷,眸色复杂。 苟八笑道:“三皇子真是个宽厚大度的人。” 是吗? 他的幕僚四皇子被遣走,他的重阳祭礼被夺去,恐怕连三皇子妃的真正死因,皇上也开始怀疑了……这种状态下,他还能如此温和如初,不得不说,他心中的沉稳,非一般人能比。 “你退下吧,我休息会儿。” “是。” 楚狸拿起桌上的竹卷,拆开系带,卷着滚开来,却又听到脚步声。 “又有什么事?” 以为是苟八,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是一道矜贵的身影,男人走来时,那自带的气场随行而至,她的宫殿已完全成为他的主场。 她往外瞄了一眼。 为何无人通报? “在看什么?”楚棣迟坐在她身旁,甚是自来熟。 楚狸抿了抿嘴,“重阳祭礼的礼仪章程。” 末了,又补一句: “三皇兄给的。” “哦?”他慵懒的侧坐着身子,手肘撑着扶手,懒洋洋的托着下颚,“他给的东西,也敢信?” 楚狸道: “自然不敢轻信,可我又怕什么,即便出了事,不是有皇叔为我兜底么?” 男人眸底的神色沉了几分,唇角的笑意也凉了: “你这是在怨怼本王?” 她低下头:“不敢。” 男人指腹微冷,却强硬有力的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扭了过来,却见她垂着眸子,没有看他。 都这般了,还敢说没有怨他? “不是本王将你拉进来的,楚狸,一码归一码,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楚狸知道。 她不蠢。 没有他插手,她也逃不出这些明里暗里的算计,只是唯一不同的是状态与立场的变化: 她从以前的明哲保身,变成了他手里的棋。 他想做的事,那些不能见光的事,统统能通过她的手去完成。 七皇子废了,四皇子走了,三皇子被猜忌,五皇子身患腿疾,一直住在宫外,八皇子是个不争不抢的,眼下,便只剩大皇子二皇子与六皇子了。 第152章 “皇叔是来做什么的?” “看看你。” 她惊讶的看着他。 “不信?”楚棣迟眼角懒懒的一掀,忽然捏着她的下巴,探身上前,浅啄一口。 “你——” 她如惊弓之鸟,马上退开,下意识看向门外。 那做贼心虚般的样子,竟有几分好笑。 他笑起来时,眼角的寒意化开几分,冷冽好看:“我们好像在偷情。” “不过,也不用忍耐太久,待你坐上皇位,我们便能见光了。” 楚狸抿唇。 夺得皇位后,也不会放过她的意思? 可他想要的东西不就是皇位吗? 看着男人胜券在握的姿态,她张了张嘴:“有朝一日,我坐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赐死你。” 楚棣迟作笑:“是吗?” 小东西。 人不大,口气不小。 “可你犯了大忌。” “什么大忌?” “第一,事成之前,不该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公之于众,只会叫人提前防备,留下后手。” 他探过身来,极其沉冽的乌木沉香几乎要灌满了她。 “第二。” 她后仰身子,紧紧贴着椅背,“什、什么?” 他盯着她,“第二,你都要赐死本王了,那临死前,自然是该尽欢了。” “你……唔!” 男人的俊脸在眼前陡然放大,那双侵略性极强的眸子似乎要把她吸进去。 想推开他的小手被男人的大掌握住,十指相扣扬过头顶,一览无余的亲近芳泽。 闯入,攫取,占有。 “主儿,秦少将军来了。”暖玉的声音不合时宜传进来。 楚狸身体微僵,挣着手腕要推开他。 他深深攫取了数息,在她的挣扎到了某个程度时,狠狠咬了口她的唇角,这才松了手。 楚狸捂着嘴角,怒目瞪着他。 他竟然咬她! 楚棣迟挑眉,似乎在问:那又如何? 雄性动物的天性,对自己的地盘有极强的占有欲,会留下专属于自己的标识,任何强闯的其他雄性,都是侵略对象。 “皇叔该走了!” 楚棣迟悠然直起身,“打扰到你们说悄悄话了?” “我跟秦少将军光明磊落,只有某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猜忌。” 楚棣迟会意,转身朝着内室走去。 楚狸微怔:“你去内室作甚?” “藏起来,听听你们都说什么。” “你!” “你们光明磊落,所说的话,旁人自然是能听的,况且,本王是小人,做出这种窃听之事,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说完,在楚狸错愕的眼神下,悠闲自得的进了内室,藏在屏风后。 不是。 偷听之举,他就这么理直气壮? 不,理不直,气也壮。 楚狸看着他藏进内室,来不及叫他走了,不得已之下,只能这样。 不要脸。 或许他一路来都这样。 楚狸心里暗骂了几声,对外道:“进来吧。” 很快,暖玉领着秦牧羽来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秦牧羽的眼睛瞬间红了,那委屈的样子像是被抢走糖果的小朋友一般,倒叫楚狸立马起了身,有些手足无措: “你这是……” “阿狸。” 他声音发哑,“你终于肯见我了。” 整整二十七天了。 每一天,他都是掰着手指头过来的,就连晚上做梦,都是那日的情景。 “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一人、独自离去,我很后悔,每次想要找你解释,都被你用理由搪塞过来,甚至连你的人都很难见到。” 若非三皇子成亲,在宴会上能见一面,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跟她说上话。 他很后悔。 悔的肠子都青了。 楚狸眸色隐暗。 那天的事…… 虽然她知道秦牧羽不是有意的,也不怪他,可就是有一个结,印在心上,解不开的结。 第153章 她抿了抿唇角,扬起一抹一如往常的笑,道: “坐下说吧。” “阿狸,我……”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撒谎时是什么模样,难道我会不了解吗?” 秦牧羽满目苦涩的看着她,积压在心底多日的话,终于在这一刻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那天,当看见摄政王亲了你……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要疯了,因为……我……我喜欢你。” “在很多年前的小时候,守护你便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所以,才会失控。 所以,才会难过。 楚狸诧异的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牧羽目光坚定:“阿狸,哪怕得不到回应,我也会一直守护你,守护你的秘密,就像保护我的家人一样。” 楚狸呼吸一紧。 他知道她是女子了? 也是。 她的秘密,迟早会公之于众,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她恢复平静,道: “从小到大,我一直将你当成最好的玩伴,你用命守护我,我也把你当成家人一般保护。” 秦牧羽微怔。 只是玩伴…… 玩伴。 在她心里,难道没有别的感情? 是他哪里不够好吗? “阿狸,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我的这种喜欢,跟朋友不一样,我……我真的……” 这是他第一次袒露心扉,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说话不仅结巴,说着说着,耳尖还红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 楚狸捏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紧。 她从未动过男女之情的念头,不仅是秦牧羽,哪怕是别的男子,她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更何况,她已经失去喜欢一个人的资格了。 她连自己都保不住。 “多谢你的喜欢,但一直以来,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我们应该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若是打破了,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秦牧羽眸色一怔。 她竟如此决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互相了解,难道就真的只能止步于友情? 看着她精致的面孔,他不禁想起在摄政王府看见的那一幕,话到嘴边,有些哽涩的道出: “那……那摄政王……” “我不想提他。”楚狸冷声打断。 秦牧羽立马改口: “好,不提,我以后再也不提他。” “阿狸,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可以吗?你可以永远信任我,无论你遇到什么事,需要什么帮助,我定为你全力以赴,哪怕是拼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少年时的誓言最为认真动听,楚狸的呼吸有一瞬的错乱。 可,理智更胜一筹。 唯有友情,才能保证永久的情谊,唯有如此,才能不把他拉入旋涡之中。 “牧羽……谢谢你,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秦牧羽脸上扬起笑来,阳光又明媚。 楚狸心中较为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而且,楚棣迟躲在内室,话不敢多说,便以养伤为由,下了逐客令。 秦牧羽不好多留,前后只待了短短一刻,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迈出门槛,楚棣迟便从屏风后懒懒的走了出来: “方才秦少将军要说本王时,怎么不让他继续说?” 楚狸看向他:“你想听什么话?恭维,还是虚与委蛇?或是溜须拍马,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他沉笑一声。 像只带刺的小猫。 踱步走过去,“是你说,君子端正,可秦少将军却意图在背后,非议本王,看来,他不是君子。” 楚狸鄙夷的打量他:“他不是,你是?” “唔。” 这个嘛。 “本王不喜欢当君子。”勾起她的下巴,啄了一口,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第154章 颀长的身子压向她。 楚狸捏紧竹卷,极力与他分开距离,“我要看竹卷了,半个月后就是重阳祭礼,想必皇叔不希望我搞砸吧?” 楚棣迟捏着她的小腰,大掌掐着,十分满意这不盈一握的尺寸。 哼声道:“每年重阳祭礼都是一样的流程,礼部那边都记录着,你用不了操什么心。” “晚点,本王教你怎么看。” 他就要压下来,楚狸立即撑住他的胸口: “我,我来月信了!” 他微顿,“上次不是才来?” “上次是一个月前,现在刚好一个月,又是月信期。” 楚棣迟盯着她,眸光如锐利的鹰隼: “你该不会在欺骗本王吧?” 楚狸瞪着他,“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开玩笑?而且涉及性命危险,我这个人虽然胆小,却很惜命。” 这方面的事,楚棣迟虽了解不多,但也有几分常识。 女子来月信时,万不可行床笫之事。 白锦衣行医时,曾碰到过一对干柴烈火的偷情男女,不顾这等禁忌,行房后,女子内里大出血,血崩而亡。 在楚狸的嘴上狠狠香了一口,才松开她,“拿竹卷来。” “作甚?” 看得见,吃不着,楚棣迟的肝火有几分旺盛,说话也没客气:“还能作甚?我还能吃了它?拿来,本王教你怎么办好重阳祭礼之事。” “……哦。” 凶她干什么? 不过,他就这么信了她的话?若是从前,势必得强来一番……现在的他怎么变得温和了不少? 难道…… 就像父皇一样,人上了年纪,就越来越迟钝?越来越心软了? “在想什么?” 男人幽幽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双墨眸直勾勾的攫住她,倒叫楚狸心虚的紧了一下。 他这张年轻的脸庞,跟‘上了年纪’不太搭边。 绷着脸色,故作无事般回道: “没想什么。” “是吗?” “是啊。”她敷衍的回了一句。 那又怎么了? 要钻进她脑子里看一看吗? 楚棣迟眸子阴恻恻的,总觉得这小子胆子越发的大了,如今,都敢吼他了。 清风居。 “主儿,皇上竟然破例让九皇子操持今年的重阳祭礼,要知道九皇子以前从未涉政,您看……” 阿玉微弯着腰,小心地看着轮椅上的男人的脸色。 然,男人正慢条斯理的煮茶,柔笑依旧: “小九尚小,是该好好锻炼一番。” 阿玉皱眉: “皇上向来偏爱幼子,奴才担心一旦撕开这个口子,以后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急什么?” 楚夜离抿了口香茶,轻声笑道: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这残废之身,哪管得了这么多?” 他急什么? 有人会比他更着急。 - 礼部的李尚书与楚狸商议重阳祭礼的流程,提了章程与礼仪,却发现九皇子对答如流,甚至还添入了自己的见解,让事情变得愈发妥当。 他惊讶极了。 九皇子竟有这等思虑! 以前,是他小看九皇子了! 议完事,李尚书先行退下,楚傲天敞着胸怀,大喇喇的走进来: “九弟!” 楚狸正在换药。 “你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楚傲天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刀子割出来的口子又长又齐整,而且还泛红了,皮肉有些外翻,血丝丝的,看起来有些渗人。 楚狸道:“许是这些天用纱布裹着,不太透气,有点发炎了。” 扭头吩咐苟八: “今日的纱布只缠两圈便可。” “是,主儿。” 只是一道小伤,还不是致命位置,楚狸并未放在心上。 “八皇兄怎么有空过来了?你母妃不是不让你跟我玩吗?” 楚傲天张了张嘴,“嗯……” 这个嘛…… “她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主动找我玩的。” 第155章 “?” 卖她? “哎呀九弟,这个宫里就只有咱俩还没分府,如果你不陪我玩的话,我一定会无聊死的。”楚傲天长叹一口气, “而且你都受父皇重用了,真是急死我了。” 这样一来,他就成皇室最废的皇子了。 不过。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楚傲天豁然开朗,笑脸常开,道:“听说重阳节要买很多茱萸,还有菊花酒,走,咱们出宫逛逛去?” 楚狸也在宫里憋了好几天了。 憋不住了。 有摄政王的教导,她短短两天就上手了重阳祭礼一事。 他倒也是在真的教她。 “等我换件衣裳。” “成。” 两刻钟后,兄弟二人已经上街了,穿着锦袍,摇着折扇,俊美的面容从街上并肩走过,那矜贵的姿态惹得不少小姑娘频频侧目相看。 不过,楚狸知道,她们都在看楚傲天。 因为她太矮了。 大楚是靠武力夺来的江山,故而国家崇尚武力,女子们也喜欢高大英勇的男人。 她这个身量的,就像还没成年的小马似的,虽然长得好看,但中看不中用,可以完全忽视。 楚狸揉了揉脸,进了一家酒坊。 老板笑脸相迎:“公子,要打酒吗?” 重阳将近,楚狸准备买点菊花酒,拿给母妃喝。 楚傲天站在外面,不管有多少女子看他,他都完全没放在眼里,满心焦急的想要去西街玩。 上次在西街买的蛐蛐和斗鸡,他可喜欢了。 那里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光是想想便有些迫不及待。 “九弟,你好了吗?”催了一声。 楚狸正在尝酒: “等一下……老板,这个是酿了多长时间的?” 过了片刻,楚傲天又催了一声: “九弟,买好了吗?” “再等一下。” 买个酒为什么这么慢? 楚傲天不理解。 街上,温雅正在与两个同为庶出的小姐逛街,不经意一瞥就瞧见了楚傲天,脚步顿时停在原地。 八皇子! 上次,她受了家法,若非八皇子为她求情,她的伤怎么会好的那么快? 经过这一个月的调养,她才能这么快出来游逛。 这份情意,她一直记在心上。 温雅轻咬下唇,对两个同伴道:“小柳,小婉,我还有事,你们先去逛街吧。” “好。” 二人没有多话,作伴离去。 温雅朝着酒坊走来,看着那站在台阶、一上一下蹦的八皇子,走上前去: “臣女见过八皇子殿下。” 楚傲天抬头。 她是……哦~~想起来了。 “温小姐。” 温雅一喜:“八皇子记得我?” 他果真喜欢她! 因为身份原因,她从未去宫中赴过宴,一些上京的聚会也未曾去过,许多严肃的场合不允许庶出的孩子出席,故而在温家,她的存在感并不高。 没想到八皇子竟然把她放在了心上。 楚傲天说道:“你是楚狸的表妹,我自然记得你,上次,我们在温家见过。” 温雅高兴道: “上次,八皇子出手相救,我一直感念着您的恩情,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报答,没想到这么快就撞面了,上次,您真是救了我的命,温雅感激不已,恐有为八皇子付出一切,才能报答万一。” 楚傲天一心挂念着去西街玩的事,就听得温雅说了一长串: 叭叭叭,叭叭叭……付出一切。 他呆了一秒:“啊?” 她这话说的,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说着说着,好像要走偏了。 报答他什么恩情? 楚傲天想不明白,抓了抓头发,对着酒坊里喊了一声:“九弟,你快出来,你表妹说要为我付出一切,我该怎么办啊?” 第156章 温雅的脸色陡然一变,这才注意到酒坊里的楚狸。 表兄怎么会在?! 楚狸提了两壶酒走出来,“温雅。” “表、表兄……” 温雅下意识低下头,不知怎的,看见楚狸,竟有一种心虚与尴尬。 她向八皇子表露心扉,结果却被表兄听去。 仿佛被当众剥光般…… 楚傲天没发觉,大步走到楚狸身旁,说:“九弟,这该怎么办,她要对我以身相许,可我只想斗蛐蛐。” 他才不喜欢女人。 从小到大,隔三差五的就只见母妃跟温妃斗。 两个人为了争宠,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打小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之下,导致他对女人这方面的欲望非常低。 楚狸看向他,“以身相许?” “对啊,这是她说的。” “哦,你先去西街玩吧,我等一下来找你。” 楚傲天抓抓头发,责备道: “你怎么不早说?你刚才早说的话,我也不用杵在这里,等你打酒了,耽误了好些时间。” 说完,赶紧跑着去西街了。 温雅看去,想开口唤他,可看见楚狸在,又怯怯的咽了回去。 八皇子怎么就这么走了? 楚狸朝她走来。 “温雅,你身为小姑娘,还待字闺中,你认为方才跟八皇子说的那些话合适吗?” “我……” 温雅的脸陡然红了。 半是尴尬,半是难堪。 “表兄,我……我刚才没有跟八皇子说什么,只是打打招呼。” “打招呼?”楚狸笑了,“八皇子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不可能! 八皇子上次专门去温府、救了她,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而且,她的容貌也不差。 肯定是表兄不同意。 表兄是担心她庶女的身份,配不上八皇子吗?所以才把八皇子支走,不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楚狸本不想理会她,可她到底是温妃的亲侄女。 看在母妃的脸面上,道:“你父亲是武将,你是温家的女儿,以后,别再做这么掉价的事情。” 温雅的脸顿时更红了,难堪极了,脚指头用力的抓着地面。 表兄偏心。 她不服。 “因为我是庶女,所以表兄不喜欢我,苛待我,我心里明白。” “?” 楚狸惊愕的看着她,“我苛待你?” 她是不是疯了? 她害她差点瞎了眼睛,看在母妃和舅舅的份上,饶了她一回。 她害她中秋节那晚被抓,危及性命,看在舅舅的份上,也饶了她。 否则,这两条罪名,早就够她死得透透的了。 “表兄愿意给长姐转送香囊,向五皇子表达心意,可我与八皇子说几句话,表兄便如此贬低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庶出,我不配吗?” 楚狸目光陌生的看着她。 姓温……真是抬举她了。 如果不是她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她真想动手了。 “温芷汐仰慕五皇子,却从未与他私下相会,更不会当众说出以身相许这种话。” “温雅,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脱了衣服上杆子去讨好?无论你怎么想,八皇子都不喜欢你,另外,这些好话是我最后一次告诫你,日后若是再犯蠢,我会亲自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苛待’。” 冷声说完,拂袖离去。 新打了两壶酒,好心情都被惹没了。 懒得去管楚傲天,直接回宫去了。 温雅僵硬的站在原地,满脑子的声音在回放: ‘脱了衣服去讨好’ ‘脱了衣服……’ 原来在表兄眼里,竟是这样看待她的。 因为长姐是嫡出,长姐能落落大方表达自己的心意,她做这种事就是低贱,就是下作。 表兄竟如此羞辱她,还不准八皇子跟她在一起。 表兄怎么能这么对她? 第157章 就因为她是庶出吗? 可温妃也是皇上的妾室,表兄也是庶出,怎么表兄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似的,而她就是下作呢? 不公平。 这不公平。 温雅难堪的红了眼睛,手背抹了把眼角,鼻尖酸酸的。 “怎么一上街,就让我瞧见了这美人落泪的画面呢?”一道风流、雅笑的声音传来,男人手掌苍劲,拿着一块蓝色的锦帕,递到她面前。 温雅接过锦帕,赶紧捂着眼睛,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哭泣的这一幕。 可,心里的委屈怎么也藏不住。 表兄羞辱她,母亲鞭笞她,长姐也看不起她,这温家上下全都不喜欢她,没想到,还是一个外人给了她想要的温暖。 “别哭了,哭得我心都软了。” 男人柔声道:“掉一颗泪,我为你买一颗珍珠,可好?” 温雅面颊一红,羞赧的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去看他。 还从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好疼爱她。 是她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太美丽,他对她一见钟情了吗? “让公子见笑了,敢问公子是……” 男人轻拍额头,“光顾着看美人了,忘了自我介绍,我乃当今六皇子,楚怀瑾。” - 楚狸提着两瓶菊花酒,回宫路上,几匹马踏过人群,蹬蹬蹬的停在面前。 “小东西。” 男人握着缰绳,居高临下,“有时候,太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狸抬头看去。 楚棣迟带着重枫和惊影,三人都骑着马,配着剑,看样子像是要出城办什么事。 她往旁边站了两步,别挡到他的路。 马蹄轻扬,在原地踱了几步,楚棣迟道: “本王的人看见,你那小表妹正与六皇子在一起。” 楚狸微怔:“什么?” “聪明的人,不该给自己留下任何漏洞。”他看了她一眼,握紧缰绳,“走。” 三匹马从她身边擦过,朝着城外去。 马蹄声逐渐走远,楚狸的神色渐凝,说不上有多好看。 温雅竟然跟六皇子在一起。 六皇子是大皇子的人。 而且,今年重阳祭礼本该轮到六皇子操办,却被她截胡了,他岂能不怀恨在心? 这个温雅,到底要到什么程度,她才能看清事实? 楚狸本该回宫的,想了想,还是止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去,那是大皇子府的方向。 小厮很高兴她的到来,恭敬的将她请入府。 “九弟来了!” 楚渊池笑着迎来,吩咐下人端茶上水,仔细招待。 “突然到来,没有提前知会,打扰大皇兄了。”楚狸刚站起身,便被他按着肩膀坐下。 “你我兄弟,说这种话便见外了。” 楚狸道:“六皇兄跟我的表妹温雅在一起,温雅不是一个懂事的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会拖累六皇兄,还请大皇兄能够提醒提醒他。” 楚渊池脸上的笑意微顿。 楚狸说话直接: “就像上次,三皇兄大婚时,楚泓焱突然发病,不能及时为我辩护,我怕温雅犯蠢,牵连到六皇兄,届时,吃亏的只会是六皇兄。” 楚渊池脸上抹开了笑,道: “九弟说这话,也是为了六弟着想,但我想,他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若是相互倾心,我们也不该做棒打鸳鸯的人。” 楚狸看着他,笑得合不拢嘴: “六皇兄第一次与温雅相见,天底下若是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也不必‘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了。” 楚渊池闻言,笑了开来。 哈哈! 与聪明人说话,果真不一样。 ‘他’变了。 ‘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多年来,‘他’一直谨慎细微,默默无闻,存在感小到足以让人忽视,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第158章 “九弟放心,我会管束好六弟。” - 离开大皇子府,楚狸走在回宫路上,思忖着接下来的事,却在半途碰到了急红眼睛的秦牧雪。 “阿狸哥哥,你快去将军府看看我哥吧!” 楚狸扶住她的肩膀,“出什么事了?” 秦牧雪着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哥自打从宫里回去后,就一直在喝酒,已经喝得醉醺醺了,怎么劝也劝不住,嘴里还……还一直喊你的名字。” 楚狸抿唇。 有几秒的静默。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秦牧雪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秦牧雪不解,“阿狸哥哥,你这是……” 手心覆在楚狸的胸口上,触感是硬硬的,可伴随着用力下按时,触摸到的是裹胸布下面微隆的柔软…… 瞬时,她瞪大了眼。 女子! 阿狸哥哥竟然是女子! “你……你怎么……” “牧雪,你跟牧羽都是与我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信任你们,这些年来的隐瞒确实有难言之隐。” 秦牧雪立即把手收了回去,警惕的左右扭头。 这样的话,万不可被别人听去。 虽然震惊,可更该担忧的是欺君之罪。 若非情非得已,阿狸哥哥又怎会女扮男装? 她压低声音:“阿狸哥哥放心,此事我绝不告知第二人。” 她就说,怎么她打小就喜欢阿狸哥哥。 原来阿狸哥哥是女子。 只有女子才会生得那么白净灵动、那么俊俏可爱,她们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怪不得她会喜欢呢! 楚狸道:“你哥那边……他进宫寻过我,我与他说开了,他可能一时无法接受。” 秦牧雪郑重道: “那就是我哥不懂事了。”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能生她的气呢? “阿狸哥哥,你别担心我哥了,我一定会好好规劝他的,无论你将来是嫁人,还是要成亲,没有什么比你的秘密更重要。” 秘密暴露,就是性命之忧。 她十分凝肃,拔腿就先回去了。 她得好好跟哥哥说说去。 切莫因儿女情长,而误了阿狸哥哥十多年的苦心隐藏。 楚狸喉头哽着一口感激之情,更是拿秦牧雪当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够豁出性命的那种,她也从不让她失望。 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姑娘。 可她由于皇子的这层身份,不得不克己复礼,甚至不能像闺中密友一样,好好的跟秦牧雪玩一场。 这层身份,是枷锁,也是束缚。 不过,很快,她就能摆脱掉了。 楚狸深了一口气,先行回宫。 昭兰殿。 “主儿,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八皇子呢?”苟八上前来,接过楚狸手里的两瓶酒。 “他在西街玩,这两瓶菊花酒给温妃送去吧。” “是。” 楚狸坐着,倒了杯水,休息了会儿,只觉得手臂隐隐作痛,只拎了两瓶酒而已,伤口就开始‘抗议’了。 她拆开纱布。 “主儿!” 苟八送完酒,跑了回来,“让奴才来,奴才来给您换药!” 这等琐事,哪需要主儿亲自动手? 他吩咐下面的人取药来,仔细的揭开纱布,却瞧见那伤又红又肿,竟然化脓了。 今日天气并不热,伤口也未碰到水,怎么会化脓呢? 苟八看着,担心道: “主儿,这道伤都有好几日了,若是迟迟未好,会不会影响到您主持重阳祭礼之事?” 楚狸试着抬了抬小臂。 嘶—— 之前纱布扎紧了,还不太疼,现在却是疼得很。 “只是一道刀伤而已,怎么好的这么慢?” 那日,她割的也不深。 苟八也觉得疑惑,道:“等下,奴才再去一趟太医院,叫御医过来好好看看。” 第159章 不对。 楚狸拧眉。 太医院里,哪个御医不是医术了得、真材实料?不可能连刀伤这么基础的伤都医不好。 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现在去,把太医院院判叫来,就说我的药涂完了,叫他重新开张方子。” “是。” 很快,魏院判来了。 行了礼,便上前检查,端着楚狸的小臂,仔细的看了看伤,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嘶,这都几日了,九皇子的伤非但未好,怎么还有化脓流血水的架势?” “每日所敷的药呢?” 苟八捧着药,“魏院判,您看看。” 魏院判拿起药来,仔细瞧了瞧,又闻了闻,“这药没问题。” “那我家主儿的伤怎么迟迟未好?” 这…… 魏院判猜测道:“可能是不慎碰了水,出汗也是液体,九皇子近日饮食上可有忌口?” “一直遵医嘱,忌口了。” 这便奇了怪了。 可能是体质原因? 魏院判道:“我再重新开一张涂抹的方子,叫人把药草碾碎了,将汁水涂抹在伤口上敷着。” 楚狸包好了小臂,让苟八带魏院判出去,她则看起竹卷继续看,又去找李尚书商议重阳祭礼的章程。 两日后,她的伤非但没好,还更加红肿了。 这很不对劲。 再这样下去,她这条胳膊都抬不起来,还怎么主持重阳祭礼? 楚狸走到桌旁,“苟八,我每日所用的药,包括纱布、剪子,以及内服药,所有东西都是谁看着?” 苟八心神一凛。 主儿这是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他严肃道:“内服药是奴才亲自去抓,亲自守着煎的,没有别人碰过,至于外用的这些东西,是由小安子收着。” “找人盯着他,不要打草惊蛇。” “是!” 苟八马上去办。 楚狸折身坐下,指尖搭着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一直以来,她对下面的人不薄,从未刁难苛待,若当真有哪个不长眼的出卖她…… 那便休怪她不客气了! 起初,楚狸只是怀疑而已,不曾想第二天早上,苟八便急色匆匆来报: “主儿,那小安子当真有问题。” “奴才盯了他一天一夜,昨日倒没有什么不妥,今早,竟发现他悄悄出去一趟,鬼鬼祟祟的见了一个人,不过离得远,奴才并未看清是谁。” 楚狸闻言,不禁失笑。 呵。 还真是手底下的人。 喝了两口茶,捏着杯子扔在桌上,“把人带过来。” “是。” 很快,苟八领着小安子进来。 小安子是个小太监,年纪不大,但已经在昭兰殿伺候了九年,为人老实内敛,平日里忙活一些拾整的活计,从未出错。 “奴才给主儿请安。” 他跪在地上,那老实巴交的样子,根本让人怀疑不起来。 楚狸看着他,问道:“你为何要出卖我?” 小安子吓了一大跳,惶恐极了:“主儿在说什么?奴才怎么听不懂?就算是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出卖主儿!主儿待奴才恩重如山,有再生之恩,奴才怎么会出卖主儿?” 那急切的模样,真真是被人冤枉。 楚狸却是笑道: “我随口一说,看你急的,解释了那么一大堆,生怕我不信你似的。” 她只说了一句,小安子说了一堆。 小安子面色发白:“奴才……奴才……那是因为奴才怕主儿误会,这才……” “是吗?” 真正的忠心,是用嘴巴说的? 楚狸拂袖而坐,“你既然说了,我对你恩重如山,现在,给你一个表衷心的机会。” 苟八拔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 道:“主儿手臂上的伤一直未好,听说,要以心头血入药,才能好得快,小安子,你对主儿忠心耿耿,想必是愿意为主儿献上心头血的吧?” 第160章 小安子浑身一震。 心、心头血? 要是把心头血剜出来,他不就死了吗? 这…… 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他哪里敢去拿? “主儿,奴才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只是……您手臂的伤,奴才去太医院为您请御医……” 苟八扬声打断: “御医已经看过了,正是因为治不好,才要用心头血这样的偏方。” “还不快动手?” 小安子吓得手心哆嗦,颤颤巍巍的伸向那匕首,指尖刚刚触碰到,又畏惧的缩了回来。 苟八冷声:“怎么?不敢吗?不这样做,主儿手臂上的伤怎么能痊愈?” “奴才……奴才……” 小安子快要急哭了,见楚狸必要如此,终于绷不住的哭着磕头: “主儿,奴才知错,还请主儿饶命,饶命啊!” 苟八冷着脸。 果然有问题! “主儿的伤为何迟迟未好?还不快老实交代?” 小安子不敢再隐瞒,磕头道:“奴才有罪!五日前,有一名侍卫找到奴才,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让奴才将一种药喷在纱布上。” “他说,那不是毒药,只是让主儿的伤好的慢一些,不会危及性命,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就……奴才知错,还请主儿饶命!” 他通通都交代了。 楚狸神色冷淡,“那个侍卫是谁?” “奴才不知。” “不把此人交代出来,你就得死,明白吗?” 小安子吓得忙道:“奴才愿意一试!” 为了活命,他哪敢有片刻耽搁,一到晚上,便悄悄出了昭兰殿,来到二人约定的地方,留下暗号,说‘那药’已经用完了,让他送来。 次日,晚上,小安子再去那里碰面时,那名侍卫已经出现了。 他低着头,躲在夜色里,看不清脸。 “药用完了?”声音低冷得很。 小安子道:“按照您的吩咐,把这药喷在纱布上,都给九皇子用了。” “九皇子可有起疑?” “‘他’只以为是碰了水,或是没忌口,导致伤口溃烂,久久未愈,并未怀疑别的。” “哦。” 侍卫问完,从袖中取出一只褐色的小瓷瓶,“继续用。” “是。” 小安子缓缓伸出手,接过瓷瓶时,却是目光一深,突然抓住他的手。 “抓住了!” “你——” 侍卫反应过来,正要挣扎时,后脑袋猛地被一根棍子砸下,敲得他扑倒在地上,头晕眼花,失去反抗能力。 眼前,逐渐走来一道纤细的身影。 九皇子! 他们竟下了套! “主儿,就是此人。”小安子已经弃暗投明。 楚狸居高临下,踢了踢他的脑袋,“苟八。” “是。” 苟八摘下他腰间的腰牌,看到了身份信息,很快就得知他的当差职位和姓名。 由此一查,竟牵连到六皇子身上。 侍卫名叫卫武,是六皇子提拔进宫的人。 看来,幕后主使是六皇子。 苟八将查到的结果送往昭兰殿,楚狸并没有拘着卫武,若无其事的把人放回去时。 她越是若无其事,卫武心中越发没底,彻底慌了神。 九皇子怎么不惩罚他? 莫不是在下什么套? 慌得他彻夜难眠。 翌日,楚狸约见六皇子。 楚怀瑾来时,敞着胸怀,迈着大步,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专门往楚狸的手臂上瞧了一眼。 “九弟找我有事?” 楚狸轻抚着小臂上的纱布,道: “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处理,特想请教六皇兄。” 楚怀瑾以为是重阳祭礼的事,眼底划过一丝怨怼之意。 按顺序,今年本该轮到他,却被楚狸截胡。 他岂能不怨? “九弟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狸不急不缓,拿起桌上的一物,递给楚怀瑾,“昨夜,宫里跑来一只不长眼的蟑螂,我正在想,该如何向父皇说。” 第161章 楚怀瑾看见她手中的腰牌,神色顿时一变。 那是宫内侍卫专有的腰牌。 腰牌上,刻着两个字——卫武。 她把人抓了? “六皇兄,你觉得要不要告诉父皇呢?” 楚怀瑾对上楚狸那似笑非笑的双眼,她深邃的目光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她知道了。 全都知道了。 霎时,楚怀瑾如鲠在喉:“我……” 是。 是他做的。 他命人调配了一种药,接触在伤口上,能使皮肤溃烂、化脓,慢慢浸透到皮肉深处,直至长出蛆虫,彻底烂掉。 可他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若不是楚狸抢走他的差事,他又何须怀恨在心? 他没错! 他也是被楚狸逼的! “罢了。”楚狸忽然道。 “?” 楚怀瑾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我与六皇兄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我不该因为一个外人,而怀疑自家兄弟。”楚狸道,“六皇兄,你走吧,今日之事,我权当不知。” 楚怀瑾愕然。 就这么揭过了? ‘他’找他来,就是因为器重手足之情,对他网开一面的? ‘他’这么好说话? 拿着这块腰牌,出了昭兰殿后,楚怀瑾还是懵懵的,实在没想出来楚狸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若说关系亲厚,他与楚狸的关系,远远比不上八皇子楚傲天。 楚狸怎么会放过他? 难道…… ‘他’在憋什么坏主意? 人啊,有什么就是这样,拿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善良,最终,往往会弄巧成拙。 “主儿,您就这么放六皇子走了?”苟八觉得惊异。 主儿这样做,未免太仁善了? 有一就有二。 不得不防呀! 楚狸抿了口茶,眼底的深意无人能揣测,“机会已经给了,能不能把握,中不中用,便看他自己了。” 若说好人,她或许称不上。 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 另一边。 楚怀瑾出宫路上,仍是满心的惴惴不安,不小心撞到了二皇子,还在失神。 “六弟。” 二皇子扶住他的肩膀,担心的看着他走神的模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楚怀瑾怔怔的抬头: “二皇兄。” 除了与他一母同出的大皇子之外,唯有二皇兄待他亲厚,情同手足,从小到大,无论有什么事,他都喜欢找二皇兄商议。 这次,也不例外。 “我刚从昭兰殿出来,我……似乎闯祸了,可是,楚狸竟轻飘飘的揭过……” 他担心楚狸在玩什么把戏。 楚怀瑾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二皇子听完,神色微凝,认真的思忖道:“你是说,楚狸放过了你,还把腰牌还给你,‘他’应该是想借此事拿捏你,毕竟你有把柄在‘他’手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被‘他’拿捏一筹。” 楚怀瑾登时双目欲呲。 不! 他不要这样! 楚狸想拿捏他,掌控他,就凭‘他’? “六弟莫急,楚狸竟然揭过此事,不如我们先静观其变,等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再想办法还击。”二皇子宽慰道。 楚怀瑾现在不占理,只能如此了。 等这件事先过去,以后再说。 “那我先回府了。” “好。” 二皇子目送楚怀瑾离去,待人走远了,他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叫来自己的贴身侍从,低声吩咐道: “你现在去……” - 回府路上,楚怀瑾才走到一半,突然被一名皇家侍卫叫住,说是皇上传召,请立即进宫。 他不禁疑惑。 父皇找他有事? 折回皇宫,进入御书房,下跪行了礼,却迟迟没有得到‘平身’二字。 楚皇坐在龙案前,握着折子,看向楚怀瑾的目光复杂而失望: 第162章 “小六,你可知错?” 楚怀瑾心头一紧,“父皇此言何意?” “你做了什么,心中有数,难道还要朕提醒?” 他做什么了? 楚怀瑾抬起头来:“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 啪! 楚皇合上奏折,大为失望的扔在桌上,“你收买侍卫,在小九的药里做手脚,险些废掉了‘他’的手臂,难道你还不认吗?” “父皇!” 楚怀瑾瞳孔猛缩。 父皇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 楚狸明明说过,不会出卖他,此事揭过,没想到,‘他’表面一副仁慈大度的嘴脸,转头就向楚皇告状。 那两面三刀的虚伪模样,顿时惹怒了楚怀瑾。 楚!狸! 这是在故意拿他当猴耍吗? “朕得知此事,派人细查过了,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楚皇冷声道, “朕从小就教育你们,兄友弟恭,需要和睦,一个和睦的家庭比优秀的才能更加贵重,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等残害手足的事来!” 楚怀瑾抬着头,讥讽的说道: “兄友弟恭,需要在一碗水端平的前提下,父皇偏心九弟,还不准儿臣心怀怨怼吗?” “朕何时不公平了?” “今年的重阳祭礼,本该是儿臣操办。” “这是朕的意思,朕让小九办的,小九也是临危受命,你怎么不怪朕?”楚皇愠怒的拂桌而起, “是不是哪天你心中怨怼于朕时,还能做出在朕饮食里下毒的事?” 楚怀瑾惊得瞳孔微缩: “父皇!儿臣……” “你这个逆子!” 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他哪里敢做? 对楚狸下毒,只是想教训‘他’一番,别的心思他根本不敢有。 “滚回去,滚回你的府邸里,禁足三个月,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六皇子府半步!” 楚怀瑾身体一偏,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禁足三个月。 以前,父皇从未如此严厉的罚过他。 楚狸!楚狸啊! 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你明明说此事揭过,不会计较,却戏弄我如戏子一般,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你! 楚皇惩治了六皇子,派了信任的御医再次给楚狸医治,还拨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命令昭兰殿的人打起警惕,好好当差,不准再出这样的差池。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大皇子楚渊池步履匆忙的进了昭兰殿。 “六弟一时糊涂,还请九弟高抬贵手,饶他一回!” 他是来求情的。 二人一母同出,六皇子出了事,楚渊池自然是最着急的。 只不过。 楚狸却是讶异道:“大皇兄此言,我怎么不太听得懂?” 楚渊池看着面前的少年,仍旧是如往常一般眉目温和,俊美柔顺,那不争不抢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脾气。 可做出的事,却令他意外。 这些年来的淡薄,难道都是装的? “九弟……” “大皇兄,我知道你担心六皇兄,可他的事,当真与我无关。”楚狸无辜的摊开双手。 一旁,苟八作证道: “大皇子殿下,我家主儿确实与六皇子握手言和,还恭恭敬敬的将他送了出去,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若大皇子没有查清,就来质疑我家主儿,寒了主儿的一番好意,以后再出事,主儿或许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楚渊池抿唇。 难道不是楚狸? 另有其人? 看着楚狸那人淡如菊的姿态,他薄唇又抿紧了些许,“是我太急了,九弟,莫要多心。” “无妨,苟八,送大皇子出去。” “是。” 楚渊池出了昭兰殿,回头看了一眼,捏了捏微蜷的手心,召来暗卫,让他彻查。 一查,竟然查到六皇子出宫时,曾与二皇子见面,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第163章 他心头微疑。 若不是楚狸向父皇告发,难道……是二皇子? - 弹指间,便到了重阳祭礼这一日,今年,由楚狸主持,早已安排好了流程,带着皇家人员,以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前往皇陵,祭祀先祖。 高僧诵经,姑子护法,遍插茱萸,祭菊花酒…… 一长串的流程下来,她安排的妥当周全。 众臣看在眼里,暗暗点着头,悄声议论: “九皇子第一次操持这么大的节礼,却做得这般周全,实在让我等出乎意料。” “九皇子是个心细之人,沉得住气,不错。” “不错啊……” 楚皇登上高高的台阶,给先祖们上香祭礼。 流程冗长枯燥。 楚棣迟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忙碌不停的楚狸,面对这么大型的场合,她来回走动,思虑周全,不卑不亢不怯场,眼中的满意之色,似乎在欣赏一件出色的艺术品。 专属于他的艺术品。 一整日下来,终于结束。 忙完了! 晚上,楚狸终于卸下了一身的疲惫,泡进浴桶里,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 朝政之事,着实累,每一个细节都得处理好,否则就会被人揪住把柄、无限放大。 身在朝堂,如履薄冰。 这种兢兢业业的感觉,她也算是终于尝到了。 “瞧主儿累的,这样的活要是多来几次呀,还不得哭天喊地。”苟八拎着水桶,往浴桶里添热水。 楚狸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靠着浴桶,昏昏欲睡。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别再折腾我了,我再也不想操办这些了。” 苟八藏不住笑: “皇上这是器重您呢,今日,当着众人的面,皇上还夸赞您了。” 楚狸只想躺平而已。 或许躺平的过程非常艰辛,但,咬咬牙坚持坚持,迟早会过上想要的日子。 “你退下吧,今夜不用伺候了。” “是。” 楚狸舒展着腰身,被温热的水蒸红了脸,思绪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当一双微凉的大掌握在腰间时,她陡然回神。 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竟见一道肃冷的身影染着夜色,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的身旁。 她吓得沉进水里: “你……你怎么会在……” 楚棣迟收回湿漉漉的双手,“你睡着了,水已经冷了。” 本想把她捞起来,不料才刚碰到她,她便惊醒。 此时,楚狸才觉察到冰冷的水浸泡着身体。 窗外,夜色正沉。 她恐怕至少睡了一个半时辰。 她轻咬下唇,双手警惕的捂着胸口,“我自己起来。” “嗯。” 等了几秒,他怎么还站在原地? “皇叔,我要穿衣服了,还请您回避。” “这么见外?” 楚棣迟话虽如此,却没有故意折腾她,以免在冷水里泡久了,冻坏身子。 楚狸见他走到外室,被屏风挡住,确定视线已经全部隔绝了,这才飞快的从浴桶里提起身子,跨了出来。 殊不知…… 楚棣迟站在外面,昏暗的烛光照射着,恰好把楚狸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上。 她修长的腿、纤瘦的腰身、玲珑的曲线…… 全部投映在屏风上,进入男人眼底。 一览无余。 他深了眸色。 且看她手忙脚乱的抓着衣服,飞快的整理着自己,前后不出十几息功夫,便见她顶着一头混乱的鸡窝头跑了出来。 目光下移,是一双圆润的玉足,赤脚跑在地面上。 他走向她。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倒退,“皇叔,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啊!” 突然被拦腰抱起,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防止摔下去。 他稳稳的托着她,走向床榻。 第164章 “自然是想你了。” 把她摆放在床上,轻轻的压在双臂之间,迫不及待的一个吻印在她的粉唇上。 “皇叔……唔!” 她扭着头躲避,“我很困,今天已经很累了。” 楚棣迟轻捏着她的下颚,温柔的细吻逐渐加深,逐渐霸道,“躺着便是,不用你动。” “不,不要,我……我不方便。” 楚狸扭着头,双手撑住他的胸膛, “皇叔,我真的不方便!” “哪不方便?” “我……来月信了。” “?” 楚棣迟动作微顿,头颅微微抬起,分开时,二人的唇角牵扯出暧昧的银丝,呼吸浑浊的交织在一起。 “你不是才来过?” 他嗓音沉哑,有着难抑的冲动,像出笼的野兽,快要压不住了。 楚狸抓紧胸口的衣物,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我当真来月信了。” 楚棣迟掐着她的脸,冷了声音: “你当本王是好唬弄的?” 上上次,因为此事,放过了她。 上次,也是因为此事。 今日,又拿这个理由出来搪塞。 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这么好使? 楚狸瞪着他,“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是假,本王一试便知。” “不……唔!” 扭动身体,力气小的跟泥鳅似的,哪里是男人的对手? 他攻城掠地。 只是,最后一刻时,看见那一抹淡淡的猩红色,动作狠狠一顿,那一刻的眼神,恨不得将楚狸给吃了。 “前两次,你都在骗本王?” 楚狸弓着身体,牢牢的把自己藏起来: “什、什么骗你?” 男人的后槽牙快要咬碎了:“正常女子,一个月来一次月信,你一个月来了三次,唯有这次是真的,岂不正表明前面两次,你都在扯谎?” 好。 好。 他就是太相信她了,才会被她接连诈骗两回! 楚狸心虚发虚,不过,很快便扯着脖子,义正辞严道:“我没有骗你,每个人体质不同,我的月信向来紊乱,一个月来三次是正常的。” 楚棣迟狞笑: “一个月三次,一次七天,楚狸,你一个月下来,月初到月末都在流血,你当自己是血包?还是什么不死的怪物?” 楚狸脖子一哽。 前两次,确实是她扯谎。 不过,那又如何? 只要她不承认,他能奈何? 她就不承认。 特殊时期,楚棣迟拿她没办法,可她这有恃无恐的小模样实在是碍眼得很,一气之下,把人压在床上,狠狠的亲了一番。 亲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红着脸,湿润着眸。 狠狠欺负了一顿,心里这才好受许多,圈着她的小腰,拉过被子盖住二人。 楚狸意识到什么,惊道: “你要在这里睡?” 他抱着她的腰,修长有力的双腿夹住她的腿,就像在抱一只大型的人形抱枕, “有何不可?” “可我来了月信,不能……” 不能满足他。 而他每次找她,不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楚棣迟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肚子疼不疼?” 楚狸微怔。 他在关心她? 他怎么会关心她? “问你话,睡着了?” “没……”她轻咬下唇,有些不适应的靠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的乌木沉香,只觉得清冽霸道的很。 “不疼。” “手上的伤可有好些了?” “已经结痂了,也不疼了。” “六皇子的事你做的很好。”他的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她身上特有的幽兰香令他莫名安宁。 “没有直接揭穿他,而是借用二皇子的手,让他们互相猜忌,起了内讧,如今,大皇子已经在防备着二皇子了。” 多年来,大皇子、二皇子与六皇子,三人同一战线,共同进退。 现在起了内讧,削弱实力,再逐个击破,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第165章 楚狸抿着嘴角。 其实,她并没有针对大皇子一党的意思。 那日,她是真的不想跟六皇子计较。 结果,他们自己人内斗起来,这可不关她的事。 “接下来,把大皇子拉下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昏暗安宁的屋内响起,令楚狸的心逐渐寒冽下去。 六皇子的事结束,现在,轮到大皇子了。 他的目的毫不掩饰。 她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一颗棋。 楚狸低声道:“大皇兄向来温厚仁善,交好四方。” “你很聪明,懂得从一个人最在意的地方下手,他越是伪装的完美,便越是要拆穿他的面具,才能给予致命一击。”他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十分满意的夸赞了她。 楚狸话音一顿: “我的意思是,大皇子素来温厚仁善,无论对百姓、还是对官员,都非常友好,皇叔能不能放过他?” 楚棣迟微顿,“你在为他求情?” 楚狸只是想到了楚泓焱那个孩子。 虽然她不喜皇家的黑暗与争斗,可每次想到楚泓焱黏着她的样子,嫩声嫩气的喊她九皇叔,她便没来由的心软。 三皇子被疑,四皇子被驱逐至边关,五皇子残废,六皇子禁足,七皇子幽禁,她跟八皇子是胸无大志的饭桶,现下,二皇子被疑心,诸多皇子里,就只有大皇子一人了。 大皇子一旦出事,楚棣迟的野心便会彻底暴露。 九个皇子,难道他当真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就这么恨皇家? “我没有为任何人求情,只是实话实说,大皇兄待人温善,百姓们极为爱戴他,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百姓们着想。” 皇家不能乱。 皇室一乱,社稷不稳,民心动荡。 每一次政权变动,吃亏受苦的只会是老百姓。 楚棣迟薄笑一声:“看来,大皇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便是他温善仁慈的声誉。” “不过,他当真是一个温善仁慈的人么?” 冷淡的话音里,有几分嘲讽的冷意。 明显还夹杂着另一层意思,但楚狸没有听懂。 在她的印象里,大皇子确实是一个温和的人。 她经常去大皇子府玩。 大皇子妃也十分温和善良。 楚棣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抱着她睡去,楚狸在他的怀里有些不适,挪了挪身体,又转了个身,又翻了个面。 换了好几个姿势,也不习惯于与他这么安静平和的躺在一起。 他真是在折磨她。 要杀要剐,不给她一个痛快。 她会跟别的皇子一样,只要对他造成威胁,就会被拔除,可她若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只会被他随心所欲的奴役。 她的出路又在哪里? 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楚棣迟早已没了身影。 “苟八!” “主儿,您醒了。”门外,苟八小跑着进来。 “什么时辰了?” “巳时末。” 楚狸立忙起身,“再过会儿就到午时了,怎么不叫我?” 该死! 楚棣迟在身边,她怎么能睡得这么沉? 一定是昨天的重阳祭礼,忙得太累了。 苟八手忙脚乱的伺候着她穿衣裳,急慌慌道:“您以前也常常睡到日上三竿……” “还顶嘴?” “奴才知错。” 苟八心里委屈,但是不敢说。 “主儿,宁贵人求见,不过温妃娘娘得知您还在休息,便让她在外面候着,不得搅扰。” 宁贵人是大皇子与六皇子的生母,出身不高,没有母族势力扶持,即便生下了两个皇子,位份也不高。 “等了多久了?” “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第166章 楚狸头痛。 实在头痛! 让宁贵人一个妃子,等她一个小辈,除去位份高低,宁贵人到底也算是她的长辈。 这话要是传出去,外面还不知怎么议论她娇纵。 楚狸迅速穿戴好,“让宁贵人去正殿,我马上过去。” “是。” 吩咐下面的人备上茶水,楚狸这才赶了过去,刚刚坐下,就看见一个穿着朴素,容貌柔静的女人走了进来。 “九皇子。” 宁贵人进来时,模样拘谨,双手微蜷着放在身前,似要行礼,又不知该怎么行礼。 按规矩,她其实不必向九皇子行礼。 论身份,她又不比九皇子尊贵,还有事相求,以至于她的处境很尴尬。 楚狸走来,虚扶她起身: “让宁贵人久等了,下面的奴才没有通报,耽误了好些时候,回头我定好好严惩他们。” “不打紧,不打紧!” 宁贵人忙摆着双手,坐了下去,神色也稍微松缓一些。 “昨日重阳祭礼,九皇子忙了整整一日,难免劳累,是我贸然搅扰了。” 她是一个很温和的女人。 出身不高,膝下又有两个皇子,这样的身份无疑是令人妒忌的,特别是那些位份比她高、家世比她好,膝下却没有子嗣的妃嫔。 在这样的处境里,她却不争不抢的过了二十多年,从未与任何人起争执,交好四方。 大皇子的品性与她如出一辙。 楚狸知道她为了什么事而来。 “来人,上茶。” 宁贵人握着双手,许多话到了嘴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踌躇不定。 楚狸道:“六皇兄的事,我很意外,也很抱歉。” 宁贵人眼角一红,“是六皇子的错。” “他居心不良,有错在先,按理当罚,嫔妾心中不敢有怨怼之意,可身为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还望九皇子能够体恤。” 她捏着帕子,擦拭眼角的湿润。 楚狸叹了一声:“宁贵人苦心,我的母妃亦是。”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父皇只是罚禁足三个月,想必到了时间,便会宽恕他。” “嫔妾今日前来,并不是来求九皇子开恩的,还请九皇子不要误会,”她急忙道, “嫔妾是来替六皇子道歉认错的,还亲手做了一些你爱吃的点心和牛乳糖,希望你能收下。” 她抬手,“水袖。” 宫女水袖挎着食盒,大步走了过来,将几碟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 每一样都做的精美,散发着甜点的香味,深郁却不腻人,光是看卖相便令人食指大动。 宁贵人手艺好,厨艺更好。 从前,她常喜欢做一些点心羹汤,送给楚狸,送给八皇子,送给大家。 她便是这般温和的与所有人交好。 楚狸悄然一叹。 她要是来为六皇子求情的,她倒是好开口拒绝。 可偏偏她是来认错的,还带了点心来,态度非常好,倒叫她张不开嘴了。 宁贵人没有久坐,叨扰了会儿,马上就起身离开了。 苟八送走了她,鉴于上次的前车之鉴,他谨慎的问道: “主儿,这桌上的糕点,要不要请御医来检查一番?” “不用。” 这些糕点无毒。 若宁贵人想要在糕点上做手脚,还不至于蠢笨至此,做的这么明显,况且,六皇子只是被禁足而已,她没必要毒害她。 近日来,听闻大皇子已经对二皇子起了猜忌,兄弟二人表面相合,实际上,已经离心。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虽然六皇子害了我,可宁贵人确实是一位好母亲,大皇子也是个和善的人,等再过半个月,这件事冲淡一些,我便寻个机会,向皇上求求情。” 第167章 苟八不禁叹道: “主儿心善。” 六皇子下毒,她竟然选择原谅。 “我只是看在大皇子和宁贵人的面上,还有楚泓焱,那个孩子当真是又小又可爱。” 苟八失笑道:“主儿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小孩子,将来自己生……” 话音戛然而止。 意识到失言,他立即闭上嘴,咽下所有的话,低下脑袋先出去忙活了。 楚狸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她的孩子? 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孩子。 - 现实给楚狸上了一课。 原本,她想等半个月后,风头过去了,再向皇上求情,把六皇子放出来,结果,才短短三天时间,便收到温妃的消息: “你表妹她……她应该要跟大皇子成亲了。” 闻言时,楚狸并未反应过来。 温妃神色难言: “昨天,兵部尚书嫁女,温雅去赴宴时,不知怎的就醉了酒,再寻到她时,她已经跟大皇子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哦。 是温雅啊。 还以为是温芷汐,令楚狸白白担心了好一跳。 楚狸淡声道:“父皇是怎么说的?” “大皇子应该要向皇上请旨,只是暂时还没收到消息。” “温雅那边呢?” “你三舅母说,她哭哭啼啼的,说不清是怎么个事,只说自己喝了点酒就醉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楚狸嗤笑一声。 醉酒,走错房间,误打误撞的发生关系,这么低劣的手段,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大皇子向来克己复礼,他怎么会借着温雅醉酒之机,占她的便宜? 况且,大皇子也不会轻易醉酒。 即便双方都醉酒,在兵部尚书府赴宴,有那么多下人伺候跟随,两个人怎么会走到同一张床上去? 可偏是在这么多‘不可能’的前提下,发生了这种荒谬的事。 她不禁想起楚棣迟那晚所说的话: ‘大皇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便是他温善仁慈的声誉。’ ‘不过,他当真是一个温善仁慈的人么?’ 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 现在,才明白楚棣迟看她的目光,是多么的讥讽可笑,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她真是傻子。 她竟然被大皇兄温和仁善、淡泊名利的外表欺骗了那么多年。 “呵。” 楚狸扯开嘴角。 她还想过几日,为六皇子求求情。 现在看来,着实是她多虑了。 大皇子娶了温雅,与温家有了羁绊,也产生了牵制,这是想要强行与温家搭上关系了。 将来,若是再生下一男半女,温家看在这个外孙的份上,多多少少会给予大皇子一定的扶持。 好深的心思! 她真是小看他了! 温妃坐在贵妃椅上,甩着刺花手绢,“唉,你三舅母派人告诉我时,也是措手不及,慌慌张张,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况且,咱们温家向来不跟大皇子一党牵扯关系,现在,却是想甩也甩不脱了。” “有何甩不脱的?” 楚狸冷声道,“温雅只不过是个庶女罢了。” “可她到底是你三舅的亲生女儿,你三舅没有儿子,膝下就只有这两个女儿了。” 楚狸烦躁。 此事,是大皇子算计所为,可她不信,温雅没有一点过错。 “母妃先安心,看看父皇那边怎么说。” 她要出宫一趟。 她去往温府。 抵达后院时,就听得女子哭泣的声音,嘤嘤不停的啜泣,倒叫人听着不忍指责。 温芷汐叱骂的声音从没停过: “那么大的兵部尚书府,你都能走到床上去,温雅,你安的什么心?” “温家的脸面快要被你丢光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第168章 温雅抱着自己,哭得双眼通红,一双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梅姨娘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千错万错都是雅儿的错,夫人息怒,大小姐息怒!” 温三夫人板着脸,难看得很。 温家这个大家族里,还从没出过未婚先失身的例子。 别人嘴上说,两个人是喝醉了酒,才会误打误撞的发生了关系,可私底下不知怎么议论,温家小姐不知检点、厚颜无耻……各种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温三夫人脸上无光。 温雅抽噎道: “母亲,大姐,我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时,我喝多了酒,根本不知怎么回事,再醒来时,就已经与大皇子躺在一块了……” 呜—— 她也是冤枉的。 “既然如此,不如你即刻进宫,向皇上言明此事,皇上定会派人严查一番,届时,还了你的清白,也不耽误你以后嫁人,如何?” 院外,楚狸大步走来。 “九皇子。” “参见九皇子。”下人们纷纷行礼。 她抬手,遣退他们,提步进了屋,看向那哭得整张脸通红的温雅,“我的提议,你以为如何?” 温雅一怔: “这……” 虽说,她并未与大皇子有夫妻之实,可当时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不少人都瞧见了。 她仍是清白的身子,可闺誉已毁。 楚狸道:“温雅,你应当知晓温家的立场,不参与皇储之争,不拥戴任何皇子,若你嫁给大皇子,便是要把温家拉下水了。” 温雅神色一僵。 她知道,温家不拥戴任何人。 可是…… 自古以来,皇储之争,哪有人能保持中立呢? 温家有三位武将,这么深厚的实力,何不拥戴大皇子? 如今,各个皇子贬的贬,圈禁的圈禁,唯有大皇子登基的机会是最大的。 只要温家全力支持大皇子,将来,大皇子登基,温家将会是肱股之臣,她的身份也会仅次于大皇子妃之下。 大皇子妃成为皇后,她至少也能成为皇贵妃,不是吗? 这么美好的未来,母亲、表兄怎么不想想呢? 温雅轻咬着下唇,细语道:“我知道表兄的疑虑,可是昨天很多人都瞧见我跟大皇子在一起了,如果我不嫁给他,将来,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我。” “我会让皇上出面,证实你的清白之身。” 温雅一听,顿时急了: “我只是一个庶女,身份低微,哪敢请皇上出面?” “况且,大皇子说,今日就会向父皇请旨,以侧妃之位迎我进门,温雅卑微,不敢拒绝大皇子的命令。” 说来说去,她就是想嫁了。 一边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无辜,一边非大皇子不嫁。 楚狸看透她的本质,又得看她在这里伪装,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也不想看见这画面。 “你当初不是喜欢七皇子吗?” 温雅解释道:“当初是我不懂事,七皇子居心不良,我错信了他。” 楚狸冷着脸:“你后来不是喜欢八皇子吗?前段时间还要对他以身相许,非嫁不可。” 温雅脸一红: “当、当时……我胡说的……” “可你后来跟六皇子在一起了,不是吗?” “我没有!”温雅赶忙拒绝。 那天,六皇子向她献媚,她确实对六皇子有好感,也考虑与他进一步发展,可没过多久,六皇子就被皇上下令禁足。 为免牵连到自己,她飞快跟六皇子撇清了干系。 现在,她要嫁给大皇子。 这次,她是认真的! 她已经慎重的考虑过了,她要带着温家的权势,嫁入大皇子府,全力扶持大皇子登基,将来登上皇贵妃的至尊之位,梅姨娘也不必再居于人下,当一个身份卑贱的姨娘了。 第169章 等她当了皇贵妃,她要下旨让父亲休了母亲,将梅姨娘扶正。 届时,她又是嫡女,又是皇贵妃,风光无限。 光是想想,便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了。 表兄不能阻止她! 如果表兄不准她嫁给大皇子,则代表表兄觊觎温家的权力,想让温家将来扶持‘他’争储。 哼! 表兄是皇子,怎么会没有野心呢? 表兄想霸占温家的权力,牺牲她的幸福,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楚狸道: “为了温家与大局,我与温妃、三舅母,芷汐,所有人都不同意你嫁给大皇子,我们是一家人,自然不会害你,你一定要慎重考虑。” 温雅捏紧双手。 她更不会害自己! 她知道该怎么做,才会对自己更好。 “多谢表兄忧心,温雅心领,感激不尽,而且……大皇子端方自持,温和仁善,我……是真的喜欢他。” 这么说,她是非嫁不可了。 温芷汐性子冲动,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温三夫人拉住了,摇了摇头。 温三夫人已经彻底失望了。 不劝了。 将来,无论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楚狸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便祝你幸福。” 将来,希望大皇子一无所有时,她还能保持着这份‘真爱’。 “失望么?” 楚狸坐在窗户前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屋子里突然出现的第二道声音,惊了她一跳。 可是很快就平静了。 他总喜欢往她这里跑,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她是该习惯。 “有何失望?” 楚棣迟走来,“大皇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温善。” 楚狸抿嘴。 这两天下来,被温雅的事闹的,她确实对大皇子有几分失望。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戴着面具,不与人交心,自然也没有失不失望一说。 “那你呢?” 她看向他,“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楚棣迟挑眉,懒懒俯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本王自然是你的人。” 楚狸微怔,反应过来,紧咬着下唇,瞪了他好几眼。 她要是真信了他的话,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 她移开头,下一秒便被两根微凉的指尖捏住,扭了回来,“楚狸。” “本王与你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他吗? 他也是不能信的人。 当今这世道,为了母妃,还有什么人是能相信的? “知道了。”她声音闷闷的。 “要记下。” “记下了。” 他沉笑一声,看着她这般模样,倒是乖觉,被现实上了一课,知道他是对的了,也没有再张牙舞爪了。 看着顺眼极了。 修长的指背轻抚着她的脸颊,缓缓游走,“小九。” “本王想你了。” 楚狸脊背微僵,下意识抓紧裙摆,“我不方便。” “我知道。” 他只是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抱着她睡觉,清晨之前离去。 第二天,亦是。 接连过了五六天,躲不掉了。 没有理由可以用了,他如同出笼的困兽,一尝到自由的味道,便食髓知味,犹如上瘾,爱不释手的不忍放开。 只是,这次的他很温柔,循序渐进,迷离似梦。 一个很漫长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停下,餍足的睡去,楚狸却是累得浑身瘫软,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缓了许久,她掀开被子,动作很轻的从他的身上爬过去,下了床。 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取出抽屉里藏着的那只褐色小药瓶,倒了一粒。 “在干什么?” “咳咳!”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让楚狸呛了好几声,同时赶紧藏起了药瓶。 第170章 “你不是睡了吗?” 榻上,男人不知何时醒来,正侧躺着身体,睁着一双幽暗的眸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起身时,那摇曳的烛光有些晃眼。” 他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吃什么?” 楚狸捏紧药瓶,牢牢的藏在袖中,不动声色道:“我只是喝了,起来喝口水而已。” “嗯。” 他懒懒的揉着眉心,“本王也有些口渴。” “我给你倒。” 楚狸走到桌边,背过身去,借着倒水的动作,把药瓶收了起来,随之,拿着杯子,走到床前。 他并未伸手,只看着她。 他该不会是想让她喂…… “你没有手吗?” “确实没有。” “……” 他承认的非常直接,倒是把楚狸给噎住了。 无奈,楚狸拿着杯子,认命的给他灌了好几口,动作算不上有多温柔,灌得他领口衣襟都湿了。 男人衣领敞开,沾着水渍,在烛光的映衬下水纹晶莹隐亮,配上他慵懒的面孔,竟有几分难掩的吸引力。 楚狸神色一紧。 她在想什么? 扔了杯子,不再看他,爬到床榻上继续睡觉。 黎明到来之际,楚棣迟准时准点的醒来,看着怀中的女子睡得正沉,安静姣好的睡颜躺在臂弯里,浅浅的呼吸着,他深着眸色,不想醒来,不愿离开。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香味,这才起了身。 离开之前,他走到桌旁,从抽屉里找到那只药瓶。 便是昨天晚上,楚狸偷偷拿着的那只。 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便将药瓶放了回去,摆在原处,离开昭兰殿,把药丸拿给重枫: “叫白锦衣看看,这是什么药。” - 楚狸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 她跟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吃了早饭,小太监来报,请她去御书房一趟。 去时,皇上在,大皇子在,还有几位老臣都在。 “父皇。” “小九来了。”楚皇招手,示意她免礼,“这几日朕政务繁忙,有件事押到了今日才能操办,朕已经决定让你的表妹温雅,以侧妃之位,嫁入大皇子府。” 今日,便是寻‘他’来商议章程的。 楚狸闻言,意料之中: “温雅有情,大皇兄有意,再加上父皇的成全,已是莫大的福气。” 楚渊池看向她,笑道:“多谢九弟成全。” 楚狸只迎合了两句。 李尚书道:“皇上,只是纳侧妃罢了,温小姐又是庶女,按照规矩,只需简办即可。” 楚皇皱眉:“可温家的三位武将,都是朕器重的肱股之臣。” “若是因为器重,而失了老祖宗的规矩,只会令群臣不满,万一令温家恃宠而骄……” 李尚书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看了楚狸一眼。 楚狸拱手,道: “儿臣认为,李尚书所言在理,父皇,一切简办便可,若温雅有福气,将来为皇家开枝散叶,再大办不迟。” 楚皇思忖片刻,点头同意了,相关章程交给礼部去办。 遣退众人时,单独把楚狸留下。 其他人离开。 “父皇?” “小九,你过来。”楚皇拉开抽屉,拿了一沓什么东西。 难道是她重阳祭礼办得好,父皇要赏她小金条? 楚狸神色微喜,暗暗的搓着双手,期待的走上前,就看见楚皇拿出一沓空白的红色烫金请柬,道: “你闲着也是闲着,来写请帖。” 楚狸受宠若惊: “父皇,儿臣字迹不佳,恐难堪大任!” “大皇子纳侧妃,只邀请皇家子弟和一些众臣参见,都是自家人,不打紧,你来写,写好了再一一送去。” 难以推却。 楚狸不得不提起笔来,认认真真的写请帖。 她的字不算丑,工整小巧,秀气的像个小姑娘家,没有男人该有的豪迈气概,文静极了。 第171章 但,一笔一划,都写的格外认真。 四十多张请帖,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写完后,晾干了墨迹,她便一张一张去送。 几个皇兄要送,温家、宁贵人家、几位重臣家,亲王家…… 楚狸把皇城跑了一大圈,终于在天黑之前,把该送的都送了,只剩下最后一张请帖了。 ——摄政王府。 她轻咬着下唇,寻思要不要过去送一趟,就算她不去,楚棣迟晚上也会来昭兰殿。 “主儿,看这天色,恐怕要下雨了!” 苟八赶着马车,也跟着楚狸东跑西跑,忙了一整日。 楚狸掀开帘子,瞧了眼天色,想了想还是道: “去摄政王府吧。” “好。” 驾! 马车驶到一半时,已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初冬的夜晚有些冷凉,苟八停好马车,冒雨跑着去敲门。 叩叩! 一会儿后,一名侍卫打开门。 “九皇子奉皇上之命,前来给摄政王殿下送请帖。” 侍卫看向马车,恭谨的弯腰行礼,道:“九皇子,殿下在珊瑚水榭。” 楚狸道:“待他晚些回来,你把请帖转交给他。” 侍卫道:“还请九皇子恕罪,这等重要之物,属下不敢碰。” “你转交便是了。” “殿下有命,属下不敢擅自拿,还请九皇子开恩。” 楚狸抿嘴。 代收请帖也不行? 这是什么奇葩的命令。 真难伺候。 送了一天的请帖,基本上都是门房的小厮代收,到了摄政王府这里就行不通了,真是给他惯的。 楚狸放下帘子:“去珊瑚水榭。” 既然出来了一趟,来都来了,还是把请帖送完了再回。 两刻钟后。 抵达珊瑚水榭。 楚狸下了马车,重枫正在门口候着,“九皇子,您来了。” 他递来一把油纸伞,“主子在里面。” 楚狸接过,走了进去,之前来过几次,这里的路径与院阁并不陌生,穿过长廊,很快就来到兰庭轩,站在石雕拱门下,借着朦胧的烛光,只见一道矜冷的身影在夜雨里挥着剑,一剑破空。 剑锋嗡鸣,击碎了雨滴,飞溅出无数凌厉的小雨珠,仿佛带着极强的杀伤力。 软剑挽了回去,剑身柔软似毒蛇一般,犀利的卷动时,折射出冷冽的寒芒。 男人的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似蛰伏于黑暗之中,迸发出极其逼仄的气息,身形卷着雨水,苍劲的闪动,似乎能将无形的空气撕裂开来。 唰! 嗡! 一剑,一招,一记身形,皆泛着致命的杀意。 昏暗的夜色之下,男人独身一人,孤冷在上,仿佛天地之间、浑然只有他一人。 楚狸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有些走神。 他舞剑时的模样,如画卷一般凌厉好看,像一头压抑的孤兽,游走于刀尖之上。 她撑着油纸伞,站在拱门下的夜雨里。 他在庭院之中,剑起雨落,与雨夜融为一体。 忽然。 寒芒乍现,那卷起的软剑似吐信子的毒蛇,逼近她的眼前,惊得她下意识倒退半步,绊到台阶,就要往后栽倒时,男人勾住她的腰,牢牢的抱住了她。 她抬起头,对上男人幽冷的双眼时,只觉得今夜的他特别平静。 平静到令人惶恐。 “我……是来送请帖的。” 她从袖中取出最后一张请帖,上面写着大皇子纳妃的吉日,写着邀请致辞。 刚要递给他时,陡然被捏住手腕。 “唔!” 男人俯身,咬住了她的嘴。 是咬。 不是吻。 一口下去,直接尝到了血腥味,疼得楚狸惊叫挣扎,油纸伞跌落在地上。 “你干……唔!” 楚棣迟反手将软剑掷了出来,冷冷的插在地上,拦腰抱起她,没有只言片语,狠狠的占有了她。 第172章 她脑中一片空白。 这场夜雨下的很大,几乎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偌大的珊瑚水榭里,没有伺候的下人,就只有他们二人,再大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今夜,他特别狠。 那力道跟练剑时一样。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被迫承受着,好几次几近晕厥,又咬紧下唇,极力的强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发泄了,恢复平静。 