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桉赵幽夏舒寒》 第1章 重生了,又要我替嫁 大乾,贞元十八年,上京城。 数九寒天,冷冽的北风萧瑟悲鸣,一向傲骨的寒梅都显出了几分瑟瑟之状。 工部侍郎府,夫人魏氏的房中。 门上挂着厚厚的锦绒帘子,火盆里烧着上好的金丝炭,一室暖融。 “桉儿,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要你替嫡姐嫁给赵世子,寒哥儿今日输掉的一百两银子,母亲便替他出了。 这样,既可以保住寒哥儿的一双手,也可以让你小娘安心。眼下,这可是最好的法子了。” 魏氏身着华贵的紫金狐绒外裳,手里握着雕工精致的金手炉,姿态雍容地坐在一张榆木红漆贴金椅上,目光轻慢地落在地上埋头跪着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只穿了件褪了色的黛青色布裙。因衣衫太薄,屋子里炉火这么旺,她仍忍不住有些发抖。 听了魏氏的话,夏桉清瘦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恍惚。 接着,她双眸颤了颤,一抹阴鸢缓缓沉于眼底。 是了,上一世也是这样。 上一世她是怎么答的?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夏桉重生了。 重生在前一世弟弟欠下巨额赌债的这日。 这一天,她记得特别清楚。 胞弟夏舒寒在赌坊赌输了一百两,因拿不出银子,被赌坊的人狼狈地押回了府。 那些人在府门前叫嚣着,三日内若还不上银子,便会按照赌约剁掉他一双手。 他们这一房是庶出,小娘苏氏原是罪臣之女,出身低微,每个月只能靠着有限的月例勉强度日。 一百两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夏桉只能求到主母魏氏这里来,求魏氏借她一百两银子救夏舒寒。魏氏出身上京世家大族,家中富贵泼天。一百两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她万万没想到,魏氏竟会跟她提条件。 就如她方才所说,让她替嫡姐出嫁。 那永定候世子赵幽,是京中出了名的恶棍。荒淫无度,臭名昭着,每月都有女子从他后院被横着抬出。上京贵女听闻此人,都恨不能避让到十里开外。 她自是不愿的。 可此时,父亲正奉旨在外地修桥,祖母回春川老家省亲还未归来,家中再无做主的长辈。 上一世,为了保住夏舒寒,夏桉只能应了魏氏的条件。 那时,她以为,若牺牲自己便可以护小娘和弟弟周全,也是值得的。 可是,结果呢? 她出嫁的第二年,夏舒寒还是死在了一场街头斗殴中。出嫁第六年,小娘活活病死了,死后还被魏氏无情地扔进了乱葬岗。 她成婚六年,为了能在赵幽的魔掌下活命,钻研了一手精湛的医术。 那日在乱葬岗,她看到小娘尸体枯如干柴、眼眶深陷、嘴唇干瘪乌紫,一看就不是正常病死的。 在她的连声追问下,才从魏氏口中得知,小娘是被她给毒死的。 魏氏常年给小娘下慢性毒药,让她月事不尽,最后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活活将小娘折磨死! 就连弟弟当年被捅死在街头,也是魏氏设计的。她多年来纵容夏舒寒的一切恶习,故意将他养成了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然后趁街头动乱,派人捅了他二十几刀,令他横尸街头! 至于舒寒赌输银子,迫使她替嫁,竟也是魏氏的手笔! 到头来,他们母子三人竟都毁在魏氏的手里。 嫁给赵幽六年,夏桉一直承受着无止尽的凌辱和折磨。 殴打、鞭笞、虐罚,身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她身心早已崩溃。 那时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惦记着小娘。 小娘死的那天,她前夜刚带着八个月的身孕,受了赵幽一顿发泄般的鞭子,。 在乱葬岗抱起小娘形如枯槁的尸体,她只觉得痛。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像是顷刻间全都崩裂开来。一颗本就摇摇欲坠的心,仿若一下子碎得四分五裂。 渐渐的,她觉得眼前的世界弥漫成了一片血色。 迎着乱葬岗的鬼泣般的风声,她缓缓垂下了头,身体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没想到再睁眼,居然回到了弟弟刚输了银子,魏氏同她做交易的这一刻。 火盆里炭火燃烧热烈,发出刺耳的“噼啪”脆响。 夏桉强忍住心上的愤恨,默了默,缓缓抬起头,起身站了起来。 她朝魏氏施了一礼。 声音平静道:“兹事体大,请母亲容我回去想想。” 她现在很想上前撕烂这个恶毒的女人。 但她也深知,现在还远不是时机。 她还不够强大,嫡庶有别,她还没有与之抗衡的资本。 魏氏眉头轻蹙,隐隐觉得,眼前的夏桉,跟一刻钟前满脸愁容求进来的夏桉,仿若不是一个人似的。 这个小庶女向来胆子小,极为老实听话,对她这个主母,从不敢说半个不字。 怎地这会儿突然变得如此淡定? 一旁,夏媛一边吃着开心果,一边冷冷哼笑一声:“三妹妹,我劝你别不知好歹,母亲这可都是在为你们一房着想。你小娘是罪臣之女,以你的身份,能嫁给赵幽做世子夫人,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再说,一百两银子,你们就是再有十年,也攒不够吧?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又是一个夏桉想上去撕碎的女人。 明明是她的婚约,却无耻地强加到自己的身上。 她是人,别人就不是吗? 就在此刻,夏桉仍能感觉到前世被赵幽虐打时,身上那蚀骨无助的痛楚。 身上每一处伤痕,仿佛都在撕扯她的心。 夏媛,等等吧,赵幽,这辈子你嫁定了。 要她替嫁?绝无可能! 她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朝夏媛微微颔首:“姐姐,侯府的确是尊贵的去处,但事发突然,还请给妹妹些时间。” 夏媛眉头蹙起,张嘴似还要说什么,魏氏伸手拦住她。 “罢了,今日之事确是突然,桉儿一时打不定主意也是有的。没事,桉儿你回去想一想,再答复母亲也不迟。” 魏氏也急,但此事不宜闹大,且她确信,夏桉想要救夏舒寒,除了答应她的条件,根本无路可走。 苏小娘穷得叮当响,京中故人都和她断交了,她在京中早已没有仪仗。 此时,他们一房只能任她搓圆捏扁。 离期限还有三日呢,急什么? 夏桉躬身施礼,低眉退出了主屋。 刚迈出屋门,一个丫鬟赶忙上前问道:“三姑娘,怎样了?” 夏桉侧头看去,是上一世她在府里的贴身丫鬟之一,蝴蝶。 她不动声色地道:“先回去吧。” 蝴蝶似要再说什么,有两个下人刚好与她们擦肩而过。 “听说了吗,今日官府出了好多官兵搜城,就连大理寺的那位骇人的煞神也出来了。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有这等事?你说那煞神长啥样,不会是身高十尺,青面獠牙吧?” “那谁知道呢?传言他七岁时便拉弓射马,差点害得她继母和兄长掉下悬崖摔死。真真是穷凶极恶,暴力狠毒。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想来定是副骇人的长相,不看也罢。” 夏桉微微怔了怔。 她们说的,应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盛枷。 他当然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相反,长得还算淸贵俊逸。 除了,眼神阴戾了些,说话腔调瘆人了些。 夏桉前世陪赵幽参加聚会,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有一次她差点被赵幽当众踢断腿,是盛枷漫不经心的一句“吵死了”,赵幽才悻悻收了手。 说起来,此人也算是间接救过她一次。 思索的功夫,夏桉想起官兵们今日为什么搜城了。 嫡母魏氏的侄子魏浮生,前段时间新得了个美人,珍爱得很。可两日前美人出门,不小心被人掳走了。 魏浮生心急如焚,找到大理寺,说自己愿意出一百两,悬赏寻人。 上一世,官府拖了一年才抓到那个采花贼。 夏桉记得,当年给赏金的时候,魏浮生父亲荣国候觉得他为了个美人闹得全城皆知,荒唐至极,坚决不给他出银子。 不得已,他求到了姑母魏氏这里。 后来这笔钱,还是魏氏嚼碎牙替他出的。 夏桉一边朝小娘的兰林阁快步走去,一边心下有了主意。 第2章 我们打个赌 快到林兰阁时,蝴蝶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其实,奴婢刚才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奴婢觉得,虽然夫人的条件苛刻了些,可眼下想要救四公子,这可能是唯一的法子了。” 夏桉偏头看了她一眼。 蝴蝶继续劝道:“姑娘,其实那赵世子也未必就如传言般那样不堪,许是世人的偏见呢?小姐若真能嫁过去,也是妥妥的世子夫人了。” 夏桉心里掀起一股冷意。 对了,上一世她出嫁,院里只有蝴蝶显得异常高兴。 她原以为这丫头她高嫁替她开心。结果,大婚当日,她并没有随着自己嫁入永定侯府,而是被调进了嫡姐夏媛的房里。 从此以后,很受夏媛的重用。 夏媛嫁予三皇子,她也跟着陪嫁了过去。 前世想不通,如今再看,恐怕这个丫鬟,心早就不在自己这里了。 夏媛目光在蝴蝶充满伪善的脸上驻了驻,没有作声,继续往前走。 从魏氏的琼栖院,一路走到小娘的兰林阁,仿若从高台一下掉入了土坑。 魏氏住的琼栖院,是夏府主院。院里假山林立,种植着各种名贵的花草,山石边是一湾清幽的莲池,池边摆着一套剔透的白玉桌椅,极尽奢靡。 整个院子仿若一个小小的皇家园林。 而兰林阁处于夏府最偏僻的西北角。 院子很小,只种了一株普普通通的槐树,树下摆了个桌角残缺的石桌。 房子因年久失修,处处透着古旧。窗纸此前被大风吹破,管事的差人用颜色不对的窗纸补修,看着像个大补丁一样,很是寒酸。 原本,苏小娘并不住在这里的,而是住在离父亲书房很近的玉筝轩,有一年父亲书房翻修,魏氏便以玉筝轩要一同翻修为由,让小娘搬了出来。 结果翻修完成后,魏氏直接差人将玉筝阁锁住,说要留给大哥夏舒纬日后做婚房。 父亲只有魏氏和小娘这两房妻妾,长子夏舒纬和长女夏媛乃魏氏所生,夏桉排行老三,她和四弟夏舒寒是小娘所生。 长兄夏舒纬今年十九岁,早已分院独住,且他的院子比玉筝轩要大上许多,成婚后又怎么会搬去玉筝阁? 上一世,她和小娘明知道是魏氏是故意为之,也没敢提出搬回来。怕惹得魏氏不高兴。 然而,她们一味地隐忍退让,显然并没有令魏氏满意,换来的是更加残忍地加害。 夏桉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上一世她没能照顾好小娘,这一世,属于小娘的东西,她会一点一点,全部夺回来。 转眼间到了小娘屋门口。 里面传来夏舒寒焦灼的央求声:“小娘,他们说要砍我的手,你一定得救我,你不是还有些首饰吗?你先给我用用,等我有了银子,一定给你买更好看的。” 苏氏正虚弱地躺在榻上,闻言,恨铁不正刚地摇摇头:“我那些首饰,全卖了也不值几两银子,寒儿,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 “小娘,这不能怪我。我本来都赢了二百两银子了,谁知最后有人下了把大的,还嘲笑我肯定跟不起,我哪肯服输,我脑袋一热,就全都搭进去了。” 苏小娘气得禁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恨恨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错在了哪里?你错就错在,本就不该进赌场那种地方。赌博的人,有几个能全身而退的?小娘是个没本事的,你若再胡作非为,日后可怎么办啊?” 夏舒寒瘪瘪嘴:“小娘,我知道我们是庶出,在夏府没什么体面,但是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功成名就,带小娘过上好日子的。” 夏桉听着夏舒寒的话,推门走了进来。 夏舒寒转头,看到来人是她,又不屑将头转了回头。 他这个三姐姐,平时是个忍气吞声的主,挨了打不敢还手,被骂了也不敢吭声,就是个草包。 他自小就不喜欢她。 这种时候,更是指望不上能沾上她什么光。 只求她别来添堵就好了。 此时见到活生生的夏舒寒,夏桉的心里泛起一阵酸痛。 上一世,听闻夏舒寒死的时候,上半身都被捅烂了,瞪着双目横尸在街头。当时她心痛地大病了一场。 还好她回来了,所有人的亲人都还好好活着。 她面上故作平静地走到小娘的床榻前。 苏氏穿着一件绿色素衫,见夏桉来了,虚弱地倚床坐了起来。 这一年,苏氏才三十多,但灰暗的脸色让她看起来仿若四十多岁。因受了惊吓,这会儿看起来很是憔悴。 魏氏怕是已经开始给她下药了。 好在看面色,药性还尚浅,没有伤到根本。 魏氏是真的狠,那药的剂量下得慢、下得缓,不能顷刻间要命,却仿若将人一直架在火上烤,令人时时刻刻不得舒坦。 她小娘名叫苏宛心。祖父苏长河,曾是当朝太傅,两朝天子都受过他的启蒙。 苏婉心年少时,曾是京中名动一时才女。那时,众多官宦子弟都仰慕她。可惜她及笄那年,祖父无辜卷进一场朝堂纷争,蒙冤落了狱。 苏府被抄家了。 之后阖家被流放到陇州蛮荒之地。父亲对小娘有少时情谊。他怜惜小娘,便设法在苏府获罪前将小娘纳进了府。 想想当年,小娘也曾是贵不可言的太傅之女。 如今,却过得如此凄苦。 夏桉走到床榻边,含泪朝苏氏施礼:“小娘。” 苏小娘见夏桉裙子膝盖处染的尘土,知道她一定是去找魏氏求情了。 她自责地叹了口气:“都怪小娘没用,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闻言,夏桉心里一阵发酸。 她在榻边坐下,紧紧握住了苏氏的手,脸上擎着舒展的笑,安慰道:“小娘,你不要这么说,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想到解决的办法。” 苏氏道:“那可是一百两啊,你能有什么办法?还是明日我亲自去求夫人罢。” 夏舒寒眼睛一亮:“对,小娘去求母亲,母亲一定会救我的。” 不,前世小娘也去求魏氏了,却连门都没进去。不仅如此,还因教子无方,被魏氏借故罚跪了七日祠堂。 魏氏打定主意算计她替嫁,自然不会给任何人情面的。 夏桉平静劝道:“不会的,去了也没用。” 夏舒寒急了:“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要眼睁睁看我被砍掉双手吗?” 夏桉看了夏舒寒一眼。 夏舒寒今年刚满十二岁,正是男孩最无知顽劣的年纪。 他如今的样子,着实是混账,让人恼火。 可骨头连着筋,毕竟是她血脉相通的亲弟弟,想想他也是被魏氏诱导坏的,心里还是疼惜得紧。 她冷声对他道:“舒寒,我们做个赌吧。” 夏舒寒不悦道:“赌什么?” “这次,我帮你解决赌债,我若替你还了赌债,你以后每天按时去书院读书,不得旷课,不得早退。” 父亲自小其实并没有苛待他这个庶次子,启蒙后就将他送去太学。只是,前世他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加上主母的放养,才让他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求学条件。 她记得,夏舒寒其实很聪明。小娘才学渊博,自小就教他们读书习字。夏舒寒六岁时,便能通读四书五经,写得一手好字。若不是后来被带歪了,就算靠着父亲的荫庇,应该也会有个不错的前程。 只是可惜,上一世,魏氏太阴毒了。 夏舒寒显然不信自己这个闷葫芦姐姐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切”了一声,“说得跟真的似的。” 夏桉勾勾唇,语气略带挑衅:“那你是不敢跟我赌了?那你就等着被砍手吧。” 夏桉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索性激将他。 夏舒寒倏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长得规规整整、白白嫩嫩的双手,一想到可能会被咔嚓一下砍掉,顿时觉得肉很疼。 第3章 只有白粥 夏舒寒咬了咬唇角,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拔高声调道:“行,赌就赌,你要是能替我解决赌债,别说上太学了,日后说不定我还能给你考个功名回来。” 夏桉目光灼灼盯着夏舒寒:“那就一言为定!我替你还赌债,三日后,你乖乖回书院读书。如若反悔,到时候需得还我五百两银子。我们现在就立字据。” 对付此时的他,必须得按头盖戳。 夏舒寒很不屑地撅撅嘴:“立就立!” 没想到三姐姐还来劲了,他可最喜欢赌了。 夏桉吩咐丫鬟取来纸笔,一刻钟后,姐弟俩签字画押,赌局成了。 签完字,夏舒寒折腾一天也累了,随下人回去了,房间里只余苏氏母女俩。 苏氏拉住夏桉的手,不解地问道:“桉儿,你难道真的有办法?” 自己女儿,她是了解的,因为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娘,在府里总是忍气吞声、委屈求全。 但其实她自小才学过人,琴棋书画样精通。只是因为庶出的身份,怕引来主母和嫡姐的忌惮和不满,才一直藏拙。 可才情再好,现在需要的是一百两。这么多钱,不是随意说一说就能解决的。 夏桉温和笑笑:“小娘,你放心,不管怎样,这次我都一定会保住舒寒。你先别管他,你把手给我。” 苏氏讷讷伸出一只手:“怎么了?” 夏桉看到苏氏伸出来的手,心上骤然一紧。 小娘干瘦的手背上,长着红肿的冻疮,有的地方已经皲裂流脓,看着很是揪心。 然而此时此刻,其实自己的手上也满是冻疮。只是短时间还未留意到。 魏氏对他们母子向来苛刻,冬日里炭火从来都没有给足过,给的也是品质最差的黑炭。不仅烟大,还不禁烧。 魏氏美其名曰,父亲位居要职,府里要节俭一些,为父亲树立勤俭持家的好名声。 这条规矩定下来,影响的就只有他们这一房罢了。魏氏嫁妆丰厚,用自己的钱可以整日整夜烧着最好的金丝炭。 她和小娘,却每一年都不得不挨冻。 一到冬天手上就起冻疮,刺痒不已。 小娘多年来习惯忍气吞声,总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 从未叫苦过。 夏桉忍着心疼,没有说什么,低头给苏氏号了号脉。 须臾,她眉间松了松。 苏氏虽然气血双虚,但此时身体里毒性尚浅,只要停止用药,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体内的毒素就可以清除干净。 幸好啊,她回来了,一切都来得及。 这一次,她一定要保小娘平安无虞。 她默了默,对苏氏道:“小娘,明日起,送进来的汤药都别喝了。” 苏氏不解道:“为何?我如今这身子,不吃药恐怕会更加难熬。” 夏桉道:“但那药你吃了这么久,也不见身体有好转,可见并没有什么用。你且等等,我会找个靠谱的方子帮你调理身体。” 她还不能说是魏氏在搞鬼,需得查清楚再说。 苏氏疑虑片刻,觉得女儿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也行,那我听你的,药就先不喝了。” 夏桉小声提醒她:“这件事只能您一个人知道,跟对若云和若风也要保密。” 苏氏淡然笑笑:“她们俩都跟了我都有十年了,平时照顾我也极为用心,桉儿,你是不是多虑了。” “娘,这次,你一定得听我的。” 若云和若风是苏氏身边最亲近的丫鬟,确实都跟了苏氏十年以上。但人心难测。苏氏能长时间服用毒药而无所察觉,很难说跟她们二人毫无干系。 思及此,夏桉看了看门外的两个人影,眉间氤氲出一丝冷意。 她们最好是没有问题,若是谁有问题,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看着夏桉极为一本正经的样子,苏氏心下沉了沉,隔了一会儿,道:“好,娘听你的。” 出了小娘的兰林阁,夏桉回了自己居住的云芷阁。 云芷阁的门外,一个梳着双髻,眼睛大大的丫鬟正神色焦急地在门口徘徊,见夏桉回来了,连忙冲了过来。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她一眼就瞧见夏桉膝盖处沾着的尘土,赶忙低头替她拍了拍,声音带着怜惜:“小姐,你是不是又去夫人那跪了,你膝盖疼不疼啊?” 夏桉膝盖早就不疼了,可是看到喜鹊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心里却很疼。 前世,喜鹊是她唯一的陪嫁丫鬟。 她记得成婚当夜,自己就被赵幽折腾得晕死过去。此后日复一日,她不断忍受着赵幽的殴打凌辱。 喜鹊那时跟着她,免不了常常跟着遭受着赵幽的拳打脚踢。五年的时间,喜鹊从一个心思简单、爱笑爱闹的活泼丫头,慢慢变成了一个做事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受气包。 可即使受着这样的委屈,喜鹊也从未有一丝怨言。 她常常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却一次又一次彻夜照顾着自己,将她从生死线上一次又一次拉回来。 如今想想,那些地狱般的日子里,若是没有喜鹊的陪伴,自己或许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如今小丫头刚满十三岁,面容娇嫩可人,行动欢脱如兔,这样的喜鹊,真的太好了。 进了屋,喜鹊伺候她沐浴。 重生回来,她身上一直是僵冷的。 这会儿进了浴桶,热水漫过身子,才渐渐暖和过来。 她难耐地合了合眼眸,再次有了重生了的真实感。 这一年,她刚满十五岁。 人生如一张等待描绘的画纸,这一次,画纸上的图案,她要自己做主。 次日一早,去厨房取早膳的蝴蝶拎食盒进了屋。 喜鹊上前接过来,准备给夏桉布膳。 打开食盒后,喜鹊的小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怎么只有白粥?” 平日里他们姑娘的膳食虽也朴素,但除了粥之外,至少还会配上两个小菜、两个素包和一个鸡蛋。 可今日偌大的食盒里,就孤零零摆了碗白粥,看上去毫无食欲。 蝴蝶吞吞吐吐道:“姑娘,我去的时候,厨房说只有这个了。” 夏桉眸子动了动,问道:“小娘那边呢?” “如云姐和我一起去的。姨娘今日吃的,多半也是这个。” 夏桉心中禁不住冷笑一声:魏氏这就开始对她施压了? 喜鹊愤懑道:“大厨房是什么意思呀,怎么能让姑娘只吃这个?” 蝴蝶很无辜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夏桉面色无波地道:“无碍,喜鹊,把粥端出来吧。” 喜鹊委屈巴巴道:“可是小姐,这粥一点味道也没有,你怎么吃的下去啊?” 夏桉淡淡一笑:“我可以吃。” 蝴蝶略显关切的上前给夏桉倒了杯热水,偷偷眯了夏桉一眼。只见夏桉慢条斯理用瓷勺喝着粥,没有半分委屈的样子。 她戏谑地收回目光,心想,这个贱坯子可真能逞强。 嫁给赵幽有什么不好,好歹以后衣食无忧。如今府里饭都不给你吃饱,看你还能撑多久? 她一早可是在大小姐房里用了早膳的,粘稠香甜的八宝粥,晶莹剔透的水晶肉包,外加两个茶鸡蛋。 大小姐和夫人对她向来慷慨。 在这府里,只有为正房办事,才会有好出路。 夫人说了,等这个贱货嫁给赵幽后,就把自己调到大小姐的房里。 大小姐为正房嫡女,以后必会嫁入高门大户,到时候她也跟过去,说不定还会被未来的姑爷抬成姨娘。那样的归宿,才是属于她的好前程。 这样想着,蝴蝶唇边不觉挂了丝得意的笑。 她脸上微妙的情绪变化,没能逃过夏桉的眼睛。 第4章 百里之外的事,你如何知道? 夏桉吃好了,温声道:“一会儿,喜鹊陪我出门办点事,天太冷,蝴蝶你太瘦,就留在房里烤火吧。” 蝴蝶闻言,心想这个夏桉还挺会心疼人的,她正好不愿意出去挨冻。 不过…… 她乖顺地应道:“谢姑娘关心,奴婢听姑娘的。” 早膳过后,夏桉穿上仅有的一件褪了色的大氅,带着喜鹊出了门。 她此时万分庆幸,上一世因小娘的身体总是很差,时常要出去抓药,加上屋里炭火物料经常青黄不接,魏氏破天荒允她可以自由出入府门办事。魏氏大概乐得看他们捉襟见肘、奔忙度日的样子。 如今,自由出入府门倒是成了自己的一个便利。 她和喜鹊一路走出府门,到了街上。 在一个街头转角处时,夏桉漫不经心地回了下头,瞥见了后面躲闪而过人影。 她心中讥讽地冷笑一声,继续带着喜鹊往前走。 喜鹊问道:“姑娘,我们去哪里?” 夏桉微微勾了勾唇:“赚银子去。” 她们在一个当铺门口停下,夏桉伸手将自己头上的一根银簪拔了下来:“去,进去把这个当了。” 喜鹊纳闷道:“姑娘,你当这个做什么?这个当不了多少银子的。和四公子输掉的银子比,根本起不了作用,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夏桉道:“我知道,让你去你就去。” 喜鹊握着银簪,很不解地进了当铺。 不一会功夫,出来了,手里握着几颗碎银子。 “姑娘,只有这些。” 夏桉笑笑:“收好了。” “姑娘,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去。” “买衣服。” “啊?”喜鹊下巴差点惊掉。 他们姑娘向来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这档口正缺银子,她要买衣服? 可是,姑娘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买衣服了,还一路带着她进了全城最好的成衣坊,锦绣阁。 喜鹊叹息一声,只觉得姑娘八成是因为昨天四公子的事,受了刺激了。 进了锦绣阁,夏桉领着喜鹊一路上了二楼。 顺手挑了几条裙子,进了换衣间。 然后让喜鹊坐下。 “接下来,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喜鹊眨眨眼:“姑娘你说。” “一会儿,我要从后门出去办点事儿,你就假装我在这里来来回回试衣服。” 喜鹊有点慌:“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夏桉拍拍她肩:“我去赚银子。一会儿回来,我给你买你爱吃的糖葫芦。” 喜鹊急得直跺脚:“姑娘,都啥时候了还糖葫芦,奴婢不吃糖葫芦,奴婢不爱吃糖葫芦,奴婢想跟着你。” “你待在这儿,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在喜鹊充满疑惑的目光里,夏桉走出换衣间,偷偷从后门出了锦绣阁。 她租了辆马车,匆匆赶去了最近的告示栏。 告示栏前乌泱泱围着好多人。 夏桉下了马车,隔着人群看了眼告示的内容。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正是大理寺悬赏一百两,帮着魏浮生寻人的告示。 夏桉穿过人群,走到告示旁,定睛看了几眼,伸手将那告示揭了下来。 围观的百姓见一个不起眼的姑娘揭了榜,纷纷朝夏桉投来惊诧的目光。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揭告示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啊,大理寺昨日在城里都翻遍了,也没寻到人,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也不想想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寻常人就算没罪,进去也会无端挨一顿板子。她这不是找死呢吗?” 夏桉将告示叠好,放进袖中,微垂眸子穿过人声喧闹的人群,回到了马车上。 不久后,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 夏桉下了车,朝门口守卫展示手里的告示。 “官爷,我来提供嫌犯的线索的。” 两个守卫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女子打扮得普普通通,看着就是个寻常的闺阁女子。 盛大人昨日带人搜了多半座城,都没有一点线索。 她能有线索? 门东边的麻脸守卫道:“姑娘,揭官府的告示不是儿戏。你若提供不了有用线索,进去至少赏你三十个板子。” 恰在此时,两个官兵拖着个血肉模糊的囚犯迈出了大门,青石路上被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印。 看着触目惊心。 夏桉退让到一旁,看着官兵将那具尸体用草席潦草一卷,扔进了一辆马车上。 麻子脸冷笑一声:“看见了吧,没跟你开玩笑,你赶紧走,大理寺可不是你这种女子闲逛的地方。” 夏桉轻呼了一口气,再次上前:“民女是真的有重要线索要提供给大理寺。烦请官爷让我进去。”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就真不怕挨板子?” 夏桉唇角紧了紧,眸中闪过一许深芒:“不怕。” 左边的黑脸守卫冷声道:“你和她啰嗦什么,有人一心找死,你能拦得住?去,进去通报程大人。” 不多会儿,里面传话,准许夏桉进去。 看着黑沉沉的大铁门,夏桉稳了稳心绪,抬步跟着一个官兵走进了大理寺。 他们一路穿过院子,来到了大理寺正厅。 夏桉一只脚刚迈进屋门,只见一柄墨色折扇在屋内破空横飞一圈。 伴随着一声“啊”的惨叫,一个穿着囚服的犯人捂住被割断的脖颈,“砰”地一声,重重倒在了她的面前。 那囚犯双目惊恐地瞪着,脖子处的血涌出指缝,汩汩地流到了地面上。 夏桉猛得顿住了脚步。 场面很血腥,可大概因为前世自己也经历了太多的血腥,如今看了眼前这一幕,她心里除了有些不适,倒也没有觉得有多胆怯。 她紧了紧唇角,缓缓抬眸,撞进了一双冷戾阴沉的凤眸里。 眼前男子着一身暗海色缂丝锦袍,身形颀长,皮肤冷白,脸庞如刀刻般冷峻绝艳,是她记忆中的盛枷没错了。 这柄杀人的黑玉扇,名乌寒,表面上看着是个普通的玩物,可大乾朝人人都知道,这扇子在盛枷的手里,是个嗜血的利器。 死在此扇下的亡魂不计其数。 人人听闻此扇,都为之胆颤。 更有民间妇人为了吓住顽劣的孩童,时常拿乌寒扇恐吓孩子。孩童们一听杀人不眨眼的黑扇子来了,一秒就老实了。 此时乌寒扇已经飞回到了盛枷的手中,夏桉朝盛枷揖了一礼,很恭敬地道:“民女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在忙,打扰了。” 盛枷眸光淡漠地扫了一眼夏桉,随即向前走了一步,夏桉不自觉朝后挪了一步。 盛枷又走近了一步,夏桉又往后退了一步。 接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砰“的一声,刚刚倒地的犯人被盛枷一脚踢飞到了院子里。 地上掀起一股灰尘,空气里浮尘躁动。 夏桉心里猛得忽悠了一下。 她暗暗地想:今日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盛枷果然如传言般,杀伐果决,暴力狠毒。不过,她记得他最后的结局也不太好,比她死得还早,死得也蛮惨的。 盛枷将那人踢飞以后,直接抬步绕过一扇紫檀屏风走进了里间,对夏桉几乎无视。 屋内余下一个面色黝黑,身形健硕的男子。 此人是盛枷的贴身从官,名程鸽。夏桉前世也见过。 程鸽看了看夏桉,道:“是你要来提供线索?” 夏桉稳了稳心神,鼓起勇气走上前,将手里的悬赏榜递给程鸽:“是的大人,我知道这告示上所寻女子的下落。” 程鸽看了看她手中的告示,道:“你说说看。” “城外向东一百里的庆云县,有一间叫生烟的铁器行。铁器行的老板,就是告示上要抓捕的嫌犯。” 程鸽蹙眉打量着她:“城外一百里,生烟铁器行?你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知道城外一百里外的事。你可知,你若戏弄官府,要受三十板子才能走出这道门。” 魏浮生的美人是在一个鱼龙混杂赌场里丢的。 和她两厢不搭边。 她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们大理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事叨扰者,一律三十个板子伺候。 这姑娘的身板,可不像是能受得住三十个板子的样子。 他们大人刚开了杀戒,眼下他不想再看到这屋里死人。 他低声劝了一句:“姑娘,你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第5章 大人,夏三姑娘不怕你 夏桉抬眸和程鸽对视,斩钉截铁回道:“大人,小女对天发誓,今日提供的线索,句句属实。 若大人今日派人出发赶去那里,两日后必能将嫌犯和被掳女子带回。若证实我说谎,大人到时候再杖责我,也不迟。” 程鸽没想到她的口气会如此坚决。 他默了默,接着又开口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嫌犯信息的?” 夏桉眨了眨眼,道:“我前日去街里买胭脂,路遇狭道拥堵。我等着的功夫,无意间听到了旁边一马车内的谈话。那男子喊一女子半烟,哄诱她说自己在城外二十里开了间铁器行,名字是以她的名字所取,叫生烟。说是保证以后会带着她过好日子。 那时透过窗帘缝隙,我见那女子嘴被堵着,容貌跟告示上的女子极为相似。” “你看到了那女子?” “对,看到了。” 夏桉当然没看到。 都是她编的。 也亏得那采花贼本是半烟的表哥,铁器铺也确实是按照她的名字取得,叫生烟。夏桉编排起来,也容易一些。 夏桉默了默,又上前一步,施了一礼,直言道:“小女,其实是工部侍郎夏光淳的次女。按理说,我一闺阁女子,确实不该做这种揭榜的事。但舍弟顽劣,昨日在赌坊输了一百两银子。两日内若还不上,便会按约被剁去双手。小女今日壮胆前来,其实是为了得赏金,救弟弟命的。” 夏桉直接亮明身份。 大理寺手眼通天,稍微一查,便知道自己说得并非假话。舒寒输银子是真,她等着钱救命也是真的。 父亲虽身在外地,但也是名副其实的朝廷命官,大理寺就算再阴狠毒辣,应当也不会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这样,一百两银子定会到手。 程鸽挑了挑眉:“你是夏侍郎家的?” 夏桉点了下头:“是的。” 程鸽怔了一瞬,微微侧头看向屏风里侧。 云白色屏风呈半透明状,隐隐可以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坐在茶桌前,斜身而坐,手里悠然地捻着一个茶盏。 听了他们的话,似是没什么反应。 程鸽收回目光,道:“既是如此,我知道了,夏姑娘先回吧。” 夏桉道:“今日我来提供线索之事,还请大人保密。各中关系,不便一一道明。” 许是听说夏桉是朝臣之女,程鸽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些,他点点头道:“依夏姑娘。” 须臾,夏桉目光灼灼看向程鸽:“那两日后巳时,小女就在夏府门后,等大人的银子救命。小女在此,先谢过大人。” 程鸽略微勾了勾唇,没有作声。 临走时,夏桉淡淡看了眼屏风那一边略显清孑的身影,默了默,故意对程鸽道:“大人,你有头疾吗?” “嗯?” “我闻着屋里点着甘泽香,这种香,通常是用来治疗头疾的。” 程鸽想了想:“啊,对,是我有头疾。” “甘泽香对头疾确有缓解的功效,但用得久了,会令人夜里失眠。大人焚香时若再加入些柏子香,就不会影响睡眠了。” 夏桉知道,头痛的,是坐在屏风后面的盛枷。 前世见他时,他会经常伸手揉动太阳穴,那是长久被头痛困扰的习惯性动作。当时还有世族公子调侃他,能耐那么大,却治不好一个头疾。 听了夏桉的话,程鸽有些诧异。 大人确实有头疾,最近半年来,他的睡眠质量也的确极差。 大人夜里睡不着,便经常深更半夜将他叫起来一起去查案。 搞得他甚是苦闷。 原因竟是因为这香吗? “夏姑娘懂医术?” “略知一二,大人若信我,可以试试我刚才的法子。” 盛枷前世对自己也算有一语相救之恩,在那些被赵幽凌虐的日子里,鲜少也会有替她求情。大多数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了看热闹的,就是在一旁添油加醋的。 因此,她能清晰地记得住每一份有心或无心的好意。 如今自己重生回来,就当是报答他当年的一语搭救之恩吧。 至于他信不信自己的法子,她就没办法强求了。 像他这样的人,通常疑心很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她微微施礼,退出了大理寺正堂。 夏桉走后,程鸽揉了揉掌手,心情忐忑地绕过屏风进了内间。 里面,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已经放下茶杯,拇指轻轻捻动手里的黑玉扇柄,纤长指尖泛着灼目的冷白。 盛枷要出手前的习惯性动作,就是用拇指捻动扇柄。 果然,程鸽还没有来得及躲闪,乌寒已经朝他地脑门招呼了过来。 “砰”的一声震响,程鸽平滑的脑门上,鼓出了一个赤红的大包。 盛枷收回扇子,冷眸轻抬,用扇子又敲了敲香炉:“我记得,这香是你找人配的?” 程鸽伸手捂住大包,咧嘴道:“是,是属下配的,但这是我娘从前用过的偏方,属下也没想到这香会影响大人睡觉。属下一心想给大人治头疾,绝没有要害大人的意思啊!” 盛枷眸色凌厉地剜了他一眼。 程鸽赶忙伸手快速将香炉盖封上。 顿了顿,程鸽再次开口:“大人,那夏姑娘刚才给的线索,你怎么看?” 盛枷想起刚才屏风外的纤瘦女子。 他淡淡反问:“你怎么看?” “我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只不过,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帮魏浮生找什么美人,昨日不过是借这个由头搜捕宫里的盗贼,难不成,还真替他去找美人?” 盛枷将手里的折扇打开,声音清清冷冷:“魏浮生是夏府夫人的侄子,来人是夏府次女,你猜,她为什么没有将线索直接告诉夏夫人,让夏夫人告诉她侄子?” 程鸽眼睛转了转,恍然道:“是啊,为什么?” 盛枷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折扇:“夏夫人出身毅远侯府,一百两在她眼里,恐怕只是个小钱,这位夏姑娘却跑来揭榜赚赏金救弟弟,又是为什么?” 程鸽拧眉想了想,疑惑道:“是呢,为什么啊?” 盛枷冷冷勾了勾唇角,片刻后,轻嗤一声:“有趣。” “那,我们要管吗?” “既然有趣,就管一管吧。派几个人,走一趟。” 程鸽领命:“是。” 正欲出去安排,程鸽似是想起身什么:“大人,夏姑娘刚刚说的法子,我给您试试?” 盛枷目光如冬日裂冰,森冷地睨着他:“你先试。” 霍,感情让他先当小白鼠。 可话说回来,这香确实是他寻来的,一想到是自己搞得大人半年不得安眠,确实罪过不小。 他赶忙脆声应道:“下官遵命!” 临走时,程鸽又忍不住突然开口道:“大人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这个夏三姑娘,居然不怕你。” 第6章 断月例 出了大理寺,夏桉赶紧返回锦绣阁,前前后后用了不过两炷香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刚好经过一间药铺,她还顺便买了一副银针。 上一世,银针一直是她的随身之物。如今身上没有银针,她总觉得心里发空。 选好了银针,她又买了一些药材,因为手上银子不多,每一样都只先买了一点点。 回锦绣阁之前,她还不忘给喜鹊带了一根冰糖葫芦。 锦绣阁里,喜鹊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里一亮:“姑娘你回来啦,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夏桉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喜鹊:“喏,吃吧。” 喜鹊受宠若惊:“姑娘现在正缺银子,怎么还真给我买这个啊?” “银子的事,不用担心。” 喜鹊不可思议:“姑娘你筹到银子了?” 夏桉将冰糖葫芦塞到喜鹊嘴边:“还不赶紧吃了,吃完我们去给小娘挑两件棉褙子。” 喜鹊乐呵呵接下糖葫芦,咬了一大口:“好的,奴婢听姑娘的。” 看着喜鹊小嘴塞得满满当当的样子,夏桉心里也如同晕了层糖。 她想好了,等解决了舒寒的赌债,她得拼命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这一世绝不能因为银子的事,再被人拿捏。 这一生,她一定要带着身边的人都过上像样的日子。 挑好衣裳,二人付了钱,拿着衣服出了锦绣阁,直接沿路回府。 夏桉侧眸看着一路上躲来躲去的“尾巴”,心中冷嗤一声:真够勤恳。 进府时,夏桉带喜鹊抄近路走的西侧小门。 正赶上门口的守卫交班,接班的守卫走出来,不客气的对门口站着的守卫道:“快点快点,腿脚不好就走快点,别耽误我接班。” 被催的守卫脚步一走一颠地让出位置,不声不响迈过门槛向院子里走去。 接班的守卫觑了觑他的背影,不屑地讥讽道:“背挺得再直又怎样,还不是个坡子,从前再风光,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守门?德行。” 夏桉顿住脚步,看向那个走远的小厮,一时间有些晃神。 她想起来了。 此人从前是府里的一个马夫,会武功,善骑射。是父亲从人牙子处专门挑选出来的马夫。 有一年庙会,他载着夏媛出门,那天的路上行人很多,车也多,路上非常堵。为了躲避一个路人,他匆忙将马车调转了一个方向,当时马车不小心颠簸了一下,车里夏媛一晃,额头磕到了轩窗上,把她给磕疼了。 夏媛最是怕疼,当时就气炸了。 回来后,她气急败坏地让管家当着她的面,将这人狠狠打了一顿板子。 直到将人打到没了生气,她这口怨气才出了。 这顿板子虽然没有要了这小厮的命,可惜还是伤了筋骨,从此以后,这人走路便有些跛脚。 府里马夫的活计也不让他做了,好在他还有些身手,管家便把他安排到了这处不显眼的地方看小门。 跛脚之后,他常常被其他下人嘲笑和诟病。 可前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小娘被魏氏送去乱葬岗之际,不顾自身安危冲进了永定侯府,给她通风报信。 也因着他的报信,夏桉才得以看小娘最后一眼。 前世在府里时,他们二人除了主仆之礼,并无其他交集。 那日他能这样做,可见他十分看不惯魏氏侮辱小娘的行为,骨子里是个极为正义良善之人。 夏桉看着他走路一颠一颠的模样,匆忙开口喊住了他:“你等等。” 那小厮闻言停住了脚步,回头见喊他的是夏桉,站直身子颔首施礼:“三姑娘。” 夏桉朝他走近几步,淡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人名双鹤。” 夏桉想了想,道:“双鹤,你晚些可否来一趟我院里,有些重物需要你帮忙搬一下。” 双鹤赶忙应道:“是。” 夏桉朝他微微点头。 夏桉先去了小娘的兰林阁。 苏小娘今日身子还有些虚弱,裹着被子倚坐在床头上。 屋里面,炭火很微弱,整个屋子冷冰冰的。 夏桉赶紧取出新买的棉褙子:“娘,这个你套上,会暖和些。” 苏氏有些诧异:“桉儿,你一早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 “我,我还办了些别的事。” 这时,如风端着药进来:“姨娘,该吃药了。” 夏桉盯着那药看了一眼,上前接下药:“今日我来伺候小娘吃药,你们都出去吧。” 如风和喜鹊应声一起出了屋。 门合上后,夏桉闻了闻那药汤,然后又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 须臾,眸光骤然冷下来。 怪不得。 这汤药的方子,是很常用的益气补血的方子。方子没毛病,但无端多了一味北地珈蓝。北地珈蓝性极寒,耗气损血。就是这味药,害得小娘常年月事不尽。 见夏桉表情凝重,苏氏问道:“这药难道真有什么不对的吗?” 夏桉脸色很不好地将药一把从后窗尽数倒了出去。 “娘,这药被人动了手脚。” “你是说,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事已至此,夏桉觉得有必要让小娘加强提防。 “对,若我没有猜错,应是主屋那边搞得鬼。” 苏氏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夫人要害我?” 夏桉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苏氏很诧异:“可是,我又未罪过夫人。这些年,我行事一直规矩守礼,对她也一向尊敬。她为何要害我?” 夏桉道:“娘,这世上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的想法。在有些人眼里,或许我们的存在,就是罪。” 苏氏愣了愣神,片刻后,她眼睫凝重地垂下。 她也不是蠢笨之人,只是这半年来总断断续续病着,脑子总也不大清明。 听夏桉这么说,她明白过来。 这世上,有几个主母会真心接纳妾室。 她希望不争不抢,谋取安宁。可对魏氏而言,所谓的安宁,或许就是自己不存在了。 见苏氏失神的模样,夏桉握起她的手:“娘,你别难过,好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她再想害你,休想。女儿绝不会让她得逞。” 苏氏心里发寒:“可是,她是夫人,我是妾,若她一心不想我们好,我们又能怎样?” 夏桉勾唇一笑:“女儿自有办法。” 夏桉的笑里,蕴含着一股笃定的胸有成竹,令苏氏心里不禁为之一振。 苏氏再次感觉到,原来孩子长大,居然只是一瞬的事吗? 前两日,夏桉还是闷不吭声、性子温吞的小姑娘,只经历一事,瞬间便长成了个有主见、有洞察力的大姑娘了。 苏氏眼里渐渐蓄了泪:“都怪小娘没用,本来应是小娘将你们护在羽翼下,如今竟是连自己都护不住,桉桉,多亏你点醒了小娘,从此以后,小娘也要学着硬气起来。” 夏桉伸手抱住小娘:“娘,女儿长大了,女儿以后会保护你们。女儿只希望你能好好地,身体健健康康,日子顺顺心心,长命百岁。” 苏氏紧紧回抱住夏桉,眼角无声落下泪来。 长久病弱,她其实早已身心疲惫,一直活得很忧郁。 她原以为自己没几年活头了。 今天才是知道,原来自己的身子如此孱弱,都是魏氏害的。 她当然也想长命百岁,看着一双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儿孙绕膝。 原先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无力和窒息。 听了了女儿的话,她终于相信,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这时,如云在门外敲了敲门:“姨娘,我可以进去吗?” 听声音,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苏氏擦了擦眼眶,收拾了一下情绪,道:“进来吧。” 如云进了屋,脸色很不好地道:“姨娘,奴婢刚才去账上领这个月的月例,可是账上说,上个月府里超支了,这个月我们院里和三姑娘院子下人的月钱和主子的月钱,就先不发了,等下个月账上平了,再发。” 第7章 魏浮生要走一百两 苏氏眸光也渐渐沉下,转头看向夏桉。 母女俩对视一眼,夏桉道:“娘,你信我吗?” 接二连三地打击令苏氏一时也没了主意,对着女儿无波无澜的目光,她目光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夏桉吩咐如云:“如云,我那里还有些首饰,下午让人都拿去当了,先给下人们发些应急的银子。” 如云闻言,目光怔了怔。 苏氏反应过来:“哦,对的,可以先当些首饰,我这里也有一些。” 无论如何,眼下日子要撑过去。 下午,夏桉的首饰和苏小娘的首饰,换来了一袋子碎银,给下人们分下一些后,剩下的,可以短暂应付眼前的状况。 安排好所有的事,夏桉安抚苏氏躺在床上歇息,走出了兰林阁。 天上阴云沉沉,光芒暗淡的太阳悬在天际,像个没法靠近的驻望者。 它并没有失去光泽,只不过暂时被乌云遮蔽罢了。 夏桉眸子里泛着清冷,算算日子,祖母应是再过十日就从春川老家回来了。 魏氏的威风,耍不了多久了。 与此同时,琼栖阁那头迎来了一位访客。 魏浮生提着袍子,火急火燎迈进了院子,几步就推门冲进了魏氏的房中。 魏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姑母,姑母,这次你一定得帮我,一定得帮我!” 魏浮生的事,魏氏此前已经听说了。 一月前,他花了天价,从莳花楼买到一个美人,闹得满城风雨。这事惹得兄长十分气愤,差点打断他的腿。可几天前,听说这美人又丢了。 丢了便丢了吧,魏浮生却是心疼得紧,竟公开悬赏一百两银子全城寻人。 短短几日,整个毅远侯府的脸面,都快被他丢光了。 魏浮生冲进屋里,兴致勃勃道:“姑母,大理寺说已经帮我寻到了半烟,两日后让我带上一百两银子过去接人。可父亲却将我的银钱都没收了!姑母,你给我一百两吧!” 魏氏拧眉嫌弃道:“一百两,只为一个青楼下贱胚子!浮生,你是昏了头吗?” 魏浮生急声嚷嚷:“我没疯,我不管,我就要半烟,姑母求你了,你不能不管我。” 看着魏浮生要死要活的模样,魏氏心火噌噌往上冒。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你要实在舍不得,大不了姑姑再给你买一个,买个比她还娇美的给你。新买一个,也用不了一百两银子啊?” “我不要新的,谁也比不了我的半烟。” “浮生,不是姑姑不肯帮你,只是姑姑还得攒钱给你表姐置办嫁妆呢,一个下贱的青楼女,你就别要了吧!姑姑回头给你物色个体面的世家女怎么样?”魏浮生是勇毅侯嫡子,将来定是要与世家贵女联姻的,区区一个青楼女,到底有什么舍不得的? 魏浮生急得跳起脚:“姑母,你不懂,那些世家女无趣得很,怎么能跟半烟比?” 魏氏拧了拧眉:“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开窍啊?以你的身份,只有知书达理的世家女才配得上,这些青楼女子,弄进府里也是上不得台面。你搞得这件事,你父亲已经很生气了,你想气死他不成?” 魏浮生不忿道:“他就是再气,我也是他唯一的嫡子,他将来还能把爵位传给别人不成?” 听了他的话,魏氏眉心动了动。 魏浮生又开始撒赖央求:“姑母,求你了,你就帮帮侄子吧,日后等我承袭了候位,那我就是一家之主了,到时候整个侯府的产业可都是我的,侄子以后绝不会不亏待姑姑的!” 魏氏微微敛眉,缓缓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 一百两,顶上一间赚钱的铺子了。就为赎回一个美人,可太不值了。 不过,魏氏又一想,和魏浮生这个侄子搞好关系,日后的好处肯定是只多不少的。 她虽然嫁妆不少,可是经营铺子也要靠运气。若是哪天生意不好了,那进账就没有保证了。 兄长就魏浮生这么一个嫡子,将来魏家的掌家人,可不就是魏浮生? 只要他念着自己这个姑母,那以后自己也算有个靠山,肯定也能沾上不少的光。 毕竟自己手里的产业和勇毅侯府相比,不过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魏氏沉吟半晌,目光渐渐软了下来。 她怜惜地朝魏浮生轻叹了口气:“罢了,谁让姑母,就你这么一个亲侄子呢。姑母是真见不得你伤心难过啊。罢了罢了,不就是一百两银吗,姑母替你出了!” 见魏氏答应了,魏浮生立马咧嘴笑了,他赶忙起身拱手行了个礼:“谢姑母,还是姑母最心疼侄儿。来日,等侄子掌了家,定将姑母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孝敬!” 魏氏眼角笑开了花:“有你这话,姑母甚是欣慰!” 魏氏起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持着一张银票。她用手轻轻抖开,结果没抓住,银票一下飘落到地上。 不巧,地上有一小摊水渍,银票的一角瞬间脏了。 一旁的姜嬷嬷赶忙俯身将银票拾了起来。 姜嬷嬷将银票递给了魏浮生:“魏公子,请收好。” 魏浮生嫌弃地瞥了眼银票上的污渍,不情愿道:“姑母,这银票都脏了。” 魏氏没惯着他:“就这张,爱要不要。不要我就收回了。” 魏浮生赶忙连声道:“要要要!” 看着魏浮生揣着银票兴致冲冲离去的背影,魏氏目光幽沉。 一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能和这个侄子搞好关系,倒也是值得的。 想想夏桉那边,也该考虑出个结果了。 她吩咐姜嬷嬷:“晚膳让三姑娘过来一起用吧。” 姜嬷嬷道:“是。” 夏桉傍晚到琼栖院的时候,晚膳已经端了上来。 有红烩排骨、樱桃肉、螃蟹酿橙、红磷鱼,还有翡翠青虾羹…… 一桌子玉盘珍馐,尽显奢靡。 同在一府,一屋吃的宛若宫宴,一屋则仅够饱腹。 想想小娘如今吃的残羹冷食,夏桉心里涌起阵阵冷意。 魏氏和夏媛在餐桌旁坐下。 魏氏看了眼夏桉道:“桉儿,你也坐下吧,你好久没有跟母亲一起用膳了,今日便陪母亲一起用吧。” 夏桉颔首坐到餐桌旁。 魏氏夹了一块肉放进夏桉的碗里:“母亲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樱桃肉,今日就多吃一点。” 夏桉微微颔首:“谢母亲。” 手上却并没有动筷子。 魏氏悠悠开口道:“桉儿,你虽然是庶出,可也是我们府上正正经经的小姐,这些年倒是被你娘给拖累了。不过往后就不一样了,你若是能嫁给赵世子,那就是世子夫人。往后这吃的用的,那一定都是顶好的。” “哦对了,姜嬷嬷,你把永定侯府前些日子送来的东西拿过来。” 姜嬷嬷应:“是。” 片刻后,丫鬟们捧着一排红木盒子走了进来。 木盒上有光泽雅致的锦缎、有狐狸毛镶边的大氅、品相极好的貂绒。 都是御寒的好东西。 还有一些上乘的钗环珠翠,光泽晶莹耀眼。 魏氏慷慨道:“桉儿,只要你答应嫁去永定侯府,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 第8章 自古妾为婢 夏桉只微微侧目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目光:“母亲,这些都是侯府给姐姐的,桉儿不便多看。” 夏桉心口隐隐抽痛。 前世自己嫁给赵幽后,明面上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那时,她一直都被这些富贵的东西缠绕着。如今看着这些东西,她心里早已没有任何波动。 前世,什么锦缎穿在身上,也会沾上血,什么首饰戴在身上,也会在被打时硌得她生疼。 她如今对这些东西一点也不稀罕。 魏氏好声道:“给你姐姐,那就是给你的。不日,母亲便将你划在我的名下,以后你也是我们夏府名正言顺的嫡女了。” 与赵幽有婚约的是夏府嫡女,又没有指名道姓,到时候给夏桉落个嫡女的名头推上花轿,就算永定侯府日后计较起来,他们也是占理的。 夏桉收紧唇角,淡声道:“母亲说笑了,庶女就是庶女,女儿从不敢奢望成为嫡女。女儿想过了,替嫁一事,女儿不能答应。父亲和祖母不在,这等大事我不可自己做主。” 魏氏看向夏桉的目光,由期许变成惊疑。 居然拿老爷和老夫人出来说话。 不对啊? 夏桉从小被养得紧衣缩食。 今日给她见了这么多贵重的物件,她居然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应该啊? 魏氏沉了沉,声音低了一些:“永定侯府送来的物件,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这会儿天正冷着,这些东西正好可以给和你小娘御寒用。你确定,这些东西你都不想要?” 夏桉站了起来,朝魏氏恭谨揖了一礼:“正是因为侯府的东西太过贵重,女儿自知无福享用。便更不敢收。” 魏氏目光落在夏桉有几分疏离的脸上,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会如此嘴硬。 她敛眸勾了勾唇:“那你,是不想管寒哥儿的死活了?” “舒寒的事,女儿会去想办法的。”夏桉道。 夏媛喝了口马蹄羹,嗤笑道:“夏桉,你可别说气话。母亲如今是在跟你有商有量,你别不识好歹!难道非要等着赌坊的人手起刀落,砍到寒哥儿的手腕上,你才能看清局势?别犯傻了。我劝你,早答应,早点给你小娘和弟弟谋条生路。” 言外之意,不给你们饭吃,不给你们月银,看你们以后怎么活? 夏桉躬身道:“母亲,姐姐,桉儿会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便听天由命吧。” “你?”见她如此固执,夏媛气得瞪圆了双眼。 魏氏用丝帕不紧不慢擦了擦唇角,缓声道:“罢了,不是还有一日吗,母亲就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母亲希望你明白,我是主母,你小娘是妾,自古妾为婢。你小娘活成什么样,其实是由我做主的。我当然不想弄得太难看。可是,若我们母女都过不安生,你和你小娘,更是不能安生的。这一点,你要牢记。” 夏桉心中冷斥:你们母女安生,我们和小娘就会安生吗?天大的笑话。 重来一次,她自然不会被这种鬼话绕进去。 她躬身施了一礼:“女儿知道了。” 出了琼栖院,寒风拂过面颊,夏桉觉得浑身下上凉得透彻。 天上一轮弯月,被一团暗云环绕,却依然透着淡淡的皎皎之色。 夏桉抬眸对着月亮,暗暗地想,她不怕。 乌云再暗也总有散去的一刻,一世风雨飘摇过后,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迁就退让的傻姑娘了。 她心中暗暗冷讽:魏金花,这主母的位置,也不是天生就是你的。我们走着瞧,且看你守得住,收不住吧。 她笃定地收回目光,脚步稳稳地离开了琼栖院。 回到云芷阁时,双鹤已经等在了院门口了。 他听说三姑娘去了琼西院,就一直在门口候着。 见夏桉走过来,双鹤远远朝她施礼。 “三姑娘。” 夏桉淡然一笑:“你来了。” 双鹤恭谨地问道:“请问三姑娘需要搬什么东西?” 夏桉看了看他的脚踝处,道:“先跟我进来吧。” 夏桉一路带着双鹤进了屋。 这个时间下人们忙完了事,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只有喜鹊陪着夏桉。 到了屋里,双鹤拘谨地停在房门口,没有再往里走。 夏桉道:“你过来,我看看你的脚踝。” 双鹤连忙后退了一步:“三姑娘,你,你看我脚踝做什么?” 夏桉笑笑:“别紧张,我最近学习了些医术,或许能将你的腿治好。” 双鹤倏然抬眸,眼里闪过十足的诧异。 他不敢置信地道:"姑娘叫我来,是想帮我治腿?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身份尊贵,怎么能让你替我诊疗。" 夏桉脸色严肃了些:“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双鹤面色愣了愣,想了想,还是慢腾腾走近了几步。 夏桉俯身用手在他的脚踝处捏了捏,揉了揉,然后让他坐下来,将腿放在一个凳子上。 她从袖口取出银针包,从里面抽出一根银针,低头找准位置,一针刺了下去。 双鹤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怎么也没想到,平时闷不作声的三姑娘,会突然将他带来云芷阁,给他治脚。 他的脚找好多个郎中看过了,都说没有希望了,他自己也早就不抱希望了。 罢了,三姑娘想试,便让她试吧,她许是刚学了点医术,好奇,想找人试炼试炼,就像自己当年刚学了拳法,便想找人对打一样。 他就全当成全三姑娘的好奇心吧。 此时,夏桉已经从容地将第二枚银针和第三枚银针分别扎到了他的脚踝处,神情正正经经,十分严肃。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在逗他的样子。 双鹤心下不觉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太礼貌,也假装配合着严肃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他心下一动,突然觉得脚踝处传来阵阵酥麻,似乎有某股脉络在隐隐涌动。 感觉很奇异。 夏桉问他:“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他如实回道:“有,有。” 从受伤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夏桉将所有的针都收了。 苏苏胀胀的感觉依然还停留在脚踝处,双鹤心下产生了一股希冀,小声探问夏桉:“姑娘觉得,我这脚还有希望吗?” 夏桉朝他笑笑:“你不是都有感觉了吗?这是第一步,接下来伤损的筋脉会越来越舒展的,过不了多久,你就不用跛脚走路了。” 双鹤闻言,喉中一阵哽咽,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他并不是个废柴,就因为脚,导致他一身本领无法施展。 马夫做不了了,原与她与他情投意合的姑娘也嫌弃他,不再理他。他如今只能沦落到守门还被人嘲笑的地步。 若是他的脚真的能好,便再也不用被人嗤笑了。 第9章 一日后见分晓 双鹤收好腿,问道:“姑娘叫我来,不是要搬东西吗,我这就搬。” 夏桉道:“本就没有什么可搬的,要你来就是给你看看脚伤。这样吧,以后每日我会让喜鹊找你帮忙干些小活,你趁机过来我给你施针。” 一个看门的守卫,不能无缘无故出入云芷阁。 总要有些正常地由头。 双鹤点点头,拱手朝夏桉一拜:“下人谢过三姑娘!” 夏桉浅浅勾了下唇:“不必客气。” 与前世他冒死找她报信的恩情想比,她觉得今日为他做得,其实算不得什么。 再说,在这府里面,她日后还是要有些值得相信的可用之人。 双鹤再适合不过了。 次日一早,夏舒寒跑到苏氏面前抱怨:“娘,我都两天没吃饱肚子了。” 他虽然住在魏氏的院里,可是魏氏这两天不仅不肯见他,还只让人送些难吃的吃食,他根本吃不饱。 苏氏有些气闷道:“饿你两天,让你清醒清醒也好。” 见夏桉也在,夏舒寒眉头蹙得老高:“三姐姐,你不是说帮我弄银子吗?银子呢?” 夏桉一边温柔地给苏氏揉肩,一边道:“不还有一天的时间吗,不急。” 夏舒寒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你们都不管我,那就让我被剁掉手好了。大不了,你们一个少了儿子,一个少了弟弟。” 夏桉看着他那沮丧透顶的样子,实在想笑。 他居然还会煽情。 “喜鹊,我们不是还有些碎银子吗,一会儿去给二公子买几个肉包子吃。” 一听肉包子,夏舒寒不禁咽了咽口水。 片刻后,又耷拉下脑袋:“今天吃饱了又怎么样,明天赌坊的人来了,还不是要被追着砍?” 夏桉笑了笑:“也是呢,那就少买两个吧,多吃了也是浪费。” 夏舒寒急了:“三姐姐!” 怎么回事?这个三姐姐从前最是敦厚老实,怎么这两日总是和自己对着干。 “三姐姐,我不过是输了银子,你别以为可以随便欺负我!” 看着他被打击地有些消沉的脸色,夏桉知道不好再逗他了。 她声音柔和了些:“寒儿,三姐姐既然答应了帮你还赌债,自然会做到。我们可是有赌约在的。这两天,你就安安静静在自己房里待着,给吃什么就吃什么,给喝什么就喝什么,剩下的,一日后见分晓。” 夏舒寒可从没见过夏桉这么有担当的一面。或者说,不管是小娘、还是夏桉,他从前都觉得指望不上。 他们一房势微,他总觉得自己要出头,只能靠着主母那头。魏氏从前也确实待他极为娇宠。 什么都由着他,就连他喜欢听曲、喜欢赌,她也大度地包容他。 可是,通过这件事,他看出来了。 魏氏虽表面对他疼爱有加,可出了事后,任他在门外乞求叫嚷,她就是不肯见自己。 昨日赌坊在门口叫嚣成那样,魏氏作为此时府里做主的人,连面都没露。 但凡她真的将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应该当场便会拿出银子救他才是。 一百两,甚至都不足她手上一副镯子的钱。 她的镯子又岂止十个八个? 可她却对自己不闻不问。 可见,平日里的亲厚和善,怕都是表面上的。 小娘却在听闻他出事的时候,一下就被刺激得晕倒了。 孰亲孰远,显而易见。 最让他意外的是,混乱之际,却是闷葫芦一样的三姐姐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三姐姐平时虽看着闷闷的,却也不是那种吹牛说大话的人,更何况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上。 所以,他没来由地,有点相信她。 夏舒寒从小杌子上站起身,讷讷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待着。” 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喜鹊买了包子,别忘了让她给我送去。” 夏桉笑道:“知道了。” 次日一早,魏氏一边喝着阿胶燕窝羹,一边问过来通风报信的蝴蝶。 “说说,桉姐儿这两日都做了些什么?” 蝴蝶道:“前日,三姑娘和喜鹊上了趟街,将她头上最喜欢的那柄银簪当了,当了钱,还跑去锦绣阁,给苏姨娘挑了两件棉褙子。” “她去锦绣阁买衣裳?” “可不是嘛,三姑娘平时手头拮据,连普通的成衣铺子都很少进,一年到头都不给自己添什么衣裳,这次居然去了锦绣阁,奴婢当时也惊了。” 魏氏寻思了片刻,道:“继续说。” “三姑娘自前日买回衣裳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府。这两日像是着了魔,整日翻箱倒柜,一会儿找出来一个珠玉手环,一会儿找出来一个木簪子,一会儿又找出来一个银耳饰,让奴婢拿出去当。” 奴婢这两天跑了差不多十次当铺了,腿都跑酸麻了,且每次就当那么一小件东西,连当铺掌柜都烦了。但再少的银子也是银子,三姑娘每次看到我拿回银子,都乐得喜出望外。” 魏氏嫌弃地皱皱眉:“她把她那些破首饰,都拿去当了?” “可不嘛,不仅是首饰,喏,”蝴蝶从袖子抽出一根红头带,“这个是她刚刚翻出来的,让我拿上,出去问问当铺收不收。” 抽出发带时,连蝴蝶自己都嫌弃地皱了皱眉。 夏媛一边抚着自己腕上剔透的白玉镯子,一边不可思议地皱皱眉:“母亲,这小贱人是魔怔了吧?她不会以为,卖这些破玩意,能攒够一百两?” 魏氏想了想,不屑地笑了笑:“我以为她有多大的主意,还说自己会想办法。哼,我看她如今已经是山穷水尽,下一步,就差把自己卖了。” 魏氏对蝴蝶道:“行了,既然她让你去当,那你就接着去当吧。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蝴蝶恭顺回道:“是,奴婢知道了。” 蝴蝶走后,魏氏对夏媛道:“这个小贱货不过是在无力挣扎罢了,到了明日,赌坊堵在门口,要么给钱,要么给人。到时候,我不信她会眼睁睁看着寒哥儿被带走,被砍掉手。紧要关头,她只能答应我的提议。我已经让姜嬷嬷拟好了契约,到时候,她按手印,我出银子。这事就成了。” 夏媛听着心里十分激动:“母亲,我真的可以摆脱和赵幽的婚事了吗?真是太好了!” 魏氏暖声宽慰:“是,我的女儿,终于不用嫁给那个畜生吃苦了。哦对了,今日收到了帖子,五日后,便是梅园一年一度的赏梅会,你很久没有出席这种宴会,这次就好好准备准备。听说这次的赏梅会,三皇子也会去,你可要好好表现。” 夏媛脸上浮起一丝羞赧。 三皇子乃当朝淑贵妃之子,芝兰玉树,风光霁月,是京中万千少女追捧的对象。先太子已废,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三皇子在余下的五位皇子之中,最是出挑。 说不定,以后还会被立为皇储。 她从前就很仰慕他。若能嫁予他,日后定是风光无限,前程锦绣。 第10章 喜鹊叫 夏媛想,无论如何,她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三皇子。 以她的倾城之姿,以及父亲和外祖一家在京中的地位,她有足够的竞争力。 第三日一早,魏氏约了京中最大的首饰铺子琉璃阁送来了一批新到的首饰,供夏媛挑选。 马上就可以摆脱和赵幽的婚约了。 从前,因着这个婚约,熟识的官宦小姐们,每次看她的眼光都透着怜悯和同情。 现在不同了,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这次的赏梅会,她一定要搏得众人的眼球,令所有人都高看她一眼。 也一定要吸引住三皇子的目光,给三皇子留下好印象。 店里侍者手持红木盒,在屋里站成一排。 红木盒里,有最新款的发簪、耳饰、镯子和头面,看着甚是精致璀璨,光彩夺目。 夏媛心情很好地在盒子前面巡了一圈,然后挑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凤尾簪,甜笑着问魏氏:“母亲,你觉得这件怎样?” 魏氏悦然道:“不错呢。” 琉璃阁的姚掌柜连忙殷勤地上前恭维道:“凤尾簪寓意无上的尊贵,最是衬大姑娘的身份。大姑娘真是好眼光啊!” 这魏氏和夏大姑娘,可是他们店里的大主顾,每次来新货,她都会亲自上门服务。 夏媛又心情很好地挑了二十几样最时兴、最昂贵的首饰,留了下来。 姚掌柜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 今日果然没有白来,这夏大姑娘似乎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居然挑了比平时的两倍还要多。 姚掌柜喜不自胜,今天可真是又大赚了了一笔! 这天晚上,双鹤照例被喜鹊叫来云芷阁,夏桉替他施了针,同时,又交代他帮忙办一件事情。 算算时间,大理寺去庆云县寻人的官兵,翌日凌晨便会进城,她让双鹤帮忙在城门口守着,确定事情不会出纰漏。 一大早,夏桉是被一阵欢快的喜鹊叫声吵醒的。 天刚蒙蒙亮,她便和衣起身,轻轻推开了窗棂。 寒风鱼贯而入,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几只喜鹊在窗外不住地徘徊,叫着甚是喜人。 夏桉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昨天半夜,守在城门口的双鹤就回来传话,大理寺已经连夜将采花贼抓回来了,被掳走的美人也被带了回来。 那魏浮生也已经连夜急不可耐将美人领了回去。 用过早膳,夏桉特意让喜鹊为自己梳了个利落的流云髻,穿上了她最喜欢的裙子。 这条裙子,还是去年姑姑回来省亲时,送给她的。 是一条淡粉色银纹翠烟裳。 款式中规中矩,可她当时试穿的时候,整个屋子的人惊了。直夸她宛若天女下凡,好看得紧。 夏媛也有一件,料子和颜色都比她这件要矜贵,但穿在身上,却不及她亮眼。 当时,众人的眼光都被夏桉吸引过去,夏媛很是不悦。 魏氏的目光也泛着丝丝寒意。 记得那日出了屋,夏媛话里透着酸:“妹妹得了新衣服,很高兴吧?往后穿着这件裙子出来见人,不知道的,当以为你是这府里的嫡女呢。” 夏桉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为了不惹夏媛不悦,这件衣服,她后来一次也没穿过。 今日,就穿出来吧。 从今以后,她也不想再刻意去做个隐身人了。 梳妆完毕,喜鹊笑着道:“都说大姑娘娇美矜贵,是夏府的颜面,要奴婢说,那是姑娘不愿意和她比。姑娘真的打扮起来,大姑娘就只配在你身边做绿叶了。” 这话,夏桉很受用,忍不住对着镜子多照了两眼。 其实当年赵幽后来得知她是庶出的了,却并没有找夏府耍泼皮。 原因正是因为,她的这副还算不俗的容貌。 她长得是好看的,只是前世怕招惹是非,装扮上总是尽量掩盖优点。 所以,众人眼里,她的存在感很低。 回忆往事种种,只觉窝囊又压抑。 这一世,她不会再那样活了。 这时,蝴蝶急匆匆撩开帘子进了屋,目光落在夏桉身上时,眼珠子像被定住了一样,呆愣了好几秒。 喜鹊道:“你匆匆忙忙地要做什么?” 蝴蝶方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姑娘,赌坊的人好像来了,夫人传话,说让您去一趟琼西院。” 夏桉眸光清润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裙,道:“走吧。” 穿上这件翠烟裳,夏桉就连背影都毓秀卓绝。 蝴蝶跟在后面默默暗讽: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打扮自己。今日怕就是你跳进火坑的日子了,臭美吧,看你还能臭美到几时? 三人出了院子,夏桉却并没有转去琼栖阁的方向,而是径直走向长廊,朝前院的方向走去。 蝴蝶喊道:“姑娘,你怎么走这边了?” 夏桉理都没理她。 脚步不停,一直朝前院走。 蝴蝶心道:不对啊,她怎么不去琼栖阁呢?夫人还在等着她呢? 她手里又没银子,直接去前院不是耽误时间吗? 她越想越不对劲, 街上的吵嚷声在府里掀起不晓的涟漪,前院的下人三五成群地躲在角落议论着。 “也不知今日府里要如何收场?” “那日四公子被送回来之后,夫人连面都没有露。此时赌坊的人过来吵嚷成这样,夫人还是没有出面。这是不想管吧?” “夫人若不管,那一百两对于苏姨娘一房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他们如何能解决?” “谁知道呢,且看着吧,今日府里没准会出大事。” 这时,夏桉在喜鹊和蝴蝶的陪同下,脚步盈盈地走进了前院。 众人见到夏桉后,都不觉睁大了眼睛。 女子梳着恬静的随云髻,衣着清丽,妆容素雅,修长脖颈衬得人端庄清绝,粉白面容上带着出挑的轻灵之气。 众人短暂失语几秒后,有人讷讷开了口。 “这是,三姑娘?” “真的是三姑娘!可是从前怎么没看出她这样好看。” “这样看,竟是比大姑娘还要出挑一些呢。” 是他们常见的三姑娘不假,三姑娘从前装扮低调、衣着素净,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不过是换了身衣裳和妆发,怎么整个人如同改头换面一般,叫人眼前一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间,夏桉已经步出了大门。 大门外,赌坊的人见到夏桉后,也都怔了一瞬。 竟不知这夏侍郎府里头,还藏着如此清灵貌美的姑娘。 领头虎牙也怔了一瞬,随即想起正事,大喊了一声:“喂,你们堂堂工部侍郎府,不会赖账吧,我这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今日,要么拿出一百两还到我们赌坊的账上,要么,就将人交给我,我们按规矩办事。” 夏桉面色平静地朝前走了两步,转头看向街东头。 没有回那人的话。 此时,夏舒寒也已经跟了过来,偷偷躲在大门后头。 听着门外的叫嚣,双腿不住抖动着。 “咋回事,三姐姐怎么不回话,她不是信誓旦旦说有办法了吗?怎么哑巴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这两日确实没见到三姐姐搞出什么动静,她先前不会只是安抚自己,实际上根本弄不到银子吧?” “那他的手,怎么办?” 他瞬间觉得手腕一阵寒凉,像是被砍刀卡住了一样。 第11章 三姑娘,快按手印吧! 门外,虎牙再次叫嚣道:“夏姑娘不是在等人吧?我告诉你,依照规矩,我们已经立了字据,就算是告到官府,也是我们赌坊占理。你若拿不出银子,今天就得将人交出来。” 这时,姜嬷嬷手里握着张宣纸,姿态从容地从前院走了出来,缓步走到了夏桉的身旁。 见夏桉面无表情地立着,她讥讽地斜了她一眼。 都火烧眉毛了,还在这装,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原本她和魏氏等着夏桉去琼西院。 结果有婢女说夏桉等不及,直接来街上了。 她不耐地靠近夏桉一些,将手里的契约递到夏桉面前,冷冷淡声道:“三姑娘,我袖子里便有一百两银票,夫人说了,只要你在这替嫁契约上签字,这一百两,夫人立刻给寒哥儿还上。” 闻言,夏桉转头看了眼姜嬷嬷,眸光看着淡淡,却透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幽深。 姜嬷嬷还是第一次看到夏桉的这种眼神,心里不禁紧绷了一下。 夏桉朝她微勾了下唇角,声音不紧不慢:“再等等。” 再等等,还要等什么?三丫头是中了邪了吧? 姜嬷嬷打量了一眼夏桉今日的装扮。 今日这种场合,她居然还特精心打扮了一番? 这是想死的好看一些? 姜嬷嬷越发觉得夏桉难以理喻。 她再次低声规劝道:“三姑娘,你这再这样等下去,一会儿寒哥儿真被带走了可该如何是好?眼下你唯一的出路,就是签了这份替嫁协议。都这会儿了,你可不该再犯傻了。” 夏桉脸色依旧沉着冷静,她默了默,伸手接下那张契约,目光在上面的字迹上滑过。 白纸黑字的条款,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上面甚至还有一条约定,若夏桉按约嫁进永定侯府,魏氏会护夏舒寒和苏小娘一世周全。 狗屁,全都是幌子。 夏桉疏冷敛眸,嘴角笑容依旧:“母亲想的真是周全。” 这时,虎牙大喊了一声:“等什么等,你要没银子,就赶紧把贵府的四公子给我交出来。我也是按规矩办事,请姑娘别难为我。若姑娘一直不交人,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夏桉看向虎牙,语气沉冷地道:“你们敢!这里是工部侍郎府,我父亲是当朝正四品官员。就算有赌约,你当这里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吗?家父受皇命在外办差,幼子却在京中被威胁砍断双手,你究竟哪里来的底气,敢这样威逼朝廷命官之子?” 虎牙一凛。 片刻后,他回击道:“你少拿你父亲的官职压我,我虎牙可不是吃素的。朝廷命官怎么了?朝廷命官欠钱就不用还吗?” 夏桉目光冷寂地看着他:“我弟弟是如何欠下这笔银子,相信你比谁都清楚吧?若家父回京后理清缘由,你还敢像今日这般狂妄吗?” 虎牙身子一震,脸上浮现出一丝心虚。 这丫头,难道知道些什么? 这时,围观的民众开始窃窃私语:“是啊,这里好歹是夏侍郎的府邸,这赌坊也是够胆大啊,敢这么威逼夏侍郎的家眷。” “他们若真砍掉了夏四公子的手,夏侍郎回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呀,他们这是有人撑腰吧?” “这夏府里没人了吗,怎么就一个小丫头出来应对,夏夫人呢,夏夫人莫不是怕出银子?” “夏夫人向来出手阔绰,应当有的是银子啊?” 虎牙闻言,心里不禁生出了些许迟疑。 他们说的不假,这里是朝廷命官的府邸。 他如今这行径,确实很狂妄。 不过,他此番可是和夏夫人合作的,目的就是吓吓魏舒寒和这个三姑娘。 思及此,他扬了扬下颚,挺了挺腰板,顿时又有了底气。 有夏夫人替他顶着,他怕什么? 这事前前后后可都是夏夫人谋划的。 再说,夏夫人给的报酬,可是相当可观的。 他阴恻恻地笑了笑,朝夏桉道:“你少争辩这些没用的,夏大人怎么了,难道夏大人就可以不按契约办事?” 他抬手对属下的几人道:“去,给我进去将夏舒寒抓出来。” 手下的几个大汉领命,一股脑朝夏府大门冲了进来。他们推倒了挡在门口的家丁,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院里。 一眼就瞧见了贴着墙边瑟瑟发抖的夏舒寒。 夏桉由双鹤护着,退到了一旁的门边,眼看着两个大汉押着夏舒寒走出了大门。 夏舒寒不住地喊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三姐姐,你说的钱呢?钱呢?” 夏桉气恼地大喝一声:“你们放开他,钱马上就有了。” 姜嬷嬷趁机连忙道:“对,三姑娘,你赶紧在这上面按个手印,钱我们立刻给他们,省得我们寒哥儿受苦。” 夏桉一把将手里的宣纸放回姜嬷嬷手里,眸子里覆了层寒霜。 姜嬷嬷身子又是一紧,今日的三姑娘,怎的如此陌生? 就在这时,街东头传来一阵铿锵震颤的马蹄声。 两个身着黑色骑装的男子驾马出现子在众人的视野。 民众中立刻有人认出来,惊恐道:“这是大理寺的人,是大理寺的人。” 围观的人立马逃窜到街两侧,给驾马之人让路。 虎牙听闻大理寺的人路过,赶忙对属下道:“快,撤到一边,让官爷们先过。” 谁知,两个黑衣人却在下府门口直接勒马停下。 前面的人大声问道:“哪位是夏府三姑娘。” 夏桉上前两步:“官爷,我是。” 那人从胸口抽出一张银票:“这是我家大人转交给你的。” 夏桉连忙走上前伸手接过银票,心里既踏实,又畅快。 她郑重躬身施礼:“民女,谢大人!”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两个官爷没有多做逗留,在众人惊慌不解的目光中,很快驾马扬长而去。 夏桉展开手里的银票,整整一百两整。 她赶忙手持银票,走到押着夏舒寒的那两个大汉跟前,声音冷冰冰道:“快把我弟弟放开!” 虎牙快步走了过来:“放人可以,”他伸出一只手,“银子呢?” 夏桉将银票递到虎牙的眼前,声音掷地有声:“看清楚,一百两,马上给我放人!” 第12章 脏了一角的银票 牙看清了银票的面额后,惊得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一百两? 什么情况? 难道刚才夏桉说得再等等,是在等大理寺的人? 可大理寺为何会给夏桉送银子,还刚好是一百两? 还有,夏三姑娘和大理寺的人有什么关系? 他这一趟,是为了挣银子,才和魏氏合作的。 但为了挣银子,得罪大理寺的那群阎王,可就太不值了。 他直愣愣看了夏桉好几秒,抬臂朝那压着夏舒寒的大汉重重挥了下手。 大汉们纳闷地领命松了手。 夏舒寒身子一松,如获大赦,一下子偏倒在一旁的门框上。 夏桉朝虎牙递出银票:“银票给你,契约给我,我们两清。” 虎牙与姜嬷嬷漫不经心对视了一眼,一把扯过夏桉手里的银票,然后很不情愿地从怀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给!” 夏桉接下赌约,打开,确认无误之后,她当着众人的面,一下一下将赌约撕碎。 夏舒寒紧紧攥着双拳,直到看到那赌约碎成碎片,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了地。 在场的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围观的人惊奇地议论着。 “还以为今日夏公子必得挨上一刀呢,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 “是啊,再说大理寺的人怎么会突然来?夏三姑娘还有这等人脉?” “你瞧那夏三姑娘,从一开始就从容不迫的,定是心里早有成竹。从前只知夏府嫡长女长相娇美、才情过人,没想到这夏三姑娘也这般有美貌有胆识,简直不遑多让啊。” 虎牙几下叠好了银票,又捉摸不定地打量了夏桉几眼。 双鹤挡在夏桉前面,朝他递去警告的目光。 虎牙伸手不甘心地抹了下鼻翼,带着手下的人穿过围观的人群,虚张声势地离开了。 周围的人见事情已经解决,也朝四下散开。 “走吧走吧,这夏三姑娘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她既然认识大理寺的人,我们还是别再看热闹了,免得惹祸上身哦。” 人群闻风很快散去。 夏桉上前理了理夏舒寒刚刚被扯拧巴的衣服,道:“走,进去吧。” 说着,姐弟二人在下人的簇拥下,进了府门。 夏舒寒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被吓懵了,也被刚刚情形惊懵了。 这便是,三姐姐想到的办法吗? 从大理寺手里拿银子? 闷葫芦一样的三姐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姜嬷嬷手拿契约,盯着夏桉渐行渐远的背影,嘴巴僵硬地张张合合,好半天没回过神。 若没有看错,夏桉刚才手里那脏了一角的银票,不就是先前夫人给魏公子拿去赎美人的那张吗? 怎么会如此地巧? 琼栖阁里,夏媛正在为两日后的赏梅会试装。 金灿灿的凤尾簪,嫣粉色穿花云缎羽丝锦裙,洁白的裘皮大氅,一身的风姿卓越,娇美动人,贵不可言。 她对镜嫣然一笑:“母亲,女儿这身装扮如何?” 魏氏目露欣赏之色:“我的女儿,自是怎么打扮都是好看,就这套吧,都是现下最时兴的装扮,定能在一众庸脂俗粉中脱颖而出。” 夏媛自满地笑笑:“那是自然,女儿一定会好好表现,绝不会让母亲失望。” 这时,姜嬷嬷神情恍惚地撩开锦绒帘子走了进来。 魏氏胸有成竹笑笑:“那小贱货按手印了吧?契约给我看看。” 姜嬷嬷走过去,将契约递给了魏氏。 魏氏看了上面落款处空荡荡,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她怎么没签,难道,寒哥儿被那些人带走了?” 姜嬷嬷僵硬地摇了摇头。 声音有些吞吐:“夫,夫人,这事儿成不了了。刚才在门口,有两个大理寺的官爷,突然给三姑娘送来了一百两银票。赌坊的银子,刚刚还上了。” 魏氏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夏媛也急了:“什么叫有人给她送了银票?” 姜嬷嬷到现在都没彻底缓过神:“老奴,老奴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本来三姑娘根本拿不出银子的,虎牙也已经动手把寒哥儿押出了府。奴婢趁机劝三姑娘只要按了手印,立马就可以将寒哥儿赎回来。可就在这时,有两个大理寺的官爷突然驾马过来,递给了二姑娘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魏氏气得直接将手里的茶杯摔了出去,杯盏碎裂一地。 她厉声质问道:“大理寺的人,为何会给她送银票?” 姜嬷嬷躬身道:“老奴,老奴也看不懂,老奴当时也傻了。” 魏氏声嘶力竭地怒吼了一声:“不清楚,就给我去查呀!” 姜嬷嬷吓得身子颤了颤:“是,老奴这就找人去查。” “等等,”魏氏似是想到了什么,“前日浮生那小子管我要了一百两银子,说是给大理寺找美人的赏钱,难道、难道是那笔钱?” 姜嬷嬷想起那张银票,胆颤地道:“老奴瞧着,似乎真是同一张。” 魏氏气得肺管子充血,叫嚣着道:“那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去查清楚啊!” 夏媛恍惚着从铜镜前起身,心焦地朝魏氏跟前走去,结果被裘狐大氅的一角给绊倒了,重重摔倒在地上,饶是穿了这么厚衣裳,膝盖还是痛得受不了,她悲痛地大叫一声:“啊——” 她生来就怕疼,哪怕是手不小心磕到桌角,都会痛到禁不住流眼泪。 这也是她为何这么抗拒嫁给赵幽的原因。 以她的这副身板,怎么可能扛得住赵幽的磋磨。 魏氏见女儿摔倒,赶忙起身去扶她。 夏媛钗环歪了,衣裳也脏了,她双手抱着疼痛不已的膝盖,对没及时搀住她的丫鬟声嘶力竭道:“都怪你个贱婢,没用的废物!母亲,她害我跌倒,打她十个板子!不,二十个板子!” 魏氏咬着牙道:“拖出去,给我打!” 那丫头脸色瞬间被吓得惨白,惊恐地被人拉出了主屋。 夏媛哭喊着对魏氏道:“母亲,我不能嫁给赵幽,我真的嫁给赵幽,母亲我求你了,无论如何,你都得让那个夏桉嫁过去!” 魏氏一把搂住了夏媛,抚摸着她的头怜惜道:“放心吧放心吧,无论如何,母亲绝不会将你推进火坑里的。别哭,别哭,有母亲在呢,放心吧,放心吧。” 第13章 程大人睡过了头 哄好了夏媛,已经到了傍晚,魏氏差人将夏媛扶回房里睡下,琼栖阁陷入异常的安静。 出去调查情况的姜嬷嬷也回来了。 她和董管家一起托人打听到大理寺,想问问那半烟姑娘是谁揭了悬赏榜救回来的。 对方只说这事和夏府没有任何关系,提供消息的人也不便透露。 既然这样,说明这件事应和夏桉没什么关系。 至于大理寺为何会给她送钱,其中应该另有原因。 但大理寺密不透风,实在问不出更多的消息了。人人都怕大理寺少卿盛大人,光是这两句话,也是对方念在和董管家有同乡之谊的份上。 姜嬷嬷回来后,一五一十将调查结果告诉魏氏。 魏氏现下已经冷静了许多。 她面色阴沉地道:“这个小贱种究竟是怎么搭上的大理寺?” “老奴也说不好。但那张银票,应该只是巧合。” 魏氏沉默半晌,道:“罢了,这次,到底是我们失算了,没想到这小贱种居然有后手。” 姜嬷嬷安慰道:“夫人也不必生气,离大姑娘的婚事还有三个多月,我们总能想到法子逼三姑娘就范。” 魏氏阴沉地耷拉着脸:“你说的对,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 魏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苏宛心的身子近日如何了?” “听说近两月常常需要窝在榻上躺着,药一直吃着呢,放心吧。” 默了默,又安慰道:“夫人你用不着生气,左右他们如今都捏在您的手里,躲的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今日的事没成,我们还可以接着谋划,他们还能突然涨了本事,突然翻身了不成?” 魏氏倚在软榻上,难耐地合上了眼:“当年老爷说要纳妾,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要纳的是苏婉心,后来又一想,罢了,她在闺中时,便因那点才情,总是高我一头。她若进府做妾,那便是屈于我之下,我心里也算舒坦。左右老爷总是要纳妾的,是她也无妨。一个罪臣之女,卑贱得很,还能翻起什么风浪?哪曾想,她进了府,生了女儿又生儿子。多了个儿子,那我纬哥儿的家产岂不是要打折?我岂能容她?他们这一房,个个让我心生厌恶。” 姜嬷嬷道:“她一个妾室,如今还不是任夫人搓圆捏扁,只是眼下,寒哥儿的事您未出面,若老爷回头问起来,你总是不好说的,明日你还是见一见寒哥儿,给点甜头罢。” 魏氏紧了紧牙关,狠厉地道:“真想把他的双手亲自给剁了。” 姜嬷嬷道:“夫人放心,那还不是早晚的事。三姑娘这边,我们再从长计议,她这次躲过去,不过是侥幸。” 过了半晌,姜嬷嬷似是想起什么:“夫人,眼下,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魏氏微微抬眉:“什么?” “明日不就是梅园的赏梅会吗?各府的公子小姐都会去,赵世子说不定也会去。不如,就让三姑娘同咱们姑娘一同去,到时候……” 魏氏闻言,眉心动了一下。 她与姜嬷嬷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她冷冷勾起唇角,眸中溢出一股狡黠:“就按你说的办。” 兰林阁,夏舒寒的事情解决了,院子里氛围一下子松快了很多。 苏小娘、夏桉和夏舒寒在屋里一起围在火盆旁烤火。 夏舒寒惊奇道:“三姐姐,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让大理寺的官爷给你送银子的?” 夏桉依偎着苏氏的肩头:“你猜?” 夏舒寒嘿嘿一笑:“我哪能猜出来。” “我呢,其实就是因为书读得多,这次派上了用场,所以,你也得多读书。关键时候,读书是可以救命的。” 夏舒寒撇撇嘴:“行了行了,知道了。我愿赌服输,说话算话。明日我就去书院。” 夏桉笑笑:“这还差不多,娘,我们一起监督他,他可是说,两年后要榜上有名的。” 苏氏脸上溢满幸福:“娘也记下了呵呵。” 苏氏本来准备自己出面应付那些讨债人,若是无法说服他们,她便自己替夏舒寒砍掉双手。无论如何,她不能让那些人毁了自己的儿子。 可夏桉一再保证,她可以解决。 她便一直躲在暗处等着。 舒寒被拉出去时,她已经准备走出来了。 可万万没想到,有人如火中送炭一般,给夏桉送来了一百银子。 各中缘由她不得而知,可夏桉真地如她承诺的那般,帮着舒寒还了赌债。 虽说早有预料,可当时她心里的震惊,同在场所有的人是一样的。 这两日停了药,苏氏觉得身子比之前还舒坦了一些。 精气神也跟着好了些。 跳动的火光里,一双儿女的脸庞显得格外朝气稚嫩,正是需要羽翼护着的年纪。 她目光沉了沉。 她得快些振作起来,成为孩子们的倚靠才行。 次日一早,盛枷走进大理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问侍卫:“程大人呢?” 侍卫道:“程大人今日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未起身。要不,属下去看看?” 盛枷道:“不必了。” 侍卫伺候盛枷喝了茶,陪他巡了一圈刑场,大约一个时辰过去,程鸽才脚步慌乱地进了正厅。 透过屏风,他连忙认错:“大人,小的迟到了,今晨不知为何,平时卯时刚过,我就睁眼了,今日居然睡过了头,多睡了一个时辰。” 盛枷淡声道:“睡过了头?” “对,小的睡觉向来警觉,还从来没有如此贪睡的时候,今日真是奇了。” 一晚上头痛得睡不着觉的盛枷,此时很想隔着屏风,敲碎这货的脑壳。 他默了默,挑眉问道:“你点香了?” 脑子还有些昏沉的程鸽立刻反应了过来:“哦——我知道了,一定夏三姑娘的方子起了作用。大人两日前让我试试那方子,我便按她说的,在那香里加上了柏子香,没想到,夜间居然睡得如此沉。” 看了看盛枷那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显而易见,他家大人昨晚应是又睡得很差。 程鸽赶忙道:“大人,这方子看来真的管用,今晚就给您点上吧?” 第14章 五百两啊,可别瞎闹了! 盛枷冷着脸摇了摇扇子,道:“你再点几日。” 程鸽劝道:“大人,那夏三姑娘不像有什么歪心思。她那日揭榜过来说的话,也没有半句假话。我打听了,夏府四公子确实是在信门赌坊赌输了一百两银子,也确实被赌坊的人堵在府门外威胁着砍他的手。我们按夏三姑娘给的线索,也确实找到了榜上寻的人。所以我觉得这药,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盛枷缓缓抬眸,冷冷瞥向他。 目光里寒冰带霜,看得人浑身发寒。 程鸽连忙改口道:“小的知道了,小的再试几日。” 他家大人向来不容易相信人,他能理解。再说,大人平时做事铁面无情,被不少朝臣忌惮,保不齐会有些人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 谨慎一些也好。 程鸽又交代道:“今儿一早,魏浮生已经将半烟姑娘领走了,掳走人的铁匠也已经抓进大牢了,夏三姑娘的赏金我已经差人送去了。” 盛枷淡淡“嗯”了一声:“盗贼的事,可有结果?” “还没,不过已经查出,他在宫中一定有帮手,否则绝对不可能破了大人给三殿下布的护卫阵法。” 盛枷眼眸冰冷:“那就从三殿下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一个一个地查。” “是。” 次日一早,魏氏先是来到了夏舒寒的房中。 夏舒寒愿赌服输,正和书童准备去书院用的笔墨纸砚。 见来人是魏氏,他先是怔了怔,然后有些敷衍地施了一礼:“母亲。” 魏氏在楠木椅上坐下,慈和笑笑:“昨日的事,母亲没有替你出面,你可是生母亲的气了?” 夏舒寒低眉道:“儿子不敢。” 魏氏假装有些伤怀,状似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里会怪我,可你要知道,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个男子汉,出了事情就要有担当,这次母亲替你摆平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男子总要自己学会长大。母亲是想锤炼你。刀不磨,不成器啊,你要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 好冠冕堂皇的一套说辞。 刀是得磨,可不能砍断了啊! 这三日连饭都不让他吃饱饭,事情过了,今天早晨才想起善待他。 夏舒寒心下终于发现,自己一直爱戴又仰仗的主母,原来是如此伪善之人。 今日他没有出事,她才来这样说。 若是自己的手被砍了呢? 她会不会来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这样,你就能长记性了!” 夏舒寒心里真是一整个大无语。 魏氏谦和笑笑,再次开口道:“你不是喜欢听醉云楼的芸芸姑娘唱曲儿吗?我已经让胡生去把醉云楼的顶层包下来了,让芸芸姑娘在那里候着。你刚绕过一场劫数,今日便跟着胡生去好好放松一下吧。” 夏舒寒心里隐隐一动。 芸芸姑娘的小曲,唱得那真是一绝。 他是百听不厌。 听魏氏说到这,夏舒寒的心不觉痒得很。 这时,一旁的书童已经把书箱整理好,背在肩上等他安排。 看了眼书箱,又想起自己和三姐姐的契约,夏舒寒脑子立刻清醒过来。 他若是不按时去书院,可就要赔付给三姐姐五百两! 五百两啊,可别瞎闹了! 夏舒寒为难地朝魏氏施了一礼:“母亲好意,儿子心领了,可是儿子多日未去书院,怕是要被除名了。若被书院除了名,待父亲知道,少不得要挨一顿家法。儿子怕疼,还是乖乖读书去了。” 魏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你要去书院?” 他从前为了不去书院,不知跪着求过她多少次。 今儿怎的还主动要去? 魏氏体贴地笑笑:“你还小,书院过两年再去也不迟,何必急于一时?你刚刚受了惊吓,理应好好休息一番的。再说,你父亲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他罚不着你的。” 夏舒寒低着头:“可是儿子今天不知怎的,现在特别想读书,儿子就先走一步了,母亲自便。” 说着,头也不回地带着书童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 魏氏胸口一阵憋闷,回头和姜嬷嬷对视一眼:“他是脑袋搭错了筋对吧?” 姜嬷嬷问:“那醉云楼那边?” 魏氏咬咬牙,道:“退了啊!难不成留着你我去听?” 看着夏舒寒走远地背影,她心中愤愤:不识时务的家伙。 “你去给胡生多拿些银两,让他今日务必想办法将老四从书院带出来。醉云楼勾不起他兴趣,就试试红杏楼,莳花楼。我就不信,那么多逍遥快活的地方,比不过一个书院?” 姜嬷嬷道:“是,我这就去吩咐胡生。” 胡生是府里董管家之子,从小就胡作非为不干一点正经事。 魏氏就看中他这一点,这些年专门让他带着夏舒寒玩,花重金供着他们出去花天酒地。 跟着这样的歪脖子树混,就是再好的苗子也休想长直。 只是这次的事,自己没有出面,夏舒寒心里可能多少有点怨怼。 没事,没有什么是用银子解决不了的。 享乐的诱惑之下,她不信夏舒寒能在书院读得进书去。 离开夏舒寒的厢房,魏氏又来到了夏媛的玉兰苑。 过了一夜,夏媛依然没能从前一日的挫败中反应过来。 昨日磕疼的膝盖这会儿还隐隐作痛,她一边气急败坏地让红玉帮她涂药,一边厉声问道:“昨日那死丫头如何了?” “昨日挨了板子后,还剩口气。今儿一早,已经发卖去玉春院了。”红玉平静地回话。 这时,魏氏和姜嬷嬷刚好进了屋,魏氏关切地夏媛:“怎样?你的气可消了些?” 夏媛憋憋嘴:“哼,贱婢,就只配去那种破地方伺候恶心的男人。” 魏氏盯着夏媛皱巴巴的小脸看了片刻,调笑道:“看来还是有气啊。” 夏媛嗔怨道:“母亲答应我的事现在也没办成,明日的赏梅会,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魏氏眼里露出宠溺之色,温声安抚道:“去,当然要去,你放心吧,赵幽的事,母亲会替你解决的,你就安安心心去参加宴会,母亲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畜生受苦。” 须臾,夏媛一脸沮丧道:“母亲,这婚事难道就不能直接退了吗?” 第15章 刺目的绯红大氅 “混账话,这婚事是你外祖父定下的,岂是我们能随意做主的。放心吧,母亲定会让夏桉那臭丫头嫁过去的。” 魏氏默了默,对夏媛道:“明日,夏桉会和你同去梅园。” 夏媛不悦地耷拉下脸来:“为何要带着她,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我可不愿意带出去丢人。” 魏氏语重心长道:“听母亲的话,你若想让她替你嫁赵幽,就带着她。明日赵幽应该也会梅园,到时候母亲自有安排。” 夏媛眉毛一挑,似乎明白了魏氏的意思。 她了悟笑笑:“行,那就听母亲的。” 命令传到云芷阁时,夏桉一点也不奇怪。 当朝屿月长公主爱梅,在京郊建了一座梅园,园子里有一大片梅林。 每年冬季雪落之际,长公主都会在院子里举办一场赏梅会,邀京中有才情的文人墨客、公子贵女们前去赏梅。每年的赏梅会都有一个比赛环节,或是比琴,或是比诗,或是比画,搏得头筹者,会有重奖。 她记得,今年的赏梅会比得是诗。 而作为京中三大才女之一的夏媛,当日因一首赞梅诗搏得头筹。 她仰慕的三皇子,亲自将一柄白玉簪子奖给了她。 她也因此博得了三皇子的好感。 上一世的赏梅会,她也被带着去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答应了代替夏媛嫁给赵幽,魏氏已将她收入自己的名下,对外声称她是夏侍郎府的嫡次女。 去赏梅会,魏氏特地将她好好地拾掇一番,安排她和赵幽在赏梅会上见了一面。赵幽一眼便对她着了迷,此后时不时便会约着她出来见面。 夏桉上一世的噩梦,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而夏媛呢,赏梅会上,她靠着一首赞梅诗,和一点小伎俩,给心爱的三皇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回忆上一世诗会上夏媛得意的样子,夏桉眸子暗了暗。 既然她们这次还要带她同去,那,她必是却之不恭。 蝴蝶半上午才把早膳拎了回来,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喜鹊问她脚怎么了,她连忙道:“昨天夜里起夜,不小心摔了一跤,脚崴了。” 夏桉贴心地对她道:“今日我要出门一趟,还是喜鹊跟着吧,蝴蝶脚不好,就在屋里好好养着,少走动,把脚养好了再说。” 蝴蝶心里急,想说自己无碍的,她也想陪着三姑娘出门。 但她走路的样子又骗不了人,确实是走不稳。 能怪谁呢。 昨夜里大夫人将她喊了过去,骂她办事不利,狠狠地用鸡毛掸子抽了她一顿。 她的腿,其实是被抽坏的。 夫人说了,她若再办不好差事,下次挨的,就不是一顿鸡毛掸子那么简单了。 也是奇了。 明明三姑娘头两天,还为了凑银子胡乱地当东西。 谁能想到,关键时刻,大理寺会有人过来给她送银子。 她到底是怎么和大理寺的人有联系的? 真是气死人了。 夏桉临出门前,去了趟苏氏的房里。 苏氏对魏氏要她参加赏梅会很诧异:“夫人从前从不让你参加任何聚会,怎么会突然要你去赏梅会。” 夏桉一直没有告诉苏氏,魏氏要夏桉替嫁的事, 所以苏氏想不通魏氏的用心,也是正常。 夏桉安抚她道:“娘,我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好,放心吧,我去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苏氏有些担忧道:“诗会上规矩多,你记得一定跟在媛姐儿的后面,千万莫要出差错。” 最近他们一房不太平,真的再也禁不住风浪了。 说着,又叮嘱了几点在诗会上需要注意的事情。 这些事情,前世这个时候的夏桉的确不懂,可经历一世的磨砺,她对这种事早就已经轻车熟路了。 但她还是耐心地听苏氏对她叮嘱完,然后温声回她:“女儿懂得了。” 傍晚,姜嬷嬷来到了云芷阁,亲自送来几件首饰和一件做工用料都十分上乘的狐绒大氅。 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姜嬷嬷有些傲慢道:“夫人说了,姑娘去了赏梅会,代表的就是夏府的颜面,一定要打扮得像样些。这些首饰和这件大氅,是夫人借给姑娘用的,明日姑娘梳好妆容,就穿上这个去赏梅会,可不能丢了夏府的脸。” 夏桉顺从应道:“是,谢母亲思虑周到。” 送走姜嬷嬷,夏桉盯着桌子上那件大氅,只觉得满目刺痛。 这件大氅,果然和上辈子的那件,一模一样。 领口处是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通体则是灼目的绯红色。 上辈子,夏桉也是嫁给赵幽以后才知道,赵幽对绯红色有着痴迷般的好感。但凡见到穿绯红色衣服的女子,他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后院妻妾们衣服的颜色,也多是这样的绯红色。 如今想来,魏氏为了坑害自己,居然连赵幽喜欢什么都查清楚了,真是做足了功课。 也难怪上辈子赵幽见她第一面,便对她格外有兴趣。 姜嬷嬷走后,夏桉盯着那刺眼的绯红色失神了片刻,然后一把将大氅抓起来,狠狠丢到了墙角阴暗处。 她双手撑着桌面,脊背因为身上的恶寒不由自主颤动着。 心口窒息如寒风倒灌,呼吸生疼。 鼻尖泛起阵阵酸楚,眼中渐渐泛红。 那些彻骨的痛楚,就像埋藏在骨髓里的利器,不经意间便会冒出来,刺痛她的心,让她心神难安。 让她遍体生寒。 她再次在心中暗暗发誓,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痛楚,她都要一点一点,回报给她们! 次日临出门前,姜嬷嬷一边伺候魏氏洗漱,一边将头一天胡生追着夏舒寒的事交代一番。 “寒哥儿也不知是不是被赌场的事刺激到了,昨天胡生使尽了招数,都没能将他从书院里哄骗出来。后来,胡生干脆用银子做饵,将你给的五两银子分给他三两,想让他心动。今儿一早,寒哥儿匆匆便带着书童出了门,说是约了同窗一起用早膳,老奴想着,他手里拿着银子,说不定又去找地方找乐子去了。我已经让胡生跟着了。” 魏氏点了点头:“这个狗东西,就是个贪慕享乐的废物,行了,便由着去吧。今日的梅园的事,你要仔细办好,绝不能再出岔子。” 姜嬷嬷胸有成竹道:“夫人放心吧,对付桉姐儿,老奴自是有把握。”她在后宅为奴二十几年,见识到的后宅手段多了去了。 一个毛还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她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魏氏对她也是有信心的。 她面露一抹微笑:“办成了,我重重有赏。” 姜嬷嬷一听有赏,更加有了干劲。 “夫人就在府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第16章 三大才女 一大早,夏桉听话地穿上了那件华贵的绯红色大氅,随着夏媛一起坐车前往梅园。 姜嬷嬷出门看到夏桉身披的绯红大氅,便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半。 她不怀好意得勾了勾唇角。 夏桉底子是真不错,她从前便是是知道的。 今日她梳了个精致的云顶髻,昨日送去的几件华贵的首饰她也戴上了,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铅华淡淡妆成的端秀之美。 她打听过了,赵幽参加这种聚会,通常就是找地方与几个世家子扯皮饮酒,他每每一喝酒就更加横行霸道。他后院的几个妾室都是在这种情况下纳回府的。 且这几个妾室被看中当日,穿得都是绯红色的衣裳。 今日将这样的夏桉往他面前一送,不信他不心动。 只要赵幽钟情于夏桉,后面的事便可以水到渠成了。 装潢华贵的马车在街市上穿行,夏媛觑着坐在偏座上的夏桉,却不似姜嬷嬷那般高兴。 她将夏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眸光沉暗了下来。 平时夏桉都只穿一些寡淡劣质的衣裳,今日如此打扮一番,风头直逼自己这个嫡女。虽然是母亲交代,将她打扮得出挑些,今日更容易成事。 可习惯了比她优越,见到夏桉的这副模样,夏媛心里还是觉得烦躁又别扭。 她目露不悦道:“一会儿进了梅园,一切听我的安排。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要随意和人搭讪。你从未参加过这种宴席,别让人看了我们夏府的笑话。” 夏桉浅声回道:“听姐姐的。” 夏媛一时间觉得夏桉的声音都比从前好听了。 真是越看她越心烦。 她厌弃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没有好气地闷哼了一声。 夏桉饶有兴味端详起夏媛今天的装扮,仙气飘飘的淡粉色羽丝锦裙、洁白的裘皮大氅,精致无双的凤尾钗,灿灿如星的翡翠步摇,乍一看,整个人姿容姣美昳丽。 为了保持神秘感,她还在面上遮了一层欲隐欲现的白色半透明面纱。 这是她故意设计的。 那面纱会在她与三皇子近距离接触时不小心滑落,给三皇子带来一场春风拂面般视觉冲击,令三皇子对她的第一印象十分深刻。 不得不说,为了得到心上人的好感,她真的是费了心思的。 夏桉眸光漫不经意地垂下,捏了捏袖中的帕子。 那这一次,就让三皇子有一次不一样的视觉体验吧。 半个时辰后,车子在一处红墙黄瓦的庄园大门口停下,此时很多马车陆续排在路两旁,都是参加赏梅会的各府贵人的车辇。 夏桉先下了马车,姜嬷嬷和红玉扶着夏媛,缓缓从马车走了下来。 一行人递了帖子,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梅园。 穿过两扇雕花红漆大门,一幅如诗如画的园林景观呈现在眼前。 满园灼灼红梅,在薄雪的轻覆下更显娇艳,看着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配以蜿蜒的小路、叠石假山、每一个角落都仿若一幅精心设计的画卷。 梅园的景致夏桉并不陌生,前世嫁给赵幽后,每年的赏梅会她都会受邀前来。 只是那时候并没有心情赏梅,来了就是走个过场。 夏媛姿态柔美地走在前面,莲步轻移,盈盈楚楚。 夏桉微垂脸眸跟在她身后。 但人人都知道她即将嫁给赵幽,心情很不佳,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这种聚会了,今日突然出现在梅园,一下子吸引了很多目光。 京城如今一共有三大才女,聿王府的昭嘉郡主,安国公府嫡女郑妍锦,还有一个,便是夏媛了。 三大才女虽然琴棋书画都很精通,却各有独自的长处。 昭嘉郡主以舞艺绝佳而艳绝京城。 郑妍锦以拂的一手好琴名动四方。 而夏媛,则是以才情和美貌着称。 今日这种场合,夏媛是最适合出席的。 郑妍锦入园之后,一直被一群贵女们围着。见到夏媛走进园子的那一刹,原本挂着绵绵笑意的脸上划过一抹异色。 她身边的一个贵女道:“夏媛今日怎么会来?” 另一个贵女附和道:“就是,她和赵幽的婚期已经临近了,竟还有心情来凑热闹。” “说不定,她是想抓住最后的机会享受风头呢。” “也是,等她嫁进了永定侯府,恐怕再也没心情作诗了,可不得抓紧时间来参加。” 说话声虽不大,却也还是入了夏媛的耳。 夏媛停下脚步,朝郑妍锦的方向看了过来。 脸眸中怒意翻涌:“你们胡说些什么?” “夏媛,你急什么?大家不过是跟你开开玩笑。” “就是,再说我们说的也都是实话,你和赵世子,年后便该大婚了吧?要提前恭喜你了。” 作为三大才女之一,郑妍锦才情也出众,向来对夏媛是有些不服气地。奈何夏媛总能在一些诗会上出其不意,所以见夏媛今日出现,她脸色看着有些不快。 她的好友懂她的心思,所以才会出言戏弄夏媛。 夏媛回头瞥了夏桉一眼,脸上怒色褪去了一些,她脖颈微微扬起,对着郑妍锦一行人道:“我是不会嫁给赵幽地,你们等着瞧。” 说着,重又端起袅袅姿态,越过这些人朝前走去。 夏桉抿抿唇,默不作声继续跟在她身后。 有人不屑道:“不过就是个侍郎府的嫡女,神气什么。” “嗨,谁让人他舅舅毅勇侯” 郑妍锦转了转手中团扇:“夏媛身后的姑娘,从前怎么没见过?” “我听母亲说,夏侍郎府有个妾室,是个罪臣之女,这位姑娘,想必是那妾室所生的吧?” 郑妍锦盯着夏桉背影看了须臾:“哦,那可惜了,原来是个庶出,长得倒是有几分标致。” 没想到夏府还藏着个如此轻灵出尘少女。 还好只是个庶出的,对她倒是没有什么妨碍。 这时,园子里有个女子惊叫道:“三皇子正在前面的亭子里与盛大人下棋呢,我们快过去看看。” 三皇子俊逸出尘,性情和善,一直备受京中贵女们的追捧。 不仅是夏媛,京中很多女子对他都十分仰慕。 夏媛抬步便要跟着过去,想了想,她回头对夏桉道:“你别跟着我了,自己四处转转吧。” 夏桉恭顺回道:“是。” 第17章 梅园诗会 诗会还没有开始,所有宾客都在梅园里自由赏梅。 梅园里,嫣红的寒梅楚楚绽放,甚是娇美。 园中各处都设有亭子,亭子里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茶炉。 宾客们可一边品茶、一边欣赏梅花。 夏桉领着喜鹊在梅林随意徘徊。 在一棵高高的寒梅树下,肩上突然被人轻轻从后面拍了一下。 她转头,入眼地是一个长相甜美、眼睛大大的女孩儿。 那女孩对着她露出一副兴奋的笑,不是她的好友蔡护儿还有谁? 蔡护儿的父亲蔡广林,和他父亲一样,同是工部侍郎。 二人幼时便在父辈的聚会中相识,兴味相投,自然而然成了很好的闺中密友。 再见故人,夏桉眼眶瞬间有些湿润。 蔡护儿是蔡侍郎府的四姑娘,和她一样,也是庶出。他娘是婢子出身,她们在蔡府,也一直不受嫡姐们待见。 但虽是庶出,但蔡侍郎对她却极为重视,所以,蔡护儿和她不同,每次都能随嫡姐们参加京中的各种聚会。 那时她还曾羡慕过她。 觉得她在蔡府过得要比自己体面幸福许多。 可后来她才知道,蔡大人之所以对她如此培养,并不是因为他这个爹有多公平,有多爱蔡护儿。 上一世她匆匆嫁给赵幽后,鲜少与蔡护儿见面。再次见面时,才知道她已经被身为妃子的大姐姐,一起带进宫,伺候皇上。 还无名无分。 当年那些表面风光的培养,原来只是在为她的大姐姐做嫁衣。 入宫次年,她诞下了一名皇子,隔年,她被传不小心落水而死。 那名小皇子后来就养在了她大姐姐的名下。 各中缘由,夏桉那时不敢深想。 那时自己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心里只道命运对她们太过不公了。 此时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蔡护儿,夏桉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今日你也来了,冷不冷?” 蔡护儿道:“不冷的,今日夏夫人怎么允你来参加赏梅会了?” 夏桉苦笑了一声:“不讲这个了。你们姐妹坐在哪一处?” 蔡护儿指指前面不远处的一间亭子:“喏,坐在那呢。二姐姐三姐姐也都来了。” 蔡护儿嘟了嘟嘴:“我今日本不想来的,父亲今日要求我们每人都要做一首诗呈上去,嗨,你也知道,我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哪里会做诗?我今日回去啊,少不得又得被父亲罚抄女经了。” “做不出诗,还要罚抄女经?” “可不嘛,最少抄五遍,得抄整整一夜呢。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对我们太严厉了些。” 他那哪里是严厉,是根本没把女儿们当人看。 夏桉想了想,悄悄对蔡护儿道:“我送以一首小诗吧,你一会儿用去应付。” 蔡护儿眼睛一亮:“真的,桉桉,你竟会作诗吗?” 夏桉自然是会的。 上一世,苏小娘在闺房内教给她很多琴棋书画的本领。但夏桉碍于嫡姐要强,魏氏好面子,便一直藏拙,从不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能。 但她自己知晓,与外头那些火遍文坛的诗词比起来,她的水平远在常人之上。上一世因为顾忌太多,才白白埋没了自己的才能。 如今,倒也不用刻意藏着了。 夏桉驻足在原地,目光看向满园的灼灼红梅,神思流转,半晌,她转回目光。 对蔡护儿道:“我说,你记下。” 蔡护儿侧耳细听,一一记下后,兴奋地点了点头。 众人赏过梅花后,在侍者的引领下进了梅园里的一处宴赏厅。 夏桉过去时,夏媛已经坐于桌前,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不用猜也知道,刚才定是没能靠近三皇子。 她微微垂首走过去,恭顺地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夏媛冷冷瞥了她一眼,嫌弃地没有说话。 宴赏厅的主位上,长公主着一身绛紫色锦袍,眉眼含笑地坐在高处。三皇子萧易瑾坐在她的身旁,眉目清朗,身姿端然,引得众多贵女投去仰慕的目光。 一番热闹过后,梅园的主事开口道:“今日红花灼灼,梅香染襟,欢迎众宾客聚在此处,煮茶赏梅。众才子佳人可即兴作诗。所有诗作,经夫子们品读,会选出一首最为应景的,赠与今日的头彩。今日的头彩,是淑贵妃昔日入宫选妃当日,配戴的白玉簪。寓意可谓十分的吉祥。” 淑贵妃是三皇子的母妃,若能得了这簪子,可谓荣耀至极。 话落,宾客们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拿起桌边的笔纸,踊跃参与诗作。 丫鬟红玉给夏媛在桌面上铺好宣纸。 夏媛瞥了眼夏桉,有些鄙夷道:“妹妹也要一份纸笔吗?” 她是故意笑话她的,她这个妹妹,又平庸又窝囊,给她一首诗她都不一定能读顺溜,更何况是作诗? 夏桉自然看出了她的鄙夷,她淡笑着回道:“妹妹便不用了。” 夏媛道:“也好,妹妹向来不愿出头,这种事还是不参与的好,免得写得不像样,到时候闹笑话,被人嘲笑我们夏府才疏学浅。” 夏桉看了看桌上的砚台,道:“不如妹妹帮姐姐研磨吧?” 夏媛瞥了她一眼:“行吧,你也就能做做这种小事。” 夏桉满不在意地笑笑,起身站到夏媛身旁,轻轻为夏媛研墨。 须臾,一滴墨不小心溅到了桌子上,她赶忙从袖中抽出帕子,将那滴墨仔细擦去。 一旁,夏媛持着笔,胸有成竹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不多久,一首诗作便跃然纸上。 写完以后,自己又小声诵读了一遍,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夏桉抬眸看了看蔡护儿的方向,只见她端坐于桌前,拿着笔,速度极快地埋头在宣纸上写着字。 看来,她是记住她刚才给她的诗了。 这样就好。 随着诗会渐入佳境,一份份新鲜出炉的词作,或被当场念诵传阅,或被侍者从一旁递交到夫子们的面前。 上首坐着地文坛老者们,一一品鉴之后,纷纷对词作作了一番评价,或提意见,或夸赞。 现场好词好句不断,气氛很是活络。 时不时传一阵赞叹之声。 昭嘉郡主和郑妍锦也纷纷奉上了自己做的诗句。 她们的才情在一众贵女中也算卓然,都获得众人的赞赏。 郑妍锦一边听着周围文人墨客的恭维之词,一边看向久没有动静的夏媛这边。 第18章 字字未提梅,却字字赞梅 今日夏媛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也不知在憋什么花样。 夏媛的诗早就做好了。 但她并没有急着上交,而是饶有兴味地观察着现场的气氛。 待到气氛正浓时,大家品诗的兴致最活跃时,夏媛略显沉稳的将桌上的一张宣纸递给红玉,胸有成竹道:“是时候了。” 红玉小心接下宣纸,转交给了场内的收词人。 收词人又将她的词,连同其他宾客的词,一路递到了上首。 上首坐着的,是长公主请来的一众京中德高望重的文人雅客。入选的诗句都要经过他们的品鉴,筛选出优秀的词作,传阅给坐在最上面的鲁少师、三皇子和长公主殿下。 阅读、品鉴、传阅。 满头华发的李夫子突然对着手里的宣纸,扬了扬眉,有些欣赏地放声读了起来:“ 《望梅》 冰雪皑皑傲寒来, 冷风瑟瑟香梅开。 玉树琼花香满径, 独立银枝笑意开。 嗯,这首诗用词优美,意境悠远,是首好词。不知这首诗,是哪位才子佳人谁做的?” 夏媛眼眸浮起一抹得意之色。 迎着众人赞赏又艳羡的目光,她悠悠从椅子上起身,朝着上首欠身施礼:“回夫子,小女夏侍郎府嫡长女夏媛。这首诗,是我做的。能得夫子肯定,小女受宠若惊。” 举手投足,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毓秀模样。 言语间,她还不忘微微抬头,望了眼李夫子身后的三皇子。 三皇子这时也刚好将目光好奇地落到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夏媛羞怯地收回了目光,眼里闪烁着光亮,溢满窃喜。 夏媛做得一手好诗,在京中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众人见这首诗的作者是她,也不稀奇。 场内传出一阵赞叹恭维之声:“真是一首好诗,夏姑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才华。” “不愧是京城三大才女之一,在下真是自愧不如啊!” “我看今日这彩头,定是要归夏姑娘了。” 李夫子回过身,将手里的诗递到了最上首的三皇子的手上。 三皇子低眉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半晌,道:“确实不错。” 夏媛心里雀跃至极,真不枉她花了五两银子,从梅书生手里买了这词。 实际上,她哪里会做什么诗,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她一直都仰慕三皇子,三皇子爱才,她便为了三皇子,专门研究了很久诗词歌赋。奈何她天生没有诗词天赋,做出来的诗连自己都入不了眼。 所以,她只能暗中偷偷从一个书生手里买诗。 这两年,她所谓的那些被人称赞的诗句,全都出自那个断了右臂的梅书生之手。 夏桉眸光淡淡扫过夏媛略显得意的脸,只觉得她脸皮厚极了。 多年来一直靠花钱买才女的名声。 上一世,夏桉也是后来才知道,夏媛根本就不会作什么诗。 她的那些诗,都是出自一个破落的探花郎之手。 两年前,一个姓梅的书生中了探花,梅探花文笔绝佳,以一手好诗被才子佳人们争相追捧。 可他刚中了探花不久,却意外出了场事故,从那以后,他的右手便无法提笔写字了。 因着身体上的残缺,他失去了入朝为官的资格,过得极为穷困潦倒。 而夏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源源不断地花钱从他手里买诗。 从而堆砌出自己才女的人设。 还靠着这个人设,跻身京城三大才女之列,获得了心上人三皇子的芳心。 而梅探花的事故,根本就不是意外,是夏媛故意找人做的。 这个女人为了一己私利,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真不愧是魏氏的亲闺女。 围绕着郑锦儿的几个贵女很不服气。 “得意吧,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今日赵幽也来了吧,他怎么也不出来见见她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 “就是,赶紧把她娶了得了。” 夏媛早让姜嬷嬷打听到,赵幽正在远处的一个庭院里饮酒,压根就不会来诗会这边。她才不管赵幽,她的注意力全都在三皇子的身上,目前为止,唯有自己的诗得到了是三皇子亲自出口赞赏。 今日,这头彩她拿定了。 那彩头可是三皇子母妃淑贵妃之物,意义非凡。她日后也是要嫁予三皇子的,那簪子就应该是属于她的。 大家沉浸在夏媛的词句的意境中尚未回过味来。 这时,一直面色无波的鲁老先生看着手里的宣纸,突然沉沉开了口:“好诗,好诗啊! 鲁太傅一出声,场上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鲁太傅是三皇子的启蒙老师,被评为大乾朝文坛第一人。他的一首《禹州庆》,至今无人能超越,一直被誉为大乾文坛惊世之作。 他会对一首诗好奇,想必,一定很不普通。 “《雪夜短歌》 天寒不碍幽香远,岁暮偏怜野色全, 一夜西风吹叶落,满山明月画眉妍。” 鲁少师颂完诗句,场上静默了须臾,随即有人惊叹道:“妙,妙啊!” “见过这么多赞梅的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一首,字字不提梅,却字字都在赞梅的诗句。且意境旷远,将这岁暮梅园刻画得恰如其分。 “光是一句‘岁暮偏爱野色全’,便将这梅花的与众不同之处彰显的淋漓尽致,此等隐喻,在下真是自愧不如啊。” “还有最后一句‘满山明月画眉妍’,描绘得真是妙啊!” 众人沉浸在诗句的意境中无法自拔。 鲁少师期许地问道:“不知这首诗,是出自哪位才子佳人之手?” 蔡护儿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 在众人好奇探寻的目光中,她木讷地起身,有点没有底气地道:“回少师,这首诗,是,是我写的。” 说话间,目光无助地看向了夏桉。 夏桉远远地用口型对她道:加油! 蔡护儿木木地收回目光,脚底一阵发飘。 一旁,她的两个姐姐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四妹妹平时连一句像样的诗都拼不出来,这首词,是她作的? 然而这种时候,她也没胆子去顶替别人的诗词。那就说明,这首词就是出于她手。 思及此,两个姐姐更加惊奇不已:怎么可能呢?! 第19章 我的脸怎么了? 众人顺着声音,朝着蔡护儿望过去,都纷纷露出了讶异的目光。 这首诗词句工整,意境悠远,每句话读起来都满含诗意,是难得一见的好词。 只是着蔡府的四姑娘,以前不显山不露水,似乎对词作不慎有造诣,今日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鲁少师点点头:“你是,蔡府的姑娘?” “是,小女蔡护儿,在府上排行老四。” 鲁少师偏头跟一旁的三皇子说了几句话。 三皇子接过鲁少师手里的词,默默看了好一会儿,面上浮起一丝欣赏之色,朝鲁少师点了点头。 须臾,主持诗会的管事宣布:“今日的头彩,就归蔡四姑娘了。蔡四姑娘,过来领彩头吧。” 蔡护儿傻了,很想说这词是夏桉送给她的。她求助般再次看向夏桉,却见夏桉笃定地冲她点点头。 她只能硬着头皮起身,缓步走到了上首。 三皇子起身,将侍者奉上来的簪子拿起来,递到了蔡护儿的手上,目露欣赏之色:“恭喜蔡姑娘。” 蔡护儿恭敬地双手接下簪子,有些怯怯道:“谢三殿下。” 众贵女看到这一幕,无不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夏媛气得脸都绿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雇着写诗的书生,可是探花出身。 他的诗作是一顶一的好的。 从前很多诗作都被才子佳人们视作典范。 今日怎么会被蔡护儿这个贱蹄子比下去? 她咬了咬牙:哼,真该死,这下好了,风头都被她抢去了,三皇子哪里还能看得到自己? 看着夏桉脸上露出的恭喜之色,她想起夏桉跟这个蔡护儿关系很要好。 她蹙着眉头对夏桉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夏桉回过神,很无辜地摇了摇头:“妹妹不知姐姐在问什么?” “你也认得蔡护儿,你何时见她会做诗了?她的诗,究竟是哪来的?” 夏桉更加无辜:“姐姐,我和蔡护儿也多日未见了,他父亲对她寄予厚望,请了很多先生在府里教导她,她进步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夏媛咬了咬后槽牙:“怎么可能?” 诗词歌赋这种东西,是靠天赋的。她自己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哪里是学一学,就能做出众人称赞的好诗来的? 见夏桉看着确实是不清楚,她冷哼了一声:“瞧你交的什么朋友?这等事情都不和你分享,看来她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朋友,你真是可悲。” 夏桉掩住心底的耻笑,微微垂头回道:“姐姐说的是。” 夏桉现在倒是有些遗憾。虽然蔡护儿得了彩头她替她开心,可是夏媛也因此没有上前和三皇子近距离接触,没能让三皇子看到她此时的脸。 刚刚研磨时,那滴墨是她故意滴出去的。 她抽出帕子擦桌上的磨点时,已经给夏媛的脸无意中下了点药,夏媛此时的脸,应该很让人震惊。 可惜,今日看不到她在三皇子面前出糗了。 夏媛沮丧地叹息一声,今日好不容易打扮得这么美,竟就这样错过了和三皇子亲近的机会,真是可恶。 蔡护儿领了彩头,走下来后一下子被很多人围住,大家纷纷探问她这首诗的灵感来自哪里? 又问她创作时心中是如何想的? 还有人问她是如何在短时间有如此大的进步的? 蔡护儿被问的心里直突突,有那么几秒差一点就把这首诗是夏桉所做说出来了。可一想到父亲回去可能会让她抄女经,她还是努力忍住了。 只能强装笑意应付大家的问题。 先蒙混过这次吧,日后她一定要找机会将此事说出来。 早晚有一天她会让大家知道,今日的头彩和掌声,本应是属于夏桉的。 这时,一直心里憋着火的夏媛突然赌气般又拿起了笔,在宣纸上另写了一首诗。 然后,她看向前面与鲁少师闲谈的三皇子,下了决心般倏地站起身来,手持诗作,朝着三皇子的方向娉娉婷婷走过去。 夏桉心道:不会吧? 她这是不甘心,所以要主动上前接近? 夏桉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又抓了把桌上的瓜子,一边吃着,一边看向夏媛走去的方向。 夏媛的确是不死心。 她今日一共准备了三首诗,既然第一首不成,那她就再自荐一首。无论如何,她今日也要和三皇子说上话。 夏桉看着她将自己的新诗递给了鲁太师,做出一副求教的模样。 鲁太师看了之后,赞赏地点点头,对她说了几句话。 她又趁机将自己的诗躬身递于三皇子,因先前她的诗也被当众夸了,三皇子对她有些印象。 三皇子出于礼貌,接过她手里的诗,垂眸品读。 刹那间,她的面纱轻盈地从脸庞滑落。 三皇子适时看了她一眼,只一霎,三皇子像是被噎到一样,呛咳了一声。 他神情讶异地抬手指了指夏媛的脸,面露同情地同她说了句什么。 因三皇子说得很小声,夏桉只能靠着口型猜三皇子对夏媛说了什么。 “你的脸好丑?” “你的脸好红?” “你的脸有红斑?” 不远处的夏媛略显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噙着笑朝三皇子又靠近了一步,状似对三皇子的话不太理解。 三皇子却是躲闪着后退了一步,看夏媛的目光,像是看什么入不得眼的脏东西一样。 身侧的侍卫连忙伸手挡住夏媛,将她推离几步,远远和三皇子隔开。 夏媛终于觉察出不对劲,神色不解地看向红玉。 红玉她看到夏媛脸的一刹那,惊地直接捂住了嘴巴。 她很尴尬地对夏媛耳语了几句,夏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时,诗会上很多人也发现了夏媛的不对劲,都纷纷朝她投去讶异的目光。 夏媛慌得连面纱都忘了戴上,仓皇失措地在红玉的搀扶下往回走。 夏桉看着夏媛顶着一脸触目惊心的红斑,脚步慌乱走下高台的样子。 脑海里浮现出上一世的今天,她从三皇子手里含情脉脉的领下头彩,满面荣光、娇羞带怯地走回来的画面。 那天,她的面纱在一阵清风中悠然滑落,乍现的娇艳容颜令三皇子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从此以后,三皇子对她这个才貌俱佳的女子便刮目相看。 今时今日,她同样令三皇子印象深刻,只不过这印象,恐会是令人做噩梦的那种。 姜嬷嬷见夏媛在前面出了变数,连忙远远迎了上去。 夏媛回到亭子后,便朝红玉惊声道:“我的脸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快拿铜镜给我看看,我的脸究竟怎么了?” 第20章 给本世子滚! 红玉赶忙从袖中抽出一面随身携带的小铜镜递到夏媛面前。 夏媛看清楚镜子中那张满是红斑的脸后,彻底崩溃了。 她猝然掩面而泣:“啊!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姜嬷嬷乍一见夏媛的脸,也有些慌神。 她走到近处,弓下身在夏媛的脸周看了看,片刻后,稍稍松了口气。 “大姑娘,依老奴看,您只是生了虚疹,没有大碍,回去用些药应当就没事了。” 她年岁大,见识多。 还好只是出了些片状的疹子。 她见过这样的疹子,通常是因为饮食不当,或者闻到一些有刺激性的东西才会长出来。 这种疹子看着瘆人,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夏媛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劝? 她低声歇斯底里地哽咽道:“可是,三皇子看到了,他看到了我的这副丑样子,嬷嬷,怎么办?我怎么办?他一定厌恶死我了。” 姜嬷嬷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不碍的,不碍的,三皇子一定也看得出你的脸只是出了疹子,不会影响他对你的欣赏之情的。你刚才的诗词做得如此厉害,三皇子心里定是欣赏你的。” 夏媛愤然起身道:“我们走,我现在就回去。他们所有人一定都在嘲笑我。” 姜嬷嬷低声道:“姑娘,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说着,她俯身小声在夏媛耳旁耳语了几句。 夏媛听了姜嬷嬷的话,哭红的眼睛僵了僵。随即,她嫌恶地斜了夏桉一眼。 接着她咬了咬下唇角,很勉强地对姜嬷嬷道:“知道了,那你快些。” 夏桉假装关心地道:“姐姐的脸没事吧,要不要现在就去找个郎中瞧瞧?” 姜嬷嬷将夏媛的面纱重新戴上,转过身对夏桉道:“不用了,三姑娘,你随老奴去给大姑娘找些药吧?” 刚好可以利用这个借口,可以顺理成章领着夏桉去西边的一处院子。 夏桉心下了然。 和上一世一样,姜嬷嬷查到了赵幽所在的位置,这是准备带着自己过去了。 夏媛的脸都这样了,她还不忘带自己去见赵幽。 老家伙果然沉得住气。 夏桉温声应道:“好的,我随姜嬷嬷去。” 姜嬷嬷走在前面。 夏桉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她们一路离开了宴赏区,在梅院里七拐八拐,见到了一个红墙青瓦的院落。 走到大门外,里面传来一阵酒盏相碰的喧闹声。 “果然还是赵世子有雅兴,这种赏梅宴会,吟诗作画有什么意思,还是饮酒作乐才畅快,来,世子,我们干一杯。” 一声沉悠悠的男子声音传来:“还是赵兄与我志同道合,来,干杯!” 夏桉的心骤然一紧。 袖中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尖狠狠扎进掌心,几欲钻进血肉里, 这一声飘忽冷戾的声音,如今已经隔着前世今生,可给夏桉内心带来的冲击,分量丝毫不减。 令她心碎欲裂,令她遍体生寒。 如同猝然而至的一股冷风,冰寒感布满全身。 就连这飘香暮雪的梅园,此时在她眼里也瞬间褪成一片苍白。 这世间如果真有地狱恶徒,那便就是赵幽了。 姜嬷嬷打断了她的思绪:“三姑娘,这院子里面有人,我们进去问问。” 夏桉收回思绪,冷峭地点了下头,然后轻轻抬起袖口,假意拂了拂鬓边的发丝。 姜嬷嬷自是认得赵幽的,听到赵幽的声音,殷勤地朝院子里快走了几步。 一个侍卫挡住了姜嬷嬷和夏媛的脚步。 “何人,胆敢叨扰世子喝酒?” 姜嬷嬷显得有些忧心道:“里面的是永定侯府的赵世子吗?那太好了,我是夏侍郎府的嬷嬷,我家姑娘的身子有些抱恙,想过来寻些药,不知赵世子可否帮忙?” 赵幽身着一身云白锦袍,神色微醺地斜身坐在椅子上,听到夏侍郎府几个字,冷幽幽侧眸看了一眼,瞥见了一抹诱人的绯红色。 姜嬷嬷又连声道:“世子,我姓姜,在夏夫人身边做事,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小姐。” 她故意模糊介绍,想让赵幽误以为夏桉就是她的未婚妻子。 夏桉今日打扮得清艳出众,身上又穿着赵幽最钟情的绯红色衣裳。 赵幽定会一眼便钟情于她。 只要赵世子对夏桉有意,往后的夫人再推波助澜一番,一定可以将他们二人撮合到一起。 这样,他们姑娘就可以脱身了。 果然,赵幽听到“夏府的姑娘”几个字,略有兴致的转过了头,幽深上扬的凤眸带着几分玩味和探究。 他的这场婚事,是由父亲做主的,他从未放在心上。 娶个世家女,做个侯府的门面而已。 他的后院,是他的地盘。不管未来的世子夫人是谁,根本影响不了他。 但这女子穿着绯红色衣裙,倒是很符合他的口味。 也不知长了副怎样的面容。 赵幽转头的一刹,心口仿佛燃烧气一团烈火,灼得她嗓子又干又痛。 她没有与他对视,但想起记忆里那双冷戾无情的凤眸,心口就觉得头部透不过气。 这个男人就像是她噩梦里跳出来的怪物,看着像一个人,其实与丧心病狂的野兽无异。 多看他一眼,夏桉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重生的这份光阴。 好在隔世再见,他赵幽就算再混蛋,眼下无权随意碰她。 赵幽的父亲是永定候赵秀,乃当朝镇国大将军,手握三十万赤影军,因多次立下战功,声名显赫。乃大乾朝实力最强的将军。 永定候共有三子,赵幽作为唯一的嫡子,年龄最小,也最受永定侯夫妇宠溺。 赵幽就是仗着父亲的功勋,才敢如此胡作非为。 夏桉眸子淡淡得垂着。 等待着他接下来的爆发。 再说赵幽,以为有幸提前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妻子,结果撞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长着刺目红斑的脸。 他眉头竖起,气急败坏地爆了句粗口:“艹,给本世子滚!” 第21章 可愿搭顺风车? 赵幽的反应,和夏桉料想的一模一样。 赵幽虽是个畜生,却过分爱洁,尤其是女子的面容,就连妆画得浓一些他都想把脸皮扯碎。见到她现在这张赤红斑驳的脸,赵幽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 姜嬷嬷以为让她穿上赵幽钟情的衣裳,便可万事大吉了。 她却不知道,赵幽最厌恶的是什么。 其实这个手法并不算是毒,只是一种草药对皮表产生的一种浅显反应。 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自己消弭。 这反应过后,对皮肤没有任何伤害,还会让皮肤更加柔嫩一些。 但在外人眼里,却跟长了红斑似的。 看着很是恐怖。 估摸着这个时间,夏媛的脸应该已经恢复如初了。 姜嬷嬷被赵幽的反应吓得一激灵。 就算她再老成,面对赵幽这种臭名昭着的恶棍,心里还是免不了生出了胆怯。 她站在夏桉前头,不知道夏桉发生了什么。 她将理由归结在夏桉身上,以为世子是因为夏桉性子太闷才惹得赵幽不喜。 她低头对身后的夏桉道:“姑娘,你还不快些跟世子打招呼?” 赵幽却再次开口大喝道:“闭嘴,再不滚出去,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姜嬷嬷傻了,赵幽说到这份上,她也没有勇气待下去了。 毕竟抽皮剥筋这种事,赵幽是真的能干得出来的。 整治自己这样一个下人,对他来说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 她立马回身,准备赶紧带着夏桉先离开。 再要紧的事,也不能拿命试探。 她刚转过身,目光滑过夏桉脸颊时,顿时傻在了原地。 “怎么三姑娘你的脸也……” 怪不得,怪不得赵幽态度如此恶劣。 这张脸,就连她见了都觉得心里发麻。 她赶忙扯着夏桉的袖子,匆忙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生怕赵幽继续迁怒于她们。 她现在心里懊恼地想撞墙,怎么这一个两个的,脸上都起了疹子啊? 面对姜嬷嬷有些混乱的反应,夏桉则显得十分淡然。 她抚着自己的脸不解道:“嬷嬷,我的脸怎么了。赵世子为何如此生气?” 姜嬷嬷现在根本无心回她的话。 今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共两件大事,居然都黄了。 一件也没有办成,她回去要怎么和夫人交代啊! 再说这姑娘们的脸,也太巧了吧? 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偏偏都是今日都出了状况? 莫非,是有人故意坑害? 夏桉假装疑惑道:“嬷嬷,难道我和姐姐一样,脸上也出了疹子?” 姜嬷嬷难耐地叹了口气:“是,不过三姑娘也不必惊慌,这疹子不是大事。倒是……” 她又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姑娘们的脸都看不得了,她得赶紧带着她们离开这梅园。 她们赶回诗会现场时,诗会已经接近尾声。 令人姜嬷嬷奇怪的是,夏媛的脸上的疹子,此时已经消了,皮肤恢复如常。 姜嬷嬷短暂松了口气。 夏媛眼里此时还泛着泪花,心情一直沉浸在被三皇子嫌弃的沮丧里。 待看到夏桉的脸也浮起红疹时,探究地看向姜嬷嬷。 姜嬷嬷瘪撇嘴,落败地冲她摇了摇头。 夏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用说什么,自然是没成呗。 一开始她还怀疑,她的脸是不是夏桉害的。毕竟今天她周围也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 此时见到夏桉的脸,她意识到,恐怕她们夏府今日是被别人给算计了。 她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觉得每一个笑颜如花的贵女都很可疑。 尤其是那个被一众贵女人围着,正朝她投来无辜目光的郑妍锦。 夏媛气得地咬紧后槽牙,攥紧了拳头。 诗会散了,各府的贵人们陆陆续续坐马车离开。 夏桉脸上的红斑还正红着。 夏媛今日心情糟透了,看到夏桉的样子,就如同看到自己刚才顶着这样一张脸,面对三皇子时的窘境。 临上马车时,夏媛对夏桉声音低冷地道:“我不想和你同乘一辆车,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夏桉眨眨眼,听话地点了下头。 然后独自退到路旁,目送着夏媛的马车绝尘离去。 出门前姜嬷嬷没让她的丫鬟跟着,此时各府的马车陆陆续续沿山路下行,她一个人贴着路旁独自走着。 这里是城郊,她身上没有可以雇佣马车的银子,就算是有,这里也很难能租到马车。 夏桉心想,她今日恐怕得步行回去了。 不过好在,她此时的心情很不错。 与前世的今日相比,她的处境已经好多了。 夏媛没有搏得心上人的好感,赵幽也没有因为第一眼就对她产生兴趣。 她还见到了好友蔡护儿,帮她免于彻夜抄女经的责罚。 一切看起来都是小事,却给了她莫大的信心。 她要面对的人,对她来说都不是小人物,想要彻底改变前世的劫难,是需要一点一点抗衡的。 如今一点点好的改变,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让她有勇气去面临更强大的阻碍和挑战。 寒风凛冽,马车接踵而过,没多久,路上便没有车辇了。 女子孤单影只走在路旁,一袭绯红大氅很是显眼。 大理寺的车辇压轴离开梅园,盛枷坐于马车内,程鸽驾马跟在车旁。 马车行至半山腰,程鸽看着前面独自走着的女子,对车内的人道:“大人,夏三姑娘似被赶下了马车,正一个人步行下山。” 今日三皇子出行,他们主仆二人在梅林里布控,以防别有用心之人再生事端。 今日梅园里角角落落发生的事,他们全部了如指掌。 总体上,一切正常,只是夏府的这对姐妹有些蹊跷。 先是姐姐顶着一脸的疹子去到三皇子面前,让三皇子受了不小的惊吓,接着妹妹又在赵幽面前起了一脸的疹子,被赵幽好一顿痛骂。 夏府两姐妹连翻闹笑话,看着像是被有心之人坑害,可盛枷总觉得,这个夏三不太简单。 夏媛和她的脸上先后都起了红疹,夏媛伤心得似天都要塌了,可她却表现的极为冷静。 上一次去大理寺也是,十五六岁的闺阁女子,亲眼目睹他杀人,没有一丝慌张退缩,样子像一个见惯了生死的士兵。在她眼里,好像看到的不过就是寻常场面。 此时耳旁回荡起那日程鸽说过的话:夏三姑娘,他不怕你! 他不信,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淡定自若的闺阁女子? 盛枷手指摩挲着扇柄,眸光幽幽对程鸽道:“问她,可愿搭顺风车?” 程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只是随口说说,一向不管闲事的盛大人,怎么还突然间生出了菩萨心肠? 他试探着确认:“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让夏姑娘上你的车?” 盛枷声音低了几度:“听不懂?” 第22章 我听出来了,你是觉得我会死。 盛枷当然没什么慈悲心肠。 他不过徒生了试探的心思,想看看这个夏三的胆识究竟几何。 他的车辇,就连相熟的几个公子哥都惧怕登上来。 程鸽没有多想,驾马快走几步追上来到夏桉跟前:“夏姑娘。” 夏桉顿住脚步,侧头见搭话的是程鸽,连忙回身颔首施礼:“民女见过程大人。” 程鸽声音洪亮道:“夏姑娘免礼。回程路途遥远,你要不要搭我们大人的车?” 她眸中闪过一丝意外,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印有大理石标识的黑色马车上。 拉车的是两匹黑色高大骏马,马车很大,透着股庄肃阴沉之气。 夏桉眸子颤了颤,心头闪过一抹疑惑。 盛枷会做出主动捎带人这种好事? 事出反常,必有内情。 他莫不是存了什么歹毒的心思? 几米开外,盛枷透过窗帷缝隙,打量着夏桉脸上僵硬的表情,心底滑过一丝冷笑。 光是问问就谎成这样,不过如此。 夏桉收回目光,眨眨眼,又一想,盛枷虽手段残暴、阴损毒辣,倒也不是蛮横霸道、不讲道理的人。 起码上辈子没听说他做过什么残害忠良、欺男霸女的事。 一想到要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夏桉心里还挺发怵地。 马车和步行。 那还是马车吧。 她倏地提起裙摆,一边脚步轻快地朝着马车快步走了过来,一边感激道:“那太感谢大人了,民女就却之不恭了。” 隔着厚厚的帷帘,盛枷顿觉一股女子无畏之气扑面而来。 他拇指捏紧扇柄,眼底拓出淡淡的阴翳。 她还真敢?! 夏桉走到近处,在下人的帮助下,登上了上马车。 刚刚撩开锦帘,一股夹冰带霜的凛冽气息瞬间便将她包裹住。 不得不说,不愧是煞神。 在哪里都是威亚般的存在。 男子一袭黑色蟒纹宽袖锦袍,身子肃然端坐在正座之上。 脸庞轮廓利落清晰,面白如玉,狭长凤眸矜贵凛人,右手握着“乌寒”。黑玉扇柄衬托下,纤长手指格外冷白灼目。 夏桉倒也不怎么害怕。 她恭恭敬敬朝盛枷行了一礼:“民女夏桉,谢盛大人捎带一程。” 然后规规矩矩坐到了一旁的侧凳上。 马车内空间很大,坐下来之后,她觉得还蛮舒服的。 虽然不清楚盛枷今日为何会突然大发慈悲,愿意捎她回城,虽然她也不想和盛枷接触。 可是一个人步行回城,起码也得两个时辰。 她得认清现实。 想清楚这些,她便觉得身下的包着锦缎的长凳坐得更踏实些了。 盛枷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的脸上先前的红斑还余有浅淡的痕迹,面目看上去实在称不上舒服。 可她看样子一点也没觉得难堪,甚至没有一点要遮挡的意思。 一双纤白的素手自然交叠搭在身前,微垂着头,神色看上去不仅不紧张,还带着几分悠然之色。 盛枷冷眼收回视线。 看得出来。 她是真的不怕他。 半晌,盛枷冷幽幽勾了勾右唇角:“夏姑娘刚才说要谢我,要怎么谢?” 闻言,夏桉怔了怔,没想到盛枷还会如此引话。 她礼貌抬眸,抿着唇做思忖状。 怎么谢呢? 请他吃饭?她现下没心情。 送他礼品?她也没银子。 为了避免日后与他有无畏的交集,她最好马上就谢。 她眨眨眼,想了想,片刻后,眼角微弯。 有了。 她低头打开了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颗糖果大小的油纸包。 今日为了防止突发状况,她提前调制了一枚解毒丹。 没想到此时派上了用场。 “大人,这枚解毒丹送给你,就当是给大人的谢礼了,还望大人别嫌弃。” 盛枷很嫌弃地瞥了眼她手心里的东西:“解毒丹?本官不需要。” 夏桉声音诚恳道:“大人可别小瞧这枚解毒丹,只要不是什么天下奇毒,这枚丹药都能解。关键时候,是可以保命的。” 事实上,盛枷上辈子最后之所以会丢命,就是因为身上中了毒。 当然,他未来是死是活,夏桉此时并不关心。 盛枷挑了挑眉心:“你的意思是说,我早晚有一天会中毒?” 夏桉好心劝道:“大人,您每日都和一些暴徒贼人打交道,做得是最危险的差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定哪天,你就会不小心中毒。无论如何,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大人觉得呢?” 盛枷听了夏桉的话,脸色越发得难看。 他拇指捻了捻扇柄。 “我听出来了,你是觉得我会死。” 夏桉见他手里的“乌寒”动了,心里瞬间警惕起来。 “不不不,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当然不会死。”想了想,又道,“可是大人,你不会被人算计,不代表你的手下们不会遭人算计。”她手指捻起丹药再次朝他递近了些,“总之,有了这枚解毒丹,有备无患的。” 说完,她努力扯出一个满含善意的笑。 堂堂国公府小公爷,名动朝野的大理寺少卿,此时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哪里听得了不好的言辞。 还是别招惹他,顺着他吧。 盛枷脸上的怒气稍稍消了些,却也并没有接夏桉手里的丹药。 他估计是嫌弃这谢礼太小了。 夏桉眸子动了动,接着有些卖惨地道:“大人,民女身无长处,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点说得过去的医术。你可能瞧不上我这枚解毒丹,但这个是我眼下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无论如何,她都得让他收下这个谢礼,以免日后和他有不必要的纠缠。 盛枷不耐烦地轻合眼睑,依旧没有理她。 许久,夏桉只能将手收了回来。 此后,车内一片寂静。 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车子进了城门后停下。 夏桉很识趣再次谢过盛枷,动作小心地下了马车。 车子朝另一个方向行进。 盛枷睁开眼,目光扫过夏桉坐过的位置,一枚糖果大小的油纸包映入眼帘。 盛枷讥讽地扯了扯嘴角,须臾,用扇子轻轻一扫,药丸被投进了袖子中。 第23章 打击接二连三 琼西院。 魏氏端起茶盏,轻轻拂了拂上面的浮叶,嘬饮一口,然后悠然看向下首的董胡生。 “说说,寒哥儿如何了?” 胡生惭愧地低着头,声音有些吞吐。 “四公子昨日收了我给的三两银子,原以为他得了银子,会忍不住去赌坊试试手气。今晨我跟着他出门,却见他请几个同窗一起用早膳,吃的还是太学附近的一家露天馄饨铺。用完了早膳,他们一同进了书院,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奴才在太学门口几次托人传话,想把他引诱出来,他一直也没露面。午膳时间,他和一众学子走出太学,奴才上前和他搭话,他说又约了同窗一起用午膳了,还命令我赶紧离开,不要打扰他和同窗联络感情。” “奴才无法,只能在后面跟着,见他带着同窗进了一家酒馆,请一大群人用午膳,昨日的三两银子,算起来应该都用光了。奴才也没法子了,只能回来禀告夫人。” 魏氏原想着夏舒寒可能是自己揣着银子潇洒去了,没想到竟没有离开太学附近的一亩三分地。 什么?还要和同窗搞好关系? 感情拿着她的银子去打肿脸充胖子了。 魏氏越想越气,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摔到了桌上:“他可真出息啊,居然敢用我的银子在太学里拉拢关系?” 胡生也觉得奇怪:“四公子从前见了书院,可都是绕道走的,奴才也不清楚,他这次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魏氏狠厉道:“他想做良民,想得美,”魏氏这次直接甩给胡生十两银子,“我再给你十两,不都说莳花楼是公子哥们的天堂吗?你想办法把他给弄过去。我就不信,他能禁得住那些莺莺燕燕的诱惑。这次你若还搞不定,就别回来见我了。” 听到莳花楼三个字,胡生不禁咽了咽口水。 那可是上京城内最大的烟柳之地,他可觊觎很久了。 没想到替夫人办事,还有这等机会。 他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大声地回道:“是夫人,奴才定让四公子明日去不了太学。” 董胡生离开后,魏氏脸扫兴地耷拉着。 又搭了十两银子,想想就堵心。 本来歪脖子树都已经长歪了,怎么又自己拧了回来? 她前前后后,可没少在魏舒寒身上浪费银子了。 魏氏恨恨地想,总有一天,她要将窝在心口的这恶气狠狠发泄到那个小贱种身上。 接连的不顺,让魏氏心里愈发地郁结。 苏氏母子三人从前一直被她拿捏在掌心里,最近怎么一个个仿佛都长了能耐,大有跳出她手心的架势。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魏氏捻起一旁的佛珠,一边捻着佛珠,一边沉着脸垂眸思索着。 不一会儿,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今日去赏梅会的人应是回来了。 魏氏舒了口气,总算能有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她放下佛珠,面带微笑地等着宝贝女儿的好消息。 说起来,有一点魏氏觉得甚是欣慰。她不甚有才华,却生出了个极有才情的女儿。 两年前开始,夏媛像是突然开了窍,在一场诗会上做出极佳的词作,一鸣惊人,跻身京城三大才女之列。 如今,女儿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 这样的女儿,自然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郎。 须臾,屋门打开,锦帘被撩起,装扮娇丽的女儿泪眼婆娑地迈步进了屋子。 话还没说一句,就一头就扑进她怀里,嘤嘤嘤哭了起来。 “母亲,我该怎么办啊?” 魏氏愣住了。 什么情况? 莫非是高兴过了头? 她试探着看向姜嬷嬷。 姜嬷嬷缩着脖子站在不远处,眼神躲躲闪闪,脸上浮起心虚之色。 魏氏心里突突了两下。 她低声质问姜嬷嬷:“这是出了何事?” 姜嬷嬷垂着头,只能将夏媛在三皇子面前丢丑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了魏氏。 魏氏听了事情的缘由,原本就烦躁不已的心差点气炸了。 厉色冲姜嬷嬷道:“怎么会搞成这样?” 姜嬷嬷道:“老奴罪该万死。” 夏媛伏在魏氏胸口抽泣着道:“母亲,完了,这下可完了,三殿下恐怕厌恶死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魏氏温声抚摸夏媛的头:“乖女儿,我的乖女儿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夏媛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委屈。 魏氏愤恨道:“天杀的,到底是谁给我女儿下的毒,”想想今天夏桉也跟着去了,疑心道,“难道是桉姐儿?” 姜嬷嬷吞吐了片刻,只能将夏桉面带红疹去见赵幽的事一并说了。 这下,魏氏气得不禁伸手扶住了额头,差点气晕了过去。 “你的意思是说,桉姐儿和赵幽的事也没成?” 姜嬷嬷惭愧至极地埋下头。 魏氏气得额上青筋直突突:“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让你亲自带着她们去梅园,结果事情还闹成了这样。临走前你是如何信誓旦旦跟我保证地?” 姜嬷嬷自知过错太大,连忙拾趣地跪在了地上。 “都怪老奴没用,将事情都搞砸了。老奴自愿领罚。” “罚你,罚你就能挽回今日的局面吗?废物,都是废物?” 夏媛萋萋哀哀地道:“母亲,三皇子如今心里一定嫌弃死我了,我日后要如何面对他?” 魏氏疼惜地抚着夏媛的头:“没事的没事的,三皇子一定能看出来你的脸起了疹子,并不是天生长成那样。不碍的。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 魏氏觉得,夏府两个女儿都出了红疹,说明赏梅会上一定有人故意坑害他们夏府。 眼下夏媛脸上的红斑已经消了,想查究查原因也没办法了。 魏氏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桉姐儿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夏媛带着哭腔道:“我把她丢在梅园门口了,让她自己走回来!” 魏氏咬咬牙:“做得好。我女儿不好过,她也休想好过。” 这时,夏媛的丫鬟红玉来报:“夫人、姑娘,三姑娘不知为何这样快,刚刚也回到府里了。” 夏媛气恼地抬眸道:“什么,她怎么回来的?蔡护儿家的马车走在我们前面,不可能载她。除了蔡护儿,她在梅园谁也不认识,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 第24章 发霉的早膳 红玉也很不解:“奴婢也不清楚,看情形,三姑娘定是想到了别的办法。” 夏媛又一头扎进了魏氏的怀里:“母亲,这贱货怎么总是有办法啊?” 魏氏眸子里透出狠厉之色:“这个贱蹄子,从前怪我小瞧她了。”她眸子沉了沉,对姜嬷嬷道,“她不是厉害吗?明日起,就不必给她们母女送能下口的吃食了,炭火也别分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当我这个当家主母是摆设吧?想逃出我的掌控,做梦。我倒要看看,一屋子窝囊废,能在我手里撑到几时?” 姜嬷嬷附和道:“夫人说的对,她们那样的身份,就应该跪到夫人面前乞食。从前是的夫人仁慈。” 魏氏想了想,又阴冷道:“院里近日又该添人了吧,也不用去外面再买了,问问那两个院子,若有人愿意来琼西院,就直接调过来吧。” 姜嬷嬷目露森冷寒光:“是,夫人。老奴这就将消息传去兰林阁和云芷阁。” 夏媛委屈地开口:“母亲,这次她们不会又想到别的法子了吧?” “这些年,吃喝供着,下人伺候着,她们还真把自己当成这府里的主子了。他们大概忘了,我说他们是主子,他们才能是主子。我要他们死,就都得死。” 姜嬷嬷恶狠狠道:“夫人早该这样了,等她们饿极了,冻极了,就苏小娘那副破身板肯定挺不住。到时候不信三姑娘不低头。” 这边哭声不断,辱骂连连,那边夏桉已经到了兰林阁,找苏小娘报平安。 见了面,苏小娘担忧地问道:“怎么样,今日宴会还顺利吗?” 夏桉笑笑:“很顺利,娘放心。” 苏氏松了口气。 她这一整天一直在惦记夏桉,生怕她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 魏氏向来不喜她们母女出风头,今日却突然让夏桉出席这种重要的场合,她心里难免生出些忐忑。 好在夏桉好好地回来了,她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她年轻的时候,是常会去这种场合的。 因着有些才气,那时还经常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她还挺好奇现在的诗会是什么样子的,便让夏桉给她讲讲。 夏桉慢条斯理地跟苏氏讲着赏梅会的流程和细节,以及她看到的一些趣人趣事。 故意避开了夏媛因满脸红斑在三皇子面前丢脸,以及自己被带去见赵幽这两粧事。 她不想让小娘担心。 苏氏听得津津有味,眼里闪烁着丝丝光亮。 夏桉看得出,那是小娘对年轻时光的缅怀。 她心中暗暗地想,总有一天,她要让小娘可以光明正大再次出席这种宴会。 太学放学,夏舒寒和书童刚走出太学大门,便见了一直守在门外的胡生。 胡生上前殷勤道:“四郎,你总算出来了。你日日来太学,我一个人真是无聊得紧。” 夏舒寒边走边道:“无聊便去找些事做,莫要日日跟着我了。” 胡生吊儿郎当地道:“四郎,你从前是最讨厌读书的,怎的这几日如此用功,天天念书?读书多无聊啊?” 从前过惯了懒散日子,天天被囚在书院里,夏舒寒也觉得不自在得很。可奈何,他跟三姐姐是定了赌的。 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懂。” 胡生伸手搂上他的肩膀,小声勾引道:“你想不想,跟我去莳花楼看看?” 夏舒寒耳朵根一竖。 莳花楼,那个传说中美女如云,莺歌燕舞,京中才子佳人的销魂窟? 听说那里最善唱曲的梦梦姑娘,唱得比醉云楼的不知好听了多少倍。 夏舒寒舌尖顶了顶下颚,侧头和胡生对视。 他想去。 胡生看到他眼里的希冀,连忙添油加醋道:“我打听了,要听莳花楼的梦梦姑娘唱曲,也就五两银子,我手里如今可有十两。” 夏舒寒眸中萃出晶光。 这时,一个同窗声音自身后传来:“夏舒寒,明日记得带好装备,别迟到了啊。” 夏舒寒一秒被拉回现实。 明日书院组织学生去城外冰钓几日,他今日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 莳花楼,肯定是没工夫去了。 且他正需要银子添置明日要带的装备。 胡生邪魅催促道:“四郎,还想啥呢,我都等不及了。” 说着拉起夏舒寒的胳膊,就欲朝莳花楼的方向行去。 夏舒寒拍掉他的手,问道:“你刚才说你有多少银子?” “十两啊,怎么了?” 夏舒寒朝他伸手:“都给我。” “啊?” “怎么,不愿意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这些银子从哪里来的。” 胡生目光怔了怔:“你,你知道了?” 他竟知道自己是魏氏安排在他身边地? 夏舒寒眸光犀利盯着他:“你父亲虽是府里的管家,可每月的月例也只是固定的一笔。你今日拿出来三两,明日又拿出来十两,出手比我这个公子还大手大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胡生心虚笑笑:“四,四郎,这事吧,其实是夫人······” “夫人看不出来,你以为本公子也是傻子吗,这些银子,是你父亲贪没府里账上的吧?” 胡生以为他猜出是魏氏安排他带着他花天酒地的。 看样子,他猜偏了。 胡生干干笑了一声:“四郎,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舒寒威胁道:"你今日若不把银子给我,我就将这件事捅到母亲面前,到时候让你们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胡生:······ 要不你去捅? 夏舒寒撇撇嘴:“怎么?不想给我?刚才还说要拿着钱带我去玩乐呢?假义气!” 胡生紧了紧牙关,慢吞吞伸手将胸口的银票不情不愿掏了出来。 夏舒寒一把扯过了银票,塞进怀里,呵呵笑了一声:“告诉你父亲,本公子大人大量,懒得多管闲事。” 说着,带着书童朝街市里走去。 胡生看着夏舒寒得逞后愉悦离去的背影,恶狠狠爆了句粗口:“我敲!” 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是回府里找魏氏赔罪,还是找地方躲几天? 琢磨了好几个来回。 他大步朝夏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还是躲吧。 一大早蝴蝶去大厨房取了早膳,回了云芷阁。 喜鹊伸手打开食盒,准备为夏桉布膳。 盒盖刚一拿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猝不及防地窜进了鼻孔。 她难耐地捂住了鼻子:“早膳是什么,怎么是这种味道?” 伸手将里面的碗取出来一看。 差点吐了出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白粥,米浆已经发黄变质,上面还长着了几撮恶心的黑毛。 喜鹊气愤地看向蝴蝶:“什么意思啊,为什么给小姐取坏了的饭食。” 蝴蝶像是也受到了惊吓:“我,我也不清楚啊,我去的时候,厨房已经将早膳打点好了,我也不清楚她们装了什么。” “不清楚你不会看看,这粥都坏掉了,要小姐怎么吃?” 第25章 你昨日就没扫院子,今日还不扫? 蝴蝶像是也受到了惊吓:“我,我也不清楚啊,我去的时候,厨房已经将早膳打点好了,我也不清楚她们装了什么。” “不清楚你不会看看,这粥都坏掉了,要小姐怎么吃?” 夏桉也闻到了味道,面色平静地自书桌前起身,走了过来。 目光落在那碗不堪入目的米粥上。 眼角浮起一丝冷意。 想必琼西院昨夜一定很不太平,魏氏母女俩心情应是糟糕透了,今日连一个像样的米粒都不想给她吃了。 夏桉沉了沉,道:“去兰林阁吧。” 她担心小娘的处境应该也好不了多少。 好在夏舒寒今日起跟随书院的安排外城去冰钓,要七日才能回来。 她暂时不用为他担心。 果然,到了兰林阁,如风正打开屋门的帘子捂鼻用扇子来回扇着,不用想,早膳应该也是腐坏的。 夏桉回身问喜鹊:“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喜鹊有点为难:“除去这几日添炭火、给下人的补贴、买吃的,还剩下三十文。” “你出去一趟,买些粥和包子回来。” 喜鹊叹了口气:“行。” 原先只知道夫人财大气粗,治家严厉。如今看来,夫人根本就是狠毒。 前两日姑娘和姨娘已经把所有能当的东西都当光了,今日再买些吃食,恐怕明日就要断粮了。 莫非只能等着小姐和姨娘饿坏肚皮找她求救吗? 真的是太可恶了! 早膳买回来,夏桉陪着苏氏一起用膳。 苏氏看起来一脸愁容。 “一会儿用了膳,我去一趟琼栖院,就算她是主母,也不可如此带我们。好歹我们也是侍郎府的人,寒哥出了事,生死她都不管,如今连口饭食都要苛扣掉,难不成她还真要把我们都饿死?” “不可,”夏桉阻拦道,“娘,你不要去找她。她这番待我们,说明心里是很不痛快的。你若去了,说不定会趁机拿舒寒赌输的罪责说事,治你个教子无方的罪,让你去跪祠堂。您如今的身体吃不消的。我们如今式微,这个时候还是离她远些为好。” 夏桉眸子沉着。 她想说,这种事魏氏是做的出来的,毕竟更恶毒的事,她也做得出来。 如今祖母、父亲都不在府上,若是出了事,她随意找个由头,就可以将事情搪塞过去。 她庆幸夏媛是三个月后才出嫁。 不然以她恶毒的秉性,直接将她绑上花轿也是有可能的。 苏氏道:“那我们就只能这样受着?” 夏桉咬了一口包子,安慰苏氏道:“娘,你消消气,为这种人动气不值得。一会儿用了膳,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出去一趟。你相信女儿,女儿自有办法。” 苏氏担忧道:“安儿,你要去哪?你万不可再做危险的事,那日刑部来送钱的事,我还没有问过你缘由,你可不能再跟那些人有联络,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娘,今后我不会再和他们有关系了,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之前是为了魏氏给魏浮生掏的那一百两银子,她才铤而走险。 重活一世,她当然也惜命,若非不得已,她是绝不会再进那个戾气横生的大理寺的。 苏氏松口气:“你千万不可再和他们有牵扯。” “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出了兰林阁,夏桉回屋里换衣裳,准备带着喜鹊出门。 