她红了双眼推开他,愤怒的下了床,就要走。 “去哪?” 楚棣迟刚伸出手,便被她扬手一巴掌,清脆的拍在脸上。 “楚棣迟,你畜生!” 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 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玩物。 楚棣迟的头偏到一侧,感受着脸上的痛意,不怒反笑,“我畜生?” 舔舐着嘴角淡淡的血腥气, “本王这样做,都是为了你着想,这么大一瓶避子药,若是不吃完,岂不浪费了?” 他扬起手掌,一粒褐色的药丸赫然夹在指间。 楚狸惊愕。 他…… 这是她购买的避子药,怎么会在他手里? 可是,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不吃完确实浪费了,况且,我还担心它没有效果,准备再多买一点。” 她冷声说完,把那粒药抢了过来,扔进嘴里,却突然被他捏住腮帮。 “咳!” 药丸被迫吐了出来。 楚棣迟双目猩冷,几乎会吃人,“你不必担心,跟本王在一起,很安全,本王这辈子都不会生出孩子。” 楚狸不信。 怎么可能? 他的身体是正常的,那方面也强烈,怎么可能生不了孩子? 楚棣迟冷声道:“不信?” “说来,还得感谢你那父皇,若不是他在本王年幼时,给本王灌下毒药,叫本王断子绝孙,你又何必吃这避子药?” 白锦衣已经查过了,一般避子汤是由药材煎煮,事后服下,可这种制作成药丸的避子药,是用各种避孕的药材浓缩而成,对身体的损害程度,是避子汤药的三倍。 若长期服用,极有可能损坏母体,导致不孕。 楚狸震惊,她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未听父皇提过。 父皇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当初,她却咒骂楚棣迟为人狠辣,上天有眼,才会叫他无妻无妾,没有子嗣,却不想,他膝下空寂,竟是父皇一手造成! 对一个人死后最狠的诅咒莫过于死无全尸,挫骨扬灰,而生前最狠的诅咒,莫过于断子绝孙,无后而终。 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还那么年轻…… “你这是什么眼神?”楚棣迟忽然盯紧了她,“怜悯?” 楚狸微哽,立即收回目光,“我……” 他捏住她的下颚,“你觉得他做不出这种事?” 楚狸张嘴,却是哑然。 朝堂之事,她向来不涉猎。 世间的阴阳往往是相对立的,楚皇为了社稷,可能处死了一批罪犯,但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楚皇是仇敌。 善恶黑白向来难以辨明。 “我不知道。” “他是你的好父皇,你难道对他没有丁点了解?”他拂袖扫落的那粒避子药滚到地上,男人眼底的神色阴沉沉的。 “当年,他在前朝跻身丞相之位,却野心滔天,谋朝篡位,改写史书工笔,你说,将来有一日,他会不会为了巩固权力卖了你?” 楚狸抿唇,“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楚皇是个重利益的人,这一点,楚狸心里清楚。 许是年轻时的杀孽太重了,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楚皇如今上了年纪,性子温和,爱说爱笑,但是从处理几个皇子、干脆利落的手法上而言,哪怕是皇子也不能撼动皇权。 第173章 若有朝一日,她当真能对皇权做出巨大的贡献,楚皇必定会让她牺牲的。 疼爱、偏宠给皇子们。 必要时,皇子们需要回报。 天底下,哪有人无缘无故、掏心掏肺的对另一个人好? “前朝覆灭,他下旨杀了前皇室九百多人,从皇室直系子孙,到亲王,到旁系,到皇家远亲,但凡与前皇室有血缘的,都杀尽了。” 包括襁褓里的婴儿。 “哪怕本王是他一母同出的亲弟弟,也难以幸免。” 淡淡的声音在楚狸心底掀起了涟漪。 这些事,这些话,她以前从未听过。 从小到大,父皇一直温和谦逊,待她极好,可楚棣迟的话让她有几分迷茫。 但他也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楚狸定了心神,冷静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不是想要出路?这就是出路。” 他的意思是…… “一条狗坐在龙椅上,都比他好。”楚棣迟说完,又道,“本王扶你上去。” 这话说的。 她是狗吗? 楚狸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借用我的手,让我做你的傀儡,拥有野心的人明明是你,还在背后说皇上坏话,我最不相信的人就是你!” “那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能弄哭你?” 楚狸微噎。 臭流氓! 扬起手来就想给他一巴掌,却被抓住,“看来你对本王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男人甚是满意的眯了眯眸子。 不错。 “互相信任是两个人靠近的第一步,就冲着你这份心意,本王也不会欺骗你,与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我偏不信你。” 她扬着头,噙着嘴角,眼神叛逆。 不信又如何? 影响他抱着她睡觉吗? 丝毫不影响。 长臂拉过被子盖住二人,抱着她纤软的身子,闭眼睡觉。 翌日。 清风居。 “主儿,今日早上,我们的人看见九皇子从摄政王的私宅出来,宫里那边来报,九皇子昨夜不在宫中。”阿玉弯腰,神色有几分微妙。 昨晚,九皇子与摄政王一起过夜…… 轮椅上,男人闲适的拨弄着花草,淡声道: “与我说这些作甚?宫中之事,我向来不过问。” 阿玉笑了一声: “是,奴才糊涂,想必大皇子会感兴趣,奴才这便差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大皇子。” - 楚狸回到皇宫时,手里多了一卷东西,想起楚棣迟给她时的神色,他说: ‘出路是自己挣的。’ ‘放手去做,本王在后面给你撑着。’ 这沓东西,她粗略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里面全都是大皇子这些年来私授官职、勾结大臣的证据…… 她心目中端方自持、克己复礼的大皇兄,全然崩塌。 这些东西一曝光,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届时名声尽毁、众臣联合,大皇子算是废了。 她还在想,该怎么做。 还没想出个结果来,倒是被御前的福公公叫到御书房。 去时,见大皇子也在。 “父皇,大皇兄。” 楚皇与楚渊池对视一眼,似乎用眼神交流了什么,很快便错开。 楚渊池笑着开口:“小九来了,希望我没有搅扰到你跟父皇说话。” 楚狸当即道: “父皇与大皇兄谈论要事,我不过是游手好闲罢了,如果父皇与大皇兄在忙,我晚些再来。” “小九,不打紧。” 楚皇叫住了她, “朕与老大商议的不过是南疆的战事。” 说来,他神色凝重:“南疆一直是棘手的问题,这些年来,一直由摄政王处理,现下他回京已久,南疆大乱,死了许多百姓将士,朕深感痛心。” 第174章 楚狸知道南疆又乱起来了,可父皇不是指派了几位将军,去南疆镇压了吗? 楚渊池道: “张将军与李将军平不了南疆之乱,眼下形势严峻,若是叫南蛮攻城略地,只怕后患无穷。” 楚狸顿时明白了。 只有摄政王才能把握得住南疆。 但摄政王被收走了兵权,已无出征的打算。 她抿了抿嘴角:“依父皇之见,该如何?” 楚皇道:“摄政王在南疆多年,对南疆了如指掌,朕打算派安将军出征,领兵五万,让摄政王辅佐安将军,共同平定南疆。” 楚狸心里直呼:这怎么可能呢? 摄政王本就位极人臣,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去辅佐安将军? 况且,皇上架空了他的兵权,想要他为国效力,又不给他兵权,楚棣迟怎么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又不蠢。 楚狸虽然这样想,可她一直以来,从未插手朝政,即便知道不妥,也装作蠢笨的样子,恭维道: “父皇已有决策,想必南疆的战事很快就能平定,百姓们也能安宁度日。” 楚皇欣慰,“看来,小九与朕想到一块去了。” 他满意的拍着楚狸的肩,道: “那便由你将朕的旨意,带给摄政王。” “?” 让她去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楚狸的脸色陡然沉了几分。 “父皇,如此重要的旨意,儿臣恐怕不能胜任!” 更何况,摄政王根本就不会答应。 若这道旨意宣不下去,任务失败,岂不就是她的错? 楚皇轻拍着她的肩,“小九可以。” “小九向来没有让朕失望,这次也是。” 楚狸心中微寒。 同时,不禁想起楚棣迟曾与她说过的那番话:皇上并不是真的疼爱她,每一个皇子都是有价值的工具,该使用的时候便会合理使用。 皇上是一个重利益的人。 楚渊池笑道:“只要南疆战事能平,定国安邦,摄政王所做的贡献,大楚百姓皆不会忘。” 话落,朝外瞧了瞧: “父皇,这个时辰,焱儿差不多进宫了。” 楚皇眉目慈善了几分,不多时,便瞧见一名小太监领着年幼的楚泓焱走来,小家伙个头不大,却像模像样的跪在地上行礼。 嫩生生的喊道: “给皇爷爷请安。” “焱儿,来,快起来,到皇爷爷身边来。”楚皇招着手,看着喜爱的皇长孙,自是疼爱。 楚泓焱爬起身来,甜甜的冲楚狸笑喊道: “九皇叔好。” 楚狸心尖一软,看着他走向楚皇,爷孙二人共享天伦的温馨画面,特别是楚泓焱年幼懂事的模样,心头万般复杂,不是滋味。 回到昭兰殿时,心上仍旧如此沉甸甸的。 “主儿,您怎么一回来就垮着脸,是有什么心事吗?”苟八担心的问道。 楚狸看向桌上的那沓密函。 只要她派人散播出去,大皇子必倒,但同时会面临大皇子的报复,以及想到楚泓焱还小,将来必会恨她。 她揉着额角: “没什么。” 思忖后,还是将这些东西暂时收了起来。 很快,福公公带来圣旨,她又带着这道旨意,去往摄政王府。 去时,楚棣迟正在庭院饮茶。 “想本王了?”他难得意外的看着主动前来的楚狸,印象中,她甚少主动寻他。 楚狸站在门口,一时不言。 他放下茶杯。 “看来,是没什么好事了。” 楚狸微哽。 她有点拉不下脸。 “我……是父皇让我来的。” “他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楚狸臊红了脸,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将一直揣在怀里的圣旨递给了他。 楚棣迟打开,扫了一眼,脸上一时看不出神色。 第175章 “十年寒窗苦读,熬了三千多个日夜,高榜提名时,却是被他人冒名顶替,小九,你若是这书生,该怎么办?” 楚狸说不出话来。 楚皇让摄政王辅佐安将军,既收走了他的兵权,又利用他的才能,此行此举正如同他所言的书生。 付出心血,却讨不到任何好处。 可她能怎么办? 她左右不了父皇的旨意,又无心插手朝政之争,充其量她只是一个传话的。 “小九,你希望本王去吗?” 楚棣迟放下圣旨,看着她的双眼,幽邃的墨眸令楚狸呼吸微紧:“这是父皇的旨意。” “你希望本王去吗?” “我……” 她怎么知道?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楚狸的头扭到一侧,“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本王一旦离京,少说也是两年,这期间便没人能搅扰你了,可是这样做,你与皇上有什么区别?” 压榨别人,换取利益。 他不过是一件可利用的利刃,有用时,物尽其用;没用时,架空权势,想方设法除去。 楚狸忽然被激怒般: “我与皇上没有区别?是,我知道这道旨意对你很不公,可你却毁了我的生活,我的一切,我的不公又该向谁说?” 要不是他,她又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楚棣迟拔身而起,“你本来就是本王的。” 楚狸瞠目: “胡说!” “每次跟本王在一起时,你多享受,多快乐,晚上睡觉还往本王怀里钻……” “闭嘴!” 她没有! “都是你逼我的!” “是吗?”他信步逼近,揽腰的大掌托着她压近胸膛,“本王怎么不太相信,你当真没有一丝动容。” 楚狸不禁想起中秋之夜,被恶霸掳走那夜,若非他及时出现,或许危在旦夕。 想起将军府起火时,她跟秦牧羽险些被困在火里出不去,也是他出手相救。 可眼中只是一瞬的感触,便冷声道: “我……” “好了,既然这是你亲手拿给本王的圣旨,本王自会如你的愿,回宫去吧,去回禀你的父皇,明日一早,本王便随安将军出征,给安将军打下手。” 楚狸听懂了他话内的讥讽之意,实在站不住脚,推开他狼狈的跑了。 平生第一次觉得父皇可耻…… 摄政王的功勋与能力,举国皆知。 父皇既想利用他,又想防范他,吃相有些过于难看,还让她替他出面,她的脸面挂不住。 太无耻了。 就算给她十张脸面,她也不好意思把摄政王贬成事务官。 楚狸跑出摄政王府,才觉得缓了口气,虽然这样做很无耻,可他若是走了,她也能恢复从前的生活了吧? 她想要的不就是安定吗? 翌日一早,摄政王果然随安将军一同出征,赶赴南疆,一时令文武百官揣度不已。 “摄政王竟愿意受此大辱?” “难不成是皇上给了摄政王什么好处?” “摄政王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下朝时,文武百官一边散去,一边热议此事。 这些话传进楚狸耳中,叫她心里并不是很好受。 就连官员都知道,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次出征于摄政王而言,是多大的羞辱。 而他愿意去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她。 是她传了这道圣旨。 是因为她。 可他明明能拒绝的,现在却为了她,甘愿受辱,她竟有一种自己于他而言、很重要的错觉。 正是因为这份错觉,让她想起父皇对摄政王所做的事,让他断子绝孙,又叫他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榨干最后一滴贡献。 到头来,打仗的是他,卖命的是他,断子绝孙的是他,受辱的是他,冲锋陷阵的是他,定国安邦的是他。 第176章 唯有皇帝,一直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日复一日。 楚狸突然为他感到强烈的不公…… “主儿,急事,温妃娘娘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刚送走摄政王,楚狸闻声,眉心一紧。 又出什么事了? 立即赶过去,只见温妃来回踱步,神色冷急,她鲜少见过温妃这般严肃的模样。 “母妃,出什么事了?” “狸儿。” 温妃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温雅拿走了书房的机密信函,给了大皇子,从今往后,咱们温家的功劳与荣耀只怕是全部都属于大皇子了。” 楚狸惊怔,旋即大怒。 “温雅!” 她怎能做出这种事? 多年来,温家一直保持中立状态,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谁,向来洁身自好,没想到如今竟栽在温雅手里。 温妃直叹: “皇上已经下旨,给温雅与大皇子赐婚,现在,即便是打死温雅,也无法挽回了。” 况且,也没人敢打死温雅。 她现在是大皇子即将过门的侧妃,身份高贵着呢,在温家已经横着走了。 温三夫人质疑她:‘昨夜,是你偷偷到过书房?’ 温雅顿时生气: ‘无凭无据,你凭口羞辱我,就是在羞辱大皇子,羞辱皇室,没想到温家竟有对皇室不敬的不臣之心!’ 温三夫人无可奈何。 楚狸道:“当年,三舅母真不该心软,让梅姨娘和温雅生下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温妃叹道,“以后,咱们温家的一举一动,都与大皇子密不可分了。” 晚了? 楚狸眯眼:“不晚。” 一切都不晚。 她立即回了昭兰殿,将抽屉里的那沓密函取了出来,让苟八将消息散播在都城之中,越快越好。 原本,楚棣迟离京,赴往南疆,她希望一切回到正轨,不愿再参与朝政之争,没想到大皇子咄咄逼人,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再忍着了。 短短两个时辰后,帝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真的吗?大皇子为了助灾进行顺利,竟杀了七个不配合的老百姓?” “什么?王侍郎的官职竟然是大皇子私授的?” “大皇子竟然……” 流言四起,并且细致到某个人、某件事、以及具体时间,只需细细一查,便可得知真假。 顿时,大皇子端方自持、温和贤厚的美名陡然崩塌。 待他得知时,顾不得照看楚泓焱,急色匆匆的进了书房。 眼线汇报消息,他失控的拂落了桌上的笔墨纸砚: “你说什么!” 谁? 到底是谁? 竟掌握了他那么多把柄,还公之于众。 “大皇兄,这可如何是好?”二皇子听到流言,焦急的寻来,“外面都在议论你草菅人命、私授官职、勾结大臣的事,怎么压都压不住,若是传到父皇耳中……” 一切便完了。 楚渊池双手撑着桌案,一双猩红的眼睛渐渐抬起,直视二皇子: “急什么?” “我若有个好歹,你便成了父皇的长子,于你而言,将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不是么?” 二皇子神色一凛: “我……” 他握起双拳,立即道:“我与大皇兄自幼一同长大,亲如一母同胞,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我心里只期盼着大皇兄有朝一日,能够登基,我也能跟着沾沾光,享点福。” “是吗?”楚渊池薄笑一声。 如此说来,还是他误会他了。 “若你当真一心为我,又怎么会背着我,出卖六弟?” 二皇子惊怔:“什、什么?” 楚渊池冷笑: “听不懂吗?六弟因重阳祭礼一事,对九弟不满,暗中下药,当时,九弟已经与六弟冰释前嫌了,是你派人到父皇跟前告状,害得六弟被禁足三个月,上半月才发生的事,二弟这么快就忘了?” 第177章 二皇子神色犹如走马观花,很是好看。 当真相直勾勾的拉扯出来,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徒劳无功,甚至有些难堪。 他蠕动嘴角,良久道不出狡辩的话来。 是他做的。 那天,是他告的状。 六皇子被罚,大皇子必不能袖手旁观,只要大皇子出事,他便能成为皇上的长子,将来有极大的继储机会。 “大皇兄,你……你误会我了……我……” 楚渊池冷笑一声,打断道: “这些年来,我并非没有防着你一手,若还想要这条命,这皇子的身份,便给我放聪明些!” “报——” 这时,一名眼线快步奔来。 正要汇报消息时,楚渊池冷声:“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二皇子面色惨白:“大皇兄……” “出去!” 他抿紧了嘴,心如死灰。 他生母早亡,无权无势,根本不是大皇子的对手,眼下二人闹掰,唯一的指望便是这些流言蜚语,能把大皇子扳倒,他才能有出头之日。 待二皇子离开后,眼线才跪在地上,急得直喘粗气: “主子,宫中急讯,皇上得知城中的流言,发了好大的怒火,派大理寺即刻调查,并……并将五皇子召回了宫,命他协助辅政。” “你说什么?” 自幼年时,五皇子摔断了双腿,便一直被养在宫外,不受待见,形如一枚棋子。 可现在皇上竟召他回宫辅政! 皇上这是要重用他! 楚渊池眼前一眩,倒退了三四步,跌坐在椅子上。 饶是怎么也想不到,诸多皇子的争执斗争后,最后,竟然会是残废的五皇子捡了最大的便宜。 这叫他怎么甘心? 他多年的心血,怎么能为一个残废做嫁衣? 楚渊池缓缓捏紧折子,纸张被攥得皱成一团,紧紧的揉碎了。 父皇,这是你逼我的! - 皇宫。 阿玉推着轮椅,从御书房出来,男人身着一袭干净朴素的衣裳,似乎与皇宫的脏乱黑暗毫不相关,一尘不染。 “主儿,以后,我们要住在皇宫了吗?”阿玉问。 楚夜离淡淡一笑:“或许吧。” 没什么好期待的。 “去看看九弟。” 残废五皇子被召回宫的消息震惊四方,百官们一时神情莫测,纷纷揣测着皇上的圣意,并小心着不敢随意站队。 之前站大皇子的官员也是怕了,大皇子塌房了,他们没有受到牵连,已经是阿弥陀佛。 楚狸见楚夜离来了,很是高兴: “五皇兄!” “小九,”楚夜离伸出手,抱了抱她,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能在宫里相见。” 楚狸蹲在轮椅前,只觉得他说这话有几分悲悯之感。 道:“父皇厚爱每一个孩子,自不会扔下五皇兄不管不顾。” “是呀,父皇厚爱,所以我求父皇应允你提前出宫立府,他答应了。” 楚狸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差点结巴。 父皇同意她出宫立府了? 她没有听错? 这两年来,她好求歹求的,父皇都不允,一定要等她十八岁了,才准她出宫立府,却没想到五皇兄为她达成了愿望! 她做梦都在渴求的愿望! 楚狸心中复杂:“五皇兄,你十多年未回宫,本可以用这份恩典求别的,何必……” “我在宫外久居这些年,唯有小九时不时来看望我。” 楚夜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喜欢小九,自然愿意为小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内务府的公公应该很快会过来。” 楚狸心中百感万千,主动邀请楚夜离一同去昭兰殿用晚膳,吃饭时,内务府的张公公果然来了。 “给两位皇子请安。” 第178章 张公公行了礼,直接说正事: “九皇子,皇上已经下旨,在城中的金雀区修建您的府邸,这是规划的图纸,请您过目。” 他招了下手,小太监小跑着上前,双手递上。 楚狸眸子都亮堂了。 她的府邸! 她终于可以出宫独居了! 图纸上的府邸画得中规中矩,与其他皇子的府邸大同小异,规格也是差不多的。 “张公公,大概多久能建好?” 张公公捏着兰花指笑道: “眼下已经入冬,没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年节事情多,恐怕最迟也得过了这个年,您才能搬进去。” 一个年而已。 她能等。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楚狸卷着图纸,巴巴的眼神看向对坐的楚夜离,嘴巴刚扁起来,楚夜离挑眉道:“可别哭鼻子。” 顿时,几个小太监忍不住笑。 她嘴角扁的更厉害了。 谁要哭鼻子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 “张公公,下去忙吧,你做事我放心,待府邸建好时,我重重有赏。” “多谢九皇子!” 张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退下。 楚狸提起公筷,给楚夜离夹了好多菜,不知怎么报答他,决定促成他一桩姻缘: “五皇兄,我上次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表妹她真的很喜欢你,早已倾慕多年。” 而且温芷汐是个端庄、温和知礼的女子,若是娶回去,必定宜室宜家。 楚夜离摇头道:“一身残疾,不敢误她人。” “表妹正因知晓,还坚持心中所想,她对你的喜欢并非皮毛外表。” “难道她喜欢我的内脏?” 楚狸一愣。 “瞎说的。”他曲起的食指敲在她的额头上,“吃饭。” “五皇兄……” “你什么时候成亲,我便什么时候成亲。” 那哪行呢? 她这辈子恐怕都很难成亲了。 况且,他待她好,她若是不做点什么回报他,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于是。 翌日。 早朝时,她蹲在大成殿外,等着文武百官散朝,遥遥便看见小太监推着轮椅,将楚夜离推出来,有两个官员在他身旁: “五皇子好手段。” “往日,是我们低估五皇子了。” 听二人的语气与脸色,似乎在冷笑,在讥讽。 楚狸拔腿上前:“你们在说什么?” 楚夜离感到意外:“九弟,你怎么在大成殿外面?” 朝中的官员是何等的势力,人心隔肚皮,一个个都是笑面虎,表面温和亲近,实际上,各怀鬼胎。 皇子们争斗多年,最后,迸出一个残废五皇子,最得皇上器重,这谁想得明白? 谁服气? 今日早朝上,不少人认为五皇子就是来捡便宜的,令人不齿。 楚狸昂首走来:“二位大人方才是在说什么?隔得远,我不太听得清,要不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两个官员神色微变。 五皇子生母已逝,无势无权,倒是很好欺负,但这九皇子就不同了,不敢得罪。 纷纷道了两句迂回的话,便立即退下了。 楚狸冷笑一声。 “九弟,你何必与他们拌嘴。” “五皇兄久居宫外,性情和善,还是太温厚了,你越是这样,他们越要欺负你。” 楚夜离眸子明亮,如星辰弯月: “有九弟在,没人能欺负我。” 楚狸挺了挺胸脯。 那可不? 有她在,这些人别想欺负五皇兄。 下了朝,楚夜离需去御书房议事,楚狸便杵在外头,跟两个小太监聊起天来,不时的掩嘴偷笑,说的是一些宫中秘辛。 宫人们平日干活多,接触的人多,许多小道消息在他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楚狸加入其中,听八卦自然听得好一番乐趣。 第179章 只是没过多久,大皇子便来了。 “参见大皇子殿下。” 楚狸抬头看去,笑容淡了几分:“大皇兄。” “九弟也在。” 楚渊池走上前来,要进御书房,但楚狸先开了口:“父皇跟几位大臣在里面议事,恐怕没空见大皇兄,而且,我听闻最近宫外流言蜚语、此起彼伏,大皇兄都处理好了?” 楚渊池微顿。 那些流言蜚语并不是空穴来风,处理起来十分棘手,皇上因此迁怒于他,免了他半个月的早朝。 为此,他只能来御书房,向皇上解释。 “流言只是流言,不能轻信。” “可有一句老话说,空穴不来风。” 楚渊池道:“身在皇室,总是处于是非泥潭之中,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多的是等着来踩你一脚的人。” 这话说的,他似乎是无辜的。 换作从前,楚狸会信他。 可在发生温雅的事后,还有曝光的那些罪恶之事,她不敢再直视这位端方温和的大皇兄。 “若父皇相信大皇兄,必会召见,现下父皇在议事,恐怕不希望有人搅扰。” 楚渊池驻足,直视了楚狸好半晌。 方道:“九弟似乎变了。” “大皇兄多心了。” “我即将迎娶温小姐进门,我们是一家人,九弟。” 楚狸惊讶:“大皇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迎娶温雅,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难道我们不是亲兄弟吗?” 楚渊池没有说话,看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楚狸站在那里,唇角的弧度缓缓收起,几个小太监觉察到气氛不对,自然也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欢乐的说话了。 刚过不久,楚西凌又来了。 “三皇兄。” “九弟,听闻五弟在御书房,与父皇议事?” “是。” 因为五皇子突然收到皇上的器重,所以他们一个个的,都坐不住了吧? 谁都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残废,跳出来捡好处吧? “我正好要给父皇请安。”楚西凌温笑一声,让小太监进去通报。 楚狸随他,反正她只是在御书房外面玩耍,管不了他。 不过,倒也好奇的问了一句: “三皇子妃的丧仪终于结束了,三皇兄还请节哀,不知大理寺查询凶手一事,查的如何了?” “三皇兄那么爱三皇子妃,应该日日夜夜都在关注着大理寺的进度,茶饭不思,无心其他事吧,恨不得天天泡在大理寺里,尽早抓住凶手,父皇看着你们夫妻情深的模样,该不知有多心疼。” 楚西凌微顿。 三皇子妃下葬后,他已有几日未去大理寺了,眼下听楚狸这么一说,倒是他的不是了。 他抿了抿唇,未言。 小太监通报后,他进御书房请了个安,很快便离开了。 倒是楚傲天大喇喇的跑着找来,“九弟!” 他可找她一路了。 “九弟,我寻你半日,你怎么杵在御书房外头,跟看门的石狮子似的,走呀,我们今儿个赛马去。” “不去。” 她婉拒的很干脆。 “为什么?”楚傲天不敢置信,“你不喜欢骑马吗?我们骑到郊外,还能去湖里摸鱼,再去山上摘点果子,以前我们不是最喜欢玩这些吗?” 那是以前了。 虽然楚狸现在也很喜欢。 可是,她不能走。 五皇兄一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她如果不在的话,那些人肯定会欺负他的。 “八皇兄,你去玩吧,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就是很重要的事。” “比如,蹲在这里当石狮子?” 楚狸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御书房外头不准大吵大闹,准要跟他动起手来。 最后,唬弄了几句,还是把楚傲天给哄走了,小等了两刻钟,楚夜离出来了。 第180章 看见楚狸时,他惊讶极了。 她竟然还在。 二人一同吃了早饭,他去忙碌时,楚狸便在附近玩耍,晚上又一起吃了晚饭。 接连几天,皆是如此。 只不过,这几日下来,朝中官员对五皇子颇有微词,认为他一直养在宫外,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没有足够的能力,不该受到皇上的重用。 吃晚饭时,桌上的气氛蛮凝重的。 楚狸听到了外面的非议声,奈何一个人哪里说得过那么多人,看着楚夜离有些沉重的面容,安抚道: “父皇器重五皇兄,五皇兄必是有能力的,不用管他们怎么说。” “嗯?” 楚夜离抬眸,眉眼有些惺忪,柔笑道: “我并没有在思虑这些。” “啊?那是什么?” “这两日下来,父皇咳得厉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御医也瞧不出来,我担心他的身体。” 原来是此事。 楚狸道:“有太医院在,那些个御医都不是吃干饭的。” “不好了!” 这时,外面,苟八神色匆忙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主儿,养心殿那边出事了,皇上吐血晕厥了!” “什么?!” 楚狸扔下筷子,立即赶过去时,太医院、后宫嫔妃已经围在那里了,许多重臣和诸位皇子收到消息,也正火急火燎的赶进宫来。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吐血?” “皇上的身体向来很好……” “御医查出来了吗……” 众人急声急色,说起话来也七嘴八舌的,养心殿一时闹哄哄的。 楚狸大步走到温妃身旁,低声问道:“母妃,这是怎么回事?” 温妃摇了摇头: “今晚,皇上在养心殿独自用膳,吃着吃着就吐血晕厥了,当时只有福公公在,我也不知细情。” 楚狸道:“好好吃着饭,怎么可能会吐血,莫非食物有毒?” 温妃牵着她的手,声音压低了几分。 人多耳杂,有些话可不能胡说。 “魏院判已经检查过了,膳食无毒。” 楚狸皱紧眉头,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担心的朝里面看,由于人太多了,皇后下令,只许太医院在殿内伺候,其他人都在外面等。 她也进不去。 只不知是谁道了这么一句: “皇上的龙体向来康健,唯有近日召了五皇子回宫,与五皇子待了几日,便成了这样……” 楚狸扭头看去,见那说话的老臣,冷声道: “皇上不仅见了五皇子,还天天上早朝时,跟你们这些大臣相见。” 那老臣道: “话不能这么说,九皇子,所有人都知晓五皇子的生母难产而亡,生下五皇子便撒手人寰,他又幼年摔断双腿,养在宫外才足以避灾,由此可见……” 五皇子是个不祥之人。 克死生母,也克了自己,如今回宫克皇上。 众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但没有一个出言反驳,因为他们都觉得此言有理。 楚狸冷了话音: “仅因揣测,就忽视事实,难道诸位大人办公做事时,靠的也是揣测?一个个都不用动脑子了,还考状元干什么?” 那老臣哽了一下,明显不服。 “九弟莫恼,”楚渊池道,“争议这些都是次要,父皇龙体要紧,我知道你担心五弟,但也不能不顾父皇。” “我什么时候不顾父皇了?大皇兄说这话,未免引人争议?说的我好像故意偏袒五皇兄似的。” 楚渊池皱眉,其他人也神色各异。 九皇子跟五皇子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竟这么袒护着。 有九皇子相助,怪不得五皇子敢大喇喇的回宫来,原来是有靠山。 楚夜离扯了下楚狸的袖角,道:“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令大家争议起来,扰了父皇的安宁,我先回去,若有父皇的消息,再派人来报。” 第181章 为什么是他走? 就因为他从小不在皇宫长大,没有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就是异类? 小太监推着轮椅,把五皇子推走。 过门槛时,一只手掌突然推到小太监,小太监不慎脱手,轮椅卡在槛子上,楚夜离顿时往前栽去,摔在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分外狼狈。 拖着残废的双腿,趴着身子,这一幕落入众人眼里,不少人私笑。 “五皇兄!” 楚狸冲了上去,只见楚夜离紧紧的攥着手掌,指甲几乎掐进手心里,这一刻,像是被剥光一般,被所有人取笑,微颤的身体,强忍着莫大的凌辱,眼底的恨意如火滔天。 楚狸急忙把他扶起来。 楚璟麟窃笑道:“连个轮椅都不会推,来呀,还不快把这小太监拖下去,乱棍打死。”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他的错。 刚才,明明是七皇子推了他一掌…… 可是,他哪敢把楚璟麟供出来?又不敢背这么大一口锅,只得不停的磕头求饶,把额头都磕出了血。 “殿下饶命,奴才并非有意的,殿下饶命啊!” 楚夜离伏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早已染脏了两手的灰尘,听着那些窃笑声,看着他们嘲笑的面孔,犹如一把把刀子扎在身上。 刀刀见血。 “五皇兄,起来!” 唯有楚狸用瘦弱的身体,抱住他的腋下,吃力的搀他,“起来!” 双腿在身下毫无知觉,就像一双废弃无用的累赘,却又一辈子摆脱不了。 重新坐回轮椅上。 他看向那小太监,“你退下吧。” 小太监吓得六神无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连滚带爬的逃。 楚狸推着他离开,身后,低议声不少: “一个连出行都费劲的残废,怎能堪重用?” “这是要让全天下笑话,我大楚无人可用了吗?” “皇上此举糊涂。” “听说,是五皇子急于夺权,这才对皇上下手,害得皇上吐血昏厥……” “五皇兄,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从小到大,我也听了一路这样的话,姜太傅还成日骂我,朽木不可雕,可这么多年不还是这样过来了?” 楚狸推着楚夜离,回他的宫殿。 男人神色黯淡,勉强一笑:“让小九担心了,这些年来,我也习惯了,无碍。” 那紧紧捏着扶手的手掌,出卖了他的内心。 因为极力的强忍,手背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 他在忍。 任何人都有自尊心,更何况还是一个成年男人,拿双腿羞辱他,无异在他最痛的地方撒上一把盐。 这种当众展露的尴尬、难堪与耻辱,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带过的? 楚狸极力想安慰他,可天底下没有感同身受这个词,无论再怎么劝,也只是口头上。 “小九。” 他轻覆她的手背,“不要担心我。” “五岁起,我便住在宫外了,那时,周围有不少同龄的小孩,他们年幼顽皮,喜欢爬到墙上,偷偷的拿弹弓打我。” 他手背上还留着弹弓弹出来的印子。 “再年长些,有两个胆子大的男孩,捉蛇放进来,我眼睁睁的看着那蛇爬向我,却哪都跑不了。” 楚狸呼吸一紧: “五皇兄!” “那蛇没毒,他们虽然坏,却也知道拿无毒的蛇,若我死了,他们也逃不了。” 陈年往事,他竟如此轻飘飘的说了出来。 换作是她。 她做不到。 根本做不到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蛇爬过来,咬自己。 这个过程该是怎样的惶恐、无助。 当年,他才只有几岁啊! 楚狸心头不是滋味,“都过去了,五皇兄,只要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第182章 “小九与我在一起,不怕受人非议吗?” “与自己兄长在一起,也要受人议论,这些人根本就不配为人,最好祈祷他们没有重病年老的一天,否则,下场定要比此凄惨百倍!” 楚夜离失笑一声,看着她柔美的面孔,一双澄净的眸子漂亮极了,像折射着阳光的宝石,璀璨而真诚。 满腔的恨意在这一刻,似春风拂面般,得到平复。 感到救赎。 “小九,我想喝些酒。” - 养心殿。 经过足足两个多时辰的等待,楚皇终于醒来,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看着满屋子的人。 御医们、妃嫔们、皇子们、重臣们、宫人们…… 乌泱泱一大片。 “朕是要死了么,聚得这么齐全?” 皇后神色乍变,“皇上正值壮年,怎说这等不吉利的话?魏院判说,您年轻时征战留有隐疾,加之近日操劳过度,肝火郁结,内里堵塞,才会吐血。” 楚渊池上前,“父皇,您保重龙体。” 楚西凌道:“还望父皇保重。” 楚皇双眼浑浊,扫视着这一个个的,冷嗤道: “没一个争气的,叫朕如何保重?” 几个皇子沉了沉脸。 是他们不争气,父皇才召五皇子回宫?难道父皇认为五皇子比他们更争气不成? 可五皇子到底自幼养在宫外,没有受过专门的教育,各方面岂能与他们相比? 欣妃柔声劝道:“皇上,您少操些心,再不济还有九皇子在呢。” 温妃:“?” 皇上在训各个皇子,把九皇子推出来,这不是给她招仇恨吗? 温妃不甘其后,道: “皇上,八皇子最近可努力,听姜太傅说,他学业大进,想必是着急为您分忧呢。” 欣妃瞠目。 八皇子再努力,也架不住上面那么多皇子联手压着。 “还是九皇子更用功,连日来,九皇子日日都与五皇子在一起,兄弟俩联手,其利断金呢。” 温妃冷了她一眼。 楚皇瞧着二人,阴郁的心思稍微好转了些。 还是这二人肯对他用心。 - 御风殿。 二人对坐,酒一杯一杯的往腹中咽,许是有些喝高了,楚狸抱着楚夜离哭: “五皇兄,你好可怜!” 听他说年幼时的遭遇,她已经同情的老泪纵横。 “那些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他们!” 楚夜离的眸子染了酒意,眼角湿红着,声音微哽:“有小九心疼,便都值得。” “五皇兄心善,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该做出这等恶意霸凌之事。” 有些人生来歹毒,刻在骨子里。 楚狸心怀不甘。 可,说着说着,不禁想到自己的遭遇,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觉得自己也好可怜。 某种意义上,她觉得自己和五皇兄是一样的人,都有掣肘之处,都受制于人,还怀揣着那么多无奈与不甘。 哪怕贵为皇子,人生也无法顺风顺水,更别为下面的平民百姓更辛苦。 握着酒杯,一饮而尽。 楚夜离捏着酒盏,低声喃喃:“小九是第一个愿意陪我喝酒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与我亲近的人。” 也是常常来探望他的人。 不禁想起当年,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待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日,哪都去不了,一颗黑黑的小脑袋探出墙头,趴在上面好奇的看着他。 他以为那是邻家小孩,又是来看他笑话、欺负他的。 可她看了一会儿,竟然送了他一只鹦鹉。 那只鹦鹉会说话,能解闷。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小他五岁的九弟。 听说,九弟顽皮得很,成日上蹿下跳,不爱学习,惹得父皇头疼,又奈何不得她。 第183章 可她每次溜出宫,都会从他的清风居路过,时常给他带一些糕点、零嘴,或别的东西。 她太活泼好动了,每次来清风居,都待不住一刻钟,板凳还没坐热,撒腿就跑了。 是他太无趣了吗? 让她感到无聊。 可是,她是那样的骄阳明媚,那么的充满活力,无论春夏秋冬与日夜,都像一只撒欢的鸟儿,精力充沛,令他侧目牵挂。 痛饮至夜晚。 小太监来报,皇上醒了,要见五皇子,楚夜离不得不过去一趟,楚狸独自回昭兰殿。 “我让阿玉送你。” “不用,我回去不远,知道路。” 她有些醉了,但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离开时,跌跌撞撞。 夜里,脚步踉跄。 过御花园时,小太监急呼的声音穿破夜色:“不好了,九皇子从台阶上跌下来了!” 这边,皇上吐血,刚醒半日,那边,九皇子醉酒,从台阶上跌落,伤至昏厥。 一日之内,接连出事。 暗里的私语声更多了: “这五皇子就是个灾星。” “现下,连九皇子也被克了,看九皇子还敢不敢再向着他,除非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任何接近五皇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昭兰殿。 御医已经来看过了,摔骨折了,医治后,少说也得养三个月。 温妃坐在榻前,守了整整一夜,看着楚狸昏睡的脸庞,担忧的红了眼睛。 怎么会从台阶上跌下来? 狸儿打小皮实,上蹿下跳,怎么会摔得那么严重? “来人,请御医来!” 很快,魏院判背着药箱赶来,礼才行了一半,就被温妃叫住:“这都一夜了,九皇子怎么还未醒来?” 魏院判上前诊脉。 捋着花白的胡须,连诊了三回,才道:“娘娘莫要担心,九皇子这是睡着了。” “?” 她担心的一夜未合眼,结果告诉她,楚狸睡着了。 还打起了鼾。 “娘娘,九皇子饮酒过度,昨夜给‘他’正骨时,‘他’吭都没吭一声,想来是醉的不轻,现在酒意稍退,睡的正香,等酒醒便会醒了。” 温妃抿嘴,一时不知所言。 白担心了。 “李姑姑,送魏院判出去。” “是。” 温妃坐回榻前,守了一会儿,见楚狸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身体有些撑不住了,不得不先回宫睡会儿。 不时,秦牧羽赶来探望。 “秦少将军莫急,主儿她并无大碍。”苟八领路时,都有些追不上秦牧羽。 他是跑着的。 刚下朝,他便站不住了,一门心思担心着楚狸,以至于后面的白锦衣被甩到了十米开外。 “阿狸!” 秦牧羽跑了进去,看见还在睡觉的楚狸,还有她那只缠满纱布,裹得跟蝉蛹似的脚,瞬时红了眸子。 “怎么摔的那么严重?昨夜,你没有跟着她吗?” 苟八愧疚的低下头:“昨夜,主儿跟五皇子喝酒,不要奴才伺候。” 秦牧羽奔到床前,又心疼又着急。 五皇子。 又是五皇子。 连日来,他已经听到不少的传闻了,她就那么重视五皇子。 白锦衣站在门口,双手懒懒的环着胸,并不急着进去,等秦牧羽探望的差不多了,这才走进。 秦牧羽道:“有劳白公子给九皇子看看。” 白锦衣出自神医谷,这些年来,前后数次入宫侍奉,他的医术深得众人认可。 皇上曾邀请他进太医院,但被婉拒了。 “我会给她看,只不过秦少将军什么时候走?” “我?” 秦牧羽微怔,“我在这里,难道妨碍你了?” “不妨碍,但医起来,要会儿时间,秦少将军恐怕还有差事要忙?” 秦牧羽是外臣,不宜在宫中久留,要不是与九皇子交情深厚,他连后宫都不能来。 第184章 但白锦衣是大夫,他方便多了。 “她伤的严重吗?” “我还没看。” “那你怎么不看?” “我说了,医起来要时间,急不得,我知道你担心她,等我医好了,会派人来告诉你结果。” 白锦衣慢悠悠的。 秦牧羽耗不起,又催不了他,待了会儿,不得不着急的跺了下脚,先行去忙差事,明日再来探望。 白锦衣睨着他离开的背影,笑了一声: “小子而已。” 这才拂袖,行至榻前,给楚狸瞧了瞧腿。 跟御医的检查结果一般无二,摔骨折了,现下已经正骨,但至少得休养两三个月。 不过,有他给药,休养速度能加快一倍。 他捣鼓着。 不知何时,楚狸睡醒了,睁开一双发懵的眼睛,看着床尾的白衣男人,问道: “你挠我脚丫子作甚?” 白锦衣瞠目一喝:“竖子,休要胡说!” 谁挠她脚丫子了? 他这是在给她瞧腿。 这话要是给楚棣迟听去,还不宰了他。 “昨天晚上,你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把腿摔断了,难道忘了?” “我……嘶!” 醉酒过后,脑袋昏沉,像是失去了一段记忆,越是回想,越是头疼。 楚狸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昨晚,喝酒,回宫,御花园夜色如水,高高的台阶…… 有人推她。 她想起来了。 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掌,可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又是夜色昏沉,她摔下去便失了知觉,根本没有看清那人。 现在说出来,无凭无据,根本无用。 是她大意了。 她的昭兰殿与五皇子的御风殿离得近,那么短短的一段路程,谁敢推她? “我的腿好像失去知觉了。” “因为它断了。” “……那我要休养多久?” “御医说要三个月,但有我在,五十日左右。” 楚狸小脸一垮。 她得在床上躺那么久,光是想想,便觉得无比阴暗了。 白锦衣笑了一声,似乎看穿一切,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 “这是什么?” “种子。”他道,“这是南疆特有的花种子,怕你闲着无趣,不妨将它种来,此花一株开三色,并蒂共生,甚是稀奇,除了南疆,别的地方都没有。” 南疆? 楚狸微怔,摄政王在南疆,白锦衣送来南疆的花种,难道是他…… “我不要。” “你不要?” “我堂堂大男人,怎可学女人种花种草?这话若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楚狸好脸面。 “若侍弄花草是女人所为,那自古为何以‘梅兰竹菊’命为四大君子?” 白锦衣把锦囊放在她的枕头旁。 “我把方子开给了苟八,他会按照我的方子,给你抓药敷脚。” “我不要……” 楚狸刚把锦囊拿起来,就见白锦衣已经走出去了。 谁要南疆的花了? 哼! 手一扬,锦囊划了一个抛物线,被扔到窗户下头。 她就算是看书写字,也不娘们唧唧的种什么花! 躺了半日后…… “主儿,姜太傅来考究您的学问了。”苟八汇报。 楚狸躺在床上,腿脚不便,那裹着厚厚纱布的脚没有知觉,她只有上半身可以移动,哪都去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太傅抹着几根白须,笑眯眯的走进来。 “老臣给九皇子请安了。” “老师,您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 姜太傅把几本书放在矮桌上,“是呀,九皇子摔断了腿,这下就跑不了了。” 只能看书了。 楚狸张嘴,求助的目光看向苟八:快去找母妃来救我! 接下来两个时辰,楚狸硬着头皮看书,好不容易把姜太傅熬走了,临走前,还说了一句: “老臣每日都会过来,给您开小课。” “九皇子天性聪颖,是可塑之才,老臣一定会竭尽所能、倾囊相授。” 第185章 “……” 每日都来? 有一种想跑,但是腿断了的无力感。 把人送走。 “苟八!” “主儿,您别生气,温妃娘娘正在皇上跟前呢,暂时抽不开身。” “那八皇兄呢?” “八皇子出宫玩了。” 楚狸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以前,楚傲天日日找她玩,恨不得扛着她出宫,现在她摔断了腿,他只过来象征性的看一下,就自顾自的玩去了。 果然。 无情! “那五皇兄呢?” “五皇子一直在御书房,与皇上议事,操忙公务,方才过来了一趟,但是姜太傅在,便没有进来,说是晚点再来。” 楚狸屁股疼。 大家都忙着,就她一个人半身不遂的闲着,突然就体会到了五皇子这些年来的痛苦煎熬。 他在轮椅上,一坐就是十多年,该是怎样的孤寂无助? 要不,她去把五皇兄的轮椅借来? 若是借了,那他就没办法出行了。 好气。 她抓耳挠腮的,突然看见窗户下扔的那只锦囊,挠了挠秃秃的脑门,“帮我把它捡过来。” 算了。 还是种花吧。 苟八喊人备了五只花盆,每一只里面都盛着肥沃的泥土,一小把种子撒了下去,盖了一点薄土,浇上水。 两只摆在床头,两只摆在门口晒太阳,还有一只摆在窗户上。 翌日。 睁眼一看,那嫩嫩的小尖芽穿破薄土,冒出头来。 发芽了! 这种一手经营、收获结果的过程令她感到无法言说的喜悦,当即把五只花盆全部搬到床前的矮桌上,决定日日盯着瞧,要仔细呵护。 下午,白锦衣来了。 他看似一身轻盈,可在袖子里摸了摸,却掏出几个话本子来。 只见那封面上写着《霸道王爷爱上我》、《暴君非我不娶》、《我给暴君生三胎,暴君嘴笑歪》等字样,叫楚狸看得喜不自胜。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个?”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相对于姜太傅日日叫她看的书籍与正史,这些话本子可好看多了。 白锦衣脸色臊红,说不出话来。 还不是受人所托。 该死! 他去市井淘这些话本子时,可没忘记那群莺莺燕燕的妇女姑娘看他的眼神,一个个眼冒金光,恨不得扑上来扒了他。 一世英名,尽毁。 “我不知道,但某人知道。” 他长嘴了。 他道:“听某人说,昭兰殿有一次漏雨,你的寝殿被打湿,所有东西拿到院子里晒,某人便看见了一大箱话本子。” 楚狸抿嘴。 某人…… 他不该在南疆吗? 她心思微乱,很快又扶正,只当是白锦衣所赠,“多谢。” “我会为你把谢意带到的。” 有了这些话本子,楚狸的残疾生涯丰富了许多,虽然姜太傅每日还在‘磋磨’她,但也算是苦中作乐。 养了七八日,她种的花也长成了七八公分的小苗儿,还长出了两个小绿叶瓣子,绿色是生机,她每日瞧着它们一点点长大,很是欢喜。 第九日,白锦衣来时,拎着一个笼子。 “这是什么?” “兔子。” 只是,那兔子放出来时,却是浑身通红的皮毛,跟火狐狸一般红艳艳的,眼珠子却是蓝的,与她以往见过的兔子截然不同。 “它怎么是这样的?” 白锦衣笑道: “这是南疆特有的品种。” 楚狸微怔。 南疆…… 她自幼生在帝都,长在帝都,鲜少离开帝都城,更别说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她第一次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诩帝都繁荣昌盛,可外面的世界那么陌生辽阔,充满了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她抬头,往外看的只有四四方方的天。 第186章 她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绚烂。 南疆的兔子竟然都是红色的。 “这兔子温顺,活泼,不会咬人,非常好养,你将它养在身边,也好打发光景。”白锦衣抱起兔子,放在她的腿上。 那兔子抬起脑袋,一双湛蓝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 楚狸去捏它的耳朵时,它痒痒的躲起来,长长的耳朵一竖一扬、一竖一扬的,煞是可爱。 于是,她养起了兔子,看起了话本子,倒是惬意。 只不过好景不长。 才刚两个时辰,那兔子竟蹲在花盆旁,吧唧吧唧的啃食着刚长出来的娇嫩芽儿。 “我的花!” 楚狸大惊失色,“住嘴,住嘴!我的花!” 晚上,桌上多了两道菜。 一个麻辣兔头,一个红烧兔丁。 她养病的这段时间,五皇子似乎很忙,鲜少来探望她,除了温妃和楚傲天之外,来的最多的便是白锦衣。 这日,他竟带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黑鹰来。 那鹰生得极其威武,毛发乌黑噌亮,一双眼珠似黑曜石般尖锐逼仄,尖尖的喙子似乎能啄穿最坚硬的石块,昂首的模样,竟生出几分俯视领地的高傲之感。 白锦衣道:“这是从南疆送来的鹰,擅长盘旋于山野之间,任何细微的猎物都逃不过它的眼睛,若是驯服来,更是日飞数千里的信使。” 比鸽子好用。 还比鸽子威武。 带它去打猎,不知要比猎狗强多少倍。 楚狸喜欢这种威武霸气的动物,高兴的收下,立马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来搅扰,她要驯服这只鹰。 驯服只有一个法子:熬。 自古便有熬鹰一说,熬过了它,才能驯服它。 于是,两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对视着。 她靠坐在床上,它站在细长的杆子上,双方一言不发的对视,盯紧对方,连饭都不吃,就这么死死的盯着。 苟八守在外头,很是担心,又不敢贸然搅扰。 一天。 两天。 三天…… 他实在是担心的不行,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强行推门进屋,结果就看见那黑鹰扑棱着翅膀,歪着脖子掉在地上,九皇子也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睡得天昏地暗。 楚狸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熬过那鹰,只记得不知不觉便失去了意识,待到再次醒来时,竟模模糊糊看见一张冷冽的面容…… “醒了?” 男人的声音是实打实的,令她瞬间醒了神,弹坐起身: “皇叔!”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左右看看,窗外扫扫,警觉的犹如做贼一般。 没有皇上旨意,擅自离开南疆,岂不是抗旨大罪? “腿好些了?”他坐在床沿,一袭玄墨色的衣袍还穿在身上,多处起了褶子,整个人依旧清冷,却有几分风尘仆仆的狼狈。 他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楚狸抱着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嗯……” “好端端的,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来?” “有人推我!” 这句话,她连母妃都没告诉。 因为她知道,无凭无据,根本没人会相信她,况且当时她还喝了酒。 可她从小到大,喝酒、听戏、看曲,玩过的乐子还少吗? 她还没醉到会把自己摔断腿的程度! 楚狸说完,才发觉自己说这话没有意义,他哪里会信? 可楚棣迟掖着她的被角,道:“我派人去查。” 她怔了下,“皇叔,我只是随口说的。” “有人想要谋害你的性命,岂是随口之言?”他沉着眉心,整个人在烛光笼罩的阴影下,显得很阴翳。 “况且我送你鹰,是给你打发时间的,不是让你把自己熬晕过去的。” 第187章 楚狸紧咬下唇。 没别的意思。 她单纯争强好胜。 “我的鹰呢?” “你熬赢了,但也把它熬死了。” “?” “那鹰刚从南疆飞了两日两夜,还没休息,又被你熬了三天三夜,猝死了。” 楚狸张大了嘴。 “不过,南疆有的是鹰,有的是许多你会喜欢的东西,我以后慢慢带给你。” 楚狸怔色的看着他,怎么突然觉得今夜的气氛很融洽。 似乎…… 他们之间,不该这么和谐。 一时,她抿上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倒是他话密: “南疆战事,我已经安排好了,若是不出意外,安将军一人能够看住,听说你摔伤的事,我便先行回来了。” “那父皇知道了吗?” “还未。” “那你明日去上朝?” “皇上没有旨意召我回来,我若是贸然现身,是抗旨欺君之罪,不过,小九,你会出卖我吗?” 楚狸对上他墨色的眸子,像是被那深邃的目光吸了进去。 会吗? 若是以前,肯定会。 可现在……他是去战场、为国为民,现在回来,又是为了她,她如果去告发他,岂不是太不该了? 况且,白锦衣是受了他的命令,才会来给她医腿,她的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肯定会啊,”她道,“限你一刻钟内,立即离开,我便当没看见你。” 楚棣迟皱眉: “当真会?” “自然!” 她昂头,“我们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两肋插刀的地步?你要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他捏着她的肩头,欺身压下。 “我叫人了!” 他微顿,须臾后,还是松开了她,“算你狠。” 话落,从窗前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唯有窗台上放着的花盆,那已经长高的花草开着绿叶,勃勃生机。 楚狸摸了摸脸,满眼看见的只有他那黑乎乎的眼睛。 很重的黑眼圈。 也不知道熬了几天没睡。 她只是摔了,又没死,大老远的赶回来做什么?要是被皇上知道,这不是上杆子找死吗? 不对。 就算她死了,他也没必要给她哭丧。 他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这个问题,楚狸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总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翌日,苟八搀着她,扶着墙慢慢的走,恢复腿脚。 楚傲天在庭院里爬树: “九弟,你看我爬的多高呀!我腿脚厉不厉害?” 这人向来损得很,没心肝,楚狸不想跟他说话。 临近午时,楚夜离来了。 “五皇兄。” 倒是稀客。 楚狸吩咐苟八去泡茶,二人在屋里小坐,两个都腿脚不便的人凑在一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有几分诡异的乐趣。 楚夜离关问道:“你的脚可有好些了?” “应该能慢慢的走了,想必不日就能恢复。” “那就好,那天晚上,我应该送你回去的,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些天来,一是愧疚,二是政务忙碌,父皇一直留我说话,我少有时间来看你。” 这段时日,五皇子得到皇上的重用。 他自己也争气,做事认真,短短一个多月下来,已经做了两桩政绩,让不少官员对他另眼相看。 楚狸道:“听魏院判说,父皇的身体越来越糟糕,需要静养,眼下正是需要五皇兄为他分忧的时候,我的腿脚不打紧。” 很快,苟八端来茶水。 兄弟二人对坐说话: “若非秦少将军,秦将军,还是温家的几位同僚大人,在朝堂上为我说话,我恐怕难有立足之地。” “九弟,谢谢你。” 楚狸眸色惺忪,不禁想起那日他跌下轮椅、当众失态的难堪,许是摔断了腿,她愈发能与他感同身受。 “五皇兄客气了。” 第188章 若非是他开口,皇上也不会那么快答应她出宫立府。 或许,他们是互帮互助? 楚狸抿了口茶水,笑得无奈。 楚夜离滚动轮椅,不经意的抬眸时,看见那旁的椅子缝隙里,掉落着一块玄墨色的玉佩。 扫了眼楚狸,她似乎并未觉察。 他不动声色的拾起。 那块华贵的玉佩上雕刻着苍老复杂的龙图腾,是皇家独有之物,其背面的纹路与标识,是摄政王身份的象征。 这是摄政王的贴身玉佩! 他眸色复杂的看了楚狸一眼。 晚上。 楚狸准备休息时,楚棣迟竟然又来了。 还是从窗户进来的。 楚狸每次看见他,就跟做贼一样心虚,立忙东张西望,确定无人了,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这祖宗。 还待在帝都城,是想找死吗? 他就不怕皇上知道了? 楚棣迟走来:“待你腿好了,我才能放心离开。” 楚狸双目一臊,“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想去哪便去哪,与你何干?” “昭兰殿是我的寝殿!” “写你名字了?你建的?” “我……” 叩叩——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敲门声,还有福公公的声音: “九皇子殿下,漏夜突然搅扰,实在抱歉,白天内务府送错了一味药材,奴才特来取回去的,还请您开门,行个方便。” 刹那间,楚狸若说不慌张,那是假的。 “你快走!” 楚棣迟行至窗前,眸色微沉,“外面有人。” “躲到柜子里去!” “他们是来找药材的,自然会翻柜子。” “那……” “九皇子,奴才进来了。” “且慢!” 楚狸坐直身体,喝声刚落,便见王德福已经推开门,顿时与屋里的摄政王直勾勾的撞在一起。 王德福诧异: “摄政王殿下,您怎会在此……您……来人,快去禀报皇上!” 摄政王无旨意,擅自离开南疆,潜入皇宫,必是居心不轨。 很快,摄政王便被传召离开。 走时,他看了楚狸一眼。 那目光似乎是失望。 楚狸心口一揪,“苟八,你快跟着去,悄悄的,看皇上是怎么说的。” “是!” 暖玉站在门口,摇着头道:“九皇子这样做,太不该了,摄政王为了您殚精竭虑,不顾自己,还派白神医为您医治,您怎能出卖他?” “您难道不知道摄政王与皇上的关系吗?这次,皇上一定会借用这个正当的理由,处死他的!” “不是我做的。” 楚狸从没向别人透露过,摄政王已经回都的消息。 “不是你,还能是谁?”暖玉愤愤道,“福公公怎么早不来,偏偏这个时辰,都该休息了,来找什么药材?什么药材那么重要,需要连夜寻找?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是啊。 王德福是有备而来。 可她并没有透露消息。 暖玉不信她,楚棣迟也不信她,可偏偏是因为她、似乎要把他害死了…… 楚狸了无睡意。 煎熬的等了半个时辰后,苟八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主儿!” “怎么说?” “皇上雷霆大怒,认为摄政王居心不轨,企图谋逆,将他打入天牢,听候发落了!” 楚狸眼前一黑。 想起楚棣迟离开时,看她的那个眼神…… 透过那失望的眼神,看向窗台上开得正好的小花苗,楚狸心里不是滋味。 这种背黑锅的感觉,令她很难受。 屎盆子别往她头上扣。 她立即掀开被子,“扶我去养心殿。” “主儿,已经很晚了,您的腿脚还不方便……” “虽然晚,但父皇处理今夜的事,一定还没睡下。” “这……好吧。” 苟八只得搀扶着楚狸去养心殿,去时,楚皇确实还没睡,接见了楚狸,可楚狸跪在地上,第一句话竟是: 第189章 “还请父皇看在皇叔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相信他,他绝对没有谋逆之心,他突然回都也是……关心儿臣。” 楚皇冷了脸: “你与他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他是皇叔,儿臣是小辈,他关心儿臣是应该的。” “朕养了你十六年,怎么不见你为朕担忧?怎么不试想一番,若摄政王有备而来,企图行不轨之事,朕的安危该如何得到保障?” “他不会那样做的!” “你就如此笃定?” “那是因为……” 因为…… 这些年来,摄政王虽然行事张扬,可他所建立的功勋,众人可见,是万万抹灭不了的。 他安邦定国,救助百姓,抚恤民心,从未做过谋逆、造反之事。 反倒是皇上……处处针对,设防,一寻到机会便下死手。 楚狸抬起头,道: “此次南疆一战,皇叔必会立功,父皇若是重惩于他,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况且,父皇到底是认为他真的谋逆,还是忌惮于他?” “放肆!” 楚皇雷霆一怒,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然落在楚狸脸上,打得她伏倒在地上。 他也被气得咳嗽不止,呛出几口血沫。 楚狸捂着麻木的脸颊,耳中嗡嗡作响,产生了耳鸣。 从小到大,父皇从未这样打过她。 还是打脸。 眼角止不住浸湿,迅速变红,却被她紧紧的咬住下唇,强忍着了。 “竖子!” “这些年来,朕当真是惯坏了你,纵得你越发无法无天!你既如此挂念你皇叔,甚至弃自己的父皇的安危于不顾,不如去给你皇叔当儿子好了!” 楚狸捂着脸,只敢认错,哪敢应声? 她不仅是她,她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母妃的生死、温家的存活,牵扯着无数人。 皇上一直忌惮摄政王,她知道。 摄政王年轻有为,且功勋赫赫,位极人臣,皇上却已经年过半百,未来的日子,哪里熬得过摄政王? 若是某天驾鹤西去,皇子们也没有争气的,这江山迟早会落入摄政王手里。 所以,这就是他给摄政王下毒,让他断子绝孙的原因。 皇家之中,子嗣为重。 一个没有子嗣的君王,不足以安定社稷,不足以稳固民心。 “父皇,儿臣口不择言,是儿臣的错,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您不要动怒,保重龙体。”她低着头,一味的认错。 楚皇怒归怒,到底是上了年纪,还算心软: “还不滚出去?” “是,儿臣告退!” 楚狸舔着嘴角的血腥味,扶着墙面,一瘸一拐的出了养心殿,看着今夜的漫天繁星,眼中茫然。 是谁出卖了她? “主儿,我们回吗?”苟八小心翼翼的问。 今夜的气氛非同寻常,像是忽然变天了。 楚狸抬了抬头,道: “去天牢。” “御林军恐怕不会让您进去的。” “我知道,但依着我这九皇子的身份,恐怕还有几分威信,软磨硬磨会儿,想必也不会太为难我。” 确实如她所料。 御林军起先是拦着的,可架不住楚狸的强硬,又顾及着她的身份,只说了‘只有半刻钟’,行了方便。 这是楚狸第一次进天牢。 这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残酷的地方,每一间牢房都关押着犯人,有人呻吟,有人重伤,有人喊冤,充满霉味与血气,墙上挂着冰冷的刑具,溅着的血迹新旧交叠,看着便头皮发麻。 她找到了楚棣迟。 他盘腿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一袭玄墨色的锦袍些许凌乱,却依旧尊贵,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看见楚狸到来,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第190章 楚狸呼吸微紧: “今夜之事,我并不知情,不是我做的。” 其实他生也好,死也罢,若是死在战场上,她或许会唏嘘一番,可偏偏此事与她有关,她还背了黑锅,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去? “皇叔,当真不是我做的。” 他冷淡掀眸:“本王早该知道,皇家之人不可信,却还愚蠢的认为你与那些人不同。” “我……” 这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几乎要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本王死了,你该高兴了。” “我从未这样想过……或许,曾经这样想过,但是现在我并不希望你死。” 楚棣迟看向她,眸色在昏暗的牢房里,不太看得真切: “为何?” 楚狸抿了抿嘴角的苦涩,缓缓说道:“以前我确实很讨厌你,但那些都是私人恩怨,当我忽然觉察到父皇的薄情与利益时,才突然感受到站在你的立场上,有多被迫,有多无奈。” “况且,你此行去南疆,为了的战事,为了百姓苍生,若皇上当真因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你,那将是百姓们的损失,大楚的损失。” 若不是她,他也不会从南疆擅自跑回来。 牵牵扯扯,弯弯绕绕,令她的心也很复杂。 扯不清了。 她这里扯一句,那里扯一句,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倒是显得语无伦次。 “你受伤了?” 她怔了下:“什么?” 楚棣迟起身,这才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她脸上的巴掌印,“你的脸。” 楚狸赶忙捂着脸,“只是小伤……皇叔,今夜的事不是我做的,我就算恨你,也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方式。” “我信。” 简短的两个字掷地有声,犹如敲击在楚狸的心尖。 隔着栏杆,他轻抚她的脸,“小九,我信你,一定是有人利用你的手,谋害我们。” 楚狸下意识顺着他的话: “是谁要害我们?” “我们有利用价值,谁得利最大,便是谁要害我们。”他低下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压低的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 “我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你是最受宠爱的九皇子,只要把我们除去,那个人就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小九,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生在皇家,谁都不能信?” 楚狸怔怔的:“我记得。”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突然想起昨晚来探望你时,走的匆忙,我的贴身玉佩似乎掉在了你的寝殿里。” 楚狸正色一想。 今日,有好几个人来过她的寝殿。 母妃,但母妃肯定不会出卖她。 苟八和两个小太监,他们都是伺候了她十年以上的人,绝不会背刺她。 还有楚傲天。 那个没心肝的,一来昭兰殿不是翻墙、就是爬树,炫耀他那双利索的腿脚,肯定不是他做的。 那就只剩下五皇兄了…… 若当真是五皇兄做的,他替父皇除掉了摄政王,铲除心头大患,父皇高兴,必会重用他。 自五皇兄回宫以来,且一直都得父皇器重。 难道是他…… 楚狸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她一直觉得她与五皇兄是同一种人,惺惺相惜,结果却告诉她,他与其他人没有两样,在这深宫之中,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生。 她突然感到沮丧。 “是我连累了你,皇叔。” “不要这样说,小九,是别人害了我们,有人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利用这一点,利用你,针对我,说来,是我作茧自缚,我不该喜欢你,到头来,害得自己死路一条。” 楚狸愕然的瞠目,只觉得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时,是那么的陌生。 ‘我不该喜欢你’。 第191章 好像有一个耳光摔在地上,耳朵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了,只剩下他的话在不断的回荡。 “你……你说什么?” 楚棣迟神色一怔,乍然回神般,转过身去,“是本王失言了!” “皇叔……” “你走吧,不用管本王的死活,若皇上问起,你只需与本王撇清一切干系,把所有事推到本王头上,便可保全自身。” 他回到木板床上,盘腿而坐。 独留楚狸震惊的站在那里,心中的涟漪狠狠荡漾,难以平息。 不知是怎么回到昭兰殿的,人是浑浑噩噩的,折腾了大半夜,躺在床上,却睡不下去。 窗外,风声呼啸。 几只花盆摆在窗台上,嫩绿的枝芽儿被风吹得轻晃着,明明无声,却扰得楚狸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 终于,熬到天亮,撑着一瘸一拐的腿脚,去大成殿外的台阶上,等楚夜离下朝。 昨夜,摄政王被捕下狱的事并未散播,此事还未张扬,故而今日早朝与往日一般,半个多时辰便结束了。 阿玉推着楚夜离出来。 “九弟?” 楚狸看向他,依旧是那张温和的面孔,可每个人活在世上,谁不是戴着面具,各自努力的活着? 她走到他面前,直接问道: “昨日,你来我寝殿时,看见摄政王的玉佩了吧?” 楚夜离微张着嘴,一时失声。 “喝醉酒的那晚,是你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才令我滚下台阶的?” “小九……” “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楚夜离否认,“我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小九,你是唯一关心我的人,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楚狸笑了一声: “以前,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们是同一种人,可现实告诉我,我们不是一路人。” “回到皇宫后,你迅速笼络权势,手法娴熟,若说没有事先准备,怎么可能那么周全?你想要的是权力。” 而除掉摄政王,讨好皇上,是最能令皇上欢心的办法。 想来,皇上已经是非常器重、信任他了。 楚夜离沉眸:“小九,我们是一路人,请你相信我,我有自己的苦衷,但绝不会害你。”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楚狸摇着头,退后了好几步,轻嘲道: “我看不透你们所有人,也不喜欢这个地方,每个人都会背刺我,那些挂着的笑脸、迎合的面孔、讨好的模样,实际上都藏着刀子,我厌恶这里。” 是她太单纯了。 这金碧辉煌的皇宫,真让人感到窒息。 真肮脏。 “五皇兄,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你的自由。” 是她错了。 她不该相信任何人。 她不适应这里,也不想待在这里。 “小九!” 楚夜离滚着轮椅,看着楚狸一瘸一拐、却跑得飞快的背影,怎么也追不上。 “小九!” 别再叫她了。 叫她做什么呢? 她不争不抢,却成了人人都能来沾一沾的棋子,现在,她对自己有着非常明确的认知。 “九弟!” “别来烦我。” “九弟,是我啊!”长街上,楚傲天扛着两个轮子做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八皇兄,你拿的是什么?” 楚傲天抹了把头上的汗:“你以为我这些天,天天往外面跑,真的是出去玩?我其实在西街,给你淘了一个精进版的超级轮椅!” “什么超级轮椅?” “你看。” 楚傲天把两个轮子连起来的东西摆在地上,可二轮连接处,却没有凳子。 “八皇兄,这轮椅怎么没有坐的地方?” “别急,容我慢慢跟你说。”楚傲天解释道,“这不是拿屁股坐的,而是把受伤的双腿放在上面。” 第192章 他一边捣鼓,一边说道: “将双腿放在上面后,这一对轮子就能代替双脚,飞快的滚起来,再把你的双手撑在地上,你的手能爬多快,轮子就能滚多快,说不准还能飞跑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是不是比传统的轮椅牛逼多了?” 楚狸:?? 所以? 她是狗吗? 两个手在前面爬,两个轮子在后面滚。 “九弟,你快试试。” “……不了,我的腿已经能扶着墙慢慢走了,多谢八皇兄操心。” “跟我客气什么?这个超级轮椅是我专门为你做的,哦,你或许不会用,我给你示范一下。” 楚傲天挽起衣袖,便把自己的双腿放在轮椅上,弯下腰去,双手撑在地上。 爬! 双手在地上蹭蹭蹭的爬,两个轮椅溜溜的滚起来,他整个人飞快的朝前‘飞’去。 爬爬爬! 呼呼呼! “九弟,你看我爬的多快!” “这个超级轮椅是不是很厉害?” “你骑上它,再也不用担心腿脚不好使了,从东门爬到西门,十公里只需消耗一个馒头。” 楚狸张着嘴,欲言又止:“……” 原本她的心情是很沉重的。 苟八也是一副大跌下巴的表情:“主儿,这……” “咱们还是快走。” 现在正值下朝,大臣们都要从长街上走,楚狸赶紧走了,大臣们三三俩俩的出来,就看见八皇子在地上扭曲爬行。 若说孩童坐滑板车,倒也好理解。 可他是四肢在爬。 跟狗似的…… 众臣见了,个个都睁大了眼,又不敢声张,只能假装没看见样子,若无旁骛的从旁边路过,但心里个个都直摇头: 唉,地主家的傻大儿。 还好会投胎,生在皇家,若是在普通人家,早都被丢到山里喂狼了。 寿康宫。 楚狸来时,太后正在诵经,等了小半个时辰,待她老人家念完这卷经书,才徐徐的起了身。 楚狸过去扶她。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咱们祖孙俩一个老,一个残,这互相搀着的样子,倒有几分说不出的好笑。” 老弱病残,莫过于此。 楚狸笑道:“皇祖母才不老,这神采奕奕的样子,能活一百二十岁呢!” “这孩子,尽胡说,那哀家岂不成老怪物了?” 太后笑呵呵的坐下,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这些小孩子凑在跟前,欢欢笑笑的承欢膝下。 吩咐嬷嬷去备楚狸爱吃的糕点和牛乳茶。 楚狸给她捏肩,说了些趣事儿,逗得太后合不拢嘴。 待气氛烘托的差不多时,她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摄政王回都了,皇祖母知道吗?” 太后微讶:“你这孩子,是来试探哀家的?” 摄政王下狱的事,今日一早,她便知道了。 “孙儿不敢,只是摄政王是因为孙儿,才会回都,现在他下狱,孙儿心中不安。” 太后轻拍着她的手背: “你是一个好孩子,你皇叔那样铁石心肠的人,是真的疼你,你担心他也是应该的,可皇帝这样做,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为了大楚的律法,社稷的安宁,皇帝不得不如此。” “可皇叔并没有做不该做的事。” “他违抗旨意,暗中回都,便是不该做的事。” “可是……” “小九,你心性单纯,容易被摄政王利用,若这次你觉得他无辜,下次,他便会借着你的幌子,行不轨之事,将来,一切晚矣。” 楚狸怔然地看着她。 就连皇祖母都认为必须严惩摄政王。 她忽然问道:“父皇与皇叔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难道他都不信自己的亲弟弟吗?” 太后沉声:“信,可他身为君王,心系江山与子民,为了江山万代,不得不处置自己的亲弟弟,皇帝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不是吗?” 第193章 楚狸有些懵了。 话能这么说? 难道害楚棣迟绝了子嗣,也是为了江山? 可当年,他明明年幼,没有危害,他不是很无辜吗? 太后此言,未免太强词夺理了? “若皇叔心怀不轨,处置他,有理有据,可这些年来,若不是他坐镇南疆,南蛮早就攻入大楚,攻城掠地了,他明明没有错。” 太后怎会不知楚狸的意思? 生在皇家,许多事并不是由谁对谁错、就有理的。 道理往往是讲不通的。 “小九,你只需知道,你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与百姓。” “可皇叔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江山百姓,这样未免太冤枉了?” “为了大楚,冤他一个不算冤。” 楚狸心中的惊震无法言说,若按此理,事事都应为大局着想,那么有朝一日,被牺牲的人也有可能变成她…… 那皇上对她的疼爱还是真的吗? 太后对她的宽容是真的吗? 对比之下,她唯一相信的人恐怕只有温妃了。 这些年来,无论温妃如何不靠谱,可不管出了大事小事,温妃与温家始终是站在她的身后。 这一日,楚狸坐在墙上,思考人生。 看着宫人们来来回回,穿行忙碌,听他们议论着各种话题,也打听到了御书房那边的消息。 楚皇不会轻易放过摄政王。 这么大好的机会,势必会下杀手。 傍晚。 楚狸又去了一次天牢,这次,她带着太后的信物,白天在寿康宫偷的。 “奉太后之命,召摄政王于寿康宫觐见,不得有误。” 看守的御林军见到太后的信物,不敢怀疑,便遵了指令,等他们反应过来,准备去向皇上禀报一下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那时,楚狸已经把楚棣迟从天牢带了出来。 “你走吧。” 她转过身去,“皇上不会放过你,我不想让你死,离开皇宫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楚棣迟看向她单薄的背影,“若我死了,你会心疼么?” 楚狸微顿。 说这些做什么? 她不知道。 “现在正值夜色,你快走吧,若是被皇上知道,一切都晚了。”她提步便要离开。 “小九!” 他追上前几步,“你放了我,皇上不会放过你,我们一起走吧。” 楚狸这时才一个激灵。 我们? 她跟他什么时候成了‘我们’? 瞪了他一眼,“你因我下狱,我放你离开,现在两清了,以后不要再有联系了,我救你、也是单纯因为这个,没有别的意思,你以前所做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大步离去。 不知怎的,呼吸有点混乱,还未痊愈的那条腿也隐隐的痛,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 一口气跑到养心殿,扑跪在地上,直接交代了: “父皇,儿臣把摄政王放了。” 彼时,楚皇正在喝药,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儿臣把摄政王放了,儿臣认为他不该死,他得回到南疆,反正没有几个人见过他,只要他回到南疆,平定战事,依旧是那个摄政王。” 而所有的后果,她宁愿一个人承担。 “你……”楚皇指着她,情绪逐渐激烈的压不住了,“你……” “你这个逆子……你……咳咳!” 手中的药碗掀到楚狸脑袋上。 “逆子!” 气死他了! 这是要生生气死他! “你与朕才是亲父子,可你的胳膊肘竟然往外拐,这些年来,朕真是白疼你了!” “父皇是真的疼爱儿臣吗?还是因为儿臣自幼不争不抢,对储位不会造成任何威胁,身后又有温家与三个武将舅舅精忠报国,父皇才疼爱儿臣?” 第194章 楚狸昂着头,声音清脆, “若不然,儿臣便该像二皇兄一样默默无闻,或者像四皇兄一般,随便犯了什么错,就被打发到贫苦的边关去。” “你!”楚皇发颤的手指指着她,“你!你!” 真是逆子! 他本就有隐疾,连日来一直调养龙体,现在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朕是老了,但不是死了,还管教不了你了,来人!将这个逆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打完了,给朕扔到郊外行宫去!” “皇兄何必发那么大的怒火?” 门外,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走来。 楚狸扭头,“皇叔?” 他怎么还没走? 他怎么能出现于此? 他这不是来送死的吗! 楚皇看见他,自是警惕。 “皇兄别担心,臣弟孤身一人。”楚棣迟扬起双手,袖袍空空,身上连一把刀子都没有。 “小九,你先出去。” 楚狸错愕的看着他:“皇叔……” “听话。” 简短的几句交流,已经表明二人是统一的立场。 她向着他,而他自然也向着她。 他们是一路人。 楚狸担心得很,可两个长辈之间的事,她哪能插嘴?不得不瘸着腿、退出寝殿,离开时,还听得楚棣迟说: “小九尚且年幼,皇兄何必责罚她,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门关上了。 楚狸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眼角涩涩的。 她差点就要被打板子,扔出宫了。 皇叔又回来了。 完了。 恐怕全都完了。 寝殿内。 当门关上时,楚棣迟哀求的嘴脸隐去,拂着袖袍,大刀阔斧的坐在太师椅上,那般怡然自得的模样像是回了自己家。 楚皇看向他,“你这是来给楚狸求情的?” “嗯?” 楚棣迟拿起桌上的贡桔,剥开一点,“不是,臣弟是来警告皇兄的。” “?” 他慢条斯理的剥着橘子,“这些年来,臣弟驻守南疆时,暗中养了五万兵,还有黑甲卫,兵符虽然被皇兄收走了,可他们个个都是跟着臣弟出生入死的兄弟,只需本王一声令下,即便没有兵符,他们也受臣弟号召。” 楚皇怒然。 他竟私自养兵! “你想造反?” “皇兄病糊涂了,臣弟何须造反?”他吃了一瓣贡桔,甜甜的。 “当年,先皇离世时,留下遗诏,那封遗诏恐怕是皇兄的心头大患吧,恐怕要让皇兄噩梦成真了,臣弟找到那封遗失的遗诏了。” “若是将它公之于众……” 楚棣迟话锋微沉,那时起时伏的语调,仿佛抓着楚皇的呼吸。 遗诏…… 他找到遗诏了?! 楚皇眼底的心虚藏不住。 先皇偏心,疼爱幼子,即便死了,也留下一封遗诏,遗诏内容定然与楚棣迟有关。 这些年来,他派人四处寻找,企图毁去,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它。 它竟然在楚棣迟手里! 若是公之于众…… 其后果,他不敢再想。 “皇兄,小九是臣弟最疼爱的小侄子,您别欺负小孩子,明白吗?”楚棣迟又摘了一瓣桔子,放进嘴里。 这是求人的语气? 楚皇唇角嗡动,再想说些什么时,心中却生出了几分忌惮…… 一刻钟后。 门,打开了。 楚狸第一时间回头,只见楚棣迟扶着门框,有些踉跄的走出来。 “皇叔!” “小九?没事了。”楚棣迟轻抚她的脸庞,神色恍惚道,“别担心,没人敢打你,也不会把你扔出宫去,回昭兰殿吧,以后,你还是皇上最疼爱的九皇子。” 楚狸心头一紧: “你做了什么?” 父皇生了那么大的气,恨不得打死她,竟然回心转意了? 他道:“我求他,小九,我跪下来求他。” 楚狸惊诧的张开了嘴。 他…… 第195章 他下跪哀求的画面,她根本不敢想。 “小九,”楚棣迟想碰碰她的脸,手扬到半空又止住,那低沉的喃喃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 复杂不已。 “小九啊……你不知道,很多年前,我便喜欢你了。” 楚狸踉跄的倒退几步。 这下,轮到她神色恍惚了。 整个人都懵了。 他在说什么? 试探着问:“皇叔,您糊涂了?” 楚棣迟放下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楚狸抿嘴,扫了眼养心殿内,楚皇似乎真的消了气,不再下令打她了,这才与楚棣迟走出养心殿。 昏暗的夜色里,二人并肩,不疾不徐的脚步,被烛光打得交叠在一起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和谐。 男人的声音如夜色安宁: “我知道你恨我,我何尝又不恨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 “你是皇室之人,我不敢赌,一旦赌输了,赔上的便是自己的性命,可如今落狱一番,才发现你比我的性命更重要,将来,即便我赌输了,也不后悔。” 话落,他大步离开。 楚狸僵硬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几乎麻木了,脑子宕机,一片空白。 他何时这么煽情了?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如同天方夜谭。 她怎么觉得真假掺半,跟唱戏似的……楚狸咬着指甲,心乱如麻的杵在那里。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他不按套路出牌。 他定是有什么阴谋。 皇家之人,果然可怕! 连她都参悟不透的阴谋,必是大阴谋,若她不仔细应对,恐怕会沟里翻船。 可他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竟然不追究他擅自离开南疆的过错了? 真下跪求饶了? 她怎么不太信? 楚狸回到昭兰殿,竟见楚夜离候在那里,背影孤寂的坐在轮椅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上去十分寂寥。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来: “小九。” 四目相对。 楚狸其实不太想与他说话,但还是走了上去,“这么晚了,五皇兄寻我是我有什么事么?” “我没有推你。” 他微抬的头,眸色隐痛,“那晚,你我喝了酒,你回昭兰殿,我去御书房,我并未害你。” 楚狸还以为他有什么事。 现在,她的腿脚已经好了七八,不管那夜推她的人是谁,也不想再追究了。 “那摄政王的事呢?是你告诉父皇的?” “我……” 他薄唇微启,“那日,在你寝殿内,我看见摄政王掉落的玉佩,担心摄政王会危害胁迫你,多番思虑下,才禀报父皇。” “小九,父皇向来与摄政王不睦,我这样做是因为担心你,是我做错了吗?对不起,小九,我不知道你们关系那么要好……” 他愧疚的低下头: “是我好心办了坏事,还让你与我离心,这非我所愿。” 楚狸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在皇宫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不管楚夜离出自什么心态,她只需认定一个事实:是他做的。 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是他做的。 别拿她当借口。 “时候不早了,五皇兄早点休息吧。” “小九!” 楚狸提步进殿,擦身而过时,他握住她的手腕,“小九不信我吗?可摄政王那么警惕的一个人,怎么会弄丢自己身份象征的玉佩,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一点,你可有怀疑过?” 摄政王是故意的。 他们都上了摄政王的当了。 这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离间他们,博她恻隐。 楚狸抿唇。 面上仍是平静的:“五皇兄想要告诉我,是有人算计我们,我们才是一路人?” 楚夜离看着她: 第196章 “我想要权,确实,我非常想要,如果你是我,你也想要。” “当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双腿被敲断,受尽嘲笑冷眼,当你犹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躲在黑暗里,连给自己父母烧纸钱都不敢;当你的父母、兄弟、族人,全部被长枪刺穿,横尸遍野,被野狼走兽啃噬的只剩下骨架子,死无全尸时,你怎能不想要权力?怎能不想报仇?” 话音里的情绪愈发急促,憎恨。 抓紧扶手,身体发颤。 楚狸见他脸色迅速发紫,立马扶着他的肩膀,给他顺气,“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的父母兄弟族人不都还活着吗?除了你的生母琴贵人已经早逝。” “琴贵人不是我的生母。” 他抓紧她的手腕,犹如救赎, “小九,我不是皇室血脉,我……是前朝遗孤。” 刹那,楚狸脑中乍然空白。 “你……” “当年,前朝覆灭,所有皇族亲眷全部死在楚家人的魔爪之下,宫女拼死护送着刚好一个月的我离开皇宫,一年后,在一场秋猎上,狼群伤人,借着混乱的场面,我与同龄的五皇子做了调换。” 从那时起,他便取代了五皇子。 真正的五皇子因为年幼,又是在秋猎上,被狼咬死了。 照顾五皇子的几名护卫与宫女奶娘,不敢承担灭九族的后果,便把他充作五皇子,又三番五次的下毒、磋磨他,打断他的腿,让皇上认为他是个不祥之人。 最后下令,将他养在宫外,瞒天过海。 楚狸听完这些,心中的波涛久久没有平息。 她曾听摄政王提起过前朝的事,整个皇族覆灭,无一生还,血流成河,极其惨烈。 却没想到,前朝的皇子竟然就在她身边。 那他蛰伏的这些年,不就是要颠覆大楚,复兴前朝? 血海之仇,唯有血债血偿。 “小九,我把我的命脉都告诉你了,现在,我的生死掌控在你的手里,从今往后,你可会信我一分?” 楚夜离凝视着她。 走出这一步,他也是在赌。 偏偏楚狸很讨厌这种赌博的感觉,他是,摄政王也是。 为什么都要牵扯上她? 左右都是掉脑袋的大秘密,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怎么跟她犯了天条似的。 “你想复国,其路漫漫,你告诉了我这么大的秘密,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只是,复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想用秘密来拉近与她的距离。 可她感受到的只有强行绑架。 最后,楚狸只问一点: “如果皇上立我为储,为了夺权,你会杀了我吗?还是说,我是最不可能继位的皇子,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才与我亲近。” 复国与她,会怎么选? 或许楚狸心里明白,问完才觉得好笑。 今夜,睡不着的不止楚狸一人。 还有楚皇。 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翌日一早,宣布休朝一日,早早的宣楚狸过来。 “父皇。” 楚狸应召而来。 楚皇看着这个最年幼的儿子,浑浊的眼中有几分思虑。 看了良久,方才问道: “你跟摄政王的关系,向来很好?” 楚狸跪在地上回话:“皇叔跟我们是一家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对大家都很好。” 楚皇嘲讽般的笑了一声: “比你的母亲、你的族人还要好?” 楚狸猛地抬起头。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 “小九,你打小虽然顽皮,可心思聪慧,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叫朕失望,这一次,应该也是。” “父皇……” 楚皇扬手,“你过来。” 楚狸犹疑了片刻,站起身来,有些瘸的腿脚慢慢靠近龙案,见楚皇拉开抽屉,取出一包白色的小纸袋。 第197章 “摄政王信你,想必不会对你设防。” 他深笑着,把东西放进楚狸手里,“事成之后,朕即刻下旨,立你为太子。” 楚狸心底一沉: “这药……” “放心,不是毒药,你是未来的储君,朕不会让你背负上弑杀亲叔叔的罪名,这只是一种服用后,能令人瘫痪在床的药。” 服下后,这药物能迅速麻痹心脏和大脑,致使瘫痪。 从今往后,摄政王虽然动不了,但还活着。 他会给摄政王极大的殊荣,让他好好的安度余生。 楚狸神色复杂。 楚皇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是选摄政王,还是选母亲和族人。 手中的小药包明明那么轻,她却觉得犹如千斤重,有些拿不动,喉头哽涩:“父皇……定要如此?” 一定要不死不休吗? 瘫痪一生,生不如死,比死更可怕。 他就那么恨摄政王吗? 楚皇轻拍她的手背,“小九向来会为朕分忧,去吧,朕即刻拟圣旨。” 他提起朱笔。 楚狸还能有选择? 出宫这一路,脑中浑浑噩噩的,整个人跟麻木了似的,从摄政王府一直找到城外的军营,才找到楚棣迟。 彼时,楚棣迟正在训兵,见她到来,十分意外: “怎么想到来寻我了?” 楚狸冷了一声:“你还真是胆子大,抗旨回都不说,还敢大喇喇的出现在军营里,生怕皇上拿不到你的错处?” 他沉笑一声,挥了挥手,带她去那边的帐篷说话。 “小九在担心我?” “只是觉得你在找死。” “小九舍得让我死?” 楚狸冷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他坐下,吩咐周围士兵都退下,“我说过,互相信任是靠近的第一步。” “你对自己如此自信?你怎知我就不是恨你?” 楚棣迟微顿。 当初的事……虽然莽撞,却不后悔,他行事作风向来如此,若是不警惕些,早死无数次了。 他的软肋,会成为捅向他的利刃。 “你打破了我原有的平静生活,我的规划,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甚至巴不得你永远待在南疆,此生不再见。” 楚狸的话音,宁静了空气。 帐篷内,陷入安静之中。 楚棣迟眼底的光有几分破碎,又不动声色的藏着了:“我喜欢你。” 楚狸不听:“你什么时候回南疆?” “不回了。” “哦,你真是在找死。”楚狸对外唤了一声,苟八端来一壶酒,倒了两杯便退到一旁伺候。 楚棣迟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强行为我践行?” 楚狸拿起酒杯: “是啊,永别了。” 他不太看得清她眼中的情绪,风轻云淡,缓缓捏起酒杯,“你亲自备的酒,我自然会喝。” 仰头,一饮而尽。 那干脆的动作令楚狸捏紧扶手,想要起身,又坐了回去。 不是说他是个警惕的人吗? 这人是怎么长那么大的? 他就那么信她? “我在酒里下毒了,你好自为之吧!”楚狸莫名有几分心烦,扔了酒杯便出去了。 不想看见他。 不想在这里待着。 楚棣迟掀开帘子,刚追出来,便见重枫骑着快马,迅速赶来:“主子,宫内急报!” 重枫下马,看了一眼旁边的楚狸,道: “宫中急报,皇上突然瘫痪,整个太医院都乱了。” 楚棣迟看向楚狸。 楚狸烦躁,抢了重枫的马,先行回宫了。 苟八:那我呢? - 皇宫。 皇上突然瘫痪,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王德福,他通知太医院,又由太医院的轰动,传开来。 待楚狸赶回宫时,皇子们、大臣们,全都来了。 “皇上怎么会瘫痪?” “天啊,这可怎么办?” “这是要乱了呀……” 乌泱泱一大片人,七嘴八舌,嘈杂的跟市集似的。 第198章 楚渊池站在台阶上,扬声道:“诸位莫乱!太医院还在里面全力诊治,大家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大皇子站了出来,引导众人,大家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纷纷看向大皇子。 “敢问大皇子,皇上情况如何?” “唉,这两个月来,皇上身体状况接连愈下……” 楚渊池道:“上苍保佑,父皇定会康健!” “是。” 众人低头,不敢再多言。 寝殿内,诸位御医神色凝重,一个两个都摇着头,那束手无策的样子、无声宣告着情况的严重性。 这样关键的场合,只有皇上最信任的五位内阁老臣在里面,就连皇后都只能在门口等着。 楚狸也站在外面。 只是,她神色平静,对此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与惊讶,仿佛只发生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时间流逝。 人心惶惶…… 终,足足三个时辰后,门打开了。 “魏院判!” “张阁老!” “秦阁老!” 众人立忙看过去。 魏院判摇着头,双目沧桑,“皇后娘娘,臣与整个太医院全力以赴,皆未能救回皇上,皇上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余生都只能躺在床上过。” 众人神色一凛,随即,最关心的莫过于皇储之问。 皇上瘫痪了,便代表皇权即将易主。 新帝登基,权柄交接,最是血雨腥风之时! 一位大臣当即道:“皇上龙体抱恙,可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江山与社稷,还请大皇子上位!” 大皇子是长子,能力才行也出众,最适合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掌握大局。 另一位大臣立即反驳: “王大人此言荒谬!前段时间,传出那么多大皇子草菅人命、私授官职的罪行,大楚未来的君王岂能是这样的人?依臣之见,三皇子最为稳健!” 旁边,另一位大臣道: “通过重阳祭礼一事,便可看出皇上对三皇子早有不满之心,且这两个月下来,召五皇子回宫,加以重用,不难看出,五皇子才是皇上最属意的人选!” 顿时,一群大臣争了起来。 他们拥戴各自的主子,甚至都不管还瘫在寝殿里的楚皇。 权势纷争,吵红了眼。 诸位皇子互相对视,也是在暗里过招,蠢蠢欲动了。 楚狸平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这混乱的画面,忽然觉得很好笑。 皇室之中,亲情果然是最可笑的东西。 皇上只是瘫了,还没死,这些人便露出了最原始的嘴脸,争议不停,不知皇上听见,会是怎样的心情? 五位内阁老臣喝了一声,制止这番混乱的场面。 吵什么? 像什么话? 张阁老拄着拐杖,佝偻的背像驼峰,弯弯的,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皇上健在,诸位皇子、大臣如此争执,就不怕寒了皇上的心?不过,老臣也理解你们的急迫,在此不得不提一句,皇上是在拟圣旨时,突然晕厥过去,导致的瘫痪。” “而他所拟的那封圣旨上已经言明,立……九皇子为储!” 什么!? 九皇子? 登时,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去,乌泱泱一大片人里,最不起眼的楚狸顿时如同鹤立鸡群,脱颖而出。 对于此事,她略感意外,却又满心复杂。 父皇竟然说到做到。 可她…… 却把那致使瘫痪的药下在了他的茶水里。 “九皇子,还请上前接旨。”张阁老取出那封还未写完的圣旨。 众目睽睽之下,楚狸屈膝,跪在地上。 圣旨的内容在耳边回荡,她耳边却是一阵嗡鸣,好像灵魂脱离了躯体,令她十分清晰的看清在场的所有人。 第199章 他们的脸色。 他们的目光。 震惊的、诧异的、愤愤的、不甘的…… 每一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可圣旨已经下达,他们只能藏着满腹的异样,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楚狸双手接过圣旨,何尝又不是一块烫手山芋? “恭喜九皇子!” 五位内阁老臣是侍奉过先皇与前朝的人,一辈子忠心耿耿,无论君王怎么更换,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宗旨:家国百姓至上。 只要百姓好,家国安定,无论君王是谁,他们都会全心全意的侍奉。 温妃还没反应过来。 九个皇子里,狸儿明明是最不可能继储的,皇上怎么会下达这样的旨意? 欣妃捂紧嘴巴,坚强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奶嬷嬷!” 崔姑姑扶着她,垮着脸:“娘娘,您别哭了,老奴也想哭。” 欣妃跟温妃斗了十多年,两人水火不容。 如今,九皇子夺得大权,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九弟!” 楚傲天是第一个冲上去的,抱着楚狸便激动的老泪横纵:“九弟!你出息了!你是新帝,求求你给我封一个逍遥王,再给我一套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再给我一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再把西街赐给我。” “我求求你了!” 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楚狸:“……” 先别求。 这把龙椅不是那么好坐的。 她是女儿身。 楚渊池神色复杂,捏紧手掌,几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恭喜九弟。” 众人回过神来,不管心里藏着什么心思,皆统一拱手: “恭喜九皇子。” “恭喜!” 楚狸看向众人,“父皇厚爱罢了。” “只是,父皇的身体向来康健,怎么突然会瘫痪?会不会另有隐情?”楚渊池状似随意的提了一声。 楚狸道: “恐怕得从两个月前说起,当时,父皇吐血昏厥后,龙体便一直状况愈下……哦~~” 她突然恍然大悟,道: “两个月前,正是五皇兄回宫的时候,父皇的身体便不好了,原来大皇兄是在怀疑五皇兄。” 楚夜离抬眸看来。 如今,他手里笼络了不少权臣,而大皇子受到流言风波的影响,二人之间可以说是势力相当。 楚渊池不愿耗费精力,与楚夜离为敌。 他们相争,只会让楚狸坐收渔翁。 他勉强一笑,解释道:“我只是担心父皇的龙体,随口一猜罢了,并没有怀疑谁的意思,九弟多心了。” 楚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哦,原来如此。” “父皇的身体需要静养,恐怕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我想在父皇膝下尽孝,无心其他,登基事宜便交由礼部尚书操办,朝中事物还要劳烦五位阁老费心,每日的折子全部送到养心殿来。” 简短的一番话,已经安排好一切。 众臣应声:“臣等领命!” “都退下吧,今日和明日由我照顾父皇,后日起,由诸位皇子、皇后,妃位以上的嫔妃轮流侍疾。” “是。” 众人退下。 楚渊池离开时,深深看了楚狸一眼,即便不甘,也只能先行离开。 楚夜离神色复杂。 楚狸看向他。 目光短暂的交汇时,昨夜的那个问题犹在脑海:若父皇立我为储,你会杀了我吗? 楚狸不想听他的回答: “来人,推五皇兄回去吧。” 众人陆续退下,养心殿终于清空了,空气都好多了,只留下太医院和宫人在此伺候。 温妃大步上前:“狸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复杂,非三言两语可说。 楚狸也不打算告诉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父皇下了这样的圣旨,许是当真疼爱我,”她故作不知,“母妃,接下来可能会很混乱,传我的旨意,叫舅舅们回来吧。” 如今,她终于有能力护住家人了。 但,她时间有限。 温妃担心:“狸儿,你……这是立你为储,也是将你推上了风口浪尖,其他皇子们恨不得撕了你,他们一旦乱起来,你根本驾驭不了他们。” 所以她时间有限。 光有这张圣旨,她就像一个光杆司令,根本不足以驾驭这个位置。 她得尽快做想做的事。 “还请母妃相信我,我自有分寸。” 温妃放心不下,可到底只是一个后宫妇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调动母族的力量,鼎力相助。 “好,那母妃这就写信,让你三个舅舅回来助你。” 变天了。 一日之间,像是突然进入寒冬,冷得脸疼。 楚狸站在台阶上,吹了很久的冷风,在寒冷的冬日里,清晰的回忆着过往的事事。 她不许任何人搅扰。 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皇上瘫痪了。 她亲手所为。 后悔吗? 她也不知道。 人是感情复杂的动物,想起过往皇上对她的好,她有些后悔;可想起皇上冷漠无情的时候,又不后悔。 那她到底是后悔,还是不悔? 她也分不清。 她站了很久、很久,直至夜色过去,晨光熹微之时,才缓缓挪动着僵硬的双足,身体冰冷的如坠冰窖。 一动,险些摔倒。 “主儿!” 她拂开苟八的手,撑着柱子,“我去看看父皇。” “禀报九皇子,温小姐求见,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这时,殿外,一名小太监来报。 莫不是温家出事了? “把人请到昭兰殿偏殿!”楚狸立即赶过去,却见偏殿里的人是温雅。 她脚步微顿。 还以为是温芷汐…… “表兄!” 温雅看见她,十分高兴的迎上前来。 上个月,她已经与大皇子成亲了,如今是大皇子侧妃的身份,只不过只是侧妃,婚事办得低调。 “你怎么来了?”楚狸坐下,按揉着冰冷麻木的腿脚。 看来,以后她得好好吩咐下面的人,别乱喊温小姐温小姐,温家三房就只有一位嫡出的温小姐。 温雅眼中的兴奋藏不住: “温雅是来恭喜表兄的,恭贺表哥不日即将登基,可也知晓表兄孤立无援,是来协助表兄的!” 楚狸揉着膝盖,神色淡淡,“怎么助我?” 温雅欢喜道: “表兄不妨立大皇子为摄政王,让大皇子辅佐你,大皇子有治国之才,你们又是亲兄弟,有他相助,岂不是事半功倍?” 楚狸微顿,抬头道: “一个国家,怎可有两位摄政王?” “这我都已经想好了,表兄,你只需找个理由,料理了摄政王,然后立自己的兄长为摄政王,才是稳妥之举,俗话说得好,一朝山水一朝臣,如今权柄交迭,摄政王必有不臣之心,您万不可养虎为患。” 温雅认真的安排道: “可大皇子不同,他是我的枕边人,又是您的兄长,我们是亲亲的一家人,他一定会帮助你打理好江山与社稷,你就不必操心了。” 第200章 “你说的话正合我的心意,”楚狸点头。 “相对于摄政王这个叔叔来说,我与大皇兄的关系确实更为亲近。” 温雅神色一喜。 表兄这是答应了? 太好了! 她就说,表兄温厚,她又是大皇子侧妃,表兄岂有不应的道理? 先为大皇子谋来摄政王一职,凭借大皇子的智谋,将来,还怕登不了高位?掌不了大权吗? 而她也能立下大功,得到大皇子赏识,夫妻恩爱,将来再生下一子半女,地位直逼大皇子妃。 光是想想,便已经迫不及待了。 楚狸神色平静的看着她: “不过。” 温雅高兴的坐正身体:“不过什么?表兄你说。” “不过,当务之急,我很担心皇上的龙体,听说皇上身体康健时,是大皇兄常在父皇跟前走动,侍奉的最为勤勉,想必他最了解皇上的龙体,府上应该也有皇上吃的药物。” 楚狸慢慢道来: “不如,你赶紧回去,问问大皇子妃,看是否真的有相关药方,也好尽快献给我。” 温雅神色一动。 这是立功的事,怎么能告诉大皇子妃呢? 若皇上身体好转,如此大的功能,只能为她一人所得。 她眸色微转,便道:“是,我这就回府问问大皇子妃。” 退下时,心中却是暗笑: 呵! 这种事,肯定要偷偷来。 她一个人来就行了! 苟八送温雅出了昭兰殿,不一会儿就折了回去,“主儿,奴才扶您去养心殿?” “不必了。” 楚狸起身,“你现在去我母妃那里,给我带几句话,就说……” 苟八附耳过去,认真记下: “奴才这就去办。” 楚狸独自去养心殿,这条路走过无数遍,十几年来,早已熟悉一砖一瓦,今日,却是别样的心情。 “殿下。” 养心殿内外,所有人毕恭毕敬: “殿下。” 楚狸迈上台阶,“父皇的病症可有好些?” 魏院判惭愧:“臣无能,还请殿下降罪。” “魏院判,你是太医院之首,在朝中当了大半辈子的差,我信你的医术,都退下吧,我想与父皇独处片刻。” “是。” 所有人全部退离。 楚狸推开门,一股子浓郁苦涩的药味迎面扑来,那张挂着明黄色帘帐的罗汉床上,躺着的楚皇浑身瘫痪,已不能动,话也说不出,唯有一双眼珠子可以转动。 他看见她,情绪激动起来: “你……唔……歪……” 他歪着嘴,口水直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面目。 楚狸走到龙榻前,道不出是什么心情。 看着他。 大楚最尊贵、权柄最高的男人,如今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除了这双眼睛还能动,与死没有区别。 “生活无忧的安度晚年,是父皇想要的生活吗?” “你!嗤……嗤……” 楚皇歪着嘴角,口水哗哗的流,眼中的怒火已然滔天藏不住。 可他如今已是被拔了爪牙的老虎,不存在任何威胁。 楚狸略感意外: “你不喜欢?” “可你把这样尊荣的生活,恩赏给皇叔,怎么自己却不喜欢?君王的恩赐,连自己都不想要,那还算是恩赐吗?” “啊!你——” 楚皇浑身发抖。 是她做的! 果然是她! 他双臂愤怒的颤抖,十根手指头不受控制,连被单都抓不住。 楚狸踱了几步,“父皇莫要怪我,儿臣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儿臣私心里没有偏袒任何人。” “您是一国之君,摄政王却也坐镇南疆,对南疆战场与百姓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他若死残,损害的将是大楚与百姓的利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南疆战乱,更不想看见权柄交迭时,引发的动荡。” 第201章 她的初心,是为了大楚。 为了大楚的子民。 上位者的争执,只会牵连下面的无辜人,最无辜的便是老百姓。 别怪她狠心。 楚狸在床前一边踱步,一边道:“父皇,我知道您怨恨儿臣,可这毒药出自您的手,若您当时动手时,对摄政王有半分恻隐,也不会把自己弄成如今的模样。” 连太医院都治不好,可想而知,当时他想弄残摄政王的心思,有多迫切。 他想残害摄政王,又何尝不是给自己掘了坟墓。 “儿臣会谨遵您的旨意,好好照顾您的余生,给您养老送终,除了身体不能动,其他应该的、您都会有,还跟以前一样。” “你!你!” 楚皇怒目睁大,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你——” 楚狸看着他,心中竟有着过尽千帆的平静。 看着他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看着他怒火滔天,又大局已定。 人生短短几十年,起伏沉落,最后终将归于尘埃,但她却学会了一个道理: “皇祖母教会了我,为了大楚着想,牺牲您一人,不算牺牲。” “冤您一个,不算冤。” 楚皇气得浑身发颤,活活将自己气的背过气去,可瘫痪的身体,唯有意识是最清楚的,只能被迫接受一切。 生不了,也死不了。 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啊! 吱呀—— 门忽然被从外推开。 “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来!” “小九。” 楚狸扭头看去,“皇叔?” 光天化日之下,他竟如此大喇喇的在皇宫招摇过市,行走自如。 他不要命了? “你来干什么?”楚狸走过去,“别忘了,你现在奉旨在南疆征战,却突然出现在皇宫,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诟病,我可不会保你。” 楚棣迟沉笑一声: “担心皇叔?” “谁担心你……唔!” 男人双手一扬,便揽着她的小腰,按进怀里,“本王奉新帝之命,特百里加急赶回帝都,这个理由够不够?” 楚狸可没下过这样的旨意。 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手里光有一张继位圣旨,这大楚真正的掌权人,可不是她。 楚棣迟扫了眼龙榻上的楚皇,薄唇轻扬:“小九还是心疼我的。” 楚皇瞠目。 啊! 这二人里外联合,狼狈为奸! 他要杀了他们! 他要赐死他们,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墙上,十年不许拿下! 楚狸抿唇。 她只是做了一个比较明智的选择而已。 选楚皇,弄瘫摄政王后,九子夺嫡,势必牵扯出一场腥风血雨,最后无论是谁登基,她与温家都难以善终。 既然如此,倒不如选摄政王。 说到底,人性本就是自私的,她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 “小九。”他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靠着她,脚尖抵着她的脚尖,一步一步的往前, “你看你父皇,都快气坏了,如此动怒可不利于养病,难道……你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吗?” 嘭—— 楚狸后背撞在桌案上。 楚皇双眼瞪大,浑身发颤,情绪越激动,口水流的就越发像开了水龙头。 什么关系? 他们什么关系? 狼狈为奸,难道还不止? 楚狸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冷声道: “你突然回都,还是不要太招摇为好,眼下时局动荡,社稷不稳,权柄交迭,我……” 他忽然揽腰抱起她。 拂袖挥落桌上的笔墨纸砚,将她稳稳的放坐上去。 “你……” “我会帮你。”他俯首,浅啄她一口。 楚皇斜着的眼珠子差点瞪爆了。 他们…… 他们怎能…… “哦,让皇兄受惊了,”楚棣迟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侧头看过去,“臣弟跟小九早就同床共枕,很多日了。” 第202章 “!!” 楚皇歪着嘴唔哝唔哝,口水四溅。 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肯定骂的很脏。 “小九是女子,你不知道吗?” 什么! 小九是女儿身? 她不是九皇子吗? “小九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不知道?”楚棣迟惊讶极了,“她是温妃抱来养的。” “!!” 温妃竟然给他戴绿帽! 气死他了! 不! “咳!咳咳!你!咳!” 楚皇承受不住,活生生气晕过去了,一双眼珠子还瞪得大大的。 这就够了? 不够。 楚棣迟觉得这些年来的屈辱与恨意,所受的不公平的待遇,远远不及偿还十分之一。 “当年,你就该杀了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此简单的道理,身为君王,怎么能不明白? “当你用那些细碎的手段磋磨我时,便该想到会有今日。” 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 “皇兄,你可知南疆的气候有多潮湿阴暗,南蛮人有多阴毒,这么多年了,你可知臣弟在南疆是怎么熬过来的?” “为你打天下的是我,为你安社稷的也是我,想要除掉我、过河拆桥,此举是不是不太厚道?” 俯视的眼角含着讥笑, “臣弟断子绝孙,那又如何?这天下、这皇权,葬送在自己最疼爱的幼子手里,是何滋味?” “你引以为傲的儿女绕膝,子嗣昌盛,到头来,有什么作用?” 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养虎为患呐。 呵! 他展开双手,笑的是楚皇愚蠢,笑的是从今往后、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了。 “皇兄啊,您老了,臣弟却长大了,这江山万年,代代更替,早已不是您的天下了。” 楚狸坐在桌案上,看着那张扬的男人。 是了。 是张扬。 一个自幼在逆境里长大的人,杀出血的生路,走到今日,一身的肃杀与血性,并不是他们这些自幼养在宫里、养尊处优的人能比的。 他想要的,什么会得不到? 这江山,这皇权,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傀儡罢了。 离开养心殿时,楚棣迟与楚狸并肩而行,不少大臣、宫人看见他时,神色先是一怔,反应过来,赶紧低头行礼,不敢多看。 摄政王不是在南疆战场吗? 摄政王回来了? 无召回都,是否谋逆? 眼下皇上瘫痪,新皇还未登基,诸位皇子蠢蠢欲动,摄政王恐怕也想分一杯羹。 临近年关,这帝都的天却是越来越阴暗了。 今年,恐怕过不了一个好年了。 楚狸抿嘴,神色有些凝重。 因为楚棣迟不装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跟着她进了昭兰殿。 她抓着门框,“皇叔,这是我的寝殿。” “我知道。” 他弯腰,从她的腋下穿过,进了寝殿。 “不是……” 她的意思是,她的寝殿,他不该来。 “皇叔,父皇突然病重,接下来我恐怕会非常忙碌,不能好好招待你,而且我觉得你应该……” “赶我走?” 楚棣迟突然转过身,楚狸直挺挺撞入他的胸怀。 往后栽了两步。 他揽住她的后腰,稳稳的捞进怀里,“我是来汇报政务的。” 这。 这姿态…… 汇报政务,倒也不用抱着她…… “皇叔有什么事,尽可直言,我听着。” “主儿,温妃娘娘……” 苟八迈上台阶,突然撞见这一幕,门没有关,摄政王与九皇子抱在一起。 他目瞪狗呆。 楚狸下意识要推开他,却被男人牢牢的揽在怀里,神色略冷的看向苟八,“何事?” 苟八惶恐。 他这是搅扰了摄政王与主儿的……好事? 这这这。 这都发展成什么癫狂的地步了? “摄政王殿下,温妃娘娘派来李姑姑,说是有紧要的事,禀报给主儿。” “让她进来。” “是。” 楚狸挣扎着推开他,“放开我!” 都被人看见了。 “迟早要看见的。”楚棣迟理不直,气也壮,“说不定,温妃娘娘还会满意有这么一个女婿。” 楚狸瞪眼,仿佛看到一个疯子。 他癫狂了? 皇上还没死呢! “疯子!” 楚狸用力的推开他,拔腿跑了出去,在偏殿召见李姑姑,坐在那里时,心神却一直不宁。 楚棣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如今皇上瘫痪了,唯一能压制他的人已经没了,他的行事只会愈发的狂妄。 她的女儿身迟早会暴露了。 这么大的把柄在他手上,除了受制于人,她不会再有第二条路。 她不会屈服。 若是要当一辈子的傀儡,她宁愿用死、换一天的自由。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切。 楚狸沉着眸子,整理好思绪后,正色看向李姑姑:“抱歉,李姑姑,你方才说什么,我走神了。” 李姑姑是温妃的奶娘,也是抱着楚狸长大的人,脾气非常温和,道: “娘娘按照您的吩咐,差人看着温雅小姐,方才温家差人来急报……” - 有大事! 温雅在大皇子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暗格,出于好奇,往里面探了探,竟发现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 眼线立即控制住了她。 待楚狸火速赶来时,大皇子后知后觉的发现书房被人‘掏’了,但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温雅高兴的上前: “表兄,你可算来了!” 她以为立大功了,把毒药拿上前,道: “这是大皇子珍藏的药物,而且我问过书房伺候的阿顺了,他曾亲眼看见大皇子拿着它进宫,想必是献给皇上的良药。” 藏的真好。 可惜,还是被她找到了。 这下,她立了大功,大皇子孝心可表,表兄应该会立大皇子与摄政王了。 楚狸接过毒药,“魏院判。” 魏院判上前,当场检查。 楚渊池面如死灰,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愤恨的目光看向温雅: “温雅!” 原来,她表面嫁给他,实际上,与楚狸暗中联手,企图置他于死地! 他一时大意,上当了! 温雅挽着楚渊池的手臂,骄傲的邀功道:“大皇子莫急,我已经说服表兄,立你为摄政王了,您的前程远大着呢!” 第203章 温雅喜滋滋的,露出两排小白牙。 然后,就听得魏院判道:“殿下,此乃毒药,名为‘追命’,乃无色无味的阴毒之物,服用后,会从内里损害人体器官,造成衰竭,慢慢致死。” “正是此毒,令皇上在两个月前吐血昏迷,龙体状况愈下。” 温雅脸色乍然白了: “你说什、什么?” 这是毒药? 还是谋害皇上的毒药? “多谢表妹,将铁证送到了我的手上。”楚狸感激一笑。 温雅犹如五雷轰顶。 扭头看向大皇子那张勃然大怒的面孔时,这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大皇子,我……我不知道……我……” “啊!” 猛然被拂开。 楚渊池已经怒不可及了,“九弟联合温雅,故意算计于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难道比不过皇权?呵!父皇才刚瘫痪两日,你便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了!” “欸。” 楚狸抬手,“大皇兄此言差矣。” 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对皇上下毒,企图篡位,而且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怎与我有关?当时,正是五皇兄被皇上召回宫的时候,分明是你忌惮五皇兄夺权,这才出此阴招,怎么还怪上我了?” 楚渊池陡然一哽。 她说的都是事实。 两个月前,他确实想通过此毒,慢慢折损皇上龙体,最后叫楚皇死的悄然无声,他身为长子,正好能名正言顺的继位。 哪曾想,父皇瘫痪之前,竟然写了立九皇子为储的圣旨! 父皇这是疯了吗! 怎么能立九皇子为储? 温雅这时也明白过来:“表兄,你算计我……我们是亲兄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楚狸偏了偏脑袋: “那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温雅想起以前…… “表兄!” 她哭着爬过去,“表兄,以前是我糊涂,可我并没有成功害你啊!” 楚狸冷笑:“若是成功了,你还有命在这里哭?没有成功,是你的幸运,是你祖坟冒青烟,而不是你的保命符。” 蠢货! “表兄!” 温雅抓着楚狸的衣摆,泪如雨下。 天爷! 大皇子对皇上用毒,证据确凿,这是杀头的大罪,她身为侧妃,也是要跟着遭殃的。 本以为表兄成为新帝,她的好日子也要来了,哪曾想还没开始做美梦,美梦就破碎了。 楚狸拂开她,冷淡开口: “你自诩对大皇子情深义重,大皇子对你真心以待,即便你犯了这样的错,他也不会不爱你的。” 楚渊池还爱她? 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他这一生,全被温雅毁了! “大皇兄,兄弟一场,我并不想赶尽杀绝,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楚狸从容的踱了两步,缓缓说道: “第一,我会公布你的罪行,按照律例,抄家问斩,但我可以为你保住年幼的楚泓焱。” “第二,你自请废除皇子之位,沦为庶人,一家人在一起,但你手中的权势、财产需悉数上缴,一个铜板都不许带走。” 楚渊池眼前一黑,踉跄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栽倒。 皇子沦为庶人,无疑是从天上跌入泥潭。 明明他离皇位那么近。 明明他才是一步登天的那个人。 毁了…… 这下,全毁了。 沦为庶人,身无分文,他还怎么有脸活下去?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温雅! 全都拜温雅所赐! 他要杀了这个女人! “大皇兄慢慢选吧,明早天亮之前,给我答复。”楚狸留下这句话,便带人离开了。 “表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您的表妹,我们是一家人,求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个机会!” 第204章 温雅哭着追去: “表兄!” “表兄!” 然,她在楚狸那里没有丁点话语权,哪怕哭瞎了眼,也改变不了结果。 温雅悔的肝肠寸断,已经没脸再面见楚渊池了,抽抽噎噎的吊着眼泪,抓紧衣角,哭得不成样子: “大皇子……” 但表兄说得对,她与大皇子心心相惜,大皇子应该会原谅她吧? 毕竟大皇子喜欢她。 要不然,大皇子怎么不娶别人,偏偏娶她呢? 然后,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脸上…… - 离开大皇子府。 解决了一桩正事,但眼下需要处理的事真的太多了:皇上瘫痪,朝堂之乱,诸皇子明争暗斗、社稷波涛汹涌、各位官员心思各异、不臣之人珠胎暗结…… 所有事凑在一起。 她就算是连轴转,也解决不了。 自幼起,她便没有治国之心,自然也没有治国之才,她根本没有能力处理这么多事。 “表兄!” 温芷汐闻讯赶来,却见楚狸脸色发白,似乎很难看。 “表兄,你不舒服吗?” 立即吩咐马车,载着楚狸回温府,差大夫来看看。 楚狸只是太累了。 诸事繁琐,心力交瘁,当皇帝并不是天下最得意的事情。 “芷汐啊,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表兄,你脸色很差,先休息会儿。” “你来。” 温芷汐抿了抿嘴,走到小榻前,楚狸握着她的手,道:“你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姑娘,有些话我想先提点你,五皇子并非良配,你不妨相看别的公子。” 偌大的帝都城里,多的是好男儿。 温芷汐怔色:“表兄……” 她喜欢五皇子。 喜欢很多年了。 “我只是好心提点,并非强制于你,皇家深宫内院,诸事复杂,很多事我没法与你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表兄不会害我。” 温雅就是不听劝,执迷不悟,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会把表兄的话放在心上的。 楚狸没有久留,只休息了一刻钟,便赶着回宫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回宫。 回昭兰殿的必经之路上,一道单薄的身影坐在轮椅上,似乎正在等她。 她顿了下脚步,缓缓走过去。 “小九。” 楚夜离放眼看去,一座一座宫殿交叠在一起,组成一座巨大的牢笼,困住多少人的一生。 “你曾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心里一直都有答案。” “我不会伤害你。” “即便你登基为帝,我也认。” 楚狸走到他身旁,道:“虽然不知五皇兄此言的真假,但自古以来,朝代更替,没有哪个王朝能万古长青,难道每一个被覆灭的王朝,都是无辜的?” 自古来,弱肉强食。 改朝换代,亦是如此。 国弱,便会被灭。 灭国后,会产生一个新的王权,或许几十年、几百年后,又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颠覆这个王朝。 几千年来,代代如此。 “身为前朝遗孤,你是冤枉的、痛恨的,可为了这江山、为了黎民百姓,我希望你能够放下过往,好好生活,也希望大楚能够繁荣昌盛,蒸蒸日上。” 她突然体会到了皇太后所言,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大局意识。 她仿佛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江山与社稷,每一个决定,代表的都是无数子民。 若五皇兄要起义,要造反,势必要颠覆王朝,掀起血雨腥风,死伤无数人。 到那时,她或许不会手软。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闪过,便惊得楚狸面色微白,倒退了好几步。 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若当真这样做了,她与父皇有什么两样? 楚狸被这个陌生的自己惊到了,狼狈的落荒而逃,跑回昭兰殿,只觉得自己又卑鄙、又狠毒。 第205章 “何事如此惊慌?” 寝殿内,一道关问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只看见楚棣迟侧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册话本子,正懒洋洋的看着。 楚狸赶紧平稳了神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未下旨召我回都,我只能躲在你的寝殿里。”他耸肩的动作,看起来很无辜。 他还需要避风头? 楚狸真是笑岔气了: “皇叔什么时候那么收敛了?” 他扔了话本,笑着起身:“不是你让我收敛一些,莫要落下话柄么?” 他还真会拿她的话、搪塞她。 楚狸不想跟他吵嘴,走到桌旁,只见昔日摆放着各种玩意的书桌,现在堆满了奏折,其高度几乎都要把她脑袋给淹进去了。 “这么多?!” 这也太多了! “两个多月前,皇上便开始力不从心了,奏折每日都积压一些,日复一日,自然不少。” 天爷! 她干不来这活计! 楚狸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顿时令她头都麻了。 北城雪灾? 郝大人? 这位郝大人是谁?任什么职务?灾情如何?到底要拨多少银子救灾? 她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 楚狸捏紧奏折,犹如盲人行走在悬崖边,如履薄冰,为难的目光只能看向那洋洋洒洒的男人,他正交叠着双腿,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觉察到她的目光。 他抬眸看来:“遇到难题了?” 他起身走来,“我看看,唔,雪灾,这北城临近北燕国,每年冬天都气候寒冷,时常引发雪灾,需立即派出一支兵力,将官道上的大雪即刻扫除,确保路途畅通,并立即派遣两名御医,前往北城相助。” 楚狸抬头: “赈灾不应该是拨款吗?” 楚棣迟的手掌撑在桌案上,低头笑看着她:“倘若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那粮食怎么运进城?抗寒的衣物怎么运城?老百姓冻伤冻死,怎么办?” “除了派遣御医之外,还需立即召集木炭两千斤,棉衣棉被一万床,立即送往北城,先助百姓们保命,其次再是拨款的问题,最后,还应该一层一层的往下查所有涉事官员,为何雪灾这么严重了,才来上报?中间是否有人怠慢公务,是否有人中饱私囊。” “铲除奸佞之臣,才是拔除根源的重中之重。” 他一条一条的捋开,慢慢教导。 楚狸轻咬下唇。 是她太天真了,不知道一场雪灾,那么难处理,以前看父皇执政时,哪里有灾情,好像都是直接拨款下去。 她认了,她没有治国之才。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也没有往这方面学。 她提起朱笔,沾了沾墨汁,依照楚棣迟所言,吩咐下去,加急去办。 打开第二封奏折,说的是开春科举之事。 科举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项目。 可看着这张名单,她一头雾水,根本无处下手。 “这个人是吏部侍郎的小舅子,不可用,”楚棣迟指示道,“但此人可用。” “这个叫林松清的,来自南城,是个苦命人,母亲为了供他读书,刺绣卖钱,熬瞎了眼睛,他自己也争气孝顺。” 他缓缓说了许多。 四年前,他路过南城时,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楚狸紧抿着嘴角,被他一点拨,脑中的思绪清晰许多,处理起来,也有了思路。 她坐在这里,真像一只呆头鱼。 与其让她批阅奏折,倒不如把这一堆庶务,全部扔进楚棣迟手里。 可现在还不是让权的时候…… “狸儿,母妃给你炖了……” 温妃带来羹汤,竟见桌案后,二人紧密相依,楚狸坐着,摄政王半拥着她,低声指点着什么。 那画面竟无比和谐,舞文弄墨,举案齐眉。 楚狸受惊,立即推开楚棣迟。 可楚棣迟稳如山峰,手掌撑着桌案,另一只大掌握着楚狸的小手,捏紧朱笔,在奏折上沉稳落墨。 “温妃娘娘来了。” 他从容不迫,“本王是来伺候……辅佐新帝的。” 第206章 楚狸把食盒抢过来,“我会下旨召你回都,现在你该回摄政王府了。” 楚棣迟平静的看着她,眯了眯眸,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可帮你看了不少奏折,这么快就过河拆桥,是不是不太厚道?” 楚狸抿唇: “我要忙。” “我妨碍你了?” 没妨碍。 不过,他待在这里,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我要休息。” “难道我把你的床抬走了?” 楚狸瞠目,下一秒就见他俯身压了下来,她跌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盯紧他: “你干什么!” 嗓门拔得又高又大。 人没多大点,虚张声势的气势倒是不小。 楚棣迟还没把她这小模小样放在眼里,“这两日没休息好,眼睛都青了,把羹汤喝了,去睡会儿。” 楚狸警惕: “我不困!” “喝汤?” “我不渴!” “看折子?” “我不看!” “那……” “我不去!” 楚棣迟危险的眯眼,盯着她这副叛逆的嘴脸,直接把人拦腰抱起,扔床上去了。 “放开我!你——” “声音这么大,是想把人叫来?” 楚棣迟踢掉她的鞋子,被子一掀便将她从头裹到脚。 睡觉。 她眼睛都黑了。 这两天事物诸多,动荡巨大,她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确实困得不轻,但她却警惕极了。 就这么躺着,什么都不干? 这怎么不太像他的作风? 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坏? 楚狸绷紧身体,警惕极了,心中是这般想着,嘴上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不干点别的?” 问完,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这是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有精力,我帮你榨一榨。”楚棣迟言出必行,速度之快,大掌直接从衣摆钻了进去。 “不……” 她不是那个意思! “皇叔,我……我只是关心一下你,你没吃饭吗?” 楚棣迟厉声:“我没吃饭?” 好。 很好。 接下来,他身体力行的告诉了楚狸,他不仅吃饭了,还吃得很饱,力气足得很,精力旺得很。 楚狸的腰快要断了,哭唧唧的,只听得男人在耳边喘息: “这个力道如何?” “本王吃饭了吧?” “……” 吃了,吃了! 她不是那个意思! 动了一番过后,剩余的精力被全部榨干,楚狸果然睡得很香,一觉睡得又长又踏实,连梦都没有做。 再睁眼,已经是翌日早上了。 醒来时,她整个人都有点迷糊,从昨天傍晚睡到今天早上,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了床,隐约听得外面有对话声: “男儿应当建功立业……秦少将军以为如何……” 外室。 楚棣迟正在与秦牧羽说话,楚狸走出来时,衣衫不整,头发披散着,赫然落入秦牧羽眼中。 他眸色一震,再是一痛,看向楚狸与摄政王的目光很复杂。 楚狸反应过来,拢紧胸口的衣物,“牧羽,你怎么来了?” 秦牧羽咽下喉头的酸涩,道: “我是来请旨,愿赴往南疆战场,驻守南疆,为你分忧。” 他跪下:“还望九皇子恩准!” 楚狸眸色怔痛。 南疆。 那是一个偏远、战乱的动荡之地,多少年了都不能平定下来,多少将士的性命折在那里。 “你若想建功立业,我会为你指派别的地方,南疆实在太乱了。” “臣心意已决,还望九皇子恩准!” “牧羽!” 秦牧羽神色坚毅,已经下了决心,请了旨,便退出了昭兰殿。 楚狸追到门口,万般复杂的思绪在心头,可也明白他们之间的情谊仍如从前,可很多东西却也回不到从前了。 “舍不得?”楚棣迟走到她的身旁。 楚狸目光眺望着: “你做的?” “我只是提点他一二,是他悟性高。” 第207章 “南疆很危险,这里阴暗潮湿,南蛮人善用蛊虫巫术,十多年来都没能平定,你让他去那里,到底安的什么心!” 楚狸愤怒的瞪向他,却撞入男人平静无波的眼底: “这么多年,我便是在南疆过的。” “我过得,他过不得,你便这么心疼他?” 楚狸呼吸一紧,推开他,跑了出去。 不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二人的关系该如何言说,可光是这样的状态、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跑到温妃的宫里。 彼时,温妃正忙得焦头烂额: “狸儿怎么来了?” 楚狸神色怔怔,“母妃。” “狸儿,”温妃上前,握住她的手,道,“靖贵妃要求把七皇子接回来,皇后向我投诚,翰林院和礼部尚书夫人,好几位贵夫人向我投诚,希望把家中适龄的女儿嫁给你,德妃和薛贵人……” 前朝乱,后宫也乱。 光是听着这些事,楚狸便深感疲惫。 她的身边几乎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就连秦牧羽也被调走了,她跟孤立无援有什么两样?身后还有楚棣迟在,她几乎连一条退路都没有。 “母妃。” 别说了。 她十分疲惫的坐下去,“母妃,儿臣无用,没有治国之才,若……有朝一日,还请您与温家鼎力支持摄政王。” 温妃惊怔: “狸儿,你的意思是……你与摄政王……” “我跟他没什么,只是,我并未帝王之才,将来若生变故,温家只需鼎力支持摄政王,摄政王掌权后,必定不会为难温家。” 温妃神色复杂。 狸儿虽说没什么,可她昨日去昭兰殿,看见二人…… 她隐约能猜到几分。 深宫之事,错综复杂,往往没有安定一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前路在哪里? 她也觉得很渺茫。 当务之急,只要能保住狸儿,其他事倒都没那么重要了。 楚狸在温妃这里,公务多的像蚊子一样,叮了她满头包;去看看楚皇,也是各种庶务,叮了她一脑袋包。 几乎所有事都要她打理,大大小小、全得从她手上过,无论走到哪,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回到昭兰殿,以为能休息会儿,却看见楚棣迟在。 他在桌旁,笑言道:“吃饭了。” 两人坐下来,无比和谐的吃着饭,可偏是这样什么都没干,倒叫楚狸如坐针毡般煎熬。 心累。 她想逃。 许是这几天神经绷得太紧了,吃了饭便觉得格外疲惫,洗好澡,早早的便想歇着,却看见桌上那堆得比人还要高的奏折…… 当皇帝,真是高危职业。 她捶捶腰,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过去,却被楚棣迟抓着去了床上。 “明日再处理,先睡觉。” 楚狸推开他,“很多事物耽误不得,我得赶紧看完。” “你这份认真的心思,转移一分到我身上,我也不必那么操心了。” “?” 楚狸没听懂。 楚棣迟低声一叹,搂着她的小腰,叫她睡觉。 她不肯。 那便只好用最简单而原始的方式了。 ‘哄’睡着后,吹了蜡烛,抱着她睡了会儿,便起身去看奏折,待楚狸翌日醒来时,竟发现桌上的奏折全都批完了。 每一封都批完了! 还批的很好。 楚狸拿着奏折,看着上面的字迹,心思沉沉的。 官员们一看奏折上的朱批,根据字迹,便能猜出是摄政王的笔迹,她这个即将继位的新帝当的……就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傀儡。 她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苟八,给我研墨!” 她要写几封密旨。 苟八研墨时,神情隐晦,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用猜便知与摄政王有关。 第208章 自楚皇瘫痪后,摄政王行事张扬,明目张胆出入昭兰殿,还夜宿昭兰殿,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揣测到。 楚狸还没出去。 要是走出去,还不知那些人会怎么看她。 光是想想,便能想到那画面。 楚狸迅速拟好几道密旨,严肃道:“把它交给温妃,收好了,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是!” 苟八把它们牢牢的护在怀里。 出去时,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摄政王撞上,下意识捂紧了胸怀,低着头小跑出去。 楚棣迟侧眸看去,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去哪?” 楚狸起身:“我让他去请温妃,等下一起吃饭。” “哦。” 他没有多问。 “你去哪了?” 他略感意外,“这是在主动关心我?” 楚狸喉头一紧,捏了捏手指,想转移话题,怕他盯着苟八看,这才多问了一句, “没有。” 楚棣迟提步,笑着朝她走来。 楚狸后退,“你去处理将军府的事吧,既然让秦牧羽去南疆是你的旨意,那点兵、出征,一应事宜,你亲自处理。” 男人脸上的笑容微凝: “这么担心他?” 楚狸道:“你在南疆多年,有丰富的经验,想必会愿意倾囊相授,如果秦少将军在南疆有个好歹死伤,我也不能安心执政。” 楚棣迟逐渐眯眼。 这是在威胁他? 呵! 待秦少将军离都,赴往南疆,鞭长莫及,看她还能不能成日挂念着。 “有兵部的人安排,他还不配让我亲自上心。” 楚狸看着他:“你不是说是来辅佐我的么?我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你都不听,要不这皇位还是给你坐?” 楚棣迟神色顿时阴沉。 摆她那新帝的臭架子,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好。 她好得很。 “新帝之命,臣自然领命!放心,臣会好好的送秦少将军离都!”几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拂袖离去。 楚狸亲眼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关上门,跑到柜子旁,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东西。 这里翻翻。 那里找找。 这里摸摸,那里爬爬。 半个时辰后,她衣裳鼓鼓的出了昭兰殿,庭院中的暖玉看着,若有所思的片刻。 这一日,楚棣迟在军营忙碌,楚狸也在迅速干自己的私事。 待到傍晚时,楚棣迟回宫,暖玉私下汇报: “主子,今日,九皇子出宫了一趟,没有带任何人。” 就连苟八都没带。 看那样子,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 楚棣迟微微顿足,“让重枫去查查,你平日里看紧些。” “是。” 他走进昭兰殿,见楚狸正在自顾自的吃晚饭。 没有等他。 小没良心的。 “我为了秦少将军的事,忙了一日,你连吃饭都不等我?” 楚狸反问:“你要吃饭,谁敢怠慢你?摄政王府没饭吃?临华殿没饭吃?再者,这是我的宫殿,我吃晚饭还要先请示你?要不这皇位让你来坐。” 楚棣迟挽起衣袖,自来熟的抽开椅子: “新帝厚爱,臣不敢当。” 别以为她听不出这话里的打趣之意。 楚狸快速扒了饭,便去养心殿看楚皇了,又去看了看温妃,跑了一圈回昭兰殿。 夜里。 喘息声随着红烛摇曳着,在如水般深沉的夜里,化作安宁,榻上的二人紧密相拥着。 薄汗滴在她的额角上,男人声音沉得很: “今日,你出宫了?” 楚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每天都出宫,不止今天。” “但你往日出宫,大多是跟八皇子一起去玩,今日却没有叫上八皇子,也没有去将军府,更没有去温家,你去做什么了?” 楚狸微怔:“你监视我?” 第209章 “眼下时局动荡,政权不稳,我只是担心你。” 楚狸冷笑一声。 说的真是好听。 她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还说是为了她好? “既然你派人跟着我,我做了什么、去了哪,何不直接问眼线?来问我作甚?” “小九……” “我睡了!” 她揪着被子,裹住半个脑袋,闷了进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楚棣迟唤了几声,她都没应声。 他当真没有监视她。 是暖玉来报,说她行为有异,这才派人查了查,毕竟她向来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他也是怕她跑了。 “别生气。” 他从背后抱住她,胸膛紧密无缝的贴在她的后背上,“小九。” “睡着了?” “小九?”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黑黑的后脑勺,从她的呼吸里,能听出来她并未睡着,只是不想搭理他。 不知怎的,他右眼皮跳得厉害,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他紧紧的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与柔软,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心里才稍稍感到踏实些。 这天下现在是我的,不过很快就是你楚棣迟的了。 - 翌日。 秦牧羽已经准备好了,即将赴往南疆,楚狸没有去送,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楚棣迟看见,恼火得几乎红了眼睛,险些失控,又极力的忍着了。 就这么担心他! 放心。 他在南疆好得很,死不了! 楚棣迟亲自去送,倒是要瞧瞧,这秦牧羽到底哪里好,让楚狸如此念念不忘。 实则,并非念念不忘。 更多的是担心,还有对现状的无力。 制止楚棣迟离开许久了,楚狸这才平复了心情,收拾好自己,准备去养心殿,一名小太监来报: “殿下,大皇子求见。” 楚狸抬头: “他来做什么?” 前日,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愿意交出所有权利与财产,沦为庶人,此后,与皇家再无瓜葛。 小太监道:“大皇子说,想与您最后说几句话,了全十六年兄弟情谊,他便要起程去往朝阳城,此生无召、不再回都。” 此行,算是诀别。 楚狸揉着眉心:“叫他进来吧。” - 城外。 三军阵前,秦牧羽高高的骑在马背上,少年的身姿挺的犹如白杨般笔直,脸庞有几分稚嫩,却在此时扛起了一方重任,逐渐走向成熟。 “南疆之地艰险困苦,常年战乱,难以平复,是极好的锻炼之处,想必秦少将军在那里,定能有一番作为。” 楚棣迟亲自相送。 其实,在秦牧羽心里,能不能升官、早已不重要。 那日,摄政王与他谈话,说到当今的时局,内忧外患,动荡不安,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令阿狸烦忧。 他待在帝都城,插手不了皇家的事,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去往南疆,安定一方,平定外患,也好叫阿狸能够没有后顾之忧、更好的处理政务。 此行离去,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还请摄政王能照顾好九皇子。” 楚棣迟冷眼相送。 还要他提醒? “时辰到了,秦少将军,上路吧。” 秦牧羽握着缰绳,深深看了一眼皇城,良久之后,才调转马头,带领着军队离去。 送走了他,楚棣迟心情看似不错,高高的挑着眉梢。 只是很快,一道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的传来: “不好了!主子,昭兰殿起火了,九皇子葬身火海,安危不明!” “你说什么!” 楚棣迟神色大变。 重枫还骑在马背上,没有停稳,便被楚棣迟拽了下去。 “主子!” 重枫惊惶的看向主子策马折回的背影,喘着粗气。 火。 好大的火。 昭兰殿燃了起来,火势之大,难以挽救,哪怕宫人们手忙脚乱的打着水赶来,也已经救不了了。 第210章 现场一片混乱: “九皇子就在里面!” “快些救火啊!” “来人……” “狸儿,狸儿!” 楚棣迟策马奔入宫中,直接赶到昭兰殿,险些被那滔天的大火灼伤了双眼。 小九! 他摔下马背,慌不择路的朝内奔去。 “摄政王不可!” 不少宫人、大臣见了,急忙拉住他:“火势太大了,已成定局,摄政王万不可入内……” “滚开!” “啊!” 雄厚的内力震得所有人摔了出去,男人毅然决然的冲入火中,踢开熊熊燃烧的柱子,寻了起来。 “小九!” 嘭! 火势滔天,柱子倒塌,砸起巨大的热浪,几乎要将人热化了。 楚棣迟双目猩红,徒手搬开滚烫的柱子,奋不顾身的往内冲: “小九!” 昭兰殿外,所有人急得不行,九皇子已经葬身火海,若摄政王有个好歹,岂不是要叫大楚彻底混乱? 这可如何是好? 萧夜行与白锦衣闻讯,火速赶来,得知实况后,萧夜行立即冲进去: “你不要命了!” “都滚!” 楚棣迟已经疯了。 萧夜行冲上前,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脖颈上。 “唔……你……”楚棣迟浑身一震,猝不及防的看着他,倒了下去。 萧夜行把他拖了出去,只见楚棣迟的衣袍被火烧得燃了起来,他的手上、腿上、背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脸也被灼伤,要不是强行把他带出来,势必要死在里面。 为了楚狸,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来人!” “将摄政王送回临华殿,其余人全力救火!” 皇宫一隅,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久久未散…… - “小九……小九……” 榻上,男人紧闭着双眼,却是不安的咛喃着什么,头左右摇晃着,溢出一大片薄汗, “小九!” 猛地弹坐起身。 “醒了。”白锦衣立即上前,“你身上烧伤的很严重,特别是双手,已经……” “楚狸呢?” 楚棣迟冷声打断他。 白锦衣微顿,抿了抿嘴,神色复杂:“火势太大,她……并没有救出来……”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朝外跑去。 “阿迟!” 白锦衣追去,“阿迟,你伤的很重!阿迟!” 一场大火,焚烧过后的宫殿只剩下一副黑黑的框架在那里,其余东西尽数化为灰烬,庭院中,那五盆小花苗却开得正好,绿油油的,与宫殿的狼藉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是他带给她的花种子。 如今,小花苗长得正茁壮,她却在这片大火之中,永远失了踪迹。 楚棣迟站在废墟前,满目的破碎与茫然,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不会的。 这不是真的。 怎么会突然起大火? “狸儿!狸儿!”温妃扑倒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那是一具被烧得漆黑,只剩骨架的尸体,其瘦小的骨架与样子,正与楚狸一般无二。 温妃几度晕厥,又几次醒来,几乎瞎了双眼。 有人来报: “启禀摄政王,是大皇子纵的火,他借着兄弟叙话之由,与九皇子在一起,因为恨意,生出杀机……” “摄政王殿下,起火时,五皇子曾扑入火中相救,也葬身火海。” “启禀摄政王……” 是谁在说话,楚棣迟已经听不清了。 看着那倾塌的废墟,他好像掉入了深深的旋涡之中,什么都听不清了,也看不见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一口血,吐了出来。 嘭! 倒在地上。 “摄政王!” “来人,快来人!” 楚狸死了。 楚棣迟无法接受,足足昏迷了三日,而这短短三天的时间,足以让帝都城变天。 楚皇瘫痪,新帝死亡,大皇子纵火,其中牵涉众多,一时文武百官犹如无头苍蝇,无人带领,不免失了方寸。 第211章 这时,二皇子站出来,认为自己是长子,理应名正言顺的上位。 三皇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七皇子也从皇家学苑离开,参与了夺权之争。 六皇子为了给大皇子报仇出气,自然也全力夺权,只要夺得储位,就能让大皇子留在帝都城。 一时之间,多方混乱。 为了抢夺权力,每位皇子都用尽全力,动用了手上所有的关系,放手一搏。 唯有八皇子日日跪在昭兰殿前,失声痛哭: “九弟!” “哇呀——九弟,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还这么年轻,老天爷不睁眼,原来,当皇帝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事情,即便送给我,我也不要当皇帝。” “九弟!” 他哭得伤心,茶饭不思。 欣妃心疼儿子,自然也揪心,看着温妃受到重创,再也不复昔日的荣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十多年来,她与温妃争锋相对,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无子嗣时,争皇上雨露。 有子嗣后,比孩子。 现在,九皇子死了,温妃颓废,楚皇也瘫了,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恨温妃,甚至也不讨厌她,还觉得她太可怜了。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天底下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着,她也掉了几滴眼泪。 九皇子年幼,才那么小,甚至都还未娶亲生子,就夭折于此,实在可怜。 新帝走后,各方势力撕扯,皇家的薄情在这一刻得到极致的彰显。 没有人关心手足之情。 他们唯一在意的,便是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 他们拥戴着各自支持的皇子,全力争夺,甚至有人将矛头对准了摄政王与温家: “摄政王无召回都,必图谋不轨!” “摄政王抗旨回都在先,又与九皇子走动甚密,我严重怀疑皇上瘫痪一事,与九皇子有分不开的关系!” “温家难辞其咎!” “依臣之见,温妃娘娘不该再掌后宫之权,她与九皇子都心思不轨,理应处死!” 温妃怒了。 狸儿在时,这群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跟狗似的谄媚。 狸儿走了,尸骨未寒,一个个便如此卑鄙! 欣妃道:“新帝尸骨未寒,你们便往新帝身上泼脏水,‘他’的帝位由皇上下旨,亲自认定,难道你们的意思是,传位圣旨还有假?” 楚傲天抹着眼泪: “你们这群混账!” 九弟的尸骨还安放在玉堂宫内,没有下葬,这些人便恨不得撕碎了九弟,瓜分权利。 实在恶心! 这时,温妃突然想起一件正事: “几日前,新帝曾拟了几封密旨,存放于玉堂宫,还请五位内阁阁老亲自宣纸!” 她沉浸于悲痛之中,现在才想起此事。 秦阁老红着眼角,长叹一声:“温妃娘娘取出来吧,我等定为新帝尽心尽力。” 温妃抬手,“李姑姑。” 很快,李姑姑捧着一只锦盒,锦盒外有密封条,用以确保盒内之物的私密性。 秦阁老接过锦盒,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里面放着四封密旨。 “新帝密旨!” 所有人纷纷跪下听旨。 秦阁老取出一封,扬声念道: “我自知无治国之才,难堪大任,为了黎民百姓着想,特将皇位禅让给摄政王,不得有误!” 众人神色一怔: “什么?!” “禅位给摄政王?” “新帝在世时,竟然就写下了这样的圣旨?难道‘他’是枉死的?难不成昭兰殿的大火,与摄政王有关……” 一个巨大的阴谋论逐渐形成: 摄政王为了夺权,先是逼新帝写下这样的旨意,再是放火烧死新帝,便可将大权夺入掌中。 第212章 温妃抹着眼泪。 虽然很心痛,但不禁想起楚狸生前的郑重嘱咐: 将来,无论时局怎么变迁,都必须鼎力支持摄政王! 她含泪跪在地上,道: “这是狸儿亲笔所书,狸儿自掌权以来,对政务之事处处不通,力不从心,难以招架,特禅位于摄政王。” “本宫携温家,谨遵新帝旨意!” 温家第一个投诚。 随之,也有七八个官员领旨投诚,不过,大多数人都抱着不甘心的态度。 即便温妃娘娘向着摄政王说话,但他们还是不甘心,质问道: “这封密旨,是用白话写的?自古来,哪个皇帝用大白话下圣旨?” 这密旨定是假的! 姜太傅抹着眼泪,道:“张大人,九皇子学问不高,能把圣旨写清楚已经很不错了。” “……” 九皇子没文化。 秦阁老又拿起第二封密旨,上面写的是对温家三位武将的调遣,以及对温家的庇佑。 第三封密旨,是对温妃的庇护,以及将军府的安排。 第四封密旨,是给八皇子的。 秦阁老念道: “我与八皇兄自幼亲如兄弟,念及八皇兄心性淳厚,品德优良,特赐封为闲王,赐西云、罗兰、清河城为封地,享千金俸禄,世袭五代,后任君王不得以任何理由夺回封地与封号,不得有误。” 楚傲天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九弟…… 九弟竟然赐封他为闲王。 九弟心里竟然如此惦念他! “九弟!” 楚傲天泪如雨下,爬了起来,就要往玉堂宫奔去,势必要抱着九弟的尸骨,亲手安葬。 秦阁老忙提醒道: “八……闲王殿下,圣旨。” “我的圣旨……不,九弟!圣旨……九弟……圣旨……”楚傲天左右摆头,一下往左跑,一下往右跑,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最后,还是没管那劳什子圣旨,哭着跑进玉堂宫: “九弟!” 新帝死,宫廷大乱,大楚动荡。 不过,在一个远离帝都城、数里开外的地方,这些东西都已经离楚狸很远很远了…… “疼吗?” 男人蹲在她的身旁,将乳白色的药膏轻轻抹在她烧伤的手背上。 