刚套上一件厚夹袄,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喜鹊对一个负责洒扫的婆子道:“张妈妈,你昨日就没有扫院子,今日这院子里积了这么多灰土落叶,你还不扫,是不想拿月钱了吗?” “呦,喜鹊姑娘,说到月钱,我们上个月的月钱可还押着呢。你知道大夫人院里的下人是什么待遇吗?不仅从不拖欠月钱,今儿一大早每个人还发了一两的辛苦钱。都是下面干活的,你再瞅瞅我们,我们在这云芷院里有什么?大伙说说,是不是啊?” 一个丫鬟附和道:“是啊,我们也是倒霉,被分到了庶出的院子里,看着人家领赏钱,只有眼馋的份。” 那婆子又道:“姜嬷嬷说了,夫人院里正好缺人,我今日就去找姜嬷嬷给我安排到大夫人院里去,说不定平时还能混口夫人吃剩下的佳肴,这云芷阁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了。你们谁愿意,都可以跟我一起走。” 喜鹊气得直跺脚。 “张妈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平时做事懒懒散散,我们姑娘大度,从没有苛责过你。那年你染了风寒,姑娘也染了风寒,姑娘担心你年岁大熬不过去,还把自己的药让给你吃。姑娘仁厚,你就是如此报答她的吗?” 张妈妈眉目颤了颤,随即道:“她把药让给我,那时她愿意,我若是在夫人那里做事,说不定赏钱都够治病的了,哪里用得着主子让?喜鹊,我劝你也别傻了。你没见到吗?如今三姑娘连饭都吃不饱了,你若是精明,就赶紧也学着我另谋出路,否则小心有一天陪着她一起被饿死。” “嘭”的一声,屋门开了。 夏桉从屋里走了出来。 众人见状,均是愣了愣。 夏桉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内的下人。 她院里除了喜鹊和蝴蝶,还有两个使唤丫鬟,和两个负责打扫洗衣的婆子。一个叫张妈妈,一个叫李妈妈。 夏桉将目光落在了和喜鹊吵嘴的张妈妈身上。 张妈妈与夏桉对视,眼里毫无胆怯之意,看似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夏桉对张妈妈有印象,如喜鹊所说,前两年,她和这张妈妈同时得了风寒。张妈妈平日里的钱都给了家里,拿不出钱治病。 那风寒来得凶,她每日咳得肺管子都要漏了。 夏桉实在于心不忍,将府里给她煎的药,分给了她吃。张嬷嬷也因着那些药,病情日渐好转,最终熬过了那场病。那时,这个婆子对她简直感恩戴德,每天对她都殷勤得很。 后来一天,她手脚不老实,进屋偷了她一对银耳钉。 依照家规,下人偷主子的东西,是大忌,是要被送去官府的,再不济,也会被发卖出府。 夏桉心软,念她年迈,不忍心将她赶出府,便只罚了她一顿手板以示惩戒。 可笑的是,这张妈妈不仅没有领情,还因此嫉恨上了她。 对她也不像从前那样殷勤了,做起事来也变得拖拖拉拉,马马虎虎。能偷懒时就偷懒。 上一世夏桉觉得她年龄大,也没跟她一般见识。 却不想,今日她这边日子刚刚不好过,她立刻瞅出了苗头,第一个跳出来嘲笑她、暗讽她。 居然还敢咒喜鹊被饿死。 第26章 清恶奴 仔细想想,张妈妈好像和魏氏身边的姜嬷嬷是同乡,当时是姜嬷嬷将她带进府里来的。 之所以进了她的院子,是她因为听说这府里的主子,属她脾气最软、最好说话。 所以才主动申请来到她的院子。 当初贪图这里做事轻松,好混日子,如今倒是又不愿了。 夏桉眼瞳深眯,淡声道:“张妈妈,你刚刚说什么?” 事已至此,张妈妈索性也不装了,她瞪着眼睛直白道:“三姑娘,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姜嬷嬷说大夫人院里缺人,我若愿意,可以将我调过去。您看您这院子,如今都自顾不暇了,不如就放老奴走吧。” 夏桉没有理她的话,继续追问道:“我是在问你,你刚刚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张妈妈愣了愣,拧眉短暂回忆了一下后,看了看喜鹊。 “嗨,我不就是劝了劝喜鹊姑娘嘛,三姑娘你可别不高兴,我说得也都是大实话。喜鹊姑娘若是真的对你忠心耿耿,当然也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动摇,你说是不是喜鹊姑娘?” 喜鹊气冲冲纠正道:“不对,你最后一句话,是咒我会和小姐一起被饿死。” 张妈妈面色一僵,这话好像是她说的。 夏桉目光清冷地看着她:“是你说的?” 可她说的,那也是事实啊。 张妈妈梗了梗脖子:“是又怎么样,我又不是瞎说,是这死丫头自己不知好歹。” 夏桉道:“喜鹊。” 喜鹊站出来:“在。” “张妈妈口出恶言,诅咒主子,掌嘴三十!” 喜鹊眉毛一抖:“啊?” 她没听错吧? 姑娘是要惩治张妈妈? 姑娘向来脾气软,一年到头都不罚一次下人,今日怎的如此干脆爽快。 她以为夏桉顶多斥责张妈妈几句,今日的事也就过了。 夏桉看着她:“还不快动手。” 喜鹊精神一振:“是。” 喜鹊心里正堵得厉害,既然姑娘发了话,她自是要替姑娘好好出了这口气。 她走到张妈妈面前,气冲冲地抬起手掌,作势就要打下去。 张妈妈身子一闪躲到一旁,口中不忿地道:“我,你,你凭什么掌我嘴?” 夏桉眉间泛着冷意,声音掷地有声:“就凭,你还在这云芷阁,就凭,我还是你的主子!喜鹊,动手!” 就算在府里再没地位,但她也是这府里的小姐。 一个背信弃义的贱奴,她还有什么理由心软。 几个下人还是头一次见夏桉说话这般,一时惊得都没敢做声。 张妈妈被夏桉此时威仪怔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争辩。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只能任凭喜鹊的巴掌一下又一下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三十个巴掌下去,张妈妈两边脸都高高肿起,看着很是狼狈。 整个人也被扇懵了,跪在地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夏桉对着在场的下人道:“你们这些人,有的在云芷阁做了几年,也有的只做了几个月,今日既然张妈妈说到这里,我便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如若愿意继续留在云芷阁,与我一起共渡难关,日后我夏桉定不会亏待,若是不愿留在这里,那我也不勉强,夫人那里也好,二姐那里也好,或是其他你们认为好的去处,你们各凭本事,我不会拦着。只是要记住,今日离开云芷阁,我们主仆缘分,便尽了。日后互不牵连,各自珍重!” 穷在闹市无人问,落魄时更能看清人心。 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将院子的腌臜人清理清理。 张妈妈伸手抹了抹带血的嘴角,恨恨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就请三姑娘保重吧。” 她看了看李妈妈:“你呢?跟不跟我走?” 李妈妈性子敦厚,对她摇了摇头:“我就不走了,我一把年纪,在这云芷阁也做得顺手了,只要是三姑娘不嫌弃,我就一直做下去。” 张嬷嬷瞪了她一眼:“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日后混不下去可别来找我。” 说着捂着脸,气急败坏地出了云芷阁。 两个使唤丫鬟,一个叫青萝,一个叫琥珀。 青萝见张妈妈走了,眼睛叽里咕噜转了转,然后略带歉意朝夏桉施了一礼:“三姑娘,听说二姑娘院里也缺人,奴婢,奴婢就过去了。” 夏桉不动声色点点头:“去吧。” 琥珀不悦地看着青萝走远,紧了紧唇角,回过头来,斩钉截铁道:“三姑娘,奴婢哪也不去。奴婢就跟着姑娘。” 琥珀平时性子直爽,快言快语,看着最不讨喜,但做人却很仗义,夏桉了解她的性子。 夏桉朝她和李妈妈温和点头。 就剩下蝴蝶了。 蝴蝶咬了咬唇。 她当然想立刻就走。 可她还不能走。 她身上还有夫人和二小姐交代的任务,且她图谋的和那些婆子不一样,她必须得再忍忍。 夏桉略显疑惑地看向蝴蝶:“蝴蝶,你呢?不用怕我生气,若你也想离开,我不怪你。” 蝴蝶立刻拾起谄媚的笑意:“姑娘,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无论姑娘处境如何,奴婢都是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的。姑娘千万不要赶奴婢走。” 夏桉浅浅勾了勾唇:“怎么会?” 夏桉目光扫过留下来的李嬷嬷、琥珀和喜鹊。 “你们既已决定留下,在我眼里,就是自己人了。眼下云芷阁的处境看着是差了些,但也不会一直如此。日后,我不会辜负今日你们对我的信任。” 几个人都有些惭愧。 李妈妈道:“姑娘哪里的话,我们身份低微,姑娘却一直待我们亲厚。做人不能只看那点身外的好处,主仆一场,我们又岂能做那落井下石之人。” 琥珀道:“我和李妈妈想得一样。外头再好,终究是外头,姑娘从未嫌弃我们,我们又怎能做出嫌弃姑娘的事。” 夏桉朝她们亲和笑笑。 气氛到这了,蝴蝶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不合适:“就是,这府里,数姑娘最大度了,不管姑娘处境如何,奴婢会一直跟着姑娘的。” 夏桉觉得耳朵刺痒。 “好了,大家各忙各的吧,我一会儿要出去办点事,蝴蝶你身子单薄,留下来照看院子吧,哦对了,张妈妈走了,往后这洒扫刷洗的活计,你暂时为李妈妈分担一些。” “啊?”蝴蝶惊得瞪大了双眼。 “怎么?你不愿意?” “啊不是,”蝴蝶赶忙收起表情,“奴婢可以,奴婢没问题。” 夏桉十分赏识地拍了拍她的肩:“辛苦了。” 处理完院子里的事,夏桉便带着喜鹊出了府。 喜鹊心情很郁闷:“都是些吃里扒外地东西,太气人了。” “行了,你不也动手解了气吗?你也说她们吃里扒外,这样的人离开我的院子,难道不是好事?” 喜鹊想了想:“也是。” 顿了顿,喜鹊心里涌起一股感激:“小姐,刚刚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出气。” 看着她那娇憨的模样,夏桉好笑地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你是我的人,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随意欺负你。” “小姐,你变了。” 喜鹊终于将这些天一直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从前小姐,因着庶出的缘故,从小便被被主母拿捏的死死地,也因此在人前养成了沉默老实的性子。 受了委屈不敢说,有气就自己咽回肚子里。 对下人也是宽容,不到万不得已,从不与他们发狠。 如今的小姐,很不一样了。 从夫人那里受到不公,虽然不会当面发作,却也懂得暗暗谋划反击。 面对底下人,也不再是从前忍气吞声的样子,而是有了作为主子的姿态。 这样小姐,让喜鹊心里很是欣喜。 看着喜鹊有些感慨的样子,夏桉淡淡勾勾唇:“人哪有不变的,经历过腥风血雨,当然要变一变,不然,要被人当成软柿子一样踩碎了。” 虽然觉得夏桉说得有些深刻了,她不太能领悟,但喜鹊还是恭维道:“小姐,我好喜欢现在的你,我也要向你学习。” 夏桉好笑地瞥她一眼:“那你可要加油了!” 喜鹊早晨吃得也不好,此时看着街上刚出锅冒着呼呼热气的肉包子,不禁咽了咽口水。 这一幕,没有逃过夏桉的眼睛。 夏桉提前给她打预防针:“今日路程有些远,恐怕要辛苦一些了。” 第27章 萃雪红参 夏桉道:“我们今日去的地方,可能有点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喜鹊闻言,立刻答道:“不怕!跟着姑娘,做什么都不辛苦。” 最近几日可把她振奋坏了。 感觉他们姑娘短短几日,似乎变身为话本里运筹帷幄的女侠,将所有人都谋划于股掌之中,牛气得很。 所以,姑娘现在带她作什么,她都不会质疑,跟着姑娘走就对了。 两个时辰后,喜鹊筋疲力尽地站在郦山半山腰时,觉得自己刚刚属实是想简单了。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夏桉会带着她来到距京城八里外的骊山来采药。 心里想着,嘴上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姑娘,京城周围也有不少采药地地方,为何我们要走这么远啊?” 夏桉一边柱着一根树枝向上爬,一边道:“之前还说不怕辛苦,怎么,这会儿就有怨言了?” “奴婢,奴婢也不是这个意思,天这么冷,您身子又弱,奴婢是怕你累坏了。再说大冬天的,姑娘你究竟要采什么药啊?” 夏桉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踩着山上的积雪一路向上爬,终于找到了传说中那棵有几人粗的大枣树。 夏桉逆着光,看着紧挨着山石长着的枣树,不禁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自己第一次被赵幽打堕胎时的情景。 那时她刚刚有孕两个月有余,赵幽那日喝了酒,足足打了她一个时辰。无论她如何求饶,说她有了身孕,赵幽都置若罔闻。 他醉醺醺地说,孩子有什么大不了,这个没了,还会有下一个。 那天她流了很多血,感觉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 喜鹊急得到处找郎中给她诊治。 郎中们来了后,又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来他们从一个药铺掌柜口中听说,京中有个叫药铺仁德轩,新得了三株千年萃雪红参,或可补血生肌,起死回生。 只是这萃雪红参价格十分昂贵。 喜鹊顾不得其他,想法子从府上支取了银子,去往仁德轩购买此药。 仁德轩店大欺客,见喜鹊迫不及待想要此药,便当场抬高了药价。原本卖价一百两的红参,他们足足要了喜鹊二百两。 后来红参虽买来了,她的命也救回来了。 可喜鹊因为花多了银子,被赵幽吊在了院子里,暴晒了三天三夜。 如今回忆前世种种,夏桉只觉得浑身筋骨生寒。 她后来听说,这三株红参,是仁德轩的掌柜从骊山半山腰一个几人粗的枣树下无意中挖到的。 听着很是传奇。 夏桉便想着,带喜鹊过来碰碰运气。 夏桉快走几步来到了枣树下,然后用树枝小心翼翼拨开树下的一簇簇草丛。 果然看到了掩在草丛里的几株植物。 她眉眼绽开盈盈笑意。 果然被她寻到了。 萃雪红参十分稀有,价值昂贵,有了它,至少可以解决他们眼下的困境。 夏桉小心翼翼,将三株萃雪红参给完好地挖了出来。 夏桉和喜鹊下山后,背着一竹篓草药回了城,直接去了京中一个叫宝药阁的医馆。 走进宝药阁,眼前的一切和从前一样。 药柜古旧朴拙,一股清雅的药香味直扑鼻息。 右侧柜台里站着个十三四岁的药童,名叫石竹,长着副清秀随和的面容,其实很清高、很有个性。 见夏桉和喜鹊进了药铺,他淡声问道:“姑娘要买什么药?” 夏桉笑笑:“小哥,我们是来卖药的。” 石竹抬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喜鹊背着的竹筐:“卖药?卖什么药?” 夏桉道:“我想见掌柜一面,当面和他说。" "见我们掌柜?我们掌柜不是谁都见的,有事跟我说就行。” 夏桉也不急:“我怕你做不了主。” 石竹笑笑:“姑娘真是说笑,我在宝药阁做了三年的工,对这里的药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夏桉微微勾了勾唇:“我这药特别,你未必认得出。” 石竹越发不信邪:“姑娘口气真是大,不给我看一看,怎知我认不出?” 夏桉默了默,给喜鹊递了个眼色。 喜鹊神秘兮兮将竹篓放下,然后小心翼翼拨开上层敷着的一些普通干草药,露出一株长得奇形怪状的植物。 石竹胸有成竹朝筐里看了看,目光闪烁几下,又看了看,半晌,确认自己确实不认识。 他忍不住讥笑了一声:“姑娘,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草根都是药材的,你若是不懂,回去好好学一学,别拿着个破草根就出门坑蒙拐骗。” 他不屑地垂下眼,继续整理桌上的药材:“我们宝药阁是正经药铺,岂会被你坑骗。” 夏桉勾勾唇:“小哥你莫瞧不起人,你只管跟掌柜的说,我这里有萃雪红参,他自会见我。” 萃雪红参? 萃雪红参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石竹寻思了片刻,对了,此前跟着师傅学药理时,似乎听师傅讲过这个名字,说是有了这一味药材,很多复杂的方子都可以省去。 只这一味药,便可增肌生血,起死回生。 但此药师傅也只是听过,没有见过。 他师父都没有见过的东西,他自然也没有见过。 他看了眼夏桉,来人穿着身深闺小姐的衣着,还有些褪色,看着很普通,不过那张脸长得,却有一股不俗的轻灵之气。尤其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瑞凤眼,看着倒不像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两个姑娘像是刚从山上下来,看起来略显疲累。 石竹想了想,要是普通地药材就算了。但萃雪红参极为珍贵,不管是真是假,还是通报了师傅再说。 他留下一句:“你们且在这等着。” 然后抬步进了后屋。 须臾,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老者自后屋走了出来。老者看上去已年过花甲,身形消瘦,银发银须,身上透着儒雅之气。 这便是上一世自己的忘年交,孙浩年,孙郎中。 前世夏桉没有学医术之前,身上被虐打的伤,多半都是孙郎中帮着她医治的。 孙郎中还赠与她多部医经典籍,让她学会自保。 后来她的医术越来越精湛,两人便鲜少见面。不过每次喜鹊过来买药,他都会将自己新调制的伤药送予她,心里总是惦记着她的处境。 孙郎中,是位医德高尚的好郎中。 京城里的人只知仁德堂的丛郎中,是医术第一的郎中。 却无人知晓,丛郎中其实也要唤孙郎中一句师叔。 只因丛郎中更重追名逐利,而孙郎中,只是想做个治病救人的医者。 丛郎中甚至还会在一些公开场合嘲笑孙郎中医术平庸,一辈子囚在不足十方的小铺子,看着都寒酸。 看着眼前的老者,夏桉恭恭敬敬地朝他施礼:“小女夏桉,见过孙郎中!” 第28章 以身试药 孙郎中赶忙道:“姑娘不必客气。” 接着,他有疑惑地道:“姑娘手里有萃雪红参?” 单是红参,虽然珍贵却也并非新奇。 萃雪红参不同,它是红参刚刚露土时,恰逢一场极寒暴雪。通常要覆半月之久,待到大雪融化时,红参已汲取雪中的清寒,参体扭曲,内里变得红白参半,上面的茎叶会长成奇形怪状。 偏这样一副丑态,却是百年难求一株,孙郎中行医一辈子,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且不说这姑娘手里的的是不是真正的萃雪红参,她连认识不认识都未可知。 夏桉自是知道他的疑惑,她上前一步:“对,我今日上山,无意间碰到的,郎中请看。” 说着,她让喜鹊上前一步,打开竹篓。 孙掌柜低头看去,须臾,身子又躬了躬。 竹篓地下的那株植物,竟和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指着竹篓道:“你如何敢确定,这就是萃雪红参?” 夏桉想了想,看到了桌上的一把切刀。 她直接拿起刀,毫不犹豫朝自己的食指指腹划了一下。 一条血红的口子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孙掌柜想拦,可惜已经晚了。 万万没想到她会用自己做实验,他怜惜道:“姑娘何必这般?” 夏桉忍着痛,从萃雪红参上轻轻摘掉一角枯叶,用牙齿轻咬几下,然后覆在了伤口上。 只几秒的功夫,手尖上的血,瞬间止住了。 渐渐的,伤口竟有了愈合的迹象,一开始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边缘正在慢慢聚合。 孙掌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地一幕,眸中透出惊讶之色。 石竹一直对夏桉抱有怀疑,如今见了眼前的一幕,心下一阵颤动。先不说它是不是萃雪红参,光是这药的药效,也足够惊人了。 他目光移到了夏桉脸上,那么深的伤口,这姑娘眼睛都未眨一下,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 以身试药,毫无惧色。 他不禁对眼前的夏桉有了几分另眼相待。 夏桉见展示的差不多了,对孙郎中解释道:“想必郎中也清楚,寻常的止血药物,光是止血,也要花上一些功夫,愈合更是需要其他草药配合,并且需要时间。” “而我还没有用真正的红参部分,只用了一些碎叶。这伤口的愈合情况您也看到了。” 孙掌柜沉默着捋了捋胡须:“妙,妙啊!” 他看着筐里地萃雪红参,感慨道:“没想到姑娘年纪不大,竟能慧眼识得此物。” 这样一株草药,就算是他亲自上山,也未必能采得到。 夏桉颔首:“小女不过偶看过些医书,记得些细节罢了。今日上山采药,又刚好遇见了。掌柜的,这株萃雪红参,你愿意收吗?” 如此珍贵的东西,孙掌柜自然是不能错过。 “收,自然是收。” 萃雪红参乃当世奇药,可救活将死之人。大多医者,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株。 夏桉淡声道:“孙郎中,这药的价值相信不必我多说,您也是知道的。我也不贪心,这株药给我五十两银子就可以。” 石竹皱了皱眉:“五十两,姑娘会不会要多了些?” 夏桉浅浅一笑:“小哥,救命的药,五十两不贵的,一会儿我出了你们宝药阁,你转手至少可卖二百两。” 她没有胡说,就算是二百两,估摸着那些重病在身的达官显贵,也会抢着来买。 但药的根本是救人,她卖这个药,也只是想解眼下之急。 这药卖给孙郎中,她心里踏实,孙郎中一定会将此药用在真正需要的人身上,而不是像仁德轩那样,作为噱头放在店里,然后在人急用之时狠狠坑一笔。 石竹其实也明白,只是他们宝药阁店小,师傅很多时候看到穷苦人家付不起药钱,都是义务诊病。 五十两对他们铺子来说,着实不是笔小数目。 孙掌柜摆手制止石竹,捋了捋胡须,沉声道:“五十两,就五十两。姑娘能将如此药送到我这里,已是给足了在下面子。石竹,给姑娘取银子。” 石竹不敢违抗,僵硬地应了一声:“是。” 喜鹊收下石竹递来的银票,小心翼翼藏于袖中。 孙掌柜道:“姑娘你也是行医的?” 夏桉抿抿唇道:“行医不敢当,只是从前……受过很多伤,为我医治的郎中告诉我,懂点医术,可以更好的照顾自己。” 这是前世,孙郎中曾和她说过的话。 孙郎中了然笑笑:“哦,原来如此。以后若还有药材,尽管送到我宝药阁,宝药阁绝不亏待姑娘。” 孙郎中对眼前这个行事不俗的姑娘,已经有了明显的好感。 夏桉点了点头,道:“希望郎中,能够将此药用在真正需要的人身上。” 孙郎中道:“那是自然。” 交易完毕,夏桉微笑着对石竹道:“小哥再给我抓一味药吧。” 石竹仔细将萃雪红参收进一个很新的药盒中。 “姑娘想买什么药,请讲。” 态度明显比此前和善了许多。 出了宝药阁,喜鹊只觉自己脚底轻飘飘的,像是踏进了一场梦里。 她如今怀里面揣着的,可是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啊,能买多少个肉包子?多少个冰糖葫芦? 简直不敢想。 她喜滋滋贴着夏桉的肩头说:“小姐,我们也太走运了吧,不过是上了趟山,就赚了这么多银子,要是多上几次,岂不是发家了。” 夏桉笑笑:“你以为萃雪红参是街头的野草啊,能碰上这几株,已是我们走运了。” “啊,我看着那红参长得很普通啊。不行,改日我再去骊山上寻寻,没准还能寻到一些。” 夏桉拍了下她的脑袋:“行啦,怎么这会儿不觉得骊山远了?” “不远不远——不过两个时辰的路而已!不过小姐,我们不是有三株吗,为何只卖一株,三株都卖了,我们可就有一百五十两银子了。” “剩下的两株,我们先暂且留着。” 以后还未必会遇到什么样的处境,自己留着,心里踏实些。 夏桉拍拍喜鹊的肩:“行了,别贪心了,我们赶紧去买些吃的。” 依魏氏的作风,这几日伙食恐怕指望不上府里的厨房了。 一路走过小吃遍地的街市。 喜鹊一直叽叽喳喳。 “姑娘,你好久都没有吃百合酥了,给你买一些吧。” “姑娘姑娘,这里有姨娘爱吃的甘露饼,我们买一些吧。” “姑娘,那个八宝粽好像刚出锅诶,看起来好香,我们去买一些吧。” 夏桉回身,定定地看了喜鹊片刻:“好吃?” “嗯,看着都好吃,姑娘和姨娘都好久没有吃这些东西了。” 夏桉舔了舔唇角,道:“看着是好吃,不过今天我们不买这些。我们今天只买些裹腹的东西就好?” 喜鹊不解:“为何?小姐,我们现在有钱了,你得吃点像样的才好。五十两诶,我们去醉云楼顶间也是消费得起的。” 夏桉勾了勾唇,道:“三天,再等三天就好。” 第29章 歹毒婢子 喜鹊纳闷道:“为何是三天啊?” 夏桉抿抿唇,轻灵的眸子划过一抹狡黠。 再等三天,在春川探亲的祖母便回来了。 这次祖母回来得突然,府里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魏氏不是威风吗? 上一世,她和小娘怕生事端,凡事总是忍着让着,即使在魏氏那里受了委屈,在祖母面前也尽量遮掩,不愿意惊动长辈,把事情闹大。 求那点表面上的和平。 重生而来,深受其苦。 夏桉心里已经明白,无论撕不撕破脸,都改变不了魏氏要毁掉他们母子三人的歹毒心思。 在这府里,想要护着小娘,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得到祖母的庇护。 只有这样,才能让魏氏有所忌惮和收敛。 这几日,她们再安静得忍一忍,且让魏氏好好发挥。 待祖母回来,那场面才够祖母看的。 如今手里虽然有了银子,也不能声张出去。 做戏要做全套。 不过眼下,她还有一件事不能再拖了,得快点回去弄清楚。 她带着喜鹊,在街边的最小的小包子摊,买了一兜包子,又在卖烧饼的刘奶奶的篮子里,买了一包烧饼。 两个人折腾了一天,都有些饿了。她们将买好的吃的,全都装进了喜鹊背上的竹篓里,然后一人擎着个烧饼,一边大口咬着,一边优哉游哉沿街朝夏府所在凤鸣巷走去。 程鸽在醉云楼上往下看,讷讷道:“这夏府的小姐,还真是不挑食,刘老太的烧饼那么硬,她也咬下得去嘴?” 盛枷漫不经心地瞥向下面的两个身影,收回了目光,抿了一口薄叶茶。 眸光淡淡,没什么表情。 程鸽道:“奇怪,这夏三姑娘看着也有几分胆识,怎么会混得这般惨。想来,在夏府里过得真不咋地。” 盛枷指尖捻了捻酒杯:“她惨吗?我倒没觉得。” “还不惨,那么硬的烧饼都吃得津津有味地。” 盛枷斜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鼻息轻哼一声:“或许,她就想这样吃。” 程鸽瞅见盛枷双幽深的眸子,因长期睡眠不好,眼底显得越发地红了。 他劝道:“大人,这薄叶茶虽然可以醒脑,但喝多了也不好。夏三姑娘配的那香料是真有用,这两日我用着,不禁夜里入睡快,睡得还沉,每日晨间醒来后,我都觉得神清气爽,白日里的疲劳都跟着散去了。不如,今天晚上我就把那香给您用上吧?” 盛枷目光扫了眼楼下渐走渐远的那抹身影,片刻后,默许地点了点头。 这一日从大厨房取来的午膳和晚膳,像从泔水桶里盛出来的一样,光是闻着,就令人恶心。 晚膳时间,下人将夏桉带回来的包子,就着屋里微弱的炭火烤了烤。 夏桉趁着如风和如云都忙着的功夫,偷偷下去,进了她们的卧房。 小娘药里的北地珈蓝,没有在郎中给小娘开的方子里,那就是一定是她们二人中的一人,一直暗中给母亲下药。 夏桉子屋子里翻找了一刻多钟,最后在如风柜子里的一件棉衣里,发现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她用指尖捻起一点,放在鼻翼前闻了闻,片刻后,她又用舌尖浅尝。 果然是北地珈蓝。 夏桉心上骤然一冷,眼里溢出滔天的怒意。 是如风。 原来是如风。 是她长久地在给小娘的药里下药。 然后日日在小娘跟前,看着她一天一天枯萎下去。 心思是何等的歹毒? 若没有记错,如风是有一年小娘去寺庙烧香的路上,从一个醉鬼的手里解救下来的。 那年如风才八岁,那醉汉是如风的伯父,因为没钱买酒,要把如风拉去青楼卖掉换银子。 小娘见如风哭得可怜,便给了那醉汉一些银子,让他放过如风。 醉汉见了银子眼睛便放了光,当下便丢下如风,跑去买酒了。 当日,如风跟着小娘的车辇,怎么都不肯离开。她说她爹娘早死,一直住在大伯家,若是再回去大伯家,大伯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把她卖掉。 她声泪俱下地哀求小娘收留她,只要能给她一口饱饭试吃就行。 小娘那时刚嫁进府里,自己脚跟都还没有站稳。可她实在怜惜如风,那日便硬着头皮,将如风带了回来。 为此,小娘回府后,还被魏氏罚跪了祠堂。魏氏谴责小娘不懂规矩,什么人都王府里领,当他们夏府是慈善堂了? 好在爹爹还算有格局,左右不过是多了个小丫鬟,那时小娘身边本来伺候的人也不够,便做主留下了如风。 多年来,如风一直很感念小娘当年搭救之恩。 承诺自己这辈子做牛做马,会好好报答小娘的收留之恩。 夏桉垂眸盯着手里的北地珈蓝,心里忍不住痛骂一声:她就是这么感念的? 夏桉努力压下心里的冷意,用从宝药阁买来的药,将纸包里的北地珈蓝全部替换。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从二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夏桉和苏氏完了膳,夏桉屏退了下人,牵着苏氏坐到了塌上。 苏氏见她神秘兮兮的样子,问到:“桉儿,你有话要说?” 夏桉有些心疼道:“娘,可能要再委屈你几日,这几日,我们只能吃这些简单的食物了。” 苏氏道:“娘不觉得委屈,只是夫人若是不转变态度,我们在这府里的日子,终究是难捱地。” 夏桉道:“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转机。只要您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要去找夫人求情。您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将身体养好。其他的就交给我。” “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先答应我不要难过。” 苏氏道:“日子已经过成这样,娘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你说吧。” “如风,不可信。” 苏氏眸子一震:“你是说?” “是的,您药里的东西,是她下的。” 苏氏眼中含着不可思议:“怎么会是她?” “具体原因还未可知,总之今日起,您要对她多加防备,待我弄清楚她背叛您的原因,再想办法处置她。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苏氏难过摇了摇头:“我那么信任她,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太寒心了。” 夏桉靠在了苏氏的肩头:“没事了娘,从今往后,有我在,谁都休想再伤到你。” 第30章 谁把腊八粥端走了 腊月初八一大早,魏氏和夏媛用过了早膳,下人们排着队,井然有序将一桌子精致的膳食撤了桌。 魏氏用姜嬷嬷递上来的紫金绣帕,擦了擦沾了油边的嘴角。 然后姿态雍容地从餐桌旁起身,由姜嬷嬷扶着,靠坐在了软榻上。 丫鬟递上茶盏,她轻抿了口茶,轻飘飘地开口问道:“兰林阁那边,如何了?” 姜嬷嬷回道:“早晨听蝴蝶说,前天夜里她们院里炭火就断了,苏氏冻得身子都不会动了。前几日她们用仅剩的一点银子,在街上小摊买了些烧饼用来裹腹,到昨日午膳也已经吃没了。昨儿晚膳听说只喝了些白水,今儿早晨的饭也没着落。” “还真是贱骨头,这都能扛得住?夏桉那贱蹄子就没有什么动静?” “这次她倒是老实,连府门都没有出。本来就是个半大丫头,之前不过就是逞个能罢了,老奴瞧着,她这次定是弄明白了,在这府里头,只有屈从于夫人,才有活路。” “今儿一早又开始落雪,气温骤降,苏小娘那糟糠身子肯定要受不住。老奴琢磨着,不出半日,那小贱蹄子必会求到夫人您这儿来。夫人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她过来服软便是。” 魏氏轻蔑冷哼一声:“她最好识相,如今食物不济,炭火不兴,我就不信还治不服她们。” 姜嬷嬷讥笑一声:“是,她们若是还不肯低头,就只有等死的份。” “对了,今日是腊八,晨间大厨房采买了一条新鲜的赤鳞鱼,肥硕的熊掌,还买到了您最爱吃的上好鱼翅,问您是午膳吃,还是晚膳吃。 “就中午吧,那小贱蹄子若求过来,也得留住她不是?对了,今日熬八宝粥的时候,把从北地花重金寻的养颜药膳也放进去吧。” 姜嬷嬷道:“行,那药膳放在腊八粥里熬,定能将药性发挥到极致。可惜这药膳太金贵,一次也只能弄到一次的量。真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魏氏傲然笑笑:“大不了就多给那边一些好处费,好东西,本夫人不怕贵。” 姜嬷嬷应是,他们夫人注重驻颜,该花的钱,是得花。 姜嬷嬷出了琼栖阁,就忙着去厨房安排中午的饭食了。 兰林阁。 一早,从厨房拿来的发了霉的米粥被放在一旁,没多久碗口便结了一层冰。 窗外飘起鹅毛大雪,仿若飞扬的棉絮,随风覆住清冷的院落。 不停有寒风透过窗牗的缝隙,侵袭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令人忍不住打颤。 苏小娘僵硬地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半张脸都遮在被子下,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 如云给夏桉和苏氏分别倒了杯白开水,热气袅袅上升,成了屋里唯一的一抹暖和气。 须臾,夏桉将下人们都打发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后,喜鹊和如云并排站在屋檐下。 如云心里很难过。 他们下人的饭食虽然普通,可好歹是新鲜的、热乎的,也能吃饱。 这两日她每每在厨房那边用膳,都想给姨娘带回来一些,可厨房的管事妈妈看得紧,半点米粒都不准带离厨房。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必是夫人的授意。 夫人好狠的心。 她这是想将三姑娘和苏姨娘往死路上逼呀。 如云不禁抹了抹眼角,姨娘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喜鹊则盯着檐下的一个喜鹊窝眯起嘴角,丝毫没有难过的样子。 如云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摇了摇头:小姑娘到底是小了些,不能真正关心主子。 喜鹊当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她如此喜滋滋,是因为她知道,姑娘和苏氏从来没有被饿到,也没有被冻到。 苏氏被窝里藏了八个汤婆子。 双鹤这会儿应是已经翻墙进了后院,正给夏桉递早膳呢。 如她想的一样,屋内,苏小娘见没外人了,才深呼一口气,撩开被子坐了起来。 一股热气也跟着散开。 “桉儿,你放的汤婆子太多了,娘都要冒汗了,只能将脸盖住。” 夏桉笑着帮她整理整理被窝里的汤婆子。 “热点不怕,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这时,后窗轻轻被叩了两下,夏桉抬步走过去,推开窗户,只见双鹤手里拎着个食盒站在窗外。 “姑娘,快吃吧,有八宝粥、鲜虾馄饨和红豆包,正热乎的。” 夏桉笑着接下:“辛苦了。” 双鹤憨憨一笑:“不辛苦,没耽误您和姨娘用膳就好。您先吃着,一会儿将食盒放在这窗外,我稍后过来取。” “行,翻墙的时候小心脚。” 谁知双鹤根本就没有用到脚,一个跟头就翻出了墙外。 他虽脚上有疾,一身的拳脚功夫还在身上。 夏桉关窗回屋,将食盒里的餐点取出,和苏小娘一起坐在餐桌旁用早膳。 她哪里舍得真的让小娘受苦。 这两天,在双鹤的帮助下,她们娘俩既没冷着也没冻着,一直偷偷在暗地里改善生活。 表面上的窘迫,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一早听说大厨房那边为今日的腊八,准备了很多上好的食材,厨娘们一早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好啊,她们准备得越丰盛越好。 到了午膳时间,她们的这桌珍馐美味,也不知会变成什么味道。 天太冷,府里的下人忙完了手上的活计,都扎堆躲到厨房侧面背风的地方聊天打发时间。 一个绿衣丫鬟道:“听说了吗,苏姨娘和三姑娘那都已经断粮了。” 张妈妈讥讽一笑:“这事谁不知道啊,她们俩都啃了几天的冷馍馍了。”她看了眼身旁的绿萝,“当日你跟着我一起出来就算是跟对了,若是还留在云芷阁,穷日子一眼望望不到头。” 绿萝摸了摸袖子里这几日在二姑娘院里攒的赏钱:“那是那是,还是张妈妈有远见。” 绿衣丫鬟道:“也不知她们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夫人,这次闹得这么难看。” 绿萝道:“谁说不是呢,胳膊还想去拧大腿不成,真是摆不清自己的身份。” “这天冷成这样,她们既煤炭火又没吃的,难不成死心眼地窝在房里等死吧?” 张妈妈道:“诶我可是听说了,她们临到中午必会跪着求到夫人那里去。现在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了,厨房已经开始往琼栖院传菜了,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绿萝附和一笑:“听张妈妈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的功夫,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粥呢,我刚刚熬好的腊八粥呢?” 是厨房里负责煮粥的一个黄厨娘。这个粥她整整熬了一个上午,姜嬷嬷在里面放了一包说是非常矜贵的药膳,一再叮嘱她一定要把粥熬得像样些。 她一眼不敢眨地盯着那口锅看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将粥熬得粘稠软烂,品相极佳。只回头喝口水的光景,一转身,粥没了。 粥,居然不见了。 这时,她看到一个身形清瘦的女子像是端着什么东西,正匆匆在雪地里走。 那背影,不是三姑娘是谁? 粥居然被三姑娘端走了。 她连忙大喊了一声,追了上去:“三姑娘,你不能动那锅粥,不准动那锅粥。万万不行啊。” 冰天雪地中,八宝粥的香味直往鼻子里窜。 看品相,还真是一锅好粥。 前世夏桉便听说,魏氏将她花重金寻了两年多的驻颜药膳放了进去。 前世的这个时候,魏氏高兴,还赏了她一碗喝。 味道真是醇香可口。 第31章 撕破脸,真爽 夏桉有些怜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紧接着,她像是脚底一滑,斜身摔倒在地。 手里的锅也顺势落到了地上。 砂锅在雪地里闷声碎裂开来,浓稠的八宝粥瞬间侵入雪地里。 后面追来的黄厨娘彻底傻眼了。 “我的粥啊,天老爷,我熬了整整一上午的腊八粥啊。” 厨房侧面闲聊的几人此时都走出墙角,看了眼前的一幕,互相对视一番。 “三姑娘是中邪了吧。” “不,她是疯了。” 地炉里的金丝碳燃得热烈,魏氏手里捻着佛珠,半阖眼帘。 面色看起来很是平和静。 为了让夏媛摆脱婚事,他们折腾得也有些时日了,今日总算该尘埃落定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温度降得越来越低。 烧炭的下人又在火盆里添了些金丝炭,将炭火烧得通红。 在姜嬷嬷的安排下,一盘一盘的袖珍美味被端上了圆桌。 菜上的差不多了,姜嬷嬷道:“夫人,要不你和大姑娘先用膳吧。” 虽说要不了多久,夏桉就该跑来求情了。 但不能为了她,耽误夫人和二姑娘用膳。 魏氏浅淡勾了勾唇:“不急,八宝粥不是还没端来吗,等一会儿吧。”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匆忙急促的脚步声。 将雪地踩得咯嘣咯嘣直响。 魏氏倏然挑了下眉。 “来了?” 如此慌乱的脚步,如今这府里,除了夏桉,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屋门猛得被推开,锦绒帘子被胡乱地撩开。 魏氏缓声道:“急什么,桉儿,母亲还会不理你不成?” 帘子后面的人终于挣扎着露出脸来,却并不是夏桉的脸。 姜嬷嬷见是煮粥黄厨娘,低声喝道:“怎么如此没有礼数,是想挨板子吗?” 见她是空着手进来的,又质问道:“腊八粥呢,不是让你煮好了端过来吗?” 那黄厨娘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夫人,姜嬷嬷,不好了,腊八粥,腊八粥被三姑娘抢了去,摔进雪地里了。” 魏氏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说什么,桉姐儿,抢了八宝粥。” 黄厨娘惊恐万分:“是的,千真万确,厨房外面很多人都看到了。夫人,不是奴婢的错,奴婢把粥煮得好好的,是三姑娘,三姑娘发疯了。” 魏氏闻言,额上的青筋跳得要飞起来。 “她人呢?” “奴才不敢放她走,让张嬷嬷将她拦在雪地里了。” 魏氏一把丢下佛珠,愤然起身,大步撩开帘子走出了屋子。 直奔大厨房的方向。 反了,简直反了,胆敢到厨房偷腊八粥,她现在真是一点也没有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啊。 那是一锅普通的粥吗,那是她花了二百两银子寻来的驻颜药膳。 心疼啊。 心快疼死了。 这边雪地里,张嬷嬷看着一脸波澜不惊的夏桉,斜了斜嘴,讥笑道:“三姑娘,我见你从前也是规矩懂些分寸,今日怎地做下如此糊涂的事?” 夏桉没有直面她的问题,声音很淡地道:“张嬷嬷看来在琼西院过得不错,气色都比从前神气了。” 张嬷嬷得意道:“比起在您的院子,那肯定是舒服多了。不说别的,”她捂了捂腰上的荷包,“至少荷包不瘪了。” 夏桉挑眉笑笑:“那就祝张嬷嬷在夫人那里能待久一些,”她微微垂了垂眸子,眼里滑过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光,“因为后面有一些戏份,观众多了才有意思。” 张嬷嬷怔了怔,不太能理解她的话。 她戏谑地笑了笑:“三姑娘就别在这自欺欺人了,还是想想待会儿该怎么面对夫人吧。据说这口锅里的食材,把三姑娘卖了,都赔不起。你小心夫人真的将你给卖了。毕竟咱们府里,现下做主的是夫人。” 夏桉笑笑:“你也说是现下了。若是。老夫人回来了呢?” “你别白日做梦了,老夫人都说了来年春天才会回来。三姑娘,你怕不是这些日子饿坏了脑子吧?” 夏桉抿抿唇,浅淡地勾了勾唇:“那张嬷嬷就等等看吧。”” 这个时候,魏氏一行人呼啦啦由远及近。 夏桉淡淡垂下眸子,面色依然是波澜不惊。 魏氏气势汹汹走到近处,看到夏桉脚下碎裂的砂锅和撒了一地的八宝粥,心疼得要爆炸了。 她猛得抬起手臂,“啪”的一声,重重扇了夏桉一个巴掌。 “谁给你的胆量,居然敢来大厨房偷八宝粥?” 脸上一阵火辣,夏桉缓缓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颊。 抬起眸子,直直和魏氏对视:“因为饿了。小娘饿了,我也饿了,我们也是这府里的人,为什么不能来厨房里取吃的?” 此话一出,围观在一旁的下人们,心里隐隐对夏桉起了同情之心。 三姑娘其实说得没错,作为府里的主子,她来厨房取吃的,是无可厚非的事。 只是从前他们这一房太过老实,对魏氏也是逆来顺受。 谁又能说,三姑娘今日来找吃的,是犯了错呢? 魏氏没想到夏桉会和她这样说话。 反应过来时,她简直不可思议:“你竟敢跟我顶嘴?” 说着,又一巴掌落到了夏桉的另一边脸。 夏桉并没有躲,她继续与魏氏直直对视,眸中透着股倔强。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与魏氏对视。 魏氏的力道很大,想也不用想,她的脸应该已经印上了清晰的掌印。 她眸子里没有任何惧怕之色,继续倔强道:“我是不应该跟您顶嘴,可是夫人,若是你在这样的数九寒天,住在仿若冰窖的屋子里,忍饥挨饿好几天,你会比我更冷静吗?” 魏氏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会挨冻,我又怎么会挨饿?” “是啊,你怎么会挨饿呢?你是当家主母啊,所以当家主母便可以枉顾府里其他主子的生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若我和小娘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日后当如何与祖母和父亲交代?” 魏氏伸手颤抖地指着夏桉,她怎么也没想到,昔日在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庶女,今日竟敢与她理论起治家的道理。 她颤抖地伸手指着夏桉,“好啊,反了,我看你今日是要反了。不好好治治你,你以为我这个主母是个摆设吧?姜嬷嬷,拿板子来。 三姑娘损坏府里的财物,品行败坏,还不知悔改,给我重打三十板子!” 第32章 给我住手! 她倒要看看,挨了板子后,她还敢不敢跟她嘴硬? 围观的下人们均是被惊得瞠目结舌。 要知道,夏桉虽是庶出,但这些年因性子老实,极少惹魏氏不快。就算偶尔让魏氏觉得碍眼,她也会先一步跪下认错,往往魏氏的火气还没发起来,就被她低眉跪下的姿态平息了大半的不悦。 可今日的夏桉是怎么了? 不仅做下蠢事,面对魏氏的时候,居然还敢正面与她理直气壮地狡辩。 莫非,是中了邪了? 不应该啊。 要么就是被魏氏的苛待逼得急了? 也不应该啊。 从前魏氏做得比这过分的时候都有过,也不见他们出什么动静啊? 这下好了,魏氏以前很少罚她,是因为找不出明显地把柄,如今三姑娘这般与魏氏叫板,简直是自己喂到了老虎嘴边。 一顿狠狠的恶罚是少不了了。 张嬷嬷鄙夷地觑着夏桉,想着她从前还打过自己的手板,这一次,终于可以看到她精彩受罚的场面了。 姜嬷嬷片刻也没耽误,不多时,夏桉便被下人压在了受刑的长凳上。 女子衣衫单薄,身形清瘦,趴在长凳上的模样,仿若一板子下去就能震碎。 魏氏咬牙切齿一声令下:“给我打,给我重重地打!” 姜嬷嬷奋力将手里的板子高高抡起。 黑兮兮的杏核眼溢出一股发狠地凶厉,今日她一定要替夫人,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 夏桉趴在长凳上,羽睫轻轻扑闪了两下。 她掌握的时机,应是刚刚好吧? 雪花飘闪着在她的额前拂落,丝丝凉气涌入眉心。 罢了,就算差个一时半刻,大不了就受几板子。 上一世挨了赵幽那么多殴打,几个板子如今在她眼里,实在算不了什么。 姜嬷嬷卯足了劲,狠狠将板子朝下拍去。 风雪中,一声低沉老成的妇人声音自府门的方向传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中气凛然,如一记重锤,为眼下的场面按下了停止符。 魏氏眼眸瞬间瞪大一圈,仿若听到了天外之音。 下人们也均是惊诧万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瞠目结舌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姜嬷嬷手里的板子,堪堪停在了夏桉的后背上空,将落未落。 长凳上,夏桉羽睫沉沉垂落,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如获大赦。 祖母,终于到了。 魏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隔着簌簌落雪看向被嬷嬷用轮椅推着,渐渐走近的老夫人。 心想:幻觉,一定是幻觉。 待人走到近处,老夫人那庄肃的眉眼近在眼前,她方彻底反应了过来。 嘴巴僵硬张合:“母,母亲?您怎么回来了?” 夏老夫人先前托人捎过话,说是要在春川过了春节,赶在夏媛大婚前再回京的。 这数九寒天,怎么招呼都没有打,突然就回府了? 一旁的下人们连忙齐声朝夏老夫人施礼:“老夫人万福,欢迎老夫人回府。” 黄花梨木轮椅上,坐着一个身着褐色裘绒大氅的老妇人。 虽已年过六旬,高高挑起的双眉却锐气不减。周身溢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这贵气与魏氏的珠光宝气不同,是骨子里自带的矜贵。夏老夫人身上有皇族血脉,他的母亲曾是前朝的一位公主,她自小便被册封县主。因此,在京中的贵妇圈,是颇有些地位的。 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的情景,脸色沉得如天际阴云,无形的压迫感压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夏老夫人目光落在了长凳上的夏桉身上,又皱眉看了看姜嬷嬷手里的板子。 姜嬷嬷倏地回过神来,慌乱将手里的板子撤了下来,缩头抬眉看了魏氏一眼。 心里暗道:太离谱了!老夫人怎么不早不晚,偏在这板子将落不落的时候回来? 像是有人提前跟她老人家通风报信了一样。 周围的下人们也都被这一幕惊得呼吸都停了,老夫人回来的时机也太巧了些吧? 尤其是张嬷嬷,她的吊梢眼像是被蚌埠住一样了,一眨不眨。脑海里飘起夏桉刚刚对着她说过的话,瞬间觉得头皮麻成一片,后背爬上一股冷飕飕的凉气。 老夫人显然是突然间回府的,就连夫人都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夏桉自然是不可能提前知道。 可夏桉刚才为何会提到,老夫人会在这个档口回来呢? 就算是异想天开,也太不可思议些! 莫非,这丫头有了什么先知的本事? 夏老夫人眸光冷幽幽盯着魏氏:“怎么,老身不该回来?我若今日没有回来,竟还不知府里还搭上戏台子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魏氏脸色怔了怔,心里涌出一股惧意。 夏老夫人一辈子庄重体面,重规矩。魏氏当初是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嫁给了当年中了探花的夏光淳的。 夏老夫人对此,一直颇有微词。 奈何生米煮成了熟饭,夏老夫人就是再反感,也不得不忍下心里的厌恶,认下她这个儿媳。 但也因此,这些年来,在面对夏老夫人时,魏氏总会自觉矮了一截。 可眼下这情形,她不能轻易露怯。 她硬着头皮道:“母亲,您不知道,这个丫头最近越来越没规矩,我作为母亲,自是应该好好管教一番。” 夏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夏桉是什么脾性,她多少心里是有数的。 夏桉性子是闷了点,但确是极为守礼的。 若说这府上谁最守规矩,她论第二,也没人能排第一了。 夏老夫人次沉沉开口:“她没规矩?她是如何没规矩的?” 魏氏有些结巴道:“她,她居然敢跟我这个主母顶嘴,还有,今日是腊八,她竟将厨娘辛苦熬了一上午的腊八粥倒进了雪地里。”说到这里,魏氏似是找回了底气,越发地理直气壮起来。 她指雪地里碎裂的锅粥,“母亲,你看,那就是这丫头干的好事。” 这时,夏桉从长椅上坐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夏老夫人的跟前。 “请祖母替孙女和小娘做主。” 魏氏紧张地拔高声调指着她的脑门道:“怎么,你还想狡辩吗?你把粥打翻了,府里很多人可是亲眼所见,你莫要给自己找借口。” 魏氏问向一旁的厨娘和下人:“你们都说说,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黄厨娘最先忍不住开了口:“老夫人,夫人说的没错,就是三姑娘将这粥给打翻的,奴婢亲眼所见。” 张嬷嬷也附和着作证:“老奴也看到了,我们大家都看到了,的确是三姑娘将粥打翻在雪地里的。” 魏氏紧了紧双唇,显得更加理直气壮:“你看,母亲,我说的没错吧,您可别听她恶人先告状。” 夏桉酝酿了下情绪,楚楚抬眼,眸子里闪烁着泪光:“祖母,粥的确是我打翻的,我从没有想辩解。” 魏氏拔高了声调:“那你跪倒老夫人跟前装什么可怜,我告诉你,老夫人才不会被你坑骗。” 夏桉抬眸看向魏氏:“那母亲认为,我为何会去厨房端粥呢?作为府里的姑娘,今日是腊月初八,这腊八粥不是应该有下人盛到我的餐桌上吗?” 第33章 当老身眼盲心瞎吗? 魏氏一噎,紧了紧牙关道:“你?因为你等不及啊!” 夏桉委屈的瘪瘪嘴:“是我等不及,还是母亲压根就不想给我喝这腊八粥呢,或者说,母亲连一口像样的吃食,也不想给我呢?” 下人们听闻此言,纷纷低头面面相觑。 大家心知肚明,三姑娘说的,其实也不假。 岂止是这腊八粥,就连白米粥,他们如今都吃不到。 魏氏拳头紧紧攥到了一起,看了看夏老夫人板着的脸,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装可怜的夏桉。 “你,你……” “都别说了,”夏老夫人厉声打断了魏氏,“桉儿,祖母问你,你为何打翻那锅粥?” 夏桉瑟缩着身子,弱声道:“祖母,母亲最近不知何故,已经好几日不给我和小娘送能下口的吃食了。孙女是因为太饿,才自己跑去厨房端粥的。谁知厨娘发现了之后,就在后面边追边喊,我一时紧张,脚底一滑,就连粥带人,一起摔了。祖母明察,粥真的不是我故意洒在地上的,我闻着那粥的香味恨不得一口喝下去,又怎会舍得倒掉?” 夏老夫人目光如炬地瞪了魏氏一眼。 魏氏脸色僵了僵。 目光透着股心虚。 夏老夫人深闺几十年,眼前是个什么状况,她已经明白了大概。 夏桉垂着头不再作声。 今日这戏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今日的这出戏,当然是她故意演出来的。 她想得很清楚,魏氏的主母之位一时半刻还无法动摇,若想他们这一房在府里好过一些,只能寻求祖母的庇护。 祖母一共育有两子两女,祖母最疼爱,是她的小姑姑夏姝。 夏姝现年二十几岁,嫁的是淮州聂氏嫡孙聂晋,现任淮州督察使。 夏家已逝的夏老爷,出身春川赫赫有名的夏氏,虽非嫡系,但也算出身名门。加之夏老爷勤奋刻苦,当年是自己通过科考在朝中谋取官职,官至中奉大夫,又娶了地位尊崇的县主,算是靠自己在京中立有一席之地。 夏光淳也是自己通过科考,在工部谋取官职。 所以,夏家的人在京中虽没有位居显赫的位置,但祖辈都算平平稳稳,算得上是清流勋贵之家。 与淮州聂氏,算的上门当户对。 可现下府里很多人并不知道,小姑母虽然表面看去嫁得还不错,在婆家其实一直过得都不好。 聂家的那位婆婆,性情很跋扈。凡小姑母做得有一点令她不满意,她便会换着法子惩罚她。 冬日跪雪地,夏日跪烈阳,打手板,上家法都是家常便饭。 寒日也时常分不足炭火,小姑母在婆家也是经常挨冻的。 上一世夏桉也是两年后小姑姑受不了煎熬,自请下堂的时候才知道的。 祖母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为了顾及颜面,一直没有跟外人提起过。 小姑母和离那日,她曾老泪纵横地抱着她说:“早知今日,你刚嫁去那年,母亲就应该做主让你和离,也免了你受了这么些年的苦,是母亲优柔寡断,害了你。” 小姑母的事,应一直是祖母藏在心中的一块心病。 今日设计这样的一幕,让祖母看到自己被打板子的场面,最能让她产生怜惜之心。 果然,看着夏桉跪在雪地里,夏老夫人瞬间想起自己那在婆家活得水深火热的小女儿,心里不觉纠痛了一下。 她伸手拉起夏桉的手,疼惜地道:“雪地寒凉,你快起来说话。” 夏桉回握住祖母得手,小声回道:“谢祖母。” 祖母从前对她其实一直不冷不热,肢体关怀更是从没有过。一来因为她是个庶女,二来,她在人前总是闷不做声,这样的性子是会少出差错,却也不讨喜。 没有哪个长辈会喜欢这样的孩子。 但祖母此时扶她起来的口吻,与从前明显很是不同。 看来,她赌对了。 魏氏看着夏桉刚才还跟自己硬气顶嘴的样子,再看看她如今在老夫人面前摆出的一副恭顺乖巧模样,气得心突突直跳。 “老夫人,老夫人您听我解释……” 夏老夫人斥责魏氏道,“这就是你管的家?” 魏氏不甘心辩解道:“老夫人,不是她说的那样,这丫头现在真是巧舌如簧,您别被她给骗了。”她低头质问跪着的夏桉,“桉儿,你怎可如此诋毁母亲?” 夏桉眼里的泪花终于凝成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反问道:“母亲,小娘和桉儿一向敬重您、爱戴您,您究竟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魏氏内心几欲咆哮。 啊!!!这是夏桉吗? 前一秒梗着脖子跟她顶罪冒犯她,后一秒竟还演上了苦情戏? 这特么地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窝窝囊囊长大的那个草包庶女吗? 魏氏胸腔气血翻涌,几欲炸开:“母亲,母亲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母亲,这个臭丫头算计我。” “够了。”夏老夫人怒喝一声,“夫人,我去春川前,将整个夏府托付于你,你向保证,会照顾阖府周全,若非我今日突然回府,还不知你这个当家主母是这样做的。” 她侧头对身后的温嬷嬷道:“你去给我看看,这府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一个身着一身淡青色素衣,面色沉稳的嬷嬷上前一步领命:“是。” 魏氏身子一颤,眸光错乱地看了向姜嬷嬷。 姜嬷嬷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被老夫人派去的是温嬷嬷,性子老成,在府里颇有些威望,很多下人都对她敬重有加。 看来,今日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夏老夫人居住的禧寿堂。 因为夏老夫人人回来得匆忙,院里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准备。 此时,下人们打扫的打扫,烧火盆的烧火盆,沏茶的沏茶。 夏老夫人面色肃然坐在上首,等着温嬷嬷的查问结果。 夏桉、魏氏、姜嬷嬷一行人颔首等在下首。 魏氏怯怯道:“母亲,您饿不饿,大厨房刚做好了午膳,我让人过来给您布膳吧?” 夏老夫人道:“你觉得,眼下这情形,我能吃得下东西?” 魏氏紧了紧唇角,没再敢吱声。 夏桉的目光落在祖母的双腿上。 此时众人应还没有觉察,都以为夏老夫人坐在轮椅上是因为路上劳顿。 实际上,祖母之所以突然改在年前回来,是因为她的腿在春川老家受伤了。老家那边的郎中医术水平不行,没能将她的腿看好。她提前回来,主要是为了治腿伤的。 夏桉淡声开口:“祖母,你的腿,没事吧?” 闻言,夏老夫人掀了掀眼皮:“无碍。” 身旁的贾妈妈道:“老夫人怎么会无碍?”她对着魏氏道,“夫人,您别怪老奴多嘴,您也太不让老夫人省心了,老夫人之所以急着回京,是因为她的腿在春川受了伤。老夫人回来是为了治腿伤的。结果,你们却让老夫人如此操心。” 魏氏看了看夏老夫人的腿,立刻又有了主意:“母亲,您的腿怎么了,您先别生气了,要不我现在就去给您请郎中,给您看看腿?” 她认识不少郎中,若能把老夫人的腿治好,说不定她能消消她的火气。 夏老夫人冷声道:“我死不了。” 魏氏又吃了瘪,只能再次噤了声。 她恶狠狠地剜了夏桉一眼,心里挫败得很。这个死丫头,如今怎么变得又臭又硬,几番算计下来,都没能将她拿下。 如今竟还害得她也搭了进去。 夏桉此时心里却颇为平静,她今日时机掐算得刚刚好,目的已经达到了。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温嬷嬷回来了。 温嬷嬷只到兰林阁和云芷阁走一趟,事情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又找了几个靠谱的下人稍一询问,近期内府内发生的事情,她便就已经掌握了。 事情能查得如此顺利,也是因为她们回来的时机赶巧,早一分或晚一分,调查得都不可能这么顺利。 这么一圈下来,温嬷嬷心里感触还是颇深地。 从前在温嬷嬷眼里,魏氏虽然作风奢靡、贪图享受、好大喜功一些,倒是没听说苏姨娘一房有什么委屈。 苏姨娘一房平时极为低调内敛。 所以,府里看上去整体也算太平。 谁能想到,苏姨娘大冬天竟会住在如此冰寒的屋子里,这就罢了,原来三姑娘口中的吃不饱饭,竟也是真的。不仅如此,上个月的月例竟还被 堂堂夏侍郎府,居然会发生这等不公之事。 真的不该。 夏老夫人冷着脸听完温嬷嬷的陈说之后,脸上连最后的一点冷静也维持不住。 “笑话,简直是笑话,我堂堂夏府的主子,居然还有吃不饱饭的。此事若是传说出去,老爷在朝中的颜面何在,我夏府的颜面何在?” 第34章 十遍经书 魏氏吓得身子瑟缩了一下。 “母亲,不是我……” “怎么,你还想狡辩?” 魏氏声音弱下来:“儿媳,不敢。” 此时苏氏和夏媛也都闻讯赶来了禧寿堂。 夏老夫人沉着脸默了好半晌,屋子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落针可闻。 夏老夫人看看病弱的苏小娘和瘦骨伶仃的夏桉,再看看一身珠光宝气的魏氏母女。 许久,语气凝重道:“夫人出身富贵,日子过得好些,老身没意见。但在我夏府,绝不能出现苛待主子和下人的荒唐事。自今日起,夏姨娘一房该有的份例和物品一样也不准少。拖欠下人的月钱也要一分不少地给我发下去。若是再有下一次,夫人的掌家之权,便交出来吧。” 魏氏赶忙应声:“儿媳听从母亲教诲。” 停了停,夏老夫人加重了语气:“这样想来,夫人似乎很久都没有抄经书了,今日回去将《金刚经》给我抄写十遍。” 魏氏头顶一晕,吓得差点摔倒在地。 幸而姜嬷嬷扶住了她。 魏氏却最不善读书写字,让她抄写,无异于给她上刑。 当初刚进府时,她犯了错,夏老夫人为了让她修养品性,便罚她抄写典籍经书,磨炼她的心性,同时也让她增长些学问。 只可惜,她心不在此处,抄再多的字,也进不了脑子里。 自此,老夫人也知道她最怕这个,此后每每犯错,就让她不停地抄。 以此警示她。 那时她是长了记性的,行事总是尽量不惹夏老夫人发怒。 一本经书,她至少得抄上三天三夜,且老夫人眼睛毒得很,她根本不可能让人代抄。 抄写十遍,对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可无论如何,也比夺了管家权的好。 她只能咬碎牙应声:“是,母亲。” 夏媛见母亲受罚,心里很不快:“祖母,你不能这样罚母亲,您和父亲都不在府里,这半年里府里上上下下都由母亲一个人照料,母亲很辛苦的。再说,”她瞥了夏桉和苏氏一眼,“她们也不过是少吃了几顿饭,你看她们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祖母怎么能因为妾室,这样罚母亲?” 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照你这么说,你母亲毫无过错,是我判断不利?” 夏媛撅着嘴低头道:“孙女不敢。” “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忍冻挨饿的是她们,不是你和你母亲?” 夏媛心里一急:“我如何会挨冻挨饿?!” “是了,你出行有上好的手炉暖着,回屋又有旺盛的炭火烤着,疼爱你的母亲掌管着府里的中馈,你又如何能理解这种事?” 夏媛一噎:“我……” 魏氏知道夏媛只会越描越黑,赶忙伸手扯住她,朝她警示地摇摇头,不让她再说话。 夏媛还是忍不住替魏氏辩解了一句:“可是母亲,一本经书那么多字,你何时才能抄完啊?” 魏氏拧眉叹了口气。 只听夏老夫人冷笑一声:“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罚得不公平是吧,也是,你作为嫡姐,连妹妹都照顾不好,也是该罚的,去,给我祠堂跪三日,”她转头对一旁的贾嬷嬷道,“你派人盯着,少一刻都不行!” 贾嬷嬷应是。 夏媛闻言脸色瞬间白了,心里很不服气,还想开口辩驳。 魏氏使劲拧了一下她的胳膊。 都是她将夏媛惯坏了,她骄纵惯了,如今连老夫人都敢反驳。 夏媛最怕疼了,这一拧她直接疼得哭了出来:“母亲,我疼。” 夏老夫人疲惫道:“行了,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们该受罚的受罚,该回去的回去吧。” 魏氏狠狠剜了苏氏和夏桉一眼,一路拉着哭哭啼啼的夏媛离开了鹤寿堂。 夏桉扶着苏小娘出了鹤寿堂,觉得这天都明亮了几分。 祖母对魏氏的惩治,其实在她预料之中。毕竟前面十几年,魏氏在她面前表现得还算得体,不可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彻底将魏氏打败。 能让魏氏这段时间做得缺德事全部暴露于祖母面前,已经足够。 有了这件事,魏氏想再欺负他们一房,也要仔细掂量掂量。 她和小娘的日子总算暂时脱离了魏氏的魔爪。 夏媛出了禧寿堂,直接被贾嬷嬷安排的人满脸不甘心地送去了祠堂。 魏氏回到琼栖阁时,屋里那一桌精心准备的袖珍美食此时已经凉透了。 姜嬷嬷问魏氏:“夫人,老奴叫人将这菜拿去热一热吧。” 魏氏难耐地额合了合眼,猛得退了餐桌一把,一桌子地佳肴噼里啪来洒了一地。 姜嬷嬷心里一颤,看着撒了一地的佳肴,心疼得紧。 魏氏拳头渐渐攥紧,眼里一片赤红,声音几近歇斯底里:“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那个小贱蹄子为什么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为什么我们的计划次次都落空。还有那个老东西,又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她还摔坏了腿,她为什么不摔死在春川?” “她要我抄十遍经书,十遍经书。我何时才能抄的完啊。” 姜嬷嬷赶忙上前扶住她:“没事的夫人,没事的,老奴陪着你。您不能倒下,难不成要放过他们一房不成?” 魏氏剧烈地抽泣着:“当然不能,当然不能。我要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姜嬷嬷道:“这就对了。夫人,一时的低潮没什么。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运气这么好。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替大姑娘摆脱婚事。” 提起夏媛,魏氏渐渐冷静了些:“是,我不能倒,我还有媛儿呢,我的媛儿一定得嫁的风风光光才行。” 姜嬷嬷用帕子帮她拭了拭眼角的泪。 “夫人,无论如何,老夫人不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吗?您这些年经营着全府,老夫人一定是看在眼里的。老夫人的腿不是伤了吗,您帮她把腿治好了。老夫人一高兴,兴许会对您减一些责罚。” 魏氏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对,治好那老东西的腿。既然她顶着风雪从春川赶回来,说明她的腿一定摔得不轻。只要我找到好郎中帮她将腿治好了,不信她不对我感恩戴德。你去打听打听,这京中哪位郎中善于治腿疾,明日便将他请过来。” 第35章 炭火、料子、零食 姜嬷嬷见她情绪好多了,便道:“夫人,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再去祠堂看看二姑娘。” 魏氏点点头:“也好,她怕疼,记得给她送一个厚一点的垫子放在膝盖下头。” 姜嬷嬷又有些吞吐道:“那兰林阁那边呢?老奴觉得,该给的还是先给了吧。” 魏氏恨恨咬了咬牙:“也只能这样了。” 就算做做表面功夫,也不能再让那个老东西挑到她的错处。 这老家伙罚起人,简直不是人。 姜嬷嬷先交代管事安排兰林阁和云芷阁的事,然后赶去了祠堂。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家姑娘受得最重的一次罚。 她去到的时候,禧寿堂的一个嬷嬷正在门外守着,不住得提醒夏媛要跪直些,态度要端正。 姜嬷嬷求了好半天情,那嬷嬷才松口准她进去送一个厚垫子。 姜嬷嬷走进祠堂,夏媛便委屈地哭诉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难道就没有人去祖母面前替我求求情吗?母亲呢,她为什么不去替我求情,她就任凭我跪在这里不管吗?” 姜嬷嬷想说夫人此时比她还要崩溃,哪还有精力顾着她。 她小声安慰道:“姑娘且忍忍,夫人正在找郎中为老夫人治腿,若老夫人的腿有了起色,自会让你免受些责罚。” “那你倒是快些去啊,我的膝盖真的快痛死了,若真的要在这里跪满三天,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姜嬷嬷道:“老奴清楚,老奴清楚。” “还不快滚去办事?!” 姜嬷嬷道:“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办。” 出了祠堂,姜嬷嬷火急火燎地又回到了琼栖阁。 近日为了筹备过腊八,她本就已经非常累。 出了这档子事,她又匆匆忙忙忙活了半天,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可是能怎么办?两个主子现在遭了难,她必须得挺住。她是魏氏的人,生死都是魏氏的,就算把这身老骨头折腾碎,她也绝不能倒下。 另一边,兰林阁苏小娘扶着夏桉的手,眼见着几个下人将一筐筐上好的银丝炭摆进了院子里。 她有些吃惊道:“这是银丝炭,从前我们院里从没分过这种炭,会不会是分错了?” 夏桉笑笑:“不会的,那么多筐呢,总不会全都拿错了。” 接着,又有几个婢女走进了院子,手里拎着一些红漆食盒。 待那几人通报一声,进了屋,当着苏小娘的面打开食盒,苏小娘又是一惊。 里面装着的都是上好的坚果零食。 也是从前从没有过的东西。 她忍不住开口问那几个婢女:“你们真的不是送错了?” 领头的婢女道:“没有送错,姨娘,这些都是曾管事让我们送过来的。” 曾管事是负责分发各院物资的管事。 苏氏再次疑惑地和夏桉对视了一眼。 夏桉又笑了笑。 这几个婢女还没离开,院子里又进来几个婢女。 进了屋苏小娘才发现,她们送来的,都是些上好的料子,还有几件缝制好的、质地极佳的棉褙子和大氅。这种东西,苏小娘从前在太傅府的时候倒是用过,进了夏府,她还从没有用过。 看着那品相上乘的衣料,苏小娘不可置信地再次开口。 “你们确定,这些是给兰林院的。” “姨娘,这些都是给您的,曾管事交代了,以后姨娘和三姑娘院里缺什么短什么,可尽管知会她。” 苏小娘抿了抿唇:“你们辛苦了,替我谢过曾管事。” 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接着,如云兴致冲冲跑了进来:“姨娘,月例发了,月例发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钱袋子递给苏小娘看。 苏小娘笑了笑:“那太好了,可还有欠下人的月银?” 如云道:“没有了,都补上了。剩下的这些银子都是您的。还有三姑娘那里,喜鹊也都领回来了。” 苏小娘越发不解地看向夏桉:“为何,我心里如此不安?” 夏桉扶着惊魂未定的苏小娘在椅子上坐下:“小娘,你不必这么不安,这些不是本来就该是你的吗?” “可是,可是?” “就算是夫人看在祖母的面子,故意做得戏,这些东西你也应拿得理直气壮。小娘,你不用想太多,坦然受着便是。” 这些算什么,往后,她只会让小娘活得越来越舒坦,条件只会比现在还要好。 苏氏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她默了默,点了点头:“那明日,我亲自去谢谢夫人。” 夏桉看着屋里屋外忙乎的下人们,唇角勾了勾。 这次的苦肉计还是蛮成功的。 总算是为小娘争取到了她应得的利益。 在魏氏那里狠狠扳回一局。 也不知魏氏咽着自己打碎的牙,有没有被噎到。 魏氏抄了整整一夜的经书,脑子发懵,眼睛发花。 按照她的吩咐,姜嬷嬷最先前请来的是史郎中。 史郎中医术高明,从前府里人有大病小恙,都是请史郎中诊治。 史郎中来得很快。 夏府是他的老主顾,魏氏又向来出手阔绰,所以每每收到夏府的传信,他都会第一时间赶来。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需要诊治的是夏老夫人。 人人都知道,夏老夫人是个老县主,在京中颇有名望。 听说她的腿摔坏了,据说老县主子在春川看了不少郎中,都没有治好。 若是自己能治好,那可是件名利双收的事。 魏氏领着他来到夏老夫人的禧寿堂。 温嬷嬷引着他们进了屋。 史郎中先是毕恭毕敬跟夏老夫人躬身施了礼,然后开始为她检查腿部的病患。 他问了夏老夫人摔伤的过程,以及后续腿部的感觉。 接着在夏老夫人的腿上按一按,捏一捏,又拿出银针在不同地方向施了几针,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魏氏看着有些急:“史郎中,我家老夫人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郎中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 夏老夫人道:“史郎中有话便直说吧。我自己的腿,我心里有数。” 在春川那么多郎中都医治不了,夏老夫人已经习惯了。 史郎中有些挫败地摇摇头,本来还想着今日能赚上一笔,看来是没希望了。 他叹了口气,道:“老夫人,你这种情况我从前遇到过,九成都无法治愈。” 魏氏急了:“史郎中,您怎么能说这种话,怎么说你也要试一试啊?” 史郎中道:“你们若是愿意,我以后每日可以过来为老夫人扎几针,或可碰碰运气。” 夏老夫人在春川她可没少扎针,结果都是徒劳。 这运气她不想碰了。 夏老夫人沉声道:“罢了,今日就谢过史郎中了,送客吧。” 魏氏道:“母亲,你就让史郎中再试试吧,没准能治好呢?” 史郎中摇了摇头,拎起药箱抬步跟着引路的丫鬟出了正屋。 离开禧寿堂,魏氏很是纳闷:“从前府里大病小病,都是这只郎中帮着瞧地,怎么今日一只腿都治不好?” 姜嬷嬷道:“老奴听说,这腿疾是骨头的毛病,或许史郎中不擅长这些,京中这么多郎中呢,我们在接着找找。” “对,接着找,凡是市面上能叫的出名号的,都给我找来,我就不信治不好。” 姜嬷嬷应声:“是。” 魏氏和姜嬷嬷出了禧寿堂,又直接去了祠堂。 祠堂盯梢的嬷嬷见来人是魏氏,便没有拦着。 夏媛跪在这里的一天一夜,她耳朵根就没消停过。 前日下午刚刚跪进来没一刻钟,夏媛就开始不住地朝她喊痛,那气势就差把祖宗排位震翻。 见她一直不理她,她便又开始不住地哼唧,骂她是听不懂人话的贱婢。 后来说累了,就开始左右偏倒偷懒,她喊她跪直了,她便开始辱骂她,骂她定不得好死,发誓待她出来后,定有她好看。 嬷嬷跟了老县主几十年,哪会被她震慑。 照样如如不动地看着她。 如今魏氏来了,她正好落得一会儿耳根清静。 夏媛见了魏氏,像是见了救命稻草。 苍白僵硬的小脸布满委屈之色,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母亲可是要接我出去了?” 第36章 这个不行,就请下一个 魏氏见到女儿这个样子,心里疼得直突突:“还不可,不过快了。” “母亲,你好狠的心,将媛儿放在这里就不管了,媛儿当日可是为了替你求情,才会被祖母罚跪在这里乐,母亲你怎能如此冷漠?” 魏氏解释道:“母亲没有不管你,母亲正在想办法早些将你接出去。待到我找到郎中医治你祖母的腿,她定会消火,将你放出来的。” 魏氏怜惜道:“让母亲看看,你膝盖可还受得住吗?” 夏媛从小到大,还没有挨过这样的罚。 她自小就受不得任何苦,也极为怕痛。 这一天一夜,像是将一辈的苦都吃尽了。 夏媛眸光盛满痛苦的哀怨:“早就痛麻了,母亲若是今日还不能救我出去,我定是要死在这里了。” 魏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夏媛的膝盖,居然都肿了。 她吩咐姜嬷嬷:“一会回去,去些消肿止痛的药膏,给媛儿涂上。” 姜嬷嬷应声:“是。” “媛儿,你且再忍忍,母亲定早点接你出去。” 夏媛红着眼睛道:“母亲你可要快些啊,若不是你,我如今也不会受这般苦。” 魏氏向她承诺:“母亲肯定会拼尽全力。” 次日,魏氏坐着马车,亲自接来了东市的丛郎中。 丛郎中据说非常善于治腿疾,在京中名气很大,一般的门户找他看病,都是需要亲自登门的。 见来人是夏侍郎夫人,又听说是老县主要看病,他才答应跟着马车过来一趟。 马车到了府门前,魏氏亲自将他引到了夏老夫人的院里。 夏老夫人听闻来人是丛郎中,便让温嬷嬷将人请进了屋里。 魏氏进了屋,满脸讨好道:“母亲,丛郎中医术高明,一定能将您的腿瞧好了,您就放心吧。" 丛大夫与夏老夫人寒暄几句,便开始给她看腿。 同样地,先是问诊一番,然后夏老夫人的右腿上,这里按一按,那里捏一捏。 许久,找了位置,一针扎了下去。 然后问道:“县主可有何感觉?” 夏老夫人摇摇头。 须臾,他又找了个穴位,一针扎了下去。 再次向夏老夫人递去探问的目光。 夏老夫人还是摇摇头。 丛大夫神情渐渐凝重。 第三针落下,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思索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里间走了出来。 有些遗憾地对魏氏道:“老夫人的腿伤了重要的经络,怕是没有办法再站起来了,老夫治不了。” 魏氏吃惊道:“怎么可能,丛郎中,您不是最擅治腿疾的吗?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求您一定想想办法,帮我家老夫人把腿治好了。” 丛郎中道:“夫人,老夫的医术的确精湛。但医者也不是万能的。老夫人的腿,就是华佗在世,恐怕也回天乏术。” 魏氏眉头蹙起,心里实在想不通。不过是摔坏了腿,竟严重到如此地步吗? 她不信。 上京城能人志士如此之多,这个不行,就请下一个。 送走了丛郎中,她让将姜嬷嬷继续找郎中。 云芷阁。 外面夜色浓稠,屋内灯火暖亮。 夏桉给双鹤施完针,夏桉收了针,道:“你试着将脚全部落地,试试看。 双鹤整理好裤脚,将脚落到地面上,先是脚尖着地,然后一点一点将整个脚面落到了地上,虽然是有些痛,但这痛感明显已经比从前轻多了。且原先一触地就偏向一边的脚踝,也已经没有感觉了。 如今,他居然已经能够双脚脚面全都稳稳着地了。 夏安又鼓励道:“你再试着走几步。” 双鹤试着抬脚,向前迈了一步。 两步,三步,竟都稳稳地。 他心里涌出一股激动,又试着向前走,走到第五步的时候,还是察觉到了痛感。 但这痛感并不强烈,是他能承受的程度。 他紧了紧唇角,满眼感激地转过身,朝夏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谢三姑娘治腿之恩。” 这些时日他天天按时随喜鹊来到云芷阁,三姑娘每日都会给她施针。 头两天,他刚只是有些轻微的感觉,这两日他明显感觉,这条腿落地的时候,痛感已经很轻了。 今日竟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几步路了。 当初三姑娘要帮他治腿的时候,她还以为三姑娘是拿他的腿试试手呢。 如今看这个结果,说明她现在的医术已经远在京中很多郎中之上。 夏桉赶忙上前将他扶起。 “客气什么,我又没有卖什么力气,你的腿能见好,说明你这辈子就不是跛子的命。” 双鹤声音有些哽咽道:“是三姑娘大仁大义,才愿意帮我这个下人治病。从此以后,奴才,愿为三姑娘肝倒涂地。” 这句话,夏桉倒是信的。 他若不是知恩图报的人,上辈子就不会仅仅因为她曾经帮他说了一句话,他便冒死打伤永定侯府的护卫,冲进侯府向自己报信。 夏桉抿唇冲他笑笑:“因果轮回,谁知道呢,或许你今日能有这样的运气,是因为上辈子做了感天动地的好事呢。” 双鹤被夏桉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哪有那样的造化,若有,也定是我欠姑娘的。” 夏桉神情严肃了些:“你不欠我。你记住,就算我今日治好了你的腿,你对我,也没有丝毫亏欠。” 双鹤听不明白夏桉话里的意思,他如今只认定了一件事。 从此以后,夏桉就是她心里唯一的主子。 临走前,夏桉嘱咐他道:“你脚踝处地筋脉现在是通了,每日可多试着用正常的姿势走路,但也不要用力过猛。过不多久,就可以完全像个正常人了。” 双鹤听话地点点头:“是,姑娘。” 听闻夏老夫人从春川突然回京,腿还受了伤。 京中多位相熟的勋贵夫人相继递了拜帖,过来探望夏老夫人。 其中包括了亲家荣国侯府的魏老夫人、夏老夫人的表妹平邑县主、以及其他几位有名望的老夫人。 一时间,禧寿堂摆满了各种补品和滋补药膳。 大家纷纷对夏老夫人表达了关怀之情。 魏老夫人对此前府里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一边让夏老夫人好好将养身体,一边嘱咐魏氏一定要请最好的郎中,好好替婆母医治。 魏氏好声答道:“母亲,女儿明白。自不会马虎。” 平邑县主见夏老夫人坐在轮椅上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感伤。 “没想到老了老了,姐姐还要受这份罪。要不说呢,这人到老啊,谁身体好,谁就赢了。” 这话听着像是关怀,却带着丝丝茶味。 也不怪她会这样阴阳怪气,平邑县主年轻的时候,也曾嘱意夏家已逝的夏老爷,还曾主动给夏老爷递过丝帕。 奈何夏老爷倾慕的是夏老夫人,直接将她的丝帕丢进了荷塘。 为此,平邑县主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最后还嫁了个不懂风情的武将,一辈子过得郁郁不欢。 从前她对这个表姐很是嫉妒,如今,见她中年守寡,又见她晚年摔断了腿,她心中积攒的怨气,似乎都要散尽了。 夏老夫人怎会不知道她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只不过,大家都已近耄耋之年,实在不愿跟她一般见识。 “是啊,妹妹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免得如我这般,坐在轮椅上被人歧怜。” 第37章 惊喜、惊吓 平邑县主像是听不懂夏老夫人的话外之音,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腿:“谢老姐姐提醒,妹妹定当好好注意保养。” 一旁的徐老夫人道:“我家中认识几位出色的郎中,可需我帮着引荐引荐?” 魏氏连忙道:“谢徐老夫人好意,我已经寻到了郎中,相信过不多久就会有好消息。” 徐老夫人笑笑:“那便好,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魏氏笑得粲然:“哪里,伺候婆母,是我应当做的。”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罗郎中、董郎中、李郎中,京城里所有叫的上号的医者都来了,然后又都摇摇头走了。 如此折腾了几天,多位郎中来了之后,都是一样的结果。 听多了各种各样束手无策的话后,夏老夫人显得越来越心烦。 旁人只当是看热闹,夏老夫人心情却越来越沉重,心里逐渐没了底。 原想着春川那边的医术不行,回京城,定是有机会医好的,看来还是想得乐观了。 魏氏那日之后,再也没敢去探望夏媛。 每日只让姜嬷嬷过去给她上上药,送送吃的,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夏媛从第二日对魏氏的盼望,一点点到无望。 彻底对出祠堂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一分分得熬,一刻刻得熬,到一日日得熬,总算是熬满了三天三夜,从此祠堂里被放了出来。 被搀着走出祠堂地那一刻,她感觉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外面天光刺眼,她暗暗地想,这该死的命运,从此以后她定要试着自己掌握。 这日晨间,夏老夫人喝了药,心情很不好。 她对魏氏道:“罢了,我也累了,就别再让郎中来瞧了。这些日子你也忙坏了,就别再白费心思了,马上就过年了,你也不轻松,好好花心思安排过年的事情吧。” 魏氏也是纳闷,不解地地盯着夏老夫人地腿,着这腿伤得有这么严重吗? 这世上就没有能医这条腿的人了? 须臾,她心下又有了个主意。 回去后,她吩咐姜嬷嬷:“走,陪我回趟侯府。” 市面上的郎中不行,那太医总行了吧。他兄长路子广,定能请来。 夏媛虽然出来了,可她的《金刚经》刚抄完一本。 她最近抄金刚经抄得快魔怔了,再这样下去,老夫人没大事,她要出大事了。 姜嬷嬷闻言,立刻明白过来。 这天晚上,夏老夫人一坐在榻上,对温嬷嬷道:“看来我只条老腿啊,怕是没希望了。” 温嬷嬷心疼道:“老夫人别灰心,不是还有老爷吗,待老爷年后回来,说不定能找到厉害的郎中,给您治腿。” “也只能这样了,本来还想着京城内的郎中医术高明些,我或许能在年前治好,下地走了。这样看来,我恐怕要坐在轮椅上过年节了。” 听了这话,温嬷嬷也不禁难过起来。 老夫人是何等要强之人,如今却只能靠着轮椅走路。 一辈子争强好胜的老夫人,心里该有多不舒服。 想着想着,她眼里结了泪花。 夏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伺候我歇下吧。” 夜里,小西门到了换岗的时间。 双鹤出去接麻子守卫的班。 眼看时辰就要到了,矮个子守卫看了看双鹤走来的方向,人还没走出来呢。 “娘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个跛子,走路慢,应该早点往外走吗?” 过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还没来。 矮个子不耐烦了,再次爆了句粗口:“该死的,等下他来迟了,看我不教训教训他。” 再等了等,终于看到双鹤出现在了视线里。 打更的马上就该敲锣了,以他只跛脚,肯定是走不过来了,等下就狠狠踢他一脚,让他长长记性。 他回过身气愤地吐了口唾沫,刚想回身骂双鹤两句。 结果转头之际,人竟已经到他跟前了。 矮个子没有心理准备,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他特么地怎么这么快? 接着,他又惊奇的发现,双鹤身子居然不像从前那样歪着。 垂眸看了看他的双脚,居然只能双脚落地了? “卧草。”他震惊了。 这人怎么不瘸了? 双鹤也没有理他,直接道:“该我了,你回吧。” 这时,街上四更锣声敲响。 “天干地燥,小心火烛。” 麻脸一时语噎。 他转身往府里走,嘴上骂骂咧咧嘀咕了句“你个臭瘸子”。 双鹤叫住他:“你说什么。” 双鹤站直了,看着比从前要高大威猛,就连精神也不似之前那般低迷,一双鹰眼在夜色下,硕硕有神。 矮个子知道双鹤有些身手,瞬间气势就矮了一截。 若真动起手来,他定是要吃亏地。 他打哈哈般呵呵下了一声:“呵呵,没说啥,没说啥,我说,那个打更的真特么吵。” 打更的正好走到了近处,直接挨着他的耳朵敲了一下:“吵吗?” 矮个子被惊得一哆嗦,赶忙又卑躬屈膝跟人家道歉:“不吵不吵,师傅您这更打得响亮得很。” 他几步进了府,嘴里纳闷地嘟囔:“那那家伙的脚,怎么不跛了?” 双鹤站在西门口,一会儿双脚着地站着,一会儿将脚跟抬起来,他的脚的确是明显有了好转,但是还是不能长时间着地行走。站一会儿,就得把脚抬起来歇一会儿。 但三姑娘说了,他脚踝上的筋脉已经疏通开了。以后只要多练习练习,要不了多久,就和从前一样了。 思及此,双鹤不觉将腰板挺直了些。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被人嘲笑了。 接下来几天,夏老夫人因自己身体不适,免了大家的请安。 喝了好几个月的苦药汤,如今京里的郎中居然也都束手无策。 夏桉拎着食盒来到禧寿堂门口,听到了祖母深深叹息声:“临了临了,我竟得指望这轮椅生活了。” 温嬷嬷连忙安慰道:“不会的老夫人,您的腿一定会好起来地。” “你就别安慰我了,嗨,我这腿呀,怕是真的废了。” 上一世,的确是这样。 祖母的腿摔折之后,骨骼是接好了。 但右腿一直没有知觉。 在春川老家,她们已经帮她遍请了当地的医者,都是束手无策。 回府之后,京中所有能请到的郎中都请了,也没能将祖母的腿医好。 上一世,祖母自此便瘫痪了,再也没有离开过轮椅。 上一世,夏桉的腿和胳膊,被打折过多次。加上赵幽后院的妾室美人们,她算是积累了不少的经验。祖母的腿疾,她有把握能医好。 夏老夫人正不耐烦地喝着汤药,外面传来夏桉的声音:“孙女过来给祖母请安。孙女刚才上街,遇到了祖母最爱吃的核桃酥,给祖母买了几块,给祖母送来。” 第38章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夏老夫人听到门外夏桉的声音,有些吃惊。 夏桉自小性子闷,很少会主动来她屋里,跟她不慎亲近。 今日怎会想到来给她送核桃酥? 夏桉平日里说话小声小气的。 今日这声音,隔着门都能听出几分透亮。 夏老夫人放下药碗,道:“进来吧。” 夏桉推门,撩开帘子进了屋,朝夏老夫人俯身施了一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然后抬手递上食盒,“这核桃酥是今日一早新做出来的,味道肯定新鲜,祖母您尝尝。” 温嬷嬷接下那食盒:“三姑娘有心了。” 夏老夫人想起回府那日的情形,开口问道:“这些时日,你和你小娘过得可还好?” 夏桉颔首:“小娘很好,孙女也好,多谢祖母为我们做主。” 夏老夫人沉声道:“日前,我倒是听了一桩事,说你认识大理寺的人的?” 祖母应是知道了舒寒之前输银子的事。 夏桉颔首答道:“机缘之下,孙女曾赠了大理寺程大人一个治头疾的方子,他大概听说了舒寒的事,趁机来还人情的。” 夏老夫人疑惑问道:“你怎么会有治头疾的方子?” “其实,孙女自小在母亲的影响下,读遍各类书籍,包括很多医药典籍,学到了很多医病的法子。只是从前怕自己技艺不精,未敢轻易展露。” “这样看来,程大人的头疾,是被你医好了?” “此次只是为他调了药方,应是起了功效。要彻底根治头疾,需得另一个方子,那日匆忙,还没来得及告知。” “其实,孙女过来,是想给祖母看看腿疾,治疗腿疾,孙女也有把握。” 夏老夫人叹了口气:“那些经验老道的郎中都束手无策,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温嬷嬷闻言,心下却不禁动了动,她上前帮着夏老夫人揉肩:“老夫人,三姑娘既然能看程大人的头疾,想必是有些本领的,你不妨让三姑娘试试。” 对温嬷嬷来说,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她都希望老夫人能尝试一下。 夏桉再次开口道:“孙女还有一事要告诉祖母,还望祖母莫要责罚我。” 夏老夫人跟着温嬷嬷的动作仰了仰脖颈:“那要看什么事,你若犯了错,照样要罚的。” 她向来是赏罚分明。 夏桉道:“孙女前些日子见西小门的守卫走路跛脚,便心痒痒,想用自己的医术给他试试。结果,没想到成了。他如今已经能双脚着地走好几步路了。正是因为有了这次的经验,孙女觉得,祖母的腿我或许也能治好。” 这时,一旁伺候茶水的丫鬟春绣道:“老夫人,这件事我倒是听说过,听说那守卫从前是个马夫,因为挨了顿板子成了坡脚,听府里的人传说,那人这两天竟然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神奇的很。” “三姑娘,原来他的腿竟是你为他治的吗?” 夏桉对她浅笑一下,点点头:“嗯,是我。” 温嬷嬷惊奇道:“有这种事?老夫人,看来真可以让三丫头试试。” 听闻这件事,她眸中带了光,不管能不能成,这可是她这些时日听到最有希望的一件事了。 夏老夫人目光略显深沉地看着夏桉。 多半年不见,小姑娘还是和从前一样,身形很是清瘦。不过,那张小脸似乎比从前水灵了一些,尤其是那双眼,不似从前那样躲闪胆怯,倒是多了几分平静和笃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条毫无感觉的右腿,轻轻叹了口气。这腿,反正也快成了废腿,这丫头既然有心,索性就让她瞧瞧吧。 夏老夫人朝温嬷嬷示意,温嬷嬷上前将夏老夫人的右腿露出来。 夏桉见祖母同意了,连忙走到跟前。 她半蹲下,用手在夏老夫人的腿上按了几个穴位,询问夏老夫人的感觉。 个别穴位,夏老夫人还是有丝丝知觉的。 夏桉默了默,道:“祖母,孙女可否现在就为您施几针。” 夏老夫人道:“行,你就试试吧。” 夏桉自袖中拿出银针,在案几上排开,然后从中间抽出一根银针,在夏老夫人的膝盖上方找到一个穴位,一针扎了下去。 接着又找了几个穴位,一一扎了下去 落针手法果断利落,一点也不像没什么经验的初学者。 温嬷嬷看着,莫名觉得这三丫头似乎挺靠谱的,起码面对老夫人的腿,她没有像其他郎中那样犹疑、皱眉、叹息、摇头。 从问诊,到落针,全程没有任何犹豫,看着很是胸有成竹。 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但愿三丫头真的能治好老夫人的腿,但愿别再让老夫人白希冀一场。 一刻钟左右,夏老夫人眉头微微蹙了蹙。 侧目看向温嬷嬷:“这腿上,怎么有了些热热的感觉?” 自她摔倒以来,这条腿几乎都是僵硬没温度的,这个发热的感觉,令她觉得陌生又惊奇。 温嬷嬷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一圈:“当真?那说明三姑娘这针法管用呀,哎呀真是太好了。” 温嬷嬷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夏老夫人疑惑地看着夏桉:“桉儿,这针法是你自己学的?” 夏桉点点头:“但孙女并不是拿祖母当试验,孙女学习的时候,在自己身上都试验过的。” 她并没有撒谎。 上一世,在她的身上,喜鹊的儿身上,以及后院里被赵幽折磨的其他妾室的身上,她曾诊治过无数次。 她如今的手法和技艺,其实裹挟着很多痛苦和煎熬、血和泪。 夏桉接着道:“祖母,若您信我,让我再为您诊治一段时间,我有把握,年节前您应该可以下地走路。” “你是说还有半个多月,我就能下地?” 夏老夫人不是很相信。 就算现在有了一丝感觉,可她病了这么久了,难道真能让一个刚懂些皮毛的孩子把腿治好? 温嬷嬷也有些怀疑:“三姑娘,你倒也不用把话说得这样满,老夫人的腿我们都清楚,你循序渐进地治疗就好。莫要到时候老夫人下不了地,该失望了。” 夏桉知道他们不会轻易信自己。 “祖母,孙女儿不是说大话的人。明日开始,我每日帮您施一次针,你慢慢感觉就知道了。” 夏老夫人想了想:“罢了,你愿意过来就过来吧,反正我这条腿,也不会更坏了。” 夏桉离开禧寿堂不久,她给夏老夫人腿上施针的事便在府里传开了。 苏小娘知道后,连忙将夏桉叫来了兰林阁。 她屏退如风和如云,对夏桉道:“桉儿,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了,竟敢给老夫人治腿疾,你不知京中很多郎中来了都说没法治吗?” 第39章 一桩有意思的事儿 夏桉拉起苏氏的手,安抚道:“娘,我都知道的,但是祖母的腿疾没到回天乏术的地步,我有分寸。” 苏小娘见她如此不以为意,更加着急了:“你懂什么分寸?你是做过郎中,还是给人看过诊,多年的老郎中都瞧不好的病,你又如何能瞧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脾气。她若真生气起来,会狠狠惩罚你的。你要是出了事,小娘可怎么办? 哎呦,原本以为你和寒儿不一样,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如今这胆子怎么比寒儿还大?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可让我怎么活?” 夏桉看出小娘是真的急了。 其实小娘的反应也正常,毕竟她并不清楚自己已经是两世为人,又经历过怎样的炼狱。 无法,她只能继续好生哄她:“娘,我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听话乖巧的丫头,不会做糊涂事,也不会做无把握的事。但你总是要允许女儿成长的。 您从小就教我读书写字,您最清楚我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闺阁女子。我今日的医术,是我用自己的身体验证过很多次才敢拿出手的。娘,你不妨就再信我一次。若我治好了祖母的腿,皆大欢喜,若我治不好,罚跪祠堂也好,上家法也好,我都是不怕的。” 苏小娘还是满眼担忧:“可是……” “娘,”夏桉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应该是这世上,最相信我的人不是吗?” 苏小娘紧紧抿了抿唇,终于在夏桉的坚持中败下阵来。 她缓了缓,再次严厉叮嘱道:“那你记住,凡事适可而止,只要确定你做不了,就立刻收手。尽量不要惹老太太不悦。” 夏桉笑笑:“女儿晓得了。” 琼西院。 清晨,魏氏洗漱完毕,坐在梳妆镜前,姜嬷嬷挑了两个她最喜欢的翡翠簪子,问她今日要戴哪个。 案几上有一页抄了一半佛经的宣纸飘落下来。 魏氏瞥了那宣纸一眼,心里立刻堵得厉害,半点打扮的心情也没了。 “戴什么戴,一天天门都出不去,戴给谁看?” 她抓了姜嬷嬷手里的簪子,一把都丢进了妆匣里。 姜嬷嬷见她如此不悦,小声道:“夫人,您别生气,老奴还有件事要说给你听呢。” 魏氏现在舍也没心情听:“除非能找到郎中治好老夫人的腿疾,否则啥事也不必跟我讲了。” 姜嬷嬷道:“您已经找过侯爷,相信过不多久就能请来御医,眼下有一桩同样有意思的事,夫人您听了,一定高兴。” 魏氏侧眸瞥了姜嬷嬷一眼:“就这么有意思?” 姜嬷嬷神秘兮兮点点头。 魏氏冷冷道:“那就说来听听吧。” 姜嬷嬷道:“三姑娘八成是中邪了,昨日居然跑去禧寿堂,给老夫人治腿疾去了。” 魏氏以为听错了,皱起眉头:“桉姐儿?去给老夫人治腿疾?” 姜嬷嬷道:“千真万确,听说都施针了。老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还说准她日日都去为她施针。” 魏氏脸上浮起强烈地嘲讽之色:“她还给老夫人施针了?这个丫头,她这不是存心找死?” “谁说不是呢,老奴听了,还以为听了个天方夜谭。你说她一个连先生都没请过的小丫头,她是怎么敢的?” “她会治病?看着吧,她一个黄毛丫头,连正经的师傅都没有,就敢给老夫人治腿疾,我看搞砸了,她怎么收场。” 姜嬷嬷道:“就是,夫人不妨就等等看,等这丫头闯了祸事,惹得老夫人的厌烦,到时候不就好拿捏了?” 魏氏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将刚刚塞进妆匣的簪子又饶有兴致地取了出来,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划着,“那日之后,他们一房甚是春风得意,像是翻了身一样,我还以为要再花费好些精力才能再把她们打趴下,呵呵,原来就这点薄福,还没怎么着呢,这死丫头就开始自己作死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别拦着,就好好等着看她作死吧。” 姜嬷嬷道:“就是,身份低贱就是身份低贱,自不量力又胆大妄为。要不说还是夫人端庄有城府呢。” 这话魏氏很受用,她比划了几下,将一柄簪子递给姜嬷嬷:“这个,替我插上。” 姜嬷嬷愉快应声:“是。夫人今日气色好,正配这顶簪子。” “夫人今日午膳想吃什么?” 说起来,自从夏老夫人回来后,魏氏不敢再露纰漏,府里各个院里的膳食都是统一的。 为了不想让苏小娘她们吃得太好,她也很久没有吃到好吃的美味了。 难得一大早心情这样好,她对姜嬷嬷道:“府里也好久没改善伙食了,今日就做得丰盛些吧。哼,便宜兰林院的了。” 姜嬷嬷道:“行,听夫人的。” 魏氏心情好,午膳想吃得丰盛些,厨房一上午采买了好些金贵的食材,几个厨娘见到金贵食材不敢马虎,仔仔细细地忙碌着。 只不过,从前这种东西只需做一份,现在要做上三份了。 这个时候,禧寿堂托人过来传话,午膳不必给云芷阁准备了,三姑娘今儿和老夫人一起用膳。 传话的人走了以后,厨娘甲道:“三姑娘为何会在老夫人的屋里用膳,从前也不见三姑娘和老夫人这样好啊?” 张妈妈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三姑娘啊,现在正给咱们老夫人治腿疾呢。” 出厨娘甲大吃一惊:“三姑娘治腿疾?你说笑呢吧?” 厨娘乙道:“她还真不是瞎说,据说这两日三姑娘天天去禧寿堂给老夫人施针。” “这不是胡闹吗?三姑娘又不是郎中?” 张妈妈道:“有的人啊,就是有几分自不量力的本事。老夫人怕是被她给迷惑了。换成我,我都不敢让她给我看病。” 第40章 八成又有好戏看了 夏老夫人回来后,兰林阁和云芷阁的日子终于正常起来。 留在云芷阁的李妈妈隔三差五也能得些赏赐了,看上去过得也不错,张妈妈心里还稍微因为离开云芷阁后悔过。 毕竟,琼栖院好是好,平时也能沾点油水的光, 可琼栖院比云芷阁可要大上好几倍。 她如今的活计,比从前累了不少。 毕竟在云芷阁,院子一天她最多扫一次,有时候没有风,两天不扫也看不出来。 在琼栖院,她没有机会偷懒。 结果,瞧瞧三姑娘那德行,日子才好几天啊,就飘飘然地去给老夫人瞧病去了,瞧的还是老郎中都瞧不好的腿疾。 张妈妈内心瞬间畅快起来。 这么看,离开云芷阁大概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了。 若是一直跟着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她迟早跟着遭殃。 张妈妈对众人道:“哎呦,希望老夫人早点清醒才好,再不然,到时候狠狠教训三姑娘一顿,等着瞧吧,八成过不久,这府里又有好戏看了。” 喜鹊刚好来大厨房送食盒,听到了张妈妈的话,气得眉头蹙得老高:“张妈妈你要看什么好戏?” 张妈妈见来人是喜鹊,很是不屑:“自然是看你家姑娘的好戏啊,有些人啊,可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敢去老夫人面前班门弄斧。这斧头拿不稳,最后砸的自然是她自己的脚啊?!” 喜鹊越发的气血上涌:“你怎知我家姑娘不是有真本领,我家姑娘,才不是自量力的人!” 夏桉懂医这件事,起先喜鹊也是很不敢相信的。 那时姑娘给双鹤治脚,喜鹊以为姑娘只是心眼好,所以想试试看。 哪曾想,双鹤的脚竟然真的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她是既震惊又意外。 也不得不承认,姑娘是真的懂医术。 如今这府里,除了双鹤,恐怕没有人比她更加确信,他们姑娘不是在胡来,而是真的有些本领地。 姑娘能把双鹤的脚能治好,也一定能将老夫人的腿医好。 再说了,连老夫人都愿意相信姑娘,这些人却在这里巴不得姑娘将老夫人的腿治坏了,真是可恶。 张妈妈讥笑道:“喜鹊,你咋就这么死心眼呢?你家姑娘一定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吧。我敢打赌,三姑娘肯定治不好老夫人的腿,她若是真能治好,我,”,她看了看一旁的泔水桶,十分坚定地道。“我就敢当着大家的面,喝一桶泔水。你呢,你敢不敢跟我赌?” 喜鹊梗着脖子道:“我当然敢,若是姑娘治不好老夫人的腿,那我就把这桶泔水喝了,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证人。” 张妈妈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那就一言为定,喜鹊姑娘可不能反悔啊?” 她早就看这个死丫头不顺眼了,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治治这丫头。 喜鹊道:“张妈妈别反悔就好,哼!” 回了云芷阁,喜鹊忍不住跟夏桉提起自己跟张妈妈打赌的事。 夏桉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就不怕我真的掉链子?” “我才不怕,姑娘如此睿智,才不会做无把握的事。再说了,双鹤的腿淡出当初也是很多郎中瞧不好的,还不是被姑娘瞧好了。” 夏桉薄唇轻抿,无奈笑笑:“这世上啊,也就你对我盲目信任了。” 说起来,夏桉能感觉到,如今的喜鹊越发的有精神,越发的自信了。 这跟自己的变化,应该有一定的关系。 主子能量大,仆从才会有底气。 看到喜鹊如今自信满满的样子,想起前世被她拖累时那噩梦般的时光,夏桉心口隐隐发酸。 这一次,她们终将摆脱残酷的厄运,过上美好的小日子。 夏媛的腿跪过祠堂后,一直无法下地行走,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这日听闻夏桉去给祖母治腿疾去了,隐隐觉得并没有母亲想得那样简单。 从前几次,她们原本都有十成把握,结果却全都被夏桉反客为主,扳回局面。 她这个庶妹,恐怕已经不能跟从前的她同日而语了。 当天晚上,蝴蝶过来找她汇报近日夏桉的起居生活时,也狠狠地将夏桉去给老夫人治腿的事嘲笑了一番。 “她居然骗老夫人,说她读过很多医书,但据奴婢所知,她连一本都没有读过,更何谈懂医术?” 夏媛探问道:“你确定,她真的不懂医?” “确定,这一点,奴婢敢保证,千真万确。” “那有人说她治好了那个马夫的腿,是怎么回事?” 蝴蝶顿了顿:“这个,那个马夫好像本来就不严重,再说她说是她治的,又没有人真的见到过。也许人家是从别处治的,被说成是她治的。” 夏媛私心里也不相信夏桉突然懂了医术,便也没有再追问。 “你这几日给我盯好她,有什么情况马上过来禀报。” 说着,给红玉递了个眼色。 红玉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蝴蝶:“喏,姑娘赏你的,还不多谢姑娘。” 蝴蝶见了银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奴婢谢姑娘赏赐,姑娘如此器重我,我必对姑娘忠心耿耿。” “行啦,下去吧。” 确认夏媛没看过医书,夏媛心里稍稍松口气,除非天降医术到她身上,否则,她就是在作死。 贱货就是贱货,那老东西给她几分脸面,她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索性她也等着看她作死好了。 次日上午,夏桉按时带着银针去往鹤寿堂,为夏老夫人施针。 走进正厅的时候,发现魏氏也在。魏氏让大厨房给老夫人煮了一锅血燕窝,为她补身子。 夏桉进了屋,分别朝着夏老夫人和魏氏行了礼:“拜见祖母,拜见母亲。” 这还是腊八之后,魏氏第一次见到夏桉。 小贱蹄子几日不见,居然又水灵了许多。 小脸清透水嫩,一身淡粉色银丝绣云纹翠烟裳,腰间束月白玉带,发髻清秀入鬓,一枚坠玉银簪显得人多了几分灵动。 她本来长得就像苏氏,如今打眼看去,竟比苏氏年轻时还有气韵。 这些日子她们院里该有的规制都配齐了,这丫头还真是没有辜负这些衣服首饰,整个人跟从前判若两人。 夏桉真是变了。 若是从前的她,这些东西就算是送去云芷阁,她也是不敢用的。 现在倒好,不仅用了,还专挑好的用。 看她如新月生辉的样子,魏氏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憋气得很。 好在这丫头已经在作死了路上了,风光不了太久了。 夏老夫人招呼夏桉坐下。 “这血燕窝不错,温嬷嬷,给三姑娘也盛一碗尝尝吧。” 夏桉其实并不饿,且她也不太喜欢喝血燕窝。 不过既然是魏氏送来的,那她如何也得喝上一碗才行。 “谢祖母,谢母亲。”夏桉也没客气,接下温嬷嬷递过来的汤碗,就一勺一勺喝了一起来。 完全无视魏氏眼里带着血丝的目光。 用完了血燕窝,夏老夫人便移步到软榻上,将那条有问题的腿横到了榻边。魏氏也跟着坐了过去,没有要走到意思。 夏桉一边将银针摆出来,一边用目光睨了她一眼。 魏氏这是要亲自看她施针。 最近府里对她为祖母治腿这件事,传得甚上尘嚣。 多数人都在唱衰,认为她在自不量力。 魏氏今日,恐怕是来看自己热闹的。 夏桉不紧不慢抽出一根银针,转身来到祖母的软榻前。 温嬷嬷已经将夏老夫人的裤脚翻好,夏桉对着穴位,一针扎了下去。 魏氏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想从中找出些破绽,她都还没有看清楚,银针已经落了。 看着老夫人腿上支棱着的银针,魏氏神色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 这丫头是真敢啊! 一针,一针,又一针。 转眼的功夫,针扎完了。 魏氏抿了抿唇,试探地问夏老夫人:“母亲,您感觉如何?” 夏老夫人半倚着软榻,微合着眼,轻吐出两个字:“尚好。” 魏氏又道:“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夏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的确是不太舒服。” 第41章 人家可是太医 闻言,魏氏心里一乐,赶忙道:“母亲若是觉得不舒服,还是停下来吧!这桉丫头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三脚猫医术,竟敢真的给您施针。母亲,您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今日不来,她还不知道老夫人其实是不舒服的。 她内心感叹,真是天助我也。 早知道是这种情形,她就早两日来了,也好让夏桉早些收敛收敛。 今日正好让她撞见,看她不好好治治这个臭丫头。 但夏老夫人却如如不动,眉头一会儿紧一紧,一会蹙一蹙。 魏氏心道,老东西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都这么难受了,还在挺着。 她再次关切地规劝道:“母亲,赶紧停下来吧,桉儿,你还不赶紧将银针拔了,没看到老夫人在难受吗?” 夏老夫人却是厉声喝了一句:“不准动。” 魏氏道:“母亲,您都这么难受了,就别扛着了啊。” 夏老夫人道:“我是难受,这腿上,一会儿酸麻,一会儿胀痛的。可就算再痛,也总比从前没知觉强吧?” 魏氏心里一咯噔。 酸麻?胀痛? 意思是有知觉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又试探着问道:“母亲,您是说,您的腿有感觉了?” 夏老夫人眼角弯了弯:“是啊,这感觉啊,是一日比一日明显了。桉姑娘还是有些本事的。” 魏氏哑然。 出了禧寿堂,魏氏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怎么就有感觉了,不可能啊?” 姜嬷嬷道:“要我说,就算老夫人现在有一丝感觉,也不能说三姑娘懂医术。那银针日日在腿上扎来扎去的,肯定是瞎猫撞死耗,碰巧罢了。” 魏氏听了她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对,一定是瞎猫撞死耗!” 姜嬷嬷道:“夫人不必着急,有感觉也不代表老夫人的腿就能站起来。说不定过几日,又没感觉了。那么多郎中都束手无策,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治好?” 魏氏心里舒坦了些。 “行了,我也不想这些了。想了想,又道,“可惜了我的血燕窝,居然下了她的肚。” 姜嬷嬷道:“夫人就当是喂了狗了吧。” 魏氏嫌弃地勾了勾唇:“喂狗都不想喂给她。” 想着回去还要面对那一厚厚的经卷,魏氏突然顿住了脚步。 日日抄,夜夜抄,如今但凡读一句佛经,她都觉得头胀恶心。 “不行,下午我回趟侯府,去催催我兄长,太医他到底有没有替我请啊。” 翌日上午,魏氏终于在皇宫门外,接到了宫里的史太医。 昨日魏氏缠了荣国候好半天,荣国候无奈,连夜给与他有些交情的史太医送了个成色极佳的翡翠摆件,并承诺若是能治好夏老夫人的腿疾,还会有更丰厚的答谢。 宫里的御医是只给皇族瞧病的,没有宫里的旨意,是不可能给宫外的人瞧病。 史太医是见那摆件值不少银子,才答应暗暗过来帮着瞧一瞧。 魏氏满面春风地将史太医请到禧寿堂。 夏老夫人得知来人是宫里的太医,显得很十分地局促。 她虽说是个县主,可太医是什么人,是给皇族瞧病的。 她怎能有如此殊荣? 史郎中看出了夏老夫人的局促,道:“老县主不必多想,老夫是医者,医者医病,自当尽职尽责。” 人都来了,夏老夫人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再说,她也想看看宫里的御医对自己的腿会给出什么说法,还有没有希望。 史太医隔着帷幔为夏老夫人看诊,魏氏先前跟他描述病情的时候,说老夫人的腿是没有知觉的。 可是他按了几处,老夫人都有感觉。 他默了默,道:“老夫人的腿疾应是经脉不畅所致,老夫为您施几针试试。” 夏老夫人没有拒绝,她对宫里的太医心里还是放心地。 史太医娴熟地为老夫人扎了几针下去。 外面,夏桉如往常一样,来到了鹤寿堂准备给祖母施针。 还未到门口,姜嬷嬷将她拦住:“三姑娘。” 夏桉明眸轻眨:“姜嬷嬷有事?” “三姑娘,您现在可不能进去,史太医正在为老夫人看腿呢。” 夏桉微微怔了怔。 史太医。 ·哦,她想起来了。前世的确是有个史太医给祖母瞧过腿。 可他走后不久,祖母的腿就开始抽筋。 最后,魏氏又差人从街上请来了个寻常郎中,才让祖母的腿消停下来。 可见这个史太医,也治不了祖母的腿疾。 眼下姜嬷嬷挡着她,她没办法进去。 也不可能直接说史太医的医治方法不行,冲进去阻止。 史太医是御医,这个时候,没有人会信她的话。 夏桉眸色幽幽看了姜嬷嬷一眼,抬步走到了房门旁等着。 姜嬷嬷挑挑眉:“三姑娘,你怎么还站在这儿?我刚才都说了,史太医来了,以后老夫人的腿就用不着你了。你给老夫人治腿本来就是在铤而走险,难不成这时候了,还不死心?” 夏桉淡淡一笑:“姜嬷嬷,我不是不死心。我只是有些担心祖母。我站在这也不妨碍你什么。姜嬷嬷你忙你的。” 姜嬷嬷转过头撇撇嘴,心里嘀咕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御医面前还这么死皮赖脸,真是不撞南墙不罢休。 等啊等,等啊等,大约过了有两刻钟,屋门开了。 魏氏满面带笑地引着史太医走出正厅,领着他送往前院。姜嬷嬷也跟了上去。 夏桉敲敲门,进了房内。 温嬷嬷对她道:“三姑娘,今日倒是不用你施针了,刚刚来的是宫里的太医,他刚刚给老夫人施过针了。他说老夫人的腿能治好,真是太好了。” 恐怕他的这一番结论,是基于她已经治到如今的程度上说的。 夏老夫人道:“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姜嬷嬷,将那只红玉镯子拿出来,赏给桉丫头。” “是。”姜嬷嬷应声,走到妆匣前,打开一个雕花红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只镯子出来。 看来她们准备让史太医治腿,以后就用不上她了。 夏桉赶忙推拒道:“孙女没有治好祖母的腿,不能收您的赏。”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但是史太医毕竟是宫里的太医,医术肯定更加扎实。” 夏桉笑笑:“祖母,我懂。我就是想在您腿好以前,留在您身边陪着你。” “你啊,怕不是想从史太医手里偷学医术吧?” 夏桉感觉这个理由也符合常理,故意露出一副憨憨地笑,没有否认。 她目光落在夏老夫人的腿上,眸底透着隐隐担忧。 第42章 抽筋 夏桉心里想的是,史太医的这几针,别影响她前面的疗效就好。 这时,魏氏送走了史太医,再次神采奕奕地回到了禧寿堂。 进了屋,便询问夏老夫人:“母亲,您的腿感觉如何?” 夏老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嗯,史郎中施针的时候,我倒是没有什么痛胀的感觉。” 魏氏笑笑:“那就对了,治病怎么能让您不舒服呢,”她抬眉瞥了夏桉一眼,“那一边施针一边让您不舒服的,肯定是针法有问题,这会儿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如今有史太医帮您治腿了,您的腿啊,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请来宫里的太医给老夫人瞧病,老夫人一定觉得很有面子。 老夫人一高兴,兴许能允她少抄几遍佛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母亲,我那个佛经能不能……” “啊”魏氏话还没说完,夏老夫人的腿突然不停地抖动起来。 夏老夫人咧着嘴大喊道:“抽筋了,我的腿抽筋了。” 周围的人立刻慌了,连忙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魏氏脑子嗡嗡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立刻回身质问夏桉,“桉儿,你是不是又给老夫人施针了?是不是你?” 温嬷嬷道:“不是三姑娘,三姑娘进来后就老老实实待着,什么都没做。八成,是因为史太医的那几针下得有问题。” 夏桉此时已经不紧不慢将银针取出来,来到夏老夫人跟前:“祖母,您别急,我有办法。” 说着,她也不顾所有人质疑的目光,直接将夏老夫人的腿撩开,刹那间,银针便扎了下去。 全程动作行云流水,魏氏想要阻拦都来不及。 扎到第三针的时候,夏老夫人皱紧的眉目渐渐舒展开,腿渐渐停止了抖动,不抽了。 夏老夫人“哎呦哎呦”地哼唧了好几声,心有余悸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 声音透着股无力的嘶哑:“看来,我这腿是不能指望史太医了。桉丫头,明日还是你照旧给我施针吧。夫人,史太医那边,你还是想办法辞了吧。” 经过刚刚这一遭,魏氏的额头都惊得冒出了冷汗。 史太医刚施了针不久,老太太的腿就抽了筋。就算她再不愿相信,在事实面前她也狡辩不出来了。 史太医看来也不懂老太太这腿疾。 她耷拉着唇角颔首道:“依母亲的,母亲的腿没事就好,史太医那边,我会委婉辞去。” 如此折腾一番,夏老夫人觉得很是疲乏,让所有人离开,在温嬷嬷的伺候下,躺着歇下了。 出了禧寿堂,魏氏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夏桉,眸子里流淌出复杂的讶异之色。 最初她觉得夏桉来禧寿堂给老夫人治腿,是在老虎嘴边拔毛,分分钟找死的节奏。 经过今日这一幕,她意识到,夏桉也许并非自不量力,她是懂点医术的。 当然,说她比史太医厉害,她自然也不相信。 只不过,她运气太好了些。 总能在关键时候出手让人对她信服。 夏老夫人的腿既然已经被这么多郎中判了死刑,可见是真的无法医治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继续为此事浪费功夫。 这个小贱货既看不清局势,那就让她继续医治好了。 听说,她承诺老夫人,年前便可让她下地行走。 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索性她也不张罗了,等着她自己跳进火坑里好了。 到时候,自有她好果子吃。 腊月二十三,小年。 清早,晨曦瑰丽,霞光映面,是个顶好的天气。 夏老夫人用过早膳之后,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连带着一直动弹不得的右腿,都有了温热的感觉。 她伸手不觉摸了摸的膝盖。 霎那间,小腿突然弹动了一下。 夏老夫人眸子一颤。 刻意用了些力气,小腿又动了一下。 她不禁吃惊地“嚯”了一声。 温嬷嬷就在她身旁,也亲眼捕捉到这一幕。 “老夫人,老夫人你的腿?” 这些时日,夏老夫人能感觉自己的右腿渐渐有了酸感和痛感,但还是第一次有动的感觉。 夏老夫人眉毛挑了挑:“你也看到了是吗?” 温嬷嬷神色激动地点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夏老夫人低下头,有些紧张地试着又动了动,右腿居然从轮椅上直接落到了地上。 温嬷嬷这次直接惊呼出声:“老夫人,你的腿真的能动了!” 夏老夫人呼吸加粗,用脚又在地上来回蹭了蹭。 然后兴奋地抬眸和温嬷嬷对视:“这桉丫头,果然没有骗我。” 温嬷嬷激动地眼睛都红了:“老夫人,您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都在保佑你。” 夏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右腿,眼角笑开一朵花:“真没想到,这桉丫头自小不显山不露水,竟真能将我这条死腿给医出名堂。” 温嬷嬷道:“从前还总觉得桉丫头像个闷葫芦,没想到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丫头。老夫人,这也是您的福气啊。从春川到京城,我们便寻名医,以为没有希望了。最后却是让自家的孙女给医好了。这事若是传出去,谁不赞一句您老命好。” 夏老夫人开心地笑笑。 温嬷嬷调笑道:“老夫人,桉丫头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你老可得好好地奖赏一番。” 夏老夫人道:“那是自然。她若真地能让我下地走路,我的那些头面啊,镯子啊,玉器古玩,到时候让她随便挑。我老了,那些个首饰我本来也都戴不了了。” 温嬷嬷惊讶道:“呵,老夫人您的首饰,有不少都是公主传下来,都是些名贵之物,老夫人竟如此慷慨?”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丫头免我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一些身外之物,有何舍不得的。” 温嬷嬷调笑道:“那老奴还真是好奇,桉丫头到时候会选哪件呢。” 第43章 豪华紫檀木轮椅 这边一主一仆,沉浸在大病初愈的喜悦里,那边,魏氏的心情也不错。 到了年尾,各个铺子的掌柜相继到账房交账。 魏氏看着账面上各个铺子和田产的营收金额,唇角越翘越高。 她在京中一共有四十几家铺子,分布在各个区域。 其中,收入最高的是泰昌街的两个铺子。 比其他铺子高了有三倍不止。 魏氏想了想:“既然泰昌街的生意好做,那我们不妨将那些生意不太好的铺子都换到泰昌街来,这样不是可以赚得更多一些?” 替魏氏打理铺子的刘强刘掌柜道:“夫人,也不能这么看,铺子分布均匀有利于规避风险。今年生意好,不代表年年都这么好。若是都放到一处,万一有什么变故,容易都赔进去。” 魏氏看着账本,唇角略微耷拉一下:“这泗水街上的这三家店铺,年年都是赤字,每年都要倒搭去上百两,就关了挪到泰昌街吧。” 刘掌柜有些迟疑:“这?这几间铺子虽然赔着钱,可是这个地段周围屋瓦陈旧,民户也少,若是以后官府有什么规划,最容易选择这里。所以这里的铺子,真的不宜动。” “夫人,这几个铺子投入不多,不如就先放着吧。” 魏氏有些不满:“投入再少也是银子,做生意不就是要好好算计吗?我决定了,就把这三家铺子卖了,换到泰昌街来。” 刘掌柜还觉得不可行:“夫人,我还是建议不要动。” “怎么,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吗?” 这个刘掌柜是她出嫁时,从娘家带出来替她打理产业的。 这是做惯了掌柜,连主人的话都不听了? 刘掌柜略显无奈地点点头:“下人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以我以往的经验,这里以后没准会有大发展。” 魏氏拿起主人的架子:“我可没耐心等这些,卖掉。” 刘掌柜微叹了口气:“那就,就听夫人的。” 经过日熬夜熬,魏氏经书抄得也差不多了,如今也不指望着老夫人减轻惩罚。 且老夫人估摸是彻底好不了了。 这么一想,那老东西真的瘫了才好。这样,也可以打打她的威风。 往后她只能瘫在床上,也就没工夫日日揪着她的错处。 她这个当家主母,也可以做得自由一些。 思及此,她心情变更好了些。 临近年节,她正张罗着置办年货。 她最喜排场,除了府库里计划过年用的银子,她还从自己的银库里大大拿出来一笔,这个年,她一定要过得盛大隆重。 一大早,她将采买的任务吩咐下去,想了想,对姜嬷嬷道:“我看老夫人的轮椅,用料很是普通。你去找人定做一把新的吧,不用省着,做工用料越贵越好。轮椅做得气派,她用的时间也越长嘛。” 她虽然心里厌恶老太婆,但不能得罪,还是得适时讨好她。 这老家伙虽然平时看着朴素,但她可是县主,公主之女。 她手里,收藏了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 那些东西,可不能便宜了旁人。 她还是要和老家伙搞好关系,慢慢一点一点将东西都给抠出来。 姜嬷嬷了然笑笑:“是,还是夫人思虑周到。” 魏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啧,这指环款式都旧了,一会儿备车,叫上媛儿,我们去趟琉璃阁吧,过年了,得添置些新首饰。” “要不让掌柜的给您送来瞧?” “不用,憋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这天,下人们一早便开始里外忙碌。 府里各处门亭游廊挂满大红灯笼,贴上喜气的对子,张灯结彩,气氛好不热闹。 年夜饭准备的丰盛至极,硕大的红木圆桌上,摆满各色精美佳肴,银烛台盏,玉碗美酒,香气四溢,宛若宫宴。 傍晚时分,魏氏母女以及苏小娘一房均来到正厅,一起候着夏老夫人。 魏氏着一身紫红金线华服,发髻上筷子粗的黄金梅花发簪熠熠耀眼,手上金纹镶边的白玉扳指富贵逼人。 身上满满的铜臭气息。 相比之下,夏媛装着倒是寻常了些。虽此前魏氏为她定做了一身年节穿的新衣裳,首饰也都添了新的。可她如今一点装扮的心情也没有,今日穿的,就是平日里穿的衣裳。 进屋之后,也一直板着脸,兴致缺缺、 夏桉知道她为何心情如此不好。昨日,永定侯府特意又派人送了些礼品过来。随着礼品来的,还有一些婚服的图样。 嘱咐这边选好了,告诉永定侯府,侯府要开始筹备大婚用的东西了。 上一世,那些图样全都递到了夏桉的手上,婚服的样式是夏桉随意选的。 如今,这些图样都落到了夏媛的眼前,她心情自然是很差。 这时,魏氏轻蔑瞥了夏桉一眼:“桉儿,你祖母的腿,如何了?” 夏桉恭谨浅笑:“回母亲,祖母恢复得很好。” 魏氏眉间溢出一股讥讽:臭丫头可真能装,就像老夫人能下地走路似的。 她这些日子忙着,虽没有去禧寿堂探望,却也知道,老夫人连寝居的门都没出过。 谈何恢复? 当日自己夸下的海口,看她如今如何收场。 “桉儿,你若是没有把握,我劝你还是赶紧跟你祖母认错,你认错越早,你祖母或许还能轻点罚你。别被你扎一年半年,腿上扎满窟窿也没有治好,到时候,你祖母可绝不会轻饶你。” 夏桉依旧不慌不忙:“谢母亲关心,但女儿所言非虚,祖母真地在慢慢恢复。” “恢复什么,难道还真能站起来不成?” 这时,院外传来轮椅在青石路面上滚动的声音,夏老夫人来了。 殿内的人齐齐起身。 夏老夫人轮椅到了门口,温嬷嬷伴着几个家丁,小心将轮椅抬进了正厅。 “母亲万安。” “祖母万安。” “老夫人万安。” 屋内的人齐齐朝夏老夫人施礼。 魏氏嘴角噙着讥讽地笑,人好好坐在在轮椅上,恢复个什么恢复。 看着夏老夫人那略显土气的轮椅,她立刻有拾了副和气的笑脸:“母亲,看我给您准备了什么。” 一旁,姜嬷嬷已经将角落里的那辆紫檀木轮椅推了出来。 “老夫人,夫人怕您的轮椅坐着不舒服,特地找人为您精工定做了一辆紫檀木轮椅,紫檀木最结实,还不易受潮变形,夫人坐在上面,一定会更稳当。” 夏老夫人侧目看去,随即眯眼笑笑。 “你有心了,不过可惜,我日后恐怕用不到了。” 第44章 金珠玉翠,绽绽生辉 魏氏一愣:“啊?” 夏老夫人面带笑容的将手臂搭在了温嬷嬷的手上,在众人齐齐的注视下,双腿轻轻着地,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见了眼前这一幕,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此前府里的人都知道,魏氏请遍了京中的郎中。 所有的郎中见了老夫人的腿,均是摇摇头走了,就连宫里来的太医,也只来了一次就再也没有来过。 在这之后,只有夏桉日日按时跑去禧寿堂,装模作样地去给老夫人治腿。 她的医术,都是自己闭门造车学得,谁也不信她真的能治病。 何况是老夫人这种疑难病症。 所以,大家私下里早已默认,老夫人瘫了。 谁能想到,在这喜庆的除夕之夜,老夫人居然站起来了? 魏氏惊得呼吸停滞了两秒,讷讷道:“母亲,您的腿?” 夏老夫人笑得灿烂,又高兴地抬腿走了几步:“如你们所见,老身的腿基本好了。” “难道?” 夏老夫人肯定道:“没错,都是桉儿的功劳。” 温嬷嬷扶着夏老夫人到主位坐下。 夏老夫人看着惊在一旁的众人。 “等什么,都坐下吧。” 魏氏这才缓缓回过神,拉着夏媛在圆桌旁坐下。 好了? 这个老家伙居然好了? 怎么可能呢? 夏桉从小到大,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有几两能耐,她会不知道? 这件事怎么想,也不合乎情理。 脑海中浮现出这段时日夏桉的表现,她终于意识到,夏桉好像真的变了。 变得仿若另外一个人。 这个夏桉,难不成是换了芯子? 她朝夏桉递去锐利探的目光,夏桉察觉到她的眼光,抬眸与她对视,微微勾起唇角朝她浅笑,眸光看似清明,却又透着股隐隐的硬冷。 果然,就是不一样了。 夏媛也觉得难以置信,压低嘴角,觑着夏桉,眸光比霜色还要冷。 原本听母亲的,要等着看夏桉自作自受地。 没曾想她真地将祖母的腿给治好了。 这个贱蹄子,越来越不能小看她了。 夏舒寒朝夏老夫人乐呵呵道:“恭喜祖母大病初愈,祖母,照这个速度,说不定到上元节,您就能跑起来了。” 一屋子的人被他惹得哄然一笑。 苏氏责备他道:“闭嘴,休得胡言乱语。” 此时,苏氏心里也吃惊得很。不光是魏氏觉得夏桉陌生,如今连她都觉得女儿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真没想到,她自学的医术,天资竟如此之高。 无论如何,她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总算是撤掉了。 女儿又多了个本事加身,她这个当娘的,自是替她高兴地。 夏老夫人倒也没生夏舒寒的气,她笑着嗔怪道:“臭小子,竟敢开祖母的玩笑。小心今天夜里我让你去祠堂里去守夜。” 夏舒寒吓得赶紧认错:“孙儿错了,祖母您大人大量。” 夏老夫人笑笑:“行了,都别等着了,动筷吧。” 夏老夫人抬手拾起筷子,其余人也都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喜鹊站在夏桉身后,唇角一直抑制不住地朝上挑,强忍着不乐出声来。 果然,她家姑娘真的将夏老夫人给治好了。 张妈妈那个老东西,这回看她还敢不敢瞧不起姑娘。 什么,赌输了喝泔水?亏她想得出来。 喜鹊邪魅勾勾唇,这回,她一定让她喝个痛快! 呵呵呵,想想就觉得好爽,好想笑。 夏桉总觉得喜鹊身子在发颤,回眸看了她一眼:“你不舒服?” 喜鹊瞬间露出两排大牙:“没有姑娘,我现在太特别舒服。” 那笑看得夏桉莫名其妙,忍不住朝她偏头皱了皱眉。 吃完年夜饭,董管家开始张罗着放烟花。 所有人又都移步到府门口。 魏氏先前高兴,花了大价钱买了很多烟花。 此时,看着漫天璀璨烟火,又看着苏小娘一房和夏老夫人面带笑容欣赏烟火的样子,心情糟糕到无法言喻。 私心里希望剩下的烟火都是残次品,全都点不着。 或者都是事故品,像炮火一样全都炸到苏氏母子身上才好。 原本花钱是想买自己开心,结果,却是给她们助了兴。 真是恼火。 她此时心里郁堵得几欲透不过气。 烟花看的差不多了,众人又簇拥着夏老夫人,回到了禧寿堂。 夏老夫人由嬷嬷们扶着,坐在正座之上。 魏氏和夏媛坐在东侧地八仙椅上,夏媛、夏桉、夏舒寒则坐在西侧。 婢女们依次进来,给主子们奉了茶水和点心和坚果零食。 正厅中央摆了四个火盆,屋里面暖融融的。 夏老夫人面容和煦看向魏氏道:“今年老爷和玮哥儿没有回来过年,你一个人操持年节事务,辛苦了。说着,朝温嬷嬷使了个眼色。” 温嬷嬷从身后取出来一个雕花红木盒子。 魏氏看到那盒子之后,忍不住起身站了起来。 老夫人还真是奖罚分明。 她拿的出手的,可都是尚好佳品,看来今日又能得件宝贝了。 夏老夫人道:“我知道,你也不缺什么珠翠细软,就赏你一颗夜明珠吧。” 魏氏软声道:“谢母亲。” 抬手恭敬接下温嬷嬷手里的盒子。 她小心拨开盒子上的锁扣,看到里面的夜明珠后,整个人惊得捂住了嘴巴。 就知道禧寿堂没有寻常东西,这是一颗稀有的通体白色的夜明珠,足足有四个拳头的大小。外观润滑,光泽莹亮,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宝贝。 这种夜明珠,可是有钱无市的藏品。摆在屋里面,要多体面有多体面。 魏氏激动地将盒盖封好,受宠若惊地朝夏老夫人施了一礼,感动万分道:“儿媳谢过母亲!” 夏老夫人笑笑:“不必谢,一定要好好收藏。” 魏氏点点头:“是,母亲。” 接着,夏老夫人将视线递到了夏桉身上。 “桉儿,你过来。” 夏桉起身,抬步走到了夏老夫人面前。 “你治好了祖母的腿,祖母也要重重赏你。只不过,你们小女子喜欢什么,我也估摸不好。这里挑了些首饰细软、珠翠真玩,你瞧瞧你喜欢什么。” 只见温嬷嬷招呼婢女又从后面抬出来雕花木箱子。 魏氏和夏媛惊得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是让夏桉随意挑选? 太给她脸了。 魏氏抿了抿唇角,故意将身体挺直,想看看箱子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还从没有见夏老夫人将自己的东西整箱子抬出来过,心里酸酸的,痒痒的。 夏媛也一瞬不瞬盯着那箱子,心里生起压抑不住的恼火。 这等待遇,她这个嫡女都未曾有过。 夏桉她怎么配? 母亲曾经说过,祖母有很多好东西,不过早晚有一天,那些东西都会传到她这个嫡孙女的手里。 她狠狠捏紧了拳头。 心里发了狠。 不管今日夏桉选什么,日后她一定要她给吐出来。 夏桉垂眸看了看箱子里的宝贝,金珠玉翠,流光溢彩,整个屋子似都被衬得绽绽生辉。 须臾,夏桉将目光收回,眸色熠熠看向夏老夫人 “祖母,我可以要些别的吗?” 魏氏切了一声,讥讽扯扯嘴角:“桉儿,你可别得寸进尺,老夫人都允你自己挑选了,你怎么还敢讨价还价?” 第45章 会赔钱地 “不是的,祖母,这些东西都是我没见过的好东西,桉儿自是感念祖母的赏赐。只不过,这些东西虽好,却不是我现在需要的。我想要的东西,也要比这些便宜许多。” 夏老夫人好奇问道:“这些都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 夏桉默了默,直接朝夏老夫人跪了下来。 “孙女斗胆,想要一间铺面。” 夏老夫人不禁笑笑:“你可知,这里大多数东西,可都比铺子值钱。” 夏桉道:“这些东西虽好,也只是用来装点摆设。一间铺子,确是可以不断赚银子的。” 魏氏道:“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还想经商不成?” 夏桉希冀地看向夏老夫人:“这正是孙女今日想要跟祖母求得,请祖母给我一间铺面,允我出去赚银子。” 夏老夫人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垂眸看着夏桉。 她明白了夏桉的意思。 大概因为此前被魏氏拿捏一场,她如今是想给自己和苏姨娘谋一条退路。 苏姨娘当年进屋没带任何嫁妆,她们一房这些年一直依附于府里度日。 的确是被动。 哪怕有一间铺子,她们心里也能稍微有些底气,也不至于之前被魏氏挤兑成那样。 魏氏道:“母亲,你别听她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成何体统?” 夏桉侧头看着魏氏:“可母亲,您也是女子,不也做着很多生意?” 魏氏眉头竖起:“你跟我比?” 夏老夫人沉声低喝一声:“罢了。” 闻言,所有人都噤了声,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魏氏强忍着心上的愤恨,怒目瞪着夏桉。 夏桉颔首跪在地上,面上轻柔恬静,没什么波澜。 但那一闪一闪的眸子,却透着一股隐隐的坚定。 夏老夫人沉寂的声音再次响起:“行,祖母,就给你一间铺子。”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夏氏发现这个孙女其实并不像从前看上去那般懦弱胆怯。相反,她身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股无畏之气。 果敢且坚定。 而且很有主见。 今日不妨就全了她的想法。 夏桉唇畔弯起:“孙女,谢过祖母。孙女不贪心,我就想要您在泗水街那间闲置铺子” 夏老夫人十分惊讶:“泗水街那间,”她看向温嬷嬷,“我记得那个地段不太好,铺子已经关了很久了吧?” 温嬷嬷道:“是的,那间头几年一直赔钱,的确放着很久了。” 夏老夫人道:“那间还是算了,祖母给送你一间地段好点的,不然你拿去也赚不到银子。” 听到泗水街,魏氏眸子一顿。 等等,泗水街不正是她刚刚处理了三间铺子的那条商业街吗? 刘管事说那三间铺子一直没人要,压了好低的价格才出手的。 这丫头怎么点名要那条街的铺子? 夏桉执拗道:“没关系祖母,你就答应那间给我吧,求你了祖母。” 夏老夫人无奈笑笑:“行吧,这间就这间。祖母可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不要玉器细软,要铺子的,是你。铺子也是你自己选的。日后可不准因这件事再来找我。” 夏桉笑笑:“不会的,孙女谢谢祖母。” 魏氏听了这里,差点笑出声来。 到底是毛没长齐的小丫头,讨赏讨来的,竟是最廉价无用的东西。 泗水街,不说她根本不懂开店做买卖,就算是她懂,那也是个稳赔不赚的地方。 再说了,开铺子哪像她想得那么容易,人工本钱她如今都拿不出来,真是无知至极。 这丫头还真是每次在她不开心时,都能做出个令她笑到心颤的决定。 嗨,这大过年的,总算能有件令她心里舒坦的事儿了。 她看向一旁一直郁郁寡欢的夏媛,太贴着耳边哄道:“媛儿,高兴点,凡事有母亲在呢。” 夏媛沉着脸回道:“知道了。” 夏桉起身回到八仙椅上,唇畔挂起莹莹笑意。 终于成了。 其实,她今日要铺子是小,她最想要地,是可以出去经商的许可。 魏氏此时应当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威胁,所以还没有限制她出府自由。 但事情再发展下去,说不定哪天她就会行使主母的权利,将自己禁足在府内。 她毕竟还是主母,若真到了那一天,自己会很被动。 今日有了祖母的点头,日后她就不担心了。 当然,她指定要泗水街的铺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条街眼下的确十分萧条,可过了年不久,那里边会有一个大动作,到时候,泗水街会成为仅次于朱雀大街的旺铺地段。 所有的铺子都会变得炙手可热。 如今,铺子有了,接下来,她要去找那个人。 过不久,他应该就从里面放出来了。 苏氏如今是越发不懂自己的女儿,好在她如今是得了老夫人的准许做事。 可她心里还是隐隐担忧,经营铺子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还在太傅府时,跟着母亲学过管家,也巡过铺子,对经营之道略懂一些,这些东西或许可以传授给夏桉。 夏老夫人年龄大,没精力熬夜,也就没有强求小辈们围着她守夜。 “时候不早了,你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守夜去吧,我得早点歇息了。” 众人起身辞行,离开了禧寿堂。 出了禧寿堂的院门,苏氏朝魏氏施礼:“夫人慢走。” 院门口大红灯笼散发出喜庆的光亮,映在苏氏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气色。 竟带着几分年轻时的柔美气息。 魏氏心下泛起嘀咕:奇怪,她气色比起前几日,怎么好像越来越好了? 不是应该身体越来越差,脸上越来越没有血色吗? 看来,得吩咐如风,将药再多下一些。 看着苏氏那张脸,她不禁想起她在闺中时,那神气风光的样子。也会想起她在各种宴会上被人夸为上京第一才女的样子。 真是令人厌烦。 她冷冷对苏氏道:“妹妹要好好保重身体,一定要记得好好用药。” 听到“用药”两个字,苏氏眸子狠狠颤了一下。 心里觉得很冷。 自她入府以来,她自问对魏氏向来尊重恭敬,为了怕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给府里添麻烦,她低调得仿若隐形人。 当年她们俩都未成婚时,还是相熟的闺中友人。 也曾一起赏湖、逛灯会、茶楼听书、郊野游玩。 今时今日,她何以非要将她置于死地? 苏氏藏起心中情绪,颔首回道:“谢夫人挂心。” 临走时,魏氏给了如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如风了然躲在苏氏身后,不动声色点点头。 夏桉倏地拍了下如风的肩膀,脆声道:“如风姐姐,快些扶小娘回去吧。” 如风立刻收回目光,点头应是。 看着如风的背影,夏桉眸光凉如冰泉。 如风一边扶着苏小娘朝兰林阁的方向走,一边陡然觉得身后似刮起一阵凉风,冷得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第46章 刚刚好 除夕之夜,城内各处烟火不断,上京城淹没在绵绵不绝的鞭炮声中。 烟花在黑幕般的夜空璀璨绽开,绚烂如繁星,夺目耀眼。 回云芷阁的路上,喜鹊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夏桉道:“姑娘,老夫人既然要赏你,你选一个最贵重的东西多好,为何要选铺子啊?” 夏桉勾勾唇看她:“铺子不好吗?” 喜鹊疑惑地嘟嘟嘴:“铺子,也不是说不好,只是,老夫人都说了要给你个赚钱的铺子,你为何非要泗水街的铺子,你是怕老夫人舍不得,惹得她不高兴吗?肯定不会啊,老夫人连那么多珍宝都舍得拿出来,肯定不会那么小气的。” 视线里,一个硕大的烟花轰然炸开,为夜幕添上浓墨重彩的一抹璀璨。 夏桉看着美到令人心颤的画面,脸上浮起希冀的笑意。 “除夕的烟花,真美。” 喜鹊抬头:“啊?” 夏桉淡声道:“我是说,一切都刚刚好。” 她信步沿着青石路朝前走。 她回来的时机刚刚好,计划的事情刚刚好,所得到的东西,也都刚刚好。 喜鹊听不大懂,快步追着夏桉。 “姑娘你在说什么呢,哪里刚刚好?姑娘你听我说,你可能没太明白我的意思,”喜鹊加重了语气,“我跟你说,我去过泗水街的,哪里的商铺生意真的很差,时常有铺面贴出转让的告示,你说你刚才从老夫人的箱子里选一个首饰如意之类宝贝多好?那个多值啊?” 夏桉道:“做事情要有长远眼光,你家姑娘我啊,能掐会算,在不久的将来,泗水街必火。等我赚到了银子,将来一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家妆,再给你娶个俊俏听话的小郎君。你觉得如何?” 喜鹊讶异地瞪圆了眼睛:“娶个小郎君?姑娘你在说些什么啊?” 一主一仆,一路嬉笑着回了云芷阁。 夏媛居住滟芳居,在琼栖院西侧,院子内布局同样花费了心思,处处透着奢靡的味道。 此时,夏媛正手握暖炉,斜倚在屋内的软榻上,眸色冷冷地觑着地上的人。 蝴蝶此时双膝跪在一张搓衣板上,瑟瑟低着头,身上忍不住发着抖。 夏媛看似关心问了句:“膝盖疼吗?” 蝴蝶语无伦次:“不敢,不是,不、不疼。” 夏媛声音变得冷峭道:“你的意思,这搓衣板不够硬?” 说话间,她随手将小几上的一盏茶拨动到了地上。 伴随着一声令人心惊的咔嚓脆响,茶杯连杯托、杯盖,一起碎裂成片。 夏媛给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立马了然,板着脸将喜鹊从搓衣板上揪了起来,将地上那些尖利的碎片摆到了到搓衣板上,然后重又将蝴蝶按跪到搓衣板上。 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 鲜红的血瞬间从蝴蝶膝盖下渗出,染红了下面的白瓷碎片。 屋里的婢女都忍不住将目光移开了些。 夏媛看着蝴蝶膝盖下森红的血迹,阴冷地勾勾唇。 “这回疼吗?” 蝴蝶额间冷汗凛凛,眼角忍不住流下一滴泪,颤声求饶道:“回姑娘,疼的,疼。姑娘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夏媛眉头挑起:"饶了你,你想得倒是美。" “姑娘息怒,奴婢错了,姑娘息怒。” “你错哪了?” “奴婢错在,没有替姑娘看好三姑娘。” “你也知道自己无能啊?戴着我赏给的镯子,吃着我赏的饭食,花着我给的赏银,你过得倒是滋润。恐怕早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忘到脑后了吧?” “奴婢不敢。只是,”蝴蝶痛到东倒西歪,“只是云芷阁最近缺人,三姑娘总是安排我做这做那,我总是无法跟在她身边做事。所以,所以才没能盯住她。” “你的意思,是怨母亲没有将云芷阁人手配齐吗?” “不敢,奴婢不敢。”蝴蝶不停磕头:“姑娘,奴婢没有办好差事,回去一定会将功补过地,请姑娘饶了我这一回吧。” “我问你,你不是一直说,夏桉从未看过医书,她的医术是假的吗?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却故意瞒着我?” “姑娘,这件事奴婢是真的不清楚,虽然近几日我没有日日跟着她,但从前日日陪着她的时候,真的从未见她读过医书,她只会偶尔装模作样地看些晦涩难懂的典籍。姑娘,这件事真的十分蹊跷,三姑娘的医术,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夏媛气得将小几上的另一个茶盏也一把推到了地上:“胡扯,无稽之谈。你休想用鬼神之说来糊弄我。” “奴婢所说都是我亲眼所见,有一句假话,我,我拿我年迈的父母发誓,我若对姑娘说一句假话,我的双亲均不得好死。” 夏媛眸子里闪出一股阴戾。 她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个下得去狠心的。” 蝴蝶道:“在这府里,奴婢只对姑娘忠心。姑娘永远都不需质疑奴婢的忠心。” 她膝盖终于支撑不住,手肘落到地上。 夏媛轻轻扫了她一眼:“你也不必朝我发什么无用的誓,你只要知道,如果你对我有用,我才会用你,若没有用处,便就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的必要。” 这时,屋外传来一声轰然响动。 夏媛正说着话,突然被惊得一个激灵。 “去看看怎么回事。” 片刻后,出去查看的婢女回到禀告:“姑娘,南珠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花盆。” “大过年的,她是想让我一年都不顺是吧?”她看了眼红玉,“去,哪只手打翻的,就将哪只手给我剁了。” 红玉面色岿然:“是。” 说着,脚步稳稳走出门去。 闻言,蝴蝶吓得身子瞬间僵了,连抖动都停止了。 屋子里其他伺候地婢子仿若连呼吸都停了,屋内一时静得骇然。 第47章 兑现赌约 过了许久,久到蝴蝶已经为自己想到了十几种死法,头顶突然传来一句:“行了,你起来吧。” 闻言,蝴蝶错愕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夏媛幽幽道:“这次,我且罚你到这里,你也知道,本姑娘怕疼,身上疼,心里疼,都受不住。把我惹恼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若是有下次,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蝴蝶感恩戴德将头重重磕到地上:“奴婢一会谨记教训,绝不会再令二姑娘失望。” 一旁的婢女将蝴蝶搓衣板上扶了起来。 夏媛对一旁的绿幺道:“将那瓶北境来的伤药给她吧。” 绿幺去了里间,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小黑瓶出来,递给蝴蝶,道:“这伤药可是稀罕物,我们姑娘看重你才舍得给你用,你要记得姑娘的好。” 蝴蝶有些受宠若惊:“奴婢谢姑娘。” 就知道二姑娘心里面其实是在意她地。 是她自己没有办好差事,不怪姑娘罚她。 夏媛一边伸手取了粒开心果,一边道:“你不说要将功补过吗,回去好好养伤,年后,我还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蝴蝶道:“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定全力以赴。” 夏媛目光落到桌上那一堆婚服样式上,眸中闪过一抹凶狠。 母亲一直搞不定夏桉,或许要她亲自出手了。 一夜喧闹不眠夜,大乾朝进入新的一年。 一早,夏桉跟苏小娘去跟夏老夫人拜了年后,领了个喜庆的大红包回来。 回到云芷阁后,她将院里所有下人都喊进了屋。 老夫人回来后,府里原本是要将她院里缺的人一并补上。 夏桉那会儿没有要。 一来,可以让蝴蝶各个地方帮忙,让她忙得团团转,二来,她想亲自挑值得用的人放进自己院里。 所以现在云芷阁,便还是只有喜鹊、蝴蝶、琥珀和李妈妈。 见人差不多到齐了,夏桉从书桌上拾起一摞红包,递给喜鹊。 “给大家发下去吧。” 大家接了红包,都受宠若惊。 这几人都知道夏桉平日里日子拮据,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要从她手里得什么赏赐。 如今看着手里的红包,都很意外。 李妈妈掂了掂红包里的份量,足足有一两银子。 她将红包又递还给喜鹊:“三姑娘,您也不容易,听说年后还要开铺子,这红包老奴就不要了。” 开铺子听说需要很多钱,她们做下人的也帮不上忙,总要体谅主子。 琥珀也脆声道:“是的吗,姑娘,我平时月例就够花了,您还要做事情,正需要银子,就别破费了。” 说着,将手里的红包也塞回喜鹊手里。 夏桉眸光温和扫过众人,须臾,平静道:“记得当日云芷阁遭难,你们不嫌弃我这个主子没用,愿意留下来继续伺候我,一个人又担起两个人的活计。这些,我心里都记着。今日这红包,是你们应得地。银子的事情,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我自有办法。你们既然诚心跟着我,我也必待你们以诚心。红包开年,也是个好彩头,你们就不要再推辞了。”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再推辞,姑娘也许会觉得大家瞧不起她,便都欣然收下了红包。 所有红包分完,还剩下一个。 蝴蝶没有来。 夏桉问喜鹊:“蝴蝶呢?” “对了,蝴蝶受伤了,今晨让我替她请假。” 受伤了? “伤在何处?” “膝盖,说是昨晚起夜回房时,为了抄近路爬墙,结果从墙上摔了下来。将膝盖摔坏了。不过我偷偷看了一眼,她那伤摔得极为奇怪,按理说从墙上跌落到地上,只可能摔伤一只膝盖,且就算伤了骨头,也不会流太多血。可她却是伤了两个膝盖,且两个膝盖都鲜血淋淋的。 起先我怀疑,她是不是挨了谁的欺负,她却骂我多管闲事。我说要不要带她去找个郎中瞧瞧,她却说不必,她自己有药。” 听着喜鹊的描述,夏桉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昨日夏老夫人在她的医治下,已经能够下地走路。这件事,恐怕令魏氏娘俩十分地不快。 夏媛有个歹毒的习惯,每每心情不悦,便会用下人撒气。 蝴蝶这些日子在她身边,应该没有给夏媛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夏媛昨日便理所当然将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两个膝盖血肉模糊,八成是跪了搓衣板外加尖利的瓷片。 啧啧,她这个嫡姐真是残忍。 越想越觉地,夏媛和赵幽,简直是绝配。 不过依照以往的经验,若是这个人还有利用价值,夏媛事后会不吝地再给她些甜头。 所以,蝴蝶即使受了这么残忍的惩罚,怕也还是会对夏媛死心塌地。 夏桉淡声道:“那这红包,先放我这吧,待她伤好了,我亲自给她。你让她好好养伤,不必急着起来干活。” 喜鹊道:“行,奴婢回去就转告她。” 清早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喜鹊便牵着琥珀,直奔大厨房的方向。 这个时候,张妈妈八成正在大厨房打秋风。 果然,张妈妈正在大厨房蹭吃昨天剩下的年夜饭,左一口鱼肉,右一口鸡腿,吃得满嘴是油。 正吃得起劲,突然感觉一股阴风正朝厨房的方向刮来。 她抬头看去,果然,喜鹊那个臭丫头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她心头一震,连忙擎着手里的鸡腿准备开溜。 喜鹊大声远远喊住她:“张妈妈,你往哪走啊?” 琥珀也道:“就是,张妈妈,同在一个府里做事,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 张妈妈嘴里咬着鸡腿,有些难堪地顿住脚步。 厨房里里外的下人瞬间想起二人此前打赌的事,纷纷饶有兴味地围了上来。 “我记得,张妈妈之前跟喜鹊打赌,说三姑娘若是能将老夫人的腿治好,就喝了厨房的泔水。” “是啊,你说谁能想到,三姑娘竟真的将老夫人的腿疾治好了。” 众人一阵哄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张妈妈,当日可是你自己许下的赌注,您这么大年纪,可不好做那反悔的事儿啊!” 张妈妈杏核眼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然后放下鸡腿,转过头,笑容和煦地咧了咧嘴。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事儿我哪会忘了呢?昨日听说三姑娘妙手回春,将老夫人的腿治好了,我这心里啊,可真替咱们老夫人和三姑娘高兴。听说三姑娘还得了赏,哎呦我还想着一会儿去跟三姑娘拜个年,祝贺一番呢。 你说我这去拜年,一开口一股子泔水味,对三姑娘不大尊敬吧?你说呢,喜鹊姑娘?” 第48章 你属于自学成才 喜鹊笑得灿烂:“呦,没想到张妈妈如此尊重我们三姑娘。也是奇怪了,你如此替三姑娘着想,那日你嫌云芷阁没有油水,带头起哄离开云芷阁的时候,咋没替三姑娘好好想想呢? 你走了以后,院子没人扫了,杂务没人做了,”喜鹊脸上挂起凄惨之色,“云芷阁整日落叶翻飞、沙尘满地,寂静荒凉,好不萧条。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正在一边在大厨房吃大块鱼肉,一边偷着乐呢吧?” 张妈妈被说得很掉面子:“你,你个小丫头,你懂个什么,我那时也是迫不得已。我在府里做事,也是要赚银子地,云芷阁那时月钱都被扣了,我如何能呆得住?” 喜鹊笑着道:“可是我、琥珀,还有李妈妈,我们不是待得好好的?你落井下石,便说你落井下石吧,找什么借口,再说了,我今日也不是来跟你分辨对错地。我是来找你兑现赌注地,你按照约定,将厨房里的泔水喝了就行。” 张妈妈道:“你,你这小丫头怎么一点情面不讲,好歹我从前也跟你一起伺候过三姑娘,你怎么如此较真?” “张妈妈,你也说是从前了,你那日在这里嘲讽三姑娘不会有好下场的时候,也没有顾及过一点主仆情面啊,今日这泔水,你必须喝。你喝不下去,我便和琥珀一起帮你。” 有人附和道。 “张妈妈,这种事就得愿赌服输,再说那日是你自己说输了喝泔水,您这么大年纪,可不好跟人家小姑娘反悔。” “是啊,要不以后我们还怎么打赌玩闹?” “张妈妈,来日方长,这回输了,下回再赢回来呗,咱可别输不起。” “张妈妈,门边的这桶是新的,里面是做年夜饭的刷锅水和残羹剩饭,你喝这个吧,不会闹肚子。” 张妈妈脑子被众人抄得嗡嗡直响,一个头两个大。 她其实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今日肯定是逃不过喜鹊的追讨的。 再说,她还得在这府里混日子,总不能因为这件事,一直被戳脊梁骨。 毕竟当日确是她自己选的赌注。 她脸色黑得仿若锅底灰,倏地扔掉了手里的鸡腿。 “行,我喝,我喝总行了吧。喜鹊你记住了,从今以后,你别让我抓住把柄,否则看老娘不弄死你!” 琥珀不耐烦道:“张妈妈你干脆一点,我们还得赶回去伺候姑娘。” 张妈妈一步一步蹭到泔水桶旁。 众人屏气凝神,眼看着她提起泔水桶,赴死般朝自己的嘴里灌了下去。 混浊的汤水伴着恶心的残叶,顺着她的下巴流了她满身。 众人纷纷发出一阵唏嘘声。 “还真不知道泔水是个什么味。” “张妈妈你慢点喝,别呛着。” “啧啧,下次可不能随意跟人打赌,谁能想到三姑娘还真能治病,张妈妈也是点背。” 有人实在恶心得厉害,实在看不下去,跑到一旁干呕。 张嬷嬷喝了几口之后便放下桶不住地作呕。 喜鹊道:“张妈妈,继续啊,说好喝一桶的,您这才喝了几口?” 张妈妈咬咬牙,只能龇牙咧嘴地又拎起泔水桶,朝自己的嘴里灌下去。 喜鹊和琥珀见张妈妈喝得差不多了,面面相觑转过身,笑着朝身后道:“张妈妈,您老以后要记着,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 张妈妈一把丢了泔水桶,冲到一旁的树丛边,将一肚子泔水加上一早晨吃的山珍海味,一起呕吐了出来。 场面有点不忍直视。 围观的人群再也忍不住,纷纷咋舌抬脚去了别处。 回到云芷阁,喜鹊一边帮着夏桉整理衣裳,一边哼着小曲。 夏桉有些纳闷道:“今日为何这样高兴?” 喜鹊便将张妈妈刚刚喝下半桶泔水的事情说了出来。 夏桉正在喝茶,听到张妈妈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泔水,突然觉得喉中作呕,差点呛到了嗓子。 “你下次等我不吃东西的时候再告诉我这种事。” “是姑娘自己问的,姑娘可怪不得我。” 夏桉撇撇嘴,好吧,怪她好奇心。 “张妈妈这个人,心术不太正,你往后还是少跟她接触,今日之事,说不定她会嫉恨上你,她比你老道,动起真格的,你会吃亏的。” 喜鹊不忿道:“我才不怕她,就她那样,好吃懒做,弃主投诚的人,早晚吃不到好果子。” 虽然这事听起来恶心,不过夏桉听到后,心情却很是不错。 虽然,像张妈妈这号人,那日离开云芷阁之后,她便就当从未认识这个人。 但喜鹊这么做,她心里还是十分解气。 那样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之人,的确该有这样的教训。 她朝喜鹊伸出了一个大拇指:“总之,做得好。” 喜鹊洋洋得意笑了笑。 “姑娘你带的好。” 夏桉:? “不不不,你这属于自学成才。” “行了,随我去兰林阁陪小娘吧,过年了,小娘估计又要思念祖父祖母了。” 去兰林阁的路上,夏桉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喜鹊道:“回头给双鹤拿些银子,让他去泗水街后面的巷子里租间房。” 喜鹊纳闷道:“姑娘,你不会因为开铺子,要搬去那边住吧?那边巷子里条件很简陋地。” 夏桉道:“不是我住。” 喜鹊问道:“那是给谁住?” “给未来掌柜住。” 喜鹊似懂非懂点点头。 心想都人家若是都能做掌柜了,还会没有像样的居所吗? 不多想了,就听姑娘吩咐便是。 夏媛一早也到了魏氏屋里头。 用过早膳,魏氏悠然起身坐到了软榻上,捏起佛珠随意把玩,片刻后,嘴角不觉向上翘了翘,看上去心情不错。 夏媛在软塌的另一边坐下:“母亲怎的如此高兴?” 魏氏得意地勾勾唇:“我想想昨天那臭丫头死了心要泗水街铺子的样子,我就觉得可笑,媛儿你不知道,母亲在泗水街原有三间铺子,这几年赔得一塌糊涂,年前刚让刘管事低价处理掉了。” “这丫头,竟还一心只要那里的铺子。当时把我乐得啊,就差笑出声来了。你就瞧着吧,她以为她要来了铺子,就可以学人家赚钱,却不知道自己要来的,是个吃钱的无底洞。总有她赔哭的时候。” 夏媛心里也觉得好笑,但她却没什么心情笑。 她低着头叹息一声:“母亲,我的婚事越来越近了,侯府那边还催着要婚服的样式,这可怎么办啊?” 第49章 遥远的红包 心思回到夏媛的事情上,魏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唇角落了下来。 她思忖片刻,道:“放心吧,母亲会一定尽快想出法子。我们夏府是书香门第,清贵之家,决不能有赵幽那种嫡女婿。至于婚服样式,你挑个最不喜欢的,先应付过去。” 夏媛耷拉着脸:“就算蒙混了今日,初十便是永定候老夫人的寿宴了,他们这次,还特意邀请了我们去赴宴,到时候该如何事好?我可不愿去,若是赵幽对我一见钟情,那这婚事我想逃也逃不掉了。” 魏氏沉思片刻,面露愁容:“的确是件棘手的事。” 魏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按理说,永定候作为镇国大将军,战功赫赫,在朝中根基深厚。长子次子虽是庶出,却也都是有战功的武将,永定侯府是京中显赫的簪缨世家。她们夏府能攀上这样的亲家,是件颇有颜面的事。 早些年她父亲帮着媛儿谈了这门亲事,还特意指定是侯府嫡子,本也是件十分体面的大好事。 哪曾想几年之后的今天,永定候嫡幼子赵幽,竟会长成这副德行。 真真是糟心。 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夏媛嫁给赵幽,只会成为京中勋贵们口中的笑柄。 她面子何在? 无论如何,都得将这婚事转到夏桉身上。 一旁,夏媛哀伤着剥了几个开心果,思忖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道:“母亲,要不,这次让夏桉替我去吧?” 魏氏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中的佛珠。 让夏桉替夏媛去,自然是最好的。 带她进了侯府,到时候很多事情筹谋起来也方便。 可这贱蹄子最近长了不少本事,不像从前那样好拿捏了。 若要让她就范,需得好筹谋一番。 魏氏冷静道:“此事容母亲琢磨琢磨。” 这边,蝴蝶听说院子里的人都发了红包,在床上躺了一天就躺不住了,初二一大早便拖着刺痛不已的膝盖上工了。 她像往常一样,殷勤地一大早便去大厨房给夏桉取了早膳,又帮着喜鹊一起将碗筷摆好。 看着她行动不便的样子,夏桉心中耻笑:真是无利不起早,这丫头为了这一两银子的红包,怕是昨儿一整夜都没有睡安稳。 她这两头通吃的样子,不要太难看。 夏桉故作没想起来红包的事,用了早膳后,对蝴蝶状似关切道:“你怎么不听话,原是想让你养好了伤再来再回来伺候。你的腿伤,真的没事吗?” 蝴蝶赶忙回道:“没事的姑娘,伤口已经不咋疼了。奴婢心里念着姑娘,在床上也躺不踏实,想早些过来伺候姑娘” 夏桉盯着她的膝盖:“我懂些医的,要不要,我替瞧瞧伤口?” 蝴蝶赶忙推拒道:“不用不用,谢姑娘关心,奴婢已经上了伤药,没有大碍了。” 她可不敢让夏桉看,她膝盖上的伤口横七竖八,一看就不是摔倒造成的,到时候不好跟她解释。 她早晨进屋就瞧见了,原本要发给她的那个红包就在窗边书桌的一角放着,可夏桉不吱声,她总不能自己去取。 回了夏桉的话,她漫不精心朝那边瞥了一眼,希望夏桉能够想起来,可夏桉明明也顺着她的目光朝那边看了一眼,突然说了句:“窗户怎么露了条缝,喜鹊你赶紧过去把窗户关严。” 喜鹊应声赶忙快步走了过去,将窗户严丝合缝地关好,又大步返回来继续帮夏桉布膳。 嘴里还咕哝着:“我说这会儿屋子里怎么有些凉,幸好姑娘你发现了,否则饭食不等吃完就凉透了。” 蝴蝶看着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十分地憋气。 你们一个两个,都没有看到红包吗? 夏桉一直到用完了膳,也没有想起红包的事。 用完早膳,她起身准备去兰林阁。 蝴蝶赶忙道:“姑娘,我陪着你吧。” 她好些天没有得到对二姑娘价值的信息了,无论如何,她都得争取跟在夏桉身边。 夏桉淡淡看了眼她的腿:“你身上有伤,还不宜走太多路,不忙的时候就在屋里养着吧。” 喜鹊也没好气劝道:“就是,你急着干什么活,姑娘身边有我呢,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说着,贴心地给夏桉披上了大氅:“姑娘,今个温度还是很低,您小心着凉。” 穿好衣裳,喜鹊拥着夏桉出了屋子。 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蝴蝶气恼地攥紧了拳头。 喜鹊这个死丫头,就好像姑娘只有她一个贴身丫鬟似的。 现在真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还真是假惺惺会巴结人。 姑娘那么关心自己,是真心把她当自己人的,就怪这个喜鹊总是挡在她前头,让她没有表现的机会。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还会挨二姑娘罚。 二姑娘真的发起火来,还是很骇人地。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膝盖好痛,她的伤口本来就没有好,是硬撑着起来干活地。 结果硬撑着站了一早晨,红包却还没到手。 看看书桌边上的那个喜庆的红包,见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她一个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伸手拾起红包,打开看了眼。 果真整整一两银子。 没想到夏桉现在出手居然也很大方。 完全不逊于二姑娘。 蝴蝶心内有些沾沾自喜。还是她会做奴婢,一边伺候着夏桉,赚着应得银钱,一边又被二姑娘器重,赚着额外的赏钱。 下人怎么了,下人若是脑筋灵活,同样可以在深宅大院里混得风生水起。 等夏桉替三姑娘嫁出去,她再陪着二姑娘嫁个显赫的夫君。 以她的姿色,混个妾室也是没问题地。 以后,会有更多大把的好日子在等着她。 目光落回到手里的红包上,她咬了咬牙,要不直接拿走?反正这本就是她地。 第50章 姐妹感情? 蝴蝶攥着红包的手紧了又紧,半晌,还是丧气地摇摇头。 不行。 夏桉亲手赏给她,跟她自己动手拿走,还是有区别的。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又依依不舍地将红包放回原位。 夏桉上午去了兰林阁,又去了禧寿堂,午膳也是在夏老夫人的屋里用的,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蝴蝶早早候在云芷阁院门口,等着迎接夏桉。 见夏桉穿过不远处地一道月亮门远远走过来,她赶忙迎了上去,殷勤地道:“姑娘可用过膳了?” 夏桉边走边道:“恩,用过了。” “姑娘可要回屋直接午休,我给您装好了汤婆子,放在被子里面不冷的。” 夏桉略显意外看她:“你有心了。” 蝴蝶做事,惯会做表面功夫,很少会细致地照顾她。 夏桉心里估摸着,这蝴蝶应是这次被夏媛教训得狠了,现在特别想和自己套近乎,好套出些有用的信息出来给那边。 蝴蝶回道:“伺候姑娘,应该的。” 进了屋,蝴蝶眼睛不时地往书桌那边瞟。 夏桉进屋之后,脱了外裳,在圆桌旁悠闲地吃了几粒坚果,又喝了会儿茶。 然后又在喜鹊的伺候下脱下外衣上了床榻,开始午休了。 还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蝴蝶对红包望眼欲穿的目光。 你年节这几天,京城难得更好天气,午后的阳光洒进云芷阁,枯黄的树叶似都被照得暖洋洋的。 夏桉午休过后,喜鹊伺候她洗了洗脸,蝴蝶伺候她梳头。 夏桉照着镜子在唇上轻轻涂了一层浅色口脂,整张脸立刻明丽娇艳了起来。 蝴蝶恭维道:“姑娘长得真好,这些天脸色也红润起来,越看越好看。” 夏桉挑了些眉毛:“哦?是吗?” 她在镜中和蝴蝶对视:“那,你觉得,我跟二姐姐比,谁更好看些呢?” 蝴蝶被问地眸子一震,脸上显出了几分慌乱。 “自然是,自然是……” 夏桉打住她:“行了,跟你开玩笑呢。二姐姐金枝玉叶,我如何比得了她?” 喜鹊瞪圆了眼睛:“谁说的,二姑娘是因为有金贵的着装衬托,看着才显得矜贵耀眼,可姑娘就算穿着布衣麻服,也难掩清丽气质。两相比较,自然是姑娘出众些啊。” 蝴蝶赶紧清了清嗓子:“对,姑娘天生丽质,自然怎么装扮都好看。” 夏桉偏头笑了笑:“改日我得将你们话,传给二姐姐听,估计二姐姐会被气个半死。” 蝴蝶紧张地手一哆嗦,梳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夏桉笑笑:“呦,蝴蝶你害怕了?不用怕不用怕,我当然还是开玩笑。咱们屋里头的话,又怎会传进二姐姐耳朵里,你说是不是,蝴蝶?” 蝴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是是,这种话传出去,对姑娘也是不好的,会影响您与二姑娘的姐妹感情的。” 夏桉抿抿唇,将口脂涂抹均匀,眼底晕出一丝冷意。 姐妹感情? 恐怕,人家压根就没有将你当成姐妹。 从前的从前,她倒是真心将夏媛当做自己的亲姐姐看的,敬她爱她,甘愿藏起羽翼为她做衬,为了血脉里她所珍视的那一抹亲情。 可惜,她却将自己当成了替死鬼。 夏桉敛起情绪,抬眸对喜鹊道:“一会儿我想去泗水街看看祖母给的那间铺子,喜鹊你去通知董管家帮我备车吧。 如今她出入府,府上也都会按照规制给她配马车。 各项待遇已经是正正经经官家小姐该有的了。 喜鹊应声:“是,我这就去。” 蝴蝶忙道:“姑娘,我陪您一起去,街上人多混杂,再说那铺子已关门许久,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奴婢去好帮您搭把手。” 喜鹊道:“你说你,腿上伤口现在还在流血呢,干嘛总急着干活计,你的腿得多疼啊。姑娘心疼你让您多休息,你却总是不听,你这样出门,说不定还得姑娘照顾你呢。” 蝴蝶心里咬牙切齿暗骂:我疼不疼,关你屁事?真会虚情假意! 蝴蝶呵呵回道:“怎么会,再说姑娘又不止你个贴身丫鬟,我也许久没有贴身伺候姑娘了。我就是想时时刻刻陪在姑娘身边而已。” 夏桉眼睫轻眨了几下,回头道:“蝴蝶,你靠近些。” “是,姑娘。”蝴蝶绕到夏桉身侧。 夏桉一把撩开她的裙摆。 蝴蝶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瞬间收紧双腿想掩饰,却已经来不及。 双膝缠着药布,鲜红血迹看上去还是刚渗出来地。 啧啧,看着都疼。 夏桉放下了她的裙摆。 盯着她道:“喜鹊劝你也是好心,你自己看看自己的腿,能走多远的路?要不这样,你先好好休养两天,等你腿好了,我抽空也带去你瞧瞧那铺子。” 蝴蝶心虚地道:“奴婢听姑娘的。” 转身之际,她狠狠剜了喜鹊一眼。 心里暗想:二姑娘说得没错,只要有喜鹊在,她就没法好好办好差事。 待喜鹊和夏桉离开了云芷阁,蝴蝶才恍然又意识到。 红包,还是没有到手。 上京城作为大乾都城,街闾巷陌处处透着京都独有的盛世景貌。又正值年节,街市上熙熙攘攘,门庭若市,一派喜乐繁华。 摆摊卖货的也是随处可见,叫卖声此起彼伏。 夏桉透过晃动的窗帘向外看去,视线所及皆是热闹景象。 处处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车子行了大概三刻钟,到了传闻中的泗水街。 泗水街处于城西,与城中的一些繁荣街市不同,这里像是被整个京城里的人遗忘,整条街看上去空旷萧条。 不说店铺生意如何,这里就连行人都很少,以至于夏桉他们的马车驶进泗水街的时候,那些店铺里闲得无聊的掌柜和伙计都忍不住探头看了出来。 第51章 画风逐渐歪斜 见来的还是个高门大户的气派马车,一时间都开始扯着嗓门吆喝了起来。 “胭脂嘞,尚好的胭脂,姑娘抹了招情郎,夫人抹了夫君宠喽。” “首饰嘞,最时兴的首饰,姑娘戴了好说媒,夫人戴了年轻十岁喽。” “卖布卖布,都是新年新花样,穿出门去抬身价喽。” “打铁,打铁,刀剑枪矛什么都能打,百年的手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喜鹊偷偷撩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又放下帘子感慨地缩了缩脖子。 “你看吧,姑娘,在这开店都得靠吆喝的。看来,我以后也得练练嗓门了。” 夏桉朝她笑笑:“你还别说,我挺想听听到时候你会怎么吆喝。” 喜鹊不屑道:“我要是吆喝,保证比他们会诱惑人,最重要地,我嗓门比他们高。” “行了,别再把要进门的客人给我吓跑了。” 喜鹊拧拧眉:“怎么会?” 几个店家见吆喝半天,马车里的人连帘子都没有撩开一下,都扫兴地回了屋。 卖胭脂的花娘子说:“这泗水街真是要死了,半天等来一个有点钱的,结果人家只是路过。” 卖首饰的纪先生道:“嗨,今日八成又得提前关门,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回家陪我娘子。” 打铁的曹大汉大冬天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站在街上:“不对啊,你们看,那马车停了。” 众人好奇看去,想看看马车里的人光顾了哪家店,好嫉妒嫉妒。 待看清车子停着的铺面后,都愣了愣。 那间铺子原是个酒馆,可是已经关门好久了。 这时,车夫下车在一旁摆了张小木凳,夏桉撩开锦帘走出车厢,在喜鹊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抬眉看了看店招牌和门面。 这是一处二层楼的门面,曾经做着酒馆的生意。 喜鹊虽说对铺子的位置一直有些忧心,但看到了眼前这高高的二层铺面,一时间心里涌出一股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怎么说呢? 大概是感慨吧。 一身黛青色狐绒镶边大氅的姑娘站在高高的招牌底下,发髻高高盘起,身姿清秀挺立,微扬脖颈看着眼前的铺面,眸中闪着一切尽在掌握地笃定。 这样一幅画面,一个月以前,她做梦从未敢想过。 一个月,纷纷扰扰,跌宕起落,姑娘那般不愿与人起纷争的人,却一次也没有退缩过。 她深知,一个月的时间,姑娘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这里,其实很不容易。 思及此,她眼里是突然好热,满眼盈满激动的泪花。 夏桉回头看了她一眼,眉眼盈出恬静笑意:“喜鹊,你觉得如何?” 却见喜鹊眼里泪光闪烁,霎那间,眼眶兜不住,泪水顺着下眼睑流了下来。 夏桉心里一颤。 大概是被她感染,夏桉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堵,眼里猛然一阵热痛。 喜鹊此时感觉到的是激动,感染到夏桉身上,却不是一句简单的激动能概括的。 夏桉回来后,甚少表露情绪,前面有万重山需要一重重迈过,哪有心思停下去感伤自怜。 岁月百般苦,自怜自艾最是要不得。 既然老天给了她一丝眷顾,她便要紧紧抓住这逆天改命的绳索,破局重生。 好在,这个过程是淋漓畅快的,是充满希望地。 她抬眸将眼里的温热咽了回去,然后回过身,一把擦去喜鹊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瞅你那点出息。” “姑娘眼睛也红了。” 夏桉嘴硬道:“我那是被风吹的。” 喜鹊没好气嘟囔:“撒谎。” 突然感觉身后多了许多人,夏桉转过身,才发现有一群人朝她们围了过来。 花娘子还极少见到如此气质脱俗的女子,不禁朝前凑了两步。 声音都比平日里温和了好几度:“姑娘,这酒楼关门了,不营业了,你要不要去我店里瞧瞧胭脂,我那胭脂可都品质尚佳,正衬姑娘您这气质。” 生怕自己像刚才那样大声吆喝,惊到姑娘这一身恬静柔和的气息。 纪先生平时说话声音就轻柔,此时还刻意呷着嗓子:“姑娘还是来我的首饰铺瞧瞧吧,我年前上了一批最时兴的款式,我可以给姑娘算便宜些。” 曹大汉倒是不分场合地粗狂,声音洪亮道:“你还是算了吧,人家姑娘会差你那点小钱?姑娘这身风骨,一看就不是喜欢那些俗物之人,姑娘,你来我的铁铺瞧瞧,我的锻造手艺可是一流,你定件兵器回去挂在闺房里,既有牌面,还辟邪!” 没几句话,几个人便吵了起来。 “姑娘还是去我的胭脂铺,我的卖的胭脂,那个香的哦,保准姑娘涂了之后,身后追着一群小郎君。” “还是去我的首饰铺,我铺子里的首饰可都是按照京中小郎君的审美定的,姑娘带上保准被心上人看中,保准被求亲的踏破门槛。” “去我的铁器铺,要打什么随姑娘说,打柄宝剑送心上人也是好的。” …… 背景音慢慢变得喜庆。 画风逐渐歪斜。 夏桉眸子震了好几震,连忙朝众人不停摆手:“各位掌柜的,你们听我说。” 声音不大,却若纤手拨琴弦,富有穿透力。 众人见状,齐齐息了声。 纪先生冷静了些,试探着问道:“姑娘,你来泗水街,究竟想买什么?” 夏桉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铺子:“我今日来泗水街,不是买东西的,我是准备过来开铺子,跟大家一起做邻居的。”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均是愣了一愣。 花娘子疑惑道:“开店?姑娘,你确定你要来我们泗水街开店?” 夏桉点点头:“是的。” 花娘子又上前两步好声劝道:“姑娘,我跟你说,你可能不大清楚我们这泗水街的行情,你没见我们几个为了个顾客抢成什么样?这里人流稀少,生意难做得很,我劝姑娘还是换个位置吧。” 纪先生道:“姑娘,就这家酒楼,都倒闭快两年了,也不见人来收房子,可见房东都将这铺子弃了,你可别被人坑骗了。” “就是,现如今这条街只有急着往外处理铺子的,可没有来开新铺子的。” 夏桉笑笑,眉眼透着赏心悦目的清光。 “各位好意,小女心领了。这铺子原是我祖母的,如今赠给了我。我现在是这铺子的房东,所以不会存在被欺骗一说。 我来泗水街开店,并非是一时兴起、意气用事。这里现在生意可能的确不太景气,不过大家也不用沮丧。我觉得,事情都是变化着的,或许不久之后,这里的情形就会好转也说不定。大家不妨耐心等一等。” 第52章 让她悔到烂肠子 夏桉的话,花娘子听得云里雾里,没太明白夏桉话里隐藏的意味。 她再次开口道:“听姑娘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在这开铺子?“ 夏桉淡淡一笑:“对,铁了心了。” 这时,布庄的云掌柜开口道:“哎呦,有人铁了心的要进来,我今日可还是铁了心要把这铺子给关了。人家自小锦衣华服的千金大小姐,过惯了安定富贵的生活,哪能明白咱们市井里的这些门道?要我说,人家要开便开。赔了钱,你家也赔得起。你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云掌柜长得有几分姿色,父亲曾是个通判。 她自小也是管家小姐。 可惜他父亲不争气,因为徇私舞弊被罢了官。 她从此便从跟着父亲成了市井小民,最后嫁了个开布行的相公。原想着开布行就开布行吧,做生意也可以越做越大,越来越有钱。 偏这布行近些年生意越做越差,她现在真是忍不了了。 只是没想到,这会儿了还会有人主动来泗水街开店。 实在是好笑。 她见了夏桉一身贵女的派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年幼时光。 心里是又嫉妒又难受。 不过,这姑娘见了这姑娘既不长脑子,还头铁。 她心下开始瞧不起她。 人家非要要来这里开店,那就让她开呗。 反正她可有脑子的,及时止损才是正理。 花娘子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声音,斥责道:“云娘子,你好好的一个人偏生长了一张嘴。不会说话便少说,少给我们泗水街丢脸。泗水街就你这根烂舌头最膈应人。” 她转而对夏桉道:“姑娘,你别听她地。不过你看着也是个聪明的人,就听听我们的劝。你不要以为我们是怕你来抢生意,才跟你这样说。姑娘你想多了,这街上现在甭管谁家生意好,我们也都能跟着沾沾人气,互利才能共赢嘛,我们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夏桉当然没将刚刚云娘子的酸话放在心上。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在这种市井小地方,居然还会有花娘子这般如此心胸开阔的商人,不禁对花娘子心生好感。 她问花娘子:“您刚刚说,您家是卖什么的?” “我啊,我是卖胭脂的。你看我这张脸还看不出来?” 夏桉这才注意到,这位妇人的脸上,还真是色彩斑斓。 眼周涂得孔雀绿眼妆,两腮涂得葡萄紫腮红,脸上抹的是樱桃红胭脂,嘴唇则是鲜艳的大红色。 整体看上去,还真是不伦不类的喜人。 夏桉笑笑:“看,看出来了。” 这时,纪先生也站了出来:“那姑娘能看出我卖得是什么吗?” 男子一副儒雅书生打扮,发髻上却插了根红宝石发簪。 “你的也很明显,卖首饰的。” 曹大汉也神气地往前走了一步:“那……” 未等他开口,夏桉赶忙道:“显而易见,您是买铁器的。” 这一身腱子肉,若非夏桉有过前世经历,此时都不敢正眼瞧他。 曹大汉挠挠头呵呵一笑:“姑娘好眼力。” 夏桉:…… 咳,过奖了。 云娘子不屑地将头转向一旁,扶了扶头上的花钗。 她可没心思跟夏桉介绍自己是卖什么的。 她卖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 夏桉看出云娘子对自己好像有股莫名的敌意,便也没有理她。 夏桉对着众人道:“小女不敢耽误大家的时间,各位掌柜不如先回去,小女自己先进铺子看一眼。过一会儿,我会分别到各位的铺子光顾的。” 云娘子扶花钗的手一顿。 她还要光顾大家的店? 她心下犯了嘀咕。 这女子出手一定不凡,她若是来店里消费,肯定可以小赚一笔。 她转过头便要跟夏桉也说说自己的铺子,正欲开口,话却被花娘子高嗓门堵在了嗓子眼里。 花娘子附和夏桉道:“好好好,大家都别围着了,让人家姑娘先忙自己的事。” 纪先生也退后道:“就是就是,我们别耽误姑娘忙正事。” 众人闻言,一一四下散开了。 云娘子见状,只能悻悻跟着人群一起离开。 待周围没人了,喜鹊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好家伙,泗水街的人竟这样热情。” 周围终于清净了,夏桉回身看了眼酒馆,凝神片刻,淡淡勾了勾唇角。 泗水街东西向,这间铺子位于泗水街北侧靠中间部分。 上一世这里成为旺铺之后,魏氏为自己提前卖掉这里的三间铺子后悔得捶胸顿足,然后跑到祖母面前诉苦,开口向祖母要了这间铺子。 祖母人到晚年,对身外之物甚是淡泊。 她开口要,她便就给了她。 这间铺子后来为魏氏带来了不斐的收益,就算遇到经济不景气的时候,有这间铺子顶着,也帮她挺过了大部分的危机。 夏桉紧了紧唇角,眸子里划过一抹冷戾。 这辈子,就让她悔到烂肠子好了。 喜鹊讷讷道:“姑娘你看那些铺子生意多难做啊,我们要卖些什么才不至于赔钱呢?” 夏桉看看店招牌:“我们还是卖酒。” 喜鹊惊诧:“还卖酒,这里不就是卖酒才关门的吗?” 抬步走上台阶:“要也要分谁卖,卖什么样的酒呀。” 实际上,她能寻到一个神秘的酒方。 按照前世的经验,可以一炮打响。 年后很多事情都要行动起来了。 刚好,这间酒馆从前已经得到官府经营酒水的审批,手续齐全。她也不用再进行一些经营方面的报备。 喜鹊拿着温嬷嬷之前转交给她们的钥匙,打开了酒馆的大门。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抬步迈进了这间闲置已久的酒馆。 酒馆的斜对面,是一间茶楼。 郑锦儿看了眼夏桉进酒楼的背影,高高扬起的眉眼溢出丝不屑。 夏桉刚刚下马车时,她便认出她了,不就是上次在诗会见到的,夏媛那个鲜少露面的庶妹? 第53章 偶遇 再次见到夏桉,郑锦儿还是觉得这小庶女,风姿很是不俗。 虽说是个庶出的,可以顶着这副容貌,在人群中很难让人忽视掉。 她刚才让店活计下去打听,才知道夏桉竟是要来泗水街开铺子的。 她不觉有些好笑。 她今日随母亲来茶馆巡店,就是计划要将这间铺子关了卖掉的。 泗水街现在人流量少得可怜,这铺子已经连续亏损了许久,得及时止损才行。 这种情形下,那小庶女要来这里开新店? 她想起来了,听说她小娘是罪臣之女,当时嫁进夏府应是没带什么嫁妆。 她自然也从未接触过这些管家经商的道理。 郑锦儿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到底是出门少,没眼界,也没见识。 或许被夏媛那个不靠谱的嫡姐忽悠了也未可知。 居然作死到这里开店。 她慢悠悠拾起茶杯,喝了口茶。 还好她有母亲带着,学到了很多经营之道。 母亲说这个铺子换到位置好的地方以后,可以让她自己试着管理。 为将来出嫁做主母做准备。 所以说人的命运啊,从一出生便已经被老天爷安排好了。 牡丹就是牡丹,野草就是野草。 地禽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上高高的梧桐。 郑锦儿优雅地将目光收回,心里竟是对夏桉升起了几分同情。 也不知店铺开起来之后,她要怎么收场。 夏桉和喜鹊进了酒楼之后,一股尘封许久的烟尘气息直扑鼻息。 这里停业之后,应该是没有动过,所有的桌椅板凳均摆放在原处。 只是日久蒙尘,里面一应陈设全部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土。 喜鹊用手挥了挥迎面而来的扬尘,呛咳了两声:“姑娘,你后退些,别被呛到了。” 夏桉倒没有太大感觉,兀自往里面走了走,在一层角角落落看了一遍,之后,又顺着楼梯缓步上了二层。 二层空间宽敞,还有一个大露台。 夏桉挪开木栓,推开了露台的门。 阳光瞬间倾洒进来,屋里尘封的浊气瞬间散开。 喜鹊这时也跟着她上了二楼,和夏桉一起站到了露台之上。 店铺位于泗水街中间的位置,俯瞰下去,视线很好。 喜鹊沉吟半晌,道:“姑娘,我觉得到时这边可以摆一个招财树,那边可以放一架琴。至于露台这里,这楼台这么大,阳光又这么好,可以摆上花盆。” 夏桉转过身问她:“刚刚不还对这里开铺子没兴趣吗?” 喜鹊嘿嘿一笑:“话是那么说,不过事在认为嘛。而且,我知道姑娘从不会做无把握的事,奴婢心里忐忑,但奴婢还是相信姑娘。” 夏桉:“对,事在人为,我答应帮你娶小郎君,我定会说话算数的。” 喜鹊脸上一红:“姑娘,你又说什么胡话。” 夏桉勾唇笑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儿家大了总得要出嫁呀。” 喜鹊嘟嘟嘴:“姑娘先自己找个靠谱的郎君再说吧,姑娘都没有郎君,却取笑奴婢。姑娘你真坏。” 夏桉道:“我?” 然后兀自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握着栏杆朝俯瞰楼下,突然,对上了一双沉寂冷冽的眼。 男子着一身玄色衣袍,身体硕立,在街上缓步而行。 身后,跟着程鸽和一群大理寺官兵。 夏桉愣了一瞬,私心里想回头进屋假装没看见,但理智告诉她,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说不定会被这个戾气横生的大佬给记恨上。 与这个大佬最好的相处方式,是规规矩矩地保持距离。 她随即拾起一抹得体的笑,朝着下面的人,远远地、疏离地倾身施了一礼。 只一瞬,便转回头去,将露台的大门飞速合上。 程鸽刚想跟夏桉打个招呼,转眼间,人便消失在露台。 他问盛枷:“大人,你是不是瞪人家夏三姑娘了。” 他家大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只一眼,就能将人赶到千里之外。 夏三姑娘急急躲闪进屋里,一定是又被大人那素来阴沉的目光给瞪到了。 盛枷想说我还没来得及瞪她。 他唰地一下甩了把衣袖,负手继续前行:“你从前不是说过,她不怕我吗?” 程鸽兀自哼了一声:“她是不怕你,她那么快转身也未必是因为怕你,也有可能就是不想见你。” 盛枷脚步顿了顿,侧眸冷冷瞥他:“你这张嘴,最近是不是觉得紧了,想让我给你松一松?” 程鸽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没有没有,松紧刚刚好。” “只是大人,您最近头也不怎么疼了,夜里睡眠也好了,人也比从前精神了,这多亏了夏姑娘给我们纠正了方子。夏姑娘上次可是说,她手里还有治愈头疾的方子,您就不想要?” 程鸽也说不出为什么,与大人有接触的贵女中,好像只有这个夏三姑娘在面对他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其他那些女子,见了大人明明仰慕得紧,却表现得要么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要么只敢远远地偷看,上前一步搭讪的勇气都没有。 夏姑娘不一样,夏姑娘连和大人同乘一辆马车都不怕。 够勇。 盛枷倒是没有否认,夏桉给的方子确实管用。 但他这头疾跟了他十年多,他不信夏桉一个没有行医经验的闺中女子能将自己彻底治好。 “我的头疾,与她无关。” 程鸽不动声色撇撇嘴。 就嘴硬吧你。 疼到撞墙的时候你咋知道喊着找郎中? 程鸽四下看了看:“大人,你确定要给三皇子推荐这条街给万国商会来用吗?” 盛枷淡冷地道:“大过年的街上都没几个人,周边民户也少,合适。” “这条街是人少,刚夏姑娘所在的酒馆看起来关门许久的样子,也不知她上去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在这里开铺子吧?若真是如此,此事若定下来,那这夏三姑娘可真有眼光。” 夏桉和喜鹊从二楼走了下来。 见大理寺的人不见了踪影,才走出酒馆。 夏桉也没有失约,花娘子的胭脂铺,纪先生的首饰铺,她都一一光顾了。挑选了几样中意的东西照顾了他们的生意。 花娘子一路热情地将她送出门,还不忘叮嘱她再多考虑考虑在这里开铺子的事。 别真金白银地投进去,最后却血本无归。 夏桉再次跟她道了谢。 买了首饰,买了胭脂,最后就剩下铁器铺了。 夏桉和喜鹊沿路进了铁器铺,刚想喊掌柜,却被里面黑压压一群人惊住了。 今日第二次,对上那双漆黑如深潭的凤眸。 第54章 身体的记忆 夏桉脚步顿住,没想到盛枷一行人居然没有离开泗水街,而是齐齐挤进了铁器铺。 都应迎面撞上了,夏桉实在不好再刻意回避了。 她眸子轻轻闪了闪,朝着盛枷又落落大方福身施了一礼:“民女见过盛大人。” 逆着光,光线勾勒出女子亭亭轮廓,如玉般的面容在白狐绒毛领的衬托下,毓秀淑然。 她脸上神色浅淡,看上去像是遇见了一个不甚熟悉,却又不得不打招呼的朋友。 有点勉强。 盛枷只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把弄着手里的一根鞭子。 没应声,也没点头。 半点反应也无。 夏桉满不在乎地又朝程鸽福了福:“见过程大人。” 程鸽却热情很多:“夏姑娘免礼,刚才见姑娘站在酒楼露台上,未来得及打招呼。不知姑娘为何会进一家停业的酒楼?” 夏桉回道:“那原是我祖母的铺子,如今赠给了我,我今日过来照看一眼。” 程鸽点点头:“原来如此,姑娘要开店?” 夏桉回道:“是的,年后酒馆会恢复营业,到时候欢迎程大人捧场。” 程鸽笑笑:“那是自然。” 曹掌柜见夏桉进来,心想这姑娘果然守信,说要挨家光顾,果然就来了。 可谁能想到名震朝野的盛大人会突然来到他的铁器铺。 他进来短短一刻的功夫,一会儿从墙上抽出一柄剑劈碎了木凳,一会儿又拔出一柄短刀刺进柱子,一会儿又举起一柄斧头砸向墙面。 曹掌柜心中骇然。 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这位煞神。 惹得他似要拆了他的铁铺。 这短短一刻,他吓得死后连下去是先找老父亲,还是找老母亲都想好了。 大乾朝谁不知道,天要下雨,盛大人要杀人,都是这世上最不需要理由的事。 就算需要,大理寺也有千百种办法给你个理由。 今日盛大人这般在他店里折腾,自己这条粗命,八成是保不住了。 他心中沮丧,他还没有活够啊,有好几件客人订的铁器还没有打完,王屠户的几把菜刀钱还没有收回来。 此时夏桉突然走进来,他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这姑娘来得可太不是时候了。 他朝夏桉使劲暗使眼色,暗示她赶紧离开:“姑娘,要不你改日再来吧?” 夏桉看了看屋内的情形。 曹掌柜长得大块头,皮肤黝黑,身强体壮。可此时在盛枷的威压下,竟显得毫无力量感。 他刚刚在街上讲话还那么粗狂大气,此时却仿若化作了可怜小兔,双手老老实实交握在身前,眼神战战兢兢,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碎了。 盛枷此人,还是真走到哪里都不融洽。 夏桉没听曹掌柜的话,抬步往铺子里走了几步,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铁器:“刚刚答应了曹掌柜会过来照顾你的生意,我自然不能爽约。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的。” 曹掌柜心想,这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头铁,刚才在街上不听劝非要来这边开店也就罢了,此时没见到这里黑压压全是大理寺的官兵吗?简直是头铁得不要命啊。 不行,他一个铁匠死了就死了,可不能连累这么美好的姑娘。 他再次开口,声音透着警告:“姑娘,你还是赶紧走吧,我这儿的东西都不适合你。” 夏桉看着墙上琳琅满目的铁器。 有长剑,有弯刀,有各种箭矢,还有匕首、菜刀、斧头、剪刀,小铁勺。 夏桉脚步悠然地左右踱了一圈,一屋子的僵硬气息随着她的进入,竟消融了许多。 她声音清浅地问喜鹊:“喜鹊,我们买个什么好。” 喜鹊从刚才一进来就吓哑巴了。 她认得大理寺的着装,姑娘又称呼那个身形颀长、气质冷冽的男子为盛大人,那他定是大理寺少卿盛枷无疑了。 她整个人都木了,夏桉的问话,像是隔着老远飘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她没听清楚。 讷讷地回了句:“啊?” 夏桉回头看她:“你觉得哪件好?” 喜鹊这才回过神,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看向墙上挂着的铁器。 然后小声跟夏桉道:“姑娘,要不咱们别买了,赶紧走吧。” 这时,曹掌柜急得直接开始赶人,口气生硬难听:“姑娘,你赶紧走赶紧走,我不需要你照顾我生意。” 霎时,一声脆裂的鞭响从身后传来,劈开了这一室宁静。 屋内空气陡然凝住。 夏桉保持着抬眸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声鞭响,仿若利刃,一下子插进了她的记忆深处。 刻入骨髓的痛感瞬间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周围一切都静止了,夏桉的眼前只剩下赵幽黯黑无底的瞳仁,持鞭子那嶙峋坚硬的手臂,以及一下又一下,从天而降的鞭子。 无休无止,痛不欲生。 黑夜漫长得仿如永夜。 突然,又一声鞭响破开屋内的静默。 夏桉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仿佛这鞭子结结实实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瞳孔猛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果然有些东西,并不是远离了就可以从自己的人生中真正的抹去。 身体的记忆,远比脑海中的记忆更加令她无所适从。 夏桉眼底渐渐泛红,难耐地合了合眼。 可是她已经重生了啊,赵幽已经不可能再伤害到她了,不可能的。 她默了许久,沉着眸子回过身,只见盛枷再次将鞭子高高扬起,抽向地面。 夏桉眸底滑过一抹暗芒,突然开口道:“盛大人是看中了这支鞭子吗?” 盛枷手上动作顿了顿,与她淡漠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又是“唰”地一声,鞭子又响亮落了地。 仿若暗夜骤袭,夏桉紧紧闭上了眼睛。 盛枷将鞭子又打量了几眼,递给程鸽,声音凉如冷泉,道:“这个一般。” 程鸽收了那鞭子,递给曹掌柜:“还有什么像样的兵器,都拿出来。” 曹掌柜赶忙道:“有的,有的。” “那这支鞭子我要了。”夏桉缓缓睁开了眼,盯着那鞭子道。 曹掌柜道:“姑娘,这鞭子又粗又沉,可不适合你们女儿家,你听我劝,还是赶紧走吧,我这里真没有适合你的东西,你就别捣乱了。” 夏桉声音冷硬:“我就要这把,喜鹊,付钱。” 曹掌柜心想,也好,她买了东西就可以马上走了。 他匆匆象征性收了些银子,想尽快把夏桉打发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夏桉从曹掌柜手里接过鞭子,狠狠攥在了手里,然后倏地转头,将鞭子狠狠丢进了赤红的炼炉中。 第55章 绞尽脑汁 粗壮强韧的鞭子进了熔炉,瞬间被烧得噼啪作响,在赤红的炭火上一点一点消融。 曹掌柜:“……” 喜鹊:“……” 程鸽:“???” 众大理寺官兵:“!!!!!” 炭火的噼啪声中,盛枷眸子动了动,眼里滑过一抹少有的讶异。 只见夏桉死死盯着炼炉,直到那鞭子被烧得片灰不剩,她方将紧张的肩头轻轻落下,缓缓舒了口气。 她转身,释然般对曹掌柜道:“小女下次有需要再来,今日就先告辞了。” 曹掌柜张着嘴,却哑然说不出话来。 看着夏桉走出门去,他木木地转头看向盛枷,心中暗暗祈祷:盛大人大人大量,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盛大人大人大量,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在场没人看不出,夏桉因着盛大人抽鞭子被吓到了,所以才将那鞭子给投进炼炉里去。 夏桉,在跟盛枷表示不满。 盛枷是谁,能受得了她这般举动? 所以曹掌柜现在只能祈祷,盛大人大人是有大量的。 程鸽不可置信地望着夏桉的背影。 知道她胆子勇,却不曾想会勇成这般。 这明显是跟他家大人叫板啊。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跟大人叫板的,是永定候府的赵世子。那是一场赏鱼宴,赵幽喝了点酒,忆起小时候跟盛枷大家打输了,被他打掉了两颗牙。 这件事他一直记恨到了今天。 他叫嚣要跟盛枷比掰手腕,说这次必将他掰到跪地求饶。 虽说二人幼时便认识了,可赵幽对盛枷真是一无所知。 越是有人与盛枷叫板,他便越有兴致。 那日,盛枷直接将赵幽的右手手腕给掰断了。 据说,赵世子养了半年,右手才能拿起筷子吃饭。 眼下这个情形,想让大人当做无事发生是不可能了,程鸽遗憾地想,夏三姑娘今日只能自求多福了。 几个手下就更不用说了,在他们眼里,夏桉已经是个死人了。 谁也没想到这大乾还能有这般不要命的女子。 真真是不惜命。 屋内空气凝固,所有人连呼吸都不敢出声,沉默着等着盛枷的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眼见着那抹黛青色背影出了门,上了马车,乘车离去,盛枷却是毫无动静。 程鸽估摸不好盛枷此时的想法。 见人都走远了,他轻咳了一声:“大人,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这夏姑娘看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要不您这次放她一马。” 盛枷负手盯着那熔炉看了看,道:“果然是一般,遇火即燃,半点耐力也无。” 程鸽:? 他说的是鞭子? 众侍卫面面相觑,被那女子如此叫板,大人没有发怒? 曹掌柜此时已经傻眼了。 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的忐忑无以复加。 他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他一个镖头大汉见了盛大人,都吓得快魂不附体,那姓夏的姑娘,却是淡定自若,不说全然未将盛大人放在眼里,只能说毫无惧意。 他摸了摸头上冒出的虚汗。 好在,姑娘算是走出了他这危险之地,如今剩下他自己,便听天由命好了。 正担心自己会被盛枷如何弄断气,盛枷竟抬步朝门口走去,要离开了。 曹掌柜心下猛然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畅然。 突然,盛枷又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他:“你没衣服吗?” “啊?有的大人,我有。” “再让我看到你光着膀子,铺子就别要了。” 喜鹊跟着夏桉登上了马车,车子都驶出了泗水街,她依然忍不住瑟瑟发抖。 “姑娘你刚刚做了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盛大人了。” 夏桉正沉浸在烧毁鞭子,割裂记忆的快感里,听了喜鹊的话,脑袋一沉,后知后觉有些后怕。 “鞭子是我花钱买的,他当是不会怪罪我吧?” 喜鹊有些崩溃:“姑娘你怎么如此糊涂?盛大人刚刚甩鞭子吓了你,你便买下那鞭子烧了,任谁也知道你是在表达不满啊。可他是盛枷啊,他能忍下您朝他发泄不满吗?” 是啊,当时只顾着发泄了,没管盛枷会作何感想。 “他没有追上来,当是没有在意吧?” “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奴婢刚刚瞧见盛大人神色都变了,姑娘你这段时间定要少出府,奴婢怕他会报复你。” 夏桉抿了抿唇,神色定了定:“罢了吗,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知我的身份,总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置我于死地。不用担心。” 就算他找自己问罪,也没什么好怕的。 鞭子是她买下的,不偷不抢不犯法。 喜鹊怎么可能不担心,一回想刚才的一幕,她就惧怕得要命,一颗心哆嗦了一路。 回府时,天色已擦黑。 夏桉为了给喜鹊压压惊,路上给她买了根冰糖葫芦。 还给小娘买了份桂花糕,给夏舒寒带了份炒栗子。 说道寒哥儿,他这些日子之所以这么消停,是因为书院的先生在年节假期,单独给他一人留了很多功课。他这些时日一直闷在屋里读书写字。若完不成,等到节后开课,他是要受罚地。 实际上,这功课是夏桉特意跑进太学拜访先生,向先生求的。 夏舒寒先前落下很多课业,正好趁年节有时间,她拜托先生给他多留了些课业。 一是让他补补漏学知识,另一个原因,府里最近是非多,她怕一时没有盯住,夏舒寒禁不住胡生的诱惑,又出去闯祸。 好在这招很管用,他小子年节这几天老实得很,将屋门关得死死的,谁也不准进去。 再说双鹤,之前被夏舒寒威胁着要走了魏氏的十两银子后,躲到一个熟识的街头混子家待了十几天。年前跟着那个混子在城外打劫了一个的书生,抢了十两银子,这才敢明目张胆地回府。 这两天,他日日蹲在夏舒寒的窗户底下,极尽所能的诱惑,要带着他去闹市里玩乐。 结果窗户纸都快被他撕磨破了,夏舒寒就是无动于衷。 胡生这些年在夏舒寒身上,还没有像如今这般挫败过。 他蹲在檐下,嘴里咬了根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高粱穗,绞尽脑汁想了好半晌,终于又想出了一个保准能让夏舒寒心动的主意。 他噗地将高粱穗吐到地上,信心满满地站起身,再次靠近了夏舒寒的窗口。对着里面伏案的人神秘兮兮道。 “四郎。” 第56章 司马昭之心 “四郎,你还记得醉云楼的芸芸姑娘吗?听说蔡家二郎这两天正计划将芸芸姑娘买回府呢。你若是再不去给芸芸姑娘捧场,怕是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还记得芸芸姑娘为你唱的那首《青烟》吗,那可是她专门为你添的词。芸芸姑娘可是将你当做真朋友,你不会不管她吧?” 半晌,里面的人终于出声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耳听到蔡二郎说的。蔡二郎明明知道你最喜欢听芸芸姑娘唱曲,他这么做,分明就是故意针对你,四郎,这个我们可忍不了。你赶紧出来吧,我们一定得去保护芸芸姑娘。” 这件事当然是假的,是胡生瞎编的。 无论如何,先把魏舒寒哄骗出府再说。 等到出了府门,到了醉云楼,再说自己也是被人狂骗的。 便可将这一茬糊弄过去。 那日夫人可是发话了,他若是再搞不定夏舒寒,就在府里给他安排个扫茅厕的差事。 他是家生子,实际上就是家奴,这两年因为夫人让他带着夏舒寒玩乐,所以才没有给他安排正经差事。 若是他连这个作用也没有。 那日后只有在府里老实做工的份。 胡生那日听了魏氏的话,心里猛然打起鼓。 他满大街瞎混惯了,可做不了那循规蹈矩的苦差。 他当下便对魏氏承诺,一定尽快让夏舒寒放弃读书。 停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再次出声,十分认可他的话。 “对,一定得救芸芸姑娘,不能让她被蔡二糟蹋。” 胡生见劝动他了,连忙催促道:“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的跟我走吧?” 须臾,里面的魏舒寒再次发声:“只是时间不巧,刚好赶上我没空。这样,你替我去干他,你就告诉他,如果他真敢买芸芸姑娘回去,我定将他这两年做的那些荒唐事全部都告诉他爹,让他挨家法,关禁闭,让他一年出不了府门。胡生,好兄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胡生:? 你是真的狗啊。 胡生怀疑魏舒寒是不是最近书读多了,脑子都跟着灵光了 自己这些混江湖的本事,怎么在他这里都起不了作用呢? 他没回话,在窗户外面龇牙咧嘴小声咒骂了近一柱香的功夫。 许久,再次有了个主意。 他第n次靠近了窗口:“四郎?” 砰得一声,紧闭了几日的窗户终于开了。 胡生瞬间兴奋起来,正欲张口说话。 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大冷的天,他一下子被浇懵了,霎时,浑身上下透心凉。 夏舒寒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特么怎么还不去救芸芸姑娘,若她真的被蔡二郎买回家去,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胡生:…… 今日的黄历,一定是诸事不宜。 他本想着先把夏舒寒从府里面骗出来再说。 谁能想到他的脑回路会是这个样子? 那么问题又来了。 他现在是不是得听他安排,马上“去醉云楼‘救’芸芸姑娘啊”? 胡乱编的幌子,却杀千刀地将自己绕进去了。 胡生撞墙的心都有了。 他使劲抹了把鼻子,丧气地双手捂住冻僵了的上半身。 冲着窗口喊道:“我去!我这就去救!” 说着,弓着身子哆哆嗦嗦离开了琼栖院。 夏桉回府后,蝴蝶正一个人在屋里头烤火,见夏桉进了门,连忙上前帮她更衣。 “姑娘今日累吗?” 夏桉回她:“还好。” 喜鹊道:“辛亏你没跟着去,今日我们可是走了很多路,你若去了,定是受不住。” 蝴蝶看着喜鹊手里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心里妒意满满。 感情跟着主子的好事都让她占了。 她伺候着夏桉换好衣裳。 “姑娘,夫人传话,为了庆祝老夫人的腿疾治愈,今晚在正厅摆宴席,让主子们一起到正厅用晚膳。” 夏桉闻言,眨眨眼:“知道了。” 待到晚膳时间,蝴蝶说什么也要跟在夏桉身边伺候。 夏桉这次没有说什么,刚好喜鹊今日受了惊,让她留下来缓缓神也好,就将蝴蝶带上了。 左右见的是魏氏,她去不去也没什么区别。 换了身衣裳,主仆二人便前往正厅。 夏老夫人的腿日渐硬朗,如今从轮椅上起身后,不需要人搀扶自己便可以走到正座上。 所有人落座后,魏氏先带头朝夏老夫人恭贺道:“母亲,当日见您的腿在春川摔得走不了路,儿媳心中绅甚是难过,生怕您再也站不起来。好在,您老吉人天相,我们桉儿竟刚好能治您的腿疾。如今您大病初愈,儿媳以茶代酒,恭贺母亲腿疾痊愈!” 夏老夫人笑道:“你有心了。” 其他人也齐齐出声。 “恭贺祖母腿疾痊愈!” “恭贺老夫人腿疾痊愈!” 夏老夫人道:“行了,不必拘礼,都动筷吧。” 今日宴席的丰盛程度,不亚于年三十那顿精心筹备了许久的年夜饭,可见魏氏是花费了心血的。 但夏桉不太相信,她会为了庆祝祖母腿疾痊愈,这般大费周章摆宴席。 司马昭之心,不知揭开了是什么样子。 落座之后,夏舒寒吃得极快。 众人还没怎么动筷子,他已经几大口塞饱了肚子。 他放下筷子,匆匆朝夏老夫人道:“祖母,您慢用,我得赶紧回去做功课。” 夏老夫人闻言,很是意外:“呦,这么用功啊,去吧去吧。” 夏舒寒离座后,夏老夫人欣慰道:“好啊,寒哥儿如今也长大了,他自懂事后一直养在夫人院子里头,头两年还整日里顽劣不着调,如今倒是越发地知道用功了,夫人,这两年你辛苦了。” 突然被如此夸奖,魏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魏氏扯开嘴角有些尴尬地应道:“不辛苦的,养育子女,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应该做的。” 夏桉一面夹起一块樱桃肉送入口中,一边抬眉不动声色地看了魏氏一眼。 她还真好意思应下这夸奖。 夏桉心中冷意翻涌。 她辛苦,她是在辛辛苦苦想办法让舒寒往歪道上走。 她傍晚回府的时候,双鹤告诉她,胡生今日又在舒寒的窗户外面磨了半天。 好在舒寒课业够繁重,先生给的惩戒够吓人,否则今日定是要被他勾搭走了。 舒寒就住在琼栖院的偏殿,魏氏当然对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 夏老夫人又有开口道:“舒寒淘气是淘气了些,脑子却不笨,他若是能好好学,也未必不能像他长兄那样,榜上提名,靠自己谋个好前程。夫人以后要多费费心。” 魏氏嘴角又挂起一丝僵硬的笑:“是,儿媳晓得了。” 夏媛不屑地开口道:“祖母,您可别说笑,我兄长可是翰林大学士欧阳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不日便能入翰林院,寒哥儿如何能比得了?” 第57章 再往火坑里推 她的亲兄长夏舒纬,去年可是高中了榜眼,十分得尊师翰林大学士欧阳先生的赏识。欧阳先生去年南下寻查,特意将他带在了身边。现在朝中人都知道,夏舒纬随欧阳先生回京后,便会被正式招进翰林院,功勋直逼他父亲。 夏舒寒那个废物样子,如何能跟自己的兄长比? 夏老夫人对夏媛道:“你兄长是厉害,知道你为你兄长骄傲。可你兄长厉害,也不影响寒儿有出息啊。你们是自家兄弟姐妹,我盼着你们都好。你心里也不好厚此薄彼。” 夏媛略显惭愧地抿抿唇:“孙女晓得了。” 夏桉此时想到长兄,暗暗讥讽地牵牵嘴角。 胸藏文墨、玉树临风、气质超然,这是所有人对夏舒纬的评价。可又有谁能想到,这样的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怎样恶浊之心。 上一辈子,夏桉与夏舒纬接触甚少。 夏舒纬总是一副清气疏离的样子,时常视她为无物。 她也从不主动接近他。 她也是成婚后才知道,但凡与夏舒纬交情匪浅的人,最后都没能有好的结果。其中包括他身边的挚友,包括他的恩师欧阳先生,也包括,他们的父亲,夏光淳。 可见,他为了一己私利,能做到何种地步。 夏媛此时自然是看不清自己兄长的品行,但若日后兄妹利益有冲突,夏舒纬肯定半点兄妹之情不讲。 这样的哥哥,她却还当做了宝贝,夏桉不觉有些同情她。 魏氏默了默,借机开口道:“母亲,说到养育子女,我正有件事要与您商量。永定侯府老夫人初十做寿,也给府里递来了帖子。如今桉儿已经长大了,儿媳觉得该带着她出去见见世面了。从前她小,又是庶出,没有帖子,不好带出去参加宴席。 如今她出落得端秀水灵,还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带着她出席寿宴,既可以让她长长见识,又可以让京中贵人们认识认识,或许还能碰到门不错的亲事呢。” 这件事单独问夏桉,如今的她定不会轻易答应。 通过老夫人就不一样了,毕竟是给夏府长脸面的事,老夫人最重面子,定会同意。 只要夏老夫人开口,夏桉便没理由拒绝。 夏桉默不作声低头喝了口汤,眸底闪过一抹凌厉。 原来如此。 又来了。 这是一计两计不成,再生一计。 夏桉其实早有预料,上次在诗会上她们没能成事,这回是直接进到永定侯府,她们怎么可能错过这种将她再次往火坑里推的机会。 夏老夫人听了魏氏的话,认可地点点头:“媛儿和赵世子的婚事已经近了,这次你一定好好好筹备寿礼,到时候我也会准备一份,你一并带上,别让永定侯府挑了礼数。以后媛儿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了,万不可被人看低一等。” 夏媛心上一紧,拳头紧紧攥着筷子,忍着心里的恼怒。 夏老夫人继续道:“至于桉儿,你说的也有道理,桉儿也确是该带去参加些贵女们的集会,见见世面。让人瞧瞧我们夏府不仅媛儿这样有才的嫡孙女,还有桉儿这样懂医术的孙女。桉儿,不若你就同你母亲一起去吧。” 夏桉抬眉,朝魏氏谢道:“谢母亲愿意想着我,”转而看向夏老夫人,“只是祖母,我正准备这几日给您熬制恢复腿部经络的药膏,实在无暇参加宴会。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孙女再跟着母亲去吧,若是影响了您腿上经络的恢复,就不好了。” 夏老夫人一听是要给自己的腿做药膏,心道这可是正事。 “既然这样,那你就安心做药膏,宴会倒是常常有,不差这一次。” 魏氏赶忙劝道:“母亲,宴会是常常有,但永定侯府这等宴会却是不多。永定候乃镇国大将军,功勋显赫,前来祝寿的也多是亲王贵胄、朝中肱骨和他们府上的贵人。” “桉儿已经十六岁,正是该谈婚论嫁的年龄,错过这次机会,怕是要等上好久。再说,”她亲切地看向夏桉,“桉儿你做药膏,也不差这半日时间不是?” 夏老夫人觉得魏氏说得也在理。 “罢了,桉儿,祖母的腿多等一日也没关系,你还是跟着你母亲去吧,这次的机会确实是难得。” 魏氏肯定地点点头,朝夏桉递去暗含得逞的目光。 夏桉声音不急不徐:“祖母,调制药膏的十几位药,要随时掌握混合的时间和熬制的火候,若是没有控制好,会影响药效的。” 魏氏不动声色地咬咬牙。 这个贱蹄子花样还真多,没完没了了还。 果然,夏老夫人听了夏桉的话,立刻紧张起来:“是吗,这么严重?那你还是别去了,专心调药要紧,我这条老腿,本来就老化不济,若是差了药效,就不好了。” 夏桉声音清亮应道:“是,祖母。” 魏氏眸子闪烁出一股怒意,暗暗冷瞥了夏桉一眼。 不行,无论怎样,也得把她给弄去永定侯府。 侯府里面,她已经花重金买通了一层重要关系。 只要带着夏桉踏进侯府大门,此事就板上钉钉了。 此时,夏桉将她的心思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们几次算计不成,魏氏应该能感觉到她不是从前那般听话好安排了。 再要设计算计她,必会花大心思加码,确保万无一失。 进了侯府想要万无一失,她必是联合侯府内的某个人设计了圈套,确保不会失手。 只可惜,想要她就范,做梦! 祖母如今对她信赖有加,只要自己不松口,不跟着她去永定侯府,她也只有干着急瞪眼的份。 晚膳结束,大家纷纷目送着夏老夫人先离开,然后各回自己的住处。 回去的路上,蝴蝶暗想,她在魏氏和夏媛面前久没有立功,是时候该表现一下了。 她若是能说服夏桉跟着魏氏去永定侯府,那自己就再也不用每日如此费心费力地两边讨生活。 她在心里打了好一会儿腹稿,然后开口对夏桉道:“姑娘,夫人今日的提议多好啊,您想想,去了那寿宴,是可以见到很多皇亲贵胄的诶,这是大乾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夏桉浅浅勾了勾唇:“怎么,你想去?” 第58章 不知好歹 没想到夏桉会如此回问她,蝴蝶一时被问住了。 这种宴会,有哪个上京女子不愿去的? 就算是她这样一个婢女,虽没有资格肖想那些皇族权贵,但只是去见一见,也是很长眼的事。 更何况,风月之事,本就是随心而动。 自己若是去了,也说不定会被哪个不在乎世俗眼光的公子入了眼。 邂逅一场冲破世俗的爱恋。 若是那样,她便是一朝飞上枝头了。 话本里不常有这样浪漫凄美的情爱故事吗? 既然话本子能写,便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自从十岁跟着夏桉开始,她还从没有机会见识这样的场合。 夏桉自己都没有机会,做为她的婢女,也只能跟着倒霉。 这样想着,她越发想夏桉赶紧答应替嫁给赵幽,自己好快些到二姑娘的房里,跟着长房嫡女,这等机会可就多的是了。 她收回思绪,赶忙回夏桉道:“奴婢去不去,都是不关紧要的,重要的姑娘你。姑娘若是去了,说不定会邂逅到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姑娘这些年在府里过得已经够委屈的了,下半辈子总要嫁给一个体面贵重的夫君才好。” 这话说话,情真意切,字字含着对自己的疼惜。 若是前世的夏桉,一定还认为她就是一个忠心爱主的婢女,真心实意地为她的将来着想。 夏桉又勾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若是你想去,我可以求求母亲将你带上,让你跟着去见见场面。若是为了我,便不必了,姑娘我并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将来寄托于男子身上。未来,我自己会是自己的依靠。” 蝴蝶心想,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世上哪有女子不需要依靠男子过活的,不然那些贵女们为何一门心思地谋求好亲事? 这个夏桉未免太自负无知了些。 “可是姑娘……” “这件事不必再说了,赶紧回去吧。” 蝴蝶见她油盐不进,只能噤了声。 回到云芷阁,夏桉喝了会茶,看了会儿书,便沐浴更衣,准备歇下了。 喜鹊先出了房间。 蝴蝶左磨蹭磨蹭,右整理整理,目光不时瞥向书桌一角的红包,迟迟没有推门离去。 那红包都快被她的眼神看穿了。 她今日带着疼痛不已的双腿坚持了一整天,都入夜了,却还没有领到那红包。 此时此刻,腿上钻心得疼,心上恨意满满。 夏桉手持一本书,斜倚在榻上,觉察出她磨磨蹭蹭的模样,从书中抬眉,命令道:“蝴蝶,下去歇着吧,今晚不是琥珀守夜?” 蝴蝶闻言,只能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紧了紧唇角,满脸的不甘心道:“是,姑娘。” 缓缓行至屋门口,夏桉又叫住了她。 “等等。” 蝴蝶赶忙回头:“你说,姑娘。” 夏桉假装忽然想起什么,淡声道:“将书桌上的红包拿上吧,昨日发红包你不在,那个便是你的。” 吊了她一日,也差不多了。 蝴蝶闻言,眼里的嗔怨立马就消散了。 酥痒了一日的心,一下舒舒坦坦落了地。 她回答得悦耳清脆:“是,姑娘,奴婢谢姑娘赏赐,新的一年奴婢定当好好伺候姑娘。” 虚情假意的话听得夏桉着实反胃。 夏桉打发道:“快下去歇着吧。” “是,祝姑娘夜里好梦。” 夏桉心道,这货是懂恶心人的。 若不是她对自己后续还有利用价值,真想立刻马上,将她打包丢出云芷阁。 蝴蝶揣着红包回到下人房后,坐在床边,忍痛解开了膝盖上缠着的棉布。 腿上的伤口因着这一日的拉扯,看着不仅没有好转,还隐隐流出了些脓水。 她忍着痛,拿出药瓶,用手轻轻在伤口上洒下药粉,剧烈的痛感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紧绷,眼泪在眼里不停地打转。 她一边上药,一边自怜地想:她膝盖上皮肤那么娇嫩,这样伤了一次,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若是留了疤,她以后还如何能攀上二姑娘的夫君? 越想,心里越沮丧。 不行,绝对不能再挨二姑娘的罚了。 她得赶紧探听出点有用的消息才行。 这是,喜鹊撩开帘子进了屋。 蝴蝶赶忙扯了药布将自己的膝盖盖上。 喜鹊见她好像在上药,上前问道:“要不我来帮你吧。” 喜鹊跟蝴蝶是同一年进的府,没有分到云芷阁前,她们在前院一起扫了一年多的院子。 那时,她们年龄小,大户人家的规矩什么都不懂,动不动就会挨教习嬷嬷的罚。 好在二人关系不错。 蝴蝶若是挨了罚,被关进小黑屋,喜鹊会偷偷给她送吃的。 同样的,若是喜鹊挨了罚,蝴蝶也会将自己的烧饼省一半留给她吃。 两个人也算是共患难的小姐妹。 后来进了云芷阁,三姑娘宽厚,她们的日子也好过起来。即使云芷阁日子过得紧吧,但总算不会动不动就挨罚了。 可这两年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却越来越不如从前,动不动就会绊口角。 两个人的想法也常常南辕北辙。 喜鹊也说不出问题出在了哪,不过毕竟是日日相处的姐妹,蝴蝶受了如此重的伤,她心里还是觉得心疼。 她作势伸手便要帮着蝴蝶包扎伤口。 蝴蝶却一把推开了她的手:“用不着你,你少白脸狼戴草帽——充善人。我自己能行。” 这话喜鹊听着极为刺耳:“你怎么不知好歹,我好心帮你,你不领情便算了,怎么还讥讽我?” 蝴蝶道:“这话你就不爱听了?我还有更难听的话,不愿意说罢了。” 还好心好意帮她,要看自己的笑话差不多。 蝴蝶别过身去,忍着疼痛,自己将膝盖重新包扎上。 喜鹊越发觉得蝴蝶不可理喻。 算了,跟她计较些什么。 她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榻边,拿起纸笔写写画画。 半晌,蝴蝶见她写得专注,抬眉好奇问道:“你画些什么?” “今日陪姑娘看了泗水街的那铺子,我觉得有几处可以好好装点一下,”她将手里画出的图纸展示给蝴蝶看,“你看,这里是不是适合摆一架琴,还有这里,二楼有个很敞亮的露台,若摆上一排花,定会非常好看。” 图纸上画出来的是一间二层的铺面,里面桌椅摆放,喜鹊都画得清清楚楚。 蝴蝶看着纸上的铺子,心里再次妒意横生。 再看看喜鹊那张讨厌的脸,真想上去挠烂。 若是没有喜鹊,这些事就是她替夏桉来做了。 自己又何至于被二姑娘罚成这样。 喜鹊又问她:“你觉得如何?” 蝴蝶收回目光:“我没亲眼见过,我不知道。” 喜鹊收回宣纸,又兀自研究了一会儿,将那纸叠好放进了袖口里。 “我也不弄了,明日姑娘说要早些上街采买为老夫人熬药膏用的药材,我得去准备准备。” “对了,上次用完的竹筐我放哪来着?” 蝴蝶眸子里滑过一抹暗芒。默了几秒,她抬眸道:“我记得,我在云芷阁后面的池子边见到过一个。” 第59章 自寻死路 喜鹊纳闷道:“是吗?谁给我拿到那里去了?” 说着,她套上一件棉袄,匆匆出了门。 这个时间,府里大多院子都熄了烛火,只有喜鹊一人拎着一盏灯笼,走在空无一人的甬道上。 转到云芷阁后面的池子旁,到处一片漆黑,她借着灯笼里明明灭灭的烛火,在池边找来找去。 “怎么没有呢?” 突然,一个重物猛然砸了她的后脑勺,她没来不及思考,灯笼脱手,身体僵直地摔倒在寒冷草地上。 ------------------------- 屋外传来忽远忽近的风声,檐下的木质风铃不时发出遥远的叮铃声响。 那风铃是有一年夏天,喜鹊自己做的。 夏桉记得那年夏天格外闷热,她坐在窗边看书时,细汗会不住地顺着脸颊两侧流下来。 云芷阁拮据,像冰块这种消暑的东西,根本用不起。 喜鹊空闲时,便收集了一些木块,花了两个晌午的时间,做了个风铃,给她挂在了窗外的屋檐下。 风铃当然不能消暑,可每每有风拂过,它便会发“叮铃铃”地悦耳脆响,仿若山间清泉流水声,清清爽爽,沁人心脾。 每每听着那声音,夏桉心间的热躁都会消减许多。 夏桉目光落回到榻上。 此时,喜鹊头上缠着药布,合着眼,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往日笑语犹响耳畔,可她人此时却如何都唤不醒。 夏桉指尖嵌入掌心,心里阵阵刺痛。 若非琥珀昨夜去后院池边找干草,喜鹊当是已经冻死在那里了。 发现她时。 她身体僵硬地躺在草地里,一动不动,身子被冬日冷风吹得一点温和气都没了。 后脑勺被砸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鲜血顺着她的耳后根流进泥土里,赤红一片。 她头上的簪子、耳朵上的耳钉,还有身上的钱袋都不见了。 一眼看去,像是被人谋了财,害了命。 头部的病灶不同于别处,光靠从外表无法精准诊断出病情。 好在这一石头砸下去,虽然伤口不小,却没有伤及要害。 她脉搏也还算稳。 夏桉估算,大约是后脑有了淤血。 差不多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可以苏醒过来。 这时,她看到喜鹊袖口露出一截宣纸,她将那纸抽了出来,轻轻打开。 原来是喜鹊画的酒馆的草图。 哪个位子适合放什么东西,一楼桌椅怎样摆放更适合,她都给标注了出来。 夏桉眼睫轻颤,一滴泪顺着面颊滚落。 重生回来,这正她要带着喜鹊一起过的生活。 一起努力要过好的生活。 可偏偏,总有人要打乱这种美好。 如今云芷阁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对喜鹊下了这般毒手。 夏桉听蝴蝶站在门口气愤地咒骂道:“杀千刀的,若是抓住那人,定让姑娘将她送至官府,她这是属于谋财害命。” 琥珀有些纳闷:“若说是为了谋财害命,为何会对喜鹊下手,我们云芷阁的人哪有其他院子的人有钱?” 蝴蝶道:“蚊子再小,恐怕也有人不嫌少,可见这个人心有多恨。” 夏桉坐在床榻边,握着喜鹊的手,听了蝴蝶的话,嘴角牵起凉凉的弧度,微红的眸中泄出了股果决的狠厉。 是啊,动手的人心得有多狠。 某些人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她手上沾染的伤药,昨夜动手时,留在了砸喜鹊的那颗大石头上。 那味道夏桉识得,前一日撩开蝴蝶的裙子看伤处时,闻到过。 那药来自北境,味道极为冲鼻,算是副良药。 应是夏媛罚了她之后,又送她的。 用石头砸向喜鹊的人,就是蝴蝶。 从前竟是她小看她了。 以为她只会做些蝇营狗苟的龌龊之事,不曾想,她竟敢动手杀人。 她那一石头下去,明显想要喜鹊的命的。 想起喜鹊上辈子陪着自己受过的伤痛,夏桉心痛得如同一根尖刀刺进灵魂。 她强忍下想一棍子打死蝴蝶的冲动。 送去官府?也未免便宜她了。 倒是有个地方,很适合她。 夏桉眼里光芒烬褪,漫出冷冷的狠绝:蝴蝶,这次,是你自己自寻死路! 她低头靠近了喜鹊耳边,轻声低语:“好好休息,我给你报仇。” 这时,蝴蝶绕过屏风走进里间,脸上挂着抹虚伪的哀伤,上前道:“姑娘,喜鹊她伤得如何?何时能醒过来?” 夏桉缓缓放下了喜鹊的手,从榻上起身站了起来。 缓步走出里间。 “琥珀,李妈妈,一会儿你们将喜鹊挪到耳房躺着吧,白日里你们轮流照看着。” 琥珀和李妈妈齐齐应声:“是” “蝴蝶,喜鹊伤了,自今日起,你随身服侍我吧。” 蝴蝶听了,脸上抑制不住飞出一股兴奋:“是。” 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不过还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那喜鹊她,会昏迷多久?” 夏桉转过头,直直与她对视,声音透着干脆:“喜鹊她,醒不过来了。” 琥珀和李妈妈闻言,面面相觑,脸上浮起难过之色。 只有蝴蝶听了这句话,彻底放下心来。 昨天半夜,她得知喜鹊没死透后,一直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再补一石头。 直到听说她昏迷不醒,她心里才多少安慰一些。 虽然,她做得隐蔽,就算喜鹊醒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她最好永远也醒不过来,省得她还得找别的机会下手。 李妈妈有些难以相信开口道:“姑娘,老奴说句话您别不愿意听,您毕竟不是专业的郎中,不若找个有经验的郎中过来给喜鹊瞧瞧吧?” 夏桉淡声道:“不必了。” 喜鹊的情况,她心里有数。 蝴蝶暗嘲:喜鹊和夏桉主仆二人平时看着关系很好,可到了生死关头,也不过如此。 喜鹊伤得那么重,夏桉却连个像样的郎中都不愿意替她请。 就让她自己躺在床上自生自灭。 可见面所谓的主仆之情,有多不牢靠。 蝴蝶回头看了看榻上直挺挺躺着的喜鹊,不禁显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所以什么忠心,护什么主,时刻替自己考虑,才是正理。 这时,夏桉对着她道:“蝴蝶,你去准备一下,一会儿跟我上街买药材。” 第60章 捧她 翌日一早,蝴蝶起来的比平时早上许多,确切地说,她几乎又一夜未眠。 前一夜,她砸了喜鹊,回来后心情一直无法平复,直到半夜里被喊去云芷阁问话,然后一直到天明。 昨夜则是因为太兴奋了,除掉了喜鹊这个绊脚石,以后她为二姑娘和魏氏做事就更加方便了。 整夜思绪浮想联翩,半点困意也无。 晨间,她按时去大厨房给夏桉取早膳,路上突然被红玉拦下了。 红玉盯着她,眼神透着股威压:“二姑娘让我问你,喜鹊是怎么回事?” 都说是谋财害命,但她们滟芳阁的人,觉得这更像是杀人灭口的手法。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蝴蝶。 蝴蝶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道:“回红玉姐,这件事,其实是我做的。” 红玉挑挑眉:“真是你做的?” 蝴蝶连忙在嘴边比划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压得低低地:“有她在,我诸事难行,无法,我只能狠下心将她除了。” 在红玉眼里,蝴蝶一直就是个见财眼开、异想天开的小丫头。 没想到,她竟也能对人下这般毒手。 “我记得,你们可是一起进府的小姐妹,怎么,一点旧情不念了?” 蝴蝶眸子颤动了一瞬,唇角紧了紧,片刻后,道:“我与她,的确一起经历很多,可我现在是二姑娘的人,若是顾忌那点姐妹之情,便难以为二姑娘做事。红玉姐,麻烦您转告二姑娘,只要能帮到她,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红玉姐不是杀伐果决吗?我也可以做到。” 红玉冷冷挑了下嘴角:“你倒是个忠心地。二姑娘身边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做事吧。待到搞定夏桉,二姑娘不会亏待你的。” 蝴蝶很有荣誉感地点点头:“是,红玉姐。红玉姐,以后你就是我姐,有什么问题,还请您多多指教。” 红玉可是二姑娘身边最红的婢女。 能和她搞好关系,对自己以后大有裨益。 红玉轻巧勾勾唇:“不必巴结我,在二姑娘这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若真有本事,二姑娘自会看重你。” 蝴蝶点点头:“是。” 有了红玉的肯定,蝴蝶感觉心里更加有动力了。 红玉之所以能得二姑娘的重用,便是因为她能做别人下不去手的脏活。 如今这些活,她也一样能做了。 红玉因着她的手段,在二姑娘身边这些年,可是得了不少的赏赐。她身上穿的戴的,同一个寻常小官府里的小姐无异。听说她的家人如今都从乡下搬到了京城居住。 没有点实实在在的银钱底子,是做不到的。 蝴蝶看着红玉的背影吗,小声嘀咕道:总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 取了早膳,她快步回云芷阁给夏桉布膳。 夏桉用过走早膳后,带着蝴蝶一起便乘马出了门去买草药。 马车出了府门,一路朝着城西的宝药阁行去。 夏桉如今有药材方面的需要,都是来宝药阁,照顾孙郎中的生意。 石竹现在见了夏桉,已不会像第一次见面那般轻视她。 态度虽谈不上热情,却也言语恭敬。 他那样清高的性子,这般已经很不易。 夏桉也从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毕竟才十三四岁,还是个未长大的少年。他对人态度疏离,对孙郎中却极为敬重,做事严谨细致,将宝药阁帮着孙郎中照看得很好。 就凭这一点,说明他是个身子清正的少年,假以时日,在孙郎中的教导与熏陶下,也会是个心怀病患的好郎中。 见夏桉进来,石竹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询问道:“夏姑娘今日要买什么?” 夏桉将手里提前写好的单子递给他。 “帮我将这些药配齐。” 蝴蝶跟在夏桉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店里的陈设。 她之前听喜鹊跟她讲过这间药铺,说得神神秘秘的。 说是这间药铺虽不大,里面却有一位极为德高望重的老郎中。 那老郎中医者仁心,经常免费为穷人看病。 也不知究竟长啥样。 正这样想着,里面闻声走出来一位白须老者,素雅的灰色长袍,气质亲切。 夏桉见了那人,连忙颔首福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拜见孙郎中。” 这一礼,堪比对她在府里对老夫人的揖礼。 蝴蝶一时有些纳闷。 主子施礼,她总不能在后面干站着,显得自己很没规矩。 她连忙也跟着福了福。 夏桉微笑着开口道:“孙郎中,最近可还好?” 孙郎中笑着回她:“好,夏姑娘以后不必朝老夫如此行礼,老夫不过是一介市井郎中,如何能受得起您这官家姑娘的大礼?” 夏桉道:“孙郎中可不是一般的郎中,算起来,也算是我的前辈了,您当然受得起。” 蝴蝶恍然意识到,夏桉那一手“凭天而降”的医术,不会就是跟这位老者学得吧? 她就说这天下哪有那么神奇的事,一个人光靠着看看书,就能医好太医都治好的病疾。 她心下想,跟着在夏桉出门,果然是有用。 很多弄不明白的问题,一下就搞明白了。 她若是能早些跟着过来,也不至于之前二姑娘问起来时,她什么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出来。 这时,夏桉回过身,目光柔和地看了眼蝴蝶,对孙郎中郑重介绍道:“孙郎中,她叫蝴蝶,是我的另一个婢女,这丫头精灵懂事,做事也妥帖。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会安排她过来。” 蝴蝶身子一震。 没想到夏桉竟会如此郑重其事向别人介绍自己,还说了这么多夸自己的话。 她不禁将胸脯挺直了些,朝孙郎中又福了福。 “小女蝴蝶,拜见孙郎中。” 第61章 她杀了人,还要赏她? 孙郎中看着蝴蝶,笑着回道:“好的,我记住了。” 蝴蝶抿着唇抬眉看夏桉,眼里闪烁着窃喜。 夏桉这是打算重用自己了。 太好了。 这时,石竹将夏桉单子上的草药分别打包好,递给了蝴蝶,蝴蝶赶忙接下。 石竹问夏桉:“夏姑娘用这些药,是要做什么?” 这些药他都熟悉,可是其中有几味药,药性都差不多,日常开方子他们很少会这样下药。 夏桉回石竹道:“我祖母腿部经络有些堵塞,我想给她熬制疏通经络的药膏。” 石竹恍然:“原来是外敷用。不过,夏姑娘,熬制药膏可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对药的参入时间和火候都有要求,可不是说全部加一起熬制就行了。” 他们铺子里的药膏,都还是师傅亲自熬的。他学医这么久,都没有真正上手。 夏桉冲他浅笑道:“这个我明白,我会十分注意的。” 石竹见她似乎很胸有成竹,便也没有再做提醒。 毕竟之前萃雪红参的事,他领教过夏桉的本事。 她说明白,应该就是真的明白。 不过他还挺好奇,这些药配合到一起,药效会如何。 取了药,与孙郎中和石竹告辞,夏桉便出门上了马车,直接回了府。 进了屋子,夏桉将买回来的药一一打开,摆放到桌面上。 蝴蝶不懂这些药材,心下不禁感慨,夏桉竟能将这么多的药分辨清楚,还真是有两下子。 夏桉抬眉瞥了她一眼,然后温声道:“以后,你少不得要帮我保管药材,我教教你认识这些药,你且记下。” 蝴蝶一听,今日这好事是不是多了些? 她居然还要教她认识药材?这可是长本事的好事。 她赶忙应声道:“是,姑娘。” 喜鹊不在了,以后这些事,可不都得她来负责了? 夏桉指着一包红色的中药,道:“这味是红花,样子有些像菊花花瓣,可活血通经,散瘀止痛,但因活血效果太强,孕妇不宜用。” “这位是丹参,取自丹参的根和颈部,可清心除烦,凉血消痈,煲汤时也可以放一些,一样有功效,这味药同样是孕妇禁服。” 蝴蝶努力记下,不停地点头。 “川芎,也可以活血行气,祛风止痛,因其辛温升散,故阴虚火旺、气虚多汗不宜服用。” 夏桉又耐心地,将余下的十几种药,分别一一教给蝴蝶。 蝴蝶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一边差点被夏桉的细心教导感动到。 讲完之后,夏桉淡声道:“你也不用着急,这些药种类有点多,一时记不住也不怪你,慢慢来就好。” 蝴蝶点点头:“嗯嗯,我会努力学的。” 可惜,夏桉若是个嫡女就好了,性子温柔,又体贴下人。 她若是个嫡女,自己就不用费心再去讨好二姑娘了。 傍晚,夏桉去了的兰林阁,陪着苏氏一起用的晚膳。 用过膳后,苏氏觉察到女儿的情绪看着正常,却又含着丝丝沉闷,便屏退了下人。 苏氏起身坐在到软榻上,拾起刺绣,对夏桉道:“过来与小娘说说话吧。” 她身体好些后,将刺绣重又捡了起来,平时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夏桉起身走了过来,倚坐到苏氏身边,将下巴搭在了苏氏的肩上,眼睫半阖着,脸上什么表情。 苏氏感觉到了她心里那股哀伤情绪,喜鹊毕竟跟了她好几年,主仆情谊一直很好。 喜鹊出了事,她心里定是十分难过。 “娘大概十四岁的时候,一直陪着我的奶娘家中出事,不得不离开我回了乡下。那时候,我也同你如今这般,仿若生活缺少了大半,心里空落落地难受。” 夏桉眼里瞬间蓄了泪,一直愤懑的心此时在苏氏身边,有了片刻地喘息。 苏氏浅声道:“虽说是主仆,但若是关系若处得好,情谊不比血脉之亲要差。娘懂你现在的心情。喜鹊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伺候你伺候得也细致,真是可惜了。不过,她出了事,你的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要想开些。” 夏桉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湿润。 点点头道:“我懂的,娘。” “我听说董管家昨日查了一天,也没有查出凶手,没想到这府里头如今竟有这等胆大妄为之人,你自己平时也要注意一些,万不可一个人单独出院子。” 夏桉又点点头:“嗯,知道了。” 苏氏停下手里的绣针,问夏桉道:“真的不用再找郎中给喜鹊好好瞧瞧吗,或许还有救醒的希望呢?如今府里可有人传说,你不心疼身边的丫鬟,喜鹊出了事,你连个郎中都不愿请。” 夏桉不在意道:“他们说他们的,喜鹊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我会给她用些药,试着唤醒她。将她交给别的郎中,我心里反而不放心。” 苏氏知道女儿的医术并非虚的,喜鹊是她心里十分重要的人,她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她点点头:“也好。你心里有数就好。” ………… 昨日喜鹊出事后,夏桉第一时间让人报到了琼栖院。 魏氏听到后,着实大吃了一惊。 夏桉一个婢子的命,当然不值得她将此事告到官府去,但府里有这等谋财害命的恶徒,她还是要管一管的,遂让董管家子在府里整整盘查了一天。 但因为是半夜发生的事,云芷阁后面的池子大冬天的很少有人去,问了一圈,也没查出有用的线索。 此事便只能暂时作罢。 云芷阁的几个下人描绘出喜鹊身上被掳走的几样饰品的样子,现在只能待到日后那人露出马脚,再抓人。 直到傍晚,魏氏听夏媛说,这件事是蝴蝶做的,着实又吃惊了一把。 “蝴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谋财害命,她不想活了?” 夏媛道:“母亲,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地。她是觉得喜鹊太碍事,才下手除掉她的。” 魏氏犹疑片刻,点点头:“也是,她这也算是除掉了夏桉身边的一个得力助手,往后夏桉身边就剩下她了,对我们倒是好事了。” 夏媛坐到魏氏地身边,道:“母亲,我觉得应该给喜鹊些甜头。” 魏氏拧拧眉:“她杀了人,我要赏她?媛儿你是不是糊涂了?” “从前女儿觉得她除了偷偷递过来些消息,也没什么大用,如今看来,这丫头还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本事。她这个人极为贪财,给点甜头,会更好地为我们做事。要搞定夏桉,少不了她的助力。” 魏氏想了想:“也有些道理。那便将她叫来吧。她上两次来的时候,眼神总瞟我镜台上那条珍珠手串,今日便赏给她吧。” 蝴蝶半夜里被喊来琼栖院,从魏氏手里接下手串的那一霎,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第62章 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魏氏镜台前的这串珍珠手串,蝴蝶每次来琼栖院看到的时候,都喜欢得不得了。 听说这上面的每一颗珠子,都来自东海,十分珍贵。她从前也只敢远远地望两眼,从来不敢肖想能得到它。 谁知今日夫人竟如此大方,直接赏给了她。 她心中暗想:不过是除掉了个喜鹊,今日的好事,竟是一个接着一个。 她收下珍珠手串,朝魏氏施了一礼:“奴婢感谢夫人赏赐。” 魏氏不动声色勾勾唇,目色睥睨地看着她:“免礼吧,你也算是有些手段,还懂得为自己铺路。” 蝴蝶感激道:“都是夫人和姑娘训导有方。” 魏氏用手抚了抚膝上卧着的一只白猫:“我从不会亏待认真做事的人。往后,你若做事得力,会有更丰厚的奖赏。” 蝴蝶神色凿凿道:“奴婢定不辜负夫人期待,奴婢回去会试着说服姑娘跟着夫人去参加永定侯府的寿宴。” 魏氏眸子一闪,和夏媛对视了一眼。 她们这两日正商量着,如何能将夏桉在寿宴那天弄进永定侯府。 一直还没有想出有效的对策。 魏氏看着蝴蝶:“你竟如此开窍!你若能说服她,待到成事,本夫人必重重有赏!” 蝴蝶听着,心里激动不已:“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接下去的两天,夏桉一直带着蝴蝶专心处理药材。 每一个步骤,都让蝴蝶跟着她,亲自参与。 蝴蝶看得出来,夏桉的医术真不是虚的。 她对每一种药材都十分熟悉,对每一味的药材的药性都烂熟于心。 对医药的态度极为专注。 她这个向来看不起她的婢女,对她竟起了几分敬重之心。 这天,夏桉让琥珀去买回来一些点心,其中有蝴蝶最喜欢的百合酥。 主仆二人等着熬药的功夫,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谈心。 夏桉关心地问起蝴蝶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蝴蝶当然不敢说真话。 她有些吞吐道:“我以后,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知足了。” 夏桉笑笑:“那怎么行?你是我的丫鬟,我们夏府虽比不了名门贵胄,但也是正正经经的四品官宦之家。你以后若是出府嫁人,起码也要嫁给一个员外之类。到时候,以你在府内的经历,一定可以帮着夫君好好打理家事,未来日子差不到哪里去。” 这是她原本的宿命。 如果她从始至终是个踏实本份的婢女,未来从夏府出去,凭着在府里积攒的能力,完全可以嫁个衣食无忧、适合自己的门户。 蝴蝶听着,嘴角挂起一抹僵硬的笑:“那我借姑娘您吉言。” 心里却暗讽,员外是个什么玩意?她才不要嫁。 她默了默,想起了正事。 沉吟了好一会儿,道:“姑娘,您别怪奴婢总多嘴,奴婢总觉得,那永定侯府的寿宴您应该去的。如今你正值好年纪,又刚为老夫人治好腿疾,有了一点名声。这个时候出去露面见见各位贵人,是最好的时机。您去了也不一定非要相看什么公子哥儿,您就是在贵人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夏桉吃了一小口栗子酥,浅浅笑笑:“我并不想混什么脸熟。” 蝴蝶心想这人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 出去见见世面有什么不好的。 她不会是,对夫人的谋划知道了些什么吧? 应该不会。 她们又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蝴蝶垂眸思忖,到底要怎么能把她勾引去? “不过,”夏桉抬眉看她,眸色清透,又含着股意味不明的深意:“你有一句话令我心动了。” 蝴蝶一顿:“啊?” 夏桉勾勾唇:“这个确是最好的时机。” 蝴蝶眼睛一亮。 “那姑娘,你是答应要去了?” 夏桉放下栗子酥,眼睫微落,脸上神色淡淡:“我估算了一下,初十那天刚好可以将祖母的药熬好,我应该可以随母亲一起去。” 蝴蝶高兴地站起来:“那太好了,我这就去通知夫人。” 猛然间,似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了。蝴蝶有些讪讪,朝夏桉笑着道:“呵呵,我的意思是,还有三天就是初十了,得让夫人提前有个安排。” 夏桉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面色平和地回道:“的确是该让母亲越早知道越好。你去吧。” 蝴蝶脆声应道:“是。” 蝴蝶转身离开之际,夏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眸中蕴满冰寒。 蝴蝶估计高兴得过了头,忘了这种时候,应该她亲自去将这件事告诉魏氏才合礼数。 罢了,估计这个时候,她们所有人都不会在乎这些繁冗礼节了。 过一会儿,琼栖院里的人应开始聚在一起,仔细谋划寿宴那日算计自己的细节。 夏桉缓缓起身,进了喜鹊躺着的耳房。 屋内烧着炭火,温度适宜。 阳光透窗牗落在喜鹊平静的小脸上,晕出淡淡的光晕,安静得让夏桉觉得心中酸疼。 她将喜鹊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为她号了会儿脉,然后又将手仔细放回被子里,将被子整理好。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喜鹊的额头。 轻声道:“你也别睡太久,不然我也个人太闷。” 她深深看了喜鹊一眼,离开了耳房。 ………… 张妈妈上午扫完了院子,累得腰酸背痛,坐在大厨房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休息。 琼栖院好是好,就是院子太大,扫起来着实是费力,她来琼栖院的这些日子,许久没有发病的关节痛都开始发作了。 她坐在石头上,用手反复揉搓着膝盖。 这时,她见云芷阁的李妈妈正拎着食盒朝这边走来。 李妈妈倒还是跟从前一样,腿脚利落,精神爽利。 那张皱巴巴的脸,看着似乎比从前还胖了一些。 看上去过得挺滋润。 也是,云芷阁就那点活计,一早晨三下两下就可以做完,哪会像她累成这样。 不过,她瞬间又想起件高兴的事。 她冲李妈妈道:“李妈妈,喜鹊出了事,你的事情也多了啊,送食盒这种事也轮到你了。” 李妈妈道:“你说什么呢,我正好要出趟府,顺路帮着带过来。” 张妈妈感叹道:“哎呦,这喜鹊被打成那样,三姑娘也不给她请个郎中好好瞧瞧,也不送去医馆医治,喜鹊一天天就干躺在床上,这不是让她等死吗?” 第63章 可惜了 李妈妈道:“你懂什么,三姑娘会医术,她心里有数。” 张妈妈讥笑道:“你可太愚钝了,她能有什么想法?这谁瞧不出来,她就是不舍得花银子。也是,她自己每月也就那点月例,哪还有闲钱给下人掏银子看病?” 李妈妈觉得张妈妈的话,越说越刺耳:“张妈妈,你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三姑娘是什么人,你跟了她那么久,难道心里不清楚吗?她是那种狠心又小气的人吗?” 张妈妈轻蔑地“哼”了一声:“反正我也没见她大气过。怎么,莫不是这一次她还要自己给喜鹊医治?真是笑话,老夫人的腿,她不过碰巧治好罢了。喜鹊可是被石头砸了脑子,她莫不是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哎呦,我都替喜鹊不值。你说她活着的时候,将三姑娘当做祖宗一样袒护着。结果呢,她如今伤成那样了,三姑娘却连个郎中都不愿给她请。她若是哪天诈尸睁开眼,知道三姑娘如此待她,估计都得心凉地再死一回。” 李妈妈道:“张妈妈,劝你积点口德,不清楚的事情少谈论。三姑娘是主子,如何做事用不着你来指指点点。你忘了上次打赌输给喜鹊喝泔水的事了?” 张妈妈一听,脸色顿时垮下来:“你瞎说什么你,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不过是说说实话罢了。我还告诉你了,喜鹊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等你将死之际,三姑娘也一定不会管你。” 李妈妈气得胸腔起伏:“你!”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喜鹊没德行,被砸了脑子也活该。就算是救活了,不是个呆子也是个傻子。” 李妈妈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可她又不是个能说善辩的人,此时只恨喜鹊不能亲自起来跟她对骂。 李妈妈呼吸急促道:“你等着,等喜鹊醒来,我让她自己过来收拾你。” 张妈妈一听,笑了:“哎呦,那我可在这里等着,你们可一定得把她救活,可别让我白等一场啊。” 李妈妈心口堵得厉害,愤愤将食盒送进了厨房,走了。 厨娘甲对张妈妈道:“张妈妈,上次的教训你还没吸取够,咋又去惹云芷阁的人。” 厨娘乙笑着道:“就是,你就不怕喜鹊真诈尸过来找你麻烦?” 张妈妈不屑笑笑:“她能醒,你们也信?脑袋被砸了那么大一个窟窿,就算是醒了,脑子也一定不灵了。臭丫头,让她上次那么难为我,这也算是她的报应。” 她“呸”地一声,朝一旁吐了口唾沫。 ………… 初九这天,夏桉将给祖母的药膏制作完毕,送到了禧寿堂。 回来后,带着蝴蝶乘马车出了门。 车夫问夏桉:“三姑娘,您要去哪里?” 夏桉道:“锦绣阁。” 进了车子里,蝴蝶有些疑惑道:“姑娘要去锦绣阁买衣裳吗?” 夏桉道:“不是给我买。是我提前给你定了套裙子,今日我们去取。” 蝴蝶闻言,大吃一惊:“给奴婢定的?” “这些日子你跟着我熬药,也辛苦了,明日你跟着我去永定侯府,也不能穿得太寒酸。” 蝴蝶顿时觉得受宠若惊,要知道,锦绣阁可还是京中贵女们买衣裳的地方,夏桉从前自己都没有来过这里,今日居然给自己在那里定衣裳。 真没想到,她对自己会如此大方。 想想她和夫人明日的谋划,她紧抿嘴唇微微垂下眸子,心里竟有点小小的亏心。 这时,夏桉又开口道:“对了,这些日子,我教你做药膏的步骤,你可记住了?” 蝴蝶道:“嗯,记住了。” 这些日子,夏桉不厌其烦的将制作药膏的方法一一都教给了她。她不想学会都难。 夏桉神色淡淡地点点头:“那就好,以后,你会用上的。” 蝴蝶一愣:“啊?” 夏桉勾勾唇:“谁都难免会受伤,不是吗?” 蝴蝶闻言,眉眼弯了弯:“那倒是呵呵。” 她心想:我可不想用得上。上次在夏媛那里,又是跪搓衣板又是跪碎瓷片,伤口到现在还没有长合,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受伤了。 马车在锦绣阁门口停下,主仆下了车,一前一后进了锦绣阁。 琳琅满目的锦衣布料,色彩斑斓的成品裙裳,看得蝴蝶眼花缭乱。 这时,店里的一位红衣娘子认出了夏桉:“姑娘是来取衣裳的吧?” 夏桉微点了下头。 “姑娘跟我来。” 夏桉和蝴蝶,跟着红衣娘子上了二楼,红衣娘子从衣架里抽出一套浅紫色的裙子。 “按照姑娘的要求,我们为这套裙子配好了一套颜色一样的发带,”她看了眼夏桉身旁的蝴蝶,“是给这位姑娘穿的吧,这颜色,这款式,也太合适了。” 蝴蝶看到红衣娘子手里的裙子,眼睛里闪出晶光。 她这辈子还从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红衣娘子帮着蝴蝶将衣服换上,又为她绑上了两条精致的浅紫色发带。 红衣娘子惊叹道:“虽说只是个丫鬟,可如此打扮一番,跟一个小姐无疑了。你家姑娘可真疼你。” 蝴蝶看镜中的自己,眼神都直了。红衣娘子说得不错,自己如今这副样子,根本就不输一些官家的小姐。 淡雅的浅紫色衬得她整个人多了一层贵气。 她心里涌出了一抹感激。 夏桉是真的很好,她都有点舍不得她了。 可她也不能背叛夫人。 嗨,可惜了, 过了明天,夏桉这辈子都注定要跳进泥潭,不得善终了。 夫人这次的计划,可谓万无一失,夏桉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替嫁的宿命了。 出了锦绣阁,已接近正午。 蝴蝶道:“姑娘,我们直接回府吧。” “还有时间,先去一趟泗水街吧,上次我不是答应要带你过去看一眼吗?” 蝴蝶看看天色:“我也不急在今天,府里一会儿该用膳了,您再不回去就晚了。” 夏桉道:“没关系。” 二人上了车,车夫又拉着她们去了泗水街的铺子。 夏桉打开铺子的门,一切和上次喜鹊陪着她来的时候一样,无甚变化。 蝴蝶看着铺子里的陈设,跟上次喜鹊那张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那时,她看着喜鹊兴致勃勃朝自己比划的样子,羡慕得紧,如今好了,那死丫头再也来不了了。 夏桉带着蝴蝶,一路上了二楼,来到了二楼的露台上。 蝴蝶问道:“姑娘,你要在这里卖什么呀?” “还是经营酒水生意。” “酒水生意,那是不是得酿酒,你会吗?” “出了正月,我会去一个地方,找一份流传百年的酒方,将那份酒方,从这间铺子里传承下去。” 第64章 白日说梦话 “流传百年的酒方?”听了夏桉的话,蝴蝶感觉嗅到了秘密的味道,她假装随意地继续问道,“姑娘要去哪里找呀?” “一个老爷爷那里,在城外的白山县。” 蝴蝶眼里一亮,努力记了下来,然后假装并不在意地回了个“哦”。 百年的秘密酒方,一定很宝贵,光是这件事告知夫人,肯定也会得一笔赏银了。 “不过姑娘,您从前也没有做过买卖,这铺子你知道怎么经营吗?” 夏桉淡声道:“不久后,我还会招到一个经商奇才,做这里的掌柜,他之后会帮我经营所有的生意。” 蝴蝶闻言:“啊?” 夏桉对她笑笑:“怎么,你不相信?那个人真的很厉害。” 蝴蝶收起表情,有些僵硬道:“啊不是不是,姑娘的话,我当然相信。” 蝴蝶朝楼下看了看:“可是姑娘,这条街看着挺冷清的,生意会不会不好做?” 夏桉站在楼台上,单手扶着栏杆,眼眸掀起浅浅笑意。 “不会,这条街过不了几个月,应该就会变成一条仅次于朱雀大街的旺铺。到时候,整条街会人潮涌动,人山人海,这里的商铺会变得很抢手,流动的小商小贩会为了争抢街上的一席之地,吵得不可开交。到时候,这间酒馆的生意会特别的好。” 蝴蝶脑子彻底宕机了。 她一开始还很有兴致地听夏桉讲话,可越往后听,越觉得离谱。 “等等,姑娘,”她打断夏桉的话,“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她看看下面只有两三个行人经过的街道,“你是说这里,会有人为了抢地盘吵架?” 夏桉粲然一笑:“嗯,是。” 蝴蝶霎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夏桉现在完全就是在白日说梦话啊。 一个酒方,一位经商奇才,一条旺铺,这是她自己妄想出来的完美的样子吧? 这样说来,那她刚刚讲的一切,岂不是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所谓的神秘酒方,根本就不存在。 弄了半天,白兴奋一场。 蝴蝶嘴角耷拉了一瞬,忍不住回身打量了眼铺子,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阴气,身上不禁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夏桉刚刚还很正常,进了这家酒馆,就开始说癔语。 一定是因为这里阴气太重了。 蝴蝶心下有点胆怯。 “那个,姑娘,要不我们先下去吧,时间真的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夏桉看着她:“你不再多看看这间铺子?” “啊不了不了,看得差不多了。” 夏桉眸中滑过一丝遗憾:“可惜了,今日你不看,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蝴蝶又愣了一下:“啊?” 夏桉眸子淡淡垂下,一边走,一边道:“也没什么,开店以后肯定就不一样了。” 蝴蝶点了下头:“哦。” — 大年初十,天气晴好,耀眼的阳光掺杂着初春的味道。 一大早,琥珀和蝴蝶一起在梳妆镜前为夏桉梳妆打扮。 今日的场合隆重,需得打扮得像样一些。 待装扮完毕,三个人一起看着镜中映出的人儿。 精致简约的流云髻,白色桂花枝坠珠步摇,耳垂上配以精巧的镶黄玉耳钉,一身娴雅的云白暗纹锦裙,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样,纯美出尘。 梳妆完毕,琥珀为夏桉披上了那件黛青色狐绒大氅。 “姑娘,奴婢多一句嘴,您去了永定候,可千万离那位未来大姑爷远些,奴婢听说,那赵世子不是善茬子。” 蝴蝶在一旁道:“行了,赵世子还能吃人不成,我觉得没那么夸张。” 琥珀道:“他还不如吃人呢,好直接将他当成疯子关起来,听说他后院很不太平。” 蝴蝶正欲再张口辩驳。 夏桉声音无波地开口道:“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赵世子就算是个疯子,如今也别想疯到我头上。” 蝴蝶心里暗道:话可别说得太满。 等过了今日,说不定听到赵世子的名字,你都要抖上一抖。 临出门时,夏桉对琥珀叮嘱道:“今日多瞧着点喜鹊,有空了可以进去陪她说几句话,告诉她,我会给她带冰糖葫芦回来。” 琥珀道:“好的。我无事便进去吵她,没准就能把她吵醒了。” 蝴蝶心里嗤笑:喜鹊都成活死人了,她们这些人怎么还认不清现实。 整理好后,夏桉和蝴蝶离开云芷阁,去往府门口等着魏氏一行人。 不久后,琼栖阁的人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府门口,魏氏见了夏桉之后,脸上挤出了一副慈祥的笑容,不知道的人见了她这副样子,还以为她是位怎样一个慈母呢。 夏桉回报以乖顺的微笑, 魏氏踩着车夫摆下来的木凳上车后,伸手对夏桉道:“来,桉儿同母亲坐一辆车吧。” 夏娜盯着她那只手顿了须臾,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听母亲的。” 夏桉注意到,随行的人没有夏媛的身影。今日侯府的寿宴,三皇子也一定会去,她是怎么忍下不去见三皇子的。 倒是不易。 魏氏的马车极为阔气,不仅地方宽敞,车厢还配以精美图案和浮雕,走在街上,十分惹眼。 车子一路驶出紫坪巷,朝着永定侯府的方向驶去。 魏氏盯着夏桉看了须臾,悠悠道:“你果然是长大了,个子也高了,姿容也显露出来,这样看着,越来越像你小娘年轻的时候了。” 夏桉颔首:“谢母亲夸赞。能像小娘,是桉儿的福气。” “你小娘曾经是名动一时的京城第一才女,只是可惜,红颜命薄,若非嫁入夏府为妾,她此时恐怕也跟着你祖父一家,在陇州蛮荒之地吃黄土。” 然后她叹息一声,“你也生得这般好,却是托生成庶出的。也可惜了。” 夏桉道:“母亲,命运这种事,总是千变万化的,不是吗?” 魏氏轻轻笑了一声:“千变万化?孩子,你别是话本子看多了。这人生啊,其实万变都不离其宗,所以,做人还是要顺势而为,可以免吃许多不必要的苦头。” 夏桉轻抿了下唇角。 “母亲,若你吃过足够过的苦,你会发现,选择有时要大于命运。” 魏氏闻言,顿了顿,夏桉的这句话,其实有点把她绕进去了,她一时没太听明白,也没理解明白。 她眨了眨眼睛,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要从何与她辩驳。 许久之后,她清了清嗓子,直愣愣道了句:“总之,母亲劝你,要学着认命。” 第65章 贺寿 夏桉嘴角挂起一丝浅笑,没有应声,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蝴蝶跟在马车后面,一路都在反复记着魏氏叮嘱的话。 她今日的任务很重要,万不能掉了链子。 脑海中浮现出这几日与夏桉相处的光景。 一起熬药,一起吃点心,一起买衣裳,一起研究开铺子。 回忆起来,一片岁月静好。 夏桉待她,是真的亲厚,她心下又不禁生出了隐隐的恻隐之心。 就这样将她推入火坑,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默了一会儿,她又攥了攥拳头。 她有自己的志向,这志向必要跨过夏桉的肩膀才能实现。 她咬了咬下唇,心里冷硬下来:姑娘,奴婢只能对不起你了! 转眼间,车子进了永定侯府所在的问柳街,问柳街在皇城的东面,这里大多是达官显贵、皇亲贵胄的府邸。 街道宽阔,尽显排面。 马路上有很多马车,多数应该都是去赴永定侯府寿宴的。 车轱辘连翻滚过地面,发出一连串的咯吱声响。 马车在一副高高的红色府门旁停下。 姜嬷嬷上来将魏氏接下马车,夏桉随后撩开车厢锦帘,跟着下了马车。 府门前,各路宾客纷杳而至,贴上帖子,在侍从的引导下陆陆续续进了府门。 夏桉轻抬眉头,黑底烫金的门牌上,“永定侯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赫然显眼。 沉闷的熟悉感袭进心间。 夏桉心下有一瞬的窒息。 她跟在魏氏身后,微微垂着眸子,走进了侯府大门。 她们随侍者入了前院,又穿过一面垂花门,进了侯府内院。 一路走来。 熟悉的红木门厅,雕刻着骏马图的墨色影壁,脚下的青石板路,这里的每一方寸,夏桉来说,都透着无法忽略掉的熟悉。 没有想到,重生回来,她这么快就再次踏进这座府邸。 往日的压抑、黑暗、无助,漫无边际。 短短几步路的时间,便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缓步跟在魏氏身后,将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强行逼着自己抽离出黯黑的思绪。 今时今日,她已不是从这条路回府的世子夫人。她是侯府的访客,也只会是访客。 侯府内院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前来为赵老夫人拜寿的人,熙熙攘攘地站了满院。 魏氏今日准备的寿礼,是一面屏风,此时由两个侍从抬着,跟着她们一起往侯府的正厅走。 因屏风体积较大,从院子经过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好像是夏侍郎府上的。” “夏府出手竟如此阔绰,这屏风一看就是精工之作,价值不菲。” “夏府嫡女和赵世子不是结了亲事吗,他们家与侯府是未来亲家,出手阔绰些也是应该的。那夏夫人是毅远候的妹妹,不缺钱财,这屏风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魏氏着一身富贵花开深红色锦裙,听了众人的议论,将身子挺得更端肃了些,迈着雍容的步子,穿过了前院,在下人的引领下,进了今日的寿星赵老夫人所在的正厅。 屋内,赵老夫人坐在正座之上,永定侯夫人南宫氏坐在赵老夫人的下首。 见魏氏一行人缓步走近,目光朝她们看了过来。 屋内的女眷们见来了人,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魏氏进了门,朝座上的赵老夫人恭敬端然地施礼道:“夏府魏氏,拜见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身后侍从将屏风抬了进来。 “这架屏风送给老夫人,还请老夫人笑纳。” 她伸手揭开了罩在屏风上面的红绸。 一面红木雕云纹镶嵌缂丝绢绘白梅树屏风,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在座的宾客无不是来自勋贵世家,都还是有眼界的。 如今见了眼前这面屏风,眼里也都不觉滑过一抹惊艳之色。 南宫氏起身回了礼:“感谢夏夫人今日来为我家老夫人贺寿,如此大礼,真是破费了。” 赵老夫人认得魏氏,两家亲事是侯爷与魏氏的母家定下的。两家平时除了年节互送些礼品,倒是少有往来。 而今两个小辈的婚事将近,又赶上她做寿,府上今日便邀请了他们。 赵老夫人见了这排面极大的屏风,也微笑着对她道:“夏夫人有心了。” 魏氏又让手捧一只长方形紫檀木礼盒的姜嬷嬷,走上前一步 “我家老夫人得知您老今日做寿,也特地让我为她捎来一件贺礼,送给老夫人。” 赵老夫人闻言,眸子动了动:“哦?县主竟也想着我。” 魏氏打开檀木盒子,从里面抽出一幅画卷,当着众人的面展开。 是一幅的八仙祝寿图。 赵老夫人见了那图,眉眼瞬间笑开了:“这幅图我知道,出自前朝宫里的藏宝阁,感谢老县主愿意割爱,将这么珍贵的藏品送给老身。” 南宫氏也满意地点点头。 这未来的亲家,虽然门第不高,出手倒还算体面,没有落他们永定侯府的颜面。 魏氏将八仙祝寿图收好,双手递给了府里收寿礼的婢女。 夏府今日带来的两件寿礼,可都是极为贵重的物件。 魏氏虽然并不想夏媛嫁给赵幽,但这门亲家她还是愿意认下的。 她想清楚了,以后夏桉嫁进来,会是以她名下嫡女的名义,她与南宫氏依然是亲家。 永定侯府是勋贵之家,与他们结为亲家,不仅有面子,还有助于儿子夏舒纬日后的仕途。 这关系自然是要一开始就维系好。 魏氏落座后,不动声色地抬眸,与南宫氏下首的裴氏,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裴氏眸色幽深地与她点了下头。 这时,裴氏察觉出,对面还有一道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她旋即对上了那道目光。 是魏氏身边坐着的那个庶女夏桉。 二人对面而坐,对视间,夏桉朝她微微颔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裴氏被这一抹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不动声色地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第66章 这妾室好像不太对劲 永定侯一共有三房妻妾。 正妻南宫氏,妾裴氏和江氏。 裴氏,是永定侯纳的第一个妾室,先于南宫氏,生下长子赵桓。 紧挨着她坐着的,是永定候的另一个妾室,江氏,她为永定候生下次子赵明。 魏氏今日联手要害自己的,便是这个裴氏。 原因无他,夏桉对整个侯府所有人的秉性了如指掌。 魏氏要在侯府里做文章,若要保证万无一失,必是要找一个有些话语权的人。 南宫氏不可能算计自己亲儿子的婚事,魏氏不会找。 而江氏是个性情中人,对身外之物看得淡漠,一门心思只围着永定候转,只想和永定候琴瑟和鸣。魏氏根本拿不出可以引诱她的条件。 只有裴氏,她为永定候诞下长子赵桓,赵桓又随了永定候,从小便喜欢舞枪弄剑。长大后便跟着永定候上战杀敌,骁勇善战,曾多次立下战功。就因着庶出的身份,却无缘世子之位。 而赵幽每日只知玩乐,却还是被封了世子。 她心里一直不甘心。 上一世夏桉在侯府时,便见裴氏一直暗地里和南宫氏一房较着劲。 永定侯府的这几位主子,只有她有可能被魏氏收买,算计赵幽的婚事。 而刚刚裴氏与魏氏对视的那一眼,也证明了她的猜测。 实际上,于夏桉而言,无论魏氏勾结的是侯府里的哪个人,今日她们的计划都不可能实施了。 是裴氏,一会儿只会更有意思些。 这时,赵老夫人关切地问魏氏:“听闻年前,县主老夫人的腿受了些伤,如今可好利索了?” 魏氏恭敬回道:“回老夫人,好多了,”她侧眸看了眼夏桉,“也多亏了我这女儿,懂些医术,替老夫人给医好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夏桉身上。 郑妍锦的母亲,安国公夫人缓声道:“这位姑娘今日倒是第一次见。” 魏氏得体回道:“这是我府上的三姑娘,名夏桉,去年刚及笄,今日恰逢老夫人做寿,我便带着她一起来见见世面。” 魏氏今日的言语,比平日里要谨慎许多。 这个屋子里坐着的,可都不是普通的女眷。 她们有的是朝中一品大员的家眷,有的是各王府的王妃和郡主,就算是二三品大员的家眷,也要比她高出几等。 她平日里那些自以为傲的优势,在这些人面前就算不得什么了。 安国公夫人又道:“我之前听说,老县主的腿请遍了京中的郎中,都说治不好,想必伤得一定很严重。难道最后,是府上三姑娘给治好的?” 魏氏点点头:“要不说我们老夫人吉人天相呢。谁能想到,遍请名医治不好的腿疾,却让自己的孙女恰巧给治好了。” 屋内发出一阵轻微的赞叹之声。 安国公夫人笑道:“夏夫人您还真是教导有方,二姑娘作的一手好诗词,三姑娘又有一手好医术。这好事竟都让你给占了。” 魏氏露出一副惭愧的笑。 “哪里哪里,哪里敢跟在座的各位贵人比。” 心里却有些喜不自胜,夏媛原来在贵人眼里有如此的好名声。 南宫氏此时脸上也有了些光彩,对魏氏道:“给未来亲家母改日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些养育女儿的秘诀,大家也好学学。” 魏氏故作姿态地笑笑:“我哪里敢在贵人面前卖弄。” 郑妍锦挨着安国公夫人,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夏桉。 真没想到,这小庶女还自己习了医术。 也难怪,京中闺阁女子多是讲究研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但这些东西,却都需要天赋。 资质平庸一些的人,便也只能习一些普通的本领。 医术虽不是什么高雅的本领,但有也好过没有。 她这也算是剑走偏锋,可以为自己争得些名声。 以后若是嫁人,也算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优点。 可医术这东西,对像自己这样有才情的女子来说,就显得过于没用了。 毕竟,市面上的郎中一抓一大把,就算得了恶疾,她的国公父亲还可以请到宫里的太医为她诊治。 这就像是厨艺、裁缝一样,不需要自己学,会有人替她做好。 但她们身上的才艺,却独一无二,无人可替代的。 郑妍锦目色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接着与身旁的小姐妹闲聊。 — 蝴蝶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贵妇贵女们齐聚一堂,她站在夏桉身边,眼神不停地瞄来瞄去。 心中感叹:这永定侯府果然不是普通地方,太有排面了。 陆陆续续地,屋内又来了好几拨人,他们朝赵老夫人祝了寿,又送上了贺礼。 南宫氏朝她们致了谢,欣然收下了各色礼品。 屋内越来越热闹,气氛很是热络。 赵老夫人脸上一直挂着悦然的笑意。 夏桉身旁有两个妇人小声议论道。 “这赵老夫人和永定候夫人看着也都是和气体面的人,怎么会养出赵世子那样顽劣的世子。” “侯府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她们肯定是娇着宠着呗?” “嗨,就算是再宠着,也不能任他在后院里胡作非为啊,据说头两天还疯了一个呢。” “还有这等事?” 蝴蝶心道:赵幽得有多畜生,能把人弄疯。那女子真是可怜。 夏桉看了眼屋外,眸子轻眨了几下,然后微垂下眸子,漫不经心伸手从一旁的点心盘里,取了块饴糖放入了口中。 接着伸手又取了一块,给了蝴蝶:“吃吧。” 蝴蝶正好站着无聊,看着夏桉手里的饴糖,高兴地伸手接下。 “谢姑娘。” 趁没人注意,她低头用袖子掩面,悄悄将饴糖放入了口中。 这时,自大门口走进来一位身披厚厚的狐毛大氅、面色消瘦的年轻女子。 她迈过大门,莲步轻移进了屋子。 赵老夫人和南宫氏见了她,相互对视了一眼。 赵老夫人的面色明显沉了沉。 对面的裴氏看上去比她们还要紧张,她连忙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温声对进来的女子道:“欢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歇着吗?” 众人觉得这女子有些奇怪。 “这女子是谁?” “是啊,没听说侯府里有女儿啊。” 一个知内情的夫人小声道:“你们不知道吗,是裴氏的外甥女。听说这姑娘自小就养在侯府,后来和赵世子有了感情,已经被纳为妾室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这关系竟如此复杂。” “不过,这妾室看着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那个被叫做欢儿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木盒,朝着上首软声施礼:“老夫人的寿诞,妾特意备了份寿礼,妾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天齐。” 赵老夫人没有应声,微微转头,目色沉沉看向裴氏。 第67章 新主子 裴氏被赵老夫人盯得发毛,连忙起身道:“你的孝心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快回去吧,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欢儿眼神发直、面色忧郁地朝前走了两步,执拗地想将手里的盒子呈上去。 却似乎因身子太虚,脚底不小被大氅绊了一下,连人带礼竟摔倒在了地上。 夏桉微微侧头,对蝴蝶道:“快去扶她一下。” 蝴蝶闻言,以为夏桉是让她表现一番,赶忙抬步走了过去,蹲下来伸手扶住欢儿的手臂。 “姑娘你慢些。” 欢儿侧头看了蝴蝶一眼。 只一眼,她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呆愣。愣了几秒,眼里竟蓄了晶莹泪花。 她双唇颤抖了几下,哽咽着喊出了一个名字:“楚楚?” 蝴蝶也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姑娘,我不是楚楚,我叫蝴蝶。我扶您起来吧。” 欢儿的眸子却越瞪越大,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激动:“楚楚,你就是楚楚,我的楚楚,你是我的楚楚!” 说着便将蝴蝶紧紧搂进自己怀里。 “楚楚,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楚楚。” 裴氏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叫蝴蝶的丫鬟,身上的装扮,竟和欢儿刚刚死去的丫鬟楚楚一模一样。 见欢儿这样,她赶忙焦急地走上前,将欢儿和蝴蝶拉开。 “欢儿,她不是楚楚,走,姨母带你回去。” 欢儿那娇小的身子却仿若一下子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神色看上去已经疯魔,她双目圆瞪,一边紧紧抱住蝴蝶不撒手,一边抖着嗓子道:“她就是楚楚,你们别想骗我。” 她转过身捧住蝴蝶的脸道,激动着道:“我给你留了核桃酥,还留了银耳羹,还有松子,你跟我回去,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吃。” 蝴蝶彻底慌了神,原来她是个失心疯? 刚刚她们谈论的被赵幽弄疯的女人,难道就是她? 她努力想从欢儿的手臂里挣脱出来,却怎么挣脱不开。她头上的发髻被扯得歪斜,身上的衣裙也已经被弄得凌乱不堪。 她求救般看向夏桉:“姑娘……姑娘……姑娘救我。” 夏桉垂眸淡淡看着她,眼里却像一弯清泉一样平静,没有任何波动,像看着别人家的事。 魏氏倒是有些急了,蝴蝶今日还有大用,如此这般可如何是好? 她忍不住开口道劝道:“那个,欢儿姑娘,蝴蝶是我们府上的一个寻常丫头,你应是认错人了。” 裴氏瞥了魏氏一眼,再次伸手想要将欢儿拉起来:“欢儿,听姨母的话,我们先回屋。” 欢儿一把甩开她的手,声嘶力竭喊道:“你们若再将楚楚与我分开,我便撞死在这里!”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寿星赵老夫人的面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南宫氏叹了口气,站起大声道:“来人。” 这时,因蝴蝶用力过猛,欢儿被她一把晃倒在了地上,头重重磕到了地面。 裴氏见欢儿头上破了皮,顿时急了,一边伸手将欢儿使劲扶起来,一边对蝴蝶呵斥道:“你个贱奴,欢儿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怎么敢伤她?” 魏氏愣住了,裴氏也好,蝴蝶也好,都是她今日计划中的重要一环,此番闹成了这样,那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下去? 此时,上首的赵老夫人脸已经黑得没法看了。 今日是她的寿辰,眼下这些人倒是要将自己喜事变成战场了。 她沉了沉,欲开口呵斥。 这时,夏桉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朝着上首的赵老夫人拱手施礼,面露浅浅微笑:“老夫人,真没想到,我的这个婢女竟会被欢儿姑娘如此喜欢。裴姨娘说得没错,蝴蝶只是我的一个婢子,既然欢儿姑娘喜欢,那小女愿意割爱,今日将蝴蝶赠与欢儿姑娘。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也算是借着您的喜事,成就了一件美事。” 短短几句话,顿时将满屋子里的尴尬化解开了大半。 赵老夫人听着夏桉这番话,也觉得找回了些颜面。 南宫氏看了看赵老夫人,见她刚才还溢满怒气的面容,因着夏桉的一番话,渐渐恢复了平静。 南宫氏赶忙趁机露出一副得体的笑容,对着众人道:“前个欢儿失了一直陪伴自己的婢女,今日见到了极为相似的人,才乱了方寸。让诸位见笑了。夏姑娘愿意割爱,实乃胸怀大气。日后,我会让欢儿亲自登门道谢。” 最后一句,自然是场面上的漂亮话。 夏桉朝南宫氏福了福:“夫人不必客气,一个婢子而已,您不必挂心。” 蝴蝶整个人都傻了。 夏桉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将自己送给这个疯子了? 不行,这怎么行。 她是赵幽的妾啊,若是进了赵幽的后院,她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姑娘,你在说什么,姑娘我是你的人啊,你不能不管蝴蝶啊姑娘。” 夏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任凭她如何乞求,如何手足无措,眼里都没有任何情绪。 裴姨娘错乱的目光此时也平稳了几分。 若非这下夏桉肯当机立断说了这番话,她都不知道今日该如何收场。 欢儿因着亲眼见到赵幽将楚楚活活打死,已经疯魔了好几日了。 她阴恻恻瞥了魏氏一眼。 这个魏氏,想让她帮她成事,却连一个破婢子都在她面前护着。 呸,什么东西。 她和欢儿今日差一点就当着众人的面出尽丑头。 她狠狠瞪了魏氏一眼,蹲下来去扶欢儿。 “欢儿,你听到了吗,夏姑娘愿意将这丫头送你了,赶紧带着她回去吧。” 欢儿依然面带泪痕地紧紧攥着蝴蝶的手臂,哀痛地看着蝴蝶,眼神仿若着了魔:“楚楚,我的楚楚。” 蝴蝶惊恐地看着夏桉。 “姑娘,姑娘。” 这欢儿哪里是思念婢女,她这明明就是失心疯啊。 她不能留下来,她绝不能留下下来。 进了赵幽的后院,跟一个疯子在一起,她会生不如死的。 她朝着夏桉哽咽道:“姑娘,我是蝴蝶啊,我是你的人啊。” 夏桉对裴氏道:“可否让我跟蝴蝶最后说两句话?” 裴氏点点头:“当然,夏姑娘请。” 夏桉蹲了下来,帮着蝴蝶扶了扶歪了的发髻。 蝴蝶怜声道:“姑娘,我还要贴身伺候你,我还要帮你熬药,帮你看铺子,帮你……” 夏桉贴着她耳边,轻声耳语。 “你搬起石头,砸向喜鹊的时候,可有想清楚,你是我的人,还是二姐姐的人?” 蝴蝶瞳孔瞬间变大。 “我觉得,你是想不清楚这些的,那便只能给你认个新主子了。” 第68章 巧得离奇 蝴蝶眼睛里盛满疑惑,脑海中浮现出这段时间与夏桉相处的点滴。 回忆起她说过的只言片语。 “你理应嫁一个员外,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熬药的步骤你记住了吗,以后你会用得上的。” “给你做了新衣裳,你好去寿宴上穿。” “这铺子你再不看,今后就没机会了。” …… 原来、原来夏桉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她故意同意自己的提议,跟着魏氏来永定候府参加寿宴。 她也算到了今日这疯子会在这儿大闹这一场。 她故意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就是为了让欢儿将自己错看成她失去的婢子,拉住自己不死不休。 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今日要将自己反推进这永定侯府的! 蝴蝶心里像涌进了惊涛骇浪,整个身体都淹没在无边的恐惧里。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 她怎会知道喜鹊是她用石头砸得?又怎会认识这个欢儿? 就算她知道欢儿,又是如何能算准她今日会在正厅里闹这一场呢? 门外,一个携礼品过来贺寿的官家小姐看到厅里的这一幕,连忙拉着身后同样穿着淡紫色衣裙,头上绑着着淡紫色头带的婢女躲到到了门后,心下一阵惊恐。 好险,如今婢女穿个衣裳还要防着被人抢走? 这也太恐怖了。 她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她们晚来了一步,否则被那疯魔女人纠缠的,可就是自己的婢子了。 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婢子。 她可是自小是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二人情同姐妹,她可舍不得将她送给那个疯子。 - 蝴蝶思绪错乱的功夫,裴氏安排的两个婢子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们生硬的将她拉出了正厅。 身旁,欢儿像疯狗一样缠着她,时而哭,时而笑 蝴蝶目光直愣愣回过头,与夏桉远远对视着。 只见她熟悉的眉眼里,盛着一股极为陌生的的淡漠。 不一样了。 往日的单纯原来早已不在。 她不是从前的夏桉了。 蝴蝶垂下了眸子,心如死灰。 - 魏氏此时心里也错乱得厉害。 一边眼看着蝴蝶被那欢儿疯魔一样的拉走,一边想,怎么办,下一步该怎么办? 计划了这么久,今日这是又要落空了啊! 夏桉适时在她身旁小声道:“母亲,万不能因一个婢女扰了赵老夫人的寿宴,蝴蝶今日必得舍了,侯夫人在等你的态度呢。” 魏氏立刻回过神来,看向上首,只见南宫氏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似在等着她说点什么。 还能怎么样,就算她此时再气愤夏桉自作主张,他也明白,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 蝴蝶是必须要舍掉的。 那个欢儿就算再不像话,总归是侯府的人。 今日是赵老夫人寿辰,她总不能因一个婢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害他们侯府丢了颜面, 她心里如何别扭,此时也得忍下。 如何不甘心,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她赶忙拾起一副大度笑容,对南宫氏道:“呵呵,真没想到我们府上的婢子会有这样的造化,被咱们侯府的人瞧上了,赵夫人,她的身契我随后便差人送来,还望老夫人和赵夫人别嫌弃才好。” 南宫氏听了她的话,面色又平静了几分:“哪里,感谢夏夫人愿意割爱。” 南宫氏心想,还好这亲家也算懂事。 没有在这种场合砸她的颜面。 - 这是,一直候在门外的官家小姐见到裴姨娘将欢儿连同蝴蝶一起弄出了正厅,她方才舒了口气。 她劫后余生般带着自己的婢女进了正厅。 她们走上前献礼的光景,屋内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穿着紫色裙子、绑着紫色头带的丫鬟身上。 “怎会如此的巧,这丫鬟穿的和刚刚被带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是呢,这难道是什么最新流行的穿法吗?” “怎么可能,若是最新款,锦绣阁早就跟我们推荐了,还用等着我们自己发现?” “也是,可是这也巧得有些离奇了。” 魏氏目光也落到那个婢子身上,眼睛不禁瞪大了两圈,继而心中愤懑不已。 早知道,她就来晚一些了,若是让这个丫头先进来,被那个疯魔的欢儿先看到,或许蝴蝶就能躲过这一劫。 她今日计划也就不会被打乱。 现在好了,全都完了。 她粗粗呼了股鼻息,侧眸斜了夏桉一眼。 这个贱蹄子,怎么就这么难弄? 夏桉的目光也落在了走进来的这紫衣丫鬟身上。 是啊,原本今日欢儿会纠缠的人,的确是这个丫鬟。 上一世的今日,她也随魏氏来到永定侯府,参加了赵老夫人的寿宴。 当时厅里出了一场闹剧,赵幽的妾室欢儿在大殿上错将一个丫鬟认成了自己死去的婢子。 当时,她也像刚才那般,疯了似地抱着那丫鬟不撒手。 场面一度也十分难看。 当时裴氏拉不住欢儿,只能问这位小姐能不能将婢子让给她们,她愿意花重金买下。 可这官家小姐与自己婢子关系非常要好,见欢儿对自己的丫鬟如此疯魔,不仅一点也没有让步,她还亲自上前与欢儿理论撕扯,将自己的丫鬟从欢儿手里解救了出来。 当时赵老夫人的脸色同样很难看,南宫氏也十分不悦。 一群人在厅里吵吵闹闹撕扯了很久,最后在老夫人的一句难听的呵斥下,闹剧才平息下去。 赵老夫人生辰过得很不愉快。 两家自此也结下了仇怨。 欢儿,名齐欢。 是裴氏的外甥女。 齐欢很小便失了父母,被裴氏带进侯府养大。 她和赵幽,其实算是青梅竹马。 两个人在一起日子长了,天长日久,互生了情愫。 裴氏千防万防,二人还是有了男女之事。 齐欢是十分爱慕赵幽的,但裴氏很是不愿她和赵幽在一起。 她本来就和南宫氏不对付,又怎么愿意将如亲女一样养大的外甥女嫁给赵幽? 可木已成舟,齐欢又非赵幽不嫁,她最后也只能遂了她的愿。 齐欢出身无名,是不可能做赵幽正妻的。 她最终成了赵幽的妾室。 就这样,齐欢抱着美好的憧憬,进了赵幽的后院。 赵幽起初也确实待他极为宠溺。 可他本性里的恶,还是随着年龄渐长,日益地显露出来。 他不时地带各色美人回府,他喜怒无常,喜欢动不动就动手打人。 齐欢逐渐觉察出自己的一片痴心被他辜负了。 她被赵幽气得心里渐渐扭曲,也变得喜怒无常、郁郁寡欢。 但有一点,赵幽虽然喜欢虐打女人,却从来不动手打她。去她的屋里时,·只会打她的婢女。 第69章 做一件出格的事 直到前不久,赵幽当着齐欢的面,将她的贴身婢女楚楚给活活打死了,齐欢因此受了严重的刺激,精神彻底开始不正常。 上一世的今日,齐欢没有得到这个紫衣婢女。 她嫁给赵幽入府后,曾几次碰见,齐欢只要遇到穿着淡紫色裙裳、头戴淡紫色发带的女子,便会疯了一般跑上前将人认作楚楚。 次次闹得不可开交。 夏桉又低眉取了一颗饴糖,放入了口中。 齐欢此人,时而自怜,时而疯魔。 偶尔正常的时候,会冷眼看着那些被赵幽欺负的女人,会嘲笑,会说风凉话。 上一世,夏桉在赵幽被打得痛不欲生时,她时常会站在不远处叫好。 她与赵幽有少时情谊,无论她怎么闹,赵幽都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她就像活在赵幽后院里的一个幽灵。骨子里,她其实比赵幽好不了哪里去。 所以,蝴蝶以后的日子,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在夏桉原本的计划里,其实是想夏媛与赵幽大婚时,让蝴蝶给夏媛陪嫁的。 事到如今,她只能先一步将她送进来了。 不多久,寿宴开始了,众人簇拥着赵老夫人入了席。 魏氏心情蔫蔫,提不起精神。 按原来的计划,夏桉此时会喝下蝴蝶为她端来的掺了春药的茶水,裴氏会以求医问药为名,将夏桉引到赵幽那里,让两人发生苟且之事。 之后蝴蝶会以寻找夏桉为名,将众人引到现场。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夏桉再不想嫁,也得嫁。 此时蝴蝶没了,裴氏也不在了。 她气恼地侧头和姜嬷嬷对视了一眼,心里憋闷得很。 姜嬷嬷的目光也透着股挫败,朝魏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怪异,她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蝴蝶就已经被夏桉送出去了。 主仆二人相对叹了口气。 - 坐在丰盛的圆桌前,夏桉肚子有些饿。 可看着这熟悉的环境和那些熟悉的人,夏桉完全没有胃口。 她与魏氏打了招呼,一个人离开了寿宴,独自来到了一处长廊。 这处长廊平时少有人过,比较清静。至少不会见到不想见的人。 “桉桉?”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蔡护儿。 夏桉闻声,高兴地转过头来。 “护儿。” “桉桉,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我来得晚,刚刚听说了你那婢女蝴蝶的事,你没事吧?” 夏桉笑笑:“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 蔡护儿不知内情,以为夏桉是强颜欢笑。 “怎么可能,那蝴蝶可是跟了你好几年了,一下子就变成别人的了,我都替你难过。” 夏桉平声道:“我真的没事,那蝴蝶,”她顿了顿,夏桉是一个不太愿意将坏事告诉身边人的人,可很多事情她憋在心里太久,此时又很想有出口可以倾诉一下。 蔡护儿与从前的她一样,总是与人为善,很少会小人之心。 她对父亲和姐姐们一直都是无条件相信的。 可最终就是这些人,葬送了她的一生。 也许,让她听到些人心险恶的事,也不是坏事。 夏桉默了默,眸子微沉地对她道:“那蝴蝶,其实二姐姐的人。” 蔡护儿惊得捂住了嘴巴,她左右看了看:“她居然和你不是一条心的吗?” 夏桉点点头。 “啊,那也太过分了。”想了想,又奇怪地道,“你二姐姐放了她在你身边,是有什么企图吗?” “她不管企图什么,我都是不怕的。所以今日她被留在这侯府,我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蔡护儿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她跟了你这么些年,竟还生出了二心。你脾气如此好,待下人也亲厚,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夏桉笑笑:“人心不足,蛇吞象。” “罢了,你没事就好。对了今日魏夫人怎得只带了你没带你姐姐,倒是奇怪。” 夏桉勾勾唇:“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她来了。” 夏桉不相信夏媛会错过今日能见到三皇子的机会。 就算是远远看一眼,她也会来。 夏桉关心地看了看蔡护儿:“对了,你近日如何,过得还好吗?” 蔡护儿嘟嘟嘴道:“哎呀,还不是老样子,我爹看我看得可紧了,每日功课都排得满满的,一点自由的时间都没有。” 夏桉眸子暗了暗,蔡侍郎是真的狗,看似像是重视家中女子的教育,实际上只把闺女当工具培养。 夏桉劝她:“你也不要那么拼,适当地要学着偷偷懒。” 蔡护儿道:“不好吧,我爹肯定也会是为了我好,她希望我将来能嫁个好夫家。” 夏桉脱口而出:“未必,有时往往最信任的家人,却伤我们最深。” 蔡护儿不解:“啊?” 夏桉赶忙浅笑一下:“没什么。” 过了须臾,她朝蔡护儿嬉笑着道:“京中男子你这些年也见了许多了,怎么样,可有哪个你比较中意的郎君,让我也见见?” 既然重生回来了,夏桉这一次也定要阻止蔡护儿入宫,去给她姐姐做踏脚石。 她们的命运,这次都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蔡护儿眼睫眨了眨,盯着夏桉看了须臾:“桉桉你变了。” 夏桉与她对视:“我如何变了?” 蔡护儿想了想:“我也说不出来,嗯,你看着比从前从容了,以前若是遇到蝴蝶今日这样的事,你就算是不喜她,也会心情很低沉,可你现在却仿若那不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一样。还有,从前若说起男女之事,你会比我还不好意思,如今你却面不改色心不跳,还和我开玩笑。” 夏桉唇角落了落,眼神有几分躲闪:“有吗?许是,我长大一些了吧?” “不过这样很好啊,总比我这样毫无进步的强。” 夏桉四下看看,对她小声道:“那你想不想也做一件出格一点的事。” 蔡护儿顿时来了兴致:“如何出格?” 一刻钟后,蔡护儿趴在一面雕花原石屏风后头,听着另一边男子们的高谈论声,心想这也过分出格了吧? 第70章 好郎君都是抢手货 侯府后院,有一个逐风亭,亭子依水而建,视野通达,常用来聚会赏玩。 此时,来参加寿宴的各府公子们正聚在此处,推杯换盏,饮酒畅聊,气氛好不热闹。 蔡护儿趴在屏风后面紧紧抓住夏桉的手,紧张地小声道:“桉桉,我们快些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夏桉挨着屏风边缘,偷偷往宴席上看去:“不会被发现的,我们就在这远远地看着。” 蔡护儿怯怯道:“我们这也太大胆了些,我都不敢看。” 夏桉回过头攥了攥她的肩膀:“关乎终身大事,自然要勇敢一些,别怕,有我呢。” 蔡护儿眨眨眼,瞬间觉得夏桉说得挺有道理,偷偷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 她怯怯道:“那我就,看一眼?” 夏桉将她往前推了推:“来,看一眼,告诉我你比较中意哪个郎君?” 蔡护儿双手紧紧扒着屏风上雕刻的纹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头微微探出屏风,朝对面的桌宴兴奋地看了过去。 只一眼,就瞬间缩回了脖子,背贴着屏风紧张地拍拍心口。 “人好多啊。” “怎么样,可觉得哪个比较顺眼?” 蔡护儿讷讷道:“我,我没看清,我还是不敢看。” 夏桉看了一眼,这个位置的确是有些别扭,她想了想:“你跟我来。” 她牵着蔡护儿的手,轻车熟路的朝另一边走去。 不多时,二人一起进了逐风亭对面的一座名为望月阁的小阁楼,一口气登上了三楼。 从三楼的露台望下去,刚好可以清晰地看到逐风亭的那桌宴席。 夏桉拉着蔡护儿在楼台边上的一条长凳上坐下:“这回可以了,你可以安心仔细地看了。” 这个楼台边上有栏杆护着,十分隐蔽,就算被发现,她们也可以当做是来赏风景的,与那些男子也没什么关系。 蔡护儿四下了一眼这个阁楼,惊奇道:“桉桉,你怎么会知道侯府还有这种地方?” 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奇怪了,夏桉一下子就带着她穿过那条长廊,绕过几个月亮门,直接来到了此处。 这会儿又找到了位置很好的阁楼。 就好像,她对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很熟悉,仿佛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夏桉默了一瞬,淡笑着道:“这些地方,本来就都挺好找的。你先别管这些,这回你可以安心看看中意哪个郎君了。” 蔡护儿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有些扭捏道:“这样不好吧?” 夏桉目光大大方方垂落在那桌宴席上:“我们又不是偷看他们沐浴,有什么不好的。” 蔡护儿憋了憋笑:“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她满脸好奇的转过头,目光直溜溜地朝着那堆公子哥儿看过去。 看了须臾,她偏头道:“其实我也不认得他们几人,我从前虽跟着父亲出席过不少宴会,但多是和女眷在一起,不甚与男子接触。” 夏桉默了默,指了指一个身着蓝色锦服、长得清秀文气的贵公子道:“那个坐在最右边,穿蓝衣裳的怎么样?” 蔡护儿道:“看着还行,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品行如何?” “他是户部侍郎的幼子,心地善良,用功好学,性子也十分谦和,来年应会考中进士,你若嫁了他,以后定不会委屈受气。” 蔡护儿笑眯眯点点头:“那还挺好的。” “他身边穿黑色常服的,是宋御史家的嫡长子,为人正派,善于舞枪弄剑,若是嫁了他,他肯定不会让你受欺负。” 蔡护儿又点了点头:“也不错。” “还有那个穿着粉色长袍的,头戴花簪的,你别见他穿着花哨,不像好人,其实他性子十分开朗,为人也慷慨,嫁了他,他所有的家财都会交给你保管,会保你衣食无忧。” 蔡护儿抿抿唇,窃窃笑了一下:“是吗,那这个我喜欢。” “你喜欢这个?”夏桉挑挑眉。 须臾,蔡护儿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桉桉,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你从前应是都不曾见过这些人的,怎会如此了解他们的品行底细,”想了想,她突然有些恼,梗着脖子道,“你,你不会是在逗我呢吧?” 夏桉朝她目光坚定:“怎会?我怎会用这种事情逗你?” “那,你如何对那些公子哥儿这么熟悉?” “我……”夏桉一时有些结巴,也是,她光顾着想帮着蔡护儿挑一个适合的男子,一时间却说了许多自己前世的经验出来。 在蔡护儿眼里,她应是比她还没有见识才对。 夏桉缓了缓,嘴硬道:“我就是知道,我若骗了你,天上现在就下个闷雷砸我。” 蔡护儿盯着夏桉看了看,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专门研究过这些人,你也在为自己物色郎君对不对?” 呃。 这个说辞,也行吧。 夏桉无所谓道:“是啊,好郎君都是抢手货,自然是越早下手越好。” - 隔壁楼台,程鸽实在忍不住噗呲一下小声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夏三姑娘还有如此不拘一格的一面。” 盛枷原本也是在对面亭子里与众人一起用宴的,后来嫌他们吵得头疼,便来了这阁楼小憩。 还未休息多一会儿,就听到隔壁屋里似来了两个女子。 他本欲过去将人劝走,免得打扰他们大人休憩。 细听之下,才知道,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日在泗水街刚遇到过的夏桉。 他也就没有马上去驱赶。 巧的是,他们大人也没有显露出什么厌烦的神情,索性就由着这两个姑娘在隔壁嬉闹。 听言语,两个人居然是在这里借着视线偷看对面的公子们。 倒是胆大有趣。 这时,蔡护儿的声音传来:“那你观察了这么久,你喜欢下面哪个男子?” 第71章 离了大谱 “嗯,我看看啊。”夏桉状似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角,目光在所有的男子脸上游移了一圈。 程鸽仿若发现了很有意思的秘密,侧着耳朵细听隔壁的说话声。 盛枷躺在一张太师椅上,眼睫微合,面色看着很是平静。 夏桉用手指了指对面:“嗯,我想想。” 程鸽慢慢凑到了露台一角,怕错过这个趣事。 盛枷耳朵很微小地动了一下。 夏桉在蔡护儿期待的目光里,最终对着那桌人摇了摇头。 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情爱之事如今于她而言,没有半分值得期许的地方。 她扯了扯嘴角,朝蔡护儿糊弄地笑笑:“呵呵,我喜欢的,不在这里。” 隔壁,程鸽顿时泄了口气,竟白好奇了一场。 盛枷的脸,比刚才还要平静一分,且浑身上下还透着股松弛。 蔡护儿则真真切切觉得自己又被夏桉愚弄了:“桉桉,你不仅变了,你还变坏了,竟还耍弄我。” 夏桉笑着道:“我哪有,这次真的没有。这里的人又不全,我喜欢的那人,许是今日没来,或是暂时离开了。” 她编了套说辞安抚她。 “我答应你,待到下次见到,我定亲手指给你看。” 蔡护儿嘟嘟嘴:“那我也不急着找,婚姻大事,总归父亲会为我拿主意,我还是等着听从父亲的安排吧。” “不能听他的安排。”夏桉略显严肃道。 蔡护儿奇怪道:“啊?为什么啊?不听他的听谁的呀?” 夏桉拉起蔡护儿的手,温声道:“当然听自己的。虽说女子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有些时候,长辈为我们谈的婚事,首先考虑的可能并不是我们的终身幸福,而是他们的仕途和家族利益。你想啊,若是我们能碰到个良人也就罢了,可若是嫁了个畜生,或是被他们当做利益驱使的工具,当做礼物送了人,又该当如何?” 蔡护儿听着有点不甚理解:“怎么会呢,就算是有那种事,也未必就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你这是有点杞人忧天了。我们的父母,都不会是那种人的。” 蔡护儿还未经世事,如今在她眼里,一切都还是很美好的, 此时跟她讲这些深刻的道理,她确是难以相信。 夏桉敛了敛眸子,决定还是不跟她讲太多了。 蔡护儿入宫是一年以后的事,只要在一年内解决这件事就可以了。 她目光悠然地看了眼下面:“行,那我们今日就不谈这些了。” 这时,夏桉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蔡护儿吃惊道:“你刚刚没有用饭吗?怎的还饿着肚子?” 夏桉抿抿唇,尴尬笑笑:“今日胃口不大好。” “来吃寿宴怎么还能饿肚子?走,我们赶紧回宴席上去吧。” 夏桉点点头:“行。” 二人从露台上起身,出门往楼梯口走去,刚到楼梯口,有两个男子突然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与他们在楼梯口碰个正着。 蔡护儿见有人,且还是男子,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拉住夏桉衣角。 廊道里光线幽暗,男子颀长的身影显得尤为高大冷峻,身上凛冽的气息衬得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廊道更加森冷起来。 夏桉目光顿了两秒,饶是她如今遇事已经从容淡定许多,此时也很想跟着蔡护儿一起往后退。 她内心不禁痛喊一声:真是离了大谱。 盛枷怎么会在这里? 还就在她们隔壁。 他们是几时来的呀? 这阁楼的构造她十分清楚,两个屋子之间在露台说话,是能互相听到的。 也就是说,她蔡护儿刚才所说的话,很可能都被他们听到了。 今日她跟蔡护儿说得每一句话,都十分露骨。 女子们私聊也就罢了,被男子听到,实在是有些过火了。 完了,她虽不在乎盛枷如何想她,却还是想要些面子的。 她木木地朝盛枷福了福:“好巧,在这里又遇见了大人。” 盛枷还是和往常一样,冰雕一样的脸上一点反应也无,表情淡漠看了她一秒,又一秒,再一秒。 夏桉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须臾,盛枷收回视线,缓步踏下了楼梯。 夏桉略显拘谨地垂眸也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此刻,心里还是抱了一丝侥幸:他们许是刚来,没听到什么。 那盛枷脸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鄙夷,也没有嘲讽。 这时,程鸽走上前笑着道:“的确好巧,夏姑娘也在这里小憩?” 夏桉赶忙又颔首福了福:“程大人,我们来这里,躲躲风。” “躲风?这的确是个好地方,且,视线也好。” 什么叫视线好? 她随即问道:“不知大人,是何时来的这阁楼?” 程鸽满面笑容地直言道:“姑娘来之前,我们便已经到了。” 眼神里还透着股看了场好戏的古怪。 夏桉僵了,程鸽还真是一点都不委婉,意思就是她和护儿的话,他们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 本来夏桉心里,对上次当着盛枷的面烧鞭子,还有些发怵,不知他会不会像喜鹊说得那样回头找自己麻烦。 现在看来,他大概并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如今却躲在隔壁偷听去她露骨的言辞。 夏桉心里窘得想流泪,他还不如找她些麻烦好。 蔡护儿见盛枷程鸽都下了楼,才尴尬地拽着夏桉的手臂道:“桉桉,怎么办,我们的话他们一定都听到了,他们到下面说出去怎麽办?” “他是盛枷。”夏桉盯着楼梯口讷讷道。 “啊?什么?你是说那个大理寺的煞神盛枷?” “嗯。” 蔡护儿捂住嘴:“他怎么在这?” “不清楚,所以倒不必担心我们的话被说出去了。” 盛枷有八卦心但肯定没有八卦嘴,不过是在心里将她们嘲笑一番罢了。 不过是以后见了他,自己显得更矮一截罢了。 夏桉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 - 程鸽随盛枷出了大门,暗笑着问道:“大人是故意跟夏三姑娘碰上的吧?” 怎么人家一要走,他原本在太师椅上躺得好好的,突然就起身要回到宴席上,还在楼梯口与那两个姑娘碰个正着。 盛枷负手而行,没有说话。 “大人,我猜你也好奇夏三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吧?” 第72章 满怀希冀,空等一场 盛枷抖了抖手里的乌寒。 程鸽见状,赶忙跟他拉开些距离。 接着,他又笑笑:“可惜了,没听道夏三姑娘喜欢的究竟是哪家的公子。” 盛枷不动声色回眸瞥了他一眼:“你去问问?” 程鸽呵呵一声:“那怎么好意思?” “你如何不好意思,墙角你都听了。” 程鸽心道:光是我听到了吗?你不也听得有滋有味? 不然为何刚才一点声音都不让他发出,任由两个姑娘在隔壁说得尽兴。 程鸽又惭愧地摇了摇头,他们主仆二人,今日属实是有些不地道了。 程鸽陪着盛枷再次回道逐风亭。 程鸽看了看桌上的人,有些纳闷道:“奇怪,今日是赵府的宴会,赵世子怎么一直没有出现?” - 侯府西北角的筱芙院,半躺在软榻上, 赵幽昨日接到一个神秘的信函。 那是一封情信,一贵女说她对自己仰慕已久,想趁今日入府拜寿之际,偷偷与他幽会,地点就定在侯府西北角的筱芙院。 希望他能不辜负她的一片芳心。 信函上字迹清秀,溢着股诱人的胭脂香气,上面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言语缠绵,看得他心中荡漾。 信封上缠着绯红色丝带,一看就是极为符合他口味的人。 在祖母的寿宴与人幽会,实乃刺激又美妙的事。 赵幽虽然不缺女人,却从未遇到过如此主动要与她幽会的贵女。 筱芙院是侯府里一处闲置的院子,平时几乎无人会来此处,只有府里有要留宿的客人,才会住人。 此女子知道筱芙院,可见对他的事情了解甚多,对他是真的上了心的。 赵幽心下起了浓重的兴趣,早早便让侍卫末戒在筱芙院的主屋内挂上绯红纱帐,燃上上好的熏香,点上火炉。之后,他一个人躺在屋内的软榻上,一边品着热酒,一边满怀希冀得等着佳人。 然而等了一刻,又一刻。 佳人却是始终没有露面。 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赵幽也没有急。 回味着信函上那女子对自己的缠绵悱恻的情话,赵幽心下腾起阵阵炙热。 没关系,好饭不怕晚。 酒一盅一盅地喝下去,不知不觉间,时辰已经过了大半,却还是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酒壶见了底的那一刹,赵幽终于意识到,不会有人来了。 他心里腾起巨大的怒意,居然被放了鸽子? 这个时辰,寿宴都快结束了,此女子就算是来了,时间也是不够了。 赵幽越想越气,气急败坏地手里的酒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敢戏耍老子,找死! 他缓缓从软榻上起身,热酒熏身,他身形来回地晃悠。 他一个人出了筱芙院,又左摇右晃地来到了逐风亭。 刚刚陪着盛枷坐回逐风亭程鸽眸子一闪:“说曹操,曹操到。” 穿黑色常服的宋公子见赵幽一步三晃的样子,调侃道:“赵世子,你这还没喝,就醉了?” 赵幽闻言,翻江倒海的怒气直冲天灵盖,他尽力稳住了身形,然后对着宋公子有些戏谑的脸,“嘭”的一拳重重砸了上去。 宋公子满身武艺,也不是等闲之辈,莫名其妙挨了一拳,他直接动手反击,几下就将酒气熏天的赵幽按倒在地。 场面一度混乱异常。 夏桉和蔡护儿刚好出了望月阁,看到了这一幕。 夏桉看着赵幽那被摩擦在地上的红肿嘴脸,脸上浮起一丝阴戾。 他这个时候才出现,一定是被哄骗在某处等佳人了。 如今是佳人没等到,气得胡乱对一个人就大打出手了。 夏桉默然地收回目光,突然就觉得有些食欲了。 她与蔡护儿一起回到了寿宴上,拾起筷子,如常地用起膳来。 魏氏今日事事不得力,寿宴过后没有多留,跟赵老夫人告辞后,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永定侯府。 出了侯府大门,她没有再拉夏桉上自己的马车。 夏桉兀自朝后面的原本给自己准备的马车走去。 恍惚间,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桉侧眸看过去,心里不禁冷笑一声。 对面的墙角处,站着一女子。虽然戴了顶帷帽,可夏桉一眼便认出,那是乔装打扮过的夏媛。 她就说,夏媛不会错过任何能见到三皇子的机会的。 可惜,她站在那里,就算是见到,恐怕也只是的三皇子一晃而过的身影。 着实是卑微了些。 夏桉淡然地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这辆车子比起魏氏那辆,明显简陋许多。 门帘不严,窗户漏风,但夏桉却坐得极为舒坦。 路过闹市,还不忘顺路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 回了府,夏桉先随魏氏去了禧寿堂,将今日宴会送礼,以及前后发生的事情禀告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听说了蝴蝶的事,虽然诧异,但也能明白是权宜之计。 她对夏桉道:“今日这一闹,让你失了个贴身的婢子,你受委屈了。” 魏氏心想,她委屈个屁。 她可是无意中踹掉了一个内鬼。 委屈的是她们正房,她在蝴蝶身上可是没少花费银子,好不容易将她训练地能担大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搭了出去。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失了这么个眼线,她还要费力再培养一个,真是糟心。 夏桉颔首对祖母道:“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孙女没什麽委屈地。” 夏老夫人又道:“那样的场合,你的确也是为难,这样做,也算是识大体。只是眼下喜鹊出了事,这蝴蝶又送给了侯府,你身边倒是缺了伺候的人了。” “谢祖母关心,琥珀如今我用着很好,这丫头性子爽利,很和我脾气,眼下倒也不急着。” 魏氏闻言,眸子转了转,连忙道:“那怎么行,你是府里的主子,院里怎么能少了人伺候?你那院子里本来人就少,这回就剩下琥珀和一个婆子了。母亲放心,我一定挑几个得力的下人,分到桉儿的院里去。” 老夫人点点头:“嗯,你务必好好物色几个人,照顾好桉丫头。” 魏氏笑着点点头,开玩笑般地道:“是,老夫人您放心吧,我若是做不好,您恐又要怨我没有管好家,又罚我抄经书呢,儿媳就这点墨水,可是怕了您了。” 老夫人此前不是怨她没有照顾好他们娘俩吗?这回正好在老夫人面前证明一番。 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趁此机会再安排个得力的眼线放在夏桉身边,顶替那个不争气的蝴蝶。 魏氏心里升起一股窃喜:失了蝴蝶,又得了新的机会。 可见老天还是向着她们的。 她要寻一个比蝴蝶更机灵的婢子送进云芷阁。 夏老夫人冷了她一眼:“你长记性便好。” - 夏桉听了魏氏的话,心中冷嘲:她会想照顾好她?她是巴不得揽了这个差事,重新往自己院里塞人吧。 夏桉面上不显,只轻声附和道:“谢母亲。” 喜鹊如今还未醒,她也不好当面驳了祖母的关心。 魏氏愿意横插一脚,便让她插好了。她无非就像想再安插个贴身婢子在自己身边。且不说喜鹊过不多久就醒过来了,就算她将人塞进了云芷阁,进来的人用不用,如何用,都还是她自己说了算。 且让魏氏先用心发挥一番。 第73章 空笑 夏桉回到云芷阁,已经是午后。 进了院子,她没有先回屋,而是拿着此前在街上买的冰糖葫芦,直接进了喜鹊躺着的耳房。 进去的时候,琥珀正在用一块干净的棉布,从水杯里蘸水,为喜鹊轻轻润着口唇。 琥珀见夏桉进来,与她施了礼,然后冲着床上昏迷不醒地喜鹊道:“姑娘回来了,又给你带了冰糖葫芦。你若是再不醒,那冰糖葫芦可就又归我喽。” 喜鹊躺得安静,琥珀的调侃照旧是在对空气。 琥珀收了棉布,给夏桉让出了位置,端着水杯出了耳房。 夏桉在喜鹊床边坐下,默了默,将手里的冰糖葫芦放在她的鼻翼前晃了晃。 喜鹊没任何反应。 夏桉默了一会儿,垂眸盯着喜鹊,声音很轻地道:“你的仇,我给你报了。” “蝴蝶此时,不知会不会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情有一丝后悔。不过,不重要了。” “你睡得差不多就醒来吧,再睡下去,两团小胖脸都要瘦没了。” 床上的人儿依然睡得安详,对周围一切都无所察觉。 夏桉将冰糖葫芦,放到一旁的点心盘上,微微叹息一声。 “我知道,你心里对蝴蝶是有感情的。你们俩一起入府做事,日日都处在一起,一起经历过许多事。你其实是拿她当姐妹的。只可惜,她对你半分旧情都不念。她被利欲熏黑了心思,所以,我留不得她了。” 床上的人儿依旧安静。 夏桉眼睫垂下。 “她不知道我们过去曾遭受过怎样的虐行,她为了一己私利竟拿石头砸你。她砸你,也是在砸我的心。这次,便让她也尝尝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吧。” 喜鹊搭在被子上的手,食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夏桉见状,眸光一亮,赶忙伸手为她号了号脉,然后又摸了摸她脸,轻声唤道:“喜鹊,你听到我说话是吗,喜鹊?” 还是安详和沉静。 刚才的一幕仿佛只是错觉,无论夏桉怎样叫她,喜鹊的小脸依旧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夏桉盯着她看了须臾,有些失望地轻叹了口气。 “罢了,看来你还想多睡几日,”她看了眼桌上的冰糖葫芦,“今日这糖葫芦还是得琥珀替你吃了。人家琥珀本不愿吃甜食的,为了你已经坚持吃下好几根了。” 说着,夏桉站起身,垂眸走出了耳房。 回到房间,琥珀已经帮她沏好了热茶。 “姑娘,你在外面待了许久,赶紧喝口热茶歇歇吧。” 夏桉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琥珀看出夏桉神色有些失落,出声安慰道:“姑娘,你也别太难过,喜鹊伤得那样重,如今还活着,已经很不易。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还有希望,我们就再等等罢。” 夏桉点点头:“琥珀,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这几天,院里会开始增添人手,到时候你和李妈妈就会轻松一些。” 这段时间院子里本来人就少,琥珀现在还要照顾喜鹊,真心是辛苦的。 琥珀笑笑:“我身子骨皮实,没觉得辛苦,姑娘不必担心我。哦,对了,蝴蝶呢,蝴蝶没跟您一块儿回来?” 夏桉沉了沉,道:“蝴蝶,留在侯府了。” 琥珀有点没听明白:“留在侯府了?她为何要留在侯府?” “她被侯府里的一个主子看上了,为了顾全大局,我和夫人做主,将她留在那了。” 琥珀目光直了直,随即没好气道:“定是这丫头自己不想回来,耍了手段了。她这几日因为要去侯府,兴奋得跟什么似的,跟我面前炫耀了好几回。说侯府如何如何显赫,她会见到多少的大人物。好嘛,今日居然干脆留在那里了。姑娘你没事吧在?这丫头太好高骛远了,您可别为了她伤心,不值得。” 夏桉笑笑:“如你所说,她心思野,又好高骛远。所以今日失了她,我倒没觉得有多难过。” 她不能说一切都是她谋划的。 虽说琥珀是个值得信任的姑娘。 可这一世,有些事情,注定只有她自己能理解自己。 琥珀见夏桉看着确实没怎么太难过,放下心来。 “姑娘没事就好,您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您再取些点心来。” “琥珀,”夏桉叫住她,“糖葫芦,你记得吃了。” 琥珀乐了:“好的,我如今都快爱上这甜甜的冰糖葫芦了。” 夏桉朝她淡笑:“好琥珀,待喜鹊醒了,也让她吃几回你爱吃的,她不爱吃的吃食。” 琥珀朗声道:“那是一定,我可饶不了她,比如说臭豆腐。” 主仆二人噗嗤一声,齐齐笑出声来。 - 夏媛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侯府寿宴,她不想以赵幽未婚妻的身份被人看到,不想见未来婆母和祖母,更不想见那个该死的赵幽。 可她很想见三皇子。 所以,她只能乔装打扮,带着帷帽,徘徊在侯府大门口不远处,心想哪怕只是远远地见一眼三皇子也好。 后来,她见到了。 三皇子的轿辇于正午十分到了侯府,远远地,她看到三皇子着一身淸贵的蓝色蟒服,下了马车,由侯府管事恭敬地引进了侯府。 她那时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无法上前与他讲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贵女对他施礼,他谦和地回礼。 之后,又是漫长的等待,待到申时末,三皇子才被永定候亲自送出了府门。 又只是远远的一眼。 三皇子甚至都没有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一眼。 她站了一小天,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如此也就罢了,她心里想着,今日母亲若能成事,她这一番苦等,倒也算不得什么。 她一脸哀伤地回到了府里,竟从下面人的口中听说,今日,母亲又没成。 不仅如此,蝴蝶还搭进去了。 夏媛闻言,兀自坐在屋里空空笑了许久。 笑到最后,她自己都不清楚她究竟是在笑母亲太无能,还是笑夏桉命太硬,亦或是嘲笑她自己。 只是笑到最后,她终于认清了一件事。 不能再指望母亲了,她要亲自出手。 第74章 在我身边呆够了吧? 琼栖院。 姜嬷嬷对魏氏道:“云芷阁那边增添人手的事,夫人您有什么想法。” 魏氏手里握着金手炉,想了想,道:“桉儿这死丫头如今长本事了,不像从前那般好糊弄,所以不能做得太明显,缺的使唤丫鬟和粗使婆子,你去前院问问,谁愿意去就调谁去。只是这贴身丫鬟,定要物色个合适的人选,找个恰当的借口给她塞进去。” 姜嬷嬷点点头,道:“眼下,我倒是有三个人选,需要夫人拿主意。” “哪三个?” “一个是前院扫地的,名叫素心,家里祖母突然染了重病,现在急需银钱救命。这丫头脑子机灵,嘴也甜,容易讨喜。且她缺银子,好拿捏。 还有一个是大公子院里二等丫鬟,叫翠柳,她一直很仰慕咱们媛姐儿的才情,打心眼里瞧不上桉姐儿,言辞处处都维护我们媛姐儿,这丫头也可以用。 最后一个,媛姐身边那个绿幺,她的表妹佑佑前不久入的府,还在前院跟嬷嬷学规矩,眼下还没人知道她和绿幺的关系。有绿幺这层关系在,她也是能用的。” “听着倒还都有戏,找时间分别带过来我看看。” “是,我这就下去安排。” - 红玉在外面陪了夏媛一天,又见夏媛疯魔一般地大笑一场,明白夏媛心里有多压抑,多难过。 待夏媛的哭声渐渐消了,她招呼绿幺端着刚熬好的燕窝粥进了屋。 她接下绿幺托盘里的粥,端到夏媛面前:“姑娘,喝点粥暖暖身子吧。” 夏媛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却也无胃口。 她声音低沉地道:“不吃了,端下去吧。” 红玉劝道:“姑娘,身子要紧,你还是吃一些吧。” 夏媛想起今日三皇子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的身影,不甘心道:“他离我不过咫尺的距离,可我与他又仿若隔着十万八千里。红玉,你说,三皇子不会永远都只是我心里的梦吧?” 红玉道:“怎么会,姑娘与三皇子,眼下不过是阴差阳错。总有一天,三皇子会正眼瞧姑娘,将您记在心上的。姑娘,您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否则来日如何以最好的面貌去见三皇子?这燕窝最是养颜,您吃一些吧。” 夏媛讷讷垂眼看了眼燕窝粥,停了几秒,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默默无语的绿幺。 她缓缓伸手盛了一勺燕窝粥,送入了口中。 霎那间,她猛得将嘴里的粥又吐回了碗里。 怒目瞪向绿幺:“你想烫死我?” 绿幺心里一阵惶恐:“不是的姑娘,不是的,我刚才明明给您晾过了,我摸着碗不热了,才给您端进来的。” 夏媛阴戾地勾了勾唇角:“你的意思,是本姑娘在胡说吗?” 绿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是奴婢没有办好差事,姑娘息怒。” 绿幺太知道夏媛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了,轻则跪搓衣板上板子,重则断手断指,虽说她是她的贴身丫鬟,可夏媛今日情绪明显很不对劲,她料不准她会如何降罪。 那粥她明明像往日一样晾好了的,夏媛恐怕是故意拱火要发泄心里的不快。 看着绿幺跪在地上低眉求饶的模样,夏媛冷冷道:“你们这些婢子啊,我信任你们有什么用?蝴蝶那个死丫头跟我表了那么大的忠心,还不是一个不注意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她阴恻恻垂眸盯着绿幺:“绿幺,我看你在我身边也是待够了吧?” 绿幺赶忙磕头:“姑娘,奴婢不敢,奴婢生死都是姑娘的人,奴婢和那蝴蝶不同的姑娘。” 夏媛冷冷哼笑一声:“在我看来,都一样。” 她朝红玉看了一眼:“红玉,就交给你吧。” 说着,她从椅子上悠然起身,缓步进了里间。 绿幺目光惊恐地求饶道:“姑娘,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姑娘求你饶了我吧,姑娘,我是绿幺啊。” 不管怎么说,自己可是她的贴身婢女,她从前惩罚那些没有眼力见的二等婢子也就算了,今日真的连自己也要罚吗? 红玉一把将绿幺从地上捞起来,朝屋外走去。 绿幺开始求红玉:“红玉姐,红玉姐你饶了我吧,那碗粥我真的是晾过了才端给姑娘的,红玉姐你帮我求求姑娘,求你了。” 红玉面色无波地道:“绿幺,你是知道姑娘的。” 言外之意,今日若不罚她一番,夏媛是不可能顺气的。 绿幺难耐地合了合眼,她当然是知道夏媛的脾性。 可她和红玉一样是夏媛的贴身婢子,她一直以为自己会不一样。 红玉一路拉着她往打板子的木凳走去。 绿幺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腹部,紧张地道:“红玉姐,红玉姐你要不砍掉我一根手指头吧,求你了,千万别打我板子。” 红玉挑挑眉:“哪个轻哪个重,你分不清?” 绿幺当然分得清,打板子可以养好,失了手指头就再也长不回来了。红玉这是替她着想。 可她真的不能挨板子,她捂住自己的肚子继续求道:“我愿意断手指,我不怕的红玉姐,你就断我一根指头吧。” 红玉却直接将她横到了长凳上,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 夏桉晚上在兰林阁陪着苏氏一起用的晚膳。 用完膳之后,下人将膳食撤了桌,夏桉陪着苏氏坐到了软榻上。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了,如风端着药走了进来。 “姨娘,您的药。” 苏氏嘴角拾起一抹略显和煦的笑,对她道:“辛苦了,先放在桌子上吧,我一会儿喝。” 如风看似关切道:“姨娘,这个药,得趁热喝,不然容易伤腹。” 苏氏冲她继续笑笑:“罢了,给我端过来吧。” 如风赶忙将药送到了苏氏身旁的小几上。 “行了,你先下去吧。” 如风目光在那药上驻了驻,抿唇点了点头:“是。” 如风刚转过身,夏桉发现,苏氏的嘴角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如风出了屋,门从外面合上。 夏桉眸子动了动,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到:“小娘,你知道了?” 苏氏与她对视了一眼,须臾,嘴角挂起一丝牵强的笑。 “此前你让我提防着如风和如云,我便也留了个心眼。” “起初我也没有发现她俩究竟谁有异常,直到这段时间,如风像是很有压力,每次盯着我吃药都盯得很紧。我便猜出个一二了。”她看向夏桉,微微叹了口气,“那个人,是如风吧?” 第75章 一件事,三条命 夏桉抿抿唇,坐直了些。 “小娘,我没有直接告诉你,是怕你知道是哪个人后,心里难免伤心。眼下她的药已经伤不了你了,所以也就没有告诉你。” 苏氏道:“小娘知道,如今你有主意,所有的事情都想一个人去扛。且像你说的,我明确知道那人是如风后,心里的确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好几天都想不通。” “女儿能理解,毕竟,她跟了你这么些年。” 苏氏有些难耐地笑笑:“如今已经没事了。只是可惜,她原本年龄不小了,我本想今年待老爷回来,放她出府,为她寻一门靠谱的亲事。却不知,她如今可能都不稀罕了。十年主仆之谊,却不知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夏桉轻眨眼眸:“我会查出来的。” 夏桉一时也还没看出如风听附于魏氏的原因。 如风不是个像蝴蝶那般贪财的人,也不像是会为了物质利益叛主,她多年来跟着小娘,所求的不过就是有一个安定的栖身之所。 她也没有值得留恋的家人,不需要承担什么养家的责任。 一定有一个还没有浮现出来的原因,能让她心甘情愿顶着谋害主子的罪名,替魏氏卖命。 眼下她造不成任何威胁,就先留着她蒙混魏氏的视线。 待到时机成熟,她会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应有的后果。 小娘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日便可以停药。 但对外依然伪装成病容,以迷惑魏氏的视线。 那些想伤害小娘的人,再也休想得逞。 - 出了兰林阁,夏桉和琥珀一起迎着月色往云芷阁走。 行走间,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假山里传来一阵隐隐的呜咽声。 “谁?”琥珀警觉地朝那边喊道。 呜咽声戛然而止。 夏桉和琥珀对视一眼,琥珀默不作声的一点一点靠近了假山,顺着缝隙朝里面望去。 片刻后,她恍然道:“绿幺?” 接着,她仿若被吓到了,朝夏桉道:“姑娘,绿幺流了许多血。” 绿幺听出来人是琥珀,没好气地道:“是你?你莫要管我,赶紧走。” 若是让人见到她与云芷阁的人私下见面,二姑娘肯定更饶不了她了。 借着手里的纸灯,琥珀看到绿幺脸色也极为苍白,看样子,应该是刚挨了顿打。不仅衣衫上有很多血迹,身下仿佛还在流血。 她有些吃惊道:“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这时,夏桉猛然想起了一桩事。 她赶忙对芍药道:“快,将她扶出来,带回云芷阁。” 绿幺哪敢去云芷阁? “你们不准动我,我才不去云芷阁,你们想害死我吗?” 夏桉走到了近处,目光落到了绿幺身下,浅淡夜色下犹见森红。 她对绿幺平声道:“去云芷阁你会死,若今夜放你在这儿不管,你觉得你能活得下去吗?” 绿幺捂着小腹,抖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比我们心里都清楚。绿幺,我今日不是可怜你才要救你。你死了,或许是活该。但你有个妹妹,如今也在府里吧?你可知,她日后为了给你报仇,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以她的能力,又能不能逃过二姐姐的魔爪?” 夏桉对滟芳阁的人,并没有什么慈悲心肠。 可见死不救这种事,她还是做不到。 绿幺此前不知与谁在一起,偷偷怀了身孕。刚刚应是挨了夏媛一顿罚,被打流产了。 前一世的今夜,她因失血过多,死在了这座假山底下。 而她那个的表妹,嫉恶如仇,为了给她报仇,后来用了些心思进了滟芳阁,却在要谋害夏媛时被红玉发现,一刀被抹了脖子。 一件事,三条人命。 她无法坐视不理。 琥珀对绿幺道:“你若还要命,就跟我们回去,我们姑娘懂医术,或许能救下你。” 绿幺不知夏桉是如何知道自己妹妹的事的。 可她说得没错,她那个表妹与她仿若亲姐妹,若是今日自己真的出了事,以她那个性子,定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可她年纪尚小,根本不可能是红玉和二姑娘的对手。 她若真的为自己复仇,下场只能比她还要惨。 绿幺哽咽了须臾,颤抖着朝着琥珀递出了自己的手。 她得活着。 - 绿幺背上的伤,不算太重。 只是因为怀有身孕,被打一顿后,伤了小腹,导致流血不止。 若是只挨了板子,她或许可以让同院的奴婢帮着她处理伤口,或是寻个郎中。 可作为府里的婢子,与人私通有孕,是触犯府规的,按例是要发卖出去。 绿幺怕被人发现这件事,才在被打后一个人躲了起来,试图一个人挺过去。 夏桉先是为她施了针,慢慢将她小腹下的流血止住,待到下面的血不流了,才为她处理了背上的伤。 这样一番医治下来,已经过了午夜。 绿幺的气色渐渐稳定下来,身子也终于不抖了。 云芷阁屋内远没有滟芳阁那样华丽漂亮,幽香沁脾。 这里装点清淡,空气里流淌的是淡淡的书香味和草药味。 比起滟芳阁,只能用寡淡来形容。 可绿幺在这里待的这两个时辰,即使身上带着伤痛,心里却是极为安心踏实。 夏桉性子不急不躁,为她这个下人治病,也不显一丝烦乱。 琥珀快言快语,说什么话都直言不讳,在夏桉面前也不需要刻意收敛性子,主仆二人沟通起来,仿若两个熟识的家人。 这在夏媛面前,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 绿幺感觉很久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安定和谐的气氛了。 待到身上所有的伤都处理好,绿幺总算是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夏桉道:“你不便在这里久留,我就不给你熬药了。你回去后,还是要吃一些滋补气血的汤药,方可将身子养好。” 绿幺心里是感激的,但感谢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毕竟,她是滟芳阁的人,从前和夏媛是一条心,每日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算计和瞧不起夏桉的言辞。 一时之间,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夏桉。 第76章 好拿捏 夏桉倒也没指望绿幺能对她说什么感谢的话。 她救她,不过是图个自己心安。 帮着绿幺整理好身上的伤,夏桉一边将伤药收了起来,一边道:“绿幺,你触犯府规,怀上身孕,按理说是要按家规处置的。但你是二姐姐的人,如今又被她罚成这样,我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你今日捡回一条命,希望你今后能规矩自己的行为。实在与人有情,你就想办法离开夏府,勿再做违反规矩的事。” 绿幺沉默着点点头。 夏桉吩咐琥珀:“送她出门吧。” 绿幺不能在她这里过夜。 绿幺也知道自己必须得走了,她虚弱地站起身,跟着琥珀朝门口走去。 出门之际,她缓缓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来,虚弱地对夏桉低声道:“三姑娘,今日救命之恩,奴婢记下了,来日有机会,定会报答姑娘。” 夏桉淡然道:“今日你被我遇上,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只是你们做婢子的,也都各为其主,你先努力保证自身周全吧。” 绿幺心里有些发酸,从前不曾怎么接触,只知道夏桉是个不起眼的庶女。 今日方知,她是如此通达豁然的姑娘。 她紧了紧唇角,默了两秒,再次开了口:“三姑娘,你小心二姑娘!” 留下这句话,她垂眸转头,跟着琥珀出了屋子。 屋子里静谧下来,夏桉回味了片刻绿幺的话。 看来,二姐姐终于坐不住了。 琼栖院几番折腾下来都没有结果,以夏媛的性子,她肯定不会一直坐以待毙。 这一次,她是要自己有所行动了。 她一直都知道夏媛并非善类,前世她能嫁给三皇子,能在尔虞我诈的皇家立足,是使了手段的。 她与赵幽的婚期是二月初六,距现在还有不足两个月的时间。 夏桉将银针和伤药一一收好,心里默默地想,也不能总让她们将矛头这么对着自己,实在厌烦得紧。 得想个法子调剂一下。 - 晨间,绿幺拖着带伤的身子去大厨房为夏媛取早膳,路上却恰巧和匆匆路过的佑佑迎面碰见。 绿幺左右看了看,小声问她:“你去哪里?” 佑佑喘息着停下脚步,回绿幺道:“嬷嬷让我去一趟琼栖院。” “去琼栖院做什么?” 