低着头,轻轻的吹着。 是楚狸,还有……楚夜离。 他起身,走到桌旁,把盛着温水的盆子端过来,仔细的给她擦拭着其他部位的血渍,一一处理。 没错。 是走。 走路的走。 当日,大皇子借着谈话之由,来到昭兰殿,实则暗里下了黑手,燃了一把火。 实际上,楚狸原本就准备好了死遁,只是没想到大皇子会主动放火。 当时,虽然倍感意外,比她的计划提前了几日,她正好将计就计,‘死’在那场大火里。 却没想到楚夜离会突然冲过来。 他为了救她,全然不顾。 为了救她,也暴露了自己双腿健全的秘密。 楚狸不得不带着他一同离开。 她神色复杂,“你的腿脚一直都是健全的?” 楚夜离低着头,认真的给她处理伤势,道:“几年前才医好的,为了保命,不得不将计就计。” “那为什么……” “因为是你。” 他忽然抬眸,眼中的深邃像黑曜石,“你曾问我,会不会为了皇权,杀了你,这个问题我曾辗转反侧,想了几天几夜,我这些年来的坚持,值不值得?” “当看见你葬身火海,命悬一线的那一刻,我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选她。 在他心里,她比皇权更重要。 楚狸心头沉重,他的选择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口,沉甸甸的。 “你不必为了我……” “你值得。” 楚夜离握住她的手,“小九,你或许不知,在我久居宫外的这些年来,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也是我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第213章 “可当看见你选择离开皇宫的时候,皇权于你而言,不过如此,那我也不要了。” 他只要她。 “从今往后,我们一起生活,可好?” 楚狸觉得肩上很沉。 扛起了他这个责任。 离开皇宫,她想过的是逍遥自在的日子,一个人无忧无虑的,而不是被楚夜离纠缠着。 或许,她从前对他很好,可她性子和善,对每一个人都很好。 他实在不必因为过往的事,认真上心。 她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踏踏实实的活着。 她好厌烦这种打着为她好的幌子、让她无法摆脱的责任感,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楚夜离,往后不管做什么,都不得不考虑他。 既如此,她还不如待在皇宫里。 但,她却不能否认楚夜离奋不顾身冲进火里,救了她的事实。 楚狸抿着唇角的复杂,道: “你身上还有伤,擦了药,好好休息吧,我有些困了。” 现在,他们在一处远离帝都城,偏远但安全的庄子里暂住着。 这是楚夜离找的地方。 自逃出宫来,一路都由楚夜离带着。 “好,你好好休息,带养好伤,我们便往南走。”楚夜离温和的轻抚她的脸颊,一言一行都无比亲和。 为她涂好药膏,为她盖好被子,这才出去。 庭院中,阿玉上前: “主子。”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宫内来报,摄政王得知九皇子死讯,冲入火中,险些葬身火海,被救后,又吐血昏迷,一蹶不振。” 楚夜离温润的眸子十分平静,吩咐道: “车马都备好了?” “主子放心,我们一路去往南疆,路上接应点都备好了,只需半个月,便可抵达南疆,我们的势力都在那边,若摄政王得知九皇子还活着的消息,想必会愿意拿大楚的江山来置换。” 屋内。 楚狸抱着被子,说是睡觉,其实并无睡意。 出宫后的现状与计划有着极大的偏差,若是一直跟楚夜离待在一起,她没有自由,处处受限。 但转念一想,虽然楚夜离救了她,可即便没有救她,他依照皇子的身份,待在宫中,上面又有摄政王执政,他根本无法获取任何好处。 如此一来,倒不如直接离宫。 远离皇权纷争,开启新的生活,又何尝不是更好的选择? 思至此,她心中稍微宽解了些,将身上带着的几根小金条偷偷压下枕头下,随即从轩窗处翻了出去。 从后门溜走。 爬上了墙。 准备悄然无声的离开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小九这是要扔下我?” 楚狸脊背微僵,竟见楚夜离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垣下,正抬头看着她。 “我……” 他眸色隐暗:“为了救小九,我可是什么都没了,皇子的身份,前朝的仇恨,过往的一切全部埋葬在那场大火里,如今我只有小九一人了,小九狠心扔下我不管不顾?” 楚狸呼吸一紧: “五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下来,莫要摔着了。” 他伸出双手。 楚狸咬着下唇,不得不跳了下去,楚夜离掐着她的腋下,稳稳的接住了她。 楚狸暗叹一声,心里沉甸甸的。 “小九是不喜欢我吗?” “没有,五哥。” “那为什么要走?”他眼中光芒破碎,有些受伤。 楚狸道:“我不走,我一直跟五哥在一起。” “永远吗?”他轻抚她的脸庞。 楚狸只觉得十分逼仄,这逼人的气息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有一种逃出狼窝、又进虎穴之感。 “嗯……” “那小九嫁给我,可好?” 楚狸双目微瞠:“五哥……” “从小时候见到小九的第一眼起,我便知晓你是女子,你每次爬上墙头来看我,每次宫宴时,几乎是每一次,我都能从众多人群里,一眼看见你,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日渐明媚,照亮我孤僻又无趣的日子。” 从第一眼起,他便知晓自己此生恐怕很难再移开目光了。 楚狸诧异极了。 兄弟情谊,怎么能变为男女之情? 况且,她也不打算嫁人。 她只想一个人安静踏实的过日子而已。 “五哥,我不想成亲,况且我对五哥一直是兄长的尊敬,并没有别的心思,这次的大火之事,很感谢你救了我,将来,我定会报答你,但方才的那些话,还请五哥以后莫要再说了。” 楚狸退开两步,拉开距离,转身要走。 手腕突然被捏住。 身体被一股力量带着转了回去,后背一沉,便被压在冰冷的墙上。 “唔!” “为了小九,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如果有人要来跟我抢,我可能会发疯。” 第214章 楚狸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诧异的看着无比陌生的男人,顷刻间只想远离。 “五哥,我先去屋里休息……嗯!” 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若一眨眼,你会不见吗?”他靠近她,“我有些害怕,小九。” “五哥,我不走。” “骗人。” 他捧起她的脸,“你撒谎的模样,我见得多了。” 从小到大,她的性子便皮实,胡扯更是信手拈来的事,扯谎也不在话下,张嘴便来。 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再清楚不过。 她想离开他。 楚夜离看着她精致的面孔,依旧是那双剪水双眸,昔日明亮的像星星一般,无论何时见到他,总是亮晶晶的,今日却带着防备。 目光下移。 看向她微启的唇瓣,犹如春日里的粉嫩桃花,小巧莹润。 他缓缓低下头,靠近。 呼吸相交。 逐渐靠近。 “五哥!”楚狸忽然扭开了头。 楚夜离像是刚醒神一般,松开了她,“抱歉,我……并非有意。” 楚狸攥紧手心,藏起满目的羞怒。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还能有别的路? 他既然能把她带出宫,自然能把她带走,还能盯着她,她想要离开,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念在十余年的兄弟情谊上,她不愿与他生死相对。 “没关系,我们从宫中离开,接连赶了三天的路,五哥许是太累了。”推开他,拔腿跑进屋内。 楚夜离侧头看去,眸色有几分恍惚。 累? 不过是试探罢了。 她不喜欢他。 屋内。 除了这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楚狸哪都去不了,因为她觉察到庄子周围藏了不少人,许多眼睛在黑暗中盯梢。 五皇兄恐怕并没有表面所言那么简单。 此次离宫,并非意外,许是他故意为之。 门掀开一条细缝,楚狸悄然无声的盯着外面,看见庭院中有人出入。 那些人穿着普通,可下盘稳健,个个都是习武之人。 他们向楚夜离汇报着什么: “主子,行程安排……” “主子……” 楚夜离时而颔首,低声吩咐着什么,下面的人有条不紊的应声,一应准备的周全,只是隔得距离有些远,楚狸什么都没听清。 似乎忙完了,楚夜离转身朝着厢房走来。 楚狸退开三步,就要去床上。 却是驻足。 一男一女室内独处,床上只会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转而走到桌旁,刚拿起一本书,楚夜离便推门进来了。 “小九?” 他甚是惊讶,“你什么时候爱看书了?” 楚狸抿唇。 这是在笑话她文化低吗? “闲着无事时,我喜欢看书,看书能使人心平气和,从书里学到知识,拓展境界,增进学问,了解到许多平日里无法接触的东西。” “可是你的书拿反了。” 楚狸一僵,立马把书倒了过来,在男人低沉的笑声里逐渐红了脸颊。 她强硬的哽着脖子。 有什么好笑的?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一切不过是伪装罢了。 “小九是觉得无聊了,”楚夜离走来,“接下来的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下面的人去做,我正好能抽空陪你。” 那倒不用! 他还是去忙比较好。 不用管她的死活。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男人的笑声顿时更沉了,憋得楚狸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这跟她设想的宫外生活,截然不同! 她的计划是: 脱身离宫,带着这些年来积攒的巨额财富,去江南买一套宅子,喝茶种花看话本,听曲游船晒太阳。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来人。” 楚夜离吩咐下去,很快,下面的人送来饭菜。 第215章 菜式没有皇宫御厨那么精致,但有鱼有虾,有荤有素,绝没有亏待楚狸分毫。 “来,吃饭。” 楚夜离抽开椅子,净了手后,拿起一只弯虾,轻快的剥好了,放进楚狸碗里。 楚狸抱着碗,“我自己来。” “你我之间,不必见外,先把肚子填饱。”他又拿起一只虾。 楚狸捏着筷子,肚子虽然饿,却久久没有动手。 楚夜离发觉了什么: “怕我下毒?” 他眸色微暗。 剥好的虾咬了一口,咀嚼着吞咽入腹,剩下的半只虾放进她的碗里,“这下可放心了?” 放心是放心了,只是看着碗里被咬过的半只虾,楚狸面色为难。 他…… 真是一个节约粮食的人。 吃不完的虾,还分给她吃。 勤俭是美德。 她夹起那半只虾,扬起筷子,递到他的嘴边。 楚夜离神色一喜,“小九,你喂我?” “你吃过的虾,我不要。”把虾还给他,还重新换了一双筷子。 “……” 这下,楚狸放心的吃饭了,她确实饿坏了,这几天为了远离帝都城,都没能好好的睡一个觉、吃一顿饭,此时狼吞虎咽的扒拉着,呼哧呼哧的像只猪。 楚夜离舀了一碗肉沫蛋羹汤,放在她的手边: “慢些吃,都沾嘴上了。” 他捻起她嘴角的饭粒。 楚狸觉得他们靠的有些太近了,把头埋得低低的,只顾吃饭,没有跟他多说什么。 饭后,她在院子里走了走。 这座庄子处地偏僻,是在郊外的安宁之地,庄子主人是一户佃农,下面雇佣着十几个干活的人。 此次招待他们,应该是收了大价钱,佃农与伙计一个个闭紧嘴巴,谨言慎行,非常上道。 楚狸想与他们说几句话,他们都匆匆走开。 但趁机在庄子里转了一大圈,了解了这里的处地,也找到了马厩的位置。 暗暗记下,便回去休息了。 入夜。 楚狸掀开被子,悄然无声的下了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声响,朝着马厩的位置摸去。 一路顺利。 潜入马厩。 六匹枣红色的骏马站在那里,有的闭眼睡觉,有的嚼着草料,吱嘎吱嘎的,彰显得夜色愈发安宁。 解了绳索,爬上马背。 “驾——” 马蹄声响起,顿时擦燃了夜色: “主子,不好了,九皇子跑了!” 楚夜离闻声,神色平静如常,推开轩窗,看着少年的身影融入夜色,越跑越远,并没有急着去追。 食指抵在唇间,吹响一记特殊的声音。 很快,那离开的马蹄声又踏踏踏的折了回来,马背上,是紧紧抓着缰绳,也无法操控马儿的楚狸。 “小九,好玩吗?”楚夜离伸手,那匹马才诡异的安静下来。 楚狸这才明白,这是骑到传说中会认主、通人性的宝马了。 听说,训练有素的马,只听从主人的号召,哪怕在数里开外,只要听闻到专属的号召声,就能迅速辨别出主人的位置,并且赶来。 她抿紧嘴角,绷着脸,“不好玩。” “那还不下来?” 楚狸只得下马。 刚站稳脚跟,楚夜离走来,指背轻抚她的脸庞,“太不乖了,今晚,我们一起睡。” 昭兰殿。 一片废墟。 一场大火焚尽一切,绝境开出花或许只是话本子里才存在的神话,楚棣迟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一夜,从日出到日落,从深夜到黎明,这里安静的悄然无声。 宫人们远远路过,甚至不敢多看多言,低着头匆忙走过。 新帝死了。 摄政王魔怔了。 他已经四日不吃不喝,滴水未进,除了昭兰殿之外的地方,哪都没去。 第216章 没人敢来搅扰。 这几天,是萧夜行在帮他忙前跑后,稳住局面,再加上八皇子闲王的身份压着,才勉强稳住社稷。 不过,并非长久之计。 萧夜行与楚傲天议政: “二皇子集结了一批人,认为新帝的密旨不能作数,皇上还在世,且膝下有那么多皇子,还轮不到一个皇叔来继承皇位。” 楚傲天红着眼眶:“嗯。” 萧夜行道: “三皇子联络了自己的幕僚,暗中散播谣言,认为摄政王有篡位之嫌,与新帝之死分不开干系。” 楚傲天咬着指甲:“嗯。” 萧夜行又道:“摄政王处理了大皇子,六皇子认为他戕害亲侄子,残害皇室血脉,行为残忍,令人发指,联合楚家的族老要将他罢黜。” 楚傲天夹紧菊花,“嗯。” 萧夜行又要开口,不禁瞪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 他不会啊! 他不会处理朝政! 他试探着:“要不……把这些不安好心的人,全部发配到西域挖煤?” 萧夜行扶额:“他们手里有权有势有人脉,并非你我能撼动的,仅凭你闲王的身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还想发配他们。 别被他们发配都不错了。 “啊?那怎么办?我才当了一天的王爷,我该不会成为历史上最短命的王爷吧?” 天呀! 他不要呀! 他还没有好好的享受生活呢! 萧夜行看着他,摇了摇头。 走了。 竖子,不足与谋。 当务之急,还是得让摄政王尽快执政才行。 他不在,大楚犹如大厦将倾。 可他每日都在昭兰殿,三魂丢了七魄,水米未进,即便对九皇子的惦思无法自控,可逝者已矣,生者还需继续生活。 人,总得往前看。 萧夜行去往昭兰殿,只见那一片黑色的废墟里,男人站在那里,徒手扒拉着那些灰烬,茫然的找着什么。 本就被火烧伤的手,还未痊愈,现在迸裂出淋漓的血来。 他浑然不知疼痛似的。 找啊。 找啊。 “阿迟!” 萧夜行拦住他,却被男人甩开,“她不会就这么走了……她总该留下点什么……” 楚棣迟眼中没有焦点,在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宫殿,一点一点的扒拉着: “我能感觉到,她没走,她一直都在。” “小时候,她便扔下了我,长大后,怎么还能如此,她的心……她的心,未免太狠了……” 不。 不会的。 “我给她的花种子,她种的那么好,长得那么茁壮青嫩,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撒花种子时那不耐烦的表情……” 一场大火,怎么就物是人非了? 宫殿烧得只剩框架,但那五盆花一直摆放在庭院中,庭中没有着火的可燃物,故而五盆花保存的很好。 花苗越是青嫩,衬托得这片废墟越是死寂与绝望。 他疯狂的扒拉着。 “阿迟!你醒醒吧,她已经走了,大皇子下了那么狠的手,带着与她同归于尽的杀心,你我都没有防备到!”萧夜行拦住他, “当务之急,是大楚!政权、社稷、民生,如此大的重任在你肩上,你难道要弃自己的子民于不顾?” 他厉声奉劝,想要骂醒他: “况且,她走之前,已经下旨,让你登基执政,难道你要辜负她的期望?” 快醒醒吧! 别再堕落下去了! 他的颓废,只会让那些人撕碎他、划分他、吞噬他,若是连权力都握不住,恐怕九皇子连自己的遗骸,都无法葬进帝王陵寝。 难道他想让九皇子葬在普通的景陵吗? 楚棣迟神色微晃。 颓废了数日,犹如行尸走肉,几天下来,听进耳中的第一句话便是萧夜行的这句。 “她……下旨让我执政?” 萧夜行道:“是,她自诩没有治国之才,已经提前拟旨,禅位于你。” “而且,还下旨封八皇子为闲王。” 楚棣迟微顿。 她竟然拟了两封圣旨? 隐约间,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还留下什么话了么?” 萧夜行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挑重要的给他说:“她还拟旨,你登基后,楚皇为太上皇,封温妃为温太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享一生殊荣。” 楚棣迟微微皱眉。 “还给温家颁发了一道旨意,赐封三个舅舅,以及对温家的庇佑。” 闻言,楚棣迟剑眉拧得更紧了: “还有呢?” “还有,她给将军府下了旨,当初,秦少将军与靖贵妃、方家、七皇子起争议,被皇上罚俸一年,并且三年内无论建立什么功勋,都不得升迁进爵,她取消了皇上的这道旨意,并给秦少将军抬了官。” “还说……” 萧夜行娓娓道来。 楚棣迟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大皇子要杀九皇子,来势汹汹,有备而来,这一点不假,可九皇子呢?临死之前,却安排好了那么多事。 母族、皇位、乃至自己的小竹马,全部都安排妥当了。 乍一看,倒不像是她被‘害’死的,反而更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故意等‘死’的。 这个念头在脑中晃过,他立即翻找废墟。 刹那,骨子里的热血正在沸腾。 他双手飞快的翻。 “阿迟!” 萧夜行想要制止他,可男人犹如疯癫一般,满目痴狂,嘴里疯狂的说着什么:“小金条呢……金条呢……” 这些年来,她积攒的小金条少说也有几十根。 钱财乃安身立命之本。 真金不怕火炼,再大的火也烧不坏,可他翻尽了废墟,却没找到一根小金条。 第217章 没有小金条! 事实证明,人在愤怒到极点的状态下,真的会笑出声来。 “呵!哈哈哈!” 楚棣迟放声大笑,那癫狂的模样叫人看着生畏。 萧夜行担心:“你疯了?” 真是疯了! 男人站在废墟之中,褶皱的衣袍全是炭黑与污垢,血淋漓的双手染满黑污,就连指甲缝都是扒出来的废墟污物,人却仰天大笑。 “阿迟?” 萧夜行抓住他的手腕。 楚棣迟拂袖道:“来人!” 他没疯。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哈哈哈! 楚狸爱财,喜欢小金条,昭兰殿却一根小金条都没找到,说明她提前转移了财产。 她早就想跑了! 小东西! 查!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一查,便查到了前几日,楚狸曾偷偷出宫一事,当时暖玉看见了,还曾向他汇报,不过他却没有细查。 现下想来,着实可疑。 着重派人去查她那日的行踪,得到的结果是:五日前,她将二十八根小金条全部存入了卫家钱庄。 - 马车悠悠,路漫漫。 接连几日,楚狸都跟楚夜离待在一起,倒不是她变乖了,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脱身之法,况且,周围还有十几号人看着。 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再轻易跑路。 不禁想起那天晚上…… 她策马离开,被楚夜离发现,他一定要与她一起睡,她好说歹说的求了好久,摸着扁平的良心起誓,这才避免了一场灾祸。 唉—— 第三十八声叹息。 “怎么了?”楚夜离轻抚着柔软的坐垫,让她能够舒服些。 楚狸耷着眸子: “我们要去何处?” “去该去的地方。” “那是哪里?” “到了你便知晓了。”他言简意赅。 虽然不说,但这一路走来,那么多人护送,路程也安排的极好,便能看出他早已有谋划。 楚夜离抽开矮桌的屉子,拿出一本书,“常日车马劳顿,许是有些无聊,我为你把夜王扫六国的历史故事讲完可好?” 这本史书,记载着一千六百年前,六国之争,夜王大一统的史记。 只可惜夜王统一六国后,用尽了几代人的气运,以至于他的后代资质平庸,他死后,王朝不过才发展了三十余年,就四分五裂。 他翻到上次的折痕页面,还未开口,楚狸打断: “我不喜欢听。” 他微怔。 不禁想起多年前,他在午后的海棠树下,晒着太阳,看着书,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探出墙头。 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亮闪闪的,跟星星似的。 ‘你在看什么?’ ‘史记。’ ‘史记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书吗?’ 少年不置可否:‘我的腿断了,除了看书,我做不了别的事。’ 她神色一怔,有些抱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道:‘我也喜欢史记,可是我刚刚开蒙,还不识字。’ ‘我讲给你听。’ 海棠树下,少年声线缓和,有起有伏,将繁琐的史记讲得栩栩如生。 她趴在墙头上,听得津津有味。 如今,一句‘我不喜欢’,令楚夜离的神色有些许恍惚,“小九,以前,你不是最喜欢我给你讲故事吗?” 楚狸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怎么不记得了? “你还说我声音好听。” “我没有说过。” 楚夜离抓紧书页,“你说过。” 楚狸的犟脾气上头来了,“我没说过!我没有。” “小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不准你独自离开,是担心你遇到危险,更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与你在一起,你不要再用这样的话来伤我,你六岁前,常爱来清风居寻我玩。” 六岁后,到了开蒙的年纪,她要上皇家学苑,出宫的次数才渐渐变少。 第218章 可曾经的记忆,一件件、一桩桩,他全都没忘。 但他说的这些,楚狸根本就没有印象。 她六岁那年,刚好从屋顶上滚下来,摔了脑袋。 楚夜离说完,发觉自己的声音确实有些大,敛了敛,合上史书,“抱歉。” “不喜欢看书,那便不看了,我让人打包了糕点。” 楚狸撇过头,“我不饿。” “小九……” “我想骑马。” “等到地方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有好长的一段路程,耽误不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束手束脚的,楚狸能有什么好脸色。 拉开窗帘。 外面,是郊外林间的道路,入目皆是青山峻岭,根本不知道到了何处,半空中偶有一群振翅飞过的鸟儿,它们都比楚狸自由。 她突然想起什么,道: “我要鹰。” “什么?” “鹰,”楚狸指着外面,“我喜欢鹰,我要养几只,现在就要。” 楚夜离觉得这有点难度。 最直接的办法是拿箭射下来,若是抓活的,鹰这种鸟儿比寻常鸟儿更强壮、更警惕,所筑的巢穴处地更高,大部分皆在山巅之上,从哪去抓? “等过几日,我差人捉几只给你。” “我现在就要!” 楚狸生气,“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我待在这里是干什么的?我知道你此次离宫,必有目的,你拘着我,嘴上说是为我好,实际上,恐怕是想利用我吧?” 楚夜离眸色顿沉。 楚狸觉得这话说的太直白了,有些话不该放在明面上,一旦说出来,双方的面子都挂不住。 她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马车内,空气安静到诡异。 良久。 楚夜离出去了。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经过一座城池时,停留了两刻钟,再折回时,他提来一只大笼子,里面装着三只黑色的鹰。 这是经过人工驯服过的鹰,在市集上流通贩卖的。 可到底是凶烈的鸟儿。 “别伤到自己。”他把鸟笼放进马车里,便出去骑马了。 楚狸看出去时,他的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她脑中一刺。 以前,她说过那些话吗? 她怎么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头有些痛。 但得到了这三只鹰,楚狸的心情好了很多,而且,这还是实际上流通、已经被驯服的鹰,经过驯化,用起来会更加方便。 这几日,她耐心的喂鹰。 许是之前有了熬鹰的经验,再接触这三只烈鸟时,她飞快的上了手。 期间,楚夜离见她心情好转,自己的情绪也好了许多。 一支队伍平稳有序的朝着南边行进着。 某天夜里。 哗啦啦—— 振翅之声,三只鹰冲出窗户,飞向高空。 “不好!” 侍从觉察到不对,拔出弓箭,想把鹰射下来。 可夜色黑沉,那黑鹰一离开笼子,便飞的极高,接连射出去三支箭,一支都没有射中。 “无用!” 楚夜离夺来弓箭,拉开长弓。 忽然,一只茶杯飞掷过来,砸在手背上。 咻! 弓箭射出。 却是射偏了。 再看去时,那几只鹰已经飞的又高又远,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再看向马车里的‘少年’,她眼尾张扬。 楚夜离眼中的怒意刚刚升起,又理智的压了回去。 弓箭扔在地上,走向马车: “你故意的?” 楚狸没有遮藏,“嗯。” “我知道鹰野性强,不好捉。” 这些年来,她经常跟楚傲天出宫玩,西街、市集、黑市,各种嘈杂的地方上蹿下跳,知道有人会驯鹰,当作宠物,也知道这种鹰比信鸽强得多。 “我一定要的话,你会买给我,不买,我就闹,我又哭又闹,我缠着你,我烦死你。” 她说的理直气壮。 第219章 她把鹰放出去了,上面系着染血的小布条,写的有字迹。 他再怎么阻止都不行了。 楚狸老实交代了,本以为楚夜离会生气的,却没想到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竟然笑了出声。 那笑里…… 令楚狸有些发毛。 “你笑什么?” “我想到小时候,你缠着我的样子,像只鼻涕虫。”他失笑道,“当时,我身体不好,一直在喝药,你看着那药汁绿绿的,以为是果汁,一定要尝一口。” “我不给你,你便缠着我,又跳又闹的要去抢碗。” “我没办法,给你尝了一口,当场就给你苦哭了。” 哭起来时,嘴巴一张,嗓门一扯,哇哇的。 一直说他坏。 楚狸神色怔然。 她何时这般过? 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反而觉得他沉浸笑得样子,有几分诡异,冷声道:“我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 “给摄政王么?” 楚狸眉头微捏。 他为何会这样说? “你喜欢他。” 楚狸脸上不动声色,原来他是这样认为的…… “是啊,摄政王收到消息,一定会寻来,毕竟我是大楚的新帝,国不可一日无君。” “嗯,我等他。” 不是。 他怎么如此淡定?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七天后。 楚狸终于晓得他要干什么了,他把她带到了南疆,甚至穿过南疆,进入南蛮的疆土。 多年来,南疆战事一直未平,这里常年遍布着硝烟的战火,又因气候潮湿阴暗,霉味极重,山林遍布,地势极其复杂。 军营里,扎着一只只帐篷,南蛮士兵正严格驻守。 他们竟一路无阻的进入了南蛮的营地! “殿下!” 他们对楚夜离恭恭敬敬。 很快,一位身形魁梧、气势如虹的将领亲自迎接:“东凌殿下。” 东凌,是前朝的国号。 而楚夜离是前朝遗孤。 楚狸顿时明白了什么,这些年来,南疆战火纷飞,反反复复,平了又起,其中有楚夜离暗中插手的‘功劳’! “卫将军!” 楚夜离与他见礼。 二人只简短的交谈了几句,卫将军便去忙别的了,而楚夜离行走在南蛮的营地,犹如回到了自己家。 在这里,楚狸终于不用再坐马车了,也算是得到了些许自由。 “原来五哥早就有了预谋。” 这是在下一局大棋。 他与南蛮联手,侵略大楚,眼下大楚楚皇瘫痪,诸皇子都想争皇位,内忧动荡,正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这些年来,楚夜离蛰伏在大楚,肯定掌握了不少众臣官员、兵力调度、城池布防等重要之物。 如此一想,大楚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楚夜离道:“小九,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家人全死。 直系、旁系、支系,但凡沾染到血缘关系的,全部都死了。 就他一人苟活着。 他能不恨吗? 若不报仇,将来到了地下,怎么有颜面面对父母兄弟姊妹? 楚狸道:“无论是东凌,还是大楚,它都是那片疆土,都是那些子民,你若联合南蛮,攻打大楚,与屠杀自己的子民有何两样?” “我首先得把皇权夺回来,他们才算得上是我的子民。” 他终于承认了,他的目的。 他终于说出来了。 “所以,你抓了我,是想拿我这个新帝当把柄,换取皇权,你恨我。” “小九,我恨不恨你,你难道不清楚?” “我姓楚!我是仇人之子,身上流着楚皇室的血脉,你不该恨我吗?” 楚夜离认真的看着她: “当年,西凌覆灭时,你还未出生,即便你是楚皇之子,我也不恨你。” “那你为家人报仇的决心还不够狠,不够迫切,你连仇人之子都饶恕了,将来到了地底下,怎么跟父母兄弟交代?”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楚夜离可以杀尽天下人,却不会杀她。 恨尽所有人,却不会恨她。 哪怕她是楚皇之子。 “去打猎吧,”他转移了话题,“这半个月来,你日日坐在马车里,早就嫌腻了,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南蛮,你可以去玩了。” 楚狸除了去玩,还能干什么? 她难道还能凭一己之力,把整个南蛮营地干翻了不成? 哼!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正好借着打猎的由头,将南蛮营地的位置、布局、兵力、防守看一遍。 多了解一些,总会有益处。 “马呢?” “骑我的。” “你的马认主,我不骑你的。” “好,好,来人,牵一匹马过来。”楚夜离招手,“小九,营地西边有一处平原,在那里打野兔最是合适。” “不用你教。” 楚狸策马离开。 楚夜离看着她薄瘦却清冷的背影,深了深眸子,旋即便策马追了上去。 平原狩猎,虽然方便,却最是愚蠢。 平原没有遮挡物,一眼能看到很远很远。 楚狸第一次来南疆这么远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来战场,根本不懂这些,殊不知自己的举止早已被南疆的暗线盯住,由哨兵传到军营。 军营,原本由安将军坐镇,秦牧羽是六日前刚刚才赶来的。 传话的哨兵叫王恒,是秦牧羽的心腹,平日里秦牧羽经常与九皇子一同出入,他自然也认识九皇子。 跑来时,急声急色: “不好了!少将军,九皇子‘他’……‘他’竟然出现在南蛮的营地里!” 第220章 “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阿狸不是在皇宫吗? 由于楚皇瘫痪、新帝还未登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又逢新帝葬身火海……诸事之多,萧夜行为了社稷稳定,一直压着新帝的死讯。 免生大乱。 而当时秦牧羽已经出征,南疆距帝都城千里之遥,故而一直不知道新帝死讯。 怎么短短几天时间,阿狸跑到南蛮的营地去了? “王恒,你确定没有看错?” 王恒单膝跪在地上,“少将军,属下经常看见您与新帝一同出入,早已记得‘他’的模样,怎么会看错呢?” 秦牧羽拂桌而起。 不可能! 此事,必有缘由。 “来人!” 安将军立即制止,“秦少将军还请冷静些,细查此事,莫要中套。” 他认为,新帝出现在南蛮营地,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离谱。 “我不能坐视不管,若当真是新帝,我自然要想法子查清此事,救她脱身。”秦牧羽眸子坚毅, “来人!” - 平原策马,肆意自在。 楚狸骑马追兔子,跑了好大一圈,这一路来着实憋坏了,直至傍晚,这才拎着四只灰毛野兔,回到营地。 南蛮将士们好奇的看着她。 看着这个来自南疆的俊逸、白皙小少年。 楚狸寻了一处篝火燃得正好的位置,把野兔拎过去,“今晚加个餐?” 八个士兵正在篝火边做饭呢。 他们看过来,眼中藏不住好奇: “你是东凌殿下的什么人?” “我叫……小楚,他的朋友。” “哦哦。” 一个个子不高、看起来跟楚狸差不多大的少年走过来,“我帮你烤兔子。” 他手脚利索,剥了皮,去除内脏,用水洗净,动作快速,一气呵成。 楚狸惊讶的瞧着。 好麻利的手脚! 那小卒把野兔架在火上,见楚狸正盯着他看,少年本就生得柔美,皮肤细腻,与他们这些常年在军中的大老爷们不一样,不禁红了脸: “小楚公子,你……你看我做什么?” “我只是很惊讶,你处理野兔那么娴熟,而且我听说……” 小卒好奇,“听说什么?” 听说…… 南蛮人生性野蛮,粗鲁,普遍没有接受过高等的文化教育,为人凶煞,还擅长用阴险的蛊虫之术。 而养蛊的话,则更加残忍,剥人皮、抽人血、揭人天灵盖是常态。 但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似乎并不合适。 楚狸笑了笑:“听说,南蛮与大楚纠纷了十多年,这些年来,难道你们一直驻扎在此事,从未离去?” “对。” 小卒点头:“一百多年前,南疆是我们的领土,我们必须要夺回来。” 楚狸闻言,心中暗叹: 天下之广,这片土地孕育着无数生灵,它属于自然,又怎么能算属于某个人的呢? 要这么算来,从古至今几千年,这片土地都得有无数个主人了。 抢来抢去。 生生不息。 “你今年多大?” “我叫乌山,今年十四。” 啊? 才十四。 可他看起来明明跟她一样大。 战场的风沙与血腥催人成熟,使得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看起来跟十七八岁似的。 楚狸十四岁时,正在成天溜出宫、逃课、到处跑,被姜太傅骂。 不知怎的,她心里不太是滋味,坐在一旁,跟乌山聊起天来。 说起营地里的趣事,乌山笑得合不拢嘴。 楚狸心想: 这些年来,南疆的战事一直未平,都是因为楚夜离暗中插手挑拨。 若非是他,恐怕南疆早已平定,也不会有战争纷扰了。 像乌山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用来此卖命。 楚夜离与卫将军聊完私事,过来寻楚狸,看见她与几个士兵席地而坐,正盘着腿,一边吃烤兔肉,一边聊得哈哈大笑。 第221章 “小九。” 他的到来,令士兵们颇为敬重: “东凌殿下。” “小九,你的帐篷在那里,我带你过去。” “等下困了,我会过去的。”楚狸道。 “那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已经吃好了。” 楚夜离说了好几句,都没能讨得楚狸好脸色,可等他走了,又见她与几个小卒聊得不亦乐乎。 这半个月的路程下来,天天待在马车上,一睁眼就得面对楚夜离,可把楚狸憋坏了。 她打开的话匣子收不住: “……有一次,那茶水刚泡出来的,实在是太烫了,我喝了一口就吐了回去,结果,我父……我爹他不知道,端起来慢悠悠的喝。” 几个小卒追问道: “然后呢?” “你告诉他了吗?” “我当然不敢告诉他了,我怕他揍我,他就那么一边吹着气,一边优哉游哉的把我的口水喝完了。” “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楚狸又道:“还有一回,那才叫离谱,当时在宴会上,我吃坏了肚子,有个美人正在献舞,讨好我爹,结果我肚子咕咕叫,一直在放屁。” 她咬了口兔子肉,嚼嚼嚼: “当时我年轻,好脸面,就趁着乐师奏乐时的节奏,一点一点的放屁,想掩盖过去,结果我爹实在憋不住了,让我有什么屁、一口气放完,不要打拍子。”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人仰马翻。 大抵是气氛太好了,周围还有不少士兵围了过来,一起聊天。 楚夜离站在不远处,看着那笑容明媚的少年,跳跃的篝火映着她眼底的璀璨,犹如万丈光芒,带着强大的能量磁场,吸引着大家靠近。 她向来是如此明媚的女子。 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会情不自禁被她带动,想与她靠近。 可她总不会给他好脸色。 话不超过三句,就开始摆脸色、生气。 明明年幼时,她亲口说过很喜欢他…… “主子。”阿玉走来。 “下面的人来报,南疆营地里有一批士兵趁夜出动,约摸有六百人左右。” 楚夜离收回目光,“哦?” 六百人。 他只是带楚狸去平原狩猎、跑了一圈,秦牧羽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快。 “主子,我们该如何应对?” “秦少将军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验,沉不住气。”他转身,大步走开,袖袍拂得猎猎作响, “牵我的马来!” 是夜。 战场郊外,夜色格外凝肃,在南疆这片充满高山沼泽的土地上,有着天然的藏身之所,倒是非常适合打游击战。 几百个黑色的影子蛰伏在夜色里,借着天然的遮蔽物一点一点的潜行。 “少将军,左翼安全。” “少将军,我们已在峡关放了一把火,暂时引开了驻守的士兵,现在是守卫最薄弱时。” 秦牧羽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眺望着远处的南蛮营地,眼底充斥着坚毅的目光。 阿狸在那里! 阿狸必定是受人胁迫,才会被迫出现于此。 大楚的新帝,身陷泥沼,他片刻都坐不住。 他守护的是这片江山,更是她。 “所有人,按计划行事。” “是!” 慢慢蛰伏,靠近…… 一切顺利。 跃过南疆的领地,刚刚深入南蛮的地界时,昏暗的夜色里,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突兀的号角声。 呜—— 撕破夜色。 原本平静的夜晚,顿时涌现出一片不速之客。 “不好!” “有埋伏!” - 楚狸跟一群士兵们聊完天,就去沐浴了。 军中条件艰苦,她洗不了热水澡,去的是军营后山的山泉里洗,只是洗到一半,就听到一阵号角声。 随之,便见营地内数道身影晃动。 第222章 她立马拔身而起。 出什么事了? 打仗? 突袭? 赶紧套上衣物,跑回营地内,抓了一个人便问道:“怎么回事?” 那士兵跑的急,“两声号角,是紧急集合的意思,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无论是在训练的、值夜的、喂马的、还是睡觉的,全部都警惕起来,迅速集合。 楚狸右眼皮跳了一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扎紧腰带,跟着士兵们一同跑过去。 人很多,很混乱。 有人急报,有人奔跑……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她还没分清东南西北,就听见一阵欢呼之声,只见楚夜离骑在高大的马背上,黑袍如墨,后面羁押着的是大楚士兵,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牧羽! 他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容貌。 楚狸瞳孔微缩,推开士兵,跑了过去: “秦牧羽!” 不少人看了过来。 秦牧羽震惊,“阿狸,当真是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唔!” 情绪愈发激动,便被羁押的士兵打了两拳。 “住手!” 楚狸看向马背上的楚夜离,眼中的怒火藏不住了。 是他做的! “你抓了他!” 楚夜离还未开口,一旁的卫将军放声作笑:“这初出茅庐的黄口小儿,果然好擒,将人质关押起来,明晚一入夜,我们便乘胜追击,趁势攻入南疆!” “好!” “好!” 士兵们举着武器,齐声高呼,整个营地都洋溢着战胜的喜悦。 楚狸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秦牧羽押下去,想要追上去,却被楚夜离叫住了,“放心,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觉得好笑: “是吗?所以,这是你对秦牧羽的恩赐?我应该感谢你?” 楚夜离皱眉:“是卫将军发兵突袭,擒住了秦少将军。” “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吗?” “是卫将军抓住了他。” 楚狸瞪着他:“难道你毫不知情,难道你不曾插手?我不信!” 这么多年,南蛮怎么不攻入南疆? 偏是楚夜离来了,南蛮就要一举攻入南疆。 “你在大楚蛰伏多年,却帮助南蛮人,攻打自己的国家,还抓了秦牧羽,如果他有个好歹,我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楚夜离翻身下马,大步走向他,“南蛮想要的是夺回南疆,夺回属于他们自己的领土,他们不会伤害秦少将军。” “那你呢?” 楚狸冷眼看着他: “你帮助南蛮,夺回南疆,南蛮帮助你夺取皇位,其实你不可不必如此麻烦,你已经劫持了我,我下旨禅位于你,不就行了?” 楚夜离眸子深暗的看着她。 “别说气话,小九。” 他这样做,自有这样做的道理。 她葬身火海,过去的九皇子已死,如今活下来的是楚狸,是身份自由的楚狸。 待他大权在握时,便可名正言顺的迎她过门。 她不再是大楚的新帝。 她可以自由自在的恢复女装,再也不用受身份的限制了。 “等以后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你只需知晓,我事事都想为你好便足矣。” “我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小九,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难处,可我对你的心意……” “我不想知道!” 楚狸推开他,拔腿要去找秦牧羽。 楚夜离握住她的手腕,“卫将军下令关押的人,你见不到,等晚些我与卫将军知会过后,再带你去见。” 楚狸能怎么办? “那你现在就去与他知会。” “我们先去吃饭。” “我不饿。” “你之前只是吃了烤兔子而已,不吃米饭怎么受得住?” “我说了我不饿,我先去见秦牧羽!现在,马上!” 她一刻钟都等不了,也坐不住。 第223章 楚夜离抿唇。 她便这么担心他。 “小九,你听话,我说了会保他平安,就会说到做到,我不骗你,我们晚点再去。” “楚夜离!!” 她受不了了! 不要再打着为她好的幌子,用如此温柔的面孔,与她说这些话了。 他所谓的‘好’,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全部都是他一厢情愿。 “你以前……从未唤我的全名。” “我叫的不是你,叫得是我的五皇兄,不过,你并不是我的五皇兄,不是吗?你不姓楚。” 楚夜离抿唇。 这些话有些伤人,他默默的吞咽入腹,牵起她的手,“我们先回帐篷。” “我不……” “听话。” 他低叹一声,“一味的生气,救不了他。” 楚狸确实气得不轻,又无可奈何,冷静下来后,用力甩开他的手。 别牵着她。 她自己会走。 “今夜之事,与你脱不开干系,别装成一副无辜的样子。”她侧开头,提步离开。 楚夜离跟了上去。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小九,没有人会全心全力的理解另一个人,每个人所做的事,不过是为了好好的活着。” 身份不同,立场不同。 楚狸喉头微哽。 是啊。 他又何错之有呢? 她站在自己的角度,劝他放下父母兄弟、全族的仇恨,换作是她,她能做到如此开怀大度? 她为了好好的活着,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父皇下了手…… 或许每个人都没有错,也或许每个人都有错。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楚狸安静了许多。 回到帐篷这一路,看见不少士兵奔来走去,因为这一夜的突袭之战,双方交锋,有伤员,也有死者。 士兵们拯救伤员,抬回死者的尸体,准备安葬。 一个晃眼时,楚狸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脚步犹如灌铅,沉在原地。 是乌山…… 那个才十四岁的少年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毫无生气,脖子被割断了,血也流干了。 明明半个时辰前,他们还一块坐在篝火前吃肉聊天,谈天说地,眼下却天人永隔。 他还那么年轻。 “乌山死了……” 楚狸闻着浓郁的血腥味,从小到大,第一次直面战场的残忍,如鲠在喉。 看见如此血淋淋的尸体,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十几年的养育与成长,不过犹如草芥与蚂蚁。 弹指碾死。 “乌山是谁?”楚夜离侧头。 楚狸收回目光,不想多说,“你不知道。” 因为他的复仇,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死亡。 会导致南蛮与大楚征战不休。 但她并不怪他。 他想要复仇,不惜一切代价;而她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家国太平。 他们注定站在对立面。 楚夜离皱眉,不知怎的,只觉得她站在眼前,又好像离的很远,他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厌恶极了这种感觉。 “小九,你与我说,我便知道了,可好?就像我们小时候,你每次都很耐心的跟我说……” 楚狸掀开帘子,头也不回的钻进帐篷里,“楚夜离,你什么都不知道。” 楚夜离呼吸一紧。 他知道! 他知道要与她在一起,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要什么,他正在朝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的靠近。 他知道,他想要她。 第224章 楚夜离端来饭菜,掀开帘子,走进帐篷。 楚狸正憋着气,坐在小榻上,本以为要哄一番,没想到她挽起衣袖,小跑着过来吃饭。 “饿坏了吧?” 他眉眼含笑,给她倒了杯水,“慢点吃。” “吃好饭,你就带我去见秦牧羽?”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含糊不清的问。 他微顿。 把杯子放在她的手旁,“先吃饭。” “你答应我的。” “你便如此记挂他?” “对。” “……”楚夜离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 她看不出来他生气了? 是不是他气得上吊了,她还以为他在挂脖子、荡秋千? “小九,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不提别人?” “那你答应放他走吗?” “这是卫将军做主的事,我做不了主。” 好。 没得谈了。 楚狸低头扒饭,一时没说别的了,呼哧呼哧的吃着,倒是热了一脑袋汗。 南蛮比大楚热。 楚夜离喜欢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像只小馋猫。 “我差人买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晚些我让人抬浴桶来,给你沐浴,军营的条件不能与皇宫比,你且将就些。” 楚狸问道: “让我洗澡,那秦牧羽洗了吗?” 他一身的血,该不知伤的有多重。 楚夜离抿唇:“你先休息。” “让我休息,那秦牧羽休息了吗?” “你放心。” “让我放心,那秦牧羽能放心吗?” 他被关押着,身陷敌营,安危不定,叫她怎么放心? 楚狸呛了好几句,结果发现楚夜离不说话了,心里‘咯嘣’一紧,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他正墨眸幽幽的盯着她。 那深邃的瞳孔看不到底,寒涔涔的。 心中暗道:不好! 她这么呛他,万一他失去耐性,该不会要打她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还是别那么刚。 她咬着筷子,正准备想办法迂回一下,楚夜离起身道:“我去吩咐人给你烧热水沐浴。” 他掀开帘子,出去了。 只不知他前脚刚走,楚狸后脚就出去了。 她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秦牧羽的位置,却根据防守兵力的薄弱布局,寻到一处把守森严的位置。 在一堆燃烧的篝火旁,她看见秦牧羽被捆在柱子上。 束缚双手,浑身是血,只能站在那里,低垂着头,看样子状态并不好。 “牧羽!” 她心头一紧,正要上前,被士兵拦住了。 “来者何人?” “我乃楚……东凌殿下的朋友,特来探望俘虏。” 那士兵皱起眉头,冷厉的双目打量着她,冷声道:“这个人是卫将军着重下令、看押的要犯,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奉的是东凌殿下之命。” “那也不行!” 楚狸提步,强行要往前走,那士兵直接拔出了剑。 噌! 空气陡然凌厉。 楚狸眸色一冷,反手拔出另一个士兵腰间的配剑,与他的剑撞在一起。 那士兵冷声:“反了天了!” 握着剑,便与楚狸打了起来。 二人交手。 刀剑撞击出火花,楚狸身子娇小,动作也极其敏锐,又有师父亲自教导武功,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就算来二十个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两分钟后。 她被打倒在地。 天爷! 她怎么连一个小卒都打不过? 这不可能! 师父说,她得到了他的真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几个师兄都要厉害。 她一记掌风,就把大师兄打到了十米之外。 一个扫腿,就把二师兄踹到了池塘里。 运起内力,就把三师兄揍得满地找牙。 三个舅舅加起来都打不过她。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狸利落的爬起身来,只见那士兵持着剑迎头劈下。 第225章 “住手!” 一声厉喝。 “这就是卫将军的待客之道?”楚夜离赶来,内力震开那长剑,震得士兵倒退数步。 “小九,你没事吧?” 楚狸难过的像是喝了假酒。 因为…… 南蛮的士兵实在太强了。 连她这个绝世高手都打不过。 如果这么强大的军队一举攻入南疆,岂不很快就能把大楚吞没? 大楚危矣啊! 卫将军双目冷厉。 东凌殿下是南蛮的贵客,是长公主亲自点名要敬重的贵宾,这位小楚公子自然也是礼待。 那士兵急忙告状:“将军,小楚公子方才想……” “混账!” 卫将军抬手,便是两个耳光挥下去,“滚去领二十军棍!” 士兵捂着脸,敢怒不敢言,低着脑袋退下了。 “小九,你怎么样?” “秦牧羽!”楚狸挥开楚夜离,立忙跑了过去,捧起少年几近昏迷的脸庞,担心的喊着他, “牧羽,你怎么样!你身上好多血……” “阿狸……” 少年双眼半开半合,气若游丝,“别担心……这些血都是敌人的,我没有受伤……” 他们给他灌了软骨散。 他浑身乏力,都头都抬不起来,就连睁眼都十分吃力。 他没有力气。 “牧羽,你不是在坐镇南疆吗?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被南蛮人擒住!” “我查探到你的踪迹,担心你有危险,想来救你……” “傻子!” 这个大傻子! “我好好的,你来救我干什么!我这么大的人了,会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牧雪交代!” 楚狸抱着他的头,红着眼睛, “我们一定会逃出去,我会想办法,牧羽,你等我。” 秦牧羽吃力地看着她,勉强扬开一抹笑: “阿狸,我没事……你……当心自己……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重……我不要紧……” 他是男人,不惧生死。 可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姑娘。 楚狸抱着他,泣不成声。 远在异乡,身陷敌营,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才能互相汲取到安全感。 在这里,她能信任的人只有他了。 可千军万马,防守道道,秦牧羽还中了软骨散,得想办法先解了软骨散,才有逃跑的希望。 军医! 军医那里,肯定有药! 楚夜离站在不远处,看着篝火旁的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惺惺相惜,心头弥漫着一丝苦涩的滋味。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很难受。 “殿下,长公主来了!” 楚夜离皱眉,听到一阵马蹄声踏破夜空,回头看去,只见一袭红妆的女子策马赶来,明艳的脸庞犹如骄阳。 “夜离哥哥!” 她乃南蛮长公主,南蛮王的掌上明珠拓跋明月。 她兴奋的翻身下马:“我提前收到快报,说你来南蛮了,我第一时间就骑着快马赶到军营来了!” 楚夜离看见她,神色微淡,只简单的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夜离哥哥,我好想你!” “你好久没来了!” “我日日盼着、等着,父王都说我望眼欲穿,可终于把你盼来了!”拓跋明月挽住他的手臂,毫无保留的展示着自己的爱意。 一袭红衣,十分明媚。 她便是这样的女子。 “劳烦公主挂念。”楚夜离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退开半步。 转而走向楚狸: “小九,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楚狸还想跟秦牧羽说会儿话,但挂念着逃跑的时,还得想办法解软骨散,只能应声。 哪曾想她像个睁眼瞎似的,走路时踢到篝火的柴火,那根燃烧的木头弹了起来,落在脚背上。 “啊!” 高温灼伤。 痛得她跳了起来,摔坐在旁边,不知从哪爬出来一条虫子,给她脚踝上叨了一口。 第226章 “千足虫!” 拓跋明月想要制止,已经太晚了。 南蛮以蛊术闻名,这里气候潮湿、阴暗,即便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虫子,也携带着极强的毒素。 吩咐道:“快去叫军医过来!让他拿上蛇头草!” 楚夜离大步上前,打横抱起她,急忙跑向帐篷。 楚狸想哭。 她准备假装腹痛腹泻,寻找军医,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脚背被烫起泡了。 短短一刻钟,军医赶来时,她的脚踝竟然肿起来一个鼓鼓的大包,那小小的虫子看起来不起眼,没想到毒性那么强。 军医背着药箱子赶来。 “快!”楚夜离急声,“快给她看看!” “殿下莫急!” 军医大步奔入,“小楚公子这是被千足虫咬了,问题不大。” 楚狸暗松一口气,“那就好。” 如果她真残疾了,腿瘸了,成了一个残废,还不如去死。 “只需拿刀子,在脚踝处划一个十字架,将里面的毒物挤出来,再拿烧红的木棍烫一下,敷上蛇头草,便能医好了。” 楚狸瞠目。 什么?! 要把她的脚划开。 还要拿烧红的木棍烫! “我不要!” 这说话的人话吗? 拓跋明月站在门口,道:“只有这个办法,我们不小心被千足虫咬了,也这样医。” 军医道:“小楚公子,你的脚踝已经肿了这么大,若不及时将毒素弄出来,只会越陷越深,最后可能连这条腿都保不住!” “啊!” 她怎么那么倒霉? 这都叫什么事? 楚夜离沉着眸色,迅速决断,“现在动手,越快越好。” “不行!” 楚夜离压住她的腿,抱住她挣动的身子,“咬住我的手,小九,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不要不要!” 不要束缚住她。 她更加没有安全感了! 楚狸挣扎的像砧板上的鱼,“放开我!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我已经好了!” “小九,你坚强一点。” “我的手已经不疼了!”说完,觉得不对,“我的脚已经不疼了……唔!” 楚夜离把自己的手臂塞进她的嘴里。 抱住了她。 她眼睁睁的看着军医拿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火焰上烤了烤。 “啊!!” 杀猪了! “啊!” 不要啊! 放开我! “唔!唔唔!” “小九,咬住我,往死里咬……嗯!” 楚狸尖锐,瞪眼,挣扎,扭动,结果军医还没动刀子,她自个儿一脑门磕到床头的木板上。 ‘邦’的一声,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再睁眼时,她有点懵懵的。 “醒了?” 楚狸目光涣散,“我……我脑袋好重……” “别乱动,你头上裹了十几圈纱布,昨天晚上,你把自己撞晕过去了。” “那我的脚……” “脚已经处理好了,没事了。”楚夜离守了她一整夜,眸子有些猩红。 楚狸惊讶。 咦。 物理麻醉的方式,果然好使,一觉睡醒,啥事儿都没有。 就是脑袋有点重。 她双手扶着头,有些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楚夜离衣袍凌乱,脸上也有好几道绯红的抓痕,跟被猪拱了一样狼藉不堪。 那脖子上,还有一个鲜红的牙印。 不禁想起昨晚的自己…… “你……你脖子和脸上的伤……” 楚夜离轻抚,沉笑道:“小九下嘴丝毫没留情。” 楚狸不太好意思,“这也不能怪我,要不是你带我来这个地方,我也不会被虫子咬,大楚的虫子就没有这么毒。” “好,好,都怪我。” 他拿起桌上的一只香包, “这只香包里装的是驱虫的药材,你把它带在身上,既能驱虫,也能防蛊。” 楚狸拿起一看,“这么丑?” 好丑的针脚。 好丑的图案。 这绣的是一只猫吗? 太丑了。 楚夜离抿唇:“这是我……我吩咐下面的人做的,军营里都是男人,做工或许差些。” 第227章 “难怪了。” 楚狸会意,随手把香包挂在腰带上。 此时,拓跋明月进来了:“夜离哥哥,早饭做好了。” 楚狸昨夜就看见她了,不过因为受伤的原因,当时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这个女子如骄阳明媚,干净飒爽,漂亮极了。 “我叫拓跋明月,是南蛮的长公主,你唤我明月便好。” 她没有架子。 楚狸:“小楚。” “我知道你是谁。”拓跋明月说完,便出去了。 她是大楚的新帝,亦是夜离哥哥喜欢的人。 她知道。 昨夜,夜离哥哥守了她彻夜,还亲手缝了一个香包,一个大男人,针线都不会拿,戳得食指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洞眼,却说是下人缝制的。 很快,下面的人送来饭菜,也送来了一道意料之外的消息: “殿下,大楚摄政王抵达南疆了!” 楚狸猛地抬起头。 楚棣迟来了! “小九很高兴?”楚夜离看过来。 “没有。” 只是身在异乡,如果能看见大楚的人,还是自己的皇叔,她觉得多了几分安全感。 仅此而已。 “饭菜放下,暂且不必操心,卫将军自有应对之策。” “是。” 下面的人退下了。 楚夜离端着饭菜,摆在小榻旁的矮桌上,挖了一勺,递到她的嘴边,“啊。” “我自己来。” “你不是嫌脑袋沉吗?我喂你。” “也好。” 楚狸心情好了很多,也没忸怩,一口嚼嚼嚼,一边问道:“你说,摄政王来了,南蛮和大楚谁能打赢?” 楚夜离泡了几勺肉沫汤,搅拌均匀。 “小九希望谁赢?” “自然是大楚。” “大楚若是赢了,你可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楚狸道:“大楚胜了,你过往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希望你能打开心结,好好的生活。” 楚夜离轻声一笑,那笑声里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全族的性命,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楚狸抿唇: “你知道吗?在今年之前,我还一直天真的认为人活在世上,只要不谋权、不争抢,就能将自己置身事外,活的无忧无虑。” 现实告诉她,她太单纯了。 “经历了今年的诸多种种,我才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的人生会一帆风顺,每个人有得意时,也有失意时,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人受委屈!” 摄政王位极人臣,他都不能做到随心所欲。 楚皇掌一国之权,又是什么下场? “逝者已矣,楚皇瘫痪,也算是为颠覆前朝的罪孽在偿还,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五哥。” 楚狸吃了口饭。 “可我若赢了,我们便能一起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楚夜离轻抚她嘴角的米粒,道: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将许你所能给的一切。” “你喜欢玩,我便带你去许多许多地方,春天,我们去青城山看杏花雨;夏天,我们去苏州避暑泛舟;秋天,我为你摘桂花、酿作酒;冬天,我们一起去北城赏雪。” 他眼中有希冀的目光,渴望那时的画面。 他要把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全部送给她。 年少相遇,从她闯入他眼底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在谋划这一日了。 可这些东西,并不是楚狸想要的。 “我……脚有些疼。”楚狸将话题拉到现实。 “怎么了?” 楚夜离果然上心,“来人,叫军医过来!” 很快,军医赶来。 一阵检查,没发现问题。 楚夜离骂他无用。 军营委屈,又一阵检查,还是没发现问题,又挨了一顿骂。 他实在冤枉。 立即叫来两个同僚,一起商讨,楚夜离担心楚狸,边催边骂,楚狸则抽到了空子,在那边翻药箱。 第228章 药箱里放着好多瓶瓶罐罐,纱布剪子,药材药膏。 到底哪个才是解软骨散的药? 她这里挑挑,那里挑挑,实在挑不出来,只能每瓶都拿一点,赶紧藏进袖子里,以免被发现。 楚夜离在那边骂军医。 “五哥,我好像又不疼了!” 三个军医:“……” 上午,眼线来报,大楚摄政王抵达南疆。 午时,南疆送来信函,要求谈判。 卫将军放声作笑:“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坐镇南疆多年,手段雷厉,我们攻了那么多年,连南疆的一座山都攻不进去,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谈判。” 这下,主动权可就握在他们南蛮手里了! 他们优势大。 他琢磨着:“只不过,他在信函中提出,要保他的人毫发无伤,并立即归还,他就那么重视那位秦少将军?” 叫来楚夜离,一同商议。 这信函中的人怎么可能是秦牧羽? 指的是楚狸。 为了楚狸,他竟不惜以身涉险。 “卫将军不妨先提出几道要求,试探试探他的诚意,以防有诈。” “东凌殿下所言在理。” 卫将军提起笔来,豪迈落墨。 要求大楚军队撤出南疆,等他们成功占据南疆,就会归还释放秦少将军。 不出半日,信函送回。 纸页上,摄政王的字迹有多张狂,姿态便有多张扬。 “大胆!” 卫将军看完了信,怒得拍桌而起,“这狂妄的楚棣迟,竟然说给我们一个谈判的机会,到底是谁给谁机会?分明是他求着来谈判的!” 竟然还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还说,先礼后兵,不珍惜机会,动起手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真狂妄! 太狂妄了! “我们有人质在手里,他就不怕惹毛了本将军,本将军杀人质吗?” 楚夜离的反应平静多了:“他在赌你不敢杀。” “本将军有什么不敢的?我这就去把秦少将军宰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他没有行动。 人杀了,就失去价值了。 只有活着,手上的筹码才能更多一分。 打仗,下下策拼的是人数,拼的是血肉之躯;中策拼的是势均力敌、周旋智谋;上策赌的是心。 古有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兵不血刃,是为上上策。 卫将军坐了回去,“依东凌殿下之见,该当如何?” 楚夜离道:“既然他想谈,便谈,不让他看看人质,他又怎么会轻易被拿捏?” 楚棣迟可不蠢。 他要的是楚狸,那便让他看见楚狸。 翌日。 谈判。 三军开阵,各自守卫在两军之前,最中间展开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便是谈判之所。 楚狸也被带来了。 其实,是她自己想来。 她想看看楚棣迟,她想回大楚,她想回家! 光是看着大楚的故土,她便激动的不行,拄着拐杖走得飞快,以至于楚棣迟看见楚狸时,就见她: 头上缠着纱布,脚上裹着一圈又一圈,拄着拐杖,可怜兮兮…… 他眸色顿厉,眼底杀意闪现: “他们对你用刑了?” 快一个月了! 她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是故乡的声音啊! 不知怎的,楚狸心里止不住的委屈:“没有,我不小心磕到桌子,把头磕破了。” “那你的脚?” “我走路的时候,踩到篝火堆里,被烫了。” “你眼睛瞎掉了?” 她这身残志坚的样子,真的没有受刑?全是自己搞出来的? 要不是她亲口所说,他还不太信。 楚狸委屈:“不仅如此,我还被虫子咬了!” “……” 声音这么大,很自豪吗? 出一趟远门,跟逃难似的。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偷偷乱跑! “皇叔。” 她好想回家! 经过这一次,她总算知道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五湖四海,都不如自己的故土。 月是故乡明。 楚狸巴巴的望着他,他精通打仗之术,肯定能把她捞回去。 他可是她跟秦牧羽唯一的希望了。 寄予厚望,莫名想哭:“皇叔,你一定要争气啊!把我跟秦牧羽救回去,秦牧羽还受了伤,我们两个就指望您了!” 楚棣迟眸色更寒三分,冷冷的坐在马背上: “死外边吧。” 第229章 啊这? 死外面……不太好吧? “那你来南疆干什么?” “本王在南疆驻扎了近十年,自然跟回家一样亲切。” 楚狸瞠目。 如此说来,他还真不管她了? 把她跟秦牧羽扔这了? 南疆近在眼前,大楚的领地触手可及,只需往前走半刻钟,便能踏进故乡的领土,结果告诉他,他不管她? 她眼眶一热,“皇叔……” “憋回去。” 她嘴巴一瘪,如鲠在喉,一双雾眸水巴巴的:“憋、憋了。” 殊不知,在这两军驻守、万人驻扎的场地上,在这片乌泱泱的血腥之地,男人眼底究竟压抑着多大的冲动。 眼底的波涛,几乎惊涛骇浪。 她还活着! 还活着! 虽然活的有点糟糕…… 但至少没死。 男人高高的坐在战马上,姿态矜贵,不可近犯,睥睨着那拄着拐杖的小少年,本来就长得不高,现在还跛了脚,跟个小老头子一样,还吸着鼻子,那样子别提有多可怜。 楚棣迟握紧缰绳,强压着眼底波涛,冷声道: “我问你。” “那日宫中大火,你是否在意料之外?” 楚狸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原本就准备跑路的,财产都偷偷转移了,却没想到大皇子会来找她拼命。 她只能把计划提前。 “是不是楚夜离把你带走的?” 男人的声线如薄冰般轻颤,微微握着的手掌,藏着无人可知的紧张。 他想亲口问她,又害怕她的回答。 告诉他。 她是被楚夜离带走的。 她从未有过要离开他的念头。 楚狸轻启嘴角,想说实话,可看着男人那双清冽逼仄的眸子,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悬在后颈上。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到了嘴边的话,改了口: “是他带我走的。” 楚棣迟呼吸略缓,松开手掌,眉宇的姿态肉眼可见的松泛了,“嗯,老实待着。” 他策马,惊影和重枫跟在后方,朝着最中间的谈判桌走去。 “走!” 一个脸上有疤的南蛮士兵推了楚狸一掌。 楚狸脚还伤着,一时没站稳,狼狈的摔在地上,“你推我干什么,我不会自己走吗?” 疤脸士兵道: “马上就要谈判了,你不该待在这里,能让你出来见见故土,你该知足。” 楚狸紧咬下唇,强忍着脚痛,撑着拐棍艰难的爬了起来。 “快走!” 催什么催! 她走就是了! 两军对峙,最中间,谈判之地,双方各自出具四人,其余人退开数米之遥。 楚狸站在二十米开外,看见楚棣迟带着惊影、重枫,还有一位副将,坐在谈判桌旁,南蛮则是卫将军,还有三个她不认识的人。 双方到齐。 “大楚摄政王,好久不见。” 卫庞忠坐了下来,双手交叠,笑意涔涔的望着对坐的男人。 即便化成灰,他也认识的男人。 八年前,当得知只有十四岁的楚棣迟驻守南疆时,他险些笑掉大牙,讥讽大楚无人,派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来应敌。 他放下大话: 半年之地,势必攻下南疆。 结果,八年过去,南疆稳固如旧,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直至今日,他手里握着人质,掌控主权,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楚棣迟靠着椅子,大刀阔斧的打开双手,搭在扶手上,身高一米九,气场三米八。 “手下败将,总要见本王作甚?莫不是想以此悬梁刺股、痛定思痛,激励自己?” 卫庞忠面容一沉: “论兵法,我不如你,可你如今还不是主动前来、提出谈判,想要求和么?” “求和?” 求? 楚棣迟墨眸微眯,“卫将军是否对本王有什么误会?本王给你一个两全其美的机会,双方各退一步,否则打起来,便不是死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第230章 卫庞忠与楚棣迟打了八年的交道,深知这小贼是个沉稳狡猾的人,一个不小心,很容易上他的当。 明明他提出谈判,结果,他还一副掌控主权的样子。 好一个倒反天罡! “有人质在本将军手上,你敢胡来?” “你试试,”楚棣迟抬手,“看看是一个人质重要,还是大楚的尊严更重要。” 一旁,惊影开口: “卫将军是明白人,男人之间的交谈,还是别跟女人一样糯糯叽叽的打口水战,直接提出你们的要求。” 卫庞忠冷冷的盯着楚棣迟,根本摸不清这人的心思。 此人智勇双全,若他真的不在意人质,大可直接开打,何必踌躇? 若是在意人质,怎得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论心计,卫庞忠猜不透。 不了解敌人的真正意图,便不好对症下药。 他略微思忖后,抬起手来,“来人。” 旁边,一名士兵走上前,就是方才推倒楚狸的那个疤脸士兵。 他取出早已备好的册子。 “既然摄政王想要和平解决,本将军也不想见到堆尸成山的画面。”卫庞忠吩咐疤脸士兵,讲述南蛮的要求。 疤脸士兵扬声道: “第一,我们要南疆全境,归南蛮统治。” 楚棣迟墨眸微眯,缓缓坐直身体,双手指尖交叠,看着那疤脸士兵。 “第二,我们要一百万两白银的赔款,当作是这八年来的战争损耗,大楚对南蛮的赔偿。”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疤脸士兵。 “第三,我们要大楚出境的货物,对南蛮免除一切关税。” “第四,我们要……” “你们索要的这些东西都不太现实,”楚棣迟打断,“重枫,给他们来点现实的。” 重枫颔首。 卫庞忠皱眉,“什么意思?” 只见重枫拔出佩剑,手起剑落,猛地斩断了那疤脸士兵的右手。 “啊!!” 断掌落地。 册子掉在地上,溅满了血,疤脸士兵痛得几乎晕厥。 他的手! 他的手啊! 卫庞忠起身,“你这是何意!” 因重枫拔了剑,双方的军队陡然警惕,磅礴的士气拔地而起,无形交汇碰撞,只需主将一声令下,便能一触即发。 重枫擦干净剑上的血,退回楚棣迟身后。 方才,就是这不长眼的小卒推倒了九皇子! “别紧张,卫将军难道要因为一个小卒,与本王开战?不过看他不太顺眼罢了。”楚棣迟悠闲的翘着二郎腿。 卫庞忠双手撑着桌面,满目怒容: “摄政王这是要撕破脸?”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一个人质,值不了那么多,南疆可以给你,但你们得把公主给大楚。” 一个公主,加归还人质,便能换取南疆的领土。 换言之,则是联姻。 自古来,联姻是维护两国和平、免去战争最常见,最有效的方式。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卫庞忠正要怒言时,身后,一道薄笑的声音传来:“若摄政王能亲自迎娶南蛮公主为摄政王妃,想必将会是促进两国和平的最大诚意。” 楚夜离来了。 卫庞忠心下暗惊:大楚摄政王这是冲着他们的公主来的? 王室子嗣稀薄,王膝下就只有长公主一个女儿,其身份尊贵,将来势必要继承大权,即便成亲,也是要招王夫。 长公主怎么能出嫁? 这摄政王好阴毒的手段! 想借着联姻的方式,迎娶长公主,从而得到整个南蛮国? 楚棣迟微微掀眸,看着楚夜离一步一步的走来,起初眸色平静,没什么异常。 等楚夜离走近了,这才看见他脸上的可疑痕迹。 第231章 眸色陡然沉了下去。 楚夜离觉察到了,微顿着抚着脸,一笑道: “让摄政王见笑了,家里的狸猫有些野,不慎抓伤了。” 他的脸颊上有七八道指甲印子。 细长细长的,一看便是女子的小手抓出来的。 楚棣迟寒声:“狸猫还是不够野,真正野起来,能把喉管抓破。” “嘶。” 楚夜离低叹一声,捂着脖子,像是怕了似的,手指碰到领口的衣物,‘不小心’露出几个绯红的牙印。 顿时,楚棣迟坐不住了。 惊影与重枫皆心头一紧。 主子! 不可乱了方寸! 谈判桌上,一言一行,万万不可被敌人识破真正的心思。 否则,被抓了把柄,他们将会处于被动地位。 “摄政王说得对,猫儿野起来,确实能把喉管抓破,可到底小猫儿还是手下留了情。”楚夜离沉笑着。 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好几声。 这一幕,跟刀子似的,刺得楚棣迟如坠冰窖,杀意凛然,几乎要把椅子扶手生生捏碎。 偌大的袖袍遮住手背上虬龙似的青筋,却遮不住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的寒蝉。 “五皇子。” 他凛声开口,“本王听说,你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楚夜离道:“上天庇佑,死里逃生。” “这就是上天不开眼了。” 楚夜离只是一笑而过,回归正题:“摄政王若是能迎娶南蛮公主,想必两国多年的战事与龃龉也能随之消散。” 卫庞忠觉得不妥。 长公主如此尊贵,怎么能出嫁? “该迎娶长公主的人,难道不是你?”楚棣迟惊讶道,“娶了她,才能拥有财力物力与军队,否则,你哪来的胆子,跟本王作对?” 就凭他手里有楚狸! 楚夜离轻抚着脖子上的牙印,笑得胜券在握: “摄政王若是能把南疆划出来,南疆地界广、领土大,它便是我与摄政王作对的底气。” 他要南疆! “当然,摄政王舍不得给,也没关系,今日的谈判不妨到此结束,时候不早了,我家小猫儿该饿了。” 楚棣迟冷眸寒蝉,扫向二十米开外的某人。 那边。 楚狸正跟南蛮军队站在一起,受伤的右脚悬空抬着,右手撑着拐杖,正戳着草地上正在爬的一条黑虫子。 万恶的虫子。 戳! 戳死你! 这破南蛮,山多,虫子也多,地上潮湿的很,她要是在这里待久了,肯定会得风湿。 她正百无聊赖,忽然觉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跟刀子似的,迎头劈下。 心头一紧! 立忙抬头,四处巡视,却没找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谁? 她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楚棣迟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楚夜离蛰伏多年,他想要疆土,要权势,要一块地,自立为王。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南疆而已! 今日给出去,明日,他也能打回来! “本王无权下旨,划出南疆的领土,不如请我大楚皇帝拟下旨意,以此结交两国之好?” 卫庞忠惊讶。 没想到东凌殿下三言两语,就把南疆要到手了。 这也太顺利了! 可是,请大楚皇帝下旨,是不是有点太……天高皇帝远了? 现在派人回大楚帝都,请示皇帝,皇帝再下旨,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个多月时间。 “可以。”楚夜离勾唇。 说这么多,他不过是想见楚狸而已。 “小九,过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同为男人,还对同一个女人有同样的心思,情敌之间的嗅觉最为敏锐。 远处,楚狸指了指自己: “我?” “嗯,当心脚下,小九儿。”后面的称呼,低沉的嗓音拖出余音来,长长的、缱绻的。 仿佛二人亲密无间。 楚棣迟眸色沉入夜色,看不到底,双手交叠着,盯紧了那道纤瘦的小身影。 这牙印怎么解释! 二人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她是他的! 楚狸应了一声,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却不小心‘咔嚓’一下,拐棍插进了泥土里,像是卡住了石头,拔不动了。 她拔了几下。 拔了拔。 跛着一只脚,本来就不好使力,现在拐棍还卡住了,她真的服了啊! 卫庞忠听着二人的对话,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东凌殿下,你的意思是……” 叫大楚皇帝拟旨,结果却把小楚公子叫过来。 难道小楚公子就是大楚的皇帝? 哎呀! 武将就是榆木脑袋。 楚! 乃大楚国姓! 他怎么现在才意识到! 原来,最大的人质不是秦少将军,而是这位小楚公子,大楚的新帝! 如此想来,他兴奋地脸上横肉发抖。 楚帝在手,攻下大楚,岂不指日可待? 然,楚棣迟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只盯着那墨迹了半天,还没过来的楚狸。 慢手慢脚的! 还有楚夜离脖子上的牙印。 万分碍眼! 他扯着衣领,只觉肝火郁结,愈发暴躁:“还不快过来?” “卡路里!” “卡路里!” 楚狸跳着一个脚,差点要哭了,“皇叔,我卡路里了啊!” 第232章 “怎这般粗心?”楚夜离快步走来,抱着她的小腰,轻轻一提。 “嗯……” 掌心暗暗用力,楚狸身子便撞入他的怀中。 乍看,像极了一个娇弱不能自理的小娇妻,依偎在男人高大宽厚的怀抱里。 “还能自己走吗?” 楚夜离温柔的低声道, “小九,这里人多,两军阵前,我不便抱着你。” 楚狸拄着拐棍,“没事的五哥,我能自己走。” “乖。” 