佑佑有些兴奋地道:“嬷嬷跟我说,昨日姜嬷嬷找她问了好些关于我的事,还私下问了我与你的关系,听嬷嬷的意思,姜嬷嬷可能是看上我了,要为我安排差事。” 绿幺心里一沉。 联想起近两日发生的事,喜鹊被砸了醒不过来,蝴蝶又送给了永定侯府,府里最近缺人的地方,就是云芷阁。 姜嬷嬷打听了佑佑和她的关系,这意思,恐怕是要找个能听命于她们的人,往云芷阁塞一个像蝴蝶那样的眼线。 她如今是二姑娘的人,那佑佑自然是和她一条心。 她们定是觉得将佑佑塞进三姑娘的院里,极为合适。 背上的伤隐隐作痛,绿幺心下沉了沉,从前她想着,待佑佑在前院学好了规矩,她日后想办法将也弄到滟芳阁,放在自己身边照顾。 毕竟自己是二姑娘屋里的一等丫鬟,她觉得自己是可以罩着她的。 可是经过了昨夜的事,她意识到,自己原来也会被二姑娘当做发泄的出口,她如今连保住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是保护佑佑。 昨夜在云芷阁待的那两个时辰,她明白,云芷阁其实比滟芳阁更加适合她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婢子待着。 跟着三姑娘,至少不必整日提心吊胆,能正常地做个人。 然而,不管是滟芳阁,还是云芷阁,如今对佑佑来说都是不适合的。 进了滟芳阁,得日日提着心度日。 被安排进云芷阁去做内鬼,会风险重重,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她不想佑佑搅进这摊浑水。 绿幺抿紧唇角,匆匆将佑佑拖至了无人处,道:“佑佑,您愿意听姐姐的话吗?” 佑佑笑着眨眨眼:“我当然听姐姐的,不然也不会跟着你来夏府了。不过姐姐,你今日为何看着如此虚弱,你生病了吗?” 后背又传来刺痛,绿幺难耐地“啧”了一声。 佑佑赶忙扶了一下她。 她压低声音道:“你记着,夫人今日要给你的,不是好差事。一会儿在夫人面前,你尽量表现得蠢笨一些。” 佑佑瞪圆了眼睛:“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可以和姐姐一样,伺候主子了呢。” 绿幺道:“你听话,且在前院安心待着,日后姐姐会帮你寻个好的去处。” 佑佑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嘟嘴点点头:“好的姐姐,我听你的。可是你的身子?” “我已经无大碍了,休养几日便好,你赶快去吧。” - 一上午的时间,魏氏先后见了姜嬷嬷物色出来的三个候选人。 待到最后一个丫鬟离开后,姜嬷嬷问魏氏:“夫人,这三人今日您都见了,您觉得选哪个好?” 一上午问了许多话,魏氏显得有些疲累,她垂眸想了想:“我琢磨了一下,纬哥儿院里那个翠柳,还是不动了,纬哥儿不日便会回京,院里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那个绿幺的妹妹佑佑,听你说的时候,我以为是个多机灵的姑娘,可刚才你也见了,在我面前回句话都回不利索,太没见识。这要是放到云芷阁,怕是没两天就露馅了。 要不,就那个素心吧,她性子看着还算稳。眼下她急需银子为祖母治病,你看她刚才,居然直接跪下朝我借银子。这种人好拿捏,为了她祖母,肯定愿意心甘情愿低头做事。” 姜嬷嬷点点头:“夫人说的是,今日辛亏都让您过了目,不然我都没想到那个佑佑如此废物。” “行了,这就这么定了。这两天抓住素心的死穴,将她调教一下,之后连同其他人一起塞进云芷阁。” “是,我亲自来调教,保证她日后不会出差错。” “我累了,快些传膳吧。” - 琥珀去大厨房取了午膳回来后,一边给夏桉布膳一边有些不悦地念叨道:“姑娘,府里正在前院为我们院里选下人,说是自愿,谁愿意来就跟掌事嬷嬷报名,我听着有几个平时喜欢嚼舌根、爱躲懒的人也报了名,到时分到我们院里可怎么好?” 夏桉眸子微动。 “我还听说,姜嬷嬷寻了好几个资质不错的丫头带给夫人看,好像她们那里也要添人。她们自己选人倒是选得仔细。” 和夏桉想得一样,粗使婆子和使唤丫头,魏氏看起来不大在意,她想做文章的,是顶替蝴蝶的贴身丫鬟。 夏桉喝了一口海鲜汤,问琥珀:“前院可有你看着顺眼的人?” “我看着顺眼有啥用,她们未必争得过那些奸懒馋滑的家伙。那些人从前还瞧不起姑娘你呢,如今我们云芷阁日子比从前好了,他们倒是想着能分到这里来了。” 夏桉眼眸弯了弯,淡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第77章 别往下读…… 琥珀愣了愣:“姑娘有法子?什么法子?不对,姑娘,我看着顺眼有啥用,主要还是得你看得上才行。” 夏桉笑笑:“能和你对脾气,肯定差不到哪里去,我信你。” 夏桉本就对屋外的下人不甚在意,倒是琥珀她们要经常打交道,且琥珀是个务实的丫头,她看上的一定没啥大问题。 琥珀不好意思笑笑:“姑娘,您说的我不好意思了。” 她又缓缓贴过来:“姑娘有什么法子,就告诉我呗,总比那些碍眼的家伙分进来强。” 夏桉略显神秘地伸手招呼她靠近些。 “你呀,去偶遇一下张妈妈,然后……” - 隔天,前院一群下人聚在一起闲聊:“诶,你也报名要去云芷阁了吗?” “报了啊,如今三姑娘院里不比从前了,总比在这前院做杂活强。” “是啊,我也报名了,三姑娘脾气温吞,对下人也不大计较,去了云芷阁好混日子。” “我听说现在云芷阁的人偶尔还能得些赏钱呢,不去白不去。” 这时,张妈妈刚好跟她们跟前路过,听了她们的话,停下来朝她们面露惊恐地道:“哎呦,你们不要命啦,还要去云芷阁?” 一个小丫鬟道:“张妈妈,你何出此言,你从前不也是在云芷阁待过的吗,现在不活得好好地?” 张妈妈贼眉鼠眼的四下看看,然后走到她们跟前压低声音道:“我跟你们说句话,你们可别说出去。现在云芷阁可不比从前了,这三姑娘如今不是正研究那个破医术吗?我听说,她为了练手,可是尽拿下人做试验。得着谁就给谁扎针。谁要是这会儿去了云芷阁,那就是活脱脱给她当活体试验品呢。” 众人闻言,均是吓了一跳。 “啊,有这种事?” “不会吧,三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会胡来的人啊?” “是啊,张妈妈,你是不是从云芷阁出来后悔了,所以也不想我们进去?” 张妈妈高声道:“我怎么可能会后悔?我现在甭提有多庆幸当日离开云芷阁。” “我跟你们讲,之前那个瘸了的马夫,不就是她拿去练手,阴差阳错给医好了吗?那是那个马夫运气好,可我们又哪知道他究竟挨了三姑娘多少针?” “还有,你们以为蝴蝶为啥去了趟侯府就不回来了,那丫头精明得很,定是因为在三姑娘跟前受够了,才找了个由头留在侯府不回来了。” “如今喜鹊病着,三姑娘也不给请郎中,非要自己试着给她医。你们说,喜鹊那个病,哪是她一个新手能治得了的。哎呦,喜鹊也真是可怜,本来找了郎中或许还有希望,这回好了,彻底醒不过来了。” “这些事都摆在这里呢,你们就不害怕?你们谁身上没个大病小灾的,进去了你们觉得三姑娘会放过你们?” 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停了几秒,一个婆子猛得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我,我想起来了,我有件事情要跟掌事嬷嬷禀报。” 一个妇人也站了起来:“我,我,我也有点事,忘了跟掌事嬷嬷说。” “我也有。” “我也有。” 不稍片刻,聚在一起的人少了多大半。 张妈妈啧啧了两声:“辛亏我今日过来一趟,不然你们这些人就是去送死。” 她看了看剩下的几人:“怎么,你们不怕,不去跟掌事嬷嬷取消报名吗?”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了然笑了笑。 “张妈妈你可真热心,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嘿,你们几个还真是头铁,就真不怕三姑娘拿着针在你们身上乱扎?”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张妈妈“切”了一声:“反正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若是想不开,我也拦不住,我走了。” 说着,她用手细致地捋了捋头发,像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一样,得意洋洋地朝后院走去。 回忆早晨的一幕,她在大厨房不远处遇见琥珀,琥珀当时看着心事重重地,在她的追问之下,才问出夏桉这个要命的癖好。 哎呦,琥珀原来可是不大跟她闲聊的,这是有多绝望,才会跟她念叨这些事。 云芷阁那个破地方,最好谁都别去! 见张妈妈走远了,琥珀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对剩下的几人笑着道:“明日我们云芷阁见。” 那几人也窃喜着朝她笑笑:“明天见。” - 傍晚,姜嬷嬷看着管事嬷嬷带来的几个人,有些诧异道:“你不说报名的人很多吗?怎么就这几个?” “是啊,先前是挺多人的,可昨个下午又有很多人找我将名字划掉了。您说了这是自愿,我也就没有勉强她们。” 姜嬷嬷打量着剩下的几个人。 两个年轻些的丫鬟,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倒是刚刚够用。 罢了,本来也没想在这些人身上费功夫,只要将素心掌控好就行了。 “就你们这几个人吧,今天回去都准备一下,明日早晨,跟着掌事嬷嬷去云芷阁。” “是,姜嬷嬷。” 几人齐齐应声。 - 晚上用完晚膳,夏桉从书架上取了本喜鹊从前很喜欢看的话本子,进了隔壁耳房。 她对这床上的喜鹊道:“你总是睡不醒,这些书都要蒙尘了,闲着也是闲着,今日我给你念念吧。” 烛光下,夏桉翻开书页,轻声念叨上面故事的名字:“《张仙姑寻夫记》、《俏丫头与俊书生》、《贤惠寡妇想嫁人》,咳咳,”夏桉忍不住笑笑,“原来你日日看的是这些,还说对小郎君没兴趣。” 夏桉又翻过一页:“《春雨楼》?这个名字看着倒是雅致,那便给你读这篇吧,‘林女侠手持一柄长剑,锋利的刀刃在雨夜里寒光凛凛,她拼尽全力,将所有追来的歹徒全部打倒在地。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肩膀竟也中了一刀,鲜血顺着雨水染红了她的白衣。 朦胧的雨幕里,她见不远处似有灯火,她脚步踉跄地朝那缕光亮走了过去。那是一间二层木楼,隐在密林深处,她抬步迈进屋内,没有见到人。她又缓步着上了二楼,在一间屋子外,听到了轻柔的水声,她倏地将门推开,只见一男子坐在浴……’” “姑娘,”床上的人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别往下读……” 第78章 化作一抹深深的感慨 夏桉蓦地抬眼,只见床上的喜鹊缓缓睁开了眼眸,目光略显慌张地看着她。 她手臂微微抬起,指着她手里的书,声音虚弱中透着焦急:“姑娘不能再读下去了。” 夏桉读到最后一个字,也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见喜鹊终于醒了,夏桉瞬间将书合上,一把拉住了喜鹊的手。 “我和琥珀日日变着法唤你,你不醒,今日读起这话本子,倒是将你唤醒了,早知这样,我早些读给你听了。” 喜鹊苍白的小脸上浮起丝丝诧异,她环顾了一下屋子:“姑娘,这里不是阴间吧,我记得,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夏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面,浅声道:“你确是被人伤了,也确是伤得不轻,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喜鹊有些不可置信道:“那你掐我一下。” 夏桉使劲捏了捏她的手心:“如何,疼吗?” 喜鹊脸上浮起一丝浅笑,眼里有泪花闪动:“疼的。” 夏桉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等着,我让琥珀给您弄些吃得来。” 喜鹊拉住了她:“姑娘,我睡了多久了?” “也就,十来天吧。” “那,砸我的人?”喜鹊显得有些吞吐,“我是说,府里,找到那人了吗?” 夏桉从喜鹊的眸子里看出了丝丝伤感和落寞。 她重又坐了下来:“你是不是,知道谁伤的你?” 喜鹊提了丝气息,却又欲言又止。 她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更不想面对。 回忆那晚她倒下时,朦胧中瞥到的那双熟悉的鞋子,她心里只觉一阵梗痛。 她如何都不敢相信,日日与她一起做活,与她情同姐妹的蝴蝶,竟会在暗地里用石头砸她。 她砸得那样重,是想要杀死她。 究竟是为什么? 夏桉定定看了她几秒,读懂了她眼中的茫然。 这丫头竟是知道的。 片刻后,夏桉声音有些沉道:“你恨她吗?” 喜鹊有些无措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夏桉语气坚决:“我恨她。” 喜鹊有些哽咽道:“姑娘,你查出来了?” “是的,原本是应将她送去衙门的,可又觉得对她来说有些简单了。所以,我将她送去了更加适合她的地方。” 喜鹊眼角留下一行清泪。 夏桉抽出帕子,将她的泪拭干净。 沉默片刻,温声道:“我知道你对蝴蝶有姐妹情谊,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你下毒手,她生了二心,早就是魏氏那边的人了。如今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不要哭,该哭的还是她们那些人。你记着,有我在,谁都不可以轻易伤害你。” 喜鹊眼睛充盈着泪水,眼里一片红。 “奴婢知道了,姑娘。” 那样冷的天,她被石头重重砸倒,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池边。意识流失之前,她心里弥漫着无尽的无望和不甘。 后脑似乎被砸透了,她觉得自己定是死定了。 可是蝴蝶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姑娘会不会知道,蝴蝶原来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蝴蝶会不会再去伤害姑娘? 带着诸多的惶恐和疑问,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却没想到,她竟会在姑娘的温声细语里再次醒了过来。 且在此时此刻,姑娘已经揪出了蝴蝶,为她报了仇。 对于蝴蝶,喜鹊心里曾经的感情,以及巨大的失望,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一抹深深的感慨。 大概她们的姐妹情分,只有那么多了。 屋内灯火摇曳,夏桉和琥珀喂喜鹊喝了水,吃了米粥。 云芷阁这一夜,溢满欣喜和温情,宛若剪掉长芯的蜡烛,仿若透着新生。 - 这一时间。 琼栖院里的主仆二人,也是志得意满。 姜嬷嬷今日整整忙了一天。 她先是偷偷带上素心,去往她城外的家中,帮着她病重的祖母请了个靠谱的郎中瞧了病。 又帮着素心为她祖母抓了药,还顺手给她们家添了些米面。 将素心家里的事务安排妥当,她又一路教导素心如何在夏桉屋里做事,如何帮着夫人看着夏桉。 如何向夫人禀报情况。 待到将她教导得差不多了,姜嬷嬷才回到琼栖院跟魏氏复命。 “素心的祖母,我已经找了郎中为她诊了病,也抓好了药。我跟素心说了,后续治病的银子,需得看她在云芷阁的表现,表现得好,夫人自不会亏她,表现的不好,就另当别论了。他们家的底细我摸得清楚,她也休想敢耍花招。” “他们家果然困难,一家四口人就挤在两间破破烂烂的泥屋里,吃的是黑馍馍和野菜汤,看着着实是寒酸。且她祖母这个病还是真有些费钱,用的药都不便宜。 魏氏不在乎地道:“没事,花的钱越多,她就会越感激我,到时候也会更死心塌为我们做事。” “夫人说得没错,她今日当着我的面,感激得一直掉眼泪,她说以后夫人就是她的恩人,她保证事事都听夫人的。她这条命,以后就是夫人的了。” 魏氏勾唇笑笑:“你看吧,捏人捏七寸,没有拿捏不了的人。” 姜嬷嬷胸有成竹道:“规矩我也教得差不多了,明日她进了云芷阁,肯定出不了岔子。” 魏氏有些怅然道:“但愿这次能一切顺利。” 姜嬷嬷安抚她道:“夫人放心吧,喜鹊同一个死人无异,桉姐儿身边就剩下个琥珀,她有什么借口反对府里的安排?再说,这次是她自己当着老夫人的面,点头愿意接受府里的安排。她总归是知道,您是这府里做主的人。” 魏氏点点头:“对。她明日若是敢闹幺蛾子,我定然亲自出面教训她。” - 翌日一早,姜嬷嬷一刻也没耽搁,用了早膳,便带着提前选好的四个下人,去了云芷阁。 夏桉也是客气,见姜嬷嬷带着几人从院子口进来,赶忙就迎出门去。 “姜嬷嬷,您来了?” 姜嬷嬷笑着朝她道:“三姑娘,这两日我奉夫人的命,在前院里挑了几个下人,这不,给你送来了。” 夏桉目光在姜嬷嬷领进来的四个人身上梭巡一圈,福了福身:“谢母亲,谢嬷嬷。嬷嬷有心了,您捎个信,我过去接也一样的。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夏桉的话客客气气的,姜嬷嬷很是受用。 她是主屋里的人,在府里各处都是颇有面子的。 这个桉丫头还算是懂事,知道尊敬她。 姜嬷嬷略显谦虚道:“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她朝夏桉介绍,“这位年长些的,是苗妈妈,可以和李妈妈一起做洒扫的伙计。这两个年纪轻的,一个叫仙芝,一个叫小五,做事都挺勤快。”接着,她加重了些语气。“这丫头叫素心,性子沉稳,心灵手巧,乖巧懂事。” 四个人,苗妈妈和仙芝小五,身上穿的是前院婢子们常穿的蓝色棉布衣裳,只有这素心,着一身体面些的紫色婢子服,打扮得大方得体。 夏桉目光在素心身上驻了许久,道:“这丫头倒是看着舒服,几时进的府?” 第79章 你莫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 素心恭恭敬敬朝夏桉施了一礼:“回三姑娘,奴婢两年前进的府。” 夏桉饶有兴趣问道:“哦?你都会些什么?” “回姑娘,我会泡茶,会缝补,也懂一些刺绣,还会做点心。” 夏桉略显吃惊地笑了笑:“好厉害,你竟会的这么多。” 素心抿唇笑笑:“都是平日里跟其他嬷嬷们学的。” “还是个好学的丫头,真是不错,姜嬷嬷,你竟还为我找了这么厉害的婢子?” 见夏桉对素心似是很满意,姜嬷嬷连忙道:“姑娘屋里如今缺少贴身伺候的婢子,老奴自是要找个有些本事的婢子才行。姑娘,这素心资质不错,不比从前你身边的喜鹊和蝴蝶差,你留着用正合适。” 夏桉道:“的确,这婢子做一等丫鬟的确是很合适。” 姜嬷嬷乐呵呵附和道:“那不是正好吗。如今你身边只有一个琥珀,正好让素心替上蝴蝶的位置,如此,夫人和老夫人也就都放心了。” 夏桉抿抿唇:“我是很想留下她,只是……” 夏桉拧拧眉,显得欲言又止。 看上去似是又想要,又在犹豫到底是要不要。 姜嬷嬷给素心使了个眼色。 素心赶忙上前了一步,自荐道:“三姑娘,我定会像喜鹊姐姐和蝴蝶姐姐那样,好好伺候好姑娘的。” 这时,门帘被人从屋子里撩开,喜鹊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畔。 “这是谁呀,竟还想着学我?” 转眼间,大家以为已不在人世的喜鹊,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看着脸色虽有些憔悴,却也还是活生生的人。 姜嬷嬷被惊得瞳孔地震:“这这这……” 喜鹊脆声道:“姜嬷嬷,你这么吃惊做什么?你莫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 姜嬷嬷讪笑了一下:“哪,哪会,你,你不是一直昏迷着呢吗?” “我是昏迷着,可去阴间走了一遭,阎王竟不肯收我,无法,我只能又回来了。幸亏回来的及时,你都开始帮着我们姑娘找新人了。” 素心这会儿也是被吓得不轻。 喜鹊先前被石头砸坏了头,人人都在传她肯定是醒不过来了。 若非如此,夫人也不会找她进云芷阁。 可如今喜鹊活生生站在面前,她又该当如何? 素心一时间惊得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紧张地看向姜嬷嬷。 姜嬷嬷此时心里气得直想骂人。 她对夏桉道:“那个,三姑娘,喜鹊虽然醒了……” 夏桉打断了她的话:“姜嬷嬷,你也见了,喜鹊昨夜里醒了过来。先前,我也以为她醒不过来,所以答应母亲帮着选几个人。现在看来,这贴身的婢子,倒是不需要添了。这样吧,苗妈妈和这两个小丫头,我留下。至于素心,”夏桉目光流露出丝丝遗憾,“放我这里实在大才小用了,嬷嬷您还是将她带回去吧。” 姜嬷嬷心想,费了这么多气力,怎能就此作罢。 无论如何,今日先将素心留在云芷阁再说。 “三姑娘,你们院里人手少,素心还是给您留下来吧,人多也能更好地照顾好你。” 这时,琥珀也撩开帘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夏桉对姜嬷嬷为难道:“母亲从前一直教导我们,为了父亲在朝中的名声,一定要勤俭持家。如今你也见了,我云芷阁人手刚好够数。所以,今日这人,我是万万不敢留的。您还是将素心分到更适合的地方吧。” 姜嬷嬷一噎。 这种时候,她倒是将夫人的话记得清楚。 “不会,夫人让我给你送来,怎么会责怪你?” “母亲怪不怪,我都是不敢留的。您也知道,我向来胆小守规矩。” 姜嬷嬷又是一噎。 看来,眼下这个情形,她再多说什么,对夏桉也是无用了。 谁能想到那个死喜鹊竟能活过来。 真是见了鬼了。 无法,她只能留下其余人,带着花费好大心思调教好的素心,悻悻离开了云芷阁。 - 夏桉看着看留下的三个人,又看了看琥珀。 琥珀冲她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 看样子,这些都是她挑出来,觉得靠谱的人。 夏桉对着众人道:“欢迎你们来云芷阁,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喜鹊、琥珀和李妈妈。” 三个人齐齐应声:“是。” 琥珀那日找到她们,问她们有没有报名进云芷阁。 她们是报了名的。 只是想来的人太多,她们实在没有胜算。 结果,琥珀竟出了个主意,将其人都吓得不敢来。 他们几个倒是如愿以偿了。 夏桉是个通情达理的主子,能进云芷阁,她们觉得挺幸运的。 此时个个脸上挂着笑意。 夏桉吩咐道:“琥珀,你带着他们熟悉一下云芷阁吧。” 琥珀应声:“是,姑娘。” 喜鹊撩开帘子引夏桉进了屋。 夏桉在屋子里坐定,定睛瞅了瞅喜鹊。 “你昨夜刚醒,这两日还是在床上多休息吧,你躺了那么久,得慢慢适应。” 喜鹊自己感觉倒还好:“没关系,累了我会跟姑娘讲的。真没想到,昨日您跟我说蝴蝶生了二心,我还不甚明白,原来夫人她们竟如此想往您屋里塞人,真是太可恶了。” 夏桉笑笑:“她们总归也是难以得逞的。” 第80章 燃灯祈愿 院子里的人手配齐了,云芷阁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新来的苗妈妈不仅勤快,还是个热心肠,她见李妈妈比她年岁大,有重物要提的时候,她都是抢着做。 小五力气大,干活快,但有点不拘小节。 仙芝则和她相反,做事极为细致谨慎,一板一眼,所有的东西都要摆放在准确的位置,连方向都不可以有偏差。 两个人做起来活来,热闹得紧。 不是小五嫌弃仙芝太过精细,就是仙芝嫌弃小五太过粗糙。 不过热闹中却也透着和谐,两相互补之下,竟能一起将活越做越好。 - 喜鹊醒了过来之后,不仅夏桉高兴,琥珀和李妈妈也狠狠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虽然夏桉嘴上不说,但大家都知道,夏桉心里其实非常地难过。 这段时间,她一直坚持没有给喜鹊请郎中,府里许多人都在私下里嘲笑她薄情寡义。 琥珀和李妈妈虽知道夏桉不是胡来的人,可心里也一直打着鼓。 因为这些时日,夏桉既没有给喜鹊用什么药,也没给喜鹊施过针,基本上没有对喜鹊做过任何治疗。 只是无事过去看她几眼,与她说说话。 她们心下疑虑,喜鹊毕竟是被打坏了脑袋,夏桉这样干等着,真的能行吗? 没想到,喜鹊在夏桉日复一日的干等中,竟真就醒了过来。 此时她们二人不得不承认,姑娘其实对一切事情都心中有数。看似无所作为,却能在最紧要关头令人心服口服。 李妈妈想起那日张妈妈的恶毒言语,心里觉得解气得也很。 这回看她再怎么诋毁她们三姑娘。 改日等喜鹊恢复得差不多了,定让她找张妈妈好好讨教一番。 - 午间用过了午膳,琥珀问夏桉:“姑娘,喜鹊如今也醒了,明日就是上元节,我们也去渭河边燃一盏灯吧,祈福我们所有人今年都能免灾免难。” 夏桉目光从医书上微微抬起,烛光中,她眸子里透出一股清明。 上元节了,那个人终于要出来了。 她回琥珀道:“好的,明日我们一起去。你今日去跟双鹤说一声,让他调好守职的时间,明日同我们一起出门。” 琥珀有些不明白:“喊他做什么?明日街上人多,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夏桉道:“明日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得他帮忙。” -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上京城内火树星桥、灯火灿烂,暗夜如昼,好不繁华热闹。 百姓纷纷盛装出街,流连于各式各样的花灯中,赏花灯、猜灯谜,大街小巷人声鼎沸。 两年前的今日,夏媛因一首赏月诗名动京城,跻身京城三大才女之列。 今日又是上元之夜,她虽然近来心情很是不佳,却也不想错过这个才子佳人齐聚一堂、展露才华的机会。 听说今日醉云楼有猜灯谜,赢藏品的集会。 据说有一件藏品,是传世古剑。 京中很多公子勋贵都想得此宝物。 夏媛想赢得这个古剑,当做礼物送给三皇子。 今日是文人墨客的聚会,三皇子爱才,说不定也会来参加。若是三皇子在场,就更好了,她会当场赢了这古剑,送给三皇子。 猜灯谜是即兴游戏,不像诗会那样可以提前准备。 为此,她让红玉将梅书生装扮成随从的模样,猜谜时让他跟在自己身后。 这样,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 傍晚,府里所有主子齐聚在府里的正厅,陪着夏老夫人用晚膳。 夏老夫人见夏媛打扮得精致,开口问她:“一会儿你可是要出去赏花灯?” 夏媛点点头:“是的,祖母,今日醉云楼有猜灯谜的集会,孙女不是懂一些诗词吗?就想去凑个热闹。” 夏老夫人点点头:“也好,你的婚期也不远了,像这种自由的时候也不多了,出去时记得多带几个护卫,一定要注意安全。” 夏媛听到婚期两个字,眉眼顿时沉了沉,她朝夏老夫人点了下头:“孙女晓得了。” 夏老夫人又看向夏桉:“桉儿,你也跟着你姐姐去吧,就算不懂诗词,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夏媛心里生出厌烦来。 “祖母,妹妹既是不懂诗词,去了也是无趣,妹妹可以去别处逛逛的。” 夏桉不在意地笑笑:“姐姐说的是,祖母,我就不去那种高雅的集会了,我想去渭河边放个花灯,为您祈福。” 夏老夫人闻言,脸上浮起了笑意:“那也好,你有心了。” 夏媛撇撇嘴:没有才华就说没有才华呗,扯什么祈福的借口。 夏桉捕捉到她不屑的神情,浅浅勾了下唇角。 猜个灯谜,其实难不倒夏桉。 想要赢个像样的彩头也不难。 主要是,今夜的醉云楼,实在是不适合凑热闹。 前世的今日,夏媛也去了醉云楼,想赢下一柄传世古剑。 然,她并没有赢下来。 那柄剑被当众认出,是先前宫里丢失的物件。 所以,这一夜醉云楼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大理寺连夜将醉云楼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所有到场的文人雅客也都被挨个问了话。 灯谜会自然也就没有办成。 夏媛跟着现场的人,直到深夜才被大理寺的人放走,自然也是无功而反。 - 这一夜,还发生了一件事,魏氏的侄女魏明瑶当夜路过刑部大狱门口时,无意中救下了一男子。 那男子是个经商奇才。 后来,他为了报恩,留在魏家帮着经营产业,使本就富庶的毅远候府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而这些钱财,毅远候最终却没有用到正途上。 - 晚膳结束,夏桉先将苏氏送回了兰林阁,然后带着琥珀、喜鹊一起出了门。 淮河边满是过来燃灯祈福的老百姓,人们点燃手里的花灯,将各色彩灯推至水中,然后合掌对灯祈福,说一些祈求平安吉祥、去凶辟邪的愿望。 夏桉和喜鹊琥珀分别买了莲花灯,她们穿过热闹的人群,走到河岸边,蹲下身点燃莲花灯,然后将燃亮的纸灯像其他百姓一样,轻轻推进了水中。 喜鹊对着花灯祈福道:“愿我们云芷阁在新的一年,能够太太平平,逢凶化吉!愿姑娘能够平安喜乐!” 琥珀合掌道:“愿所有伤害我们的恶人,都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夏桉对着花灯轻轻合掌,眼睫轻合,在心中默念道:“愿祖母福寿绵延,愿小娘身体康健,愿我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愿夏媛,终嫁赵幽!” 第81章 死地而生 许完愿,夏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花灯带着她们所有人的愿望,顺着水流悠悠飘远。 双鹤一直守在夏桉身后,以防她被人挤到。 喜鹊好奇问夏桉:“姑娘,你刚刚许得什么愿,为什么不念出来?” 夏桉脸上浮起一丝神秘的笑:“你猜?” 喜鹊嘟嘟嘴:“姑娘你欺负我,明明知道我伤了脑子,还让我动脑筋。” 琥珀在一旁道:“呦你还诉起苦来了,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替你吃了多少根冰糖葫芦。” 喜鹊惊奇道:“你吃冰糖葫芦?” 琥珀素来不喜甜食,见到甜的东西恨不得绕道走,她能吃得下冰糖葫芦? 夏桉道:“这个我可以作证,她一边照顾你,一边吃了许多你爱吃的东西。” 繁灯映面,喜鹊突然间觉得好感动:“琥珀,你竟为我做了这么多,谢谢你!” 琥珀笑笑:“真要谢我?” 喜鹊点点头:“嗯,定是要谢的。” 真没想到,自己昏迷的时候,身边围绕着这么多的体贴和关心。 琥珀来回瞅了瞅:“你等着。” 不多时,喜鹊看着琥珀手里举着的臭豆腐,突然就觉得自己刚才回答得有些草率了。 吃冰糖葫芦跟吃臭豆腐,能是一回事吗? - 臭豆腐琥珀终究是没有逼着喜鹊吃。 她清楚,这种重口味的东西,除非像自己这样好这口,不然吃进去是会吐出来的。 她可不舍得让喜鹊糟蹋掉这么好吃的臭豆腐。 她一边走一边自己吃,喜鹊在一旁很是过意不去。 一会儿说回去以后帮琥珀缝个荷包,一会儿又说替她纳双鞋底,要不然帮她沐浴搓背,或者是洗脚也行。 琥珀被她念得耳根子直痒痒。 “要不然,你帮我暖床吧?” 喜鹊瞪圆了眼珠子:“琥珀!” 主仆几人又沿街看赏了会儿花灯,听到醉云楼那边传来了动静。 夏桉轻抿唇角,是时候了。 - 虽是上元不眠夜,刑部大狱所在的落鱼街,此时却是与平日一样,萧条死寂,仿佛跟这个上元节毫无关系。 街上寒风萧萧,落叶翻飞,很是幽暗苍凉。 刑部大狱的大铁门,在萧瑟的北风里开出一条缝,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男子自大门内被两个狱卒重重扔出了大门外。 天寒地冻,那人僵硬地躺在地上,看上去像没了声息。 四下荒凉无人,一阵劲风刮过,宁舫天眼皮难耐地动了动。 身上的伤口已经痛到麻痹,浑身的骨头仿若散架了一般,脑袋昏昏沉沉,思绪在寒风里漂游了好久,他终于意识到,他没死,他从大狱里活着出来了。 然,虽然还有一口气,却也应该离死不远了。 一朝跟错主子,出事时被拎出来替罪羊。宁舫天内心苦笑,自己好歹也曾是江州炙手可热的经商奇才,今朝却落到身败名裂,死都没人给收尸的地步。 能怨谁呢,怨就怨,自己有眼无珠,信错了人。 风沙吹打面颊,宁舫天努力抬起胳膊,朝前面艰难挪动了下身体。 总要回到家中才行,他不想这么狼狈得死在外头。 可拼尽了全力,身体也只向前挪动了一点点的距离。 他再次用力,努力朝前挪动,却因体力不支,再也挪动不了一点。 宁舫天尽最大努力,抬起脖颈看向前方。 目之所及,也不过是一片暗黑。 宁舫天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就到这里吧。” 只愿来生,能做个眼光清明的人。 他的头,缓缓向地面垂了下去。 恍惚间,一盏印有莲花图案的花灯悠悠从街角由远及近,一抹黛青色裙裾闯入视线。 宁舫天朝光亮处伸了伸手指,终是无力地合上了眼。 - 魏明瑶此前一直随母亲在寺庙里小住,日前刚刚回到上京。 今日她本欲去寻表妹夏媛一同去看花灯,去了夏府才知道,夏媛去了醉云楼。 她坐着马车寻到了醉云楼,刚要进去,大门却从里面被合了上。 无法,她进不去,只能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重又上了马车回府。 路过落鱼街时,她下意识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外面萧瑟空寂,没有半个人影。 她将帘子又放了下来,心里却总有一种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大概,今日没有寻到夏媛,太无聊了吧。 她朝马夫呵斥道:“行快点。” 早知道今日就不出门了。 - 泗水街后头的一间小院里,太阳透过窗棂散到床榻上,身上裹满药布的男人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双鹤见床上的人有动静了,连忙走上前去。 “你醒了?” 宁舫天愣愣看着他:“这是天上,还是地下?” 人死了不是归天就是入地,他得先弄明白这一点。 双鹤朗声笑笑:“这里哪都不是,这里是青烟巷,挨着泗水街。” 青烟巷,泗水街? 那不是上京城的地名吗? 宁舫天苦笑一声:“小哥你别开玩笑,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怎么会还在上京?你不好意思告诉我,莫非我入了地狱,”他看着阳光透亮的房间,“不像啊。” “我说公子,你就别瞎琢磨了,我家主子救了你,你没死。” “不可能,我伤成那样,根本活不成,再说我身上那么多伤,身子现在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若我还活着,痛也会痛死。” 双鹤笑笑:“要不说你命好呢,遇上了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医术非常厉害,若是换了旁人,你的确应是已经咽气了。” 说着,双鹤将一碗药端了过来:“你别动,我喂你吃药。” 宁舫天看着双鹤手里的白瓷碗,一种浓重的药味涌入鼻息。 不对,这味道这样真切,莫非自己真的还活着? 直到又苦又热乎的汤药入了口,他终于意识到,他的确是还活着。 这药苦得他差点呛到了嗓子。 他轻咳了两声,问双鹤道:“这位兄弟,不知你是谁,你家主子,又是谁?” “我叫双鹤,至于我家主子,她要见你时,自会来见你。你身上的伤很重,不过我家主人昨夜已经为你处理好了,现下你只需要好好的在这里养着就好。” 宁舫天问道:“你家主子,为何要救我?” 双鹤想了想:“这个我家主子倒是没有告诉我,我只叮嘱我务必将你照顾好。” 宁舫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救下来。他在京中认识的人,这个时候都恨不得跟自己划清界限,离得远远的,不可能伸手搭救他。那这个救下自己的人,究竟会是谁? 第82章 河清海晏,打一诗句 宁舫天,是江州人。 夏桉上一辈子只是听说,他似乎是跟着一个商户来到了上京。 后来,那个商户因经营假酒,导致许多顾客中毒。事情闹到衙门,那商户却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他身上。 他入狱后,应是一直不认罪,不肯签字画押,才被狱卒百般折磨。 到头来,他还是替那商户坐了牢,正月十五正是他出狱的日子。 看着他身上的伤,可见他在狱中没少受刑。 上辈子他后来有没有复仇,夏桉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他虽然被救活了,却还是落下了病根,前世死在了她的前面。 天妒英才,说的就是他了。 前夜夏桉为他处理伤口时,发现他身上最致命的伤是在后腰处。 那里被烙铁烫过,皮肉已经溃烂发污,泛着股腐臭味,创口面积大,伤口也深。 此处有连着肾脏,若是诊治不利,后续定是会影响寿命。 夏桉替他诊治时,仔细将那里的腐肉清理干净,覆上了生肌养血的药粉。 后续再处理几次,待到那里重新长出完好的皮肉,应该就没事了。 上元节的这一夜,谁都没想到,人人趋之若鹜的醉云楼,会从京中最智趣高雅的地方,变成了最压抑危险的地方。 过程之险恶,经历过的人连提都不愿意多提一字。 原本夏媛进醉云楼的时候,那里、已经聚了很多上京城内所有叫的上名号文人墨客,才子佳人。 大家写诗作对,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繁灯摇曳,漫若朝炬,纸笔赞月华,高吟唱春宵。 夏媛沉醉在诗词歌赋之中,脸上擎着甜美的笑意,只觉得这种地方才是最适合她的。 至于夏桉,只配在河边点几盏花灯,象征性地应个景。 此时,她最仰慕的三皇子,竟也已经到了,就坐在她微微仰头便可看见的二楼栏杆处。 芝兰玉树,优雅贵气,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夏媛都觉得脸颊发烫。 她庆幸赵幽对文墨之事不感兴趣,从来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不然她也没有办法如此心安地参加这样的聚会。 当然,今日这种场合自然也不了郑妍锦,此时她就坐在自己对面,故作姿态地看着台上。似乎同她一样,也对今日猜灯谜的环节很感兴趣。 夏媛不动声色地回眸看了眼呆呆站在她身后的梅书生,轻咳了一声:“一会儿,你可不要拖我后腿。”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这种场合输给郑妍锦。 梅书生默不作声点点头,没有答话。 今日场上有许多他的旧识,梅书生虽然贴了胡子,乔装过了,可还是怕被人认出来。 他如今这副德行,若是被人认出,实在是丢人得紧。 可他总得活着,总得需要银子养家。 夏媛出手慷慨,他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 是以,他一直垂着眸子将头埋得低低的。 不多时,醉云楼的掌柜走到了台上,对众人道:“感谢各位文人雅客今日来我们醉云楼捧场,我们醉云楼为了今日的灯谜会,特地准备了些上好的彩头。” 下面有人问道:“掌柜地,都有些什么啊?” 这时,掌柜的示意身后的小厮将台上的一面红布扯开。 数盏红色的灯笼瞬间呈现在众人面前。 每个花灯上面,都写着一幅灯谜。 掌柜的对众人道:“这花灯有三排,每一排对应地彩头都不一样,越往高处,彩头越大。” “大家只管猜,猜对了,揭开灯谜,下面写着的,就是对应的彩头。” 面对这么多的花灯和灯谜,下面的文人雅士立刻来了兴致,纷纷开始念读上面的灯谜。 一时间,醉云楼的气氛极为热络。 不多时,下面一排的灯谜已经相继有人猜了出来。 一幅幅灯谜被小厮揭开。 每个猜中的人,见到灯谜下面的彩头,都笑容满面。 今日的彩头,果然都不是俗物。 光是最下层的,就有藏书、玉簪、画卷等。 再往上一层,猜到的人并不多,彩头有琵琶、有玉如意。 而最上面一层,其实只有一盏花灯。 夏媛看着那花灯,默默地想,那底下的彩头,必是古剑无疑了。 她凝神读着上面的灯谜。 “河清海晏,打一诗句。” “河清海晏?和什么诗词相关?”夏媛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兀自琢磨了一会儿,侧眸问身后的梅书生:“最上面那一个,你猜出来了吗?” 梅书生轻声回道:“让我再想想。” 梅书生眼下也猜不出什么眉目。 郑妍锦此时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最上面的那个灯谜,然后不时与身边的贵女窃窃私语。 夏媛有些着急,郑妍锦腹中墨水不少,万一让她猜出来怎么办? 她举目朝二楼的三皇子看去,眼中透着急切,这灯谜是她的,绝对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她回头厉声催促道:“你快一些,今日若是猜不出来,银子就别想要了。” 此时,三皇子所在位置的里侧,程鸽低头对盛枷小声道:“楼下那个穿橘色衣裳的,是夏府的二姑娘,也就是夏桉的姐姐。” 从盛枷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那一桌。 盛枷手捻茶杯,闻言淡淡地朝那边瞥了一眼。只见一女子目色紧张地盯着最上面的灯谜,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紧绷。 长得,与夏桉毫无干系。 他淡淡收回目光,漫不经心转动手里的乌寒。 程鸽朝着下面梭巡一圈:“不知夏三姑娘是不是也来了?” 三皇子调笑道:“怎么,今日还有表弟想见的女子?” “没有。”盛枷干脆地回道。 三皇子悠悠道:“过了年,你都二十了,也该好好考虑一下人生大事了。若真有入眼的姑娘,就直接下聘娶了吧。” 程鸽收回目光,笑着对三皇子道:“殿下英明。” 他家大人常年不近女色,看着实在是不接地气。 早该订门亲事了。 有个女子与他一起生活,也好中和中和他身上的冷厉之气。 盛枷唇角勾了勾:“殿下谈论我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也还未娶妻?” 三皇子噎了噎。 盛枷说得不错,他也确还没有定下王妃的人选。 可他们俩能一样吗? 他在宫里,可是有侍婢的。 而盛枷身边半个女子也无。 三皇子正欲反驳他两句,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看样子,最上面那盏灯的灯谜,似是被人猜出来了。 第83章 那是我的彩头,还我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楼。 只听下面的掌柜大声道:“姑娘既然猜出了这个灯谜,那就由你亲自上来扯出这下面的彩头吧。” 此时,夏媛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面带笑容地站起身来,朝着花灯的方向款款走去。 今日这银子,又没有白花,这梅书生真是给力,竟又让她在这样的盛会上拔得头筹。 那灯谜可不是一般地难啊,那些满腹诗书的文人墨客们说出了好多五花八门的谜底,竟都没有一个是对的。 到头来,是她赢了这所有人。 她一边走向花灯,一边不动声色地抬眉看了看三皇子。 一会儿,她会当众将这彩头,送给三皇子。 让他不记住自己都不行。 程鸽有些不可思议地笑笑:“夏家的姑娘,竟都这般厉害?” 盛枷单手撑着下巴,抿了口茶,似是对下面的事并不关心。 年前三皇子又丢了件藏品,那是柄圣上小时候赐给他的一柄古剑。 三皇子接二连三的丢东西,还都是这种重要的物件,此事一定不是简单的盗窃。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暗中搞鬼,而对方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想让三皇子落得一个大不敬的罪责,从而失去争储的机会。 从上次丢扳指开始,他们朝不同的方向都查过了,却都没有查出头绪。 可见此人藏得极深。 盛枷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分析他们究竟是错过了什么。 台上,夏媛伸出芊芊玉手,轻轻撕下了灯谜,下面的彩头瞬间露了出来。 “古剑一柄。” 程鸽眼神直了直。 紧接着,掌柜的招呼一旁的小厮,只见那小厮从台子后面端出来一个长方形黑木盒子,走上台前,递到了夏媛的手里。 掌柜的道:“姑娘,恭喜你了!姑娘才气过人,实在是厉害啊!” 夏媛露出一副谦虚的笑容,伸手接过了木盒。 “我可以打开看一看吗?” 掌柜的道:“当然可以,顺便让在场的各位一睹这古剑的风采。” 夏媛将木盒的锁扣移开,然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将盒盖打开。 霎那间,一柄颜色古旧,剑柄镶嵌一枚暗红色宝石的长剑显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台下发出阵阵惊叹声。 “原来这就是那柄传说中传世古剑。” “这柄剑一看就是百年以上的宝贝,说不定古上哪位帝王就是持着这柄剑,奔杀四方,开疆扩土的。” “是啊,可惜了,今日我们也只能是饱饱眼福了。夏姑娘真是厉害。” 夏媛脸上擎着笑,目光缓缓朝上面看去。 “今日,我想将这柄剑,送给……” 话音未落,醉云楼的大门砰地一下,被人重重合上。 二楼传来一道凌厉狠绝的声音:“所有人,手举过头,全部蹲到台上去。” 人群中传出惊呼道:“是大理寺的人。” 有人听闻大理寺出现在这里,瞬间就吓得将手举过头,乖乖往台上走。 夏媛不可思议地朝台上望去,只见三皇子已经不见踪影,一个身着黑色锦服,面容凌厉的男子正冷冷地看着她手里的剑。 霎那间,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个男子,将她手里的木盒一把抢了过去。 程鸽将木盒盖紧,对夏媛道:“姑娘,得罪了。” 夏媛气得惊呼出声:“这剑是我的。” 说着,伸手便要抢程鸽手里的盒子。 程鸽身子微微一闪,夏媛扑了个空,往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稳住身子转过头,恶狠狠对程鸽道:“你没见到我刚才是猜出了灯谜,赢了这柄剑的吗?你凭什么抢了去。如此明目张胆抢我的东西,你信不信我将你告到官府?” 程鸽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媛:“你和夏桉,是亲姐妹?” 夏桉那么和善有趣的人,会有这么偏激无礼的姐姐? 夏媛回程鸽道:“夏桉?哼,她是什么东西?我才没有她那样的贱种妹妹。 说着,她又朝程鸽伸出手去,厉声道:“快点将剑还我。” “啪”地一声,一柄黑色折扇自二楼横飞下来,重重地打在了夏媛后背上。 夏媛“啊”地一声,直接被拍倒在地上。 有人吓得惊呼出声:“乌寒,是乌寒。” “盛大人居然来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理寺的人会来这里?” “这场灯谜会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乌寒出现,场上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质疑的话,所有人都乖乖将手举过头顶,全部聚到了台上老老实实蹲下。 夏媛趴在地上,背上传来锥心的痛。 听到了众人的话,才知道打在自己背上的东西居然是乌寒扇,那个大理寺煞神专有之物。 可她今日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她不过是猜对了灯谜,赢了彩头,为何就要这般对她? 这时,红玉从下头跑了上来,俯身将她扶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夏媛恨恨地起身,她怨怼地回过身,目光冷冷地看着程鸽。 程鸽目光不善道:“怎么,还要抢?大理寺办案,夏姑娘不想配合是吗?” 红玉赶忙拉着夏媛蹲下:“姑娘,我们惹不起他们。” 眼下这醉云楼定是有什么重大案件,不然不会将这么多有头面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困在这里。 若是夏媛再继续计较下去,说不定还会挨打。 盛枷可不比旁人,他手里的乌寒,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光是刚刚那一下,姑娘估摸也要养上好长一段日子。 夏媛双手抱头,缓缓抬眸朝着二楼望去。 乌寒此时已经回到了盛枷的手上,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扇柄,目光幽暗地垂眸盯着下面的人。 片刻后,对程鸽道:“将掌柜的押上来。” 第84章 魏氏有个梦 抓捕、审查、盘问,直到丑时,醉云楼的大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场内无关的顾客依次从里面走了出来。 醉云楼的门口来了许多过来接迎的家眷,魏氏此时也焦灼地等在外头。 见夏媛从里面被红玉搀扶着走出来,她赶忙上前拉住了夏媛的手。 “真是吓死母亲了,媛儿怎样,没什么事吧?” 夏媛头也未抬,默不作声被搀着朝马车走去。 红玉边走边回魏氏道:“大理寺似是有什么大案子,牵扯到了醉云楼的人。” 魏氏松了口气:“没什么大碍就好,走,赶紧跟母亲回府,哎呦谁能想到今日醉云楼会出这等事,早知道我们就不让你过来凑这个热闹了。” 夏媛此时心情跌至了谷底。 行走间突然又停顿了一下,背脊难耐地朝下弯了弯,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 魏氏问道:“怎么了,媛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时,红玉道:“夫人,姑娘被乌寒打了一下。” 魏氏闻言,脸色一僵:“乌寒?你是说,那个盛大人手里的乌寒?” 红玉沉着眸子点点头。 魏氏愣在了原地,停了好几秒,见夏媛被人搀着进了马车,她方反应过来,赶忙也在下人的服侍下,也进了马车。 马车悠悠向前行驶,魏氏有些不安地开口道:“媛儿,今日这里面,确是没什么事吧?” 夏媛不悦拧眉:“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大理寺的一群恶狗乱咬人罢了。” “那,盛枷为何打了你?我见刚才从醉云楼里放出来的宾客,好像也没什么人受伤啊。” “母亲什么意思,我受了伤,你不关心我,怎么反而计较起这些来?” 魏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母亲哪里不关心你,只是,你也知道,你兄长应是就要回京了,以后他入了翰林院,少不得要和盛枷这种朝臣共事,你也不希望你兄长刚入朝就与人树敌不是吗?盛枷这种人,惯常喜欢攀咬人,我们最好不要得罪他。” 夏媛哭丧着脸:“母亲顾着兄长,也总要顾着我,我可是无缘无故就挨了这一下。” 魏氏确认道:“那也就是说,你并未和他产生冲突,是吧?” “没有!母亲放心了吧?”夏媛没好气地道。 魏氏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你背上还疼吗?” 夏媛憋憋嘴:“乌寒力道之大,我感觉背上似是被砸了个窟窿。母亲觉得我疼不疼?” 魏氏立刻对车外的姜嬷嬷道:“快,赶紧派人去请史郎中来府里,给媛儿看看背上的伤。” 姜嬷嬷应道:“是。我这就安排。” - 次日一早,天气格外的凉,屋外风声鹤唳,像是又进了严冬。 琥珀撩开帘子进屋之后,不住地搓着冻红的双手。 “明明都过了年,居然还会有这么冷的天,幸好是今儿个凌晨变得天,若是再早点,昨夜放出去的花灯岂不都惨了。” 喜鹊道:“老天爷也是长眼睛的,故意将风刮在该刮的时候。” 琥珀有些神秘兮兮地道:“对了,我刚刚听说,二姑娘昨夜在醉云楼出事了,好像是被一柄扇子伤了,滟芳阁昨儿一整夜都燃着灯,来了好几个郎中给二姑瞧病。” 夏桉坐在桌子旁分拣药材,闻言,她抬眸看琥珀:“她受伤了?” 琥珀回道:“对,看上去像是伤得挺重的。” 夏桉垂眸想了想,上一世的时候,夏媛并没有受伤,只是被关了半宿回来后气得又摔又打,这次为何是伤了? 看情形,应是被盛枷手里的乌寒伤地,那伤得肯定轻不了。 夏桉心里不禁冷嗤一声:倒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姑娘,我还听说,夫人一大早还收到了大公子的信笺,说大公子不日便要回京了,夫人乐得跟什么似的,将二姑娘托付给红玉,匆忙就去找董管家商量要给大公子接风洗尘的事了。” 是啊,上一世,夏舒纬也是过了正月十五没几天便回来了。回来后,直接被欧阳先生带进了宫里,圣上当天便下旨封他为翰林侍读学士,起点比其他科举入仕的人高了好几个台阶。 魏氏为此骄傲得很,专门在家中办了场宴会显摆,还处处张罗着为夏舒纬谋一门顶好的婚事。 魏氏对夏舒纬这个儿子,可谓抱了很大的期许。之前夏舒纬参加科举之时,她还梦想过夏舒纬能够一次高中状元,她自己或许可以沾光获封诰命。 她虽然出身勇毅侯府,然魏家其实是经商起家。封侯拜爵是因为魏家老太爷当年在一个战乱之年,向朝廷捐了一笔巨额钱款,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立下了大功。 先皇感念魏老太爷慷慨之举,给魏家封了个侯位,在朝中给了个闲差。 这侯位名字虽好听,但在大多数勋贵眼里,魏家说白了,就是不入流的商贾。 魏氏从年轻时开始,在京中那些血脉高贵的夫人面前,就总是感觉低人一等。 后来嫁予夏光淳,她是出于爱慕,也没有想多图什么。 可这些年她越发想在那些贵妇面前抬起头来,加上夏老夫人是个县主,她想着。若是自己能有个诰命加身就好了,于是便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夏舒纬的身上。 好在夏舒纬自小就有出息。 此次科举虽没有高中状元,榜眼倒也是不差的。 待他入了翰林,是有资格随侍圣驾的。日后若是立个大功,同样可以为她请封个诰命。 夏桉继续低眉仔细挑拣桌子上的草药。 上一世,夏舒纬的确最后为魏氏请封了诰命,无光无两。 实际上,比起夏舒纬,夏媛在魏氏眼里,更像是妆点门楣的工具。 她嫁得体面,日后才会对夏舒纬有所助力。 所以,魏氏前后为夏媛如此筹谋,也不过就是因为不想让赵幽这样的烂人做自己儿子的亲妹夫罢了。 夏媛以为的母爱,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夏桉想了想,对琥珀道:“将我之前做好的伤药取出来,我一会儿去看看二姐姐。” 第85章 煽情,引她入局 滟芳阁一早又来了两个郎中,对着夏媛背上的伤均是无奈的摆摆手。 乌寒这等利器,有时候伤的不是皮肉,而是内里。 皮肉伤可治,可经络损伤却是不好判断和医治的。 夏媛此时背上个别地方已经开始发乌,或有经络有坏死的迹象。 夏家的姑娘可不比小门小户,日后皮肉若是留下后遗症,恐会影响婚嫁。没有治好的把握,郎中们都不敢揽这瓷器活。 所以他们瞧过之后,纷纷请魏氏另请高明。 夏桉与琥珀走进滟芳阁的院门时,正听到夏媛正对着里面一个郎中发脾气。 “我不过就是后背被伤了一下,如何能有你说的那样严重,你们是全部商量好了,故意不想给我治是吧?” 那郎中头冒虚汗。 夏媛的伤哪里是一般的皮肉伤,一看就是被有些内力的人伤的。 “夏姑娘,治病救人是我们郎中的本份,若是我能医治,又岂有放弃不管的道理,退一步讲,为您医治好了,我不是也有诊金拿吗?可眼下在下是真的没有把握,这诊金我不敢赚啊?” 折腾了一夜,夏媛耐心已经耗尽。 “滚,全部都给我滚!” 她胸腔里气血翻涌,心里将盛枷的祖宗骂了个遍。 她招他惹他了,竟对自己下如此毒手? 若是背上的肌肤无法恢复如初,她还有何颜面继续爱慕三皇子? - 郎中被红玉引出屋子的时候,夏桉已经到了门口。 红玉见来人夏桉,明显怔了一瞬。 她阴着脸对夏桉道:“三姑娘怎么会来?你还是回去吧,二姑娘这会儿不便见你。” 夏桉道:“红玉,我是来探望二姐姐的,听闻二姐姐受了伤,我前些日子刚好做了瓶伤药,或许能治二姐姐伤。” 夏媛的怒吼自屋内传来:“你给我滚,你来给我治伤?你八成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夏桉大声对着屋子道:“妹妹怎会看姐姐笑话?妹妹不才,懂些医术。姐姐让我进去,我定不会令姐姐失望的。” 红玉沉默着盯着夏桉。 此前一直都觉得夏桉的医术是个半吊子,治好了老夫人的腿,不过是侥幸找准了办法。 直到喜鹊前两日真的醒了过来,红玉意识到,夏桉的医术恐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她应该是有些真本事。 既然老太太的腿、喜鹊的伤,夏桉都能治好。那夏媛这伤,或许也能有戏。 红玉道:“三姑娘先等在这。” 说着,她垂下帘子进了屋。 琥珀撅撅嘴,三姑娘好心带着伤药过来,这滟芳阁的人竟如此不知好歹。 姑娘这伤药里,是加了些许萃雪红参的。 据姑娘说,萃雪红参药效极为厉害,甚至能救活将死之人。 她们可真是没有见识。 几分钟之后,门帘重又从里面撩开,红玉声音冷淡道:“三姑娘,进来吧。” 夏桉忽略红玉清冷的态度,点了下头,带着琥珀一起进了屋子。 红玉又将夏桉拦在屏风外:“三姑娘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夏桉略显关切地透过屏风,朝里间道:“二姐姐,可否让我看一眼你的伤处。” 里面传来夏媛声音:“你说你能治我的伤,要我怎么信你?” 夏桉问屋子里的几个婢女:“你们可有谁身上有伤?” 几个婢子眼观鼻,鼻观心,个个低下头不敢答话。 红玉冷声道:“都哑巴了?还不赶紧回话。” 一个丫鬟忙道:“我有。” 另一个也张了口:“我也有。” “我也有。” “我也有。” 琥珀愣了愣,她们居然身上都有伤? 夏桉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 滟芳阁的人,身上没有伤才奇怪。 红玉问夏桉:“三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夏桉指了指离她最近的丫鬟:“你过来。” 那丫鬟缓步走到夏桉跟前。 “你伤在哪里?” 那丫鬟怯怯看了红玉一眼,然后撩开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只见她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看上去像是被簪子划的,虽已上了药,但伤口周围还是红肿一片。 夏桉朝琥珀示意。 琥珀从袖中取出夏桉做的伤药,将药粉在那丫头的伤口上涂抹均匀。 这时,红玉也走了过来,然后惊奇地发现,那道伤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消了肿,伤口竟有了一丝要长合的迹象。 这药膏,竟比二姑娘手里的伤药效果还要好上许多。 红玉吞了吞口水,快步进了里间,与夏媛窃窃私语了几句。 夏媛眼里含着股不可置信。 她随后对夏桉道:“你我姐妹向来很少往来,你今日为何如此好心?” 她还是不信夏桉能真的想为她治伤,毕竟,她和母亲已经很久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夏桉道:“姐姐,我懂医术,见姐姐伤了却不管,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再说,我们是自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或可当做我是为了自己。” 夏媛品了品夏桉的这番话,眸子沉了沉,道:“进来吧。” 夏桉的话,也不无道理,想必她今日来,是因为怕被人指责她有医术,却不顾嫡姐安危。 夏桉绕过屏风进了里间,恭敬地朝夏媛福了福:“见过姐姐。” 夏媛眸子里含着股阴戾:“你当是知道,我心情不好,脾气就会不好,你若是敢在我身上搞什么小动作,我定不饶你!” 夏桉略显严肃道:“姐姐,你是我亲姐姐,即便我们偶有不睦的时候,可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幼时给我饴糖吃的姐姐。” 那么久远的事,亏她还记得,夏媛心下觉得好笑。 此前夏桉对她敬重有加,也常常念着幼时对她的好。 要不说庶出的丫头骨头贱呢,那么一点点破甜头,竟还能记一辈子。 “行了,那你便为我瞧瞧吧。” 一旁的绿幺深深看了夏桉一眼,然后轻轻撩开了夏媛背上的伤处。 夏桉看了那伤处,心里“啧啧”了一声:盛枷还真是毫不怜香惜玉。 这力道,再重一些,恐就能要了夏媛的命了。 夏媛现在可不能死。 要死也得她嫁给赵幽以后。 夏桉细细为夏媛查看了伤口,在伤口周围按了按,对夏媛温声道:“姐姐,这个伤妹妹能治,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一时半刻恐难以痊愈,需要些时日。” 夏媛听了夏桉的话,心里竟莫名地有些踏实。 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你确定?” “嗯,姐姐忍一忍,我给你上药。” 夏桉亲自帮着夏媛将伤处全都涂上了药膏,夏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伤口被夏桉涂上药之后,居然瞬间就没那么疼了。 “这药,你自己做的?” 夏桉轻声应道:“是的,你也知道,妹妹没什麽大出息,如今也就喜欢摆弄这些药材。能帮到姐姐,真是太好了。” 停了片刻,夏桉的声音变得伤感,“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的手磕破了,姐姐心疼我,会着急地拉着我找嬷嬷上药,姐姐可还记得?” 夏媛眼珠子转了转,她有这么好心过?她怎么不记得? 算了,她愿意记着便记着吧。 “你倒也不必记着这种小事。” 夏桉道:“那怎么行,我只有你一个姐姐,还有许多事我都记得,幼时姐姐会拉着我到母亲的院子里看鱼,会将嬷嬷新做的酥饼偷给我吃。” 片刻后,她声音又变得有些伤感:“那时,姐姐还曾说过,待我们长大了,我们姐妹可以一起去街上买漂亮的衣裳,吃好吃的果子。” 夏桉声音渐弱,像是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了。 “姐姐别笑话我,就当妹妹胡言乱语的吧。” 夏媛心道:这些事自己怎么都毫无印象? 又一想,这丫头这样说,说明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敬爱她这个姐姐,很渴望和自己搞好姐妹关系的。 她正在想法子要搞定这丫头,既然她这么主动,何不借机一举将她拿下。 夏媛唇畔拾起一抹笑意,一改刚才生硬的态度,声音透着温柔:“不就是买衣裳、吃吃饭吗?待姐姐伤好些,就带你去。” 绿幺在一旁听着夏媛的话,心里一颤。 夏媛的伤处理好后,绿幺送夏桉出了门。 她贴近夏桉耳旁道:“三姑娘,那日我最后留给你的话,你是忘了吗?” “你是说,让我小心二姐姐?我没忘。” “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你今日如此这般,岂不是自己送上门?” 夏桉抿唇淡笑着看她:“有时候最危险的距离,未必不是最有利的距离。” 第86章 怪心思 第二天,夏桉又来到了滟芳阁,为夏媛诊疗背上的伤。 前一日夏媛背上还是乌紫一片,看着很是瘆人,今日伤处的颜色已经浅淡了许多,很明显有了好转。 夏桉温声安抚夏媛道:“姐姐,你的伤恢复得很快,估计要不了两天就可以如常的活动了。” 夏媛自己其实也有感觉。 她记得,上元节夜受伤那晚,她背上痛得心里直哆嗦。前一日夏桉为她诊治之后,她就已经觉不出怎么疼了,昨个夜里也安安稳稳地睡了好觉。 夏媛言不由衷地说了句:“妹妹辛苦了。” 夏桉一边小心地用干净的棉布清理伤处,一边道:“妹妹不辛苦,昨日见姐姐伤成那样,”夏桉声音含着丝丝疼惜,“妹妹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 夏媛背对着她,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夏桉还真是个呆木头。 前些日子以为她变得有多精明,实际上跟从前也没什么两样。 给她一点点好脸色,她便就热乎乎地贴了过来。 早知这样,她便早些用点虚假的姐妹之情了。 她虚情假意道:“妹妹倒也不必如此担心我,若是伤在妹妹身上,姐姐同样也会心疼地。” 夏桉似是有些感动:“没想到,姐姐竟也会关心我。听了姐姐这句话,妹妹无论如何都知足了。” - 下一日,夏桉再次按时来滟芳阁,为夏媛处理伤处。 清理完伤处,上了药之后,绿幺和红玉一起帮着夏媛整理好衣裳。 彼时夏媛身上的伤又好了许多,听红玉讲,若是不仔细看,都快看不出伤处的痕迹了。 这样,她的皮肤定然可以恢复如初。 夏媛心里终于踏实下来,之前还担心后背会留下伤痕,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了。 她心情好,连带着看夏桉也顺眼了些许 她起身做到了圆桌旁,对夏桉客气了一句:“妹妹喝些茶,再走吧。” 夏桉收拾好药膏,走到了圆桌旁,有些紧张地道:“姐姐,我有些东西要送给你,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夏媛挑了下眉道:“哦,你还有东西送我?妹妹送的东西,我怎会嫌弃,拿出来看看吧。” 夏桉将手伸进了袖口中,笑着掏出来一个白瓷瓶。 “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头油,油质细腻,可令头发亮泽柔顺,干净舒爽,特别好用。” 接着,她又掏出来一个铁盒,“这是我自己做的胭脂,用的是上好的花瓣,敷在脸上,可持久留香。” “还有这个,这个是我做的养颜膏,涂在脸上,可清润舒爽。” “还有,我头些日子还试着绣了个帕子,这是我绣的第一个丝帕,也送给姐姐。” 不多时,桌上便堆了一堆零七零八的物件。 夏媛努力压抑着心里的嫌弃,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鄙夷。 这都是些什么廉价的玩意,连带着下面的红木雕花圆桌跟着寒酸了几分。 但想到这些应是夏桉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便也不想同她计较。夏媛心想,这丫头还真是爱戴自己这个姐姐,此时此刻,她连日来被气得郁堵的心情竟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看来,她不是一般想和自己亲近。 好一会儿功夫,夏媛见夏桉袖子里终于掏不出东西了。 她清清嗓子,道:“妹妹竟给我带了这么多好东西,真是有心了。” 夏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状似看出自己的这些东西,跟夏媛这一屋子的富贵之气比起来,真真是不起眼。 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姐姐可以试一下,这些真的都很好用。等以后我有了银子,定会再送姐姐更加体面的东西。” 夏媛抿了抿唇,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你倒也不必如此想着给我送东西,姐姐本也不缺什么。你为我治好了背上的伤,姐姐要赏你东西才是。绿幺,将我那条玛瑙珠串拿来,送给妹妹。” 绿幺应是,回身进了里间,片刻后,手里握着条朱红色的玛瑙手串走了出来,与夏桉对视了一眼,将手串递给了她。 夏媛道:“这条手串是琉璃阁年前送过来的新样式,妹妹拿去戴吧。” 夏桉双手接过手串,眸子里溢出惊喜的光亮,朝夏媛福了福:“谢过姐姐。” 夏桉也没客气,迫不及待将手串戴到了右手腕上,来回转了转,脸上浮起美滋滋的笑意。 “姐姐送的东西,我定当好好珍惜。” 夏媛嫌弃地盯着她看了两眼,破玛瑙珠子罢了,竟也能高兴成这样,还真是贫气。 “如今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妹妹便同我一起上街转转吧,我带着你去买买衣裳,喝喝茶。后日兄长便回来了,我顺便去给他挑件像样的礼物,为他接风。” 夏桉脸上再次浮起惊喜之色:“真的?太好了,我做梦都想与姐姐一起买衣裳。” 夏媛看着她那不值钱的模样,心下冷冷地想:就与她装几天姐妹情深,待她摸透她的软处,定将她死死套在自己手里。 - 魏氏得知夏媛用了夏桉的药,伤处好了许多之后,便就没怎么过来看夏媛。 她一心扑在儿子即将回京的这件大事上。 她在屋里跟姜嬷嬷商量需要准备的事宜,屋外却传来胡生在门外喊夏舒寒的声音。 魏氏眸子敛了敛:“不行,纬哥儿回京后,便会被欧阳先生推举进翰林院,这是他仕途的关键时刻,府里不能出任何乱子。去,告诉胡生,这些日子不准再来勾搭寒哥儿。寒哥儿的事情,往后放一放。” 姜嬷嬷附和道:“对,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让寒哥儿拖我们纬哥儿的后腿。我这就去将胡生弄走。” 说着便要往屋外走。 魏氏伸手招呼她:“等等,一会儿让寒哥儿进来跟我一起用晚膳。” 魏氏心里还是不踏实。 此前将夏舒寒使劲往坏处调教,这会儿总觉得这小子是个不安定因素。 晚膳时间,夏舒寒从外面敲敲门,进了魏氏的房里。 饭菜已经备好,魏氏已经坐在了圆桌旁,见夏舒寒进了屋,连忙灿笑着招呼道:“来,快坐下,今日母亲让厨房烧了你喜欢吃的红焖排骨,快过来同母亲一起吃。” 夏舒寒是喜欢吃排骨,可他心里纳闷。 今日魏氏对自己的态度为何突然这么热情? 自从上次他赌输银子之后,魏氏便很少喊他进正屋用膳。 今日不年不节的,她这又是存了什么怪心思? 第87章 欧阳先生的嫡长孙女就不错 夏舒寒自己拖了下椅子,坐了下来,又双手抬着椅子,向桌子前靠了靠。 魏氏夹了块排骨放进了他的碗里。 “来,快吃,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些肉才好。” 夏舒寒没有做声,兀自拿起筷子,夹起那排骨,直接塞进了嘴里。 管她什么心思,有好吃的,他不吃白不吃。 魏氏语重心长开口道:“母亲近些日子有些忙,都没能顾得上你。听说你这段日子非常用功,母亲觉得十分欣慰,我们寒哥儿终于也长大了。” 夏舒寒耳朵动了动。 上次她可不是这么说的,上次她说,他还小,该玩就玩,用不着急着读书。 果然,他这母亲,还真是花样多。 夏舒寒吃完一块排骨,自己又夹了一块排骨,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嗨,从前母亲总想着,你还小,不想把你早早困在书本里,总希望你能过得轻松快乐些,不过眼下,母亲不能像以前一样纵着你了。你兄长马上就回来了,你爹爹过不多久也会回京,他们可不会像母亲这般宠溺大度,你若是不好好读书,你爹爹是会真的罚你的。好在,你自己懂事,提前收了心。” 夏舒寒啃骨头的动作顿了顿,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吗? 片刻后,他又继续啃排骨。 魏氏朝姜嬷嬷使了个眼色。 姜嬷嬷连忙端了个木盘过来。 “这是母亲为你准备的笔墨纸砚,既然要学,这些工具自然要用好的。你且拿去用,往后读书时缺了什么,尽管跟母亲说。” 夏舒寒看了眼木盘上的东西,眸光顿了顿。 还真的都是不错的东西。 不说别的,就那支狼毫,也值好些银子。 夏舒寒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手,朝魏氏问道:“母亲,这些都是给我的?” 魏氏笑笑:“那是自然,母亲还能是为别人准备的不成。” 夏舒寒伸手拾起那支狼毫,左看看,右看看。 书院里有人用这种笔,不过都是皇族或者朝中大员子弟。 没想到,魏氏竟也给他买来了。 他又看了看上面的砚台和宣纸。 品质均是上乘。 夏舒寒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儿子谢过母亲。” 说着,伸手接下姜嬷嬷手里的木盘。 魏氏突然沉声道:“先等等。” 夏舒寒手一顿,咋了,这还需要什么条件? 就说他这母亲心思复杂吧! 魏氏略显严肃道:“你得先答应母亲,拿了这些好物件,便一定要好好读书,切不可偷懒耍滑,或者出府听曲赌博。” 夏舒寒心下松了松。 竟是为了督促他读书? 有和三姐姐的约定在,他自然是要日日去书院。 夏舒寒笑呵呵应下:“这个母亲放心,我定不会辜负这些好东西。” 魏氏又给姜嬷嬷使了个眼色。 姜嬷嬷又掏出一袋银子出来,递给夏舒寒:“三公子,这些银子你拿着,这是夫人给你的零用钱。” 夏舒寒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银子。 从前魏氏也给过他银子,可都是几钱几钱的给,从没有这么给过一整袋。 他有些惊奇地看向魏氏:“母亲,这个也会是给我的?” 魏氏点点头:“你是我们夏府的公子,如今日日去书院,身上总要有点银钱傍身。万不可再出现上次那样,被人堵在门口要银子的事。” 原来,魏氏是关心他的。 夏舒寒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原来母亲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心思,那此前自己岂不是瞎琢磨? 他有些激动地接下那袋银子。 魏氏道:“只要你乖乖的读书,不惹事,往后我还会给你银子的。” - 夏舒寒从魏氏屋里出来,心里乐滋滋的。 他没有回自己房里,而是带着银子直接去了苏氏的兰林阁。 “小娘,我有银子了,分你一些?” 进了屋,他便慷慨地对苏氏道。 苏氏诧异道:“你哪来的银子,莫不是,你又去赌了?” 夏桉此时也在苏氏屋里,正在陪苏氏喝茶。 她看了看夏舒寒,只见夏舒寒理直气壮地坐到了她的对面,显然,他应是没有做什么违反二人约定的事。 夏舒寒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小娘,这银子是因为我近期表现比较好,母亲赏给我的。母亲说了,若是我能继续好好读书,她还会继续赏我银子的。以后,你就有银子了,我会罩着你。” 他又看向夏桉,道:“三姐姐也一样,我都会罩着你们的。” 夏桉闻言,有些想笑。 无论如何,她这个弟弟心里倒是个有担当的。 夏桉瞥了眼夏舒寒别在腰间的钱袋子。 魏氏是因为夏舒纬要回京了,正在入仕为官的重要档口。她想用这些好处,安抚住寒哥儿,让他不要惹是生非,影响她那个长子的仕途。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是将夏舒寒关在府里不让出门。 这一世,因着夏舒寒依照与她的约定,日日都去书院,她便顺水推舟,让夏舒寒好好读书。 他这个弟弟,如今依然没看透魏氏的心思。 只要魏氏给些甜头,哄骗一番,他心里依然会敬着魏氏。 可若是魏氏有一日突然朝他伸出了魔爪,他或许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夏桉看着夏舒寒,是时候让他也看清一些东西了。 那便这次一起解决了吧。 - 那边,晚膳结束后,姜嬷嬷伺候魏氏洗了手,坐到了软榻上休息。 魏氏希冀地开口道:“我的纬哥,我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了,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水土不服,瘦了些?” 姜嬷嬷安慰她道:“怎么会。我们大公子向来质朴,走到哪里都会适应的,夫人不用担心这个。” “是啊,我儿是多清朗质朴的一个人,不然欧阳先生也不会看中他。又是状元,又是探花,却只有我儿入了他的眼。” “是啊,这也是夫人你的福气,生了个好儿子。此前夫人一直在帮大公子物色适合的婚事,如今可是有了主意?” 魏氏略显神秘地笑了笑:“自然是有。我觉得,欧阳先生的那个嫡长孙女就不错,她出身名门,父亲现任户部尚书。欧阳先生又是纬儿的老师,若是能促成这门婚事,那我纬哥儿的前程就有保障了。我想了,待纬哥儿回京,在翰林院封了职务,我就在府里办场宴会,到时候,想办法将人请过来,好好招待一番。” 第88章 哪怕付出我的性命 翌日一早,夏桉特地装扮得和从前一样,低调朴素。 尽量不抢占夏媛的风头。 果然,夏媛在府门口见了她之后,神色淡而傲,透着满满的优越感。 马夫摆好木凳,姐妹俩相继进了车厢里。 夏桉故作欣喜地对夏媛道:“谢谢姐姐带我出来逛街。” 夏媛想起那日夏桉为她治伤时,对幼时姐妹时光的缅怀之情。 她淡淡勾了勾唇角:“从前,是姐姐忽略你了,以后,姐姐会经常带你一起出游的。” 不久之后,马车在锦绣阁大门外停下,夏媛在红玉和绿幺的搀扶下,姿态柔美地下了马车。 夏桉跟在她身后,由琥珀扶着,也下了马车。 姐妹俩一前一后,进了锦绣阁。 铺子里卖衣裳的红衣娘子见来客人了,连忙热情地迎上前来. “两位姑娘,快些里面请,想挑件什么样的衣裳,我帮你们选。” 夏媛目光淡淡在屋里扫了一圈,有些嫌弃道:“怎么都是些老款式?” 这时候,锦绣阁的掌柜看到夏媛,赶忙从柜里走出来,有些意外道:“哎呦,夏姑娘,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您要是想定衣裳,直接让下人捎话过来,我亲自去府上便是,怎好劳您亲自来铺子里看?” 一时间,屋子里的顾客均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能让锦绣阁掌柜亲自上门服务的,说明来客要么地位尊贵,要么出手十分阔绰。 看来这两个姑娘来头不小啊。 夏媛身姿挺直了些,声音清傲地回那掌柜的。 “今日闲着无事,便想出来逛逛,顺便来你这看看衣裳。” 掌柜的赶忙道:“夏姑娘,这一楼的衣裳怎么能衬得上您,你跟我上二楼,我亲自给您挑些新的款式。” 夏媛淡然勾勾唇:“那就麻烦掌柜的了。” 她回身瞥了眼身后的夏桉,今日真是便宜她了。若不是跟着自己,她这一辈子都得不到这种待遇。 她们一行人到了二楼之后,掌柜为夏媛挑选了一排用料做工最上乘、款式最新颖的衣裳供夏媛挑选。 夏桉故意露出一副没什么见识的神情:“姐姐,这些衣裳也太好看了,价格一定很高吧?” 夏媛道:“你不必管价钱,你看看这些衣裳可否有你喜欢的。” 夏桉装作有些眼花缭乱:“姐姐,我不太会买衣裳,也选不好,还是姐姐替我选吧。” 夏媛伸手衣服间拨了拨,挑出了两条裙子出来。 “这两个应该是今春最时兴的,你去试试吧。” 夏桉先试穿了一件靛蓝色的木棉锦纱裙,这颜色将她衬得端庄又不失灵气,十分显气质。 她自试衣间走出来之后,夏媛眸子颤了颤。 这丫头怎的如此衬这个颜色,穿上之后,整个人竟然透着股铅华过后的恬静安然。 夏媛嫉恨地紧了紧唇角,摇了摇头道:“啧,颜色有些深了。” 她伸手扯过另一条云白色的祥缎锦裙。 “你还是试试这一件吧。” 夏桉点点头:“我听姐姐的。” 她笑着接过夏媛递给她的衣裳,又进了试衣间。 不多时,她再次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姐姐,这件呢?” 这一次,在场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夏桉本就皮肤透亮白皙,穿上这条云白色做工精巧的裙子之后,身上竟添了股不染尘世的冰清玉洁之感,就连掌柜的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多了看两眼。 只是,她虽然想夸几句,但她还不清楚夏媛与这个打扮素净的女子关系如何,不好随意开口评论。 夏媛眸子里划过一抹冷芒,停了许久,道:“这么看,还是刚才那件更适合些。” 夏桉眼睛眨了眨:“是吗,那我听姐姐的。” 她自然也知道云白色这件更加适合自己,不过,她是来与夏媛虚与委蛇的,不是来争奇斗艳的,凡事顺着她的心意就好。 掌柜的这时候似是看出了些门道,连忙道:“夏姑娘眼光果然独到,这件靛蓝色裙子今春一定风靡京城,这位姑娘你就安心穿吧。” 夏媛偏头红玉道:“付银子吧。” 出了锦绣阁,夏媛又带着夏桉去了琉璃阁,京中最高档的首饰铺子。 进了琉璃阁,满室的珠光宝气、钗环珠佩,顿时令人眼花缭乱。 夏桉抿抿唇,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一般,眸子里透着新奇。 夏媛大方道:“妹妹随意看看吧,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夏桉左挑挑,右挑挑,最后挑了一支普通的木槿花银簪,和一对银耳钉。 夏媛有些鄙夷道:“你就想要这些?” 夏桉点点头:“嗯,我觉得,这跟刚才买的那裙子蛮配的。” 夏媛道:“你不是因为舍不得银子吧?” 夏桉故作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 “我不想,姐姐为我太破费。” 夏媛没有什么耐性:“罢了,你喜欢就好。行了,红玉,付银子吧,我要去给兄长买礼物了。” 她们出了琉璃阁,又进了一家书肆,夏媛选了许久,为夏舒纬选了一柄山水行云红丝砚台。 出了书肆,旁边刚好是一家茶楼。 夏媛想直接上马车回府,夏桉有些希冀地上前道:“姐姐,你可以带我去喝杯茶吗?” 夏媛心里有这些不奈,不过想想,去茶楼与她多聊几句也好,可以探探她心底的一些想法。 她淡声道:“好的,我带你去。” 茶馆里有位说书先生正在说书,进去后,红玉让小厮为她们安排了一个视野很好的位置坐下。 要了壶店里最好的毛尖,并四盘点心。 台上,说书先生声情并茂,讲的是一个烈女为救蒙冤的兄长,历经百般磨难,进京告御状,为兄伸冤的故事。 过程曲折艰难,情感真挚动人。 她们坐下后,很快就被波澜起伏的剧情吸引住。 过了许久,随着说书先生堂板一敲,故事终于圆满结尾。 那女子最终为兄长洗刷了冤屈,他兄长参加科举高中了状元,全家人过上了和和美美的日子。 夏媛淡淡道:“还好我兄长不会遇到这种事,啧啧,真是惨。” 一旁突然传来一阵啜泣声。 夏媛转头看去,只见夏桉眼睛通红,正在用丝帕擦着眼角的泪水,看起来似是十分受触动。 夏媛拧拧眉:“有这么感动吗?” 夏桉吸着鼻子道:“这位哥哥真的好怨,那些坏人手段太狠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妹妹真的好勇敢,为了救自己的哥哥,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一个人勇闯都城,好钦佩这样的人。” 夏媛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喜欢这样的女子?” “嗯,我想若是我,舒寒要是面临牢狱之灾,我也会不顾一切救他的,哪怕付出我的性命。舒寒是男孩子,将来也是要参加科举的,若是留下罪犯的污点,他这辈子就完了。我是个女子,委屈一些倒没什么。” 夏媛眸子里溢出一抹晦暗:“哦?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第89章 圣旨 喝了一壶茶,听了一段故事,她们便坐车回了府。 琥珀和喜鹊很看不懂夏桉为何这两日和夏媛走得这样近。 尤其是喜鹊,她知道夏媛对夏桉心里没有存什么好心思。 夏桉回了屋,喜鹊为她更衣时,道:“姑娘,您以后还是不要和二姑娘走得如此近,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 琥珀也道:“就是,今日明明姑娘穿那件云白色的祥缎锦裙更好看,二姑娘却非要给你买这件靛蓝色的。一看就是不想姑娘穿得比她好看。” 夏桉脱了披风,又脱了外衣,身上一下子松快许多。 她自在地坐到了软榻,剥了颗松子放进嘴里,不甚在意道:“放心吧,与二姐姐接触,只是暂时的。我们俩不会一直这样。” 琥珀道:“可我见都是姑娘你主动要与二姑娘亲近,你说这些年,她何时拿你当亲妹妹看待过,姑娘还是不要白费感情才好。” 夏桉笑笑,兀自浅声道:“不会白费的,应该,已经有效果了。” 夏媛亲自出手算计她,是早晚的事。 与其等着夏媛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手段,不如她主动些,将自己心里的软处告诉她。 恰好不久府里的宴会上,有一桩事,可以让她借题发挥。 当然,事情的走向,她会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 - 正月二十这天,欧阳先生结束了南下游学之行,一早带着夏舒纬一行人入了京城。他们并没有先回府,而是直接入宫跟皇上复命, 听到董管家的通报,魏氏心里十分高兴。 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问姜嬷嬷。 “静枫院里一切可准备妥当了?” “妥当妥当,屋子里该备的都备了。” “寝居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床上被褥都换了新的,帘帐也是新做的。” “纬哥儿的衣物备好了吗?” “备好了,也都做了新的。” “书房呢,纬哥儿总喜欢在书房待着,书房也不能出纰漏。” 姜嬷嬷安抚她道:“放心吧夫人,这些事情您都交代过好几遍了,老奴一样也不敢落下。夫人你不要太紧张,大公子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能不紧张吗?纬哥儿在外奔波多半年。也不知瘦了没有,有没有吃苦头。哎呦,一想到他漂泊在外这么久,我这心里就觉得心酸。” 姜嬷嬷道:“老奴理解你的心情,这不马上就能见着了吗?” “对了,夫人,我托人打听了,欧阳先生的儿媳欧阳夫人,是个顶清高的人,要请她来参加府里的宴会,可能得花些心思。” “打听打听她喜好什么,不管花多少心思,一定得让她接了我们的帖子。” 姜嬷嬷应声:“是。” - 半下午,守在宫门外的小厮快马回来通报:“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马上就回府了,是宫里的马车送大公子回来的。” 夏府大门口,夏老夫人伴着魏氏和苏氏两房人齐齐候在门口,看向街尾的方向。 一架宫里的马车出现在了巷子口,引来路人的侧目。 魏氏脸上容光焕发。 圣上居然让宫里的马车送她儿子回来,真是太有排面了。 马车在夏府门口稳稳停下。 一个宫人上前撩开了帘子,一袭蓝色素袍的男子自车内躬身而出,挺拔俊雅,气质淡然高华。 正是夏府嫡长子,夏舒纬。 夏舒纬下车后,面色端肃地朝夏老夫人躬身一拜:“孙子见过祖母。” 夏老夫人满脸笑容地道:“好好好,回来就好,一路上可还顺利?” 夏舒纬回道:“顺利,谢祖母挂念。” 然后,他又对着魏氏躬身施了一礼:“儿子见过母亲。” 魏氏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唉,我儿痩了。” 这时,宫里随着马车一起过来的牛公公走上前来。 “县主,夏夫人,过一会儿再与夏公子叙旧吧,杂家今日带来了皇上的圣旨,快进去接旨吧。” 众人闻言,赶忙朝后退进了院子里。 牛公公声音高亢道:“夏舒纬接旨。” 夏舒纬带头,阖府上下齐齐跪了下来。 “小生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府长子夏舒纬,雍和粹纯,胸藏文墨,才略经纬。即日起,封翰林院侍读学士,俸从五品,钦此。” 阖府恭声应道:“谢圣上隆恩。” 魏氏惊得眼睛都直了,侍读学士,那可还是需要在翰林院熬上好几年,才有资格升的官职,夏舒纬才刚刚入仕,竟就得了这么高的官职。 真是太惊喜了。 夏舒纬高举双手,接过牛公公手里的圣旨。 牛公公道:“夏学士,恭喜了。” “谢公公。”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夏老夫人脸上浮起得体笑意:“麻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魏氏也忙道:“是啊,公公赶快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咱家还得回去跟皇上复命呢。” 魏氏给姜嬷嬷使了眼色。 姜嬷嬷连忙将一大袋银子递给了牛公公。 牛公公道:“夏夫人何必这样客气?” 魏氏笑得道:“劳公公辛苦跑这一趟,应该的。这是我们夏府的大喜事,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牛公公道:“那杂家就却之不恭了。告辞。” 牛公公不动声色地收了银子,缓步出了夏府。 - 魏氏激动地上前拉住了夏舒纬的手:“快点让母亲看看,哎呦,这脸瘦的,都有些干瘪了。” 夏舒纬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在外面并没有受什么苦。” 魏氏道:“哎呦,翰林侍读,我儿竟一步做到了翰林侍读。真是太有出息了。”她对着夏老夫人道,“母亲,你瞧见了吧,我们纬儿多有出息啊。” 夏老夫人点点头:“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值得庆贺,纬儿这些年的用功,总算没有白费。” “母亲,既如此,我想在府里办一场宴会,好好地为纬儿庆贺一番。” 夏老夫人想了想:“也好,府里也好久没有热闹热闹了。” 这时,夏媛走到了夏舒纬的面前,倾身福了福:“兄长,你终于回来了。” 他兄长今日如此被皇帝册封了官职,真的太风光了。 夏舒纬垂眸微笑着道:“妹妹,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夏媛点点头:“妹妹还好,倒是哥哥,应是受了不少苦吧?” 夏舒纬道:“没什么,这一趟也有不少收获,不虚此行。” “是呢,哥哥以后就是朝臣了,妹妹也没什么可帮你的,我买了一柄红丝砚台,已经让下人摆到了你的书桌上,算是妹妹的一点心意。” 夏舒纬客气道:“妹妹有心了。” 说着,一行人一起进了正厅。 夏舒纬全程没有看过苏氏和夏桉一眼,哪怕苏氏现在在外人看来,身体很虚弱。 夏桉扶着苏氏走在后头,看着魏氏对着夏舒纬喜笑颜开的背影,又看看跟在一旁一直想插话的夏媛,唇角挂起一抹嘲讽。 第90章 十分不舍 夏舒纬回来的这一夜,魏氏兴奋得差不多一夜没睡,她兴奋地连夜给夏光淳写了封信,将府里接到圣旨,夏舒纬入职翰林院的事告知了他。 翌日一早,她早早便起了床,去了夏舒纬的房里,亲自送夏舒纬上朝。 回到琼栖院时,姜嬷嬷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关切道:“夫人,今日别再忙活了,就在屋里歇着吧,您夜里没睡好,别熬坏了身子。” 魏氏虽然面带疲态,精神头却依然很足。 “不用,我不累。我昨夜反反复复将京里所有和纬儿适龄的女子都想了一遍,还是觉得,欧阳府上的嫡孙女最合适。 欧阳家是书香门第,听说那姑娘性子本分,知书达理,不显山不漏水,嫁过来肯定好管教,和我们纬儿也有共同语言。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家在朝中极有威望,纬儿有这样的岳丈,日后在朝中一定能稳稳站稳脚跟。” 姜嬷嬷道:“也是,我们纬哥儿就适合这种体面的大家闺秀。” 魏氏脸上浮起丝丝优越感:“若说是从前,我们家老爷官职确实有些够不上他们家。但现在不同了,我们纬儿在京中名声极好,是出了名的饱读诗书,才富五车,原本就被京中众多贵女们追捧,此次又入了欧阳大学士的眼,成了侍读学士,如今配他们家,绰绰有余了吧?” 姜嬷嬷道:“就是,如今应是我们纬哥儿挑她们才是。” 魏氏眸子转了转:“商氏不就是清高些吗?是人就总会有些喜好,你现在就想办法去查问查问,看看商氏最喜欢的是什么?” 姜嬷嬷应是。 快到中午的时候,姜嬷嬷查问完回来了。 魏氏听了姜嬷嬷打听出来的东西,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什么?她喜欢夜明珠?” “是啊,老奴托人问了他们府里的一个管事,说是商氏十分喜欢收集夜明珠,她有整整一个房间,放的全都是夜明珠。” 魏氏挑挑眉:“怎么这么巧?老夫人年节是刚赏了我一颗夜明珠,她还恰巧就喜欢夜明珠。” 姜嬷嬷吞吐片刻,又道:“夫人,老奴还打听到,如今京中不少门户对欧阳先生的嫡孙女都有意。荣国公府的次子前段时间还去下聘了,不过被欧阳夫人拒了。” “还有这等事?也是,欧阳府这种门第,京中自然会有很多人想与他们做亲家。” “那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我这里拿得出手的夜明珠,也就老夫人先前给我的这颗。可这珠子我也喜欢得紧,每次看都看不够。” “老夫人给您的这颗夜明珠,可是稀罕物,您还是好好留着吧。” 魏氏纠结地咬了咬下唇:“可我其他那几颗,都是俗物,也拿不出手啊?” 姜嬷嬷语气有些可惜:“您这颗若是给了她,最后事情若是不成,岂不是就搭进去了?那可是世间珍品啊,市面上想买都买不到。” 魏氏神色透着为难,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踱。 又坐下来摩挲了一会儿佛珠。 良久之后,她倏地将佛珠扔到了一旁。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那颗夜明珠留到最后,将来也是传给纬儿的妻子,不如现在就拿出来,让她们看到我们诚意。若是下手晚了,这婚事被别人抢了去,可就遭了。” 姜嬷嬷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夫人不再多想想?” “不了,烧尾宴就定在五日后,你安排人将请帖做好,欧阳府上的,我亲自去送,就不信请不到她们母女。”(注:烧尾宴是指古代士子登科或官位升迁而举行的宴会。) “夫人,您就不必亲自去了吧,未免显得我们过于主动了些。老奴过去,带上夜明珠,相信商氏看在夜明珠的份上,也不会驳了您的面子。” 魏氏想了想:“不了,还是我亲自过去,保险一些。” - 隔日,欧阳尚书府。 魏氏递了拜帖,在下人地引领下,带了一箱子的礼品进了欧阳尚书府的前厅。 一位身着淡绿色锦裙的妇人端坐在西侧的正座之上,见魏氏进来,略显疏离地道:“夏夫人到访,未施远迎,失礼了。” 魏氏连忙笑着道:“哪里哪里,我早就想来拜访尚书夫人了。” “夏夫人坐吧。” 魏氏坐到了东侧的一张椅子上。 “我家长子夏舒纬跟随欧阳大学士刚刚归京,承蒙欧阳大学士厚爱,长子得以入翰林,我今日特意带了些薄礼,来府上道谢的。” 商氏淡淡看了眼魏氏一行人抬进来的箱子。 “夏夫人客气了,家公爱才,也是贵府长子自己争气。礼不礼的,家公从不在意这些,夏夫人还是将这些抬回去吧。” 显然,商氏对魏氏送来的礼品,并没有什么兴趣。 魏氏道:“尚书夫人,我今日给欧阳大学士带来的,不是金银财宝等俗物,而是府里收藏的两幅字画,相信欧阳大学士一定会喜欢的。” 听说是字画,商氏面色柔和了些。 “原来是字画,那便留下来吧。待家公回来了,我转交与他。” 魏氏默了默,从袖中抽出请帖,起身递到商氏面前:“夫人,我们府里四日后为长子办烧尾宴,庆祝他入朝为官,还请夫人赏个脸,带着府上的姑娘们,一起来赴宴。府上定不胜荣幸。” 商氏面色清冷地盯着魏氏手里的请帖,并没有伸手去接。 她淡声道:“科举入仕是件大好事,是应该好好庆祝一番的。不过,我那两个女儿都不爱凑这种热闹,还是不打扰贵府了。” 轻飘飘就推拒了魏氏。 魏氏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心想果然是个清高自傲的,这一番话,回绝得面不改色。 魏氏脸上又拾起一抹讨好的笑意,朝姜嬷嬷使了个眼色。 姜嬷嬷连忙将装有夜明珠的盒子,递给了魏氏。 魏氏端着盒子,又走上前一步:“其实,我今日来贵府,还特地给夫人带了件礼物。” 她轻轻将木盒打开:“夫人你看。” 第91章 戏台搭好 商氏漫不经心地朝魏氏手里的盒子瞥了一眼,待看清盒子的东西之后,眸子明显颤了颤。 魏氏笑着道:“此前我得了这颗夜明珠,自知不是个凡品,但是我对这种物件向来不懂欣赏,我想着,尚书夫人见多识广,平时又有雅兴,这珠子在您手里,才更相称,于是今天便给您带来了。” 商氏敛了敛眸子,收回了目光,虽然表面故作镇定,但魏氏看得出来,她心动了。 这个夜明珠,是贡品级别的了,她若是对夜明珠情有独钟,不可能不心动。 魏氏再次开口道:“夫人,我家纬哥儿是在欧阳大学士的赏识下,才得以做到侍读学士的职位,我们阖府上下都感激不尽。这颗夜明珠,也不过只能表达我们的一点点心意,比起贵府的恩情,还差得很远,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收下这颗珠子吧。” 商氏沉了沉,再次看了眼那珠子:“这珠子,倒是件好东西,夏夫人倒是舍得。”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能和夫人交朋友,是我的荣幸。这东西在我这不懂欣赏的人手里,倒是白白埋没了。给夫人,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商氏语气缓和了些,露出一丝浅浅笑意:“既然夏夫人这么舍得割爱,那我,便收下了。回头,我会回赠夏夫人一个物件的。” 魏氏连忙道:“不必不必,您若再赠我东西,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商氏身旁的丫鬟上前一步,接下了魏氏手里的盒子。 魏氏乘胜追击,将手里的帖子又朝前递了递:“夫人,那这帖子?” 商氏眉眼间溢出了一丝谦和:“罢了,贵公子入翰林,也是件大喜事。我便带着女儿,过去沾沾喜气吧。” 丫鬟再次上前,接下了魏氏手里的帖子。 魏氏笑得极为热情:“那四日后,我就在府里等夫人了。” 商氏微微点了下头。 出了尚书府,魏氏唇角瞬间耷拉了下来,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一边上马车一边道:“那么大的一颗夜明珠,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哎呦,以后还去哪能碰到这么好的珠子。” 姜嬷嬷在一旁劝道:“夫人,既然给出去了,心里就放下吧。” 上了车,魏氏心疼得拍拍胸口:“话是这样说,可我这心里真是不得劲。” 姜嬷嬷调侃道:“那如何,我们去要回来?” 魏氏瞪了她一眼。 姜嬷嬷缩了缩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魏氏狠狠心道:“罢了,一颗珠子而已,只要纬儿这门婚事能成,倒也值得。今日看商氏这态度,应是对我们纬儿很认可的,待到宴会那日,我一定好好跟她介绍我们的纬儿,最好让两个孩子能单独聊一聊。” 姜嬷嬷道:“对,以大公子的风度才学,不信她们会看不上。” - 傍晚,夏媛沉着脸来到琼栖阁来找魏氏。 永定侯府白日里送来了一张帖子,侯夫人要约魏氏商量一下大婚之日的一些细节。 魏氏下午出门了,一直不在府里。 进了院子,魏氏身边一个伺候的丫鬟道:“姑娘,夫人不在院里,傍晚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大公子的院子了。” 夏媛转头就去往静枫院找魏氏。 兄长的静枫院,·她很久都没有来了,进了院子才发现。 这院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翻修了一番。 这院子本来就大,院子原先的亭台被推倒重建,新的亭台雕梁画栋,檐角翘起,犹如飞燕展翅,十分精美。 亭台内摆放着和琼栖阁一样的玉石桌椅。 亭台四周,假山嶙峋,水池清澈,池上拱桥的栏杆全都换成了白玉。 整个院子显得既高贵又大气。 相比之下,她自以为傲的滟芳阁,竟显得寒酸了。 夏媛迟疑着朝正屋走去,听到魏氏正屋里安排下人做着什么。 刚要进门,几个下人正将屋子里的圆桌往外抬。 她退到一边,待抬桌子的人出来,她进了屋,见屋子里放着一张新桌子。 桌子是紫檀木的,周围竟是用黄金包边,极为奢华。 夏媛瞬间就醋了。 “母亲,哥哥刚才抬出去的那桌子,还是在我屋里之后买的,比我屋里的要新上许多。怎的今日您又给他买了新的,还如此贵气,母亲是否偏心了些?” 魏氏没想到夏媛会到这里来,她连忙道:“你哥哥那桌子,有少许裂纹了,你莫要同他比。” “我那桌子还有些褪色呢。” 魏氏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兄长久没有回家,母亲也是想他回来能住得舒服些。再说,你兄长年岁不小了,亲事不能再拖了,住得用的,总要体面一些,不能让未来的少夫人瞧不起。” “母亲光顾着兄长的婚事,大概忘了我的婚事了吧?”夏媛耷拉着脸,将手里永定侯府的帖子递给魏氏,“喏,人家都过来找你商量大婚细节了。” 魏氏拧眉接下帖子,看开看了一眼。、 没好气嘟囔一句:“他们那边倒是积极。” 她合上帖子递给一旁的姜嬷嬷,随口安抚夏媛道:“没事,不必担心,商量细节而已,我们还有时间。” 然后,她绕着新桌子端详了一番:“有些偏了,再往西边挪一挪。” 屋里的两个下人连忙按照魏氏的吩咐,又挪了挪桌子。 魏氏又左右看了看:“嗯。这回差不多了。” 夏媛沉着脸出了屋子,眼里含着满满地不悦。 她对红玉嘟囔道:“那张桌子,至少得上千两银子吧?我记得我屋里的圆桌,买的时候才一百两!” 红玉道:“姑娘不必计较这些小事。” “这能是小事吗?你再看看静枫院,整得跟皇家园林似的,我此前想在滟芳阁摆一张白玉桌子,母亲却道那东西不实用,如今倒是给他儿子安排上了。你再看看她刚才看到帖子的态度,我的婚事,倒像是没有那面新桌子重要了。” 红玉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没想到,母亲竟会偏心成这样。” - 四日之后,夏府大门口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魏氏给京中所有相熟的亲朋好友、夏老爷和夏舒纬的同僚及其家眷都下了帖子。 宴会办得排场极大。 苏氏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面。 夏桉一早便穿着夏媛此前为她买的那条裙子,去了夏媛的院子,然后跟着夏媛一起出席宴会。 她们到了前院时,只见魏氏正热情的引着一个夫人和两个少女朝正厅走。 正是欧阳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 夏桉目光落在走在最后面,目光左顾右盼的少女身上。 和前世一样,这少女虽打扮得像个乖乖女,但眼神里却透着古灵精怪。 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夏桉收回视线。 今日,还就看她的了。 第92章 烧尾宴 夏桉跟着夏媛在前厅坐下不久,勇毅侯府的人来了。 勇毅侯领着侯夫人、魏明瑶进了前厅,跟魏氏和夏老夫人道了贺。 “纬儿出息,苦读十余载,今日得以入仕。我作为舅舅,祝他仕途平坦,步步高升。” 说着,他让身后的下人抬进来一个箱子,呈上贺礼。 下人打开箱子,里面装着的,是一顶纯金打造的九层文昌塔。 文昌塔并不稀奇,可这顶文昌塔,足有半人高。 着实令在场的人有些吃惊。 下面传来小声的议论声。 “勇毅侯府到底是商贾大家,出手果然是豪气。” “看来,勇毅侯对自己这个外甥,也是给予厚望啊。” “重要的是夏舒纬自己争气,你说进了翰林,能一步做到侍读学士的,能有几人?” “可不是嘛,真是没有埋没他京城第一大才子的称号。” 夏老夫人得体笑笑:“勇毅侯客气了。” 魏氏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兄长,我先替舒纬谢谢舅舅了。” 果然还是她兄长出手阔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是狠狠长了把脸。她微微偏头看了眼坐在她身旁的商氏。只见商氏目光打量着那座文昌塔,一向平静的眉眼里也流露出些许吃惊之色。 魏氏回过头,脸上浮起一丝得意。 堂上震惊的功夫,魏明瑶朝夏媛走了过来。 “妹妹。” 夏媛见了魏明瑶,赶忙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姐姐也来了,好久不见姐姐了。” 魏明瑶道:“我之前不是随母亲在庙里小住吗?上元前夕才回的上京,别提了,在庙里那段时间可把我无聊死了。” 夏媛朝她笑笑:“姐姐回来就好,我们姐妹终于可以一起约着上街了。” 魏明瑶道:“上元节那日,我去醉云楼寻你了,可是门却突然关上了。后来才听说,那日遇大理寺在里面办案,连盛枷都去了。你那日没出什么事吧?” 闻言,夏媛突然想起那日被乌寒扇打趴在地情形,背上似传来隐隐痛感。 她连忙摇摇头讪笑一下:“我能有什么事?我没事。” “那就好,”魏明瑶看了眼她另一边坐着的夏桉,一点也不避讳道:“你不是不喜欢你这个妹妹吗?怎得今日坐得这样近?” 夏媛连忙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腕,柔声说道:“嗨,我们是亲姐妹,从前偶有误会,如今都解开了,亲姐妹自然是要坐得近一些。” 说话间,使劲朝魏明瑶挤了挤眼睛。 魏明瑶轻咳了一声,撇着夏桉,故作羡慕道:“哦,有亲姐妹,就是好呢!” 夏桉面上拾起一丝乖顺的笑:“的确,跟在姐姐身边,我觉得既踏实又幸福。” 魏明瑶不屑地撇撇嘴,兀自小声道:“贱种还真是不要脸。” 府里来客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宴席尚未开始。夏舒纬陪着一众公子在前院的亭子里品茶热聊,夏老夫人和魏氏在正厅招待着一群女眷。毅勇侯则在屏风另一侧招揽今日到访的官员勋贵。 今日,府里跟着长辈还来了几个小公子,他们多数是夏舒寒书院的同窗。 几个人此时正在通往后院的一棵大树下,热火朝天地斗蛐蛐。 - 魏氏微笑着对商氏道:“尚书夫人,我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平时装点装点园子,不如,我带着您和府上的姑娘们去后院逛逛吧。” 商氏向来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今日若不是魏氏的那颗夜明珠,她说什么都不会来这种无关紧要的宴会。听魏氏这么一说,能出去逛逛倒是比在这屋里待着舒服些,便点头答应了。 她身旁的两个姑娘也跟着她一齐起了身。 魏氏目光落在那个大一些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便是欧阳先生的嫡长孙女,叫欧阳从霜。人如其名,不仅面目长得清秀,性子也文雅素净,很配自己的那个端秀的儿子。 魏氏嘴角不仅露出了丝满意的甜笑。 无论如何,也得促成这门婚事。 魏氏起身后,朝姜嬷嬷使了个颜色,姜嬷嬷朝她了然点点头。 魏氏伴着商氏出了正厅,一路引着商氏母女往后院走。 如今是冬日,院子里少了红花绿草的点缀。 但,一些假山嶙石,长廊小径,池水亭台,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魏氏一路为商氏介绍着自己装点园子的心得。 “让夫人见笑了,我们夏府地方有限,肯定不比得你们府上大气,所以我也只能尽可能利用这些空间,修建得像样些。” 商氏看得出这府里的点缀是用了心思的。 “夏夫人谦虚了,可以看出你用了心了。”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凡事总想做到尽善尽美,包括养育子女。您应该听说了吧,我的嫡长女夏媛,对诗词歌赋特别擅长,也算是个出众的才女。 我那三姑娘,学了一手好医术,年前我们老夫人的腿疾就是她给医好的。 我的长子自是不必多说,自小就从未因学业让我操过心,这不,竟还能被欧阳大学士赏识。 至于我那小儿子,他性子淘了些,我就想尽办法让他读书,如今他被我调教的,已很久没有上街撒欢惹事了,日日都按时去书院读书,甭提多听话了。如此下去,金榜题名也是指日可待。” 夏府姑娘们的事,商氏倒是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这么看来,魏氏所言,倒也不虚假。 “夏夫人教子有方。” 魏氏假装惭愧道:“哪里,比起夫人你还是差得远。我早就听人说,欧阳尚书的嫡长女,是京里有名的大家闺秀。才学渊博,知书达理,娴雅大气。” 魏氏回身向欧阳从霜:“今日一见,果真传言一点不需,看着就让人新生欢喜。” 商氏淡笑着没有否认,她自有她的治家之道,这点她并不服别人。 更何况像魏氏这样俗气的人。 魏氏看了看前面静枫院的门楣,以及守在门口的姜嬷嬷。 她眸子动了动,朝商氏介绍道:“欧阳夫人,这静枫院便是长子夏舒纬的住处。” 这时,夏舒纬刚好从院子里走出来,魏氏眸子一亮:“哎呦,真是巧,纬儿,快过来见过欧阳尚书夫人。” 第93章 亲事成了一半 商氏母女目光顿了顿。 一袭素净蓝袍的夏舒纬,见了魏氏一行人,也顿了顿。 须臾,他得体地朝欧阳夫人拱手俯身施礼:“见过尚书夫人。” 商氏浅淡回了声:“夏学士免礼。” 这还是商氏第一次见到夏舒纬,男子身形笔直,气质温润,身上透着一股清新的书卷气。给人一种踏实稳重的感觉。 传言倒是也不假。 目光从一开始的探究,变成一丝丝赏识。 欧阳从霜在夏舒纬抬眸间,不经意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有些羞赧地收回目光,眸子轻轻垂下。 魏氏将他们母女的神色尽收眼底,看来,她们对纬儿印象很不错呢。 也是,他这儿子,不管是长辈,还是适龄女子,有几个会相不中的? 夏舒纬并没有停留,朝她们点头示意,便抬步朝前院走去。 魏氏继续带着商氏母女在后院转悠。 她试探着问商氏:“夫人觉得,我儿如何?” 商氏勾勾唇,夸了句:“贵公子的确是一表人才。” 魏氏显得些发愁道:“唉,只是可惜,这孩子从前一门心思都扑在读书上,如今都二十了,还没有谈婚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有些急。” 商氏悠然地踱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夏夫人也不必太着急。” 魏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夫人,不知您女儿,可有谈婚事?” 欧阳从霜立刻羞得抿了抿唇角。 她刚刚看了夏舒纬一眼,心里正胡乱跳着。 这夏夫人怎么如此直截了当问到了自己身上。 商氏闻言,缓缓停住了脚步,她眸子动了动。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过来,魏氏前前后后为何对她这般热情。 感情,是看上了她的女儿? 她回身看了自己的长女。 她这女儿,也一直是她心里的骄傲。 欧阳从霜自小就听话懂事,性子娴静,又饱读诗书,谦和守礼。在京中闺名一直极佳。 近段时间已经有个官宦世家表达了想要与她做亲家的意思。 不过,她都没有相中。 不管对方家世如何,两个人总要相配才行。 这么一想,光看夏舒纬,倒是也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的。两个人身上的气质相仿,在一起也会有共同语言。 可这魏氏身上满满的铜臭气,商氏总觉得她太俗气了。 她倒也没有一口否决,淡声回魏氏:“她如今也没有谈亲事,我还在考虑。” 魏氏连忙迫不及待道:“那改日,倒可以让她们两个孩子认识一下,他们俩都喜好读书,说不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欧阳从霜的头已经埋得不能再低了。 商氏笑笑:“改日再说吧。” 魏氏看得出来,商氏对纬儿应是满意的。 只是这种事,总不好一口就应下来。 欧阳从霜见了夏舒纬以后,脸色一直有些羞怯,可见她对纬儿应是也有好感的。 真不枉她让姜嬷嬷引儿子回一趟静枫院。 如今来看,这门亲事至少已经成了一半。 园子也不能转太久,不好让客人累到。 她们又小转了一会儿,一行人便回前院。 路过大树下的时候,商氏次女欧阳贝贝被树下斗蛐蛐的一群人吸引住。 她放缓了脚步,与母亲拉开了距离,一个人偷偷跑去了大树下去凑热闹。 - 夏桉见魏氏热情地带着商氏母女回了正厅。 前世也是这样,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魏氏开始谋划夏舒纬与欧阳从霜的婚事。 最后,她也如愿与欧阳尚书府成了亲家。 欧阳从霜是个极为体贴识大体的姑娘,与夏舒纬成婚后,知书达理,孝敬长辈,照顾弟妹,处处都做得十分周到。 她与夏舒纬志趣相投,婚后二人也算得上琴瑟和鸣。 他们成婚一年后,欧阳从霜为夏舒纬诞下一子。 然,几年之后,夏舒纬竟大义灭亲,告自己的岳父欧阳尚书收受贿赂,卖官买爵,祸乱朝政。 欧阳府被抄家,阖府遭流放,百年书香门第就此消失于京城。 欧阳从霜不堪打击,害了场大病,最后郁郁而终。 实在令人扼腕。 夏桉看着款款走进来的欧阳从霜,如此美好的女子,实在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 夏桉收回目光,转头向厅外看了一眼,然后柔声向夏媛请示道:“姐姐,我出去如厕。” 夏媛假笑一下:“去吧,路上慢些。” 夏桉起身走正厅,魏明瑶有些难以理解地问夏媛:“用得着对她这么温柔吗?” 夏媛脸上的笑容立刻敛起,声音变得随意:“想拿捏她,总要做做戏。等戏结束了,定让她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魏明瑶撅撅嘴,有些不明所以。 - 这边大树下,小公子们蛐蛐斗了好几轮,都是夏舒寒养的野火将军胜出。 其他公子们觉得郁闷得很,纷纷散开不跟他玩了。 夏舒寒得意地将野火将军装进了一个草编笼子里,起身要离开。 这时,欧阳贝贝扯住他道:“你这只蛐蛐,养了多久了?” 夏舒寒骄傲地道:“也就半年多。” 说着,他甩开欧阳贝贝的手,往抬步往后院走去。 欧阳贝贝又拦住他:“你等等,你这只蛐蛐,卖给我吧!” 夏舒寒道:“我才不卖。” “我给你高价。” “多少钱都不卖。”他如今也不能上街去玩,这蛐蛐可是他仅剩的乐趣了。 欧阳贝贝不死心:“我给你一两。” “不卖。” “二两。” “不卖,你一个小女子能不能别这么缠人,快走开。”夏舒寒嫌弃道。 欧阳贝贝朝他伸出五根手指头:“那五两呢?” 夏舒寒还是说:“不卖不卖!” 两个人纠纠缠缠,一起进了后院。 - 夏桉抿了抿唇角,收回了目光。 她走回了正厅,面色看上去很焦虑。 夏媛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姐姐,我刚刚看到舒寒追着个少女进了后院,他不会惹什么事吧?他若是欺负了那女子,可该怎么办?男子欺辱女子,是不是要坐牢?不行,我得追过去看看。” 说着,她面色仓皇地想要再走出门去。 夏媛像是嗅到了什么要紧的味道,一把将她扯住。 “你是说,寒哥儿追着一个女子,往后院跑了?” 第94章 夏舒寒与欧阳贝贝 夏媛握着夏桉的手臂,体贴地安抚她:“你先别急,你性子这么软,去了也搞定不了寒哥儿,你慌慌张张地去了也处理不好,你就等在这里,姐姐去替你解决。” “姐姐帮我去?” 夏媛冲她点点头:“对。” 一副姐姐要帮着妹妹出头的样子。 夏桉情绪稍缓了缓:“也好,那辛苦姐姐了,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夏媛抚了抚她的肩膀:“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有姐姐在,放心吧。” 说着,夏媛给红玉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匆匆离开了正厅。 她们离开不久,永定候府的人来了。 永定候夫人南宫氏送了来一尊玉麒麟,恭贺夏舒纬入朝为官。 她早听说未来亲家府里有个学识出众的长子,今朝登科及第,竟一步坐到了翰林院侍读学士。 还真是有出息。 对于他们侯府来说,也算是件有脸面的事。 夏侍郎与夏舒纬在朝中都担任要职,赵幽以后也是有面子的。 夏桉看得出,比起不久前魏氏去侯府参加寿宴,南宫氏今日对魏氏的态度,明显比上一次亲和了许多。 呈上贺礼之后,她对魏氏道:“府上已经将两个孩子的婚事筹备的差不多了,原本递了帖子想与你商量一些细节之事,哪曾想同时又收到了府上烧尾宴的帖子。那便今日之后我们找一天时间,坐在一起商议一下吧。” 魏氏原本一门心思扑在商氏身上,见南宫氏来,她虽面上不显,心里是厌恶得紧。 虽说两个都关于她子女的婚事,但永定侯府就像卡在她喉咙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实在是又扎得慌,又得忍。 可不管怎样,她也得罪不起南宫氏。她赶忙拾起一副和善的笑意:“此前真是不好意思,之后定哪天,夫人来定,我听您的安排。” 南宫氏想了想:“那便后日吧,我在府上恭候夏夫人。” 魏氏赶忙应下:“好的,那我后日去府上拜访,夫人如此用心筹备婚事,辛苦了。” 南宫氏客气道:“应该的。” - 夏桉看着南宫氏,心里冷冰冰的。 这个她上一辈的婆母,表面上看着贤良、淑德、识大体。 实际上却纵子成性,只要赵幽高兴,她甚至会主动买来美人供他祸害。 上一辈子,她被赵幽殴打后,一开始是对南宫氏抱了希望的。 她跑到她跟前哭诉,求她能管一管赵幽,求她能体谅和心疼自己。 南宫氏也确实开口管教了赵幽,让他收敛一些,不要太过分。 然这种说教式的教育,对赵幽来说,就像是挠痒痒一样,起不了半点作用。 再后来,她怀着身孕,依然免不了赵幽的毒手。 她心里想,南宫氏就算不心疼她,总会心疼她肚子里的骨肉,总该出手好好管管赵幽了吧? 谁知,她听说此事后,依然只是开口劝导赵幽几句,半点有用的措施都没有采取。 同时还会反过来劝她:“赵幽从小就这样,心里一不舒坦,就喜欢摔打撒气,你尽量哄着他高兴些,别惹他生气就要好了。” 侯府里的赵老太太,跟她是一个样子。 在她们眼里,因为赵幽情绪不稳定,所以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直到夏桉第一次被赵幽打落胎,她们依然没有对赵幽有实质性的管教之后,夏桉对她们彻底失去了信心。 六年间,赵幽的绛华院里死死伤伤,进进出出。 到处都透着令人愿绝望的血腥气。 无人置喙,无人阻止。 他们纵子如此,她又能指望什么? 夏桉冷冷沉下眸子,永定候府里的人,这一辈,她会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 魏明瑶看着一脸呆滞的夏桉,不屑地道:“你可真够废物的,连自己的弟弟都管教不了,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竟还得辛苦媛儿替你解决这种烂事。” 夏桉收回思绪,抿唇朝她笑笑:“是啊,让魏家姐姐见笑了,可是怎么办呢?她是我亲姐姐,合该为我解决麻烦的。” 夏桉此时的眸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乖顺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万事成竹的沉寂。 魏明瑶怎么也没想到,夏桉刚刚还仓皇失措得像是天要塌了,此时却平静的仿若她心里清楚,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而且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是在利用夏媛? 魏明瑶一下就反应过味儿来:“你个贱丫头,你竟敢耍弄媛儿?” 夏桉朝她平静笑笑,颔首对她小声道:“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你刚刚也见了,我可一句也没求她,是她非要主动去的。” 魏明瑶气得咬了咬唇,倏地站了起来。 “你等着,我这就去将媛儿喊回来,你给我在这儿老实等着,等媛儿回来,看不好好收拾你。” 说着,魏明瑶一路拎着裙摆,快速出了正厅。 又过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夏桉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也走出了正厅。 刚入后院门口,便与迎面走来的红玉碰个正着。 红玉见了夏桉,脸上寒意森森:“三姑娘,二姑娘正要找你,你随我来吧。” 夏桉没有理她,直接朝后院走去。 红玉一时有些纳闷。 她刚刚明明担心得快哭了,这会儿怎么看上去如此从容?还有,她怎么不问问自己事情怎么样了? 过了两个月亮门,夏桉直接拐向琼栖院的方向而去。 红玉又是一怔。 她怎么知道二姑娘在琼栖阁等她? 她刚要开口问她,却听到了前面夏桉对她的催促:“你不走快些?” 红玉目光犹疑的盯着夏桉的背影,将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反正,今日二姑娘的事,总算是成了。 除非她不认夏舒寒这个亲弟弟,否则,她必会随了二姑娘的愿,心甘情愿地替二姑娘嫁给赵幽。 到了琼栖院,夏桉直接推门进了夏舒纬所住的西偏房。 屋子里,还真是热闹。 床上躺着个少女,衣衫半解,香肩半露,陷入了昏迷。 床边的地上,夏舒寒光着上半身,手脚都被捆着,嘴里被塞了块帕子,正“呜呜呜”地努力挣扎着。 夏媛姿态悠闲地坐在桌子旁,见夏桉进来了,脸上早已不复先前的亲切,眸子里溢满冰寒与狠厉。 似乎是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魏明瑶坐在另一侧,眼里满是戏谑和嘲讽。 她就说夏媛怎么突然那对夏桉如此亲切,感情,她原来是在骗她呀。 然后掐准时机,狠狠勒住她的喉咙。 赵幽那种烂人,自然是配不上上她表妹的,让这个庶出的小贱种去嫁,再适合不过了。 夏媛声音冷幽幽道:“妹妹,你来了。” 夏桉淡淡看着眼前的一切,状似不太明白道:“姐姐,这是?” 夏媛笑道:“妹妹,这你还看不出来,我来晚了,舒寒将那女子迷晕了,抱着人家亲热半天了。” 第95章 重重的一巴掌 夏舒寒在地上拼命挣扎。 “唔-呜呜--呜呜呜----唔。” 夏桉神情依旧淡淡:“哦,竟是晚了,那姐姐说,现下该怎麽办?” 夏媛半分姐妹情深都不想装了。 她缓缓起身,道:“这姑娘,看着是那个欧阳尚书府上的吧?啧啧,我看那欧阳夫人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舒寒这样欺负,轻则,会将他送进牢狱,重则,”夏媛的语气加重了些,“暗暗要了他的命,也说不定。” 夏桉面上依旧不慌不忙。 她在圆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幕。 “的确是有些麻烦,那姐姐觉得,该怎麽解决呢?” 语气不软不硬,却透着股奇怪的淡定。 夏媛心下升起一丝疑惑:她怎么不慌了? 刚刚还急得失魂落魄,这会儿,倒是显出了几分从容来。 难道,她想破罐子破摔? 她侧眸给了绿幺一个颜色。 绿幺抿紧唇角,看了看夏桉,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张宣纸,神情略显凝重地走到夏桉的身边。 她心里替夏桉不平。 可现在能怎麽办?她提醒过她的,还提醒过不止一次。 可这三姑娘执拗得很,还是一步步落入了二姑娘姊妹情深的陷阱。 她将宣纸神色复杂地递给夏桉。 夏媛在一旁戏谑道:“妹妹看看吧,这就是解决的法子。” 夏桉展开宣纸,扫过上面的字,和上次魏氏准备的,如出一辙。 主旨依然是让她替嫁。 夏媛半点不想她绕弯子:“今日这件事,除了我们姐妹,并无其他人知晓。你若是签了这协议,大婚之日替我嫁给赵幽。今日,我就当舒寒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件事绝不会被欧阳夫人知道,舒寒不会坐牢,更不会被暗暗杀掉。” 一直在不停挣扎地夏舒寒听了夏媛的话,脑子“轰”的一声,懵了。 什么叫三姐姐替二姐姐出嫁。 他神思流转,突然那想到,二姐姐要嫁的是赵幽,难道,她因为赵幽名声不好,所以不想嫁,想让三姐姐替她嫁。 这是什么鬼逻辑? 这婚事是她的外祖给她定的,凭什么让三姐姐去嫁。 夏舒寒突然那像一条蹦上岸的鲤鱼,拼尽全身的力气不住在地上打挺,往前窜出了好大一块距离。 夏桉朝他呵斥一声:“坐好,别乱动。” 啥意思,都啥时候了,还顾得上让他坐好? 再说,他明明对那丫头什么都没做啊! 夏舒寒心里一万个“冤枉”呼啸而过,朝着夏桉又是一阵“呜呜呜”。 三姐姐不能签这协议,她若是签了,自己可就成了罪人了。 夏媛冷眼看着他们。 这一回,夏桉终于被她捏进了手掌心,有了夏舒寒这件事牵扯,她再也休想逃出她的掌控。 这些日子她耐着性子与她虚与委蛇,今日总算是有了满意的结果。 夏媛亲自将笔递到了夏桉的手上。 夏桉缓缓接下毛笔,在宣纸上游移。 夏媛紧紧盯着她的手,等着她笔落的那一刻。 夏桉抿抿唇,突然抬眸和夏媛道:“姐姐,舒寒出了这等大事,我想了想,还是不敢擅自做决定,这件事交由母亲做主吧?” 夏媛疑惑道:“找母亲做主?” 笑话,母亲来了,她岂不是更没了活路。 难道母亲还能偏向她不成? 她本来想事情结束了,再去找母亲炫耀自己的本事。 如此,现在将母亲找来也好,就让母亲亲眼看看自己是怎么搞定夏桉的。 也让夏桉心服口服地签下这协议。 夏媛对红玉道:“去吧,就依她的,将母亲喊来。” - 前厅里,魏氏正饶有兴味地与商氏聊着夏舒纬幼年的趣事。 商氏嘴边一直挂着淡笑,听得挺有滋味。 这时,红玉突然跑进来,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她听了红玉的禀报,眸子里亮了亮。 红玉对她说,夏媛已经想到法子,把夏桉拿捏住了,喊她赶紧过去做主。 真是没想到,他姑娘竟有这等本事。 如此,她必须马上过去看看。 她只能和商氏歉意地说自己有件事情要去处理,让她先随意。 商氏体面点点头。 去往后院的路上,魏氏显得十分热切:“媛儿是怎么搞定她的?” 红玉感觉一言两语说不清,道:“夫人,您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总之这一次,三姑娘这次保证被治得服服贴贴,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红玉向来办事靠谱,魏氏听着她这么说,感觉心里十分踏实,十分有信心。 到了琼栖院,红玉道:“夫人,在这边。” 魏氏她指着的西厢房,心里有些纳闷。 什么意思?难道和寒哥儿有关? 夏舒寒最近被他调教得很老实,当是不会犯什么错才对。 红玉打开西厢房的门,魏氏面带疑惑地走了进去。 夏媛连忙上前,对魏氏邀功一般地道:“母亲,你看。这次终于可以让她替我嫁给赵幽了,到头来,还是女儿比较厉害吧?” 魏氏看着一屋子的景象。 看着地上光着身子的夏舒寒,冷声问道:“舒寒,你干了什么?” 又看到床上似乎躺着个女子。 “你,你,你竟敢在这么重要地日子,做出这种事?” 夏舒寒都已经气麻了。 他有气无力地“呜呜呜”着,可是有什么用,谁也不帮他松开嘴巴。 夏媛赶忙道:“母亲,你管他承不承认,事情摆在眼前,他想否认也否认不掉。我跟桉儿说了,只要她同意替嫁,我就不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她却说要你来做主。笑话,母亲你来了,自然是替我做主啊。” 这时,魏氏已经走到了床边,待看清床上少女的容貌后,脑子里“嗡”的一声,仿若被一击雷电劈到了脑袋。 这不是欧阳府夫人的次女吗? 再看看她昏迷的模样,她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她指着欧阳贝贝问夏媛:“是你做的?” 夏媛冷冷瞥了夏桉一眼,冲魏氏得意地小声道:“这药还是之前姜嬷嬷给我的,竟还挺管用。” “啪”地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夏媛的脸上。 夏媛被打得歪到了一旁,懵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懵了。 夏媛木木抬起头,捂住自己火辣生疼的脸,难以置信地高声质问魏氏:“母亲,你为何打我?!” 第96章 母女对立 夏媛如同晴天霹雳。 母亲怎么能打她?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夸她吗? 她可是摆平了夏桉,马上就能甩掉婚约了啊! 她知道她最怕疼了,怎么能对她下这么重的手呢? 这时,魏氏抖着手指着床上的女子,痛心疾首问她道:“你可知她是谁?” 夏媛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扯着嗓子嘶吼道:“我管她是谁?她今日走到这里就是她活该!她是谁又能怎样?” 魏氏再次挥出手臂,又一巴掌狠狠抽到了夏媛的脸上。 夏媛彻底懵了。 屋子里的人都被惊得身子不禁颤了颤。 夏媛此时已经变得有些疯魔,眼里噙着怒不可遏的泪水,朝魏氏难以置信道:“母亲……到底是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魏氏痛心疾首道:“你知道,我为了促成你兄长和欧阳府嫡长女的婚事,这些日子花费了多少心思?你倒好,竟在背后如此行事,你是想让我功亏一篑啊!还有,” 魏氏又抖着手指了指地上挣扎着的夏舒寒,厉声道,“你兄长才刚刚入仕,这畜生若真的惹了这等事,你兄长的名声怎么办?!他在朝中日后还如何立足?!你是想毁了你兄长吗?” 夏媛觉得既想哭又想笑。 “兄长、兄长,母亲的眼里全都是兄长,那我呢,我的婚事就不重要吗?母亲替我解决不了,如今我自己解决了,你凭什么这般怨我?” 魏氏气得脑子快要炸了,她大喊一声:“姜嬷嬷!” 姜嬷嬷赶忙走上前:“是,夫人。” “二姑娘行事疯癫,立刻将她给我关进滟芳阁,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姜嬷嬷沉声应道:“是。” 姜嬷嬷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这事情竟能巧合成这样。 夫人殚精竭虑地筹谋着大公子和欧阳从霜的婚事,而二姑娘却在这里将欧阳贝贝迷晕,用来要挟夏桉。 这是老天爷在故意捉弄夫人母女吧? 她跟着夫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夫人被气成这样。 看来二姑娘,必是得吃些苦头了。 魏氏又厉声对着屋内的所有人道:“今日之事,全都给我拦在肚子里!若有人说出去半句,我就拔断她的舌头!” 屋内所有人齐齐应声:“是!” 这时,魏氏看到了被惊到说不出话的魏明瑶,沉了沉,道:“你赶快回前厅,别告诉你母亲你来过这。” 魏明瑶讷讷点点头,然后快步冲出了屋子。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魏氏回过头,连忙上前紧张地给欧阳贝贝整理衣服,一边整理,一边气愤地道:“天杀的,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夏桉微微颔首,与被姜嬷嬷拖着往外走的夏媛擦肩而过。 夏媛目色不甘地瞪着她,似乎是想用眼神将她杀死。 夏桉却只是风轻云淡地朝她颔了颔首,眸子里静谧清明,半点诧异和意外也没有。 不对。 夏媛意识到,从刚刚进了屋子,夏桉似乎就是这么淡定。 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淡定,仿佛这屋内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意外。 可是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她天生性子沉稳,也不可能做到面对这么激烈的场面都无动于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哪里出了问题啊? 夏媛带着满心的疑问,愤懑地被带离了琼栖院。 夏桉敛起眸子,亲自走上前,替地上挣扎得有气无力的夏舒寒松了绑,为他穿上衣裳。 夏舒寒此时已经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被迫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搞得他一时都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夏桉小声安慰他道:“没事了。” 他讷讷道:“怎么叫没事了?这事儿还不大?” 夏桉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声音道:“如果不是二姐姐来,你今日也可能因为惹到那姑娘,被她告状。然后,母亲会说不定会罚你一顿板子。比起挨板子,这样倒好一些。” 夏桉没有夸张。 上一世,的确是这样。 前一世,欧阳贝贝为了管夏舒纬要“野火将军”,同样也像今日这样,一路追着夏舒纬到了琼栖院。 两个人甚至还发生了撕扯。 欧阳贝贝在撕扯间,被夏舒寒推倒在地,磕破了额头。 欧阳贝贝见自己搞不定他,气急败坏地去找到长辈们告状。 说夏舒纬欺负她。 那时,同样是魏氏讨好商氏的关键时候,魏氏见欧阳贝贝因为夏舒寒额上流了血,气得连问都不问,直接让管家打了夏舒寒二十个板子。 整整二十个板子,夏舒寒养了多半个月,才将伤势养好。 既冤枉又委屈。 这一次,二十个板子,逃过去了。 虽然现在的样子也不好看,但好歹那欧阳贝贝也没有好过多少。 且经此一事,夏舒寒也可以看清些魏氏母女的险恶面容。 总比他还像从前一样,只知表面,不知内里的好。 处在这样人心险恶的环境下,他们早已没有了单纯的权利。 夏舒寒停了夏桉的话,心里一整个大无语。 “三姐姐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这时,魏氏怒喝声响彻屋子:“你们,都杵在那干嘛,赶快给我想想办法,怎么能把她给我弄醒?” - 宴会开始时,除了夏媛,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正厅。 欧阳贝贝觉得懵懵地,她记得她本来追着夏舒寒要“野火将军”来着,可进了院子,鼻尖突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正坐在一个亭子里,夏府的一个姑娘正在为她施针。 说她应是被自己熬的药给熏晕的。 那药里有一种麻痹精神的草药,她还正在调试剂量。 欧阳贝贝此前听说了这府里头有一个懂医术的姑娘,虽然觉得这过程奇怪了些,她倒也没有多想。 回到正厅时,母亲问她做什么去了,她只说在前院转了转,其他的都没说。 若是被母亲知道自己追着人到后院抢蛐蛐,回去说不定又要被关起来。 她最怕被关起来了。 她远远地看了眼为她施针的夏桉,这件事,便就烂在肚子里吧。 - 魏明瑶此时再看夏桉。 心里只觉得诡异。 今日之事,看似一环扣一环。 可细想之下,除了一开始向夏媛诉苦时,夏桉表现出了一丝错乱。自此之后,她耐心地等在正厅,平静地出现在琼栖院,淡定地面对夏舒寒的荒唐事,直到她冷静地请姑母过来做主,直到最后,事情出现大反转,表妹重重挨了姑母两巴掌,被关进了滟芳阁。 从始至终,她都异常冷静,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第97章 夏媛会在绝望中嫁给赵幽 魏明瑶觉得,出现这种状况,要么是夏桉天生内心强大,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表现的稳定从容。要么,就是她有天眼,能预知未发生之事。 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不可能的事啊? 魏明瑶冷冷觑着夏桉,似要把她看透。 夏桉察觉到魏明瑶的目光,抬起眸子,朝她递去了一副若无其事的微笑。 魏明瑶咬了咬后槽牙,嫌弃地收回目光。 哼,总有一天,定要让她淡定不起来。 - 宴会结束,夏舒纬伴着魏氏,一起在府门前送客。 商氏带着两个女儿走出来时,欧阳从霜不小心又与夏舒纬的目光对上了。 夏舒纬清风霁月般,朝她微微颔首。 欧阳从霜瞬间便觉得脸颊发烫,抿着唇角跟着商氏出了夏府。 待客人送得差不多了,商氏问夏舒纬:“儿子,你觉得欧阳尚书的嫡长女,如何?” “样貌中等,但还算恭谨得体。” 魏氏道:“那你觉得,若是娶进门呢?” 夏舒纬默了默,道:“眼下,她倒是我婚配的不二人选。” - 宴会结束后,夏舒寒跟着夏桉回兰林阁看苏氏。 路上,夏舒寒想想今日发生的事,难以置信地道:“二姐姐也太过分了,她凭什么要你替她嫁给赵幽?” 夏桉默而不语,继续往前走。 夏舒寒越想越气:“她自己不愿意嫁,就退婚啊,让你去嫁算是怎么回事?” 夏桉依然没有说话。 夏舒寒双臂抱胸:“今日真是气死我了,我什么都没做,她找人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我绑了,还把那个缠人精丢到了我的床上。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二姐姐是这么混蛋的一个人。” “还有母亲,母亲肯定知道这件事情的对不对?今日那缠人精若不是欧阳府上的,母亲说不定还会夸二姐姐吧?” “nnd,她们娘俩也太过分了吧?” “还有,三姐姐,你今日怎么不跟他们发火啊?人家都已经欺负到你头顶了,你怎么还这般好脾气,你是不是傻啊?难道你就不怕嫁给赵幽吗?” 见夏桉一直没有理她,她扯了扯夏桉的衣袖:“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说句话啊!” 夏桉轻舒了口气,觉得夏舒寒应是将事情捋得得差不多了,她偏过头,淡声问他:“唠叨完了?” 夏舒寒拧拧眉:“没有,我心里头都快堵死了。刚刚若不是嘴巴被堵着,我定然要跟她们分辨出个是非对错。不是,这可是关乎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夏桉轻轻勾了勾唇,继续往前走:“急什么,她们不是没算计成吗?” 夏舒寒高声道:“你怎么还庆幸上了?姐姐,现在是二姐姐,想让你替嫁,想把你推进火坑里去啊,你怎么能这么风轻云淡?难不成,你心里想嫁给这个赵幽?” 夏桉顿住脚步,侧头与夏舒寒对视。 “你就这么担心我?” 夏舒寒义愤填膺道:“你是我姐,我自然是关心你啊,就算你不是我姐,她们对谁也不应该这样,这叫道德沦丧!” 夏桉眸子轻眨,声音依旧平静:“知道你得知事情真相会很激动,没想到能激动成这样。对,她们算计我,她们一直以来都在算计我。从你赌输一百两银子那次开始,到后面的梅园诗会,再到克扣我和小娘的月例,不给我们像样的膳食,后面永定侯府的寿宴上,她们想让我与赵幽发生苟且之事,直到今日,夏媛想利用你的事,将我牢牢套住。” 夏舒寒闻言,瞳孔猛得瞪大了好几圈。 他觉得自己三观被颠覆了,原来三姐姐竟独自面对了这么多的问题吗? 夏桉继续道:“在你知道的不知道的事情上,她们从来没有停止过算计我。但是,她们得逞了吗?她们没有。相反,今日你也看到了,她们母女离心了。” “今日让你看到这些,不是想让你替我愤愤不平。当然,看到你如此义愤填膺,说心里话,姐姐挺感动的。但我更想让你知道,有些人披着人皮,做的却未必都是人事。就像此前魏氏送你笔墨纸砚、给你银子花,鼓励你好好用功读书。她为何会突然这样?她只是不想你在兄长入仕的关头,你做出一些有损门楣的事情,从而影响兄长的仕途。” “所以今日起,你要记得,魏氏对你的好,从来不是以你为出发点,而是以他们一房为出发点。魏氏,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对我们好。” 夏桉的一番话,令夏舒寒整个愣怔住,久久回不过神。 夏桉道:“有些话,听起来是难听,可却是不争的事实。我从前也视魏氏和夏媛为亲切的家人,若非我偶然得知了她们的目的,或许在你赌输一百两银子的那日,我便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那样,我会嫁给赵幽,成为他后院里不知何时就会死去的女人。而你呢,你还是不会去书院,魏氏会继续纵着你做个纨绔,待到有一天她实在觉得你碍眼,或许会制造一场街头混乱,让你糊里糊涂的被砍死也说不定。” 听到被砍死这几个字,夏舒寒猛得抖了一个激灵。 三姐姐的这番话,真真是令他头皮发麻,毛骨悚然,颠覆他从前的很多认知。 然,他知道她不是在危言耸听。 看魏氏母女今日的态度,三姐姐说得这些,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他有些讪讪道:“三姐姐……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任她们愚弄摆布吧?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就丢了命!” 夏桉再次拾起一副轻松的笑意。 拍了拍的他肩膀,继续朝前走:“这次不一样了啊,你那赌债我不是给你还了吗?而且,她们算计我,也会落入我的算计,她们成不了的。夏媛会在绝望中,自己去嫁赵幽。所以,这一次,我们都能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 第98章 滟芳阁浩劫日 夏舒寒终于意识到三姐姐为何今日表现得如此平静淡然了。 她这是心中早有成竹,对所有的事都了然于心。 夏舒寒心下顿时安稳了些,他追上夏桉:“那三姐姐,我以后该怎么做?” 夏桉笑笑:“好好读书,日日进步!” “我是说对魏氏他们。” “说什么也别信!” 夏舒寒恍然点点头:“哦,我懂了。” 夏桉又道:“还有,小娘正在养身子,这件事先莫跟小娘讲。” 夏舒寒又了然点点头:“知道了。” - 一直跟在夏桉身后的琥珀这一天饱受震撼。 此前对夏桉的不理解在这一刻也全都明白过来。 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夫人和二姑娘,心里对三姑娘竟一直打着这样恶毒的算盘。 都说高门大户的后院如同战场,可她们府里一共就两门妻妾,且苏姨娘知书达理,进退得体,争宠拈酸的事情更是半分都不会做。 在下人眼里,府里表面看上去还挺和谐的。 哪曾想和谐的背后,竟是如此地暗流涌动。 但最令她震惊的是,三姑娘竟一直独自面对这些阴谋诡计。 她那副清瘦的身板,这些时日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她简直不敢想。 从前,她喜欢主子是因为她善良有温度,此时此刻,她心里更多是则是敬佩,是心疼。 她一个人,一次次陷入险境,一个人静观棋局,一个人谋定而后动,始终不慌不忙,淡定应对。 在琥珀眼里,夏桉此时款款前行的背影,瞬间变得强大有根骨。 从前以为自己对夏桉照顾得挺好的,如今看来,她以后得更多的为姑娘分担一些才行。 她悄悄走上前,语气凿凿对夏桉道:“姑娘,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我也可以替你做很多事。” 夏桉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一步,对琥珀和喜鹊也藏不住了。 她冲她笑笑:“好吧,需要你们时,我以后不会客气了。” 琥珀嘿嘿一乐:“姑娘可千万别见外。” - 外面一派和谐办完烧尾宴的时间,滟芳阁却仿若迎来一场浩劫。 夏媛被关回滟芳阁后,情绪彻底崩溃,将屋子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们全部惊恐地埋着头,生怕她将东西砸到自己身上。 毕竟,这样的事情她一直也没少干。 绿幺故意站得离她远一些。 夏媛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怕是与她对视一眼,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出气筒。 不管怎么样,三姑娘今日没有被她算计到,算是躲过了一劫。 看来,此前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想起夏桉来为夏媛治伤那日,说得那句话:“最危险的距离,未必不是最有利的距离。” 她这些日子凑近夏媛,原来并不是盲目迷恋姐妹情深。 相反,这姐妹情很可能正是她目的,夏媛决定与她演戏的时候,她或许已经先一步与她演上了。 绿幺忐忑的心,现在也总算放了下来。 绿幺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 夏桉的确是救过她的命,可相比之下,她毕竟是夏媛的人,受得是夏媛的恩惠,也曾经随着夏媛的眼光,视夏桉为眼中钉。 她何以会如此替夏桉着想? 毕竟命都已经被救下了,夏桉也没跟她提什么回报。 或许恰恰是因为如此,她更加觉得夏桉是个心思端正的姑娘,她心里的秤砣不自觉就会朝她倾斜。 夏媛顶着被魏氏打肿的脸,很快就将华丽的寝居摔打得一派狼藉。 最后因手上不小心被利器划破了口子,红玉方从后面紧紧将她抱住:“姑娘,你受伤了,不能再砸了。” 夏媛整个人抖若筛糠,歇斯底里道:“为什么,母亲究竟是为什么?我们都已经搞定了,我们已经搞定了不是吗,母亲她究竟是为什么?” 红玉哄她道:“姑娘,你冷静些,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夏媛眸子猛然瞪大:“对了,她是为了兄长。她为了他儿子,搞砸了所有的事,让我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她为她儿子,竟还动手打了我?!还把我关了起来。那我是什么,在她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红玉道:“姑娘,你不要瞎想,你的脸现在需要上些药,手也得包扎一下。你不能再砸了。” 夏媛目光落在自己正在滴血的手上,豆大的眼泪瞬间溢出的眼眶。 “好疼啊红玉,真的好疼啊。” 夏媛身子软了下来,捂着自己的手蜷缩到了地上。 红玉赶忙招呼绿幺上前,一起把夏媛扶到了软榻上。 她们一起替夏媛处理了伤口,上了药。然后红玉点了安神香,一边哄着,一边伺候夏媛在床榻上歇了下来。 其他下人这时才敢小心翼翼的,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雷霆过后,滟芳阁陷入一片死寂。 - 夏桉和夏舒寒到了兰林阁时,如风正在帮着苏氏整理新洗回来的衣裳,如云刚泡好了一壶热茶,正在替苏氏斟茶。 见夏桉和夏舒寒也来了,她赶忙给他们也各自斟了盏茶。 夏桉和夏舒寒同苏氏打过招呼之后,坐到了桌子旁。 夏舒寒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听夏桉的话,把今日发生的事,吞回肚子里。 苏氏起身从书架里端出一个木盒子。 “大公子入仕,我这个做姨娘的,理应表示一下。我挑了一本古书,相信大公子应该会喜欢。” 她见如云忙完了,对如云道:“一会儿,你替我送去静枫院吧。” 这时,正在整理衣服的如风闻言,赶忙回头道:“姨娘,我一会儿正好要去一趟前院,不如我给大公子捎过去吧。” 语气里有一丝隐隐的热切。 夏桉微抬起眸子,状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苏氏道:“也好,那就你给大公子带过去吧。” 如风转过身,开始加快手上的动作,几下就把剩余的衣物整理好,放进衣柜里。 然后过来拿上盒子,朝夏桉她们福了福,匆匆退出了屋子。 如风跟在苏氏身边多年,行事向来还是比较稳的。 像今日这么匆忙的时候并不多见。 夏桉心下沉了沉,朝琥珀耳语了一句:“跟着她。” 琥珀眸子一凛,立刻反应过来。 姑娘这是给她新任务了。 她抿紧唇角点点头,瞪圆了眼睛出了屋子。 第99章 如风的心思 夏桉回云芷阁不久,琥珀便回来了。 进了屋,她有些神秘兮兮。 “姑娘,你不是让我跟着如风吗?如风真的好奇怪,她出了兰林阁,便脚步飞快地往大公子的静枫院走去。入了静枫院,刚好大公子不在,伺候大公子的松香姐姐刚好在院子里,让她把东西留给她就行,待大公子回来,她会转交给大公子。” 可如风却抱着盒子迟疑了好一会儿没有撒手,直到打听到大公子在老夫人的禧寿堂,她便说她得将这东西亲自交到大公子手上,抱着盒子离开了静枫院,搞得松香姐姐一脸的不理解。 她出了静枫院,我便又偷偷跟着她到了禧寿堂。我心想静枫院我进不去,但是老夫人的禧寿堂我能进啊。我就以姑娘想问问老夫人的药膏用得还剩多少为由,在她进去不久,也进了老夫人的屋里。 我见到,她果真是亲手将姨娘的那本书递到了大公子的手上。 态度十分恭敬有礼。 退出屋子时,她脸上的神情像是十分愉悦。那表情像什么呢?” 琥珀努力搜刮大脑,想找到恰当的措辞,“嗯,像?” 夏桉道:“像见到了情郎?” “啊,对对对,就是那样的表情,就特别奇怪。” 夏桉思忖片刻,眸子淡淡垂下,心里不禁有些无语。 原来,如风竟是倾慕夏舒纬的。 看来,这便是她心底的秘密了。 当年,她为了一个安身之所,硬跟着小娘回到了夏府。 如今,这是为了更高的目标,背叛了小娘,变成魏氏的人。 魏氏定是早就发现了她的心思,所以便利用了这一点,让她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让她日复一日地往小娘的药里下慢性毒药。 可对于她的心思,魏氏又能许诺她什么呢? 她一个从街头捡来的丫鬟,在魏氏眼里,恐怕连坐夏舒纬通房的资格都没有。 真是可悲又可笑。 人的痴念,有时候真的很丑陋。 琥珀有些紧张地问夏桉:“姑娘,我今日这件事,办得如何?” 夏桉朝她笑笑。 想到琥珀竟还能想到找个由头进到祖母的房里,不禁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不错。” 琥珀又问:“那对姑娘有用吗?” 夏桉偏头笑笑:“非常有用。” 琥珀突然有了很大的干劲:“那以后有这种事,姑娘只管都交给我。” 恰逢喜鹊拎了一提药材走进来。 听了琥珀的话,嘟着嘴道:“什么叫都交给你,姑娘,你们在聊什么呢?” 夏桉和琥珀相视一笑。 喜鹊更纳闷了:“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自从喜鹊醒来之后,夏桉没怎么舍得让她做太多活计。 随身伺候这种活,都是琥珀在做。 是以,今日外头发生的所有事,她都不知情。 当然,夏桉也不想瞒她,因为整件事情,与她上次被蝴蝶打伤也有关系。 且之前自己与夏媛走得那样近,这丫头日日都为自己担着心。 夏桉温声道:“哪有什么秘密,琥珀,你将今日经历过的事,同喜鹊说说吧。” 琥珀立刻又来了精神,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跟喜鹊描述。 夏桉则自己坐到了软榻边,兀自剥松子吃。 耳畔不时传来喜鹊的感慨声和怒骂声。 夏桉默默地想,滟芳阁那边,估计已是一片狼藉。 今日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魏氏也好,夏媛也罢,她们表面母女情深,实际上涉及到自身利益时,都是自私又无情的人。 魏氏不会为了夏媛而伤害她宝贝长子的利益,夏媛在自己的亲事上,更不会为任何人让步。 利益冲突便会产生矛盾,有了矛盾自然就有了间隙。 有了间隙,又谈什么母女情深? 往后的夏媛,可能会越来越疯魔了。 喜鹊听完了整件事,像听了个鬼故事一样,只觉不可思议。 原来,蝴蝶从前在姑娘身边,竟一直做着这么邪恶的算计,原来姑娘,一直以来都面临着这么艰难的处境。 姑娘以前最是尊敬夫人和二姑娘了。 她们就是这么践踏姑娘的懂事善良的? 原来姑娘这段时间和二姑娘走得这样近,一直都有着自己的考量。 她们姑娘,果然任何时候都是心中有数的。 喜鹊朝夏桉投来了伤感的、怜惜的、复杂的目光。 讷讷出声道:“姑娘--” 在她眼泪欲流出来之前,夏桉悦声制止了她:“不准哭,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想了想,又道:“明日你们跟我去一趟泗水街吧。” 这几日一直是双鹤在照顾宁舫天,她也该去瞧瞧了。 下一步,她要逐步将店铺开起来了。 两个丫鬟听了夏桉的话,连忙齐齐应声:“是。” - 琼栖院。 料理完烧尾宴的事,魏氏脸上依然笑容不减。 “哎呦,这泼天的荣耀,可是轮到我头上了。” 姜嬷嬷也替她高兴:“是啊,夫人将大公子教育得这般有出息,今日真是赚足了脸面。您没瞧见今日来的那些夫人,看您的眼光都带着艳羡。如今京里官宦世家子弟,有几个能像咱们大公子这样,能够金科及第,一下子就官入高位的。” 魏氏嘴角挂起一抹欣慰的笑容:“纬儿也算是没有辜负我对他的一片苦心。” 姜嬷嬷道:“是啊,这样看来,夫人从前对大公子的精心照顾,都是值得的。” 姜嬷嬷又疑虑着开口道:“只是夫人,二姑娘那边?” 想起夏媛,魏氏的嘴角一下就耷拉了下来:“别跟我提那个死丫头。今日差点就坏了我的大事。真是气死我了。” “二姑娘可能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她想不到?她那是自作主张。今日可是她兄长的烧尾宴,她竟毫不顾忌,只顾着自己。今日你也见了吧?她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跟我顶嘴。她兄长的婚事重要还是她的婚事重要,她都拎不清。” 姜嬷嬷知道魏氏正在气头上,也不好再劝什么。 魏氏冷着脸道:“就将她在滟芳阁关上几天,让她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姜嬷嬷应声:“是。” 魏氏眼里又溢出丝微光:“今日看纬儿这态度,似是对那欧阳从霜也比较满意。今日算是开了个好头,你抽空再去打听打听,那姑娘平时有什么喜好没有,或者常去什么地方。看商氏的态度,恐一时半刻松不了口,可以从这姑娘身上下下功夫。” 姜嬷嬷道:“是,夫人,我保证仔仔细细都打听出来。” 第100章 喜鹊打跪张妈妈 喜鹊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翌日清晨,她和琥珀伺候夏桉用过早膳之后,主动要去大厨房送膳盒。 李妈妈在院中碰到她,非要陪着她一起去。 喜鹊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 “李妈妈,您做完了活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大厨房也不近,来回也要一里路呢。” 李妈妈沉吟了片刻,到:“这会儿,张妈妈多半也会在大厨房附近转悠,你昏迷的时候,她吧,”李妈妈有些吞吐,“她就跟我说……” 喜鹊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她说我风凉话了对不对?” 李妈妈不甘心地抿抿唇,“我想着,她要是说我也就罢了,可她说你,还说了姑娘,我一想想这心口就堵得慌。如今你醒了,我就想跟着看看她吃瘪的样子。” 喜鹊太知道张妈妈是什么德行了,听李妈妈这么说,立刻就明白过来。 张妈妈向来看她不顺眼,此前她后脑被蝴蝶砸了那么严重,又昏迷在塌上生死未卜,可想而知张妈妈那时候会有多幸灾乐祸。 再加上姑娘心中有数,坚持自己为她医治而没有请郎中,就她那张破嘴,肯定是连姑娘都一起编排了。 不用想也知道她的话有多难听。 李妈妈嘴皮子慢,不善于与人争辩,在她面前定是吃了哑巴亏了。 这口气她定是得帮着李妈妈争回来。 同样也是帮着姑娘和自己出口气。 她气鼓鼓地嘟了嘟嘴,气汹汹道:“这个张老太婆,看我一会儿见了她,不好好收拾她。我们走。” 李妈妈立刻有了仪仗一样,高兴地跟在喜鹊的后头。 厨房大门口,不出意外的,张妈妈果然又凑过来想寻摸些好的吃食。 她就仗着自己是姜嬷嬷的老乡,在厨房里动不动就拿姜嬷嬷说话,厨娘们碍于姜嬷嬷的面子,也都给她一分脸面。 有主子剩余的膳食,她来了,就给她蹭吃一口。 前一日是烧尾宴,今日厨房里可是有很多硬货,这不,张妈妈一早凑凑合合将表面的活计做了做,就赶忙来到了大厨房。 她进去后刚要接下厨娘甲递给她的一盘烧鸡。 喜鹊明媚清亮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起。 “张妈妈,吃烧鸡呐!” 张妈妈端端烧鸡的手狠狠地抖了一抖,回过头,正对上喜鹊亮晃晃的眼眸。 她一个趔趄朝后又退了一步,差点被自己的裙裾绊倒。 喜鹊粲然笑笑:“咋了张妈妈,不会以为我是鬼吧?”喜鹊两只手做鹰爪状,“一个记仇的厉鬼!” 张妈妈当然知道眼前的喜鹊是活人,她扬起脖颈气恼道:“你少跟我在这装神弄鬼。” “那张妈妈就是承认,我是个活人喽。张妈妈,听说我沉睡的这段时间,府里面数你最兴奋,高兴得恨不得举个喇叭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死定了。怎麽样,如今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有没有很失望呀?” 张妈妈拧着眉道:“我,我,你那会儿那德行,本来就是死定了样子,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怎么了?再说了,阖府这么多人,人家谁都不砸,偏偏砸了你,你自己不反省反省?” 喜鹊转过头,假装不经意,“嘭”地一下,将手里的食盒重重甩到了张嬷嬷的膝盖上。 张妈妈猝不及防,下一子跪坐在地上。 即便如此,手臂还是努力保持住平衡,保住了盘子里的烧鸡。 众人见了,均是“呵呵”一乐。 “张妈妈你用不用这么护食啊?” “就是啊,张妈妈,一只烧鸡而已,掉了就掉了呗,大不了不吃了。” “你们懂什么,张妈妈这是吃的比命重要。” 张妈妈一时很没有脸面,她怒气冲冲捂着疼痛不已的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臭丫头,你为什么拿食盒碰我?” 喜鹊恍然道:“哦,真是对不住,不过,至于是为什么,这得张妈妈自己回去反省反省呢。” 一旁地李妈妈心里十分激动,心想喜鹊真是太给力了,那日被张妈妈气得堵在心里的怨气,总算是消散了些。 张妈妈这样的人,还就得想喜鹊这么机灵的丫头来收拾。 张妈妈闻言,自知被喜鹊耍了:“你个死丫头,你竟敢戏弄我。” 喜鹊没理她,礼貌地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里面管分配膳食的厨娘。 然后带着李妈妈走出了大厨房。 吃了瘪的张妈妈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你个死丫头,你砸了我,休想就这么走掉!” 喜鹊做出一副为难状:“张妈妈,我也没跟你待够,可是怎么办呢?三姑娘正等着我回去一起去看店铺呢。我若是回去迟了,总不能说是张妈妈硬拉着我不让我回去吧?张妈妈,你诋毁姑娘冷血无情的账,要不要姑娘过来跟你一起算?” 张妈妈一噎,冷冷瞪了李妈妈一眼。 这个老太婆,她说过的这些话,一定都是她透露给喜鹊的。 这个老太婆,真是可恶至极。 李妈妈却只是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扬了扬脖子。 显得极为解气。 喜鹊笑笑:“那看来张妈妈今日应是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改日再聊吧。” 喜鹊拉着张妈妈,转过身抬步离去。 身后,张妈妈不屑道:“你们还看铺子,你们以为开铺子是过家家啊,你们有银子吗你们,真是笑话。跟我这装什么装?” 李妈妈拳头紧了紧,目光焦灼地看向喜鹊。 喜鹊握了握她的手臂。 “李妈妈别急,她越是瞧不起我们姑娘,姑娘越是会做得很好,等着姑娘做成了,她就等着惊掉下巴好了。” 李妈妈想了想,点点头。 姑娘做事向来靠谱,她说开铺子,就一定是能开成的。 张妈妈见她们不吱声,越发来了劲头,“你们不会想用三姑娘那点破医术,开间医馆吧,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还不得三天就倒闭啊。” 喜鹊想了想,回头面色严肃道:“张妈妈,你最好乞求神佛保佑,保佑你永远别生病。别有天求到姑娘面前,闹笑话。” 张妈妈一噎:“我就病死了,也不会有那么一天。” 第101章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会支持先生。 喜鹊和李妈妈都走远了,张妈妈依然出气般念叨道:“开铺子,要有可靠又懂经营的掌柜,要投入大把的本金,还要有拿得出手的商品。他们有什么啊他们。” 一边骂着,一边不忘啃了口手上的烧鸡。 喜鹊回了云芷阁,对刚刚遇到张妈妈的事只字未提。 她不想夏桉因为这种人生气。 她和琥珀帮着夏桉更好衣裳,三人便乘马车出了府。 上元夜,姑娘在刑部大狱门口救了个将死之人,这些日子一直是双鹤在照料着,姑娘说要去看看他伤养得怎样了。 路上,喜鹊问夏桉:“姑娘,那个人可是个牢犯,他不会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吧?” 夏桉道:“进了牢狱的,却未必都是真正的犯人,也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甚至,是被最信任的人陷害的。” 喜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管怎样,姑娘还是要小心些,他毕竟是个外男。” 夏桉笑笑:“知道了。” 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了解的宁舫天,是怎样一个正人君子。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勇毅侯用他赚来的银子残害忠良、助纣为虐时,引得旧病复发,郁郁而终。 - 泗水街后面的青烟巷。 宁舫天如今伤势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可以下地扶着拐杖缓缓慢慢走几步路。 今日阳光正好,他便一个人拄着拐杖挪到了院子里。 金晃晃的阳光洒在身上,宁舫天心里无比感慨,想不到,自己竟真的活了下来。 在牢狱里,那些狱卒用尽刑罚折磨他,每一次的折腾,都是想将他置于死地。 他原本以为上元节那日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不曾想,竟有不知哪里来的贵人,将自己救下。 且他身上那么重的伤,她也为自己治好了。 这两天他一直问双鹤他的主人是谁,双鹤却是嘴严得很。 只说主人没有交代的,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但宁舫天并不傻,能将她救活的人,定是医术十分了得。所以,那人必定是个郎中。 侥幸活了下来,待他身上的伤痊愈,必定倾尽全力报答他。 他有医馆,那他就帮他经营医馆,用自己的才能尽其所能的帮助他。 这时,院子门口突然停了一辆马车。 宁舫天拄着拐杖站在院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 朱红色帘子从里面被人撩开,先是走出来两个丫鬟,片刻后,一个面若白玉的女子自车内被丫鬟扶了出来,她身上的黛青色衣裙,与上元夜他在大狱门口合眼前看到的那一抹裙裾重叠。 宁舫天猛然意识到。 就是这位女子。 是她,救了自己。 宁舫天目光直直地盯着夏桉,直到夏桉下了马车,清明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宁舫天脸色不自觉凛了凛,远远地,目光严肃地,朝着夏桉,施以拜礼。 夏桉款步走进了院子,与他近了些:“先生免礼。” 宁舫天并没有直起身子:“舫天有幸,得姑娘救活性命,舫天在此,重重谢过姑娘。” 说着,将腰又向下弯低了几度。 琥珀和喜鹊对视了一眼。 心想这个人还怪懂得感恩的,也不枉姑娘在上元夜花了差不多一整夜的时间,为她治疗身上的伤。 夏桉道:“先生腰部还有重伤,若还惜命,就赶紧收了礼吧。” 宁舫天的腰的确是痛得钻心。 他俯身默了默,缓缓将身子直了起来。 - 喜鹊烧水煮茶,琥珀将屋子整理了一下。 不久后,夏桉和宁舫天隔桌而坐,喜鹊为他们俩分别斟了盏茶。 宁舫天开口道:“谢姑娘救下我,还为我提供了容身之所。还有,感谢您让双鹤日日过来为我送药换药。” 宁舫天在京中本来有住处,只是那地方也是那个人的,他死了也就罢了,可是他还活着,便不想与那人有任何瓜葛。 夏桉看了看他的气色,面色柔和道:“看来双鹤这个粗人,将你照顾得挺好的。” “双鹤看着是个粗人,做事却是滴水不露,”他苦笑一声,“我一直问他主子是谁,我的恩人是谁,他是半个字都没有透露给我。姑娘,你医术如此高明,是个女医者吧?” 夏桉淡然笑笑:“不算是,我的医术是机缘之下学来的。” 宁舫天恍然:“原来如此。” “姑娘,你救了我的命,我合该报答你。舫天不才,懂得些经营之道,若姑娘有心开个药铺或者医馆,舫天或可很好地帮到姑娘。” “你真的要报答我?” “我这条命是姑娘救得,以后尽听姑娘差遣。姑娘,我没有说大话,我是真的懂经商,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写一份医馆的经营草案。” 宁舫天本是被人伤了一次,已不太容易相信人。 可眼前这个恩人身上,有一种淡定自若,纯净良善的气质。 且她虽外表看似柔弱,实则精神极为强韧。 绝不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地很相信她。 夏桉勾勾唇,对他道:“我不开医馆,开别的行吗?” 宁舫天愣了一下:“啊?” 夏桉继续道:“我在前面泗水街有一间铺子,准备开一间酒馆,先生怎么看?” 宁舫天眸子微动:“泗水街,酒馆?” 琥珀和喜鹊闻言,也竖起了耳朵。 毕竟,她们一直担心这铺子的位置。 只见宁舫天默了片刻,道:“虽然地点有些偏,但在下有办法做好。” 琥珀和喜鹊不可思议地对视了一眼。 他这是说大话吧? 但夏桉却是朝他笑了笑。 不愧是经商奇才,在他眼里,铺子的发展不会受到任何外在条件的限制。 “那我若将铺子开起来,先生可愿来为我做掌柜?” 宁舫天闻言,心里一震。 恩人不过就见了自己一面,就如此信任他? “姑娘,你是在大狱门口遇到的我,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夏桉沉默片刻,淡声道:“这些事,先生自己记得就好。日后先生在京中站稳脚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会支持先生。” 第102章 双鹤变护卫 听了夏桉的话,宁舫天眼里猛得一痛。 虽然不知夏桉为何如此了解他的内心。 他一个三十几岁的八尺男儿,还是几欲被眼前的小女子感动得落下泪来。 宁舫天郑重起身,再次朝夏桉躬身相拜,“只要姑娘信得过我,在下定还姑娘万金商业版图。” 夏桉回报以坦诚笑意:“我自然是信先生的。先生且好好养伤,待伤好之后,铺子就拜托先生了。” 宁舫天道:“定不辜负姑娘信任。” 夏桉走后,宁舫天一个人站在地上愣怔许久。 看夏桉的着装以及出行坐的马车,还有她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像一个通透见过世面的管家小姐。 与她沟通,只需寥寥几句,两人便能建立信任、达成共识。 那日在大狱门口将死之际,他曾许愿,来世望能遇到个好主子。 难道这个愿望,这一世便要实现了吗? - 夏桉上了马车后,喜鹊道:“姑娘,时间还早,你还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 夏桉默了片刻,道:“是时候该去拿酒方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双鹤如今还是府里的守卫,她得将他要到自己身边来,做起事情才方便。 且取酒方路途有些远,她需要护卫跟着。 夏桉回府之后,直接去了魏氏的琼栖阁。 魏氏此前因为厌烦他们一房的人,早两年就免了她们的请安。 是以,夏桉除非有必要的事,一般不会进她的琼栖阁。 魏氏见夏桉来了,板着脸看着她:“你来找母亲,有什么事吗?” 几番算计她都不成,魏氏如今见了她,越发觉得夏桉像块臭石头,又臭又硬。 可又不能将她拒之门外。 在她嫁进永定侯府前,这该死的表面和平还是得尽量维持着。 夏桉朝她福了福:“母亲,女儿见母亲近日里似乎过于操劳,脸上的肌肤都有些暗沉了。我不是懂一些药理吗?我为母亲做了一瓶美白养颜膏,这养颜膏涂到脸上之后,会令皮肤莹白细腻。” 魏氏最是注重驻颜。 用这个吸引她,定然能让她心动。 果然,魏氏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夏桉手里的白色瓷瓶。 夏桉这鬼丫头,要说医术,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一些的。 魏氏目色冷冷道:“你自己做的?我怎么知道抹在脸上会不会伤了皮肤?” 夏桉笑了笑,拉起喜鹊的手。 “母亲你看。” 夏桉从白瓷瓶里用食指指腹轻轻取了些养颜膏,然后均匀地涂抹在喜鹊的手背上。 待养颜膏被全部吸收后,喜鹊的手竟真得透出了白嫩感,与刚才那干燥暗沉的模样完全不同。 魏氏眼里不禁闪过微光。 接着,她又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桉儿,你用一只手,便想糊弄母亲?那不过是只下人的手,与我的脸怎么能比?” 夏桉笑笑:“那我便亲自试给母亲看。” 说着,夏桉又取了些许养颜膏,涂抹到自己的左脸上。 均匀涂开不久,夏桉的左半边脸,竟跟涂了一层细粉一样,面色明显提亮了一些。 魏氏不禁吞了下口水。 心想:这个死丫头,竟还真有些本事。 她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很操劳,脸色明显不如从前。 有了这个养颜膏,她的皮肤,岂不是会越来越好? 魏氏朝姜嬷嬷示意,姜嬷嬷走过去,接下夏桉手里的养颜膏。 魏氏取过来,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淡淡对夏桉道:“你有心了。”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精小的瓷瓶,“就是这量,有点少啊。” 夏桉道:“母亲,这里面有一味药材,市面上十分稀少,我明日正准备出城再去找找,回来再多做一些。只是,路途遥远,我身边需要一个护卫,母亲,我可否从府里选个人做我的护卫?” 魏氏想了想,这要求也是正当。 “那你就在府里的护卫里选一个吧。” “母亲,能不能将之前那个跛脚的门卫给我?” “坡脚的门卫?” 魏氏想起来,那人的脚似乎是被夏桉给诊好了。 “为何是他?” 夏桉淡笑了一下:“那个人的脚说不定哪天又跛了,在小西门也不好看,不如跟在我身边,我也好随时试试我的医术。” 魏氏轻笑了一声。 这种理由亏她想得出来。 府里此前有传,夏桉治病有瘾,得到谁就想拿谁当试验品。 魏氏轻飘飘道:“行吧,去管家那里走下流程吧。” 左右,那个门卫脚有问题,也不中用了。 “好的,母亲,我这次出城采药,恐需要三天时间,母亲莫要担心。等我回来,给你做多多的养颜膏,让母亲永葆年轻。” 魏氏抚摸着刚刚涂了养颜膏而分外嫩白的手背:“行吧,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 出了琼栖阁,喜鹊腹黑道:“姑娘,那养颜膏里,你有没有放些毒药,让夫人烂脸的那种。” 夏娜敲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放了那种东西,我还敢用你的手去试?” “姑娘,我牺牲一只手不要紧的,多好的机会,就应该让夫人受点教训。” 没想到这小丫头记起仇来,竟能事事都想着替她出气。 夏桉不觉有些想笑。 夏桉道:“今日将双鹤调成我的护卫,是正经事。总得给她些真正的甜头。至于别的,别急,君子报仇是,十年不晚,毁她一张脸算什么,毁了她的世界才有意思。” 喜鹊闻言,眼睛明晃晃地眨着:“毁了她的世界?” 她惊得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姑娘你竟有这么厉害的算盘吗?” 原以为她想得就够损得了,可与姑娘的话比起来,自己不要太弱啊! 夏桉挑挑眉:“算盘嘛,算着算着就有了。” 喜鹊突然觉得内心无比地心潮澎湃。 像夫人和二姑娘那样恶毒心肠的人,就是应该让她们好好吃一些苦头。 - 夏桉离开琼栖阁不久,负责给魏氏经营铺子的刘管事来了。 带了上个月的账本,让魏氏过目。 魏氏看着一连串的盈利数字,心里一如既往地踏实。 刘管事辛苦了。 目光转到一家酒馆那一栏,魏氏目光驻了驻。 这家酒馆一直以来盈利都很一般,上个月却刚刚收支平衡。 魏氏沉着脸道:“这家酒馆是怎么回事?” 刘管事道:“如今酒水生意不是很好做,店里经营的酒水来来回回就这么几种,除非调制出新鲜的口味,不然很难在市面上占优势。” “那就在酒水上下下功夫啊。” “我已经请了新的酿酒师傅,正在炮制新的酒品。不过,我最近听说,朱邑城一带,出现了一种新口味的纯酿,据说是失传了近百年的方子。最近陆陆续续有京城的酒家前往朱邑城一带,想找到那个方子。但却都无功而返。我想着,我们或可派人过去寻寻试试。” 第103章 大人,后面的马车是夏府的 魏氏想了想:“那么多人去了都找不到,别花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头苍蝇的事情上,有那个时间,新酒品都研制出来了。” 刘管事默了默,道:“是,听夫人的。” - 双鹤没想到夏桉竟能将自己要到她身边做护卫。 原想着只要自己在力所能及得范围内帮到三姑娘,已经是很知足的事。 不曾想,以后自己可以发挥自己的专长,好好保护三姑娘。 也不必守在小西门,被诟病和奚落。 他收拾行李搬到护卫房里的时候,矮个子门卫戏谑道:“得意什么啊,不过是给一个庶出的当护卫。” 双鹤向来不将这个人放在眼里,听了他的话,情绪没有半分波动。 那人见他没反应,又道:“能给二姑娘当护卫才是你的本事。哦,我忘了,正是二姑娘将你罚来做门卫的,人家二姑娘不稀罕要你。” 双鹤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起身背起行李,朝屋外走去。那个人正好站路中间,用一副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双鹤伸出手臂,只轻轻一扒拉,那人便一个趔趄倒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双鹤道:“好狗都懂得不挡路的道理。” 那人一听:“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拿我跟狗比?” 双鹤侧头冷冷对他道:“你猜对了,总算机灵了一回。” 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那人在背后指着他的后脑勺骂道:“你,你,臭跛子,你牛气什么啊你,我就等着你再被罚回来的那一天。” - 双鹤背着行李出门后,刚好碰上了绿萝。 在他还是马夫的时候,绿萝曾对他表达过心意。 双鹤觉得一个女子能主动向他示好,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是以,他那时十分珍惜和绿萝的感情。 他曾对绿萝说,待他日后攒够了银子,便帮着她一起赎身。 二人出府成亲过日子。 绿萝十分感动,说会等着他。 然,他被夏媛罚了板子,脚被打坏以后,绿萝开始不经意地疏远他,遇到他时也总假装没看见。 心内的想法显而易见。 二人的事情便也就此作罢。 如今他的脚又好了,绿萝连着几次遇见他,都主动与他打招呼。 双鹤每次只是礼貌回礼。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早已回不到从前。 绿萝显然也听说了他被调成护卫的事。 “你要去三姑娘那里做事了?” 双鹤点点头:“是的,刚接到命令。” “三姑娘那里我待过,实在没什么好的。有机会还是去伺候二姑娘吧,既体面,赏银还多。想要为自己赎身也能快些。” 双鹤没有回她,继续背着行李朝前走。 “你等等。”绿萝又拦住他。 双鹤淡漠地回头看她。 绿萝朝他走近了几步:“从前,是我太害怕了,所以你伤了以后,我总是想躲着你,你不会嫉恨我吧?” 双鹤觉得很无语,没有了感情,何谈记恨:“早就不恨了。” 绿萝心下窃喜。 心想双鹤还真好哄。 长得英俊,又有武功,还言听计从。寻来寻去,她还是觉得双鹤最适合做相公。 而且,他现在的脚又好了。 她抿抿唇,语气带着丝娇嗔:“那到你赎身的时候,还会带上我的吧?” 双鹤意识到,自己从前好像一点也不认识绿萝。 他面无表情道:“我没有赎身的打算。” - 朱邑城路途遥远,来回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 夏桉跟魏氏那里已经禀告清楚,又去夏老夫人屋里请示了一番。 夏老夫人本来有些不愿,毕竟还是闺阁女子,独自要出这么远的门,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听说夏桉是要去寻找药材,夏老夫人便就没有强加阻拦。 “你们一行都是女子,就一个护卫怎么行?我最近也不出门,从我这里调几个护卫跟着你,路上也保险些。” 虽然夏桉觉得一个双鹤足够保护她了,但祖母的美意也不好驳了,于是笑着感谢祖母,应下了。 车马人员准备妥当,夏桉次日清晨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夏府,坐着马车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泰昌街上,程鸽坐在马背上,不时同车内的盛枷自言自语。 “大人,这年都过了,满大街竟还挂着这么多的红灯笼。” “大人,今年京中女子们的衣着真奇怪,领子宽得真难看。” “大人,朱邑城来回需要两天时间,今夜我们是宿在千叶县,还是宿在远一些的丰和县?” “大人,我怎么觉得后面那辆马车,像是夏侍郎府上的。” 程鸽扭头盯着后面的马车看了半晌,“没错,就是夏侍郎府上的。” 这时,车内传来男子清冽的声音:“赶路,你往后看什么?” 程鸽讪讪回过了头,听话地驾马朝前走了走。 “也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不是夏三?” 车子的另一侧,窗帘被扇子缓缓挑起,一道淡漠地目光朝着车后觑了一眼,须臾,又淡漠地收回了目光。 喜鹊和琥珀进府这些年,还从没有出过远门。 如今,陪着姑娘坐着宽大的马车,车子周围跟着一群高头大马的护卫。 她们心里说不出有多兴奋,多激动,多有安全感。 不时便神秘地兮兮笑笑。 虽然还没有出城,两个人已经忍不住兴奋地朝外面到处张望。 一会儿喜鹊撩开左边的帘子看看。 “哎呦,卖烧饼的李奶奶这么早就开始出摊了。” 一会儿琥珀撩开右边的帘子:“姑娘,今日刘大的包子好像有牛肉馅的。” 一会喜鹊又忍不住撩开前面的帘子:“呦,姑娘,前面不远就是城门了呀。”霎时,她的手僵了僵,像是受了惊吓般一把合了帘子,“前面那辆车里的人,眼神竟比刮来的北风还瘆人。” 第104章 赵幽的人也在寻酒方 车内,夏桉一直正襟端坐,微笑着看喜鹊和琥珀不安分的左顾右盼。 她温声劝道:“你们俩别兴奋得太早,现下还没出城呢,等到了城外,有的是让你们新奇的地方。” 喜鹊好奇道:“是吗?姑娘怎么知道,姑娘以前应该也没去过朱邑城吧?” 夏桉抿抿唇:“我听说的。” 实际上,这条路,她上一辈走过的。 陪着赵幽走过一次,为的便就是这个酒方。 赵幽此人还有个癖好,就是好酒。 前世朱邑城一带传出有一种好酒之后,便派了人过来寻找酒的出处。 直到他们大婚之后,终于通过朱邑城内的官僚,找到酒方的主人。 酒方的主人是一个姓尹八旬老者,这酒方是祖上传下来的,他本是想自己服兵役的儿子归来,让儿子将这份祖传酒方发扬光大。 不幸的是,他儿子死在了军营里。 为了替儿子收尸,他卖了几坛自己酿的酒,去往军营替儿子办理后事。 就这样,这酒就被世人发现了。 赵幽的得知后,亲自带着她去往朱邑城,找那隐居的尹姓老者。 老者没有后人,也不想这酒方流落到不知名人的手里,咬死不给他。 赵幽便硬生生,将酒方从尹老爷爷手里抢了过来。 害得老者卧病在床的妻子当场便被急得吐血而亡。 尹姓老者不甘心,听说赵幽是永定候世子后,他便跑到了京城,找衙门报官。 开封府却以他没有证据为由,直接将其拒在府门外。 老者不甘心,日日在府衙的大门外头控诉赵幽的罪行,几天之后的清晨,有人看到老者吊死在了府衙大门口。 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而赵幽不仅得到了那纯酿的秘方,还用着这个酒方开了间酒楼,赚得了大把的银子,供他吃喝玩乐,消遣快活。 思及此,夏桉心下沉了沉,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赵幽得逞。 算算时间,赵幽的人应该也已经开始找酒方了。 - 大理寺的马车出了城,直奔朱邑城的方向而去。 马车刚刚驶进官道,程鸽发现,夏府的马车居然也出了城,如今就在他们的后头, 他再次忍不住朝车内人道:“大人,夏府的马车居然跟着我们。” 车内,盛枷凤眸微抬,沉默片刻,“啧”了一声,道:“朝前看。” 程鸽只能又噤了声。 不能再惹大人了,大人近两日头疾有些严重,再惹他说不定会祭出他的乌寒。 后面的车内,喜鹊为夏桉泡了壶茶,摆上了几碟点心,主仆三人一边行路,一边说说笑笑。 谁都没有发现,他们其实一路都跟着大理寺的马车。 正午时分,途经一个露天的酒肆,夏桉带领着众人停下歇脚,用些午膳。 大理寺行车没有歇脚的习惯,是以,盛枷的马车一路过了酒肆并没有停下。 程鸽回头看了看夏桉他们一行人,讷讷道:“以为她们故意跟着我们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酒肆里,夏桉带着众人在酒肆找位置坐下,点茶水,每人要了一碗面条和一些肉。 大家便开始吃了起来。 这时,一阵铿锵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也在酒肆前停下。 一群身着墨绿色骑服的护卫下了马,将马拴在路旁的马栓上,呼啦啦也进了酒肆,在夏桉的隔桌坐下。 夏桉侧眸看了眼那些人的装扮,不动声色地转回头。 全都是永定侯府的府卫。 没想到,她竟真的碰到了赵幽派过来的人。 一个护卫坐下来后,先干了一碗酒,道:“也不知咱们世子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别是我们去寻了一大圈,什么也没寻到,回去还得挨顿骂。” “不管靠不靠谱,世子发了话,我们还能不来不成?” “也是。” “啥也别想,闷头找吧。” “我可是听说,京中这次出来了好些做酒水生意的人,都想寻这酒方。到时候让他们抢了先怎么办?” “不可能,世子不是给了我们令牌了吗?到了朱邑城,我们就将这令牌拿出来,找当地的县官,让他们派人去寻。县衙里都是本地人,肯定比别人都熟,总不会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所以,不可能有人比我们快。” “也是,来,管他呢,先喝酒。” 耳边传来瓷碗相碰的“哐哐”声响。 夏桉不太饿,简单地吃了几口面条,陪着喜鹊和琥珀吃饱后,就回了车内。 待程鸽带着护卫们吃饱饭,他们便驾车离开了酒肆,继续赶路。 没有再管那群护卫说了什么。 一下午,喜鹊和琥珀依然很兴奋,一会儿看看沿路地风景,一会儿问问双鹤他们到了哪里。 天擦黑时,他们一行人到了千叶镇。 双鹤骑在马上,看了看镇子上的情形。 对着车内道:“姑娘,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今夜就宿在千叶镇吧。” 夏桉道:“好,去寻一家叫友来的客栈,我们今夜就宿在那里。” 友来客栈是这个镇子上最大的客栈,安全有保障,上一世她便在那里住过。 双鹤沿路打听,带着众人到了友来客栈的大门前。 护卫们纷纷下了马,夏桉也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下了马车。 客栈门外还停了一辆马车,看着有些眼熟。 夏桉盯着那马车看了须臾,心里升起了隐隐的忐忑。 不会吧? 她思忖了一会儿。 应该不会的。 哪会这么凑巧? 来到这样的小地方,也能遇上那个煞神? 这辆车就算是大理寺的,也应该是别的官员出来公干。 夏桉心下稳了稳,随着众人进了客栈。 客栈老板依然是前世见过的那个中年男子。 脸有点圆,身材有点胖,穿了件宽大的袍子,脸上总是挂着盈盈笑意。见夏桉一行人过来,他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客官要住店?” “对”夏桉应道,“请给我们几间普通客房就行。” 掌柜乐呵呵道:“行咧,小二,快给贵人们安排。” 小二领着夏桉一行人上了二楼,给他们安排了几间普通的客房。 小二看了看夏桉一行人的装扮:“几位贵人也是从京里头来的吧?最近不少京里人途经这里,现在店里就住着一些京里来的客人。” 第105章 客栈遇家暴男 喜鹊乐呵呵对小二道:“是吗,我们的确是京里来的。” “行嘞,客官住着有什么需求,尽管下去招呼我。” 收拾妥当,夏桉便带着人到一楼用膳。 正值晚膳时间,下面用膳的客人很多,夏桉见里侧还有几个空桌子,便带着人走过去坐了下来。 点了些小二介绍的菜品,等菜的时间,身后传来几个男子的说话声。 “诶,你们不是庆丰楼的吗?你们跑到这里做什么?” 对方调侃道:“王兄,你不是明知故问吗,你们杏花楼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双方相视“哈哈哈”一笑:“看来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啊。” “不仅我们,恐怕今日这店里住着的,差不多都是这个目的吧?” 世间好酒难寻,更何况是这种闻名于世的佳酿。 如今京里的酒家,都在使出浑身解数寻找这种酒。 那个姓王的男子看了夏桉一眼,“看来这酒吸引的不光是男子,连女子都为之趋之若鹜啊。” 然后他端着酒,不客气地走了过来,朝着夏桉笑着道:“姑娘,莫非你也是冲着那酒方而来?” 夏桉没有理他。 他俯身朝着夏桉声音温柔道,“姑娘,不如,我们喝一个吧。” 他本就喝了些酒,微醺的目光在夏桉身上不怀好意地梭巡着,看得夏桉极不自在。 夏桉今日穿得是件颜色素净的浅紫色裙子,头发挽成简单干净的云髻。 妆容基本也是素面,未施粉黛。 打扮得极为低调。 即便如此,她身上恬静淡然的气质依然能让人很容易分辨出来,她就是这群人的主子。 被陌生男子如此调戏,闻着他身上恶心的酒味,夏桉心里升起一股怒气,没等双鹤起身走过来,她便抬起手。想将手里的茶水泼到那人的脸上。 手指捏紧茶杯刚要发力,那男子似是挡了谁的路,瞬间被人撞倒在一旁。 夏桉手臂虚晃一下,对上了程鸽带着丝笑意的眸子。 夏桉心里一顿。 接着,一抹墨色的身影被人簇拥着,从她身后擦身而过,然后坐到了她旁边的一个空桌上。 夏桉僵了僵,瞬间屏气凝神。 店内炭火烧得足,饭菜人声热气腾腾,可夏桉还是觉出一股冷津津的寒气顺着后背侵入了体内。 气场如此冰寒的人,除了盛枷还有谁? 夏桉心下黯然叹息,居然,还真就这么巧。 刚刚被推倒王姓男子起身后正欲开口骂人,一把被同行人的人捂住了嘴。 程鸽的声音传来:“夏姑娘,没想到我们竟能在这里遇上,你们的马车,今日可是跟了我们一路了。” 夏桉:“……” 如果可以重来,她可以绕道走的。 夏桉朝他微微颔首:“没提前认出大人的车,民女失礼了。” 程鸽笑笑:“是吗,我差点以为你是故意跟着我们的。” 夏桉:大可不必如此多心。 刚刚喧闹的几人里,已经有人认出。来人是大理寺的人,此时他们全部都噤若寒蝉。 王姓男子见夏桉竟认识大理寺的人,赶忙讪讪收回目光,埋着头老老实实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事情发生得很快,双鹤察觉夏桉被人欺负时,这边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他走过来对夏桉道:“姑娘,要不您先上楼,我将膳食给您端上去。” 夏桉看着刚刚上桌的吃食,有些倔强道:“不用了,吃完了我再上去。” 双鹤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琥珀有些纳闷道:“姑娘,这一路上总听到有人要寻酒,他们寻的,不会和我们寻的是一种吧?” 夏桉低眉没有说话,轻声道:“用膳吧,今日在车上颠簸了一天,也累了,用了膳,一会儿都回屋好好休息休息。” 于是喜鹊和琥珀都听话地埋头吃饭。 刚刚安静没一会儿。 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一个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怒喝:“让你倒个酒都道不明白,娶你有何用?” 说着,他朝着同桌妇人的头就是一巴掌。 应是那妇人给他倒酒,将些许洒在了桌子上。 那妇人赶忙怯声道歉:“夫君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是我不小心。” 说着,用自己的袖子将桌子上溢出来的酒擦干净。 男子却又抬手朝着那妇人扇几了一巴掌。 “不小心,不小心,我叫你不小心!” 惊鸣的巴掌声,在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屋内显得尤为突兀。 想来,此人不是京里的人,不识得大理寺的人。 言语间没有一点避讳的意思。 夏桉的心,跟着巴掌声,突突地跳着。 又几个巴掌过后,那男子对妇人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再给我满上?” 那妇人颤颤巍巍再次端起酒壶,对着酒杯继续倒酒。 结果,可能因为太过紧张,又洒了。 这次,那男子直接将女子一脚踢到了地上,站了起来,对着地上的女子就是一阵猛踢。 “贱货,废物。” “你能干点什么事,这酒不用花钱吗?你说弄洒就给老子弄洒!” “轰轰”的踢打声将夏桉心里的防线彻底击碎,夏桉猛得站起身,对着那男子气愤道:“你住手!” 男子顺着声音朝夏桉看了过来,怒喝道:“我tm教训自家女人,用地着你管?” 这时夏桉才发现,这男子,并不是普通男子。 他皮肤铁黑,身材高大猛壮,长着一对暴躁的竖眉,像说书先生口中的地狱恶鬼。 饶是夏桉见过一些场面,对着这样长相的人,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许胆怯。 她吞了吞口水,道:“不是我要管!” 那男人怒目道:“那是谁要管!啊?站出来我看看!” 夏桉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缓缓将手伸向了邻桌的盛枷:“他,他要管。” 喜鹊琥珀:“……” 其他来自京城的客人:“……” 程鸽嘴角挑起微小的弧度:夏三姑娘果然次次都不让他失望。 被指着的盛枷握了握乌寒,缓缓抬眉,冷幽幽和夏桉对视了一眼。 第106章 大理寺的人,管你够格吗? 夏桉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将事情推给了盛枷。 但他总归是朝廷命官,总不至于因着自己的鲁莽,而放着那个畜生不管吧? 她抿了抿唇,朝着盛枷走近了两步,声音里透着恳求:“大人,拜托您出手,救救那妇人。” 盛枷眸光一如既往得晦暗不明。 似是对她的话一点都无动于衷。 此时,那大汉又朝着盛枷挑衅道:“喂,小白脸,是你想管我的家务事?” 盛枷淡冷地收回与夏桉对视的目光,声音清冽地问程鸽:“大乾律例,打人见血者,处以什么刑罚?” 程鸽道:“依大乾律例,大人见血者,处以筑城、挖沟等劳刑。” 盛枷又问:“见血了吗?” 程鸽看了看那妇人流血的嘴角,道:“见了。” 盛枷不动声色地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那还等什么?” “是。” 黑脸大汉胸腔震颤着“哈哈哈”大笑了几声。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我管教自家内人,你们管得着吗?” 程鸽抬步走到他面前,唰地一腿,那黑脸大汉竟“扑通”一下,重重被踢跪了下去。 屋内其他客官一片骇然。 要知道,那大汉身量极大,若非武功非比寻常,是无法这么利落将大汉踢跪下的。 黑脸大汉还没有受过这种屈辱,立刻爆了粗口想站起来。 程鸽单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似没使多少力气,那大汉确是半分动弹不得了。 程鸽话落到他耳边,声音透着威压:“大理寺的人,管你够格吗?” 大汉听闻“大理寺”三个字,横眉一顿,凶神恶煞的瞳孔里瞬间溢出一抹违和的惶恐? 他倏地转头看向盛枷,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轻晃的黑玉折扇。 还用说什么,他这是撞刀口上了啊。 还是大乾朝最锋利的刀子。 他重重咽了咽口水,刚才的嚣张气焰一秒熄灭,他跪着朝盛枷求饶道:“我错了,大人我错了,大人我错了。求大人放小的一马,小的绝对再也不敢了大人……” 男子哀嚎着被拖出了客栈,声音粗狂中透着股绝望。 夏桉心里传来一阵尖利的刺痛,眼中瞬间滚落一滴泪。 她微微低着头,身上像是被抽去一层重重的枷锁,从头到脚都阵阵发麻。 又有大滴的眼泪流出眼眶,她心里哽咽地想,若是上一世,自己被打时,也能有人拿出大乾律例,让赵幽受到应有的处罚。 那她的人生,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也许,她可以身体健康的享受寻常日子,也许,她不会痛失三个腹中胎儿。这世上,也会少了很多无助惨死在赵幽魔爪下的女子。 喜鹊和琥珀见夏桉的情形,都被吓坏了。 她们连忙起身扶住了她。 “姑娘?” “姑娘你怎么了?” 刚刚这一幕,她们心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一是没想到,姑娘会在这种地方突然出头帮着一个陌生妇人说话,惹到一个面目凶狠的黑脸大汉。 二是没想到,姑娘会将事情大胆地甩给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的人诶,那可是比黑脸大汉还恐怖的存在啊! 这会儿更是没想到,姑娘会无端哭成了泪人。 印象里,她们姑娘还从没有这样哭过。 喜鹊本来就心软,这会儿看着夏桉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眼里还是不知不觉蓄了泪。 琥珀则是显出了些许慌乱,她想哄夏桉,可这眼泪来得过于突然,她真不知该如何哄。 两个人只能不停地唤着:“姑娘,姑娘……” - 等夏桉彻底回过神,已经在楼上的客房里了。 此时此刻,整个友来客栈仿若无人之境,廊道里连走路的声音都听不到,前所未有的安静。 房客们一想到他们和大理寺的人宿在一个楼里,光是想想都会瑟瑟发抖。 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更是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生怕扰了盛大人的清静。 夏桉只记得,当时她控制不住地流了泪,然后那个夫人哭喊着跑来跪着朝她和盛枷磕头道谢,她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喜鹊和琥珀簇拥下上了楼。 夏桉讷讷从榻上回过神。 开口问道:“盛大人呢?” 喜鹊赶忙朝她“嘘”了一声。 她用手指了指楼上:“盛大人上楼了,那妇人刚刚一直不停地磕头,他似乎嫌烦,就上楼了。” 夏桉又问道:“那,被打的妇人呢?” 琥珀道:“她身上受了伤,掌柜的差人带她去看郎中了。之后说是会将她送回家中,跟她的家人解释今日发生之事。” 夏桉“哦”了一声,舒了口气。 出来用一顿饭,男人进了府衙,她一个女子若是独自回去。即便错都在男人,家里人也会将怒火发在她身上。 若是他们知道了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不会轻易责难那女子了。 希望这个女子,自此之后能过得像样一些,不要像前世的自己一样。 喜鹊和琥珀面面相觑,又一同看向夏桉:“姑娘,你,没事吧。” 夏桉垂了垂眸子。 “我没事。” 不得不说,今日之事,多亏了盛枷,不然,刚才那个情况,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她虽然有护卫,倒也不会挨什么欺负。可那大汉根本就不会听她的劝告。往后那个女子,还是要继续忍受他粗鲁的暴行。 作为女子,明明她没有什么严重的错处,却要日日被夫君践踏,何其可悲,何其无助。 眼下,她终于可以暂时摆脱了。 且她相信,有了大理寺的介入,这男子就算再嚣张,日后也必不会轻易动手打人了。 夏桉想,盛枷此人虽生性凉薄,没想到关键时候,也能行些仗义之事。 她应该好好谢谢他的。 不过,他们一行人这是出来做什么,是办什么案子吗? 夏桉思忖起来,这个时间,大理寺有什么要紧的案子? - 三楼的一间上房里,程鸽将熏香给盛枷点上。 然后陪着盛枷,在圆桌上下象棋。 “大人,您难得会管这种市井小事,今日感觉如何?” “没有感觉。” 第107章 大人,我们姑娘急着找你! 程鸽继续道:“我倒是觉得挺解气的。那种畜生就知道跟自家女人耍脾气,见了我们,又跟个狗似的,此处的县令说了,既然他力气大没地方用,往后千叶县的沟渠都让他去挖。” 盛枷轻轻冷哼了一声。 程鸽继续念叨道:“只是没想到,夏三今日会如此冲动。就傍晚那个情形,我们若是不在,你说她该如何收场?就她那几个护卫,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定是要吃亏。” 盛枷不动声色吃了他一“马”,将了军。 程鸽心里一哆嗦,赶忙将自己的“将”挪了窝。 然后舒了口气:“好险。” 过了一会儿,程鸽拧眉不解道:“不过,今日夏三为啥会哭成那样?” 盛枷停顿了须臾。 安静了一会儿,程鸽又道:“大人,我们今日宿在这千叶县,这回京的时间肯定是要往后拖了,到时候你要怎么跟三殿下说?” 上一次在醉云楼发现了三皇子的古剑。 他们连夜审讯一番后,据掌柜的说,这剑是一个客官在楼里吃过酒后,身上没有钱,抵押给醉云楼的。 掌柜的当时见剑柄上的宝石似值些银两,便拿去给一个懂玉器的朋友问了一下。 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柄剑竟是一柄稀有的古剑。 恰逢上元佳节,楼里要办灯谜大会。 这需要一个有吸引力的头彩。 此次灯会办得隆重,喜好诗词的三皇子也会大驾光临。 掌柜就想着,若用这柄剑做噱头,既有排面,也能吸引很多文人墨客、才子佳人。 必定反响极好。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目前,醉云楼的掌柜尚关在牢里。 而据店里曾与那顾客有过接触的伙计透露,那客官腰间带了个驱邪的香包。 上面的图案很有特点。 这几日他们根据那个图案查出,那香包出自朱邑城的发觉寺。 所以,他们此行便带嫌犯的样貌图去往朱邑城,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线索。 两日后,是朝里一年一度去西山围猎的日子。 三皇子原本是想让盛枷围猎回来后,再去朱邑城办这个案子。 盛枷却轻飘飘跟三皇子承诺,他两日内必能回京,到时候再陪他去参加西山围猎。 原本两日的时间刚刚好。 程鸽原本想着,他们今日多行进一些路程,宿在离朱邑城近一些的丰和县。 第二天一早便能进入朱邑城。 可路过千叶县时,大人却以头不舒服为由,命他找个最好的客栈住了下来。 后面除非是他们快马加鞭不停歇,否则时间恐怕来不及。 大人很有可能要放三殿下鸽子。 盛枷闻言,却没有说话,移动一“马”,将程鸽的“将”一举拿下。 程鸽:“……” -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夏桉便起了床。 早膳他们是在房里用的。 用过早膳,一切收拾妥当,夏桉便快速下了楼。 她有话要跟盛枷说,想先下楼等他们一行人。 待她来到客栈门口,才发现,大理寺的马车竟已经不在了。 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比他们迟了。 这会儿天还是全黑的。 夏桉心里沮丧地想,他难道是半夜走的吗? 问过店伙计之后,才知道他们刚走不过半个时辰,夏桉心想,只要他也是去往朱邑城的方向,说不定能追上。 她赶忙招呼众人即刻启程。 她吩咐双鹤沿路留意打听一下盛枷一行人的踪迹。 天亮的时候,程鸽打听到,盛枷的马车确实是前往朱邑城的方向,现在离他们概只有五里的距离。 这短短的五里,他们却是直接追到了朱邑城内。 城内的一个巷子里,双鹤好不容易见到了大理寺的马队,大声喊道:“大人,大人……” 其他护卫们也跟着追了一路,一起帮着双鹤焦急地喊道:“大人,我们姑娘急着找你!” 车内,夏桉脑子里飘出几个感叹号!!! 她倒也没有那么急切。 程鸽听到后面的追喊声,乐了:“大人,夏三姑娘还真是一路跟着我们啊,这都追到这里了。” “我怎么听着,她像是有要紧事找你呢?” 盛枷的车马渐渐停了下来。 夏桉的马车疾驰着追赶了上来。 马车停下后,夏桉下了马车,独自一人走到了盛枷的马车旁边,从轩窗处朝着盛枷郑重其事地揖了一礼。 “民女见过大人,昨日,谢大人帮着那女子惩治了那男子。” 盛枷用折扇撩开帘子看了她须臾,极轻地“嗯”了一声,放下了帘子。 夏桉赶忙又道:“大人等等。” 盛枷的手顿了顿。 夏桉走近一步,声音低低道:“大人,我可否与您单独说几句话?” 程鸽眸子动了动,很微妙地咳了一声,然后对着一旁的下属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到前面去探探路?” 他也骑着马往前面去了几步。 盛枷微垂着眸子看夏桉。 “又有什么事?” 夏桉又朝前走近了一些,微仰脖颈朝盛枷小声道:“大人,上元夜醉云楼的事,我,略知道一些。哦您别误会,不是谁跟我泄的密,而是,我二姐姐不是挨了您一扇子吗,她痛到说胡话时,不小心被我听到了。” 当夜发生的事,前世她也是很久之后才略知一二的。 那夜在场的所有人,应是都被要求封口。 她这样说,是怕盛枷追问向她透漏风声的人,索性就拿夏媛顶刀吧。 盛枷眸子淡淡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夏桉抿了抿唇,凑近了些:“大人,关于那把刀,也许,我能给你提供有用的线索。” 盛枷眉间微动,凤眸里含着丝探寻的意味。 夏桉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朝他又凑近了一步:“那日灯会没有开始前,我刚好在醉云楼附近,我见到醉云楼内的一个管事,在后面的胡同里与一个老者的说话。他对那个老者说,按您的吩咐,剑已经弄进了醉云楼,就看今晚是否能被人当场认出。” 夏桉声音带着丝神秘,目光灼灼看向盛枷:“那个管事,好像姓钱。” 盛枷眉毛一挑。 随即,他唇角戏谑地勾了勾:“夏姑娘,有偷听的癖好?” 若没有记错,上次魏浮生找美人的案子,也是她无意中听到了嫌犯所说的话,来大理寺提供的线索。 第108章 进山 夏桉心想,这可是她想了半宿,想出来最能令人信服的说辞了。 能有什么法子?毕竟这件事现下只有她一人知晓,除了说自己是无意中听到的线索,她也想不到别的更合理的说法了。 她唇角微动,朝盛枷讪讪笑了笑:“大人,就当我是吧。” 盛枷目光在夏桉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驻了驻,松手放下了帘子,轻道:“知道了。” 夏桉朝马车福了福:“大人慢走。” 其实关于上元节醉云楼案子的后续,夏桉上一世是从赵幽的口中听到的一点消息。 那时赵幽刚得了酒方,一开始是想跟醉云楼合作的。 但醉云楼一夜之间又被查封了。 他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醉云楼里一个姓钱的管事,与古剑案有重大牵扯。 一开始醉云楼的掌柜说,钱管事不会有事,他们不过是配合朝廷调查,走个过场。 直到不久以后,钱管事竟伏法了。 醉云楼的掌柜才知道,自己竟一直养了一条吃里扒外的狗。 为此,醉云楼被封了半年,待剩下的所有人都洗脱嫌疑后,才又重新开门营业。 而赵幽自然没有等着他们,而是突发奇想自己做起了酒馆。 还赚得大把银子。 大理寺在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在调查这个案子。 说不定他们这次出来公干,就是顺着什么线索查过来的。 对于盛枷前一天惩治黑脸大汉的事,夏桉心里挺感激的,索性就将这条线索当做谢礼,送给他吧。 至少可以为他们节省几个月的时间。 - 大理寺的马车继续行进之后,程鸽好奇地凑过来问盛枷:“大人,夏姑娘刚跟你说了什么呀,能不能跟我说说?” 他可太好奇夏桉跟盛枷说了什么悄悄话了。 当然,他也不觉盛枷会告诉自己。 程鸽不过就是心里痒痒,跟他逗逗贫。 他已经做好了被盛枷奚落的准备了,通常这个时候,盛枷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下一秒,盛枷的声音自车内传来,却不是斥责或发狠。 他淡淡道:“她说,那个姓钱的有问题。” 程鸽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姓钱的,”霎那间,他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个醉云楼的钱管事?” 车内没声音,那就是默认了。 “你们二人刚才只是在聊案子?” 程鸽思忖了一下:“钱管事,不就是醉云楼里那个极为配合的管事吗?” “他居然有问题?” 程鸽十分的纳闷道:“不过,夏三是怎么知道的?” 盛枷的声音久违地再次传出车外:“她说她听到了他与别人的谈话。” 程鸽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是听到了嫌犯的对话?她这是什么癖好?” “那大人,既然钱管事有问题,那我们要不要直接回去啊?” 盛枷道:“去寺庙。” 程鸽也觉得都进城了,实在是没有现在掉头回去的道理。 样子有点傻。 “行,去上炷香也好。” - 送走了大理寺的车,夏桉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喜鹊问夏桉:“姑娘,你刚刚跟盛大人说了什么呀,那么神神秘秘的。” 琥珀也好奇:“是啊,姑娘。” 夏桉道:“你也道我神神秘秘的,那就一定是秘密了。秘密,自然不能轻易告诉你们。” 喜鹊和琥珀满怀戏谑地对视了一眼。 这时,双鹤问夏桉:“姑娘,我们已经进了朱邑城,下一步去哪里?” 夏桉撩开帘子朝前面看了看:“下一个路口向右拐,一直往南走,去一个叫松山的地方。” 双鹤应是 车子刚拐出这条街,她们便遇上了,昨夜在友来客栈遇到的也来此处寻酒方的王姓男子一行人。 姓王的道:“朱邑城就这么大,我们就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挨个卖酒的地方探问,总能找到那酿酒人在哪。” 他同伴道:“你看,前面就是个小酒肆,不如我们过去问问。” 说着,他人一行人缓缓骑马往前面的小酒肆走去。 夏桉的马车,则越过了他们,一路继续向前行进,没有做半刻停留。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已经过了晌午,再往前,便就是松山脚下了。 夏桉看了看路旁的一家酒馆,对双鹤道:“就在这里停下先用些膳食吧。左右目标就在前面了,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赶路。” 他们一行人下了车,走进酒馆找了位置坐下、 琥珀和喜鹊虽然出来一天一夜了,可还是觉得看哪里都稀奇。 不时的转动目光,看看这里,望望那里。 双鹤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夏桉面前道:“姑娘,我们进城这会儿功夫,遇到了不少前一夜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些人。他们似乎也都是奔着某种酒方而来,不知,他们寻的,和我们寻的,是一个东西吗?” 夏桉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双鹤了然。 不过,他心里有疑问。 “姑娘,这些人显然都没有什么目的性,一直在城内城外盲目打听,我们不用像他们那样,也找人打听打听吗?” 姑娘一路领引他们朝松山的方向行进,可万一一无所获怎么办? 夏桉淡声道:“没关系,你按我说的路走就可,不必管其他人。” 双鹤默了默,点点头:“行,听姑娘的。” 他们在酒馆刚坐下不久,几个身着墨绿色护卫服的男子也大步进了这家酒馆。 不是赵幽府上的那几个护卫是谁? 护卫甲道:“没想到咱手上这令牌还真管用,那老县令见了我们的令牌,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护卫乙道:“那是,我们侯爷是谁,那可是咱们大乾朝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他一个小小县令,可不是既敬畏又胆颤。” 护卫丙道:“如今全县衙的人估计都去替我们办事去了,我们也能放松放松了。据县衙的人说,那酒好像最先出现在这一带,一会儿吃了酒,我们就在这附近问问,说不定能问出些线索来。” 几人大步流星找了位置坐下,口气极大地点了一堆酒肉。 双鹤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眼,居然是永定侯府的人。 永定侯府竟也在寻这酒方。 双鹤有些不安地看看他家姑娘。 只见夏桉对那几个护卫的话,似是毫无感觉,只自顾自很享受地喝了口汤。 然后有滋有味地吃下喜鹊帮她挑的牛肉。 他不安的心稍微稳了稳,然后也闷头大口吃起饭来。 他们用完膳,离开酒馆的时候,永定侯府的那几人也用完了,和他们前后脚出了酒馆。 他们驾车朝山里的方向而去,而永定侯府的人,骑着马,慢悠悠走在他们后头。 夏桉的马车进了山,他们的队伍则下马在山脚下的一个亭子里休息,喂马饮山泉水。 看着极为悠哉。 夏桉在车里挑开帘子,目光幽暗地看着那些人,之后,漠然地放下了帘子,指引着双鹤进了一条不显眼的山间小路。 第109章 死都不怕,何惧瞧病? 松山,其实是朱邑县很贫瘠的一座山。 这个时节除了几个偶尔上山砍柴的村民,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 更没有人注意到,山林的深处,其实住着一户人家,尹老翁夫妇。 在夏桉的指引下,他们一行人终于见到了夏桉描述中三间茅草房。 茅草房周围围着一圈木栅栏。 虽然简陋,但也透着主人的用心。 远远地,他们听到院子里似有争吵的声音。 夏桉下了马车,听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道:“我说大姨父,您都这个年岁了,死守着那酒方做什么?您是能出去卖酒?还是能开酒楼做生意?您就把酒方给我,我保证会将您这祖传的方子发扬光大的。” 他以前就知道这大老头子有个酒方,只是老头子从前还有个儿子,他想将那酒方据为己有,奈何忌惮他那从军的儿子。 现在好了,他儿子居然死在了军营里。 那他还等什么? 他一定得将这方子从这老鬼的手里头抠出来啊。 再说了,自从这老鬼此前卖了几坛酒凑银子之后,现在朱邑城里可是来了不少打听这酒出处的人。 原本他还以为这酒方就是个普通的方子,如今看来,居然还是个稀罕物啊。 这老不死的都断后了,他留着方子还有什么用? 自然是要归他啊。 他的话刚落,院子里传来一声斧头劈柴的声音:“给你?还发扬光大?哼,这酒方我就是烧进棺材,也不会给你霍霍了。” 那中年男子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老头子,我现在是跟你好好说话。你知道现在城里有多少外来的无赖在寻你吗?你以为你这破方子能守到几时?” 又一斧头柴劈了下去,老翁倔强道:“我守到几时,算几时。” 中年男子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下山将那些人引过来?” 这时,屋内传来一个老妪的喝诉声:“你个杀千刀的,这些年,我们在山下的房子,你占了。我们的几亩耕地,你也抢了。你个畜生,你抢了去,若是能好好守着,也就罢了。可是你不学无术,好赌成性,最后竟输得一点都不剩。如今你还有脸管你大姨夫要酒方?你赶紧给我滚!” 前世,似乎就是尹老翁的一个亲戚将他的住住处透露给县衙。 县衙告诉的赵幽。 那人,应该就是院里这个中年男子。 想必,他无法从尹老翁手里要到酒方,便就揭发了他,从县衙领了赏银。 那中年男子朝着屋子里喊道:“大姨母,您现在可就我一个能为你收尸的亲外甥了,您家的东西不给我,还要给谁啊?” “给谁都不给你,你就是个败家子,你气死了你爹娘,败光了所有家产,现在又跑来这里气我,你赶紧给我滚!” “大姨母,你可别不知好歹,你信不信等你百年过后,我将你曝尸荒野!” “畜生!畜生!” 里面的老妪像是受了刺激,猛得咳嗽了几声。 接着,传来一声呕吐的声音。 夏桉一听,心道:不好。 她一边快走了几步进了尹老翁的院门,一边吩咐双鹤:“快看住那个男的。” 尹老翁也顾不得院门口为何来了一群陌生人,赶忙匆匆进了屋,去看自己的老伴。 双鹤几步走到那个中年男子面前,握了握腰间的佩剑,威胁道:“我劝你,把嘴闭上。” 那无赖后退了两步,大喝道:“你们谁啊,你们这叫私闯民宅,懂不懂?我可以去县衙告你们。” 双鹤冷冷盯着他:“那你侵占人家土地房子,是不是一并到县老爷那里说说理。” “你……” “怎么,还不闭嘴吗?”双鹤轻轻动了下腰间的剑。 那人见状,只能讪讪噤了声。 他心下忐忑,这些人到底是谁?莫非寻酒方的人找到了山上?不可能啊,这地方又偏僻又隐蔽。 谁也不可能寻到这里来。 这群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夏桉进了茅草屋,看了眼前的一幕,心下一紧。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老妪被她那狗外甥气得吐血了,她如今趴在了炕上,呼吸急促,像是快要不行了。 尹老翁正在拍着她的背,规劝道:“你说管他说了什么,他就是一个畜生,跟他生气不值的。” 夏桉连忙制止尹老翁:“老爷爷,你不能这样拍。” 尹老翁这时才发现,一个年轻的姑娘竟进了他们的屋子。 他们在这山上,从来没有访客。 是以,他显出了几分警惕:“你是谁?为何会来这里?” 夏桉朝他微微颔首:“我来自京城,我是专程来找您的。” 尹老翁一脸懵:“找我?找我做什么?”他想起刚刚他那畜生外甥说过的话:“莫非,你是为了我的酒方而来?我告诉你,谁都休想抢走我家祖传的方子。” 夏桉看了看情况危急的老妪,面露担心道:“老爷爷,我会医病,能不能先让我为奶奶瞧瞧?” 老妪喘息着道:“不必了,我这个病已经得了好多年了,如今该是大限到了,你不必假惺惺给我看诊。你们赶紧离开我家。” 夏桉劝道:“奶奶,您这么说,有些狠心了,您若是走了,老爷爷一个人,太孤单了。” 他们本就离群而居,两个人还能互相有个牵绊,若是只剩下一个人,日子该何等孤苦。 似乎是被说到了痛点,尹老翁对老伴道:“不要硬说这些丧气话,你不会死的。” 这时,跟进来的喜鹊对着他们道:“老爷爷,老奶奶,你们不认识姑娘,所以不相信她也能理解。” 她朝前走近了些,撩开了自己的后脑勺。 “你们看看我这里伤。” 尹老翁抬眸看过去,待看到喜鹊后脑上那道有些狰狞的疤痕时,被惊了一瞬。 喜鹊道:“光是看这道疤,你们应该也能想象出,我当时伤得有多严重。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我死定了,我被砸的时候,也觉得我肯定是活不成了。是我家姑娘,将我救活了过来。不仅是我,我家姑娘还诊治了很多疑难病症,老奶奶你死都不怕,又何惧让我家姑娘帮你瞧瞧?” 老妪闷着头急促地喘息,没有说话。 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尹老翁心疼地抱着老妪,终于下了决心般对夏桉道:“希望你不是在骗我们。” 第110章 治顽疾 夏桉先走上前,伸手为尹奶奶号了号脉。 须臾,她松开了手。 “奶奶,我给您施几针,你应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可以吗?” 尹老翁和尹奶奶对视了一眼。 反正也不能再坏了。 尹老翁点点头:“姑娘动手吧。” 夏桉朝身后的喜鹊示意。 喜鹊赶忙从袖口中掏出银针,帮着夏桉仔细将银针展开。 夏桉帮着尹奶奶调个侧卧的姿势,整理了一下她的衣物,然后取了一根银针,在她的颈后和后心处,先后扎了几针。 大概几分钟后,老奶奶气息渐渐平稳了下来,呼吸的急促感也随之消失了。 尹老翁见状,赶忙问尹奶奶:“你可是觉得好些了?” 尹奶奶虚弱着道:“哎呦,我这心口竟不觉地不憋了,好久都没有这么舒坦过了。这姑娘,果然是会医病的。”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夏桉收了针,对他们二人道:“奶奶,您这咳疾,确实是拖得时间蛮久的。不过,也并非像您自己说的那样,时日无多。” 尹老汉道:“姑娘这是何意?” 本来想他们这种人,有点小病小灾,也不甚在意。起初老婆子只是招了风寒,然后开始咳嗽。后来风寒好了,这咳嗽却像是长在了身上一样,好一阵,坏一阵。他们都没咋放心上。可谁曾想,常年累月的,竟拖成了顽疾。 老婆子年岁越大,咳得就越严重,直到后来夜里咳得睡不着觉,身体越来越虚弱,他们才去瞧的郎中。郎中只说,她年龄太大,这病也拖得太久了。以老太太的身板,能扛到什么时候,只能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哪里还听不懂? 这意思,就是离死不远了呗。 是以,尹奶奶一直都认为自己命不久矣。 从没想过自己的病还能有什么好转。 如今听夏桉这么说,尹老翁虽然还并不信任夏桉,却还是想听听她的诊断? “姑娘是何意,莫非,我老婆子的病,还有得救?” 夏桉朝他们温和笑笑:“我有把握缓解奶奶的咳疾,至少,保证奶奶不会因为这个病丧命。” 尹奶奶咳疾虽严重,肺腑损伤却不大。 只要用药将这顽固的咳疾控制住,应该没什么大碍。 尹老翁布满褶皱的眼里闪过光亮。 “姑娘真的有办法?” “嗯,我给您一个方子,您按方抓药,保证可以控制好奶奶的咳疾。” 尹奶奶道:“又是吃药,我是不想再吃药了,花了钱又不治病。” “奶奶,我瞧您至少得比爷爷年轻十岁吧?莫非你真甘心走到爷爷的前头?留下爷爷一个人,您就不心疼?” 尹奶奶看了看尹老翁,欲言又止。 夏桉道:“如果您是担心钱的问题,以后便不必担心了。今日我来,正要和爷爷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她朝尹老翁微微颔首,面色略显严肃道:“爷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尹老翁看了看气顺之后,安详地躺在炕上的尹奶奶,默了默,朝夏桉点了下头。 他也想知道这姑娘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喜鹊留在屋里照看着尹奶奶。 尹老翁领着夏桉进了西边的屋子,关上了门。 半个时辰后,夏桉和尹老翁相继出了西屋。 每个人的手里,各握了一张宣纸。 之后,夏桉又对着尹老翁和尹奶奶叮嘱了些养病需要注意的事情,便跟尹老翁和尹奶奶郑重告辞,同喜鹊一起走出了茅草屋。 走进院子里,看到依旧被双鹤逼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 夏桉走过去,面色冷然地对他道:“老翁的酒方,如今已经卖给我了。” 那男子竖起眉头朝夏桉吼道:“你是谁啊你,你凭什么拿我姨母家的东西?” 夏桉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记着,日后若是尹老翁和尹奶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能将你送进牢狱里的人。” “我信你个大头鬼,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朱邑城,你一个外来人,居然敢如此大言不惭?” 夏桉笑笑:“双鹤,跟他讲讲,昨日客栈里的那个暴徒,后来怎么样了?” 双鹤冷峭着道:“昨日,有个莽夫在我们姑娘面前殴打妇人,如今,已被县衙抓去挖沟渠去了。” 那男子眸子猛得震了震。 双鹤做思索状:“也不知侵占别人家财,依大乾律例,要治什么罪?” 这中年男子其实早就察觉出来,夏桉虽打扮得朴素,但看这车撵,再看这出行带着的一众护卫,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此时听了双鹤的话,他终于意识到,是恐怕是碰上了硬主了。 酒方再重要,也特么地没他的命重要。 他态度立马软了起来,讨好般讪讪道:“姑娘,您这说得什么话,他们可是我的亲姨母和姨夫,我对他们好还来不及,难道还会害他们不成?” 夏桉目光冷幽幽地盯着他,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你知道就好。” 那男子感觉周身似被无形威压包裹,他讷讷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山下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我得赶紧下山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双鹤的威逼中退了出来,然后跳着脚跑出了院子,直奔山下去了。 尹老翁站在门口,刚才的一幕他都看到了。 眼见着那个畜生般的外甥被吓得落荒而逃,他朝着夏桉目色沉重点了点头。 夏桉朝他颔首告辞,然后带着众人离开了这处小院。 尹老翁脚步沉重地进了屋,尹奶奶问道:“那个畜生走了?” 尹老翁点点头:“走了。再也不会来了。” 尹奶奶道:“是那姑娘将她赶跑的?” 尹老翁在炕边挨着她坐下。 “是,也不是。酒方,我送给那个姑娘了。” 尹奶奶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你疯了?那酒方你怎可给一个外人?” 第111章 清风醉 尹老翁脸上表情有些木,想起刚刚夏桉同他说的话,他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回过神来。 他活了八十多岁,自认也算阅人无数,今日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所说的话,惊得哑口无言。 刚刚他们进了西屋之后,她直接便跟他开门见山。 “爷爷,我便不与您绕弯子了,我今日,的确是为了您手里的酒方来的。” 尹老翁听了这话,立刻就不悦地怼了她:“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谁都不会给的。” 夏桉道:“我不是要你白给我,我是想与您合作。” “合作?” 夏桉对他直白道:“刚才你外甥的话不假,如今朱邑城一带,徘徊着很多外来的生意人。他们,都是冲着您的酒方来的。” 夏桉低眉,在屋内轻踱了两步:“当然,他们大多都不足为惧,方子在您手上,您不想给,但凡讲道理的人,也不会与你抢。” “但是,”夏桉转头看向他,“您可听说过当朝镇国大将军,永定候?” 尹老翁回她:“自是知晓。” “他有个儿子,叫赵幽。此人行事嚣张跋扈、残暴冷血。恰好,他又极为好酒。此前他听说了您的酒之后,已经派人来到了朱邑城,并与县衙联手,到处找酒的出处。”夏桉看了看院子的方向,“若不出意外,您的这位外甥,几番劝不动您之后,会将你的这处住址,卖给府衙。” 尹老翁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桉。 “你,你休得在这里危言耸听,你当我老汉是被吓大的,就算他们来了,我也决计不会将我的祖传酒方交到他们手里。” 夏桉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我知道,您脊梁骨硬,不会畏惧这些。东西是您的,他们不占理。可是尹爷爷,他们会得逞的。” “赵幽与旁人不同,他不仅会通过官府找到你,他来了也根本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他会直接抢。抢不到,就会用人命威胁,而奶奶,定是扛不住这些人的胡作非为的。 以她的气性,想必不用我多说,您也会想到后果。 若是酒方被抢,奶奶出了事,爷爷你,也不会善罢甘休,对不对?” 尹老翁惊诧地盯着夏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沉默片刻,有些气愤道:“你,你这女子年龄不大,看事情为何会如此复杂?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些。” 夏桉也同他坐下,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令人看不穿的面纱。 “若我说,我经历过一次呢?” 尹老翁更加不可置信。 “姑娘,你为了的酒方,竟能想到这么拙劣的说辞?” 夏桉沉了沉,道:“您家四代单传。你儿子为国捐躯。酒方是您太爷爷游离四方,用南北作物一起作为佐料,调制出来的。传到您爷爷手里,他只爱种庄稼,不好酒,没有用过。传到您父亲手里,他早早入了佛门,也没有用到。到您手里,你弄丢了几十年,直到六旬上下,才重又找到这方子。那时恰逢乱世,世道不稳,您便想着,将这酒方给您儿子留着,说不定儿子将来能靠着它糊口。” 夏桉说着说着,声音有丝丝哽咽。 老翁此时人已经呆了。 他忍不住站起身,抖着手道:“你,你?” 夏桉也站起身。 强撑着不让眼里的泪掉下来:“那是个晚春的夜里,那时你在上京城府衙大门外,状告了赵幽好几日,都没有人理你。您在筋疲力尽中,跟我讲了这些事。” 前一世,她曾偷偷去府衙门口给尹老翁送去吃食,那是老翁已经心力交瘁,对这个世道失望透顶。 他一边控诉官官相护的无情,一边对着她,绝望地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许多事。 那夜之后,老翁就吊死在府衙大门外。 夏桉心痛不已。 此时,尹老翁瞳孔不住地震颤着,这一次,他不得不相信,他与眼前这个姑娘,定是有渊源的。 因为刚刚她说到的一些事,就连他自己的老伴都不知道。 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根本无人知晓。 若非如她所说,是自己亲口告诉她的,她是绝对不会讲得如此详尽的。 尹老翁有些惊恐道:“姑娘你,究竟是谁?” “尹爷爷,我上辈子,嫁给了那个没人性的赵幽。” 夏桉深深舒了口气:“这一次,我不会再嫁给他。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被他抢走酒方。我们这一次,都好好活地下去,可好?” - 思及此,尹老翁在尹奶奶身边回过了神。 他对尹奶奶微笑着道:“今日,我为这酒取名清风醉。往后,清风醉会带着老尹家的传承,自上京城内,火遍大江南北。” 尹奶奶嗤笑道:“尽说梦话,你如今都被人骗走了酒方,往后,那酒还跟你有什么关系?” 尹老翁抽出心口的宣纸:“你看。” “我看什么,我又不识字。” “那我读给你听。 今夏氏女夏桉与尹峰定下契约,自今日起,尹氏酒方清风醉交于夏桉经营售卖,所得收益一半分予尹峰,直至尹氏夫妇百年。夏桉承诺,尹氏夫妇百年过后,会为尹家修建祠堂,供奉尹氏祖先,另一半收益会以尹峰的名义修建慈善堂,供养孤苦无依的老人。” 尹奶奶听愣了。 “老头子,这是那个姑娘写的?” “嗯。”尹老翁收起宣纸。 “就你那酒方,能有这么值钱?” “想必是有的。” 尹奶奶还是觉得很是梦幻。 “老头子,你倔了一辈子,这老了老了,不会是被一个丫头片子给骗了吧?” 尹老翁看了看手里夏桉留下来的,带着上京城夏侍郎府大印的帖子,斩钉截铁到道:“不会的。” 这酒方,他们老尹家终究是没有了可以传承下去的人。 而今日这姑娘,所言所行,远远超出了他八十几年的认知。 冥冥之中,他觉得,想必是老天看到了他们窘境,为这酒方,找到了一条明亮的出路。 所以,他愿意赌一赌。 他又从兜里取出夏桉留下来的药方,对尹奶奶道:“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抓药,往后你就别死不死地挂在嘴边,老天爷没那么快来收你。” - 下山的路上,琥珀和喜鹊盯着夏桉手里的酒方,激动异常。 “姑娘,我见那老爷爷执拗得很,你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将方子给你的?” “是啊姑娘,我见那老爷爷一提酒方就急,我心下还琢磨,这得费多少功夫才能说动他啊,结果姑娘也就用了半个时辰,不声不响就拿到了。” 夏桉小心将酒方折好,塞进了袖中。 “老爷子虽执拗,却也能看透是非,终究是不想自己的东西落到了坏人手里。我也不过是与他做了场公平的交易。他觉得公平,就答应了。” 琥珀和喜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回头,在城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为他们找一处,铺子开起来前,我想将他们接到京里来,让他们看到酒馆开业。” 第112章 你说气不气人 他们下山的时候,赵幽府上的护卫竟还在山下的亭子里待着。 有几人围在石桌旁,像是在玩骰子。 令几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亭边的长凳上,看着好不悠闲自在。 见夏桉的马车经过,有个护卫听到声音,将蒙在头上的袍子拿开,盯着马车纳闷道:“这伙人好像也是从京城出来,这一路上碰见好几回了,他们难道也会是为了酒方来的?” 另一个人调笑道:“你没见他们刚从山上下来,你家找酒方跑到深山里去找?你长没长脑子?” “也是,估摸是来游玩的。嗨,也不知衙门那边有线索了没有。” “你特么急什么,这地方多好,有山有水的,还没有世子日日管着,那么快找到干嘛?” 那护卫又将头重新蒙上:“也是,先悠哉快活了再说,只要这东西在朱邑城内,谁也不可能先我们一步抢走。” 车内,喜鹊和琥珀戏谑地对视了一眼。 强烈的优越感自内心深处蔓延至她们高高扬起的唇角。 你说气不气人,这酒方还就在这深山里头。 就让这些人在这里逍遥自在快活下去吧。 如今官府就算派再多的人帮着他们,酒方也是与他们无缘了。 她们越来越觉得,她们家姑娘是真神啊! - 事情办好了,下山之后,夏桉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路上遇到好吃的,好玩的,她也开始来了兴致。 刚好遇到一个露天的甜水铺子。 铺子上顾客很多,一看就很好喝的样子。 夏桉便带着喜鹊和琥珀下了马车,去喝喝甜水。 铺子是一个性格外向的妇人开的,见了夏桉一行人,连忙招呼她们坐下。 夏桉朝颔首施礼,客气地道:“姐姐,给我们一人一碗甜水,谢谢。” 喜鹊和琥珀也乐呵呵朝她笑。 老板娘开的是低廉的铺子,倒是很少遇到如此懂礼数的姑娘。 她赶忙应声:“好咧,姑娘们坐着,甜水马上就来。” 盛甜水的时候,她故意每碗都多放了些许糖,这么好的姑娘们,就得喝得甜一些。 不一会儿,三碗甜水就摆到了桌子上。 喜鹊兴奋地抱着碗小抿了一口,甜滋滋道:“好甜!” 琥珀直接喝了一大口,然后很爽“哈”了一声:“这也太好喝了吧!” 她们在夏府,好的吃食也是品尝过的。 但此时此地,这碗糖水却堪比佳酿,令她们觉得格外可口。 夏桉明白,她们在夏府时,纵然她对她们并不刻薄,但她们人依然是拘着的。 但此处不同。 没有了府里沉压压的氛围,她们人是放松的。 人在放松的时候,吃起东西肯定会是分外可口。 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多带她们出来转悠转悠。 夏桉低头喝糖水的功夫,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喂,卖甜水的,你们朱邑城最近出现了一种新酒,你有没有听说过?” 夏桉一下就听出来,这是那个王姓的男子。 只是,他此时的声音听着有几分疲累,这半天应是打听了不少地方。 卖糖水的老板娘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不知道。” 王姓男子有些不悦地“啧”了一声,在一个桌子前坐了下来:“算了,给我们来两碗甜水。” 老板娘转身进了屋。 王姓男子纳闷地道:“奇了怪了,酒就是从这地方传进京城的,怎么却像是无根之木一样,半天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他同伴道:“急什么,若是这么好找,还会等着你我来找?早就被人寻走了。这人左右就在这朱邑城内呗,还能飞了不成,今日打听不到,就明日接着打听。我们出足了银两,不信打听不出线索来。” 老板娘不久后端了两碗甜水摆到了他们桌上:“一碗三文。” 姓王的道:“我还没喝呢。” “抱歉,得先收钱。” 姓王的似是也没精力和她计较,从钱袋子里掏出钱给她。 他端起甜水碗喝了一口,然后没滋没味地砸吧了两下:“你这甜水,也不甜啊?” 老板娘道:“客官可不能胡说,我在这开店六年了,你问问哪个客官不是冲着我这里的甜水甜而来的。” 她心下却嘲讽一声:给你添了一半的水,能甜才怪! 没有教养的死男人,跑到他们朱邑城撒什么野? 姓王的没好气地将碗“嘭”地一声放回桌子上,对着老板娘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同伴一把拉住他:“行了,这种小地方,你还指望能喝到琼浆玉液?” 姓王的咬了咬牙,起身指着老板娘怒喝道:“你给我自己喝喝看,哪里甜了?” 这时,喜鹊朝老板娘招招手:“老板娘,再给我来一碗甜水。” 姓王的顺势朝喜鹊看了过来,待看清与她一起同坐的人后,立马收了手坐了下来,把脸转向一边。 他认出了夏桉。 怎么都不能当着她的面搞事情。 这丫头可是认识盛大人,昨日那个莽夫被拖出客栈的惨样子现在还历历在目。 他可不能在她面前自讨苦吃。 老板娘正要作势跟他叫板,却见他突然偃旗息鼓了。 老板娘纳闷地盯了他几秒,无趣地走了。 姓王的对着同伴说:“你说得对,这鬼地方,喝什么琼浆玉液。这找酒方的事情也的确不能急,看那边那女子,她还认识盛大人呢,不照样和我们一样沿街找?喝水吧,喝水败败火。” 说着,他端起没啥味道的甜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夏桉一行人喝完了甜水,高高兴兴回到了车上。 双鹤对着马夫道:“走,我们出城。” 王姓男子轻轻“啧啧”了两声:“来了还不到一天就走,就这点耐心,还来寻酒方?果然只是个小女子,成不了事。” - 夏桉他们出了城,便一路朝着千叶城的方向行进,她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千叶城,继续宿在前一夜住过的友来客栈。 车子快马加鞭,终于在酉时到达了千叶城。 友来客栈也刚好还有客房。 在客栈内安顿好之后,夏桉这次没有在友来客栈用膳,而是带着琥珀和喜鹊,和几个护卫,去了千叶城内一个一家有特色的酒楼,吃了一顿好吃的。 算是犒劳犒劳大家。 次日,她们又快马加鞭,回到了京城。 进了城门,双鹤有些纳闷道:“姑娘,我怎么总觉得后面那两个大理寺的人一直跟着我们。” 夏桉警惕道:“你说盛枷和程鸽?” “不是,就两个散兵,从千叶城开始就一直走在我们的后头,却一直没有追上我们。” 夏桉松了口气:“不是盛枷就好,甭管他们,也许她们是和盛枷走散了。” 话音刚落,那两个大理寺士兵身下的马匹像是被按了什么机关的开关,突然撩开蹄子狂奔了起来,片刻后便将夏桉的马车落在了身后。 双鹤:“……” 他们这不是也能跑得挺快的吗? 第113章 夏媛的三天 太阳落下一半时,夏桉一行人刚好回到了夏府。 进府后,夏桉第一件事,是去到了禧寿堂,跟祖母报了平安。 魏氏恰好也在老夫人的房中。 夏老夫人见夏桉平安归来,终于放心下来。 “你们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夏桉越过那些惊险时刻,对夏老夫人道:“回祖母,挺顺利的,想找的东西也找到了。” “那就好。这一路上奔波,累坏了吧?” “也还好,有喜鹊和琥珀照应着,倒也没怎么太辛苦。” “嗯,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几天,调养调养。” 夏桉回道:“谢祖母关心。” 夏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此前送你的那间铺子,你可是想好做什么了?若是没什么主意,可以问问温嬷嬷,她有些经验。” 夏桉道:“我正要与祖母说这件事,我弄到了一种酒方,准备还是在那里开酒馆。” “哦?”皱了皱眉,“酒馆可不太好开,你可要想清楚。之前这间铺子,可是连年亏损。” 夏桉道:“祖母,我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魏氏听着,没有说话。 心里却鄙夷得想笑。 她可太知道如今京城里的酒馆有多难做了。 连泰昌街这种旺铺也就仅能保本经营,更何况是她的那条萧条的泗水街? 这丫头可真是有意思,处处都往铁板上撞。 夏老夫人沉沉道:“你既然已经想清楚了,祖母也就不再过问了,左右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祖母相信,你自己一定也都想好了后果。” 魏氏跟着假模假式地劝了一句:“桉儿,你祖母可都是为了你好,做生意不比其他,弄不好,是要血本无归的。” 夏桉颔首:“请祖母、母亲放心,我会做好的。” 魏氏状似宽慰地笑笑:“那你加油,母亲支持你!” - 跟祖母报了平安,夏桉先是回了云芷阁,换了身衣裳,去兰林阁和小娘一起用晚膳。 进了兰林阁,跟苏氏报了平安。 夏桉发现,夏舒寒居然也在。 见出门几天的夏桉回来了,夏舒寒好奇地打量着她:“三姐姐,怎么样,外出采药好玩吗?” 夏桉笑笑:“挺好玩,你今日怎么来这里用膳了?” 夏舒寒自从住进主院之后,很少来兰林阁用膳。 夏舒寒诡异地扯扯唇角:“我这几日,总是想偷笑,在琼栖院待着极为不自在,所以就来小娘这里待着。” 夏桉坐了下来:“我猜一下,你偷笑,她?” 夏舒寒朝她默契地点点头。 果然是夏媛。 夏舒寒神秘兮兮对她道:“您走的当天,她命令滟芳阁门口守着的护卫给她开门,那两个护卫不听她的。她就隔着门缝,不停对着她们嘶吼,骂得甭提有多难听。” “第二天,她又装病,求母亲过去看她一眼。你猜怎么着,母亲压根就没有理她,说她病一病,能长点教训也好。她气得直接拿着斧头砸院子、砍树。听说滟芳阁如今被她弄得像个鬼宅。” “傍晚的时候,我故意从她那里路过,你猜她在干什么?她在唱曲儿。守卫的说,她在檐下唱了半天的曲了,唱得他们不得不将耳朵用棉团塞了起来。啧啧,守门也是个苦差事。” 夏桉想到了,就夏媛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容忍被关起来。 她必是要折腾地。 她现在的心里,一定对魏氏充满了怨恨。 她折腾,她闹,无非是想魏氏重视她,将她这个女儿放在眼里。 只可惜,魏氏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夏舒纬的婚事上。她不闹还好,她越闹,只会越令魏氏心里不安,就更不会放她出来了。 她自己不懂。可以用来拿捏魏氏的,从来就不是她们之间的母女情份。 而是其他魏氏紧张的东西。 不过,夏桉倒是乐得看夏媛如此闹。 她越是不高兴,她就越是觉得心里得劲。 夏舒寒道:“我听她唱地,比起醉云楼的芸芸可差得远了,就这还自诩是京城三大才女呢,丢人。” 苏氏见他们俩聊得隐晦,道:“你们两个,在我这里说说就罢了,不要在外人面前嚼二姑娘的舌根。” 夏媛的事情她听说了一些,说是烧尾宴当天,她突然被魏氏给关了起来。 其中缘由,外人竟是无人知晓。 可不管怎麽样,那都是他们主屋的事情,与他们一房没什么干系。 他们最好议论也不要议论,免得落人口舌。 夏桉理解苏氏的担忧,她提醒夏舒寒道:“自己在心里偷着乐就好。” 苏氏不悦地觑了她一眼。 夏桉挽着起苏氏的胳膊笑笑:“娘,我饿了,咱们用膳吧。” 用了膳,如云为他们沏了茶。 母子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了。 - 琼栖阁。 姜嬷嬷对魏氏道:“夫人,二姑娘可怎么办才好,听说这时辰了还在檐下唱曲儿呢,嗓子都唱哑了。” 魏氏不悦地拧了拧眉。 “她这一天天的,花样怎么这么多?” 那日夏媛差点坏了她的大事,她就想将她关一关,以示惩戒。 可这几天下来,她不仅没有消停,反而一日比一日能折腾。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闺女还有这样的能耐。 她看向姜嬷嬷:“你说,是不是我这些年将她惯坏了?” 姜嬷嬷宽慰她:“谁家的嫡女不是千娇百宠地养着,夫人又有什么错?” “也是,我将她养得娇贵些有什么不对?只是,总不能让她肆意妄为,连我这个母亲都不放在眼里。她闹便让她闹吧。总有她闹累的时候,此时跟她讲道理也讲不通。” 姜嬷嬷也知道夏媛的脾气,附和着道:“也只能先这样了。” 魏氏想起今日夏桉在禧寿堂说的话,唇角浮起讥讽的弧度:“夏桉那个贱蹄子,竟要在泗水街开酒馆,且不说她能不能经营好,她可知要开一间酒馆,需要投入多少银子?我记得我们去年开的那家,一共投资了二百两银子吧?二百两诶,她长这么大,见都没见过吧?” 第114章 好商好量 姜嬷嬷好笑道:“可不嘛,我当时差点笑出声来。那么多小成本的买卖她不做,偏偏选了个最废银子,最不好做的。” 魏氏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沉默了片刻,道:“她没有银子,必是得寻银子。能快速找到银子的法子也不外乎就那么几种。最快最省力的办法,不就是借印子钱?” 姜嬷嬷倏然明白过来,“夫人的意思是?” “我不就是放印子钱的吗?她到哪里借不是借,不如,我借给她。” 姜嬷嬷有些担忧道:“夫人,会不会太冒险了些?您的印子钱都是偷偷放的,若是露出马脚,被老爷和老夫人知道,可就遭了。” 魏氏道:“有什么要紧的,我又不会亲自出面。印子钱不都是刘管事的那个侄子刘淮江管着呢吗?那小贱蹄子又不认得他,她怎会想到我的头上?” 姜嬷嬷想了想,夫人说的也有道理。 她们夫人的印子钱向来都有专门的人运作,只要夫人不露面,也不会有人猜到夫人的头上。夏桉自然也不会知道,借给她印子钱的,其实是夫人。 姜嬷嬷道:“她若是从您这里借到了钱,酒馆开起来却又赚不到钱,那她就一定还不起银子。到时候,她岂不是又落到了夫人您的手里头?” 魏氏哼笑了一声:“这可真有意思。她这次,竟是自己将脖颈伸出来,让我掐住。” 姜嬷嬷也笑:“她就是再折腾,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对了夫人,您上次让我打听欧阳大姑娘的生活习性,我已经查清楚了,我脑筋记不住,就都写了下来。”姜嬷嬷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来给魏氏,“您过目。” 魏氏微笑着抿抿唇,饶有兴味地盯着上面的字。 “欧阳丛霜喜欢读书,喜欢读文化大家方如子的书,最喜欢的一本书是《晋通传》,尤其喜欢其中的一句话:‘不经晓夜凉露苦,怎得朝霞落满园。’偏爱吃冷食,常买泰昌街裕鼎斋的桂花凉糕。写的一手好字画。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去慈恩寺,烧香祈福。” 魏氏满意地点点头:“嗯,一看这习性,就知道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不错,真是不错。” 魏氏指了指慈恩寺几个字:“后日就是初一了,倒时倒是可以让纬儿在这处与她偶遇。让纬儿也拿上一本《晋通传》,两人一见面,定能擦出火花来?” 姜嬷嬷点点头:“夫人说的是,我们现在知道了欧阳姑娘的这些喜好,定能助大公子获取芳心。” - 与此同时,云芷阁内,喜鹊伺候夏桉沐浴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姑娘,虽说我们现在有了掌柜,也有了酒方,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夏桉的脸氤氲在暖融融的水汽里,闻言,勾了勾唇:“你说的是银子吧?” “对啊,年前我们卖萃雪红参得的那五十两银子,如今只剩下二十两不到了,可是,开酒馆,应该需要一笔不菲的银钱吧?这些银子肯定是不够的。” 夏桉道:“你的担心,很有道理。” 喜鹊很是担忧:“是吧,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们再去山上找找珍奇药材?” 夏桉摇摇头:“不急,这次我们用别的办法。明日,我们先去一趟十里馥香料坊。” “姑娘要买香料?” “嗯,顺便,去结识一个人。” 眼下,魏氏应该已经对欧阳从霜下了番功夫了。 欧阳从霜爱香,婚前一直师从于十里馥的褚琳琅。 或许,在那里能够遇见她。 - 翌日,夏桉收拾妥当后,便出了府。 这次,她没有坐马车,而是带着两个丫鬟一路步行进了街市。 眼角余光,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跟在他们身后。 夏桉眸色凛了凛,不动声色地带着两个丫鬟,先是在一家典当行门口徘徊了片刻,接着,又溜达到另一家典当行门口待了一会儿。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眼睛很小的男子走了过来,左右看了看,然后对她道:“姑娘,缺钱用吗?” 夏桉瞪着清亮的眸子,和他对视:“小哥怎么知道?” 他抹了一下鼻子,看了看当铺的大门口。 “一般要进当铺的人,不都是急需用银子吗?” 夏桉朝他淡淡笑了一下:“小哥还真聪明。” “姑娘,急需银子,我有办法,我可以借给你,这利钱嘛,好说。” “你是放印子钱的?” 那男子眨眨眼,朝她神秘兮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夏桉面色平静地盯着他。 刘淮江,魏氏手下刘管事的侄子。 他们以为她不认得他。 但夏桉前一世见过他好几面。 上一世,他胆大妄为,放印子钱居然放到了赵幽的头上。 赵幽起初不知,后来得知他背后的人是魏氏之后,气得将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夏桉身上。 为了这个人,上一世她挨了赵幽好几顿毒打。 没想到,魏氏竟又动了歪心思。 这次,可能是想拿印子钱来套她。 这个女人,表面上经营个各种铺子,其实私下还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比如,放印子钱,赚取高额利息。 夏桉默了默,脸上拾起一副感兴趣的淡笑:“我要借三百两银子,能借吗?” 刘淮江道:“当然可以。” 刘淮江心里有些纳闷,夫人那边不是说二百两就差不多了吗?这三姑娘怎么还要借三百两? 琥珀见夏桉像是要来真的,赶忙在她耳旁道:“姑娘,印子钱就是无底洞,咱们不能借的。” 喜鹊也被吓到了,印子钱是不能随意碰的,她就听说过很多因为借了印子钱,还款不及时而倾家荡产的。 有的甚至还跳了楼、投了湖。 夏桉对她们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对着刘淮江道:“我没有什么可以抵押的,也能借吗?” 刘淮江有些不怀好意地盯着夏桉看:“还用什么抵押,姑娘不就是最好的抵押吗?” 他这单是受夫人嘱托,夫人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夏桉从他这里借钱。 至于条件,可以跟她好商好量。 再说了,夏桉的身份摆在这里,还要什么抵押? 夏桉像是很惊喜:“那,利钱如何算?太贵了我也是借不起的。” 刘淮江想了想:“这市面上,印子钱都是每月三分利,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一些,两分半,如何?” 夏桉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摇摇头道:“不行,利息太贵了。我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说着,就要走。 喜鹊和琥珀心有余悸地挽着夏桉便往前走。 刘淮江赶忙上前拦住了她们。 第115章 结识欧阳从霜 “诶,姑娘莫急啊,你要是嫌多,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这样吧吗,两分利,不能再少了,这还是我觉着姑娘一看就是守信的人,才给你的友情价。” 夏桉抿抿唇,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一分五,一分五总行了吧,姑娘若还是不满意,那就属于趁火打劫了。” 夏桉闻言,停住了脚步、 喜鹊和琥珀一个劲地朝她挤眉弄眼:“不行的姑娘,不行的。” 夏桉一脸灿笑着转过头来:“既然小哥这么有诚意,那我,” 刘淮江道:“咱们现在就签协议?” 夏桉笑笑:“那我就回去好好地考虑一下,小哥,我若是想好了,去哪里找你呢?” 刘淮江以为马上就成了,这咋还带大喘气的。 不过也能理解,任谁突然要借三百两印子钱,也不是立马就能做决定的。 “行,姑娘考虑清楚了,就来泰昌街的丰鸿粮铺找我,我叫淮子。” 夏桉假装努力记下:“丰鸿米铺,淮子。行,我记下了。谢谢小哥了。” 说着,她领着喜鹊和琥珀走开了。 喜鹊和琥珀都松了口气。 “姑娘你吓死我了。” “就是,我还以为你会病急乱投医,真的借那印子钱呢。” 夏桉笑笑:“既然人家都开口问了,总要给他点希望不是。” 有希望,才会有失望。 这样才有意思。 果然,刘淮江看着她们主仆三人离去的背影,兀自充满希望地点点头。 夏桉现在急需银子,而他的利钱直接砍了一半,她根本不会有比自己更好的选择。下一步,他只要安心在粮铺里等着就行了。 他得意地吹声口哨,悠哉游哉地往泰昌街走去。 - 夏桉她们则进了另一条街,然后进了一家叫十里馥的香料店。 夏桉将事先准备好的《晋通传》握在了手里。 进了铺子之后,她对着卖货的女子道:“请问褚师傅在吗?” “姑娘有何事?” “我想找褚师傅,帮我调一味香。但我的体质特殊,需要跟她当面说。” 那女子看了看她:“你随我来吧。” 说着,便带她进了后院。 后院与铺子不同,是另一番天地。 院子里摆着数张木桌,桌子旁分别坐了些年轻的女子,研磨、切香、挑香、打香、燃香,满院飘香,充满雅韵。 褚师傅是上京城内最厉害的香料师傅,有不少城内的姑娘随她学习调香之术。 从前夏桉只是耳闻,今日所见,竟与传言里一模一样。 夏桉在一张不显眼的桌子旁,看到了欧阳从霜。 上一世,她某次年节回娘家拜年,闻到了欧阳从霜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 那种味道,闻了会令人不自觉心下安定。 令她那时烦扰不已的心,竟平和舒缓了许多。 她便问她,她身上的香是什么。 那时,欧阳从霜已经知道她的经历,也许是出自女子之间的惺惺相惜,她便将那香的方子仔仔细细告诉了夏桉。 同时,她还悄悄告诉她:“这香可清心、静心、安神、平定郁结。你放心用,我大婚之前,一直偷偷在褚师傅那里学调香之术,这个用着很安全。” 夏桉那时心里十分感激。 如今,隔世看她,轻轻捻香的女子毓静美好,周身都是对生活的认真和真诚。 谁能料想到,嫁给夏舒纬短短几年的光景,她便家破人亡,惨了此生。 这辈子,她万不能再嫁夏舒纬了。 褚师傅见夏桉是来请教调香的,便让她先找个位子坐下,她现下还需要忙上一会儿。 夏桉主动坐到了欧阳从霜的身边。 欧阳从霜见身旁多了个人,连忙往一旁让了让。 夏桉主动与她打了招呼。 “欧阳姑娘。” 欧阳从霜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是?” “我是夏府次女,夏桉,府里的烧尾宴上,我见过你。” 听闻她是夏府的,欧阳从霜的眼眸明显顿了片刻,随即,她朝她微微一笑:“原来是夏姑娘,失礼了。” 夏桉看着她调制的香粉:“你在调什么香?” “嗯,母亲春日易燥,我想为母亲调一种清心安神的香。” 夏桉看了看她的用料,小声道:“欧阳姑娘,既然要调清心安神的香,是否可再加白芍和母菊,这样,同时又有了平定郁结的功效。” 这是她上一世,给她的方子,想必她此刻,还没有想到这里。 欧阳从霜听了夏桉的话,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 然后突然露出一副粲然的笑意:“夏姑娘好厉害,我怎么没有想到。” 呃,夏桉有些不好意思。 此刻为了和她亲近,她只能窃取她将来的调制成果了。 不过没关系,若日子长久,相信她定能够制出更多更好的香料来。 这时,欧阳从霜发现了她手上的书。 再次目露惊喜之色:“夏姑娘也喜欢方如子的书吗?” 夏桉低眉看了眼手里的书,道:“也不算吧,是我长兄,他觉得此书对女子有非凡的教育意义,是以,觉得我们需要提升教养的时候,便会让我们读这个。嗨,我兄长这个人吧,他自己读书多,就总觉得我们学识浅薄,我也能理解。” 欧阳从霜扯扯嘴角:“原来是这样。也是,他那样的人,定是眼光极高的。” 夏桉点点头:“是呢。他这人总是眼高于顶,要不咋这会儿了也不给我们找个嫂子。” 欧阳从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又继续调香。 上一世,夏舒纬和欧阳从霜,是在寺庙门口因着这本书结缘。 夏舒纬送予她这本书,而欧阳从霜恰好又最是喜欢这本书。 二人当时便有了情投意合的默契。 这一次,她将这份夏舒纬提前设计好的默契先破坏掉,希望这次夏舒纬送欧阳从霜这本书的时候,欧阳从霜心里不要再起涟漪。 将爱意扼杀于萌芽,应该就不会开花结果了吧? 第116章 跪求救命 之后的时间,欧阳从霜安静地调制香料。 夏桉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许久之后,褚师傅方抽出空来,对夏桉道:“姑娘想调的是什么香?” 夏桉起身朝她福了福:“褚师傅,我娘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中毒,所以我想给她调一种散风通气,能令她神清气爽的香料。” 褚师傅点点头。 “不知你娘中的是什么毒?” “北地珈蓝。”夏桉道。 褚琳琅眉毛轻轻蹙起,显然,她也知道北地珈蓝是何等恶劣之物。 先前店里的女工告诉她,这女子因体质特殊,所以要专门找她调制香料。 现下她明白过来,原来是这等于原因。 欧阳从霜听到北地珈蓝几个字,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北地珈蓝,性极寒,多服可即刻要人性命。 少量服用,也可能令女子血崩。 夏姑娘的小娘,居然中了这么恶劣的毒。 她生在世家大族,后宅里的龌龊事听说过不少。 她记得,夏侍郎府上只有两房妻妾。 妾室中了这样的毒,说明这两房妻妾,恐怕并不太平。 她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夏桉,只见她此时看上去并没有多紧张,可见她娘现在已经并无大碍。 这样就好。 她重又垂下了眸子,继续仔细调香。 褚琳琅默了一会儿,对夏桉道:“姑娘随我来吧。” 褚师傅不久之后,就为夏桉调了一款香料出来。 “这香性温,且通风解淤,对清理体内的余毒有一定功效,闻之也会令人神清气爽。你且拿去给你娘用吧。”片刻后,她又有些担忧地补充了一句,“万不可再让你娘中那种毒了。” 夏桉朝着褚师傅郑重揖了揖,道:“谢谢褚师傅。” 夏桉收了香料,又满怀希冀地开口道:“褚师傅,不知我以后,可否也来这里跟您学习调香?我可以交学费。” 褚师傅是个爽朗的人,她朝夏桉笑笑:“当然,我这里欢迎喜欢香料的姑娘。我这也不需交什么学费,只要付了自己用的香料钱即可。你有空了,便过来吧。” 夏桉高兴地笑道:“谢褚师傅!” 夏桉这一决定,并非全因为想在这里接近欧阳从霜。 她来了这个院子之后,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香料和草药有很多共通之处,都是可以调理身体的。 她本就是个喜欢学习的人,上一世因为众多局限,很多她感兴趣的东西都无缘接触。 这一次,情况已经很不一样了,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只要有喜欢的东西,她都要争取尝试一下。 也不枉重来这世间走这一遭。 褚师傅去忙别的去了,夏桉重又坐回到欧阳从霜的身旁,学着其他女子的手法,试着研磨香料。 不时与欧阳从霜说几句话,半个上午的时光,就这么安静的过去了。 最后,夏桉跟欧阳从霜道了别,付了银子,便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十里馥香料坊。 - 回府后,夏桉先将买回来的香料送到了兰林阁。 苏氏虽然身体已经一日比一日好,但偶尔还是会有身体沉重的感觉。 这些香料有利于她行气通畅,对毒后身体的恢复有一定疗愈的作用。 夏桉将香料交给如云。 “如云姐,以后这香就交给你保管,务必每日帮小娘亲自点上。” 如云是个做事比较严谨的人。 她听了夏桉的话,应声道:“放心吧三姑娘,交给我吧。” 夏桉点点头。 如云将香料收到了苏氏里间的一个柜子里,然后拾趣地退出了屋子,合上了门。 近些时日,三姑娘每次来,都想跟苏姨娘单独待着,她们已经习惯了。 苏氏见如云出去了,才从榻上如常起身走了下来。 “我这身子是一日比一日舒坦,还要不时地装一装晕倒,说实话,”苏氏好笑道,“如今我装得都有些吃力了。 “桉儿,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和夫人摊牌比较好?” 苏氏心里其实已经不太想忍了。 早晚有一天都要与魏氏坦诚相对,她觉得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夏桉道:“小娘,我知道你装得辛苦,不过,就快了,我们就装到父亲回来的那日如何?” “装到老爷回来那天?” 苏氏想了想:“二姑娘的婚期已经渐近,那不是快了?” “恩,就快了。” 不出意外,家书这几日就该进府了。 苏氏思忖了一会儿,道:“还是你有想法,你父亲回来,我在外人眼里刚好大病初愈,倒是能令夫人气一气。” 夏桉呵呵笑出了声。 小娘说对了,就是要魏氏“气一气”的这种感觉。 苏氏勾勾唇:“也好,听你的,我就再忍一忍。” 夏桉道:“娘,你对着如风时,可以装得更难受一些,这样,她也好跟魏氏回话。” 听到如风的名字,苏氏眉眼耷拉下来:“你说这个如风,之后该怎麽处置?要不,到时候就将她交给老爷吧?” 夏桉轻踱了两步,在软榻旁坐下,拨开一颗松子:“娘,如风,你交给我吧。” 苏氏看着她:“交给你?” “嗯,之前是我发现了她的问题,所以,我想亲自处置她。” 苏氏不太愿意:“你一个小女子,怎么能做这种处理人的事?这种事,还是老爷出面解决比较好。” 夏桉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亮:“娘,我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我会让她,自作自受。” 魏氏目色疑惑地盯着她。 片刻后,她松了口:“罢了,总归你现在比我有主意,但你要记着,有损自己名声的事,万不可做。” 夏桉点点头:“知道了。” - 夏桉在兰林阁用了午膳,才回的云芷阁。 在屋里刚刚坐定,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便听到小五来报:“姑娘,府里那个姓张的马夫说要求见你。” 姓张的马夫? 喜鹊纳闷道:“那不是二姑娘常用的那个马夫?他干嘛来找姑娘?” 夏桉似是想起来什么,问小五:“你可听说,二姐姐今日闹出过什么动静?” 小五紧了紧唇角,表情有些骇然道:“听说,她在打人。” 夏桉紧了紧唇角,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张马夫在小五的引领下,大步跨进了屋内,进来之后,直接朝着夏桉跪了下来磕头,声音里带着恳切:“三姑娘,下人无法,只能来求您了。” 第117章 不甘心 夏桉大概猜出此人是谁了。 夏桉淡声道:“琥珀留下,喜鹊和小五先出去。” 喜鹊有些纳闷地带着小五走出屋门,在外面将门合上。 张马夫带着哭腔道:“三姑娘,绿幺都跟我说了,那天夜里,是你救下了她,不然,她恐怕早就……姑娘,我叫张石,绿幺此前腹中的胎儿便是我的。” 琥珀惊得瞪圆了眼睛。 夏桉眸光凛了凛,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此人就是和绿幺相好的人。 张石继续道:“姑娘,您可否再救绿幺一次,绿幺今日晨间,”他喉中梗痛,几欲说不说话,“今日晨间,她被二姑娘,砍去了一根手指。再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 夏桉攥了攥拳头。 这个夏媛,真是混蛋。 这是没东西可砸,便开始拿人来出气了。 不得不说,她和赵幽,还真是臭味相投地般配。 张石此时眼泪已经夺出眼眶:“三姑娘,绿幺说了,您是个通达明事理的主子。我知道我们触犯了家规,没脸面对您,但是我们已经在商量着要一起赎身离开夏府了。如今,下人只能求您了。求求您,救救绿幺吧。” 夏桉声音清冷对他道:“你先起来吧。” 张石满脸泪痕,跪着没有动弹。 “姑娘,只要您能救下绿幺,往后张石为您做牛做马,自义不容辞。” 夏桉道:“你言重了。我就算想出法子,也是不光是为了绿幺。滟芳阁有一院子的婢子,遭殃的恐怕也不止绿幺一人。你先起来。这件事,我会想想看。” 张石缓缓抬头,起身站了起来。 夏桉道:“这件事情我了解了,这里你不宜久留,先回去吧。” 张石也知道自己善闯云芷阁很不合礼数。 夏桉没有闭门不见已是宽容。 如今,他该求的也求了,确实不能再久留了。 他郑重朝夏桉躬身施礼:“那就拜托姑娘了。” 送走了张石,琥珀叹了口气:“真是作孽,二姑娘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夏桉眸子沉沉,心里很是愤慨。她本来还想看着夏媛被多关些日子,多难过段时间。如今看来,她不能一直旁观了。 这人实在太恶毒,那些婢子总是无辜的。 - 天清气朗,风和日丽,早春的风都显得柔软了许多。 滟芳阁内,下人们却都如凛寒冬,个个都瑟瑟发抖。 夏媛此时正将一个婢子的头,不停地塞进院子里的水缸内。 那婢子越是挣扎,她下手就越是狠厉。 从早晨开始,这已经是她折磨的第四个下人了。 清晨的时候,绿幺还被砍断了一根手指。 而眼前这个婢女,她再这么继续下去,定是活不成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生怕自己会是下一个。 就在此时,夏桉来到了滟芳阁的门口。 她对着门口的守卫道:“我熬了些养生茶,想进去探望二姐姐。” 护卫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夏桉道:“母亲只说不让二姐姐离开滟芳阁,可没有不准来人探望。你们最好让我进去,否则,”夏桉顺着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 “恐要出人命了。” 这两个护卫其实心里也苦不堪言。 头几日也就算了,她折腾来折腾去,也不过就是损伤些财物。 反正夫人有钱,也不在乎这些。 今日倒好,这二姑娘居然朝人下手了。 他们两个人在门口已经听了半日的惨叫,他们甚至有些担心,自己知道的太多,二姑娘出来之后会不会把他们灭了口。 夏桉说的对,夫人只叫他们看着,不让二姑娘走出滟芳阁半步。 可并没有禁止别人来看她。 他们二人紧张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连忙将院门给夏桉打开。 夏桉进了院子,就朝里头道:“二姐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见夏媛正狠狠将一个婢子的头往水缸里压,夏桉状似愣了一下。 “二姐姐在忙?” 夏媛见夏桉突然而至,没好气对她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给我滚!” 夏桉也不急。 她温声道:“二姐姐近日没法出门,心情一定不佳,我专门给你煮了些春日养生茶,给你送过来。” 夏媛手上动作没停。 “我不需要!” 养生茶是什么破东西,她滟芳阁还会缺这些? 夏桉再次耐心开口道:“姐姐,我这可不是平常的养生茶,我这茶里面,可是加了刚刚从朱邑城采来的几味补气血的草药,喝了可以令皮肤白里透红。姐姐本来皮肤就好,喝了之后,气色一定会更加好看。” 红玉趁机赶忙在一旁劝道:“姑娘,今日你也累了,不如就进屋喝一口这养生茶吧。” 这几日,任她怎么劝夏媛,她都听不进去。 她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始终沉浸在夫人打她那两巴掌里出不来。 时时刻刻都在想,夫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然而,其实道理显而易见,夫人是因为更加偏爱大公子,才会对她大打出手。 二姑娘恐怕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甘心面对罢了。 虽然,她对夏桉没什么好感,但不得不说,她来的正是时候。 至少,眼下这婢子倒是不用死了。 夏媛其实已经筋疲力尽了,夏桉的突然而至,令她找回了些许理智。 加上红玉的劝说,她突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她一把将手下的婢子丢到了地上,甩了甩湿透的衣袖,道:“还不快给我更衣。” 夏桉看着趴在地上,面色惨白,不住呛咳的婢女,心里舒了口气。 随即跟着夏媛进了房内。 屋内,一刻钟后,夏媛重新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从里屋走了出来。 夏桉亲自将养生茶摆到了她的面前。 “二姐姐,快尝尝这养生茶味道怎麽样?” 夏媛不耐地看了她一眼,拾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然后放下了茶杯,轻道了一声:“还行吧。” 其实,这茶就是很平常的养生茶,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材料。 夏媛这个时候,估计喝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给她加了东西也只是浪费食材。 夏桉看着她冷冰冰的脸,温声道:“这次的事情,我都还没有与二姐姐生气,二姐姐对我,倒是越发的讨厌了。” 夏媛想起欧阳贝贝那件事,想起自己对夏桉摊牌时说的话。 她眼神躲闪着轻咳了一声,又拾起茶杯,喝了一口养生茶。 然后冷声道:“我都与你那样了,你还来看我做什么?” 夏桉道:“还是那句话,同府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再这么闹下去,若是真闹出事情来,传出去,我的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夏媛眉头扬起:“你是在怪我连累你?” “当然不是,我是想我们都好好的。我有个主意,可以让母亲解了二姐姐的禁足,二姐姐可愿听听?” 第118章 听听八卦 夏媛盯着夏桉看了几秒钟:“你有主意?” 夏桉道:“二姐姐,您闹了几天了,母亲可来看过你一眼?” 夏媛眸子里溢出一抹冷芒,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母亲若是肯来见她,她又何必如此憋气。 夏桉继续道:“可见,你这样闹,是没有用的。你若想走出这院子,”夏桉压低了些声音,“你就要想想,母亲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 闻言,夏媛心口滞了滞,眸子里寒光凛凛。 胸腔不自觉开始剧烈的起伏。 她在乎什么?她在乎的,不就是兄长吗? 在乎兄长的仕途,在乎兄长的婚事,甚至在乎兄长用的桌子和他匹不匹配。 夏媛不禁咬了咬牙。 心里仿佛燃起一团烈火,灼得她胸口一阵闷疼。 她恨恨道:“我为何要管她在乎什么?” 夏桉平声道:“二姐姐,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现下,母亲眼里心里,大半都是兄长。” 夏媛像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直捂着的伤口,不耐地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夏桉起身站了起来,目光幽幽盯着她,声音里带了些许坚硬:“二姐姐,实话伤人,却也最有用。我若是你,我现下会为兄长做件事,以此来感化母亲,先走出这院子再说。至于争宠夺爱,可以慢慢来。” 说完,她浅浅揖了揖,抬步朝屋门走去。 夏媛紧紧攥紧了拳头,起身便想要去打夏桉。 凭什么让她去讨好他们? 她受得憋屈还不够吗? 红玉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 “姑娘。”然后冲她警示地摇摇头。 夏桉脚步轻盈走出屋门,留给她们一个意味不明的背影。 夏媛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什么意思?啊,她什么意思?” 红玉挽着她的胳膊坐下:“姑娘,虽然不知她今日究竟是抱了什么心思来这里,但奴婢听着,她的话未必全无道理。” “您想,这些天,您砸也砸了,病也病过了,夫人可理你半分?可若是我们换个方向,将心思放在大公子的身上,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夏媛眼里噙着泪。 “受委屈的我,为何还要我去哄他们?” 她不是不理解,她只是实在不愿承认。 “姑娘,婚事越来越近了,您也好久没遇见过三皇子了,就算是为了自己,我们低一次头吧?” 夏媛拧着秀眉,眼泪从眼眶不甘心地大滴滚落。 - 琥珀跟在夏桉的身后道:“姑娘,二姑娘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你好心给她出主意,她不领情就算了,还对你态度这般恶劣。” 夏桉道:“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明明是她先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如今倒像是我们欠她什么东西似的。而且我看她那样子,也根本听不进去您说的话。” 夏桉道:“没关系,有人能听明白就行了。” “你是说,红玉?” 夏桉点点头。 红玉此人,不是个一般的角色。 夏媛此时应该庆幸,自己身边还有个这样冷静清醒的人。 若是靠她自己,这个弯,她根本拐不过来。 她此番给她送意见,一方面是不想看她继续草菅人命,另一方面,明着是给了她一个可行的办法。实际上,只会令她对魏氏越加地嫉恨。 只会再次在她心里印证,魏氏有多偏心夏舒纬。 她们两厢,也只会更加不好过。 - 回到云芷阁,夏桉歇息了片刻,心想,是时候出去弄笔银钱了。 她想了想,问喜鹊道:“我记得你跟我提过,府里有个小厮,是个万事通是吧?” 喜鹊笑笑:“你是说前院的墩子吧?那墩子可神叨了,那说起城里的八卦来,可有一套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他都知道。” 夏桉道:“那你抽空将他叫来。” “姑娘找他做什么?” 夏桉轻眨眼眸:“当然是听八卦啊。” 喜鹊:“啊?” 夏桉向来正正经经,怎么突然对八卦感兴趣了。 夏桉当然不是为了听什么八卦。只是,虽然是重生回来,但是她也难以忆起现下城内发生的许多事,她需要人帮着她回忆回忆。 次日一早,墩子就被喜鹊喊进了云芷阁。 这个墩子果然有一肚子货,见夏桉想听新鲜事,便大嘴巴似的一顿输出。 “姑娘,你想听哪方面的八卦?” 夏桉道:“都好,你随意说就行。” “行,我这可有好几桩新鲜事儿。三日前,户部尚书府在连生了三个嫡孙女之后,终于得了个嫡长孙,阖府一派喜气,现在就开始筹备办满月宴了。 聿国公府的小公爷和兵部侍郎嫡次女的婚事黄了,听说女子跟着自己的马夫私奔了。” 果然都很八卦。 夏桉问道:“还有呢?” 墩子道:“有,有,承王最近发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小郡主竟是个假的,正急着四处打听亲闺女的消息。 哦,还有,醉云楼好像又被查封了,出事儿的好像是个姓钱的管事。” 夏桉笑笑:“还有吗?” “对了,金隆典当行筹备了很久的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听说这次的拍卖品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听说还吸引了不少外地的贵人过来竞拍。” 夏桉眸子倏地一亮。 墩子还要继续说下去,夏桉叫了停:“可以了。” 金隆典当的拍卖会,她有印象,有一幅百鹿图当时被嫌弃笔锋混乱、颜色浑浊、画艺不精,以很少的银子被人拍下。 结果,这幅画出了典当行不久,竟被鉴定为前朝的一位书画大家的真迹,最后被三皇子以高价收了。 夏桉问墩子:“你可知道,拍卖会具体是哪一天?” “好像是,大后天。” 夏桉点了点头,朝他好奇笑笑:“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说得这些事情,夏桉差不多都有些印象。 墩子嘿嘿一乐:“我每次出府,都会去一个老头开的茶肆坐一会儿,您别看那地方小,那里可是京里各路消息的汇聚地,有意思的很。” 夏桉明白了。 侧头对喜鹊道:“赏!” 喜鹊取了些碎银,塞到了墩子的手里。 墩子乐得合不拢嘴,不住地躬身致谢:“谢三姑娘,谢三姑娘。” 夏桉道:“不必多礼,改日还找你听新鲜事。” 墩子嘿嘿笑道:“尽听三姑娘吩咐。” 第119章 我不需要 二月初一这天,欧阳从霜像往常一样,一早便乘坐府里的马车,去往慈恩寺烧香祈福。 到了山脚下,她随婢女下山,步行进寺庙。 随行的丫鬟秋雨对她道:“大姑娘,我刚刚下车时,好像瞧见了夏侍郎府上的夏夫人。” 欧阳从霜眉心一动:“在哪里?” “就刚刚下车时,似在我们前头,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 欧阳从霜朝着前面看了看,今日来寺里上香的人颇多,人影络绎不绝,人潮中,她并没有看到魏氏的身影。 “倒也不奇怪,今日是初一,很多夫人都会来寺里上香。” 她轻轻提着裙摆,继续拾阶而上。 秋雨道:“姑娘,我听夫人近日提起过夏侍郎府上的那位夏学士,你说,他真有传言那般厉害吗?” 欧阳从霜抿了抿唇。 近些日子,欧阳夫人突然开始上心她的亲事。 近半年,京里不少勋贵世家都找了媒人来府里说媒,母亲一直都没有松口。 母亲的意思,不光是要门当户对,也要两个人般配才好。 直到前段日子,她们去夏府赴宴,母亲见了祖父一心提拔的弟子夏舒纬之后,便跟她念叨过两次。 母亲对夏舒纬的印象很不错。 虽说他门第不高,但靠着自己,一步便坐到了翰林侍读学士的位置,是有真才实学的。 且他气质清雅,学识渊博,跟欧阳从霜也算般配。 实际上,欧阳冲霜在见到夏舒纬的第一眼时,心里也是有些微微心动的。 与别的世家公子不同,夏舒纬样貌端庄,衣着朴素,举止克制,身上有着一种脱俗的清正之气。 他还和自己一样,都很喜欢读书。 此生若能遇到这样一个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也算是缘分。 只是,夏夫人虽然在她母亲面前念叨过一次两个人的事,夏府却并没有找媒人来说亲事。 是以,她并不清楚夏舒纬对她的态度。 她偶尔会想,若是夏舒纬也能心仪于她,就再好不过了。 自己和他,或许能够成就一段佳缘。 不久之后,她随着人流进到了寺庙里。 佛前,她虔诚跪拜,为祖父、父亲、母亲、二妹妹一一祈福。 最后,她在心里小声默念:望今生,能得良缘。 拜完了佛,她照旧给寺庙的师傅捐了香火钱,然后带着秋雨一起下山。 - 大概是年后的第一个初一,这会儿上山烧香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人潮十分拥挤。 秋雨将欧阳从霜挡在自己身后,尽量不让姑娘被外人碰到。 走着走着,却不想,欧阳从霜身后不知被什么人挤了一下,突然失重地朝前面倒去。 秋雨发现时,想去伸手去扶她,已经来不及。 秋雨惊叫了一声。 “姑娘!” 眼看着欧阳从霜就要摔倒在脚下的石阶上,一只手突然从一旁攥住了欧阳从霜的肩膀,将她扶住。 欧阳从霜心有余悸般缓缓站稳了脚跟。 好险,若是就这么倒下去,样子一定是说不出得惨。 她抬眸想对扶住她的人致谢,刚刚转过头,倏然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 欧阳从霜心口一颤。 竟是夏舒纬。 夏舒纬见欧阳从霜站稳了,克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欧阳从霜既紧张,又羞涩。 她赶忙朝着夏舒纬福了福:“谢夏学士。” 看来,秋雨刚刚看到的不假,今日夏夫人也来上香了,夏舒纬应是跟着她一起来的。 欧阳从霜地胳膊突然又被路过的人碰了一下。 她赶忙后退一步躲了躲。 夏舒纬淡声道:“今日上香人多,欧阳姑娘要注意安全。” 说着,他抬步走到了她们的前面:“你们跟着我。” 欧阳从霜愣了愣,赶忙应道:“是,谢夏学士。” 秋雨刚刚被吓得不轻,此时紧紧挽着欧阳从霜的胳膊,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人潮涌动,夏舒纬走在前头,舒朗高大的背影给人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欧阳从霜心里掀起微微涟漪。 秋雨盯着夏舒纬看了看,然后在欧阳从霜耳边小声道:“姑娘,这就是夏学士啊?很有风度呢。” 欧阳从霜掐了她一下。 秋雨无声偷笑:“姑娘,夫人说的没错,这夏学士真的很适合姑娘,和姑娘很是般配。” 欧阳从霜脸颊不禁飞起两抹红晕。 秋雨偏偏头:“就是,他性子看着好像有些清冷。” 欧阳从霜道:“人家是翰林学士,当朝官员,自是有些风骨的。” 秋雨笑笑:“也是。” 欧阳从霜有些羞涩的看着夏舒纬为她稳稳开路的样子,心里暗想,莫非是她刚刚在佛前的祈愿显灵了。 这一下山,就遇上了他。 刚刚若不是他,她定是会狠狠磕倒在石阶上的。 没想到,他竟恰巧出现在她身旁。 缓缓过了最拥挤的一段路程,通路终于通畅了。 夏舒纬却并没有将她们甩开,而是走在外面,将欧阳从霜护在道路的里侧。 欧阳从霜不经意间发现,夏舒纬手里正握着一本书,那书她太熟悉了,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本《晋通传》,如那日夏府次女夏桉手里拿的一样。 夏舒纬像是发现了她的目光。 他将书拾在了手上,淡声道:“这是方如子的书,方如子一生钻研世间大道,是我最喜欢的一位儒学大家,尤其他的这本书,将修身养性的根本讲得极为透彻。” 欧阳从霜浅浅点点头:“我也,挺敬仰方如子的。” 这时,夏舒纬将手里的书递到她面前:“这本书,就送给欧阳姑娘吧。” 欧阳从霜大脑一瞬间,仿佛卡顿了一样。 脑海中不停浮现出夏桉那日跟她讲过的话。 “我兄长觉得此书对女子有非凡的教育意义。” “他觉得我们需要提升教养的时候,便会让我们读这个。” “我兄长这个人吧,他自己读书多,就总觉得我们学识浅。” 欧阳从霜默了默,有些疏离地道:“不必了,这本书,我不需要的。” 她刚刚悸动起的心,在这一瞬,沉沉落进了心底。 第120章 一点火星子也没擦出来 对欧阳从霜而言,今日能够在这里偶遇夏舒纬,且被他救下,还被他温柔护着下山。 她心里原本是既惊喜又意外的。 她隐隐有种感觉,夏舒纬对自己应是有些好感的。 不曾想,还没有走到山脚下,这种感觉就被打破了。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也属于教养不够、学识浅薄的人。 是因为什么? 因为自己刚刚差一点当众摔倒吗? 可这又非她自己可以掌控的事。 她虽不能像男儿那般,可以有一番自己的事业,施展鸿鹄之志。 可在学识上,她从小被祖父悉心教导,她不觉得自己有多逊色。 这个夏舒纬,气质出尘是不假,却未免清高了些。 看来,他清清冷冷的样子,并不是因为身份使然,或许是有些瞧不起自己。 欧阳从霜没有收夏舒纬的赠书,是夏舒纬没有想到的。 母亲不是说,她最喜欢方如子的这本书吗? 怎的看上去,似乎根本不感兴趣。 他微愣了片刻,重又将书收回,略显歉意道:“抱歉,是我冒失了。” 欧阳从霜声音淡淡:“夏学士言重了。” 两个人又默默走了一会儿,夏舒纬又想起魏氏给他那张上的一条内容。 他想了想,对欧阳从霜道:“其实,这本书里有一句话,我觉得含义十分深刻。‘不经晓夜凉露苦,怎得朝霞落满园。’” 欧阳从霜心口滞了滞。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欧阳从霜再熟悉不过,是这本书里她最喜欢的一句话。大意是,若想要一个明媚的结果,便就要肯吃下过程里的艰辛苦楚。 他的意思是,她不应该不思进步,不应该拒绝在成长的机会吗? 欧阳从霜心里越发有些堵得慌。 她紧了紧唇角,疏然道:“夏学士果然将这本书研究得透彻。今日,多谢夏学士帮忙,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说完,她唇角耷拉着带着秋雨沿着石阶朝山下快步走去。 夏舒寒又是一愣。 她这反应,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魏氏见状,匆匆忙忙几步追到了夏舒纬的身旁,声音急切道:“纬儿,你在站这做什么,还不赶紧追上去?” 夏舒纬看了看手里的书,拧眉对魏氏道:“母亲,你确定打听清楚了吗?这是她最喜欢的书?” 魏氏看了看书名:“《晋通传》,没错啊,我可还是花了不少银子打探到的,不会有错的。” 夏舒纬眸子暗了暗,看向了欧阳从霜远去的身影:“我刚才要将这本赠与她时,她却似是毫无兴趣。不仅如此,态度似乎比之前还冷了些。” 魏氏不解道:“怎么会呢?” “那,你有没有提她最感兴趣的那句话?”魏氏思索着,“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姜嬷嬷在一旁道:“不经晓夜凉露苦,怎得朝霞落满园。” 她打探的,内容她几乎一字不差都背下来了。 夏舒纬不动声色胸腔起伏了一下:“提了,她态度更疏离了。” 魏氏眸子写满疑惑:“啊?怎么会呢?” 夏舒纬没有等她们,自己握着书,朝着山下走去。 今日这个结果,是他没有想到的。 关于欧阳从霜,他自己侧面打听过一些信息。 她常年养在深闺,不太与外界接触,性子比较软糯,也知书达理。 按理说,这样的女子,应是很容易对他这样的人心动才是。 毕竟,他们表面上,算是有共同的喜好,志趣也应是差不多。 她虽出身欧阳世家,但长相其实很普通,琴棋书画方面也没有什么很深的造诣。 她这样的女子,他配她是绰绰有余的。 实际上,若不是因为她祖父和父亲在朝中的地位,他不会看上她这样的女子。 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得出来,她对他是有感觉的。 原以为,今日他只要略微与她接触一下,加上了解她的喜好,定会令两个人关系靠近一些。 不曾想,她竟会是这种态度。 夏舒纬倒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感觉,只是觉得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料的方向发展,心里不大痛快。 毕竟与他而言,欧阳从霜现下是最好婚配对象。 不过,此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今次不成,下次再接着筹谋便是。 此时,魏氏依然呆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欧阳从霜表现得如此清冷疏离,不仅没有对他儿子产生好感,怎么还像是急于摆脱一样。 她盯着姜嬷嬷疑惑道:“怎么会这样?” 今日为了堵欧阳从霜,他们早早便来到了这慈恩寺。 守在山下等着她。 又在她下山道路拥堵的时候,故意给她制造了一个差点摔倒的小状况,让夏舒纬假装碰巧出现在她身边,英雄救美。 夏舒纬救了欧阳从霜,欧阳从霜心里定会产生一些涟漪。 小女子嘛,都是会有一些英雄情结的。 如此,他们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搭上话。 后面的事情,她更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提前知道了欧阳从霜最喜欢的书,甚至还知道她最偏爱的句子。只要夏舒纬正常与她沟通,两个人一定会擦出些火花来,从而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这怎的,闹了半天,一点火星子也没擦出来。 魏氏还是不解,就算再不济,两个人今日至少也可以熟识一下。 可如今看起来,欧阳从霜像是对夏舒纬一点继续交流的心思都没有。 很有一种想要赶快躲开他的意思。 莫非是他儿子的问题?对欧阳从霜不够有吸引力? 不应该啊,他们在烧尾宴初见时,她明明看到欧阳从霜羞涩的样子。 再说,他儿子是谁,上京第一公子诶,哪有不讨女子喜欢的道理? 思来想去,魏氏猛得瞪向了姜嬷嬷:“不对,是不是你打听的消息有问题?” 姜嬷嬷冤枉道:“夫人,我打听到的信息,一定不会有问题的,那人可是欧阳从霜的院里伺候的人。” “那为何我们今日会失利?” 姜嬷嬷也十分纳闷:“老奴,老奴也实在想不明白。” 魏氏道:“你再给我去找找那人,再给我好好确认一遍。” 姜嬷嬷将头埋了埋:“是。” - 魏氏和姜嬷嬷回府后不久,红玉突然来了琼栖院,说要求见魏氏。 魏氏心情很不好,对通禀的下人道:“我没心思理她们,让她走。” 第121章 女儿,是用来镶边的 这时,红玉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过来。 “夫人,我是红玉。二姑娘经过几日的反省,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她自知对不起大公子,特意抄了两日的经书,为大公子的仕途和亲事祈福,以此来表达她的悔恨之情。” 魏氏闻言,十分意外。 原本想着她还得些日子才能想清楚这些,没想到会这么快。 姜嬷嬷也很意外。 真没想到,那般骄横的二姑娘,竟真能体悟得如此深刻。 姜嬷嬷劝魏氏道:“夫人,总不好一直晾着二姑娘,如今她终于知错了,便给她一次机会吧。” 魏氏冷冷“哼”了一声:“算她还有点良心,终于知道关心他兄长了。” 她对着通禀的婢子道:“让她进来吧。” 红玉进了屋,直接跪了下来:“夫人,二姑娘这次真的知道错了,”她双手递上一大摞宣纸,“这些,都是姑娘为大公子抄的经书。她说都怪自己思虑不周,差一点坏了大公子的终身大事。姑娘恳求夫人,能原谅她这一次。往后,她一定万事以大公子为重,绝不会再做有损于大公子的事。” 姜嬷嬷将红玉手上的手抄经书接下来,端到魏氏的面前。 “夫人,您过目。” 魏氏伸手翻看了一下,夏媛的字迹她认得,竟真的都是她自己抄的。 她自己虽然很讨厌抄经书,但她也明白,抄经书的功德是真得可以回向给祈福的人的。 夏媛也算是实实在在为夏舒纬做了件实事。 她心里稍显安慰地舒了口气:“她能如此想她兄长,实属不易。” 红玉趁机道:“夫人,二姑娘她这些日子,很想念您,一直以泪洗面,夫人,你就解了二姑娘的禁足,让她过来给您请安吧。” 姜嬷嬷也劝道:“夫人,二姑娘的婚期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总这样关着她也不是办法。” 魏氏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倒也不必再关着了。” 姜嬷嬷道:“夫人,今日大厨房烧了二姑娘很喜欢吃的白炸春鹅,不如,晚上就让二姑娘过来陪着您一起用膳吧。夫人您嘴上不说,但老奴知道,您心里也一直惦记着二姑娘。” 魏氏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泛酸:“也好。” 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罚一罚她,也是为了她能懂点事,魏氏心里又岂会一点都不关心她? 那可是她亲手培养的嫡女啊! 魏氏软声道:“便让媛儿,晚上来琼栖院,与我一起用膳吧。” 红玉闻言,连着给魏氏磕了三个头:“谢夫人,谢夫人,谢夫人。我这就回去告诉二姑娘。” 魏氏摆摆手。 红玉起身退出了屋子。 走出门后,红玉小心从外面将门合上。 门关严的一霎那,她的眸子瞬间沉冷下来,仿若覆上了一层寒冰。 今日,她们虽是用这个法子,为二姑娘解了禁足之苦。 可也再次印证了,夫人心里真的只有大公子。 二姑娘于她而言,恐怕不过就是个用来镶边的女儿。 二姑娘这些日子的伤心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 经此一事,她们也算看清了夫人内心的想法。于她们而言,也算是长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往后,她一定要帮着姑娘,找回属于她的尊严。 夫人,你早晚会为自己的偏心,付出代价的。 - 不管怎样,夏媛听到自己被解除禁足的那一刻,心情还是倏然开阔起来。 真没想到,夏桉给的法子竟如此有效。 不得不承认,夏桉那个鬼丫头,是有几分拿捏人心的本事的。 这样看来,她还应该谢谢她才是。 如今魏氏原谅了她,傍晚还要自己到琼栖阁用膳,夏媛的心里渐渐平稳下来。 红玉连忙安排人将整个滟芳阁里里外外好好拾掇了一番,砸碎的东西该扔的扔,该换的换。 夏桉也久违地洗了鲜花奶浴。 沐浴过后,她穿了身崭新的衣裳,冷眼看着被下人清出去的杂物,像是清去了她这一段时间糟糕的情绪一样,整个人像是重获新生。 不论如何,从今日起,有些东西在她心里,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的母亲,再也不是从前她心目中,那个视她为掌上明珠的母亲了。 从今以后,任何事情,她都会先考虑自己! - 傍晚,她听话地来到琼栖阁,陪着魏氏一起用晚膳。 脚步刚迈进正屋,她便抽泣着扑进了魏氏的怀里:“母亲,女儿好想你,你好狠的心,都不肯见女儿一面。” 魏氏心里一颤,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好女儿,母亲又何尝不想你。好在,你终于懂事了,能体谅母亲,母亲很是欣慰。” 夏媛轻声道:“母亲一片苦心,女儿此前却未能理解,母亲罚一罚我,也是应该的。” 魏氏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你兄长是家中的长子。他的地位和荣耀,关乎这我们阖府的命运。他若是好了,你将来嫁为人妇,也是有靠山的。所以万事,都要替你兄长多考虑一些。” 夏媛心里怒意翻涌。 她将来是要做三皇子妃的,恐怕将来兄长要借她的光才是吧? 她轻轻啜泣了一声:“女儿知晓了。” 母女俩又互诉了一会儿衷肠,晚膳布好了。 母女俩手拉着手,一起坐到了餐桌旁。 魏氏替夏媛夹了白炸春鹅,又夹了块羊腿肉:“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瞅你这些日子闹得,脸色都憔悴了。” 夏媛听话地一口一口吃着东西。 魏氏温声道:“你屋里砸坏的东西,回头我会让姜嬷嬷都给你补上。” 她转头吩咐姜嬷嬷:“所有的东西,都要用最上乘的,不能委屈了媛儿。” 姜嬷嬷应是:“放心吧,夫人,我会安排好的。” 夏媛状似惭愧道:“损坏了那么多财物,让母亲破费了。” 第122章 只有十八两银子 魏氏没想到,夏媛竟还会为自己摔东西而感到愧疚。 从前,夏媛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她只会伸手向她要这要那,摔坏了东西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如今倒懂得反省了。 看来,这一顿禁足,真是没有白费。 经此一事,女儿真是成长了不少。 看来这子女啊,确实不能一直娇宠着,适当地也要让她吃吃苦头。 这样,她才会成长,才会越来越懂事。 她略显欣慰地看向夏媛:“无事,那都是些身外之物,摔坏了便摔坏了。只是,你这脾气以后定要收敛一些。你遇事这般暴躁,若是传扬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 夏媛羞愧地扯扯嘴角:“女儿晓得了。” “只是母亲,我的婚事,你可有何打算吗?”夏媛朝她目色楚楚地眨了眨眼。 魏氏这些日子一门心思琢磨夏舒纬的事情,夏媛的事情,倒是有些松懈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死丫头不是要开铺子吗?女儿你猜,她要开的是什么铺子,她居然要开酒馆。 要投资一个酒馆,少说也得二百银子。她哪来那么多银子?所以,我已经找了放印子钱的,将利钱给她降到最低,引她借印子钱。到时候,她借了银子还不上,自然就又落到了我们手里。” 夏媛轻眨了几下眸子:“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她略显感激地道,“母亲,原来你一直都惦记着女儿的事。女儿谢过母亲。” 魏氏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是母亲最爱的女儿,母亲当然时时都想着你,你只要好好地,母亲定会为给你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将来让你风风光光的大嫁。” 夏媛点点头:“谢母亲大人。” “对了,明日便是金隆典当行举行拍卖会的日子,你跟着母亲一起去,到时候遇到什么喜欢的东西,母亲就给你拍下来,添置到你的嫁妆里。” 冷落了夏媛好几日,魏氏如今见消瘦了一圈的女儿,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就当是打个巴掌,再给她一颗甜枣吃吧。 夏媛眸中闪过光亮:“明日我喜欢什么,母亲都会为我拍下吗?” 魏氏笑道:“那是自然。” 夏媛感激地笑笑:“母亲最好了。” 夜里,魏氏洗漱过后,躺在榻上,姜嬷嬷给她仔细地捏着背。 魏氏感慨道:“今日,纬儿的事情没成,我这心里头别扭得很,不想,这媛儿倒是让我欣慰了不少。” 姜嬷嬷道:“是啊,谁能想到我们二姑娘,说长大就长大了。” 魏氏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只要她能心里念着她兄长就好。往后她若真的能嫁于那三皇子。对纬儿来说,可是大有益处的。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三皇子在一众皇子中能力最是出挑,将来大概率是会登基的。若三皇子登基,那纬儿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国舅了。往后的仕途,定是势不可挡。” 姜嬷嬷笑笑:“如此看来,夫人想要的诰命,也是指日可待了。” 魏氏嘴角牵起一抹幸福的笑:“哎,我这为他们筹谋半辈子,也终于快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 次日一早,夏桉用早膳时,说要去参加金隆典当行拍卖会的时候,喜鹊惊得瞪大了圆圆的眼眸:“姑娘,我们如今开铺子的银子都不够,你怎么还要去花银子?” 夏桉笑笑:“银子花出去,才会有更多的银子啊。” 喜鹊当然听不懂,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夏桉说的不少话她都是一知半解。 她讷讷道:“可是姑娘,我们现在手里,只有差不多十八两银子,你就是去了拍卖会,又能拍下什么呢?” 她不好意思说。 金隆典当行是上京城内最有名的典当行。 每年去典当行拍卖会的,除了贵妇贵女,就是达官显贵,要么就是巨贾富商,像姑娘这种没什么余钱的,去了恐怕也只能是看热闹。 夏桉一边喝下一口白米粥,一边道:“足够了。” 琥珀闻言,在一旁惊讶道:“姑娘,十几两银子也能拍下东西,那里大部分东西,起步都不止十几两吧?” 夏桉偏头看她俩一眼:“你们就说,你们想不想去金隆典当行的拍卖会里看上一看。” 闻言,喜鹊抿抿唇。 琥珀露出丝丝希冀。 喜鹊嘿嘿一笑:“那种地方,奴婢倒也想去见见,听说贵人们会为了一个值钱的宝贝不停地抢着加价,最后谁出的银子最多,谁就可以赢了那宝贝。” 夏桉道:“那就带上银子,跟你家姑娘我去见识一下。” 喜鹊知道自家姑娘主意正,再劝也是无用。 她嘟嘟嘴道:“我会带好银子的。” 早膳过后,夏桉换了身衣裳,便带着琥珀和喜鹊出了门。 坐马车前往金隆典当行。 拍卖会是巳时开始,夏桉她们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拍卖会的样子。 都来了些什么人。 她看到魏氏和夏媛似乎早早就来了,玉簪琼佩,打扮得极为富贵。她们和魏府的母女俩一起,坐在第三排的位置。 夏桉在靠后面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喜鹊和琥珀站在她的身后。 郑妍锦也坐在靠前面的位置,和常跟在她身边的两个贵女坐在一起。 其中一个贵女转眸间,看到了夏桉。 她想了想:“那女子似乎有些眼熟,对了,她不就是夏媛的庶妹吗?” 闻言,郑妍锦眸色清冷地回眸看了一眼。 只见夏桉一个人,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显得形单影只的。 另一个贵女道:“夏媛和夏夫人坐在前面,她怎么一人坐那么远?” “这还用说,一定是她们不愿意带她来呗。也是,她一个庶女,小娘还是罪臣之女,来这种场合凑什么热闹?她哪里有银子拍东西?” “也是。要不也不会坐那么靠后。” 郑妍锦眉眼淡淡收回了目光:“你们管她做什么,拍卖品都在前头,一会儿都看看有没有入眼的东西吧。” 在郑妍锦眼里,夏桉实在是不值一提。 一个小庶女,一没地位,二没银钱。 想比而言,那个夏媛对她来说更有竞争力。 上一次在醉云楼,虽说最后闹得不愉快,但猜灯谜时输给夏媛,郑锦儿还是很气恼的。 也不知,今日她们会不会看上同一件竞拍品。 若是有,她绝不能再输给她。 第123章 百鹿图 夏媛隐约听到有人似乎念叨了自己的名字,回眸间,她发现了夏桉的身影。 她蹙了蹙眉,这鬼丫头怎么也来拍卖会了? 只见她不知好歹地端坐在后排座位上,活像自己也要参与竞拍的一样。 要不要这么丢人? 她侧头对着魏氏耳语了一句。 魏氏疑惑着回头看向夏桉的方向。 眉头高高蹙起。 这死丫头来这里做什么? 魏明瑶也发现了夏桉,忍不住开口嘲讽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夏媛冷嘲道:“就当不认识她吧,真够丢人。” 不久之后,台子上的走上来一位四十岁上下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个手里抱着箱子的青年随从。 中年男子开口朗声道:“欢迎各位贵人来到金隆典当行。在下姓康,是金隆典当行的管事。多年来,金隆典当行承蒙各位老主顾的关照,才能在上京站稳脚跟。 今日,我们特准备了三十多件拍品。种类繁多,质量上乘,望各位贵人都能够拍到自己满意的宝贝。下面,我来展示今日的第一件拍品。” 话落,年轻随从将手中的箱子放到了一旁的展示台上,然后轻轻打开箱子,将里面的拍品小心翼翼拿了出来,放在铺有红绸的桌子上。 此时此刻,所有宾客的目光均落在了那件拍品上。 康管事介绍道:“这是一尊白玉牡丹,牡丹花开,象征富贵吉祥,贵人们用来收藏,或者当礼物赠与他人,都是有排面的。” 白玉雕刻成牡丹形状,并不多见,且这尊牡丹体量不小,足有两尺见方。 下面不少贵妇人都很心动。 魏氏就喜欢这种象征着富贵的物件,心里不禁也蠢蠢欲动。 夏媛看出了魏氏的心思,轻声对她道:“母亲,这件适合你。莫要错过。” 台上,康管事见众人兴致颇高,朗声道:“这尊白玉牡丹,起拍价,一百两!有哪位贵人,愿意加价?”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开价直接逼退了不少的人。 夏媛原以为这东西也就值个几十两,万万没想到开价就到了一百两。 她对魏氏道:“母亲,这个价钱,倒是有些不值了。” 魏氏眼里闪过微光,倏地举起手里的加码牌:“我出一百一十两。” “好!一百一十两一次,一百一十两二次……” “我出一百一十五两。” 后面不知哪个夫人举牌开口道。 康管事瞬间又拔高了声调:“好,一百一十五两一次,一百一十五两二次……” 魏氏再次势在必得地举起手中的牌子:“一百二十两。” 中年男子声调又高了一度:“一百二十两一次,一百二十两二次……” “一百二十两。”又有一个夫人出了牌子。 这次,还不等康管事喊价,魏氏直接开口举起牌子:“一百三十两。” 对方加价:“一百四十两。” 看来这个白玉牡丹合了很多夫人的心意。 夏媛觉得,这白玉就是再贵,但就这个大小来说,如今这个价位实在有些夸张了。 魏氏正要再举手加价,她在一旁拉住了她:“母亲,再加下去就不值了。” 魏氏拧眉看了看她:“你懂什么?” 与此同时,台上的中年男子喊道:“一百四十两一次,一百四十两二次,一百四十两……” 魏氏连忙急急加价:“一百五十两!” 夏媛撇了撇嘴。 后面那个夫人似乎也是势在必得:“一百六十两!!” 魏氏有些气急了:“二百两!” 人群中一片哗然。 “二百两一次,一百两二次,一百两三次,” 锤子落桌,康管事宣布:“成交!” 夏媛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亲,太贵了。” 魏氏凝神道:“你懂什么,这东西若是送予你未来的嫂嫂做见面礼,再有排面不过了。” 原来如此,夏媛朝她虚假一笑,转眸间,目光一瞬瞬暗了下来。 夏桉不禁有些咋舌。 上一世,她的确是有印象,魏氏在拍卖会上拍得了个白玉牡丹。 没曾想,是用这么高的价钱拍下来的。 接着,中年男子又出了几个拍品,几番竞价之后,相继被看中的人一一拍下。 喜鹊站在后面,捂着自己怀里的银票,心想:还好没有十两银子开价的拍品。 她们的银子,今日应该是可以捂住了。 正这样寻思着,上面的中年男子对着众人,打开了一幅画卷。 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一群鹿,似是成群结队在林子里奔跑。 人群中有人道:“掌柜的,你怎么什么都拿出来拍卖,这副画笔锋混乱、颜色浑浊,画得也不怎么样啊!” “就是,这样的画,就算拍回去,挂在墙上也不好看啊。” “这一看就是画艺不精,实在没什么拍卖的必要。” 郑锦儿身旁的贵女有些嫌弃道:“我感觉,我画的或许都要比这个好一些。” 另一个贵女道:“这样的画,恐连我不懂画作的祖母都会嫌弃。” 夏媛和魏明瑶则低下头,开始闲聊。 对这幅画几乎无视。 台上,康管事也知道这画实在没什么竞争力,这画他们收到许久了,对方一直没有来赎回。 留在店里也是占地方,今日凑合拿出来,纯粹是为了清货。 他有些讪讪道:“这幅画,起价,”他停了停,寻思了一下,“十两!” 下面一阵哄笑。 过了许久,也没有人加价。 康管事讪讪地又喊了一次:“十两,可有哪位贵人出价?” 隔了一会儿,下面还是没有动静。 “掌柜的,下一个吧。” “就是,别浪费时间了。” 康管事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十两,可有出十一两的?”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饶有兴味地举起牌子,道:“我出十一两!” 他兄长拍了他一下:“你小子,谁让你出价的,这画画得都不清楚,拍回去做什么?” 男童道:“你不觉得这群鹿很有趣吗?” 他兄长警告他道:“我告诉你,你拍了我也不给你付银子。” 男童不屑道:“我自己有银子,谁要花你的银子?” 台上,康管事脸色好看了些:“好,十一两一次,十一两二次……” 对他来说,能拍出个十一两可以了,总算不至于空拍。 这时,一声清透温婉的女声自后排响起:“十二两。” 康管事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了夏桉。 其他人闻声,也很意外、 刚刚那个孩童就算了,这女子明显不是孩童。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和一个孩童一样,也对这幅不清不楚的画感兴趣? 众人纷纷好奇回头。 第124章 这画有玄妙? 郑妍锦几人见是夏桉,均是嘲讽地扯扯嘴角。 是她,便能理解了。 这幅画是全场最便宜的拍品,她大概是很想凑热闹,却也只能拍得起这幅画了。 魏锦瑶直接嗤笑出声:“她一个才几两月例,若是拍了这画,岂不是几个月都没有银子花了?” 夏媛觉得很丢人:“贱人,夏府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最应该被关起来的人,就是她。” 魏氏心想:夏桉这鬼丫头一定是疯了。她开店的银子都还没着落呢,竟还花银子来拍这破画。她是想死得再惨一点吗? 难道,她就仗着可以借印子钱? 喜鹊站在夏桉后头,紧紧捂住心口的银票,很小声对琥珀道:“怎么办,怎么办?” 琥珀也很诧异,没想到姑娘会真的参与竞拍。 她心里咚咚打起鼓,然后闭起眼睛双手合十:“佛祖保佑,保佑这幅画有人加价到十九两。” 喜鹊瞬间明白过来,她也跟着虔诚地双手合十:“对,佛祖保佑,保佑加价到十九两。超过十九两,姑娘就拍不起了。佛祖保佑,保佑我们今日能守住银子。” 听了夏桉的加价,男童的兄长则是舒了口气。 还好有人接了他弟弟的盘。 他正庆幸着,他弟弟瞬间又举了牌子:“我出十三两!” 他兄长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却已是来不及。 台上,康管事脸上浮起了笑容,真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为这幅画加价。 果然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啊! 他大声道:“好,十三两一次,十三两二次。” “十四两。” 夏桉举起牌子,继续喊价道。 康管事意外地眨眨眼:“看来,这位姑娘也很喜欢这幅画啊,好,十四两一次,十四两二次。”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夏桉跟一个孩童抢竞品,十分幼稚。 夏媛此时已经彻底无语了。 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夏桉姓夏都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 男童的哥哥则感激地朝后望去。 他想看看,到底是怎样愚蠢的女子,和他这个傻弟弟一起竞拍。 当看到角落里的那一抹秀雅的淡青色身影时,他眸子怔了怔。 不说别的,这姑娘长得是真标致啊!精致的脸型,如画般的眉眼,白皙的面颊。那清澈通透的眸子,怎么看,都跟愚蠢不搭边。 这姑娘看着多正常啊,怎会跟他的蠢弟弟一样,喜欢同一幅画? 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他从前好像从未见过。 夏桉似是发现了他的目光,淡然与他对视了一眼。 只一霎,便移开了视线。 目光继续落在台上的百鹿图上,眸子里含着股希冀。 短短一秒的对视,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隐隐颤了颤。 他回过头,重新审视着台上的那幅画。 莫非这画,有什么常人看不出的玄妙? 看了几秒,他摇摇头,他也算是藏品诸多,以他的慧眼来看,这就是一幅彻头彻尾的拙作。 他刚要警告弟弟不要再加价,他那个不听话的弟弟已经再次举起了牌子:“十五两。” 他狠狠拍了下他的脑壳:“蠢。” 这男子,夏桉认识,他是聿王世子萧凌。 此人有收藏的喜好,遇到什么好东西都喜欢往府里敛。今日这种场合,自然是缺不了他。 那与自己争抢这幅画的,应就是他的弟弟萧焕了。 夏桉想也不想地直接举牌:“十六两。” 她心中有些感慨,原来上辈子拍走这幅画的,是个孩童。 果然,还是孩童的眼光独到。 萧焕听到拍到了十六两,心里一急,求助般看向萧凌。 萧凌看出他这是银子不够了,他冲他邪魅勾勾唇:“看我也没用,这破画我是决对不会为你拍回去的。” 萧焕顿时偃旗息鼓。 他不甘心地回头瞪了夏桉一眼。 夏桉朝他友好地浅浅一笑。 他瘪瘪嘴,沮丧地收回了目光。 他今日身上一共就十五两银子,再多就拿不出来了。 早知道今日就多揣点银子出来了。 康管事高声喊道:“十六两一次,十六两二次……” 喜鹊和琥珀还在默默祈祷:“冲,冲,冲到十九两!” 康管事爽快地一锤定音,“十六两三次,成交!” 喜鹊和琥珀同时停止了祈祷,睁大了眼睛。 康管事笑容满面,没想到,这也是一番激烈的竞拍啊! 他宣布:“这幅画,归这位眼光独到的姑娘了。” 下面传来一阵讥笑声。 他话说得好听,贵人们看向夏桉的目光,却都带着鄙夷和不屑。 萧凌再次看向夏桉,见夏桉白净好看的脸上,竟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一点也不在意众人的嘲笑。 他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这姑娘,有点意思啊。 - 接下来,后面的年轻随从又展示出一个新的拍品。 也是一幅画。 随着画卷的展开,一幅栩栩如生的骏马图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八匹骏马交错奔跑,纵横腾跃,神采奕奕。 下面有懂行的人已经认了出来。 感叹道:“这不会是莫先生的墨宝吧?” “没错,就是莫先生的。你看那笔锋,你看这着色,除了他,谁还能画出如此逼真的画作。” 康管事笑了笑:“大家猜对了,这正是莫先生的画作。众所周知,莫先生常年各处采风,一年才做一幅画。这可是他去年最新的墨宝,机缘之下,辗转到了我们金隆典当行。莫先生可是我们大乾朝有名的书画大家。他的画作,市面上流通的可不多见。贵人们若是喜欢,就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夏媛直了直脖颈,仔细看着那幅画。 骏马代表着鹏程万里,前程锦绣。 她心想,三皇子一定会喜欢这幅骏马图吧? 三皇子本来就爱才,这样的一幅画送给他,他一定会十分喜欢的。 上一次在醉云楼,本来想赢了古剑送于他,结果却出了乱子。古剑被大理寺的人没收了,没有送成。这次,她要拍下这幅画,补送给三皇子。 她对魏氏恳切道:“母亲,我想要这幅画,我可以拍这个吗?” 魏氏前日已经答应了她,今日一定为她拍个自己喜欢的东西。 如今夏媛开了口,她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爽快道:“没问题,我们今日就拍下它。” 第125章 夏媛是懂竞拍的 魏氏虽不太懂字画,但她也知道,莫先生虽然有些名气,但应该远没有到大家的程度。 拍下这幅画,应该用不了多少银子。 她这女儿倒也不算贪心。 与此同时,在座还有不少人对这幅骏马图很感兴趣。 一来,骏马图寓意好,有马到成功之说,二来,莫先生如今年岁已经很大。做收藏的人都知道,很多作品都是在画者百年过后,价值才开始被世人真正的认可。 所以,莫先生的画,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郑妍锦的目光在骏马图上驻了驻,想起她的表哥盛枷,很喜欢马。 盛枷自己有一个马场,里面有很多他的爱马,他经常一个人去马场骑马。 那这幅骏马图,他也一定会喜欢吧? 说起他这个表哥。 郑妍锦心里其实很伤感。 幼年时,母亲带她回国公府时,她常与盛枷一起玩耍。 那时,她就很崇拜他这个表哥。 盛枷胆大机灵,无论做什么游戏,他都是最厉害的。 而且还很有做哥哥的派头,对他们弟弟妹妹们都很照顾。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一天突然对所有人都冷若冰霜。 她偶尔与他见面,他也只会疏冷地点下头,算是打招呼。 加之他后来进宫为三皇子做伴读,之后又进了大理寺,成了人们口中残暴狠厉的煞神,更是疏远了所有人。 郑妍锦每次见面,其实都想靠近他。 可他身上冰寒凛冽的气息又冷得她不敢靠近。 一旁的贵女道:“这幅画倒是比刚才那幅好上了许多,不过,骏马图我是不太感兴趣的。” 另一个贵女道:“我也不感兴趣,这种画不合适我们这般女子。你说呢,妍锦?” 郑妍锦回过神来,她看着画上奔跑的八匹骏马,声音笃定地道:“我要拍下它。” 她母亲今日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肯定足够了。 - 座位的最后排,夏桉已经如愿拿下了百鹿图,剩下来的,只要等着拍卖会结束后,与典当行进行画作交付就可以了。 所以此时,她明显悠然自在了些。 一会儿揉揉手指,一会儿手指抵着太阳穴浅思。 身后,喜鹊有点欲哭无泪。 虽然,她觉得夏桉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可她就是觉得心疼。 犹记得跟着夏桉寻到萃雪红参的那天,她们一起在宝药阁卖了五十两巨款。 她怀揣着五十银票走出宝药阁时,既激动,又安心,全身上下都是满满的安全感。 她捂了捂心口处马上就要给出去银子。 没想到,自今日起,她们就又回到原点了。 这时,台上传来康管事的声音:“这幅青山骏马图,起拍价,六十两!” 夏媛与魏氏对视一眼,魏氏鼓励道:“加价吧。” 夏媛笃定地举起了手里的牌子:“我出八十两!” 她懒得跟别人一点点竞价,最好一下逼退所有人。 魏氏心里一哆嗦,心想,这丫头怎么能这么个抬价法? 不过,若是八十两拿下,倒也不贵。 康掌柜十分激动,他认识魏氏,知道她出身勇毅侯府,家财颇丰。 果然,瞅瞅人家这姑娘,加价的气度都不同寻常。 他大声念道:“八十两一次……”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出价:“八十五两!” “八十五两一次,八十五两二次……” 夏媛又举起牌子:“九十两!” “九十两一次,九十两二次……” 又有另外的人出价:“一百两。” “一百两一次……” 夏媛沉着眸子举牌:“一百二十两!” 魏氏倏地转头看她:“媛儿,你怎能如此拍东西,银子要一点一点加才合适!” 夏媛软声对她道:“母亲,这样才会更省时间。” 她势在必得,她不想跟这些人慢慢墨迹。 夏媛看着魏氏不耐的样子,有些心虚道:“难道,母亲是不想让我拍吗?” 魏氏噎了噎。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又哪有这个时候反悔的道理。 她莞尔一笑:“哪能呢,母亲支持你!” 康管事拔高了声调:“一百二十两一次!一百二十两二次!” 夏媛心中冷斥,这回没有人跟她抢了吧? 这幅画,实际上卖个一百两就顶天了,只要那个人不是傻子,就不会再抬价了。 这时,一声温和的女声不紧不慢地传来:“一百三十两。” 夏媛瞬间就听出这是郑妍锦的声音。 怎么哪里都有她? 同为京城三大才女,她们俩其实私下里一直较着劲。 比拼才艺的时候也就罢了,怎么拍卖会上她也不消停? 夏媛有些恼怒地举起手里的牌子:“一百六十两。” 郑妍锦此时的心理,和夏媛一模一样。 刚刚还琢磨着两个人会不会看上同一件拍品,不曾想,果真就看上了同一件拍品。 她见夏媛一开始出价十分冒进,便就想着,拖一拖她。 待到火候差不多了,她再出价,一击即中。 可显然,她有些低估了夏媛想要这幅画的决心。 魏氏心里越发地紧绷。 这鬼丫头怎么是这副做派,她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禁得住她如此胡乱加价? 再说,这幅画它能值一百六十两吗? 这个价钱拍回去,不是成冤大头了吗? 康掌柜就喜欢夏媛这样的拍客,若每个贵人都如此出价,他这一日得少费多少口舌啊! “一百六十两一次,一百六十两二次……” 郑妍锦也不甘心,咬了咬唇,道:“一百七十两。” 魏氏拉住夏媛的胳膊:“好女儿,要不这幅画我们不要了,一会儿母亲再给你拍别的拍品。这幅画,它不值这么多银子。” 夏媛心想:你刚刚拍玉牡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怎么,用来送将来儿媳的东西便舍得花银子,给她买东西便不舍得了? 夏媛眸子含冰,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牌子:“二百两!” 第126章 你是哪家的姑娘? 夏媛从一百七十两直接喊价到二百两。 可谓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郑妍锦眼中瞬间涌出一股浓浓的怒意。 夏桉是疯子吧?! 哪有她这样拍东西的? 台上,康管事激昂地喊道:“二百两一次!二百两二次!……二百两三次!” 锤子“砰”地一下敲落下去:“成交!” 郑妍锦冷冷瞥着夏媛的后脑勺,气得喉咙憋地发痛。 完了,这次居然又被她赢了。 魏氏听到锤子响,心里一咯噔,只觉得浑身上下肉都疼。 她衣袖里的拳头攥了又攥,很想一巴掌呼在夏媛的脸上。 可是能怎么办,先前是自己答应她拍的。 眼下尘埃落定,她又能拿她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只能咬碎牙咽回自己的肚子里。 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下一次,绝不能再带夏媛参加这种拍卖会。 这丫头太不理智了。 康管事朗声宣布:“这幅气势磅礴的青山骏马图,就归夏姑娘了。” 夏媛扬头,脸上浮起一抹得逞的灿笑。 回眸冷冷瞥了郑妍锦一眼。 跟她拼财力,她还差一截。 骏马图,归她了。 魏明瑶朝夏媛称赞道:“媛儿你真厉害,若我没有猜错,这骏马图,你是想送给三皇子吧?” 夏媛羞赧又兴奋地抿抿唇。 魏明瑶一直知道她的心事,在她面前,倒也不用伪装什么? 魏明瑶提醒道:“话说你的婚事可得抓紧解决了,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吧?” 夏媛唇角抽动了一下。 眸子里蕴出了一抹寒意:“这件事,的确不能再拖下去了。” 郑妍锦今次再次输给夏媛,心口像堵上一团棉花,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身旁贵女劝她道:“妍锦,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夏媛就是个疯子,这骏马图它如何也不值二百两银子啊。” “就是,你就当她是个冤大头好了。我们再看看别的拍品,肯定有比这个更适合我们的。” “她也就是仗着母亲银子多,才如此俗气。我们别理她。” 郑妍锦气得真的很想起来骂人,但她知道这种场合不能失态。 她努力稳了稳心绪,故作镇定地往台上看。 目光盯着康管事展示的下一个竞拍品。 尽量不让人看出她此时心头的沮丧。 她心里暗下决心:夏媛,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输得一塌糊涂。 夏桉坐在后面,欣赏完这场别开生面的竞拍,微微勾了勾唇角。 郑妍锦和夏媛不管什么场合都能发生争抢,还真是水火不容。 不过,她冷冷看了看魏氏死气沉沉的背影,这个时候,最糟心的人应该就是她吧? 想必她也没想到,自己女儿行事会如此别具一格。 不过,今日这一出,恐怕也只是毛毛雨。 夏媛后面会对魏氏做些什么,夏桉还挺期待的。 - 拍卖会又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结束了。 最后是拍卖品交付环节。 竞拍成功的人一一走上前去,一手交付银票,一手接下自己竞拍下的宝贝。 轮到夏桉时,夏桉拉喜鹊,走上前去,接收百鹿图。 喜鹊依依不舍将心口处热乎乎的银票掏了出来,递交交给了收银子的年轻随从。 夏桉从康管事手里,双手接下百鹿图,庄重又严肃。 康管事笑呵呵道:“姑娘,十六两银子而已,你这个最不亏。” 夏桉面露感激朝他颔首施礼:“这幅画我非常喜欢,自然是不亏的,谢康管事。” 众人见夏桉的样子,心里都有些诧异。 这姑娘明明看着挺有想法的样子,怎么对这样一幅破画如此感兴趣? 萧凌单手握拳,蹭了蹭下巴。 看着夏桉捧着画作的样子,像是捧着一个宝贝一样。 他不禁笑了笑,问身旁同行的公子:“可认得这位姑娘?” 身旁两人均摇了摇头:“不认识。眼光如此不济,倒可惜了这副长相了。” 一身淡青色襦裙的女子,打扮虽素净,样貌气质却不输在场的那些珠光宝气的贵女。 几个公子都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 夏桉手握画卷,面带微笑地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轮到夏媛收她的那幅骏马图了。 康管事将骏马图隆重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夏媛回身之际,瞥了夏桉一眼。 同样都是得了一幅画,她得到的,可是莫先生的绝妙画作,而夏桉,却拍了个笔墨着色一塌糊涂的东西。 真是可笑又可悲。 - 拍卖会结束后,众人齐齐出了金隆典当行。 郑妍锦也并没有空手出来,她最后用了一百二十两的银子,拍了一柄做工精良的紫檀木折扇。 他表哥的那柄“乌寒”已经用了许久了,且戾气重得要命,也应该换一柄新的了。 如今看来,这扇子倒是比骏马图要更适合送给盛枷。她当时没有拍到那幅骏马图,倒是有些庆幸了。 她看着夏媛有些得意的样子,不禁冷笑了一声。 二百两的骏马图,她自己回去好好欣赏吧。 她得将眼睛瞪得多大,看多久,才能够本? 魏氏和夏媛出金隆典当行的时候,因为嫌丢人,看都没有看夏桉一眼,直接出了门,上马车。 倒是萧焕匆匆跑出门,来到了夏桉的跟前,不客气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夏桉挑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改日,我想找你再看看这画。” 夏桉垂眸看他。 “你为何对这幅画,如此感兴趣?” “这幅画,看着普通,却非常人所能画得出的,我常年习画,我看得出来。我想学着画画。” 原来如此。 夏桉笑笑:“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这画我是会卖掉的。” “卖掉?”萧焕眼眸闪过光芒,“那你正好卖给我,我买,你十六两银子买的,我回头给你十七两。” 夏桉勾勾唇,温声对他道:“快跟你兄长回去吧。” 然后抬腿准备上马车。 萧焕以为她嫌少了,继续道:“那就十八两,不对,二十两,我给你二十两。” 夏桉回身看看他:“小公子,你我也算有缘,你信我,这画将来你有机会看到的。” 印象里,萧凌和三皇子关系不错。 以后这画落到三皇子手上,萧焕想看,定是能看到的。 说着,夏桉头也不回地进了马车。 这时,萧凌跟几个公子走出了典当行,见萧焕对着一辆马车大喊了一句什么。 他走过去拍了拍萧焕的脑袋:“你又想惹什么祸?” 萧焕朝他愤恨地努努嘴:“你等着吧,今日你不帮我拍画,改日你偷偷送女子东西时,我定告诉母妃!” 萧凌:“……” 第127章 送给你兄长吧 马车里,喜鹊显得有些提不起精神。 夏桉问她:“你怀中还有几两银子?” 喜鹊道:“姑娘,还有二两银子,离发月例还有些日子,您,您记得算计着点花。” 夏桉道:“可是怎么办?我现在很想吃吧核桃酥。” 喜鹊有点想哭:“姑娘!” 她眼珠子转了转,道:“姑娘,核桃酥我可以给你做。” 夏桉又看向琥珀。 琥珀讪讪笑笑:“姑娘,你看我没用,她管钱。” 一刻钟后,夏桉坐在车里,有滋有味地吃着花了一两银子买来的,的核桃酥,脸上浮起心满意足的笑。 喜鹊只觉心口拔凉拔凉的。 她憋憋嘴。 罢了,大不了哪天她自己去骊山,说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还能挖到一棵萃雪红参。 - 魏氏和夏媛的马车里,则显得异常寂静。 魏氏垂眸盯着她拍到白玉牡丹,夏媛紧紧握着手里的骏马图。 各怀心事,一路无声。 进了府,快到了午膳时间,夏媛便跟着魏氏一起进了琼栖院。 刚好夏舒纬也在。 魏氏连忙将自己拍回来的白玉牡丹展示给夏舒纬看:“纬儿,你看,这是母亲今日在拍卖行拍下的白玉牡丹,你觉得如何?” 夏舒纬垂眸看了看,平静道:“母亲喜欢就好。” 神情淡淡,显得对这些俗物并不感兴趣。 魏氏道:“母亲不是给自己拍的,这可是我为将来儿媳准备的礼物。” 夏舒纬道:“母亲选的东西,自是错不了。” 这时,他看到夏媛手里握着一幅画卷:“二妹妹今日也拍得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夏媛道:“是的,兄长,”说着,她有些显摆地将手中的画卷展开,给夏舒纬看,“大哥哥,你觉得这幅画如何?” 对于画作,夏舒纬略懂一二,他盯着画看了片刻,有些惊奇道:“这是莫先生的画作?” 夏媛得意地笑道:“大哥哥好眼力,这正是莫先生的作品。今日有幸被我拍下了。” 魏氏心口缩了缩。 她是拍下了,银子还不是她付的。 夏舒纬盯着画又看上了一会儿:“这幅画,应该是他的新作吧,莫大师的笔触越发的细致了,着色也比从前逼真,这幅画很值得收藏。” 魏氏见夏舒纬对自己拍下的玉牡丹兴致缺缺,对这幅画倒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道:“纬儿,你喜欢这幅画?” 夏舒纬道:“莫大师的画作,文人墨客趋之若鹜,我自然是欣赏的。” 魏氏心想,夏媛一个姑娘家家,要一副骏马图做什么? 骏马图本就应该挂在男子房中最为合适。 且这东西这么贵重,既然纬儿喜欢,自然应该让他收着。 她轻咳了一声,对夏媛道:“媛儿,先前你在金隆典当行拍这幅画的时候,母亲之所以想阻止你,就是觉得这幅画,和你不太相配。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和一些首饰钗环之类的物品更为相称,这骏马图太过刚硬,放在你屋里,实在不大合适。 不如,你将这幅骏马图,送予你兄长吧。正好可以寓意你兄长仕途通达、鹏程万里!你说呢?纬儿?” 夏媛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进了苍蝇,“嗡嗡嗡”扎心得厉害。 这种话,她母亲是怎么开得了口的? 这时,夏舒纬盯着画,默了默,道:“妹妹多少银子拍下的?不如兄长给你银子。” 这幅骏马图,确实更适合挂在他的书房里。 夏媛显得有些紧张,快速将花卷收了起来。 “兄长,这不是银子的事,这画,我,我还有要紧的用处。” 魏氏见状,劝她道:“媛儿,不过是一幅画而已,莫非,你不舍得送你兄长?” 夏媛对着夏舒纬道:“大哥哥,你若是喜欢骏马图,我改日,定给你弄一幅更好的,这一幅,真的不行。” 夏舒纬看得出夏媛不舍得割爱。 他不喜欢勉强人,他摸了摸她的头:“兄长跟你开玩笑的,兄长怎会跟你抢东西?” 夏媛紧了紧唇角:“抱歉了兄长。” 魏氏有些不耐地看了夏媛一眼。 这个死丫头,究竟想要这幅画做什么,有什么事比她兄长还重要? 夏媛嬷嬷将画缠紧收好,心里翻涌着阵阵寒意。 母子三人用膳的时候,外头突然来了个访客。 通报的婢子道:“夫人,府外有个叫淮子的人,想要见您。” 魏氏眸子一沉。 刘淮江?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这夏府哪里是他该进的地方。 她冷声命令道:“让他走,别让他进来。” 她放印子钱的事,府里没有任何人知道,绝不能让他出现在夏府。 夏媛侧眸看了魏氏一眼,很明显,魏氏像是要掩饰什么? 她垂眸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汤,状似好奇地问魏氏:“母亲,淮子是谁呀?” 魏氏扯扯嘴角:“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必管他。来吃菜,你们俩难得一同来母亲房里,都多吃一些。” 说着,给夏舒纬夹了一块肉,又给夏媛夹了一块肉。 夏媛漫不经心地将肉吃进了口中,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 - 回了滟芳阁,夏媛将青山骏马图挂在了房中,仔细端详着。 红玉为她斟了热茶,她抿了一口,对红玉道:“你去查一查,今日来找母亲的淮子,是什么来头?” 红玉应道:“是,姑娘是想知道什么?” “今日你也看到了,她愿意花重金给未来儿媳买礼物,却不舍得让我拍下这幅画。兄长看上了我的画,她竟开口让我让给兄长,她是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兄长啊。那我算什么?我从前那么敬她,爱她,在她心里,我竟如此没有位置。” “她凭什么如此轻视我。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不是那么好迁就的。不重视我,她也别想好过。” 第128章 飘起来了 魏氏如此行事,红玉也替夏桉堵得慌。 她默了默,道:“姑娘,眼下您的禁足也解了。奴婢觉得,您和赵幽的婚事,我们也不能光等着夫人想办法,我们得自己筹谋。” 夏媛眸子暗了下来,她盯着骏马图,道:“你说,若是我让三皇子喜欢上了我,那我和赵幽的婚事,是不是自然就可以解了?” 红玉想了想,声音低低道:“您和赵幽有婚约在先,三皇子这等身份,未必愿意参与其中,这个法子不可行的姑娘。” 夏桉不甘心地咬了咬唇道:“不管怎样,我要将这幅画送给三皇子,你帮我打探一下,何时有掐恰当的机会。” 红玉道:“是,奴婢会仔细打听清楚。” - 刚过晌午,一个护卫驾马风尘仆仆停在了夏府大门口。 夏光淳的家书来了。 魏氏拿到了家书,一刻不停去了禧寿堂。 “母亲、母亲,老爷要回来了。” 夏老夫人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一股悦然爬上心头。 长子夏光淳奉旨在外地修建桥梁,已经有小一年了,这次终于要回来了。 魏氏满脸兴奋地进了屋,将家书递给了夏老夫人:“母亲,你看,这是老爷的来信。” 夏老夫人接下信,仔细读了读,脸上浮起笑意:“依信上所说,老爷那边的事情很快就要处理完了,应是最多再有十天,就该回京了。” 魏氏道:“是啊是啊,母亲,我这一接到消息,立马就过来告诉您了。” 夏老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媛儿大婚要用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魏氏面色僵了僵:“哦,正在准备,正在准备。” “与永定侯府也已经谈好细节了吧?” 上次烧尾宴之后,魏氏出于面子,专程去了趟永定侯府,与南宫氏商定大婚细节。 有些地方,南宫氏定得不甚仔细,对新娘也有些苛刻。 不过,反正到时候,嫁过去的不会是夏媛。 婚礼进行成什么样子,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她也就没有提任何意见,一切都以南宫氏的安排为准。 那日,南宫氏见她如此配合,如此好说话,还挺意外的,直夸自己碰上了胸怀豁达的亲家母。 魏氏回夏老夫人道:“母亲,放心吧,都商定好了。” “那就好,接下去这段时间,夫人要费心了。对了,头几天,听说你将媛儿关了起来,她可是犯了什么错?” “没有,老夫人您放心,媛儿现在好得很,昨日我还带着她去了金隆典当行的拍卖会,她拍下了一幅很出名的骏马图。” “是吗?无事就好。” 魏氏停了停,又忍不住道:“昨日,桉儿也去了。” 夏老夫人有些吃惊:“哦?” “这丫头是自己去的,竟然也拍了一幅画。不过,那幅画画得粗糙,现场只有一个男童和她一起竞拍,最后她也就花了十几两银子将那幅画拍下的,倒也不贵。” 夏老夫人疑惑地拧了拧眉,没有作声。 魏氏走后,夏老夫人对温嬷嬷道:“十几两银子拍一幅画,桉儿究竟是怎么想的?且不说那画拍回来有没有用,她如今的情形,哪里来的多余的银子做这些事?” 温嬷嬷也觉得奇怪:“许是桉丫头非常喜欢那幅画吧?不过,桉丫头从前最是老实本分,拍卖会那种地方,她从不会去。这次怎的会去凑这个热闹?” 夏老夫人有些不悦道:“就是再喜欢,她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花银子做这种事。泗水街的铺子给了她,她至今都还没银子开起来呢。” 魏嬷嬷叹道:“谁说不是呢。” 夏老夫人起身,朝软榻走去。 她的腿在夏桉的诊治下,如今已经基本恢复如常了。 腿上现在日日抹着夏桉制作的膏药,舒筋活血,十分舒服。 她坐在软榻上,轻叹了一声:“买了画,估计她手里头已经没有银两了,实在不行,回头开店的银子,还是我给她吧。” “她治好了我的腿,也算是大功一件。对我的腿疾也算照看得尽心尽力,我理应多给她些赏赐的。也省地她自己在背后捉急,遭人笑话。” 温嬷嬷点头道:“府里确实有些不好听的声音,还是老夫人心慈,愿意再拉她一把。桉丫头是个懂事的,定会记着您的好的。”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到一下午的功夫,夏桉在拍卖会上拍画的事情,便在府内传开了。 所有听闻这件事的人,无不觉得惊诧。 就算云芷阁和兰林阁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些,在众人眼里,却也远没有到可以挥霍银子的程度。 