他揉了揉她的发。 楚狸一门心思全在谈判桌上, 她要回大楚! 她要回家! 皇叔终于来救她了! 啊——嘭!! 皇叔怎么把谈判桌掀翻了?! 事出突然,双方皆震了一大跳,卫庞忠警惕的跳了起来,把着腰间的长剑。 两军气势一凛,蓄势待发。 激战一触即发! 所有人警醒之际,只见那大楚摄政王大刀阔斧的坐在那里,面不改色道:“这张桌子不好。” “换一张。” 惊影快步折回军中,很快,两名小卒搬来一张新桌子,摆放在原先的位置上。 卫庞忠觉得这人实在喜怒无常。 谈判桌上,短短半刻钟,怎么变了两次脸? 大楚摄政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楚狸嗅到了冷邦邦的气息,莫名紧张。 两军谈判,果然是大场面! 她打小在帝都城长大,还真没见过。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实在伟大,个个都在刀口舔血! 她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好想问问楚棣迟,是不是现在要接他回去,能不能让她回去,把秦牧羽一起带上? 可看着他冰冷的脸,泛着寒气,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如此庄重的场合,还是莫谈叔侄亲情。 太儿戏! “唤我过来作甚?”她绷着脸坐下来。 楚棣迟冷了她一眼: “下旨。” “下什么旨?” “把南疆领土划给南蛮,把你自己救出来。” “那秦牧羽怎么办?” 楚棣迟手掌一抬,又要掀桌,惊影和重枫眼疾手快的一左一右按住了桌子。 不能再掀了! 没桌子了! 楚夜离将这话听在耳中,又是另一番苦涩滋味。 她真的很在意秦牧羽。 无论是在帝都城,还是在南蛮,她担心他、心疼他,挂念他,远远胜过了自己。 即便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 除开秦牧羽,他与她又何尝不是一起长大的? 楚棣迟恨铁不成钢,“自己还没个安稳,倒先挂念起别人了。” 楚狸反驳:“秦牧羽不是别人。” “楚狸!” 他的意思是,先顾自己,再顾别人,谁跟你讨论秦牧羽是什么人了? 楚狸缩着脖子: “下旨,下下下!你要我写,我写就是了!” 笔墨伺候。 她握住毛笔,沾了墨,开始写。 卫庞忠站在一旁,不知怎的,莫名觉得大楚新帝与大楚摄政王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 新帝乃一国之君,怎么在摄政王面前,这么没话语权? 嘶! 新帝还是太年幼了! 主少而国疑。 不过,能如此轻易就将南疆收入囊中,足以看出这位新帝的价值,若是加以利用…… 卫庞忠若有所思,不经意探头一瞧,结果眼珠一瞪。 这写的都是什么啊! “小楚公……楚帝,你写的这是什么?” 楚狸抬头,“下旨啊。” 荒谬! 卫庞忠冷了脸,“本将军活了四十多年,这是拿我当孩童戏耍,你们大楚下旨时,用的是大白话?” 只见纸上写着一行龙凤飞舞的大字: 把南疆给南蛮。 六个字。 没了。 楚狸冷着脸:“下旨下旨,自然是把具体内容写清楚就可以了。” “胡言!” 这分明就是在戏耍他们! 卫庞忠薄怒道:“你们大楚的圣旨,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写在最前面,以‘钦此’结尾,你故意掐头去尾,投机取巧,莫非想与摄政王暗中联合,并不是诚心求和?” 第233章 楚狸攥紧了笔杆子。 下个旨,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她冷声道: “那我们大楚宣旨时,还需要下跪接旨呢,那你现在要朝我屈膝下跪吗?” “你!” 卫庞忠怒步上前,手掌就要扬起来。 “卫将军。”楚夜离开口,“大局为重。” 卫庞忠很想给楚狸一耳光。 这大楚新帝年纪小小,他在战场上厮杀时,‘他’还在娘胎里没生出来呢。 现在沦为阶下囚,口气还敢这么狂。 不给‘他’一耳光,恐怕就认不清现实,分不清大小王了。 哼! “把旨意写完。”楚棣迟幽冷的目光从卫庞忠身上掠过,复而看向楚狸。 楚狸觉得自己已经写完了: “还要怎么写?” “日期。” 楚棣迟握住楚狸的手腕。 男人的大掌遒劲有力,指腹的薄茧摩擦在她细嫩的腕子上,带着三分凉意。 她身子轻怔,看向他。 男人神态平稳,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移动,写下十五日之约。 十五日后,双方交换。 “我回南疆后,即刻调动南疆官员、迁居百姓,做好准备,十五日后,我会带着南疆舆图与布防图,打开城门,迎南蛮入主。”楚棣迟收回手。 还要十五天。 楚狸坚强的点了头。 谈判结束,双方和平解决,至于十五天后会是什么情况,那这其中的变故可就太多了。 结束后,楚狸拄着拐,飞快的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她的袖子里藏了一张纸条! 那是谈判时,楚棣迟借着握手的动作,趁势塞给她的。 她立即取出,正要打开看看时,一道脚步声忽然迈入: “小九。” 楚狸飞速收好纸条,看向来人,“五哥。” “小九想回大楚了,今日见到摄政王,高兴吗?”楚夜离温笑着走来。 楚狸觉得他这话问的,有些奇怪。 摄政王能救她回去,她当然高兴了。 她藏了心思:“还好。” “只是还好?”他走到她面前,缓缓低下身,“那摄政王给你送的密信,你怎么紧紧攥在衣袖里,不妨拿出来,我们一起看看?” 楚狸呼吸一紧,“什、什么密信?” 楚夜离目光下移,“我看见了。” 在谈判桌上时,楚棣迟握住她的手,将一张密纸藏进了她的手心里。 他就知道,楚棣迟守了南疆八年,怎么会轻易答应割让南疆领土? 果然有诈。 所谓的十五日之约,不过是他拖延时间、设计圈套的借口。 楚狸蜷紧手心,浸出薄汗来。 “没有……什么密信……” “小九,你撒谎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他轻叹一声,伸出的手朝着她的手腕,却被她警觉的躲开了。 她在防备他! 那绷紧的姿态,仿佛他们站在对立面。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明明他们在一起。 “给我看看。” “不要!” “小九,我就看看。” 楚狸拄着拐,扭头就要走,可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楚夜离伸手一捞,就把她抱坐在了大腿上。 “给我看看,他想救你回去,我也想与你在一起。” 楚狸攥紧了手。 这封密信对她至关重要,肯定写着如何营救她的办法,若是给楚夜离看了,识破楚棣迟的计划,她跟秦牧羽还怎么逃跑? 可,看着男人虽然温柔、却逼仄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楚夜离伸出手,强行要来夺取时,楚狸立即抓着纸条,塞进嘴里。 “小九!” 宁愿吃了,也不给他看! 楚夜离神色微变,“吐出来!” 黄纸粗糙,岂能食用。 强行咽下,定会坏了肚子。 捏住她的下颚,拧开嘴巴,不顾她的挣扎,强行把密纸抠了出来。 第234章 “咳!” 楚狸疼得眼角润湿,“咳咳……给我……还给我……” “一张密纸罢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楚夜离强忍着怒意,抓着那口水浸湿的密纸,甩开来。 上面,只写着六个疏狂的草书: ——愿卿心,似我心。 这哪是密谋的逃跑计划? 乃是楚棣迟写给楚狸的情书。 短短六字,写尽了男女之情的思念,即便分隔两地,也不在意朝朝暮暮,心心相惜。 而楚狸拼命护着这一纸情书,分明就是对楚棣迟情根深种。 瞬间刺痛了楚夜离的眼。 “还给我!” 楚狸伸手要来抢,楚夜离五指一握,直接将密纸揉碎,掷在地上。 楚狸扑过去捡。 “楚狸!” 楚夜离抓住她,摁在床上。 “你跟楚棣迟是亲叔侄,怎能有不轨之情?如此世俗败坏、有违纲常,就不怕被世人诟病?” 楚狸浑身一震。 他知道了…… 她何尝不觉得难堪? 她与楚棣迟……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你在我身旁,心心念念着却是别的,你就不能看看我!”楚夜离欺身压下。 楚狸脑中的弦陡然绷紧: “五哥!” 他要干什么? “放开我!嗯……五哥……脚痛,脚痛!”楚狸拼命挣扎,一时不知道是捂胸口,还是按紧裤腰带,还是抱着脚。 她好害怕! 为什么! 为什么他跟楚棣迟一样,都要对她动手动脚。 或许对他们而言,这很好玩吧,可楚狸真是厌恶极了,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他们争执的借口! 一声‘脚痛’,楚夜离悬崖勒马。 恢复理智,看着她润红的眼角,紧咬下唇、轻颤着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未知的惶恐,他的心狠狠一捏。 他在干什么? 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九,我……”他想伸出手,却被她躲开了。 楚夜离眸色顿暗。 他有些失控了。 看着她与摄政王心心相惜的样子,他失去了理智,倘若爱情之中有先来后到,他跟楚棣迟明明是一样的。 他抽开身,逃离的背影有些狼狈。 楚狸抱紧衣服,死死的盯着外面,确定他已经走远了,这才小心的下了床。 可惜密纸早已撕碎,再怎么拼凑,都看不清原本的字迹。 - 外面。 楚夜离跑了出来,透了透风,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不禁开始想楚狸是何时对楚棣迟有情谊的? 近八年,楚棣迟一直驻守南疆,鲜少回都,即便每次回都述职,停留也不超过半个月。 楚狸怎么会喜欢他? 若说楚狸喜欢秦牧羽,还更加可信些。 很快,他反应过来,定是楚棣迟故意的。 故意诓他! 今日,他故意露出脖子上的咬痕,楚棣迟看见了,怀恨在心,便用这样的方式激他。 害他失控,惹恼了楚狸,成功离间了他跟楚狸的关系。 这两天,楚狸因秦牧羽被俘的事而生气,他好不容易把人哄好,现在,楚狸只怕又讨厌死他了。 楚棣迟! 好。 很好! 这姓楚的,没一个安好心的! 除了楚狸。 楚夜离燥郁的扯着领口,看见一名暗卫进入主将的帐篷,他随之走了进来。 “将军。”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 “我现在写一封密信,你立马带回王都,呈给王上。”卫庞忠提笔,看见楚夜离进来了,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东凌殿下!” 哈哈哈! 东凌殿下与他们合作,果然诚意十足,竟然把楚帝抓来了。 楚夜离踱步走来: “卫将军准备写什么信?” “自然是将楚帝在我们手中的消息,呈报给王上。”卫庞忠道,“有了楚帝,我们不仅能攻入南疆,还能一路挥师北上,吞并大楚,指日可待!” 口气狂妄极了。 楚夜离淡声道:“如此一来,便要羁押楚帝?” “东凌殿下将楚帝带来,不正是作此用么?” “我的意思是,大楚皇室子嗣繁茂,楚帝排行第九,上面还有八个兄长,她的利用价值还没那么大。” 一旦超出某个程度,大楚宁愿放弃楚狸,另拥新帝。 卫庞忠眯眼,算计道: “大楚子嗣昌茂又如何?皇室最讲究的便是颜面,若大楚不肯营救新帝,那我便切下‘他’的手指,剜下‘他’的肉,一点一点的给大楚送去。” 泱泱大楚,却连自己的皇帝都救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这等奇耻大辱,足以令大楚全国蒙羞。 哈哈哈! 他倒是要看看,大楚为了营救楚帝,能作出多大的退让。 他要榨干楚帝的每一分利用价值! 卫庞忠大声作笑,已经料想到自己攻城掠地、拓展疆土,立下赫赫功劳,被王上封赏为镇国大将军的画面了! 他提笔写信。 楚夜离看着他的动作,眸色幽暗,缓缓走到桌旁:“还有谁得知她的身份?” 卫庞忠道: “兹事体大,我暂未公开,除了今日谈判时,在一旁伺候的三名士兵,还有这个暗卫之外,暂时无人得知小楚公子的真正身份。” “哦,那就好。” 楚夜离点头。 卫庞忠低头写信,忽然摇曳的烛光折射着刀刃寒芒,脖子被割断。 噗嗤! “唔!”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看向动手的人,“你……呃……呃……” 暗卫见势不对,起身就要叫人。 刚奔出去两步,一把匕首射入后背心。 “唔!” 楚夜离擦着指上的血迹,冷眸寒蝉:“想动我的人,当我死了。” 第235章 扔下脏了的锦帕,楚夜离拂着一尘不染的袖袍,离开主帐。 全程悄然无声。 直至一刻钟后,一名士兵进主帐汇报要务,发出了尖锐爆鸣: “不好了!” “将军出事了!” 全军警戒。 然,挽救不了卫庞忠已死的事实。 “怎么回事?”楚夜离闻讯赶了过来,看见四名副将,还有拓跋明月皆在,他们神色凝重。 “将军……死了……” 一刀封喉。 干净利落。 拓跋明月抿紧唇角,冷声道:“看此手法,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不知各位副将与军师如何看待?” 能在他们军营中心位置、杀人于无形,此人必是有备而来。 一名副将愠怒道: “定是大楚摄政王做的!” 另一名副将道: “今日谈判时,摄政王竟命人当场拔剑,斩断我方士兵的手掌,可见此人生性张狂,并非诚意求和。” “不错!” 他们一致怀疑大楚摄政王,并认为大楚欺人太甚,势必要给秦少将军一个教训。 有一个副将拔了刀子: “大楚如此欺人,待我去将秦少将军的手掌剁下来,给大楚送去,我们南蛮可不是好欺负的!” “且慢!” 楚夜离制止。 这要是把秦牧羽的手剁了,楚狸岂不得跟他闹翻天? “若伤战俘,他便失去了利用价值。” 那副将怒目看向他:“说起来,东凌殿下还是在大楚长大的,谁知卫将军的死,与你有没有干系?说不定是你跟大楚摄政王里应外合,故意放松我们的警惕?” “奇副将慎言!” 拓跋明月站了出来。 “夜离哥哥是我器重的人,他杀卫将军,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质疑我的人?” 奇副将攥紧手掌,哪里还敢多言? 其一,这只是他的猜测。 其二,长公主是王室唯一的子嗣,是未来的王储继承人,她说的话分量极重,没人敢反驳。 “末将不敢!” 拓跋明月冷声:“最好是这样,把卫将军的尸身敛好,我即刻写信传回王都,上禀父王。” 楚夜离扫了眼卫庞忠的尸体,掩了掩鼻翼的血腥味,离开帐篷。 “夜离哥哥。” 拓跋明月追了上来。 “公主殿下。” 拓跋明月眸色微暗,哪怕他们相识多年,一直以来,他都与她这般生分。 “奇副将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你与大楚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不可能与大楚摄政王里外联手。” 她愿倾举国之力,助他复国。 她还记得六岁那年,随南蛮的使臣去大楚赴国宴。 那是她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 大楚的国都歌舞升平,繁华昌盛,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她一时贪玩迷了路,遇见了他。 那时,安静的少年坐在轮椅上,充满破碎感,令人心疼。 她用南蛮王室密用的巫蛊之术,医好了他的腿。 楚夜离眸色复杂,“公主信任我,可我对公主的感恩,或许此生都报不完。” “只要夜离哥哥高兴,我便觉得值得。” 父王说,喜欢一个人,是成全。 将来,她继承王储,会有很多王夫,但大楚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她怎能强迫楚夜离为了她、居于后宫? 当年,医好他的腿,是希望他不再被拘束于一方天地,能够自由飞翔。 若以恩情挟制,等于将他从这个拘束,过渡到另一个拘束之中。 她就成了捆住他双腿的枷锁。 拓跋明月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去写信,把这里的情报呈给父王。” 她转身便走。 突然。 “明月!” 他叫住了她。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去,见男人立在微暗的夜色里,篝火映着那半边脸庞,几乎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第236章 他薄唇启开,几乎无声。 好几秒后,才道: “夜里凉,早些休息。” 说完,大步离去。 他走进另一个帐篷里,掀开帘子,只见楚狸蹲在地上,拼凑着那些早已撕碎的碎纸。 眸子狠狠一刺。 “小九!” 她竟然还在拼! 一封情书罢了,她就那么在意! 楚狸捏着碎纸,眼角慢慢变红,“五哥,你想报仇就去报仇,想复国就去复国,能不能让我回家?我……我想我娘了。” 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那么远。 外面的世道比想象中还要艰险,特别是这种寄人篱下、前路渺茫的日子。 现在才发现,她以前过的生活是多么安稳无忧。 “我会带你回家。” 楚夜离大步上前,温柔的抱起了她,“小九,我们一起回家。” “你想回的家,不是我想去的地方。” “小九……” “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吧。” 她有些累。 甚至不知道明天还要面对什么。 楚夜离低哄道:“其实摄政王在纸上写的是一封情书,我看见时,才会那么生气。” 楚狸微顿。 情书? 她不信。 这种生死安危的场合,楚棣迟冒险递给她的纸条,肯定是帮助她逃跑的重要内容。 “你不信?” 楚夜离低下身来,蹲在她的脚边,把她的衣物慢慢往上掀,给她的脚换药。 “他喜欢你,小九,你喜欢他吗?” 楚狸更不信了。 楚棣迟接近她,目的跟楚夜离一样,都是为了利用她。 想通过她的手,得到大楚的皇权。 “小九,告诉我。” 楚狸双手撑着床榻,看着脚上的纱布一圈圈揭开,疼得身体有些紧绷,“我不喜欢他。” 楚夜离眸色微喜。 “也不喜欢你。” 又暗了下去。 都不喜欢啊…… 还好。 也算没让摄政王占到便宜。 “小九。” “嗯?” “别相信楚棣迟的话,你若是跟他走了,必定会被他带回宫去,你不是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当初,假死脱身,便是选择。 现在回去的话,岂不是又回到那个牢笼里? 楚狸微低着头。 她不是想回宫,她想要的……是没有拘束的生活。 是自由。 “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强迫你做不高兴的事,你想去哪玩,我便陪你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好?” 跟他在一起,等同于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有什么区别? 楚狸没说话。 “你想回家,我想复国,家还是以前那个家,只是国号不同而已,熬过这段时间,你便还能跟以前一样。” 楚狸还是没说话。 “想不想见见秦少将军?” 她抬起头。 楚夜离暗叹一声,说了那么多,还没有一句‘秦少将军’好使,偏偏又不能发作。 “我给你换好药,就带你去。” 他单膝蹲跪在榻前,握着的小手放在腿上,仔细的擦着药。 二人之间难得和谐。 他喜欢这样的和谐。 脑中突然迸出一个念头:如果她能一直这么乖乖待着就好了,断了腿脚,就只能在他身旁了。 转瞬便倍感荒谬。 他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她若不能活泼乱跳、上蹿下跑,便不再是楚狸了。 一刻钟后,楚夜离说话算话,带楚狸去见秦牧羽。 彼时,秦牧羽被捆在木桩上,手脚上都是镣铐,粗大的锁链若没有钥匙,是万万打不开的。 “牧羽!” 楚狸一看见他,情绪的波动都变大了。 怎么能拿这么粗的锁链锁着他! 而且还是锁脖子。 只有拴狗才是锁脖子。 这也太羞辱人了! “阿狸,我没事。”秦牧羽衣衫褴褛,神情疲惫,虽然沦为阶下囚,可身上好在没有什么外伤。 第237章 “不久前,我听巡守的士兵说卫将军死了,疑似是大楚密杀,他们便拿铁链锁住我的脖子,以此羞辱泄气。” 卫将军怎么突然死了? 楚狸感到意外: “若真是大楚的人潜入南蛮军营,杀了卫将军,怎么不把我们救走?” 而是杀一个将军。 这说不通。 而且这一看就不是楚棣迟的手笔。 秦牧羽反应敏锐,压低了声音: “你的意思是,南蛮军营里有内奸?” 楚狸靠近他的头侧,“我不知道是有卧底,还是内部矛盾,但肯定不是楚棣迟做的,楚棣迟那人做事张狂,不屑做这种暗杀的手笔,我怀疑凶手另有其人,嫁祸给楚棣迟。” 秦牧羽目光幽暗的看着她的侧脸。 说到摄政王时,她话音笃定,字字掷地。 她很了解摄政王,也很信任他? 以前,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他抿了抿嘴角的苦涩,“阿狸……” “牧羽,你别担心,我们都是很有价值的俘虏,即便楚棣迟不救我们,我也留了后手。” 那天,她放出三只鹰,并不是给楚棣迟送消息,而是…… 二人私语密谈。 楚夜离站在不远处,看着二人靠的那么近,几乎耳朵贴耳朵的说悄悄话。 靠得太近了。 哪怕他内力雄厚,五感敏锐,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便如此警惕。 看在眼中,不太是滋味。 想上去把他们分开。 秦牧羽那个小白脸,真是看不顺眼,身为少将军,却长得斯文白净,年纪不大,却把楚狸哄得团团转,定是不安好心。 小九怎么能喜欢这样的款式? 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皮肤白、身子瘦,一拳能打出去二十米? 他要是真动手了,又怕楚狸闹;不动手的话,天天看着两人心心相惜,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人‘同艰险、共患难’,似乎更加重视对方了。 当初,是不是不该俘虏秦牧羽? 他好像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头痛。 - 翌日。 拓跋明月将军中的变故呈报给南蛮王,楚夜离提出,大楚摄政王大概率不会将南疆双手奉上。 这十五日之内,定有变故。 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把俘虏带走,以免被突袭、被营救。 拓跋明月认为有理,应下了。 第三日。 楚狸的脚已经结痂了,走起来还有点跛跛的,但是又坚强的活了一天。 身残志坚。 楚夜离吩咐人,准备着车马之物,走进帐篷里:“小九,我们去南蛮的王都玩几日,想必你会感兴趣。” 楚狸坐在床侧,不解的问:“为何突然要去南蛮王都?” 军营在边境,离大楚非常近。 而王都在南蛮中心位置,若她‘楚帝’的身份暴露,逃都没有地方逃。 “日日在军营,风餐露宿,环境也不好,不适合长期待着。” “那秦牧羽呢?” 楚夜离抿唇,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这样问。 “也一起去。” “那还要用镣铐铐着他?” 楚夜离走来,“你不喜欢这样,我与长公主说一声,解开她的镣铐,可好?” 楚狸闻言,脸色稍微好了一许。 “这下可开心了?” 楚狸抿了抿嘴:“我只是觉得战俘有用,不应该虐待他而已。” “小九说的是。” 男人沉笑一声,坐在她的身旁,“既然要解开他的镣铐,那么这些药也用不上了。” 长臂探入枕下,便摸出一大把各异不同的药物。 楚狸神色一紧。 这是她这几天借着腿上的伤,接近军医时,特意攒的药。 她还指望着用这些药,解开秦牧羽身上的软骨散。 “还给我!” 他扬起手,“身体不适,大可寻军医拿药,或是告诉我,不要自己偷偷的乱用药,若是坏了身体,我该心疼了。” “五哥!” “小九乖,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他揉了揉她的发,起身走出帐篷,将那一把药扔到篝火堆里,烧得连渣都不剩。 “主子,都准备好了。” 阿玉走来,“只是,摄政王那边……” “不必隐瞒行踪,让他知道。” “是。” 秦牧羽的镣铐被解开了。 只是,他身中软骨散,浑身乏力,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即便没有镣铐与枷锁,可他现在的体力,哪怕来一个五岁的小孩,都能一脚踢倒他。 同时。 南疆军营。 探子来报,秦少将军与新帝被带离军营,朝着南蛮王都去。 楚棣迟得知,当即道: “让安将军守住南疆,本王去一趟南蛮王都。” “主子不可!” 这明显就是一个圈套。 惊影道:“五皇子故意放出消息,引您前去,一旦深入南蛮王都,便脱离了我们的掌控范围,一旦出事……” 只怕有性命之忧。 “小九在那里,本王若是不去,岂不辜负了楚夜离的一番心思?” 重枫道: “您若走了,大楚怎么办?今天早上,京中急报,三皇子请回了封地上的逍遥皇叔,趁您不在京中,想要夺权;靖贵妃与方家也趁机扶持七皇子。” 这才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主子如果有个好歹,大楚就彻底乱了! 楚棣迟拂桌,“一群小杂碎。” 南疆战事未平,老皇帝还没死,新帝也尚在,他这个摄政王也没死没瞎,就急着要夺权了。 “告诉萧夜行,看好老皇帝,只要老皇帝还瘫痪着,下不了旨意,他们即便夺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再让八皇子闲王从旁协助。” 封了王的皇子,比皇子要高一个品阶。 重枫道:“闲王殿下恐怕没有治国之才,哪里压得住老奸巨猾的三皇子和母族权势滔天的七皇子?” “告诉他,压不住也得压,守不住也得守,不然等本王回都,就摘了他闲王的封号,让他去扫马厩。” 第238章 南蛮营地。 “垫子铺的柔软一些……将这些糕点包上,还有她喜欢喝的牛乳茶……” 楚夜离亲自吩咐下面的人,事事亲力亲为。 不远处。 拓跋明月站在那里,她已经准备好出发了,倒是她身旁的贴身侍女向月眼睑阴翳,道: “公主,您喜欢东凌殿下那么多年,可他的目光从未放在您身上过。” 为此,她深刻的感到不满。 现在,他为了一个外人如此上心,远远超过了对公主的注意。 可公主呢? 一听说他抵达军营的消息,便骑着快马,从王都日夜不休的赶过来。 拓跋明月淡声道: “如果天底下所有的倾心,都能得到回应;如果每一份爱,都能成为双向奔赴,那么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殉情、怨偶、意难平了。” “公主……” “去准备吧,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向月不甘心。 公主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可是南蛮最尊贵的长公主啊! 她想要什么样的男子,只需下令,便能得到;她生来便是享受这个世界的,何须委屈自身? 向月为公主感到不平。 一刻钟后。 “小九,当心脚下。”楚夜离扶着楚狸。 “秦牧羽呢?” “他坐另一辆马车。” “我要跟他坐一辆。” “……” 向月走过来,不卑不亢道:“小楚公子,我们此行队伍简便,只有两辆马车,囚犯一辆,您跟公主、东凌殿下一辆。” 楚狸道:“如果不能跟他待在一起,确保他的安全,我坐立不安。” 向月暗里冷笑。 真是无理取闹。 东凌殿下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好,依你便是。”楚夜离无奈道。 向月:“?”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楚夜离扶着楚狸去另一辆马车,跟俘虏秦牧羽坐在一起,而她尊贵的长公主则被扔下了,独自坐一辆马车! 疯了! 东凌殿下怎么能这样? “秦少将军是俘虏,殿下不该跟他同坐一车!” “据我所知,我们大楚似乎从不虐待俘虏。”楚狸登上马车时,侧头看向向月。 同为女人,女人之间的某些气息,只有女人才能嗅到。 这个侍女不喜欢她。 很好。 踩上马凳时,楚狸不慎崴了下脚,“啊……” “小九当心!” 楚夜离眼疾手快的揽住了她的腰。 楚狸吓得抱住他的脖子,心有余惊:“还是五哥最好了,有五哥在,我很放心。” “五哥,我从没去过南蛮王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有些害怕,要不我们,还有秦牧羽,同乘一辆马车吧?” 楚夜离眸色隐亮。 小九这是向他提出了邀请? 自离开大楚皇宫,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 “好。” 向月瞠目:“殿下,那长公主怎么办?” “公主身份尊贵,清誉圣洁,我自不该与她独处,坏她名声。”楚夜离说完,抱着楚狸,上了马车。 楚狸搂着他的脖子,看向向月。 眼角弧度轻微上挑。 向月看见,怒不可遏。 该死! 可恶! “公主,他们跟囚犯同乘一辆马车,将您一人扔下了!”向月去前面那辆马车复命,气鼓鼓的。 拓跋明月得知,只是随和一笑: “知道了。” “公主!” 公主怎么不生气呢? 怎么总是一副宽和大量的模样? 那个小楚公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安好心! 很快,队伍启程。 二十名一等一的好手,护送着中间的两辆马车,去往王都。 一路上,倒也和谐。 “牧羽,你饿了吗?” “牧羽,你渴了吗?” “牧羽……” “我还好,阿狸。” 马车内坐着三个人,空间还是较为宽敞的,只不过,却因为某两个人的腻歪,显得坐在边上的楚夜离十分局促。 第239章 他好像不应该在这里? 这么宽的马车,他们俩就不能平平稳稳的坐好?为什么要缩在角落里,搞得好像他们是‘我们’,而他则是独自一人。 “牧羽,你吃点牛肉干垫垫肚子。” 楚狸把打包的食物拿给秦牧羽。 楚夜离张嘴:“小九……” 那是他专门给她包的。 可,秦牧羽的手刚拿到牛肉干,就软绵绵的掉到了地上。 楚狸眸色微恼,“解开他的软骨散!” “不是我下的,小九。” “你肯定能解开它!”楚狸看向楚夜离,“中了软骨散,他连拿牛肉干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拿剑了,根本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解开软骨散,仅凭他一人之力,也无法从层层包围的南蛮逃出去,何必要这样羞辱他!” 楚夜离扶着她的双肩,“别急,别急。” 温和的哄道: “我们此行没有带军医,等抵达王都,我们找家医馆为他解开软骨散,可好?” 楚狸半信半疑: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别生气,喝杯牛乳茶缓和缓和心情。” “牧羽,你最喜欢吃甜食了,来尝尝这牛乳茶……啊,你手没力气啊?我喂你。” “甜不甜?好不好喝。” “好喝,阿狸,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们逃课,偷偷去掏蜂窝,你被蜂子蛰肿了眼,我被叮了一脑袋包,那时的蜂蜜也有这么甜!” 楚夜离:“??” 要不你们扭头看看,马车里面还有一个人在? 攥紧手掌。 抠紧桌板。 双脚蹬地。 抿紧薄唇。 斜视的眼刀几乎能活剐了某个少年,少年目不斜视,高兴的跟楚狸聊天,两个人的话题能说到一块儿去。 向月跟在队伍里,不停的听到马车里的欢笑声,暗暗掐紧了指尖。 人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这些年来,公主对东凌殿下一心一意,从未强求,东凌殿下怎能如此对待公主? 以前,她一直以为东凌殿下性子冷淡,向来如此淡漠。 她错了。 在小楚公子面前,东凌殿下露出了她们从未见过的那一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眼下,有了对比,向月更加为公主感到不公。 终于,她忍不了的开了口: “东凌殿下。” “几日前,公主听说您抵达军营的消息,骑了三天三夜的快马赶了过来,被马鞍磨伤了大腿,也不知她的伤是否好些了。” 状似无意的开口,实际上,就是想要楚夜离去看看拓跋明月。 “公主受伤了吗?” 楚狸掀开窗帘,看向满眼不忿的向月。 她亲昵的挽着楚夜离的胳膊,“五哥,你又不懂医术,而且又伤在大腿这么敏感的位置,你身为外男,怎么能近公主的身呢?五哥,你陪着我嘛!” 楚夜离看着手肘里的小手儿,有些受宠若惊,就好像一只非常傲气、每天只会咬你的猫儿,突然变得温顺起来,蹭你的裤脚。 这一刻,他连动都不敢动。 生怕是黄粱一梦。 “小九说得对,我确实不懂医术,帮不上什么忙,等赶到下一座城镇时,去找大夫为公主看看。” 放下窗帘。 “五哥最好了。” 楚狸黏人的小声穿透窗帘,映入向月的耳中。 两辆马车,后面这辆欢声笑语不断,前面那辆却只坐着拓跋明月一人,安安静静、孤零零的。 向月几乎要气坏了。 东凌殿下莫不是瞎了眼了? 这小楚公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啊! 接下来这四日,皆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楚狸借着脚上的伤,秦牧羽又中了软骨散,两个人离不开楚夜离的‘照顾’。 第240章 不管是吃饭、赶路、还是别的,楚狸都黏着楚夜离,根本不给拓跋明月与楚夜离独处的机会。 拓跋明月倒是稳重,未见怒容。 可向月实在是气坏了,像一只鼓鼓的气球,快要憋爆炸了。 终于,第六日,抵达王都! 由于此行骄鞍轻马,秘密行进,并不能直接进入王宫,得由专门的卫兵进行通传,得王上召见方可。 在此之前,他们暂时在一家客栈落脚。 这下,借着大家搬行李的功夫,向月终于找到了单独的机会: “东凌殿下,方才长公主上楼时,腿脚颠簸,疑似腿上的擦伤更严重了,明早觐见王上时,王上看见,可该心疼了。” 楚夜离闻声,顿了顿: “四日前,我们抵达一座小镇时,她没去寻大夫?” “东凌殿下忘了,长公主挂念着您不习惯南蛮的饮食,亲自去厨房给您做了菜,哪有时间去寻大夫?” 楚夜离微怔。 院子里。 楚狸跟秦牧羽挨在一块,一个浑身乏力、一个跛脚残废,看起来还真是有点惨。 两人小声蛐蛐: “这位长公主喜欢他。” “我看出来了。” “她是个痴情的人,可惜五哥不喜欢她,五哥辜负了她。” “阿狸,你相信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 “我……嘘!他们过来了。” 楚狸站直了,看着楚夜离迎面走来: “小九,我先去看看长公主,一刻钟后,我们在大厅碰面,用好了晚饭,我带你去逛逛王都。” “好的,五哥。” “来人,将行李卸下来,全部整理好,再护送他们去前厅。” “是!” 八名侍从领命,楚夜离先去楼上了。 向月却没有离开。 有些话,有些怒火,她已经在腹中憋了许久,若是不吐出来,她会活活憋死。 “你们四个,把行李搬上楼。” “是。” 她命令道,“还有你们两个,把马牵到马厩那边去喂草料,你们两个,去王宫回禀消息。” 这…… 这样一来,他们全都走了,谁还来看着战俘与小楚公子? “向月姑娘,我们恐怕得看着……” “有我在这里,他们一个中了软骨散,一个跛着脚,难道还能飞上天不成?” “是,是,我们这就去。” 向月姑娘是长公主的心腹侍女,她说的话有几分份量,并不是他们这些侍从能得罪的。 很快,所有人都被支开。 向月冷着双眼,走向楚狸。 彼时,楚狸正靠在秦牧羽身上,二人颇有‘老弱病残’的凄惨,向月却是个懂武功的人,腰间还系着一条鞭子。 “你……你想干什么?” 楚狸神色有些惶恐,往后退了好几步。 向月慢悠悠摘下腰间的黑鞭,“公主告诉我,说你是女子。” “是,我是女子。” “不知我这一鞭子若是抽在你的脸上,毁了你的容貌,东凌殿下还会不会喜欢你这心机深沉、矫揉造作的贱模样!” 这一路来,她已经受够了。 忍无可忍! 这个贱蹄子,凭什么得到东凌殿下的青睐,而长公主身份尊贵,却只能忍气吞声? 楚狸张惶的倒退: “你……你误会我了,我对五哥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也不会与长公主争抢……” “是吗?” 向月猛地攥住她的衣领子, “这一路上,你使得那些腌臜手段,难道还不够多?莫不是以为我瞎了?” “放开我!” “小楚公子,我警告你,这里是南蛮,是我们的地盘!收起你那副虚伪造作的嘴脸,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唔!” 后脑勺猛地一痛,跟敲开西瓜似的。 向月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踉跄的转过半边身子,只看见秦牧羽挥着大木棍。 “你……” 他不是中了软骨散吗? 他不是连拿杯子的力气都没有吗? 秦牧羽冷笑道:“我乃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即便中了软骨散,但打晕你还是绰绰有余!” 他柔弱无力? 不。 他装的。 嘭—— 又是一棍子下来,敲得向月晕倒在地。 楚狸扔了棍子,拍着手心的渣滓,那活动腿脚的样子,哪里是一个瘸子? 脚跛了? 她装的。 她的脚早就好了。 多亏了向月这么破绽,支走了所有人,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也总算没有辜负这几天下来的伪装。 “向月,不好意思,得罪了,长公主是个好人,我也不会跟她争抢楚夜离,但我需要离开,你在这里躺会儿,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阿狸,眼下四周都无人,我们快走!” “走!” 二人溜溜球。 楼上的厢房里。 楚夜离关问着拓跋明月的伤情,但拓跋明月认为大腿的擦伤都是小事,骑马磨出来的,不是什么大伤。 她的性格太刚烈了,又耿直孤傲,做不出跟小女儿家一样,拿一点点小伤去博同情的事。 楚夜离心中道不明是什么情绪。 他亏欠她的,太多了…… 关问了几句,小坐了片刻,便下了楼,来到后院,却只见向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侍卫们了无踪影,更重要的是楚狸不见了! 人呢! 第241章 俘虏逃跑了! 一声令下,整个王都戒严,卫兵们提着长矛冲了出去,迅速扩散在每一条大街小巷,火速搜寻。 百姓们看这架势,神色忌讳的远远躲开: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回事……” 嘭—— 关城门! 人流之中,刚要抵达城门处的楚狸和秦牧羽生生僵在原地,只见四名士兵抬着巨大的门栓,落锁。 “长公主有令,缉捕要犯,捉到人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王都!” 百姓们一阵唏嘘。 要犯在王都里? 跟他们在一起? 该不会伤害他们吧? “阿狸,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秦牧羽扶着墙垣,额头浸出薄汗,“是我拖累了你。” 他身中软骨散,跑不快。 楚狸扶着他:“说什么胡话?” “泱泱王都,那么多人,就算是想掘地三尺,也得花个三天三夜,我们还有机会!” 既然出不了城,那便等。 等机会。 “我们找个人少偏僻的地方,藏起来。” “不。”秦牧羽握住她的手腕,“阿狸,我们得去人多的地方。” 人多眼乱,鱼龙混杂,乃最好藏身之所。 楚狸扶着他,往王都中心的位置赶去,目之所及,皆是一批批卫兵跑过的身影: “那边有吗?” “严查!” “不可放过每一家店铺,每一个位置……” “快!” 二人微低着头,周围人多,一时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只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得尽快解了软骨散才行。 “牧羽,那边有家医馆!” “你有银子吗?” 楚狸微默,“我去赊账试试?” 她左右扫了一眼,当即把秦牧羽扶进一条暗巷里,“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阿狸……” “一个人不打眼,我们两个一起,容易被人看见。” 迅速安顿好秦牧羽,楚狸掉头便跑出巷子,走进那家医馆。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地选了一家铺子偏小的医馆,医馆里只有一个坐诊的中年大夫,铺子又小又窄,只点着一盏蜡烛,暗幽幽的。 前面排着一个人。 约摸四十来岁的妇人裹着头巾,嘴里‘哎哟哎哟’的叫着,哀声道: “大夫,您快给我瞧瞧吧,我这只手不能抬起来,一抬的话就痛的不行。” 中年大夫起身,给妇人瞧了瞧。 捋着胡须,道: “这个好医。” “你别抬起来,就不痛了。” 妇人放下手,胳膊肘便不疼了,不禁喜色:“蔡大夫妙手回春,果真神医也!” “十五个铜板。” “谢谢,谢谢!” 妇人给了诊费,高兴的出去了。 楚狸不知该拿出什么表情,脸上的神色难以描述,准备掉头出去,换一家医馆。 “等等!” 中年大夫突然叫住了她。 “公子且慢!” 楚狸侧头,“何事?” 他疾步上前,抓住楚狸的手,眼神似乎很激动,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好像在确定什么。 也是这时,楚狸眼角余光瞄到桌案上画着的图像。 那缉捕的头像正画着她跟秦牧羽。 楚狸莞尔一笑: “大夫,我突然头好晕,好晕……走不了路了,啊……我要晕过去了……” “公子别急,老夫这就救你!” 大夫神色一喜,转身就要去柜子后面拿绳子。 结果刚转身,就被砚台砸中后脑袋,翻着白眼栽在地上。 “庸医!” 抢走他手里的十五个铜板,走之前,还跺了他一脚,却见不远处一批卫兵跑了过来,一家一家店铺的搜查,立忙低下头,跑回暗巷中。 “阿狸!” “他们搜到附近了,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得快走。” 楚狸扶起秦牧羽,没来得及跑,遥见卫兵跑进医馆,摇醒了那个庸医。 庸医狠声控诉: “我看见画像上的逃犯了!就在刚才!‘他’往那边去了!” 第242章 楚狸眼皮一跳。 只见八名卫兵朝着暗巷跑来。 她跟秦牧羽只能往巷子里跑,可跑到最深处,里面竟然是一条死胡同。 完犊子了! 没有路了! 后面,数道凌乱的脚步声紧追而至,很快就要逼近,此次若是被抓回去,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下次想逃也没机会了。 秦牧羽扫视周围,迅速做决断: “从这墙上翻过去。” 这墙约摸有三米高,楚狸想翻,有些吃力,更别提中了软骨散的秦牧羽了。 “阿狸,踩着我的背!” “那你呢?” “你先翻过去,我自有法子。”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楚狸万万做不出丢下他一人的事。 秦牧羽握住她的双肩,沉声道: “阿狸,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不会让你担心。” “可是……” “快,再耽误下去,我们便都跑不了了!” 话不多说,秦牧羽弯下腰来,“上来!” 楚狸咬紧下唇,踩在他的背上,借着他直起腰的力气,往上一送,翻上了高墙。 “他们在那边!” “快追!” “牧羽!” 卫兵追来了! 楚狸神色一紧,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以为到达了绝路,然后就看见秦牧羽腰身一弯,从旁边的狗洞钻了过来。 “?” 这里有一个狗洞,她刚才怎么没看见? 卫兵想追,秦牧羽守着狗洞,谁的脑袋伸过来,就给他猛敲一棍子,像打地鼠似的。 卫兵们喝道: “我们绕过去!” “快!” 他们赶紧包抄。 秦牧羽扔了木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跑!” 楚狸有点呆,“既然那里有一个狗洞,为什么我们不一起钻过来?” “阿狸,你是皇子,也是女子,我岂能让你钻狗洞?” 那他呢? 都还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就这么跪爬过去、钻了。 “我们现在在逃命,哪有那么多穷讲究,你下次要是再这样,被抓了去,我可就不管你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脸面。 秦牧羽道:“我担心狗洞里面有狗,但也不放心让你跑在我后面。” 小时候,他们天天一起玩,钻过不少狗洞。 其中有一回钻狗洞时,正好迎面撞上一条大狼狗,差点没给楚狸吓坏。 自那后,他拼命习武,白天在皇家学苑陪读,夜里回家练武,苦练出一身内力,以便于日后逃课翻墙时,能用轻功把楚狸带飞过去。 楚狸鼻尖一涩: “你傻呀!” 她长大了,早已经过了怕狗的年纪了。 “汪汪——” “谁家的大狗子呀!快跑呀!” 好不容易甩开追兵,又被狗追了一路,等两人跑到安全的地方时,早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迎头却见一只满是污垢的黑手,端着一只破损的碗,正晃抖的看着她: “帮帮我……帮帮我……” 是一个老乞丐。 这条街上偏僻、脏臭,是乞丐们聚集的地方,俗称跳蚤窝。 老乞丐头发凌乱,面黄枯瘦,颤抖的手端着碗: “公子,帮帮我吧……” 无疑,从二人的穿着打扮看来,他们出现在跳蚤窝,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 实际上,楚狸身上只有十五个铜板。 还是方才抢来的。 “阿狸,这老乞丐好可怜。”秦牧羽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祖父,也是这把年纪,头发花白。 楚狸心中悲悯。 民生疾苦。 她读得了圣贤书,却渡不了世人,想要冷眼旁观,奈何又生了一颗柔软的心。 看着面前的这只晃抖的破碗,楚狸慈悲心怀,帮他端了一会儿。 也就一会儿。 她赶时间。 “还给你,不用谢哦。”楚狸把碗还给他,赶紧牵着秦牧羽逃跑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老乞丐杵在原地,风中凌乱。 第243章 说实在的,不是楚狸心狠,她跟秦牧羽还没吃晚饭,又在逃命,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一把刀子横在后颈上,实在没空悲悯世人。 她买了三个肉包子。 该死的南蛮! 肉包子竟然五个铜板一个。 物价那么高! 两个人蹲在墙角,啃肉包子。 楚狸吃一个,秦牧羽吃两个。 吃了一个后,秦牧羽把另一个给她。 “阿狸,你吃,我已经吃饱了。” “你吃,我不饿。” “阿狸,你吃。” 来回推了几次,秦牧羽把肉包子掰成两半,把肉多的那一半给她,“我们一起吃。” 楚狸心里不是滋味。 这跟她预料中的生活截然不同。 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皇宫里。 想念梨木雕花的大床,想念御膳房的黄豆焖猪蹄,想念…… “阿狸,是我拖累了你。”秦牧羽又一次说了这样的话,他心中愧疚,是他能力不足,保护不了她,眼下,想吃一顿饱饭都难。 他轻抚着腕子上的手钏,眼底挣扎。 楚狸作笑道: “我们小时候什么苦没吃过?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逃课,姜太傅要罚我,打我手心,你悄悄把戒尺折殒了。” “以至于姜太傅才打了我三下,那戒尺就打断了。” 哈哈哈! 当时,姜太傅还琢磨着: ‘老朽这戒尺用了二十多年,怎么就打断了?’ 等等! ‘天爷呀!若皇上知晓老朽打九皇子,打断了戒尺,不得认为老朽故意荼毒皇子?’ 于是,吓得赶紧给楚狸放了五天假。 “还有一次……” 楚狸一边说,一边笑。 秦牧羽抿紧嘴角,忽然道:“将我这手钏当了,换些银子,这几天总不能饿着肚子,等熬过这两日的风头,再拿余钱收买一支商队,让他偷偷将我们带出城。” 楚狸笑容微凝: “这琉璃玉珠手钏是你从小戴到大的……” “其实它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秦牧羽打断,“好像是我小时候过生辰,一个长辈送的,当时觉得琉璃质地清透、好看,才一直戴着而已。” “阿狸,我们把它当了。” 他意已决。 说罢,他就要去。 楚狸拉住他,“让我去。” “阿狸?” “你待在这里等我,我去当。” 楚狸一把将琉璃玉珠手钏夺过去,跑到街上。 这哪是什么随意之物? 这分明是他娘传给他的家族信物! 他贴身戴了十多年的东西,怎能轻易当掉? 楚狸把它牢牢的护在怀里,仔细收好,同时,从里衣最贴身的内侧,取出一张藏得非常非常好的钱庄存根。 卫家钱庄。 这是大楚最大的钱庄之一,其店铺开满大楚,其他国家也有分行,持有存根,便可跨店取现。 当时,她将二十八根小金条,全部存入卫家钱庄。 眼下情况紧急,她着实不该贸然取钱,一旦被人查出来,便会暴露行踪,但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牧羽将这琉璃玉珠手钏当掉。 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 难啊! 楚狸叹了一声,大步走进卫家钱庄。 街尾。 秦牧羽守在那里,眺望观察着楚狸的行迹,可才几息的功夫,竟见一批卫兵搜查过来。 他们速度之快,来势汹汹,快速跑进每一家商铺里,挨着搜查。 他神色一紧。 阿狸! 阿狸还没出来! 秦牧羽眼睁睁的看着,情急之下,抓起墙垣下的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嘭! 动静声引起注意。 几个卫兵看了过来,开始还神色如常,等看清对方的容貌时,再跟画像上的图像对一下,立马喝道: “他们在那里!” “快追!” 十二名卫兵飞速冲了过去。 秦牧羽转身便跑。 但,他身中软骨散,体力有限,若是一味的跑,很快就会被追上,他迅速钻进一处人多眼杂的烟柳之巷,往人多的地方跑。 跑进阁楼。 躲进厢房。 嘭! 门掩上时,一股幽暗的香钻入鼻腔,是那种情欲的深幽之香,令秦牧羽心头一紧,抬头看去。 包厢光线偏暗,烛光隐隐跳跃,那珠帘坠着的软榻上,竟坐着一道宽厚张扬的身影。 是个男人。 此人一袭暗红色的衣袍,红到发紫,衣摆由金线勾边,尽显深沉与矜贵,沉稳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一双神色的眸瞳像淬了毒,又深又冷,充斥着令人无法掌控的危险,整个人慵懒散漫,可骨子里生来自带极强的攻击性。 他扬着双腿,搭在桌上,脚边放着满满两箱子金元宝。 金光闪闪晃眼睛。 他…… 这是在销赃? 还是在走私?受贿? 秦牧羽无意冒犯,本想立即离开,可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卫兵们已经冲上二楼,挨个儿搜查。 他神色一紧,腰身一翻便滚进珠帘后,扼住男人的脖子。 “抱歉,无意冒犯!” “等下若是有人进来,阁下应当知晓该怎么说。” 他站在小榻后,从后方扼住男人。 男人打开双手,慵懒的靠在柔软的榻前,仰起头看向少年倒过来的脸庞,白皙柔美,有几分逃跑的狼狈,还有几分狼一样的凶狠。 “小朋友,迷路了?” 男人声线低沉,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仿佛从悠远的夜色里传来的钟声。 秦牧羽手指捏紧: “别说话!当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第244章 踏踏! 踏踏踏! 外面,奔走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卫兵们推开一间间包厢,挨个儿搜查。 “出什么事了……” “让开!” 踹门! 秦牧羽听着逐渐逼近的动静声,捏紧男人的喉咙,直至那脚步声出现在门外,就要撞开门。 门开了! 此时,男人扬起袖袍,浑厚的内力掀上了门,一块纯黑色的令牌从门缝间穿了出去。 “啊……有暗器!” 迎面的卫兵被打得门牙都掉了。 唰唰拔剑。 两秒后,卫兵看清了这枚‘暗器’,吓得神色大变。 这间包厢里的人是…… 竟是…… 立忙收了剑,双手捧着令牌放在门口,不敢再强闯,兄弟几个使了眼色,速速退开。 脚步声远去。 秦牧羽暗松一口气,也隐约猜出此人身份不简单,得尽快找到阿狸,与她离开王都,越拖越危险。 “多有得罪。” 他刚松开指尖,猛地被一只冷凉的手掌捏住腕子。 反手一扯。 “唔!” 薄瘦的身体从榻后翻了过来,扑摔在男人的脚边。 他墨眸幽暗而危险,缓缓俯身:“你中了软骨散?” - 楚狸找不到秦牧羽了! 她在卫家钱庄取了三根小金条,回到之前的位置,却不见秦牧羽踪迹,附近也没有卫兵擒人的动静。 人呢? 她心头一急,在周围跑了一圈,也没发现他。 难道他被抓住了? 还是被发现,逃了? 泱泱王都,这么大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她该上哪找他? 秦牧羽! 楚狸不敢擅自离开,怕自己走后,秦牧羽会回到这个位置,怕他扑空,便蹲在不起眼的街角等着他。 可等啊,等啊,弹指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他的踪影。 该不会真的被抓了? 楚狸心里摸不着底,自然焦急,站也不是,蹲也不是,走也不是。 多番焦虑之下,决定冒险回客栈看看。 是夜。 王家客栈。 虽然已经入夜,可两个俘虏跑了,没人睡得着,卫兵们全城出动,楚夜离立在庭院内,右手负在身后,一双幽冷的眼睛比夜色还要沉。 “报,西城没有。” “北城也没找到……” “朱雀街没有……” 一晚上,没有一个好消息。 拓跋明月道:“夜离哥哥,王都已经封锁,他们出不了城,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已经不早了,你休息会儿吧。” 楚夜离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如幽潭,“无妨,让公主费心了。” 向月跪在地上,哭道: “请公主责罚,都是奴婢失职!” “当时,小楚公子说脚疼,奴婢便想背她上楼,没想到被她算计一手,敲晕过去,当时,奴婢就不该心软去背她。” 拓跋明月抬了抬手,示意她别哭了。 哭,解决不了问题。 楚帝想逃,即便不从向月身上下手,也会想别的法子。 只是…… 可惜了。 她还想把楚帝带给父王。 此时。 楚狸躲在王家客栈外的街尾,隔着较远的安全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一心寻找着秦牧羽的身影。 似乎没看见他。 他没被抓,她也就放心了。 一口气还没松完,一只手突然落在后肩上…… 谁! 她乍然绷紧身体,攥紧手里的三根小金条,回手猛砸而去。 “是我……” 嘭! “皇叔?!” 金色的是小金条。 红色的是血。 混流而下。 楚狸诧异的张着嘴,只见男人穿着一袭粗糙的布衣,脸上抹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皮肤黝黑,还贴了一个‘疤’在脸上,可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特别是那双幽墨的双眸。 楚棣迟捂着头,“下手真狠。” 叫都叫不住。 “这还没救你,就先被你敲破了头,不想回大楚了?” 第245章 “我……” 不是。 她不是故意的。 她万万没想到能在南蛮王都里遇见他! 楚狸赶紧抽出怀里的帕子,给他摁住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放心你。” 楚狸抿唇:“以后,不要再悄然无声的出现在我背后了,你知道的,每一个习武高手,身体都锻炼出了本能的防卫反应,你突然站在一个高手的身后,很容易被误伤。” 楚棣迟沉笑一声。 高手? “是,记下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先走了。” 楚狸迟疑:“秦牧羽不见了……” 楚棣迟冷着眸子笑,就好像在拿刀子割肉似的,笑得很开朗:“我知道你担心他,我也很挂念他,他可是我们大楚的良将,轻易损失不得。” 楚狸惊讶。 没想到皇叔的想法竟然与她不谋而合。 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史以来第一回。 “我担心他被抓了,也担心他有危险,如果不赶紧找到他,实难放心。”她轻咬着下唇。 “小九说得对。” 楚棣迟摸着她的脑袋,认同她的话,“我们应该想办法与秦少将军取得联系。” 楚狸震惊极了。 怎么几天不见,他好像变了个人? “不过。” 终于,男人话锋微转,“小九,我是孤身一人悄悄潜入南蛮王都,没有带护卫,也没有援手,仅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找到秦少将军,万一我们再被抓的话……” 楚狸微疑。 这…… 皇叔说得对。 虽然很担心秦牧羽,可如果为了他,全军覆没,那还有谁能救他们? 他们便一点希望都不剩了。 况且皇叔身份非同一般,他要是被俘,恐怕整个大楚都得完了。 这个时候,她不该太儿女情长。 她郑重道:“牧羽若是被抓,也会是一个较为重要的俘虏,他们不会轻易要他的性命,我们还是得先保证自身的安全,才有机会救他。” 楚棣迟却不依了,道: “小九,南蛮人向来凶蛮,我怕秦少将军有危险,要不我们想办法劫持楚夜离,从他嘴里逼出秦少将军的下落。” 楚狸惊呼:“这也太冒险了!” 这里是南蛮的地盘,南蛮的长公主又喜欢楚夜离,借助公主的手,大半个南蛮的势力都会为楚夜离所动。 他们毫无胜算。 楚棣迟抿唇:“可是,我是个惜才的人,秦少将军是朝中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若是折损,将会是大楚的损失。” “皇叔,你别再说了!” 楚狸心意已决: “你珍惜人才,我担心牧羽,我们都有同样的心思,可如果我们遇险的话,那就全玩完了。” “当务之急,是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等我们逃出去了,再救牧羽。” 楚棣迟还想再说什么: “可是我们不应该扔下秦少将军!” “没有可是,听我的,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的头包扎一下。” 越是大局面前,越不该意气用事。 这可是在敌国。 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家国生死。 况且,他们没有扔下秦牧羽,相反,他们都很担心他,挂念他,只是时局逼迫下,不得不做出选择。 楚棣迟薄唇轻扬,弧度一闪即逝。 顺毛撸猫,猫儿从来不会炸毛。 “小九,头有点晕……” “我刚才下手确实太重了,皇叔,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我……” “你说,不怪我。” “嗯,我不怪你。” 一处房屋简陋的平民家中。 给了一根小金条,一个独居的寡妇收留了二人,到底也是个聪明人,收了小金条后,这寡妇给足了物资,并管住了嘴巴,严实得很。 矮小昏暗的屋里,点着一支蜡烛。 第246章 暗幽幽的。 “疼不疼?还好吧?” 楚狸给楚棣迟处理好了头上的伤。 “这是第二次了。”他顺势握住她的小手,在唇边啄了一口,“第二次敲破我的头。” 楚狸本想骂他一句‘活该’,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罢了。 救秦牧羽要紧。 “早点休息吧,这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楚狸掀开帘子,要去隔壁屋睡。 “小九。” “哎?”她回头,“怎么了?” “你说,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楚狸微顿:“因为我是大楚的新帝。” “大楚最不缺的便是皇子,你死了,有的是皇子前仆后继,新帝?这个位置从来不缺人。” 楚狸轻咬下唇: “可我姓楚,代表的是楚皇室的颜面,若我在南蛮被杀被辱,损害的是楚皇室的威严。” “是吗?”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 “可是你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担心你的安危?谁在意你的生死?他们为了那把龙椅,争得热火朝天,谁管皇室的威严损失与否?” 楚狸心头微紧。 “现在,你再猜猜,我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楚棣迟走向简陋却整洁的小床榻,“做个好梦。” 内力拂去,熄灭了蜡烛。 屋内陷入黑暗。 楚狸站在门口,挽着帘子,却也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一粒石子扔进水面,荡开波纹。 哪怕是轻轻的涟漪,水面也再无法平静。 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楚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担心着秦牧羽此时的下落与安危,可想着想着,脑中情不自禁的冒出另一张面孔…… 睡不着了! 踢开被子,乘着夜色,去院子里坐着吹风,清醒清醒。 同样没睡着的,还有楚棣迟。 他一直闭眸假寐,将院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意秦牧羽。 那又如何? 只要与她统一战线,顺毛撸,便能令她放下防备,潜移默化的挤进她的心里。 - 天还未亮,便有几支卫兵搜寻至此。 楚棣迟带楚狸绕到后街,悄悄离开,而这寡妇独居多年,冷冷清清习惯了,卫兵们只在屋子里看了一下,没发现可疑人就离开了。 这是第二天,城中的卫兵更多了。 秦牧羽还没有踪迹。 若他们不抓紧离开,只怕会越来越难。 此刻,两人正换了一身普通的素衣,挤在一群乞丐堆里,此处鱼龙混杂,是藏身的极佳之所,就是脏乱臭了些。 楚棣迟状似无意的低叹一声: “在大楚,本王何曾这般狼狈过,可为了小九,一切都值得……” 那边。 楚狸刚买了几个肉包子,听了这话,看见男人那狼狈憔悴的样子,似乎在她所有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她心里不太是滋味。 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皇叔,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小九。” 楚棣迟轻抚她的脑袋,“我不饿,你吃,你多吃一些。” 楚狸眸色微暗。 “等下,我们得想个法子,先离开王都再说,我们的人手都在外面,等与他们取得联系,才有机会救出秦少将军。” “都听皇叔的。” “皇叔正巧有一个主意。” “愿闻其详。” 半个时辰后。 二人悄然现身在一处殡葬之家,主人家正在办丧事,灵幡钱纸呼呼地飘着,宾客们一边吊唁吃席,一边安慰主人家。 “节哀……” “孩子他叔,你要节哀啊……” 楚狸趴在墙头,探头偷瞄着。 楚棣迟盘着掌心,内力一拂,便摧折了瓦檐,一大片瓦哐哐哐的掉下来,砸坏了桌椅,破坏了桌席,惊得一群人叫了起来。 好端端的,瓦檐怎么会塌了? 大家赶紧去处理。 趁乱之际,楚棣迟带着楚狸,绕进灵堂,躲进棺材里。 楚狸瞠目: “皇叔!” 棺材板盖上,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漆黑,除了二人之外,还触碰到了一具冰凉冷硬的尸身,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楚棣迟掐着她的小腰,“躺在我身上。” 他在下面,充当垫子,将她与尸体隔开。 楚狸喉头发紧,不知是楚棣迟的头发、还是尸体的头发,拂在她的脸上,搞得她整个人毛毛的。 “别怕。” 他把她的头按进怀里,“天底下若是有鬼的话,古往今来,那么多鬼怪,这片大陆早就装不下了。” “皇叔不怕鬼吗?可是八皇兄最怕鬼了。” 提到楚傲天,楚狸不禁偷笑。 楚傲天每次出宫玩,都会找她作伴,原因是怕回来太晚,会遇到鬼。 鬼最喜欢在夜里出没。 有一回冬天,晚上风呼呼的吹,不小心吹开了窗户,把帘子刮了出去,楚傲天以为有一只鬼在那里手舞足蹈,吓得不敢一个人睡,硬生生在她的寝殿打了一个月地铺。 “想他了?” “嗯,有点。” “等我们回大楚,你们便能日日在一起玩了。” 楚狸微怔。 回大楚……她还会回到那个皇宫,跟以前一样。 他是来带她回去的。 可是,她不想回去。 第247章 很快,主人家收拾好了凌乱的瓦片桌椅,差不多也到了时辰,盖棺起灵。 钉子钉上了棺材。 “起灵!” 八大金刚扛棺材时,纷纷面色微变。 怎么这么沉! 沉的好像一副棺材里、躺了三个人似的。 难道…… 是死者对生前有何不满,才会瓦檐掉落,以此警示? 亡魂显灵了? 八人不敢有过多猜忌,纷纷使了全力,扛起沉重的棺材,跟着主人家的队伍,哭灵上山。 却在城门时,被拦住了。 “上头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卫兵举着长矛,挡住了去路。 主人家是个中年男人,哭得一双眼睛通红,哽咽道:“大人,我嫂嫂命不好,死得早,可尸身摆不得呀!若是不尽快入土安葬,尸身腐坏了不说,我们这些生者也无法安心。” “还请您行个方便呀!” 披着孝布的家属们也断断续续的啜泣着。 卫兵冷着脸: “这是上头的命令,我无权开城门,若是放走了要犯,你们全都担不起责!” “大人!求求你们了。” 主人家跪在地上哀求。 一时,哭泣争执的场面引得不少百姓看过来。 谁家不会办丧事呢? 若他们的亲人去世后,得不到安葬,谁没有恻隐之心呢? 他们小声的议论起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话说得好,死者为大……” 不远处,拓跋明月大步走来,得知这里发生的事,吩咐道:“检查一下他们的队伍,再放出城。” 主人家感激涕零。 送葬队伍都是亲属,二十几个人,很快就检查完了,没有异样。 准备开城门时。 “等等。” 一道冷凉的男性嗓音传来。 棺材里。 楚狸呼吸一紧,一下就听出了这是楚夜离的声音。 他来了。 她莫名有些紧张,双手抓紧楚棣迟的胳膊肘,捏紧了几分。 “夜离哥哥,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死者为大,必须得让死者入土为安才是。”拓跋明月道。 “打开棺材。” 什么?! 众人皆震。 楚夜离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道:“打开,检查过后再出城。” 主人家面色如纸: “可是,棺材板已经下钉子了。” “那就撬开。” 这不吉利啊! 下了钉子,便代表亡魂已入棺安息,若是在这青天大白日、还是大街上撬开……这,这。 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的规矩? “大人,这……” “只是看一眼罢了。” 主人家实在惊惶,哪敢冒犯死者,跪在地上便哭着求饶。 拓跋明月思虑过后,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指派一名卫兵,“你,跟着送葬队伍上山,亲眼看着棺材入土,并盯守两个时辰,再回来复命。” “是。” 卫兵领命。 如此一来,便避免了当众开棺之事,也解决了楚夜离心中的疑虑,丧葬队伍这才顺利出城。 棺材里。 楚狸暗松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 “再不出来,你便要将我的手臂捏紫了。” “啊?!” 楚狸立忙松开双手,方才太过紧张,没注意到自己一直在捏他,她就说怎么那么有韧性、那么解压。 楚棣迟轻叹一声: “小九有暴力倾向,真怕你以后在床上打我……嘶!” 楚狸瞪眼,给他腰上来了一拳。 棺材冷不丁一晃。 八大金刚吓得后背一怵,分不清是棺材晃了,还是山路不好走,导致的颠簸,可心里却是越来越发毛。 “我们等下怎么出去?” “别担心,普通人家下葬用的薄棺,跟纸棺材一样脆,内力一震就开了,不过,小九,我们这算不算同穴而眠?” “我还年轻,谁跟你同穴而眠?” “我说百年后。” “百年后也不。” 黑乎乎的空间狭小拥挤,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话落后便安静至极,唯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面脸上,无形的交织着。 第248章 很快。 棺材落地。 准备入土埋葬。 是时候了。 “抱紧我。”楚棣迟只手掌着她的小腰,另一只大掌凝起内力,愈发雄厚,拍向棺材盖。 嘭!! 一声巨响,棺材盖冲天而起,炸出去好几米,吓得一群人扑倒在地上: “张家嫂嫂诈尸了!” “天啊,张家嫂嫂死得惨,张二弟,你背着大哥勾引嫂嫂的事,不要再隐瞒下去了!” 唯有那个卫兵见状不对,拔了剑冲上去,却被迎面震飞数米,晕死过去。 楚棣迟抱着楚狸飞身而起,稳稳落在地上。 众人瞪眼。 两个大活人? 不是诈尸? 楚狸回头看向那棺材,四分五裂,妇人的尸首掉了出来,实在抱歉,从怀里取出一根小金条,道: “你们换个人,重新埋吧。” 啊这? 这? 主人家一脸惶恐的接过小金条,换个人埋?这是要把他也埋了? 楚棣迟抱着楚狸,准备要走时,忽然回身: “你们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吗?” 众人立忙摇头如拨浪鼓。 这个男人能把棺材震开,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哪里敢招惹这种恶势力? “我不信。” “你们闭眼发誓。” 众人闭上眼睛,然后楚棣迟一个排山倒海的内力掀过去,把他们全部干得四仰八叉晕倒在地,这才放心的扬长而去。 顺利出城! 楚狸高兴不过三秒钟,又担心起秦牧羽的安危来,心中的惆怅没超过半刻钟,就有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追来。 “那边!” “追!” 是一支骑兵。 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楚棣迟沉声道:“我们往山里跑。” 马在山里可跑不快,况且,南蛮的地理位置,多得是群山峻岭,延绵不断。 他牵着楚狸的手,拂开荆棘与杂草,开拓出一条崎岖的小道。 楚狸跟着跑:“他们未免追得也太快了!” “是楚夜离疑心太重。” 那个人很聪明,心思也很缜密,任何出入城的人,他都怀疑。 若没有一点心思,他也活不到今日。 “小九,楚夜离不是好人。” 楚狸略显迟疑。 其实,自打离宫后,楚夜离虽然把她拘在身边,却从未伤害过她,她想要的、想吃的、想做的,在不离开他的前提下,他都满足了。 人无完人。 某些方面,他可能有些固执偏激,但有些方面,他却很好。 马蹄声在后面飞快的追,只是伴随着林子渐深,马跑不快,他们只能翻身下马: “牵着猎狗,速追!” “快!” “汪汪——” 猎狗嗅觉敏锐,能根据对方身上的气息,百里追踪。 今日,他们难逃生天! “汪汪!” “小九,楚夜离都放狗咬你了,他当真不是好人。” 楚狸:“你说得对!” 山野林间,脚步匆匆,踩得草地荆棘发出沙沙的声音。 无比急促。 猎狗疯狂的追着:“汪汪!汪!” 人再快,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狗。 若是不甩开,迟早会被逮住。 楚狸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好几次险些摔倒,但听着后面的追逐之声,根本不敢停。 “小九,把你的外衣脱下来。” “啊?” “楚夜离定是拿着你的东西,给猎狗嗅了味道,你将外衣脱下,我们想办法引开他们。” 楚狸一边跑,一边扯腰带。 楚棣迟抓着她的外衣,快速揉成一团,把它藏进茂密的草丛里,再牵着楚狸的手,朝另一侧方向跑。 很快,几条猎狗在那草丛附近停留、打转、吠叫,给二人争取出了逃跑时间。 穿过这片密林,竟到了一条小河边。 “我们淌过去。” 楚狸看着那湍急的河水,清幽幽的,不禁想起幼年时下水玩乐、碰到水蛇的事…… 第249章 “不,我不去。” “河水能掩盖住身上的气味,断绝猎狗的追踪。” “我不去!” 她步步倒退,只觉得头皮发麻,惶恐至极。 “小九!” 楚棣迟抱着她的头,抵在额间,低声道:“有我在,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旁,绝不离开。” 话落,他跳入水中。 很快浮出水面,在周围游了一遍,仔细检查:“没有蛇!” 楚狸抿紧嘴角。 南蛮以巫蛊之术而闻名,气候潮湿阴暗,易生蚊虫,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虫子。 她真讨厌这个地方。 可到了这一步,刀子架在了脖子上,已无退路。 汪汪! 猎狗追来了。 她眼睛一闭,心一横,跳进水里。 二人刚沉入水中,一批卫兵牵着猎狗追了出来。 “汪汪!” “汪!” 四只猎狗挣着脖子上的铁链子,扭着脑袋四处嗅,辨别寻找着方向。 卫兵们左右探视: “人呢?” “难道我们追错了方向?” “小楚公子的衣物藏在草丛里,他们必定就在附近,再仔细搜!” 初春的天,河水较为冰冷,水流湍急,刺得眼睛都睁不开,楚狸难受极了,有些憋不住了。 楚棣迟抱住她,薄唇印了上去,渡气给她。 二人之间,波澜暗涌…… 河边,卫兵们还在搜寻,并未离开,只不过,他们并未发现河对面的密林里,藏着的两道身影。 正是惊影和重枫。 惊影焦急的抓耳挠腮:“我们要不要出手?” 重枫握着剑,双手环胸,十分稳重,道:“主子并未叫我们。” “可卫兵一直在追,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明明我们出手的话,很快就能摆平的事,主子何必麻烦兜那么大的圈子?” 重枫冷了他一眼: “你难道看不出来,主子在跟九皇子培养感情?” 蠢货! 如果主子想回大楚,早就让他们现身,骑上快马,得儿驾、得儿驾的赶回去了。 还能像现在这么优哉游哉的? 惊影一拍脑门:“妙啊!” 重枫不想与他多言。 “重枫,你看,那些卫兵走了!”惊影指去,“主子应该快上来了吧?” “或许吧。” 二人盯着水面。 十息,二十息…… “主子怎么还没上来?他们已经沉入水底小半炷香了。” 重枫揣测:“主子自有他的谋算。” 惊影会意的点头:“你说的不错,或许主子正好趁此时机,与九皇子亲密接触,话本里说,人在生死关头,情谊往往会更加深刻,也更难忘……可是一炷香过去了……主子的憋气功法何时这么厉害了?” 小半刻钟过去…… 二人神色逐渐凝起。 重枫扔下剑,一个猛子扎进水底。 没找到人! “不好了,主子跟九皇子被大水冲走了!” - 楚狸跟楚棣迟还真是被水冲走了。 首先,二人在水底憋气时长有限,卫兵却迟迟未离开;其次,河水湍急,二人立不住脚,便顺着水流被冲到下游去了。 等楚狸恢复思绪时,她正躺在满是石头、十分咯人的浅水滩上。 “咳……咳咳!” 她坐起身来,呛出好几口水,才看见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皇叔!” 楚狸踉跄的淌了过去,摸到他滚烫的皮肤。 他额头的伤泡了水,发炎了,引起高烧。 “皇叔,醒醒!” “皇叔?” 楚狸拍打他的脸,拍了七八耳巴子,男人昏迷未醒,没有反应,她不得不赶紧将他拖上岸。 这深山老林里,荒无人烟,迷失方向,楚棣迟还高烧不醒,或许林子里还有野兽虫蛇,条件的艰苦程度丝毫不亚于一枚铜板怎么活三十天。 火折子泡了水,已经不能用了。 无法生火。 况且,她也不敢生火,担心冒出来的浓烟会暴露位置。 楚狸立即脱掉楚棣迟的外衣,拧干了水,挂在树枝上晾着,再去林子里找了一些常见的益母草和小细条,捏碎成汁,敷在他的脑袋上。 经此一遭,夜色降临。 山野深幽,正是野生动物出没的时候,不知名的动物在林子里蹿过,引得楚狸绷紧身体,半点不敢放松。 拔出楚棣迟袖中的匕首,防备的盯着周围。 男人呼吸渐沉,嘴里低声念叨起什么…… “皇叔?” 楚狸摸了下他的额头,还是好烫。 “嬷嬷……不要……竹嬷嬷……” “皇叔,你在说什么?”楚狸扶着他的肩膀,靠近一些,想要听清,可一张滚烫的唇印了上来。 “唔!” 竹嬷嬷? 是谁? 脑中一闪而过的刺痛,仿佛熟悉又陌生,却是什么都来不及想,男人滚烫的身体与她撞了满怀,紧紧贴近。 “皇叔,住手……我们现在在逃命……啊……唔!” 第250章 他发烧了。 身体滚烫得很,热热的贴在她的心口,过渡而来的温度,驱散了夜里的寒意。 二人的呼吸紧紧交织。 其实,她不太喜欢做这样的事,就像曾留下的阴影,每次提及,总是不太美好。 “小九……” 他声音哑的很,在半是清醒、半是昏迷的边缘,紧紧的与她十指相扣。 “为什么……为什么……你杀了我……也杀了她……她是无辜的……” 他在说什么? 她怎么听不懂? 许是高烧说的胡话,信不得真。 也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共赴沉沦。 - “啊!” 清晨,一道惊叫声划破山野里的宁静,楚狸瞬间惊醒,裹紧楚棣迟的外套,看向那意外出现的中年男人。 “见鬼……见鬼!你们……” 中年男人戴着斗笠,披着兽皮缝成的斗篷,肩上背了一把弓,看样子是附近的猎户。 “你们竟然在这里……” 苟合? 还是偷情? 孤男寡女。 深山老林。 这惊恐的程度,确实丝毫不亚于见鬼。 楚狸迅速恢复平静,反手摸了下楚棣迟的额头,不烫了,这才看向那猎户,道: “我们误入山中,不小心迷了路,若大叔能带我们出去,必有重谢。” 猎户惊惶倒退: “你们不是人……肯定不是人!” “大叔……” “鬼啊!” 猎户拔腿就跑。 这座山向来诡异古怪,村子里好几个猎户进了山,都出不去,若不是他的猎犬走丢了,要来寻找,他也不会误入此山。 他还不想死啊! 楚狸摸不着头脑。 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吓成这样,她有这么可怖? 不过,从猎户逃离的方向,根据草地荆棘被踩踏的痕迹,便能找到出去的路。 “皇叔,醒醒。” “皇叔?” 唤了好几声,皆无果。 当务之急,还是得让楚棣迟赶紧恢复,她一个弱女子,可背不动他。 拔出他贴身的匕首,走进林子里,准备找一些野果类的吃食。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滴米未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楚狸往林子深处走了十几米,担心迷失方向,不敢走太远,只逛了一小圈,隐约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林子里…… 好像没看见动物。 一只鸟都没看见。 安静到诡异。 一般这种深野林中,生物着种类丰富的动物,大到野猪、熊鹿,小到兔子鸟蛇,可这里安静得很。 沙沙—— 忽然,那边的草丛发出声音。 楚狸警惕的握紧匕首,盯了过去。 沙沙—— 草叶拂动,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个男人突然走了出来。 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比较奇怪的男人。 他嘴唇乌青乌青的,看起来跟冻僵似的,眼睛浑浊的没有焦点,穿着黑色的皮甲,腰间配着长剑,那模样像一个士兵。 在这深山老林里,突然撞见这么一个人,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何人?” 男人听到声音,幽青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像是在寻找方向,很快落定在楚狸身上。 直勾勾的盯着。 那眼珠就像泡了半个月的死鱼似的。 他提步,笔直的朝着楚狸走来。 “站住!” 楚狸后背微绷,暗呼见鬼。 “若是再过来,我便不客气了!” 男人拖着脚,大步走来,伸出双手…… 噗嗤! 楚狸也没客气,一刀子捅进他的胳膊上,以示警告,可让她意外的是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唔!” 她立即抽出匕首,捅进他的腹部。 可是,捅捅捅,连捅三刀,男人就跟尸体似的,紧紧掐着她,一双死鱼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这是什么鬼东西? 怎么杀不死? 楚狸拔出刀子,正准备刺入他的心脏,男人竖起那长长指甲的五指,捅进她的脖子。 第251章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雄厚的内力将此人掀飞出去好几米。 “皇叔!” 楚棣迟来了。 他疾步上前,伸出的手掌将楚狸拉了起来,夺过她手里的匕首,掷了出去。 血溅开来。 匕首穿透男人的脑袋,将他盯在树干上,他四肢还在一抽一抽的…… 楚狸看着这一幕,觉得惊悚: “皇叔,这个人好像杀不死。” 脑袋都被刺透了,身体却还能动。 楚棣迟揽着她的腰,退远了几步,“他体内有蛊虫控制着。” “南蛮的巫蛊之术?” “不错。” 楚狸曾听楚皇说过,也在市井里听闻过不少传闻,说南蛮特有的巫蛊之术,能生死人、肉白骨,还能拥有各类奇效。 比如,情蛊。 中了情蛊者,再不相爱的两个人,也能相濡以沫。 还有子母蛊,听说这种蛊能让人乖乖听话。 还有生死蛊,听说能让已死之人复生。 各种各样的蛊虫…… 楚狸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蛊虫能操控人体,使一个人不怕疼痛、不怕流血,杀也杀不死,这还是人吗? “半个月前,秦少将军往都城传了一封密报,说发现了这一现象。” 楚棣迟道: “南蛮在悄悄炼制这种蛊虫,种在士兵体内,以达到增强兵力、以一敌十的效用,他们不怕死,不怕痛,还会一直保持着最强的体力,可以在战场上发挥巨大的作用。” 若是让这支活死人军队上了战场,别说是攻打南疆了,怕是想把整个大楚打下来。 南蛮野心不小! 楚狸道:“怪不得方才那个猎户看见我们,神情惶恐,吓得落荒而逃,这座山里肯定藏着秘密。” 这个士兵跑了出来,想必炼制邪蛊的营地就在附近。 汪汪—— 山野之间,猎狗的吠叫声在安静的林子里,传播的又远又清楚。 楚狸警觉的看去,“他们还在缉捕我们!” 他们来了! 猎狗又找来了。 “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得赶紧走,皇叔,你感觉现在好些了吗?” “出了一通汗,好受多了,小九,还好有你。” 要不是靠她帮忙,一起运动,他还不能这么快退烧。 楚狸脚下一撇,差点要摔,不想跟他说这个话题,咬了咬牙,“我们往这边跑!” 楚棣迟道:“把你裤子脱了。” “什么?” “你跟楚夜离待在一起,身上沾染的味道,猎狗是最熟悉的,把衣物全部脱掉,穿我的。” “这……” “为了逃命,不得不如此。” “我怕你偷看。” “本王需要偷看?”男人一双眸子犹如黑曜石,幽暗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自然,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他不用偷看。 他直接看。 “快脱。” 楚狸嘴巴飞快的动了几下,不知道在骂什么,拽过他的外袍背过身去,跑到茂密的草丛后面换。 他的外袍真大啊! 把她从头裹到脚,两个宽大的衣袖,衬得她跟个唱戏的似的。 “我换好了。” 楚棣迟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扔到水里,顺着水流飘走,牵着她开始了逃跑之路。 山里实在太大了。 座座山脉连绵不断,在这个迷失方向的地方,唯有慌不择路的往前跑,根本不知道那里才是出口。 汪汪! 猎狗的声音时而近,时而远,一直在追逐着。 楚狸跑得气喘吁吁。 “皇叔,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与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等摆脱他们,我们再想办法。” “他们有猎狗。” “你有我,小九。” 嘭! 山路崎岖不平,楚狸不小心摔了个跟头,从小斜坡上滚了下去,一脑袋扎进一滩湿漉漉的泥巴里。 “小九!” 第252章 楚棣迟探手抓她,不慎被她的惯性带了下去,也一脑袋扎进泥巴里。 等楚狸扶着脑袋坐起来,就看见对面的泥人…… 嗯…… 是泥人。 他穿着里衣里裤,现在全都是泥巴,包括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是黑黝黝的,这样子可真像个乞丐。 楚棣迟目光哀怨,看着她憋不住笑的样子,幽怨道: “你觉得自己比我好吗?” 楚狸:“……” 笑不出来了。 她套着他的外袍,就跟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头发里面都是泥巴,不用看,她肯定比乞丐还要狼狈。 两个人看着对方。 想想平日里高高在上、穿金戴银、挥斥方遒的模样;再回归到现在异国他乡、亡命天涯的样子,二人都憋不住笑了。 哈哈! 哈哈哈! 太惨了! “皇叔,我听说一个优秀的成功者,不允许有人看见自己最脆弱、最难堪的一面,等回到大楚后,你该不会想料理了我吧?” “你很聪明,所以你要老实一点,明白?” 楚狸缩了缩脖子: “我不跟你回去。” “那我便把你绑回去。”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叫楚狸分不出这话的真假性,不过,她根本不会怀疑,他这个人言出必行。 “起来了。”他伸出手,“还想在泥坑里坐多久?” “哦。” “泥猴子。” “你才是。” 楚狸甩了甩衣袖上的泥巴,“我们赶紧走吧。” “方才没摔到哪里吧?” “脚有点疼……嘶!” 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捉住双手,抡起胳膊,就跟抡麻袋似的抡上了肩。 不是。 他力大如牛的吗? 楚棣迟背着她走,在深深的山中,一脚深、一脚浅,走的很不稳,可身上背着的人稳稳的。 楚狸:“皇叔,山里不好走,你放我下来吧,我脚不疼了,刚才是骗你的,谁让你叫我泥猴子,我明明属蛇。” 楚棣迟稳稳的背着她: “老实点,别乱动,不然给你扔了。” 楚狸鼓鼓腮帮子,倒是突然来了兴趣: “你属什么?” 她掐着手指头,算着十二生肖:“蛇马羊猴鸡……你属猪?!” 她忽然诧异: “天啊,你属猪!” 楚棣迟抿唇,“那怎么了?” 这…… 没怎么。 就是有点惊讶而已。 他的属性跟猪不太像……不过属猪的人命好,受供奉,不用劳动,还能吃得白白胖胖。 “皇叔,我要滑下去了……” “搂住我的脖子。” “身上全都是泥巴,好滑,搂不住。” “那就用力搂……唔!我要被你勒断气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公报私仇?” “皇叔,我不是那种人!” 楚狸叭叭着嘴皮子,跟他拌了几句,吵得兴致正高时,楚棣迟突然噤声: “嘘——” 她顿时警惕,“怎么了?” “小九,那边。” 楚狸伸手,小心的扒开茂密的树枝,竟见偏僻幽深的深山老林里,发现一处支满帐篷的营地! 营地上飘扬的旗帜,是南蛮国。 足足有上百个帐篷,少说也有两千人,可营地整体气息却安静极了,仿佛无人之境。 有士兵在站岗。 只是那士兵嘴巴乌青,眼珠幽白……他们体内有蛊虫,都被控制了。 这是南蛮偷偷用蛊练兵的私营! 汪汪—— 猎犬的叫声传来。 他们追过来了! 后方有追兵,前方是营地,他们被夹在了中间。 楚棣迟迅速决断,“上树!” 好在山中林子深,枝叶繁茂,树木粗壮,树上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他握着枝干,扬身一跃,“手给我。” 楚狸蹬着树干往上爬,以前,她经常跟八皇兄出去玩,爬树摸鱼掏蜂窝,那都是家常便饭。 区区爬树,不在话下。 她蹬蹬蹬,就爬了三米。 楚棣迟见了,好笑的摇了摇头,还说自己不是猴子? 他身形一跃,便躲进了茂密的枝叶里,楚狸也抱着树干,二人刚刚藏好,附近便有卫兵牵着猎犬找来。 卫兵们在他们的脚下。 楚狸屏着呼吸,低头往下看去,紧张的绷紧身体,生怕某个卫兵突然抬起脑袋往上看。 不过,还好。 他们只停留了十几息,便牵着猎犬,走向营地。 楚狸大松一口气,却是突然双手打滑,身体往下溜,下意识抓住手边能抓的东西。 楚棣迟只觉得身下一凉。 低头一看,楚狸正把他的裤子搂了下去,死死的拽着。 楚狸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皇叔……皇叔的大腿真白啊…… “好看吗?”楚棣迟压着嗓音,那些卫兵还未走远,暂时不得发作。 楚狸鼻子一热,赶紧把脑袋撇开,可她已经溜下去了,不得不继续拽着他的裤头。 皇叔…… 对不住了! 等回了大楚,他为了保住声誉与威严,该不会真的要料理了她吧? “我问你,好看吗,你还没回答。” “啊……” 这,这是能说的吗? 这。 第253章 楚狸一时竟摸不准他的意思,斟酌着开口: “一般?” 男人嗓音渐沉:“只是一般?” 言外之意,除了他的大腿,她还看过别人的? “那谁的好看?” 啊这?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楚狸有些懵,他们两个人还挂在树上,这样的场合下,讨论这件事,真的合适吗? 况且,谁没事盯着别人的大腿看? 虽然她看过秦牧羽的。 不过,那也是小时候了! 还有八皇兄。 小时候,八皇兄三岁了还尿裤子,被他母妃揍得光屁股跑,那两截大腿跟莲藕似的又白又胖,肉乎乎的。 但没有楚棣迟的好看。 他的大腿虽然白,可没有赘肉,绷紧的力度隐有青筋暗浮,流动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蕴藏着不容小觑的爆发力。 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问你话,谁的好看?你难道还看过秦少将军?” “没有!” 楚狸答得太快,疑有欲盖弥彰之嫌,紧随之便觉得男人鹰隼如炬的目光盯着她的头顶,仿佛要把她天灵盖都给掀了。 “楚狸。” 两个字又沉又冷: “你跟秦少将军是男女之情?” 楚狸呼吸微紧,只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好像在磨刀,令她后背发紧。 “我跟秦牧羽只是朋友之情。” “所以跟楚夜离是男女之情?” 楚狸立即反驳:“我跟楚夜离只是朋友之情。” “所以跟秦牧羽是男女之情?” 他这是在绕口令? 楚狸深吸一口气,“我跟秦牧羽和楚夜离都只是朋友之情。” 楚棣迟追问:“那跟我是男女之情?” 楚狸:“……” 她仿佛掉坑里了。 这重要吗? 她跟谁都没感情,她就想拿着这辈子花不完的金子,去江南买套宅子,过上天天逗鸟喝酒睡懒觉的日子。 “没有男女之情,就不要拽我的裤子,我的清白只给未来的妻子。” 楚狸要是不拽他的裤子,就要掉下去了。 她要是掉下去,他们两个都得完。 “就拽,就拽!我就拽了,你能怎么样?” 有本事就一脚把她踢下去。 楚棣迟薄唇轻扬,一抹笑意飞速闪逝。 不远处,巫蛊营地里发出动静声: “可曾见过可疑人……我等奉长公主殿下之命……追捕要犯……王师爷……” 追捕的卫兵与营地的主将在做交接。 王师爷捋着胡子,道: “我派人帮你在附近找找,可营地处地隐秘,想必你们要抓的要犯不在这里。” “多谢王师爷!” 王师爷取出腰间的一只小鼓,摇了摇。 咚咚两声,那些个冷冰冰站在那里、犹如棺材一般的‘士兵’,眼中缓缓有了焦点,拖着僵硬的脚步,朝着林子里走去,那呆呆的样子像极了行尸走肉。 卫兵见了,头皮微麻。 这就是王储秘密钻研的王牌军队? 看起来有几分恐怖。 不过,若是让这支军队上了战场,还怕攻不下南疆? 卫兵们很快牵着猎狗,去往别的地方,二十名‘士兵’则扩散在林子里,四处帮忙寻找。 楚狸抱稳了树干,终于松开他的裤头,低声道: “他们用巫蛊炼兵,炼出来的这些人要生不生、要死不死,跟死士没有两样,如果不加以制止,让南蛮成功的话,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侵略大楚。” 到时,战争四起,民不聊生。 若是能从源头掐断制止…… 楚棣迟单手提起裤子,“刀子捅穿了脑子,都不一定能杀死他们,我估计这营地里至少有两千人,根本不是你我能制止的。” 他就算带军队来,也不一定能灭了他们。 况且,他们躲在深山老林里,隐秘而复杂,是天然的庇护之所,而且又是南蛮的地盘。 第254章 他们根本不可能制止南蛮的巫蛊养兵计划。 楚狸观察着营地,问道: “那个插黄旗的帐篷是什么位置?” 楚棣迟眺望,“那是副将的营帐标识。” “那那个打着架子的地方呢?” “在大楚一般是哨所,可是在南蛮,他们通常用来……” 楚棣迟将战地营地的专有信息一一讲解给楚狸,楚狸以前没上过战场,但学习能力飞快,短短半刻就了解全面了。 她道:“放火烧吧。” 楚棣迟不置可否,道: “小九,你看那边的战壕,每一条上面都对着凸起的沙袋,那是专门从水底捞起来的沙子,有防火之效。” 在军中,为了防止敌方火攻,或者火烧粮草,聪明的将领都会采取防火措施。 “我们不烧整个营地。” 楚狸摇头,伸手指示道:“你看那边,主将的营帐在那里,可是你看,军营里每个士兵都站的工工整整,一动不动,每个人之间的间距都是齐整的,但营地右翼的士兵却显得格外拥簇。” “我猜,右翼的那些士兵是刚刚被‘制作’出来的,还来不及分布位置,便挤在了那里,制蛊的帐篷肯定是右翼那几个,我们拿不下这支军队,不如把他们的蛊虫全部烧了。” 如此一来,便可破坏他们的计划,大大拖慢他们的进度。 楚棣迟眉梢轻挑,眼中有赞许之光。 “可以。” 他环了四周一眼,看见一名巫蛊士兵从树下走过,眸子一眯,纵身跃了下去。 在那士兵反应过来时,拔出他腰间的长剑,直接将他脑袋削了下来。 噗嗤! 血液溅出,人头落地,一条黑色的虫子正沿着那断掉的脖子,扭动着身体爬出来。 楚狸差点要吐了。 楚棣迟干掉两个巫蛊士兵,夺了弓箭,一箭射向数米开外的篝火架子。 嘭! 架子倒了,篝火盆子摔飞,四溅的火花点燃了帐篷,迅速燃了起来…… “着火了!” “将军,师爷,不好了,右翼起火了!” “保护蛊虫!” “不好!火势太大,蛊虫被烧了……咳咳!” 王师爷急色匆匆的跑到右翼,看着那熊熊燃火的帐篷,急到直跺脚,却已经没有回天之力,倒是突然注意到篝火架子旁边、一支深深插在地上的箭矢。 他大步上前,拔出箭矢。 这支箭竟入土五分! 这得需要多大的内力,才能射出来? 这时,王师爷猛地反应过来: “糟糕!” “长公主缉捕的要犯,肯定就在附近!” “搜!” 王师爷将箭扔在地上,愠怒的跺了一脚,数百名士兵齐齐出动,搜捕要犯。 一把火,烧掉了蛊虫,破坏了炼兵的进展时间,也暴露了二人的位置。 二人又踏上了逃亡之路。 实属狼狈。 楚狸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跟楚棣迟一起逃命,更想不到印象中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皇叔,也会有这么一天。 楚棣迟牵着她跑,可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似的,问道: “总看着我作甚?” 楚狸微怔:“谁看你了?” “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错了,我要跑路,眼睛自然是往前面看的,若你不喜欢,可以跑在我的后面。” 楚棣迟大声作笑,笑得很愉悦爽朗。 楚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他们现在在逃亡,后面无数名追兵,一个不小心就会小命危矣。 他还有心情笑? 或者是悲悯吧。 他们现在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可怜了。 “断崖!” 楚狸来不及多想,前面的道路令她眸瞳瞪大,“前面是断崖,没路了!” 冲到断崖边,大几十米的高度坠入深谷,从下方刮来呼呼的冷风,吹得人头皮发麻。 第255章 后面,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进退两难。 楚棣迟迅速观察了断崖的情况,看向那些快要追来的士兵,沉声道: “小九,怕死吗?” “怕。” “有我在,别怕。” “我怕死归我怕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怕死,难道你能让我死而复生?” 他不能。 “我们可以同生共死。” 自古来,殉情一直被歌颂为美好的故事,今日,他们也能感受一回了。 楚狸觉得他这话说的很奇怪,他们已经达到这个程度了? 楚棣迟跨步上前,揽住她的腰,“抱紧了。” “你想干什么?” 男人揽着她,直接纵身一跃。 “啊——” 楚狸双脚凌空,下意识抱紧了他,头埋进他的怀里,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刮起,吹进了她每一根毛孔里,冷得彻骨。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说: “人世风灯,向死而生。” “小九,死就是生。” “不死,怎么生。” 他定是疯了! 风声呼啸,楚狸什么都听不到了,冷冽的风刮得头脑发热,不知不觉晕了过去。 二人刚跳下断崖,林中便走出八九个士兵,他们在附近看了看,没有发现可疑人,便往另一边去了。 此时,断崖上。 二人正挂在悬崖峭壁的一块凸出来的小石阶上,脚下是几十米深的断崖,冷风呼呼吹,头上是十几米之遥的岸沿,中间没有落脚点,凭借轻功很难飞上去。 跳下来时,楚棣迟正是看中了这个藏身位置。 这下,便能彻底的摆脱追兵了。 “小九,我们安全了。” “小九?” 扶着她的肩膀一看,她脑门热乎乎的,冷风侵体受了寒,晕过去了。 脑袋歪到一旁,巴掌小脸沾满泥巴,又瘦又可怜。 他沉叹一声,想亲亲她,又下不去嘴。 小家伙。 以前小时候,也没见胆子这么小,怎么越长大,体质越差了? 一定是成天跟八皇子闲王吃喝玩乐,没有好好锻炼身体。 必定都是闲王带坏了她。 那个楚傲天! - “阿嚏!” 此时此刻,千里之遥的大楚皇宫,楚傲天不小心一个喷嚏打出来,唾沫星子把奏折上的字都晕染脏了。 萧夜行蹙紧眉头,掏出帕子,擦了擦脸: “闲王殿下,您到底是在想对策,还是在打瞌睡?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臣就回江南了。” “别!” 楚傲天急忙抓住他的手臂。 “萧都督,你要是回江南了,本王怎么办?” 不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段时间下来,为了稳住朝堂上下、社稷民生,他已经整整七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眼圈都熬黑了。 治国治家的难度,犹如上青天。 天爷啊! 楚傲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三皇子联络了朝中十几位大臣……靖贵妃以母族的财势相逼,若是不让七皇子掌权,就不肯赈助国库……父皇今天又尿床上了……” 他扒拉着一大堆奏折,整个人都快疯了。 “萧都督,你救救本王吧!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萧夜行领了楚棣迟的意,势必得待在帝都,等楚棣迟回来,但这段时间跟闲王接触下来,实在是…… 一言难尽。 比如昨天: “闲王殿下,北城送来快报。” 楚傲天:“等一下,到了用晚膳的点了。” 比如前天: “闲王殿下,六皇子恐怕要造反了。” 楚傲天:“今天是发月奉的日子!我当了王爷,俸禄应该比以前高吧?瘪九,快去内务府取月奉!” 还有大前天: “闲王殿下,有人派刺客来刺杀你了!” “什么?刺客!萧都督,求你别出宫了,我们晚上一起睡吧!本王离不开你啊萧都督!” 第256章 - 断崖石壁上,冷风呼啸。 楚棣迟抱紧楚狸,圈着她瘦弱的小身体,挡去风霜,头靠在她的脑袋上,阖眸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主子!” “主子!” 远处传来声音。 惊影挥剑,挥开周围的荆棘,叱骂道:“都怪你,说什么要让主子和九皇子培养感情,这下好了,人不见了。” 重枫抿唇,无法辩驳。 “若主子与九皇子有个三长两短……” 咚! 咚! “那边有声音!” 是石块重重敲击山壁的声音。 二人疾步赶到断崖旁,往下一看,在大约十几米深的位置,发现了被困在那里的二人。 “主子莫慌,属下去取长绳!” 重枫取来长绳,一头拴在树干上,确保万无一失,另外一头扔了下去。 楚棣迟把绳索牢牢系在楚狸腰上,打了一个军用的死结,“先拉她上去。” “是!” 很快,楚狸被拉了上去。 惊影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躺在石头上,解下她腰上的绳子,再扔下去拉楚棣迟。 他道:“还好主子没事。” 重枫道:“主子想跟九皇子独处,或许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小差池。 昨天,在那条河里,他们就已经跟丢了,还好今日找到了主子,不然,他们死也难辞其咎。 惊影叹了一声:“主子贪玩,你也不规劝规劝,若真的出了事……” 重枫笑了一声:“放心,主子不会让九皇子出事。” 楚狸靠在石头上,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有说话声,撑开眼皮,看见重枫和惊影。 玩? 所以,这一路的逃亡,一路的危险与生死,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是故意的? 楚棣迟轻功好,借着绳索为支点,踏着崖壁几个起跃,便翻了上来。 稳稳落地。 “主子,属下来迟,还请恕罪!”惊影与重枫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楚棣迟穿过二人,大步走向楚狸。 “外面情况如何?” “南蛮一直在缉捕秦少将军与九皇子,想来秦少将军并未被抓住,只是,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藏身何处。” 楚棣迟弯腰,抱起楚狸,“他不是蠢货。” 不用担心他。 那么大的人了,能自己保命逃离。 “我们先离开山里。” “是。” 二人起身,“主子,走这边。” 惊影在前面开路,重枫在后面断后。 他时不时的偷看主子一眼,主子那浑身是泥垢,穿着里衣里裤的样子真够凄惨的。 为了跟九皇子培养感情,主子也是豁出去了。 有二人引路,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深山老林,抵达浅林处,两马匹拴在树干上,正在悠闲的吃草。 楚棣迟抱着楚狸,刚刚上了马背,楚狸便被颠簸得低吟出声: “嗯……” “醒了?” 楚狸揉着额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这是哪?” “我们得救了,小九,重枫和惊影寻了过来,我们安全了。” 楚狸眼底锋芒暗闪。 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哦,幸好有皇叔在,不然我们肯定难逃一死。”她在他的怀里,卷曲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心思。 楚棣迟只手圈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拽着缰绳,“坼!” 二人骑走一匹马,还剩下一匹。 惊影和重枫对视一眼,重枫先开了口: “你骑前面。” 惊影不满:“为何是我骑前面?这匹马是我的,你坐前面。” “你坐前面。” 二人争了几句,决定使用江湖解决方式,石头剪刀布。 惊影赢了。 “嘿嘿,重枫,你坐前面。” 两个人骑一匹马,显得格外拥挤,特别还是两个武功强健、个头高大的成年男人,叠着坐在一起,马背晃悠晃悠的,两个人也贴的紧紧的。 第257章 重枫实在恶寒。 两个大男人…… “惊影,你的剑抵到我了。” 惊影抓着缰绳,道:“马背就这么大,你能不能闭嘴?等走到官道上,我们找到落脚点,也不用委屈你了。” “如果你不乐意,那你大可以下去走路,我又不拦着你。” 惊影无所谓。 反正这匹马是他的。 重枫的马被主子骑了。 重枫有些受不了,他蹬着马镫,腰身一翻,便换了个方向,跟惊影面对面坐。 如此一来,二人拉开距离,宽敞多了。 只是…… 惊影瞪眼:“不是,你怎么能这样坐?你快转过去!哪有人骑马面对面坐的。” 重枫双手环胸,冷冷的坐着: “闭嘴,等到了官道上,我自己会走。” “不是,你变态啊,你这样看着我,我还怎么看方向?” 两个人骂骂咧咧,再看楚棣迟和楚狸,叔侄二人则和谐多了,楚狸瘦,身子纤细,被男人搂在怀里,骑着马轻轻松松。 “小九。” “嗯?” “你说,我们算不算是一起经历了生死?我们有着过命的交情了。” 楚狸微低着头,安静的窝在他的怀里,不发一言。 自打从断崖脱身,她便话少得很。 “发什么呆?” 楚狸‘嗯’了一声,道:“算吧。” “在想什么?担心秦少将军?”楚棣迟道,“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救他。” 是吗? 他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手到拈来的姿态,让楚狸从未起疑过,可现在才发现他的演技有多好。 简直炉火纯青。 他真的会救秦牧羽吗? 八成是在哄她吧。 也就她单纯好骗。 “好。”她应声。 “相信皇叔吗?” “信,”她道,“皇叔既然开口了,想必定然会救他,有皇叔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男人沉笑:“我喜欢你信任我的模样。” 或许吧。 这两日的艰辛与生死逃亡,她差点就要感动了,差点就要相信他了…… “要下山了,路途颠簸,抱紧了。” 楚狸搂紧他的腰。 他微讶着挑眉:“真乖。” 真想亲亲这只脏兮兮的泥猴子。 现在环境不佳,时候不对,等到了客栈,收拾妥当了,再好好亲亲她。 楚狸敛着眸子,安安静静的待着。 下山! 有马代步,一个半时辰后,四人终于绕出了深山老林,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官道上。 官道安静无人,楚棣迟挑了一个方向,大约策马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处小城镇上。 四人一现身,比较吸睛。 特别是楚狸跟楚棣迟两个泥巴人。 重枫顾不得跟惊影拌嘴了,立即寻了一家客栈,给了银子,要了两间上房,足够的银钱给下去,热水、浴桶、饭菜、衣物,掌柜提供一条龙服务。 “主子,您跟九皇子先去洗洗吧,属下去附近布查一圈,防止追兵。” 楚棣迟点头,道:“小九,我们先上楼。” “皇叔,我晚上想吃烧鸡,还有黄豆焖肘子。” “晚上吃太油了。” “可是我都饿了两天了。” 楚棣迟略微迟疑,点头道:“我去后厨跟伙计吱一声,你先上楼。” “好。” 楚狸看向他消失在后院的背影,重枫和惊影也不在,目光逐渐深幽。 仅一分钟时间,楚棣迟便从后厨出来,上了二楼厢房。 伙计抬来浴桶,打来热水。 “公子,您洗好,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喊小的一声。” “隔壁的热水打好了?” “隔壁?”伙计挠了挠头,“隔壁没人呀。” 楚棣迟拧眉,“你说什么?” 伙计道:“掌柜让我们打两桶热水,可是隔壁厢房没有人。” 这怎么可能? 楚棣迟疾步而出,推开隔壁的门,厢房内空荡荡的,桌椅摆设床铺整洁干净,根本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第258章 “小九!” 他下了楼,“小九?” “小九!” 人呢! 若是追兵来了,势必会引出巨大的动静声,而且他刚才去后厨,就只有一会儿没看见楚狸而已,她不可能被抓走。 跑到后院。 马厩里,两匹马只剩一匹。 她骑马跑了! 楚狸! 眼下关头,她不可能扔下秦牧羽不管,她这是骑马回南蛮王都,想去救秦牧羽? 她就那么放不下他! 楚狸确实骑马走了。 趁着楚棣迟不注意,重枫跟惊影也不在,她从后院马厩牵了一匹马,头也不回的离开小城镇。 “婶儿,请问王都在哪个方向?” 好心的妇人指了路:“那边。” “多谢。” 楚棣迟不会去救秦牧羽。 这一路的逃亡,就是一场戏,一场演得她感动的戏,要不是偷听到惊影与重枫的对话,她差点就要沉醉其中。 她怎么能信他? 这些年来,他是在怎样的血雨腥风下,一路厮杀过来的,她在他手底下恐怕过不了几招。 想救秦牧羽,还得靠自己。 还有那支违背人常的巫蛊军队…… 楚狸骑着马,认真的思考着这些,不知走了多久,官道旁边的林子里,突然冲出来七八个男人,将她围了起来。 “吁!” 她勒紧缰绳,看向这几个陌生人。 他们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布衣,拿着武器,不是普通人,但看起来也不像江湖高手。 “小子,你从哪偷来的这匹马?” 一个独眼的男人走上前来,抚摸着马头上锃亮的鬃毛。 这是上好草料培育出的马。 一匹能卖到十两银子。 楚狸稳坐如钟,“这是我的马。” “哈哈哈!” 一句话,将八个人都逗笑了。 “你这脏兮兮的黄毛小子,一看便是在跳蚤窝里长大的,不仅偷了别人的衣服来穿,还偷别人的马。” 楚狸看起来确实太脏了。 身上还裹着楚棣迟的外袍。 “年纪小小不学好,你爹娘不教育你,叔叔们不介意好好教教你!”独眼龙厉声一狠,“还不快下来!” 楚狸握着缰绳。 “若是敢跑,老子连马带人,一起斩了!” 一个刀疤脸扛着大刀,凶煞的拦在路上。 楚狸需要这匹马,尽快赶到王都去,楚棣迟一定发现她不见了,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没时间耽误了。 “诸位仁兄,你们干恶霸的营生,也不长久,万一碰到官家……” “恶霸?” 独眼龙声音陡然拔高:“你这小贼,瞎了狗眼了,竟然认为我们是山匪恶霸?我们兄弟八人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八大金刚!” 八大金刚? 那不是专门抬棺材的吗? 独眼龙阔步一迈,“吾乃镇山虎!” 刀疤脸大刀一扬,“吾乃善战狼!” “吾乃远见鹰!” “吾乃敏捷豹!” 八人都有各自的名号,每一个拎出来都响当当的,却干的……打劫的事。 看来这八大金刚在江湖上混的并不怎么样。 楚狸眼珠一转,脑子里顿时来了主意。 “八位仁兄的名号我都知晓了,不过,我当真不是乞丐,而是贵族,只是不慎落难罢了,若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定有重谢。” 独眼龙喝道:“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 刚说完,就看见楚狸从紧紧扎着的里裤裤腰带上,取出一根小金条。 一根! 一大根! 小金条! 八人的眼珠子顿时瞪大了。 “我这匹马值不了几两银子,给你们抢去,也没什么用,倒是我手里的这根小金条,恐怕能买几千匹马。” 楚狸并不是小气的人,素手一扬,就把小金条扔进独眼龙怀里。 八个人立忙围在一起。 独眼龙赶紧用衣袖擦了擦小金条上沾着的泥巴,露出金闪闪的光芒,再用牙齿一咬。 哎哟! 真是金子! 好大一坨! 刀疤脸眼珠子滴溜溜的:“小子,现在金子在我们手上,我们可以先杀了你,再把马抢过来!” 楚狸一笑: “一根金条,还源源不断的金子,该怎么选,想必你们是聪明人。” 这…… 八人立即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莫非,‘他’当真是落难的贵族?” “我看这人谈吐从容,临危不乱,倒像是个顶事的……” “如果我们能……” 楚狸从容不迫的坐在马背上,摸着耳垂。 光凭她一人之力,恐怕很难救出秦牧羽,她需要助力,而这群人不太会突出,也不会太显眼,正好为她所用。 很快,八人商议结束。 独眼龙问道:“不知你想要我们如何效劳?” 楚狸勾唇,道:“我要你们四个人,蛰伏在山里,为我盯守住一处重要的地方,还有四人……” 踏踏踏! 此时,不远处,一阵马蹄声极速奔来。 楚棣迟这么快就追来了? 楚狸心头一紧,刚策马出去,迎面就被一支骑兵拦住。 是南蛮的骑兵。 他们足有二十人,将楚狸团团包围,“小楚公子,您让我们好找啊!” 独眼龙瞠目: “等等,你不是贵族吗?但现在这个情况,你好像是逃犯?” “我是逃犯中的贵族。” “你!” 上当了! 骑兵拔出长剑,就要围剿八人。 “住手!”楚狸喝止,“之前有山匪作乱,企图谋害我,是他们救了我,别杀他们。” 骑兵冷笑一声:“阶下囚没有颐指气使的权利!” 长剑挥起。 砍落! 嘭! 一声痛呼,血腥的场面没有看见,倒是那挥剑的骑兵被掀下马背,狼狈的滚了两三个圈。 不远处,楚夜离慢条斯理的散去掌心的内力,策马而来,一袭墨黑色的锦袍裹在身上,勾勒出矜贵的身段,那单掌握着缰绳、缓缓过来的姿态,像一只高贵的豹,那双眼睛笔直的盯着楚狸。 “小九,两日不见,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骑兵们齐齐颔首:“东凌殿下。” “五哥。” 五哥? 独眼龙又是瞠目,怎么、怎么……这局面怎么又变了? “你不是逃犯吗?这位殿下是你兄长?” 这。 该怎么跟他说呢。 楚狸迎着楚夜离的目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嘴皮子没动,用舌头低声说:“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不过,你只要记住我是贵族,我有很多很多金子,为我效力的话,我不会亏待你。” 楚夜离下马。 第一眼,看见的是她身上裹着的衣袍,虽然脏兮兮的,可那玄墨色的锦布,金线刺绣的图纹,一眼便知是大楚摄政王的标志。 他眸色一凛,双手掐住她的腋下,将她抱了下来。 “五哥,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去找……” “这件衣服太脏了,穿我的。” 扯掉她身上的外袍,冷冷的扔到地上,那指节的力度恨不得把这件外袍生生撕碎了。 第259章 干净的锦袍披在楚狸身上,带着温和的檀香味,是他身上的气息,令人安宁平静。 “为什么回来?” 楚夜离眼中半是缱绻,半是探究。 楚狸拢着领口的锦袍,眸光潋滟:“因为……想五哥了。” 男人呼吸微紧。 他想过数种可能: 她与摄政王碰面了,二人或许已经联手,设下圈套,她回来不过是故意接近他。 她带着阴谋而来。 可当这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脑中无数种可能在一瞬间散去,剩下的只有微颤的眸色: “当真?” “五哥若不骗我,我也不骗五哥。” 楚夜离用力将她抱进怀里,“与你说过的字字句句,都不曾欺骗过,可是小九,既然想我,当时为何要跑?” 虽然情绪波动,可该有的疑心,他仍存疑。 “因为我怕五哥把我卖了,五哥,你会把我送给南蛮王吗?” “不会。” 楚夜离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我带你来王都,只是想与你玩几日。” 顺带把摄政王引来,寻找机会杀了他。 “小九,你见过摄政王了?” “嗯,”楚狸点头道,“我们逃了两日,结果我发现他在故意戏弄我,到底还是五哥对我好。” 楚夜离薄唇轻扬。 所以,这是扔下了摄政王,选择了他。 这一认知,令他心底的疑虑彻底消除,甚至愉悦至极。 “乖,瞧你这小花猫的模样,我们先回去。”他抱着她上了马背,策马回王都。 骑兵们收起长矛,高傲的睥睨那八大金刚,冷声道: “东凌殿下高抬贵手,饶你们一命,你们这群不入流的小贼,还不快有多远?滚多远?” 他们调转马车,那傲人的姿态,差点踩到八大金刚。 独眼龙攥紧拳头,愠怒道: “狗眼看人低!” 他们不入流? 这群人又何尝不是王室的走狗? “大哥,他们欺人太甚!”刀疤脸怒言。 “太可恶了!” “看不起谁呢!” - 王都。 回到王家客栈,楚夜离立即吩咐人准备热水,让楚狸沐浴,关上门,走下楼梯时,看见拓跋明月站在厅内。 “找回来了?” 楚夜离颔首。 “那便好,”拓跋明月道,“明日晚宴,我正好带小楚公子进宫。” 献给父王。 楚夜离看着她,“她不进宫。” “夜离哥哥此言何意?你带她来王都,不正是要促进我们的合作?” “我只是带她来玩,从未有过要利用她的意思,况且,我们的合作不需要靠一个女人。” 他承诺要把南疆给南蛮,即将达成。 至于别的疆土,他会一一允诺,想必对南蛮王来说,这些疆土城池比一个女人更有吸引力。 拓跋明月眸色微晃。 他便如此护着她? “这是王都,在我南蛮的地盘,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自然怕,可是明月,我们没必要为敌,近年来,南蛮王权纷争,内部相斗,殷王虎视眈眈,你现在主要的精力不该是对付你那位位极人臣的殷王叔?” 拓跋明月退了一步。 确实。 每个王朝都避免不了权柄纷争。 皇位只有一个,皇子、皇孙却有数十人。 父王膝下只有她一位公主,子嗣单薄,朝中一半大臣认为女子不可为政,选择拥戴父王的胞弟、当朝殷王。 她唯有与楚夜离合作,寄希望于他,尽快拓展权势,才能剿灭殷王。 楚狸、她不能动。 可是,她心底仍有一丝不甘…… “夜离哥哥,你为何不能娶我?只要娶了我,父王便会答应倾力助你复国,你也能助我剿灭殷王叔,我们既能共生,也能共赢。” “以后你即便想娶小楚公子,我也不会介意与她一同侍奉你。” 第260章 楚夜离走向她: “明月,你想要的,当真仅仅是剿灭殷王,稳坐王位?” “夜离哥哥说这话,我听不明白。” 他薄笑一声:“你们用巫蛊炼兵,制造出不生不死的怪物,恐怕剿灭殷王后,你们便要朝大楚进军,你想要的恐怕远不止这些。” 拓跋明月眸色微闪。 他怎么知道巫蛊军队…… 这是父王的旨意。 巫师炼兵时,她曾远远的看过一次。 把生死蛊种进士兵体内,蛊虫便会操控士兵的身体,使他无法感知疼痛,不知疲惫,哪怕刺穿心脏,脑袋里的蛊虫也会操控身体,行走如常。 让他们上战场,定能个个以一敌百,所向披靡。 不过,这支巫蛊军队是王室的秘密与底牌,他是从何得知的? “自古来,想要封疆建业,就得打仗,夜离哥哥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哪怕她手上沾满鲜血,也对得起自己的子民。 拓跋明月道:“我首先是南蛮的长公主,其次才是喜欢你的女子,无论发生什么,我的国家与子民的利益永远为先,就如同你,首先是忍辱复国的前朝遗孤,其次才是小楚公子。” 楚夜离眸色顿深。 他首先是谁? 在他心里,自然首先是…… 二楼。 楚狸泡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洗干净,隐约听见窗外瓦片踩动的声音。 啪…… 啪…… 轻的几乎难以觉察。 楚狸扫了眼门外,确定安全后,走到窗前,轻轻推开半扇。 “小公子。” 窗外,藏着一个身体瘦如竹竿、十分高挑的男人,他是八大金刚里的远见鹰。 远见鹰看见她穿着华贵的锦袍,洗干净后的容貌惊为绝色,真真是血脉贵重的大家公子。 还好当时没有下手,不然,就要错过这根粗大腿了。 楚狸扫地四周,压低声音:“就你一人?” 远见鹰低声道: “此乃王家客栈,有王室卫兵把守,他们七人进不来,唯独我轻功过人,踏雪无痕。” “白天,是我们兄弟八人有眼不识泰山。” 住在王家客栈的,非富即贵。 “你们愿追随我,相助我,我定不会亏待你们。” 远见鹰自是为此而来。 一根小金条,足够他们兄弟八人花上一整年,若是抱住小公子的粗大腿,恐怕还有更大的好处在后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今世道,最不缺的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事。 他舔着嘴皮子: “小公子但请吩咐,我等愿尽力效劳。” 与此同时,一座极尽奢华的府邸内。 金丝香案焚香袅袅,月影纱轻拂,院阁亭台轩榭,池塘流水,奢靡无间,却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惨叫: “饶命!九千岁饶命……啊!” 咔嚓—— 那是脖子拧断的声音。 秦牧羽站在桌案旁,拿着墨条的手轻晃,只见那一袭红袍的疏狂男人扔掉手里的尸体,擦拭着根根手指,那眉眼的姿态极尽桀骜。 “丢出去。” 两名侍卫快步入内,抬起男人的尸身,迅速退下。 殷王回过身,鹰隼般的利眸捕捉到秦牧羽的目光,“一个两面三刀的奸臣罢了,表里不一的人,就该死。” 秦牧羽眸光微收。 死的那个男人好像姓蒋,昨天听婢女喊过一声‘蒋大人’。 他是南蛮殷王,其权势与地位与大楚的摄政王不相上下。 他要杀人,与他何干? 两日前,不小心误入包厢,与殷王撞上,竟被他抓回殷王府,可他却并没有处置他,反而叫他在案边伺候,研墨倒茶。 要杀要剐,也不给个痛快。 “哑巴了?” 殷王大步走来,阔腿坐在太师椅上,“斟茶。” 第261章 秦牧羽放下墨条,去给他倒茶。 他拿起茶杯,挑剔道:“茶凉了。” “我去烧水。” “你待在这里,让婢女去。” 秦牧羽深吸一口气。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两天,他试想逃离,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他此人死死的盯着。 “研墨。” 那吩咐的姿态信手拈来,秦牧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认命的走过去,拿起墨条,唰唰的磨起来。 墨汁是朱红色的。 朱墨朱批,是君王御用,可他生在王爷之位,却用朱墨批折子,足以可见他的野心。 他在看折子。 但没好好坐。 斜着身体,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打开折子,懒懒的斜睨着,“一群废物!” 秦牧羽低着头,眼角余光扫去。 他这般姿态,最是随意,没有防备,且书房里只有他们二人…… 秦牧羽逐渐握紧手中的墨条。 缓缓握紧。 “若是敢拿墨条砸本王,本王不介意打断你的手。”男人垂着眸子,头也未抬。 秦牧羽指尖微怔。 “主子,礼部张大人求见。”一名侍卫入内汇报。 “传。” 很快,张大人火急火燎的走进来,掀开衣袍跪下去:“下官参见殷王殿下!” 殷王合上折子,“张大人有何要事?” 张大人神色急切: “下官一时糊涂,春闱时,让自家外孙走了后门,如今此事被扒出来,外孙小命难保,下官前程尽毁,还请九千岁垂怜……” “春闱放榜,所有贡生由王上亲自考究,张大人敢在王上眼皮子底下做名堂,这事恐怕不好办。” 张大人急忙道: “望九千岁垂怜下官,保住下官与外孙,下官定在礼部,为殷王殿下马首是瞻!” 话落,两名小厮抬着一只大木箱进来。 木箱里,半是金元宝,半是银元宝。 光芒闪的刺眼。 张大人奉上一本秘册,“下官在礼部当差多年,得知各位同僚的把柄,还请九千岁笑纳。” 殷王凤眸微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两条修长的腿搭上桌,“这事好办。” 不大会儿,张大人离开。 来时火急火燎,大汗淋漓。 走时挺直了腰,如蒙大赦。 秦牧羽看在眼里。 真是一个大奸臣! 早闻南蛮殷王,人称九千岁,手段狠厉,不择手段,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果然是个佞臣。 殷王忽然侧头看过来,秦牧羽立马低下头,唰唰的研墨。 只是,安静不过半刻钟,一名婢女惊慌失措的跑来: “不好了!王爷,库房起火了!” 殷王拂桌而起,看着秦牧羽:“哪个胆大包天的孽障,敢烧本王的库房?” 秦牧羽立即道: “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况且,我中了软骨散,用不了轻功和武功,连你的侍卫都打不过,怎么可能纵火?” “你倒是老实,与那日掐本王脖子、威胁本王的姿态判若两人。” 秦牧羽苦涩道: “我一直都是个老实人。” 殷王踱步而出,“所有人去库房,救火!” 他的库房内,存放了许多重要之物。 众人赶到库房。 火势渐猛,烧了一半,下人们端着水盆,急忙来来回回的奔走。 暗卫用湿布捂住口鼻,进入库房查了一遍,很快折了出去: “主子,是人为放火。” 他在里面找到了一段烧黑的烛芯。 “有人把一支蜡烛,摆放在窗帘上,待蜡烛燃尽时,底部的火焰引燃了窗帘,烧了起来。” 殷王眸色顿厉。 蜡烛! 一支蜡烛大概能烧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前……那小子正跟他请示,要上茅房,出去了一趟。 殷王反应过来,立即折回书房,书房里,哪里还有秦牧羽的身影? 不仅如此,箱子里摆放的工工整整的金元宝缺了一角。 不仅跑路了,还偷走了他的金子! 好。 好好! 老实?非常好! - 秦牧羽趁乱跑了。 跑出殷王府,还得躲着长公主的追兵,在跳蚤窝藏了大半个时辰,确定已经安全了,这才钻进一家医馆。 啪! 金元宝拍在桌案上,沉声道: “为我解开软骨散,这锭金元宝便是你的了。” 中年大夫见钱眼开,不敢相信有一笔这么大的生意,拿起金元宝咬了一口,再看了看面前的公子,忙笑道: “公子,您请上座,稍等片刻,老夫马上为您看诊!” “快一些。” “是,是。” 秦牧羽进了内室。 中年男人见了,脸上笑意微收,迅速从柜台后取出一张画像,那缉捕画像上的图案,正与此人一模一样。 “原来是长公主要缉拿的逃犯!” “哼,等我把你卖给长公主,拿更多的赏金!” 他心思一定,立马疾步出去,指使药童道;“快,你快去禀报长公主……” 嘭! 话还没说完,猛地被一棍子敲晕。 药童大惊:“你是何人……啊!” 他也被一棍子敲晕。 秦牧羽觉察到异声,大步出来,“阿狸?!” 怎么会是她? 楚狸扔掉棍子,“牧羽,你这两日去哪了?你没事吧?” “阿狸,你怎么找到我的?” 楚狸自有帮手,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前日我与摄政王碰了面,不小心误入山中,撞见了南蛮用巫蛊炼兵的营地。” 秦牧羽神色凝重: “他们竟然用巫蛊炼成了一支军队!” 约摸二十多天前,他刚到南疆驻守时,碰到过一名巫蛊士兵。 那士兵脸色铁青,瞳孔涣散,模样怪异,却拥有极强的攻击力,他捅了他五六剑,都杀不死他,六名士兵更是惨死于他的手中。 最后,秦牧羽削掉了他的脑袋,才算杀死他。 “若是让这支军队上了战场,必定会对大楚造成严重的威胁,他们就是杀不死的怪物,只能斩首,可我们的士兵却是肉体凡胎。” 楚狸见识到了那巫蛊士兵的诡异之处。 不过,好在这支巫蛊军队还在炼制中,没有完工。 “这支巫蛊军队隶属于王室,拓跋明月必定知情,而拓跋明月与楚夜离走动密切,正因如此,我才会回来。” “我们得尽快找到克制巫蛊士兵的法子,避免未来的大战,防患于未然!” 第262章 秦牧羽道: “南蛮以巫蛊之术而闻名,听说哪怕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会放蛊。” “王室用来炼兵的巫蛊,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之物,恐怕唯有深入皇室,才能摸到苗头。” 他与阿狸在王都,孤立无援。 可如果离开王都,任由南蛮成功炼制出巫蛊军队,将会严重威胁到大楚的子民安全。 楚狸低声道: “我会继续待在楚夜离身边,他与拓跋明月走动密切,想必能有所收获,当务之急是送你出城。” “送我走?” 这怎么行? 他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南蛮想要侵略大楚,我身为大楚的少将军,自当身先士卒,怎能让你一个女子犯险?” 楚狸抓住他的手腕: “卫兵们还在全城搜寻,想要抓捕你,你留在这里只会增加危险,但我与楚夜离十余年的交情,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至少在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的前提下。 可是,他的底线是什么呢? 复国? 权力? 还是别的? 秦牧羽神色决绝:“我有办法留下来。” “牧羽,你得赶紧走!你是秦家唯一的男丁,若你有个好歹,那秦家就后继无人了。” “有牧雪在,女子与男子一样,亦能传宗接代。” “可是……” “我意已决!” 秦牧羽决定跟楚狸一起留下来。 这两日,他在殷王府。 殷王那个大奸臣,走私受贿、杀人越货、私交官员、售卖官爵,无恶不作,但他却是皇室之人。 从他手里,或许能有所发现。 他有办法留在殷王府。 楚狸拗不过他,二人对视着,看着看着,忽然都笑了。 笑对方的疯狂。 这也太癫狂了! 从小到大,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在大楚帝都、在安全庇佑的环境里成长,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做这种刀口舔血的事,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寒。 楚狸想要的不过是两手一摊、两腿一蹬,万事不关己的闲散日子,可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战事四起。 三个舅舅都是武将。 一旦打仗,三个舅舅必不可免,温家第一个遭殃,还有将军府,秦将军和秦牧羽都是武将。 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牧羽,你看见街尾的那个乞丐了吗?上次我们逃跑的跳蚤窝,那个乞丐,便当作我们的接头暗号。” 秦牧羽探头看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破烂、头发散乱的青年男人拿着碗,低着头,脸颊上有一个刀疤,很好认。 他是八大金刚之一的刀疤脸。 “可信吗?” “可信。” 楚狸让他放心。 天底下,没有人会跟钱财过不去。 若有意外,除非,他得到了更多的钱。 但她的小金条不是烂白菜,足够买这几个人短暂的忠诚了。 “唔……” 地上,中年大夫扶着额头,昏昏欲醒,楚狸提着棍子,想要再次敲晕他,秦牧羽拉住她。 大夫转醒,发现画像上的逃犯一个变成俩。 俩个逃犯都在他店里! “我发财了?” “不,你是要死了。”秦牧羽敲碎了茶杯,锋利的瓷片抵住他的喉咙,大夫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饶命,饶命啊……” “我体内有软骨散,想办法为我解开。” “是,是!” 大夫哪里还敢说多话? 能被长公主追击的逃犯,必定是穷凶极恶之人,肯定杀人不眨眼。 他不敢再冒犯,只能当做没看见这两个逃犯,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且,这个逃犯还挺讲道德的。 给了这么大一锭金元宝。 这锭金元宝已经让他赚麻了。 大夫知足道:“公子还请坐下。” 他搭了脉,仔细的检查一番,“公子所中软骨散,是用五毒之中的蟾蜍,淬上引灵草,还阴果配的,一般大夫解不了,而我正好会解。” 楚狸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漫不经心的添了一句: “你应该是个惜命的人吧?” 大夫手一抖。 “这么大一家医馆开在这里,想必身价不菲,若是没命享福,最后只能便宜了别人。” 大夫立忙道: “公子放心,公子放心!小人会解这种软骨散,绝不敢动任何手脚!” 已老实。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医馆开在这里,是搬不走的,他绝对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与家产,去向长公主打小报告。 他施展医术,很快就解了特制软骨散。 秦牧羽蜷了蜷手指,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楚狸:“如何?” “正在开始恢复力气了,内力也在周转流通了。” 有武功傍身,必能更好行事。 楚狸这下算是放心了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好。” 秦牧羽顺起桌上的那锭金元宝,便与楚狸往外走去。 大夫双眼一瞪。 等等! 这锭金元宝不是给他的诊费吗? “公子且慢,这……” “嗯?” 秦牧羽回头,眼睛微眯,手掌握起,恢复内力的劲道握拳时,发出咔咔的声音。 大夫头皮一麻,哪里还敢再开口? 含泪目送两个逃犯大摇大摆的离开。 他的金元宝! 金元宝啊! 逃犯不讲道德! 第263章 这两日,秦牧羽未见他府上有任何妻妾,他哪来的孩子? 殷王抬头看去,“阿墨回来了。” 管家道:“这几日,他在张先生的教导下,马术练得非常好,半个时辰前刚回来。” “带他来前厅,本王正好教他杀人。” 管家领命:“是。” 秦牧羽却惊怔住了。 教他杀人? 看殷王的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八岁,他的儿子理应不超过十岁,他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教孩子如此残忍的东西? 这太血腥了! 殷王踱步进来,“将秦少将军带到前厅。” 两名侍卫大步上前,一左一右的擒着秦牧羽的双手,扣押着他,秦牧羽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要杀他? 等等! “殷王殿下确定要教小世子如此血腥的东西,就不怕吓着小世子?” 殷王大步张扬,头也未回: “只有强者才配做本王的孩子。” “你不能杀我,我能帮你!” 秦牧羽大声道: “这几日,你一直在为采私矿炼钢的事而烦忧,我知道该怎么寻找矿山,知道哪座山有铁矿,哪座山没有铁矿。” 殷王忽然驻足,“你偷看本王的折子?” “我没有偷看,只是我在一旁研墨时,不小心看见的。” “不小心与偷看有何区别?” 这不是重点! 秦牧羽抿唇:“我们大楚地大物博,矿物奇多,更是开挖出不少矿山,炼钢炼铁,炼制出无数上好的武器。” 殷王想要开采私矿。 铁矿是国家的,他却想私自占有。 如此一来,他手中既有滔天的财富,又有足够的铁矿炼制出冷兵器,便能够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你留我一命,我为你寻找矿山。” 殷王眸子微眯,缓缓走向他:“既然你也说了,你们大楚善于此道,那本王去抓几个大楚人,不就行了?” “这不一样。” 秦牧羽证明自己的价值: “其一,我身为少将军,熟悉军中,了解军中,对开采铁矿之事颇有建树。” “其二,我自幼与皇子走动密切,了解铁矿之事。” “其三,你随便抓几个大楚人,他们都没有我奸诈,我舍得卖国。” 殷王鄙夷:“这么没骨气?” “我只是想要活着。” 殷王扯唇一笑,大步进了前厅,拔出兰锜上的精铁长剑,看向侍卫们抓进来的四个下人。 侍卫道: “主子,这四人行为有异,属下查过了,他们都是长公主安插在府里的眼线。” 殷王一一看去: “厨房的王二娘,在王府当了七年差。” “马厩的小顺子,为本王养了六年的马。” 还有两个,都是府里的老人。 都是他信任的人,却也都是别人的人。 “长公主年纪小小,安插眼线的手段却如此高明,若非秦少将军在本王手里,恐怕还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诈出你们。” 四人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同时,秦牧羽反应过来。 他不是想杀他,是要揪眼线,还诈了他一手,诓骗他为他寻找铁矿山。 奸臣! 真是一个大奸臣! - 王家客栈。 傍晚,楚夜离准备与拓跋明月一同入宫,参加宫宴,面见南蛮王。 走之前,阿玉道: “主子,属下不便随您入宫,便在客栈里盯着小楚公子吧。” 这次,他一定会盯紧了。 绝不会再让楚狸逃离。 二楼。 门掀开一条小缝,楚狸藏着自己,把他们的话听进耳中,眸色略微转了转,忽然打开门跑了下去。 “五哥!” 蹬蹬蹬跑下楼。 楚夜离立忙回身接住她,“慢些,跑这么急作甚?” “五哥要去忙正事,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自然是想念五哥。” 第264章 男人眸色微晃。 “摄政王他……对你不好么?” “非常不好,他恨我,可我却不知道这份恨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父皇,因为恨父皇,牵连上恨我。” 一开始,因为他的恨,她好几次死里逃生。 “他喜欢你,”楚夜离扶着她的肩膀,“小九,他愿意孤身前来南蛮王都救你,自然是喜欢你,怎么会恨你?” 他恨她是事实,救她也是事实。 楚狸却是抱着他的胳膊,道: “五哥,起初他冒险救我,我原本很感动,可是却意外得知,他在故意演戏戏弄我,想带我回去,通过我的手,得到大楚的皇权,我就赶紧逃了出来。” “因为我知道五哥不会那样对我,天底下,就只有五哥对我最好。” 软绵绵的话说了出来,楚夜离脑中就跟散落的一团棉花似的,又软又白,他的理智、他的思绪溃不成军。 满脑子都是她的话。 所以,来了一趟王都,倒叫她认清了摄政王的真实面目,得到了她的认可。 “小九……” 他喉头有些发紧,“我定不会辜负你。” “我相信五哥。” 拓跋明月站在不远处,心里不太是滋味,又不动声色的忍着了,道:“时候差不多了,该进宫了。” “小九,你且自己独自玩会儿,我顶多两个时辰就回来。” “放心吧,五哥,我不会让你操心的。” 突然这么乖,楚夜离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脑子热乎乎的。 于是下令,不准阿玉盯着楚狸。 小九相信他,他自然也相信小九,如果派人监视她,只会让这份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破裂。 拓跋明月摇了摇头,眼神像是感叹,像是艳羡,又像是惋惜。 走之前,悄悄吩咐了向月。 人在脑子热乎时,最容易犯错。 人一旦感情用事,失去自控力,便是失败的开始。 向月拍着胸脯保证:“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盯紧小楚公子。” 上次,是她大意,让小楚公子与秦少将军逃了。 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二人进宫。 前脚一走,楚狸收拾了自己,后脚就要出去,暗处的向月一个跨步扎了出去:“小楚公子要去哪?不如把奴婢一同带上吧。” 楚狸冷不丁吓了好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向月冷眼一笑,就知道她不老实! “奴婢奉公主之命,特来‘伺候’您的,有什么事,小楚公子就尽管吩咐吧!” 楚狸神色略显为难的样子。 向月冷声道:“小楚公子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她的一番花言巧语,骗得了东凌殿下,可骗不了长公主。 长公主双眼明亮如炬。 楚狸道:“不是,只是看见你,不免想到长公主,想到她与五哥的关系。” “所以,你是嫉妒?” 向月明白了,不免骄傲道:“是我们公主医好了东凌殿下的腿,公主于东凌殿下有再造之恩。” 即便小楚公子从中作梗,东凌殿下也不会忘了公主的恩情。 凭借公主高贵的身份,将来,必能与东凌殿下开花结果。 楚狸嘴角苦涩:“他们关系真好。” “那是必须的,这些年来,公主一直暗中前去楚国,与东凌殿下私下见面往来,他们的交情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厚。” 向月例举了几件事。 那都是楚狸从未听过的。 一时好奇,听入迷了,两个人便在街上,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楚狸的诧异之声时不时的响起: “啊……真的吗……竟然这样……天啊……五哥都从没跟我说过,难道五哥把我当外人看吗……想不到公主对五哥这么好。” 第265章 向月抬了抬下巴,脸上的光芒神采奕奕的。 “所以,你最好打消了对东凌殿下的心思。” 一路走下来,楚狸了解了许多。 长公主为了楚夜离,付出了超乎她想象的东西。 可楚夜离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楚狸不明白。 就算是捂一块石头,那么多年,也该捂热了。 街上,行人来往,热闹非凡,夜里的王都更显歌舞升平,繁华喧嚣。 楚狸思虑着,不小心撞到人了。 那人凶神恶煞,抓住楚狸的手腕,骂她眼瞎,骂她不长眼睛,不会走路,还说她碰坏了他的新衣裳,要她赔钱。 楚狸道歉,但没有用。 那细眼男人咄咄逼人: “撞到了我还想走?今日,不赔我十两银子,我就剁了你的手!” 楚狸出门在外,哪里带了银钱? 三根小金条也各自花完了。 求助的目光只好看向向月:“向月,你带银子了吗?” 向月本就不喜欢楚狸,看不惯她,现在她遭遇了麻烦,向月看热闹还来不及,怎么会为她解围? 长公主让她盯着小楚公子,只说盯着,盯着而已。 只要小楚公子没跑,管她断手断脚、还是别的,只要人在,她就算完成了任务。 “向月!” 向月眼珠子一转,背着双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转身到一边去了。 “向月!” 谁在叫她? 她怎么听不见? 有人叫她吗? 向月哼了两声调子,故意让楚狸下不来台,自己只需在旁边看戏就成。 她心头喜滋滋的,觉得解气,等了几秒钟,转头再看回去时,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人呢! 刚才还在这里争执的人呢? 不仅楚狸不见了,那个细眼男人也不见了! 糟糕! 上当了! 向月反应过来,急忙冲着暗处唤道:“向郁!” 很快,一个男人现身。 他与向月一样,都是长公主的奴仆,但向郁是暗卫,武功高强,一直为长公主近身置办各种重要的差事。 “小楚公子不见了,你快去找!” 向郁点头。 他身形一闪,便挑了一个方向寻去,可能是因为太着急了,导致大意,以至于刚扑出人群,就被人猛敲后脑勺。 “唔!” 再醒来,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捆住,扔在一个暗巷内。 旁边,有几个陌生男人,还有小楚公子。 “你们……” 向郁手脚都动不了了。 八大金刚的独眼龙道:“没想到长公主身边的暗卫这么好抓,要照这个趋势下去,我绑架长公主,跟她生个孩子,岂不是不在话下?” 向郁怒极: “大胆!” 竟然辱没长公主! 细眼狗给了他一巴掌,“沦为阶下囚了,还敢摆臭架子,小楚公子,这人要怎么处置?” 楚狸走上前,有话要问他: “我想知道,长公主身边的巫师是谁?” 在南蛮,所有侍奉王室,擅长巫蛊之术的人叫巫师。 巫师的职责所在便是制蛊、炼蛊、养蛊,那批邪恶的巫蛊士兵,便是巫师制作出来的。 向郁冷眼看着她,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告诉我,别逼我动手。” 向郁冷声道:“你想知道,何不去问向月?” 楚狸道:“向月懂什么?她性格粗,行事毛躁,虽然忠诚不二,可接触不到重要的事。” 就好比楚棣迟身边的人。 伺候他的下人是一批次,但办事的人又是另一批次。 干粗活的奴婢下人,能跟重枫、惊影是同一批人? 同理。 向月跟向郁也是两批人。 向月照顾长公主的饮食起居;向郁则是暗卫,武功高强,专门为长公主办事,知道的远远要比向月多,她才会故意引他现身。 “我绝不出卖长公主,你死了这条心吧,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开口!” 向郁说完,脖子一横,眼一闭,不再言其他。 楚狸笑道:“我不是好恶之人,也不喜欢杀人,比起杀人,还是活着比较有趣。” “独眼龙。” 独眼龙应声,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竹筒。 “自打来了南蛮,我便对你们南蛮的巫蛊之术很感兴趣,听说,在你们南蛮,就连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会放蛊。” 真的有这么神奇? 楚狸接过小竹筒,称叹道: “我手里的这支蛊虫,叫做实话蛊,把它种入体内,它能操控你的脑袋,让你说真话,不知是否真的那么神奇?” 向郁身体一震,有些惶恐的看向那支小竹筒,就要咬舌自尽。 独眼龙眼疾手快,一掌劈在他的喉咙上,制止了他。 “你们按住他!” 楚狸打开竹筒,就要给他灌蛊虫。 向郁挣扎,眼见无路可逃,惊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说!” 在南蛮,确实有这种实话蛊。 若是中蛊,只会暴露更多长公主的秘密! 楚狸收手,“早如此配合,我又何必多费功夫?说吧,长公主身边的巫师是谁?” 向郁被迫硬着头皮,道: “所有侍奉王室的巫师,都在司蛊局里当差,其中,一位姓仇的巫师,是为长公主效力的人。” “所言当真?” “不敢有假。” 楚狸看他面色坚定,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待我先去司蛊局探究一番,若说的是真话,我便放了你,若说的是假话……” 独眼龙一记手刀,把他劈晕。 “若是假话,我把你卖到倌子里去!” 第266章 街上。 向月着急的四处奔走,寻找,却在一个回头时,冷不丁的瞧见了楚狸。 “嚯!” 她双目睁大: “小楚公子,你方才去哪了?” 楚狸面色如常:“方才不小心撞了人,你不肯为我解围,我自然是去想办法了。” “想什么办法?” 向月不太相信她的话。 “我趁他不注意,拔腿就跑,他追了我两条街,还是被我甩掉了,我绕了一大圈,现在才绕回来。” 向月皱眉。 当真如此? 她没有趁机搞小动作? 向月心生怀疑,可看着楚狸的模样,发现不了丝毫端倪,即便起疑也找不到证据。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要逃跑,为何又要回来? 向月冷声道:“你要做什么,事先给我说一声,不要再不声不响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否则,我一定会原封不动的回禀长公主。” 楚狸惊讶: “禀报长公主,你又把人看丢了?” 她咬重了‘又’这个字,令向月的脸色格外难看。 竟敢嘲讽她! 该死! 瞪着楚狸背着双手、继续去逛街的背影,向月咬紧了后槽牙,跟了上去。 小楚公子已经回来了,怎么不见向郁? 向郁去哪了? 半个时辰后,楚狸回了王家客栈,明天还有事要做,早早的便睡下了。 等宫宴结束,楚夜离回来时,她屋里的蜡烛已经吹灭,他不便进去搅扰,倒是拓跋明月询问了楚狸的动向。 向月略微犹豫后,方道: “小楚公子没有异动,一切如常。” 她隐瞒了中途的那段小插曲。 如果公主知道的话,肯定会责备她办事不力、接连出错,并惩罚于她。 她想着,小楚公子并没有逃跑,虽然中途失踪了半刻钟,但又乖乖回来了,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但她心里又有些不安。 怎么一直不见向郁? - 翌日。 楚狸起了大早,拓跋明月去上早朝,楚夜离也去了王宫,置办公务,又因楚狸非常老实,故而盯着她的人比较松懈。 她翻了窗户出去。 成功脱身。 与独眼龙和细眼狗碰面后,立即赶往司蛊局,不过,中途又去办了一件别的事。 司蛊局。 抵达时,由于正是上早朝的时间段,官阶高的巫师都去上朝了,司蛊局里只有下人走动。 三人从后门翻墙,悄然无声的摸了进去。 “小楚公子,这边。” 细眼狗跟独眼龙昨晚已经趁夜,摸清了司蛊局内的大致位置。 有他们相助,楚狸事半功倍。 “多谢诸位,小金条必定少不了你们。” 独眼龙掀开窗,三人摸进一间书房,“小楚公子说这话便见外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若是干一般的活儿,哪里挣得到那么多钱?” 细眼狗低声道:“小楚公子不必担心,若情况不对,我们不会管你的。” “……嗯。” 很好。 她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直来直往,没有心眼子。 “半刻钟后,便是下朝时间,这里是仇巫师当差的书房,等他下朝,正好能逮住他。”独眼龙道。 楚狸踱步寻了一圈。 这里与普通书房别无二样,桌上摆放着书籍册子、笔墨纸砚、瓶瓶罐罐,那些罐子里养着许多虫子。 蜈蚣、蝎子、蜘蛛、还有蠕动的黑蛆…… 楚狸看了一眼,只觉头皮发麻。 好恶心! 第267章 萧珏双手奉上。 “这一路上,他当真如此老实的向着本王?”殷王接过本子。 萧珏道: “勘察矿山时,秦少将军确实兢兢业业,他身在敌国,想要活下去,不得不为您效力,这也无可厚非。” 如果他敢搞小动作,除非不想活了。 只是,他敢吗? 他一个中了软骨散的人,被困在高手密集的殷王府,插翅难逃。 “哦。”殷王神色冷淡,不置可否。 刚打开本子一角,拓跋墨捡着小沙包,高兴的跑了回来:“父王!” 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模样圆润可爱,一对眉毛浓黑修长,下面的一双眼睛跟宝石一样明亮。 “阿墨捡回来了!” “乖。”殷王摸摸他的脑袋,接过小沙包,在手心掂了掂,再次扔了出去。 小家伙高兴的欢呼,迫不及待的迈着两条小萝卜腿,跑出去捡。 萧珏看见,眼角藏着笑。 小世子真好带。 殷王打开本子,一些黑色线条画出来的图案映入眼底时,他脸上的神色陡然凝固。 五指捏紧,空气凝肃。 “父王!” 拓跋墨捡着小沙包,高兴的再次跑了回来。 男人抬起双眸,压着眼底的阴色,接过小沙包,扬手一掷。 咻! 一声锐响,小沙包飞出墙头,恐怕被扔飞了几十米,扔到隔壁隔壁、隔壁的院子去了。 拓跋墨小脸一怔。 这、这。 这么远…… 父王坏! 父王怎么能扔这么远! 他瘪着小嘴,忍着哭腔,赶紧跑着去找。 殷王扬着本子,无法压制的怒意蓬勃而出:“萧珏,这就是你给本王带回来的东西!” 啪! 本子重重的扔在地上,只见那打开的页面里,画着两只大乌龟! - 秦牧羽跑了。 萧珏前脚策马回王都,秦牧羽后脚跟着赶了回去,在跳蚤窝里,找到了那个扮作乞丐的刀疤脸,在他的相助之下,顺利与楚狸汇合。 “阿狸!” 二人会面。 楚狸立即道:“我去了司蛊局,拿到方子了!” 她取出贴着怀里塞着的纸条: “蛊虫的天敌是公鸡,用公鸡的血,再配上这十八味药材,将它们浸泡在剑上,便能杀死那些巫蛊士兵!” 秦牧羽神色颇喜: “太好了!” 南蛮自以为暗中炼制的巫蛊军队,是他们的底牌,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殊不知,他们已有对策! “我借着为殷王勘测矿山之名,牵走了他马厩里最好的马,还偷来了他的贴身信物。” 一枚放在他书房抽屉里的令牌。 有了这枚令牌,他们便能在南蛮畅通无阻。 “阿狸,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楚狸点头,可是要走之前,她不禁有些犹豫的看向王家客栈的方向。 楚夜离说,会尽快忙完公务,陪她回来吃晚饭。 他对她确实很好。 可她不想牵扯入王权之争,两国大战,以及他的复国计划当中,她就是一个女子,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与魄力。 五哥,对不住了。 你复你的国,可我也有我的国,我的亲人好友…… 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她深深的看了王家客栈一眼,迅速下了决心:“我们走!” 殷王和长公主很快就会发现事态不对,他们得赶紧回到大楚才安全。 楚狸跟秦牧羽骑上快马,还有八大金刚同行,一行人刚刚出城,王都便紧急奔来一批侍卫,关上城门。 “缉捕要犯!” “关城门!” “快!” 可惜,他们晚了一步。 楚狸等人已经出城了! 城内轰然大动,百姓们不明所以,纷纷躲在道路两旁,看着卫兵们、侍卫们齐齐出动,惶惶的猜测议论着。 第268章 楚夜离刚出宫,觉察到事态不对,赶回王家客栈时,早已不见楚狸的身影。 “她已经走了!” 拓跋明月大步迈上楼梯,面容冰冷: “夜离哥哥,我早告诉你,你太相信她了!” 一刻钟前,殷王府出动侍卫,秦少将军跑了。 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派人寻找楚狸的身影,发现楚狸也不见了。 两个人一起跑了! 楚夜离扶着门框,看着空荡荡的厢房,昨晚她还蜷在榻上睡觉,屋里燃着的小灯盏光线那么暖,那么柔和,现下,只剩下一片空寂。 一股难言的悲凉涌上心头,令他每一根指尖都在轻颤。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何要骗他? 他忍着喉头的腥甜,“我亲自去追。” “我亲自去!” - 一行人出了城,一路直往大楚的方向跑,遇到城镇与关卡,秦牧羽便拿出偷来的令牌: “我等奉殷王殿下之命,前去办事!” 镇守的士兵拿起令牌,仔细看了看。 确实是殷王之物。 “开门,放行!” 用这个法子,一连赶了两日的路,都畅通无阻,只是这两日马不停蹄,楚狸风尘仆仆,格外狼狈。 跑一会儿,她便要用手摸摸怀里藏着的纸条。 生怕弄丢了。 “再往北跑一日,我们便能抵达南疆了,”秦牧羽道,“只是阿狸,你看起来太疲惫了,我们要不要先休息一晚?” “不能休息。” 楚狸神色果决: “他们发现我们跑了,势必日夜不休的追,我们每耽误一刻,都多一分危险。” 即便已经两日没合眼了。 “等进了楚国的境界,我们再休息。”她沉声思忖道,“我们渡河,能快半日。” “渡河?” “在南蛮去往大楚的方向,有一条扎曲大河,它横穿了半个南蛮,我们走水路,摄政王在扎曲大河。” 秦牧羽诧异。 “摄政王怎么会在?” “此事说来话长,当时我们碰了面,出了城,躲进山里,发现了王室秘密在深山之中炼制的巫蛊军队,我便决定冒险折回一试,也为了救你,摄政王则根据情况,接应我们。” 大致如此。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有什么不懂的,等回了大楚,再慢慢说,当务之急,她得赶紧把克制巫蛊军队的这张方子带给楚棣迟。 事不宜迟,一行人继续赶路。 踏踏踏! 马蹄飞踏,泥渍四溅,急促的声音彰显着此夜的紧迫,就连空气都带着肃杀的气息。 “驾!” 夜色之下。 一匹快马踏破夜色,飞驰而过,地上的枯叶被卷了起来,凌乱飞舞。 马背上,男人一双眼睛被风刺得通红,却充满了坚毅与凄楚。 是夜。 河水冰冷湍急,在宽阔的扎曲大河两岸,有专门的码头与渡船,只是现在太晚了,基本上已经无人。 楚狸翻身下马,一行人正要跑向码头时,一阵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速度之快。 飞速逼近。 “不好!” “他们追来了!” 八大金刚没想到南蛮王室的速度会那么快,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拔腿就开溜。 瞬间,原地就只剩下楚狸跟秦牧羽二人。 不是。 你们…… 跑这么快?! 楚狸牵起秦牧羽的手腕,“我们快上船!” 踏踏踏! 马蹄声飞至。 “楚狸!” 男人嘶哑的声音穿透黑夜,充满破碎与不甘,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日夜不休的追了整整两日,结果却只看见她头也不回逃跑的背影。 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 他内息不稳,眼前一眩,跌下马背。 嘭! 巨大的惯性掀得他滚了十几个圈,撞在石头上,那极大的声响令楚狸回头扫了一眼,心头一震。 第269章 楚夜离摔倒了,撞破了头,殷殷的鲜红染红了半张脸。 他通红的双眼噙着泪,里面充满了太多的眷恋、不舍,缱绻,以及痛苦: “小九……” 不是说好,他们要一直在一起? 不是说好,她不会骗他? 为什么? 小时候,父母亲人全部离去,他在这世上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如今,就连唯一的眷恋也要弃他而去。 他薄唇发颤:“小九,你不要我了吗?” 楚狸的双脚怔在原地,也是这一瞬的犹豫,一张巨大的粗网飞甩过来,把她跟秦牧羽筐住。 “抓住他们!” 拓跋明月策马而至,卫兵们冲上前去,火速擒住了二人。 “夜离哥哥,你没事吧?”拓跋明月立即取出锦帕,按住他头上的伤。 楚夜离拂开她的手,拖着跌伤的脚,踉跄的上前。 “五哥……” 楚狸被两个卫兵擒住。 看着他满头的血,光芒破碎的双眼,楚狸心中有几分悲凉,也有几分愧疚。 “五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欺骗你,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大楚,我的家人好友在那里,不要打仗了好不好?我去跟摄政王说,把大楚一半国土划给你,好不好?” 楚夜离看着她。 身上痛,心口更痛。 “我说过,大楚还是大楚,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只是掌权者不同了而已,你仍那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究竟是为了家人好友,还是为了摄政王?” “这跟摄政王无关。” 楚狸悲戚道: “这不一样,跟以前不一样!我不想看见硝烟四起,血流成河,更不愿看见国破家亡!我不希望那么多人死亡!更不希望……” 楚夜离抱住她,“嘘,嘘!”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 楚夜离捧着她的头,按在怀里,“小九,我没有你那么忧国忧民,从小不愁吃穿,自然烂漫无忧,可现实却告诉我,死别人,总比死自己要好。” 所以,死再多人,也与他无关。 “可是小九,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我向你敞开了心扉,你却拿刀子扎我的心。” “我没有,五哥……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也不希望你受伤……” “来人。” 阿玉快步上前。 楚夜离扬手,一条细长的银链子束缚住楚狸的双手。 “五哥!” “放开她……唔!”秦牧羽挣扎,便被卫兵一拳头猛击在腹部。 那卫兵怒得很,为了缉捕这个逃犯,兄弟们几天几夜没合眼。 跑! 继续跑啊! 小楚公子在他们手里,他要是再敢跑,他们就把小楚公子办了! 让你跑! 卫兵几个拳头猛砸下去,打得秦牧羽吐出一口血来。 “别伤害他!别动他!”楚狸挣扎,“五哥,你让他们住手!我不跑了,我们不跑了!” “那是长公主的人,我无权下令。”楚夜离道。 楚狸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双手被银链子锁住,惊急之下,又无可奈何。 “小九,你很不乖。”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楚狸哀求:“五哥,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拓跋明月走过来,沉声道,“若是要回大楚,你先前已经逃跑了一次,为何又要故意回来?除了营救秦少将军之外,你还干了别的事。” 只是,她暂时不知道楚狸做了什么。 楚狸行事时,有八大金刚相助,再加上向月刻意隐瞒了向郁失踪、以及那天晚上的事,拓跋明月查不到楚狸的异动。 楚狸眸光微闪,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我回来,就是为了寻找秦牧羽,营救秦牧羽,并没有干别的。” “不可能!” 拓跋明月的直觉很敏锐,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楚狸折返王都的目的,恐怕不止是营救秦少将军那么简单。 楚狸道: “我与秦牧羽乃青梅竹马,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他失踪在王都,下落不明,为了救他,别说是以身犯险,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秦牧羽双目氤氲的看着楚狸。 阿狸…… 楚夜离却觉得可笑又可悲。 她不舍秦牧羽遇险,就舍得扔下他? 秦牧羽吐血,她急的不惜向他求饶,可他摔下马背,内伤吐血,额头磕破,腿也摔伤了,她却跟没看见一般。 小九,你未免太偏心了? 拓跋明月见识过楚狸的品性,知晓她机灵又聪明,更擅长利用楚夜离的偏爱。 “夜离哥哥,如果你信我的话,不妨把小楚公子交给我审讯,我定能审出她折返王都的所有行踪与目的。” 唯有撬开她的嘴,弄清她的目的,他们才能更好的防范。 楚狸朦胧的双眼看向楚夜离:“五哥,我说的都是真话。” “夜离哥哥,把她交给我吧。” “五哥,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楚夜离看着她哀求的模样,自然心软,心疼的轻抚着她的眼角,“小九,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第270章 “或许,我不管你了,让你吃些苦头,你才会发现我是对你最好的人。” “五哥……” 拓跋明月会意,使了记眼色。 两名卫兵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扣住楚狸的肩膀,就要把她押走。 “五哥!” 楚狸不了解拓跋明月,但是了解楚夜离,在这种情况下,唯有跟楚夜离在一起才安全。 楚夜离沉着眸子,负手而立,没去看她。 “五哥!五哥!” 他眸光暗晃,手掌不动声色的蜷了起来,慢慢握紧,极力的强压着什么。 却,在她挣扎的动静声中,与一声又一声的‘五哥’里,终是重叹一声,大步上前,捏着她的后脖颈按进怀里。 “夜离哥哥?” “我的人,我亲自审。” 话落,便抱着她上了马背,策马先行一步。 拓跋明月怔然的站在原地,轻嘲一笑。 他终究还是心软。 他就舍不得她吃一点苦,受一点伤。 难道他认为,她会伤害楚狸? “公主,东凌殿下已经走远了……”向月看着公主黯然的神色,有些不忍心,自然也愈发痛恨插足的楚狸。 “我能怎么办?” “十多年了,也没能走进他的心里,我又能怎么办呢?可是向月,我却不得不如此,为了攻下南疆,攻下巩固王权,我不得不跟他合作。” 拓跋明月神色恍惚: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甘,还是利用。” 向月苦涩道: “公主优异非常,东凌殿下也并非无情忘恩之人,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好。” “罢了。” 拓跋明月抬起头,向上抹了一把眼角,“吩咐军队,日夜不休的继续赶赴边疆军营。” 此时,另一边。 快马疾驰,速度之快,践踏着像是要飞起来,那踏踏踏的声音踏破夜色,无比急促。 楚狸被风吹的快要睁不开眼了。 身后,男人抱着她,周身的气息却格外沉冷,没有丁点温度,凛冽冻人,哪怕她有再大的不适,也只得强忍着。 马儿飞驰。 不知在夜色里跑了多久,楚狸只觉得有几天几夜那么漫长,他终于勒起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天边,黎明即将破晓。 他们抵达边疆军营外了。 马儿站在半山腰的位置,借着这个高度眺望而去,下方驻扎的营地撑起一只只白色的帐篷,像一只只密集的蚂蚁。 “小九。” 一夜未语,楚夜离的声音有几分嘶哑,“你看。” “军营过去五里地,便是南疆,你想回大楚,我便把那里攻下来,送给你,我们便能一起回去了。” 楚狸熬了彻夜,眼眶酸涩的看过去。 天色破晓,日头初升,暖金色的光辉慢慢笼罩着大地,送来温热感,这一刻,清晨宁静,山河静好。 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便感到苦涩。 “五哥,你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是。” 楚夜离神色疲惫,下巴长出青葱的胡渣,“小九,人活在世上,不仅仅只是活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与方向,为此付出努力,步步靠近,方为人生的意义,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与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楚狸回头:“可是,南蛮是打不过大楚的!” 她道: “这么多年了,南蛮连南疆都攻不进去,更别提大楚了!这一战,南蛮没有胜算。” 楚夜离道: “那是从前。” 如今,大楚内部混乱,朝政动荡,社稷不稳,摄政王既要定国,又要安邦,况且,楚狸还在他手中。 他有极大的胜算。 况且,南蛮还有一支特训的秘密军队。 这支军队将所向披靡。 “可如果你死了……” 第271章 “我死了,你便能回到摄政王身边了,应该很期待吧?” “五哥,我从未这样想过。” “你不仅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他捏起她的下巴,“你总会叫我难过。” “五哥……”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小九,好好看看这片河山吧,我会攻打过去,就像楚皇室的人,当年攻陷我的国家、屠杀我的家人,我的子民一样,我会杀光他们。” 男人每一个字都很温和,又带着刀子,杀人于无形。 楚狸眸色渐凉,琥珀般的眸子看着他,没有再争论,取出怀里的方帕,擦了擦他额头的血。 他身体微怔。 “很疼吧。” “我们快下去,找军医拿药包扎一……嗯。” 他捏住她的手,“别再假装对我好了,小九,在我这里,你不用伪装,可以露出你原本的模样,哪怕你日日忤逆我,背叛我,我也不会伤你分毫。” 楚狸看着他,扭着手腕,缓缓用力的挣脱了桎梏,继续给他擦了擦。 楚夜离眸色控制不住的轻晃。 想推开,又眷恋…… 痛恨如此没有原则,又无法抵御这份温暖。 小九,你总是知道该如何拿捏我。 我该拿你怎么办? - 踏! 踏踏! 士兵们列成方阵,行军的脚步声整齐统一,直冲天际,十分威严肃穆,只见他们穿着轻甲,握着长矛,头戴兜鍪,露出一双眼睛。 只是,他们的眼睛泛着不太正常的青乌色,木然的眼珠子直直的看着前方。 抬脚、落脚;抬脚、前进。 那过于统一齐整的动作,像一个个提线木偶。 军队压至。 此时,楚夜离刚把楚狸带进军营,她便看见了那支体内全部种了巫蛊的军队。 心头一沉。 他们来了! 这些杀不死、不怕疼,不怕流血的怪物。 “在看什么?” “没什么。”楚狸目光微收。 “以前见过?” “没见过。” 楚夜离忽然抓起她手腕上的银链,把人拽进怀里,“没见过什么?” 他还没说是什么,她就说没见过? 若是普通士兵,南疆与军营到处都是士兵,她怎么会没见过? 她难道见过这支巫蛊军队? 楚狸不动声色的捏着指尖,为他的心思敏锐。 “我什么都没见过,若不是五哥带我来南蛮,我这辈子都不会见过这些,军营、战壕、云梯……我都没见过。” 楚夜离看着她,眸子温和,可也似绵里藏着刀,稍有不慎便会被他探究彻底。 他似乎在琢磨她这番话的真假。 须臾,才带她进帐篷,细长的银链往床头的柱子一锁,另一头桎梏着她的手腕,便把楚狸束缚在一方有限的空间里。 “五哥!” “乖乖待在这里,有五哥在,不会有危险。” 楚夜离转身要走。 “五哥!” 楚狸赶紧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角时,顺势抱住了他的大腿。 把她锁在这里,除了这两米长的范围,她哪里都去不了,也做不了。 “五哥,我保证不再乱跑了。” “我保证!” 她信誓旦旦,就只差举起右手宣誓了。 楚夜离低头,看着她:“起来。”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了!” “可以,只要你没跑,随你如何折腾,只要你高兴就好,哪怕是跪上三天三夜,我也由着你。” 楚狸眸子微瞠,立马膝盖一挺就起来了。 她开玩笑的。 “五哥你要去忙了吗?我一个人在这里,想要喝水的话怎么办?要不你放开我,找几个人看着我吧?”她扬了扬手腕,银色的链子啪啪响。 虽然细长,却十分坚固结实。 “他们看不住你。” 楚夜离走到那边的桌旁,给她倒了一杯水。 第272章 唯有锁着,他才放心。 不然,哪怕是派几十个人看着她,她也能想办法跑了。 “五哥尽开玩笑,我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可是你会跑,要不把腿打断了?” 楚狸呛了水,咳了好几声,甚是惶恐的盯了他好几秒,直至确定他在开玩笑,不是真的要那样做,才稍稍放心。 “那你不在,我要上茅房怎么办?” 他总不能陪她去吧? 楚夜离道:“我会派人来伺候你。” “可是军营里都是男人,我一个女子,恐怕多有不便,而且我睡觉时又得脱衣服,万一……” 她轻咬着下唇,有些为难。 楚夜离略一思忖:“我去公主身边,借一个侍女过来。” “不要向月,五哥,我不喜欢向月!” 楚夜离摸了摸她的头,不置可否道:“赶了这几日的路,都没有好好休息,睡会儿吧。” 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掀开帘子,大步离去。 外面,巫蛊大军已至,军营中的气氛格外凌肃,好像无形的火芯子正在点燃,大战一触即发。 卫庞忠死后,张霸虎是新派来的主将。 “公主,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张霸虎汇报消息。 拓跋明月眼中燃着战意与飒爽: “一百多年前,南疆一直是我们南蛮的疆土,却被可恶的中原人掠走,占为己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把南疆还给我们了!” “张将军,下战书吧!” “是,公主。” 此时,楚夜离大步走来: “我们先按兵不动,告诉摄政王,想要楚狸,便派兵来打。” 拓跋明月侧头看来:“夜离哥哥的意思是……” “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最容易掌控。”楚夜离负手而来,“摄政王想救人,势必会采取应急对策,我们便趁他们商议之时,发起突袭,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拓跋明月细思,认可的点了点头。 此举甚妥。 那便这么办。 “张将军,暗中吩咐下去,今夜子时,发起突袭。” 司蛊局耗时六年,才研制出可以令人不生不死、不疼不痛的巫蛊,炼制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这六年的心血,今夜,终于可以检验一番成果了! 张霸虎领命,甩着披风,大步下去。 “夜离哥哥当真舍得把小楚公子推出去?” 楚夜离似未听见一般,道:“你身边可有侍女?” 拓跋明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眸色微暗:“晚些,我让向月过去伺候她。” 他微顿:“除了向月,可还有其他侍女?” “向月很忠诚,夜离哥哥,其实你可以适当的选择听我的,小楚公子擅长利用你的偏爱,放低你的警惕心,但我不会。” 同为女人,她大抵能猜出楚狸的心思。 - 士兵们竞相奔走,空气越发紧张凝肃,向月掀开帘子,进了帐篷,看见坐在床榻上的楚狸,笑得眯开了眼: “小楚公子,听说你不喜欢奴婢伺候你?” 皮笑肉不笑。 楚狸冷眼扫着她,转了半边身体过去,“怎么是你?” 向月冷哼一声。 又想搞什么花招? 东凌殿下心软,她可不会! 不就是因为她死死的盯着她,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叫她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她才会不喜欢她么? 一定是她太聪明了,小楚公子才如此防备她。 可越是如此,向月越是要来伺候她。 有她在,绝不会给楚狸丁点逃跑的机会! “军营可不比王都,条件有限,小楚公子若是不喜欢奴婢伺候,那奴婢去叫两个士兵进来?” 楚狸冷着脸,不想跟她说话: “我这里没有什么要伺候的,你出去吧!” 第273章 向月偏不如她意。 “小楚公子,你要喝水吗?” “你要吃点葡萄吗?” “你要上茅房吗?” 楚狸:“你给我出去!” “什么?你想跑出去?那可不行哦,我不仅得照顾你,还得盯着秦少将军呢,啧,说来真是可怜,秦少将军好像腿都被打断了。” 楚狸猛地起身:“你说什么!” 刚冲出去五步,便被手腕上的银链牵制住,挣得啪啪响。 向月站在那里,得逞般的挑起眉梢,心中甚是快哉。 “那才叫一个可怜,他被打得吐血不止,就只剩一口气在了,不过我们南蛮还是心善,从不屠杀俘虏,不然,秦少将军早就被抹脖子了。” “可是小楚公子,你应当知晓,军营里都是男人,阳盛阴衰,那些个士兵好几年不见荤腥,可秦少将军却生得细皮嫩肉的……” “放了他!” “哈哈哈!” 楚狸挣得啪啪响:“你们竟敢伤他!你们竟敢……” 怒了片刻,她很快冷静下来: “你在故意激我。” 向月笑意微止。 “因为五哥不喜欢长公主,为此,你一直厌恶我,憎恨我,所以故意用秦牧羽来激我,想看我失控愤怒的样子。” 楚狸平静道: “五哥知道我在意秦牧羽,必定不会伤他,你想炸我,哼!” 她袖子一拂,便坐回榻上。 向月凝起笑意。 确实,她故意这样说,是想看见楚狸失控痛苦的模样,却没想到楚狸这么聪明。 她被识破了。 可越是这般,她心中越是不甘。 东凌殿下为什么不杀了秦少将军呢? 如果她是东凌殿下,一定会把人宰了,才会解了这口恶气!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那小情郎被打的半死,真可怜,身为俘虏,自然是没有尊严的,将来即便回了大楚,也是个残废了。” 楚狸稳坐如钟。 你看她信吗? 向月激了几句,都没能激怒她,倒是自己先怒了:“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亲眼看看,才死心是吧?” 行。 她大步上前,抓起银链子在手里拽了三四圈,“我便带你去看看,你那小情郎现在有多惨!” 军营实在太大了。 扎满了帐篷,到处都是士兵,每个地方好像都长得一模一样,但楚棣迟曾经教过她军中的结构分布。 插旗帜的哨所,骑兵,步兵,主帅营帐,炊事处……看似相同,其实都不一样。 向月生气的拽着楚狸。 楚狸踉跄的跟着,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记好每一个位置,每一处路线。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 她被猛推了一掌。 楚狸险些摔在地上,抬头看去,只见由八名卫兵防守的不远处,秦牧羽被捆在双手,吊在木桩上,垂下了头,不知是哪里伤着了,正在滴血。 啪嗒。 啪嗒! 她的眸子陡然红了,想要冲上去,却被向月拽着银链,牢牢的牵在手里。 “这下,你可信我的话了?” 向月勾唇,看着楚狸红了的眼睛,溢出的泪水,只觉得心中快意极了! “不仅如此,长公主已经下令,夜袭南疆,此次做足了万全准备,今夜一过,南疆将会是我们的地盘!” 楚狸簌簌落泪。 向月大笑快哉,“我们的军队将所向披靡!” 等她成了亡国之君,看她还怎么利用自己的身份,勾搭东凌殿下,惹长公主不快! 东凌殿下是长公主的! 楚狸被带了回去,银链子被锁在床角柱子上,向月手里有钥匙。 她要上茅房,向月便带她去。 回来后,又锁着她。 自打看了秦牧羽的惨状,楚狸的情绪便很低落,一言不发的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第274章 军中时间紧迫,仅几个时辰的时间,南蛮的军队就已经快速的规划安排好,准备今夜子时的突袭。 弹指,傍晚。 拓跋明月亲力亲为的忙了一整日,现在才有空休息会儿,第一时间来到营帐。 “公主。”向月行礼。 她点头,看了眼榻上低迷安静的楚狸,低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向月难掩心中的畅快,回道: “她想逃跑,但奴婢寸步不离的盯着她,公主还请放心,有奴婢在,她插翅难逃。” 拓跋明月皱起眉头,抬了抬手,让她先退下。 “小楚公子。” 她走过去,“夜离待你是真心的,你已经跑了两次,我希望你莫要再伤他的心。” 楚狸缓缓抬起头: “那你呢?” “我?” 拓跋明月想起过往,眸色有几分恍惚。 只觉得初见楚夜离时,是她六岁那年,随着南蛮的使臣去大楚赴国宴,因她年幼贪玩,带着两名侍卫,误闯进了清风居。 那是楚夜离的居所。 寒冷的冬日,少年坐在庭院中,鹅毛般的白雪落在他的发上与眉间,卷翘的睫毛沾着轻盈的雪,充满破碎与凄离。 夜离夜离。 离,这个字不好。 “父王说,爱是成全,我爱他,可我也有自己的国家与子民,有很多该做的事。” 爱不是她人生的全部。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亦是。”楚狸道。 话题好像陷入了沉默,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宁静。 须臾,拓跋明月道: “看来,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楚狸:“人生在世,有几人又能称心如意?即便当了皇帝,也得处处受制。” 拓跋明月叹了一声,也喜欢楚狸的平静与从容,如果能摒弃二人的身份与家国立场,她们或许能交为好友。 她待了会儿,便离开了。 向月又继续盯着。 刚入夜,楚夜离来了,吩咐两个士兵带来晚饭。 “小九,饿了吧?” “五哥……” 大战将近,他忙了一整日,才抽得开身,那被锁了一天的少女唤了一声‘五哥’,扁起嘴,声音发哑,像是委屈的要哭了,叫得他心头狠狠一捏,差点要失控。 他并不要锁着她。 只是,他不想再尝受心痛的滋味了。 “坐过来,我们吃晚饭。” 桌子上,放着几道家常小炒。 “五哥,好难吃……”楚狸拿着筷子,嘴里的菜有些咽不下去,“南蛮没有厨子吗?炊事班的厨艺还没有我好……” “……” 楚夜离藏好手背上的油热烫伤。 “勉强吃一点,不吃饭就该饿肚子了。” 楚狸瘪着嘴,小口小口的咬着土豆丝……土豆条,这土豆切得比她的手指头还要粗大。 “五哥,你怎么不吃?” “我看着你吃。” 楚夜离给她盛了半碗肉沫青瓜汤,“多吃一点。” 看着她斯文的吃相,喝口汤,吃口米饭,咬口菜,胃口跟猫儿一样斯斯文文的。 却很养眼。 他喜欢养小动物,更喜欢养她。 “吃饱了。” “再吃一点,才能撑到明天。” “可是我已经吃了一大碗了。” “那就把这碗汤喝了。” “那好吧。” 楚狸端起碗,喝了好几口,暖了暖胃,觉得很舒服,擦干净嘴角,眼前却忽然晕眩。 身子一晃,无力的倒了下去。 “嘶……” “小九。”楚夜离稳稳的接住她。 “五哥……你……你在汤里……放,放了……”楚狸浑身乏力,眼皮似有千斤重,明显不对劲。 “只是一些安眠粉,能让你睡一个好觉,对身体不会有伤害。” 楚夜离揉着她的脑袋,温柔的按进怀里: “今夜,有一场大战,我不能因为你而分心,小九乖,乖乖睡一觉,明日一早,我们便能回家了。” 第275章 楚夜离抱起她,走向床榻,给她盖好被子。 “五哥……” 她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手心,力气绵软,沉重的双眼,极力的撑着最后一丝理智: “别……别扔下我……” “我永远都不会扔下你,就像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一样。”他轻揉着她的脑袋,拂起内力,掀灭了蜡烛。 “好好睡,睡醒了,五哥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甜糕。” 他大步离去: “照顾好她。” 帐篷外,向月守着:“东凌殿下放心,奴婢定寸步不离。” 呜—— 军中响起号角声,似凶猛呜咽的狼嚎,打破了夜里的宁静,浓烈的肃杀之气拉开今夜的序幕。 大战将起。 楚狸瘫软的躺在床上,用力咬紧舌尖,也抵御不住浓烈的倦意,不得不强撑着气力,艰涩的摸出藏在怀里的小竹筒。 里面装着蛊虫。 那是在司蛊局时,仇巫师的书房里,她带来的。 唯有此举,铤而走险。 她不再犹豫,咬开塞子,一条黑色的虫子蠕动出来,咬破她的手指,钻了进去。 “唔……” - 嘭! 战火起。 “突袭!” “南蛮突袭!” 咚咚咚! 值夜的士兵立即拉响紧急通报声,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管是值夜的、站岗的、休息的,哪怕已经睡了的,也立马穿上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归队。 安将军戴好兜鍪,大步冲上城墙: “所有人不准乱,南蛮小儿卑鄙无耻,以前也有过突袭的情况,我们的城墙高大坚固,他们攻不进来,照常应对便是!” “弓箭手!” 一名士兵神色惶恐: “可、可是……将军……他们好像射、射不死……” 什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人乃血肉之躯,怎么会射不死?定是你们这群懒汉平日疏于训练,射不准找的借口!” “将军,您自己看!” 安将军跨步冲到垛口上,刚朝外看,一支箭便猛地迎面射来。 “将军当心!” 纵他躲得飞快,还是被射中了肩头。 血溅而出。 只见城墙外,黑压压的一片军队犹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箭雨射在他们身上,有的腹部中箭,有的胳膊中箭,还有的被射成了筛子,可他们依旧健步如飞的往前冲。 那速度,那勇猛,跟牛一样充满干劲。 他们扛着云梯: “冲!” 远处,还有弩车唰唰的朝着城墙射箭,为他们护航。 “冲啊!” “防守!”安将军拔掉肩上的箭,不顾伤口,扬声道,“所有人给我拿出十二分精力防守,绝对不能让一个南蛮人爬上咱们的城墙!” 唰唰唰! 箭矢射来射去。 爬云梯,砸石头,挥长剑…… 登墙的士兵被石头砸了下去,摔在地上,没过几秒,竟咔嚓咔嚓的扭着脖子,骨头哐哐响,顶着一脑袋的血又站了起来,继续攀云梯。 安将军瞠目: “见鬼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不好! 若这些南蛮士兵杀不死,也砸不死,今夜,他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快去禀报摄政王!” 楚棣迟已经来了。 “城门门栓再加固一层,用粗铁链锁好;安将军,启用城墙上的大铡刀。” 众人一见摄政王,顿时如有了主心骨,大声应话: “是!” 几个士兵冲上垛口,拉起铁链子,一把足足有五米长的大铡刀缓缓升起。 城墙上,南蛮士兵疯狂的攀着云梯,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楚棣迟估算着距离,眯了眯眸: “放!” 四个士兵松开铁链,粗大巨长的铡刀横劈而下,直接把五米距离内的士兵斩成两截,掉落下去。 噗嗤噗嗤! “啊!” “拉!” 士兵们赶紧合力拉起铁链,升起血淋漓的大铡刀。 远处的战场,夜沉如水。 第276章 弩车们排成一长片,不断射出箭矢,可高高的城墙上严密坚固,又有那么多垛口防护,很难射中。 大铡刀一刀刀切落,南蛮的士兵很难爬上去。 拓跋明月见状,策马拔剑,“待我去会会这大楚摄政王!” “不急。” “弓!” 楚夜离扬手。 卫兵跑着奉上。 他抽出一支精制的银箭。 此剑由玄铁特制而成,箭矢是由雪山之下的地矿开采而出的冰铁,有攻破万物之锐。 他拉开弓,眸子微眯。 咻! 长箭破空,穿透百米之遥的夜色,只听得‘叮’一声脆响,箭矢击碎了铁链,失控的大铡刀掉了下去。 紧随之,又是两箭。 三柄大铡刀皆毁! “摄政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些南蛮兵好像杀不死!” “守吧!” “死守!” “南蛮想要踏上城墙,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否则,我们将战至最后一口气!” 楚棣迟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眺望乌泱泱的夜色,鹰隼般的眸子似乎在一片黑暗的潮水中,准确无误的捕捉到某个人。 楚夜离薄唇轻扬,扔了弓,下颌微抬。 四目相对。 百米之遥。 凌厉的火星子一触即发。 楚棣迟眸底沉稳,运筹帷幄:“安将军。” “末将在!” “将士兵们训练用的人型靶子,全部推上城墙,司号兵片刻不停的吹响号角,擂战鼓,惊影,你带五百人绕出城……重枫,你带五百人……” 呜—— 号角起。 战鼓震天。 城墙上冒出一颗颗黑色的脑袋。 “公主,他们增援了!” 卫兵骑着快马,不停汇报着当下战况,“他们全军出击,恐怕快要守不住城墙了!” 拓跋明月盯着远处的战场: “很好。” 这支用来打前锋的巫蛊军队,不怕死,不怕痛,一个比十个好用。 果然不废司蛊局这些年来的刻苦钻研。 “全军听令,全力攻城!” - 厮杀的声音在夜里传来好几里远,浓浓的血腥气息随风飘散。 南蛮军营。 帐篷里,楚狸躺在床上,一条细长的黑虫从那纤细的脖颈肌肤下游过,蠕动向心脏…… 唰! 她一个激灵,挺了起来,摸着脸、双手和脖子,似乎没有哪里不适。 看外面的夜色,她应该昏睡不超过半个时辰。 虽不知这条蛊虫的作用是什么,但她没有选择,不得不铤而走险一试。 现在看来,她试对了。 她没死。 还提前醒过来了。 哐当! “什么声音?”帐篷外,向月警惕的掀开帘子,只见楚狸睡在床上,可杯子却掉在地上,碎成好几块。 她顿时微疑。 杯子怎么掉了? 小楚公子服用了安眠粉,至少要睡四个时辰,这帐篷里又没有别人,也不刮风,杯子是怎么掉的? 她皱着眉头,拔腿走了过去,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熟睡的楚狸,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杯子怎么掉……唔!” 身后,一条银链猛地锁住了脖子。 “咳……你……咳!” “向月,对不住了!” 楚狸下了狠手,猛敲脖子,将向月击晕,取出她身上的钥匙,打开了手腕上的银链。 恢复自由! 疾步奔了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去,端起桌上那一盅被放了安眠粉的肉沫青瓜汤。 关押俘虏处。 一个小士兵扛着盆过来,吆喝一声: “兄弟们,吃夜宵了。” 六名看守俘虏的卫兵惊讶一笑:“今夜大战,炊事班也被安排了差事,竟然还有空做夜宵?” “再忙也不能苦了兄弟们。” “哈哈哈,好,这么晚了,正好也有些饿了。” 他们走过来,端起肉沫青瓜汤泡饭,扒了两口:“咦,这汤怎么是凉的?好难吃。” 第277章 小士兵低着头: “炊事班的兄弟都去干别的差事了,我一个人做的饭菜,忙不过来。” “这样啊,那我们一定可要多吃一点……我的头怎么有点晕……啊……这饭菜、饭菜……” 嘭! 小士兵缓缓抬起头来,正是楚狸。 “牧羽!” 她疾步过去,拔剑斩断绳子,救下秦牧羽。 “阿狸,你没事吧?” “我一切都好,你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开!”楚狸抓起一个晕厥的士兵,扒下他身上的衣物,“快换上!” “阿狸,我嗅到了硝烟味,听到了厮杀声,逃出南蛮军营后,你一直往东跑,一直跑,那边有一座小城镇是大楚的地界。” 秦牧羽一边换上南蛮卫兵的衣服,一边说道: “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 “那你呢?” “战火已起,我得赶紧回到战场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我跟你一起!” 秦牧羽神色一凛,“楚狸!我不准……” “嘘,嘘!” 楚狸抓着他的手,躲到帐篷后,“虽然在打仗,可军营里还留下了一批驻守的卫兵,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 她得去南疆。 她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楚棣迟。 二人穿着南蛮卫兵的衣服,在军营中行走方便许多,再加上今夜的重心全在战场上,二人十分顺利的逃出军营。 跑到战场上时,只见一片混乱的画面: 战火四起,硝烟弥漫,箭矢如雨,刀剑相撞,血流成河…… 有人受伤,有人死亡,哀嚎声声不止。 一个巫蛊士兵被削掉了半个脑袋,眼珠子耷在外面,却还握着剑在力大如牛的拼杀…… 楚狸面色发白,胃里不适。 “阿狸,你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看战况,大楚十分不利,城门很快就要被攻破了!” 秦牧羽捡起地上一把染血的剑。 楚狸抓住他:“城门将破,你这个时候过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士兵们还在坚守,我不能走,阿狸,你不必管我,快走!” 秦牧羽头也不回的冲进血河之中。 “牧羽!” 嘭! 城门将破之际,只见战场的左右两侧,突然涌出黑压压的一片士兵,呈左右夹击的姿势,飞速冲了出来。 “杀!” “包围他们!” “驾!” 惊影和重枫分别负责左翼右翼,进行夹击。 拓跋明月见势不对,“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不好了!公主!”这时,一名卫兵满脸是血的跑过来,“城墙……城墙上,都是箭靶子、木桩子和假人,天黑看不清,我们上当了!” 大楚故意吹响号角,擂战鼓,制造出巨大的声势,让他们误以为大楚全军出击,严守城门,誓死一战。 不曾想是空城计! 他们快要被包围了! 拓跋明月立即下令:“让士兵们撤回来!” 这时,城门打开,安将军带领着骑兵们冲了出来:“杀!” “杀啊!” 大楚的军队呈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将南蛮的军队包围住。 拓跋明月握紧缰绳:“该死!” 是她大意了! 全军攻城时,他们的箭羽、投石器、云梯等工具已经消耗了七八成,而大楚的士兵却个个全副武装,弹药充足。 这对他们很不利! “夜离哥哥,我们先撤!” “不好了,公主,后方……我们后方的营帐起了大火,粮草被烧了!” “什么!” 拓跋明月回头看去,只见军营驻扎的位置,一片滔天的大火直冲天际,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混账!” 她抓起那士兵的衣领子,“今夜,我们发起突袭,大楚毫无防备,他们纵是有天大的本领,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溜进我们的军营,除非……” 除非,有奸细! 第278章 有奸细向大楚通风报信,大楚才会使出空城计,叫他们上当;才会烧了他们的营地。 “公主,他们打过来了!” “我们快要被包围了!” “我们的粮草全被烧了,火势太大……” “公主,不好了!” “公主……” 拓跋明月怒极。 欺人太甚! 她有备而来,还是被大楚杀了个始料不及。 她绝不认输! “一半人,撤回去抢救粮草,巫蛊军留下,给我杀!杀一个抵命,杀两个,赚一个!” “是!” 卫兵们先撤,留下两千名巫蛊军,全力厮杀。 他们浑身是伤,哪怕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也丝毫不知道疼痛,全力屠戮着大楚士兵。 “啊!” “噗!” “怎么杀不死……咳咳……” 大楚士兵挥着剑,往他们腹部连续捅了六七剑,震惊之际,被巫蛊军一剑刺死。 巫蛊军拔出腹部插着的长剑,血窟窿咕噜咕噜的往外涌,他们发青木然的眼珠子溜溜转,狠狠的杀着周围的大楚士兵。 一时,惨叫四起。 楚夜离看着这混乱的战场。 楚棣迟那个男人,确实不是好对付的,可南蛮的这支巫蛊军也没有让人失望。 远处。 秦牧羽跟楚狸合力烧了粮草,成功乱了南蛮的计划,抢来一匹战马,“往东走!切记!” 把人送上马背上,用剑背狠抽马屁股。 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扬起蹄子,疾步冲了出去。 “牧羽!” 阿狸,走吧! 再见了! 身为武将,这里便是我的职责所在! 看着马儿跑向深沉的夜色里,秦牧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才转过身,朝着与楚狸相反的方向,走向漫天的战火纷飞里…… 一片混乱。 “杀!” “杀!” 巫蛊军木然的杀戮着,惊影和重枫杀得满脸是血,气喘吁吁。 高大的马背上,楚棣迟身着一袭玄墨色锦袍,沉冽如夜色,只见他独自一人策马绕过战场,赶往南蛮军营。 楚夜离静看着这片战场。 拓跋明月道: “夜离哥哥,纵使大楚已经包围了我们,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三倍之多,可我巫蛊军以一敌百,就算打车轮战,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把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 到时,胜利便是他们的! “摄政王不会坐以待毙。”楚夜离道。 “小楚公子在我们手里,晾他不敢乱来!” “那是什么人!” 这时,一名高处的哨兵发现了一匹可疑的战马,正在往东跑: “公主,那人穿着炊事班的衣物,炊事兵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 所有人都在战场上,要么在厮杀,要么往后撤,唯独此人、一人一马往东跑。 哨兵大呼: “细作!” “此人定是大楚的细作!” 拓跋明月锐利的看过去,“怪不得今夜突袭,这么周密的计划,还会失败,原来大楚早已在我军中安插了眼线!” 楚夜离策马转过半边身体,“弓!” 卫兵双手奉上。 拉弓。 扬箭。 瞄准数米开外,陡然松开五指。 咻! “啊!” 遥遥三四十米外的马背上,那道纤瘦的身影顿时被射下马背。 一箭穿透心口! 痛呼声被吞没在无尽的厮杀之中。 楚夜离扔了弓,不知怎的,心口忽然针扎似的一紧,像是被刀子挖了一块,莫名心慌。 大楚的细作已经潜入南蛮军营,那么小九极有可能被趁乱救走。 他心思一沉: “来人,立即回军营,盯紧小楚公子!” “不好了!公主,不好了,小楚公子不见了!” 这时,不远处,向月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楚夜离面色一凛:“你说什么?” 向月急道:“奴婢原本一直在盯着小楚公子,可不知怎的,她竟突然醒了过来,打晕了奴婢,待奴婢醒过来,她已经不见了!” 第279章 这怎么可能! 他亲手喂小九服下大量的安眠粉,她怎么会提前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的,楚夜离呼吸发紧,眼前眩晕,像是发了急病,有一种头重脚轻、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他扶着马鞍,抓紧心口的衣物,耳边出现了嗡鸣。 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 厮杀声、惨叫声、刀剑碰撞声,全都渐渐远去,听不见了……偏在这时,一道凌厉的马蹄声踏破夜色,清晰的钻进耳中。 踏踏! 抬头看去。 竟看见了将夜。 将夜是摄政王的战马! 它踏夜而来,疾驰飞跃,马背上的男人压着身体,滚落马背,抱住那一箭穿心的瘦弱身体。 “小九!” 这一刻,男人的声音就像从百里外射来的箭矢,穿过战火纷飞,穿过刀林剑雨,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无比清晰深刻的传进楚夜离耳中。 小……九? 小九? 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的面色陡然惨白,看向楚棣迟紧紧抱着那个‘炊事兵’的身影,脑中一片苍白。 剩下的,是方才那支箭羽射出去的声音。 他亲手射出去的声音。 小九? 不…… 怎么会…… 楚夜离手掌发颤,紧紧抓住缰绳却摔下了马背。 “夜离哥哥!” 拓跋明月急忙跃下马背,扶住他的双手,却只觉得如同死人一般冰凉,还在狠狠的颤抖。 他抬起一双破碎的目光,只看见楚棣迟抱着那人,痛不欲生。 “小九!!” 刹那,他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楚棣迟双眼通红,紧紧按着她心口的伤,可血就跟有生命一样,钻过他的指尖,汹涌的往外冒。 “不要……小九,不要……” 他慌张的按紧,再按紧。 楚狸竟然没觉得痛,反而感到很累,很累,吃力的撑着双眼,只看见男人朦胧的脸。 她哭了吗? 她不觉得痛,怎么会哭? “皇、皇叔……”她艰涩的扬起手,从怀里摸出那张鲜血染红的密纸。 “你把它……收、收好……” “小九,你不要说话,别动气,我给你止血!”男人拼命的运着内力,渡进她的体内。 “咳……咳咳!” 没用了。 她好想睡觉。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皇叔,你一定要把它收好……不要让南蛮……得逞……不要让他们屠杀我们的子民……南蛮用巫蛊……多行不义,泯灭人性……这是……克制他们的法子……” “小九!” 楚棣迟满手是血,慌张的簌簌落泪,“别与我说这些,我不要江山,也不要家国子民,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拥有再多死物,却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 哪怕得到天下,也是枉然。 “你别说胡话……大楚……便靠你了……我知道,你恨我……咳咳……” 楚狸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咳出血来, “我知道,因为父皇对你做过很多不公平的事……对不起,父皇确实对不起你……皇叔……” “我不恨你,小九,我不恨你!” 他错了! 都是他的错! “皇叔,我好困啊……我好想去江南,躺在摇椅上,看着荷花晒太阳……皇叔,我不想在南蛮,你……带我回家吧……带我回家。” 第280章 “小九,别说话了,我们一起回家,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楚狸‘哇’的一声就哭了。 她死了,也不放过她吗? 也要在一起吗? 他就那么憎恨楚皇,憎恨她。 “你骗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小九,我没有!”他声音慌张的吐字不清。 “你有……” 她心里明白。 他恨父皇,恨不得杀死父皇,夺走皇权,也恨她。 只因她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 “这次,我们逃跑……你在故意演戏,戏弄我……我听到了重枫说……我都听到了……” 楚棣迟神色慌张: “当时我们出城后,我确实想跟重枫汇合,可误入山中,被卫兵和猎狗追踪,被大水冲走后,便跟重枫失去了联系,我没有戏弄你!” 他怎么舍得! “是重枫胡说,小九,我遣他去西域挖煤,我狠狠惩罚他,小九,我罚他!” 楚狸呛咳着血,勉强的撑着最后一口气: “无、无所谓了……咳咳。” 这个时候,是与非都已经不重要了。 “皇叔,我请求你……一定要看好大楚……只有你……只有你,才让我放心……” “小九!” “你答应我!” 只有他掌权,才能保全温家,保全将军府,还有闲王。 否则,无论哪个皇子夺去皇位,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楚棣迟抓住她血红的手,双目刺红:“想要他们平安无事,你便自己亲眼看着!” “我恐怕……看不到了……皇叔,我只当你答应了,你把我埋远点……我不想……葬、葬进皇陵……” “小九!” 楚狸紧紧的抓着他,犹如强弩之末,绷到极点后,乍然失去所有的气力。 啪! 手摔到地上。 男人瞳孔猛缩,犹如信念瞬间崩塌一般,涣散一地,溃不成军。 “小、小九?” 看着她偏到一旁的脑袋,黏腻的鲜血染红他的双手,温度在一寸寸变凉,整个人如坠冰窖般。 战场、厮杀、箭雨血影……统统都离他远去。 顷刻间,仿佛天底下只剩下他一人。 独跪在地上,看着她悄然无声的纤瘦身子,从活泼、调皮、叛逆逐渐变作现在的毫无生气。 脑中一片空白,就像坠入了一场噩梦。 良久。 颤抖的手指才慢慢的碰着她冷凉的腕子,抱着她,捧着那软绵绵的后脑勺,用力的按进怀里, “楚狸!” “啊!” 他错了!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是他从前糊涂,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一直欺负她。 他知道错了! 别这样对他! 楚狸! 楚夜离跌跌撞撞的走来,他微启着发颤的薄唇,歪着头想要看清,却又不敢看: “小九……不……不是她……” 小九正在军营里安睡着。 她正等着他回去,他们一起回家。 她不可能在这里。 楚棣迟紧紧抱着楚狸,眼角颤抖的泪珠凝着恨意,胸口剧烈的数次起伏,陡然抬头,目如鹰隼: “楚夜离!” 是他杀了她! 他袖袍一震,一柄玄黑色的软剑跃然于掌心,嘶鸣的软剑像一条吐信的毒蛇,刺向楚夜离。 噗嗤! 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楚棣迟拔出剑,杀意滔天,再次刺去。 “夜离哥哥!” 拓跋明月带人围了过来,一剑挑开那锋锐的软剑,将楚夜离护在身后,“大楚摄政王好大的胆子,单枪匹马竟敢跑到南蛮的地盘上。” “给我拿下他!” 近百名士兵抓着剑,蜂拥而上。 “小九,你看好了,看我怎么为你杀了他!”楚棣迟脱下墨袍,盖在楚狸身上,拔起剑便与那些士兵打在一起。 招招激烈。 “夜离哥哥,你伤的怎么样?没事吧?”拓跋明月急步上前,刚伸出去手,便被楚夜离避开。 他踉跄的走向那边。 树下,她安静地躺着。 第281章 阖着双眼,毫无生气。 他脸色的苍白,与她身上的血迹殷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与对比,好像要掠夺走他的呼吸: “小、小九……对不起……我……” “我……” 伸出了手,想要靠近,又不敢触碰。 是他亲手造成的。 这一刻,心如刀绞,恨不得杀了自己。 别这样! 早知如此,他宁愿放她走。 早知如此…… “小九,你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对吗?你别这样……起来……你起来!”他扑摔在地上,捧起她瘫软的手,“你起来啊!” “别碰她!” 一柄软剑破空掷来。 楚棣迟卷起内力,击退左右的士兵,闪身而至,一掌拍开楚夜离,将楚狸抢回怀中。 “夜离哥哥!” 拓跋明月扶住他,摸到他肩头上温热的血。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楚夜离浑然不知疼一般,破碎的目光紧紧望向楚棣迟的怀中,“我……想看看她……” “你配吗?”楚棣迟冷声。 楚夜离眸色狠狠一颤。 他不配。 当初,是他擅自做主,将她带到南蛮。 自打离宫起,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想要离开他,又怎么会愿意跟他在一起? 哪怕是死。 可笑,可笑,他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 “夜离哥哥,今夜人多眼杂,四处混乱,你并非有心的,”拓跋明月宽慰他,“摄政王,你有空在这里放大话,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 一声令下,上百名士兵包围了楚棣迟。 他带着楚狸,插翅难飞。 楚夜离唇角嗡动:“把她给我,我放你走。” 楚棣迟冷笑一声: “即便战死,本王也会跟楚狸死在一起,楚夜离,去大楚吧,去争皇权吧,今后,没人能阻止你了。” 他单手抱着楚狸,另一只手执着软剑,指向周围这群虎视眈眈的南蛮士兵。 被黑压压的一群士兵淹没,他毫无退意。 “楚棣迟,把楚狸给我,今后,我保证不再踏入大楚半步!” “本王不要大楚,你听不明白吗?况且,她亲口所言,想回大楚。”楚棣迟字句讥讽。 擒住大楚摄政王,这一战,南蛮赢得漂亮! 可是,楚夜离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 他从未如此坚定的跟楚狸站在一起过;也从未被如此认定的选择过;他的手上沾满她的血,她恐怕再也不想见到他。 他所努力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拓跋明月拔剑:“待我擒住他,将小楚公子抢回来便是!” “让他走……” “夜离哥哥?” “让他们走!” 楚狸死了。 楚夜离转身走进夜色里,脚步踉跄、背影蹒跚,晃了好几步,扶着树干才堪堪的没有摔倒。 拓跋明月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 她从小认识楚夜离,深知他是个理智、沉稳的人,大局意识极强,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亲手杀了楚狸的现实。 他需要一段时间去缓和。 去接受。 天底下,没有时间抹不平的伤。 伤,只是伤,可人总得要回归现实。 “公主,我们要放他们走吗?”副将问。 拓跋明月收回目光:“不放!” 楚夜离失了理智,她得为他打点好。 “但也不要伤了他们。” 她提步走向楚棣迟,道:“大楚摄政王,我们休战吧,只要你将南疆,以及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的疆土给我,我便允许你带着她的尸身回大楚,并休战五十年,达成两国和平。” 否则…… 他走不了。 楚狸的尸体也得留在南蛮。 父王对她寄予厚望,她不可感情用事。 她可不是楚夜离,没那么好说话,战争就是战争,能够做到如此大度,已经是她最大的气度。 楚棣迟抱紧楚狸,眸色破碎,“好。” 第282章 成交。 休战。 南疆,漠淮三州二十八城,划给南蛮。 - 楚棣迟带楚狸回南疆后,便一直未去看过她。 她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他下令回帝都,便策马走在前方,棺材跟在后面,他头也未回。 不看,也没有靠近过。 就好像没发生过这回事。 秦牧羽跟在金丝楠木棺旁,绯红的双眼犹如兔子,扶着棺材,亦步亦趋的跟着: “阿狸,你好好睡。” “阿狸,我们回家了。” “我们回家……你喜欢吃甜糕,喜欢玩蛐蛐……我给你买来,通通都买来……阿狸,你睡好,你走好……” 他簌簌落泪,心中的恨意几乎达到了顶点。 南蛮! 楚夜离! 拓跋明月! 他一定会给她报仇! 他一定会把失去的疆土夺回来,把楚夜离抓到她的坟前,一命偿一命! 队伍里,哀戚如风,无孔不入,深深的弥漫在各处,自古来,行军打仗,马革裹尸,是以悲壮,士兵们为了战死的同胞哀婉着。 故而,他们并不知马革裹尸的其中一具棺材里,躺着大楚的新帝楚狸。 楚棣迟策马走在最前方,背影宽冷如常。 别人或许不知,可重枫跟惊影心口是最揪着的。 主子很难过。 两日来,他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甚至没来看九皇子一眼,连她的棺椁也未靠近。 近乡情更怯。 他不敢来,也不敢看。 - 南蛮军营。 大战结束,士兵们打扫战场,安葬死者,医治伤者,忙碌不停,拓跋明月最担心的还是楚夜离。 已经两天了。 他坐在帐篷里,好像跟往常一样,看起来并没有哪里不同,但一本书翻了几十遍,还在那里一页页的翻。 让他别翻了,他说要去做饭。 一颗土豆切了切,切了又切,都快要两大箩筐的土豆切完了,还在那里切。 让他别切了,他说要泡茶。 火滚滚的烧,水滚滚的翻。 水沸了,滚出来,又加水煮,又生火滚滚的烧…… 如此反复。 拓跋明月实在看不下去了,冲上去制止了他,“夜离哥哥,你醒醒吧!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这一辈子,他难道就只有楚狸这一件事可做? 他还有国家,还要复国。 更何况,楚狸之死,他也不是有心的。 “今早,卫兵来报,他们已经启程回帝都了!” 楚夜离眼中涣散的没有焦点,“回了……好,回了好,我没事,我当真没事。” “夜离哥哥。” “我很好,伤口也不痛,我不饿,我很好,没事的。” 他拂开她,茫然的走了出去,拿起剑对着训练的桩子劈砍。 他闲不下来。 哪怕是深夜,他也在忙碌的走动,不是看书,就是煮茶;不是练剑,就是策马。 从早到晚。 从深夜到天明。 整整两天两夜,他没合过眼,也没停下来过。 拓跋明月双眼泛红,“你就那么放不下……” 他肩上还有伤,再这样下去,身体哪里受得了? 他是要活活折磨死自己吗? 若能得他这般上心,她倒宁愿死的那个人是她。 “公主,大楚摄政王果然讲诚信,签订了五十年和平条约,命南疆和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的驻守退兵了。”卫兵来报。 拓跋明月压下心底的悲悯,道: “命张将军带一千人,入南疆驻扎,李师爷与王副将带五千人,进军漠淮,占下领土,并在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统统挂上我南蛮的旗帜。” “是!” 卫兵声音响亮。 漠淮三州与南疆相连,位置在楚国的南部,几乎是大楚三分之一的国土。 拓跋明月心神微动:“来人。” “立即向楚国散播消息,说大楚摄政王为了一个女人,无条件拱手让出楚国三分之一的疆土。” 第283章 此消息一出,楚国上下将为之大震。 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将纷纷质疑、唾弃、责骂摄政王。 昏庸。 祸水。 如此一来,摄政王权柄被震动,楚国将会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届时,她手握巫蛊军,以及这三分之一的疆土,趁机吞没楚国,指日可待! 父王说,女子亦可如男儿一般,建功立业,巾帼不让。 父王说,她是南蛮未来的继承人。 她会用行动向那些质疑她的人证明,她不比男子差! - 宁静似水的深夜里。 浓浓的血腥气息还弥漫在空气中,飘荡在军营里,久久不散,已经五天五夜未合眼的楚夜离终于倒下。 他倒在无人可见的林子里,躲了起来。 就像一头受伤的孤兽,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最脆弱的一幕,深深的藏起来。 ‘五哥,瞧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皮影!’ ‘这个是陕原特有的玩意,你看,它们能在幕布上跳舞,你无聊的时候就能看皮影。’ ‘五哥,这是我母妃做的红枣甜糕,我带了一块给你尝尝。’ ‘五哥,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我推你去看看吧。’ ‘五哥……’ 楚夜离倒在地上,双手深深抓紧地面,在无人的夜里,终于绷不住的泣不成声: “小九!” 楚狸葬在帝都城外的青阳山上。 这是一个位置极佳的地方,地势拔高,可将大半个帝都城收入眼底,又迎着东升西落的太阳,既远离了世俗的腐烂与喧嚣,又能看着人间的忙碌与匆匆。 从回都,到下葬,墓碑立好,楚棣迟都没去看过一眼。 回了帝都。 他便待在自己的临华殿里,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摄政王回都,楚傲天是最高兴的: “皇叔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 这一大堆烂摊子,终于不用压在他身上了。 他高兴的手舞足蹈,跑去临华殿,做交接工作,却被萧夜行半道拦住。 “别去搅扰摄政王。” “为什么?” “容易挨揍。” “啊?” 楚傲天不太听得懂。 这是什么意思? “皇叔回来了,我自然得把这堆烂摊子还给他,难道他不想管吗?九弟走之前,亲笔写下密旨,把大楚交给他。” 萧夜行低叹一声。 造化弄人。 把闲王带到一旁,与他说了几句私语。 楚傲天陡然瞪大双眼,两秒钟后,飞速蓄满泪水,“你是说,九、九弟……” 所有人都认为,楚狸早已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更没有时间伤感春秋,他们为了夺权竞相奔走,忙得不亦乐乎。 现下,摄政王回都了,屁股还没坐热,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发难: “摄政王怎能将南疆与漠淮三州二十八城,拱手让给南蛮?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南蛮国力不如我们,你竟擅自做主,让出大楚三分之一的疆土!” “你这样做,是想要让大楚灭国吗!” 三皇子楚西凌质问道: “听说,皇叔是为了一个女人,让出疆土,如此红颜祸水,祸乱江山,我们又怎么敢让您治理大楚?” “不错!” “三皇子此言有理!” 摄政王太昏庸了! 让他登基,简直就是一个亡国昏君! 六皇子更是愤然:“皇叔置江山、置百姓、置我们于不顾,我们不认这样的掌权者!” 七皇子楚璟麟申饬: “请您让位!” 众人合力,势必要将摄政王从掌权者的位置拉下来。 哪怕有新帝的旨意又如何? 摄政王已经激起众愤了! 一个得不到人心的掌权者,得不到拥戴,这个位置便坐不稳! 诸皇子、文武百官下跪,齐声道:“请摄政王退位让贤!” 第284章 楚傲天怒指他们: “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是唯一一个,支持摄政王的权力代表,“新帝有旨,让摄政王执政,新帝又是父皇钦点的储君,你们这是要聚众造反吗!” 楚璟麟道:“八弟,我们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楚傲天道:“摄政王用南疆和漠淮的疆土,换取了与南蛮五十年和平。” “我大楚国富兵强,只有弱小的国家才会用割地赔偿的方式、换取和平,摄政王这样做,分明就是在羞辱我国!” “请摄政王退位让贤!” 楚傲天跳了起来:“你,你们!” 他一个人,一张嘴,哪里说得过这浩浩荡荡上百张嘴? 他们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了。 造反了! 逼宫了! 这是要翻天了! 众人怒起,大厦将倾。 大成殿内,所有人吵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唯独楚棣迟死寂一般的坐在龙椅上,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俯视下方,冰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惊影担心。 自打从南疆回都,主子一路未言,该不会要出什么大事吧? “重枫,你说……” 重枫抬手,示意噤声。 别说话。 主子自有决断。 白锦衣跟萧夜行站在一起,从医多年,从楚棣迟眼底的惨白,可以看出他此刻犹如强弩之末,正在强撑,恐怕随时都会倒下。 楚狸死了。 同样的痛,他承受了两次。 葬身火海那一次,他有多痛苦,有多疯狂,他们亲眼目睹,这一次…… 所有人吵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瞪着双眼,气势逼人,汹汹的要摄政王即刻退位。 退位! 终于,楚棣迟拂桌而起,骨子里的血性迸出杀意,像一片无形的箭雨,就要毁灭一切,一只手突然按在他的肩上。 “这是她的家。” 萧夜行制止了他,“也是她的江山。” 楚棣迟目光微晃,汹涌的杀意之中,溢出了一分理智。 她的家…… 这时,才想起她走之前的嘱托。 把一切都交给他,才放心;如果他毁掉这一切,便有违她的意愿。 可是,小九啊,你撒手就走,却扔下他一人独坐在这冰冷的位置,看着冰冷的江山,面对这混乱的一切。 多残忍。 他缓缓松开双手,杀意散去,看着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淡声开口: “本王可以退位。” “不过,按照规矩,为了社稷的稳定,需在新帝择选出来后,本王再禅位于他。” “不知依诸位大人之见,哪位皇子能胜任?” 众人的争论声逐渐停了下来。 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让摄政王退位,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题: 皇位只有一个,可争夺者却有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三人。 他们面面相视,无形的火星子在大成殿内弥漫,诡谲暗涌。 自然该拥戴三皇子! 诸多皇子里,三皇子最为年长,又聪睿沉稳,有治国之才,是最佳人选。 一部分官员则认为: 应该拥戴六皇子! 六皇子与大皇子是亲兄弟,从小学习治国之策,有大局意识,才是最佳人选! 另一部分官员则全力拥戴七皇子。 七皇子母族财富雄厚,又有靖贵妃与方家辅佐,才能将楚国打理好! 他们目光相对,一场激烈的争执一触即发…… 不过,那都跟楚棣迟无关了。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 楚傲天从这场激烈的争执里抽身,立马差人备马,出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青阳山,看见那新起的坟墓。 眼前一眩,险些晕倒。 “九弟……” 葬身火海时,他已经心痛了一次。 如今,再一次剜心。 他含泪冲了过去,秦牧羽带着秦牧雪,已经在那里烧纸了,二人眼睛都通红着。 秦牧雪跪坐着,声音又哑又平静:“等阿狸哥哥过了头七,我准备去江南,林七叔叔在江南,我要去拜他为师,正式练习武艺。” 秦牧羽红肿的眼看向她: “牧雪,我需要从军,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已是不孝,你不能再离开了。” “哥,儿女的孝心从来不在朝夕之间,你等我两年,两年后,待我学成出师,便与你一起上战场,为阿狸哥哥报仇。” 她已经决定了。 “牧雪,我把阿狸的死讯告诉你,是因为你能……” “九弟!” 兄妹二人突然被冲撞开。 一个人影飞扑过来,双手抱着墓碑,双脚夹着墓碑,哭着跳挂上去: “九弟!呜哇——你怎么又死了九弟!” 第285章 “我弱小可怜、命运多舛的九弟!” 楚傲天挂在墓碑上,嚎啕大哭。 二人打小一块长大,一起吃饭,一起逃课,一起挨骂,十几年来生活在一起。 楚狸的离去于他而言,比死了亲娘还要悲悯。 “九弟哇!” 上天不公! 让九弟从火海里逃过一劫,又让‘他’死在战场上。 天下之大,为何就容不下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楚狸? 秦牧羽跟秦牧雪站在一旁,二人红着鼻尖,眼角还挂着泪珠子,怔然的吸了吸鼻子: “闲王殿下?” 他怎么来了? 秦牧雪把手里的纸钱扔进火里,忙快步上前: “闲王殿下,您先别伤心,您……” “我的九弟又死了,我怎么能不伤心?” “您先……” “我恨不得替九弟去死!天爷不公,为什么不索我的命?我跟九弟打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九弟!我的九弟!” “不是,您先别哭,您哭错坟了,阿狸哥哥的坟墓在旁边。” “?” 楚傲天愣了一下。 仰起脖子,仔细看了看怀里的墓碑。 无名冢? 扭头看旁边的墓碑:楚狸之墓。 为什么有两个? 秦牧羽道:“这座无名冢,是摄政王为此次战死的将士们立的碑,也是特意安葬在阿狸旁边,让他们守护阿狸。” 楚傲天眼眶一涩,撅着屁股跳过去,抱住旁边的墓碑: “迷信。” “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死后做这些名堂,都是迷信,都是无用之功,还害得本王哭错坟。” 秦牧雪苦涩道: “这是摄政王的心理寄托。” 听闻,他至今不敢到楚狸的坟前。 不敢靠近。 “什么狗屁心理寄托,在本王看来,全都是无用功!若这些死去的亡魂真的能保护阿狸,活着的时候怎么不保护?” 此刻,秦牧羽心中的愧疚达到顶峰。 当时,战场混乱,刀林箭雨,堆尸成山……当时,他就该跟阿狸寸步不离的在一起。 是他的错。 阿狸的死,他又何尝没有责任? 秦牧雪勉强哽着声音:“或许,摄政王已经尽力了。” 他的心里比谁都不好受。 “闲王殿下,摄政王那边,还得托您多多费心开导,并把阿狸哥哥已经安葬好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宽心。” 楚傲天红着眼角: “放心吧,生前,我不能保护九弟,死后,我连‘他’一根坟头草都会好好看紧了!” - 然,当夜二更天时,楚狸的坟便被掘了。 几个黑影挥着铲子,呼哧呼哧的挖呀挖。 启开棺材。 重新填土埋好。 一切都在夜幕下,静悄悄的…… “大哥,然后应该怎么做?” “仇巫师说,生死蛊能护住心脉,生死人,肉白骨,只要在十五日内重启,便能达到死而复生的功效,但他没说要怎么复活……” “小楚公子怎么没动静?要不打两耳光试试?” 八大金刚狗狗祟祟的扛着尸体,在死寂的夜里,犹如索命追魂的地狱鬼差。 若是有人瞧见,准能活活吓死。 “不对不对,我看话本子里说,要吻醒沉睡的……嗷!” 一巴掌忽然扣在刀疤脸的脑袋上,独眼龙骂骂咧咧:“妈的,我们都是大男人,谁去吻‘他’?” “那怎么办?小楚公子答应给我们一人一根小金条,难道……” “我来。” 只有八大金刚的夜色里,忽然响起第九道低沉、冷冽的声音。 第286章 八人吓得一个大激灵,挥着铁锹警惕的看去: “谁!” “是谁!” 月光穿过枝叶,洒下朦胧斑驳的暗芒,一道修长温润的身影踏着夜色,摇着折扇,纤尘不染的身段风光霁月。 男人玉冠高束,合上折扇: “缥缈门,陆云初。” “她的二师兄。” - 缥缈山。 在距帝都城二百里之遥的青州,有一处名曰缥缈山的地方,山上坐落着一个门派——缥缈门。 这个门派不大,甚至收徒随性,但门主那个老头子却是有怀有真本领的人。 他教大徒弟剑法、二徒弟心法、三徒弟轻功,样样都能不重复,样样也都是顶尖本领。 老头子向来不争不抢,是江湖正派中、受人尊敬的一股清流。 “师父,我把小师弟带回来了。” 陆云初把沉睡的人儿摆放在哗哗流水的清泉旁,山涧的泉水清冽通明,里面盛放着一朵朵荷花,好看极了。 “小师弟回了!” 大师兄即刻推开门,步伐极大,却衣袍纹丝不动,可见内力之沉稳。 所居的木屋与山间相衬,格外简朴。 “小师弟来了!”那边,三师兄扛着锄头,卷着衣袖,刚从地里回来。 别看他朴素。 一个眨眼间,只闻‘咻’的一声风动,此人便从十余米开外,瞬间抵达。 后面跟着的八大金刚心头一沉。 好厉害的轻功! 这便是传说中的缥缈门? 听说,缥缈门门派不大,人数不多,甚至淡出江湖,却人尽皆知,江湖中每一次重要的聚会与场合,缥缈门都会受邀。 听说,前年流寇、五年前天灾、七年前江湖大乱,全都是缥缈门出手平定的。 就凭他们几个人? 三个男人围在楚狸身边,争先恐后的瞧着她: “啧,这脸色不太对。” “一看就是中蛊了。” “怎么身上还有土?” “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什么!混账!谁把我小师弟埋了?!” “咳咳——”后方,一道十分硕硕有力的咳嗽声响起。 三人回身,“师父。” 顾元明这个老头子,长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拄着根竹竿,一件洗到发白的长袍穿在身上,腰杆却挺得直直的,给人一种老态龙钟、道骨仙风的轻盈姿态。 “小九来了。” 他笑盈盈的走来。 温厚的大掌摸着她颈侧的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随之,拿起刀子,在她的小臂上割了一条口子。 - 接受了楚狸又死了的死讯,楚傲天回到皇宫,一双眼睛红肿红肿着,却不敢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当今的朝政与时局,他若是敢有一点松懈,都会被皇兄们撕碎了吞掉。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小太监瘪九盼着他。 楚傲天忍着伤怀,走向主殿: “又出什么事了?” “是三皇兄刁难了,还是六皇兄聚众,还是七皇兄闹事了?” 瘪九急忙摆摆手: “自打摄政王回都,他们没有像以前那么张狂了。” 自打摄政王答应退位,几个皇子便起了严重的内斗。 现在,他们正争得头脑发热。 “那出什么事了?” “是您母妃给您炖了一盅汤,并吩咐奴才,一定要盯着您喝完。” 楚傲天一怔。 推开门,就看见桌上放着的羹汤,不知道散发着什么香菜、酱油、胡椒,还是什么味道,黑乎乎的汤汁上面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 他如鲠在喉: “我不是打发她去温妃宫里玩了吗?她怎么还有时间炖汤?” 自从楚狸走后,楚傲天心疼温妃中年丧子,便希望母妃多陪陪她,如今父皇瘫了,九弟走了,两个人也没再斗了。 第287章 瘪九犹疑着:“王爷,奴才……盛给您喝?” 喝。 喝个屁! 这能喝吗? 他白天要应付朝中的豺狼虎豹,晚上还得应付自家老娘,他一个脑袋两个大,不掀桌子已经很好了,还喝什么汤! 楚傲天扶桌,拔腿就去玉堂宫,准备再给母妃找点事做,不要一天到晚想着给他炖汤。 结果,刚走到玉堂宫门口,就看见她们好几个人坐在院子里打牌。 欣妃拍着温妃的手,二人斗了十几年,第一次这么和谐: “温妹妹,你教我炖的那个乌鸡枸杞汤呀,极好,极好呀。” 温妃只温温一笑: “这些年来,我也算是亲眼看着闲王长大的长辈,狸儿生前最爱跟他一起玩……” 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欣妃握紧她的手,“温妹妹,这些年来,是我太狭隘了,没想到九皇子走之前,如此照顾天儿,是我眼皮子太浅……” 她惭愧。 以后,她们不要再斗了。 “天儿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温妹妹不嫌,便把他当自己儿子对待。” 旁坐的两个妃子也是插了话。 几人聚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打牌,其乐融融。 感情正浓时,提到今天轮到欣妃伺候楚皇了,瞬间翻脸: “怎么又轮到我了?前天我不是才侍奉了皇上吗?那是你夫君,你去侍奉。” 温妃也翻脸:“上前天才轮到我,怎么就是我的夫君了?你夫君。” “是你夫君。” “你夫君。” “你夫君。” 打着打着牌,又吵了起来。 楚傲天看着头痛。 因为九弟的死,敲震了欣妃,欣妃心有余惊,决定要加倍对儿子好,于是隔三差五给他炖汤、做糕点、做饭。 他躲不掉。 于是,把欣妃打发到温妃这里来。 没想到啊,二人化干戈为玉帛,温妃大方的教欣妃下厨,欣妃给他炖汤炖的更勤快了。 每次都要他喝完。 他想抗拒,欣妃每次都会抹着眼泪: ‘亲欲养而子不待。’ ‘看看温妃,多可怜。’ ‘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就不能全了母妃的这份慈爱吗?’ ‘来,傲天,喝汤了。’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肩上的担子,什么时候才能扔出去? 等等! 九弟死了,皇叔悲伤个什么劲? 听说,他一回都,就把自己关在临华殿里,彻夜饮酒不眠。 皇叔怎么难过的跟死了媳妇似的? 他跟九弟的关系没这么好吧? 楚傲天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隐约嗅到了大瓜的气息,立即赶往临华殿,撅着个屁股爬上墙,瘪九在下面给他垫着脚。 “王、王爷……咱们偷看摄政王,这、这不合规矩,万一被发现……” “嘘!别说话!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大瓜! 绝对大瓜! 皇叔跟九弟之间,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哐当—— 临华殿内,烛光昏暗,幽暗的环境与死寂的气息里,响起一道酒壶摔在地上的声音,彰显的空气更为死寂。 所有宫人都被遣退。 只有楚棣迟一人。 辛辣的烈酒入喉,强烈的醉意直冲头顶,可为何他的脑中却如此清明,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女子的声音: ‘皇叔,我要滑下去了!’ ‘皇叔,救救我,救救我啊!’ ‘皇叔……’ 心口像是被刀子狠狠剜了一块,抓起酒壶大口灌下,衣袍凌乱的不成样子,有着前所未有的颓废。 “小九……” 朦胧的眼中充满醉意,可脑中却早已被挥之不去的面孔占满。 忘不掉,也冲不散。 她活蹦乱跳。 她浑身是血。 她在他的怀里,体温一点点变凉,直至悄无声息……这个过程犹如凌迟一般残忍,像一个缠人的噩梦,一遍又一遍的剜着他。 第288章 小九。 小九啊! 他当得了摄政王,位极人臣,拥有大楚至高无上的皇权,直至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懦弱与无用。 恨不得倾尽所有,只求留住她。 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闭眼。 那一刻,他甚至哀求上天,求满殿神佛,只要能留住她,哪怕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可没有一樽神佛回应他的哀祷。 她就那么奄奄一息在他的怀里,一遍遍的喊着他…… “小九,小九……” 泪水夺眶,滑过下巴青葱的胡渣,无声滑落。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具三魂失了七魄的行尸走肉。 殿外。 楚傲天趴在墙头上,狗狗祟祟的探着脑袋,想要看清一二,但下面的瘪九有点坚持不住了。 “王、王爷!” 他弯着腰,扛不住闲王的重量: “要不咱们进去看?” 楚傲天微愣:“这不太合适吧?” “难道偷看很合适?” “你,啧,我说你这小子……” 话没说完,瘪九终于撑不住了,摔跪下去,楚傲天猝不及防的往后栽倒。 一声惊呼。 本以为这下完了,却没想到被一双手稳稳接住了。 抬头一看。 “萧都督?” 萧夜行放下他,扫了眼临华殿的方向,“胆子不小。” 这个时候,临华殿就像定时炸弹,随时引爆,连他都不敢进去,闲王竟敢顶风作案,在此偷看。 楚傲天立忙站稳了脚,把他拉到一旁: “萧都督,事出从急,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哦?” 什么问题? “我皇叔,跟我九弟,他们之间肯定有秘密!要不然九弟死了,皇叔怎么会那么难过?” 逻辑缜密。 他真聪明。 这都能想到。 萧都督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懂了。 萧都督这个眼神,是在夸他心细如发、蕙质兰心。 萧夜行道:“他难过是因为此次与南蛮大战,丢失了三分之一的疆土,与九皇子无关。” 楚傲天立即说道: “皇叔擅长打仗作战,即便这次把南疆、还有漠淮三州二十八城的疆土给了南蛮,他也一定能打回来。” 萧夜行:“可是他战败了。” 楚傲天微怔。 素来屡战屡胜的摄政王,有史以来第一次战败。 “可我怎么听说,他并非战败,而是为了一个女人,心甘情愿拱手让江山?” 萧夜行给了他一个眼神:“九皇子是女人?” “呃,不是。” 楚傲天挠头。 这么说来,‘冲冠一怒为红颜、拱手让江山’便是虚传的谣言。 难道当真是因为皇叔战败了,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他才会如此颓然不振? 皇叔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人生划上一笔污点? 战败,丢的是颜面。 丢的是尊严。 皇叔位极人臣,此番受到如此羞辱,自是如死了媳妇一般痛苦。 如此想来,萧都督所言合理。 “萧都督,还是你聪明,要不是你告诉我真相,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 缥缈山。 莲花绽放,流水哗哗,夏日的风拂窗而过,带来怡人的清晰,小床榻上,一抹纤细的身影坐了起来。 “醒了。” 楚狸的反应有些迟钝,摸摸脸,摸摸脖子,眼中的涣散久久找不到焦点。 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血液停留导致脑袋迟滞,整个人呆呆的。 “把这个吃了。” “二……师兄?” 嗓音好哑。 喉咙好涩。 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云初折身坐在床榻前,道:“你在战场上中箭身亡,但生死蛊救了你一命,我把你带回师门了。” “现在,外面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楚狸接过他手里的白色药丸,含进嘴里,喝了两口温水,脑袋才觉得清醒一些。 第289章 “二师兄怎么不早些来救我?” “怎么早?” 陆云初道,“当时,收到你那三只鹰传的信,我们正在处理一桩要事,抽不开身,况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你重生了。” 她能够彻底摆脱‘九皇子’的身份,重生。 她能光明正大的穿上女装,再也不用畏惧欺君之罪,再也不怕性别暴露、牵连无辜。 一场死亡,换来新生。 楚狸捧着杯子,眸色恍惚。 她想的是如果师兄们能早点来帮她,她能把那张克制巫蛊军队的方子早点拿给楚棣迟,也不会发生那晚的大战,死了那么多将士。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想起她策马离开时,楚夜离亲手射的那一箭。 想起她奄奄一息时,楚棣迟抱着她慌张痛哭的模样。 他那么自负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哭。 她心尖溢开一丝酥酥麻麻的刺痛感,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终,闭紧双眼。 都过去了! 天底下,没有谁会离不开谁。 江山万年依旧,没有她楚狸,照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九皇子已经下葬,从今往后,活着的是楚狸! “师父已经为你取了生死蛊,不过,他说你这生死蛊与南蛮普通蛊虫不一样,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 这是司蛊局的巫师制的蛊。 司蛊局是南蛮国里、最厉害的制蛊高手云集之地。 楚狸摸着脖子,试探的动了动身子,“什么副作用?” “你已是心脏停止、血液停留之人,人的脑袋一旦停止供血,便是死亡,即便生死蛊在你的体内疏通了血液,使你重回生机,你的脑中也缺了一块。” “以后,你可能会在记忆上,发生一些错乱的副作用,但不会危及生命。” 楚狸闻言,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大问题。 “带我去拜见师父吧。” “跟我来。” 缥缈山的山巅上,有一块大石头,顾元明最喜欢盘腿坐在那里,白天晒太阳,晚上晒月亮,正所谓吐纳天地阴阳之气。 此时,道骨仙风的老头子阖着双眼,盘着腿,可他的脸却如同四十岁一般,沉稳紧致。 “师父。” 楚狸来了,屈膝跪下: “徒儿拜见师父。” 顾元明缓缓睁开双眼,慈爱的看着乖巧可人的小徒弟,招了招手:“身子还没好,快起来吧。” 楚狸起身,又拜见了旁边的大师兄和三师兄。 顾元明的亲传弟子,便只有他们四人。 他也有外门徒弟,不过都只是收取费用、指点一二,没有亲徒弟那么交心。 大师兄是个高冷的人,对她难得露出温脸: “小师弟许久没来师门了。” 三师兄是个邪魅的,冲着她笑得像个娘们:“小师弟,咱们救了你,这人情,还有你吃的药,别忘了给银子。” “??” 原本很温情的师门气氛……现在,一棒子敲醒楚狸。 温情? 她是死了一回,脑袋不好使了,才会觉得师门温情。 这缥缈门就是一个掉进钱眼里的烂窟窿! 三个师兄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 大师兄所修功法,需要大量进补,谁给钱? 她给。 二师兄打小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谁抓药? 她抓。 三师兄则更是个财迷了,他手艺好,厨艺高超,喜欢做饭,谁买菜? 她买。 楚狸顿时一跺脚:“你们就是冲着我的钱来的!” 三师兄立马正着脸色,摆手道:“小师弟此言差矣,你是师门里最富有的人,把你的资产,给师兄们匀一匀,约等于师兄们也很有钱。” “怎么匀?” 楚狸气结: “你出一个铜板,我出十根小金条,匀一下,约等于我们各自都有五根小金条?” 过分! 大师兄摸着鼻尖,“也不是不行。” “?” 楚狸真是气哭了啊:“师父,您偏心!”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当年,大舅舅带她来拜师,师父原本是不打算收她为徒的,是大舅舅私底下跟师父说: ‘你不收?’ ‘我这外甥可是当今九皇子,很有钱。’ 然后,她就成了顾元明的亲传小徒弟,上面顶着三个师兄。 顾元明胡子一瞪:“徒儿莫要胡言,为师哪里偏心了?” “你教师兄们武功绝学与功法,却什么也不教我,还合起伙来诈骗我,他们武功高强,可我却连一个卫兵都打不过!” 是她太单纯了。 练习时,三个师兄故意放水,她一直深信自己武功高强,天下无双。 要不是此次去了南蛮,历经艰险,她恐怕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顾元明起身,走过来: “我问你,我让你扎马步,你哪次不是扎了一半,就去溪里摸鱼?” 楚狸微哑: “这……您让我一扎就是四个时辰,一动不准动,我……” “我让你盘腿打坐练心法,你哪次不是屁股还没坐热,就去掏鸟窝?” “我……一坐就是五六个时辰,我腿麻。” “我让你练剑法,你去林子里撵兔子。” 顾元明恨铁不成钢:“你打小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安静不过两刻钟,我看你静不下心习武,喜欢捉鸡撵鸭,便教了你百里穿杨的箭法。” 有一说一,楚狸的箭法确实是百里穿杨。 去年秋猎上,她便射死了那头伤人的棕熊。 “小九,天下武功路数之多、如过江之鲫,没有人能十全十,就看你大师兄,他内力浑厚,却易生心魔;你二师兄剑法一绝,但自幼体弱,不宜动战;你三师兄轻功踏雪无痕,但武功上差一些。” “你贪玩,能习得百里穿杨,已是傍身的绝学。” 楚狸摸了摸头。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如此说来,是她误会师父了? “可是师父,我箭法精准,却只能远战,如果近身动手,我根本打不过别人。” “您再教教我别的绝学傍身吧!” 这次,她一定能沉住气、耐住心的学。 顾元明看着她敏而好学的双眼,道:“任何绝学,需要时间打磨,你能沉得住性子,在缥缈山待上十年八年?” 这…… 十年八年? 楚狸轻咬下唇。 这也太长了。 顾元明知道她是个待不住的,一些秘籍与武功她是学不了了,不过,“我传你一门龟息功,如何?” “师父,何为龟息功?” “龟息功,可闭气数个时辰,习到一定的境界,更是能闭气七日,造成死亡的假象。” 楚狸瞠目: “我学这个有什么用?” 打架的时候,方便她躺下来装死? “万事万物存在必合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学习它?”顾元明义正辞严。 “当徒弟最大的忌讳,便是质疑师父!” “徒儿不敢!” 玩归玩,闹归闹,实际上楚狸很敬重师父与师门。 “徒儿多谢师父传教。” 顾元明摆手:“龟息功并非我亲自传授,这不是我的强项,得请你师叔来教你。” 师叔? 她入师门八九年了,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师叔? “云初,把师叔请来。” “是,师父。” 楚狸跪在地上,好奇的扭头去看,结果就看见陆云初捧着一只龟甲发黑发绿的老乌龟走来。 她眼珠子都瞪大了。 因为是龟息功,所以要让乌龟教? “师父,您在故意戏弄我?” 顾元明脸色一板:“不得胡言!还不快拜见你龟师叔,它可比你爹年纪都大。” 第290章 “正所谓龟息功,讲究的便是一个气息慢,直至气息微弱到令人无法觉察,犹如乌龟一般,趴在那里一年半载,都不会被人发现,便是功成。” “你只需每日盯着你龟师叔,观察它的吐息,随着它一同吐纳气息,假以时日便可习成。” 如此一来,楚狸便无需长期待在师门。 只需把龟师叔带上,走到哪、练到哪。 顾元明还是很了解、体恤楚狸的。 楚狸虽然也不知道自己练这个有什么用,但听起来很省事的样子,也不耽误她玩乐,便虚心的应下了: “多谢师父!” 伸出双手,捧起龟师叔。 斜着眼乍看。 龟师叔缩着脑袋,闭着眼睛,四肢也皱巴巴的缩着,龟壳有些干裂,颇有一种上了年纪、老态龙钟的模样。 “徒儿,好好练。”顾元明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师弟接下来有何打算?”陆云初问。 楚狸略一思忖: “我要去江南。” 三日后。 楚狸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牵着一匹马,捧着龟师叔,准备启程去江南,过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师父,师兄们不用送了,待我安顿好,便回来看望你们。” 顾元明乃江湖之人,没有那么多腻巴巴的儿女情长,只是挥着手,叮嘱道: “你身体初愈,切记戒骄戒躁戒酒色,多多锻炼,方为上道。” “师父放心吧,徒儿一定克勤克俭!” 楚狸上了马。 “切记好好练功,莫要忘了初心。” 楚狸策马而去,“师父放心,徒儿谨记。” “龟息功大成,记得把你龟师叔送回来!” “……知道了!” 下山。 