大厨房门口又聚着一群嚼舌根的奴仆。 “三姑娘也有点太不自量力了吧,拍幅破画有什么用,能当吃能当喝呀?” “可不是嘛,她月例本就不多,竟还敢如此花费。” “诶,她不是还要开铺子吗?钱都这样花了,铺子怎么办?” 张妈妈冷笑一声,道:“从前我说她不靠谱,你们有的人还不信我。如今都见识到了吧?这庶出的姑娘就是见识浅薄,手里刚存点银子就要飘起来了。” 她对一旁的绿萝道:“你当初跟我一起出云芷阁就算对了,不然现在也只能跟着上火。” 绿萝朝张妈妈甜甜一笑:“那是自然。我心里自然是谢张妈妈的。如今在夫人院里做事,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窘迫了。” 张妈妈笑了笑:“还是你看事情通透,不像喜鹊那个臭丫头。” 绿萝附和着笑了笑。 不过,她心里不自觉想到了双鹤。 这个傻子,找机会她一定得劝劝他。伺候三姑娘,肯定是没什么出息的。 - 夏桉回到云芷阁后,将百鹿图仔细收了起来。 这幅百鹿图,是已逝书画大家林千石的遗作。 林千石的画作,世间尚能寻到的已经寥寥无几。这幅画,也不知如何辗转到了金隆典当行的柜里。 不管怎样,自己今日算是捡到了宝贝。 晚膳时间,夏桉吩咐琥珀道:“你去通知一下四公子,明日一早,我随他一起去太学。” 琥珀纳闷道:“姑娘,你去太学做什么?据我所知,四公子近段时间读书挺用功的,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去太学,有别的事。” 上一世,这幅画是太学里教字画的李夫子慧眼识珠,认出来的。 萧焕也在太学读书,应是他无意中给李夫子看到的。 这一世,自然还是要借用李夫子的慧眼,让这幅画被世人知道。 第129章 稀世珍品 翌日一早,夏桉早早收拾妥当,带上画和夏舒寒一起出门。 走到府门口时,恰巧与出门上朝的夏舒纬碰上了。 夏舒寒其实打心眼里,一直特别喜欢自己的长兄的。 夏舒纬又有名气,又有学识,如今还做了官,威风得很。 他出去说自己兄长是夏舒纬时,脸上极有面子。 他见到一身红色官袍的夏舒纬,赶忙笑着朝他躬身施礼:“见过兄长。” 夏桉也适时福了福:“见过兄长。” 夏舒纬朝他们微微点了下头,瞥了眼夏桉手里的画卷。 他对夏桉,一直都没什么感觉。 她自小就老实听话,性子温吞。 在哪里都没什么存在感。 做事也是一板一眼,从不逾矩。 不过这次回来,听说她先前靠着自学的医术,竟治好了祖母的腿疾。 昨日又听说她也跟着跑去了金隆典当行,还跟风拍了幅不值钱的画。 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想必她虽是庶出,心里也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但,嫡庶有别,亘古不变。 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折腾,恐怕到最后也只能认命。 夏舒纬淡淡收回了目光,步履未停,直接走出府门,上了马车。 夏舒纬目光追着他,乐呵呵对着马车道:“兄长慢走。” 夏桉见夏舒寒满眼高兴的模样,心里有些发酸。 傻小子,现在还不会看眉眼高低。 夏舒纬显然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夏桉知道,夏舒寒心里对夏舒纬一直都很崇拜。 兄长与弟弟之间,本来也是应该相互扶持的。 但夏舒纬自始至终对夏舒寒,只会做些表面的兄友弟恭,从没有真正将他这个弟弟放在心上。 有一天这种崇拜被打破时,臭小子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拍了下他的肩膀:“别看了,我们走吧。” 夏舒寒有些希冀道:“三姐姐,你看兄长那身官服,可真气派。” 夏桉道:“羡慕啊,那你就好好读书,将来穿比他还气派的官服。” 夏舒纬嘿嘿一笑:“也是,不过三姐姐,你跟我去太学做什么?你手里握着的,难道就是你昨日在拍卖行拍得的画?” 府里都传开了,说三姐姐跑去了金隆典当行的拍卖会,花了十几两银子拍了幅破画回来。 夏桉问他道:“今日可有李夫子的书画课?” “有啊,怎么了?” 夏桉将手里的画递给他:“你将这幅画,让李夫子鉴赏鉴赏。” 夏舒寒皱眉道:“我不,你这破东西我可拿不出手。” 听说这画是没人要,才被三姐姐拍到的,可见有多差劲。 夏桉竖起食指,道:“一两银子。” 夏舒寒眉心一动:“一两银子?” “对,鉴赏完,我给你一两银子。” 夏舒寒道:“说话算数?” “三姐姐啥时候骗过你?” 夏舒寒动了动腮帮,一两银子,也是笔不小的钱财呢。 他下了决心般道:“行,画给我。” 大不了就丢回人呗。 夏桉叮嘱道:“记住,要在书画课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画拿出来,让李夫子当众品鉴。” 夏舒寒撅撅嘴:“当众丢人啊,就知道你这一两银子没这么好赚。” - 夏舒寒进去后,夏桉一直守在太学门口。 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只见夏舒寒怀抱画卷,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太学的大门。 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待跑到夏桉跟前,他气喘吁吁嚷道:“三姐姐,你走了大运了!” 他激动地额上青筋直突突:“这幅画,竟是一位书画大师的遗作,是个稀世珍品啊!” 喜鹊和琥珀不敢相信地看着夏舒寒。 喜鹊道:“四公子,你确定吗?是那李夫子这样说的?” 这画昨日展出来的时候,连她这个婢女都有些嫌弃。 夏舒寒稳了稳心神,道:“千真万确,李夫子还跟我们讲了这幅画的玄妙之处呢?” 琥珀疑惑道:“玄妙,玄妙在何处?” “玄妙在,突破传统作画手法局限,彰显生动跳跃的……美感。” 琥珀眸子空愣,吞了吞口水。 表示没听明白。 “哎呀总之,就是常人根本画不出来。” 夏桉见门口跟着追过来看热闹的几位学童,知道事情成了。 她抽出夏舒寒怀里的画卷。 “做得不错,赶紧取回读书吧。” 夏舒寒明显还在兴头上:“三姐姐,你可是得到了一幅书画大师的遗世之作。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啊!” 夏桉配合地咧嘴笑了笑:“我可太高兴了,简直都要找不到北了。” 夏舒寒显然不满意她的反应:“你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激动地跳脚吗?” 夏桉又配合着双脚离地跳了两下。 “这回对了吗?” 夏舒寒拧眉嫌弃道:“你,你这也太敷衍了!” 夏桉催促道:“行了,赶紧回去读书,小心夫子罚你。” 然后转身便带着画卷走了。 夏舒寒想起了什么。 “别忘了我的一两银子。” “知道啦。” - 喜鹊和琥珀再次陷入了不可名状的心情之中。 一幅被所有人都嫌弃的百鹿图,怎么一转身,就变成一幅名作了? 过了两条街,两个巷子,她们回到了夏府。 进了府门后,夏桉吩咐道:“喜鹊,你去将这幅画的事告诉墩子,让他再去茶摊的时候,将这件事说出去。” 喜鹊还有点没有回过神:“啊?哦对对对。” 这可是件大好事,就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省得再有人嘲笑她们姑娘。 说着,她直接拐去了前院的下人房,去找墩子。 琥珀却愣愣地问夏媛:“姑娘,为何要让外面的人知道?” 夏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们开店的银子,就靠这个了。” 琥珀眸光滞了滞:“啊?” 她寻思了片刻:“不对,姑娘,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幅画不简单?” 第130章 让她滚 是夜,天幕沉沉,暗夜里的京城萧肃寂静。 浓稠的夜色里,一辆马车疾驰进了城门。 不久之后,三皇子府内灯火燃起。 太医从府内紧张地进进出出,夜里明明寒意入骨,太医们额上却冒着层层汗珠。 不敢有一刻懈怠。 直到天色微亮,太医们才惊魂未定地相继出了三皇子府。 府内灯火盏盏灭寂,整个王府也渐渐恢复平静。 王府主院内,三皇子卧在榻上,原本青红的脸色渐渐平稳下来。 今日在西郊猎场,他突然觉得四肢瘫软无力,直接晕倒下去。 随行的太医查不出个所以然,无法,圣上只能让盛枷立刻送他回京,找太医诊治。 夜里太医们来来去去,诊了半天,却都没有查出三皇子究竟是何病症。 隐约觉得三皇子像是中毒,但究竟是什么毒,太医们各持己见,谁也无法下定论。 继而也都不敢确定该用什么药。 折腾多半宿,眼看着三皇子脸色越发青紫,太医们都面色惶惶,觉得他们今日定是死定了。 这时,盛枷想起自己身上那枚解毒丹。 这是夏三给他的,记得夏三当时说,只要不是绝命毒药,这枚解毒丸都可以解。 他没有多想,直接将那枚药丸取出,亲自给三皇子服下。 不曾想,这枚药丸竟真的起了作用。 不久之后,一直昏迷的三皇子便缓缓转醒了过来。 不消半个时辰,太医院闻院长诊断,三皇子身上的毒,竟然全都解了。 闻院长很想知道盛枷给三殿下服下的是什么,奈何盛枷整个晚上仿若阴间的阎王一样盯着他们,他半个字也没敢问。 加上自己诊断不利,盛枷让他们离开后,他赶紧灰溜溜地带着众人离开了。 箫承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竟已经回到了城内。 他有些虚弱地问盛枷:“发生了什么事?” 盛枷目色沉沉:“殿下,你中毒了。” 箫承渊回忆昏迷之前的情形,他从猎场出来,猎了一头野猪和一只野兔,还没有回到营地,就觉得四肢百骸传来一阵无力感。 接着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头重重地朝马下栽去。 不想,竟是中毒了。 箫乘渊疑惑:“我中的,是什么毒?” 盛枷道:“太医们诊断不出具体是什么毒。” “那这毒,怎么解的?” 他此时身上除了有些虚脱,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了。 盛枷沉吟道:“我无意中得到的一枚解毒丹,不想竟真的起了作用。” 他想起那日夏桉对他说的话。 “谁都免不了可能会中毒,关键时候这枚解毒丹是可以救命的。” 那时他只觉得夏桉杞人忧天,不曾想,竟被她一语中的。 今日这药,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箫承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竟是有这样的机缘。可是,我是怎么中的毒。下毒人似乎有些奇怪,既然给我下毒,何不下狠一些,让我当场毙命?” 盛枷眸子幽沉:“这件事,我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三皇子在天亮之际睡去。 院中的石桌旁,程鸽眸色复杂地看着盛枷。 “大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们的目标,不是殿下。” 程鸽也猜到了 “这些日子,殿下丢扳指,丢古剑,现下又遭人下毒。表面上看,是有人针对殿下。” “可是连翻下来,殿下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若是昨日夜里殿下的毒解不了,恐怕,”他神情严肃,“事情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盛枷眸中闪过幽冷的光。 “我会被降罪。” 他们一开始思路就错了。 皇储之位空悬,他们一直以为,是有人私下在针对箫承渊,才故意针对他。 可若是真的要针对他,大可以在朝堂上做一些实质性的文章。 小偷小摸,就算那些东西被发现,大理寺又都有被盗记录,只要解释清楚,圣上英名,根本就对三皇子造成不了实质性的影响。 但只要这些东西一日未找到,盛枷就会被扣上办事不利的帽子,且就要一直不停地查下去。 原本盛枷没有想到这一层,直到上次遇见夏桉,他给自己提供了一条消息。 他回京后,连夜对那个醉云楼的钱管事进行审讯。不想那人骨头还挺硬,咬死都说自己毫不知情。 但他在临死之前,说得那句话,给了盛枷一丝线索。 他说:“盛枷,总有一日,你会死得比谁都要难看!” 那时他隐隐觉得,抛开这件事,钱管事似对他本就有着极大的敌意。 直到今日,三皇子在他的保护下中毒,他再次确认了自己内心想法。 对方针对的人,从来都不是三皇子,而是他。 程鸽知道盛枷在想什么。 “当时殿下晕倒,都以为是他身体出了状况,没想到竟是中毒。昨日三皇子猎到野猪,在林子里跟许多人有过接触,一时也无法判定是被谁下得毒。现在再去查,恐也没什么线索了。” “大人,若此人真的是针对你,你往后定要万事小心,我们在明,他在暗,恐再遭他算计。” 盛枷摇了摇折扇,阴冷地勾勾唇:“那就想办法,让他自己现身。” 程鸽点点头。 “不过大人,你刚刚给殿下吃的药丸,是从哪里来的,怎得如此神奇?” 盛枷摇扇子的动作停住,瞥了程鸽一眼。 “什么都想知道,只会徒增无知。” 程鸽一噎。 - 半上午,萧凌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赶来了三皇子府。 见盛枷在院中亭子喝茶,他赶忙走过去:“盛枷,殿下如何了?” 盛枷道:“已经没有大碍。” 萧凌松了口气:“那就好。” 萧凌曾经在宫里住过,跟箫承渊关系很要好。 听到消息他着实替他捏了把汗,此时见盛枷还有心情坐在这里漫不经心地品茶,知道箫承渊肯定已经没事了。 这时,一个大理寺侍从来报。 “大人,外面有一个女子,想要求见三皇子。” 程鸽和盛枷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程鸽挑眉问道:“何事求见?” 那侍从道:“说是,要送给三皇子一幅画。” “什么画?” “说是一幅莫先生的,青山骏马图?” 萧凌好笑道:“诶,那不是夏府的嫡女头两天在金隆典当行拍回去的吗?怎的,她要送给三皇子?” 盛枷眸子骤然冷下来:“让她滚。” 程鸽也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叮嘱道:“那女子有些难缠,必要时可以动手。” 原本以为会有什么线索,不想竟是夏府那个不长眼的嫡女来凑热闹。 侍从颔首应是,退出了主院。 第131章 发酵 夏媛满怀希冀地抱着青山骏马图,站在三皇子府的大门口,等着里面的通传。 今晨红玉打听到,三皇子昨夜回府了。 她赶忙将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带着青山骏马图来到了三皇子府。 这座高大的府邸,她曾梦想着很多次自己走进去的情形。 如今三皇子府近在咫尺,她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从前想来,她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如今,她手里有莫先生的青山骏马图。 三皇子爱才,他听了这幅画的来处,一定会十分感兴趣,一定会准她进去的。 思及此,她不禁开始心跳加速,不住地朝府门里张望。 不多时,她终于看到刚才进去通报的护卫大步走了出来。 她娉娉婷婷走上台阶:“我可以进去了吗?” 那护卫却上前一把将她推了下去,她踉跄着差一点跌倒,幸亏红玉在身后扶住了她。 她有些恼怒道:“你,你怎敢推我?我可是三皇子府的客人。” “是吗,可是收到的命令,是让你滚。”那侍卫竖着眉头,表情凶狠地道。 夏媛简直不可置信:“你,不会的,你可有说我手里有什么?” “正是因为说了你的这幅青山骏马图,我才收到的命令。” 夏媛争辩道:“怎么可能,三皇子若是知道这幅画,怎么可能不见我?你到底是怎么通传的,你是不是没说明白?” 说着她气势汹汹几步冲上了台阶,与那侍从对峙。 程大人说得果然没错,这女子还真是有些难缠。 侍从冷着脸,轻轻拔剑出鞘:“你不服?硬闯三皇子府,死!” 今日殿下有恙,杀死个硬闯者,也根本不必担责。 这侍从眼神刚硬,有恃无恐。 夏媛见了亮晃晃的剑柄,身上陡然僵了僵。 红玉赶忙上前将夏媛拉下了台阶。 “姑娘,你冷静些。” 夏媛此时如何也冷静不了。 “怎麽办,三皇子不会不想见我的,我这画怎么办?” 红玉知三皇子府不同于别处,在这里闹事无异于找死。 她拉着夏媛来开府门口:“姑娘,无论如何,我们先回去再说。” 夏媛木讷地随着红玉,朝不远处的胡同走去。 - 主屋内,箫承渊醒了。 萧凌三步并作两步,进了箫承渊的卧房。 只见箫承渊双腿落地,坐在榻上,虽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精气神倒是还算正常。 萧凌确认道:“殿下,你真没事儿了吧?” 箫承渊道:“已经无碍,谢堂弟关心。” “到底出了什么事?有盛枷跟着你,居然也会出状况?” 箫承渊道:“此次还幸亏他了,不然你此时,还真未必能见到活着的我。这次围猎,你为何不去?” 萧凌笑了笑:“这不是有个拍卖会吗,我就想去看看能不能捡个什么好玩意。” “捡到了吗?” “别提了,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萧凌眸子流转间,亮了一瞬。 “不过,我倒是遇到了个有意思的人。席间出了一幅画,画得不清不楚的,笔锋拙劣得很,萧焕那小子却极为喜欢,非要拍下,你猜怎么着,居然还有一个人跟他抢。 我原本以为会是个和萧焕一样的蠢人,结果,竟是个长得极为标志的姑娘。气质清雅,一双瑞凤眼清澈灵动,怎么看都跟愚蠢不搭边。” 听到女子长了一双清澈的瑞凤眼,盛枷眉心微动。 萧凌继续道:“萧焕那日身上只有十五两银子,那姑娘最后用了十六两,高高兴兴拍下了那幅画。 上去领画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像是得了件稀世珍宝一样,庄重得很。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改日定要认识认识。” 盛枷默想:难道,是她? 这种事,倒的确像是夏三能做出来的。 - 事情便是这天的下午开始发酵的。 起初是在茶肆喝茶的人都听说了一件奇事,有人在金隆典当行用十几两银子拍下的一幅不起眼的画作,竟是已逝的书画大家林千石的遗世之作。 一传十,十传百,竟成了街头巷尾令人艳羡的新鲜事。 再后来,所有人都想知道,这画究竟是谁拍的,是谁有了这么逆天的运气。 直到在书院读书的世家子也跟家人们提起了此事,与街头巷尾的传说不谋而合。大家才知道,原来拍得这幅画的,竟是夏府的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萧焕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气得专门到萧凌的屋里闹了一场。 “都怪你,若是你那天肯帮我,那幅名作如今就是我的了。” 萧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名作?” “就是那幅百鹿图啊,你们所有人都嫌弃的那个。” 萧凌眉头蹙起:“那是名作?” 萧焕大声朝他嚷道:“那可是林千石大师的画作,就你这样,还自称懂收藏呢,那么珍贵的东西都认不出来!” 萧凌有些凌乱:“你从哪道听途说的,那幅画画成那副样子,会是林大师的画作?” “人家李夫子都鉴定过了,还会有错?” 萧凌顿了顿。 李夫子他知道,一辈子研究书画,眼力非比寻常。 那就说明,那幅百鹿图,真的是林千石的作品? 萧焕朝他嚷了一顿,还是不解气。 “我这就去告诉母亲,你将那翡翠花瓶送给了李侍郎家的二姑娘,还把玉扳指送给了欧阳贝贝。” 说着,他便气冲冲出了萧凌的书房。 萧凌没顾得上管他,木讷地坐回到椅子上。 琢磨来琢磨去,拧眉深思。 许久之后,不可思议道:“不会吧?” 第132章 三皇子召见夏桉 夏光淳的家书到了之后,魏氏这两日一直正忙活着安排人对全府进行整理和清洁。 希望老爷回府时,能够耳目一新。 外面下人们有秩序地忙着。 她手捻佛珠坐在软榻上,琢磨着要给夏光淳换一个什么样的书桌好。 老爷向来不喜奢靡,他的书桌用了几年了,已经略显陈旧。 若是等他回来再换,他肯定不会同意。定要赶在他回来之前给他换好。 正琢磨着,姜嬷嬷火急火燎地进来了。 “夫人,夫人。” 魏氏见她有些慌张的样子,道:“说过你多少次,你也老大不小了,遇到事情要不要毛毛躁躁。这府里有我在,天还能塌了不成?” 姜嬷嬷还是很难冷静:“夫人,我说一件事情,您可千万别生气。” 魏氏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快说。” “刚才有下人从街上回来,说外面正盛传着一件事。桉丫头先前拍的那幅画,竟是一幅名作。说是比三姑娘那幅骏马图,还要贵重上许多倍。” 姜嬷嬷盯着魏氏逐渐沉下来的脸,声音越来越小。 魏氏眼角耷拉,捻佛珠的动作停住。 拧眉道:“你说什么?” 姜嬷嬷颔首有些胆怯地抬眉:“听说两日前,就有人开始传了。” “这是什么谣传?街上的风言风语你也信?姜嬷嬷你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会被这种荒诞的说辞迷惑?” 姜嬷嬷有些吞吐:“夫人,此事应当不是谣传。听说,是太学的李夫子亲自鉴定过的。” 听到李夫子的名号,魏氏心里颤了一颤。 须臾,她还是皱眉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真的是幅名作,那金隆典当行的人能看不出来?怎么会以这么低的价格拍出去?他们阅宝无数,不会看错拍品的,绝对不可能。” 姜嬷嬷又缩了缩脖子:“说是,说是一个书画大师的遗作,市面上能见到的极少,寻常人,很难鉴别出来。” 魏氏这次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你是说,那死丫头,真的用十几两银子,拍了一幅名作回来?” 姜嬷嬷虽然也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面前,她们也只能面对事实。 “夫人,您可千万别太生气,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再生气,也是无用的。” 魏氏倒是没有立马发火,她揪着佛珠,默默坐了许久,最后不可思议地冷笑一声。 “啪”的一下将佛珠扣在了桌子上,声音气得有些变调:“这丫头,莫非是被锦鲤缠了身吗?!” - 兰林阁里,苏氏盯着夏桉带过来的百鹿图,微微笑道:“这就是你拍下的那幅画?” “对,小娘觉得怎么样?” “若非知道是林千石的遗作,我还真是看不太出来。不过,这幅画笔锋虽略显凌乱,画面却极其生动。这种作画手法,的确非常人所能及。” 夏桉坐在她身边,托腮笑笑:“还是小娘有眼力。” 苏氏疑惑着问道:“桉儿,你当时怎么想的要拍下这个?” 夏桉偏头看着那幅画:“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机缘吧。小娘,你再多看看。” 用不了多久,这画就不是自己的了。 名画难遇,趁现在还在她手里,得抓紧欣赏。 苏氏笑笑:“小娘还真是沾了你的光了,不然这辈子哪有这等眼福。” 苏氏一边笑笑,一边亲手用茶具沏茶。 手法婉约纯熟,令人极为舒心。 夏桉想起来,从前小娘身体康健的时候,经常会为父亲亲手沏茶,父亲常对小娘的茶技赞不绝口。二人一唱一和,很是和谐。 后来小娘身子开始时好时坏,两人也再难有那样融洽和谐的时刻。 加之魏氏总是拘着父亲,让他体谅小娘的身体。父亲做了工部侍郎之后,公务很繁忙,便也很少来兰林阁。 两个人也就此越来越疏远。 小娘茶技非凡,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摆弄茶具。 只是父亲不来,她身子也不济,便渐渐放下了。 夏桉看着苏氏手里略显陈旧的茶具,心想父亲很快就回来了,她知道,小娘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一直念着父亲的。 待父亲回来,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两人的关系能回到从前。 - 滟芳阁里,夏媛同样在盯着画在看。 目光幽怨。 青山骏马图上,五匹骏马奔腾向前,气势磅礴,寓意崇高。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三皇子为何会对这幅画不感兴趣,为何不让她进府。 好歹这也是她花了二百两银子一心一意为他拍下来的,难道还不够贵重吗? 她去了,不仅被无视,还被人要求滚。 夏媛眼里闪着不甘的泪花,想着想着,一把将桌子上摆着的四盘点心全都推到了地上。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绿幺赶忙给另外两个婢子使了眼色,婢子们无声地躬身下去,抖着手开始收拾。 刚收拾了一半,红玉走了进来,对绿幺等人道:“你们都出去。” 婢子们像是如获大赦,赶忙跟着绿幺匆匆出了屋子。 夏媛看了红玉一眼。 “有事?” 红玉朝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夏桉,刚刚被三皇子府上的马车接走了。” 夏媛猛得抬头:“什么?” 红玉目光有些怯:“听说,是因为她手上的那幅画。” 饶是红玉通常在夏媛面前,总能直言以对,这个时候,她也难以直面夏媛。 夏媛自然是不懂她这话里的意思:“画?她花十两银子拍的那幅?” 红玉声音又低了低道:“据说,那是一幅名画。” 夏媛瞳孔缩了缩:“名画?” “书画大师林千石,姑娘听说过吗。” “林千石?”夏桉没有研究过作画方面的东西,自然不太懂:“谁是林千石?很出名吗?” 红玉低声道:“奴婢也不懂。但据说他已过世,他的遗世的画作,极为珍贵。” 夏媛不耐地扯扯嘴角:“他厉不厉害,跟夏桉手里的画有什么关系?那幅破画一看就是无名小卒的拙作,连我都能画得比他好。” 红玉有些吞吐道:“姑娘,那幅白鹿图,正是这位大师的遗作。” 夏媛倏地站起身:“什么?” 红玉双手紧张地交握,缩了缩脖子。 夏媛朝左走了两步,又朝右走了两步:“所以你的意思,夏桉花了实际两银子,实际上拍到的,是一幅稀世名画?还因着这幅画,被三皇子召见了?” 红玉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夏媛僵硬地笑出声,眼中迸发出浓浓的嘲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假的,假的对不对?”她扶着红玉的肩膀,“她怎么可能会得到一幅名作,那日你也见了,所有都见了,那幅画难看得要死。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嫌弃啊?总不可能所有的都眼光不济吧?” “假的,”夏媛继续难以置信道,“一定是她自己想见三皇子,所以故意放出的风声,才引得三皇子召见她。好手段,她真是好手段啊!可是没事,她就算进得了三皇子府,一样会被扔出来的。欺瞒三皇子,她这是找死!” 第133章 大人跟我有仇吗? 红玉见夏媛如此癫狂的模样,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跟她说清楚。 她再次吞吞吐吐开口:“姑,姑娘,那幅画,被太学的夫子鉴定过了,是真迹。” 夏媛突然噤了声,胸腔里仿若有一团火药突然炸开了。 她缓缓抬眸看向红玉,眼里戾气横生。 “啪”地一下,她重重打了红玉一巴掌,接着,又是一巴掌。 也不知打了几巴掌,红玉的左脸高高肿起。 夏媛身上仿佛瞬间泄了力,失重般跌坐了下去。 红玉顾不上脸上的涨疼,一把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 夏媛目光眼眶通红,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 豪华敞亮的皇族马车在三皇子门口停下,下来一位身姿窈窕,气质清雅的女子。 女子着一身云白色锦裙,手里抱着一个有些古旧的画卷,在侍从的引领下,进了高大气派的府门。 侍从见她面上无一丝慌张和拘谨,看着几位淡定从容,不禁有些奇怪。 前几日也有个女子,捧着一幅画来见三皇子,可没有这位女子的情绪稳定。 差点要掀府门。 这位倒是体面多了。 夏桉目不斜视地在侍从的指引下,朝三皇子府的正厅走去。 她心里默默盘算着。 上一世,三皇子付了八百两银子,收了这幅画。 今日她便也要八百两,不多要,但也不能亏了。 三皇子,前世虽名义上是她的姐夫,但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 实际上,上一世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她从来没有关心过。 每天疲于应对赵幽,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的精力。 这大乾是谁的天下,她根本就不关心。 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她终于进了三皇子府得正厅。 刚刚迈进门槛,她发现,除了上首坐着的三皇子,正厅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哪日见过的聿王世子萧凌,另一人,是盛枷。 夏桉先是朝着三皇子萧承渊恭敬施礼:“夏府次女夏桉,拜见三殿下!” 萧承渊端坐在上首的椅上,对夏桉道:“夏姑娘免礼。” 他目光落在夏桉手里握着的画卷上。 “这便是那幅百鹿图?” 夏桉朝他点点头。 “是,正是此画。” “可否让本宫一见。” 夏桉当着众人的面,将画卷上慢慢展开,朝箫承渊展示。 萧承渊目光略有兴致地落在了百鹿图上。 端看了一会儿,道:“这幅画,笔法确实不同于常人。” 他看了眼盛枷:“盛大人,你觉得呢?” 盛枷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他没有看画,而是淡淡瞥了眼夏桉。 然后回萧承渊:“臣,不懂画。” 这时,萧凌起身朝夏桉走去:“殿下,你问他能问出什么,他平时连笔都懒得拿,”他对着夏桉微微颔首,谦和笑笑,“夏姑娘,没想到你是夏侍郎府上的。那日在拍卖会,我便觉得姑娘眼光不俗,没想到,你竟能识出林大师的画作。” 夏桉可不敢当。 “世子说笑了,我当时对这幅画只是喜欢,没想过会是大师真迹。” 萧凌有些意外,意外的是夏桉竟直接开口叫他世子。 他惊喜道:“夏姑娘认得我?” 呃。 不小心说漏嘴了。 夏桉赶忙开口解释:“哦,我一直处在深闺,哪里能认得世子?我是上次在拍卖会上恰巧听人提起过您喜欢收藏,无意中记下的。” 萧凌有些傲娇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的名气,在京中的确是挺大的。我再次隆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凌,聿王世子。那日跟你抢的画的,正是舍弟萧焕。” 夏桉朝他恭敬颔首:“见过世子。” 盛枷此时的目光犀利,盯着夏桉的脸,似要把她看穿。 无意中听人提起的? 说谎呢吧。 她识得的上京男子,又岂止萧凌?上次永定侯府的寿宴,他对半个整个京城的世家子都如数家珍。 他突然突兀地冷哼了一声,似是在嗤笑。 萧凌朝他瞪了一眼:“人家姑娘说话,盛大人笑什么?” 盛枷动了动手里的折扇,声音戏谑凉薄:“我笑,有的人,人家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萧凌听出来了,他是笑,自己被夏桉骗了。 “你这个人,人家姑娘说得不对吗?我与夏姑娘,的确是在拍卖会上第一次相见。” 夏桉猛得反应了过来,盛枷一定是想起那日永定侯府她和蔡护儿说的荒唐话。 她那日,可是说出上京城内很多男子的特点。 这个盛枷,不会在这个时候揭她的糗事吧? 盛枷又冷笑了一声:“你可知道她……” 夏桉急急拦住他的话:“盛大人您跟我有仇吗?” 盛枷停了停。 话被噎了回去。 他不屑道:“我与你,能有何仇怨?” “若没有仇怨,”夏桉朝他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还请大人,口下留情。” 不是挺高冷的吗? 怎么今日话这么多? 盛枷唇角动了动,她竟还知道要脸。 他默了默,右唇角勾了勾,没有再说话。 萧凌对夏桉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这副死德行,对了,”他热情道,“夏姑娘,我家中收藏了很多宝贝,夏姑娘若是有兴趣,我改日请你去参观参观我的藏宝阁?” 第134章 大写的惊喜 夏桉没想到萧凌会这样热情。 她对萧凌礼貌颔首道:“世子,小女对收藏一事,并无兴趣。” 萧凌略显失望道:“哦。这样啊。” 三皇子没想到,盛枷和萧凌居然都认识夏桉。 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幅白鹿图上。 越看越觉地,这幅画的确非同寻常。 大师遗迹难求,今日错过,以后便再难有机会。 他对着夏桉道:“夏姑娘,既然你对收藏一事不感兴趣,可否将这幅画,转卖给孤?” 夏桉心想,她可不就是为这个来的? 她默了默,状似有些紧张地将画卷一点一点收了起来。 然后紧紧搂在了怀中。 “殿下,我虽然不做收藏,但这幅画,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不然,也不会将它拍回来。” 夏桉尽量表现得自己对这幅画十几分看重。 千万不能让三皇子觉得她对这幅画可有可无。 要让他看出来,自己是非常紧张这幅画的。 三皇子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道:“听说,你拍这幅画,用了十六两银子?” 夏桉点点头:“民女确是十分幸运。” “孤不会亏待你,不如你出个价吧。” 夏桉握画卷的手更加紧了紧。 有些迟疑道:“不瞒殿下,其实这几日,已有好多人上门打听,都是想跟我收这幅画。” 箫承渊挑挑眉:“哦?” “而且,给的价格,都很高。” 这点箫承渊倒是相信。 毕竟已经鉴定出是大师真迹。 喜欢书画的人一定是不吝出银子。 夏桉朝萧承渊探问道:“不知三殿下,愿意出多少银子?” 萧承渊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被架起来了,夏桉这话中的意思,像是要比比出价。 谁出的价高,她便卖给谁。 自己堂堂一个皇子,总不好输给下面的官宦百姓。 萧承渊眸子微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扣动了几下,然后垂眸盯着夏桉,伸出一根手指:“孤出,一千两银子。” 夏桉闻言,眉梢瞬间浮起一丝轻盈的笑意。 “那,就依三皇子吧。” 上辈子他给了萧焕八百两,今日给自己出一千两,值了。 三皇子盯着夏桉的面容看了须臾,心里怎么隐隐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这女子,总感觉跟普通闺阁女子有所不同,见了他,不紧张,也不拘谨。 身上似是有种超于自身年龄的松弛感。 不怪萧凌对她如此感兴趣,就连他自己,也对她产生了些好奇的心思。 盛枷“唰”地一声,将乌寒展开,平声对萧承渊道:“殿下,快些打发她走吧。” 夏桉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 他还嫌弃上她了,以为她愿意见到他似的。 若不是绕不开,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和他打照面。 萧承渊吩咐侍从取来银票。 夏桉接下一摞厚厚的银票,然后将手里的画,爽快地递到了侍从的手里。 她最后朝着萧承渊恭敬地揖了揖:“谢三皇子,那民女,就告退了。” 萧承渊对她浅浅点了点头。 - 出了三皇子府,接夏桉过来的马车又按原路将她给送回府去。 马车里,喜鹊和琥珀见夏桉两手空空地从三皇子府出来,心里均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喜鹊疑惑着道:“姑娘,画呢?” 这宝贝她们还没捂热乎呢,咋就没了? 琥珀目露惊恐道:“不会是被三皇子给抢了吧?” 夏桉见她俩惊慌的模样,不急不徐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叠银票,在她们俩眼前晃了晃,悦声道:“自然是,换成银子了。” 喜鹊眼珠子硕然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桉手里厚厚的一沓银票,吞了吞口水:“姑娘,这是真的银票?” 夏桉将银票递给她们:“你们自己验验。” 喜鹊吃惊地接过银票,这手感,这印花,果然是真的。 喜鹊又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拔高了声调道:“姑娘,我们发啦!” 琥珀也跟着惊叹出声:“姑娘,这就你说的,开店的银子?” 夏桉笑笑:“对,三皇子将那幅百鹿图收了,给了我一千两银子。” 喜鹊和琥珀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夏桉,眸子里全是大写的惊喜。 夏桉嘱咐喜鹊道:“银子收好,我们的铺子就靠它了。” 喜鹊抿紧唇角点点头:“嗯。” 她将银票压扁了些,使劲塞进了胸口,心里顿时便满满当当,眼里不禁涌动着一股灼热。 先前她替夏桉担心是真的,现在高兴也是真的。 她内心无比感慨,虽然一直知道夏桉不会真的做什么糊涂事。可是拍卖会那天,她的心还是被抽得拔凉拔凉。 好在姑娘,她似乎一直都是清醒的,一直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也真的是,一次都没有让她们失望过。 有了这笔银子,姑娘所有的窘迫都迎刃而解,外面对姑娘的嘲讽和诋毁也会不攻自破。 真的是太好了。 宽大的车厢里,一路盛满沉甸甸的激动和喜悦。 - 这毕竟是和皇族做交易,夏桉回府后,先是去了禧寿堂,跟夏老夫人禀告了这件事。 夏老夫人本来已经让温嬷嬷准备好了给夏桉开店用的银子。 听了夏桉的话后,这会儿很是意外。 “你的意思是,你是用十几两银子,拍了一幅价值一千两的画?” 夏桉笑着点点头:“孙女也觉得十分意外。老天爷真是给了我一个顶好的运气。” 夏老夫人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这运气的确非同一般,得了如此大的运气,你合该去寺里烧炷香,拜一拜的。” 夏桉点点头:“嗯,孙女听祖母的,这两日就去一趟慈恩寺。” 她本来也想去拜一拜。 她能重生,本就是上天给她深厚的眷顾。 如今她的人生,已经慢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很感激。 - 夏媛听说三皇子的马车又将夏桉亲自送回了府,气得头顶胀痛。 她直接追夏桉到禧寿堂来。 夏桉刚好已经跟祖母禀告完毕,出了禧寿堂,跟迎面而来的夏媛碰了个正着。 夏媛气势汹汹走到她面前:“你去三皇子府,做什么去了?” 夏桉语气温和道:“二姐姐,三皇子想要我手中的那幅画,所以派人过来接的我。” 夏媛目光狠厉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你的手段。” 夏桉朝她淡然笑笑:“二姐姐何出此言?” “你是不是以为三皇子接见了你,他就会对你另眼相看。我告诉你,就你这种出身,给三皇子提靴都不配。” 第135章 铺面、银子、酒方 夏桉看出来了,夏媛今日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她又笑了笑:“我倒是从没有想过要给三皇子提靴,不过,今日三皇子穿的是一双缎面云纹乌靴,我倒是看到了。” 话外之意,你连看都看不到。 闻言,夏媛果然气得咬牙切齿。 “你?我告诉你,你休想肖想三皇子,三皇子,是我的。” 夏桉对着她直视道:“二姐姐,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今日可是听说,淑贵妃要给三皇子选妃了。你和赵幽还有婚约在身,如此这般,不合适吧?” 她今日当然没有听到这件事,不过离三皇子选妃确是不远了。 早点让她知道,早点让她着急。 果然,听了夏桉这句话,夏媛心里的防线彻底被击溃了。 “唰”,一巴掌重重落在夏桉的脸上。 接着又是一下,有一巴掌落在了她的另一边脸上。 夏媛低吼道:“你找死!” 夏桉被打得身体偏倒向一旁。 喜鹊赶忙上前护住了她。 停了几秒,夏桉缓缓抬起了头。 很久没有挨过打了,这两巴掌,竟让夏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眼前闪过无数个黑暗血腥的场面。 她牵了牵嘴角,目光幽深与夏媛对视。 夏媛怒目道:“怎么,你不服吗,我是嫡女,你是庶女。我教训你,是我的权利。这件事就算说到祖母面前,你也争不出半分道理!” 夏桉眼睫垂了垂,冷笑了一声,道:“姐姐,两巴掌而已,妹妹受得起。可是你知道有一种感觉吗?巴掌无休止地落到脸上,拳头不停地打在头上、背上、还有肚子上。 还有那种抽起来响得瘆人的鞭子,落在身上时,声音格外的炸裂。四肢百骸,全都痛苦地叫嚣,无休无止。你无处躲藏,也没有办法停止。那时,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叫无助。” 夏媛听得头皮有些发麻:“你胡说些什么?” 夏桉松开捂着脸的手,脸上浮起突兀的、轻松的笑意:“我只是想想告诉姐姐,与那种感觉相比,你的这两巴掌,实在不值一提。今日这两巴掌,妹妹欣然受了。” 说着,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兰林阁走去。 夏媛在她身后颤抖地喊道:“疯子,你这个疯子!” - 午膳过后,夏桉去了泗水街。 双鹤提前将宁舫天带到了铺子里,夏桉到的时候,宁舫天正在查看铺子的格局。 双鹤这些日子将宁舫天照顾得很好,如今宁舫天已经能如常地走路。 原本枯瘦的身体也壮实了许多。 整个人比初见时胖了一圈。 见夏桉从正门进来,他赶忙迎了过来,十分恭敬地朝夏桉施礼:“姑娘,你来了。” 夏桉道:“宁先生免礼。” 夏桉在一楼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夏桉对宁舫天道:“宁先生身子可好些了?” 宁舫天道:“我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夏桉笑笑:“那我就不跟先生客气了,先生即日起,便可以帮我筹备开酒馆的事情了。” 宁舫天四下看了看铺子,自信得道:“姑娘就交给我吧。” 夏桉掏出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从桌子上推给他。 “铺子的装潢,人员的选用,全部交由先生负责。” 宁舫天没想到她会如此放权。 “是,姑娘放心,宁某定会尽职尽责。” 片刻,夏桉又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纸。 “这个,是我近期寻到的一处酒方,叫清风醉。以后,这便是店里的招牌酒。这个名字来的很有意义,所以我想以这个酒为酒馆命名,叫清风楼,怎么样?” 宁舫天轻轻念叨:“清风楼?清风徐来,举酒属客。”他点头肯定道,“是个好名字。” “清风醉酒方不能外泄,还请宁先生做好保密事宜。” 宁舫天道:“姑娘请放心,这个宁某懂。” 夏桉道:“好了,今日起,我所有的经营事宜,就拜托先生了。至于酬劳,定不会亏待先生。” 宁舫天郑重站了起来:“宁某不求酬劳,救命之恩,万死无以能报!” 他如今还能活着,且还能在上京城内遇到无条件信任他的主子,已经是老天的馈赠。 如此这般,他已十分知足。 他心中有宏志,只要给他一个舞台,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好。 这一点,夏桉倒是信他。 毕竟上一世,他就是这样拼尽全力,帮助魏家的。 上一世,他为魏家赚得的所有家财,全都被勇毅侯用在了龌龊之处,导致他最后郁郁而终。 这一世,希望他也能弥补前世的遗憾。 - 三皇子高价收走《百鹿图》的事,府里很快又传开了。 下人们听闻,一开始都惊得哑口无言。 凑在一起感叹夏桉简直是运气爆棚,天降这么大馅饼,居然砸到了她的头上。 真真是羡慕死人。 厨娘甲道:“早知道,我就是借印子钱,也要冲进那拍卖行,拍下那幅画。” 厨娘乙有点迷信,她反驳道:“拉倒吧,且不说你进不进得去拍卖行,就当时那个情形,是个长脑子的都不会拍那幅画,我觉得,三姑娘当时一定是收到了某种神奇的指示,指引着她拍下了那幅画。” 烧火的崔大娘认可地点点头:“有道理,不然根本就说不过去。听说全场除了她,就一个孩童跟她抢拍。她都及笄了,总不至于眼光和孩童一样。” 墩子道:“说白了,是人家三姑娘人品好,得了上天的眷顾。我们这些俗人,眼馋也没有用。” 张妈妈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嗑着瓜子,实在忍不住道:“小心馅饼太大,砸死人。是吧,绿萝?” 绿萝讪讪一笑:“我听说,她将画是卖给了三皇子,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三皇子,毕竟是皇族啊?” 绿萝心里暗讽。 就算白白送给三皇子,人家或许都不一定记你的人情呢。 夏桉竟然还敢向三皇子收银子,真的不怕得罪贵人吗? 三皇子诶,将来说不定是要继承大统的。 墩子道:“皇族又如何,吃穿用度还不都是用银子出来采买。就算是那些常年给宫廷供货的皇商,不也照样收银子吗?” 第136章 敢嫌弃乌寒? 墩子的话令绿萝噎了噎。 绿萝低了低眉,不置可否地讪笑了一下。 张妈妈瞪墩子一眼:“喂,你小子不会是收了云芷阁的银子了吧,怎么这么替她们说话?” 墩子道:“张妈妈,我看你就是嫉妒三姑娘。你若是得了那幅画,尾巴这会儿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张妈妈“呸”,吐了口瓜子皮。 “你管地着吗你?” 墩子道:“谁要管你,我不过是听你说话耳朵痒痒罢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纯纯就是吃不到葡萄,偏说葡萄酸。” 说着,墩子抬起屁股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在她面前扬长而去。 张妈妈气得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怎么也想不出能怼他的话来。 - 郑妍锦手握着她在拍卖会上拍得的扇子,等在盛枷位于城东的马场的门口。 这两天,她一直在寻盛枷,都没有寻到。 大理寺公务繁忙,盛枷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下官也对他的行踪向来缄口不言。 她只能是四处去碰运气。 好在她突然想起来,今日似乎是他最爱的那匹老马白莲的生辰。 她记得小时候,盛枷还让她骑过那匹白莲。 白莲的生辰,他不会不来看它。 所以她就来到了马场堵盛枷。 可马场管理森严,守门的护卫称盛枷交代过,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入的马场。 所以,她来之后,一直被拒在大门外,进不去。 无奈,她只能坐在马车里等。 马车车厢装饰精美华丽,郑妍锦的心情却并不美丽。 《百鹿图》的事情她也已经听说了。 虽然夏桉跟她之间没什么瓜葛,可她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头堵得厉害。 那小庶女怎么可以如此走运?十几两银子就换了一幅绝世名画? 这就罢了,此画竟还被三皇子看重,三皇子还专门派了马车将她接进了三皇子府。 最令郑妍锦觉得憋闷的,还不是这个。她憋闷的是,她在外面四处寻盛枷,可那日盛枷却刚好就在三皇子府里面。 被夏桉见到了。 怎么所有的好事都让她碰上了? 轩窗开着一条缝,一股冷风吹进了车厢在,郑妍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心里越发觉得冷了。 丫鬟赶忙将轩窗给她合上:“姑娘,我们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想必盛大人今日不会来马场了,不如我们就回去吧。” 城郊太冷,她怕郑妍锦被冻出风寒。 郑妍锦执拗地摇摇头。 将膝上的毯子朝身上拉了拉。 “去哪里都是碰运气,我今日就等在这里。今日白莲生辰,他无论如何都会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出来时带着的汤婆子早已冷透,郑妍锦瑟缩在毯子里,不时地打一声喷嚏。 丫鬟蓉蓉心疼地道:“姑娘,天已经快黑了,我们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还是快回府吧。若是回去得晚了,夫人会着急的。” 郑妍锦还是不甘心地摇摇头。 “他会来的。我今日一定要等到他。” 话音刚落,远处果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程鸽的声音随风传来:“大人,我给白莲带了一壶莲子羹,你说它会不会喝?” 郑妍锦一把掀开了身上的毯子,在蓉蓉地搀扶下,下了马车,满眼希冀地候在马场门口。 盛枷在门口勒住缰绳停下。 目光落在了郑妍锦的身上。 马上男子身姿颀长,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黑色大氅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冷白。 他坐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气势冷峻,威压感十足。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盛枷打过照面,郑妍锦此时心口紧绷得厉害。 盛枷面无表情道:“你怎么在此处?” 郑妍锦道:“表兄,我记得今日是白莲的生辰,我给它带了一副新的马鞍,送给它。” 盛枷利落下了马,声音清冽地道:“白莲的马鞍都是定做的,不需要。入夜了,你回吧。” 语气和夜风一样冷峭,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感。 这种疏离感,令郑妍锦心里更加紧张。 大脑竟还空白了一瞬。 盛枷这些年杀伐果决名声在外,她实在是摸不清他现在的真实内心。 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乌寒上,她终于反应过来,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赶忙从袖中掏出她拍得的扇子。 “表兄,这柄扇子,是我在金隆典当行的拍卖会上拍得的。我见你的乌寒已经用了很久了,都旧了,且那上面也沾染了许多血,总是不吉利的,不如就换了吧。” 程鸽闻言,身形猛得一顿。 这表姑娘是疯了吧? 竟然敢开口嫌弃乌寒? 乌寒在大人心目中的地位,几乎连人都无法替代。 他不禁朝后退了几步,以免盛枷朝郑妍锦发威,“血”溅到自己身上。 此时,郑妍锦已经鼓起所有的勇气,提着心走到了盛枷跟前。 伸手将手里的扇子,双手递给了盛枷。 盛枷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幽深,他看着郑妍锦手里那柄白净的扇子,冷然出声:“你很闲?!” 郑妍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表兄,听金隆典当行的人说,这柄扇子是紫檀木的,可以驱邪,比乌寒更加适合表兄。” 说着,又将手里的扇子朝盛枷递近了一步。 盛枷抽出乌寒,不屑地朝那柄扇子拍了一下。 “咔”地一声脆响,传来一声檀木扇柄碎裂的声音。 郑妍锦没有握住,断裂的扇子直接被震落在地。 “如此弱不禁风,也配拿来和乌寒比。” 说着,盛枷负手转身,朝马场大门走去。 郑妍锦脑子唰地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时,盛枷已经进了大门。 她下意识地追了过去:“表兄……” 马场的护卫和先前一样,抬剑将她拦住:“姑娘请止步。” 郑妍锦急道:“你们没有见到,我是盛大人的表妹吗?” 护卫们面不改色,保持着拦路的姿势不动。 这时,程鸽走了过来,对郑妍锦道:“表姑娘还是快回吧。这里您进不去。” 郑妍锦转头看他:“我是来给白莲过生辰的,也不行吗?” 程鸽点点头:“大人不发话,他们是不会放行的。另外,”程鸽声音低低地道,“动什么心思都行,别动乌寒的心思。” 第137章 失笑 程鸽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郑妍锦闻言,肩膀渐渐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蓉蓉赶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姑娘。” 程鸽摇摇头,进了马场。 郑妍锦拖着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回到了马车上。 天已经彻底黑了,车内冷得她不想说一句话。 - 夏舒纬是陪魏氏用晚膳的时候,听说了《百鹿图》的事。 饶是他平时面上总是无波无澜,听说了这件事,还是忍不住愣怔了片刻。 没想到他那天早晨见到夏桉抱着的那幅画,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她还因着这幅画,得了三皇子的亲自召见。 要知道他入朝以来,私下里一直都很想接近三皇子。 毕竟按照朝中目前的局势,三皇子是最被看好的一位皇子。 但三皇子平日里只跟那几个相熟的门客官僚接触,且天生不易相信人。所以他几番试探下来,都没有得到私下相处的机会。 老三此番倒是被亲自接进了三皇子府。 夏舒纬私下里喜欢喝一点酒。 魏氏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坛桂花酒。 她亲自为儿子倒了一盅酒,愤愤道:“早知道,那日就该让媛儿拍下那幅画,这样,被邀请进三皇子府的,就是媛儿了。” 夏舒纬有些意外地抬眉。 “母亲这话什么意思?二妹妹马上就要和永定侯府世子成亲了,怎么扯上三皇子? 魏氏想了想,觉得跟夏舒纬倒也不必隐瞒。 “你出去多半年,可能并不清楚,那永定候世子赵幽如今可不是个好东西。他下手极为狠毒,后院里已经打死了好几个女人,在京城名声都臭了。母亲想着,怎么着也不能让媛儿嫁过去,得想办法让桉姐儿替她嫁过去。” 夏舒纬蹙了蹙眉:“让夏桉替嫁?” “对,媛儿若是嫁过去,只能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你也不能有这样一个不像样的亲妹夫。媛儿其实一直仰慕三皇子,她若是能嫁给三皇子,对你来说,是更大的助力。” 夏舒纬微微垂眸想了想,母亲说得的确有道理。 到时候,不管是永定侯府,还是三皇子,便都可以成为自己的支撑,是个不错的布局。 他举起酒杯,对着魏氏道:“这种事,母亲做主就好。” 说着,低头抿了一口酒。 魏氏朝着夏舒纬讨好般地笑笑:“你只管好好当差,母亲能为你铺垫的,自当全都给你铺垫好。只要你有出息,母亲再费心也没有关系。不过现下,你和那欧阳姑娘的事,还是得再上上心。” 夏舒纬想起上次慈恩寺的经历,点了点头。 “这件事,交由我自己来办吧。” 魏氏提醒他:“母亲可是听说,如今不少公子已经托媒人到欧阳府上提亲了,你可得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抓点紧。” 夏舒纬道:“知道了,母亲。” - 滟芳阁这几日陆陆续续在补齐之前夏媛损毁的物品。 这日一大早,绿幺路过前院的时候,看到下人搬了一张精致的雕花檀木圆桌进了府。 她回到滟芳阁的时候,忍不住告诉的夏媛:“姑娘,夫人这次给你换的桌子,竟是紫檀木的,我看了那雕花,纹路繁复,十分精美,而且桌边似乎还镶嵌了一圈金子。” 她现在在夏媛面前,总是努力拿捏着尺度,太过亲近不行,凡事闭口不言也不行。 有好的事情,她还是得同她说上几句。 夏媛闻言,想起兄长的那面桌子。 看来上次在母亲面前闹一闹,母亲还是将她放在了心上。 这次换桌子,竟也舍得给自己换一面好的了。 半上午的时候,几个下人抬着一面桌子走了滟芳阁。 夏媛此时正在里间的梳妆台上试首饰,听了下人的禀报之后,声音悦然道:“抬进来吧。” 几人小心翼翼,将原先被砸得裂纹的木桌换上。 夏媛放下了手里的一柄金钗,脚步婀娜地出了里间。 看了刚刚换上的桌子之后,不禁皱了皱眉。 “不是说给我换紫檀木镶金边的吗?” 绿幺见了桌子,疑惑地问搬桌子的下人:“我早晨明明看到你们抬了一面紫檀木的桌子进的府,怎么是这一面?” 这面桌子,和夏媛先前砸坏的那个,几乎是一样的。 有个负责抬桌子的家丁道:“是有一面紫檀木的桌子,不过姜嬷嬷交代,那面桌子放在了老爷的书房里。老爷公事繁忙时,长要在书房用膳。说这一面,是二姑娘的。” 夏媛缓缓攥紧了拳头,抬步便朝着父亲的书房奔去。 气喘吁吁到了三松斋,果然,一个和夏舒寒屋里相差无几的檀木圆桌堪堪摆在了屋里。 她对着那桌子,不禁失笑出声。 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恨意。 她的母亲啊,真是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了。 这时,红玉匆匆追着她赶了过来,见了眼前的桌子,心里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红玉道:“姑娘,有件事情我正好要告诉你。上次您让我调查的那个淮子,我查到了。” 夏媛挑眉:“上次来府门口找母亲的那个人?” “对,姑娘猜他是谁?” “谁?” “他是刘管事的侄子,叫刘淮江。” “刘管事的侄子?”夏媛自然是知道刘管事,他一直为母亲打理着各处的生意。 她面色无波得地走出了书房,无精打采道:“我以为是谁?刘管事的侄子来找母亲,倒也没什么可奇怪。” 红玉道:“的确,他来找夫人,本来没什么不正常的,可你知道为何夫人那日不见他吗?” “为何?” 红玉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姑娘,夫人在外面,偷偷放印子钱。” 夏媛眼眸猛然瞪大了一圈。 “你说母亲做什么?放印子钱?” “千真万确,夫人的印子钱,就是这个刘淮江在管着,通常交易的地点,是在一间不起眼的粮铺里。” 夏媛唇角动了动。 夏媛眼里溢出一抹阴沉:“放印子钱?官宦属眷放印子钱,可是大忌。” 红玉道:“夫人真够胆大的。” 夏媛回眸看了看屋子里那个阔气的紫檀木圆桌,须臾,她冷冷牵了牵嘴角。 声音透着股阴鸷:“既然她不给我买,那我便自己买好了,你去查问一下,这样的一张圆桌,需要多少银子?” 第138章 新桌子 丰鸿米铺,淮子坐在柜上,百无聊赖地玩着骰子。 这时,一个装扮华贵女子走进了米铺,她面上遮着面纱,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米铺的伙计迎了上来。 “姑娘买米还是买面?” 夏媛有目光躲闪地左右看了看:“我不是来买粮食的。我是,现在急缺银子用,听说店里面,可以借银子。” 淮子闻言,眸子一亮,一把将骰子向上抛了一下,接在了掌心。 来生意了。 店伙计将夏媛引到了淮子跟前。 淮子盯着夏媛的眼睛,笑了笑:“姑娘需要用银子?” 夏媛状似急切地点点头:“嗯。” 淮子站了起来,朝门口警惕地看了一眼。 然后对夏媛道:“姑娘先随我进来吧。” 夏桉跟在淮子的后面,进了米铺的后院。 后院里除了堆砌的粮食袋子,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七扭八歪地倚坐在各个角落。 看来,这一处真是别有洞天。 这些人,应该是讨债用的吧? 淮子将夏媛领进了后院正屋,请她坐下。 他扫了眼夏桉身上的装扮,金钗玉簪,锦衣华服,周身富贵逼人。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他挑挑眉道:“姑娘看着,也不像是缺银子的样子啊?” 夏媛道:“家中本是不缺银子的,但我现在急着想买一件东西,不想让家里知道,所以只能暂时借点印子钱周转一下。” 淮子目露邪气地摸了摸下巴:“那姑娘是想借多少?” 夏媛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一千两。” 听到这个数字,淮子使劲挑了挑眉。 他确认了一遍:“姑娘想借,一千两?” 不会吧,居然还来了个大单? 他帮着夫人打点印子钱以来,一共也没遇见几个这么大的主顾。 夏媛点点头:“对。你这儿,有吗?” 淮子底气十足地笑笑:“你去别去,还真是未必能借得到,但在我这儿,想要多少,我都有。不过姑娘,一千两数目可是不小,你这抵押物?” 还是真是母亲的买卖,母亲手里的银子,当然是不在乎这一千两。 夏媛也有底气地道:“放心。我这有一两处田庄的地契。价值一千五百两。” 说着,她让丫鬟上前,将地契拿给淮子看。 淮子接过地契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两处庄子的地界他知道,价值确实远远超过了一千两。 看来这姑娘定是有些来头,这一单,他绝计是不会亏的。 他又打量了夏媛几眼,目光狡黠地道:“姑娘,是这样,从我这里借印子钱,利钱是四分,你若是同意,我们现在马上签契约,你今日就能拿到银子。” 他暗想,这姑娘如此阔气,涨一分利,肯定不会在意。 上次勾引夏桉借印钱没成,他一直都担心魏氏骂他办事不利。 正好从这姑娘身上找补回来。 夏媛面纱下的唇角紧了紧。 好啊,借给别人三分利,到她这个儿,就是四分了。 这个淮子是想找死! 不过没关系,三分也好,四分也好,对她来讲,都没意义。 夏媛状似接受地点了点头:“可以的。那,我们现在就签契约吧。” 淮子真是没想到,如此的一个大单,这么顺利地就谈成了,他今晚回去一定给财神爷老人家好好上一炷香,拜谢拜谢。 契约签好字,淮子接了地契,夏媛收下了一千两银票。 交易就完成了。 之后,淮子毕恭毕敬地将夏媛请出了后院。 夏媛再次盯着院里的那几个大汉看了几眼。 淮子略带威胁道:“姑娘,我这印子钱放出去,可是都有风险的,姑娘到时候,可别让我们动粗啊。” 夏媛眸子沉沉道:“地契在你手里,是我怕你耍赖才是。” 淮子呵呵一笑:“那不会,我们虽然做的是冒险的买卖,但绝对地守规矩,不然姑娘你也找不上我们不是?” 夏媛收回目光,没有再多说,垂眸离开了粮铺。 - 淮子收好契约和地契,跑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叔叔。 刘管事闻言,大为震惊。 去府里找魏氏商量事情的时候,将这件事也同她讲了。 魏氏道:“淮子那小子,这次倒是有几分本事,一千两的印子钱,利钱居然还能谈到四分。” 刘管事点点头道:“的确。上次三姑娘的事没办好,他一直觉得对不住夫人,这次他便努努力,多谈了些利钱。” 魏氏笑笑,问道:“对方可说了要借多久?” “说是看她的周转情况。一月有可能,一年也有可能。” “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不清楚,对方说这件事需要保密,不过淮子也跟她留了心眼。让她每半月过来结一次利钱,半月若是不来,我们便直接处理她的田产。” 魏氏勾勾唇:“这小子还算有点脑子。这个月,给他多发些赏钱吧。这印子钱来钱最快,让他多卖卖力气。只要赚得多,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他的。不过,也得多加小心,做得干净些,万不能和我有任何牵扯。” 刘管事道:“是,夫人放心吧。” - 夏媛的新桌子是夜里低调搬进府的。 上等紫檀木,桌边的雕花包金,比夏舒纬和夏光淳书的还要宽上许多。 气派得很。 屋子里烛火明亮,夏媛绕着桌子转了两圈,心下极为满意。 她终于也能有这样一张桌子了。 所以有的时候,得不到的东西,就得动脑筋。 用母亲的田产作为抵押,借母亲的印子钱,到头来,这桌子还不是母亲替她出银子买的? 红玉略显担心道:“姑娘,若是被夫人知道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吗?” 夏媛目光戏谑道:“她就是知道了,又能拿我怎样?” 她其实就是要让母亲知道。 她要让她知道,她这个嫡女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摆设。 逼急了,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 魏氏是第二天早晨听说了夏媛新买了一张桌子的事。 夏媛过去跟她请安时,她不解地问了一句:“我听说,昨儿夜里,你屋里新添了一张桌子?” 夏媛道:“不瞒母亲,昨日我上街,遇到了一张很适合我屋子装潢的桌子。本来是想来求母亲的,但想着母亲才帮我将屋子里摔坏的东西补齐,我不好再让母亲破费。于是,我便自己当了几件首饰首饰,将那桌子买了下来。” 第139章 该死的喜服 魏氏听了她的话,感叹夏媛如今还真是懂事了,竟知道心疼她的银钱。 想买东西,还知道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欣慰道:“媛儿,没想到你这么体贴母亲,现在真的是母亲的一件贴心小棉袄了,母亲这心里头,觉得很暖。” 夏媛低眉谦虚道:“都是母教育得好。” 这时,姜嬷嬷面色有些紧张地进了屋:“夫人,永定侯府来人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 魏氏抬步去了前院,应付永定侯府的人。 夏媛心下起伏不定,在屋子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走过来走过去。 心下焦灼难耐。 等了大约有两刻钟,魏氏和姜嬷嬷终于回来了。 远远的,她看着姜嬷嬷手里端着一个红色木盒,看到木盒露出的那一抹红色后,喉咙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紧了。 喜服,是那该死的喜服。 魏氏面色严肃地进了屋,看了眼张皇失措的夏媛,道:“女儿,你不要慌,不过就是喜服做好了,送过来让你试一下。” 夏媛盯着那喜服,像是盯什么恶臭的东西,连连后退道:“我不试,我才不要不试。” 魏氏安抚她道:“好好好,我们不试,”她回身对姜嬷嬷道,“把这喜服先放进柜子里,明日一早你亲自送回永定侯府,就说这喜服大小正合适,糊弄过去就是。” 姜嬷嬷道:“是,我这就收起来。” 夏媛眸子动了动,对魏氏道:“母亲,婚期是三月初二,也就还剩下不到二十天了。真的不能再拖了。而且我还听说,三皇子马上就要选妃了。” “选妃?”魏氏疑惑,“我怎么没有听说?”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淑贵妃似乎是要在五日后,去城西的悲田院,探望住在那里的老人。 她好像是放出风声,京中有愿意去的官宦之女可以跟她一同前去,去关怀那些老人。难道,她是想借这件事,筛选合适的三皇子妃?” 夏媛立马道:“母亲,定是这样的。” 魏氏思索了片刻:“这淑贵妃倒是藏得深,她若是举办个寻常的宴会,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这些官宦之女一个不差,都会参加。 悲田院那种地方,既肮脏,又晦气。 她将地点选在那里,定然会劝退一大批姑娘。肯跟着她去的,多数都是心底善良且愿意敬爱老人的。她一下子就可以将人选的范围缩小。手段真是高明。” 夏媛道:“淑贵妃定是想用这个法子,试试京中的女子哪些有仁爱之心。母亲,我得去。” 魏氏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沉了沉,道:“去可以。但你得尽量表现得善良心细一些,对那些老人态度一定要温柔和气。 但,万不可对淑贵妃表现得太过巴结。你现在名义上,可是有婚约的人。婚期之前不可表现得太过明显。” 夏媛眉眼沉了沉:“我知道了。” - 白日里,夏桉出了一趟门,给苏氏选了一套品质尚佳的茶具,又去茶叶店,为苏氏选了些好茶叶。 她将东西送到兰林阁的时候,苏氏目露惊喜之色。 “这茶具,得不少银子吧?” 夏桉道:“小娘,将你那套有些缺口的茶具都扔了吧,以后就用这个煮茶泡茶。” 夏桉因着那幅画,得了银子的事情,苏氏已经知晓了。 苏氏高兴过后,又开口劝她道:“你现下虽然有了银子,但是日子毕竟还长,你开铺子以后也免不了有不少花销。银子一定要省着些用。” 夏桉一边帮她整理茶具,一边道:“娘,我心里实有数,你不用担心我。” 夏桉让下人将茶具洗净,对苏氏道:“母亲,你用这个新茶具,给我泡茶喝吧。” 苏氏笑笑:“娘这就给你泡。” 苏氏净了手,然后在桌子旁端然坐下。 素手轻轻捏起一些茶叶。 炙茶、碾茶、罗茶。 夏桉静静看着,心里觉得平和又安静。 谁知侯汤水的功夫,屋门突然唰地被推开了。 屋内的平静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夏桉听这开门的声音就知道,是夏舒寒来了。 夏舒寒进来后,回身将门合上,然后噘着嘴掂着手里的一两银子,对夏桉道:“三姐姐,你未免也太抠门了些,你那幅画三皇子可是给了你一千两银子,你就分给我一两?” 今日一早,夏桉让人给夏舒寒送了一两银子,还了那日他找李夫子鉴定画作的犒劳。 这人一定是今日在太学听到了什么,这是回过了味来,来找她抱怨来了。 夏桉道:“当时你要的就是一两呀,我给你一两,有错吗?” 夏舒寒不悦道:“之前我也不知道你这画会这么厉害啊,”他朝夏媛伸出了手,“三姐姐,你再多给我一些。” 夏媛讥笑道:“说话不算数,可不是四弟的作风。怎么,你要言而无信啊?” 夏舒寒对着苏氏道:“小娘,你看三姐姐,她这叫过河拆桥!” 苏氏平静地坐在桌前,水已经煮沸,她将茶盏烫了烫,开始调膏。 “你三姐姐还有很多要用银子的地方,你不准如此说你姐姐。” 夏舒寒见苏氏也不帮自己说话,一屁股地在桌子前坐下。 “不行,总之今日三姐姐若不再给我些银子,我就不走了。” 夏桉托腮,目光斜斜地看着他:“这一两银子,也够你花些日子了,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夏舒寒拔高音调道:“那我日日读书,这笔、纸、砚台、墨,哪样不都得花银子?而且,我还得请同窗们吃吃饭,喝喝茶。我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声音又软了软:“三姐姐,一千两诶,反正你也花不完,你就分我一些呗。” 夏桉勾了勾唇:“谁说我花不完,我开铺子要酿酒、进货、雇佣伙计,我还要装潢店面,我还想多开几间铺子,这样算起来,一千两还不够呢。” 第140章 给我藏住你的心事! 夏舒寒挑挑眉:“三姐姐,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水要一口一口地喝。你一间铺子都还没有搞定,就开始想其他铺子,你将银子全都赔进去怎么办?你就给我点银子花吧,你说你都这么富有了,难道忍心让你弟弟天天活得紧吧又寒酸吗?” 夏桉盯着她看,不说话。 夏舒寒急得又站了起来:“三姐姐,到底行不行啊?” 夏桉其实是在逗他。 今早给他送了银子,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找她来跳脚。 果然是没有猜错。 她如今手头宽裕了,自然也想夏舒寒能过得体面一些。 这时,苏氏的茶泡好了,分别给他们俩一人分了一盏茶。 夏桉高兴地拾起茶盏:“谢谢小娘。” 苏氏笑笑:“尝尝味道如何?” 夏桉将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茶香醇浓,入口回甘,沁人心脾。 “嗯,很好喝。” 夏舒寒仍目光幽怨地盯着她。 夏桉朝他莞尔一笑,轻抬下巴朝他示意:“你先喝茶,喜鹊那里有五两银子,一会儿出门她会给你的。” 夏舒寒闻言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原来夏桉早就给自己准备了银子。 “三姐姐你逗我?” 夏桉勾唇狡黠一笑,一副我就是逗你了,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 “三姐姐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银子,你努力读书,按时完成课业,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添银子用。” 夏舒寒闻言,脸上一下就有了笑模样:“真的?这个不难啊,自上次跟你打赌以后,我何时没有按时去书院?” 夏媛又补充道:“可若是你出门惹麻烦,胡作非为,我就一文钱都不会给你。” 夏舒寒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 他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低头将苏氏沏的茶一口闷了。 匆匆道了声:“小娘手艺真棒。小娘我还有课业要做,先回了。” 然后转身就出了屋子。 外面响起他朝喜鹊要银子的说话声。 苏氏也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茶。 “你如今真是比小娘,还会管教寒哥儿了。” 夏桉笑着对苏氏道:“娘,你先只是因为身子弱,所以才顾不上他。往后您身子好了,我和寒儿还都得靠您管着呢。” 苏氏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之情。 “这些日憋在这屋里头,我也想了许多事。从前,我真的是太老实了。我以为委曲求全,就可以换来日子太平,不想却一步一步走到了悬崖边缘。 从今往后,我绝不能再继续低着头。魏金花不念一点人情,我也没必要再继续迁就下去。小娘会努力,在这府里面帮你们撑起一片天。” 夏桉闻言,心下一阵触动。 小娘曾经艳冠京城,并非心中空洞之人。 只是在她想低调行事,顾全大局的时候,却被魏氏当做了待宰的羔羊。 好在,她如今意识到自己对面的是一只想要她性命的恶狼。 夏桉低头抿了口茶。 这个过程于谁而言,都是不容易的。 她自己是用了惨绝的一生,才深刻领悟了这个教训。 如今在她心里,只希望这一世,小娘能够健康快乐的活着,能够长命百岁。 她轻声对苏氏道:“娘,你信我,万事都有我呢。” 苏氏有些凄然地笑笑,附和她道:“是,有你。” 自己的女儿如今就像是一个大家长,经常厉害到她都需要仰视的程度。 一个人便能很好的处理很多问题。 但她毕竟是他们的娘。 总不能一直让孩子保护自己。 夏桉又给苏氏和自己分别倒了一盏茶。 “娘,父亲这几日就该回来了,你很快就可以走出这间屋子了。” 苏氏笑了笑:“我今日早晨还在如风面前装了一下晕倒,真的快要装不下去了。” - 如风去大厨房送餐具的时候,再次故意绕到了静枫院的门口,目光希冀地朝院子里看了好几眼。 之后,她又转到了魏氏的琼栖院。 进去的时候,锦绣阁的人刚好带了很多新款的衣裳,来供魏氏挑选。 夏光淳马上就要回来了,魏氏心里十分高兴,想要弄几套新衣裳,将自己装扮得好看些。 魏氏身着一条深粉色的裙子,正对着铜镜反复照着。 如风进来后,她让如风侯在一旁等着。 不久后,她试好了衣裳,送走了锦绣阁的人,才问如风道:“这两日苏氏如何了?” “回夫人,今日一早起来,苏姨娘又晕倒了,重又回到床上多睡了半个时辰。” “请史郎中过来瞧了吗?” “苏姨娘说了,她这个身体已经没有麻烦史郎中的必要了,让我们不要次次都请史郎中过来。”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了。” “她说了,史郎中来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她平日里多吃一些饭。” 魏氏想了想:“难怪之前见她似是比之前圆润了些。” “圆润了也没什么用,她平日里在屋里走几步路都要晃上一晃,身子虚得很。” 魏氏冷哼一声:“北地珈蓝是何等厉害的东西,她能舒服才怪。” 魏氏在铜镜前又转了几圈,目光闪过一抹阴沉。 她侧眸对如凤道:“不行,老爷快回来了,最好让她下不了地。” 如风点点头:“奴婢明白了。” 魏氏冷冷道:“正好她也不让请郎中了,给我多下点药。” 如风低眉应声:“是。” 默了默,如风有些怯怯地抬眸:“夫人,我今晨路过静枫阁,见,见松香姐将大公子洗干净的衣裳落在了地上。那衣服定是脏了,她却只是捡了起来,重新叠好,送进了大公子的房里。” 魏氏唇角抽动了一下,侧眼冷冷看了如风一眼。 如风抿抿唇,微微低了低头。 魏氏有些不耐烦地收回目光。 “给我藏住你的心事,现在不要去接近静枫院,该让你过去伺候的时候,自会让你过去。” 如风有些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很小声地道:“那夫人,您让我的做事情,我也都做了。我究竟何时能去大公子身边伺候?” 魏氏道:“怎么,你有怨言?” 如风低头:“不敢。” 魏氏见她有些心急的样子,停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 “你这个丫头,急什么?我知道你对纬儿一片痴心,我既然答应会将你调进静枫阁伺候,就一定不会食言。你且耐心再等等。” 如风又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真的并无它求,只求能在大公子身边伺候就知足了。” 魏氏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行了,今日你就先回吧。” 如风朝魏氏揖了揖,推门走了出去。 第141章 五倍药量 姜嬷嬷走到魏氏跟前,帮她理了理新衣裳:“夫人,你不会真要把如风调进大公子的房中吧。她对大公子如此迷恋,去了定会想法子勾引大公子的。她的年龄,可比大公子大上好几岁呢。” 魏氏冷冷撇撇嘴:“她做梦。一个苏婉心在街上捡来的乞丐,也有脸觊觎纬儿?若不是她在兰林阁可以为我所用,早在发现她偷看纬儿的那日,我就已经将她发卖出去了。” “那这个如风,该怎么处置?” “拖着呗。只要她对纬儿心思不改,就可以一直为我所用。” 姜嬷嬷点点头:“也是,只要没有夫人的允许,量她也不敢做什么逾距的事。” - 次日一早,如风给苏氏熬完药之后,特地加了平时双倍的北地珈蓝。 苏氏喝完之后,瞬间便觉得“头晕目眩”,重回榻上躺了许久,才渐渐有了力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从榻上起身,对如风道:“如风,伺候我穿衣,我想到外面走走。” 如风略显担忧道:“姨娘,您身子太虚,外面天凉,小心惹了风寒。” 苏氏道:“无碍,帮我披一件厚些的衣裳,在屋里待久了,我想透透气。” 如丰没有继续劝她。她替苏氏更衣,然后为她披了件厚厚的棉绒大氅,扶着她缓缓走出了屋门。 她们一路走出了兰林阁,来到了一处湖边的亭子。 亭下湖水潺潺,有红鱼在里面自由地游动。 苏氏有些感慨道:“又到春天了,我记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春天。” 如风心口一颤。 她微微颔首,道:“是的,我爹就是在那年春天没的,大伯贪酒,日日惦记着要把我卖了换酒钱。幸而姨娘收留了我。” 苏氏看着水中的鱼:“但我现在想想,若我那日没有将你带回来,以你的性子,或许也能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如风道:“不会的。若是没有遇到姨娘,奴婢恐怕现在早有不在人世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奴婢都要感谢姨娘。” 苏氏道:“你应该谢的是你自己。我现在想想,若你那日没有那样执拗地一路跟着我的马车,我或许真的不会将你带回来。” 如风道:“奴婢记得,姨娘那时候也刚入府不久,自己都自顾不暇。姨娘那时为了收留我,还被夫人罚跪了祠堂。姨娘良善,这份恩情,奴婢不会忘。” 苏氏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这些年,你伺候我也算尽心尽力,我一直没有后悔将你带回来。主仆一场,总归是老天安排的一场缘分。” 如风目光躲闪地低了低头:“奴婢,也并不后悔跟了姨娘。” “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也早就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我原本想着,待老爷回府,就让老爷做主,放你出府,替你找个靠谱的郎君成婚。” 如风赶忙拒绝道:“不,姨娘,我不出府,我也不成婚。我要一直在你身边伺候着。” 苏氏笑道:“你不愿意?放你出府,你就是自由身了。” 如风声音坚决道:“姨娘,奴婢此生,并无嫁人的打算。” 苏氏心里沉了沉。 她听夏桉说了,如风是为了夏舒纬,才甘愿成了魏氏伤害自己的工具。 看来,她陷得不是一般地深。 苏氏状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日后,你或许会后悔的。我这身子,说不定哪天,就庇护不了你了。” 如风温声道:“姨娘好好用药,您的身子一定会一日比一日好的。” 苏氏心中苦笑。 她今天早晨喝药时,明显喝出了里面添加的东西多了许多。 若桉儿没有将那味毒药换了,她今日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 好在桉儿说,那东西的成分类似于乳粉,喝多少都没有关系, 这丫头嘴上这么说,下手却是越来越重了。 好一场令人心寒的主仆情。 - 二月十二这天,阖府期盼了好几日,夏光淳终于要回京了。 魏氏一早起来,便让侍女为她上了一副极为精致的妆容,穿上了前日锦绣阁送来的那套深粉色锦裙。 整个人仿若年轻了好几岁。 多日不见,她一定要让老爷对她耳目一新。 苏氏对这件事也十分重视。 她早晨醒来之后,让如云替她找了一条庄重体面的衣裙,准备迎接老爷的时候穿。 如风看了眼如云替她挑选的裙子,眸光微暗。 她替苏氏倒了洗漱用的水之后,像往常一样,去大厨房替苏氏熬药。 姜嬷嬷走过来,低声提醒她。 “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苏氏下榻。不要让她出现在府门前。” 如风朝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这两日她明明已经加大了药量,但苏氏白日里还是可以偶尔下床走路。 她盯着药罐里翻滚的药汤,面色疑虑地寻思了半晌,无声地在汤药里加了平时五倍的北地珈蓝。 这个量,怎么也下不了地了。 她心中暗想:苏姨娘,对不起了。 她太迷恋夏舒纬,她必须要千方百计地靠近他。 药熬好之后,她面色无波将汤药倒到了碗里,回到了兰林阁。 苏氏今日也很给面子,当着她的面,将碗里的药喝得干干静静。 喝完了药,她便以身体十分难受为由,踉跄地上了床。 如风见状,假意关心道:“姨娘,要不要请史郎中过来给您瞧瞧。” 苏氏摇摇头,声音虚弱着道:“我躺一会儿,或许就好了。” 如风目光关切地替她掖了掖被子:“那姨娘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守着您。” 苏氏摇摇头:“不必了,今日老爷回来,你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忙的。” 如风想了想,今日夏舒纬休沐,出去或许能够看到他。 她缓缓起身:“那奴婢就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着准备的。” 第142章 偷看 如风安顿好苏氏,走出兰林阁,来到了前院。 夏舒纬今日果然没有上朝,此时正在前厅和魏氏谈事情。 如风躲在门外,偷偷往里面望去。 只见夏舒纬腰身笔挺地坐在魏氏下首的位置。 松香正端着茶壶,为他续了一杯热茶。 袅袅热气在他身侧腾空而起,为他清雅的身姿平添了一丝温度。 松香是夏舒纬的贴身丫鬟,比她年龄还要大上一些。 她长了一副土气的单眼皮,模样要多普通有多普通。 凭什么她这样的,也能近身伺候大公子? 大公子茂林修竹,气质出尘,是如谪仙般的人。 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年的深秋,她去前院取了炭火回来,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雨水很快就将她的衣裳浸湿了。 冰冷的雨水渗透进衣服,伴着深秋逼人的寒气,渗入她的身体,冷得她牙齿不住地打颤。 她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往回走。 慌乱之际,脚下却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瞬间连人带筐踉跄着朝地面扑倒下去。 快要摔到地上时,一只手臂突然从身后拦住了她。 她站稳之后,才知道,见到一抹青灰色衣角,才晓得救下自己的,居然是刚刚下学回来的大公子。 夏舒纬将她扶稳后,谦和叮嘱她:“雨天路滑,走路要小心些。” 从没有男子如此关心过她,更何况是侍郎府里尊贵的嫡出大公子。 那一日,清俊如松的少年被她深深刻进了骨子里,他说的每一个字,全都封存进了她的心坎里。 那日之后,她心中对大公子的崇拜和爱慕如野草般恣意生长,大公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 正如此时这般,光是看着他坐在那里,她的心跳便会不自觉地加速,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如风姐?” 一句小声的呼唤在身后响起,如风身上像是被闪电触到了一样,猛得抖了一下,回过了头。 眼里闪烁着错愕,像是做错事被发现了一样。 夏桉笑笑:“如风姐,你来这里有事吗?” 如风支吾道:“是姨娘,姨娘让我来前院,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着准备的。” 夏桉了然点点头:“哦,要不,你随我一起进去?” 如风往厅里瞟了一眼,点头道:“当然好。” 夏桉带着如风,跨过门槛进了前厅。 她朝魏氏和夏舒纬分别福了福:“母亲,大哥哥。” 魏氏见到如风进来了,警惕地盯着她:“你不在兰林阁伺候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夏桉替如风解释道:“母亲,是小娘派如风姐来前院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 魏氏闻言,止住了心里的怒气。 “苏姨娘倒是有心了。你父亲要晌午才能到,你这个时候来前院做什么?” 夏桉道:“这不今日父亲回府吗?”夏桉提了提手里的盒子,“小娘气色不好,不想让父亲见到她憔悴的样子,我便去给她买了些显气色的胭脂水粉回来。” 魏氏哂笑一声:“你也够有心的了,也是,总不好让老爷刚回府,就见她白着一张难看的脸。那你还不快去,为你小娘装扮装扮?” 夏桉轻巧一笑:“是,女儿这就过去了。” 说着,便拎着胭脂水粉,离开了正厅。 魏氏心里讥讽:她今日下不下得了床还是个问题呢?竟还想着打扮?真是不要脸。 这时,夏舒纬徐徐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 如风见状,忍不住道:“大公子,茶水定是凉了,该换杯热的了。” 前厅门一直开着,风很凉,那茶水倒了有一会儿了,温度肯定不适宜了。 松香最先听出话味来。 她连忙拦下夏舒纬:“公子且慢,奴婢给您添些热的。” 夏舒纬顿了顿,将茶杯重又放了回去。 “也好。” 魏氏瞪住如风,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略显不悦地站了起来,对如风道:“你不是要来找活做吗?你跟我出来。” 如风自知刚才确实是唐突了,她有些胆怯地低着头,跟着魏氏走出了正厅。 到了院子,魏氏直接伸手狠狠拧住了她的耳朵:“谁让你多事的,啊?谁让你多事的?!” 如风疼得缩住脖子,却碍于怕屋内的人听到,忍着剧痛也不敢出声。 冷风拂面,她额上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夫人,奴婢错了,是奴婢错了。” 魏氏压低声音狠厉道:“我告没告诉你,让你等一等,等一等!你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你说,你这个时候跑来前院做什么?” 如风眼里挤出了泪花:“奴婢,是真的很惦记大公子,我只是想偷偷过来瞧一眼。” “你给我收起这些没用的心思。时机成熟,我自然会满足你的心愿。在那之前,你不要再给我出现在纬儿面前,听道没有?” 如风歪着脖子应声:“听到了,夫人,奴婢听到了。” 魏氏一把松开了如风的耳朵,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说,苏婉心如何了?” 如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交代道:“夫人放心,我今日给她下了五倍的药。她用了早膳,便说自己感觉非常难受,直接躺回了床上。她今日,定是无法起来迎接老爷的。” 魏氏呼了口气。 停了停,瞪如风:“那你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还不回去给我好好看着她?” 如风赶忙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回去。” 如风心下惶惶地回到了兰林阁。 一路上她在想,只要今日的事情办好,夫人一定会对她满意,说不定能快些将她调进静枫院。 今日万万不能搞砸了。 她匆匆忙忙地进了院子,推门进了苏氏的寝居。 进去之后,竟看到夏桉正在给苏氏把脉。 她心里一咯噔,有些吞吐地问道:“三姑娘,你,你是在给姨娘瞧病吗?” 夏桉没有说话,静静地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松开了苏氏的手。 有些奇怪道:“娘,你最近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苏氏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大厨房取来的饭菜,还有一些日常吃的点心。” 夏桉默了默,疑惑道:“可你今日的脉象,怎么像是中了什么毒?” 第143章 自寻的一条必死之路 如风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整个人僵成了木头。 苏氏对夏桉道:“不会吧?我今日吃的,和平时吃的,别无二致。” 夏桉回眸看如风:“如风姐,小娘这两日,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如风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几乎要从行胸腔里面跃出来。 “没,没有。” 她就些结巴道。 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夏桉想了想:“小娘,你也有可能是食物中毒。您体质弱,保不齐哪味吃食没吃合适。” 听到夏桉说是食物中毒,如风瞳孔缩了缩。 幸好,幸好她没有查出是什么毒。 如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杵在那里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奇了怪了,她连着给苏氏下了那么久的毒,她都没有察觉,怎么偏偏今日给瞧出来了。 不,一定是因为她今日的毒下得太多了,才会被夏桉诊出来。 一定是这样的, 夏桉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个药丸:“娘,我这里有一枚解毒丹,你服下试一试。” 苏氏点点头:“也行。” 如风看着苏氏将那枚药一口吞了下去。 她心想,这药不会真的能解苏氏的毒吧? 不会的,苏氏体内的毒,可是囤积了许久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解了。 不会解的,至少今日,苏氏不可能一下子就康复。 苏氏用了药,倚在床头又喝了一杯热水。 不稍片刻,她对夏桉道:“我怎么觉得,我这身上开始热热的,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而且,这身上好像忽然就有了力气。” 如风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夏桉和苏氏,同时用奇怪的目光看向她。 如风面色一僵,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是说,姨娘的身子已经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一下就好了呢?姨娘你再感受一下,是不是只是短暂的错觉?我怕您,会失望的。” 夏桉和苏氏双双收回目光。 夏桉道:“娘,要不然,您下地走走试试?” 苏氏点点头:“行。” 说着,她一把撩开了身上的厚棉被。 夏桉伺候她穿上了绣鞋,她身子缓缓从床边站了起来。 如风紧张地看着苏氏,只见她身姿稳稳当当,一改早晨摇摇晃晃的样子。 她惊得双目圆瞪。 不可能啊。 无论如何,她下的可是五倍的药量。 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彻底解了? 夏桉温声鼓励苏氏道:“小娘,你看着好像真的好多了,你再走走看。” 苏氏脸上浮起一丝轻盈的笑意,她轻挪脚步,缓缓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奇怪,我竟觉得身体好像一下子就好起来了。莫非,毒就这样解了?” 夏桉面带微笑地道:“应该是的呢。” 苏氏又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对夏桉道:“桉儿,如今小娘不得不信,原来你的医术竟真的如此厉害。” 她看向如风:“是吧如风,今日你也亲眼所见,桉儿是不是很厉害?” 此时如风的心里,已经刮起狂风,下起暴雨,乱作了一团。 她努力挤出一抹惊喜的表情:“三姑娘医术高明,奴婢真是,见识到了。” 苏氏几步走到了铜镜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赶忙道:“快,如风,来为我梳妆吧,今日老爷回来,我得到府门外去迎接他。” 如风还是僵在原地。 苏氏笑笑:“你怎么被惊成了这样,动都不会动了?” 如风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看着梳妆台上夏桉新买回来的胭脂水粉,状似迟疑着道:“姨娘,您身子才刚刚好转,去府门前迎接老爷,会不会太累了。若是再晕倒了,可就不好了。” 不能让她出去,真的不能让她出去。夫人会被气死的。 苏氏却只是笑笑:“我不出去,也是失礼,你莫想那么多,快替我梳妆吧。就用桉儿刚买回来的这些胭脂。” 如风只能一步又一步艰难地走到了苏氏的身边,拿起梳子,开始帮苏氏梳发髻。 夏桉在床沿边坐下,双手撑着床面,幽沉地盯着如风的背影,眸光凉意沉沉。 听小娘说,她今早的药,被如风弄得都快没有药味了。 可想而知,她添加了多少那东西进去。 她还真的下得去手。 十几年主仆之情,竟远远不及她对夏舒纬生出的那一点点不靠谱的念想。 真是讽刺。 这是小娘之悲,更是她自寻的一条必死之路。 好在自今日起,陪她演的这场漫长的戏,终于结束了。 - 正午时分,庄严的夏府大门前,由夏老夫人牵头,数十位主子奴仆一起候在大门外,迎接夏侍郎夏光淳回府。 魏氏腰板挺得直直的,双手得体地在身前交握,端庄地站在夏老夫人的身边,脸上擎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夏舒纬则站在夏老夫人另一侧,他旁边站着夏媛。 夏舒寒去太学没回来。 苏氏和夏桉则根本没有露面。 魏氏心中冷哼:贱女人,这回地都下不了,看她还怎么出来碍眼。 正得意着,姜嬷嬷在后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声音有些发虚:“夫人,你看后面。” 魏氏随意地朝后面看了一眼,片刻后,目光瞬间凝住。 那是谁? 是苏婉心? 只见一身紫色锦裙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的后头,梳了个温婉得体的发髻,面色莹白红润,整个人竟看不出一丝病态。 不仅如此,还有着几丝容光焕发。 夏桉站在她身侧,脸上笑意盈盈,不时小声和她说着话。 苏氏的身后,如风看上去失魂落魄,像是丢了魂一样。 魏氏移回目光,不可置信地和姜嬷嬷对视一眼。 压低声音质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姜嬷嬷显然也觉得很不能理解。 “夫人,就先别管他们了,老爷就快到了。” 魏氏咬紧后槽牙,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 面上努力重新挤出笑意,心里面却似压住了一团爆裂的干柴。 想烧,却又烧不起来。 第144章 有些背叛,不是赔了命就行了 一架黑色的马车渐行渐近,缓缓在夏府大门口停下。 帘子被一个随从撩开,一个保养得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自车内走了出来。 夏老夫人面露喜色道:“老爷回来了。” 魏氏一房和苏氏娘俩,加上出来迎接的一众奴仆,见了夏光淳之后,齐齐躬身施礼。 “恭迎老爷回府……” “恭迎父亲回府……” 夏光淳脚步稳重地顺着木凳下了马车。 然后对夏老夫人躬身道:“母亲。” 夏老夫人将他扶起来,体贴问道:“这次公差,一切可还顺利?” 夏光淳善于工事,此前柳州一带有一座重要的桥梁榻了。 那桥是当今圣上有一年去柳州游玩时,特意命人修建的。 工部对此事非常重视,特意派夏光淳过去负责监察重修。 夏光淳回夏老夫人道:“桥已经修好,且已投入使用半个月,一切都顺利,劳母亲挂念。” 随即,他垂头看了看夏老夫人的腿:“母亲的腿,已经好了?” 他曾收到温嬷嬷自春川老家临行前的家书,说母亲的腿在春川摔坏了,看了很多郎中,都没有瞧好,所以她们要提前回京治腿。 他当时离得远,公事繁忙,心里着急却也没办法。 他想着,若回京母亲腿还是没有治好,他会亲自为母亲去想办法。 如今看母亲的样子,倒像是已经没有大碍了。 应当是在京城治好了。 夏老夫人沉声笑了笑:“这件事,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细说。” 这时,魏氏赶忙走上前去,对夏光淳柔柔施了一礼。 “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夏光淳点了下头:“夫人辛苦。” 魏氏故意挡着苏氏,靠近到夏光淳身边:“老爷,快些进府吧,午膳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回来开宴。” 夏光淳点头。 然后伸手扶着夏老夫人,领着出门迎接的众人,热闹地进了府门。 夏桉陪苏氏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进了膳厅。 布膳下人们有序地走了进来,开始摆宴。 今日的菜品,比除夕那日的年夜饭还要丰盛许多。 盘中菜肴琳琅满目,熠熠生辉。菜色诱人。 一看,就知道魏氏是下了大功夫了。 夏光淳在魏氏的伺候下,在正厅寝居稍作洗漱,换了身便服,来到了膳厅。 他在主位坐下之后,最先注意到一直候在一旁的夏舒纬。 “坐吧。” 夏舒纬颔首:“是,父亲。” “你得欧阳老先生的器重,入翰林,机会十分难得,你一定要努力做出些成绩,也不枉欧阳老先生对你的信任。” 夏舒纬点了下头:“儿子明白,谢父亲教诲。” 魏氏脸上顿时浮起骄傲的荣光。 唇角忍不住一个劲地往上挑。 “老爷,我们纬儿如今可出息了,京中多少有公子的世家都羡慕我们养育了一个好儿子。以后他和你同朝为官,一定会为你搏一个好名声的。” 夏光淳道:“的确是一件好事。为父很欣慰。” 夏舒纬恭谨颔首:“儿子今后,还需得父亲多多指点。” 夏光淳目光又落在对面的苏氏身上。 目光略显差异:“你身子,好些了?” 他记得她走之前,苏氏已经连着病了好长一段时间,身体很虚弱。这段时间的家书里,魏氏也捎带提起过她,说她身子一日比一日弱,也不知能不能好起来。 他原本也想着,回来之后,为她换一个好一些的郎中。 可今日看她这情形,身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 魏氏也趁机问道:“是啊,妹妹,你不会是在强撑着吧?老爷也不是外人,若只是为了迎接他回府,倒也不必如此硬撑了,若是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总觉得,苏氏应是吃了什么强撑着站起来的药物。 不然,她今日根本就不可能下地了床才是。 她一定是在死撑。 苏氏站起身回话。 “老爷,夫人,说来也怪,今日早晨我身子本来很是难受,几乎下不了床。桉儿看着实在着急,便为我号了号脉。结果她说,我今日的脉象,不像是气血亏虚,更像是中毒。” 魏氏身子猛得一僵。 夏老夫人和夏光淳目光也均变得有些诧异。 夏老夫人疑惑道:“中毒?中了什么毒?” 魏氏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 怎么回事? 被发现了? 莫非是因为早晨如风药下得过重了? 对,这死丫头说今日给她下了五倍的药量,定是药量过重,坏了事。 她眸光阴暗地瞥了如风一眼。 只见如风将头埋得低低的,一脸的心虚。 魏氏握了握拳头,有些僵硬地讪笑了一下:“妹妹说笑了吧,咱们府里太太平平的,有谁会给你下毒?” 这时,夏桉也站了起来。 “祖母,父亲,母亲,你们多虑了,我瞧着小娘的症状,应该是食物中毒。可能是她身体底子弱,这两天吃了什么相冲的食物。不过,我早晨给她用了一枚解毒丹,她现在已经无碍了。你们不必担心。” 夏桉其实想过,今日便揭发如风给小娘下毒的事。 但是,如风若是被抓,会交待始作俑者是魏氏吗? 八成是会的。 她对夏舒纬的迷恋已经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 恐怕就算让她去死,她也不会做出任何会伤害夏舒纬的事。 所以,她断不会将疼爱他的母亲供出来的。 到头来,这样做,不仅不能绊倒魏氏,她没准还会落个污蔑主母的罪名。 实在得不偿失。 况且,就算就将如风揪出来,又能怎样呢? 送官? 打死? 不。 对如风来说,她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为了守护心爱的男人而死的,死得其所,死得值。 她上辈子眼睁睁将小娘折磨成一具干尸,怎么能让她死得如此轻巧? 总要让她知道,有些背叛,并不是赔了命就行了。 第145章 铺张浪费 听了夏桉的话,魏氏僵直的身子倒是舒缓了一些。 她们竟没有发现北地珈蓝的事? 只当是食物中毒了。 她心口通畅了一些。 还好夏桉只有半吊子医术,诊不出深奥的病情。 不然可真就坏事了。 她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道:“原来是食物中毒,姜嬷嬷,吩咐大厨房,往后送去兰林阁的饭食,一定要注意一些,万不可送些难消化的、性寒的,或者是能引起中毒的食物,苏姨娘若是再因饭食身体抱恙,我必狠狠罚他们。” 姜嬷嬷连忙应道:“是,是,我一定交代好。” 姜嬷嬷也吓得不轻,身上也是出了一层的冷汗。 北地珈蓝的事情若是被发现,夫人可就遭了。 苏氏温声道:“夫人言重了,总归是妾身子不争气,不关他们的事。” 魏氏道:“那怎么行,妹妹身子不好,我这个做主母的,也一直揪着心,往后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身体的。” 夏老夫人和夏光淳听了夏桉的话,也放下心来。 好在不是被人下的毒。 如若她中的是其他毒,那说明这府里面有了包藏祸心的人。 堂堂夏侍郎,出了这种事,那还了得? 抓住那个人,他们定不会轻饶。 夏舒纬则不动声色地看了魏氏一眼。 看到她心神不稳的样子,心下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这母亲,行事竟如此拖拉,差点坏事。 夏光淳这时目露疑惑的看向夏桉:“你如何会的医术?” 夏桉颔首道:“回父亲,女儿偶得了几本医书,无聊时看下去,居然很是喜欢。我便就抽时间钻研了一下,没想到,竟也习得了些皮毛。” 这时,夏老夫人笑着开了口。 “嗯?皮毛可不止。老爷,你刚刚不是问我,我的腿怎么好的吗?正是桉儿为我诊好的。那时在春川,遍请当地有名力气的郎中,都拿我的腿没有办法。 后来想着,京城的郎中医术肯定要高明有些,便就提前回了京。结果,夫人将京里有名气些的郎中也都请了遍,还是一样的结果。他们都说我这腿没有办法医治,这辈子都要在轮椅上过了。 夫人甚至还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瞧,结果,那太医为我施了针之后,我竟然还抽筋了。最后的最后,还桉丫头的针法,让我的腿渐渐有了知觉,还赶在年三十,让我能下地走路了。旁的不论,光是看治我这条腿,她的医术可算不得皮毛。” 夏光淳很是意外:“竟有这等事?” 夏桉浅浅勾了勾唇角:“祖母谬赞。是祖母有大福报,本就不该瘸在轮椅上。” 夏光淳点点头:“好,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钻研的心气。只要肯用心,不轮学什么,也都不会白学。” 夏桉应声:“是,父亲。” 夏媛撇撇嘴。 伺候人的技能,有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 难不成学成神医,就能改变她的出身不成? 这时,夏光淳注意到了她:“媛儿,你的婚事马上就要到了,你可做好了准备?” 夏媛眸子一滞。 她有些牵强地笑了笑:“回父亲,刚试过了喜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喜服当然没试,她让姜嬷嬷估摸了夏桉的尺码,报给了永定侯府。 那喜服,她是碰都不会碰的。 夏光淳叮嘱道:“成婚乃人生大事,一定要准备妥当,万不能出纰漏。” 她笑了一下:“女儿知晓。” 这时,穿着白色书院服的夏舒寒自院子里走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冲到到夏光淳跟前跪了下来,毕恭毕敬磕了个头:“小儿拜见父亲。” 夏光淳临走前,他正因在街上与人打架,被罚跪祠堂。 父亲临走时他闯了祸,回来时,他定得表现得好些才行。 夏光淳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有些无奈道:“起来吧。” 四个孩子里面,只有小儿子最让他头痛。 性子贪玩,日日在府外惹事生非。 隔三差五逃学。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老实个两天,很快就又恢复原形。 养在主院里,都管束不好他。 夏舒寒抿了抿唇,声音响亮道:“是,父亲。” 夏光淳见他身上的衣裳,道:“去太学了?” 夏舒寒点点头,老实道:“是,一会儿用了膳,还得赶紧回去。” 夏老夫人宠溺笑笑:“我们寒哥儿如今也懂事了,日日都会按时去太学读书。老爷你可以放心了。” 夏光淳这点倒是没想到。 “最近,没有逃学?” 夏舒寒有些紧张道:“没有,绝对没有,往后,儿子也会按时去书院的。” 夏光淳颇感意外:“你有这般恒心?” 夏舒寒嘿嘿一笑:“从前没有,现在有了。” 夏光淳感觉自己这次回来,家里变化真是不小。 长子入朝为官,苏姨娘身子大好,三女学了一手医术, 就连从前日日想着怎么逃学、惹是生非的小儿子,都开始正正经经读书了。 他心里甚是欣慰。 魏氏见夏舒寒还恭恭敬敬杵在夏光淳眼前,拉了他一把道:“还不快去坐下,马上就要开膳了。” 菜品已经上齐,夏光淳看了看桌上奢侈的菜品,觉得甚是夸张。 魏氏手头阔绰不假。 可这不过是家宴,这样铺张实在是有些过火。 魏氏此时看着满桌子她精心准备的成果,刚刚心里的不快消散了许多,心里很是得意。 这府里除了她,谁还能操办得了如此丰盛的家宴。 她很是热情的给夏光淳夹了块红焖排骨。 “老爷,你旅途劳顿,多吃一些。” 又夹了一块的牛尾,“这个东西大补,您也多吃些。” 夏光淳拾起筷子,顿了顿,道:“这些,都是夫人准备的?” 魏氏谦虚地点了点头:“是我准备的,准备这些,也不麻烦。” 老爷定是要夸她,她也不能太邀功。 得守着些。 夏光淳又放下了筷子。 声音有些沉:“夫人,以后自家人用膳,便不要这般铺张浪费了。” 魏氏愣了愣:“啊?” 第146章 玫瑰花瓣 夏老夫人无奈道:“这也就是你说她,我说了她几次,她都不改。夫人钱财丰厚,是不假,但我们侍郎府毕竟是官宦之家,总是吃得这样好,会被有心人在背后诟病的。 知道底细的,明白是夫人在贴补家用,不知道,倒像是我们老爷贪没了什么银两。最好不要因为这种事,被人揪住小辫子。” 魏氏一直热乎的心瞬间像是被泼上了一盆凉水。 整个人怎么都乐不起来了。 她本来是想将这场接风宴办得隆重些,以表示自己对老爷回家的重视。 却没想到,老爷和老夫人会这样想她。 重要的是,老夫人讲得又并非毫无道理。 若是真被什么人注意到,或许真的会对老爷产生很不好的影响。 这件事,她确实有些一意孤行了。 她本来引以为傲的一件事,如今却是令她有些如坐针毡。 她吞吐地应道:“老爷、老夫人说得是。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宴席散去,夏光淳城还有些公事要办,留在了前厅。 其他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 魏氏刚离开前院,就对姜嬷嬷道:“快,让如风把东西赶紧处理了。” 姜嬷嬷知道她说的是北地珈蓝。 “是,老奴这就去提醒她。” “狗东西,不仅没能成事,还差点坏了大事。” 姜嬷嬷有些奇怪道:“可老奴还是觉得很奇怪,就算是桉丫头查出苏姨娘中了毒,仅仅一枚解毒丹,就能彻底解了苏姨娘身上的毒吗? 那毒虽然下得慢,却也是下了有些日子了,难免会在体内囤积,且北地珈蓝可不是普通的毒,老奴不信短短一上午的功夫,苏姨娘就能恢复得如此好。” 魏氏想起苏氏那一副红润的面色,也十分纳闷。 “那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早就知道北地珈蓝的事?” 姜嬷嬷想了想,摇了摇头。 “也不太可能,若是她们早就知道,如风定是暴露了。以桉丫头这些时日的性子,必不会忍着,今日肯定是会当着老夫人和老爷的面,将这件事说出来。 可是她们没有生气,也什么都没有说,说明她们根本不知道北地珈蓝的事。她们没有理由还留如风在身边。” 魏氏面色沉沉:“那就只有一种解释,那死丫头做的解毒丹,十分了得。也是,她给我养颜膏,市面上就算是出银子,也买不到。这丫头,是有些真本事的。” 姜嬷嬷点了点头:“也只能是因为如此了。” 魏氏恨恨呼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给她下一计狠的,一举将她弄死。想慢慢将她煎熬死,倒是弄巧成拙了。 事到如今,再要对她下手可就难了。夏桉如今也长了脑子,且经此一事,她们肯定会格外关注入口的东西。” “夫人,不管怎样,这段时间你得先装的很关心苏姨娘的身体,免得老爷和老夫人起疑。至于下一步怎么处置她,我们再想办法。” 魏氏照了照铜镜。 “今日先不想这个了,我让你准备的玫瑰花瓣,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都是新鲜的。” “今日沐浴时,帮我放进去,老爷今日刚回府,今日必是要宿在我这里的。” - 夏媛回到滟芳阁之后,一边在那面紫檀黄金镂空包边的桌子上悠闲地吃开心果,一边对红玉道:“母亲今日准备的这桌膳食,得个几百两银子吧?” 红玉略懂一些。 “大概有了。” “她对父亲也慷慨,对兄长也慷慨,就是对我小气又吝啬,越来越觉得,我这桌子买得太对了。” “姑娘,奴婢还是觉得,不稳妥。毕竟我们现在,害得仪仗夫人,婚事都还没有解决呢。” 夏桉哈哈哈笑了几声:“指望她?” 她眸底蕴着一层灰暗。 “她能成什么事呢?她算计了苏姨娘这么久,结果呢,人家今日不还是好端端地出现在父亲面前。甚至气色比她看上去还要好上一些。真是讽刺,她的那些手段,简直就是白费。” 红玉疑惑道:“可是我们不指望夫人,又能指望谁呢?” 夏媛阴恻恻笑了笑,摸了摸身前的桌子。 “自然是,让她听我的。” - 苏氏和夏桉从宴席回来,没有急着回住处, 她们悠闲地在院子里散步。 于苏氏而言,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舒适地在院子里活动了。 下人们今日见到她,都觉得分外惊奇。 遇到她,都久违地与她打招呼。 “苏姨娘。” “苏姨娘!” “苏姨娘。” 苏氏冲她们微微点头。 打过招呼之后,下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苏不是一直病着呢吗?这看着,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不对,我前日还看到她和如风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样子很是憔悴,这才过了一夜而已,怎的气色就如此好了?” 有人感叹道:“不得不说,苏姨娘的容貌和气质,真的是绝佳啊。” “那是当然,听说苏姨娘当初可是京城第一才女。这名号可不是白给的。” 苏氏隐隐听到了下人的这番议论,心里觉得十分惭愧。 “经年已过,很多事情现在想起,都是一场空罢了。” 夏桉道:“怎么会,小娘在我眼里,依然是最好的时候。” “子不嫌母丑,你是我女儿,自然是这么说。” “小娘,你可不能妄自菲薄。日子还那么长,你一定要活得好看一些。” 苏氏笑笑:“好,听你的,我今日不就挺好看的嘛?你没见夫人今日在府门口看到我时候,惊得整张脸都僵了,估计当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还有后来听说我中毒时的样子,我猜她当时,定是冒了一身的冷汗。” 夏桉狡黠一笑:“她自找的。” 母女俩又在园子里溜达了好一会儿,夏桉将苏氏送回了兰林阁。 苏氏进屋时,一早就出门办事的如云见了苏氏,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一早她出门时,苏姨娘还蔫头耷脑地卧在床上,身上没有半两力气。 这才半天的功夫,怎的,竟一下子仿若变了一个人。 整个人精神十足,身上的病好像一下子全没了。 她对着苏氏反映了好半天,才讷讷开口:“姨娘你,你,你身子没事吗?” 苏氏利落地在软榻上坐下:“如云,泰昌街的那家云吞店还开着呢吗?” 如云点点头:“在呢。” 苏氏有些希冀道:“那明日早晨,我们去那里用早膳吧?” 如云很是不解地瞅了瞅如风,希望能从她眼里看出几分解释。 只见她像是丢了半拉魂魄一样,不住地将一件裙子叠过来,叠过去。 不是,她不在的这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47章 竞争的筹码 暮色四合,下人为魏氏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姜嬷嬷亲手将提前准备好的红色玫瑰花瓣洒进了浴桶中。 之后,她伺候魏氏洗了香香的鲜花浴。 又将她长长的头发洗得顺滑柔香。 沐浴过后,魏氏穿上了一身珠光色真丝里衣,坐在梳妆台前在,姜嬷嬷帮着她梳理头发。 京中女子虽已三十几岁,却是风味犹存。 姜嬷嬷对着镜中的面容,感慨道:“夫人保养得宜,我们公子和姑娘都那么大了,夫人的面容还是如刚出阁时一般,白皙透亮的。” 魏氏眯了眯一双桃花眼。 “要不然,你以为我当年用了那样的手段,为何老爷还是心甘情愿地娶了我?还不是因为我这张脸?” 姜嬷嬷笑笑:“那是,老爷与夫人成婚这么些年,对夫人向来谦和尊重,证明夫人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魏氏不屑地道:“苏婉心进府,不过是因为老爷顾念与她父亲的师徒之情。老爷对她,不过是可怜之情罢了。” 姜嬷嬷:“她怎么能跟您比。她不过是一根飘摇的浮萍,根本毫无分量。” 魏氏笑着抿抿唇。 “她身体无恙了又能怎样,在我眼皮底下,她休想掀什么风浪。” 头发梳理好,魏氏又在脸上浅浅涂了一层养颜膏。 姜嬷嬷又在屋里点了夏光淳喜欢的檀香,泡了壶他最喜欢喝的花茶。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亥时。 前院还是没有动静,夏光淳今日回府后,一直在前厅忙事务。 魏氏在软榻上坐了一会儿,坐累了,又躺了一会儿。 躺了许久,又起来喝了一杯茶。 最后等得有些不耐烦,对姜嬷嬷道:“你去前厅看看,探问一下老爷何时就寝。” 姜嬷嬷应是,快步去了前院。 一刻钟后,姜嬷嬷回来了,进了屋,软声劝魏氏道:“夫人,要不您别等老爷了,先歇下吧。” 魏氏不悦道:“我怎么能提前歇息?怎么,老爷还没有忙完公务吗?没关系,我还不困,我等老爷一起休息。” 姜嬷嬷欲言又止。 魏氏察觉出她的反常,口气生硬道:“到底怎么了?” 姜嬷嬷有些尴尬道:“老爷,他今日许是太累了,直接在前厅歇下了。” 魏氏:“……” - 夏光淳是宿在了前厅,而不是兰林阁,所以魏氏只是失落了一夜,却并没有生气。 夏光淳忙起来的时候,本来就经常在前厅或者书房睡下,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前厅。 到了才知道,夏光淳今日天不亮就进宫了。 魏氏又有些失落。 用心为他准备的早膳,夏光淳又也没用上。 她没心思做别的事,一上午都候在前厅,等夏光淳下朝。 快到中午的时候,夏光淳终于回来了,魏氏直接迎到了院子里。 见身后侍卫还搬了两个箱子进来。 魏氏问道:“这是什么?” 随从春雷答道:“夫人,老爷去柳州修桥,差事办得好,圣上特地赏老爷的。夫人,这些银子放哪里?” 魏氏打量了一下,差不多只有五百两。 她略显嫌弃道:“圣上这赏的,是否少了些?” 好歹也是一次远差,怎么不也得赏个一千两? 春雷低声道:“夫人,银子虽少,对大人来说却也至关重要。听说杜尚书近来身子不太好,很有可能会告老还乡。 他若是告老还乡,那这尚书之位可就空悬了。之后必是从咱们老爷和蔡侍郎之间提拔一个上去。如今,老爷哪怕是一点点功绩,也都能成为他与蔡侍郎竞争的筹码。” 魏氏目露惊喜:“杜尚书病了?” 春雷点点头。 魏氏眸子动了动。 那就说明,老爷很有机会升为工部尚书啊! 别看侍郎之职与工部尚书官位只差一级,两者之间的差距却是十分巨大。 工部侍郎乃工部之首,三品官阶,在朝中位高权重。 侍郎夫人和尚书夫人,差别也是极大的。 魏氏心里不禁开始兴奋起来,她连忙对红雷道:“将这银子直接给我送进琼栖院。” 红雷应声,吩咐侍卫将银子搬去后院。 魏氏跟着夏光淳进了前厅:“老爷,您晨见走得晚,没来及用早膳,我让厨房给你温了银耳羹,你可要吃一些。” 夏光淳道:“也好。” 银耳羹端了上来,夏光淳坐在桌旁,不紧不慢地喝着。 魏氏问道:“老爷,这杜尚书,得的是什么病啊?” “说是染了风寒,加上年迈体虚,修养了许久也没有痊愈。” 魏氏笑了笑:“本来嘛,他都快六旬了,也该回乡歇着了。” 夏光淳有些不悦地拧眉抬头:“这种话,万不可乱说,不可罔议朝臣。” 魏氏赶忙道:“老爷说的是,是我失言了。” 夏光淳道:“朝廷新派了任务,我这几日都会很忙,起居暂时都在书房解决。” 魏氏体贴道:“老爷公事要紧。” 这可是提拔的关键期,一定不能干扰老爷的公事。 万事都要以老爷为准。 这样看来,淑贵妃倡导官宦之女去悲田院探望老人,夏媛是非去不可的。 如今他们阖府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夏光淳在朝中的名声。 府里家眷的名声越好,对夏光淳就越有利。 对了,兄长在户部任职,和户部尚书的私交甚好,这种事情,多一个人帮夏光淳说话,夏光淳胜出的机会就大一些。 魏氏当天午后就跑去了勇毅侯府,求兄长帮衬。 结果,勇毅侯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已经开始暗暗帮着夏光淳运作了。 对于勇毅侯府来说,夏光淳若是能够坐到工部尚书的位置,自然也是一桩大好事。 这种事情根本无需魏氏提醒。 魏氏听闻兄长早就开始筹谋,心下立马就觉得稳妥了几分。 第148章 悲田院关爱老人 去悲田院的日子是二月十四。 前一日,魏氏特地为夏媛准备了许多送去悲田院的物资。 有衣裳、有米面、有成箱的干果零食、还有老人们喜欢的花树苗,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许多可以助眠的熏香。 老人多是睡眠不济。 有了熏香,他们便可以睡个安眠的好觉。 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足足装了十辆马车。 看着诚意十足,排面满满。 夏媛对魏氏的这番准备很是诧异。 在她心里,去接近淑贵妃,关系的是她的婚事。 没想到魏氏这次倒是舍得为她花银两了。 她状似感激地揽着魏氏的胳膊道:“母亲,你真好。有了这些东西,淑贵妃不对我有好感都难。” 魏氏道:“到时候,别忘了说出你父亲的名讳。” 夏媛道:“那是自然。” 不然淑贵妃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 - 二月十四这天,夏媛乘坐马车,带着魏氏为她准备的十车物资,浩浩荡荡前往悲田院。 车队到悲田院的时候,门口只停了十几辆马车。 比起一些诗会或者赏花会,到来的贵女明显少了许多。 说实话,悲田院这种地方,在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女们眼里,其实是很晦气的地方。 里面住着的,要么是无家可归的乞丐,要么是无儿无女的孤寡,甚至还有疯子傻子。 谁愿意跟这些人接触呢? 听说今日淑贵妃还张罗着要为这些老人们亲手做一顿手擀面,亲手伺候他们,让他们感受到世间温情。 这更是会劝退一大批人。 夏媛若不是提前从夏桉口中得知,淑贵妃要为三皇子选妃,她今日也定是不会来的。 因为来的人不多,夏媛带领的马队出现在悲田院门口的时候,一下子就引起了院中人的注意。 淑贵妃早就已经到了,此时,她衣袖高高挽起,正在院子里领着几位贵女和面。 见门口停了车,她示意身旁的嬷嬷过去看一眼。 嬷嬷回来后,对她道:“娘娘,来人是工部夏侍郎府上的嫡女,她带了整整十马车的物资,送给悲田院。” 淑贵妃颇感意外地挑挑眉。 夏媛下了马车,快步进了院中,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之中最为尊贵的面孔。 她身姿端然,恭恭敬敬朝着淑贵妃施了一礼。 “小女工部夏侍郎府嫡女夏媛,拜见淑贵妃。” 淑贵妃语气温和问道:“外面的那些马车,都是夏姑娘带来的?。” 夏媛乖巧地道:“是的,车里面装着的,是些米面粮食,和吃和用的,也没有多贵重。听父亲母亲说,悲田院里面的老人们都无依无靠的,甚是不幸。我觉得很心疼,于是就准备了些东西给他们带过来。我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让他们吃饱穿暖,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淑贵妃朝她柔和一笑:“爱心不分贵贱,夏姑娘有心了。” 在场的贵女们,顿时觉得脸上有些不挂不住。 她们每个人也都带了东西来,但每个人最多就带了几箱子。 更有的粗心的,以为只要过来帮着淑贵妃做饭就行了,空着手就过来了。 夏媛的这一举动,无疑是胜过了她们所有人。 悲田院的管事看了浩浩荡荡十车的物资,很是激动,连忙安排人往院子里面抬。 夏媛捕捉到淑贵妃脸上对她的肯定,心想一阵窃喜。 看来,淑贵妃对她印象是够很好的,也不枉魏氏准备了一场。 过了一会儿,车上货物卸得差不多了,悲田院管事对几个封着的木箱子,问道:“夏姑娘,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夏媛道:“这里面,是安眠香。” 淑贵妃挑挑眉:“安眠香?夏姑娘怎么想着要带这个过来?” 夏媛体贴道:“回娘娘,家中祖母年迈,夜里时常睡不安稳。我想着,这悲田院里的长辈们,也都是老者,肯定跟祖母一样,常有睡不好的时候。有了这些安神香,他们就能睡得好一些了。” 淑贵妃略有深意地看着她,肯定地点点头,眼里透出了一股欣赏之情:“夏姑娘如此心思细腻,真是难得。” 夏媛谦虚地颔首道:“我也只是尽力准备,谢娘娘夸赞。” 郑妍锦揉了揉和面和得有些酸的手腕,不屑地撇了夏媛一眼。 真是虚伪。 她什么德行,她会不会知道? 别说是给陌生人献爱心了,她就连对自己的家人都没有爱心。 她曾亲眼看见她对着自己庶妹那嫌弃入骨的眼神。 对自家姐妹都是这种态度,更别说对悲田院里这些又脏又臭的老乞丐们。 这时,一个嬷嬷从屋里走出来,问道:“哪位姑娘能过来帮下忙,帮着一个瘫痪的老人换一下衣裳。” 郑妍锦赶忙道:“夏媛,只有手上没有沾面,不如你进去帮忙老人家换吧?” 夏媛心里顿时掀起一股巨大的嫌恶。 郑妍锦真是太可恶了! 可当着淑贵妃的面,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必须表现得十分乐意。 她脸上浮起一抹欣然的笑意:“嬷嬷我来帮你。” 淑贵妃略带审视地看着夏媛进了屋子。 其实,她对京中的贵女们的情况大多都知道。 这个夏媛,据说极善诗词,是京城三大才女之一。 今日这么看,还是个心思周、有爱心的姑娘。 不过,她好像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这一点,倒是可惜,不然这等人品,配渊儿倒也是极好的。 - 此时此刻,泗水街,夏桉指着眼前的二层铺子,对魏氏道:“小娘,这个就是祖母赏给我的铺子。” 苏氏点点头。 她看了看有些萧条的街面,问她道:“在这条街上,你有信心吗?” 夏桉抬眉看着新做好的“清风醉”的招牌,道:“有。” 苏氏略显无奈地点点头。 铺子里,宁舫天正在带人装修铺子。 夏桉四下看了看,看到对面一间茶楼写着转让的字样。 她眉梢掀起一丝愉悦。 她招呼宁舫天出来。 “宁先生,那间茶铺,帮我去谈下来吧。” 宁舫天疑惑道:“姑娘,若是要扩大经营,泗水街现在不合适,可以去别的街上看看。” 夏桉语气坚定道:“就要这间,且自今日起,只要这条街上有店面要转让,都谈下来。” 宁舫天:“……” 夏桉笑笑:“你信我。” 宁舫天其实倒也不怕,无非是做得艰难些,只要到他手里的铺子,他都有办法经营起来。 既然夏桉发了话,他也不想反驳。 “行,我这就去谈。” 第149章 蔡夫人和她疼爱的妾室 回去的路上,苏氏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担忧问夏桉。 “桉儿,我知道你做事主意正,可是现在就开始增加铺面,是否冒进了些?” 现在一间铺子都还没有弄好呢。 夏桉握住了苏氏的手:“娘,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你继续信我吧。” 苏氏默了默,道:“小娘,其实不光是不信你。如今府里对我们,也不像从前那般苛待了。一应用品、吃食,还有月例,已经足够让我们日子过得下去。 且你又凭着那幅画,弄到了不少的银两,将来的嫁妆钱都有了。日子平淡就好,我们根本不需要很多的银两。你没有必要将生意做得那样大。” 光是生活,夏桉的确不需要很多银子。 也没必要有那么大野心。 但她需要解决的,不仅仅是小娘和夏舒寒的温饱问题,甚至不光是对抗魏氏。 她将来要对付的,是更加强大的力量。 而银两,是她面对这些人需要的底气。 且,她上辈子是因为穷困,才被魏氏轻易拿捏的。 这辈子,她也想看看,魏氏被银子拿捏的模样。 夏桉倚到了苏氏的肩膀上。 “娘,生活于我而言,不光是生活,和出嫁两件事。” 苏氏问道:“那你还想做什么?要做女强人、做女英雄啊。” 夏桉被苏氏逗笑了:“倒也未尝不可。” 苏氏想了思:“我听说今日二姑娘去悲田院了,说是淑贵妃倡导京中贵女们去的。淑贵妃倒是仁善。以后有能力了,我们也给悲田院送些东西过去。” 夏桉知道这一天。 淑贵妃便是从这一次的活动开始,物色三皇子的人选。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认真准备婚礼的是她。 夏媛则努力一步步逼近三皇子。 上一世悲田院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不过这一次,她提前让夏媛知道了淑贵妃的心思。 魏氏母女也没有辜负她给的这条讯息,果然做了好一番的准备。 听说早晨有十辆马车跟着夏媛出了府。 然而,她如今婚约在身,无论今日如何讨得淑贵妃的欢心,也不会在淑贵妃的考虑之列。 未来,更不会。 - 悲田院、 夏媛替一个身上满是屎臭味的老太太换了衣裳之后,做戏还得做全套,她又忍着想吐的心情,替那老太将沾了屎的裤子给洗了。 过程之艰难,她觉得今日算是吃了出生以来最大的苦头。 洗好了裤子,她觉得那屎仿佛一直还粘在她的手上。 胃里总是不停地翻腾。 不过好在,淑贵妃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听说她不仅帮着老人换了衣裳,还替老人洗了脏裤子,用午膳的时候,淑贵妃特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还关心地劝她多吃些饭,她身子太瘦了。 夏媛听着淑贵妃的夸赞,感受着她的关怀,打心里觉得,自己离三皇子又近了一步。 今日所受的苦累,也算值了。 三皇子选妃肯定没有那么快,待到夏桉嫁给赵幽,淑贵妃一定会记着她。 改日,她再在三皇子面前表现一番她的才情,令三皇子对她心生欢喜。 三皇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属。 - 这两日,苏氏又是去泰昌街吃馄饨,又是去闹市里逛铺子,还去游了一次湖,今日又来泗水街看了铺子。 回去的路上,她又讷讷地对夏桉道:“不如下午,你再陪娘去听书吧?” 夏桉好笑地看着她:“小娘,日子还长,想做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倒是父亲都回来好几日了,你是否应该去关注一下?” 想到夏光淳,苏氏有些尴尬地牵了牵嘴角。 “你父亲公务繁忙,再说,有夫人日日在他身边陪着,我不好往前凑?” 苏氏从前也是这样,总怕魏氏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争宠。 魏氏这两日,也的确是日日围着父亲转。 一点缝隙也不留。 但据她所知,父亲这几日一直宿在书房,并没有去琼栖院。 小娘嘴上说着云淡风轻,可她听如云说,小娘这两日都在屋里沏了父亲最喜欢的花茶。 每日早晨也都会认真梳妆,一点点细节都会很在意。 父亲和小娘,年幼时曾一同在祖父府里的学堂读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二人有少时情谊。 父亲在小娘危难之时,冒着被诟病的风险,将她拉出泥泞。 小娘对父亲的情谊,不是一句云淡风轻,就能概括的。 夏桉侧眸看了小娘一眼。 不如,自己推他们一把。 - 今日魏氏也没闲着。 夏光淳每日这么忙碌,身体一定非常劳累。 她特地来仁德堂,想给夏光淳买一些膳补药材。 刚进药铺大门,便听到有人在一旁议论。 “诶,里面瞧病的,真是蔡侍郎府上的夫人和妾室吗?” “没错,他家下人进来时,就自报家门了。说是那妾室今天早晨起来有些头晕,蔡夫人担心她的身体,特地带她来找丛郎中瞧瞧。” “呦,这蔡夫人竟如此心胸豁达,对妾室竟如此关心爱护。” “可不是嘛,如今这样的主母,可是不多见。” “我看呀,主要还是蔡侍郎治家有方。不然后院的女人怎会相处得如此和谐?这蔡侍郎啊,说不定以后会升为尚书啊。” 魏氏额上青筋一拱一拱地跳。 她抬步走到了从郎中的诊桌前。 果然,蔡夫人江氏正站在诊桌一旁,目色担忧地看着丛郎中给一个坐着的女子诊脉。 “丛郎中,我妹妹身体如何了?” 丛郎中松开了那妾室的手,道:“从脉上来看,应该是吹了凉风,导致的头痛。我开一副驱寒的药,回去喝了应该就没事了。” 江氏温柔地埋怨那妾室:“昨夜你从我屋里走的时候,我叮嘱你要将头顶盖好,你就是不听,你看,还是着风了吧?你身子骨本就弱,一定要时刻注意着才行。” 围观的民众感慨道:“这蔡府的妻妾关系竟如此要好。” “是啊,蔡夫人真是京中主母的典范啊。” “若是大户人家后院的女子都能像她们这般和谐,那得少生多少事端啊。” 这时,江氏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魏氏。 “呦,夏夫人也来瞧病吗?” 第150章 秘密凉亭 魏氏沉了沉,道:“我是来抓药的。” 江氏道:“诶,我记得你们府上的苏姨娘,好像常年都病着,你有没有带她过来找丛郎中瞧瞧啊?” 江氏这话,明显是在挑衅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想压过她一头。 她今日带着妾室这般大张旗鼓地来仁德轩瞧病,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如今正值两家老爷竞争的时机,她这明显就是在为蔡府搏口碑。 魏氏心头气血翻涌。 “我这不,正要给她抓些药回去嘛?” “光抓药怎么能行,我跟你讲,这病拖得时间越久,越不好治。夏夫人你还是要上心一些。不要以为她只是个妾,就忽视她。同是伺候自家老爷的姐妹,一定要多多互相关心才对。” 魏氏气得心口直颤。 “那我还得多谢蔡夫人提醒了。” 江氏谦虚笑笑:“不必了夏夫人,”然后她扶起那妾室,“走,姐姐带你去抓药。” 魏氏看着她一张虚伪的笑脸,牙关咬得紧紧地。 恨不能上前狂扇她一顿巴掌。 回去的马车上,姜嬷嬷劝她:“您不必跟蔡夫人一般见识,她不过是做戏给人看罢了。” “可外人却并不觉得她在做戏啊,你听听那些民众,都快把她夸到天上去了。” 可这种戏,偏偏她是半点也做不来。 姜嬷嬷又劝道:“这谁能升迁,也不是光靠着后院女子是否和谐就能决定的,还得看大人的本事。我们大人于善于工事,定会升迁顺利的。” 魏氏紧了紧唇角。 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 - 傍晚,夏桉带了自己做的养神蜜丸,来到三松斋。 夏光淳正在书桌前看图纸,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来。 夏桉端然朝他施了一礼。 “父亲。” 夏光淳点了点头。 夏桉道:“听说这几日父亲一直点灯熬夜忙公务,女儿为您调制了一种蜜丸,吃了可以缓解大脑的疲累,可以帮父亲提高做事的效率。” 说着,她走到夏光淳的书桌旁,将一个白瓷瓶放到了桌子上。 夏光淳这会儿正觉得脑袋极为混沌。 他迟疑了片刻,打开白瓷瓶封口,取了一颗出来,送入了口中。 蜜丸口感清甜细嫩,入口后竟觉得七巧瞬间畅通了许多。 脑子瞬间就觉得没有那么沉了。 他朝夏桉道:“看来,你平日里没少钻研这些东西,这蜜丸吃起来,感觉不错。” 夏桉笑笑:“对父亲有帮助就好。但这蜜丸也不宜多吃,喝多了夜里就睡不着觉了,您偶尔疲累的时候,可以吃上一粒。” 夏光淳道:“你有心了。” “父亲,女儿知道您公务重要,但一直坐在这书房里,难免会精神困顿。我见小娘在屋子里看书看累的时候,时常会去后院湖边的亭子里吹吹风,闲坐一会儿。父亲也可以试试,这样或许也能让你的思路放开一些。” 听到湖边的亭子,夏光淳的神思顿了顿。 “你小娘,常去那边?” “嗯,这半年每每身子略好一些,她就会去,每次去了之后,都感觉她看起来好受了许多。” 夏光淳点点头。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夏桉颔首退出了书房。 亭子的事,其实是一个秘密。 夏桉上辈子也是出嫁后有一次回府,才从小娘的口中得知的。 那时,小娘站在那亭子里,说从前外祖父的府里面,也有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亭子。 幼时他们小辈的,常在里面逗鱼玩耍。 后来苏府被抄,她进了夏府之后,父亲为了她安抚她的心情,特意修建了个和祖父府里一模一样的亭子。 希望自己刚刚说的话,能令父亲忆起一些他们之间的往事。 - 晚上苏氏用过晚膳之后,散步到亭子边小坐。 出门时,夏桉硬让如云将苏氏刚泡好的花茶也带上。 说是今日父亲也是不会来兰林阁的。 花茶不喝就浪费。 主仆二人到了亭子里,春日夜色清寂,湖内莲花还未苏醒,莲蓬干枯地吊在湖面上,显得有些萧瑟。 如云为苏氏斟了一杯茶。 “姨娘,你趁热喝。” 苏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景物没什么颜色,这地方其实没什么可看的。 可不知为何,用了晚膳之后,桉儿非劝她来湖边转转,说是她晚上吃得太多,出来消消食。 从前她都是心情不大好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坐坐。 可今日她心情挺好的。 来到这里,反倒有一些无聊。 她喝了一盏茶之后,同如云来到亭子边缘,用一根树条逗弄水里的鱼。 这时,身后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苏氏赶忙回头,看清来人之后,面露意外之色。 “老爷?” 如云颔首:“老爷。” 夏光淳道:“免礼。” 朦胧月色下,水边的女子似乎和记忆里的一幕重合。 那时少女单纯灵动,用树枝逗弄水中红鱼,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转眼间,记忆里的身影历尽风华,已变做了面前的少妇模样。 很多东西变了,可有些东西,又仿若没有变。 他对苏氏关切道:“你身子刚好,怎么就来这里吹风了?” 苏氏道:“妾已无大碍,谢老爷关心。” 至于为什么来吹风,她此时终于知道了夏桉的用心。 估计老爷也是她想办法劝来的。 如云颔首退到了一侧。 夏光淳走到了苏氏的身边,低头看水里的鱼。 “这些鱼倒是不管什么时节,都能活得很好。” 苏氏笑笑:“是啊,不然这空荡的湖,要更加死气沉沉了。老爷这些时日公务忙,妾一直不敢去叨扰,还望老爷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夏光淳点点头。 这时,如云道:“老爷,姨娘,你们坐下来喝些茶吧。” 好不容易在这里遇上了老爷,好歹让他喝口姨娘沏的这花茶。 姨娘已经连着沏了几日了。 夏光淳和苏氏走到石桌旁,面对面坐下。 如云先是给夏光淳斟了一盏茶,然后又给苏氏斟满。 夏光淳抬手喝了一口,唇角漫出笑意,对苏氏道:“这茶,一喝就知道是你沏的。入口醇香,口感清爽。” 苏氏也低头喝了一口。 有一种心事被看穿的感觉。 她平时是不喝花茶的,从前只有夏光淳来兰林阁时,她才会沏。 这样一个夜晚,她拎了壶他喜欢的花茶跑来湖边,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害了相思。 虽然,她心里的确是想念他的。 也期待这样两个人对饮的时刻。 她抿了抿唇角,道:“老爷喜欢喝就好。” 黑暗中,魏氏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亭子里的两个人,心里嫉恨丛生。 第151章 蠢货!废物! 魏氏刚刚去三松斋给夏光淳送滋补药膳。 却听春雷说,老爷用了晚膳,说是想出去走走,离开了三松斋。 她在院子里寻了一大圈,才发现老爷竟和苏婉心坐在湖边亭子里饮茶。 她的脸此刻隐在树影里,阴沉又愤怒。 “贱人,真是贱人,老爷这么忙,她居然还敢让老爷分心。耽误老爷升迁,她担得起责任吗?” 这时,夏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母亲,父亲是自己走过来的,他们二人,应是巧合在这里碰上的。” 魏氏恨恨道:“狗屁巧合,就苏婉心那点心思,我不知道?她这是身子好了,想要搞事情了!” 夏媛望着亭子里谈笑的两人,声音低低地道:“母亲,你也莫要如此生气,左右苏姨娘也是父亲的女人,他们二人就算今日不见,明日呢?后日呢?你控制得了一时,还能控制得了一世?” 魏氏:“那也不能让她如此好过。” 夏媛靠近了她一些。 “母亲,我倒是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仅可以一举解决你的这块心病,还能将我的婚事,一起解决了。” 魏氏挑挑眉:“什么办法?” 夏媛目光落在不远处苏氏那张清秀端庄的脸上:“你说,苏姨娘若是与外男通奸,会怎麽样?” 魏氏瞳孔剧震。 “你给我闭嘴!” 魏氏眼前浮现出蔡夫人和小妾琴瑟和谐的样子,愈发觉得心口淤堵。 她和苏氏做不到姊妹情深,可也万不能闹出难听的丑闻。 夏媛这丫头简直是疯了。 夏媛却似有些纳闷:“怎么?母亲觉得我的主意不好?” 魏氏气得低声怒喝:“你可知你父亲的名声现在有多重要?你可知我们阖府现在从上到下,任何人都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你爹爹提拔尚书一事,必会输给蔡侍郎。你给我收起这些不靠谱的心思。” 说着,她袖子狠狠一甩,转头大步朝回走去。 魏氏袖子掀起的冷风,令夏桉身上一阵寒栗。 她看向远处地亭子,邪魅地挑挑唇。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便就要这么做。看这次,到底是谁听谁的。” 她转过身,对红玉道:“不用等半月了,明日你就去找那个淮子。就说,两千两银子我们还不起了,田产让他自行处置了吧。” 她看出来了,要想彻底拿捏夏桉,只是不痛不痒地算计夏舒寒,或者算计她,根本就无法保证最终的结果。 只有狠狠摁住她心爱的小娘,才有可能让她彻底低头。 这一仗打了这么久,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 不管是兄长也好,父亲也罢,面对着日渐逼近的婚期,她已没有闲心顾及任何人。 这一次,她要牢牢的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红玉也早已看透了魏氏,很理解夏媛此时心里的苦楚。 她点点头:“听姑娘的。” - 泰昌街,丰鸿米铺。 红玉走后,淮子赶忙兴奋地带着两份田庄的地契去找叔父。 叔父替夫人打理着所有产业,对各处田产的行情都了如指掌。 卖田产这种事,自然还是要靠他。 刘管事听了淮子的话,很是诧异。 “你是说,你头几天借出去的两千两印子钱,对方说还不了了?” 淮子一脸堆笑地道:“千真万确,今日她的婢女来了,说是她家姑娘即将嫁人,不能带着债务去婆家。所以,田产抵账,他们不要了。” 刘管事点了点头。 “也是情有可原。” 淮子从怀中将两份田庄的地契抽出来,乐呵呵递给刘管事。 “叔父,我找人打听过,这两处田庄地里位置极好,很少有东家肯出手售卖。以现在的行情,差不多能卖到三千两,我这短短几日,可就替夫人赚了一千两。您拿给夫人,看她是留着自己经营,还是卖了换银子。” 刘管事满意笑笑:“遇上这样的主顾,也是你小子运气好,这次赚了银子,夫人不会亏待你的。” 他伸手接下地契,打开来查看。 片刻后,他神情微微凝滞。 淮子凑近了些:“怎么样,叔父,位置是不是很不错?” 刘管事又仔细看了看地契上标注的位置,接着,快速翻看了第二张地契。 几秒后,他指着地契厉声问道:“这,这,这究竟是谁送到你手上的?” 淮子以为叔父是兴奋过了头。 他笑着道:“都说是个身价很高的姑娘啦,不然谁能出手这么大方?” 刘管事气得站了起来。 “我是说,她长什么样,有什么体貌特征?” 淮子略微想了想:“那姑娘蒙着面,看不清长相,不过,她那婢女挺有特点的,脸上死气沉沉,面无表情,脖子上,以一条长长的疤痕。” 那可不就是红玉嘛! 刘管事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淮子的鼻尖:“你呀你,你就是个废物!” 替夫人做事,居然连二姑娘都认不出来。 蠢货,简直愚蠢至极。 淮子觉得自己被骂得莫名其妙。 “叔父,我干嘛骂我啊,这地契又不是假的,我怎么废物了?” “你可知,借银子的人是谁?” “我管她是谁,她不是抵押东西了吗?我又赔不了?” 刘管事感觉气血直冲天灵盖:“她是二姑娘,是二姑娘啊。” 这件事属实是荒谬至极。 夫人托他们暗暗在外面放印子钱,谁能想到二姑娘竟会跑出去借印子钱。 还恰恰借到了他们这里。 夫人这么有钱,二姑娘为何会缺银子啊? 本来还信誓旦旦向夫人保证,这次淮子定可以大赚一笔。 现在好了,闹了一圈竟全是自己人。 虽说不存在什么折损,可夫人若是知道了此事,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淮子一听说是二姑娘,瞬间傻眼了。 夫人的嫡出的女儿,找他借印子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事已至此,刘管事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魏氏。 第152章 这地契怎么有些眼熟? 夏侍郎府,琼栖阁。 魏氏见刘管事没有通禀就来了,有些奇怪。 “何事这么匆忙来见我?” 刘管事有些欲言又止。 魏氏摩挲着膝上的白猫,心下掀起不好的预感。 刘管事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能让他这样难以开口,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说罢,赔钱了?死人了?海市遭抢劫了?” 左右就是这些日常的糟心事。 她做主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刘管事吞吐道:“都,都不是。” “那你就更不用这般难以启齿了?莫非,”魏氏探出脖颈,“是你自己的事情?惹了什么女娇娘,被闹上门了?” 除此之外,魏氏还真想不出能让他这般吞吐的原因。 刘管事又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努力组织了一下措辞,紧张地从袖口抽出地契。 “夫人,您还记得上次,淮子借出去的两千两银子钱吗?” “记得啊。” “这是,当时抵押的田产。” 魏氏瞥了一眼:“给我做什么?钱还了就还给主顾,没还就卖了换钱。连这些还得我操心?” 刘管事又朝前递了递。 “夫人,您还是仔细看一眼吧。” 魏氏被刘管事弄得有些烦躁,一把抓过了地契,展开来端看。 须臾,她纳闷地道:“这上面怎么有些眼熟?” 她又翻开另一张,“我是不是在这地方也有田产?” 刘管事咳了一声:“夫人,这地契,就是你名下的田庄。” 魏氏拧眉抬眸:“我的?这是我的?那为什么,地契会在你手里?” 刘管事埋头后退了一步。 魏氏似是明白了什么:“不对,这是有人拿着我的地契,去淮子那里借印子钱了?有人偷了我的地契?” 刘管事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直接跪了下来。 “夫人,是二姑娘,二姑娘好像是缺银子,拿着这地契去找淮子借了印子钱。淮子没认出二姑娘,就将银子借给了她。” 魏氏脑子里似有惊雷炸开。 “荒谬!媛儿去找你们借银子钱?” 刘管事:“二姑娘那日去的时候,以面纱遮面,淮子本来也没怎么见过二姑娘,就,稀里糊涂……” 魏氏一把将白猫抛到了地上,白猫幽怨地惨叫一声,在地上翻滚了一下,跑出了门。 “蠢货,都是蠢货。” “不对,媛儿为何要银子?”她看向姜默默,“媛儿干嘛借那么多银子,她要买什么?她最近买什么了?” 姜嬷嬷也被惊得不轻。 脱口而出:“桌,桌子?” 魏氏胸腔气得鼓鼓的,几乎要膨胀开来。 抬腿便冲出门去,去往滟芳阁。 - 滟芳阁。 夏媛坐在自己喜爱的桌子旁,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帘被大力撩起,她的母亲,终于来了。 夏媛看着魏氏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有些不解地站起身。 “母亲,何人惹得你如此生气?快,快坐下来喝口茶消消火。” 魏氏看到夏媛外间的这张檀木镶金圆桌,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这桌子,哪来的?” 夏媛瞬间有些不好意思。 “母亲,我这个,是自己想办法买来的。” “你自己想办法买的?你哪来的银子?” 夏媛道:“母亲不必问这么多,总之,我没有劳烦母亲不是吗?” “没有劳烦我?你用我的地契去做抵押,借印子钱买桌子,还说没有劳烦我?” 夏媛像是被揭穿了心底的秘密,心虚道:“没有,我没有,母亲何出此言?” 魏氏一把将手里的地契摁到了她的面前:“证据就在这里,你想对我隐瞒到什么时候?!” 夏媛小心走近了一步,怯怯地看了地契一眼。 待确认了地契上的字样之后,她猛得后退了一大步。 “这这这,这怎么会在母亲这里?我明明……” 夏媛似是明白了过来,难以置信道,“原来,那印子钱,竟是母亲你放的吗?” 魏氏咬紧牙关:“若非这银子是我出的,我竟还不知道,我的宝贝女儿竟虚荣至此。为了买一张桌子,竟然去借印子钱,你是疯魔了吗?” 夏媛听着魏氏的话,安静了一会儿,眸子里缓缓氤氲出一股嘲讽:“母亲这话,是这么意思?我虚荣?你给兄长换桌子,给父亲换桌子,怎么不说他们虚荣?到我这里,我不过是换了张一模一样的,就变成虚荣了?” 魏氏气得恶狠狠道:“你和他们能一样吗?” 夏媛上前一步,与魏氏直视,不甘道:“如何不一样?” “你?你……” 夏媛眸子黯黑,声音讥诮:“母亲说不出来?那我替你说吧,因为我是女儿,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因为母亲心里只有兄长和父亲,从来就没有将我这个女儿真正放在眼里过。因为你自始至终都只是将我看做为夏府镶边的工具!” 她声音由低至高,最后变得颤抖不已。 似乎要将这些日子在心中积攒的不快,一次全部发泄出去。 魏氏瞳孔震颤,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说出的话。 眼前这个口气阴阳怪气的丫头,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她盯着夏媛的脸:“你一个女孩子,本来不就是要嫁出府去吗?你何来这么多要求?整个夏府的荣誉,可不都得靠你父亲和兄长来支撑吗?再说,我平日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你哪来的这么些臭毛病?” “怎么,作为女儿,我就不能有一张自己喜欢的桌子吗?兄长原来那张桌子,本来就比我的新。你看不过眼,给他换了新的。我的桌子都掉了颜色,你却不管。好了,后来我的桌子坏了,彻底不能用了,你却又给我换了张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我就不配有一张和兄长一样的桌子吗?” “你,你?”魏氏气得喉咙梗堵。 “所以母亲,你莫要怪我,怪只怪,你自己太过偏颇。” “就算个你想要这想要那,你为何要出去借银子钱?这是一个闺阁女子该做的事吗?” 夏媛唇角有些玩味地勾了勾:“我怎么知道,放印子钱的,会是母亲呢?大概冥冥之中,老天也在同情女儿,让我用你的银子,买到了心爱的镯子。你说呢,母亲?” 第153章 白眼狼 魏氏盯着夏媛,心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觉得眼前的女儿,陌生到她几乎不认识。 姜嬷嬷伸手扶住了她。 姜嬷嬷一边伸手帮着魏氏顺着胸口的气,一边埋怨夏媛:“二姑娘,夫人毕竟你的母亲,你怎可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讲话。你这样,也太不孝了。” 夏媛声音无波无澜:“母慈,子才会孝!” 魏氏苦笑了一声,对姜嬷嬷低低喝道:“扶我回去,扶我回去!” “母亲还不能走。”夏媛上前一步。 魏氏盯着她:“怎么,你现在刚还想管自己的母亲?” “母亲言重了,只是有些事,我实在等不了了。昨晚我同你说的苏姨娘的事,您仔细考虑过了吗?” 魏氏冷冷干笑一声:“考虑?不可能,苏姨娘现在不能动。” “必须动。”夏媛语气生硬。 魏氏疾言厉色道:“这个家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自然是听母亲的,但唯独这一次,母亲得听我的。” “大胆!你是要反天吗?” 夏媛垂了垂眼帘,“女儿不想反天,可母亲,你在外面放印子钱的事,若是被父亲知道,你说,会怎么样?” 魏氏目眦欲裂,“你威胁我?” 夏媛状似担忧道:“母亲,你糊涂啊,官宦家眷放印子钱,是要进大狱的。这不比苏姨娘四通外男,更加对父亲不利吗?” 魏氏难以理解地看着夏媛。 “你,如今竟怎会变成这样?”她拍着自己的心口,“我是你母亲,我放印子钱,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以为你身上的绫罗绸缎,珠簪玉翠是哪来的,还不是我赚来的银子给你买的。我将你养的金尊玉贵,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夏媛猛得转过了头:“我也不想这样,是母亲逼我的。” 魏氏眉头竖起:“你敢将这件事告诉你父亲!我以后都不会再管你!” “母亲这次依我,我就不敢,母亲不依,我就敢!” 魏氏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夏媛转回头:“不,母亲,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现在是,出嫁以后也是。可终究要嫁给赵幽的人是我,婚期已经这样近了,你如何都体会不到我的心情。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让夏桉替我穿上嫁衣吗? 别白费力气了,你折腾了那么久,不还是没搞定她吗? 女儿觉得,只有牢牢地摁住苏姨娘,夏桉才有可能彻底低头。母亲,其实你不必担心父亲,我们只是抓苏姨娘与人私通,又不是真的将家丑宣扬出去。握着她私通的把柄,将来她们娘俩就是到死,也都会唯母亲马首是瞻。这个结果,难道不是母亲想要的吗?” 魏氏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抬步离开了屋子。 身后传来夏媛的声音:“请母亲想清楚。” - 窗外,绿幺听了夏媛的话,身上不寒而栗。 夏媛这是要遭多少孽。 她们之前坑害了苏姨娘那么久,现在苏姨娘好不容易好了起来,她居然想要彻底毁了她。 她承认她从前为了能在夏媛手下混得下去,也曾努力和她一条心。 可是她的歹毒,真的是越发超出了她想象。 从前已无法回头。 但这件事,她不能坐视不理。 - 夏媛今日看似占了上风,但魏氏离开后,她还是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掌丫鬟的嘴,捏婢子的耳朵,只要靠近她的人,没有一个舒舒坦坦地离开。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午后,她终于折腾累了,被红玉伺候着歇下。 她躺在床榻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床顶,声音无力地道:“红玉,我这次终于可以搞定婚事了,对吗?” 红玉替她理了理鬓边乱了的头发,对她道:“姑娘放心,奴婢会仔细帮您筹划,这一次,三姑娘休想逃过替嫁的命运。” 夏媛咧嘴干干笑了一下,眼里隐隐闪着泪花:“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真好。” 红玉替她将被子拉到了脖颈处,仔细掖好。 “姑娘,这会儿您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吧。” 夏媛缓缓合上了眼:“嗯。” - 夏桉白日里陪苏氏去听了书,本来还要带小娘去醉云楼去吃饭,可惜醉云楼此时还封着,显然那件事还没有过去。 回来后,她又在院子里教喜鹊和琥珀识别药材,教她们熟悉熬制药膏的步骤。 不知不觉,天幕染了黑。 她用了晚膳之后,搬了个挑杆灯出来,独自坐在檐下看书。 朦胧间,一个人影似乎出现在院门口。 夏桉抬眉:“谁在那里?” 绿幺缓缓从门边走出来。 “三姑娘,是我。” 夏桉神思顿了顿:“你是来找我的?” 绿幺点点头:“我有要事,要告诉姑娘。”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急事,但她神思却又极为严肃,又不像是小事。 夏桉道:“进来吧。” 屋内烛光温然,夏桉进屋后,将手里的书放下,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伸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看着绿幺道:“说罢,何事?” 绿幺语气凝重地道:“三姑娘,二姑娘,要对苏姨娘下手了。” 闻言,夏桉清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幽暗。 盯着绿幺,并没有说话。 “二姑娘跟夫人闹翻了,非逼着夫人设计,设计……”绿幺有些难以启齿。 夏桉眸光清冷:“设计什么?” “设计,苏姨娘和外男……” “唰”地一下,夏桉手里的茶盏摔到了地上。 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忍的酸涩和愤怒。 她们,真的是要找死! 与外男有染,她们是想将母亲逼上绝路。 前尘往事如噩梦般在夏桉脑海中闪现,她眼里不觉盈了泪,喉中肿胀难耐。 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喜鹊赶忙心疼地上前道:“姑娘你莫急,身子要紧。” 一滴泪,从夏桉的眼中滚出。 她们怎么敢,她们是怎么敢的?! 这一生,小娘才刚刚重获新生,才刚刚就久违地开始享受生活,她们竟又想直接将她推进地狱。 绿幺看到夏桉眼里的悲愤,直接跪了下来。 “三姑娘,对不起,我,从前也尊她为主子,从前,我也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对不起,对不起。” 夏桉胸腔隐忍地颤动着,眸子里红了一片。她抽出帕子,拭去鼻翼下因流泪跟着留下的清涕。 她努力缓了缓情绪,忍声对绿幺道:“你先起来。” 琥珀在一旁将绿幺拉了起来。 夏桉深呼了口气,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尽量平复情绪,问绿幺:“你为何来告诉我?” 绿幺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也极为痛苦。 默了几秒,她再次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救过奴婢两次,奴婢心中感激备至。可奴婢还是斗胆,想求姑娘再救我一次。” 她抬眸,“姑娘,我帮着您,一起对付二姑娘,您,您可否帮我出府。” 第154章 命运未知 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对于她来讲,从跟着夏媛的那天起,命运早就失去了自主权。 她和张郎一直在想办法出府,张郎还好说,她的身份却找不到真正可行的办法。 赎身?她跟了夏媛这么久,知道她太多秘密,夏媛根本不可能放她。 逃跑?她身契在府里,就这样离开,有违法度,他们永远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可她若是走不了,无论将来陪着夏媛嫁去哪里,以夏媛疯魔的性子,她早晚有一天,都会没命。 今时今日,她能寄予希望的,就只有夏桉了。 夏桉盯着她看了半晌。 默了好一会儿,道:“你先回去吧。” 夏桉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可绿幺不知为何,心里已经有了底气。 她恭敬地躬身施礼:“三姑娘,奴婢告退。” - 城北的一家包子铺。 天还未亮,夏桉她们一行人便乘坐马车来到这里。 喜鹊要了一屉包子和几碗清粥,主仆几人如其他顾客一样,坐下来用早膳。 包子铺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因为生意好,买了两个下人。 一个负责包包子,一个负责伺候客人。 包子铺生意很好,早晨过来买包子、吃包子的人很多。 伺候客人的女仆人忙得脚不沾地。 老板娘却还嫌她干活太慢。 “快点快点,那桌客人都等急了。” “客人都走了,盘子你怎么还没收拾干净,耽误了生意你负责?” 女仆正在盛粥,老伴娘没好气地怼了下她的胳膊:“你个废物,盛碗粥都这么慢,你故意磨蹭时间是吧?” 谁知女仆从被她怼得手一抖,手里盛了一半的粥碗,“嘭”的一声,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碗碎了,粥洒了。 女仆吓得赶忙蹲下收拾:“奴不是故意的,奴不是故意的。” 老板娘气得直接踢了她一脚:“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在大户人家做过活,一定很能干,结果却这么废物。你打碎一个碗,扣你十文月钱,今天不准给我吃饭。” 女仆低着头,明明知道是老板娘不讲理,却不敢抬头反驳。 这时,她身旁蹲下来一个女子,帮着她拾地上的碎片。 “为何不反抗?” 女仆小声摇了摇头:“她是的主子,反抗,只会再多挨一顿打。” 这时,老板娘发现了夏桉在帮那个贱人收拾东西。 怒冲冲又冲了过来:“你让顾客帮着你收拾破碗,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说着,她举起手里的擀面杖,就朝着她的头砸了下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接住了砸下来的擀面杖。 双鹤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老板娘。 老板娘有些纳闷道:“我说小哥,我教训自家下人,你拦什么?” 双鹤没有说话,将擀面杖从她手里抽出来,唰地扔到了地上。 老板娘心里火没发出去,抬脚便要朝着女仆踢去。 “找死你。” 夏媛这时已经站了起来, 挡住了女仆。 “住手。” 老板娘不耐烦道。 “呦,今天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做活菩萨?姑娘,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多事!” 夏桉低头看看,道:“老板娘,跟你商量个事吧?” “什么事?” “我见你也不太喜欢这个奴仆,不如,卖给我。” 那女子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桉。 老板娘笑笑:“姑娘,我看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就这样的,你也看得上?” 夏桉笑笑:“不巧,很合眼缘。” 老板娘撇了撇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道:“五十两,给我五十银子,人就归你,”她冲着地上的女子道,“正好省得我碍眼了。” “十五两。她年岁应该已过了二十五,市价是十两,我多给你五两。” “呦,姑娘是想打劫啊。十五两,不可能。” 夏桉不紧不慢地道:“我有个世伯在户部,听说正在查验小商户的缴税情况?”她左右打量了一下铺面,“也不知会不会查到这里?” 老板娘一愣。 “你,你少吓唬我?” “你若全额缴了税款,又何必听我的吓?” 一直沉默的包子铺老板一听夏桉话风不对,赶忙看了眼夏桉停在一旁的马车。 有些紧张地扯了老板娘一把。 “十五两就十五两,你莫给我得罪贵人。” 老板娘其实看得出,夏桉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查税金可不是小事,是要被罚没大量银两的。 她斜了一眼地上的受气包。 “罢了罢了,就十五两,谁让姑娘看上了呢。我这个人,好说话。” 喜鹊给银子。 老板娘将女子的身契拿了出来,递给夏桉。 夏桉朝她浅浅一笑,然后将满脸不解的女子从地上扶了起来,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喜鹊喊道:“老板娘,添一屉包子,一碗粥。” 老板娘见状,喉咙直噎得慌。 那女子埋着头,一直不敢说话。 于她而言,再次被人买下,只不过昭示着另一段未知的命运。 她现在只有紧张。 粥端了上来,夏桉对女子道:“快点趁热吃吧。” 女子拘谨地抬了抬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姑,姑娘,你,你为何要买我?” 夏桉将桌子上的身契拿起来,“唰”地一下,撕了。 “你现在,是自由身了。” 女子眸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桉:“姑娘你?” 夏桉对着女子,微笑着道:“我是原苏府嫡女苏婉心之女,夏桉。” 女子闻言,惊得张了张嘴,一下子伸手捂住了嘴巴,眼里一阵发热。 第155章 一撕两半 当天晚上,兰林阁收到了府卫传进了来的一封信。 苏氏打开封蜡,看了几眼之后,整个人都呆了。 如云好奇问道:“姨娘,这是谁给您的信啊?” 苏氏却只是神情肃穆,并没有作声,她反复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直接放到烛火上点燃,将信纸烧成了灰烬。 如云更加觉得奇怪:“姨娘,怎么了,难道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如风看了看烧成灰的信,对如云道:“你话怎么这么多,姨娘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莫要再追问。” 如云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多嘴了,立刻闭紧了嘴巴。 是她太刨根问底了。 她只是觉得苏氏看起来神情有些反常,心里有些担心罢了。 翌日一早,苏氏用了早膳之后,说是想一个人走走。 如风和如云看出她似乎有心事,想一个人静一静,便就都没有跟着。 苏氏走出兰林阁,走出后院,又从后院走到了前院,然后直接出了府门。 - 夏媛此时在魏氏的琼栖院,听了红玉的禀报后,对魏氏道:“母亲,我们也可以出发了。” 红玉的这招果然有用。 苏氏心里最大的心事,果然就是流放在陇州的家眷。 她们只编造了陇州来人,有重要消息要告知她,她就毫不犹豫地上钩了。 陇州那些人皆是带罪之身,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此事,所以只会一个人赴约。 夏桉对姜嬷嬷道:“姜嬷嬷,一会儿你托人去告诉夏桉,就说,有人看到她小娘在天香客栈被人欺负,让她速去。” 姜嬷嬷看了一眼一直一言未发的魏氏,有些不安地点点头:“是。” - 魏氏的马车徐徐跟在苏氏的身后。 车厢里,夏媛安慰魏氏道:“母亲,你莫要担心,天香客栈可是您的产业,出了什么事,也不会走漏风声的。” 魏氏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么说,母亲还得夸你思虑周到?” 夏媛惭愧笑笑:“女儿想要的,不过就是夏桉低头。女儿也不想有损于爹爹的清名,母亲定是能理解我的,是吧?” 魏氏冷哼了一声:“理解。” “母亲,别看您现在板着脸,过了今日,您恐怕还要感谢我。毕竟,苏婉心往后也休想跟您争宠了。父亲以后就是母亲一个人的了。” 虽是魏氏想要的结果,却绝非她想要的过程。 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魏氏严肃问她:“客栈里可安排仔细了?” “母亲放心吧,进了天香客栈,苏婉心插翅难飞。” - 天香客栈,苏氏进了大门之后,一个人上了三楼。 然后按照信上描述的地址,来到一间客房门前,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中年男子开了门。 苏氏先是一愣。 待那男子同她讲了两句话之后,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随他进了屋。 屋门从里面合上。 一直守在暗处的红玉走了出来,眸光幽暗。 这时,魏氏和夏媛走进了客栈,从三楼向下,朝夏媛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消片刻,夏桉的马车也到了。 夏桉火急火燎下了马车,冲进了客栈里。 见夏媛和魏氏居然都在,不安道:“我娘呢?” 夏媛道:“妹妹莫急,跟我来吧。” 夏桉不解地跟在夏媛身后,上了一层的楼梯。 夏媛不紧不慢问夏桉:“妹妹,姐姐一直很想知道,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样的?” 夏桉道:“姐姐,为何此时问这个问题,妹妹没有想过。” 二人上了二楼,夏媛道:“我猜猜,王侯将相?院外书生?” 夏桉道:“姐姐,我现在只想知道小娘怎么了?你见过我小娘吗?” 二人再次拾阶而上,到了三层。 夏媛回头看夏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那些你都不喜欢?” 夏桉脸上写满急切:“我小娘呢?” 这时,身旁的屋子传来一阵焦灼地喊叫:“别,别脱我衣裳,不要,不要脱我的裙子。” 透过门缝,夏桉和夏媛同时看到一只手,正在扒苏氏的里衣,一把将她推到了床榻上。 夏媛声音含着威逼的味道:“妹妹,不如就赵幽吧。有的时候,人就得认命。” 夏桉状似心头一紧,对着门小声呢喃:“小娘?” “嘭”地一脚,夏媛踢开了房门,屋内的一切,尽数展露于人前。 苏氏着里衣躺在床榻上,一旁一个留着胡子的男子,正在脱她的绣鞋。 这时,魏氏也来到了门口。 时间仿佛一瞬间停下。 眼前的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夏媛冷冷牵了牵嘴角,对着躺在榻上的冷冰冰道:“苏姨娘,私通外男,你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她侧眸看向表情呆愣的夏桉,从怀里抽出那张她准备了许久的契约,直接按到了她的手里:“这一次,终于可以签了吧。不然,” 她看向房内的两人:“我可就喊父亲过来了。” 夏桉接下那张契约,低眸看了看,竟还是上次在夏舒寒屋里的那张。 她默了片刻,语气有些讥诮:“过了这么久,姐姐都没有换一张?” 夏媛瞥她一眼:“这种东西,妹妹就不用挑三拣四了吧?” 夏桉点了点头:“的确。” 然后伸手,缓缓将契约一撕两半:“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夏媛急了:“你做什么?” 夏桉眼里明显没了刚才的紧张,语气平静道:“你说我小娘私通,证据呢?” 夏媛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她,指着床边的两人道:`“你是瞎了吗?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衣衫不整,总不会是在叙旧吧?夏桉,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眼里还有你小娘,此时就应该痛快地接受我的条件!” 这时,红玉走了进来,看着那个留着胡子的男子,拉了拉夏媛:“姑娘,这人不对!” 这根本不是他们找的那个男人。 夏媛一把甩开了她:“怎么不对,他不就是个男的吗?” 床边的男人和苏氏对视了一眼,有些好笑地转过头。 “你们,恐怕是误会,我还真就不是个男的。” 此人从头到脚,明明是一副男子的样子,发出来的声音,却竟是个女子。 夏媛不解地看着他:“你,你?” 只见那男子一把撕开了唇上的一撮胡子,和眼睛上两撮浓重的眉毛,又摘掉了头上的发冠。 虽然不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第156章 你为何总是认不清现实 夏媛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质问红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红玉也懵了,眼里一片迷惑。 她明明看到是他们找的那个男子为苏氏开的房门。 她快步进了屋子,每个角落里都找了一遍,没有。 ·房间有个后窗,她一把推开窗户。外面却是空的,根本没有露台,不可能藏人。 怎么回事,那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还有,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夏媛纳闷道:“不对,不对,我刚刚明明见到有男子在脱苏姨娘的衣裳,你们俩,就是有问题。”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道:“你们误会了。我叫山菊,是从前苏府的一个婢子,以前在苏府时,伺候过我家姑娘。近日我得以和姑娘重逢,甚是高兴。我特意给姑娘做了身衣裳和一双绣鞋,将姑娘约在这里,想让她试一试,夏姑娘刚才见到的,恐怕……” 夏媛急了:“你胡说,约在这里见面,你用得着女扮男装吗?” 那女子低下了头:“姑娘定是不懂,一个无身份无地位的女子,在这个世道,一个人抛头露面有多难。我女扮男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一派胡言!” 夏媛眸光倏然一转,恶狠狠瞪向了夏桉:“是你,对不对?是你搞得鬼!是你将人换了,搞毁了我的计划!” 夏桉心下冷峭:“敢问姐姐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是诬陷我小娘私通,逼我替嫁吗?原来我和小娘出现在这里,竟都是你安排好的吗?” 夏媛气急败坏:“是又怎么样?” 竟回答的这样直接,她是觉得多理所当然啊! 夏桉如恶魅般掀了掀唇角:“姐姐,你为何总是认不清现实,赵幽,她是你的未婚夫婿,自然,得由你亲自去嫁啊!” 一直懵懵的苏氏听到这里,总算彻底明白了过来。 心下震颤不已。 她们怎可以如此作贱她们母女? 让桉儿替夏媛嫁赵幽? 她们还是人吗? 夏媛此时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 这一次她若是还搞不定夏桉,恐怕再难有机会了。 她朝着红玉怒吼:“人呢,你找的人呢?快给我弄出来!” 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将这件事情做实! 红玉咬了咬牙,对着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了,真的就人间蒸发了。 夏媛歇斯底里转向魏氏:“母亲,绝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们,你这客栈不是有很多伙计吗,叫他们过来,叫他们都过来啊!” 魏氏难耐地合了合眼,怒不可遏道:“你给我闭嘴!闹够了没有?” 蠢货,这种局都能让夏桉给破了。 她一天到晚到底在自信什么? 她质问她:“你是想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在这里捉自己府里姨娘的奸吗?你是想把你们父亲的名声彻底毁了吗?” 夏媛双目赤红:“我不管,我不管,她今天必须答应我,必须得答应我!” 魏氏一招手,门口瞬间进来了几个护卫。 “将二姑娘,给我绑了。” 几个护卫连忙上前将几近疯魔的夏媛给控制住。 夏媛硕然瞪大了眼睛,奋力挣扎:“不准动我!不准动我,母亲!母亲!” 魏氏面色铁青地背着她,连一个眼刀都欠奉。 夏媛目光变得猩红:“母亲你别忘了,你可有秘密在我手里!” 魏氏低眉冷哼了一声,她转过身,缓缓踱到夏媛跟前,在她身侧耳语,“除非,等你出嫁的时候,你一分钱的嫁妆都不想要。否则,就给我闭紧你的嘴。别忘了,你是我魏金花,生出来的女儿!” 以为她真拿她没有办法吗? 有她魏金花,才有她夏府嫡女的尊荣。 否则,她算是什么东西! 夏媛听了魏氏的话,瞳孔猛得一滞。 是了,她终归是她的母亲。 她总有办法拿捏自己的。 她目光倏地转向红玉:“红玉,红玉,你救我啊红玉。” 她此前对魏氏那般威胁,闹到今天这般,如今她定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的。 魏氏低喝道:“把红玉也给我绑了,拖回去关进柴房。” 夏媛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这个红玉脱不了干系。 另有两个护卫立刻上前将红玉钳制住。 不消片刻,夏媛和红玉被蒙着脸拉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苏氏、夏桉、山菊和魏氏。 此时,山菊已经帮着苏氏将衣裳穿好。 魏氏冷冷看了看苏氏,对着夏桉道:“为母,还真是小看你了。” 魏氏以为,夏媛此事谋划得极为周全,除了她自己和红玉,具体细节根本无人知晓。 即便这样,竟也能被夏桉破了。 夏桉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母亲谬赞了。” 魏氏道:“我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父亲现在正值关键期,今日之事,全部给我烂在肚子里。听见了没有?” 夏桉和苏氏对视了一眼。 苏氏起身走了过来,面对着魏氏:“夫人,这句话,你恐怕最应该说的人,是二姑娘。” 魏氏脸色暗黑,她掀了掀唇角,一甩袖子,转身出了房间。 同样的,面对夏桉,她是生母,而面对苏氏母女,她可是主母,总有一天,她会让她们尝到真正的苦头。 屋子只剩下主仆三人,苏氏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 她质问夏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按照信上的地址,进了房间后,刚要询问那男子父亲在陇州的状况,后窗突然开了,双鹤居然自窗口跳了进来。 那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双鹤用迷药迷晕,然后从窗口又拖进来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女扮男装的山菊。 之后,双鹤带着晕了的男子自窗口一跃而下。 后来的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陇州来消息是假,原来自己竟是被夏媛给骗到这里来的。 她的目的,竟是用自己的丑事,逼着桉儿替她赵幽。 多荒谬,多荒谬啊! 第157章 后门进府 苏氏清楚地记得,永定侯府的婚约是老勇毅侯定下来的。 当时阖府上下都特别高兴。 永定侯可是镇国大将军,乃大乾武将之首,功勋卓着,能与永定侯府联姻吗,实是他们府上高攀了。 然这半年,关于永定候世子赵幽的丑事层出不穷,早已传遍京城。 她们现在是嫌弃赵幽,所以不想嫁了? 他们不想嫁,便去找老勇毅侯退婚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强加于桉儿身上。 赵幽现在风评如此恶劣。 桉儿若是嫁过去,可怎么得了。 夏桉扶着苏氏在桌前坐下:“娘,你莫要担心,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苏氏问她:“你是怎么知道今日之事的?” “这个你先不用管,你刚刚没事吧?” “我刚进房间,双鹤就进来了,那男的并没有碰我半分。” “那就好。” 苏氏忧心忡忡地看着夏桉:“你好好告诉娘,她们这个算盘,是不是打了许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桉默了默,道:“还记得,上次舒寒输银子吗?” 苏氏想了想:“莫非,舒寒的事,也是她们设的个局?” 夏桉抿唇点了点头。 苏氏眸子滞了滞,目露惊疑:“不对,既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这中间她们肯定一直都没有消停,她们还对你做了什么,对不对?”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夏桉都让她装病,让她尽量不要过问外面的事。 难道,她是故意不想让自己担心。 苏氏内心一阵痛楚,她很心疼地摇了摇肩膀:“你为何不早点告诉娘,为何这么傻?” 夏桉却还是朝她轻松一笑。 “娘,我能应付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怎么会很好? 苏氏光是自己想一想,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夏桉到底自己承受了多少心酸,她简直不敢想。 苏氏眼里噙着泪,哽咽了须臾:“不行,必须得做点什么,她们这样简直丧尽天良。” 夏桉看了看一旁一直神色激动的山菊,对苏氏道:“娘,先别说这件事了,你和山菊好不容易重逢,该好好叙叙旧。” 苏氏这才想起来。 对了,山菊。 刚刚的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她一直都没有捋顺。 她看了看面前这个皮肤有些黑的女子,真没想到,从前那个胖墩墩的小家生子,如今已经是这般大人模样了。 她目光亲切地看着山菊:“你这些年,一直在京城?” 记得苏府遭难之际,父亲本欲遣散大部分家奴,但大部人都不肯离开,后来都跟着父亲去了陇州。 山菊的父亲应该是当时府里的一个管事,应该也随着父亲走了才是。 这孩子怎么会在上京? 演完刚才的一场戏,山菊这会儿才开始端详从前府里那个金枝玉叶般的姑娘。 十几年过去,她俨然已变成了一个优雅的少妇模样。 山菊眼里泪花闪闪,朝着苏氏跪了下来:“奴婢,拜见姑娘。” 苏氏赶忙起身将她扶起来。 “快告诉我,这些年你究竟在哪里?” 山菊喉咙梗痛,几欲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时讲起。 夏桉道:“娘,我是在一家包子找到的山菊。” “包子铺?” 这是,山菊开口道:“姑娘,当年父亲临走前,怕路途艰难我挺不下去,将我托付给了一个亲戚。不久后,那亲戚家的儿子得了一场病,他们便将我卖给了人牙子换钱。再后来,我几经辗转,进了那家包子铺,不想,今生还能得以见到姑娘。” 苏氏心疼她握了握她的手:“这些年,你竟受了这么多苦。” 不过她有些奇怪,“桉儿,你是如何认出山菊的。” 夏桉其实是前世知道的这件事。 前世她婚后一次在包子铺吃包子。 山菊定定望着她,说她很像自己幼时的一位主子。 聊起来才知道,她竟是苏府从前的家生子。 但那会儿夏桉自己一身狼狈,没有精力去帮助别人,二人短暂的聊过几句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次,小娘面临着算计,她突然想到了她。 山菊身架大,脸庞黑,装扮成男人样子,定是会很像。 再者,她处境与前世已经很不同,她这次有能力解救她了。 但这些过程她自然无法跟苏氏解释。 夏桉道:“我也是无意间听说,她从前在祖父府里做过。” 苏氏点点头:“你也有心了。” 山菊道:“姑娘,三姑娘撕了我的身契,想还我自由身。可是我哪里也不想去,我想到姑娘身边,像从前一样侍奉姑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我。” 苏氏想了想,山菊如今在京中也是无依无靠,留在她身边也好。 回头给她物色一个靠谱些的男子成婚,也算是给她一个归宿。 “行,你便跟着我吧。” 山菊含泪一笑:“谢姑娘。” 出了客栈,夏桉让苏氏一行人先坐马车回去,她则去了巷子后的一个胡同里。 程鸽见了夏桉,颔首:“姑娘。” 夏桉看向了旁边的一间破败的小屋:“人在里面?” 程鸽点头:“还在昏迷。姑娘,此人该怎么处置,要不要送到官府?” 夏桉沉默片刻,道:“不必,放了吧。” 程鸽诧异:“放了,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他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应该也不会离开。此人日后,还有用处。” 有些账此时不算,不代表日后不找他们清算。 程鸽了然点点头:“听姑娘的。” 程鸽进了屋内,替昏迷中的男子松了绑,然后护送着夏桉沿路回府。 - 夏府今日的气氛格外微妙。 寻常日子,主子们乘车回府,都是在府门口下车,然后步行回各自的院子,今日夫人带着二姑娘回来时,马车却是从后门进来的,还是直接将二姑娘送到了滟芳阁的门口。 之后,大白天的,滟芳阁竟直接上了栓。 对外说是二姑娘这趟出门,不小心染了严重的风寒,需要闭门养病。 若是寻常时候,大家也就信了。 但是红玉不知何故,回来后,就被塞进了一个废弃的柴房里。 这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 大家猜来猜去,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有一点可以确认。 二姑娘一时半刻,恐怕又出不了滟芳阁了。 夏媛一路被堵着嘴巴,绑住手脚,狼狈至极地回了府。 被人抬进滟芳阁后,魏氏一把将她的嘴松开。 夏媛折腾了一路,这会儿居然还是很有力气。 她疯狂地挣扎着,对魏氏嘶吼道:“母亲,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魏氏想了想,重又将她的嘴给堵上了。 第158章 蹭个宴席 夏媛此时情绪不稳,放开她,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万不能让老爷和老夫人察觉出异常。 她对身后的一个姓邹的嬷嬷道:“这两天你亲自留在这里给我盯着,不要给二姑娘松绑,也不要松开她的嘴。” 邹嬷嬷也是跟了魏氏很多年的嬷嬷,做事最是严谨。 她点点头:“放心吧夫人。” 二姑娘的脾性她略知一二。 此次必是犯下大忌,否则夫人不会下如此狠心。 夏媛目色赤红地朝魏氏不住地摇头。 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 魏氏目光晦暗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 夏桉回到云芷阁后,看似和平时无异,在院子里摆弄了一会儿药材,又回屋喝喝茶,看看书,剥松子吃。 可喜鹊和琥珀总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 姑娘喜欢吃松子,剥松子的手法极为灵活。 今日却是剥得极慢,像是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今日姜嬷嬷忽然来找她,她匆匆忙忙就出了门,还让她们谁都不用跟着。 她们当时觉得奇怪,就想去问问苏姨娘该怎么办。 结果去了兰林阁才知道。 苏姨娘今日更奇怪,晨间用完早膳之后,她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结果许久都没有回来。 如云出门到处找,到了府门口才知道,苏姨娘竟是一个人出了府。 喜鹊和琥珀意识到事情不太寻常,觉得姨娘和姑娘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结果夏桉回来后,就像是今日没有出过门一样。 表现极为平静。 可夏桉表现得越寻常,在他们的眼里,就越不正常。 喜鹊试着问过她一次:“姑娘,姜嬷嬷今日找你是何事啊?” 她答得轻松:“就是让我帮个忙,无甚大事。” 琥珀也试探着道:“听说姨娘今日也一个人出门了,如云姐担心坏了。” 夏桉还是答得轻松:“小娘散散心而已,也无甚大事。” 喜鹊有些神秘兮兮道:“听说姨娘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姑娘你不觉得奇怪吗?” 夏桉道:“如风当年就是小娘出门捡回来的,很正常。” 喜鹊和琥珀面面相觑。 可以确认的是,姑娘心里一定有事。 但显然是不想提。 既然如此,她们也就不再烦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 主仆三人如常地各忙各的。 到了晚间,夏桉沐浴过后,对喜鹊和琥珀道:“明日你们穿得好看些,我带你们去蹭个宴席。” 两个人均是一懵。 “姑娘,要参加宴席,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些东西,总不好空手而去。” 太突然了。 姑娘通常要参加什么宴会,都是会提前告知她们。 然后她们会相应得做些准备。 姑娘今日却是闲赋了多半日,临睡前却突然来了一句。 着实让人猝不及防。 夏桉淡声道:“蹭嘛,自然是不需要备礼。” 喜鹊实在摸不着头脑:“姑娘,你说的蹭,是蹭哪家的宴席啊。” “户部尚书孙子的满月宴。” 这事她们知道,墩子以前提起过。 “夫人会去的吧?你跟着夫人去不就好了。何为蹭?” 经过今日之事,夏桉就算是去求魏氏,魏氏也不会带她去的。 “不跟着她。” “可是姑娘,既然没有受邀,您也没必要非得去吧,听说最近淮河边上好多人在放风筝,不如我们明日去放风筝吧。” 夏桉淡然笑笑:“得去。” 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她最不想见,这个光景却必得见一见的人。 - 户部袁尚书新得了嫡长孙,极为高兴。 满月宴办得堪比别人家的婚宴。 尚书府所在的芙蓉巷车水马龙,各世家勋贵的马车相继停在府门口,贵人们相继递上帖子,进了府。 不久后,魏氏的马车也到了。夏桉主仆三人站在街边一角,眼睁睁看着魏氏递上帖子,脚步款款进了尚书府。 这时,随之而到的是郑妍锦母女。 郑妍锦不经意瞥到了街角不显眼处的夏桉,又看了看走进去的魏氏。 何意? 莫非,夏夫人不带她进去? 这倒是有些凄惨了。 夏桉的神色,像是很想进来的样子。 郑妍锦微微笑了笑。 到底是身份不济,眼馋也没有用。 她挽着母亲的胳膊,娉娉婷婷地也进了尚书府。 喜鹊憋憋嘴:“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没有贴子,人家不让进的。” 夏桉道:“别急。” 她在等蔡护儿。 待蔡护儿进去的时候,她再在一旁假装跟她一起的,混进去就好。 等啊等,等啊等。 蔡府的马车终于到了。 夏桉刚要走过去,才发现下来的一众人里,并没有蔡护儿的身影。 不对啊,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蔡护儿是来了的。 蔡护儿不在,她就不好过去。 毕竟她跟蔡府其他姐妹没有交情,不好上前蹭。 她微微叹了口气,左右张望了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可能蹭哪个熟人。 然,她今世长到十六岁,几乎没怎么出过府,除了蔡护儿,几乎就没有朋友了。 这时,魏府的马车也来了,魏明瑶也看到了她。 她不屑地朝她瞥了一眼,随着魏夫人也走了进去。 夏桉瘪瘪嘴转过了头 这时,一辆黑色的、有些熟悉的马车撞进了视野里。 程鸽眼神好,远远就朝她摆手。 夏桉灵机一动,赶忙灿笑着迎了上去。 施施然施礼:“程大人。” 程鸽略显意外地挑挑眉。 怎么感觉今日的夏姑娘,格外热情啊? 马车在夏桉热情的笑容里,在尚书府门前停下。 肃穆的车帘被撩开,身形颀长的男子,自马车内走了出来。 第159章 见赵幽 强烈的威压几乎淹没了尚书府门前保持了一上午的喜庆。 一道冷肃的气息随之出现在尚书府门前。 这里保持了一上午的喜庆气息一下子被破开了一条口子。 周围还没来得及下马车的宾客见盛枷的马车到了,很谨慎地坐在车上没有动弹,自觉地要等他进去了再出来。 已经下车准备递帖子的宾客,则又将帖子收了起来,决定还是让这个阎王先进。 退一步,海阔天空。 谁都不愿意和盛枷正面撞上,从而引起他的注意。 这个人一旦揪住人的把柄,便会抽筋拔骨查得你裤衩子都不剩。 手段之变态,手法之残忍,半点人情味也无。 真搞不懂作为一代文臣的雍国公,是怎么养出这般隔路的世子的。 有些僵硬的氛围里,只有夏桉努力摆出了她生平最亲和的笑意,对着正在下马车的盛枷恭恭敬敬施礼:“大人。” 盛枷眼梢扫了她一眼,一双凤眸犀利地挑着,表情冷清地下了马车。 停在周围的马车里,众人纷纷议论。 “这是哪家女子?怎么这般勇?” “这女子应是刚到京城,不知道盛枷的恶名。” “嗨,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跟盛枷象征性打了招呼,夏桉就转向程鸽。 “程大人,好久不见了。” 程鸽被她暖心的笑整得有点晕:“也,也不是太久吧。” 上次去朱邑县,到现在也不过月余而已。 夏桉又追着他道:“大人,袁尚书真是有福是吧?” 程鸽哈哈一笑:“那是那是。” 此时几人已经步上府门的台阶。 夏桉继续追着程鸽:“今日真是巧呢,我们竟然是同时来庆贺的。” 程鸽跟在盛枷身后,点点头:“可不凑巧了嘛。” 转眼间到了府门处,程鸽跨过门槛,夏桉也跟着跨过了门槛。 她感慨道:“尚书府的府门可真是气派呀。” 程鸽纳闷:“有吗?” 这府门各个朝中官宦府上的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啊。 进了府门,越过了垂花门。 夏桉心下松了口气。 总算混了进来。 盛枷就是不一样,进来连帖子都不用,那张脸就是活名牌。 门口验帖子的管事更是半句话都没有问。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自然而然地,跟着进了尚书府。 这时,身旁的程鸽略有兴致道:“夏姑娘当是没见过这京中最阔气的府门,改日或可介绍你去瞧瞧。” 夏桉:“啊?好的。” 然后安安静静跟在他们后面往里走。 这时,一个贵女发现了夏桉,拍了拍郑妍锦:“妍锦,你看那边。” 只见夏桉紧跟着盛枷一行人走了进来。 正笑着与程大人聊着天。 “怎么回事?夏府的小庶女竟怎么是跟着盛大人一行人进来的。” “就是啊,盛大人诶,我连他的边都不敢靠。感觉他身边的空气都带刀子。” “夏夫人不是早就到了吗?那小庶女当是没有帖子才是,她这是跟着盛大人一起进来的。大人干嘛要带着她进来啊?” “你小点声,盛大人想带谁进来,还轮不到我们评判。” 郑妍锦目色幽怨地咬了咬唇。 怎么回事? 夏桉和表哥是何时认识的? 一个庶出丫头,不安分守己,却天天想着往勋贵圈里钻,虚荣心竟如此之强。 可真是卑贱。 夏桉进了院子之后,脸上的笑意却锐减了许多,眼色怔怔望着院子里乌泱泱的宾客,像是在找寻什么人。 程鸽:“夏姑娘?” 夏桉连忙回过神:“哦,小女谢过程大人。” 说着,就带着两个婢子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程鸽:“……” 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啊。 - 离开宴还有一会儿,夏桉没有在前院多做停留,而是穿过人群,直接朝着后院走去。 喜鹊和琥珀紧随其后。 到了后院,有很多世家贵女们围坐在一起,手持团扇,打趣聊天。 夏桉四下张望了一下,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又朝着东北方位而去。 这时,几个女郎匆匆迎面而来,看起来像是躲避什么东西。 有人问她们:“你们不是在湖边亭子里下棋吗?怎么回来了。我们正要去呢。” 一个女郎道:“别提了,赵幽来了,还将一个下人的脑袋不停地摁倒湖水里,我们实在坐不住,就离开了。” 那几人一听,“赵幽在那里,那算了,我们也不去了。我怕溅我一身血,晦气。” 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朝着湖边亭子相反的方向而去。 夏桉则是像打定了主意一样,面色坚定地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是的,她今日,就是为了见赵幽来的。 不久后,本应是清幽如画的湖岸边,只见赵幽半蹲下身子,揪住了一个已经被水淋湿的下人的脑袋,再次狠狠地按到了水里。 破坏了一池的幽静。 湖边的人果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和上一世时一样,上一世的今天,自己已经背上了和赵幽的婚约,且与他见过几次面了。 而这尚书府的满月宴,魏氏也带她来了。 那日,赵幽特意约她到这处亭子里说话。 她不敢不来。 那日也同样,湖边的女子们见了赵幽都四下散开,只有她,硬着头皮走近他,走向这恶魔的身边。 今时今日,虽然也是这个状况,但光景已经大不相同了。 喜鹊和琥珀这会儿都吓得有点走不动路。 原来这就是传说的赵世子。 琥珀拉住了夏桉:“姑娘,别往前走了。” 喜鹊也道:“姑娘,那赵世子实在太吓人了,我们也离他远点吧。” 夏桉对她们二人道:“你们俩在这里等我。” 说着,脚步从容地朝赵幽走了过去。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似乎一直在她体内流窜,仿佛要找到出口迸发出来。 然而天上灿阳高照,地上水声潺潺。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夏桉:这一次,他是无法伤害到你的。 第160章 她愁、愁、愁 不知道第几次,赵幽将那下人的头又摁进了水中,水上缓缓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倒影。 赵幽顷刻侧眸,入目的,是一个身姿纤瘦,容貌毓秀纯美的陌生女子。 那女子像是只是来赏湖景的,对他此时的举动毫无感觉。 然实际上,湖边现在除了他们,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赵幽眸底染了丝兴味,对夏桉玩味道:“好看吗?” 夏桉点点头:“尚书府的水湖果然气派,竟然还可以在里面泛舟游玩,当真是好地方。” 赵幽手下的下人不停地扑腾。 夏桉像是才发现的一般:“我不会,打扰到你了吧?” 赵幽唇角冷冷勾了勾,一把将手底下的人揪出水面,扔了出去。 他整理整理衣袖:“姑娘哪里的话。” 敢在这种时候往他跟前凑的人,不管是何居心,都勾起了他的兴趣。 夏桉朝他淡然笑笑,抬步进了一旁的亭子,在石凳上坐下。 赵幽阴冷地勾了勾唇,也进了亭子,坐于夏桉的对面。 “姑娘是哪个府上的,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夏桉薄唇轻启:“夏侍郎府的。” 赵幽眸子一顿。 “赵世子,”夏桉眸子抬起,与她真诚对视,“我今日是特意来找你的。” 赵幽邪魅地勾勾唇,不禁嗤笑了一声。 就说这个女子有点意思吧? 他挑了挑眉,目光有些露骨:“你是,夏府嫡女?” 夏府除了那个马上就要与他成亲的未婚妻,还会有谁来找他? 原本,这场婚事对他来说,只不过做做样子。 养在深闺的女子,多是无趣,娶进府妆点门面罢了。 此时见到了本人,赵幽心里却意外地生出了些许期待出来。 若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他倒是愿意试着与她做一对“体面”的夫妇。 夏桉沉默了须臾,笑了笑,眉眼弯成很好看的弧度:“世子误会了,我是夏府庶女。我姐姐夏媛,才是嫡女。也是即将要与你成婚的人。” 赵幽脸色又一顿。 眼底瞬间变得有些幽深。 竟不是她。 他牵了牵唇角,眸光含着探究:“那你,又因何事特意找我?” 夏桉目光扫了一眼空空如野的湖岸。 “世子知道,这半年来你很出名吗?” 赵幽四下看看,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唇:“本世子的做事,还轮不到你们评头论足。” 夏桉低眉,伸手给赵幽不缓不慢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世子是不在乎,可我那待嫁的姐姐,却是已经开始发愁了。” 赵幽嗤笑一声:“她发愁?” “对,她愁,愁你行事如此不羁,婚后她该如何自处。” “还愁,婚后自己会不会挨你的打。” 赵幽眸子冷然。 “而她最愁的,”夏桉声音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与你成婚之后,她,会不会成为京中众人口中的笑柄。” 赵幽骨节嶙峋的手指狠狠一捏,手里的茶盏彭然碎裂。 “她倒是,很会杞人忧天啊。” 夏桉淡然笑笑:“世子你也别怪姐姐,她对你的事情,也多是道听途说,难免有些偏颇。至于世子真正的为人,恐怕只有真正跟你交往过,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世子,你不妨试着约姐姐出来聊聊天,喝喝茶,这样,也能加深彼此了解,免去一些误会。大婚之前,总要给彼此留下些好的印象不是?” 赵幽冷幽幽盯着夏桉:“你倒是很懂得替你姐姐着想。” 夏桉低眉笑笑:“同府姐妹,同气连枝,我自然是希望姐姐好的。还望世子别嫌弃我多事就好。” 赵幽意味深长地道:“不,我得谢谢你,让我了解了我的未婚夫人。” 夏桉脸上再次浮起好看的笑。 她起身站了起来:“那,打扰了。” 说着,她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化作了难以言表地嫌恶。 脚步从容地离开了吹着簌簌冷风的亭子。 赵幽看着夏桉的背影。 一股奇异之感蕴满全身。 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还有,此女子看似与其他闺阁女子无异,但显然又和寻常人有所不同。 她仿若只在乎自己的感觉,而对周围的人事无感。 不管是他惩治下人,还是当着她的面捏碎杯盏,她都无一丝一毫的反应。 这显然不正常。 夏府的人,有点意思。 呵呵,夏媛是吧。 还没有成婚,她便已经这么会发愁了,但不若,就让她更愁一愁。 - 喜鹊和琥珀老远迎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 夏桉面色平静:“没事。” “那赵世子,没有要伤害你吧?” “他敢!”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姑娘以后万不能再跟他有接触了,他就是个坏种。” “的确够坏,”夏桉脸上浮起一丝算计的笑,“但坏种,有时候也能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他太了解赵幽了。 明面上,他是尊贵的永定侯府世子,享世袭爵位。 但他一没有兄长们那般盖世功名,二学业不济,无法通过自己的才能为自己搏个耀眼的功名。 只能日日顶着个世子的虚衔,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但骨子里,他其实很自卑。 他厌恶被嘲笑、被嫌弃、被忽视。 任何在他面前表现出不屑的人,他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如今因为行事残暴恶名远扬,有了个声名赫赫的名头。 他竟以此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籍籍无名。 他竟扭曲地认为,恶名也是名,且引以为傲。 而今天,她亲口告诉他,夏媛私心里很嫌弃这样的他。 很是羞于与他成婚。 赵幽心内的火气,不言而喻。 烧吧,他的心火烧得越旺越好。 本来,夏桉其实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只要一路送着夏媛出嫁就好。 可夏媛竟敢对小娘下手,实在是找死。 赵幽这把刀,是时候先用一用了。 - 前院里,宴席马上开始了。 宾客们在侍者的引领下,纷纷入席。 郑妍锦坐在位置上,看到魏氏正与南宫氏谈笑风生,一起落座,想让根本就没有想着给夏桉留位置。 看她一会儿来了,坐哪里。 也是怪了。 这入了尚书府,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知躲到了何处。 正这样想着,夏桉的身影突然出现了。 郑妍锦冷冷勾勾唇,想看看她会坐到哪桌,却见她并没有在宴客处停下脚步,而是步履不停地越过宴席,直接朝着前院府门的方向而去。 她这是何意? 来了,不入席? 直到她们主仆三人的身影越过高高的影壁,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郑妍锦才在心中确认。 她仿佛,并不是来蹭宴席的。 - 程鸽饶有兴味地看着夏桉离去的背影。 “原本以为夏姑娘只是借我们的光来喝这满月酒,现在看来,她处心积虑地钻进来,原来就是想来见赵幽一面。大人,他们俩足足在那亭子里对饮了两刻钟啊,你说他们都谈了什么?” 盛枷幽幽收回目光,朝宴席走去。对程鸽的话,置若罔闻。 程鸽又自顾自道:“两个人聊得很严肃,说明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盛枷冷声道:“与那个畜生,能有何正经事可谈。” “赵幽是她姐姐的未婚夫婿,保不齐,她自己又看上了赵幽,然后……” “你说的是人话?” 程鸽讪讪:“我这不是猜吗?这夏姑娘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那又没说是谁,万一她就是一时看走眼,看上赵幽也说不准。她总不能看上大人你吧?” 盛枷:“……” 盛枷在一位相熟的小将军身边坐下,旁边再无空位。 程鸽见状,道:“大人,我坐哪?” “站着。” 第161章 诅咒 本来说是来蹭吃席面的,但夏桉跟赵幽谈过之后,心情莫名得有些好,很想吃小竹楼的串子肉。 于是主仆三人出了尚书府后院,就直接越过宴席出了府门。 小竹楼里,她们点了一大盘子串子肉,和一坛清酒。 一边吃肉,一边喝酒,有滋有味,极为满足。 于夏桉而言,今日与赵幽的见面,原本对她来说,是有些艰难的。 在他身边六年,生死抗争,有些东西已经融入骨血,光是靠理智,是很难对抗身体深处的疼痛和恐惧。 但亭子里与他直面的那一刻,赵幽朝她递来探究的神色时,她终于清清楚楚意识到,现下对赵幽来说,自己更是一个不明真相的未知。 她现在可以为他带来的恐惧,远远超于他对自己能造成的威胁。 于是,今天面对他时,她是有底气的、是不惧的。 这令夏桉心里很想流泪。 六年的抗争,命运总算给她留下了些好用的馈赠。 喜鹊吃得满嘴是油。 “姑娘,听说这串串肉是西厥人的吃法,西厥人可真会吃。” 琥珀道:“你懂什么,在西厥,这东西最不稀罕,青菜才是稀罕物。” 喜鹊不解:“是吗?那我们与他们中和一下就好了。” 夏桉咬下一口肉,细细咀嚼,没有说话。 要不说大乾帝有想法呢。 万国商贸会便是因此而来的。 梧州大陆各国各具风俗,特产不一,万国商贸会宗旨便是加强各国交流,互通有无。 万国商贸会的地址,便是泗水街后头的那一片稀疏的民宅区。 那个地方很快就会规划重建,打造成京都首屈一指的万国商贸街区。 与它比邻的泗水街,会随之人流量剧增,成为京都新的旺铺街区。 吃了肉,夏桉又喝了一口清酒,眼色微微有些迷离:“往后,不管哪国的吃食,在上京城内都能吃到。” 喜鹊道:“姑娘怎么知道?” 夏桉偏头笑笑,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你家姑娘我,能掐会算。” 喜鹊和琥珀对视一眼。 摇摇头低头吃肉。 她家姑娘这是醉了。 她家姑娘本来是没有喝酒的习惯的。 可自从上次四公子赌输了一百两银子之后,她偶尔晚间无事的时候,便会管她们要酒喝。 且每每喝醉酒,就会说大话。 虽说,她的那些大话,有的确实是成真了,但有一些,就只是梦话。 比如,她说,她以后会打得赵世子痛哭流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会将他剥骨抽筋,令他生不如死。 这一听就是义愤填膺的梦话。 她家姑娘得多善良、多同情那些被赵幽害死的姑娘啊! 不知不觉间,夏桉吃了很多肉,喝了很多酒。 起身的时候,整个人竟已经站不稳了。 喜鹊和琥珀一路扶着,将她搀出了小竹楼。 正欲搀着夏桉上马车,车夫却苦恼地道:“不好了,这马似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又吐又拉,我这儿已经在这儿收拾半天了,它怕是拉不了车了。” 这可不妙,小竹楼位置有些偏,这里根本顾不到其他马车。 正愁着,只听“哗啦”一声,那马又拉了。 马夫赶忙又铲了一刨土,将那粪便盖上。 “喜鹊姑娘,你看这?” 喜鹊无奈叹了口气:“快去找郎中喂它吃些药吧。” 她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去了。 二人一路搀着夏桉往前走,走了好长一段路,都看不到马车。 夏桉一会儿唠叨,一会儿笑。 有两次自己坐到了街边不肯走。 她们哄了好半天,才把她给哄起来。 又艰难地走了一段路。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呦,夏姑娘这是怎么了?” 竟是大理寺的那位程大人。 姑娘自然是答不了话了。 喜鹊只能讪讪回头道:“回程大人,我家姑娘,她一不小心喝醉了” 程鸽乐了:“哦?满月酒她不是没喝吗?” 喜鹊道:“我们去小竹楼吃串子肉,姑娘吃得高兴,就,就喝了几杯。” “那你们这,马车呢?” 琥珀尴尬道:“马,拉肚子了。” 程鸽更乐了:“所以,你们这是要搀着她回去?”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须臾,喜鹊道:“前面或许,有租马车的吧?” 程鸽靠近了轩窗,对里面的人道:“大人,我见夏姑娘身上都染了尘土了,要不,让她再搭一次顺风车?”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 “大人,上次她给的消息,可还是让我们省去了好些功夫,我们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里面还是没动静。 “那,我让她上来了?”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就是默认。 程鸽笑着道:“我们大人说了,可以让夏姑娘再搭一次顺风车。” 喜鹊:“啊?!” 喜鹊和琥珀怯怯对视一眼。 不是她们没信心搀姑娘回府,实在是姑娘这样也太过遭罪。 她们害怕程大人,更害怕马车里坐着的那位恶名在外的盛大人。 不过,姑娘好像从来不怕她们。 她们对视的目光,渐渐变得默契。 喜鹊:“那就,谢谢大人了!” - 夏桉瘫软地被搀上了车。 盛枷坐主位,她被安顿在右侧座位上,偏头倚着车内壁,双眼轻轻合着。 马车继续行驶,喜鹊琥珀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快步跟在马车后头。 车内,盛枷目光淡淡地瞥了夏桉一眼。 醉了,倒是老实了。 他刚刚也喝了些酒,头有点沉,他缓缓合上眼皮,准备也小憩一下。 思绪刚刚沉下来。 右边的人突然动了动,伸出手臂,比划着食指道:“我说我能掐会算,你们信不信?” 那食指不偏不倚,正对着他。 盛枷戏谑轻嗤了了一声。 用乌寒将她的手指掰了回去。 女子又直愣愣放下手臂,喉咙吞咽了一下,随之打了酒嗝。 讷讷道:“就知道你们不信。” 接下来,她眉头轻蹙,似乎觉得不太舒服,将头调转了个方向,继续倚着车内壁合眼迷糊。 盛枷盯着她看了须臾,见她老实了,再次合上了眼。 这次思绪还没有定下来,就听到了一句恶狠狠的诅咒:“死赵幽,我咒你,喝水呛死,骑马摔死,吃饭噎死,最好被抓进大理寺,被打得皮开肉绽、骨断筋折,然后被盛枷的那个,那个乌寒,割断喉咙,血溅三尺而死!” 盛枷倏然睁开了眼。 定定看着她。 那边又没声了。 第162章 奇怪的梦 盛枷眸色沉了沉。 她和赵幽之间,应该没有什么纠葛,何以会有如此大的敌意? 这些死法,就是赵幽本人听了,都会觉得自己该死! 算起来,赵幽应是她未来的姐夫。 这是二人之间唯一的牵连。 可她们姐妹之间,感情可没有好到令她如此为姐姐鸣不平的地步。 盛枷眸色渐深。 这样想来,这个夏桉,身上一直有让人猜不透的地方。 两次为他们提供线索,信息都十分准确。 但那么狭僻的线索,她都知道,未免可疑了些。 她刚刚说什么,她能掐会算? 盛枷默了默。 可笑,一句醉话,有什么值得他琢磨的。 这时,女子又动了,将脸转向他这边,声音轻轻地道:“喜鹊好热啊。” 随即伸手便去扯自己的衣领。 盛枷赶忙探身过来握住她的手臂,制止她的动作。 夏桉有些难耐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一个迷离恍惚,一个幽深冷冽。 夏桉突然眸子睁大了一些:“盛枷?” 很好,竟直呼他名讳。 随即,夏桉擎着红扑扑的面颊,略微扼腕地朝他叹了口气:“盛枷,你也会死得好惨,好惨。” 盛枷舌头抵了抵上颚。 眸子里淬了冰。 刚要开口质问他诅咒人有意思吗? 结果她一偏头,又迷糊了过去。 盛枷:“……” - 夏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头有些胀痛,她问道:“我们几时回来的?” 喜鹊答:“在小竹楼吃完串子肉,我们便回来了。” 夏桉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按了按太阳穴,纳闷道:“为何,为何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喜鹊问:“姑娘你怎么了,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夏桉撇撇嘴:“是奇怪的人。” 她今日是高兴,喝了两杯。 可是她和盛枷的交情,应该还远没有会入梦的地步吧? 夏桉晃了晃脑袋:“算了,我有些渴了。替我倒杯水吧。” 喜鹊出去外间,倒了杯热水走了回来:“姑娘小心烫。” 夏桉接过水,刚刚将杯子凑到嘴边,喜鹊探问道:“姑娘梦到人,不会是盛大人吧?” 夏桉眸子一闪,有些心虚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奴婢不是在胡说,奴婢是想提醒姑娘,你做的,也许不是梦,是今日真实经历的事。因为,您今日是搭盛大人的顺风车回来的。” 夏桉拧眉:“什么?” 她们明明有车,怎么就搭了他的车? 喜鹊便将今日经历的事,从她喝醉酒说醉话,到出了小竹楼,马拉稀了,再到她们扶着她晃悠了半条街,她坐在马路旁不肯走,最后到程大人和盛大人好心,让她上了大理寺的车。 一一讲给下夏桉听。 夏桉听着喜鹊的讲述,神色逐渐呆愣。 喜鹊好奇道:“姑娘,你梦见盛大人什么了?” 夏桉微微叹了口气,努力维持淡定:“也没什么,就是,咒他会死罢了。” “啊?”喜鹊吓得捂住了嘴巴,怪不得下车时,盛大人那张本来就阴沉的脸,都快耷拉到地板上了。 原以为姑娘最多就是夸大其词,在车里说几句不着边的醉话,哪曾想,她还开大了。 喜鹊心里一时慌得不行,声音发颤地道:“那个,没事的姑娘,你喝多了,盛大人定不会跟你计较的。” 虽然都传说,盛枷此人记仇又阴险。 但盛大人对他家姑娘,定会仁慈以待的。 定会的。 夏桉绷了一会儿情绪,最后实在绷不住。 她捂着脸有些崩溃地道:“怎么总能让我遇到他啊。” 如果梦是真的。 她记得,她好像还极其诚恳地,劝他赶紧去逃命。 她这不是作死吗? 盛枷今日能让她活生生从他的马车里走出来,是吞下了多大的愤恨啊。 喜鹊终于也绷不住,带着哭腔道:“姑娘,都怪我和琥珀,我们不该让你上车的,早知如此,就算是拖,我们也应该自己把你拖回来的。” 夏桉面色悲伤:“那倒也不必吧,至少,可以把我先放在路旁,等那马拉完了,再回来拉我啊。” “姑娘,你不知道那马拉得有多臭,若是半路上又拉了,会熏死姑娘的。” 夏桉咬了咬唇:“好吧,就是命罢了。” 仔细想想,哪能事事都称心如意呢? 跌跟头就跌跟头吧。 她也不是第一次惹盛枷了。 若是他真的记恨上她,找她麻烦,那她大不了就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保命的本事,她其实还是有的。 这样想着,她心里就好受了许多。 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刚好琥珀取了晚膳回屋。 夏桉叹了口气,又舒了口气,花了几秒稳住了心神,下了床。 “走,先用膳。” 喜鹊都还没有忏悔完呢,眼见着夏桉已经奔着晚膳去了。 她摸了摸眼角挤出来的泪珠:姑娘这就完了? - 夏桉做到餐桌边,见今日的膳食格外清淡,且几样菜都是小娘喜欢吃的。 这应是魏氏故意为之。 这种时候,她倒是知道想着小娘了。 这是有多怕她们将那件事说给父亲和祖母听。 琥珀一边布菜,一边神秘兮兮道:“刚刚绿幺与我同行回来,说二姑娘不知犯了什么错,如今被夫人绑在滟芳阁,夫人怕她瞎喊,连嘴巴都给封上了。她不吃也不喝,整日呜呜地在床上挣扎,夫人还派了郭嬷嬷在滟芳阁盯着她,像是怕出什么差错。姑娘,你说二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会这么严重?” 绿幺是借琥珀的嘴,让她知道夏媛的状况。 夏桉轻轻摇了摇头:“不清楚,能让夫人如此生气,必是触了她的逆鳞。” 喜鹊道:“活该,谁让她一天天的,总不怀好心思。现在她们母女还自己窝里斗了。” 第163章 太过不公 翌日,勇毅侯府送来了两尾尾蝶鱼,魏氏说晚上炖上,让老爷和纬儿来屋里用膳。 姜嬷嬷问魏氏:“夫人,二姑娘怎么办?” “她今日如何了?” “应该是没什么了力气了,倒不折腾了,不过还是不肯吃东西。” “那就继续关着。” “夫人,我知道您对姑娘很不满,但姑娘的婚事?” 魏氏叹了口气。 “眼下老爷的事情为上,动手段的事情,不可再做。” “那?” 魏氏眸子沉沉,微微挺直了脊背。 “无论如何,我也算是一府的主母,总也有些话语权。我准备找个机会,直接跟老爷说,让夏桉替嫁永定侯府。夏媛很得淑贵妃的赏识,极有可能成为三皇子妃。这对老爷和纬儿的仕途来说,都是顶好的事情。我相信,老爷一定会懂得权衡利弊。毕竟,夏桉以后若是出嫁,定是攀不上永定侯府这样的门第,可能会嫁得毫无价值。” 姜嬷嬷想了想:“夫人说的,极有道理。老爷也不糊涂,相信能明白你的苦心。” 这时,一个婢子敲门进了屋:“夫人,永定候夫人递了帖子,说是明日想来接姑娘去茶楼听曲。” 魏氏皱皱眉:“接媛儿听曲儿?” 姜嬷嬷心下一震:“夫人,这我们该如何回?侯夫人若是见了媛姐儿,后面的事还怎么安排?” 魏氏气得直接站起身,咬了咬唇道:“婚期都快到了,她这会儿递什么帖子啊?” 姜嬷嬷提议:“要不,让桉姐儿去吧。” “不行,那丫头现在嘴里不一定会说出什么胡话。” 沉默了好一会,她对婢子道:“你去回,明日夏媛在府里敬候夫人。” 婢子听命出去回话。 魏氏气愤地对姜嬷嬷道:“这一会儿你去趟滟芳阁,将她放了吧。提醒她若是不想嫁赵幽,就给我乖乖听话,否则,我便不认她这个女儿。” 滟芳阁,姜嬷嬷将魏氏的意思来回说了好几遍,确定夏媛听懂了之后,才将塞在她嘴里的帕子抽了出来。 又差人将她绑着的手脚给松了。 可能因为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也有可能心情太差,她脸色极为苍白。 眸中充血,眼底一片青黑,看着有些骇人。 姜嬷嬷吩咐绿幺道:“明日姑娘要出门,今天都给我好好伺候姑娘,一会儿厨房会送来参汤,好好伺候姑娘服用,听到了没有。” 绿幺在一旁颔首点头:“奴婢定会照顾好姑娘。” 夏媛直愣愣抬头看姜嬷嬷:“红玉呢?” 姜嬷嬷回她:“姑娘,夫人说了,恶奴祸主,红玉还得再罚几天。这个时候,您还是听夫人的吧。” 夏媛面色僵硬地点点头。 - 晚上夏桉去苏氏的屋里用膳。 山菊的事情,苏氏已经找过夏光淳。 夏光淳得知后,已经同意将山菊留在府里伺候苏氏。 魏氏心里气闷,却也没正面阻拦。 毕竟苏氏隐去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算是拾趣。 左右多一个婢子,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如今,山菊被安排在兰林阁,跟着其他两个二等丫鬟,负责清洗洒扫的活计。 她在院中遇到了夏桉,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三姑娘。” 这一声姑娘里,含着她心中万千的感慨。 原本以为自己会如浮萍般,潦草度过此生。没有想到,姑娘生下的姑娘,竟然寻到了她,还给了她自由身。 于她而言,从前的苏府就是她的家。 如今,重新回到苏氏身边,就像是回到了家人身边一样。 她万分知足。 夏桉朝她微笑着点了头,进了屋。 晚膳已经摆上桌,夏桉进屋后,如云替她和苏氏一人盛了一碗马蹄羹,母女俩便开始用膳。 苏氏道:“听说,你昨日喝了些酒?” 夏桉脸上浮起一丝丝尴尬:“就一点点。” “一点点,竟还让人给背回来?” 喜鹊琥珀还算有脑子,在街口提前将她弄下了盛枷的马车。 不然,现下就更加说不清了。 “娘,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在外面喝酒了。” 想想昨日之事,她便心有余悸。 “认错倒是很快。娘不是非要管着你,只是你都还没有嫁人,若是被人识出,以后哪家还敢上门说亲?” 夏桉笑笑:“那不正好,我可以一直陪着小娘。” “净胡说,女子到了什么年纪,就得做什么事。” 苏氏喝了一口汤,又有些苦恼道:“最近你父亲日日都窝在书房里,我大概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和竞争尚书之职有关,也不知最后结果会如何?” 夏桉眸色沉了沉,夹了一小块肉放进了口中。 她想起来了。 这会儿工部杜尚书身体抱恙,缠绵病榻已经许久。有传言他要告老还乡。 所以,父亲和蔡广林便展开角逐。 父亲最后输了,但,并不是输在业务上。 那蔡广林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利用调教出来的女儿为自己的仕途铺路了。 父亲是输在了人情世故上。 夏桉又夹起一块肉,对苏氏道:“我会儿去瞧瞧父亲,给他送些养元丹。” 苏氏点点头:“也好。” - 夏桉到三松斋的时候,夏光淳也刚刚用完晚膳回来。 “父亲,我做了些养元丹,给您送来。这个吃了以后,可以保持精力充沛。” 上次夏桉送来的养神蜜丸,效果很好,夏光淳接下了夏桉手里的盒子。 “你有心了。” 夏光淳坐到了书桌旁,准备继续帮忙公务。 见夏桉抿唇朝里面张望,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桉儿,你还有事?” 夏桉缓缓走了进来:“父亲,听说杜尚书,生病了?” 夏光淳点点头:“是,杜尚书年迈,有点毛病也是难免。” 夏桉又走近了些:“父亲,他若是好不起来,那尚书之位,应该是从您和蔡伯伯之间提拔吧?” 夏光淳翻了翻桌子上的图纸。 “应该是。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夏桉道:“可是父亲,我无意中听说一件事。万丞相不是有个瘸腿的儿子嘛,听说,蔡侍郎正准备将府上的三姑娘,许给他。” 夏光淳目光一凛。 “之前想不通原因,如今看来,蔡侍郎恐怕是想以此,获得万丞相的助力。父亲业务精湛,若是因此输给蔡侍郎,就太过不公了。” 夏光淳蹙了蹙眉:“有这等事?” 第164章 她果然,嫌弃他 屋里安静了几秒。 夏桉沉吟半晌,道:“父亲,杜尚书的病,可否让我去瞧瞧?” “你要去给杜尚书医病?” “嗯,若是他的病好了,这尚书的位置,眼下就不会急着换人。蔡伯伯打通再多的关系,他也坐不上尚书的位置。您也好趁这个功夫,想想对策。” 夏光淳起身,在桌子后缓缓踱步。 卖女铺路,是蔡广林能干出来的事。 他的大女儿就让她塞进了宫里。 此人的手段,真是下作。 若是能力不如人,他输了便输了。 若是输在这等手段上,他是不服的。 又默了好一会儿,他沉沉看向夏桉:“杜尚书的病,一直都是太医们在调养,你觉得你能行?” 夏桉道:“风寒而起,左不过几种并发症。我大概有把握。” 夏光淳目光凝重地看了看她。 须臾,他点点头。 “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一趟杜尚书府。” 夏桉道:“是。” 夏光淳后来才听说,夏桉治好老夫人腿疾的事情,上京城内勋贵圈都传开了。 夏桉若没有些真本领,不可能连太医都医不好的病,给医好了。 也不可能接二连三地医好了双鹤的脚,和喜鹊被砸坏的脑袋。 上次她为他调制的蜜丸,功效也是十分明显。 这种东西市面上都买不到。 听说就连夫人用的可以令肤色变白的养颜膏,都是她调制的。 就这些原因,他愿意带着夏桉,去尚书府赌一把。 不然,他真的有可能输给蔡广林见不得光的手段。 - 第二天一早,永定侯府的马车早早停在了夏府门口。 夏媛养了一天一夜,气色总算是正常了一些。 因为要出门,即便只是去与南宫氏应付一下,她还是精心装扮了一番。 虽然处境糟糕,可任何时候她都不想掉了身份。 上了马车之后,她才发现车子里是空的。 夏桉问到:“夫人呢?” 随车的婢子道:“姑娘跟我们走便是,我们去带你去见夫人。” 夏媛也没有多想。 兀自坐在车里头,神情呆滞,任由马车带着她驶离夏府。 大脑一空闲,她又开始做琢磨起夏桉。 自那日从客栈被绑回来,夏媛怎么想都想不通。 筹谋客栈的事情,她和红玉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连绿幺都瞒着。 夏桉到底是怎么破的此局? 太不对劲了。 不对,她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不对劲了。 从夏舒寒输银子开始。 从那时起,她们每次要算计她,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状况。 每次看起来都是她们运气不济,可却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搅乱她们的棋局。 夏桉看似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却事事都占了上风。 夏媛眸子沉如深潭。 这个夏桉,身上一定有鬼。 她一定要搞清楚她身上的玄机。 客栈的事情没成,又怎样? 她还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苏姨娘出事。 - 车子外面逐渐安静,夏媛心里有些奇怪,她推开轩窗,发现车子不知不觉出了闹市。 她问车外的婢子:“我们这是去哪?” “淮河边,主子在淮河边等您。” 又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在淮河边停下。 夏桉被伺候下了车。 岸边停了一架游船。 那婢女道:“姑娘上船吧。” 夏媛皱了皱眉:“不是要喝茶听曲吗?为何要登船?” “船上什么都有。” 夏媛抿了抿唇,有些纳闷地跟着那婢子,登上了游船。 游船内空间很大,也确是如那婢子所说,有茶,也有一个女子正在抚琴唱曲。 船缓缓开始离岸,朝河内行进。 夏媛在船内坐下,问道:“侯夫人呢?” 那婢子却只是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夏媛心里一阵纳闷。 不是,要不要这么故弄玄虚?不过就是喝个茶,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那女子咿咿呀呀唱了近一首曲子的时间,还是不见侯夫人。 夏媛心里有些烦躁。 她倏地站了起来,低声命令道:“别唱了。夫人呢?” 那女子听了命令,连忙噤了声,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瑟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夏媛不耐烦道:“你说话啊,不会是夫人根本就没来吧?” 那女子还是不敢说话,身子开始微微发颤。 夏媛气愤道:“废物,连句话都不会说吗?” 这时,船舱外面传来一句清冷邪魅的声音:“是挺废物的。” 是个男子。 夏媛吓得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帘子被人撩开,一个穿着紫色锦衣,凤眸狭长的男子走了进来。 夏媛心口一滞。 “你,你?你是谁?” 赵幽淡淡开口:“抱歉,唐突了,我便是你的未婚夫婿,赵幽。” 夏媛惊得双眸呆滞。 怎么是他,怎么会还是他? 不对,难道一开始约她的人,就是赵幽? “你,是你约我出来?” 夏媛脑子一片混乱,她从没有想过会和赵幽见面。 她曾想过,一辈子都不要见这个人。 可是,他却如此惊悚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赵幽悠悠走进了船舱,在夏媛对面坐下,双臂懒散地搭在肩膀两侧地扶手上。 “夏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我们在大婚之前,应该互相多一些了解。” 夏媛冷声道:“这,不合规矩。” “会吗?有很多婚约在身的佳偶,都会经常约着一起吃饭。我此前可是已经很守规矩了。订亲那么久,我可是从来没有打扰过你。既来之,则安之,夏姑娘还是坐下吧。” 此时船已经驶进了河内,下船已经来不及,夏媛只能挪到离赵幽最远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赵幽眸色沉暗。 她果然,嫌弃他。 赵幽看了看刚刚唱曲的女子。 “真是没用,连个曲子都唱不好,拉出去。” 那女子直接吓得跪了下来:“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两个侍卫进来,几下就将那女子拖了出去。 不久后,外边便传来拳打脚踢和女子凄惨求饶的声音。 夏媛手心冒出了一股冷汗。 “世子教训下人,倒也不必当着我的面。” 第165章 大婚之日见 赵幽眸光锐利:“当然要当着你的面,听说外面都在传,我行事暴虐,下手残忍,”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夏媛,“夏姑娘,你不会也信那些谣言吧?” 夏媛心想,事实都摆在眼前了,问她信不信,他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夏媛眸色深幽地看向了外面,随即扯了扯嘴角,跟着他一起胡扯:“自然是不信。世子做事,总有世子的道理。” 赵幽拍拍手:“说得好。夏府的姑娘,果然通透。”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终于没动静了。 赵幽道:“今日请你来,也不光是来游湖的。我有一个癖好,就是得了什么宝贝,总喜欢藏起来。藏在府里吧,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所以,我喜欢藏在外面,比如,这淮河水底。”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护卫的声音:“世子,到地方了。” 赵幽起身,撩起了帘子,对夏媛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夏媛觉得这船舱内实在压抑得很,还不如出去透透气。 出了船舱,夏媛见几个护卫将一个大木箱抬到了船沿边上。 赵幽道:“夏姑娘,不如今日,就由你将我的宝贝推下去。” 夏媛心想,他可真是个疯子,竟然有这么奇葩的癖好。 这里是河中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也不嫌将来打捞麻烦。 “世子的宝贝,我怎么好染指。” 赵幽靠近她身边,语带邪魅道:“日后我们成婚了,这些宝贝,不也同样是你的?” 夏媛听着他的话,心里生起一股浓浓的恶寒之感,不觉朝一侧挪了一步。 赵幽盯着她:“怎么,夏姑娘不愿意?” 夏媛不动声色咬了咬后槽牙,反正是他的东西,又不是自己,推下去,他将来找不到才好。 她淡淡勾了勾唇:“既然世子说了,我自当是愿意。” 说着,她抬步走上前去,抬腿使劲一踢,那木箱轰然坠入河中。 赵幽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河面上翻涌的水花,确认了箱子沉入水底之后,噗嗤一声笑出声。 夏媛有些懵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赵幽指着水底的方向。 “夏姑娘,原来你也会害人性命啊。” 夏媛心下一颤:“你,你说什么?” 赵幽目光黯黑:“我是说,你也会杀人。” 夏媛心里一阵发虚,第一反应是自己在滟芳阁做过的那些事,他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竟然查自己? 夏媛矢口否认:“谁,谁说的?你胡说。” 赵幽盯着她,憋笑着指了指水面:“没有胡说,你刚刚,明明将一个人,推进水里了……” 夏媛脑子轰地一下。 “你,你?” 她低头看向留有余韵的水面:“你是说,那箱子里是人?” 赵幽双手抱臂,眸色深黑:“刚刚那个唱曲的,好像就关在那里面吧?” 夏媛终于意识到,原来他整蛊自己。 她气得呼吸像是被堵住了,好半天挤出一句话:“赵幽,你个疯子!” 赵幽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脸,低头逼近她:“你不是一直发愁,嫁给我这样的人,掉了颜面吗?现在好了,我们一样了。这回你不会觉得委屈了吧?” 夏媛气冲冲朝一旁的护卫嚷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侍卫们如如不动,没有人应她。 “快啊!” 依然没有人行动。 夏媛看着渐渐平息的水面,抬头看着赵幽。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他原本就想杀了那个歌姬,却故意要借自己的手。 他这个混蛋。 赵幽勾起唇角,笑得像个得逞的孩童。 “夏姑娘,你也杀人了,手上只要沾了血,这辈子可就都洗不干净了。对了,这歌姬是从莳花楼借来的,回头莳花楼的老板问起来,我们该如何答?” “他们不会闹到官府吧?若是那样,夏姑娘难不成还被抓到衙门里去?” 夏媛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 她胸腔不断地起伏,声音低低地道:“区区一个青楼女,死了便死了,凭什么要我去府衙?” 赵幽很是意外:“区区一个青-楼-女?!没想到,夏姑娘竟也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啊。” 夏媛双目充血,气急败坏:“就算到了府衙,我也会第一个把你供出来。你这个变态的畜生!” 闻言,赵幽凤眸染了阴霾:“看来,你不是一般地讨厌我。” 夏媛:“怂恿未婚妻子杀人,你不是畜生是什么?” 赵幽神色顿了须臾,眸光狡黠一转。 有些无辜地道:“谁说我怂恿你杀人了?” 夏媛指着水下:“人都已经在下面了,你要抵赖?” 赵幽朝下看:“谁,谁在下面?哦,你是说刚刚那箱石头吗?” “石,石头?” 赵幽玩味地勾勾唇,神色戏谑地拍了拍手。 这时,刚刚被惩罚的歌姬,竟从船身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虽然脸上身上,确是有伤,但却也是活生生的人。 夏媛惊得不禁后退了两步。 看到夏媛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神情,赵幽像是疯魔了一样,突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你!”夏媛气得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 他竟又耍了自己,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时,赵幽再次靠近她身侧,与她低声耳语道:“所以,谁比谁清高呢?这么看来,我们竟还很配。” 耳畔响起尖锐的轰鸣,夏媛大声吼道:“靠岸,给我靠岸!” 赵幽沉冷笑笑:“好,靠岸。”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游船终于驶回了河岸。 夏媛拎起裙角便准备下船。 赵幽在她身后道:“大婚之日见。” 夏媛恶狠狠回头:“想得美,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赵幽眸光骤然一冷。 “你要退婚?” 找死! 她若这个时候退婚,他颜面何在? 夏媛嫌弃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要走。 身后传来赵幽的悠长的声音:“听说,你出名的那些诗作,和两年前的梅探花,风格极为相似啊。” 夏媛脚步一顿,瞳孔剧颤。 赵幽声音冷戾:“三大才女?哼,退婚,你会身败名裂!” 第166章 缠腰疮 今日的早些时候,夏桉也跟着父亲出了门,来到了杜尚书的府上。 杜府正厅,当夏光淳对着杜夫人说明来意时,杜老夫人的眸子闪烁了几下。 最近工部的风头,她听说过一些。 据说,下面人都在猜他家老爷这次身体抱恙,恐怕是好不了了,可能要告老还乡了。 也都在猜下一任接手尚书之职的,会是夏光淳还是蔡广林。 私下里,两派人似乎已经展开了角逐。 这个时候,夏光淳突然登门要给老爷医病,不得不令她心生怀疑。 “夏侍郎,我家老爷的身子目前都是由太医院的太医亲自上门诊治,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夏光淳道:“老夫人,据我所知,杜尚书的病情似乎一直没有好转。家中次女对医术颇有研究,之前家母摔坏了腿,请了很多郎中都医不好,最后还是她给医好的。您不妨,让她替杜尚书看看,也许她有办法。” 夏老夫人腿疾的事,杜府的人也有所耳闻。 杜老夫人瞧了夏桉一眼:“这便是府上的次女?” 夏光淳道:“是的,排行第三,名夏桉。” 杜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我家老爷的病情,与腿疾之类的病症相去甚远。你们还是回吧。” 此时,杜尚书的嫡长孙杜文襄目光看向了夏桉。 从前听说过夏府有个庶女,但不常在人前露面,今日他还是第一次见。 女子着一身素雅的云白色锦裙,秀目端然,微垂着眸子站在夏侍郎身边,看着很是一本正经。 祖母心里的担心,他清楚。 但多个人替祖父看诊,可能就多一丝机会。 说不定,这女子真的有法子治好祖父的病。 杜文襄对杜老夫人道:“祖母,不如,我们问问祖父的意见。” 夏侍郎可不可信,相信祖父应该是最清楚的。 杜老夫人眸色顿了顿:“也好,你去问问吧。” 她虽然不觉得夏桉这么小的年纪,能够治得了复杂的疾病。 可是老爷每日太过遭罪。 哪怕有一线希望,她私心里是想试一试的。 问一问老爷最好。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杜文襄回到了正厅。 “夏大人,你们随我来吧。” 这是杜尚书同意了。 夏光淳赶忙领着夏桉,跟着杜文襄一起去了杜府主院。 进了屋,一股浓浓的药味直扑鼻息。 看得出来,杜尚书现在几乎成了药罐子。 许是听说女子过来为杜尚书瞧病,杜尚书此时已经从床榻上,移到了暖阁的软榻之上。 二人进去之后,分别朝杜尚书行了礼。 夏桉温声问道:“请问,杜尚书现在都有什么症状?” 一旁的伺候杜尚书的管事对夏桉道:“夏姑娘,我们老爷年前的时候偶感风寒,当时请郎中开了些治疗风寒的药。用了些时日之后,风寒的症状逐渐减轻,但腰上开始起一种疹子。” “本来以为是寻常的疹子,涂抹些药膏便会见好。可不知为何,用了药之后,这疹子不仅没有见好,病灶还越来越大,同时伴随着脓水,又痛又痒。” “而今已经痛到不敢动弹。太医们都说,按表象来看,就是起疹子。可为何总不见好,他们也甚是不解。” 夏桉道:“杜尚书,可否让我看一眼你身上的疹子。” 杜尚书面色很憔悴:“你毕竟是个女娃,为我一个老者的看皮表之症,总是不妥。还是让他们跟你描述吧。” 夏光淳心里也担忧。 夏桉还没有出嫁,为男子看皮表,与名声无益。 两世为人,夏桉对这些倒是不甚在意。 且医者看病,也不能讲究这些。 但对于长辈,她还是要解释一下。 她恭敬福了福:“父亲、杜尚书,医者诊病需望闻问切。我既然学了医,要用医术为人医病,自然不能拘礼于此种礼数。否则学再多的医术,也无法替人好好看病。我是不怕的,请父亲和杜尚书也不必多虑。” 一旁,杜文襄闻言,眉目微挑。 这夏三姑娘,倒是有几分坦荡。 夏光淳自然也是知道,医者和病患之间,有些事必无法避讳。 看诊也是为了医病。 且有他在场,即便传出去,对夏桉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杜尚书,桉儿说得对,我们这么多人在,您不必多虑。” 杜尚书和管事对视了一眼。 那管事开始很小心地撩开杜尚书的上衣,仅仅露出病灶的一角。 的确不是普通的疹子,是一种缠腰的疮。 夏桉颔首:“可以了。” 管事连忙将杜尚书的衣服整理好。 “杜尚书在感染风寒之前,身体是否有些虚弱?” 管事的道:“姑娘怎么知道?那段时间尚书公务十分繁忙,经常忙到深夜才睡下,一日三餐也常常无法按时用,久而久之,人都瘦了很多。后来,就得了风寒。” 夏桉道:“那就对了,这皮表之症,并非常见的疹子,而是因为身体虚弱引起的。我回去配制一种药膏,明日给您送来,涂上之后,这上面的疮会日渐消除。” 那管事瞪大了眼睛:“这么说,夏姑娘能治?” 夏桉点点头。 夏光淳看着夏桉:“桉儿,你确定,你可以医治?” 今日他们来,可是含着诸多质疑的,不能出差错。 夏桉朝夏光淳肯定道:“父亲放心,女儿真的可以。”她又看了看杜尚书和杜文襄,“主要是看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 杜文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光是浅浅看一眼,她便已经有了医治的办法? 那不是要比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厉害? 这时,杜尚书沉沉开了口:“那就,拜托夏姑娘了。” 首先,夏光淳的人品,他还是相信的。 踏实务实,诚实可信。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他做什么落井下石的事。 其次,夏桉一个这么小的小女子,能够如此通透地面对医患关系,是一个值得肯定的姑娘。 反正他的病,也没有转好的迹象,只会越来越严重。 不妨就信他们一回。 夏桉朝着杜尚书颔首道:“杜尚书再忍一忍,我明日就过来。” 杜尚书虚弱地点了下头。 第167章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商量 夏光淳和夏桉被送走后,杜老夫人担忧地进了屋。 “老爷,如何了?” 管事正用轮椅将杜大人移到床榻上。 他有些高兴地回道:“老夫人,那夏三姑娘说,老爷的病她能治!” 杜老夫人一惊:“她能治?她,不会是在说大话吧?或者,他们会不会真的有什么算计?” 杜尚书道:“你不要胡乱猜忌,夏光淳不是那等人。再说了,”腰上传来钻心的刺痛,他难过地拧了一下眉,“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还用的着人来算计吗?” 若是他们有心抢他的尚书之职,只要老老实实等着他病死便是。 又何必多此一举。 杜老夫人想了想,呢喃道:“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管事的道:“老奴觉得,夏姑娘也不像是不靠谱的人,她对老爷的病情,看着挺有信心的。她今日就回去做药膏去了,说明日就给老爷送来。老爷的身子终于又有希望了。” 杜老夫人还是有些疑虑:“那就看看,明天她拿来的药,到底是否管用吧。” - 出了尚书府,夏桉和夏光淳直接乘车去了宝药阁,买制作药膏需要的药材。 丛郎中不在。 石竹在。 见夏桉进来,他谦和地道:“夏姑娘今日要什么?” 夏桉娴熟地跟他报了一串药名和药量。 夏光淳偏头看着夏桉,目光里流露出欣赏之色。 夏桉不知不觉间,竟已经长成如此独当一面的姑娘了。 若是她的药真的能管用,杜尚书很快就可以归朝。他也不用如此紧张工部下一步的变革。 他现在并不急着坐上尚书之位,无奈工部最近人心惶惶,他才跟着有些着急。 若是杜尚书能够早日回来主持大局,他觉得现下安心做一个工部侍郎也挺好。 其次,他实在容忍不了自己输给蔡广林的那些卑劣的手段。 如此这般,他便无法得逞, 取了药,回了府,夏桉和父亲道别,直接回云芷阁制作药膏。 夏光淳想了想,这些日子他忙忙碌碌,都没有怎么顾得上母亲,今日事情有了缓头,他想去找母亲坐一坐,喝喝茶。 - 那边,夏媛仓皇下了赵幽的游船,几乎是落荒回了府。 她没有回滟芳阁,而是一路心神错乱地来到了琼栖院。 进门后,魏氏见她一副丢了魂的模样,道:“不过是陪南宫氏喝了顿茶,你至于如此模样?” 今日绿幺跟着去了,但上船时,被要求留在了岸边。 可夏媛下船时她才知道,原来约夏媛见面的,是赵幽。 “夫人,喝茶的帖子,其实赵世子下的,约姑娘见面的人,也是他。” 魏氏心里面一咯噔。 “什么?赵幽?” 她看向夏媛,“你今日,见了赵幽?” 夏媛眼神浑浊,她怔怔地望着魏氏,眸中流露出绝望之色:“母亲,赵幽我真的不能嫁!” 魏氏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间,赵幽竟会约着夏媛出去见面。 她赶忙起身走到夏媛面前,从上到下打量她一圈。 “他有没有动你,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夏媛气得身子直抖,她望着魏氏,眼底恨意汹涌:“他就是个变态、畜生!我若嫁了她,我真的会死的!” 魏氏又看向绿幺。 “你呢,你看到了什么?赵幽对媛儿做了什么?” 绿幺身子瑟缩了一下:“侯府的马车将我和姑娘拉到了淮河边上,但,她们将我拦在了岸上,姑娘一个人上的船。” “废物!”魏氏破口骂道。 绿幺吓得身子又一哆嗦。 看着夏媛丢了魂般的模样,魏氏气得胸腔不断地起伏。 赵幽这个登徒子,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今日能约夏媛出去,明日就能将她的名声彻底搅坏。 到那时,一切可就晚了。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去找老爷。” 说着,她疾步冲出了屋门。 姜嬷嬷紧张地紧随其后。 她们一路小跑来到三松斋,结果老爷并不在此处。 有下人道:“老爷今晨出了门,回来后好像去了禧寿堂。” 禧寿堂? 也好,就去禧寿堂。老夫人和老爷都在,正好一次都说清楚。 她们又匆匆忙忙赶来了禧寿堂。 进门之前,魏氏努力平复好心情,拾了一副得体的笑,敲门进了屋。 夏老夫人见了她,道:“夫人也来了,坐吧,看茶。” 有婢子来到魏氏旁边,给她缓缓倒了一杯热茶。 夏老夫人道:“你们俩今日倒是难得有空,竟一起扎进了我的房里。老爷是来找我喝茶的,夫人这个时间来,可是有事?” 魏氏摸了摸茶杯,又松开了手。 沉吟了片刻,她鼓起勇气开口:“老爷、老夫人,我今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商量。” 她说得郑重其事,夏老夫人和夏光淳都有些意外。 显然,她要说的应该是关乎府里的大事。 夏老夫人道:“夫人有事,但说无妨。” 夏光淳也认真看向她。 想听听她要商量什么。 魏氏又沉吟了片刻,道:“前些日子,淑贵妃号召京中官宦世族的贵女们,前往悲田院探望那里的孤寡老人。当然,是自愿的。只是悲田院那种地方,很多女儿家都不愿意沾染,所以最后去的人,并不多。 但我们媛儿觉得这是行善积德的好机会,积极响应淑贵妃的号召去了。这孩子懂事,提前让我帮着备了好些的粮食物资,一起捐给悲田院。去了以后,还帮着瘫痪的老人换了衣裳,甚至,甚至还给他们,洗了染了粪便的裤子。” 说到这里,魏氏有些自我感动地停顿了一下。 夏老夫人很是吃惊:“有这等事。媛儿那双手,自小到大,恐怕连自己的帕子都没有洗过吧。” 魏氏心疼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她去了悲田院,见到那些老人的凄苦模样,心生同情,这种事竟然都肯去做。她的善良之举,被淑贵妃知道了,淑贵妃对她赞不绝口,直夸我们夏府门风正,养出了如此懂事的姑娘。用膳时,还专门叫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又是夸她,又是赏她。” 夏光淳点点头:“淑贵妃常喜欢出宫做善举,媛儿这次做得不错。” 第168章 亲事不单纯 魏氏抿抿唇:“是啊。原本我们也只是想着趁此机会,跟着行善积德。结果后来才听说,淑贵妃这次的悲田院之行,其实是为了物色三皇子妃的人选,而就那日的情形来看,她显然是看上了我们媛儿。” 夏光淳眸光一沉:“她不知道,媛儿有婚约?” 魏氏胡说道:“照当时的情形来看,肯定是不知道的。” 夏老夫人摇摇头:“这还造成误会了。” 魏氏道:“媛儿能被淑贵妃看上,是天大的好运。那三皇子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哪是寻常女子能高攀的,更何况,坊间都传,三皇子日后很有可能会继承大统。” 夏光淳道:“这种话,万不可在外面乱说。” 夏老夫人道:“虽说运气不错,可是没有缘分,媛儿很快就要大婚,也别想这些了。” 魏氏:“老爷、夫人,这种事我怎么会不去想?什么是缘分?媛儿被淑贵妃看上,这不就是缘分吗?媛儿若是能嫁于三皇子,成为三皇子妃,那肯定比嫁给赵世子要幸福体面得多,对老爷和纬儿的仕途,也是极大的助力啊。” 夏光淳拧拧眉:“夫人究竟什么意思?” 魏氏再次抿了抿唇,声音极为轻柔:“我是这样想的,桉儿也到了待嫁的年纪。以她庶出的身份,将来能许给什么样的人家,还不好说。不如,这次让她与赵世子成婚。这样,我们媛儿未来就可以嫁给三皇子,成为三皇子妃。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夏老夫人默了默:“我听出来了,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桉儿代替媛儿出嫁?” 夏光淳低喝一声:“荒唐!且不说淑贵妃的意思是否明朗,大婚在即,侯府那边准备了那么久,你现在说换人就换人,侯府那边如何交代?” 魏氏赶忙道:“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我立即将桉儿抬到我的名下,将她定为嫡出。婚约是府上的嫡女,这说的过去的。桉儿若是以庶出的身份,不可能嫁到赵府这种门第。如此一来,两个女儿,都可以嫁得体面,这是好事啊。” 夏光淳眸光锐利:“你当永定侯府上下都是糊涂的吗?素来我们府上,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你临时换亲。日后我们两家该如何相处?” 魏氏不甘心:“那便,便就说媛儿身体出了状况,现下不宜出嫁。” 夏光淳气得站了起来:“这桩婚事已经定下许久,且大婚的帖子已经递遍京都,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这个做主母的,就是这般处理儿女婚事的?” 魏氏咬了咬牙:“总之,媛儿不能嫁赵幽,她是要成为三皇子妃的人。且,且你们不知道,那赵幽如今风评极差,内宅混乱,媛儿若是真嫁进去,岂不是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夏老夫人沉声开口:“我听出来了,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这是媛儿不想嫁,所以想将婚事推给桉儿。那你可问过桉儿的意思?” 魏氏道:“老夫人,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由我们这些长辈做主啊。” 夏老夫人:“桉儿虽为庶出,却也不是谁的替代品。她将来会有自己的缘分。至于媛儿,若不想嫁,那便应该早些提出。这会儿才提,会否迟了些?” 魏氏见夏老夫人和夏光淳都不同意,有些破罐子破摔道:“既然你们都不同意,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退婚。大不了,我们阖府一起跟着丢人。” 夏老夫人“嘭”地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这场婚事,是你父亲老勇毅侯当年定下的,即便是退婚,也得是他去退!” 魏氏心口一噎。 她想起,其实当年定下这桩婚事时,老夫人曾经担心过。 永定侯府门第非比寻常,我们府上的姑娘嫁过去,会不会被看轻? 孩子们也还没有长成,将来会不会互相看不上? 让她慎重考虑清楚。 她那会儿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嫁得门第越高越好,完全听不进她的劝导。 只说她会把媛儿教育好,不会有问题的。 如今她却是要摆脱这场婚事,着实打脸了。 夏光淳默了许久,极为气愤道:“媛儿若实在不想嫁,我们明日去一趟勇毅侯府!” 到了这种时候,想要退婚,只能通过老勇毅侯。 这种时候提出悔婚,两家必要撕破脸了。 然夏媛毕竟是他女儿,她不想嫁,他总不能坐视不管。 可她既然这般不愿意,为何不早一点说? 这对母女,今日实在是太令他失望了。 魏氏脸色僵硬地道:“谢老爷。” 老爷和老夫人如此反对夏桉替嫁,这条路现在是走不通了。 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便只有退婚。 - 傍晚,琥珀取了晚膳回来。 进了屋立刻将门关严实。 “姑娘,你猜绿幺刚刚跟我说了什么?” 这绿幺如今倒是将琥珀当成传话筒的了。 夏桉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看你这副神情,定是很有趣的事。” 琥珀面露惊讶之色:“她跟我说,今日赵世子竟约着二姑娘出门了。” 夏桉点了下头:“然后呢?” “说是赵世子将二姑娘约到了一艘游船上,绿幺没有上船,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二姑娘下船后,跟丢了魂似的,似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今日一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喜鹊惊喜道:“天,果然恶人还得是恶人来磨。” 夏桉不动声色勾了下唇角。 赵幽果然那没有辜负她的一番鼓动。 “对了,绿幺还说,夫人找了老爷,说明日要去勇毅侯府,找老勇毅侯要把二姑娘的亲事退了。” 喜鹊急了:“退婚,这时候退婚,岂不是很难看?” 夏桉满不在意道:“快布膳吧,我饿了。” 她今日弄了一下午的药,着实有些累了。 喜鹊道:“姑娘,你都不生气吗?我觉得二姑娘就应该嫁给赵幽那样的。退亲了,她岂不是又得意了。” 夏桉慢条斯理喝了一口粥:“不用担心,退不成。” 退婚?他们想得简单了。 他们以为,勇毅侯府当年为何要谈这门亲事。 夏桉前世一开始也并不清楚,只以为勇毅侯府念着外甥女,想给她攀一个高门第。 后来她才明白。 勇毅侯府,永定侯府。 一个钱,一个兵。 从一开始,这场亲事就不单纯。 第169章 兀自绽开的栀子花 夏媛白日里回来之后,便一直窝在软榻上,又开始不吃不喝。 傍晚,绿幺端回晚膳,脚步轻轻走到软榻旁,温声劝她道:“姑娘,身子要紧,还是吃些东西吧。” 夏媛目色阴沉,没有回应。 绿幺又道:“姑娘,夫人不是说了,明日去找魏老太爷退婚。过了明日就好了,姑娘以后就可以专心喜欢三殿下了。” 夏媛眸子轻颤了一瞬。 绿幺道:“淑贵妃那样喜欢你,在她心里,你一定是三皇子妃的不二人选。姑娘,你就莫再为了赵世子那样的人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反正您也不用嫁给她了。” 夏媛紧了紧唇角,眼睫难耐地垂下。 绿幺又很小声劝道:“今日有炖得软烂的莲子羹,您喝了身子能舒服一些。待您吃好了饭,我一会儿替你去瞧瞧红玉姐。” 夏媛眼里有微光闪动。 绿幺试探着伸出手:“姑娘,奴婢扶您起身。” 夏媛又沉默了一会儿,撑起了手肘。 绿幺赶忙伸手扶她。 夏媛下了软榻,坐到了餐桌旁,婢子们开始为她布膳。 绿幺将莲子羹端到她身前。 夏媛低眉,看了看那莲子羹。 “你去看红玉,给她多带些好吃的。” 绿幺点点头:“姑娘放心。” 她对红玉,倒是真心地好。 夏媛浅浅喝了一口莲子羹,问到:“你确定,那梅书生已经不在京城了?” 白天从淮河边回来,夏媛就安排绿幺去找梅书生,将他给藏起来。 只要梅书生不露面,就没有人能证明她的那些诗作有问题。 赵幽的话,也就威胁不了她。 绿幺回道:“奴婢去的时候,他邻居说梅书生是被家乡的一个乡坤带走的,说是请他回去做门生去了。且走了快半月了。姑娘放心吧,人各有志,他许是找到了适合的去处,就不想就留在京城了。” 夏媛轻哼一声:“他倒是走得洒脱。不过也好,至少没有落到赵幽手里。” 喝了一些羹汤,夏媛身子渐渐松弛下来。 脸上的愁容也渐渐平复,心下舒坦了许多。 终于,终于,她可以和赵幽这个畜生摆脱婚约关系了。 想想今日在船上的一幕一幕,她觉得心里泛起阵阵恶寒。 若是日日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岂不是生不如死? 好在过了明日,她便可以一心一意地三皇子。 听说不久后,淑贵妃还要在宫里办一场赏鱼宴。 到那时,她已没有婚约缠身,再努力讨得淑贵妃的欢心。 淑贵妃一定会更加喜欢她。 - 翌日,夏光淳一早按时去了早朝。 夏桉带着做好的药膏,直接去了杜府。 杜文襄早早便在杜府前厅等她,待她进府后,直接领着她去了祖父的屋里。 今日许是知道夏桉要来,杜尚书提前套上了外裳,躺在暖阁的软榻之上。 夏桉进屋见礼,然后将自己调制的药膏递给了昨日那位管事。 “这便是可以治大人缠腰疮的药膏,麻烦您替尚书大人轻轻涂抹在患处。” 那管事赶忙接过药。 “谢过夏姑娘。” 杜文襄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夏桉领出了暖阁,坐在外间候着。 下人给他们上了茶。 夏桉垂着眼睫安静地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静候里面的动静。 女子面白如玉,身姿端秀,穿一身云白衣裙,坐在那里,仿若一朵兀自绽开的栀子花。 杜文襄道:“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杜文襄,与你兄长曾是同窗。你叫,夏桉是吧?” 夏桉礼貌地微笑一下:“是,见过杜公子。” 杜文襄道:“我此前去过府上,早知夏舒纬有个小妹,却是从未见过。这次终于见到了。不过,夏姑娘怎么会想着研习医术?” 官宦家的女子,多以研习琴棋书画这些雅趣的东西为主。 用以维持身份的体面,也可以在众多场合大放异彩,搏得名声。 医病这种事,通常都会找郎中来做,有些府里甚至有府医。 一个后宅女子学医的,倒是少见。 夏桉礼貌回道:“机缘之下学得。学了,也就喜欢上了。” 杜文襄点点头:“原来如此。夏姑娘,倒是不同于其他闺阁女子。” 杜文襄,杜府嫡子。 印象里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与夏舒纬曾是同窗,只不过,夏舒纬考取了功名,他则对仕途不感兴趣。 喜欢经商,似乎在帮着家里打理生意。 这时,管事的从暖阁里走了出来。 “老爷的药上好了。老爷说,腰上感觉凉飕飕的,还挺舒服。” 夏桉起身点了下头:“麻烦您告诉杜尚书,我会在这里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查看一下大人皮表的情况,我再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才能彻底看出药效。 杜尚书不同于普通病患,她一定要诊断仔细。 那管事的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夏桉能多留下一会儿最好了,不然,他心里还真是没谱。 万一老爷有何不适,也好让夏姑娘帮着看看。 杜文襄一听夏桉还会待一个时辰,赶忙吩咐下人:“快去取一些可口的点心和吃食来。” 下人应是,躬身出了屋。 夏桉道:“杜公子不必麻烦的。” 杜文襄道:“哪里,夏姑娘是来为祖父瞧病,我们理应好好招待。” 吃食摆进来,杜文襄进了暖阁去看杜大人的情况。 夏桉看着桌上有松子。 呆坐一个时辰也确是无聊,想了想,她伸手取了个松子,剥开来吃。 - 今日下朝早,夏光淳回府后,直接同魏氏去了勇毅侯府。 进了府,正厅里,魏老太爷和勇毅侯都在。 见他们两口子突然到访,颇有些意外。 魏老太爷道:“媛儿和赵世子的婚期就要到了,你们这个时候来,是要商量大婚的事情?” 魏氏面色纠结地点了点头。 “父亲、兄长,我们这次来的确是有关媛儿的婚事。” 魏老太爷笑笑:“转眼间,孩子们就都大了,这就要成亲了,正好,我给媛儿添了份嫁妆,你们一会儿一并带回去。” 勇毅侯道:“我也给媛儿准备了一份,女儿家出嫁,嫁妆是底气,你们也绝不要吝啬。” 魏氏面色有些拧巴。 “父亲,兄长,你们先不要说嫁妆的事,今日我们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求你们。” 第170章 利害关系 勇毅侯看着她,脸色有些不悦:“你何时变得这般吞吐,有事直说。” 魏氏喉咙滚了滚。 “是这样的,当年父亲帮着谈下这门婚事,我当时心里真是万分感激。赵家世代功勋,媛儿能嫁做世子夫人,那是天大的福分。但是,最近半年,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那赵世子极为荒唐,听说他后院里已经死了好几个女人了,个个都是被他打死的。” 魏氏面色变得骇然:“此种情形,媛儿若是嫁过去,岂不也要挨打?那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勇毅侯眉眼耷拉下来:“何意?” 魏氏双膝跪地,对着魏老太爷道:“父亲,女儿斗胆求您做主,将这场婚事退了吧。” 魏老太爷愣愣看了魏氏几眼:“你竟是要与永定侯府退亲?” 魏氏点点头:“媛儿真的不能嫁给赵世子啊,他如今就是个凶残狠毒的纨绔,还请父亲再次做主,退婚吧。” 魏老太爷抬头与勇毅侯对视一眼。 勇毅侯目色沉沉走上前,伸手将魏氏扶起来。 然后对着夏光淳道:“妹夫,你在这稍候片刻。” 夏光淳目光凝重点了下头。 勇毅侯拉着魏氏出了前厅,来到了一间偏房内。 他厉色质问道:“说,怎么回事?” 魏氏:“兄长,就如我刚才所说,那赵幽现在,在京中名声已经臭了,我们媛儿嫁过去,只会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只因为几句流言蜚语,你便要退婚?” “怎么能是流言蜚语,这是事实啊兄长。” “你亲眼看到了吗?” “我?” “还是媛儿看到了?世家公子成婚前,后院有几个女子那是常理,你这是无理取闹。” 魏氏乞声道:“兄长,媛儿真的不能嫁他,媛儿以后是要成为三皇子妃的。” 勇毅侯怒喝道:“少在这给我想入非非。婚事已成定局,不想嫁,也得嫁。” “兄长,您是媛儿的舅舅啊,难道您就不心疼您外甥女吗?” 勇毅侯面色铁青,看起来态度坚决。 魏氏心中有些崩溃:“怎么你们所有人,都这样无情。好,你们不同意,不同意我就自己去永定侯府退亲,我不怕得罪他们,我们媛儿以后成了三皇子妃,他们还得巴结我们呢!” “你敢!” “我如何不敢!” 勇毅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除非,你是不想要这富贵加身了。” “兄长这话什么意思?” “魏金花,你的出嫁时的嫁妆,可都是我给你打点的。你能在区区侍郎府,过得堪比皇家贵族,那都是侯府的加持。你以为靠你自己,能维持这些体面?有些东西,兄长能给你,就自有办法全都收回。除非你想做一个靠你夫君禄过活的后宅妇人,否则,就给我乖乖安排好这场亲事。一点差错,都不准有。” 魏氏硕然瞪大了双眼:“兄长,兄长为何如此待我?” “这不是一场儿女情长的婚事?其中的利害关系,远没有你想得这样简单。和永定候的这层关系,我们必须坚决把握住。” 魏氏恍然:“你说什么?你的意思,这场婚事,是用来拉拢永定候的?” “你以为是什么意思?永定侯愿意接这一招,已是给了我们极大的情面,你若毁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魏府了。” 魏氏目光渐渐凝滞。 勇毅侯话说到此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想简单了。 魏府顶着这样的目的,就算明知夏媛是去赴死,这场婚事,父亲和兄长也绝对不会退的。 她若去退,家族计划打乱,她也必会变得一无所有。 她若一无所有了,纬儿怎么办? 魏氏身上一阵虚脱,神情呆滞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 回到正厅时,兄妹俩已经恢复到兄友妹恭的模样。 魏氏对着夏光淳道:“夫君,我想好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婚咱们还是不退了。” 夏光淳疑惑地看她:“不是说,媛儿不想嫁?” “媛儿那里,我这个做母亲的回去好好劝导一番,她能想明白。之前是我太糊涂了。” 夏光淳搞不清他们兄妹俩出去究竟说了些什么。 魏氏昨日还是一副坚决要退婚的姿态,怎么突然就会改变主意。 夏光淳本都已经做了好和永定侯府撕破脸的准备,却被魏氏弄得有些懵。 “可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确定不退?” 魏氏坚定道:“不退。永定侯是镇国大将军,媛儿能嫁于侯府,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做人还是要懂得知足。” 夏光淳微微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他站起身,朝着魏老太爷和勇毅侯躬身施礼,“叨扰岳父大人和侯爷了。” 勇毅侯道:“给媛儿添的嫁妆已经安排在府门口,一会儿会随你们马车一起送过去。” 夏光淳道:“谢岳父,谢侯爷。” - 夏媛今日起床后,心情已经基本恢复如常。 她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好久都没有好好装扮自己。 一上午她在镜子前,试戴了好一会儿首饰,变换了好几种妆容。 还换了一种新发型。 虽说,没能将夏桉那个贱种嫁给赵幽,但退亲也是个顶好的结果。 祖父和舅舅都疼爱她。 只要魏氏跟他们讲明赵幽现在是个什么德行,他们一定会为她做主,帮她退了这门亲事的。 至于夏桉,她婚事,未来还不是掌握在魏氏的手里? 她还以为自己能嫁得有多好? 可笑。 别异想天开了。 有婢子来报:“姑娘,夫人来了。” 夏媛唇角一勾,立即起身迎到了门前。 婢子撩开帘子,魏氏抬步跨过门槛,进了房内。 夏媛福身:“见过母亲。” 魏氏未应声,越过她,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面色很是严肃。 夏媛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觉得不会,退婚又不是多麻烦的事。 京中常有人订了亲事又退了的。 太正常不过了。 第171章 屠夫、马夫、乞丐,还是赵幽? 夏媛满眼希冀地道:“母亲,婚事退了吧?” 魏氏目光幽沉,神色复杂地看着夏媛。 昨日她还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今日衣装鲜艳,妆容瑰丽,发髻梳成高耸桀骜的模样,整个人光彩照人。 似是花了好一番心思装扮。 她定定看着夏媛,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夏媛觉得魏氏此时的神色极为陌生。 她僵硬地笑了笑:“母亲,您就别卖关子了。外祖父怎么说,舅舅呢,他们一定知道了赵幽有多坏了是不是?舅舅可是去了永定侯府了?” 魏氏绷着脸,摇了摇头。 夏媛笑容僵了僵,随即又勾了勾唇:“那他,准备什么时候去啊?没事地,又不急着这一时,我可以等地。” 魏氏垂下眼睫默了须臾,随即下了决心般抬眸:“我会为你再添两车嫁妆,加上你祖父和舅舅为你添的,一共十八车嫁妆。你会是京中贵女之中,出嫁最风光的一个。往后,你进了永定侯府,会有足够的底气过活。” 夏媛眸色一冰:“何意?何意?!” 魏氏沉声道:“这场婚事,退不了。” 夏媛眸光瞬间暗了下来,她尖声质问魏氏:“为何退不了?退婚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吗?这世上有多少人定了亲又退了。他们退得了,我如何就退不了?” 魏氏声音冷然:“以我们的门第,你能嫁进永定侯府做世子夫人,已经是高攀。你这次必须认命,莫要再挣扎。” 夏媛摇摇头:“母亲,从前你不是这样说的,从前你不是想让我攀得更高吗?我明明可以做三皇子妃啊!从前你不是还鼓励我接近三皇子的吗?” 魏氏咬牙道:“那不是你外祖父和舅舅想要的结果!” 夏媛怔住。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想要什么?” “总之这场婚事,必须如期举行。为你准备最丰厚的嫁妆,给足你底气,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夏媛笑了,笑得声音破碎,眼角沁出了泪珠。 她声音尖锐高亢:“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破嫁妆。我要做三皇子妃,三皇子妃!魏金花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魏氏看出她又要对她不敬,又要对她发疯了。 说起来,这个女儿早就寒了她的心。 若非她对夏府的颜面还有用,她早就将她锁进了城外的庄子,当做从没有生下她。 她缓缓站起身,拿出知十足主母气势,逼近了夏媛:“夏媛我告诉你,我,是你的母亲,你能嫁谁不能嫁谁,只能听我的!我今日可以让你嫁给赵幽,明日也可以将你许给一个屠夫、一个马夫、甚至街边的乞丐!且一分嫁妆都不会给你。在赵幽和他们之间,你选吧!” 说着,重重一甩袖子,抬步朝门外走去。 夏媛气得身子剧烈地抖动! 出门之前,魏氏又停住脚步。 “你若不想再被绑起来,就给我闭紧你的嘴,若是敢去你父亲和祖母身前闹,我直接送你去见赵幽!” 夏媛身子弓了下去。 她低吼道:“你等等!” 魏氏背对着她:“说!” “你将红玉给我放回来,她回来,我就不闹!” 这种时候,她只想要红玉。 她只需要红玉。 魏氏没有答她,抬步决然离开了屋子。 夏媛攥紧了拳头。 浑身上下仿若灌了铅,移动不了半分。 一旁,绿幺心下忐忑。 此时靠近她,无疑是自讨苦吃。 奈何红玉不在,如今这种事只能她来做。 她小心上前去扶她:“姑娘。” 夏媛大力将她推倒在地:“滚,全部都给我滚!” - 杜尚书府。 夏桉坐外间,不知不觉,剥了一小堆松子皮。 杜文襄从暖阁走出来,她下意识将手里刚刚剥好的松子掖了起来,没有放入口中。 杜文襄见了桌上的松子皮。 这么多干果点心,她都没有动。 却是吃了不少松子。 看来,她很喜欢吃这个。 见她似是不好意思,他道:“夏姑娘不必拘谨,一个时辰时间也不短,吃些零食也可以打发些时间,夏姑娘自在些。” 他伸手将盛有松子的盘子,挪到了她的跟前。 夏桉抿唇浅笑了一下,然后将刚刚藏在手心里的松子送入了口中。 杜文襄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刚刚他去看祖父,祖父说腰间现在觉得很舒服。 看起来,她的药应该是有效的。 哪怕可以减轻痛苦,也很好了。 之后的时间,夏桉也就没有再拘着。不时喝几口茶,吃吃松果,还吃了两块点心。 杜文襄没有离开,一直同她坐在外间。 一个时辰到了,她起身:“时间差不多了。” 杜文襄再次带她进了暖阁。 杜大人侧身躺在软榻上,双眸合着。 管事的道:“老爷这会儿明显没有之前那样难受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且睡得还很沉。老爷好久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夏桉道:“再让我看一眼杜大人的患处吧。” 那管事轻轻撩起杜尚书的衣裳。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那患处的颜色明显变浅了许多。 那管事高兴小声道:“姑娘的药果然是管用的,怪不得老爷这会儿感觉舒坦了些,这疹子明显有好转的迹象啊” 杜文襄也笑着点点头,看向夏桉:“夏姑娘,真的太谢谢你了。” 愿意相信她是一回事,真正看到治疗的效果又是另一回事。 能治疗祖父这个病症,已经可以证明,她的医术远在寻常郎中之上。 任何技艺,想要达到寻常之上的水平,付出的努力都一定是超于常人,更何况她如今年岁还这么小。 私下里下的苦功夫,可想而知。 杜文襄心里不觉对这个小女子,起了欣赏之意。 夏舒纬不地道,藏着这么优秀的宝藏妹妹,却从未对人提起过。 夏桉见杜尚书皮表没有其任何不良反应,放下心来。 第172章 春色已盛 夏桉道:“先不用急着谢我,我接下来还要连着来几日,替大人看病情,所以可能还要叨扰几日。” 杜文襄赶忙道:“不胜欢迎。这怎么能算叨扰,是我们麻烦夏姑娘才是。” 夏桉颔首:“那我今日就先告辞了。” 杜文襄:“我送你。” - 回来后,夏桉直接去了三松斋。 将杜尚书病情的治疗情况,告诉夏光淳。 夏光淳听了她的话,原本有些沉郁的眸子亮了一下:“当真,杜大人的病情,真的有好转?” 昨日虽然听夏桉说她可以治,但他心里其实还是抱着两手准备。 如今听说杜尚书的病情已经有了转好的迹象,他心里一下子踏实了很多。 “桉儿,此次你若能将杜尚书的病治愈,父亲必重重赏你,到时候想要什么,尽管跟父亲说。” 夏桉笑笑:“谢父亲。接下来我会照看好杜尚书的病情,父亲放心。” 夏桉做这些,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赏赐。 一是为了父亲求一个公平,二,也是打碎蔡广林卖女的计划。 女儿不是物品,也不是工具,岂能被当做踏脚板,为他的仕途铺路? 另外,这治病的恩情,杜尚书也会记在父亲的身上。 也算是加深了二人的交情。 谁知道呢,说不定待到他决定告老还乡的那天,会直接推举父亲接替尚书之位。 出了三松斋,夏媛独自一人走在一个空无一人的长廊里。 这个时间,魏氏和父亲应该已经从魏府谈退婚回来了。 刚刚见父亲面色沉闷的样子,也可以看出,没有谈成。 所以,夏媛想要的最后一条路,也已经没了。 一切,终于差不多尘埃落定。 夏桉发现,不知何时开始,院里春色已盛。 绿草盈盈,花朵绽放,柳树新枝在微风里轻扬。 夏府褪去了冬日的灰败,一切都已焕然一新。 阳光透过廊柱空隙,洒在夏桉的脚下。 脚下的每一步,仿佛都在闪光。 重生至今,夏桉第一次觉得,可以好好松口气了。 剩下的,只要目送着夏媛出嫁永定侯府就好。 前方也许还有很多未知,但那又怎么样。 她不怕。 - 红玉终于被放出了柴房,回滟芳阁伺候。 夏桉日日去一趟杜尚书府,确保杜尚书的病万无一失。 魏氏将夏媛所有的嫁妆都已经打点妥当,只等着喜轿来接。 新婚的气息悄无声息在府内漫延。 这天,夏桉去了一趟泗水街看酿酒的进度,回来路上,恰好碰到了蔡护儿和她的二姐姐蔡宝儿。 打了招呼才知道,她们是为了参加夏媛的大婚,出来买衣裳和首饰的。 蔡宝儿和夏桉只是认识,以前并不熟。 今日蔡宝儿见了她,神情看上去十分亲和。 “桉儿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夏桉:“回宝儿姐,我正准备回府了。” 她赶忙道:“别,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不如我请你喝茶听书吧?” 夏桉笑了笑。 蔡宝儿是蔡府嫡女,骨子里向来有股子清高,从前对她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今日这态度转变不是一般的明显。 她知道,应是她为杜尚书治病,间接救了她,她心里高兴,所以才会对她态度大变。 她刚想拒绝,却见蔡护儿朝她希冀地点点头。 看起来很想让她同意。 也是,她们俩也好久都没有见了。 想了想,一起去坐坐也好, 她便应声道:“那就多谢宝儿姐姐了。” 三人进了茶楼,选了二楼的雅座。蔡宝儿很慷慨,要了上等的碧螺春,和店里面最招牌的点心吃食。 蔡护儿率先开了口:“桉儿,你为杜尚书治病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据说杜尚书如今身子已经大好,都开始在府里处理公务了。你真的好厉害。” 夏桉点点头:“是的,他的病我刚好能治。以后你若是哪里不舒服,也可以找我,你信我,我能治得很好。” 蔡护儿神色奕奕点点头:“嗯,我当然相信你。” 蔡宝儿端起茶杯,随口道:“桉儿,你如何会想起去给杜尚书治病?他可是朝中重臣,以你的资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是很凶险的。” 夏桉想了想,又看了看她们二人,直言道:“其实,我听说了宝儿姐姐的事。” 蔡宝儿喝茶的动作一顿。 “宝儿姐姐别误会,我当然不是专门为了你的事,去给杜尚书治病。首先,我是对他的病情有信心,才会去冒这个险,杜尚书为官正直,医者医病,我义不容辞。只是,听说你的事之后,我觉得我这一趟更加有意义。若是能间接帮到你,就更好了。” 蔡宝儿喉咙哽了一下。 她缓缓举起茶杯,有些感激地开口道:“今日本来就是要谢谢你的,不管怎样,幸亏你出手,今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夏桉也拾起茶杯,举杯饮了一口。 蔡护儿道:“桉儿,这次真的幸亏你帮着杜尚书治了病,不然二姐姐……” 她有点说不下去。 夏桉看了看她们俩,道:“今日,我斗胆多言几句,我记得蔡大姐姐当年入宫,便是为了蔡大人与一个同僚不睦。那个同僚有个女儿是宫里的宠妃,蔡大人,便将蔡大姐姐也送去了宫里。 这一次,又是因为工部尚书之职,他又要为二姐姐订婚事。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蔡护儿看向蔡宝儿,蔡宝儿神情有些落寞。 夏桉紧了紧唇角:“我毕竟是个外人,再多的也不好说。但我有一言想要劝你们,切不要让自己的婚事如此被动。” 蔡护儿不解道:“可这也太难了。” “这个时候难一些,总比婚后的艰难要好。” 蔡宝儿认可地点点头。 “桉儿说得对,我们姐妹,不能再由着父亲如此安排了。” - 回府后,琥珀和喜鹊帮着夏桉剥好了一堆松子仁。 直接推给夏桉吃。 琥珀道:“姑娘,今天绿幺又跟我闲聊了,她说近日红玉好像找了个苗疆的蛊师,不知道在替二姑娘筹谋什么事情。二姑娘婚没退成,该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夏桉拾起一颗松子吃。 她是夏媛,不出幺蛾子就不是她了。 夏桉又吃了几颗松子,问琥珀道:“夏媛的那个马夫,已经赎身出府了吧?” “出了,上次您托我给绿幺传话之后,那马夫第二日就为自己赎了身,挺顺利的。” 夏桉点点头。 绿幺这个忙,她索性还是帮了吧。 虽说她触犯了府规,可她和那马夫两情相悦,愿意共度余生,也算是一对有情人。 他们这样的身份,在这世上活着本就已经很艰难。 她愿意成全他们。 夏桉吃着吃着,停了下来。 “下次还是不要替我剥了,这松子,还是自己剥着吃才有意思。” 喜鹊琥珀:“……” 第173章 表面越是淡定,内心越是波涛汹涌 自从红玉会滟芳阁以后,夏媛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这天,魏氏正在屋里用早膳,夏媛突然来了。 魏氏没有搭理她,面不改色地继续喝着粥。 上次之后,夏媛一直窝在房里没有露面。 就连姜嬷嬷让她跟着查点嫁妆,她都不理会。 说到底,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为她准备的。 如此不知好歹,实在是可恶。 她不出来更好,眼不见为净。 魏氏想着,只待大婚当日,将她送上喜轿,一了百了。 今日她突然来了琼栖院,也不知又存着什么心思。 夏媛进屋后,跟魏氏见了礼,见魏氏不理她,她很识趣地没有再上前。 而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到了后面的软榻上。 待到魏氏用完膳,净了手,她赶忙上前扶魏氏在软榻上坐下。 魏氏瞥了她一眼:“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媛瘪了瘪嘴,道:“还有三日,就是我大婚的日子了。” 魏氏目光冷然:“事已至此,你休要再跟我闹!” 夏媛眼里水汪汪:“不,女儿没有想跟母亲闹。女儿自知婚事已成定局,再闹也是无益。只是一想起马上就要嫁做人妇,马上就要离开母亲,女儿这心里……” 说着,她喉中一阵哽咽。 魏氏道:“行了,女儿家都要有这么一遭。” 夏媛忍下泪水:“女儿知道了。” 这时,姜嬷嬷进屋道:“夫人,温嬷嬷差人送来了两箱的珠宝首饰,说是老夫人给二姑娘添的嫁妆。”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这是清单。” 魏氏点点头:“你去点吧,点好了添进嫁妆单子里。” 夏媛道:“要不,还是我自己亲自来吧。” 姜嬷嬷有些意外。 夏媛这些时日一听到和大婚有关的事,便是一脸厌弃,充耳不闻。 今日怎的突然愿意管了? 姜嬷嬷目光探寻地看向魏氏,魏氏不耐烦地咳了一声:“行了,你陪着她一起去清点。” - 过完了夏老夫人添的嫁妆,夏媛又将之前的所有嫁妆,让姜嬷嬷带着她大致过了一遍。 清点结束,已经到了午膳时间。 魏氏看出来,夏媛应该是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认命了。 午膳,她留夏媛在琼栖院同她一起用。 她为魏氏夹了鱼,又夹肉。 还小心替她添汤。 她贴心地道:“母亲,以后,女儿就没法在您身边尽孝了,您一定好好保重身子。” 因着她的这些举动,魏氏无端生出了些许感怀:“放心吧,有姜嬷嬷照顾我,还有你兄长,我会活得好好的。倒是你,嫁进侯府以后,你要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尽量和侯府的人好好相处。还有赵世子,男人嘛,只要想法子抓住他的心,他不会对你太差的。” 夏媛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女儿也想通了,嫁给赵幽也没什么。我将来会是侯府的主母。阖府都会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会好好经营的。” 魏氏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真没想到,她还能想到这一步。 她进府便是世子夫人,未来可不就是侯夫人吗? “你能这样想,母亲甚为欣慰。你也别怪母亲,自古女儿家的婚事,哪有什么自由选择的权利,都是顺势而为罢了。说到底,全都得学会认命。” 夏媛低声道:“我不怪母亲,母亲给我备了这么多嫁妆,已经给足我体面,我感激母亲还来不及。” 魏氏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总算是能让她省点心了。 - 接下来几天,夏媛积极的配合魏氏准备婚嫁事宜。 用心挑选陪嫁的下人。 还将自己珍爱的首饰和衣物一一打包整理好,待到大婚之日全部带走。 一部分带不走的,也让人给封存了起来。 她还特意分别去看了夏老夫人、夏光淳和夏舒纬。 言语中透着无尽的惜别之意。 也分别收获了他们的叮嘱和祝福。 大婚前夜的傍晚,她很意外地来到了云芷阁。 她这几日的转变,夏桉已经知道了。 她表现得越是轻松淡定,心里面恐怕越是波涛汹涌。 夏桉也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 将她请进屋后,夏桉屏退了两个丫鬟。 姐妹二人对桌而坐,脸上均挂着浮于表面的笑意。 夏媛递给夏桉一个盒子。 “近日整理嫁妆,看到几样东西很适合妹妹,便给妹妹送来了,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说着,打开了红漆木盒。 露出了里面几件耀眼的首饰。 夏桉有些受宠若惊:“这样不好吧,姐姐的嫁妆,是往后在侯府里生活的底气,妹妹不好收的。姐姐还是都带进侯府吧。” “这一点只不过是皮毛,不打紧的。其实,若是你当时同意替嫁,这近二十车的嫁妆,原本都应是你的。” 她说错了,新娘若换成她,嫁妆会减去多半。 夏桉上一辈子的嫁妆,是八车。 夏桉道:“姐姐的东西,便就是姐姐的。妹妹不敢肖想。” 夏媛目光略有深意地看着夏桉:“这两个月来,不知怎的,总觉得妹妹像是变了一个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总觉得像是有另外一个人附在你身上,让我时常觉得,你是否是中了什么邪祟。” 夏桉笑笑:“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是长大了一些。也明白了,有些时候应该让步,而有些时候,却决不能妥协。有些时候应该沉默,而有一些时候,却不能坐以待毙。 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不通人情的,对她们妥协,只会助长她们嚣张气焰和无耻行径。到头来,退步者可能只感动了自己,而加害者,却顶着伪善的嘴脸活得潇洒恣意。 我,只不过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尾罢了。” 夏媛眸底幽深:“你倒是,成长得分外深刻。” 夏桉低眉:“姐姐见笑了,这其中的代价,姐姐又何尝能体会?” 夏媛冷哼了一声:“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与命运抗争,有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夏桉反问她:“那姐姐是觉得,认命会好一些吗?所以,你现在是认命了?” 夏媛眸子一暗。 “认命?哈哈哈,”夏媛意味深长地看着夏桉,“不如我们试一试,到最后,命运会眷顾谁。” 夏桉挑挑眉:“行,那便试一试。” 第174章 她是生是死,你来定 翌日,是个顶好的天气。 春花怒放,鸟雀争鸣。 宜嫁娶。 夏桉早早便起床,让喜鹊替她梳妆打扮。 喜鹊一边帮她梳发髻,一边高兴道:“太好了,二姑娘总算是要自己嫁给赵世子了,这回姑娘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夏桉没有说话,在妆匣里挑选发簪。 喜鹊喜滋滋:“今日的喜宴,姑娘你敞开肚子多吃一些。” 夏桉低眉浅笑:“为何?” “你被夫人她们算计了这么久,当然要在喜宴上吃得尽兴些。” 夏桉点点头:“行,我努努力。” 发髻梳好,喜鹊为夏桉戴上了与她气质最相称的发簪步摇,又替她套上了特意为今日婚礼定做的嫣粉色锦裙。 镜前的女子,秀雅绝艳,美得不可方物。 喜鹊正想开口夸夸,琥珀拎着食盒急急进了屋子。 “姑娘姑娘,滟芳阁出事了。二姑娘不知何故,今晨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夫人已经叫人去请郎中了。” 夏桉默了默,看着她手里的食盒,平静道:“先布膳吧。” “姑娘你不去看看吗?二姑娘不会是装不醒吧?喜轿过不多久就要到了,这婚事怎麽办?” 喜鹊也有点急:“是啊,姑娘,她们不会还没死心,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吧?” 夏桉道:“都莫急,先用早膳,我们一会儿再去看她。” 琥珀和喜鹊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得心神不宁。 夏桉却在她们俩忧虑焦灼的目光中,如常地用完了早膳。 擦了嘴,净了手。 她平静起身道:“走吧。” 两个丫鬟赶忙簇拥着她出了门。 主仆三人到滟芳阁时,院里院外都是人。 进了屋,夏老夫人和夏光淳也在。 此时史郎中刚刚替夏媛瞧完了病,神色凝重地走出里间。 他纳闷道:“我从医多年,还从未见过此等病症。夏姑娘的脉搏明明强健平稳,可是我扎了好几个穴位,都唤不醒她。就好像是,好像是……” 史郎中有些说不出口。 夏光淳声音沉沉:“史郎中但说无妨。” 史郎中皱着眉:“像,活死人。” 魏氏急了:“什么叫活死人?史郎中,既然她脉搏平稳,就说明身子并无大碍啊,你一定有办法唤醒她对吧?” 史郎中为难道:“不瞒夫人,老夫能试的法子都试了,可都没管用。老夫,恐无能为力。” 魏氏心里一顿。 完了。 这一早晨,史郎中来之前,她们已经试过很多叫醒的法子,都弄不醒夏媛。 她甚至还扇了她巴掌。 可夏媛就像是史郎中说的那样,明明有呼吸,就是醒不过来。 沉了沉,她眸子闪过一抹暗芒,似是想到什么。 她转身进了里间,一把揪住红玉的耳朵:“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二姑娘吃了什么?你们俩,是不是又在给我闹幺蛾子?” 这一定是夏媛给自己想的躲避成婚的法子。 一定是的。 红玉乞声道:“夫人冤枉,奴婢什么都没有做,昨夜睡前姑娘还好好的,还将婚服都放到床前准备一早穿上,可是今天一早,就变成这样了。” 魏氏气愤道:“不可能,我就说,她这几日怎么如此老实,原来你们是在这里等着我。我告诉你,今日二姑娘若是上不了喜轿,我就打死你。快说,你究竟给她吃了什么?” 红玉无辜地摇着头:“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夫人,求夫人放过奴婢吧。” 这时,夏光淳在外间怒喝道:“行了,不要再闹了。” 魏氏一把丢开红玉,匆忙从里间冲了出来。 “老爷,现在怎么办?一会儿喜轿就要到了,这大婚可该如何举行啊?” 突然,她余光瞥见了一旁的夏桉,眸子瞬间亮了一下。 “对了,桉儿,还有桉儿。这个时候,只能是桉儿来嫁了。老夫人,老爷,这可不是我故意偏袒,实在是事不凑巧啊。 今日桉儿就是我名下的嫡女,桉儿你快将喜服穿上,为了阖府的颜面,今日只能你来嫁。” 夏桉后退了一步。 夏光淳道:“够了。史郎中瞧不了,就再请别的郎中。我相信,媛儿并不是得了什么要紧的病,一定能醒过来。” “可是来不及了呀,喜轿来了,总不能让接亲的人等在门口。” 魏氏有些急地拉住夏桉的胳膊,“桉儿,你听话,你来嫁好不好?陪嫁整整十八车的嫁妆,还有十几个下人,你嫁进侯府,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夏桉凝神思考了片刻,淡声开口道:“母亲,来不及请郎中,就让我为姐姐看看吧。” 夏老夫人抬眸。 “对,桉儿会医病啊,快让桉儿给媛儿瞧瞧。” 魏氏一怔。 这时,夏光淳也道:“桉儿你进去吧,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夏桉点点头。 她抿抿唇,对众人道:“姐姐的病情特殊,我想请祖母、父亲,还有母亲,先到门外等一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一一走出了屋子。 寝居内,只剩下夏桉和红玉,以及床上的活死人夏媛。 夏桉走到床前,看了看死寂的夏媛,又盯着床边的红玉看了须臾。 红玉声音淡定:“请三姑娘为二姑娘把脉吧。” 夏桉却没有伸手。 “既然史郎中已经为二姐姐把过脉,我就不用再把了。” “那姑娘要如何给我们姑娘医病?” 夏桉笑了笑:“本就不是病,有何可医的。” 红玉冷然道:“三姑娘说笑了,你若医不了,就早些告诉夫人,然后,将这喜服赶紧穿上吧。” 夏桉默了默,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药丸。 红玉问道:“这是什么?” “毒药!” 红玉心上一紧,赶忙伸手挡住夏媛:“三姑娘你要给二姑娘下毒?你是不想活了吗?” “现在不想活的人,是她。红玉,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你将她身体里的蛊虫给我弄出来,否则,我会将这枚毒药,当成治病的药,给她服下去。在众人眼里,她反正也已经是活死人,就算是被我的这枚止心丹弄到心跳停止,也不会有人认为有什么问题。所以,三个数,她是生是死,你来定。” 第175章 美梦醒来,入噩梦 什么活死人,不过是一种使陷入睡梦中的蛊毒。 将一种蛊虫喂身体,心脉看起来没有异常,人却会长时间保持沉睡。 夏媛对自己也算是够狠,为了不上今日的喜轿,竟给自己喂蛊。 蛊毒这种东西,寻常郎中很难一眼看出端倪。 她这样做,就是为了让郎中来了都束手无策。 不得不说,这主仆二人,这一次还是废了些脑子的。 夏桉目光狠绝地盯着红玉。 薄唇轻启,声音沉沉:“一,” 红玉瞳孔放大,万万没有想到夏桉竟一眼就能猜出她们的手段,怎么办?该怎么办? “二,” 唤醒二姑娘,就是上喜轿,可若不唤醒,红玉眸底一片骇然,她看得出来,夏桉目光和语气都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她此时做得出毒死姑娘这种事。 “三。” 红玉赤红着双眸忍痛道:“你别动,我来唤醒姑娘。” 夏桉眼底暗芒闪烁,鼻息已在一声声的倒数里变得凝重,目光狠厉地看着红玉。 红玉抖着手,从袖中也掏出了一枚药丸。 上前小心翼翼拨开了夏媛的双唇,下了决心一般,一把将药丸推进了夏媛的口中。 夏桉呼吸沉重地后退了几步。 须臾,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接着,面带笑意地缓缓睁开了眼眸。 好美的一场梦! 梦里,夏媛与自己心爱的三皇子双双穿着喜服,在高大宽阔的大殿上,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一条象征着心意相通的红绸,缠缠绵绵连接着彼此。 礼成之后,三皇子含情脉脉地牵着她,双双进入了洞房之中。 只可惜,梦中三皇子刚刚要为她揭下盖头,蛊虫便被红玉弄退了,她梦醒了。 那苗疆蛊师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可以给人带来美梦的蛊。 一场美梦的时间,便可以躲过这场人生祸事。 果然是绝妙! 她眨眨眼,有些嗔怨着对红玉道:“你急着弄醒我做什么,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多好。” 既然红玉将她唤醒,就说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醒不醒的,又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红玉沮丧着脸,朝她难耐地摇了摇头。 夏媛见她这般模样,拧了拧眉。 “你摇头做什么?你可知我梦到了什么,我梦到,我与三皇子大婚了!” 红玉低头重重咬住唇角,直接跪了下来:“姑娘,奴婢对不起你!” 夏媛诧异地缓缓坐起身。 “对不起我什么?” 红玉死死低着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夏媛猛地发现,夏桉此时竟也在房中。 她目光一凛:“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已经……” 这时,一阵隐隐约约的鼓乐和唢呐声传进屋内。 院里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声:“喜轿来了,喜轿来了,喜轿来了……” 夏媛坐在床上,一脸茫然看向红玉:“什么叫喜轿来了,什么叫喜轿来了?” 这时,屋外的魏氏等不及推门冲了进来。 见夏媛直愣愣坐在床上的模样,眼里立刻溢出惊喜之色:“醒了,媛儿醒了。太好了。快,梳妆,穿喜服,都给我快。” 呼啦啦一下进来一大群婢子,不等夏媛反应过来。 齐齐将她扶下了床。 涂粉、描眉、梳妆。 夏媛像个提线木偶,双目失神地任人摆布。 红玉一直跪在地上,满脸的惊慌无措。 夏媛明白过来了。 她提前被唤醒了。 醒在了喜轿来临之际。 此时时刻,她再也没退路了。 梦中三皇子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却在这一刻,要永远的消失了。 夏桉沉了眸子退出了屋子。 屋外阳光耀眼。 照着她眼里一阵热痛。 此情此景,长辈们也均是松了一口气。 紧张了一早上的神经,总算是舒缓下来。 夏老夫人问夏桉:“桉儿,你是如何唤醒媛儿的,她到底是怎么了,不会再有事吧?。” 夏桉缓声道:“祖母放心,二姐姐只是一种嗜睡症,大概是大婚之际,她有些过度紧张了。如今已经被唤醒,她不会再睡过去了。” 夏老夫人点点头:“那就好。今日幸亏有你,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夏光淳也在一旁点点头。 好在有惊无险。 梳妆完毕,魏氏开始指挥婢子给夏媛套喜服。 然上身之后,发现这喜服在她身上竟显得异常紧绷。 且长度也长出一些,穿着别别扭扭,很不合身。 夏媛难受地不住扭动。 “太紧了,这个我穿不了。” 魏氏上前低喝道:“这喜服为何这样紧,你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难受也给我忍着。” 这死丫头打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穿这喜服,所以侯府调整尺寸时,她八成报的是夏桉的身量。 今日少不得要丢人了。 夏媛喜服将就着穿好,盖上了盖头,夏媛一路被簇拥着,踏上长长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出滟芳阁,走向前院。 夏桉一步一步走在她的后面。 目送着她出了夏府的大门,被扶上了那顶,上辈子她上过的大红喜轿。 霎那间,心里有一座掀至顶峰的巨浪,轰然拍碎下来,在混乱中归于平静。 纾然间,夏桉觉得四肢都有些发软,脚下的步履,轻得仿若失去了触感。 眼前的一切,甚至有一瞬的失真。 迎亲队伍唢呐齐奏,喜庆蒸腾。 绣着五色鸾鸟图的大红喜轿精美非常。轿子四周,流苏随风摇曳,更添喜庆氛围。 喜轿前的一匹枣红色骏马上,赵幽着大红的喜服,头戴金冠,狭长凤眸微微眯着,脸上浮着属于新郎独有的光彩。 一切无不透着,对一场新生活的美好祈愿。 夏桉心下畅然。 好在,她不再是这场婚礼的新娘了。 接亲完成。 迎亲队伍如一条的长龙,蜿蜒在青石板路上。彩旗飘飘,锣鼓喧天。 天边金辉耀地,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镇国大将军府办喜事,算的上是上京城中的一场盛事。 伴随着喜庆的乐声,沿路百姓有喝彩的,有的拿出家中的糖果、花生纷纷向接亲的队伍投掷的,寓意着给新人送去美好的祝福。孩童们更是欢天喜地,追逐着飘落的喜糖,欢声笑语回荡在迎亲队伍沿途的每个角落。 不久后,喜轿到了永定侯府门外。 夏桉下了马车,跟在送亲队伍的后头,进了永定侯府,这座前世对她来说,宛如地狱般的地方。 侯府内的气氛比街上还要喜庆许多。 四处挂满了红绸,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新娘一身红绿相间的喜服,踏着红毯,被人搀着缓缓进入府邸,人群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只是新娘身上的婚服,看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第176章 一桌乱局 新娘身上的喜服,又紧绷,又长,似是不太合身。 大婚之上,倒是很少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永定候夫人南宫氏和永定候坐在正厅里,见了迎进来的新娘,原本喜气的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诧异。 按理说,婚服提前递到夏府上让新娘试穿过,对方也给了详尽的身量尺寸。 做婚服的绣娘经验丰富,是绝对不会出纰漏的。 怎的会出现眼前这般状况。 南宫氏不动声色地沉了下眸子。 莫非,是穿婚服的人有问题? 她心里涌起一丝不适。 之后,两个新人在司礼高亢的声音里,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的那一刻,夏桉缓缓从人群中转过身,朝人群之外走去,眸中蚀骨的冰寒。 “夏媛,恭喜你嫁进永定侯府。前世加注在我身上的苦楚,这一次,你终于也能好好去体会了。” “我终于发现,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有些仇恨,我必须还报回到你们身上,心内才能得以松解。” “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有些苦难的出口,除了死,便是争。所以这一次,我必须争过这命运,争过你们。” 此时此刻,夏桉心里异常平静。 属于婚礼的热闹喧哗,渐渐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琥珀和喜鹊跟着她,一起走到了院子里,在一处僻静的长廊里坐下。 喜鹊找府里的下人要了一壶茶水和茶具,夏媛悠闲地一边喝茶,一边闲适地等候开席。 - 病了许久的杜尚书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侯府参加喜宴。 院子里瞬间掀起了不小的波动。 这还是杜尚书大病初愈后,第一次公开露面。 众官员纷纷上前恭贺他身体大好。 杜尚书面色沉稳地对他们点头示意。 他身旁,陪着他来的杜文襄将新婚贺礼递给了府里的管事。 有人上前问道:“杜尚书,您的病,是太医给瞧好的吧?果然还是宫中的太医厉害。” “不是。”杜尚书颇有些感慨道,“说来也巧,蔡侍郎家的次女恰巧懂医,那日蔡侍郎带她来府上想为我瞧瞧。没想到这一瞧,还真就被这孩子给治好了。” “是吗?夏侍郎的次女竟如此厉害?”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听说夏府老夫人的腿疾一开始也是瞧了很多郎中瞧不好,最后也是被她给瞧好的。” “今日的新娘,夏府嫡长女素以才情着称,没想到夏府的次女,竟还有如此高超的医术。看来,夏侍郎养儿育女,倒是有一套啊。” 蔡广林听了,眸底黑了黑。 他牵起嘴角朝杜尚书恭喜道:“说到底,是我们杜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夏光淳会出这一招。 尚书之争明明很快就见分晓,他却在背后出手,治好了杜尚书的病。 如此一来,他们俩谁都别想趁机上位。 他的计谋也一下子落了空。 还差一点废掉一个女儿。 真是该死。 长廊的另一边,程鸽看着院中的情景,“啧啧”了两声:“夏姑娘这一手医术,果然不是虚的,要我说,大人您这头疾,不如就去求求夏姑娘,没准一下就药到病除了。” 盛枷面上没什么起伏。 程鸽掂量掂量手里的盒子:“不过大人,您送赵世子的,是什么贺礼,怎么这样沉?” 盛枷道:“石头。” “石头。你们俩是不太对头,可今日毕竟是大喜的日子,送石头多少有些不大礼貌吧?” 盛枷不以为意地在身旁的桌子旁坐下。 这时,杜尚书发现了不远处坐在亭子里的夏桉。 他给杜文襄使了个鼓励的眼色。 杜文襄点点头,将杜尚书交给随侍照顾,然后朝着夏桉的方向走去。 程鸽偏头看着杜文襄,又道:“杜大人让杜公子去找夏三,是什么意思,是感谢吗?” 夏桉见杜文襄走了过来,连忙起身朝他见礼:“杜公子。” 杜文襄道:“夏姑娘,今日是你嫡姐大婚的日子,恭喜你了。” 夏桉微笑:“我替家姐,谢过杜公子。” 杜文襄看了看桌上的茶水,道:“可否也讨一杯茶喝?” 这些日子,夏桉日日都会去杜尚书府,二人之间早已不陌生。 夏桉颔首:“何来讨喝,杜公子请坐便是。” 杜文襄便没有客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夏桉也坐下,吩咐喜鹊给杜文襄斟了一杯茶。 程鸽倚着廊柱,目光滞了滞,讷讷道:“这杜公子不会是看上夏三了吧?” “说起来,这夏三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姐姐都大婚了,下一个可不就轮到她了。” 盛枷目光悠悠地望向不远处的桌子。 这边,杜文襄刚刚喝下一口茶,又一个公子来到了桌前。 是聿王府世子萧凌。 萧凌笑道:“夏姑娘,我就猜今日能在婚宴上见到你。” 夏桉才刚刚坐稳,不得不又站了起来:“见过世子。” “免礼免礼,呦,杜公子也来参加喜宴了。”他看看夏桉,“我可否,也坐下讨杯茶喝?” 夏桉点了下头:“世子请便。” 怎么感觉,今日自己像是开茶馆的。 喜鹊赶忙又给萧凌倒了杯茶。 萧凌坐下后,问杜文襄:“杜公子最近都做什么生意啊?可有遇到什么值得收藏的好物件?” 杜文襄本来是想和夏桉单独相处,萧凌这一打乱,他心里十分别扭。 “哪有什么宝贝,我经营的都是些寻常买卖。” “不对啊,你家不是也有典当行吗?什么时候也整个拍卖会?” “目前没有此想法。” 萧凌有些扫兴地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夏桉:“夏姑娘,过两日东市也有个拍卖会,你运气如此好,不如和我一起参加?” 杜文襄在桌下重重握了握拳头。 夏桉正犹豫怎么回绝,一道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东市拍卖行,封了。” 桌上几人神情一滞,循声望去。 只见大理寺少卿盛大人正缓步踱了过来,自然而然在桌旁空余的那个座位上坐下。 一股隐隐的寒凉之气,惹得夏桉有些如坐针毡。 上次诅咒他的话,仿佛犹在耳畔。 当时有多不计后果,现在就有多惶惶不宁。 现在的她,寻常的人事,都不太会害怕。 但理亏的事,她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 再说了,这一桌是什么乱局。 第177章 他忘了? 夏桉有些发怵地轻咳了一声,小声地吩咐喜鹊:“快给盛大人,斟茶。” 喜鹊身子一机灵,赶忙缩着脖子上前,小心翼翼又斟了杯茶,放到了盛枷的面前。 萧凌道:“盛枷,你的话何意?什么叫东市的拍卖行封了?” 盛枷凤眸轻抬:“封了,自然是该封。” 萧凌:“拍卖行能招谁惹谁?” 程鸽在后面解释道:“哦,回世子,东市拍卖行养了个江洋大盗。” 萧凌眸子一瞪:“啥?” 程鸽道:“千真万确。” 萧凌顿了顿,有些泄气道:“竟还有这等事。那,里面的东西呢?” “充公。” “好一个充公。” 萧凌瘪了瘪嘴,看盛枷。 盛枷面上一贯的没有表情。 今日这货看着怎么就如此不顺眼! 杜文襄其实没有想到,盛枷和萧凌居然都认识夏桉。 倒显得自己和夏桉有些生分了。 他探究地看了看夏桉,见夏桉对他们感觉倒是平平常常。 他心下放松了些。 不过,今日倒是难得和盛枷坐到一起,他想起一桩事:“对了,盛大人,听说是朝中要在京中筹办万国商贸会,具体负责此事的是三殿下。不知,大人可否透露一下,万国商贸会,具体会在哪选址?” 这里面可是隐含着巨大的商机。 若是能提前知道选址,他必能获得一些先机。 盛枷看向杜文襄,状似一无所知地摇摇头。 地点是定好了,不过,他不想说。 杜文襄见状,略显失望地收回目光。 夏桉在一旁眨了眨眼。 她一直努力在一旁做个没有存在感的鹌鹑。 好在啊,好在,还有杜文襄和萧凌二人在。 场面没有特别难以面对。 这时,盛枷抬眸看了看院中的方向:“杜大人入席了,杜兄,不过去看看?” 杜文襄回过头,见祖父已经被侯府的管事领着前往席面。 他赶忙起身拱手:“夏姑娘,两位世子,在下去照看祖父,就先走一步。” 萧凌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夏姑娘。” 夏桉赶忙应声:“世子,您说。” “哎呦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们年龄相仿,不必这么多礼数,我是想跟你说,要不改日我带你……” 盛枷打断他:“世子,你看你弟弟在做什么?” 萧凌一顿,侧眸看去,只见萧焕正在一众孩童的起哄下,往一棵大树攀爬。 萧凌茶杯一放:“臭小子,今日就不该带他出来。” 说着,他着急忙慌起身,朝着大树的方向疾步跑了过去。 夏桉脑子瞬间一麻。 刚刚好歹还能趁人多隐去存在感,现在好了,桌上只剩下她和盛枷二人,不想面对,也无处遁形了。 不对,盛枷怎么好像是故意将人都打发走的。 莫非,他要针对诅咒他的事,找她讨伐。 夏桉眸子转了几转,酝酿了片刻,清了下嗓子:“盛大人,那日的事情,实在是抱歉。” 干脆还是她先认错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在他心里应该也行得通吧? 盛枷却像是忘了一般,挑了下眉看她:“哪件事?” “就是,搭您的顺风车,然后,就是对您出言不逊那件事。” 盛枷状似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那天你好像提到了关于死不死的问题。” 倒也不必如此直接吧? 夏桉又清了下嗓子:“大人,我那日喝多了酒,真不是故意咒你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盛枷低眉喝了口茶,表现出一惯的深沉,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夏桉思忖片刻,豁出去了一般:“退一步讲,我会医术的,万一大人有危险,我万死都会想办法救活大人。所以,大人就将我那日的话,忘了吧。” 为了化解他心里怨恨,她也是拼了。 谁让他是杀人不眨眼、害人不走心的盛枷。 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命运,万不能因为得罪他,而功亏一篑。 盛枷平声道:“你救我?” 夏桉朝他点点头:“对。” 盛枷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与她对视:“你若不提,我本已经忘了。” 说着,他放下茶杯,起身站了起来,步子幽幽地朝着宴席的方向走去。 夏桉:“……” 忘,忘了? 夏桉茫然,回头看了眼喜鹊。 喜鹊也懵了。 她其实刚才比夏桉还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哪曾想,姑娘努力和盛枷道歉谈和,他竟是,说忘了这回事。 喜鹊咧嘴朝夏桉僵硬笑笑,此时此刻,她不知是该替姑娘高兴,还是替她尴尬。 - 不远处,跟着一起来送亲的姜嬷嬷和郭嬷嬷,注意到了夏桉这边的情形。 姜嬷嬷道:“姑娘嫁得不如意,她倒是在这里左右逢源。” 郭嬷嬷道:“是呗,着实是可恶。” “哼,姑娘嫁得不舒心,她也休想嫁得舒心。我回去就讲给夫人听,夫人必会收拾她。” “对。定让她嫁得更加憋屈。” - 侯府的绛华院,夏媛受刑般结束了冗长的大婚流程。 进入洞房的那一刻,整个人几乎落了力。 她一把撩开了头上的盖头,将束在腰上的腰带松开,然后转身狠狠一巴掌,将红玉打倒在地。 “贱婢,早晨为何要唤醒我,为什么?” 红玉内心也十分崩溃。 她跪在地上道:“姑娘,三姑娘她发现了。” “发现了?她发现了我用蛊?” “是的,当时,她将所有人都劝到了门外,然后手拿毒药逼奴婢,说若奴婢若不唤醒你,她就直接喂你服下毒药,让你当场毙命。奴婢实在太害怕了。” “她竟是要毒死我?她敢?她说了你也信?” “史郎给你瞧病时,说你,说你病得蹊跷,像是活死人。他闻所未闻,所以束手无策。三姑娘正是利用了这句话,说是眼下就算她亲手将你毒死,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奴婢,实在不敢跟她赌!” 夏媛心里怒意激荡。 “怎么又是她?又是她!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啊!” 说着,她一把将桌子上合衾酒连同大红桌布,一同推翻在地。 酒瓶酒盏“哗啦”碎了一地。 门外,南宫氏刚好走到了门口。 第178章 好兆头啊! 新娘婚服如此不合适,南宫氏一直心有疑虑。 听到里面酒盏碎裂的声音后,“嘭”一声,她直接将门推开。 “发生了什么?” 夏媛身子一僵。 盖头揭了,南宫氏一眼便瞧见了她的模样。 与之前见到的庶女夏桉,倒不是一个人。 且此女子眼中自有一股骨子傲然,像是嫡女,身份当是没什么问题。 人没问题,她就放心了一半。 夏媛见了南宫氏,有些无措怔了怔。 红玉见状,连忙跪下来认错。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小心扯到了桌布,导致合衾酒洒了,奴婢甘愿受罚。” 这个时候,这个罪只能她来顶。 夏媛也反应了过来。 斥责红玉道:“毛手毛脚,还惊动了夫人。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红玉赶忙低头捡拾地上的碎瓷片。 合衾酒洒了,极为不吉。 但今日是府里大喜的日子,南宫氏不想对人动刑。 她略显担忧道:“儿媳没有受伤吧?” 夏媛颔首回道:“回婆母,我没事。” 南宫氏状似放下心来。 “那就好。”她目光诧异地看了看她光秃的头顶,和松了的腰间,严肃道,“盖头还是盖上吧,别坏了规矩。” 夏媛忙点头:“是儿媳一时心急,无状了。” 南宫氏沉声朝身后的嬷嬷吩咐道:“重新准备一份合衾酒。” 那嬷嬷应是。 南宫氏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媛一眼,走出了洞房。 门合上后,她叮嘱那嬷嬷:“给我盯着她。” 她不信,好端端的合衾酒,会猛地一下全部碎裂在地。 还有,新娘刚刚那副无状的样子,实在太不像话。 她这究竟是娶了个什么儿媳回来。 那嬷嬷心领神会点头。 南宫氏刚走,夏媛便又忍不住又要发火。 红玉赶忙起身提示她莫要出声。 “姑娘,合衾酒洒,侯夫人必会派人在外面盯着,您不可再闹了。” 夏媛咬了咬唇,憋气地坐回到床上。 红玉见布酒的人来了,赶忙替她将红盖头重新盖了上去,将腰带为她再次束上。 待新的合衾酒重新布好,下人都出去了,红玉才缓缓跪在她脚边,道:“姑娘,奴婢有言,想要劝姑娘。” 盖头下,夏媛气得没有说话。 红玉兀自开口:“如今您嫁进侯府,已成定局,从前的那些想法,便要放下了。为今之计,我们要往好处想。 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门楣荣耀的永定侯府,您现在再不济,也是世子夫人,未来还会是侯夫人。为今之计,只要您能安抚住世子,将来未必不都是好日子。” “安抚住他?” “世子就算再无状,可他毕竟也是个男子,姑娘你才貌双绝,还怕搞定不了她吗?” 夏媛闭了闭眼。 回忆起赵幽那日船上的所作所为,她就觉得实在难以面对。 可是红玉其实说的没错。 大婚已然成为定局。 一切都不可能回去。 为今之计,只能是想办法在这侯府里立住脚跟。 她再不喜赵幽,他也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夫君。 除了搞定他,别无他法。 红玉见夏媛半晌没吭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姑娘,有奴婢在,奴婢会一直帮您的。” 夏媛沉闷地点了下头。 - 屋门外,面带伤痕的蝴蝶阴沉着眸子,朝红烛冉冉的屋内看了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她被夏桉坑进侯府有段时日了。 早已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一只苟着一条命,就是想等着夏桉嫁进来,看着她生不如死。 “二姑娘,没想到最终进来的人,会是你。那便也只能欢迎你了。” 到头来,她竟还是输给了夏桉。 真是没用。 回到隔壁院落,她将听到的、看到的,一并告诉了齐欢。 齐欢笑眯眯道:“合衾酒居然洒了,好兆头啊!” 她看着蝴蝶,神采奕奕:“楚楚,这么好的消息,得赶紧告诉世子才对,是不是?” 齐欢一时将她认作楚楚,对她分外地好。 一时又意识到她不是,死命地折磨她。 这一刻,在她眼里,自己又是楚楚了。 蝴蝶颔首:“自然是应该告诉世子,我这就托人去传话。” - 酒席开始,夏桉跟蔡护儿坐到了一起,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美食。 虽说小娘交代她莫要喝酒。 可总觉得这样好的日子,不喝上一点,不足以尽兴。 所以,她又贪嘴喝了上几杯。 那边,赵幽作为今日的新郎,挨桌给前来贺喜的宾客敬酒。 敬到盛枷面前时,他故意为他甄了满满一大杯的酒。 “盛枷,你今日能来,我特别高兴,今日我的喜酒,你可不能糊弄,必须全喝了。” 盛枷看着满满一杯酒,笑了笑:“你的喜酒,我自然不能错过。我今日还特地为你带来了一个礼物。” 他示意程鸽将礼物呈上,交于赵幽。 赵幽接过箱子,掂量了掂量。 “如此有分量,看来这礼很重啊。很好奇你会送我什么?” “这东西你应该知道。” 赵幽好奇地打开箱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之后,脸色僵了僵,顿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啪地一下将箱子合上。 他脸上挂起违和的讪笑:“盛枷,你还真有心了。” 盛枷勾唇收回目光。 有心谈不上,他只是记仇罢了。 总角之年,赵幽去府上参加父亲的升职宴。 那日刚好是母亲的忌日,阖府却都当做不记得。 只有他一个人在母亲的院子里给母亲烧纸。 那时,赵幽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抢了他为母亲准备的纸钱,洒了满院。 还抱起一块石头,将燃着的纸钱砸灭。 说如此喜庆的日子,他竟做如此晦气的事,真是倒胃口。 那日,他将他捶打在地,并且警告他:“今日的这块石头,我收了,我定会找一个喜庆的日子,将它送还给你!” 盛枷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口全部喝下。 然后起身道:“贺礼送到,先行一步。”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喜宴。 赵幽咬紧了牙关,一把将箱子丢给一旁的侍从。 “给我扔了,扔得越远越好。” 侍从不解地接下箱子:“是。” 这时,有个婢女来到了赵幽身边:“世子,齐姨娘要奴婢给您带一句话。” 赵幽:“说。” “合衾酒,被新娘子摔碎了。” 第179章 鞭子、木棒、荆条、戒尺…… 喜宴上,夏桉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起身时,还打了个餍足的饱嗝。 和蔡护儿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蔡护儿跟夏桉小声道:“我刚刚听到了一件趣事,听说大理寺的盛大人送了赵幽一块大石头,作为新婚贺礼。赵幽当时脸就黑了。” 夏桉挑挑眉。 其实她心里隐隐能感觉到,赵幽和盛枷不太对付。 没想到,是如此不对付。 新婚之日送他石头,说明,那一定是一块不寻常的石头。 盛枷此人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说不定,是赵幽某年某月某日,用这块石头狠狠得罪过他。 他又赶在今日,回报给他。 走出侯府,离府的宾客纷纷与永定侯夫妇道贺着离开。 夏桉心里暗暗想:夏媛,做妹妹的,也恭喜你了。 喜鹊回头看看:“姑娘,二姑娘就这么留在这里生活了?这侯府,看着还怪大气的。” “你羡慕?” 喜鹊拨浪鼓摇头:“不不不。” 再大气,也是人间炼狱。 今日洞房花烛夜,夏媛只能自求多福。 - 送走了所有宾客,赵幽脚步沉沉地回到绛华院。看着紧闭的洞房,他眸子里溢出一股狠厉,吩咐身旁的侍卫。 “将箱子拿过来。” 那侍卫一怔,低声提醒他:“世子,今日是洞房花烛夜。” 赵幽邪魅地勾勾唇:“正因为,是洞房花烛夜。” 小贾看得出,婚宴后半场世子一直在隐藏情绪。 心情似乎很差。 他自知拦不住,只得点头:“是。” - 屋内,喜烛摇曳,熏香淡雅怡人。 夏媛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赶忙挺直脖颈,端正好坐姿。 红玉细致地帮她将喜服整理板正。 “吱呀”一声,屋门被轻轻推开,男子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踏入房中,渐行渐近。 夏媛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情绪,脸上挤出一副温和柔美的微笑。 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要她愿意,定能将赵幽勾引得七荤八素。 拿下他的心,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她必须得做到。 红玉见赵幽走了进来,赶忙颔首施礼:“姑爷。” 然后躬身退出了洞房。 夏媛双手紧张地在身前交握。 男人的脚步在她身前停下。 接着,盖头被轻轻撩起,夏媛状似害羞地微微低眉。 男人注视了她片刻,一只骨节嶙峋的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夏媛眸子闪闪,羞涩地温和吐声:“世子。” 赵幽淡声提醒她:“不是应该改口叫夫君?” 夏媛勾起唇角,含羞带涩:“夫,夫君。” 赵幽轻轻笑了一声。 放下了夏媛的下巴。 起身走到了桌旁:“下一步该做什么?喝合衾酒了吧?” 夏媛点点头,缓缓从床上起身。 “我给夫君倒酒。” 桌子旁,夏媛举止优雅地举起红酒瓶,分别倒了两杯酒。 她双手擎起其中的一杯,递给赵幽:“夫君,这是你的。” 赵幽目光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伸手接过酒杯。 夏媛自己举起另一杯,然后面对着赵幽。 目光里含着希冀:“今日得以与夫君喜结连理,唯愿今生与夫君琴瑟和鸣、鸳鸯比翼、永结同心。” 赵幽配合她说了一句:“好,琴瑟和鸣!” 他作势伸出手臂,欲与她喝交杯酒。 夏媛配合着也伸出了手臂。 二人的手臂蜿蜒交缠在一起,夏媛微微合眼,酒杯刚刚触于唇边。 “啪”,杯盏落地的碎裂声,打破了一室的旖旎。 夏媛惊得手抖了一下。 落地的,是赵幽手里的杯子。 “你?” 只见赵幽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低眉对着她的眼睛。 “这样,咱俩是不是就算琴瑟和鸣了?” “什,什么意思?” 赵幽一甩袖,在一旁的椅子上懒洋洋坐了下来。 “你摔一次,我摔一次,琴瑟,和鸣。” “你?”夏媛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赵幽盯着夏媛看了半晌,“咯咯咯”颤声笑了起来。 眸子里冒出冰冷的寒意。 “我的夫人,还真是会演啊。若不是我知道这合衾酒已被你碎了一场,我差点就信了,你要和我鸳鸯比翼、永结同心了。” 夏媛身上一紧。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不是我弄碎的。” 赵幽目光逼近她:“怎么,嫁给我,你就这么生气吗?” 那日在船上的赵幽,仿佛在这一刻回来了。 夏桉浑身遍布恶寒之感。 她尽力稳住情绪,解释道:“我没有。我们已经都成婚了,我何必还那样想?我是要与你,将日子过好的。” “那要问你自己啊?” 这时,门开了,小贾面无表情地将一个长方形箱子无声放进了屋内,抬步又退出了屋子。 夏媛发现那箱子周围隐隐有血迹。 与这喜庆的洞房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赵幽唇角挂着阴冷的笑。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媛一步一步踱到了箱子旁边,伸手一把打开了箱子。 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整个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鞭子、木棒、荆条、戒尺…… 赵幽,简直就是变态。 赵幽步子幽沉地走了过来。 “既然你对我后院的事情,一直都如此上心。那,总该让你也试一试,做我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他目光滑过箱子,“怎么样,你是自己选,还是我随意?” 夏媛彻底崩溃了。 又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顺手举起身旁的一个花瓶,奋力朝着赵幽猛砸了过去。 赵幽随即举出鞭子,将花瓶隔空抽到了墙上。 刺耳爆裂声响彻洞房。 “看来,你做了选择。” 永定侯府,绛华院,经过了一日的蒸腾喜庆之后,洞房里传来了阵阵违和的鞭子声和女子痛苦哀号。 在这个冷寂的院子里,这声音既令人心颤,又显得那么寻常。 所有下人都只是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有红玉在洞房外崩溃地求饶,被小贾紧紧地按住在墙上。 求饶声淹没在无人理会的暗夜里。 第180章 城外三拜 夏侍郎府,琼栖院。 魏氏沐浴完毕,坐在榻边。 自言自语道:“我这心里,怎么总觉得七上八上的。” 姜嬷嬷道:“夫人放心吧,今日我们离开侯府时,红玉说她已经劝好了姑娘,她以后会好好和世子相处。将来一定要在侯府立住脚跟。” 魏氏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她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于她自己,于我们侍郎府,都将是好事。” 姜嬷嬷笑笑:“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想必小两口正亲热着呢。倒是三姑娘,今日在婚宴上,竟认得好几个贵公子,左右逢源的。” 魏氏眼里含着怒气:“左右逢源?” “可不,我瞧着那几个公子,可都像是出身公侯之家,个个身份都不俗。” 魏氏冷笑一声:“她倒是有手段,可惜,她的婚事可是掌握在我的手里。媛儿嫁成这样,她将来也休想嫁得舒心。” 姜嬷嬷附和道:“就是。夜深了,夫人安心睡下吧。” 魏氏点点头,侧身躺了下来。 - 这一日,夏府里还发生了一件事。 绿幺早晨为夏媛请郎中时,以太着急脚底失滑,掉进了一个湖里。 被人拉上来时,已经咽了气。 魏氏觉得此事极为不吉,将事情掩盖了下来,直接派人将绿幺的尸体丢弃于乱葬岗。 此时此刻。 绿幺身着粗布衣裳,和张马夫站在城墙之外,朝着城中肃穆拜了三拜。 这三拜,是对夏桉拜的。 一拜,谢她在她那日被打落胎,将死之际,不计前嫌救她一命。 二拜,断指之日,她及时来到滟芳阁,阻止了夏媛继续对院里的婢子施以暴行。 三拜,夏媛大婚之日,她赐药让她假死,脱身出府,永远脱离了夏媛的摧残。 以后,世上再无绿幺。 她会和心爱之人,开启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 - 夏侍郎府,云芷阁。 夏桉站在檐下,看着漆黑天幕悬挂的一弯清月,眸中清亮湿润。 今夜对许多人来说,都会是个不眠之夜吧。 - 夏媛出嫁,魏氏总算是空闲了下来。 次日上午,她招呼刘管事来商量有关店铺的事宜。 魏氏见酒馆的营收数据还是很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关门了?” 刘管事点点头:“我最近一直在找新的调酒师傅,一直也没有找到。酒水没有新意,酒楼的生意实在是疲软。” 魏氏拧眉:“做生意嘛,你多动动脑筋,总能想出办法来。” 刘管事道:“夫人,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京中很多酒家去朱邑县找那个百年酒方的事情吗?” 魏氏:“记得,怎么了?” “之前去了很多人,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我是想着,我们也派几个人过去碰碰运气吧,若是找到了那个酒方,咱们的几个酒馆就都有救了,绝对称得上京中独一户。” 魏氏想了想。 “罢了。这样要死不活的,也不是办法。那你就找几个人,去跑一趟。既然这酒被这么多人看好,那就掘地三尺也要给我寻到。” 刘管事道:“夫人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将这方子给找出来。” 另一边,这日双鹤替宁舫天带话给夏桉,说清风醉开封了。 夏媛一早便去了泗水街。 铺子现在已经整顿妥当,伙计厨子也已经招募到位。 个个精神隽硕,谦和守礼。 按照夏桉的意思,铺子的装潢刻意融合了很多大庆国风元素。 风格大气,又不失雅趣。 实际上,宁舫天觉得大庆元素的东西民众们耳熟能详,倒也不用刻意用于殿内的装潢。 不如放入一些颇具特色的装饰,有新鲜感,容易吸引顾客。 不过,他还是愿意尊重夏桉的意见。 总觉的姑娘的主意很正,做事总有她自己的道理。 查看完毕店铺的准备工作后,夏桉坐了下来,对宁舫天道:“先生,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你和双鹤,去一趟朱邑县。” 尹老翁夫妇,该接进京了。 宁舫天立刻明白了夏桉的意思:“姑娘放心,我一定将二老稳妥接进京城。” - 当日,宁舫天便和双鹤一起出发,前往朱邑县。 次日,夏桉正好趁有空闲,来铺子里,试试酒菜,为开业做最后的准备。 马车进了泗水街,夏桉刚下了马车,卖胭脂的花娘子就迈着碎步欢快地走了过来。 “夏姑娘,你这铺子是不是马上就要开业了呀?” 夏桉朝她微微颔首:“对,下一个黄道吉日,就开业。” 卖胭脂的纪先生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真就,在这开酒馆了啊?” 夏桉笑笑:“是的。” 曹大汉半天也没生意,见这边有热闹,赶忙也凑了过来。 卖布的云掌柜生怕漏听了什么消息,状似漫不经心地也走了过来。 曹掌柜朗声问道:“姑娘,你这铺子里,卖得什么酒啊,我也没见你们进酒啊?” 夏桉看了看大家:“不知几位,现在忙吗?” 花娘子道:“不忙不忙,这哪有什么人啊,闲得我心里没着没落的。” 纪先生道:“一样呵呵,一样。” 曹大汉嘿嘿一乐:“他们都闲,我更闲。” 云掌柜沉了沉:“嗨,我都在打包撤店了。” 夏桉道:“那不如今日,请几位掌柜帮我试试酒菜吧?” 那三人齐声道:“行呀。” 云掌柜没有吱声,却也跟着进了酒楼。 二楼的一间雅间里,店伙计有序地上了十八道菜。 这些菜看着,也不甚有什么新意,不过色相都还不错,做得也够精致,看着蛮有食欲。 夏桉道:“各位帮我品尝一下吧,顺便帮我提提意见。” 几人纷纷动筷,每个菜都品尝了一番。 “嗯,味道不错。” “正宗,是这个味。” “这厨子手艺不错,味道很地道。” 纪先生道:“不过姑娘,你这厨子是上京人吧?怎么只会做上京的菜?” 现在的酒楼为了吸引顾客,四方菜肴可是都要会做一些的。 只有上京菜,未免单调了些。 夏桉道:“不是厨子不会做,而是我们店里,只做上京菜。” 花娘子:“那路不是走窄了吗?你说咱街上本来就没啥人,你这样可不行啊?” 夏桉笑笑,朝侍者做了个手势。 侍者从外面端进来一壶酒,然后给每个掌柜都倒了一盅。 第181章 信我 酒还未入口,曹大汉好奇将酒盅凑到鼻尖闻了闻:“这个味道很特别啊。” 说着,他低头抿了一口,咂吧咂吧嘴,眸子亮了亮:“这个酒,这个酒是什么酒?” 夏桉指了指酒瓶上的印字。 “这个酒,叫清风醉!也就是我们的酒馆的名字。” “清风醉原来是一种酒啊?这酒味道极为清香,入口后味又醇厚悠长,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啊。” 其他掌柜的闻言,也端起酒盅喝了一口。 花娘子极为贪酒。 一口下去,没停下,两口、三口,然后直接干了。 “这酒也太好喝了。清风醉?这酒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夏桉跟大家解释道:“清风醉,原是私酿,没有批量在市面上售卖过。我们酒馆,如今是独家售卖。” 众人都大为震惊。 纪先生惊讶道:“私酿?夏姑娘竟还有这一手。” 云掌柜不太喝酒,抿了一口后,又抿了一口,实在喝不出什么奥妙来。 