山脚下,八大金刚正在候着,“小楚公子。” 楚狸握着缰绳,“走!” 如今,她终于自由了。 她终于能过上闲散随性、勤俭节约、艰苦朴素、俭可养廉的生活了! 此去江南,她定修身养性,从头开始。 两日后。 江南城位于大楚南边,与漠淮三州相邻,是气候温和、四季如春的宜居之地,更是诸多诗人文人、吴侬轻歌的诞生之地。 江南水乡,小河穿过街道,从房屋拱桥前流过,小河上飘着一只只船儿,有商贩在卖东西,也有歌女的嗓音细软飘扬,绕梁三尺。 “取钱。” 卫家钱庄,楚狸将一张存根条子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一瞧存根,有些惊诧。 存者:楚狸。 这不是那位葬身火海的新帝吗? 姑且不称新帝,九皇子还没登基,就被烧死在昭兰殿,着实是史上最短命的皇帝。 “九皇子已逝,这张存根……” 楚狸早已料到钱庄的说法,道: “我是九皇子养在外面的小白脸,这是她赠予我的财产。” “且不说我身份如何,难道九皇子将金条存进你们钱庄,只因为她死了,这些金条就成为你们钱庄的私有之物?” 掌柜的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 他们卫家钱庄乃大楚最大的钱庄,还在其他国家开设分店,如此大的资业,名声是最重要的。 “敢问公子要取多少?” “全部。” 二十五根小金条。 掌柜的检验了存根的真实性后,斟酌道:“公子,钱庄内暂无这么多金条,我且先为你拿七根,剩余的我将在五日之内调齐,亲自为您送上门来,可好?” “不必,五日后,我自己来取。” “是。” 掌柜的立即取了钥匙,去层层严守的库房里,取来七根小金条。 楚狸拿上,离去。 掌柜的立即吩咐身边的护卫:“跟上去,瞧瞧这位公子是什么人。” 另一名护卫低声问道: “掌柜的是怀疑这张存根来路不明?” “九皇子已逝,按照规矩,钱庄该把这笔存金归还给‘他’的亲眷,可此人手握存根,我不得不为其取现,万一此人是个窃贼,偷盗了九皇子的财物……” 第291章 二十五根小金条,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万一处理不好,损害的将会是他们钱庄的声誉。 “掌柜的,‘他’方才说,自己是九皇子养在外面的面首,我之前听说帝都流言,九皇子确实有断袖之嫌。” 掌柜的沉吟一声,为了保险起见,吩咐道: “你派两个人,去帝都打听打听。” “是。” 街上。 出了卫家钱庄,楚狸低着头走了几条街,脚步逐渐加快,人影叠叠时,一个撇身消失在街角。 后方,一名护卫疾步上前。 人呢? 去哪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人呢? 他左右扫视寻找,对方却如凭空蒸发,一眨眼就不见了,片刻后,街角里,走出来一个挽着青丝、身着素色白衣的清雅女子。 二人擦肩而过。 护卫还在扭着头,四处找寻;女子已是轻抚着侧脸,扬长而去。 “小楚公子?你……你怎么是女子?!” 八大金刚彻底傻了眼。 楚狸取出四根小金条,“行走江湖,身份是最不要紧的;卫家钱庄说存金不足,五日后再给齐剩下的。” 八个人,理应是八根小金条。 先拿四根。 独眼龙笑眯眯的:“不打紧,能为小楚公……楚小姐办事,是我等的荣幸。” 远见鹰睿智的眯了眯眼: “江南乃漠淮一带最大的城池,是富商贵族云集之所,卫家钱庄表面说是存金不足,恐怕是在怀疑楚小姐的身份。” 聪明。 楚狸给了他一个眼神,“我方才特意以男装去取,往后以女装示人,他们查不到我头上。” 独眼龙拱手道: “卫家钱庄能做到举国顶尖,必定不是好唬弄的,接下来几个月,我等兄弟八人暂住江南城,楚小姐若有什么事,只管差遣,我等定效犬马之劳。” “好说,好说。” 言谈结束,分道扬镳。 楚狸揣着三根小金条,迫不及待的寻了一家上好的戏馆,要了最好的位置,点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抚慰这几日的路途奔波。 戏子浓妆艳抹,甩着水袖,在戏台上唱着宛转悠扬的江南小调。 说书先生在厅内一角,拍着案板,捋着胡须,一群人围着他目不转睛。 伙计端着长嘴茶壶,表演着反手倒茶的特技。 窗外的水道缓缓流过,水上的船儿撑着一把把彩色的油纸伞,美不胜收,拱桥上行人往来,热闹非凡,绘声绘色…… 一口小酒喝下肚。 啧。 雅! 大雅! 抚慰这几日的路途奔波之余,楚狸没有忘记师父的叮嘱:要克勤克俭,戒骄戒躁戒酒色。 她铭记于心。 勤俭是每个人应该刻在骨子里的美德! 但,人必须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于是,吃饱喝足后,她不得不被迫花了一笔重金,买下一幢与江南水道相邻、三层带院子的房子。 有了房子,得要人打扫、铺床、做饭,又不得不去人牙子手里挑了几个顺眼的侍婢。 两个给她做饭。 两个给她捏肩洗脚。 两个打扫卫生做杂活。 又不得不养了一条大黑狗看家。 恢复女儿身后,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又不得不买了十二套女装,从里到外、从头到脚,还有头面。 忙了三日,花费了一根小金条,终于安顿好。 现在,可以开始过勤俭、踏实的日子了。 “龟师叔,早上好。” 院中带池塘,楚狸特意让婢女在池塘里打造了一个小台阶,安了一个小木房子,龟师叔正趴在圆滑的白玉石上晒背。 “汪汪!” “嘘,大黑,不要吵到我龟师叔练功。” “小姐,吃早饭了!” 第292章 两个婢女挽着袖口,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热乎乎的饭菜,放在院子里的矮桌上。 楚狸很喜欢这个院子。 种着一棵很大的枫树,枫树下铺满平整的鹅卵石,设立着一副石桌,晚上放把摇椅在这里乘凉看月亮,最是合适。 左边是池塘流水,右边是小花园。 大黑狗趴在脚下,摇着尾巴,抬着一双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主人嗦骨头,哈喇子直流。 早饭很朴素: 一只白切鸡,一碗螃蟹虾子炖肉粥,两碟小咸菜。 因为楚狸事先吩咐过,她要过朴素的日子,克勤克俭,唯有修身养性,才能像师父那样淡然出尘,道骨仙风。 婢女们牢记在心:小姐每顿的伙食,绝对不能超过三个菜。 “初六,晚上我要吃黄豆焖猪手,江南特色鸭包鱼和太极明虾。”楚狸啃着鸡腿子。 六个婢女,她也懒得起名字了。 都跟她姓。 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初五初六,简单好记。 一旁伺候的婢女微欠着身子,懂事又不失礼貌:“小姐,奴婢是初三。” “……” 楚狸总要认错。 毕竟她们才来两天,都是生面孔,但她们签的是卖身契,等同于命都握在她手里,倒也不怕她们生异心。 “初五,你今天喂狗了吗?” “喂了,小姐,奴婢是初二。” “那它怎么还流着哈喇子望着我……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初三的厨艺太好了。” 楚狸吃撑了,摸着圆溜溜的肚子,直舔嘴角。 “小姐,喝杯牛乳茶压一压。” “使不得,这会吃胖的。” “小姐是习武之人,我听我爹说,习武之人好动,消耗大,小姐身子却如此纤瘦,得好好补补才是。” “你说的也是这么个事。” 楚狸把骨头喂给大黑狗,又撑了一杯牛乳茶,脑袋迷糊糊的直犯困。 命两个婢女搬来摇椅,摆放在池塘旁边,吩咐道: “若没什么事,你们都退下,我要开始练功了,不得搅扰。” “是。” 六人快速收拾好,退出庭院。 私底下,悄声议论着: “小姐是哪户人家的贵女,出来体验生活的?” “小姐武功高强,又有千金傍身,又美又飒,我倒是听说一些富家小姐,不喜爱家中安排的婚事,偷跑出来躲避的,结果遇见心爱之人……” “这不是林先生上回讲的故事吗!” “哎呀,初一姐姐,你也喜欢听林先生说书呢。” “可不是,林先生上回说到……” 几个小丫头悄声私语,楚狸没听见,此时,她正侧躺在摇椅上,手肘撑着脑袋,认真的观察着龟师叔。 遇练龟息功,便要认真观察乌龟的吐息与动向,放缓自己的呼吸,慢慢与它达成同样的频率。 吸气,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 呼! 呼—— 楚狸叉着腿,流着哈喇子,翻着眼皮子,呼呼大睡。 期间,初一进来过一次,看见小姐睡着了,轻手轻脚的取了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 心里直叹: 小姐一定是练功太辛苦了! 早上起那么早练功,晚上又要熬到半夜才回来,小小的肩膀撑起大大的担子,实在太坚强了! 江南水乡,吴侬细语,风吹枫叶声沙沙,阳光穿透叶片之间的缝隙,斑驳的打在楚狸身上,她盖着毯子,仿佛身在云端,睡的正香。 一觉到了大中午。 楚狸谨记师父的教诲,要踏踏实实、克勤克俭,挽起衣袖在自己的小花园里干活。 “这葡萄不错。” “甜涩甜涩的,真开胃。” 小花园里支着葡萄架子,结着一串串紫色的果实,跟种满的花卉在一起,像极了曲径通幽的世外桃源。 第293章 楚狸一边修剪枯叶,一边吃现摘的葡萄。 她看上这幢房子,不仅因为它位置好,更喜欢这个庭院。 “初一,每日记得给它们浇水,多多施肥,来年才能结出更大更甜的果实。” 初一记下了。 “初二,你等下把已经熟透的葡萄摘下来,榨成果汁,再给我拿几块冰冰凉了。” 初二记下了。 “初三,帮我把池塘里的淤泥清理好,养上青鱼、鲢鱼、草鱼和鲫鱼。” 初三愣了下:“小姐,不养锦鲤吗?” 富贵人家的宅院内,不都是养观赏锦鲤吗? 可青鱼鲢鱼这些鱼,都是食材。 楚狸摇头:“师父教导我,做人要脚踏实地,克勤克俭,富贵不忘本,贫贱不能移。” 她不搞那套虚的。 就养青鱼鲢鱼草鱼鲫鱼,不饿的时候,可以观赏,饿了就捞出来吃。 “奴婢等下就去买鱼苗。” 初三暗赞:小姐真是一个踏实、朴素、没有架子的人! “初四,你去帮我……初五,你负责……初六……”楚狸吩咐完,摘了一大串葡萄,坐在长凳上边吃边擦汗: “干了一下午的活,可累坏我了。” 一个人的生活与皇宫截然不同,可这样的新鲜,令她兴致勃勃。 这里不用守规矩,不用担心被陷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自由。 是不用再困在宫墙之内的自由。 如果八皇兄知道的话,一定会羡慕死她。 突然想到楚傲天…… 楚狸鼻尖一涩。 八皇兄贪玩好动,他们打小一起长大,一起玩乐,如今,她自由随性,八皇兄却只能永远待在皇宫里,面对权谋之争、明争暗斗,腹背受敌,进退两难,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太沉。 他这辈子都会被困在宫墙之内。 他出不了帝都城,也来不了江南,更过不上她这种生活。 想起他们一起打打闹闹、吃喝玩乐的日子…… 楚狸心中悲戚戚。 “小姐,黄豆焖猪手炖好了!” 楚狸一边吃晚饭,一边想起楚傲天此时此刻的处境,不禁感到悲伤,含泪啃了两大口猪手。 还好她已经解放了。 八皇兄真是太可怜了。 实在太可怜了! 上午练功,下午干活,楚狸的一天十分充实。 但是谨记师父的教导:做人不可虚度光阴。 即便是晚上,也该好好利用。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夜里再回来,给我留个门就行了。”楚狸换了一套干净爽朗的衣服。 初一忙道: “小姐,已经入夜了,您不睡觉吗?” 楚狸叹了一声: “师父曾教导,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人生苦短,我每日无需睡那么长时间。” 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初一看着小姐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禁感叹: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就连思想都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云瑶戏楼。 “好!” “精彩!” 戏台上,声声起,烛光摇曳间,人影叠叠,看客们鼓掌喝彩,一声盖过一声。 二楼最好的位置,笔直的对着戏台,能把戏台上的画面尽收眼底。 不过,都已经包下这间贵贵贵、贵宾级的包厢了,老板自然为这位贵客提供上好的服务。 “云瑶戏楼来了一位大老板,你们可听说了?” “听闻,蓝渊公子一曲《姑苏城》,令大老板十分满意,一夜之间受赏千两呢!” “哇,出手这么大方?” 普通人家,十两银子,可以足够一年的开销。 为了一个戏子,一夜豪掷千两,这不就是财神爷现世? 消息一出,不少戏子红了眼睛,纷纷献计献策,拿出看家本领,极力讨好这位贵客。 第294章 包厢里。 楚狸一边喝酒,一边眼花缭乱的看着一群环肥燕瘦的男人,为了取悦她而卯足了本领。 唱曲的,弹琴的,跳舞的,献技的…… 眼花缭乱。 怪不得从古至今,男人喜爱三妻四妾、朝秦暮楚,但是话说回来,此等诱惑放在她面前,这妇道是一天都守不了。 质疑男人。 理解男人。 成为男人。 超越男人。 蓝渊公子皱紧眉头,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贵客、被他人抢走? 他沉沉思忖,再多的弹唱跳,不过都是换汤不换药的表面功夫,看多了、听多了,也不过如此。 脑中灵光一现。 他上前一步,掀起衣袍,露出又白又精壮的八块腹肌。 “好!!” 楚狸眼睛瞪大,跳起来鼓掌:“赏,大赏!” - 几百里开外的帝都城。 七日已过,为了争夺皇位而争吵的皇子们冷静下来,也反应过来: 皇叔是故意的! 想让他们互相残杀,好坐收渔翁。 于是,他们不再内斗,二皇子给出建议:“不如我们合力推选闲王上位,闲王是个好掌控的人,若皇权一直握在摄政王手里,才是对我们最不利的,摄政王此举,是想拖延时间。” “二皇兄所言有理。” 他们达成共识。 六皇子楚翊找到楚傲天。 彼时,楚傲天刚从闲王府出来,挎着一篮子的金银元宝和香烛纸钱,今日是楚狸的头七。 他准备去青阳山看望楚狸。 “八弟。” 楚傲天看见六皇子,心底暗道: 又捅什么篓子了? 造孽! 皇叔成日饮酒,醉生梦死,根本不管朝堂政事,六皇兄前来寻他,定不安好心。 楚翊笑着走来:“八弟这是要去哪?” 脸上堆满笑容,很不对劲。 楚傲天暗暗周旋:“六皇兄是有什么事吗?” 楚翊道:“看你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了?还不是因为我的家臣昨日从北城回来,带回一壶北城才有的好酒,我特意带来,与你共享。” “来,来,我们兄弟二人坐下喝两杯。” 楚傲天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 巴结? 讨好? 还是圈套? 虽说他身在王爷之位,但由于才能一般,胸无大志,几乎没有哪个官员愿意巴结笼络他。 六皇兄该不会在酒里下毒吧? 楚翊倒了两杯酒,作笑道: “怎么?不敢喝?怕我下毒呀?”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楚傲天见他喝了,当即道:“六皇兄说这话便见外了,你我兄弟二人,不讲如此生疏的话。” 说完,也喝了酒。 二人走了几杯,交谈了一番后,楚翊才放他走。 楚傲天带着香纸,去给楚狸上坟。 楚翊看着那走远的马车,脸上的笑容逐渐凝起,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含进嘴里。 酒里有毒。 不过,一时不会发作。 等他们联手弄垮摄政王,推闲王上位,届时,闲王的性命在他手里,想要活命,那就拿皇位来换。 皇位,是他的! 马车缓缓驶离。 楚傲天抹着喉咙,猜了猜六皇子今日所举的目的,却始终猜不出个所以然,穿过热闹的街道,倒是耳尖的听见几道意外的声音: “九皇子有断袖之嫌……当真……哪时的事……可有人见过?” 他立即拉开窗帘: “停车。” 探头看去,瞧见两个护卫模样的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口音,不像是帝都城本地人。 两个外地人,怎么会打听九弟的事? 况且,九弟已死,乃是国丧,大楚皆知,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楚傲天心头存疑,思忖片刻:“张叔,你在此等我会儿,我过去看看。” 第295章 楚傲天下了马车。 那边,两名护卫模样的男人还在打听。 “打扰一下,你们在打听九皇子的事?” 二人转头看过来:“不错,敢问公子是……” “我乃当今闲王,与九皇子一同长大,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 二人惊异。 没想到在大街上能碰到闲王殿下! 听闻,诸多皇子之中,九皇子与闲王的感情确实最好。 二人拱手行礼,方道:“闲王殿下,我们是卫家钱庄的人,几日前,一位公子拿着九皇子的存根,在我们江南的分庄取钱,由于数额巨大,我们掌柜不放心,这才让我们前来打探一番。” 楚傲天一怔: “几日前?” 这怎么可能? “对方称是九皇子养的面首。” “哦。” 原来如此。 不是。 等等! 九弟竟然背着他,在外面养面首! 还背着他,把自己的家产,全部赠予了面首! 全部送给小白脸,一分都不留给他?! 楚傲天登时气恼的脸颊红温,蹭蹭蹭的冲到青阳山,“你这个没良心的,咱俩一起长大,你竟然背着我搞断袖,养面首,还藏得那么严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这也就算了。 现在,死了还把家产留给外人。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你死了,有谁来到你的坟前?有谁给你上香?还不是我?你把家产留给小白脸,那小白脸可曾到你坟前半步?” 楚傲天一边烧纸,一边红着眼睛骂骂咧咧: “你这个蠢货。” “傻子。” “这些年来,你得攒了多少根小金条啊!一根都不留给我。” “你看你,坟头草都倒了……嗯?你坟头草怎么倒了?”他抓了一把黏糊糊的土。 难道昨晚下雨了? “我帮你扶正。” 他把坟头草重新栽好。 “九弟,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我最惦记你了,唉……你生前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死后能不能继续保佑我?” 他等了一会儿: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屈膝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睛: “九弟,我想要当王爷,但是不用再处理朝政;我想要一片属于自己的封地,最好有五座城那么大;我想要再长高十公分,长成皇叔那种迷倒万千的款式;我还想要……” - 皇宫。 临华殿。 酒气熏天,浓烈刺鼻,整整七日无人打扫的殿宇,跟狗窝一般狼狈,一道黯淡的身影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如丧家之犬。 酒,一壶一壶的灌。 血,一口一口的吐。 “咳……咳咳!” 是醉了,还是死了? 为何心口还会那么痛? “咳咳……” 男人苍白如死人的手四处摸了摸,踢倒一片空了的酒壶,摸到了酒,仰头便灌。 “别喝了!” 白锦衣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要命了吗?” “拿来!” 男人抢了过去,灌了几口,咳出几口血来,血腥味混合着烈酒一起灌入喉,撕裂一般的剧痛,令他如在云端,又被拉回现实。 生不如死。 脑中,某些画面反而愈发清晰: ‘皇叔,皇叔……’ 小九! 他缩在角落,脑袋埋进胳膊肘里,哭得不成样子,“小九!” 白锦衣呼吸发紧。 相识多年以来,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你不恨她吗?阿迟,是她害死了竹嬷嬷……” “恨她,我恨她,可是我更爱她!” 他不仅一次想杀了她,一了百了,可她每次都那么坚毅、乐观,在黑暗糜烂的皇室里,就像一株顽强生长的菟丝花。 她总是那么开朗有趣。 哪怕大皇子陷害她、皇上利用她、三皇子算计她、皇后唆使她……即便所有人利用她,她都能巧妙的脱身。 慢慢的,他动摇了。 第296章 直至她倒在他怀里,一点一点的失去生气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离不开她。 “她死了……死在我的怀里,流了好多血……我的手上全是她的血,滚烫的血流出来,就像她的性命,如指间流沙,怎么拼命都抓不住……” 她死了! 白锦衣蹲在他身旁: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要生不生、要死不死,反正你无妻无子,不如死了算了!就让楚狸枉死罢了!” “她的仇也别报了!” “江山国土统统给南蛮,把大楚也给南蛮,你现在就去死,就去陪她!” 这时,门外,传来另一道声音: “锦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是萧夜行。 他疾步走来,看样子是出了什么急事。 白锦衣恨铁不成钢道:“他已经醉了七八日了,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他要是死了,大楚真的就成为南蛮的囊中之物了。” 萧夜行取出袖中的一封密信: “下面急报,南蛮的长公主占据了漠淮三州,正在暗中调兵集结,不出半个月,将会有十万大军抵达漠淮。” 白锦衣抓起密信:“她这是要干什么!” 两国已经签下五十年和平条约。 她却暗中集结兵力,是想要毁约?打仗? “大楚内乱,阿迟如今的状态,哪里还管得了一个国家?南蛮想要趁虚而入,攻打我国,乃是最佳时机,他们怎会错过?” “可恶!” 阿迟已经把南疆、漠淮三州的疆土给了南蛮,没想到南蛮狼子野心,想要吞并整个楚国! “报!”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来: “启禀摄政王,闲王有事禀报。” 萧夜行侧头:“我们有要事相商,让闲王把事情压后。” 小太监微疑:“可是闲王说,他的事也很重要……” “再大的事,也没有战事重要!还不退下?” “是。” 小太监不敢再多言。 临华殿外,候着的楚傲天脑袋嗡嗡的。 皇叔竟然不见他? 好吧。 他还准备把九弟养面首的事汇报给皇叔,并且让皇叔把那笔巨大的小金条追回来。 从小到大,父皇一个高兴,就爱赏九弟小金条。 十多年来,小金条肯定都攒了一箱子。 全部给了外人,他心疼啊! 金子啊! 金子! 不敢想象把这些小金条给他,他能有多开朗。 “瘪九。” “奴才在。” “你派个人去江南查查,看看九弟养的这个面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那么有本领,把我九弟的遗产都骗光了。” 漠淮州。 城墙上方,高挂着南蛮的旗帜,南蛮的卫兵驻守着这里,老百姓们虽然还跟以前一样生活,可私底下早已热议四起: “咱们这是属于南蛮国了?” “我乃大楚人,爹娘都是楚国人,即便南蛮占领了漠淮州,我也是大楚人!” “哼!” “我心向楚!” 即便漠淮州被占领,但民心团结,丝毫不畏南蛮强权。 自然。 拓跋明月也不敢搞强硬手段施压。 自古来,民心所向,才能国富兵强。 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段时间,她虽然占领了漠淮州,可南蛮在这片土地上并不受欢迎,甚至被视为入侵者,处处碰壁。 “公主,不好了,今日一早,我们的卫兵与几个大楚百姓起了冲突,打起来了!” “公主,漠淮州的百姓不肯向我们的军队提供粮食。” “公主,不好了……” “公主……” 卫兵们报来的消息,没有一个顺心的。 拓跋明月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这座城池的繁华,“让李副将亲自出面,好好解决,万不可激起民愤。” “是!” 向月上前两步,“公主,您对这些百姓太好了,是他们不识好歹。” 第297章 拓跋明月双手撑着城墙,迎着风,合上双眼: “对百姓们来说,我们是入侵者。” “唯有稳了民心,我才能踏着漠淮州的土地,无后顾之忧去攻打大楚。” 她需要楚夜离的帮助。 “夜离哥哥呢?” 向月抿唇:“东凌殿下仍旧把自己关在屋里,滴水未进,已经整整七日了。” 拓跋明月叹了一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 “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可是,我却需要他,他是前朝遗孤,有足够的理由与身份,为我收服漠淮州的百姓。” “只要他亮出身份,我们便是扶持前朝遗孤复国的助力,而不是入侵者,到那时,百姓才能接纳我们,拥戴我们。” 她垂着眸思忖着。 半晌。 抬头道:“让你准备的事,如何了?” “公主放心,人已经找到了。” 州城之中。 门窗紧闭,屋内昏暗的像无人之地,一道颓然的身影蜷缩在床角,男人衣袍凌乱,神色黯淡,下巴长满胡渣,憔悴的像个乞丐。 一双眼睛像湮灭的灰烬,黯然无光,没有焦点,好像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薄唇干涩起皮,正无声的喃喃着什么: “不……不是我……回来……你回来……小九……” “原谅我……” “不……不是这样的……” 箭羽的飒然之声,锐鸣破空,刺得他耳膜剧痛,整个人犹如受了某种刺激,疯了般的抱头撞墙。 “不!” “不是我!”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嘭! 嘭嘭! “五哥!五哥!” 一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男人浑身一震,抬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底,“小九?” “五哥,是我。” 女子穿着男装,束着头发,那张白净的面孔与楚狸有八分相似。 楚夜离已经七天七夜没合眼了,水米未进,虚弱的几乎看不清女子的容颜。 是做梦? 还是真实? “五哥,我很想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射杀我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女子温和的握住他的手, “五哥,我一个人躺在棺材里,好黑,好冷,你来看看我,好不好?你带我回家,楚国就是我们的家,可现在却被一群贼子占领了。” “我一个人躺在地底下,五哥,我好害怕。” 楚夜离瞬间红了眼眶,泪如雨下: “小九……” - 江南。 “啊——” 懒懒的一个呵欠,打响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铜镜里,倒映着女子窈窕的身段,一袭月牙白色的裙子穿在身上,干净的一尘不染。 “小姐真是个美人胚子!” 初一拿着一支凤穿牡丹的簪子,挽起那柔滑的青丝,不禁由衷的称赞。 这话好听。 楚狸高兴:“赏!” 拉开妆奁,赏了她一只白玉镯子。 “多谢小姐!” “龟师叔,早。” 吃了早饭,楚狸又开始练功了。 接连练了几日,虽然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自打练了龟息功后,她睡得挺香的。 午时。 她腰上挂着一串朱砂,提着个鸟笼子,背着一条手,悠闲的出去逛街了。 她这般做派,已经完全融入了江南本地人的生活。 “初小姐好。” “初小姐又上街了。” 楚狸用了化名,再加上她喜欢逛戏楼,打赏又大方,很快就在这一带出了名。 附近的商贩老板都认识她。 “王叔,生意兴隆啊……张婶,你孙子今天不上学堂吗……哟,李姐姐,你昨日怎么没来摆摊呀,怀上三胎了?恭喜恭喜……” 楚狸拎着鸟笼子,进了茶楼。 店小二狗腿的一甩帕子,“初小姐,最好的位置给您留着呢!” “上最好的茶,伺候好了,有你好处。” “贵客,您请!” 楚狸落座,逗着笼子里的白羽鹦鹉。 白羽鹦鹉是鹦鹉品种里血统最稀缺、学舌能力最强的一类,前日,她花了重金买下它。 第298章 这才两天时间,它就已经聪明的学舌了: “龟师叔早。” 它扇着翅膀,“嘎嘎!龟师叔早——” 楚狸勾唇,逗了逗它,玩了一会儿,目光不禁放在一楼大厅里,那个说书先生身上。 男人约摸四十出头,穿着一袭灰色的长衫,文质彬彬的,正撸着胡须,讲着南蛮大楚两国之争的故事: “上回,咱们说到南疆之战。” “接上回,再说我们那位屡战屡胜摄政王,为了一个女子,拱手让江山的故事。” “自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跌宕起伏的声音带动气氛,二十多个听客围着他,激动而又期待的听着。 楚狸眸光微沉。 拱手让江山…… 这个故事,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楚国。 讲的是摄政王为了一个女人,用南蛮和漠淮三州的领土,换取这个女子。 换她的尸体…… 他在南疆驻守了八年。 八年来,面对南蛮的入侵,他屡战屡胜,寸步不让,坚决守护大楚的领土完整,可也是这样的他,用楚国三分之一的疆土,只为换回她的尸身。 若说她心中毫无动容,那都是假的。 人非草木。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深陷权谋之争、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中。 皇叔,你贵为一国摄政王,那位极人臣的江山,是你的归宿。 而她…… 她本就是温妃抱来养的外族血脉。 她从来都不是皇家之人。 就像两条不该交汇的平行线,如今,都已经恢复了正轨,回到各自的世界,过上各自该过的日子。 啪! 只闻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拉回楚狸的思绪。 “这便是著名的南疆之战。” 听客们听完,各有感叹: “没想到性情寡淡的摄政王竟是个钟情之人。” “他从未娶亲纳妾,我以前还怀疑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呢。” “你们都说他深情,可怎么没人说这女子祸国殃民呢?摄政王为了她,拱手让江山,百姓们何其无辜?” “是啊,可怜南蛮和漠淮三州的百姓,沦为南蛮手中的质子。” “不知是女子到底是何方佳人……” 楚狸压着心头的思绪,扬声道: “这似乎不太对。” “我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 不少人扭头看向那正中央、最大、视线最好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未施粉黛,却清冷极美的女子。 她起身道: “摄政王不曾拱手让江山,南疆之战另有隐情。” “哦?” “这怎么说?” 听客们略感惊讶。 楚狸提步走来:“半月前,南蛮与大楚的士兵在南疆汇聚,激战一触即发,可南蛮却不讲武德,突然发起夜袭,打得大楚猝不及防,被迫迎战。” “那夜,只见南蛮卫兵犹如过江之鲫,疯狂的攀云梯攻城,刀光剑影之间……” 啪! 她一拍惊堂木,听客们心脏一跳,全部都被带动了: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楚狸缓缓道来:“刀光剑影之间,只见南蛮卫兵个个都是杀不死的怪物,哪怕他们身上插满了箭,断手断腿,也在疯狂的攻城。” 听客们神色一凛。 杀不死? 这么吓人! “然后呢,然后呢?” “后来……” 楚狸语气激昂,时而伉俪,时而婉转,讲述着战场的血腥与残忍,将一出‘摄政王拱手让江山’的故事,讲成‘南蛮不讲武德,摄政王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暂时退兵让江山’的故事。 最后,惊堂木一拍: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好!” “精彩!” 听客们鼓掌喝彩,纷纷打赏铜板碎银子。 “这才是我们熟知的摄政王!有勇有谋有骨气,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失方寸呢。” “对!” “摄政王从来不会丢下咱们老百姓不管!” 由于拓跋明月刻意让人散播消息,楚国上下都在指责摄政王荒谬、昏庸,为了一个女人失了智,不配掌权。 现在,楚狸的一通故事,将他的名声扭转回来。 说书先生呆呆的拿着茶杯,站在边上,看着自己的位置,被楚狸坐着;自己的惊堂木,被楚狸拿着;自己的饭碗,被楚狸端着。 “你……你这人……” 不带这么抢饭碗的。 “你是什么人?你编了一串这么长的故事,说的跟真的一样。” 楚狸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她把听客们打赏的银子,全部给了说书先生,并把接下来的故事讲给了他。 说书先生听完,又震惊、又感动: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南蛮真的用蛊虫,炼制出可怕的巫蛊军队? 原来,摄政王暂时让出一部分疆土,是为了保护楚国! 是他们误会、冤枉摄政王了! 楚狸点头:“我兄长参军多年,在南疆服役,参加了半个月前的南疆之战,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说书先生明白了。 以后,他就按照这个姑娘所言的故事说书。 楚狸说完,提着鸟笼离去。 她说的这些故事,自会有说书先生去讲述,再由听客们一个个传播。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南蛮炼制巫蛊军队,泯灭人性,面目丑陋,自会暴露。 摄政王的名声,自会洗白。 这是她能为楚棣迟做的,最力所能及的事了。 “啾啾。”她悠闲的背着手,逗着笼子里的白羽鹦鹉,准备去湖边溜一圈。 白羽鹦鹉偏着脑袋,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 “龟师叔早。” “嘎嘎,龟师叔早!” “哈哈哈!” 楚狸作笑,买了一袋干果,喂给它吃。 “要打仗了……” “我婶婶昨夜从漠淮州拖家带口的逃了出来,是她告诉我的,真的要打仗了……” 楚狸驻足,看见不远处的几个妇人在忧愁的聊天。 “不是签订了五十年和平条约吗?” “这我哪知道呀?出尔反尔、兵不厌诈,我只知道好多人从漠淮州逃了出来,如今这天下不太平啊!” “那怎么办?” “江南离漠淮州那么近,如果真打起来,三天就能打到咱们江南城了!” 楚狸皱眉。 怎么又要打仗了? 南蛮已经夺去了南疆,还得到了漠淮三州二十八城,难道还不满足? 她见识过战场的血腥与残忍,此生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战争。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她叹了一声,倒觉得当一只鹦鹉好,无忧无虑的,也没了再逛的心思,提着鸟笼回去了。 殊不知,不远处的人群里,一个衣着简单的男人瞧见了她: “楚狸?” “不……不是她,她怎么会是女子?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楚狸不是已经死了吗?” 震惊、错愕、意外,再慢慢化作滔天的恨意。 即便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楚狸! 那就是楚狸! 当晚。 睡梦里,一场大火点亮了宁静的黑夜,浓烈的烟雾呛醒了昏睡的楚狸。 “走水了!” “好大的火!” “小姐还在里面……咳咳,小姐!咳咳!” 楚狸呛醒,立忙爬了起床,却发现门被锁死了,窗户也被从外面封死了! 第299章 “小姐!” 砰砰! “咳咳!” 轰隆——燃火的窗帘点燃衣柜、梳妆台、桌椅,一直烧到顶部的房梁,浓烈的黑烟呛迷了眼睛,滚烫的温度几乎能融化皮肤。 “救命呀!” “嘎嘎——” 笼子里,白羽鹦鹉受惊,吓得直撞笼子: “救命呀!” 楚狸拉不开窗,也打不开门,无异是走上了绝路。 好在先前经历过将军府大火、昭兰殿大火,她也算是有了经验,迅速用茶壶里的水浸湿了手帕,裹在脸上,过滤呛人的浓烟。 抓起一条凳子,砸向窗户。 嘭! 房子临近水道,窗外便是一条潺潺的小河。 外面,初一听到砸窗的声音,急中生智,冲到厨房里,拿了一把剁猪手的斧子: “初二,初三,你们跟着我绕水路。” “帮我把船扶稳了!” 她挥着斧子,劈向窗户。 好几斧头砸下去,再加上楚狸的撞击,窗户很快破了口子,楚狸提起鸟笼,卷起枕头下的小金条,破窗而出。 嘭! 整个人扎进水里。 水花四溅。 “那里怎么走水了!” 这时,巡夜的官兵紧急跑了过来:“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好大的火!” 房梁砸下,火花四溅。 火势之大,已经无法挽回了。 如此深夜,大火点亮了半边天,滔滔的火势直冲天际,除了后院保存的较为完好,三层楼的房子全部葬入火海。 楚狸从水里爬了出来,赞许的眸色从初一身上掠过。 “小姐,您没事吧?” “小姐!” 六个侍女全都担心的围上来。 楚狸并无外伤,再加上现在正六月的天,哪怕在水里泡了一通,一点也不冷,让她心寒的是有人要害死她。 是谁? 她初来江南,并未树敌,是谁想要她的性命? “你是这幢房子的主人?”一个官兵头子的青年男人大步走来。 楚狸点头:“事发时,我的门窗都被从外锁上了,有人故意纵火,你们去看看那门上有没有锁。” 官兵头子原本怀疑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失火案子,毕竟六月天气炎热,气候干燥,容易失火。 没想到这姑娘死里逃生,还能如此镇定。 真是个胆大的。 她竟一点没吓着? “王恒,张顺,你们去检查门窗,其他人检查庭院,看看有无异常。” “是!” 初一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楚狸身上。 六个侍女里,她最为年长,为人品性也十分稳重,经过这场大火一事,可见她是个能用之人。 楚狸侧头问道:“我龟师叔呢?” 初一低声:“小姐放心,我把乌龟……您龟师叔扔……泡进池塘里了,那里水深,烧不着它。” 那就好。 下山时,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龟师叔。 如果龟师叔有个好歹,她倒不好交代了。 “唐大人,我们在门口的灰烬里,果然找到了一把被烧黑的铁锁。”一个官兵捧着黑漆漆的铁锁,已经烧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另一个官兵快步走来: “唐大人,窗户全烧坏了,废墟沉进河道的水底,暂时没发现窗户被锁的证据。” “大人,墙角死了一条狗!” 官兵头子唐小虎大步过去,抓着一条大黑狗,从墙角的草丛后面拖拽出来。 楚狸眸色微沉: “是我的狗。” 唐小虎检查了一下,“已经死了,嘴角有白沫,是被毒死的……等等,这里丢着半只还没吃完的烧鸡!” 烧鸡上,有犬齿嘶咬的痕迹。 大黑狗吃了有毒的烧鸡,被毒死了,故而贼人纵火时,才会成功得手。 唐小虎又盘问了几句,这才带着几样证物,道: “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个案子查的水落石出,这些证物我们先带回衙门,有后续了再来通知你。” 第300章 “有劳大人。” 官兵们离去。 楚狸拢着身上的衣物,看着这条才养了几天的大黑狗,每次吃饭时,都会趴在她的脚边,馋嘴的流着哈喇子,现在却被人毒死了。 对方就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六个侍女有些担心: “小姐……” “找个好地方,把小黑埋了。”楚狸眼中看不出喜怒起伏,“这里不能住了,去客栈。” “是。” 楚狸捞起池塘里的龟师叔,刚走出去,便见八大金刚踏着清晨时的薄光,急色匆匆的赶来: “楚小姐!” “楚小姐,你没事吧?” 楚狸言简意赅,八人得知细情,皆勃然一怒,直接爆粗: “**!” “哪个不要命的崽种,敢害我们的金大腿!” “楚小姐,你没伤着吧?你快好好休养着,有我们在,你不必操心了!” 楚小姐是谁? 那可是给他们小金条的财神爷。 有奶者,娘也。 楚小姐就是他们的亲娘! 经过今夜的折腾,楚狸确实很疲惫,包了一家客栈,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去操劳别的。 日头升起,楚狸正在补觉,城中已经热议四起: “这么大的火……天啊,烧得只剩空架子了!” “这不是初小姐的房子吗?” “初小姐难道得罪了什么人?” “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敢在江南城行凶!官府难道也不管管!” 不少百姓围在废墟前,指点议论着。 巡捕头子唐小虎为了查清这桩案子,一个晚上都没睡,从那把烧黑的铁锁上面下手,派人严查这把锁的售卖之处。 他则走访四周,询问百姓,调查近日以来的情况,以及初小姐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唐小虎忙得团团转。 此时。 江南城的知府之中,一张茶桌摊开,一个衣着普通、却器宇轩昂的男人捏着茶盏,修长的手指遒劲发白,格外有力。 他冷淡开口:“听闻,昨夜民宅走水,烧毁了不少财物。” 李知府微微弯腰,神色恭谨狗腿的给男人斟茶: “小事,小事,只是烧毁了一桩房屋而已,这等琐事,哪劳殿下烦心?” 男人淡抿茶水: “我并未烦心,只是为了李大人着想,有几句话要说在前头。” “昨夜的事,李大人最好别管。” 李知府神色一正。 在官场摸滚打爬了几十年,哪里会听不懂这样的暗示? 听说,被烧毁房屋的女子姓初,是个外地人,刚来江南城八九日,难道此人得罪了殿下? 他聪明的立忙拱手: “多谢殿下提醒,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啪! 男人一饮而尽,拍下茶杯,一袭锦白的衣袍遮不住身上的贵气,扬长而去: “李大人客气,如今,我已是庶人,早已不是曾经的大皇子殿下。” 李知府紧着一颗心,恭送男人离去。 是曾经的大皇子楚渊池。 李知府心道:如今,虽然您被扁为庶人,可您曾在高位上,把我从一个小县丞,提拔到一城知府的位置。 岂能忘恩? 再者,六皇子不还是在帝都城好好的吗? 二人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如果将来六皇子能成功夺嫡,大皇子肯定会翻身。 他现在对大皇子好,就是在为自己将来铺路。 即便六皇子未能成功夺嫡,将来也会贵为王爷,对他的仕途也是大有帮助的。 李知府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当即招手叫人来: “把唐小虎喊回来。” 下人传话,约摸一刻钟后,一夜未合眼的唐小虎跑着来见。 “卑职参见大人。” 李知府背着双手,吩咐道: “唐小虎啊,昨晚的民宅失火案,你先别查了,交给崔前进去办,你去查另一个案子。” 第301章 唐小虎震然的抬起头来: “大人!” 为什么? “卑职查了彻夜,马上就能查到那把铁锁的出处,只要找到是谁买的锁,就能顺藤摸瓜的找到纵火的真凶!” 李知府道: “我这是器重你,才会给你安排别的案子。” “大人,可是……” “我这是在请求你吗?我是命令你!到底你是知府,还是我是知府?要不我这把椅子给你坐。” 哼! - 河西客栈。 “小姐,喝碗益气宁神汤压压惊吧。”初三端来一盅刚炖好的汤。 楚狸坐在床上,初一刚给她手背上的水泡涂抹了药膏。 “我没事。” 只是一场火而已。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并不怕。 “外面好像很吵。” 初一当即递了个眼神过去,初六大步过去,把窗户关上:“小姐,这家客栈跟您的房子,只隔着一条街道,官兵在查案,许多百姓在看热闹。” 你一句,我一句,人一多就吵了。 “把窗户打开。” 楚狸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敌在暗,我在明,一日不查出,她便一日睡不安稳。 刚走到窗前,六个侍女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那整齐的动作令楚狸侧目:“这是作甚?” “请小姐责罚!” 昨夜,小姐差些葬身火海。 是她们失职。 如果她们能细心一些,认真守夜,也不会被贼人钻了空子。 楚狸道:“小黑已经被毒死了,对方想要害我,即便你们在守夜,他也有办法弄死你们。” 她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温水: “当务之急是把凶手揪出来,别说这些没用的。” “是!” 从今往后,她们一定会更上心、更警惕,决不让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客栈二楼位置高,视野好,站在窗前,可以直接看见对面街上的人头攒动,还有她那幢烧成灰烬的房子。 由于她的房子十分偌大豪华,已经不属于普通的民宅失火案了,此事引发不少百姓的关注: “我见过初小姐,她很好说话的,昨天还到我摊子上吃了一碗猪脚面。” “初小姐为人温和,不像是得罪人的样子。” “官府怎么说……” “官兵难道不巡夜吗?” “昨晚上的打更人呢?” “这也太失职了,泱泱楚国,难道咱们老百姓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吗!” “让让——”这时,不远处,一支官兵踏踏踏的飞跑过来,“散了,都散了!” “不要围在这里!” 领头人叫崔前进,是李知府钦派的人。 崔前进挎着腰间的配剑,挥着手遣散周围百姓: “一个个都闲的没事干了吗?别围在这里了!这就是一桩普通失火案,夏季天干物燥,屋里的烛台倒了,不小心着了火而已!” 每年夏季,都会有不少失火的案子。 百姓们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是烛台倒了。” “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 独眼龙正在检查着灰烬残骸,听了这话,大步走了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楚小姐明明是被害的!” 崔前进看向他: “你是何人?” 竟敢质疑官府办案。 “我是楚小姐的朋友,她告诉我,有人要纵火害她,你怎么能跟百姓们胡说?” 崔前进眉头微皱,话锋稍微软了一些,道: “我表面这样说,是为了平息流言,以免引起百姓动荡,实际上,我们官府对这件事十分上心,已经派出了二十几个人,全力严查。” “是吗?” 独眼龙看他这插着腰、优哉游哉的姿态,一点也不像紧急办案的样子。 “那要多久才能查到结果?” 崔前进顿时摆手:“这我怎么敢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力查。” 第302章 独眼龙质问:“你们派了二十多人,还如此推诿,难道堂堂一城官府,连这点案子都办不了?” “你!” 大胆贱民! 竟敢质疑知府的权威! 崔前进脸色沉下,声音冰冷:“江南城那么大,下面的县城与村庄不计其数,每天要发生多少事,多少桩案子,我们整日忙得焦头烂额,难道就只有失火这一桩案子要查吗?” “初小姐以为自己是谁?皇帝吗?我们整个官府都要围着她转?我们全部为她办事,其他百姓都不管了?其他案子都不查了?” 哼! 崔前进拂袖,带着人冷冷离去。 独眼龙气得不轻:“当官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 摆架子给谁看! 走狗一条! - 再说帝都城吧。 楚傲天终于熬出头了。 因为,痛醉了整整九日的皇叔终于从临华殿出来了! 好消息啊! 皇叔站起来了,那他不就解放了吗? 楚傲天喜出望外,立忙换上一套崭新的衣袍,把自己收拾的神采奕奕,喜滋滋的跑到主殿去。 去时,楚棣迟正在喝药。 “你这副身体干脆别要了。”白锦衣骂得狠。 连醉九日,不知吐了多少血,胃里留下了终生的病根。 楚棣迟扣着药碗,没说话。 只是,他眼窝深陷,神色憔悴,多日不见光,皮肤泛着病态白,好像能瞧见血管,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楚傲天看见,心里暗道: 九弟显灵了? 如今,他的容貌可比皇叔俊多了。 他喜滋滋的摸着脸臭美,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暗中掐了一把大腿,挤出两滴泪来,哭着跑上前: “皇叔!” “您可终于挺过来了,皇叔啊!您终日醉醉惶惶的这段时日,侄儿当真恨不得拿出吃奶的劲,为您出力,挑起大楚的责任,挑起大楚的担子;侄儿恨不得日夜不休的为您分忧啊!” 唉。 这一个多月下来,可苦死他了。 这烂摊子,皇叔你赶快端回去吧。 谁爱要啊。 不过,他当牛做马一个月,得赶紧哭惨哭惨,说不定皇叔一个心善,赏他几根小金条。 楚棣迟喝尽碗里最后一口药,深陷的双眼如黯然的灰烬,平寂的看向他: “当真?” “自然是真的!” 楚傲天摸着自己的良心: “皇叔,不信您问萧都督,侄儿每天都看奏折到半夜,天不亮就起身准备章程,与朝中的各位大人斗智斗勇,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可我喊累吗?” “不,侄儿从不觉得累。” “侄儿每次想到,我只要多努力一点,皇叔就能轻松一点,便充满干劲,为了皇叔,我万死不辞;我颈悬梁,锥刺股;汗水打湿猪脚饭,再苦再累接着干!” 他手舞足蹈,滔滔不绝时,只闻男人寡淡的声音: “看在小九的面子上,本王会成全你。” 楚傲天愣了一下: “什、什么?” “谢太傅,从今日起,你开始教闲王《治国策》,《盛世之道》和《帝业》。” 楚傲天:“??” 不是要给他小金条吗? 以前父皇高兴时,都会赏九弟小金条。 皇叔为什么要罚他?! - 三天过去了,纵火案没有丝毫进展。 这三天,六个侍女轮流守夜,八大金刚也住进了客栈里,单膝跪地,发誓一定会保护好楚狸的安全。 楚狸知道,这群人忠诚于黄金。 男儿膝下有黄金。 此刻正是变现时。 但是。 她想过纸醉金迷的咸鱼日子,必须有足够的钱财作为保障,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小金条经得起几下花? 一天不揪出真凶,她便睡不好。 第一天,独眼龙去官府询问,得到的是一句公式化的回答: “正在查。” 第二天: “我们还在查。” 第三天: “在查。” …… 第六天,楚狸算是看出来了,官府这是在和稀泥,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好好查。 独眼龙也是个脾气暴的,当天就在官府门口大声质问: “一个纵火案,你们拖了六七天,没有丝毫进展!身为江南百姓的父母官,保护老百姓的安全,难道不是最要紧的事吗?” “你们会不会查?” “不会查的话,就把那夜拿走的证据与物件还给我们,我们自己查!” 很快,崔前进就带着官兵,气势汹汹的赶到河西客栈: “初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他十分愤怒。 “你派人到官府门口,挑衅知府的权威,导致老百姓议论纷纷,产生动荡,你们是没念过书的流氓地痞吗?” 楚狸差点没气笑。 她是受害者,想要一个公道,结果却成了流氓地痞? 好。 好好。 独眼龙大步上前:“话是我说的,办案不是你们的分内事吗?” 崔前进指着他:“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独眼龙冷眼:“你敢指我?” “指你怎么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想殴打官差吗……抓住他们……你们这群混账!” 一阵激乱。 八大金刚没动手,就被一群官兵又打又踹的摁住了。 崔前进甩着衣袖,怒道:“初姑娘看起来水灵灵的,没想到竟跟这群人混在一起,怪不得会被奸人所害呢。” 楚狸眸色微凛: “不知大人此言何意?” 崔前进暗嗤一声,鄙夷道: “哪户好人家的清白姑娘,会自己一个人独自居住?还单独住那么大一幢房子?” 楚狸冷淡道:“我喜静,不爱吵闹,自己一个人住也有错?” “你是女子,一个人住,可不就容易被贼人盯上?” 崔前进目光异样的打量着她:“而且,你又跟这群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可见你的私生活混乱,说不定纵火害你的人,就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点,惹祸上身。” 楚狸面容顿时冷冽。 “前几日,我们走访时,周围邻居都说你是个外地人,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可你却出手阔绰,纸醉金迷,不知这么庞大的钱财,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阴阳的语气,就只差指着楚狸的鼻子说: 你一个人住,肯定是为了方便跟这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往来。 你下贱。 你勾引男人,品性不端。 你挣钱的路子见不得光。 哪户人家的千金,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父母住在一起?有下人伺候,那才是真正的大小姐。 而她这种…… 啧。 恐怕就是个卖肉的妓女。 做正经活路,可挣不了那么多银子。 “初姑娘,要不你还是跟我老实交代,你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做什么活计的?我有理由怀疑一定是你干了见不得光的事,惹了祸,才会被人纵火。” 崔前进冷嗤道:“你们一天天只知道催催催,催我们查案,可是,凡事应该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 楚狸冷眼似刀,犹如淬了毒,能将面前之人活剐了: “我竟不知查一出纵火案,还要将我的爹娘姊妹、家庭背景、活计路子,全部都揪出来。” 这是要拷问她? 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崔前进轻蔑的看着她:“凶手纵火,纵然不对,可你也有过错,否则,凶手怎么光害你,不害别人?” 第303章 楚狸闻言,笑出声来。 哈哈! 是她太老实了,安分守法,只想踏实过日子,却忽视了这个世道的参差。 江南城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人嘛,世道参差在宫里待了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大人说得对,这纵火案并没有害到人,只是烧毁了一些财物而已,哪敢劳烦诸位大人日日上心。” “是我思虑不周。” 崔前进冷笑一声。 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 这几日天天催促,结果他嗓门一高,就知道怕了。 也是。 在江南城,他们知府是最大的官,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她一个外地人,还是夹着些尾巴做人为好。 “初姑娘知道就好。” 哼! 知府大人曾暗示他,这起纵火案,没必要深查。 “既然你配合我们,我们也会帮你查的,就这样,先结案。”他一板拍定,“哦,对了,方才这几人对官差不敬,要么赔些银子,保释出来,要么去牢里蹲半个月。” 独眼龙恼怒得双目一瞪:“你说什……” “初一!” 楚狸打断,“去取银子,给几位官爷倒茶。” 初一点头,办事利索,很快,崔前进揣着怀里囊鼓鼓的银子,甚是满意的出去了。 独眼龙实在气不过: “欺人太甚!” 这些当官的,简直就是以权谋私、肆意压榨的刽子手。 楚狸神色平静的坐下身来:“前几日,那个姓唐的大人确实在认真为我查此事,换成这个崔大人后,便开始打太极,我揣测了一番,想害我的凶手,或许与知府里当官的,有些关联。” 这很难办。 她担心与官府走动过近,会暴露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独眼龙咬牙道: “我们夜潜江南知府,探个究竟!再找到那姓崔的,我非打他一顿不可!” “这样做,不是送上门被人抓把柄?” “难道就此算了吗?” 想起方才崔前进的嚣张模样,还讹了他们一大笔银子,八个人都恨不得活活撕了他。 八大金刚虽然是混江湖的,有武在身,可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若真与官府起了冲突,必定吃亏。 楚狸想在江南城过安稳日子,便不能与官府撕破脸,而且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个姓崔的虽然跋扈,天底下,到处都是狐假虎威之人。 当务之急是抓凶手。 她脑袋还悬在刀尖上呢。 楚狸提着指尖,思忖片刻: “你去把小黑的尸体挖出来。” “楚小姐的意思是……” “那天晚上,小黑吃了大半只烧鸡,当场就被毒死了,想必它肚子里还有残留的毒药,看看是什么毒。” 一般医馆药铺,是不敢出售这些谋夺性命的毒物。 但是有见不得光的路子可以买。 独眼龙明白了,立马叫上刀疤脸和细眼狗,其他人则留在客栈保护。 几日过去,大黑狗埋在土里,尸体已经腐坏,在骨肉残骸里,发现了大量的砒霜! 砒霜乃必死的剧毒! - “走走走!滚出去!” 一家闹气哄哄的赌坊里,两个打手架着一个男人,粗暴的把人扔出去。 “我有银子!让我再赌一把,最后一把!” 男人满脸油污,眼睑发青,眼窝凹陷,已经赌了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张老四,你的银子都输光了,我们这儿概不赊账!” 男人跟中毒似的,疯狂的往里面冲: “最后一把,我肯定能回本!” “我押女儿,我把我女儿卖给你们……啊!” “滚!” “咱们这可是正经的赌坊,不干那档子事!” 男人被扔的滚了出去,滚了好几圈,撞在一双白色的绣花鞋前,他哆嗦着一双青黑的眼睛,就要爬进赌坊时,那双绣花鞋抬起,踩住他的衣角。 他用力的扯着衣角: “你眼睛瞎掉了!踩到人了,松脚啊!” “张老四?” 女子冷凉的声音扬起,“是叫张老四吧?” 他抬起头来:“你是……” “不认识我,却敢烧我的房子?” 第304章 是她! 顿时,明白了什么,提步便朝着茶楼去。 独眼龙拦在门口:“你想干什……” 唔! 他被一掌推开。 楚渊池直上二楼,重重推开包厢门,只见女子捻着一只茶杯,懒洋洋的转过身来,朝着他举了举杯。 敬他。 喝了口茶,香的挑起眉梢。 茶不错。 江南这个地方,真适合养老当咸鱼。 “楚狸!当真是你!” 是个女子,还拐走了他的儿子。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害我儿子,他才四岁!” 楚狸‘啧’了一声,吐出苦涩的茶叶,轻咬着舌尖的苦味,“大哥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这个人向来爱憎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哥这样说,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她故作惊讶。 有些话没有放在明面上,但二人心里都有数。 她故意带走了楚泓焱。 这是她的示威与报复! 如果再有下一次,她恐怕就不是带走楚泓焱那么简单了。 楚渊池沉着眼底的深意。 她把张老四揪了出来,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他,看来,有点手段。 眼中的冷意达到某个顶点时,瞬间消失,化作温和一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九弟不是死了吗?怎么变成九妹了?这件事父皇知道吗?” 这可是欺君之罪,整个温家都别想逃。 他勾唇:“不知父皇得知,会是什么反应,他亲自钦点的新帝,竟然是个女子。” 说来,他倒是有几分期待了。 借着这一点,拿捏温家,回到帝都。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棋子。 楚狸温声一笑,抿了两口茶水,道:“父皇早就知道了,要不然,我哪敢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 楚渊池皱眉: “不可能!” 父皇若是知晓,不可能再把皇位传给她。 她在诓他! “你借着大火之事,假死脱身,又迟迟不回帝都城,看来,相较于皇位而言,自由才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他只需公开此事,便能把她,把温妃、温家,通通拖下水。 楚狸走向他: “大哥,今日,我敢站在你面前,敢跟楚泓焱见面,你猜,我是来警告你的,还是蠢到来送死的?” 弯下腰,在他的耳边吐息冷凉: “蠢的人到底是谁?” 楚渊池直视她的双眼: “你……” 不可能! 她女扮男装,伪装了十六年,如此之大的罪名,足以牵连温家满门。 她肯定在故意保持冷静,想要诈他! “楚狸,温家用女婴冒充皇子,狸猫换太子,以假充真,乃欺君之罪!温家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楚狸直视他: “如今的掌权者是谁?” 是摄政王。 “摄政王的权利,是谁给的?” 是她。 她从楚皇手里,夺来皇位;再假死脱身,把皇权送给了楚棣迟。 “大哥,你说,摄政王得知你敢针对我,死的到底会是谁?” “你……” 楚渊池瞳孔微缩。 她与摄政王狼狈为奸! 一个狸猫换太子、一个谋夺皇位! “你们……” 现在才知道这一切,为时已晚,如今的大楚,早已不是楚皇的天下。 楚棣迟说了算! 楚渊池真是瞎了眼,这些年来,没有看清她女扮男装的伪装,更没想到从小到大贪玩、爱动、不争不抢的‘九弟’,竟然有那么深的心思,设了那么大一场局,成为最后的赢家。 他曾想过会输给精于伪装的三弟,母族权势强大的七弟,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输给最咸鱼废物的九弟! 他不甘心! 他咽不下这口气! 四目相对。 她从容且张扬,底气十足;相较于他的不甘、他的震惊,光在沉稳的气势上,楚狸就已经胜了一截。 第305章 皇叔说过,与人谈判,吵架拌嘴是下策,互相拿捏是中策,心理博弈才是上上策。 谈判,谈的就是心理博弈,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 先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是输家。 她说的都是假话。 欺君之罪是真的;女扮男装是真的;牵连整个温家也是真的,但楚渊池似乎真的以为摄政王会偏向她。 看来,她赢了。 “大哥,吃好,喝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楚狸扬着茶杯,跟他手边的茶杯碰了一下,喝完后,扬长而去。 楚渊池疲惫的眼中充斥怒意,不甘,又震惊。 嚣张! 太嚣张了! 她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可如今摄政王掌权,她跟摄政王共谋皇权,他如果针对楚狸,摄政王必定不会放过他。 他哪里敢再把楚狸活着,还是个女子的消息公之于众? 他不敢赌。 楚狸走下楼来,扫了眼神色惶惶的李知府,对上眼神时,李知府下意识低了低脑袋。 “楚小姐。”独眼龙走上前。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回河西客栈。” “好。” 解决了一桩心事,揪出了暗处的凶手,从今晚开始,也能睡一个好觉了,心情自然不错。 可住在客栈,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她吩咐几个侍女,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一幢不错的小楼阁,临近湖边,带小花园,不比之前被烧毁的那套差。 自然,价格也很美丽。 与老板谈好后,写房契、按手印,等官府那边盖了章子,就能搬进去住了。 这两天,她还是暂住在客栈里。 白羽鹦鹉清理着自己洁白漂亮的羽毛,“主人救命,嘎嘎——” “主人救命。” 楚狸躺在软榻上,撑着脑袋,观察着水盆里的龟师叔,修炼龟息功。 但,她当真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 龟师叔趴在那里,一趴就是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她盯着盯着就犯困了…… ‘小九。’ 谁? 谁在叫她? 楚狸撑开惺忪的睡眼,才发现自己只眯了一会儿而已,窗外就已经夜色华灯。 她睡了这么久? ‘小九。’ ‘谁在那里?’ 楚狸看向屏风,朦胧的光影之下,一道高大宽厚的身影若隐若现,角落里的烛光轻轻的跳着,模糊的不太看得清。 她疑惑的走过去。 那道身影忽近忽远,飘忽不定。 她伸出手,掀开帘子,犹疑的推开屏风……忽然,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啊……’ 那双手苍劲有力,仅一只手掌,就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还未看清他的脸,那灼热的气息已经攻入她的领地: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疯狂的想你,甚至想随你同去,一了百了,你这个心狠的女人!’ ‘我没有……’ “皇叔!” 即便没有看清他的脸,一声低呼也脱口而出,猛地睁开双眼,弹坐起身来,摸着自己的脸、脖子和衣服,才发现自己在做梦。 她梦到了楚棣迟。 梦里,他发狠的捏紧她,质问她的无情与狠心,一双发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无比狰狞痛苦,像滚烫的炭,烙在她身上。 她怎么会梦到他? 他…… 在责怪她吗? 当初之事,事出突然,她从未想过会被射杀,后面来到江南,也是为了用自己的死,让一切回到正轨。 可他怎么,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么猩红,那么痛苦。 楚狸抚着心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好像压着一块石头,闷闷的,有些发紧。 正当此时,一道瓦片被踩碎的声音划破夜色。 啪—— 有人! 楚狸神色一正,掀掉身上的薄毯,吹灭蜡烛,轻步走近窗边,只听闻那道脚步声踩踏着屋檐。 第306章 夜里前来,莫不是楚渊池派来的杀手? 还想置她于死地? 她反手摸到桌上的花瓶,仔细辨别着对方的动向。 等了片刻,却听闻那脚步声逐渐远去。 走了? 不是冲着她来的? 就是路过? 楚狸推开半扇窗,只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藏在夜色里,穿过河西客栈,悄悄潜入另一座阁楼里。 很快,那边传来瓷器破碎与女子的惊呼声。 采花大盗!? 楚狸微怔。 这几日,听百姓们谈过几次,说江南一带有采花大盗出没,没想到就被她撞见了个现成的? 她立即下楼,朝着那边跑去: “初一,初二,你们快跟我过来,带上趁手的家伙!” 对面阁楼里。 “你是谁……找死……唔……大胆……” 嘭! 哐! 屋里燃着迷药,却并没有把女子弄晕。 女子拔了剑,跟那蒙面男人打了起来,但由于身中迷药,体力不支,渐渐力不从心。 “居然是个这么烈的!” 蒙面男人舔着嘴巴,一双又胖又细的眼中充满淫欲之光,看起来十分猥琐。 “越烈,我越喜欢。” 哈哈哈! 他抓起袖中的药粉,撒了过去,就要把女子一击擒下时,一记雄厚的掌风忽然拍中后背。 “啊!” 他朝前趔趄,滚了四五圈。 白袍男人散去掌心的内力,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 “你是何人,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缥缈门,陆云初。” “二师兄?!” 这时,楚狸带着人赶来,见到的却是熟悉的面孔,当看清他怀里救下的女子时,下巴差点跌到地上: “牧雪?” “阿狸哥哥!” 秦牧雪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就要扑过去时,意外瞥见陆云初风光霁月般的容颜。 一眼看见,不知是惊艳,还是迷药发作,身子一软,晕在他的怀中。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连一块衣角都是香的。 秦牧雪醒来时,嗅着指尖沾染的清冽气味,完全属于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然后才激动的扑进楚狸怀里,汪汪大哭: “阿狸哥哥,我以为你死了,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摸了一下她的胸。 又软又热。 不是梦! “你真的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下葬,还到你的坟前……难道人如其名,狸猫有九条命?” 她红着眼睛,激动的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楚狸捏着她的衣角,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怎么会在江南?” 秦牧雪握住她的双手,生怕一松开,她就跑掉了,眼睛也不敢眨,生怕是做梦。 “我来拜师习武,想为你报仇,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你还活着,怎么不来找我们,我哥眼睛都哭瞎了,我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哥。” “牧雪……” “我这就写信!” 楚狸张了张嘴,叹了一声。 江南的熟人太多了。 早知道,她就找个偏僻的乡下,鸟不拉屎的旮旯待着了。 “牧雪,此事说来话长,但我现在隐姓埋名,只想过安稳日子,并不想声张。” 秦牧雪明白: “我就只告诉我哥一人,好不好?阿狸哥哥,我哥就驻守在漠淮州边界的城池上,跟南蛮兵戎相对,如果打起仗来,他有个死伤的话……他死了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眼角一红,便要哭起来: “我哥……我哥他好可怜,他一心为你报仇,奔赴战场,马上就要打仗了啊!临死之前,难道连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 这话说的,楚狸还能拒绝吗? “那……那就告诉牧羽吧,但除此之外,不能再让任何人知晓。” 秦牧雪瞬间转哭为笑,一滴眼泪都不带多流的,飞快写好密信,找人送去前线。 第307章 眼泪是珍珠,越哭越像猪。 一个坚强的女人绝对不能掉眼泪。 从前线到江南,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就能赶到。 最迟后天,秦牧羽就会赶来。 快乐! 这时,陆云初差人备好早点,端了进来,秦牧雪立马红着眼角,泪眼朦胧的望过来: “昨晚,若非这位……” “我二师兄,姓陆。” “这位陆师兄出手相救,我必定惨遭那采花大盗毒手,此等大恩无以回报,惟愿以身相许。” 楚狸:“?” 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她不是声称喜欢了她八九年吗? 秦牧雪心中略微思忖:阿狸哥哥的师兄,必定是为人稳重、品行端正之人。 阿狸哥哥是女子,当不了她的妻子,那就当她的嫂子。 陆云初略感意外,下意识看向楚狸: “我是个孤儿。” “若陆师兄不嫌,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 “我一贫如洗,两袖清风。” “我嫁妆丰厚,余生不愁。” “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不喜欢女人。” “我可以女扮男装,报答陆师兄恩情。” 这才第一次见面,陆云初并不喜欢秦牧雪,可几句话交谈下来,觉得她甚是直爽有趣,与那些高门世家、规矩古板的千金截然不同。 倒说得他有点脸红。 秦牧雪对他有好感,钟于他俊美的容颜,再加上出身于将军府,性格自幼爽快,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陆师兄不喜欢她? 没关系。 她很黏人的。 她黏了阿狸哥哥快十年,还怕黏不住陆师兄吗? 陆云初求助的目光看向楚狸。 楚狸摸了摸鼻尖,像是没看见似的,移开了眼睛,“那个采花大盗呢?” “我把他扭到官府去了。” 陆云初道,“此人奸淫掳掠,十分凶邪,已经犯了七桩案子,此行,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陆师兄武功高强,出手果断,可惜我身娇体弱,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秦牧雪捏着小手帕,眼巴巴的望着他。 “秦姑娘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是别人见了,也断不会袖手旁观。” “是呀,这桩子事偏就叫陆师兄撞见了,这可真是天定的缘分。” 楚狸忽然觉得她不应该待在屋里。 她应该待在外面。 摸了摸秃秃的脑袋,准备出去时,秦牧雪急忙拉住她: “阿狸哥哥,你去哪里?” 好怕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 哥哥赶到江南之前,她一定要寸步不离的盯……保护阿狸哥哥。 “我去外面透透气,你跟我二师兄说会儿话吧。” “没事的,阿狸哥哥,陆师兄不是来打扰我们的,他是来加入我们的;对吧,陆师兄?” 陆云初眼皮子一跳。 他常年在山上拜师学艺,侍奉师父,从未接触过女子,还是一位如此活泼、跳脱的女子。 可他怎么有一种把控不住的错觉? 秦牧雪现在任务艰巨,一边要看着陆师兄,想办法报答救命之恩;一边得看着阿狸哥哥,生怕她又死了。 她已经死了两次了,可千万不能再死了。 “阿狸哥哥,你会等我哥来的,对吧?” “阿狸哥哥,我哥快要想死你了,你想他吗?” “阿狸哥哥,你想他吗?” “想吗?” “想,想。” “想谁?” “……想你哥。”快别说了,她脑袋要被吵痛了。 叭叭叭。 秦牧雪的话比白羽鹦鹉还要多,白羽鹦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认真地听着人类的对话,聪明的学了起来。 - 帝都城。 “主儿,江南来信。”暗卫进入书房。 六皇子楚翊撕开信,眼中闪过诧异之光。 楚狸还活着! 她是女子?!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块巨石,砸在水面上,激起久久无法平息的千层浪。 楚翊抓紧信件,久久震惊。 若楚狸是女子,那么…… 南疆之战,摄政王‘冲冠为红颜、拱手让江山’,便是为了楚狸? 他回都后,日日醉酒、不理朝政,失意失智,也是因为楚狸? 摄政王喜欢楚狸! 如此一来,便什么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楚狸‘临死’前,留下密旨,将大楚的皇权交给摄政王。 原来,二人早就暗中布局,狼狈为奸,谋夺皇权。 好阴毒的心思! 他沉着脸,双手撑着桌案。 不行! 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楚狸与摄政王巩固政权,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有了! “苏扬!” 心腹暗卫闪身而至,“主子。” “你立刻骑上最快的马,赶赴江南,与我大哥汇合,”楚翊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楚狸孤身在江南。 纵使她与摄政王关系好,可天高皇帝远。 “九皇子楚狸此刻正在江南,她是温妃独女,又是温家之人,你想办法把她弄到手,最好是让她怀上身孕,届时,她与温家都将是我的助力。” - 皇宫里。 三天下来,楚傲天眼睛乌黑,眼窝深陷,趴在桌上抱着书,整个人已经像行尸走肉,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 就连晚上睡梦里,嘴里都在念着: ‘为君之道,民贵君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已经快走火入魔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姜太傅了。 他牙齿都快要笑掉了,一把一把的捋着胡须,看着朽木可雕的闲王,欣慰极了。 第四天,楚棣迟来检查功课,楚傲天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皇叔!” “我不想再念书了,求求你饶了我吧皇叔!” 抱住男人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撒手了。 楚棣迟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不是你说要为本王分忧?” 那都是他的客套话。 他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九弟可以不念书,我就要念书;为什么九弟可以养面首,我却……” “你说什么?” 楚棣迟忽然大掌一扬,把他拎到跟前。 养面首? 楚傲天心头一紧。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是,他说的都是实话。 “千真万确,皇叔,不仅如此,九弟还把所有小金条,全部留给了小白脸。” 楚棣迟眸色一沉:“你作何得知?” 楚傲天一拍大腿,谈到这个话题,那可就有话说了: “我自然是亲眼所见!” “皇叔有所不知,就在十几天前,也就是大概九弟死的四五天后,有个男人拿着存根去卫家钱庄,把九弟攒了十多年的小金条,全部都取走了!” 楚狸死了,却去钱庄取钱? 当时在南蛮时,她也取了一次钱,而且那张存根她贴身保管着,已经跟她的尸身一同下葬。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盗墓,挖了她的坟,才能拿走这张存根。 要么…… 就是她诈尸了! 根本没死! 想到这里,楚棣迟呼吸发紧,脑中一片空白,“十几天前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不早说!” 楚傲天瞪眼,立马解释: “皇叔,你也没问呀?你不问我,我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你想知道吗?万一你不想知道,我又胡说,我岂不会多嘴,万一你想知道,你自然会来问我,你不问我,那你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你想不想……” “楚傲天!!” 混账! 饭桶! 本王宰了你! 第308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9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0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1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2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3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4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5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16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