她清了清嗓子:“夏姑娘,你这就算是私酿,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没有顾客,你这生意照样也做不起来呀。” 花娘子叹息一声:“也是,哎,这扛了又扛,我也快要扛不下去了。” 曹大汉道:“我吧,还好,我这是自家祖传的铺子,倒是没什么租钱,可是总这么靠着也折磨人。夏姑娘,虽然你这酒馆要开业了,应该要恭喜你。不过,我还真是替你捏把汗。” 夏桉垂眸喝了一口酒,然后抬起头。 “哥哥姐姐们,你们愿意信我吗?” 花娘子道:“夏姑娘看着就是个真诚的姑娘,第一次来泗水街那天,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愿意挨个到我们店里捧场。还有你请的这位宁掌柜,为人处世那是相当的豁达通情理,我自然是信姑娘的为人。” 夏桉眸光略显神秘道:“如果大家信我,就再坚持坚持。事情都是变化着的,说不定这里很快就会柳暗花明。” 万国商贸会的事情朝廷还没有对外公开,就连父亲都还不知道,她不能说出来。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劝他们尽量稳住。 云掌柜面色不屑道:“我反正今天就搬走了,你们愿意熬,就接着熬吧。” 说着,她站起身:“我要回去接着收拾东西了。” 夏桉叫住她:“云掌柜此时离开泗水街,真的会后悔的。” 云掌柜不爱听了:“哎呦,我看最后悔的应该是你。我告诉你,这条街会熬得你怀疑人生。你是出身高贵,赔得起,可别拉着我们跟着你一起倒霉。” 她又看看桌上另三位掌柜,“你们也动动脑子,我们跟人家,那是一个层次的吗?” 说着,甩头便出了雅间。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难听。 花娘子尴尬对夏桉笑笑:“夏姑娘,你别管她了,她这人平时也这么讨人厌,我都不愿意搭理她。” 纪先生也嫌弃道:“就是,还特别精打细算,小肚鸡肠。” 曹大汉:“别提了,来我店里磨刀,从来也不付银子。走了更好。” 夏桉不甚在意地笑笑:“我这空口白话,她不信也正常,但是我希望,你们能信我。” 纪先生道:“其实吧,夏姑娘说得诚恳,我其实是挺想相信你的。但是把,我家中娘子花销大,我真是有点顶不住了。其实,我最近也正在到处看铺面呢。” 花娘子道:“嗨,我这人好热闹,我也不是不喜欢泗水街,我实在在这儿太闷得慌了。” 曹大汉显然也对现状并不满意,闷头没有说话。 夏桉默了默,又抿了一口酒。 “这样吧,两个月。两个月若这条街没有起色,你们的铺子,我都收了。” 花娘子惊讶:“啊?对了,我听说对面那座茶楼,前不久刚被宁掌柜盘下来,姑娘就对这条街,这么有信心?” 夏桉坚定道:“嗯,有。” 三人面面相觑。 曹大汉沉吟了片刻,道:“我是没问题,我还能扛扛。” 花娘子心里痒痒,夏姑娘眼界开阔,说不定能预测出他们想不到的事情。 “我,我也能,这么些年好歹攒了些老主顾,倒也不至于饿肚子。” 纪先生本来一心想走的,此时心里泛起了嘀咕。 人家夏姑娘跟他们非亲非故的,何必非要跟他们说这种话? 不留下,好像会错过巨大商机的感觉。 他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嗨,反正这么久都凑合下来了,不差三个月,我就跟清风醉做个一段时间的邻居。不过兜底这种事,我们可不能劳烦夏姑娘。行商多年,算起来我们可都是前辈,不能做让小辈兜底的事。” 花娘子也道:“是是是,我们反正是也愿意信姑娘。” 她勾唇笑笑:“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干一个吧,很高兴能和各位哥哥姐姐做邻居。” 侍者分别将各位掌柜的酒盅又满上。 夏桉端起酒盅,举杯示意,然后喝下杯中酒。 三个掌柜也没含糊,也都一口闷了。 夏桉放下酒杯,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 这些掌柜经营的都是小本生意,为了拉拢一个顾客都愿意拼尽全力。 都是努力讨生活的人。 夏桉愿意给他们一丝曙光。 让他们摊上泗水街之后的红利。 离开酒馆时,夏桉叮嘱铺子里的管事:“留意云掌柜的布行,她若真的撤了,让宁先生谈下来。” 好言相劝过,若这云掌柜还是听不进劝,她就不客气了。 那管事恭敬点头:“是,姑娘。” - 今日恰巧也是夏媛回门的日子。 夏桉回府时,已近正午。 赵府的马车和车夫就停在大门外。 夏桉下了马车,侧眸看了眼赵府的马车,抬步进了府门。 正厅里,夏媛和赵幽应是已经跟祖母、魏氏和父亲敬过茶,此时正坐在偏座,等候午膳。 夏桉直接进了正厅,先朝着上首道:“见过祖母、父亲、母亲。” 然后又颔首对着东侧座位道:“见过姐姐,姐夫、兄长。” 最后对着西侧坐着的苏氏道:“小娘。” 夏老夫人笑笑:“你回来了,坐吧,一会儿我们一起用膳。” 夏桉点点头,走到了小娘身边的座位上坐下。 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夏媛。 脸上完好,脖子完好,手也完好。 和上一世的她一样,回门之前,伤都在看不到的地方。 她眼底发青,神情也有些呆滞,此时正用一副怨毒的目光冷冷看向她。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夏桉朝她轻盈地笑了笑。 夏媛袖中的拳头,近乎攥成了僵硬的石头。 赵幽沉着气坐在椅子上,在见到夏桉走进来的时候,眼睛亮了一瞬。 第182章 为表同情,提醒你一次 夏桉喊他姐夫时,他意味深长地朝她点了下头。 这个女子,此时倒是恭谨温婉,像个十足内敛的闺中女子。 与那日在袁尚书府的亭子里见到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过才十六岁,却有着如此不同的两面模样。 绝对是一个十足有意思的人。 再偏头看看自己的新婚妻子。 喜怒都在脸上,脾气还又臭又硬。 除了那张脸还值得看看,没任何讨人欢喜的地方。 赵幽心中暗想,若夏媛能和夏桉颠倒一下,就好了。 总觉的这个夏桉身上,有令他心神恍惚的地方。 嫡庶这种东西,真是碍事。 这时,魏氏对夏媛说:“媛儿,你随母亲去一趟后院吧。” 夏媛看了赵幽一眼。 赵幽嘴角含笑,眸底却是一片阴戾:“去吧,和岳母大人说几句体己话。” 夏媛抿紧唇角,跟着魏氏出了正厅。 进了琼栖院,关上房门。 魏氏道:“如何了,这两日你可是拿住了世子的心?” 夏媛痛苦地摇头:“他根本就不是人。” 魏氏道:“我瞧着,女婿样貌堂堂,也不似传说中那般不像人样啊?” 夏媛含泪撸起了自己的胳膊:“你看,你自己看啊!” 魏氏循声看去,只见夏媛白皙的胳膊上,印着两道赤红的鞭痕。 魏氏心下一紧,接着道:“不对,他无缘无故为何会打你,你惹了他是不是?” “我,我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定是你闹脾气,惹到了他。我告诉你,你如今已经嫁给赵幽,这是不争的事实。接下来,你唯有搞定他这一条路可走。” 夏媛目光幽怨:“你就对我这般无情?我可是你的女儿啊,你的亲生女儿,你不心疼我,还说得出这种话?” “不是我无情,而是你身在侯府,要生要死,以后全都要看你自己。你若是能搞定世子,以后不仅自己可以过得好,还有可能帮衬到你兄长和父亲,你要长点心。。” 夏媛彻底对魏氏失去了信心。 以为她好歹会心疼一下自己,骂一句赵幽畜生。 结果都这个时候了,她最在意的,却是自己能不能帮到兄长父亲。 她遭受的痛苦,就是活该吗? 凭什么牺牲她,为兄长铺路! - 出了琼栖院,回到前院。 夏媛见夏桉也从正厅里出来了,正在悠闲地坐在院中与丫鬟们闲聊。 她抬步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夏桉示意,琥珀和喜鹊退到了一旁。 夏媛声音冷冷道:“夏桉,没想到那日你竟能识出我用蛊,到底是小看你了。” 夏桉淡然道:“姐姐谬赞,生死关头,妹妹岂敢马虎。” “那你那日,怎么不干脆毒死我?” “姐姐说笑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可是你还没到那种时候。你还有没有享过的福,要去享。没受过的罪,要去受,没吃过的苦,要去吃。” “你?” 夏桉端详着她的脸,目光又在她身上游移片刻。 “新婚第一夜,我猜,他用的是鞭子吧?” 夏媛猛得抬起手手臂,想要扇她巴掌。 夏桉一把接住。 “姐姐,先别急着打我。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了表示同情,我今日还是想救你一次的?” “何意?” “若没有猜错,世子今日会去四方赌场进行一场大赌,且会输得很惨。他输了钱,心情定然不会好。那样的话,可想而知,你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记住,千万要想办法拦住他,别让他今日进四方赌场。若实在拦不住,我还可以送你一计。献出你的嫁妆,帮他还赌债。这样,你可以少受很多罪。” 上一世的今日,赵幽输得极惨。 赵幽好赌。更爱财。 上一世,她发现只要她拿出一些嫁妆给他,他便会停几日不对自己动手。只可惜八车嫁妆,没多久就用完了。 夏媛不一样,她有十八车嫁妆。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还有魏氏这棵摇钱树吗? 谁让她们母女“连心”呢。 夏媛显然觉得夏桉的话是无稽之谈。 未发生的事情,她简直就是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想吓唬我?我告诉你,不过就一个赵幽,我早晚都能搞定他,用不着你在这跟我危言耸听。 倒是你自己,你以为你躲避了这场婚事,就万事大吉了吗?未来你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货色,还未可知呢。” “我不想搅和姐姐的婚事,我的婚事,自然也不需姐姐操心。我们姐妹以后,怎么说呢?姊妹情深是不可能了,那就,互相诅咒吧。” 夏媛气得胸腔发颤:“好一个互相诅咒!” “哦还有,蝴蝶也在世子后院,你们之间,可得‘互相照应’才是,毕竟从前在府里,她十分敬重你。” 夏媛这两日的确是见过蝴蝶,她现在在赵幽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姨娘身边伺候。 不过,两人只是远远地对视过,没有说过话。 这样想来,这死丫头真是没规矩,竟连招呼都不来跟她打一声。 夏桉淡声道:“还是那句话,姐姐今日,可要拦住世子别去四方赌场。” 说着,她假装体贴地扶她起身:“我们该进屋用膳了。” 夏媛看看屋内,见赵幽正在看着她。 她极力忍住甩开夏桉的冲动。 和她一起进了膳厅。 - 午膳过后,夏媛便跟着赵幽与长辈告辞,出门回府。 上了马车,夏媛默了默,对赵幽道:“夫君,天气渐暖,下午我请锦绣阁的掌柜过来,为你量几身新衣裳吧?” 赵幽道:“不必。” “那,我下午我们去茶楼听曲儿吧。” 赵幽不耐烦道:“不去。” “为何?夫君不是喜欢听曲儿吗?” “我下午有正事,”赵幽对车前的马夫道:“先送我去四方赌场。” 闻言,夏媛身上猛得颤了一下。 “夫君,你说要去哪?” “听不见我说话?四方赌场。今日有个大局。” 夏媛瞳孔剧震。 怎么被夏桉说中了啊! 这个贱货是长了张乌鸦嘴吗? 她软声对赵幽道:“夫君,我突然头很痛,你下午能不能陪着我?” 赵幽讥讽地道:“头痛找郎中,少烦我。” “可还是夫君,我想和你在一起。” 赵幽冷哼一声:“你要跟我去赌场?” 夏媛面色一僵:“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个女子,怎好进那种地方?” “那就少废话。” 夏媛默了默,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你去那四方赌场,赌局太大,会有风险的。” 赵幽冷冷笑道:“赌局不大,有甚意思?若非赌局大,我还不去。” 夏媛豁出去道:“可是你会输的。” 第183章 你就不怕,我们被她给骗了? 赵幽眸子一暗,抬手利落朝夏媛甩了一巴掌。 “给我闭嘴,贱妇。” 夏媛脸被打偏到一旁。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倔强地抬起头。 “你不听我的,会后悔的。” 赵幽伸出食指指向她的鼻翼,咬牙道:“我今日若真输了,我就打扁你这张乌鸦嘴。” 夏媛眸子沉沉,满含怨怼。 赵幽还是不顾她的阻拦,在四方赌场下了马车。 由一群侍卫陪着,浩浩荡荡进了赌场。 回府的路上,夏媛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 怎么办,总觉得他会像夏桉说得那样,今日一定会输的。 他若真输了很多钱,回来后,定是不会好脸色。 不知又会做出畜生行径。 身上鞭伤都已经两天了,现在都还是痛到她心里发颤。 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能再挨他的打了。 到了永定侯府后,她在红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脚步匆匆往绛华院而去。 “快,先陪我清点一下陪嫁的银票。” - 城外的一辆舒适的马车上,坐着一对年过八旬的夫妇。 尹奶奶握着尹老翁的手,声音略显担忧地道:“老头子,我怎么总觉得,这跟做梦似的。” 尹老翁道:“哪里像做梦了,我们这明明就是在去往京城的车上。” 尹老翁撩开车帘子,朝前面指了指,“瞧见了吗,那高高的围墙,就是上京城的城墙了,过了那堵墙,我们就进了上京城了。” 尹奶奶神情更加紧张了些:“可是,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奇怪了点? 那夏姑娘那日怎么就那么轻易到山上寻到了我们?你紧握了酒方半辈子,她寥寥几句话就将你说动了。根本就不现实啊。再说了,就算是你将酒方卖给她了,她又何必将我们接到京城来呢。 反正酒方她都已经拿到了,若是寻常人,恐怕巴不得我们早早死在山里头,半点分红也不用分给我们。 还有你,人家来山里接,你还真就跟着过来了,你就不怕,我们被她给骗了?” 尹老翁笑了笑:“你觉得像你我这样的,还有什么值得人家骗的?” “那她究竟是想做什么?非亲非故的,我才不信她真的要带我们去京城里养老。” 尹老翁回忆起当初夏桉来山上,同她讲过的话,以及她的神情。 他语气沉沉道:“老太婆,你放心吧。首先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了,说明不是什么凶险的事。夏姑娘若是不想我们分红,完全可以半路将我们丢到荒郊野外,让我们自生自灭,何必来到京城?” 尹奶奶身子颤了颤。 “你个老东西,你别吓唬我。” 尹老翁拍了拍她的手:“马车现在既然是到了京城,就说明,她是真心想我们来的。 别忘了,上次若不是她给我们治病的方子,你现在可还是在炕上受着罪呢。如今,你的咳疾都好了,都能下地干活了。这可都得感谢她。 你还记得那日她从我们小院临走之时,为了我们不再被你那混账外甥纠缠,还特地给了那畜生一个下马威。那畜生可是吓得再也没有来烦过我们。若是无心之人,谁会无端管我们这些闲事? 我大概也是老了,从前鬼啊神的,我啥也不信。可大概如今大半截身子都在土里了,我总感觉,说不定这人啊,还真有个前世今生的。 我有强烈的感觉,我和这位夏姑娘,一定是从前就见过了。她小小年纪,却几乎比我自己还懂我心里的想法。这么不现实的事情我都接受了。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尹奶奶啧啧道:“你还跟人家小贵女攀上交情了,你可拉倒吧,你就祈求着我们去了京城里,能够平安无事吧。我虽是贱命一条,可也想寿终正寝。” 尹老翁笑笑:“放心吧,有我呢。” 在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声里,马车已渐渐驶进了城门。 - 这时,杏花楼的王掌柜刚好也是从朱邑县回京。 为了找酒方,他们已经去了三次了,都是一无所获。 他们驾马进城那一刻,突然发现,一直驶在他们前面这辆马车,车前骑马的那位,有点眼熟。 “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同行的管事问道:“谁?” 王掌柜道:“还有谁,宁舫天。” “宁舫天?就是之前做假账,贪没主家一大笔银子的那位?” “就是他。” “可他不是进了刑部大狱了吗?” “是啊,我也以为他早死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可是听说他进去后,一直拒不认罪,会不会,查出没事,放了?” 王掌柜摇摇头:“不清楚。奇了怪了,我听说他在里面被严刑拷打,全身都是窟窿眼,都那样了也能活?” 同行管事道:“那谁知道呢?” 王掌柜看了看宁舫天的背影:“再说了,因着此事,他在京中商圈名声都臭了,根本没有人还会用他,他怎么还能在京中混?这是谁家还敢用他,作死呢吧?” “不清楚,反正不是在我们酒楼就好了。” 王掌柜收回目光:“也是,管他呢,反正跟我们没有关系。嗨,这次又是白走一趟,我都怀疑那酒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了。” “掌柜的,要我说,我们不如自己酿一种新酒,没准也能风靡京城。” “你以为酿酒是做菜?屁话。回来休息几天,接着给我过去找。” “行吧。” - 马车驶进青烟巷的另一个独门小院门前。 宁舫天对着车内的人道:“尹伯,我们到了。” 尹老翁略有些忐忑地撩开了锦帘,探出身子,视线里,一下就看到夏桉面带微笑地等在车下。 夏桉见了他,连忙道:“尹爷爷,舟车劳顿,你和奶奶辛苦了。” 这一刻,尹老翁心里彻底踏实下来。 虽说一路上劝着老伴,但他心里也不是一点都不犹疑。 整件事本来就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没有见到结果的那一刻,他心里也并没有百分之百安定下来。 此时看到夏桉眼中那抹熟悉的光亮,他终于肯定,他的相信没有错。 第184章 这真是不花银子能喝的酒? 众人一起上前扶着两位老人下了马车。 领着他们进了院子,走进屋内。 虽说只是两进的小院子,里面却布置得干净整洁,十分温馨,很合适年迈的老人居住。 比起他们在山中的小房子,不知道要舒适了多少倍。 夏桉还专门雇佣了一个中年妇人,照顾两位老人的生活起居。 尹老翁坚决退却。 “我们俩在山上都能自己照顾自己,这里如此方便,更加不需要人照顾。” 夏桉道:“这里毕竟是京城,你们俩初来乍到,总有很多要熟悉的地方,不然会很不方便。这样,待你们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以后需要不要人照顾,都随你们。” 尹老翁有些局促:“那也不用,我自己可以的,夏姑娘不用操心这个。” 夏桉看得出,他们应是担心工钱的问题。 夏桉靠近他几步,小声道,“爷爷,以后酒水的分红,让您雇一院子的奴仆也够花。现下这仆从的工钱,我先给你垫付着,您要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再还我便是。” 尹老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这,其实我们手里,倒还有一点积蓄。” 夏桉朝他释然笑笑:“那就这么定了。” 尹老翁讪讪笑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尹奶奶很是受宠若惊,他们贫苦操劳了一辈子,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有奴仆伺候。 她看着那中年妇女笑呵呵的模样,不自觉也咧嘴笑了笑。 安顿好了尹老翁夫妇,夏桉心里了却一桩心事。 - 大乾十九年,三月初八。 宜开业、求财。 早晨巳时整,一阵惊鸣的鞭炮声打破了泗水街的平静。 日渐萧条的泗水街,久违地迎来了新铺子开业。 鞭炮声响了好一阵,街上其他店铺的伙计和掌柜纷纷来到酒馆门前,拱手祝贺夏桉铺子开业。 场面喜庆热闹。 然,大家都清楚,即便酒馆今日打出酒水免费喝的优惠,此时除了他们过来道贺,街上也没有其他顾客光顾。 鞭炮放完,店门口一阵安静。 没有一个顾客。 花娘子和纪掌柜怕夏媛面子磨不过去,直接抬步上前走进了酒馆,大声吆喝道:“我们要坐第一桌客人,我要喝清风醉。” 曹大汉也道:“我也要喝清风醉。” 说着,也大摇大摆地进了酒馆。 接着,又进去了两三个人。 其他人大部分还要照看生意,朝夏桉道贺之后,便都一一转身回到各自的店里。 这个结果,夏桉早有预料。 她淡然笑着谢过各位过来捧场的邻居。 原本喜庆的开业,只蒸腾了一瞬,很快就冷寂了下来。 屋门口人群散去,夏桉也进了铺子。 谁知,其他人都还没有走远,夏桉的腿还没有迈进铺子,泗水街街头街尾突然涌进了不少人进来。 且都目标明确地直奔酒馆而来。 每个人手里都持着一张红色的券。 夏桉怔了怔。 来人站在门口问道:“听说你们酒馆,今日招牌酒水免费?” 一旁的伙计赶忙迎了上来:“对,但凡手里有券的,今日在我们酒楼,清风醉免费喝。” 夏桉:“……” 这些人赶忙争前恐后地往里走。 夏桉看着兴致满满的顾客,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这时,宁舫天走过来。 “姑娘,开业仪式已经结束,您进来休息吧。” 夏桉伸手指指:“这些人?” “哦,这些人,都是我派人提前寻访找到的。他们都是京中的一些喜欢喝酒的人。我们店里主打的是清风醉。这些人喝了酒之后,就是最好的宣传。这样,我们的清风醉应该很快就会被京中的人所熟识。” 夏桉恍然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感叹,宁舫天果然是极具经商头脑。 泗水街人流量如此少,寻常打折的促销手段很难起到作用。 但这种针对性的发放邀请券,却可以有效的筛选出酒楼对标的顾客,可以将宣传的结果最大化。 清风醉本身就是百年难遇的好酒,只要这些酒客喝了酒,出来后再一宣扬,可不就一下在京中打响了第一炮? 她的办法,是静待泗水街兴起。 可是有了宁舫天,萧条的日子也不会很难度过。 真的很棒! 此时此刻,街上的其他铺子里的人都惊了。 清风醉是使了什么道法吗? 泗水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酒楼里,宁舫天为今日做了充足的准备。 店里一共就十八道上京菜,菜品味道已经反复拿捏到极致。 也只有一种酒,味道是经典中的经典。 有时候将简单的事情做好,精益求精,就是最好的招牌。 这些酒客们进店后,虽然人流量如此之大,但每一桌顾客几乎都不用等太久,就吃上了酒菜。 菜的味道,色香味俱全,可圈可点。 至于酒水。 众人品尝之后,纷纷露出了惊喜之色。 这酒的味道,入口清香,回味绵长,且还不上头。 酒客们讶异:这真是不花银子能喝的酒? “这酒味道如此特别,怎么从前从来没有喝过。” “我这人极爱喝酒,几乎遍尝天下美酒,可,你这酒我怎么就也叫不出名字呢。” “这也太好喝了,比醉云楼的那个招牌酒口感还要好上许多啊。” 有人好奇问小二:“你们这个,究竟是什么酒?” 这时,宁掌柜走了出来,朗声道:“诸位,大家稍等片刻。” 接着,他从身后的椅子上请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各位客官,首先要感谢各位在清风醉开业之际,来店里捧场。宁某不胜感激。我们店里有且只有这一种酒,至于酒的由来,由我们的尹老先生跟大家说一说。” 夏桉站在二楼的栏杆旁,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 宁掌柜,果然是营销高手啊。 这酒由来,由尹爷爷自己来讲,自然是最有传承感的。 店里此时安静下来。 尹老翁稳了稳激动的心情,缓声开口道:“我,是朱邑县人士,家中四代单传。我的太祖父在世时,喜欢游历四方,机缘之下,他调制出一种酒水,自觉味道极好,便把当时的方子留存了下来。 第185章 颠倒天平 看着铺子里的酒客,尹老翁继续道,“这酒方到我手里时,我早年不小心将它遗失了,直到六旬上下,才重又找到这方子。 那时恰逢乱世,世道不稳,我便想着,将这酒方给儿子留着。说不定儿子将来能靠着它糊口。可惜,我唯一的儿子,去年死在了战场之上。” 众人一阵唏嘘。 尹老翁继续道:“鄙人一生,并无大的志向。待我百年之后,我们这一脉也就断了香火。这酒方,牵动着家族四代人的起伏,一直是我很珍惜之物。此后无人继承,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 近日有幸遇到一位有心的姑娘,愿意将这酒方以我尹氏之名推广入市,我心里不胜感激。我想,遇到心诚之人、遇到懂酒的诸位客官,这大概就是这酒最好的归宿了。” 尹老翁指了指门前招牌的方向,“遂今为这百年家传私酿,起名“清风醉”,以此传世,愿诸君,好好享用。” 铺子里安静了片刻,接着传来一阵喝彩声。 “原来此酒,叫清风醉啊。” “清风醉,好酒!” “这酒竟是有这么长时间的一段传承,真是历久弥新啊。” “老翁,感谢你家世代将这么好的酒方留存下来,让我们今日有口福,得以尝到这么醇香的酒啊!” 爱酒之人,总是比寻常人更加惜酒。 尹老翁感激地点点头,回头和老伴激动地对视一眼。 眼里含着隐隐的动容。 他犹记得那日夏桉寻到山上,与他在屋内的谈话。 也想起她当时描述出的那一番令他胆寒的画面。 他们的酒方被外甥出卖,被京中的一个官宦之家的纨绔粗鲁抢走。 他老伴当场被气得不成样子。他则因为咽不下那口气,一个人跑到上京,到府衙状告那纨绔。 结果,因为对方在京中背景强大,府衙的人对他的控告百般推脱,不予理会。 他最终在府衙门口,含恨而终。 家传酒方被抢走,整个家,也没了。 与那样的结局比起来,今日这个结果,算是一种圆满了。 他这辈子走到这里,也算是了了一个巨大的牵挂。 - 夏桉站在二楼,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微微发烫。 她与赵幽大婚之后,跟着他去往朱邑县的松山,目睹他盗匪一样将尹老翁的房子翻得底朝天,抢走酒方,将尹奶奶活活气死的那一幕,不会再发生。 那个晚春,沧桑的尹老翁在府衙大门外,声声控诉自己家传酒方被抢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她不必在那个吹着冷风的夜里,偷偷去往府衙门外,去探望悲痛欲绝的尹老翁。 同样的,晚春之夜,尹老翁被吊死在府衙大门外的一幕,也永不会发生。 所有的改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切实的意义。 这样,就够了。 - 这时,一楼的一位客官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道:“朱邑县,百年私酿?这清风醉,莫不就是此前市面上一直被人探寻的那百年酒方?” “我也听说过此事,听说京中很多酒家都想觅得这个方子,先后都去过朱邑县。”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还想什么酒会那样吸引人,原来竟就是我如今手中的佳酿。清风醉,好名字啊!” “没想到,竟是被一个女子得了。看来老翁和这女子,缘分不浅啊。” “不知是哪位女子啊?” 这时,宁舫天看向二楼栏杆的方向。 姿容娴雅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于栏杆旁。 宁舫天默了默,对众人道:“此女子是我们酒馆的东家,以后有机会,大家或许会认识她的。” 众人纷纷都起了好奇的心思。 “能如此慧眼识珠,想必一定是个聪慧的佳人。” “重要的是,那么多大掌柜都寻不到的酒方,却被人家寻到了,这女子定是有过人之处啊。” “这种事情嘛,大多讲究一个机缘,机缘不到,费多大力气也寻不到,机缘到了,酒方或许就在那里等着她。” 众人点点头:“说得有道理啊!” 窗户边上,花娘子对纪先生和曹大汉道:“我就觉得,这夏姑娘不是一般人吧。” 曹大汉有滋有味喝了一口清风醉:“怪不得那日就觉得这酒很是特别,原来还有这样的渊缘。这酒真是越喝越上口,越喝越想喝。” 纪先生放下酒杯,感慨道:“我们泗水街,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客人了。看来,定要夏姑娘这一次,我不去外面找什么铺子了。我总觉得,我们这泗水街,已经开始起势,以后必将大发。” 花娘子吃了口樱桃肉:“我反正越来越相信,跟着夏姑娘混,保准有肉吃。你看那老汉,如今都从土窝窝来到金窝窝了。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这泗水街。” 三个人咔嚓,碰了一杯。 因着清风醉的开业酬宾活动,泗水街真是难得地跟着热闹了一场。 客官们喝了酒,还顺便光顾了街上的其他铺子。 整条街都跟着沾了光。 二楼的一间叫如意轩的雅间内,夏桉透过露台,凭栏望着泗水街,眸光微沉。 这次没了酒方,赵幽的挥霍放肆也就缺了巨大的银钱支撑。 这次没了宁舫天,魏家的产业也难以鼎盛到上一世的局面。 这一次,她会颠倒天平,让作恶的人都休想如愿。 - 回府时,宁舫天为夏桉准备了两坛清风醉,捎回去给家人品尝。 在家中长辈眼里,夏桉铺子开业,其实算不得什么隆重的事。 所以晚间全家人一起用膳时,清风醉被抬上桌,夏光淳只当夏桉为了应个景,特意让他尝尝铺子里的酒品。 家中女眷膳桌上通常不喝酒,夏舒寒年纪小,不准喝酒。 侍婢只给夏光淳和夏舒纬分别倒了一杯酒。 夏老夫人问夏桉:“今日开业,一切还顺利吗?” 夏桉回道:“顺利,谢祖母挂心。” 夏老夫人又道:“你母亲经商颇有经验,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问她。” 第186章 世子,酒方已经在上京城内了 夏桉恭顺回夏老夫人:“是。” 魏氏其实根本就没怎么留心夏桉铺子开业的事。 在她眼里,在人迹罕至的泗水街开酒馆,就是个作死的行径。 原先夏桉没银子,还不知天高地厚还要开酒馆。即便开业了,也意味着倒闭。 现在嘛,她走了狗屎运,捡到幅名作,弄到了些银子。 虽不至于立刻就倒闭。 不过,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赔着赔着,银子总会赔光。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她只要静静看着她作死就好。 不过老夫人话都说到了这里,她总得拿出些主母的姿态来。 “你祖母说的是,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到母亲屋里来,母亲会指点你。” 夏桉点头:“谢母亲。” 这时,夏光淳喝了一口酒,淡声道:“这酒,以前好像没有喝过。” 夏舒纬闻言,也抿了一口,眉间微微动了一下:“这酒,味道的确有些特别。” 魏氏心想,能有什么特别的,这对父子倒是捧起场来了。 夏光淳又喝了一口,疑惑道:“桉儿,这是你店里的酒?” 夏桉点点头:“是的。父亲、兄长,你们觉得味道如何?” 夏舒纬肯定道:“这酒味道清香绵长,应该是不差的。” 夏光淳附和着点点头:“据我的经验,这酒应不是普通的酒。” 魏氏不禁好奇地抬眉看了看夏光淳和夏舒纬的反应。 这酒难道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夏光淳问夏桉:“这酒,是你从酒商处进的吗?” 众人纷纷看向夏桉。 夏桉摇摇头:“不是,这是我们酒馆自己酿的。” 魏氏眸子淡淡垂下。 原来是自己酿的。 那能是什么了不起的酒水。 他们此前也找过不少酿酒师傅,酿出来的酒,也就那样。 根本不足以吸引京中这些嘴刁的酒客。 夏光淳点点头,“怪不得,这味道很陌生,不过喝起来口感不错。” 说着,他又举杯喝了一口。 夏舒纬也又喝了一口。 魏氏劝阻道:“你们父子俩少喝些,这新出的酒,也不知道质量如何,万一喝完了身体不适,可就不好了。” 夏舒纬闻言,放下了酒杯。 魏氏说得也有道理。 夏光淳则不以为意。 “酒水这东西,都是发酵而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酒的味道极好,越喝越有些爱不释手。 夏光淳一边吃菜,一边又喝了两杯。 魏氏不懂酒,也不想喝夏桉的酒。 见夏光淳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心想,等他们的人寻到了朱邑县那百年酒方,定让老爷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好酒。 - 此时此刻,泗水街出现神秘好酒的事,渐渐在京中传播开来。 杏花楼的王掌柜从外面回来,正往杏花楼二楼走。 楼下一酒客有些感慨道:“哎,果然是差了许多,还是那清风醉让人迷醉啊。” 另一酒客道:“清风醉是什么?清风醉那是沉淀了百年的酒方,岂是寻常酒酿能比的?” 听到“百年酒方”几个字,王掌柜停住了脚步。 楼下酒客继续道:“早知道,晚上应该还去泗水街蹭喝一顿才是,今日开业,还可以免费喝,到了明日可就要收银子了。” 王掌柜和管事对视一眼。 那管事的转身下了楼梯。 “客官,打听一下,您刚刚提到的百年酒方,指的是什么?” “你们没听说吗?泗水街新开了个酒馆,名叫清风醉。这清风醉,就是这个酒的名字。”他感叹一声,“这样想来,这酒名起得真是恰如其分,喝起来如清风拂面般惹人沉醉啊。” 那管事有些疑惑:“清风醉?此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另一个酒客道:“没听说过就对了。这是朱邑县的一个老翁的祖传佳酿,今日是第一次正式问世。” 管事的一怔,眼睛瞪圆了一圈:“你说,朱邑县?” “可不是嘛,哎呦,我想起来,你们掌柜的是不是去朱邑县找过什么酒方,不会就是这个清风醉吧?” 管事的抬眸和王掌柜的对视。 遭了。 竟是被人抢先去了。 - 永定侯府,绛华院。 赵幽头几天刚输了一大笔银子,心情很是不佳。 好在他那个新婚娘子竟意外的识趣,当日便拿出自己的嫁妆,替他将赌债给还了。 要不然,他还得费力气开口向母亲讨要,着实是烦躁。 永定侯府不缺银子,可他日常花销非比寻常,定是得找个赚大钱的门路。 此前听说朱邑县有一个百年的酒方,他便派人过去寻。 一来他喜欢酒。 二来,这种东西可是稀罕玩意,若是弄到手,那可就是摇钱树。 以后一定会有大笔的进账。 可是这群废物,寻了一个多月了,丁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寻到。 真真是没用。 他看着下首跪着的,刚从朱邑县回来的府卫。 “就一个酒方,你们都找不到,养你们一群废物做什么?” 领头的府卫道:“世子,我们真的将朱邑县,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可就是一点影子也没又抓住。” “朱邑县衙的人呢,他们也寻不到线索?” “朱邑县县令派人查访了好几轮,就是找不到,县令甚至还贴出了悬赏令,奖银百两收集线索。” “没用的东西,来日看我不废了他这个县令。” 那护卫又道:“世子,不仅是我们,京中以及周边的很多关注此事的酒家也都派了人去朱邑县,也都是一无所获。”他迟疑了片刻,继续道,“现在大家都在传,这酒方有可能只是谣传而已,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赵幽拾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直接朝着那个府卫的头砸了过去:“屁话!少给我找这些无用的借口。” 那人的额头瞬间破了,鲜血唰地流到了脸上。 但,那人一动没敢动。 赵幽怒喝道:“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再带一堆人马,不对,带双倍人马,就算是将朱邑县掘地三尺,也要给我将那酒方给挖出来。” 那府卫颔首:“是。属下这就去。” 府卫心中极为沮丧无奈。照这样下去,他恐怕要死在这个破酒方上面了。 就在这时,小贾匆匆走了进来:“世子,不必寻了。” 赵幽冷斥道:“不寻了?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小贾低眉颔首:“世子,酒方,已经在上京城内了。” 第187章 我要收了这酒馆 泗水街,清风醉。 王掌柜一行人一大早就来了。 接踵而至的,是京中其他闻讯而来的各个酒楼的掌柜和管事。 各个面色不善。 昨日清风醉内发生的事,已经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令他们惊诧不已。 他们的人连续一个多月,投入大量人力,日以继夜地前往朱邑县周边四处找酒方,结果,却听说酒方竟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上京城内。 且还是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馆中。 他们几家,几乎是投入最大气力寻找的几家,按理说,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越过他们,提前找到酒方。 所以他们大多还是觉得,这清风醉定是假的。 定是有人利用了朱邑县的这桩事,故意以此为噱头,来经营酒馆,招揽酒客。 他们今日看似是要一探究竟,其实心里面想得都是要来揭穿这件事,砸碎这清风醉的招牌。 夏桉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已经提前跟宁舫天讲过,让他有心理准备。 酒馆也早有预备,所有来客,均以普通酒客相待。 一群派头十足的人相继进了酒馆之后,不约而同只点了清风醉。 场面有些紧张。 伙计们依次为各桌上了酒。 王掌柜第一个拿到了酒,他提起酒壶朝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片刻后,眸光沉沉看向印有清风醉字样的酒壶。 接着,又喝了一口,神情越发复杂。 这时,其他几桌也都上了酒。 相继喝了起来。 喝了之后,也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须臾,终于有人道:“就是这个酒啊,这正是我们一直要找的朱邑县的那个酒啊。”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刻崩了。 所有人都尝出来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这时,王掌柜甘心地追问小二:“你们掌柜的是谁?他是怎么弄到这个酒方的。” 小二坦诚道:“我家东家月余前去朱邑县的松山上采药,无意间遇到了住在山上的酒方主人,于是便与他达成合作,开了这间酒馆。” 王掌柜皱皱眉:“松山?” “是的。” 王掌柜蹙起眉头,他们一直以来要找的人,原来竟是在山里头? 他狠狠握紧了拳头,太可恶了。 “听说,你们东家,是个女子?” “对。” 一个采药的小女子,走了狗屎运,得了金贵的酒方,妄图用这个翻身吗? 可笑。 泗水街这破地方,怎么能配得起这样的好酒? 他状似感兴趣地道:“可否让我见见你们东家,你们的这间小酒楼,”他语气带着丝豪气,“我想收了,至于价钱,好谈。” 小二神色一怔。 说是今日的顾客恐难伺候,可没说还会有要抢做东家的啊? 小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二楼的方向。 这时,宁舫天脚步稳稳地下了楼。 王掌柜见了宁舫天,眸光微滞。 他,原来在这里。 竟是隐在这样的一家不显眼的小酒馆里? 呵,他倒是能屈能伸。 宁舫天走下来,王掌柜不由自主地起身站了起来。 “王掌柜。” 王掌柜拱手:“宁兄。好久不见。宁兄如今这是?” “东家器重我,特让经营这处酒馆,欢迎王兄捧场。” 王掌柜道:“哪里。我也是慕名而来。” 宁舫天道:“王兄对这酒水,可还满意?” 王掌柜:“自然是满意,”他抬眉,语气里透着坚决,“宁兄,不瞒你说,我对你们这间酒馆很有兴趣,想将这里收了。泗水这种地段,你们本也经营不起来,不如,劝说你们东家,将这酒馆卖给我。至于价钱,我们可以好好商量,绝对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价钱。” 他们杏花楼底蕴深厚,收了这间小酒馆,轻而易举。 宁舫天不动声色笑笑:“我们东家,不卖。” 王掌柜轻嗤道:“她一个采药的小女子,懂什么,还不是宁兄你说什么是什么?” 宁舫天脸色严肃:“我们东家,并非普通的女子。” 王掌柜不屑道:“有什么不普通的,能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开铺子的,想必手里也没多少银两。我多给她些银子,她会不愿意?这世上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的?” 宁舫天声音很淡:“多少银子,她也都不会卖。” 王掌柜面上浮起一丝愠怒:“宁兄,我今日愿意与你攀谈,是给你面子,你看看在座的,有谁还愿意搭理你?” 座上的人都纷纷别过了头。 宁舫天经过此前的事,名声在圈里已经臭了。 众人的确是不愿意与他有交集。 王掌柜继续道:“你的名声几何,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若是你那女东家也知道你做过什么,还会用你吗?你可别在这里跟我拽硬气。” 宁舫天微微牵了牵嘴角:“王掌柜,无论我名声几何,酒馆是我们东家的,这个何时都不会变。” 王掌柜气得眉毛竖起:“你?” 这时,酒馆门口外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后面,跟着一大群护卫,声势浩大。 一男子从马车里撩开帘子倾身而出,一身紫色华服,周身贵气逼人, 有人小声道:“嗬,这不是赵世子吗?” “就是他,永定侯府的世子。” “他来这里做什么?” “对了,我听说他也派了人去朱邑县,联合县衙的人也在四处寻找这酒方,最近好像还贴出了悬赏令。” “呦,看今日这架势,这是来者不善啊。” 有人唏嘘道:“这赵世子行事向来有些横行霸道,这铺子,八成是要遭难。” 王掌柜本来还要和宁舫天辩论下去,想办法将这酒馆拿下,从而弄到那酒方。 不想,赵幽居然拿来了。 这一看,就是和他们一样,也是冲着酒来的。 王掌柜心猛得一跌。 心底的算盘彻底落了空。 这酒被赵幽盯上,还能有他们什么事? 这下,彻底是没戏了。 第188章 恶气堵在了喉咙 赵幽下了马车,清风醉门口迎宾的伙计赶忙迎了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快里面请!” 小贾伸手,猛得将那伙计推倒在一旁。 赵幽伴着一群护卫,盛气逼人地进了酒馆,左右横扫了一眼后,他姿态霸道地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一张脸冷冽如深潭。 一看就是找茬的架势。 王掌柜不禁冷斥一声。 行啊。 这个赵幽可不是善茬子,有了他,这清风醉的老板也别想好受。 如此珍贵的酒方,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安宁享用。 小二赶忙上前:“公子想要用些什么?” 赵幽单只手臂搭在椅背上,目光冷幽幽看着那小二:“清风醉!” 小二赶忙笑呵呵应道:“好咧,那菜品呢?” 小贾道:“让你上酒赶紧上,哪那么多废话?” 小二讪讪:“原来公子也只要酒,好,这就来。” 宁舫天站在原处,打量着赵幽的一举一动。 姑娘说得不错,最难搞的,便是这赵幽。 小二很快便为赵幽上了一壶清风醉。 小贾上前,快速为赵幽倒了两杯出来。 赵幽伸手示意,一个护卫赶忙上前低头闻了闻,又颔首抿了一口,须臾,他眸子硕然瞪大:“对,就是这个味。世子,就是这个酒。” 这是他们当中,唯一接触过那酒的人。 赵幽眸子里一片阴森,猛得一撩手,将面前的桌子一把掀了。 屋内的酒客全都被惊得一个激灵。 只见赵幽掀了桌子之后,声音厉色道:“敢抢本世子的东西。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小二被他这一猛然的动作给惊得怔住了。 世子? 他是个世子。 他这是要干什么?什么叫抢了他的东西? 他连忙回头无措地看向宁舫天。 宁舫天缓步走了出来。 “这位客官,您掀了本店的桌子,是这酒没有让你不满意吗?” 赵幽凤眸微眯,看着宁舫天:“你是这里的掌柜?” “正是在下,不知公子哪里不满,可以跟宁某说。” 赵幽阴恻恻道:“现在立马将这酒方给我交出来,然后将酒馆,给我关了!” 宁舫天状似不解地笑笑:“公子,你的话,我不是很懂。” 旁边几个护卫凶狠地又掀翻了几个桌子。 “意思就是,我们世子命令你们这铺子别干了。” 此时他们的心里的气愤,一点也不比赵幽的少,他们日日在朱邑县奔波寻找,却不知这酒,竟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这时,铺子里所有人均被惊得站了起来。 小二吓得闭紧了眼睛。 他们这是招谁惹谁了,刚刚来一个要抢着做东家的,这个倒好,这个是直接要他们关门。 要不要这么刺激? 宁舫天看着倒塌在地的桌椅,道:“这位公子,我们做的是正经买卖,您进店如此动粗,不合适吧?” 赵幽凤眸微眯:“不合适?”赵幽起身,一把抓住了宁舫天的衣领,“本世子做事,什么事时候轮到你来质疑?” 他刚要作势将宁舫天摔倒在地,楼梯上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姐夫?” 有些熟悉,赵幽怔然回头。 二楼楼梯上,一个女子正款步下楼,不是那个极有趣味的妻妹是谁? 王掌柜觑着走下来的女子,眼珠子动了动,怎么如此眼熟? 夏桉状似不解地看着赵幽正欲打人的动作:“姐夫,我们宁掌柜得罪你了?” 赵幽略有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 夏桉低眉看着脚下的楼梯:“姐夫说笑了,这间酒馆,是我的。” “你?” 他属下只道是一个上山采药的女子抢先得了酒方,那采药的女子,是她? 夏案下了楼梯,看了看地上被砸翻的桌椅,脸色略显不安地道:“姐夫,宁掌柜如何得罪你,你跟我说便可,便,不要在这里动粗了吧?” 赵幽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间酒馆会是夏桉的。 这时他隐约想起,好像的确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夏桉懂医术。 所以,采药的是她? 弄到酒方的,也是她? 他心里蒸腾起的恶气,竟一时间都堵在了喉咙处。 发泄不出,也咽不下去。 他手上紧了紧,一点一点松开了宁舫天的衣领。 宁舫天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退到了一旁。 小二抹了下额上的冷汗。 刚刚以为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世子,今日恐怕是要在他们店里大肆打砸了。 还好东家及时出来。 不过,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位蛮横的世子竟是东家的姐夫。 既然是亲戚,总不会继续难为他们了吧? 万幸万幸。 夏桉朝着赵幽颔首:“姐夫莫不是听说我酒馆开业,过来为我捧场?” 赵幽噎了噎,僵硬扯扯嘴角:“早知是妻妹所开,我应提前备些贺礼才是。” 此时,酒馆内的众人均是满脸的震惊。 到了眼下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懂的? 拿到酒方的,是赵幽的妻妹。 赵世子刚刚大婚,世子夫人是夏侍郎府的嫡女,那此女子,不就也是夏侍郎的女儿。 所以说,哪有什么普通的小医女。 人家从一开始,就是不普通人,而是官宦之女。 王掌柜看了看夏桉身边的双鹤,再看看夏桉,他终于记起来了,这不就是月前去朱邑县的路上,遇到的那个美貌女子吗? 所以说在那个时候,她就机缘之下,得了这个酒方? 那他们这一个月的忙碌,岂不都是在做无用功? 等等,他还想起一桩事。 此女子认识大理寺的那个活阎王。 那一次盛好像还为她出头来着。 人家从一开始,就踏马不是普通的角色。 再等等,他做了什么? 他心上一阵浩荡。 他那日在那客栈里,还调戏了他,他刚刚,居然还声称要将人家的铺子收了。 王掌柜无语地闭了闭眼。 他这真是正正经经在作死啊。 怎么办?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一会儿这女子若是回过味来,认出他,再跟她这个世子姐夫告状。 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缓缓将身子贴着墙边,一点一点往门边蹭。 夏桉对赵幽道:“姐夫说得哪里话,您今日能来,”她看了看墙边蹭着的王掌柜,“已是给足了我面子。” 赵幽此时此刻的心情,怎一个复杂能形容。 他余光瞥了眼身后狼藉的桌椅,朝着护卫们冷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桌子都拾起来?都给我摆放好!” 众护卫:…… 第189章 八坛 赵幽那几个护卫,带着满脸的问号,低头将他们刚刚怒气冲冲砸翻的桌子,又一一给扶了起来,规规矩矩给摆放整齐。 到了眼下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懂的? 拿到酒方的,是世子的妻妹。 世子夫人是夏侍郎府的嫡女,那此女子,就是夏侍郎的次女。 世子就是再执着于这个酒方,总不能当众抢岳丈家人的东西。 跋扈如世子,今日恐怕也得将这口怒气,嚼烂了吞回自己肚子里。 桌椅摆好,酒馆又恢复整齐。 夏桉侧眸看了眼已经蹭到了门口的王掌柜,对小二道:“看着点,别让一些顾客没有付银子便要走。” 王掌柜激动着迈出门槛的右腿,在这一瞬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与他同行的管事立刻反应过来。 “那个,我们结账,结账!” 王掌柜讪讪收回了迈出去的腿,佝着背站在原地,等着管事火速结完了帐,二人大步流星地迈出了酒馆。 劫后余生般上了自家马车。 此时此刻,与自己的命比起来,清风醉在他心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酒馆里,夏桉对赵幽道:“姐夫,见笑了。主要是昨日为了招揽酒客,酒水免费了一天,账上多少有些吃不消,所以,今日的账,不得不算得仔细一些。” 赵幽之前打碎的酒壶还碎裂在地上,他偏头瞥了一眼,“该结的账,自然是要结。” 夏桉道:“对了,姐夫刚才尝过了我们店里的清风醉,感觉味道如何?” 赵幽又姿态懒散地坐了下来,故作欣赏道:“尝了,不错。” “既然姐夫都来了,今日能不能买一些带回去,一来也给我捧捧场,二来,也好给府里的侯爷尝尝?” 赵幽斜了斜唇角:“也好。” 夏桉道:“宁掌柜,将我早晨挑拣出来的那八坛清风醉抬出来。” “八坛?” 赵幽身后的小贾不禁脱口而出。 夏桉愣了愣。 右手比划计算了一下:“世子两坛,侯爷两坛,我记得府上还有两位公子,也得各两坛,正好八坛,多吗?我以为正好,那姐夫觉得,几坛合适?” 小贾气愤道:“一壶便够。” 以为他们今日是来采办的吗? 夏桉眨眨眼,而后点点头:“好的,一壶。” 夏桉随意从旁边柜上端了一壶清风醉,递给小贾。 “客官拿好。” 这个小贾,是赵幽身边最亲近的侍卫。 机智冷静,时刻都维护着赵幽。 当然,也是他不二的帮凶,是赵幽最忠诚的一条狗。 小贾接过酒,脸色沉冷地站到了一旁。 夏桉牵强笑笑,与宁舫天站到了一处。 赵幽看着夏桉一脸看似十分失落的模样,眸子里溢出一股玩味。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动了几下,声音悠长地道:“就八坛!” 夏桉脸上仿若破冰般莞尔一笑:“还是世子大气。” 就是这样的。 通常情况下,小贾再理智,却也禁不住赵幽是个不听劝的。 脾气又臭又硬,还最禁不住人激将。 夏桉给宁舫天使了个眼色,宁舫天立刻转身去后厨安排人搬酒。 一早过来,夏桉便命人从酒窖单独抬出八坛酒出来,单独存放。 原来,竟是这个作用。 姑娘难道一开始,便知道今日赵世子当然会来店里,定然会买下这八坛酒吗? 卖了这八坛酒,昨日促销所投入的本钱,全部都可以赚回来。 不得不说,姑娘真是太神了。 前厅,夏桉取走刚刚递给小贾的酒壶,一边给赵幽倒了一杯酒,一边眸底划过一抹冷芒。 赵幽既然声势浩荡地来,自然也要让他声势浩荡地走。 伙计们将八坛酒相继搬了出来。 小贾黑着脸与宁舫天结了帐,甚至连地上摔的,加上夏桉给赵幽倒的那两壶,一起给结了。 夏桉面带标志性笑容,对赵幽道:“姐夫,慢走。” 赵幽从椅子上起身,眼神的在夏桉身上驻了驻,眸底蕴出浅浅地玩味。 他最后神情幽黯地扯了扯嘴角,抬步出了清风醉。 - 赵世子带了一大群人进了清风醉,哐哐砸了一通。 刚刚周边的铺子都狠狠为清风醉捏了一把汗。 这铺子刚刚开张,这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啊? 本来酒馆就还没有立住脚跟,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结果,没多一会儿功夫,这一群人又一人抬了一坛酒,在那大人物的领导下,又规规矩矩从清风醉走了出来。 身上再也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 夏姑娘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外,还笑着感谢这位大人物的捧场。 街上几个铺子的人都偷偷探头看着这一幕,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 赵幽出了清风楼之后,里面那些抱着想砸清风醉招牌的那几个掌柜这会儿先后全都回过了神。 还砸人家的招牌,不被人招牌砸都是好的。 所有人不得不承认,这清风醉,算是和他们彻底失之交臂了。 惊心动魄看了场热闹,酒也品鉴过了。 再一桌一壶酒地坐在这里,未免太过惹嫌。 这些人来来回回对视了一眼,纷纷招呼小二。 “结账!” “结账!” “结账。” …… 不一会儿,酒馆彻底安静下来。 一切恢复原有的秩序。 清风醉风波,经过赵幽今日这一折腾,算是告一段落。 那些想要得酒方的人,就算再不甘心,也绝不会有人再来闹了。 赵幽这个混蛋,今日也算是间接为酒馆起了点用。 至于赵幽,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甘心。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办法应对。 现在泗水街还很萧条,生意未必会有多好,但没关系,再沉一沉,她还有办法。 事情已经解决,宁舫天心也放了下来。 他走到夏桉身旁,道:“姑娘。对面的茶楼盘下来之后,如今还是照旧继续经营茶水生意,还有,云掌柜的布行坚持要退租,我也盘了下来,这两间铺子,姑娘可有什么新想法?” 第190章 没想象得那么糟 虽说扩大经营是迟早的事,但姑娘一心让他盘下泗水街的铺子,多少令他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姑娘心里有些自己的想法。 夏桉道:“铺子盘下来就行,至于做什么,目前都交由先生做主。” 关于经商,她能把握的,是自己能掌控的事情。 具体经营事项还是要交由宁舫天。 宁舫天道:“我的意思是,以现在泗水街的情况,没有其他的茶馆和布行,铺子可以继续保持原先的经营项目。不过经营方式我会做一些调整,争取扭亏为盈。” 夏桉点点头:“先生自己决定就好,我相信先生。” 宁舫天颔首:“谢姑娘信任。” 夏桉没有在铺子里多做逗留,事情平息后,就坐着马车离开了。 宁舫天送走了夏桉,在酒馆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过了今日,很多人都会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从前有多风光,现在可能就会遭受多少诋毁和唾弃。 不过于他而言,那些都已是过眼浮云。 从姑娘的手下开始,他会一点一点找回自己的脸面和荣光。 为姑娘做好经商的棋手。 - 郑妍锦最近一直跟着母亲学着打理生意。 母亲爱茶,经营的铺子多是以茶馆为主。 如今泰昌街的一间茶馆,已经全权交由她来打理。 她今日来这里刚刚处理完事务,听到店里有几个顾客在闲聊。 “你们听说了没,泗水街新开了间酒馆,叫清风醉。听说那酒味道极为纯正,很多酒客去喝了之后,都对这个酒赞不绝口。”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个百年的酒方,此前很多京中酒楼都派人去寻过这酒方,都没有寻到,最后是一个采药的小医女上山时,恰巧与酒方的主人结缘,最后开了这家酒馆。” “看来你们只知其一,还不知其二。据说这酒出来后,京中很多酒馆的掌柜都想去砸他们的招牌。还有那永定侯府的赵世子,本来也一直派人四处找这酒方来着,听说出现在泗水街之后,气势汹汹带了一群护卫直接要去抢。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小医女根本不是普通医女,而是工部夏侍郎府上的女儿。也就是赵世子的妻妹。那日,清风醉里差一点闹出了笑话,女婿砸抢岳丈家的场子,岂不是要闹翻脸?” “经还有这等趣事。” “是呗,听说赵世子虽跋扈,一时间却还是难得顾及了两家的颜面,从砸铺子,改为给妻妹捧场,直接从那酒馆里买了八坛的清风醉出来。整条街的人都惊了。” “这酒如此有故事,改日不如我去尝尝,看看它到底有没有那么神。” “行啊,改日我请你!” 郑妍锦在隔壁茶间,闻言不禁蹙了蹙眉。 夏桉的酒馆开业了,竟还弄到了好酒。 只不过,再好的东西,地段不济,又能赚到什么钱? 头几天她还听说,她家泗水街那间处理的茶馆,被夏桉给收了。 她这是有多不长脑子,跟那个破泗水街黏上了。 那间茶馆她再清楚不过。 根本就没有任何经营下去的必要。 否则以他们家多年经营的经验,怎么会决定处理掉? 这小庶女最近是走了些运气,靠着一幅画从三皇子处弄到了些银子。 但银子,总有嚯嚯完的时候啊。 既然学了医,就好好做个小医女便是了,竟还想学着人家经商。 看不把她磕个头破血流才怪! 这时,她身旁的陪着她来巡查铺子的贵女道:“妍锦,别管那小庶女的事情了,今日下午我们一起练琴吧?我还有好些手法,想请教你呢。” 再过段时间,淑贵妃要办一场茶会,届时,一定会让各府的千金上前献艺助兴,他们得好好练习,为自己的家族争得些颜面。 淑贵妃组织的宴会,盛枷想必也会到场。 郑妍锦点点头。 “下午我们一起练习。” - 刘管事刚刚将手底下几个得力的人派去了朱邑县,去寻找酒方。 刚出发几天,就听到了一股关于酒方的风言风语。 一打听才知道,事情竟并非谣言,而是真的。 那百年酒方清风醉已经入京,且都已经开始售卖了。 打听清楚事情的原委后,他沉思了许久,又觉得事情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悲观。 想清楚后,他赶忙匆匆去了夏府,找魏氏请罪。 魏氏见他神色匆匆地进了门,眸子动了动。 刘管事向来沉稳,只有遇到令他觉得激动的事情时,他才会显出一丝无状。 最近最棘手的事,便是酒楼经营的事。 她挑挑眉,微笑着道:“你这么急着来见我,莫非,酒方的事情有了眉目?” 刘管事点点头:“对,的确有了眉目。” 魏氏眸子一亮。 她这几日,可就等着刘管事赶紧寻到那百年酒方。 老爷现在每日用晚膳,都会喝上一杯清风醉。 她现在一看到酒壶上清风醉那三个字,就觉得刺眼得很。 可惜她尝试着找了好几种好酒,想将那清风醉从老爷的餐桌上替换下来。但老爷尝了其他酒之后,依然觉得清风醉最合他口味。 无法了,只能是找到世人正在追捧的好酒,才有可能将清风醉替换下来。 她真是一天都不想等了。 她惊喜地追问刘管事:“那酒方的主人找到了?只要找到了,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要将那酒方给我拿下。” 刘管事道:“找到,是找到了,但是,我们晚了一步……” “什么叫晚了一步?你是说,被人抢了先?” 刘管事点点头。 魏氏将茶杯一震:“我刚刚让你派出去人马,结果你们竟是扑了个空?没用的东西!车脚费,全部从你的月例里扣,休想让我多出一个字儿!” 刘管事噎了噎,道:“夫人您先别生气,事情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糟……” “酒方都是别人的了,我难道还能高兴地起来?你可知我等这酒方有大用。你,赶紧去问问这酒方现在在谁的手里,想办法去给我买回来。” 魏氏唇齿不停,刘管事话到嘴边,总不是没机会说出来。 魏氏终于停下,刘管事赶忙道:“夫人,那酒方,其实也算不得落入别人之手。” “废话!难道在你我手上不成?” “虽不在夫人手里,却也差不多。” 魏氏被他的话转得有些迷糊:“你说话,就不能一次说清楚?什么叫差不多在我手里?” 魏氏摊开手:“你看,我像是有那东西的样子吗?睁眼说什么瞎话!” 刘掌柜道:“其实,是在三姑娘的手里。” 第191章 摇摇欲坠 闻言,魏氏拧眉:“在桉姐儿手里?” 刘管事道:“是的,夫人,三姑娘此前是不是去过朱邑县?” 魏氏看了看夏桉给她做的养颜膏。 “对啊,说是去采一种药材。朱邑县?莫非?” 刘管事肯定地道:“那就对了,外面都已经传开了,三姑娘去朱邑县采药时,在山上与那酒方的主人相识。那酒方的主人不知为什么,就同意将酒方赠与了她。姑娘就用这个酒,在泗水街开了间酒馆,叫清风醉。” 终于将事情说全了,刘管事抬手抹了把额上急出来的汗珠。 得酒方之人是府上的三姑娘。 夫人可是三姑娘的主母,她的东西,又怎么能说不是夫人的呢? 魏氏:…… “你说,清风醉?!” “对,清风醉啊!也是那酒的名字。” 魏氏手掌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愤然站了起来:“清-风-醉!” 刘管事见状,声音轻了些许:“夫人,你听说过这名字?” 魏氏眸光深深,焦灼地地来回走了几步:“清风醉,就是那个百年酒方?” 刘管事肯定点点头。 “如今,京中酒客都已经知道这酒的渊源,一些爱酒之人先后都去品尝过了。听说,那酒方的主人是一个八十多人的老翁,开业那天,他还当众讲述了这个酒方的家传历史,打动了不少的酒客。” 魏氏气得咬牙切齿:“该死!真是该死!酒方竟是这个小贱种得了。这小贱种是一个月前去的朱邑县,也就是说,她一个月前就拿到了这个方子,还偷偷将酒都酿好了。” 刘管事想想,可不是嘛,这酒都上市了,这种清酒酿酒期起码要一个月左右,三姑娘最晚一个月前,就已经取得这个酒方了。 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有流露出来。 市面上,现在还有人朱邑县寻那酒,也包括他们自己。 也就是说,他派出人去朱邑县之前,这酒八成都已经在京中酿好了。 刘管事眸沉了沉,复而换了副口气,低声劝道:“夫人,这三姑娘,毕竟就是府里的一个小庶女,您可是她的主母,只要您发话,她的东西,还不就是您的吗?这也就是我刚刚所说的意思。” 一府的主母,想拿捏一个庶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魏氏怒目瞪向刘管事。 要像他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 若是从前,以夏桉恭顺老实的性子,她的东西,她的确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要出来。 可如今的夏桉,早就变了。 变得像一块臭石头。 想要从她手里抠出酒方,绝非易事。 刘管事又小声道:“夫人,那这件事?” 魏氏口气生硬道:“落到她手里的东西,你以为那么好要?” 夏桉开铺子的事,是得到了老夫人和老爷认可的。 且她们本来就对她铺子的位置有些同情。 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将夏桉的酒方要走? 就算她能用祖母的威严硬要,老夫人和老爷面前要怎么交代? “夫人,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说。 “三姑娘现在找来的这个替她经营酒馆的掌柜,曾是京中一知名酒楼的掌柜,当时因为帮着主家赚了些银子,在京中商圈享誉盛名。 不过,年前他竟做假账目,贪没了主家巨额的银两,当时都已经进了刑部大狱了。听说他在狱中受了很多酷刑,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大狱。” 魏氏沉沉道:“死了?怎么会在桉姐儿的铺子?” “具体情况,现下还无人知晓。不过,此人行迹恶劣,名声极差,三姑娘用这样的人,可谓是引火上身。” 魏氏冷哼一声:“她初初出门做生意,自然是没有识人的本领,被人蒙混也正常。在她心里,以为赚银子是多简单的事。就算是我,若没有你们这些魏府的老人帮衬,又哪能撑得起这么多的铺子。” “夫人谦虚了。” “这件事我知道了。酒方的事,我得慢慢想想,赶紧将朱邑县的人给我都喊回来,还有车脚费,全部从你的工钱里扣。” 刘管事默然点头:“是。下人明白。” - 永定侯府大门口,赵幽阴沉着脸下了马车。 抬步朝府内走去。 头几日在四方赌场输了一千两,丢了很大的脸面。 今日他心情不错,恰巧今日又有大场子,他便想着,今日去将那日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结果,又输了,且输得比上次还要多。 不知不觉进了绛华院,看了看紧闭的正屋。 贱货,阳春时节,大白天的,她日日屋门紧闭。 整日里闷在屋里头,也不知道在瞒着他,暗暗盘算什么。 赵幽本来要去他自己的兵器室,越看紧闭的主屋门,心气越是不顺。 直接大步走了过去,“嘭”地一下,将屋门猛地踢开。 因用力过猛,原本被踢来踢去的屋门就不牢靠,经他这一脚,屋门与门框连接处看上去摇摇欲坠。 屋内,夏媛和红玉惊得脸色一僵。 赵幽进了屋,脸色阴沉地看着软塌边正交头接耳的两个人。 果然,夏媛和红玉主仆二人,又贴在一起说着什么悄悄话。 他幽冷地勾勾唇,大咧咧进了屋,在夏媛的身边坐下。 “夫人,聊什么呢?” 夏媛其实是嫁进侯府这段时日,越发觉得那个齐欢很不对劲。 好像总是对着她阴阳怪气。 打听之下才知道,她和赵幽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是赵幽的青梅。 且还打听到,这后院十几个女人,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只有她没有挨过赵幽的打。 不仅如此,她还时常像个搅屎棍一样,跑到赵幽面前各种告状。 她新婚之夜打碎合衾酒的事,很难说不是齐欢捅给赵幽的。 她如今才是这后院的主人,岂容这样的人在后院兴风作浪? 她今日直接派人喊她过来,伺候自己用膳,想给她个下马威。 妾伺候夫人,天经地义。 她倒是来了,却是扮成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刚为她布了一口菜,直接在她面前演晕倒。 有这种人在,她还好过得了? 她正和红玉筹谋着,怎么能想办法治住这个齐欢。 见赵幽进来,红玉赶忙离开夏媛身旁,朝旁边挪了两步。 赵幽看着她们二人脸上心虚的模样。 “说啊,你们在谈论什么?” 第192章 贤内助?再拿两千两! 夏媛脸上挂起笑:“夫君,我们没谈什么。” 赵幽冷冷觑着她,朝红玉勾勾手。 红玉颔首,规矩走到赵幽面前。 “跪下。” 红玉缓缓双膝着地。 赵幽又问夏媛:“我再问一次,你们在谈论什么?” 夏媛当然不能跟他讲实话,既然赵幽从未对齐欢动过手,说明齐欢在他心里,位置特殊。 说出来,她们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夫君,我们,就是聊些家常。” 赵幽猛得抬腿,直接踢到了红玉的下巴上,红玉直接被踢得重重仰翻在地上,嘴角被震出了鲜血。 接着,赵幽站起身,再次抬脚踢向红玉。 发泄般在红玉身上一阵猛踢。 “我让你们聊家常,我让你们聊家常,看我不弄死你,我让你们再给我聊家常…… 夏媛惊得从软榻上弹起来。 又来了,他又来。 “你要做什么,你住手!” 赵幽对夏媛的喊叫充耳不闻,直到地上的红玉被踢到鼻青眼肿,嘴里涌出了一股鲜血,赵幽才悻悻停了下来。 夏媛见状,焦灼地上前想要去扶红玉,可是地上的红玉仿若被踢碎了一般,似乎扶哪里都没有办法将她扶起来。 夏媛赤着双眸,转过头用力揪住赵幽袖子质问道:“你到底凭什么打人,凭什么?” 赵幽冷冷道:“那我再问你一遍,你们在聊什么?” 夏媛目光闪烁:“我们,我们聊,我们,”她胸腔起伏:“我们能谈什么,我都嫁进侯府了,自然是聊,怎么能做一个好的世子夫人,怎么能做好世子的贤内助啊。” “做好我的贤内助?” 夏媛状似肯定道:“对!你以为我们能聊什么?” 赵幽冷津津一笑:“那好,我的贤内助,今日再给我两千两银子。” 夏媛脸色一僵:“我不是刚给了你一千两还赌债吗?” 赵幽贴近她:“怎么办?又输了啊。不是要做我的贤内助?拿银子!” 夏媛的心一下荡到了谷底。 这才几天啊,就又输了。 赵幽简直就是畜生,照他这个输法,有多少银子也不够给他填坑的啊。 夏媛气得咬紧牙关:“没有,我没有。” 她的余生,可都得指望这些嫁妆呢。 赵幽单手将她的下巴高高抬起:“你说什么?” 夏媛语气生硬:“我说我没有银子了,你自己输掉的银子,你自己想办法还。” 赵幽略显失望地摇摇头:“啧啧,刚刚还要做我的贤内助。” 说着,大手一把将她甩到了一旁,重重的拳头朝着她的额头就砸了下去。 接着,又一拳。 又很多拳。 夏媛直接被砸懵了。 身上痛到她心上不住地发颤。 从前磕一下桌角都会痛到流眼泪的她,此时此刻,觉得身体仿若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意识尚清醒之际,脑海中回荡起夏桉对她说过的话:必要时,献出你的嫁妆,可以少受很多罪。 在赵幽又一个重拳要砸下来之际,她虚弱出声:“我给你,我给你银子。” 赵幽眸光深深,克制着,一点一点将拳头收起。 冷哼一声,低头拍了拍她肿胀的脸,面无表情道:“算你识相。” 夏媛难耐地合了合眼。 此时与自己身上的痛楚比起来,银子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赵幽出门时,摇摇欲坠的屋门,哐当一声,终于撑不住,砸落在地。 - 赵幽走后,红玉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过来,一点一点挪到了夏媛跟前。 “姑娘,姑娘。” 夏媛平躺在地上,双目空洞地盯着上面的房梁,声音颤抖:“红玉,我痛。” “奴婢这就给你涂药。” 红玉虚弱地从袖中抽出一个药瓶,抹了药膏要往夏媛的额上涂。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来吧。” 只见蝴蝶一瘸一拐地从屋外走了进来。 手上拿着一盒药膏,蹲了下来。 红玉道:“不需要。” 这个蝴蝶现在是齐欢的婢女,听说齐姨娘待她不薄,经常与她姐妹相称。 她恐怕早就是齐欢的人了,还帮着齐欢一起对付姑娘。 蝴蝶道:“你看我,挨了这么顿的打,脸上却什么伤疤都没有留下,我的药,肯定比你的药好用。” 红玉怔了怔。 “放心吧,二姑娘如今是世子夫人,我若是心存不良,下一刻你们就可以将我交给侯夫人,将我处置了。” 红玉看向夏媛。 夏媛冷冷瞥了眼蝴蝶,声音虚弱,却依然透着威严:“贱婢,我进府这些时日,你为何才来见我?” 蝴蝶道:“齐姨娘几乎让我寸步不离,这会儿我也是给了下了安神的药,让她睡下,才偷偷过来。二姑娘,我是你的人,从前是,现在,更是。” 说着,她打开药膏,开始给夏媛涂药。 这药涂到皮肤上之后,冰冰凉凉,伤处仿若一下就没有那么疼了,的确比她们手上那从北地弄来的伤药,效果还要好。 夏媛质问道:“你这药,是哪来的?” 蝴蝶道:“我自己做的。” “你做的?” 蝴蝶嗤笑一声:“我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这药膏的制作方法,还是三姑娘在我进侯府前,特地教给我的。” “她还教你做药,她倒是待你不薄。” 蝴蝶继续道,“是啊,她说,要我一定要好好学,还反复确认我学会了没有,我当时只当她是器重我,特将药方的秘诀传授给我。结果,呵呵,我忘了她还说过另一句话的,她说,这药,以后我会用得到的。” 蝴蝶手上动作不停,“后来进了侯府,我才明白,原来她竟是这个意思啊。” 无数次午夜梦回,夏桉那段时日对她的爱护和关怀都萦绕在她周围。 教她辨识药材,学着做药膏,带她去看铺子,告诉她自己会做一个怎样的酒馆。 蝴蝶心里如凝了寒冰。 清风醉的事情,她最近也听说了。 谁能想到,那日夏桉像中邪了一般说过的话,竟会变成现实呢? 当时,她只觉得她的脑子有病,想法异想天开,可笑如她,却在一一印证着她说过的话。 凭什么? 她将她推进这深渊,自己却能越来越向上地活着。 凭什么? 夏媛和红玉几乎是同时听明白了。 红玉皱皱眉:“你当日被留在侯府,难道不是意外?” “哪里有那么巧合的意外。不知从何时起,三姑娘已经知道了,我在替二姑娘和夫人办事。那日的事,是她精心策划的陷阱。” 红玉和夏媛对视一眼。 夏媛咬了咬唇角:“这个贱种,她竟掩藏得这么好。” 第193章 告状 蝴蝶替夏媛涂完了药,便要走了,离开前,她提醒夏媛:“齐欢不是能随意动的人,二姑娘若想在这侯府日子太平些,尽量哄着她来,莫和她硬杠。奴婢虽现在身不由己,却也还是姑娘你的人。时机成熟,我会帮你除掉她。” 夏媛冷哼一声:“你为何帮我?你现在跟着齐欢,可是比跟着我好混。” 蝴蝶沉了沉,道:“奴婢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和姑娘一起,弄死夏桉。” 夏媛缓缓合了上眼:“那个贱种,我早晚都会处置她。” - 红玉将夏媛艰难地挪到了床上,才开始查看自己身上的伤。 简单为自己处理了伤口,便无力地趴在夏媛的床边昏睡了过去。 夏媛是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醒来的。 她望着空洞的房梁思忖了好一会儿,撑着手肘忍痛从床上坐了起来。 红玉立刻警醒过来:“姑娘,你醒了,您身上有伤,还是躺下吧。” 夏桉脸色苍白地道:“不,走,我们去找侯夫人。” 她弄不了赵幽,这府里总有其他可以做主的人。 她要去找南宫氏告状,让南宫氏管一管她这个好儿子。 如若不然,不一定哪一天,她或许真会死在赵幽殴打之下。 主仆两人连衣裳都没有换,互相搀扶着,就这么一路颤颤巍巍走出了绛华院,一路朝着南宫氏所在的主院走去。 路上下人见了她们,纷纷投来愕然的目光。 “世子夫人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世子打了?” “除了世子,还会有谁?看来打得还不轻呢。” “可是她怎么这副形容就走出绛华院,也太不体面了。” 夏媛强撑着身子,对周围的一切仿若未觉。 此时,她根本顾不上什么是世子夫人体面,她目不斜视地朝着主院而去。 主院正厅,南宫氏看着一身狼狈走进来的主仆二人,愣了愣,连忙起身关切道:“儿媳?你们这是怎么了?” 夏媛进了屋子,眼里盈着悲戚的泪花,在红玉的支撑下,朝南宫氏躬身施礼。 “儿媳,是来求母亲做主的。” 南宫氏赶忙上前扶起她:“快坐下来说话。” 看着夏媛青紫的脸,和凌乱的发髻,以及有些脏的衣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他这好儿子,又动手打人了。 将夏媛扶着坐下,南宫氏吩咐身旁的婢女:“快去喊府医。” 婢女应是,匆忙走出门去。 夏媛可怜兮兮地垂眸,心想,她这个婆母还算是有良心的。 她哀声开口:“母亲,儿媳前来,是想求您管管我夫君。他,他今日回府后,进了屋子,没说上两句话,就开始用力踢打红玉,将红玉踢得几乎动弹不得。打完了红玉,他转过身来,又开始用拳头打我。”夏媛摸了摸自己疼痛不已的面颊,“您也瞧见了,儿媳实在是受不住,只能来求您了。” 南宫氏眸光沉了沉,坐到了一旁的八仙椅上。 “这个孽障,总是改不了这个臭毛病,我一定好好训斥他,儿媳你受苦了。” 夏媛自怜道:“儿媳自小在夏府,父母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我,将我爱护得极好。我皮娇肉嫩,平时就连磕一下桌角,都会痛到受不住。夫君的这顿打,着实是要了我半条命了。母亲,求您一定要为儿媳做主。” 说着,夏媛眼眶溢出伤痛的泪水。 南宫氏赶忙取出帕子,心疼地替她拭去眼泪:“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将那孽障叫来,定好好管教一番。” 夏媛感激地点点头:“谢母亲。还有一事,母亲也必得管管他才行。他总是去赌钱,前几日他输了一千两,儿媳怕他心情不好,用我的嫁妆替他还了。 可是他又去赌了,这次竟输了两千两,又从我这里抢了银子。再这样下去,有多少都不够他输的,我劝他,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有母亲请母亲来管教他了。” 南宫氏气得叹了口气:“儿媳,放心吧,这件事我也会好好管教他。他输掉的银子,母亲会不给你的。” 不一会儿,府医来了,给夏媛号了号脉,检查了一下伤情之后,留下了一瓶伤药。 让下人替夏媛涂到伤处。 之后,南宫氏又吩咐婢女:“将我那颗百年人参取来,给儿媳熬一碗参汤养养身子。” 那婢女马上就出去安排人熬制参汤。 南宫氏又贴心地命人推来了一个轮椅,派了好几个婢女,一起将夏媛送回了绛华院。 一切事情安排得周到体贴。 临走时,还不忘安慰夏媛:“你且安心回去,赵幽这臭小子,母亲定不轻饶他。” 夏媛心想,赵幽是个喜怒无常的混蛋。 好在他母亲倒是个贤良、淑徳,识大体的家母。 知道儿媳的珍贵。 从前那些出身贫贱的妾室美人,赵幽打了也就打了,死了也就死了。 本来也不足为惜。 她可是堂堂的侍郎府嫡女,是永定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 是赵府的门面。 南宫氏一定会重视自己,也一定会好好惩戒赵幽,禁止他以后对自己再动手。 死赵幽,以后看他还敢不敢打她。 回了绛华院,南宫氏派来的那些婢子没有马上走,而是帮着红玉将屋子收拾整洁,又通知前院的管事将赵幽踢掉的屋门重新给装好。 正屋里终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一个时辰左右,参汤也熬好了,给她送了过来。 南宫氏可谓给足了她体面。 夏媛心气终于顺了,喝了参汤之后,便拖着沉痛的身子,安心睡下了。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到气息堵塞,颈间被涉农东西大力扼住,她憋气地睁开了眼睛。 霎那间,她眸子里溢满恐惧。 只见赵幽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此时正单手用力勒着她的脖颈。 夏媛被勒得无法呼吸,她双眸瞪大,无措地伸手去掰他手臂。 腿上不住地踢打挣扎着。 可是她哪里是赵幽的对手。 幽沉的屋内,赵幽狭长的凤眸发出冷戾寒光,仿若一个恶鬼。 她越挣扎,他越是更加凶狠地加大手上的力度。 她的反抗在他的威力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夏媛的心仿若跌进深渊里。 完了,这回真的完了,赵幽要杀了她,他真会杀了她。 可她不想死,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第194章 暗夜窒息 她可是夏媛啊,她是夏侍郎府嫡女,父兄都是当朝高官,母亲财力雄厚,舅父富可敌国,她还是京中三大才女之一。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 为什么啊?南宫氏明明答应今日会好好教训赵幽的啊。 为何他还会对自己下毒手? 屋内没有掌灯,月影昏暗,赵幽的唇角如恶鬼一样扯了扯,一边狠狠勒着她,一边阴冷开口:“找母亲告我的状?你真真是在找死。” 窒息感真切地传遍全身,夏媛觉得自己的四肢渐渐脱力,大脑逐渐昏沉,视线变得模糊一片。 看来,她真的是要死了。 死在这样一个,漆黑冰冷的暗夜。 - 脑海中传来一阵惊鸣,夏媛平躺在床上,皱紧了眉头。 接着,她赫然睁开了双眸,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俱是恐惧和无措。 沉默须臾,她发现周围已不复之前的漆黑,屋内光线明亮耀眼。 又是一阵刺耳的耳鸣。 她难耐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一直守在床边的红玉见状,连忙握紧了她的手:“姑娘,姑娘你醒了。” 夏媛猛得转过头。 眸子里是难以置信地惊疑:“我这是,已经死了吗?我都死了,你怎么还跟着我?” 红玉眼中含泪:“姑娘,你没有死,你还活得好好地。” 这时,屋内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语气如冰寒如霜,不是赵幽是谁? 红玉手上温热的触感令夏媛意识渐渐回笼。 她没有死。 她真的没有死。 她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目色凶厉地看着闲适地坐在桌旁的赵幽:“你,你这个混蛋,刚刚明明就是你要杀了我。你是个杀人犯?” 赵幽笑笑,看看自己的手臂。 “几分力能取人性命,本世子还是有分寸的。夫人何必如此惊慌?” 什么叫有分寸? 夏媛蹙了蹙眉。 也就是说,他昨夜掐她脖子,并不是想杀她,他是故意的,故意戏弄她? “赵幽你还是人吗?我是你的世子夫人。你若是没有控制好力度,我此时已经死了。那你就是杀妻的凶手,你也会为我偿命!” 赵幽摊了摊手,“所以,我没杀你啊。”他笑笑,“怎么样,窒息的感觉,是不是很特别?” 夏媛气得直接朝他吼道:“你想知道,你自己试试啊!” 赵幽勾勾唇,眸色变得阴戾:“我警告你,别再去母亲那里告状,否则下一次我的手,就未必能控制好力度了。” 他这副样子,看来南宫氏对他的训斥,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不让她告状? 她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怕他吓唬不成? 夏媛咬了咬牙。 是她想得简单了。 就赵幽这种脾性,简单的训斥对他怎么能起作用? 必是得上家法才行啊! 不行,她还得去找南宫氏。 一定得让南宫氏将他管住才行。 她虚弱地从床上起身,草草套了外裳,跌跌撞撞又出了绛华院。 红玉仓皇地跟在她后面。 到了主屋,永定候和南宫氏正在用早膳。 夏媛直接跪了下来。 眼泪朦胧地对南宫氏道:“母亲、侯爷,昨夜,世子差一点掐死了我。求你们好好管管他吧。” 永定侯目光沉沉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新婚儿媳。 放下了手里地筷子。 南宫氏连忙对永定候道:“侯爷,您公事繁忙,先上早朝去吧,这里我会处理好的。” 永定侯瞥了地上的夏媛一眼,略显不快地起身走出了屋子。 他最烦后院女子唧唧我我的琐事。 将侯爷送出门去,南宫氏转过身,连忙伸手将夏媛扶了起来。 “儿媳,你身子不好,莫要跪在地上,有话我们坐着好好说。” 夏媛有些哽咽:“昨日,我知道母亲是训斥了夫君了,可是昨天夜里,夫君突然来到我床前,直接伸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将我掐晕了过去。” 南宫氏气愤地蹙了蹙眉。 “这个臭小子,竟还做出这等混事?!” “母亲,我昨夜差一点就被世子给掐死了。我若是死了,那世子他,可就要背负杀妻的罪名了。” 南宫氏认可地点点头:“的确,他这个臭脾气,我必须得用心管教了。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喊他过来,一定好好再教训他一顿,必不会让你的这顿委屈白受。” 夏媛摇摇头:“母亲,您不知道,您昨日的训斥,对夫君根本就不管用。否则他也不会夜里又对我动手。您必须得狠一些才行。” 南宫氏很生气地抿抿唇角:“这个孽障,我知道了,我今日会” 他如今这个性子,必是要上家法的,只有吃了罪,他才能长记性的。” 南宫氏听了夏媛的话,眸子闪烁了几下,没有说话。 “母亲,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南宫氏缓了缓,语气轻柔道:“幽儿的性子,的确是乖戾了些。他从小这样,只要一不高兴,就喜欢摔摔打打发脾气。这男子啊,无论长到多大,都是一副小孩子心性。母亲是这样想的,既然我们都知道他的这个脾气,不妨尽量哄着他,让他高兴些。只要让他顺心,别惹他生气,他就不会轻易对你动手的。” “母亲这话是何意?他都这般了,您还觉得,哄一哄他,让一让他,就会没事吗?母亲,我进府前不是不知道,他坑害了多少女子。他这样,必是要吃个狠狠的教训,才会长记性的啊。您就对他动家法吧,我相信只要动了家法,他一定会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一定会收敛自己的脾气的。您难道不希望他越来越像样吗?” 南宫氏抿了抿唇:“你也说你小时候,家人未动过你一根手指头。赵幽从小到大,也是从没有受过体罚的。家法,上不得。” 第195章 你咋不喊赵幽叫爹呢?! 夏媛难以理解地看着南宫氏:“母亲,您不加重对他地惩戒,对他来说也不管用啊?” 南宫氏目光冷了一些:“儿媳,有的时候,你也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想,你一开始对这桩婚事,不是很满意吧。” 夏媛眸子颤了颤:“不是,我没有。” 南宫氏道:“大婚那日,你的喜服又紧又长,显然此前你并没有认真试过。洞房之夜,合衾酒无缘无故碎了,你知道这犯了何等大忌?” 夏媛心中一紧,双手用力绞在了一起:“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意外。” 南宫氏沉了沉,道:“我呢,是过来人。寻常的过错,我并不愿追究,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就是聋了,或者瞎了。” “现如今,你和幽儿既已成婚,那你就要安下心来,用心做好世子夫人。幽儿虽脾气不好,却并不是大恶之人,你只要用心伺候好他,我相信,幽儿会善待你。毕竟,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和那些妾室美人是截然不同的。” 夏媛咬了咬唇。 感情是她做得不够好? 南宫氏接着道:“我们都是开明的长辈,不是那种靠体罚教育子女的长辈。就像先前儿媳你摔了合衾酒,我不也半点没有责怪你吗? 幽儿他其实心思很通透的,通常跟他讲讲道理,他便就懂了,根本就不需要打骂。不过你放心,今日我一定将道理同他再讲讲清楚,保证他能明白自己的错误,让他反省己身。” 夏媛心里无语到要炸了。 南宫氏这是有多自负,竟还觉得自己那畜生般的儿子明事理。 怪不得赵幽会长成这副德行。 感情他自小做什么错事,都不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久而久之,那他自然也就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何其跋扈无状。 她看出来了,南宫氏极为骄纵赵幽,今日就算自己死了,或许赵幽也不会受到应有的惩治。 跟南宫氏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原以为魏氏就够偏疼儿子的了。 南宫氏倒好,就赵幽那样的儿子,她竟也供着养。比魏氏更加离谱。 这些做母亲的,全部都该死! 她垂了垂眸子,低声道:“谢母亲,既如此,儿媳便先回了。” - 拖着沉重的身子刚走出主院,夏媛就忍不住破口骂出声。 “做母亲做到毫无底线,无耻、可悲。” “赵幽明事理?我看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是个瞎子、聋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养出了一个怎样禽兽不如的畜生。” “做母亲却管不了儿子,还以开明自居,简直就是无能!” 又走了几步,夏媛实在气得心里直突突。 猛然转过身,对着南宫氏屋子的方向,气急败坏道:“喂,你咋不喊赵幽叫爹呢?!” 这时,红玉使劲扯了扯她的胳膊。 “姑娘,小声些。” 她烦躁地转过头:“怎么了,我还巴不得让她听到呢。” 红玉小声指指前面:“来人了。”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世子夫人,你是去看母亲的吗?” 夏媛猛然朝前看去,见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 是赵幽的长兄赵桓和他妻子花氏。 与她讲话的,正是花氏。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夏媛躲不过去,只能对他们点了下头,淡声回道:“兄长,嫂子,我,刚从母亲屋里出来。” 然后故意将脸侧向一旁,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脸上的乌青。 即便如此,夫妻俩还是看出了夏媛脸上的伤。 二人对视一眼,花氏声音低了低:“世子夫人,你没事吧?” 夏媛伸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簪:“我没事。” 花氏见夏媛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便也没有再往前凑。 “那,世子夫人慢走,改日我们一起喝茶。” 二人继续往前散着步。 随风传来赵恒对花氏温声地叮嘱:“你步子小一些,别像从前那样莽撞。” 花氏不甚在意道:“我知道了,就你事多。” 夏媛偏头瞥了他们一眼,这才注意到,花氏小腹微微凸起,似是怀孕了。 这两人是要干嘛,跑到她面前秀恩爱吗? 夏媛眸光不屑地转过头。 谁稀罕啊。 一个是庶出的,承袭不了爵位的窝囊长子,一个是军中小将领的女儿。 个顶个出身低微,就是再恩爱,她也不稀罕、不羡慕。 红玉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动了动,对夏媛道:“姑娘,奴婢想到了一个主意。” 夏媛有气无力道:“说吧。” “不如,您早日怀上小世子吧?” 夏媛闻言,眸子里满是抵触。 “就赵幽那种混蛋,我可不想怀上他的孩子。” “姑娘你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将来您能坐上这侯府主母的位置。若是想在这立稳脚跟,可不就得怀上世子的子嗣?”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世子打你,侯夫人她管不了,可若是您怀了小世子呢?她就是再骄纵儿子,总不至于连侯府的血脉也不管吧? 闻言,夏桉眸子动了动,回头又看了看赵恒夫妇的背影。 突然觉得,红玉说得有些道理。 虎毒还不食子,到那时,或许赵幽也不会随意动手打她。 而自己若诞下小世子,那这侯府未来主母的位置,她就坐稳了。 她默了须臾,和红玉对视一眼。 之后,二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成婚这么些天,赵幽一直都没有宿在她房里,她和赵幽至今都没有圆房。 既然打定主意,总要想法子让赵幽宿在主屋。 思及此,夏媛心里又有些破防。 心里厌烦地要死,却还要跟他做亲密的事。 真是要命。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 清风醉经过赵幽那日一闹,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找过茬,生意已经步入正轨。 铺子虽然算不上大火,但因着清风醉好喝,很多酒客都会将清风醉买回去,做为日常饮酒。 所以,整体经营还算过得去。 - 今日闲下来,夏媛邀请蔡护儿来店里用膳。 蔡护儿进了清风醉之后,脸上一直挂着新奇的笑。 “哇,桉儿,这就是你的铺子啊?” “哇,桉儿,清风醉这个名字好好听啊。” “哇,桉儿,这铺子里面修建得也太好看了。” 第196章 各位公子里面请 上了二楼的雅间,如意轩。 夏桉亲自为蔡护儿倒了一盅清风醉。 “来,尝尝。这酒我可是独家售卖。” 蔡护儿低头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哇,这清风醉的味道果然特别啊。” 又喝了一口,她肯定地点点头:“好喝好喝。” 看着蔡护儿清凌凌的眼睛,夏桉会心对着她笑笑。 这个时候的蔡护儿,还是单纯快乐的少女。 希望她能永远这样单纯快乐下去。 夏桉吩咐伙计上了几道蔡护儿喜欢吃的菜,二人坐在楼台边,一边吃着饭,一边开心地聊天。 夏桉目光不经意落到外面,突然发现街上来了几张她熟悉的面孔。 夏桉眯了眯眼睛。 盛枷、程鸽、萧凌,是老熟人了。 而另一位,那不是长公主之子朱玄凤吗? 一身炫目红衣,头戴粉花,面容美艳,虽生了个男儿身,却是男子中的绝代佳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此人喜欢繁华浮夸,极爱在府中请才子门生们宴饮。 府里面总是歌舞升平。 他们几个今日来泗水街,多半应是为了不久之后万国商贸会的事。 前世,这件事是三皇子负责,而这几人,都是和三皇子走得最近的人。 机会难得,夏媛立马站起来,第一次主动对着盛枷打起了招呼。 声音清灵,飘进了楼下几人的耳朵里。 “盛大人,您来泗水街啦。” 四人齐齐抬头。 程鸽立刻朝着夏桉招手:“夏姑娘。” 他看了看酒楼的名字,想起来了,夏姑娘正月里就来过这间铺子,如今这是开业了。 清风醉的名字,他听大理寺的下人们聊过。 原来,这酒竟是她家的。 不过今日她怎么如此热情,竟隔老远就跟他家大人打招呼。 印象里,她总对大人敬而远之。 见他家大人没什么反应,他连忙推了他一下:“大人,夏姑娘叫你呢。” 盛枷假装刚刚发现夏桉,抬眸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夏桉随即对着他展颜一笑。 恩仇不提,今日她得达到自己的目的。 盛枷象征性对她点了下头,便收回了目光。 萧凌和程鸽一样,见了夏桉格外热情:“夏姑娘,你喝酒呢?” 夏桉单手扶着栏杆,指了指楼下的招牌:“回世子,这间酒馆是我的。” 萧凌有些惊喜:“夏姑娘,你竟还是个酒馆老板。” 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夏桉的预料之中,她之所以先喊了盛枷,是因为他是权臣,得首先敬着。 却一点都不想着他能回应自己。 程鸽和萧凌都是好相与的,肯定不会让她冷场。 她目光最后落在了朱玄凤身上。 此人才是她今日的目的。 朱玄凤爱美,见了夏桉,不自觉生出了好感。 他摇了摇手里带花边的金帛扇子,“你们从哪里认识了这么标志的美人儿,怎么不早些介绍我认识?” 萧凌道:“你日日待在府里头吃酒欢歌,哪里有这等机会?” 这时,夏桉的声音再次传来。 “各位等我一下。” 片刻后,夏桉安顿好了蔡护儿,转眼来到了楼下:“今日赶巧遇到各位贵人,新店开业,我请各位公子喝酒可好?” 刚好也到了午膳时间,大家都有些饿。 萧凌想也未想地道:“好啊。” 程鸽也道:“那可就太谢谢夏姑娘了,是吧大人。” 盛枷凤眸深眯,看了看清风醉的招牌,沉默着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便就当他同意了。 夏桉直接做了个请的动作:“各位公子里面请。” 几人便也没有客气,跟着夏桉进了清风醉。 朱玄凤摇着扇子,和盛枷走在后头,一起进了清风醉。 夏桉将他们领进二楼的雅间,宁舫天看得出几人身份不俗,有是夏桉盛情请进来的,直接交代后厨做全十八道菜。 因为都是自己人,程鸽身份虽不及其他三位,但也跟着一起坐下。 朱玄凤目不转睛地盯着夏桉:“你们都认识,不跟我介绍一下?” 萧凌道:“这位是夏姑娘,工部夏侍郎府上的三女儿。” 朱玄凤饶有兴味,笑若灿花:“夏三姑娘,初次见面,我叫朱玄凤,哦,”他举出扇子,亲切道,“你喊我凤兄即可。” 夏桉伪装出一副刚刚认识他的样子。 颔首施礼:“凤兄。” 不久之后,菜陆续上齐。 伙计端来清风醉,在夏桉的示意下,亲自为各位公子满上。 夏桉笑笑:“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酒清风醉,请几位公子品鉴一下。” 几人各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夏桉特地走到了朱玄凤的身边,略显热情道:“凤兄觉得,我们的酒合不合你的口味?” 朱玄凤喝了一口之后,偏头品了品,接着,又喝了一口。 “这酒,倒是难得的好酒。” 夏桉立刻露出了一副欣喜之色:“那凤兄,你一定要多喝一些。” 程鸽侧眸,怎么觉得,夏三对朱公子格外热情。 难道,是因为他打扮得讨喜? 复又惊奇地想,夏三不会是喜欢朱公子这一款的吧? 那这眼光,也太独到了些。 萧凌道:“夏姑娘,你咋不问问我好不好喝?” 夏桉赶忙问道:“那世子觉得,如何?” “你都叫她凤兄了,便也叫我萧兄吧。世子不世子的,朋友之间,何必这样生分?” 夏桉轻轻舒了口气,“好的,萧兄,你觉得,我家的酒如何呢?” 萧凌瞬间笑了:“极好,极好!呵呵。我今日也就不客气了。” 夏桉点头:“千万不要客气。” 都问了一遍,只剩下盛枷没问,不太好。 夏桉提了一口气,温声问盛枷:“盛大人觉得,这酒的味道怎样?” 盛枷矜冷地坐在那里,用手转动了一圈酒杯。 清清冷冷吐出两个字:“尚可。” 难得。 有问有答。 夏桉完成任务般不动声色舒口气,转而又热情地再次靠近朱玄凤:“凤兄看起来,像是爱酒之人。” 第197章 喝个酒而已,要不要使这么大的劲? 朱玄凤对着夏桉柔声笑笑:“夏三姑娘,有眼力!你这个酒,本公子觉得甚是不错。” “能的朱公子赞赏,是清风醉的荣幸。” 她吩咐身后的伙计,“再帮凤兄满上。” 朱玄凤脸上浮起微微笑意:“谢夏姑娘。” 朱玄凤又愉悦地抿了一口酒。 夏桉依然站在他身边,又热情地道:“凤兄,您吃菜。” 程鸽、萧凌齐齐看着夏桉热情招待朱玄凤的模样。 越发觉得,夏桉对朱玄凤似乎格外地照顾。 何意,他们三人不配吗? 萧凌对夏桉道:“夏姑娘,他平日里不缺酒喝,你不用管他。” 夏桉抿抿唇,又对着朱玄凤道:“那凤兄平时都喝什么酒?” 朱玄凤轻摇了下折扇,扇地上的花边轻盈飞动。 “我府里,那酒可就多了,菖蒲酒,延枚酒、般若酒,甚至还有西域的葡萄美酒。” 这时,夏桉轻挪了几步,走到了盛枷的身边。 程鸽眉心一动,这夏三终于想起要关照一下他们家大人了。 盛枷倚坐在椅子上,修长冷白的指尖轻轻捻动酒杯。 看着极为淡定。 夏桉靠近了他一些,朝他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用左手收起右手的袖口,将他面前的那盘雪花牛肉一把端了起来,然后挪到了朱玄凤的面前。 因为夏桉发现,朱玄凤似是很喜欢吃这盘雪花牛肉。 却每次都要伸长手臂去够。 要巴结他,总要照顾周全才是。 盛枷捏酒杯的手,骨节瞬间嶙峋了几分。 程鸽:…… 这? 终究是他们家大人不配。 挪好了菜,夏媛转而又来到了朱玄凤的跟前。 朱玄凤很是意外的挑挑眉。 敢从盛枷面前端走菜,送到他跟前。 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人了吧? 看样子,这夏三跟盛枷是相识的,至少也知道他就是大理寺那位骇人的煞神。 盛枷在朝中,寻常的朝臣都敬让他三分。 一个侍郎家的小庶女,竟会有这等胆识? 果然是第一眼入他眼的人,就是不普通。 再看看盛枷,手里那酒杯就差被他捏碎了。 看得出,这家伙气很是不顺。 却是,不声不响,没有像寻常一样发作,直接忍下去了。 朱玄凤好笑地勾了勾唇,怎麽办,他好像发现了能镇住盛枷的办法。 夏桉自己当然没有察觉到这些。 她笑盈盈对朱玄凤道:“既然风兄府上有那么多酒,应该不介意,再多一种吧?” 朱玄凤阔气道:“当然不介意。” 其实他看得出来,夏桉对他的热情,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原以为她是被自己的风度所吸引,如此看来,是为了要卖酒给自己。 若是换成别人对自己这般故弄玄虚,他绝不会搭理。 可谁让这夏三就连虚情假意,都透着股别样的美。 他倒是,愿意成人之美。 此时,在座的几人也都明白过来。 原来,夏桉这是在为自己招揽生意呢? 可不嘛,朱玄凤府里的盛况,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的酒水。 若是招揽了他府上的生意,可是笔不小的买卖。 感情大家不是借着盛枷的光,被夏桉邀请来喝酒的,而是借了朱玄凤的光。 可问题是,夏桉和朱玄凤今日才第一天认识,夏桉是怎么看出,朱玄凤是个隐藏的大客户的? 夏桉道:“那,凤兄的府邸在何处,改日我亲自将酒送到您府上。” 这时,盛枷手里的酒杯咔嚓落桌。 “公事还未办完,酒,便就喝到这里。” 说着,兀自起身,一身清冷地走出雅间。 其他几人见状,只能跟着一一站了起来。 他们今日确实有正事要办。 晚点还得回去跟三皇子复命。 夏桉见他们这就要走了,心里一慌。 赶忙跟着送出雅间,刚走到门口。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瓷器裂开的声音。 夏桉回眸。 只见盛枷刚刚握着的酒盏,竟然醉在了桌子上。 这? 她紧了紧唇角,回头瞪了一眼盛枷的背影。 喝个酒而已,要不要使这么大的劲? 她有些急切地跟到了朱玄凤身后,追问道:“凤兄,你看,我什么时候去府上方便呢?” “还有,您的府邸是在何处?” 下到了一楼,朱玄凤将扇子一收,对着夏桉神秘笑笑:“等我消息。” 夏桉一愣。 接着,几人便相继出了清风醉。 夏桉又跟着送到了门口:“几位贵客慢走!” 见四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夏桉微微叹了口气。 嗨,就差一点,买卖就谈成了。 都怪盛枷,就算再忙,也不至于差一句话的功夫吧? 他要不要非得这样破坏人家好事? - 夏桉上楼回到如意轩时,蔡护儿正吃的嘴角冒油。 看得出,她在她这里是极为自在、极为放松的。 见夏桉进来,蔡护儿抬眉问道:“贵客送走了?” 夏桉在她身边坐下:“嗯,走了。” 蔡护儿略显担忧地道:“桉儿,我知道你现在胆子比从前大了许多,但还是少和那个盛枷接触吧,你看看他手里那个乌寒,多吓人啊?” 夏桉心说如果可以选,她自然是永远都遇不上他才好。 只是今日情况特殊。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他伤害到我的。” 蔡护儿又吃了几口,似是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道:“桉儿,我二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夏桉颇为震惊,这才多久,就又定下婚事。 “难道,又是你父亲?” “不是,她和我们家的一个账房,好上了。” “账房?” “嗯,父亲这次升职失败,心里似是比之前还着急。这段时间很频繁地和各部的朝臣走动。二姐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再加上,那个账房是我们府上的家生子。他们二人算是自小相识,有些情投意合。二姐姐大概觉得,与其被父亲随意安排婚事,倒不如跟了这个账房。至少可以保证不受气。” 夏桉想起来了。 上一世,蔡护儿这个二姐姐,婚后似乎闹出了一件花边事。 好像就是一个娘家的账房。 第198章 喜欢谁,就能嫁给谁吗? 这件事当时弄得满城风雨,挺难看的。 不过因为她夫君先天不足,相府倒也没有对她做出多严重的处罚。 只是自那之后,她的名声就坏了。 在京中再也抬不起头。 这样看来,这一次,她算是鼓起了勇气,和自己的意中人在一起了。 蔡侍郎膝下无子,她若是和那个账房成婚,相当于是找了个上门女婿,也不失为一桩好婚事。 夏桉凝神看着蔡护儿:“你呢?可有什么想法?” 虽说离上辈子蔡护儿被送进宫里替姐姐固宠,还有不短的时间。 然她二姐姐婚事已定,蔡侍郎若是再想用女儿为自己仕途铺路,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蔡护儿眨眨眼:“我知道,你在替我担心。我也知道,二姐姐婚事都定了,我也得抓紧了。” 夏桉道:“那你最近好好想想,要嫁给怎样的男子,然后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蔡护儿点点头:“好。对了,后日就是淑贵妃办的鹿苑茶会了,你也会去吧?” 鹿苑茶会还是淑贵妃为了选三皇子妃而办的,夏桉上一世参加过。 反正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这一次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酒馆才开业不久,再说,我应该也不会收到邀请,我就不去了。不过你倒是可以趁机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公子。你一定得上点心。” 蔡护儿嘟嘟嘴:“难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就能嫁给什么样的吗?” 夏桉用自己的肩膀碰了下她的肩膀,朝她狡黠笑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别担心。有我呢。” 蔡护儿一乐:“嘿嘿,行吧。” - 原以跟朱玄凤买卖可能要泡汤了,没想到,第二日,朱玄凤府上便派了人,来清风醉定酒,且量十分大。 来人还说了,以后每月都会从他们店里订酒,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这样一来,清风醉可就多了一位大主顾。 夏桉心里十分高兴。 双鹤还神秘兮兮告诉夏桉:“姑娘,你知道这位朱公子,是什么人吗?” 夏桉笑了笑,状似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竟然是当今屿月长公主的儿子。” 夏桉又状似有些惊奇道:“这样啊。” “听说这位公子极为好客,很喜欢在府里宴饮宾客,他们府上酒水需求量极大,我们这次可是遇到了大主顾啊。” 夏桉配合着有些惊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对了,他们还让我们明日送一批清风醉去鹿苑。” 去鹿苑? 哦,夏桉想起来了,鹿苑是长公主名下的园子。 这次淑贵妃是借用了长公主的地方办茶会。 朱玄凤还是很够意思的,竟然连鹿苑的酒水生意也给了她。 夏桉点点头:“行,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回去歇一歇吧。” “属下不累,姑娘有事尽管叫我。” “好的。” - 翌日,因为今日有两处酒水要送,夏桉一早便来了清风醉。 宁舫天一大早,亲自带人去朱玄凤府上送酒。 不过,不知因为何故,迟迟都没有回来。 眼看就到了要去鹿苑送酒的时间,酒馆里的钱管事有些着急地上楼请示夏桉。 “东家,宁掌柜迟迟没有回来,要不,鹿苑的酒我去送吧。” 鹿苑是长公主的地方,且今日是第一次去送酒,若是只派个管事过去,或许会显得不大尊重。 夏桉想了想,道:“你留下来看店,鹿苑那边,我带人过去。” 钱掌柜一听,道:“怎么好让东家亲自去,要不然,我们就再等等宁掌柜?” 夏桉道:“不用,时间再耽搁下去,恐出变故。酒水可是准备好了?” 钱掌柜肯定回道:“酒水车马都已经准备妥当。” “行,我们这就出发。” - 鹿苑在城东的,临山而建,与昨日定酒人约定的时间是巳时,还差半个时辰,应该刚好够用。 夏桉的马车在前,装着清风醉的车子在后。 一行人一路疾行,终于赶在巳时之前到了鹿苑的门口。 此时,前来参加茶会的各路宾客的马车也陆陆续续在鹿苑门口停下。 夏桉故意将车子靠在最边上的位置,以免影响宾客出行。 夏媛下车后,和琥珀站在装着酒的马车旁,等着鹿苑里接应酒水的人出来引路。 这时,门前的几个贵女看到了夏桉。 有人推了一下郑妍锦:“那不是夏媛的妹妹夏桉?” “是啊,她最近的风头可真不小,又是帮着朝中大臣治病,又是弄了个什么了不得的酒方的。” “风头再盛又能如何,你看看她身后,这八成是来卖酒的吧?” 这时,夏媛和魏明瑶也走了过来。 有人调侃夏媛:“夏姑娘,哦不对,应该称呼你世子夫人了。你不领着你的妹妹一起进去吗?” 夏媛这才发现,夏桉竟也来了。 成婚以来积攒的恶气,顿时一股脑涌到了胸口。 心口又胀又痛。 还好啊,她这几日用了迷情香,困住赵幽和自己同房了。 加上给了他一大笔银子。 赵幽尝到了甜头,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对自己动手了。 待到她怀上小世子,便更加有了话语权。 如此一来,侯府将来主母的位置,她定就坐稳了。 见夏桉在门口不住地往里面张望,夏媛挽着魏明瑶,抬步走了过去。 “妹妹,你是没有帖子进不去吗?” 夏桉对她淡声道:“回姐姐,我不是来参加茶会的,我是来送酒的。” 夏媛看了看她身后一坛子一坛子的酒,道:“送酒,你可真有本事,卖酒都卖到了淑贵妃的跟前。” 夏桉浅浅一笑:“没办法,妹妹实在是运气有些好。以后说不定还可以给更多的贵人供酒,银子也会越赚越多。” 夏媛冷哼一声:“今日里面有茶艺比拼环节,我看,你是因为不会沏茶,所以才不敢进去的吧?” 魏明瑶道:“你跟她废什么话,她就是个破卖酒的,哪里会懂茶艺这种雅事?” 夏媛眸子滑过一抹暗芒。 她越是不会,不是越应该让她进去献丑吗? 她声音放柔了一些,对夏桉道:“反正,姐姐手里有帖子,不若姐姐带你进去吧?” 夏媛心里算盘,夏桉隔着肚皮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她如今还有精力在这里逗弄自己,应是没少往赵幽身上砸银子。 看来赵幽,已经有几天没有打她了。 第199章 威胁她 夏桉对夏媛道:“多谢姐姐好意,我对茶艺,真的没什么兴趣。” 这时,郑妍锦一行人也走了过来。 郑妍锦左侧的贵女道:“是啊,夏家三姑娘,你姐姐都说可以带你进去了,你何必一个人可怜巴巴站在这里。就跟着就去吧。” 右侧的贵女也道:“就是,今日的茶会可是淑贵妃和长公主一起办的,听说今日彩头,可是皇上御赐的一套茶具。能得头彩,那可是无上荣光的。” 郑妍锦没有说话,目光清冷地看着夏桉。 她今日并没有盛装打扮,只着了一件水绿色素淡的布裙,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别了个单调的白玉簪子。 即便如此,也不掩她那张精致的脸庞散发出的丝丝昳丽气质。 越看,越觉得她是个不可小觑的存在。 她犹记得,上一次杜尚书府嫡孙办满月宴时,她可是跟着表哥身后一起进府的。 她凭什么? 表哥身份尊贵,又岂是她可以随意接近的? 这种人,就应该让她出席这种高雅的茶会,让她长长见识,认清自己的身份。 面对这么多人的劝说,夏桉微微攥了攥拳头。 “怎么感觉自己突然之间,变成了众矢之的。” 郑妍锦不是一向和夏媛不和吗?鼓动身旁的人劝她进去,又是安得什么心思? 她们二人并相识,也没有什么交集,她没碍着她什么事吧? 面对众人的劝说,她浅笑了一下,淡声道:“谢各位好意,我不好茶,鹿苑此前在我的酒馆里定了酒,我是来送酒的,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魏明瑶轻笑一声:“媛儿,看来你这个庶妹有正事要办,我们就不要强求了,不如我们先进去。” 夏媛冷眼看了看夏桉和琥珀。 “行吧,我们走。” 看着她们一行人走远的背影,琥珀纳闷道:“她们可真有意思,她们就不怕姑娘进去了,一不小心搏得了头筹,就没有她们什么事了?” 姑娘从前的确不太好茶。 即便常看着苏姨娘泡茶,也很少动手。 不过最近,她有次突然来了兴致,给她们精致地泡了一盏茶,把她和喜鹊都看呆了。 姑娘的茶艺,竟一点也不输苏姨娘。 苏姨娘的茶艺,当年可是京中闻名的。 她们猜想,大概姑娘从小在姨娘身旁耳濡目染,早已领会泡茶的精髓。 这些人应该庆幸,姑娘现在并没心情当众展示自己的茶艺。 如若不然,哼! 她正在心里腹诽着,迎面突然冲来了几个护卫模样的男子。 走到她们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捂住她的嘴,然后硬生生钳住她往鹿苑里拖。 琥珀被吓傻了,用力想要挣脱开来,可她根本就不是这些人高马大的护卫的对手。 夏桉完全没预想到,会有人突然掳走琥珀。 她仓皇着想阻止那些护卫。 可是一只大手却将她紧紧拖住,不让她上前半分。她一边挣扎着喊琥珀的名字,一边眼睁睁看着琥珀转眼间便被掳进了鹿苑。 待琥珀挣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仿若停了一拍。大脑中有一根弦,戛然断裂。 后面不远处,酒馆跟过来的伙计冲过来时,已经晚了。 待到琥珀不见踪影,留下来的护卫威胁她道:“想要你的丫鬟相安无事,就进去参加茶会。” 然后一把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也进了鹿苑。 夏桉眼里仿若淬了寒冰。 握紧的拳头崩出了明晰的靑筋。 她们是真的以为她怕参加这种茶会吗? 用琥珀做威胁,卑鄙至极。 这时,鹿苑接应酒水的管事走了出来,见了夏桉一行人,客气道:“你们可是清风醉的人?” 夏桉点点头:“正是,”她指指院里,“请问,您刚才可有见到几个护卫押着一个丫鬟进了鹿苑。” 那管事摇摇头:“今日宾客太多,实在没有留意。 身后车子里的酒坛,“这是我们定的清风醉?” 夏桉点头:“是的。” “你是,夏姑娘?” 夏桉道:“是我。” “没想到夏姑娘竟亲自来了,我家公子交代,夏姑娘是他的朋友,定要以礼相待。” 夏桉僵硬扯了扯嘴角。 那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夏姑娘,随我进来吧。” 进了鹿苑,夏桉略显焦急地四处张望。 交接完酒水,她赶忙问那管事:“请问这院子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吗?” “哎呦,那可就多了。” 他左右看了几眼,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刚刚见大理寺的人也在,就在前面的亭子里,姑娘若是要找人,或可让他们帮帮忙。我只是个后厨的管事,现在实在是帮不到姑娘?” 夏桉略显仓皇地点了下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说着,她便带着跟来的伙计大步朝前面而去。 到了亭子里,才发现那管事说的大理寺的人,其实是盛枷一行人。 夏桉现在心里很不安。 她已经猜到,定是夏媛做的。 除了她,没有人会想到会琥珀威胁她。 夏媛向来不把婢子当人看,手段狠绝无情。 琥珀在她手里,她猜不出她能做出何等事情来。 她直接对着亭子里负手而立的男子,声音恳切道:“盛大人,小女有件事,想求您帮个忙?” 盛枷闻声,顿了顿,缓缓转过头。 夏桉焦急道:“就在刚刚,我的婢女在鹿苑的门口被几个男子给掳进了园子里,还请大人帮帮忙,帮我将婢女给找出来。” 盛枷眸子清清冷冷:“平白无故,他们抓你的婢女做什么?” 要告诉他实情吗? 可是她现在并没有证据能证明一定是夏媛做的。 夏桉默了片刻,道:“对方用我的婢女做威胁,逼我去参加茶会。” 盛枷目光无波地看着她:“那你参加便是。” 说着,他复又转过身去,盯着园子里的众人。 看上去并不想管她的闲事。 夏桉又凑近了两步:“不是的大人,那些护卫一看就是来者不善,我怕他们会伤害我的婢女。” 守在亭子口的侍卫道:“你赶紧走吧,我家大人今日有正经事,没工夫管你们小女子的闲事。” 第200章 被迫上场 夏桉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盛大人!” 那侍卫言辞不善:“还不快走?” 夏桉声音执拗:“人命关天的事,如何是闲事?” 然盛枷依然负手立在那里,背影清孑冷傲,看上去半点情面也不讲。 上次去朱邑县的路上,他在客栈惩治了家暴男,亏她那时还觉得他有几分良心。 她想错了。 恶名远扬的煞神,哪里会有良心这种东西。 夏桉抿紧了唇角,冲着那个凉薄的背影道:“我的婢女今日若是出了差错,我会记住大人一辈子!” 说着,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疾步走开了。 在鹿苑里寻了两圈,也不见琥珀的身影。 这边茶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花香馥郁,暖阳映照的园子里,她眸子里却覆上了一层寒霜。 夏桉舌尖抵了抵上颚。 茶艺是吧?那我们今日,就比一比。 - 鹿苑虽然以鹿命名,却是和鹿没有什么关系。 在这里临山伴水,是一处景色优美的高档园林。 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内里假山镜湖,珍稀古树,奇花异草,风景极为赏心悦目。 夏桉自然无暇欣赏这些。 茶会在一处水湖岸边举行。 微风轻拂,湖水泛起层层波光,宛如一面巨大的琉璃镜。 湖边的草地上,摆着数张精致的矮几,几上放着古朴的茶具。 受邀的世家贵女、夫人少妇围坐在这一处,或团扇掩面轻声交谈,或含笑摆弄茶具,气氛好不清雅。 蔡护儿无聊转头时,猛地发现夏桉竟也来了。 她刚想对她招手,却她神情凝重地直奔夏媛的桌子而去。 也是,这是时候,总是姐妹坐在一起才适合。 她略显失落地收回了手,希冀地看着夏桉在夏媛的身边直接坐下。 桌上茶香袅袅升腾而起,与湖边清新的水汽交织在一起。 不胜惬意。 夏媛倒了盏茶,推到了夏桉面前。 “妹妹到底还是来了。” “琥珀呢,赶紧将琥珀放了。” “妹妹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夏桉冷峭侧眸,声音带了十足的威压:“夏媛,今日琥珀若是受一点伤害,我保证,三日内便送你去见阎王。” 前世血雨腥风而过,如今她真的不能再见身边的人出什么不测。 如今她身边的人哪怕被伤害到只流一滴血,她都会崩溃。 无以承受。 夏媛讥笑出声,“夏桉,你不过是如意了几次,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夏桉冷冷扯扯唇角:“如果你今日就想死,也不是不可能。” 夏媛不屑瞪了瞪眼睛:“我真的是要被你吓死了。” 夏桉沉眸看她,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你一次,琥珀在哪里?” 夏媛扬了扬脖颈:“你乖乖地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沏个茶,琥珀,自然那会安然无事。一个破婢子,你将她当做宝贝,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夏桉咬了咬牙,不动声色道:“你就那么想看我沏茶?” 夏媛眼中满含期待:“是啊,毕竟姐妹一场,我还从没有见你沏过呢?有些遗憾,总要适时弥补,不是吗?” “我知道你想看我的笑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见过,不代表我不会。” 夏媛掩鼻轻笑:“你会不会,一会儿沏了,我不就知道了?” 苏小娘这些年穷得叮当响,她们院里怕是一套完整的茶具都没有吧? 她懂茶艺吗? 她不会以为,这里所表演的沏茶,就是将茶叶放到水里泡开了就行了吧? 死丫头这段时间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是时候让她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了。 夏桉收回目光,不想再对她多说一句话。 长久的沉默。 淑贵妃和长公主隆重入座,主持茶会的管事隆重地说了些什么。 夏桉都没有留意。 只听到上面一声邀请,想要一较技艺的贵女们可以上前比拼茶艺了。 夏桉随着夏媛一起,起身站了起来。 贵女们来到了前面的一排小几旁,坐了下来,一人套茶具。 开始展示自己的茶艺。 每一个小几上面,摆放着茶叶、茶炉、汤瓶、茶笕、茶碾、茶罗等。 夏媛瞥了夏桉一眼。 “妹妹,还等什么,开始吧?” 这些茶艺用具,八成要怎么用她都不知道吧? 夏桉面无表情地回视她一眼。 然后冷冷勾了勾唇角。 片刻后,郑妍锦也走上前来,在夏桉的另一边的小几前坐下。 她淡淡看了夏桉一眼,只见夏桉目色呆愣地看着面前的茶具,一动不动。 她看到夏媛对夏桉做的手脚了。 这个夏媛真是会耍手段,为了让她这个庶妹进来参加茶会,竟直接将她的婢女给掳了。 他们姐妹俩这关系,还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远处,盛枷正站在一个高高的亭子里,朝着她们这边看过来。 她其实对得不得头彩,倒也不甚在意。 相比之下,能引起表哥的注意,才是她最在意的。 她母亲是专门经营茶馆生意的。 茶艺于她而言,是融进血脉的东西。 像是长在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她不信在场女子们,哪一个会比她茶艺还高超。 今日她赢定了。 端正好仪态,她优雅地伸出手,先是将已经盛有清水的茶壶,放到炭炉上,开始煮水。 之后又缓缓用小勺轻轻取出适量茶叶,放入茶碾中,扶住滚轴前后滚动,仔细研磨。 此时,夏媛已经将茶叶细细磨成粉状,然后用茶罗将茶粉筛出细粉。 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而一旁的夏桉,此时还是一动未动。 夏媛蹙了蹙眉。 就算不会,也不至于手都不举,呆呆坐在这里吧? 或许,她是想先看着她们沏,她一会儿现学现卖? 开什么玩笑? 茶艺这东西,哪里是只要看一眼就能做好的? 没个一年半载地修习,技艺根本就不可能拿的出手。 真是无知。 夏媛不动声色嗤笑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不紧不慢,端的是成熟兼风情的贵妇之气。 她虽已嫁做人妇,可对三皇子的倾慕一日也没有消减过。 这种情愫甚至还在与日俱增。 眼下,就算是让淑贵妃和他见一见自己的风采,也是好的。 不远处,坐在上首的淑贵妃,看着一直如如不动的夏桉,有些诧异。 按理说,既然走上了评比的茶区,一定对自己的茶艺有一些信心的。 这女子,为何一直没有动手? 她侧眸问主持的管事:“这穿水绿色裙子的,是哪家的姑娘?” 第201章 七汤点茶 主持茶会的管事看了夏桉一眼:“这位姑娘,看着眼生,也不知为何一直不动。” 屿月长公主身着一身亮眼的大红锦裙,一边用小叉子拾了一块葡萄放入口中,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不会,便劝她下去吧。如此呆坐着,成什么样子?” 那管事颔首应是,然后抬步下了台子。 正欲朝夏桉走去,却见夏桉微微扬了扬脖颈,右手缓缓抬了起来,用左手轻轻收住袖口,抬头将茶壶端到了炭炉上,开始煮汤。 那管事的停住了脚步。 只见她又动作娴熟地用茶勺取出适量茶叶,放入茶碾之中,双手同时用力,开始认真研磨茶叶。 那管事朝着上首看了一眼。 淑贵妃朝她做了召回的手势。 管事颔首,又拎起裙摆走上台去。 只听屿月长公主瞅着夏桉,嗤笑了一声:“原来是个反应迟钝的。” 这时,淑贵妃看着夏桉研磨茶叶的动作,目光微微有些出神。 这手法? 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不只是她,上首坐着的几个评茶人也看出了些端倪。 她们大乾自开国以来,十分注重文化的传扬。 犹记得十多年前,有一个贵女茶艺非常,因着她沏茶手法精妙,茶艺精湛,当时还在京中掀起了一股品茶的风潮。 只是那位贵人最后家中遭了难,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个女子沏茶时,竟有着当年那个女子相似的动作。 - 夏媛这边茶汤已经煮沸,她取了适量筛好的茶粉,放到了茶盏中,然后端起茶壶放了少许的茶汤进去。 准备开始调膏。 见身旁的夏桉居然开始动手研磨茶粉了。 她不觉想笑。 茶粉的确是看一眼,就能学会。 是很简单的一步。 难的,是调膏之后的点茶。 也就是将茶粉先点水调成膏状,然后分次添水,用茶筅不停击打,使茶汤和茶粉充分地融合,最后调出细腻白色的茶沫出来。 看着像是简单的搅拌,可是中间添几次茶汤,每一次添多少,每次击拂的深浅,手法和力度。 都有很大的讲究。 岂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 击拂的奥妙,是需要日复一日的习练来领悟的。 再说了,人家都开始调膏了,她才开始磨粉,进度差了一大截。 等自己将茶沏好了,她恐怕连茶沫都没有击出来。 郑妍锦见夏桉终于有动静了,饶有兴味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还挺好奇,这个小庶女最终会沏出怎样的茶水来。 等等。 她晚了那么久才开始研磨茶叶,怎么这么快就磨好了? 只见她此时已经将茶粉倒进了茶罗中,开始筛茶,动作看着竟还挺娴熟。 才磨了那么一会儿,能筛出可用的细粉吗? 她未免太心急了些。 夏桉对身边二人的目光浑然不觉。 只端正着姿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茶粉筛了几遍之后,留下绝细部分。 这时,她的茶汤也煮沸了。 先是在茶盏中倒了少量的水,进行温盏。 然后将温盏的水慢慢倒掉,随后将细细的茶粉小心倒入茶盏中。 台上,淑贵妃和长公主目光在沏茶的女子中间梭巡。 她们留意到,原本夏桉比别人晚动手很多,可是现下的进度却是赶上来了。 长公主看着夏桉娴熟地开始调膏,笑笑:“这姑娘有点意思。看着不似有多想比试,每一步却又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而且这手法看似有些急,却是有条不紊的。” 淑贵妃看着夏桉调膏的动作,越发觉得眼熟了。 很像一个故人。 就连周身的气韵都像。 一旁,夏媛此时也不过才刚刚调好膏。 见夏桉有样学样地挑着膏,心中不禁又想笑。 她能效仿的,也就到这里了。 夏媛开始第二次注汤。 然后,快速用力击拂,茶面逐渐泛起珠玑似的泡沫。 看着赏心悦目、越来越多的泡沫,夏媛嘴角含笑,还不忘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隐隐察觉夏桉也开始了第二次注汤。 这丫头每一步有多糊弄事儿,这会儿就已经追上了她的进度。 也好,反正最考验功夫的时候来了。 夏媛犹记得几年前她刚刚学习点茶时,费了好半天劲,才击出泡沫。 且那泡沫还极为不均匀,也不雅观。 夏桉今日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冷眼又瞥了瞥夏桉。 接着,她目光滞了滞。 怎么她的茶汤竟也击出了茶沫。 她这,难道是瞎猫撞死耗,误打误撞击对了? 夏媛微微蹙了蹙眉,正疑惑的功夫,夏桉茶盏里的泡沫竟开始成倍增加,比她茶盏里泡沫还要厚。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夏桉已经端起了茶壶,开始第三次注汤。 夏媛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没事的,第二汤本来就好击一些,考验技艺的其实是后面几次注汤。 她赶忙收回注意力,集中精神击打自己的茶汤。 却没有想到,后面的危机感,几乎令她喘不过气。 夏桉一次比一次,动作比她快,一次一次地加快速度添汤。 夏媛还在腹诽:添得快又有什么用?击打到最后的泡沫要能够挂住茶筅才算成功。 她的茶沫,可是次次都挂得十分好看。 - 夏桉面色平静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三汤,击拂轻匀。 四汤,手法徐徐,青云渐升。 淑贵妃在上首口中默念:“五汤,仍可捎纵,茶色现,轻盈击拂。 六汤,以观立作,乳点勃然。 七汤,乳雾汹涌,溢盏而起。” 夏媛急促地进行到第五汤时,夏媛已经七汤毕。 淑贵妃转头:“差人问一下,那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管事点点头,再次朝下面走去。 夏媛眸子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这死丫头是赶着投胎吗? 击拂得这样快? 她一边快速捣弄着茶筅,一边打眼瞧了一眼夏桉的茶盏。 只一眼,她目色凝住,脸色变得僵硬。 第202章 变幻 夏桉的茶盏里,竟是满溢的细沫。 夏媛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这种细沫,她发挥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不对的。 这丫头会沏茶。 这个死丫头,居然是懂茶道的。 怎么办? 夏媛手下的动作越发显得慌乱。 心下又开始自我安慰。 没关系,还有茶百戏。 茶百戏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茶艺。 就连她,可是为了今日的茶会,专门找了一位有名的茶艺师傅学习的。 通宵练习了好几天,才成功的。 她不信,她连这个也会。 - 夏媛埋头卖力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靠着最后的信念,执着的做着击拂的动作。 另一边,郑妍锦一直比夏媛要淡定许多,饶是如此,当看到夏桉和她同时结束击拂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她倒是没有觉得夏桉不懂茶技。 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毕竟迟了一会儿动手,竟还和自己同时结束了击拂。 且那茶沫,也和自己的不相上下。 她微微抬眸,看向了不远亭子里那个黑色直立的身影。 抿了抿唇。 和夏媛一样默默地想:没关系,还有茶百戏。 她的茶百戏,就连茶馆里精通茶艺的老先生,都和她差一截。 本来要赢得这样的比试,最后考验的就是茶百戏。 她沉了沉,将击好的茶倒进了茶盘中。 开始低头细心创作。 夏桉也将调好的茶倒进了茶盘中。 进行到茶百戏环节,淑贵妃和长公主要亲自观看。 婢女们举着伞,伺候着她们雍容地下了高台。 旁边参与品评的各位茶师,也跟着走了下来。 目前,郑妍锦和夏桉的进度是最快的,她们便站在她们二人的面前,仔细看着。 - 不远处地亭子里,程鸽此时已经将琥珀解救了出来。 琥珀之前刚刚被撸进鹿苑的大门,他们就知道了。 他们琥珀是夏桉身边的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夏桉出了什么状况。 在盛枷的默许下,程鸽亲自带人追了过去,最后将琥珀解救了出来,将那几个护卫绑了。 一问才会知道,夏桉倒是没有出事,这其实只夏媛威胁自家妹妹的把戏。 “大人,要不这会儿把琥珀带过去,这样夏三就不用跟她们比试了。” 盛枷看着不远处,道:“上都上去了,何必再下来。” “这夏媛可真够损得,他就那么想自己姐妹当众出丑,我怀疑她们是亲姐妹吗?” 一般庶出的女子,自小就没有什么学习琴棋书画的际遇,只有嫡女才有身份学习这些。 夏媛定是拿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出此损招逼着夏桉参加比拼。 说起来,夏媛好像一直对自己这个庶妹像是有仇一样。 可怜夏三生来便是个庶出,总是要被她压一头。 程鸽看着不远处低头沏茶的夏桉:“我要早点将那婢子找到就好了,夏姑娘便不用上去献丑了。也不知她会将那茶沏成什么样?我猜,估摸着是茶、汤分离,惨不忍睹。” 盛枷矜冷勾勾唇。 倒也未必。 这女子身上,有太多玄妙之处。 寻常的伎俩,根本就算计不了她。 - 郑妍锦手法娴熟的在茶盘上勾勾画画。 淑贵妃看着看她的手法,满意地点点头。 目光又看向一旁的夏桉, 她也在低头勾勾画画,手法不能说不娴熟,但落笔动作明显比郑妍锦迟疑了一些。 也许,是在勾勒什么复杂的图样。 不多时,郑妍锦的茶百戏做完了。 不一会儿,一幅栩栩如生的莲花图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画面底下水波涟涟,莲花盈盈立于水上,很是好看。 一旁品评的茶师道:“花瓣边缘清晰,手法极为绝伦。郑姑娘的茶艺真的是妙啊。” “不仅如此,手法还娴熟。第一个做好的,还如此美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茶百戏,堪称上品了,估计很难被超越了。” 郑妍锦被夸得不禁弯了弯唇:“谢各位师傅赞赏。” 淑贵妃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郑妍锦是荣国公府上的嫡长女,出身倒是不错。 也挂着京中三大才女的名号。 只是,荣国公,可是开国元老,与皇室牵连甚密。这种家族的女儿给老三做妃,不妥。 郑妍锦不是她心中满意的对象。 有茶师看向了夏桉:“这位姑娘,描绘得如此慎重,难道是在描绘什么复杂的图样?” “不清楚,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又过了良久,夏桉终于放下了竹签。 “诶,这位姑娘也画好了,让我们看看你的茶百戏,究竟如何?” 夏媛此时因为着急,额头都沁出了汗珠,她刚刚完成第七汤,还没有开始茶百戏。 重要的是,她听到了什么? 夏桉居然也做了茶百戏。 开什么玩笑? 郑妍锦也就罢了,她是国公府嫡女,会茶百戏也很正常。 毕竟这丫头是出了名的用功。 做出一副莲花,倒也不稀奇,她也可以,而且手艺不一定会输给她。 可是夏桉怎么可能会做茶百戏? 这样难的手艺,她根本不可能会? 她目光探寻地看了过去。 见夏桉缓缓放下了竹签,茶盘静置。 片刻后,茶盘里竟真的出现了一幅图画,一幅山水画。 山水在茶汤里清晰显现时,众人虽然觉得不错,倒也没有多惊叹。 “也是很不错啊,能做出山水图的茶百戏,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这么看来,两位先做好的姑娘,倒是不分伯仲,各有各的特色。” “是啊,这倒是不好评比了。” 须臾,夏桉又在众人的评价声里,抬手拾起桌上的一根竹签,再次伸进了茶汤里。 众人一惊:“她要做什么?” “难道是?” 淑贵妃眸子一闪。 果然啊。 只见夏桉轻轻在茶盘里轻划了两下。 刚刚茶面上的山水图,竟缓缓变幻成一匹奔腾的骏马? 众人在这一瞬间,眼睛全都直了。 “这?这这竟是一幅可以变换形态的茶百戏?” “不仅如此,骏马虽在茶中,却一点也不粗糙,活灵活现的,竟宛若在纸上作画一般。” “我眼睛没有花吧?真是真实的吧?” “真是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的茶百戏了。” 郑妍锦心口一滞。 不可置信地看着微垂着眸子的夏桉。 怎么回事? 变幻的茶百戏,自古以来也没有几人能真正成型。 她一个小小的庶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如何能掌握如此逆天的茶技? 紧张地看过来的夏媛,在骏马图显现的那一刻,她手里的茶筅倏然掉落到茶盏里。 将刚刚点好的茶沫压下大半。 第203章 公道的公字 夏媛目光错乱地看着夏桉。 不对,她不是夏桉? 她认识的夏桉,根本不可能有这样逆天的茶技。 根本不可能。 太陌生了。 夏媛心中的惊疑无以为加。 她,她到底是谁? 众人还在震惊中缓不过神来。 夏媛低眉,竟再次抬起手中的竹签,轻轻插入了茶汤中。 这下,所有人都变得目瞪口呆。 屏气凝神注视着夏桉的动作。 茶师们惊诧非常。 “她要做什么?” “不会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淑贵妃意味深长地盯着夏桉。 打听到夏桉身份的管事,这时在她耳旁小声道:“娘娘,此女乃夏侍郎府次庶女,夏桉。” 淑贵妃了然点了下头。 她早该想到的。 气韵如此相似,沏茶的动作也几乎如出一辙,除了苏婉心的女儿,还会是谁? 安静的空气里,夏桉垂眸用竹签,缓缓在茶面上又划动了几下。 只见茶盘里的图案,竟再一次变幻了。 徐徐变成了一个字。 公道的“公”字。 空气停滞了,所有人目光均停在了那神奇的茶盘上,无声地震惊着。 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像是要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实。 其他参与比拼的女子们见状,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很好奇夏桉的茶百戏究竟是有了什么异样。 她们顾不得自己手下还有没有完成比赛,忍不住纷纷起身围观了过来。 当看到浮在茶汤上,那个笔锋苍劲的“公”字时,霎时惊得纷纷捂住了嘴巴。 “第二次变幻。这是第二次变幻?”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从来只听说过茶百戏是可以变换一次的,却从未听说有人可以变幻第二次。” “这也太震撼了,这,我们还怎么比?” 有人沮丧道:“的确没法比了,我就连平常的茶百戏都还不熟练呢。” 亭子这边,程鸽派去的侍卫将茶会上的消息传了过来。 那人气喘吁吁道:“夏三姑娘的茶百戏,变了。” 程鸽:“变了?变成什么?” 那人呼了口气,道:“一开始是一幅山水图,而后又变成了骏马图?” 程鸽眼睛瞪大了一些:“她还会这个?变幻的茶百戏,”他不禁失笑一声,“大人,看来还真是我多虑了,这夏三岂止是会沏茶,还沏得有点好啊。” 他虽不懂茶道,却也知道,茶百戏已经是最高境界。 至于会变幻的,那都是极品茶师的才能做到的。 夏三居然也能做到。 那侍卫又咽了一口气:“不是的,后来又变了。” 程鸽上前踢了他一脚:“怎么说话还大喘气,什么叫又变了,难道是没有变好?”他想了想,“没变好,倒也正常。” 夏三她又不是什么茶师。 那本来就不是什么寻常的技能。 那人摆摆手:“不不,夏姑娘后来用竹签又划了一次,然后那匹马又变了,变成了一个字。” 程鸽不可置信地递出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感慨道:“程大人你没听错,夏姑娘的茶百戏,变幻了两次图案。” 程鸽眸子惊得颤了颤。 高声惊讶道:“两次?!” 他不禁朝着盛家激动道:“大人,茶百戏变幻两次,你见过吗?” 盛家眉心难得地动了动。 他探寻地看向那边的水绿色身影。 淡声问:“她变出的,是什么字?” “回大人,是’公‘字,公道的‘公’字。” - 虽说这场茶会,是淑贵妃特意筹办,目的是为了择选适合的三皇子妃人选。 但请来诸贵女家眷的同时,也请了上京叫名号的才子雅士、世勋公子。 一起来鹿苑品茶论道,闲赋雅颂。 是以,除了湖边茶会这一处聚集的女子们,还有很多才子雅士、世勋公子们散座于园子各处的亭台。 他们围绕着三皇子和朱玄凤。 绿郊野院,松风竹月,烹泉煮茶,吟诗作对。 气氛好不风雅。 但好饮酒的赵幽却对这种场合嗤之以鼻。 人家都在喝茶,只有他在喝酒。 他颠来倒去喝得实在无趣,甚是想起身走掉。 恰在此时,与茶会两边传递消息的侍者带回来一个令他有些提神的消息。 “夏侍郎府嫡次女夏桉,于茶会上做出了可以变幻的茶百戏,且,成功变幻了两次。” 茶客们听闻此事,都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你看错了吧?自古也没有听说哪个人能变幻出两次茶百戏的。” “就是,能做出一幅茶百戏就不错了。” “传送不实消息,你是想挨罚是吧?” 那侍者见众人都不信他,有些心急火燎。 “贵妃娘娘和长公主都亲眼看到了,绝没有假,那边的茶师都惊呆了。” 有人探问道:“那你说说,他变出了什么?”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比划:“先是一幅山水图,接着变成骏马图,最后变成了一个字。” 这时,朱玄凤轻摇了下扇子,悠悠开了口:“他还是我鹿苑的人,不会说谎。” 人群中掀起一阵议论声。 “能做出茶百戏已经是茶艺精湛。做出变幻的茶百戏,且变换了两次,这女子是大才啊。” “是啊,我有个表亲是有名的茶师,如他这样一辈子精于茶道的,却也不过是做出一幅清晰的茶百戏。” “这个女子是神人啊,可惜没有一睹那茶百戏的风采。” 朱玄凤摇了摇手里的画扇子,道:“越来越觉得夏桉姑娘是个妙人。” 三皇子萧易瑾点点头:“的确是个不俗的女子。” “不如,我们过去瞧一眼?” 三皇子默了默,点点头:“也好。” 说着,二人便站起身来,朝着湖岸边走去。 赵幽唇角勾了勾。 这等热闹,他又如何能错过。 他这个妻妹,真是越来越能给他带来惊喜。 紧接着,又有好多位想要一探究竟的公子雅士跟在了萧易瑾一行人的后面,缓缓朝着诗会的方向而去。 不久之后,这些男子们便就都到了湖岸边。 原本女子们小打小闹的比试,男子们是没什么兴趣的。 往常的茶会也基本都是各玩各的。 这次的茶会,倒是难得有了两边融合的盛况。 第204章 历经岁月沉浮之后的恬淡和悦然 茶艺区,当夏媛看到夏桉的茶百戏第二次发生的变幻,整个人仿若被抽干了精血,全身彻底脱了力。 胸腔仿若变成了冰窖。 将她的心,冻得死死的。 这个死丫头啊。 真真的是让她无言以对! 让她,想立刻就杀了她。 她究竟是如何习得如此逆天的茶艺的。 夏桉看着自己最后完成的那个“公”字,半晌没有动弹。 是啊,谁能想到一直养在闺中,日常仅能维持温饱,一共也没有练过几次茶艺的庶女,能够做得一手变幻莫测的茶百戏呢? 就像无人会知道,她被困在赵幽绛华院的那些年,只能凭着小娘曾经教授过给她的茶艺,用以去打发想念小娘的时光。 或者说,怀念自己还没有千疮百孔的日子。 日子久了,将这茶艺练出花样来,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一手茶艺有什么好炫耀的,就如此时,她做出变幻的茶百戏令人叹为观止。她被所有人围观称赞。 她心里几乎没有什么波动。 她行云流水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心实际上一直都在隐隐发痛。 她不觉得用血泪换来的东西,有什么值得被称赞的。 停了一会儿,她将手里的竹签规规矩矩在茶几上放好,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朝着面前的贵人福了福:“娘娘、长公主,茶已沏好,请品鉴。” 长公主看着夏桉,欣赏之意溢于言。 “你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 夏桉恭声:“回长公主,小女工部夏侍郎府次庶女,名夏桉。” “夏桉,嗯,本宫今日倒是有眼福,我还从未见过能连着变幻两次的茶百戏。”她看了看围观过来的女子,“你们也别围着了,做事总要有始有终,都回去忙自己的茶吧。” 众人一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虽然,大概率没有什么赢得希望了。 然这毕竟是淑贵妃组织的活动,总要进行到最后。 夏媛则假装不小心,将已经点好的茶盏推倒了。 此时空的茶盏,反而能让自己觉得体面一些。 比什么呢? 她绝不给夏桉做衬。 倒是一旁的郑妍锦,即便到了这个时刻,还是很不服气。 她倏然站了起来,朝着淑贵妃和屿月长公主施了一礼。 “娘娘,长公主,茶百戏做得漂亮,茶味却不一定可口。” 她沏的茶,就连口味向来刁钻的祖父都时常夸她。 她茶百戏虽然输夏桉一筹,不信自己的茶味也会输给她。 长公主弯了弯眉:“有意思。郑姑娘这是不服气呀。” 淑贵妃道:“郑姑娘说得有道理,也正常。比拼茶艺,茶味也是重要的一环。” 她对着几位茶师道:“那就辛苦各位,对茶味再做一番评判吧。” 侍者分别将夏桉和郑妍锦沏好的茶水入盏。 因为提出不服的郑妍锦,大家便先品她的茶。 第一位茶师喝了茶:“嗯,茶味芬芳甘冽,沁人心脾。” 第二位茶师喝了之后,肯定地点点头:“如兰在舌,后味绵香,令人喝一口,还想再喝。” 第三位茶师笑了笑:“清香怡人,可以看出沏茶人心境美好,实乃佳人铭品。好茶。” 淑贵妃和屿月长公主也分别尝了一口。 相继点了点头。 长公主道:“味道确是不错,郑姑娘的茶艺,向来是可圈可点。” 淑贵妃轻轻抿了一口,淡声道:“好茶。” 得到如此多的肯定,郑妍锦自信地抿了抿唇角。 她的茶,只要入口,就绝对不会令人失望。 茶本来就是用来喝的,和味道相比,那些耍花样的东西,又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 只要味道胜出,她就不算输。 表哥一直看着这边呢。 她绝不能在这种场合,输给夏桉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 她堂堂荣国公府嫡女,颜面何在? 接着,侍者又将夏桉的茶分给各位茶师和贵人。 第一位茶师喝下一口后,面无表情地回味了一下,接着又抿了一口凝神品鉴。 “这茶,入口有一些微苦,越是细品,越能品出一丝甜意来。且这甜意,最后又化作了一抹醇香,就像是人生万事,总是先苦后甜。如此得来的东西,才会逐渐引人入胜。这茶,很是与众不同。” 另一位茶师品过之后,有些感慨道:“这茶里,竟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浮之后的恬淡和悦然。” 这时,第三位茶师发出了一声啜泣声。 众人循声看向她。 她眼里含着泪花,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哦,抱歉,我喝了几口这茶,不知怎地就有一丝伤怀,仿佛看尽了自己这不太平顺的生平。同时又想到了咱们大乾这十几年的太平盛世,当年若不是先皇推翻前朝的残暴酷吏,或许我们如今,都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又如何能被淑贵妃恩泽,有了今日这等风雅的茶会。” 淑贵妃眸子颤了颤。 长公主喝下茶之后,品了品,道:“本宫倒是不善专业的品评,我只是觉得,喝了夏姑娘这茶,我好像微微悟出了些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本宫估计还得多喝一些。总之,夏姑娘这茶,要比郑姑娘的,更加有层次,意境深远一些。” 淑贵妃收起情绪,微微点了点头。 都能将茶百戏做得出神入化,说明夏桉已经将茶的精髓研究得十分透彻。 这茶水的味道,又如何会差呢? 只是她品过之后,也着实是没有想到。 一个妙龄少女沏出来的茶,竟会有着一股历尽岁月的厚重感。 不愧是一代才女苏婉心之女。 - 几番评判下来,高下立见。 那边围观过来一众男子光是听着茶师们的评断,都很想喝一喝夏桉沏的茶。 不过,相比之下,他们更想知道夏桉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她此时背对着大家,看不见容貌。 “夏府的庶女,以前不曾听说过啊。” “就是,只知夏府嫡女,善诗词,庶女倒是不甚有印象。” “也不知究竟长什么样子,茶艺如此精绝,却极少当众露面,该不会是长了一张丑陋的面孔吧。” 第205章 果然出人意料 这时,跟过来的萧凌,冷声对议论的几人道:“少胡乱猜想,人家夏三姑娘可是个极特别的人,岂是你们可以随意评头论足的?” 那些人笑笑。 “世子,您也说她特别了,那怎么个特别法啊?” 此话引起一片哄笑。 萧凌指指他们:“笑笑笑,待会儿等见了夏三姑娘的真容,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清冷的轻咳声,众人转头之际,才发现,盛枷不知何时竟也跟了过来,站在后面,目光悠然地看着茶会上的女子。 众人赶忙都噤了声,有的甚至往一旁躲了躲,生怕自己挡了盛枷的视线。 - 茶师们评完夏桉和郑妍锦的茶,最后商量出二人比拼的结果。 将结果与长公主和淑贵妃禀过后,交给了主持的管事。 管事当众公布道:“刚刚先完成的两个姑娘评比结果已出。沏茶环节,郑姑娘做出了一副生动的茶百戏,茶艺精湛,令人赞赏。然,夏三姑娘在做出成功的茶百戏基础上,又成功变幻了两次茶百戏,令茶师们叹为观止,所以,沏茶环节,夏姑娘胜; 茶味环节,郑姑娘沏出来的茶,闻之芬芳,喝之味甘可口,实乃好茶。然,夏三姑娘的茶,品之有层次,喝之不仅可口,还能让人感悟出人生起伏。茶味融入心意,功底深厚,是以茶味环节,还是夏姑娘胜。” “综上评比,夏三姑娘胜出一筹。” 后面围观的男子听了管事的话,这回终于可以肯定,之前侍者的传话非虚。 纷纷有些感慨。 “那夏三姑娘还真的做出了变幻的茶百戏啊。” “你说得不严谨,人家是变幻了两次。” “这也太逆天了,据我所知,我们整个大乾朝,也仅此一人吧?” “真的是越来越好奇,她是个怎样的女子了。” 萧凌双臂抱胸,脸上浮起一抹骄傲的神色,活像是自己的亲妹妹被人追捧了一样。 他们这些俗人,懂什么啊? 夏桉是怎样的女子,也跟他们没有半文钱关系。 人群最后面,盛枷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他冷津津勾了勾唇。 果然,结果出人意料。 - 为了不让郑妍锦太过没面子,那管事公布完结果之后,又对着郑妍锦鼓励道:“郑姑娘,你也不要气馁,回去勤练茶艺,一定会越来越好。” 又鼓励了剩下的比拼者:“没有完成,也不用心急,按照自己的节奏完成沏茶,期待你们的好茶。” 郑妍锦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今日会输给夏桉这样的人,还输得这样难看。 她这会儿脸上一阵涨红,觉得自己的面子已经被夏桉踩在了脚底下了。 早知道夏桉藏着一手如此精妙的茶艺,那时在鹿苑门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身边的人劝她进来。 她又目色不善良地瞪了夏媛一眼。 真是个蠢货。 若不是她执意用损招将夏桉弄进来,今日她们何以会输得这样难看。 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觉得万分庆幸。 品茶之前,表哥已经离开了不远处那个亭子,没有看到她输得一塌糊涂的一幕。 不幸中的万幸。 否则,她该怎样难堪啊。 此时,另一旁,夏媛眼里仿若含冰带毒。 让夏桉参加茶会,原本是想让她当众出丑的,绝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出风头。 怎么,她在淑贵妃面前如此逞能,是梦想着要做三皇子妃吗? 她做梦! 就算她会沏茶,也改变不了她下贱的出身。 呵,她不是在意琥珀吗? 她答应还她琥珀,可却没有答应还给她一个怎样的琥珀。 她看哪个婢子不顺眼,就将人推进陷阱;喜欢哪个婢子,就捧在手心里护着。 既然她这么喜欢琥珀,那她回头就还她一个没用的琥珀! 她倒要看看,她这个口口声声护着丫鬟的主子,会不会愿意照顾一个废丫鬟一辈子。 - 待到其他参与茶艺比拼的人全部沏好茶。 茶师们又一一做了点评。 余下的众人,除了蔡护儿像模像样地弄出了一幅茶百戏,其他人要么是只到了点茶这一步,要么是茶百戏弄不成型。 茶味嘛? 有两个人虽然可圈可点。 可惜也都不如夏桉和郑妍锦。 - 蔡护儿心想,总算是结束了。 她本来茶艺很普通的。 但是不知为何,她父亲这次非常支持她来参加茶会,且专门请了位茶师,夜以继日地陪她练习茶艺。 硬生生将她的茶艺提升了一大截。 这一幅茶百戏,可是包含了她很多的汗水。 过了今日,她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听到“茶”这个字。 - 此时胜负已分。 没有人超越此前的二人,最后赢得比拼的,便是夏桉了。 最后,主持的管事道:“今日的茶会,重在茶艺的交流和学习。每一个参与者都敬茶道、懂茶规,完成得非常用心。经过茶师们的品评,今日搏得头彩者,是工部夏侍郎府的三姑娘,夏桉。相信,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大家都心服口服地摇摇头 管事的继续道:“圣上得知淑贵妃组织了这场茶会,特意为今日的胜出者添了彩头。” 紧接着,后面走来的侍者,端来了一套精美的翡翠松柏常青茶具。 看着很是贵重。 “夏姑娘,这套御赐的茶具,你接下吧。” - 夏桉抬眼看了看那茶具,缓缓站起身来。 她默了默,咬了咬下唇,走出茶位,众目睽睽之下,在淑贵妃和长公主的下首跪了下来。 “小女今日参加茶会,不是为了赢彩头的,贵妃娘娘、长公主殿下,小女可否用这个彩头,换一个请求?” 夏桉的这一跪,令所有人都颇为意外。 看不出她究竟要做什么? 盛枷在后面轻嗤了一声。 真是步步出人意料。 长公主有些诧异道:“你可要想清楚,你这头彩赢得可不易。这套茶具可是御赐之物,拿了它,你们整个侍郎府都会蓬荜生辉。你确定,你要换别的?” 淑贵妃也道:“赢得比拼,就应该得彩头。再说,今日对你来说,有什么事情会比接下这彩头还要重要的?” 夏桉声厉内荏道:“回娘娘、回殿下,有的。小女的婢女琥珀,在茶会开始前,一直陪我站在鹿苑大门外。可园子里却突然冲出来几个人,将她掳进了鹿苑。我进来后实在是找不到她,此时只能求贵妃娘娘、长公主殿下,求你们下令,帮我寻我的婢女。” 第206章 公事公办 夏桉不敢将希望全寄托在夏媛的承诺上。 夏媛虽然答应,只要她顺了她的心意,参加了茶会,她就会放了琥珀。 可在夏媛眼里,琥珀恐怕就像一只蚂蚁,踩碎捏扁,断胳膊断腿,全凭她的心情。 既然都走到了这里,那她不若直接求助于这园子的主人。 毕竟是发生在鹿苑内的事,就算丢的只是一个婢女,如此情形下,她们也会不管。 这样,琥珀或许还有好好地回来的机会。 如若她已经遭遇欺负,这样找出来之后,也会有个正经的说法。 正好可以当众揭开夏媛可恶的嘴脸。 夏媛既然做了,就该让她去承受该承受的后果。 夏媛听了夏桉的请求,身上猛得一个激灵。 怎么也没想到,夏桉竟会拿这件事,当众求助于贵人。 她是疯了吗? 自己不是已经答应她,一会儿就放了琥珀吗? 她豁出去求助于贵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对,她难道是想反过来,害她? 她赶忙站起身,开口劝阻夏桉:“桉儿,这种小事,你怎可麻烦贵妃娘娘和长公主殿下?姐姐一会儿帮你去找。” 夏桉执拗地看着上首的两位贵人,没有理她。 这时,淑贵妃目光清幽地落在夏桉刚刚的茶盘上。 “这便是为何,你刚刚茶百戏的最后,是一个公正的‘公’字?” 夏桉颔首回她:“是的。” 当时那个“公”字,不知不觉间,也击到了淑贵妃心里的某处。 她当时还疑惑,为何夏桉要以这样一个字收尾。 没想到,她全程心里其实都是不安的,一直都藏着心事。 屿月长公主有些不悦:“虽说只是个婢子,不过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在我的园子里做这种事?” 她命令下人:“吩咐下去,找到这个叫琥珀的婢子。查清楚是谁做的。敢在我的园子里造次?让我知道是谁,看我怎么收拾她。” 下人应“是!” 夏媛心里猛得一哆嗦。 不行,若是被查出这件事是她做的。她就完了。 她仓皇地回头看向红玉。 却见红玉只是无奈摇了下头。 她拧眉用目光探问:“何意?” 红玉意有所指地朝着大理寺那几人的方向看去。 恰在此时,程鸽领着一个丫鬟,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长公主殿下,不用找了,人在这里。” 夏媛一下子僵了。 夏桉猛得转过头,当看到琥珀完好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她整个人仿若脱力一般,一直强撑的精神瞬间散了。 她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身子缓缓曲起,周身溢满破碎之感。 而在后面看热闹的所有人,在她转头的那一瞬,终于看清的她的面容。 就像萧凌说的,他们的确是笑不出来了。 女子长了一双绝美的瑞凤眼,鼻梁挺秀,面白如瓷,双唇不点而嫣红。 气质清雅。 好标志的一副长相。 重点是,美人跪地,一身的清怜破碎,任哪个男子见了这样一幅画面,也都笑不出来。 这样一看,她本人与那一手妙不可言的茶艺,还真是相得益彰。 - 琥珀疾走几步上前,蹲下来扶住夏桉:“姑娘,姑娘我没事了,你莫担心。” 夏桉抬手捧着她的脸看了看。 “他们,可伤害你了?” 琥珀摇摇头:“没有,我刚被关起来不久,大理寺的人就将我解救了出来。他们没来得及做伤害我的事,倒是姑娘,你没事吧?” 她被掳走后,搞不清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心里十分忐忑,很是担心夏桉。 夏桉捂了捂心口,声音轻而颤:“还好,还好。”确定琥珀没事,她心里终于踏实了下来。 至于她。 不过是被迫参加了一场茶艺比拼罢了。 - 长公主见状,诧异道:“程大人,我刚要找人,你便将人送了过来,这么巧?” 程鸽心想:巧就对了。他家大人故意的。 程鸽笑笑:“回殿下,院子里有人行凶,大理寺出手,义不容辞。” 长公主道:“这件事是究竟谁做的?” 夏媛使劲埋下了头,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想要朝后面走去。 程鸽道:“世子夫人,留步。” 夏媛身子一紧,停住脚步。 “大,大人,何事?” 程鸽道:“说来也怪,据绑了琥珀的那几个护卫交代,是世子夫人你指使他们做的。” 夏媛矢口否认:“不可能!不是我,他们冤枉我。” 淑贵妃见状,明白过来。 姐妹之间互相算计的伎俩罢了。 她对程鸽道:“既然抓到了人,你们大理寺秉公办理便是。夏桉,你也起来吧。至于彩头,与你所求之事并不相干,这彩头是你应得的,按命收了。” 夏桉对着淑贵妃磕了个头:“谢贵妃娘娘,谢长公主殿下!” 然后双手接下了那套无上荣耀的松柏长青翡翠茶具。 淑贵妃看着夏桉那副慕言个,有些不理解,不过是个婢子,她怎么会如此在意? 不仅在茶艺胜出封赏之际,铤而走险向她们求助,更是在发现婢子无恙时,整个人仿若狠狠松了口气,变成了一朵几近破碎的花。 一个婢子而已,即便再特殊,何以令她如此上心? 还有一点,她觉得十分扼腕。 夏桉能习得如此高超的茶艺,说明她是一个做事极为用心的人。 且她身为苏婉心之女,身上的才艺也绝非只有一个茶艺。 她长得清雅标致,气质斐然。 也看得出是个宠辱不惊的姑娘。 不失为一个适合的三皇子妃人选。 只可惜,苏府没落,她祖父挂着罪臣的身份,她又是个庶出。 注定不能选为三皇子妃。 怪只怪,苏太傅当年,太过不知轻重。 将自己推上了绝路。 - 这时,程鸽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着夏媛道:“世子夫人,无论你做没做过,都配合我们去大理寺走一趟吧。” 夏媛想再耍赖反驳,可当着淑贵妃的面,她怎可表现得太难看。 她只能嘴硬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陪你们走一道便是。” 后面,赵幽冷冷拧了下眉。 贱妇,真是个贱妇,今日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知道她们姐妹之间关系不睦。 可这贱妇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场合。 以为是在她们夏府呢? 可这贱妇若真的被抓进了大理寺,他的颜面又何在? 挣扎了片刻,他还是大步走了过来。 假意笑笑:“程大人,这中间应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夫人哪有会闲心做这种事?” 夏桉眸子闪了闪,幽怨地看着他:“难道姐夫,也知道些什么?” 程鸽略一思忖:“那就请世子跟我们一道走一趟吧。” 第207章 他怕威胁? 赵幽脸色一阴:“本世子我为何要去?” 他看向夏桉:“妻妹,我看这件事,不过就是你姐姐跟你开个玩笑。你不会因为这个婢子,便要将自己的亲姐姐送进大理寺吧?” 夏媛猛得回过味来,连忙朝着夏桉亲切笑笑:“是啊桉儿,姐姐就是想逗逗你,你怎么如此不不禁逗,还闹到贵人的面前。你心胸不会真这样窄吧?” 她不能被抓去大理寺。 她若是就这样被带走,以后还如何在京中抬起头来? 还有三皇子,日后要如何看她? 程鸽反问她:“世子夫人,您刚刚可是还说你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你如此前后矛盾,未免可疑了些。” 夏媛支吾:“我,我?” 这时,一道清冽地声音传来:“淑贵妃命令公事公办,你们听不懂?”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夏媛只能噤了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两个大理寺的侍卫带着,丧气地低着头,离开了湖岸边。 夏桉看着她的背影,眸子冷如寒星。 不知像她这种罪,进了大理寺,会不会挨一顿板子。 程鸽态度严肃对赵幽道:“世子,你也请吧?” 淑贵妃面前,赵幽心里虽气得要炸了,却还是隐忍了没有发作。 他重重冷哼一声,随着程鸽也离开了湖岸边。 夏桉冷然地咬了咬下唇。 最好两个人一起打一顿。 看着两个恶棍都被大理寺押走。 她握住琥珀的手,心口憋着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这时,盛枷的声音在不远处再次响起:“按理说,你也要跟着走一趟。” 夏桉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是原告。 理应跟着去的。 事已至此,她自然应该配合调查。 她朝着盛枷颔首点头;“是,臣女听大人的。” 目光转向盛枷。 此时突觉事情有些奇怪。 如此看来,琥珀就是大理寺的人救下的。 怎么回事? 盛枷之前不是不愿管她的事吗? 他们怎么又救了琥珀? 莫非,是先前最后对盛枷的那一句赌气的威胁起了作用? 她思忖着。 莫非,他这人怕威胁? - 不论如何,今日若不是他们及时救出琥珀,琥珀还真的不一定会不会受什么伤害。 如此看来,是自己此前否定他的声音太大了。 人家盛枷,多少还是有点良心这种东西的。 她恭顺地朝着上首的两个贵人辞了一礼,然后带着彩头,跟在盛枷身后,也离开了湖岸。 围观的人为他们让出一条宽敞的路,夏桉微微颔首,随着盛枷,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夏桉路过的刹那,那些男子们都屏气凝神看着夏桉。 只有萧凌对着夏桉打了声招呼:“夏三,不必害怕,加油!” 夏桉朝她颔首勾唇点点头。 这浅浅的、清冷的一笑,令诸位公子都微微失神片刻。 真没想到这上京城内,还藏着这样一位如璞如玉的女子。 实属难得啊。 待盛枷领着夏桉离开,众人一下子将萧凌围住。 “世子世子,你是怎么认识夏三姑娘的?” “世子,你跟我们讲讲,夏三姑娘是怎样的人啊?” “世子,能不能介绍我跟夏三姑娘也认识一下,其实我一直没有说,茶道我也是略通一些的。” 萧凌袖子重重一挥。 “你们还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说着,兀自抬步朝着三皇子和朱玄凤坐着的茶桌而去。 这些人一看就是以貌取人,此时见到人好看了,就开始心怀不轨惦记着人家。 夏三将来可不能嫁与这样一群庸俗之辈。 - 郑妍锦此时的心情,怎一个糟糕可以形容。 以为表哥刚刚在茶师们品评她和夏桉的茶味时,他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哪曾想,他竟是来到了茶艺比拼的现场。 那岂不是,她羞于让他见到的一切,他刚刚全都见到了? 她一颗本就宕进谷底的心,现下又坠入了冰窟。 冷得她心尖直颤。 然,令她更加无法面对的是,表哥竟还暗暗派人救下了夏桉的婢女。 一个庶女身边的破婢子,如何值得表哥他出手去救啊? 太荒谬,太令她难以理解了。 看着表哥亲自领着夏桉离去的背影,她心里酸得发痛。 她那抹想接近的表格,夏桉却三番两次可以和他接近。 她真的要疯了。 夏桉是吧,你等着,本姑娘会让你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觊觎表哥这样的人,你也配! - 三皇子萧易瑾坐在一张茶几上,略有滋味地看完眼前发生的一切,悠闲地喝了一盏茶。 他知道,今日的茶会,是母妃刻意安排的。 他已经是弱冠之年,理应定好皇子妃人选。 但今日这个结果,却是他料想之外的。 按理说,京中不乏出身好,又有才艺女子。 却没有想到,今日搏得头彩的,会是夏桉这样一个庶女。 他曾与夏桉有过一面之缘,这女子是个头脑清醒、目的明确的姑娘。 长得也不错。 只是,她身上有向上的力量,有韧劲,有明晰地目标,也有胆识。 但,唯独没有情爱。 这样的女子,就算是身份够得上皇族,他也不会要。 他眼中的皇子妃,是要眼里有他,心里也只有他的一人。 而夏桉看起来,恐怕只会爱自己。 - 此时,坐在盛枷马车里的夏桉,眉眼低垂着。 脸上泪痕还未全干。 车轮碾过郊外的一段石子路,车子有些颠簸。 她一边用手扶住凳子稳住身子,一边想,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上了盛枷的马车了。 刚刚出鹿苑大门之时,盛枷说有几句话要问她,她便没过脑子地跟着他上了车。 直到在车内坐定,她才觉出了促狭之感。 后悔自己刚才因为一时心下麻木,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他有话要问,到了大理寺再问她不也一样吗? 夏桉紧了紧唇角,越发觉得不自然。 偏偏上了车之后,他也不开口,什么都不问。 车内空气安静、冷寂。 也不知道,她今天那般威胁他,他会不会记恨在心。 鼻翼间萦绕着凛冽的檀木香味。 夏桉动了动身子,清了清嗓子。 忍不住先开口道:“大人究竟想问我什么?” 第208章 可疑 枷手指轻扣了下一旁的扶手,声音淡冷:“这个琥珀,救过你的命?” 夏桉摇摇头:“没有,大人何出此言?” 盛枷手指又扣动了一下扶手:“她很能干?将你伺候得舒服?” 夏桉想想,琥珀沏茶口感发涩,为她沐浴时常常水冷了也无所觉,伺候她就寝还常常忘记放下帘帐。 她又摇摇头:“也不算吧。” 盛枷眸色淡淡,微微哼笑一声:“那就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夏桉与他对视:“她是家生子。” 琥珀确是家生子,只是她父母走得早,很多人都忘了这一茬了。 盛枷手指扣动的动作停住。 他抬眉:“总不至于,是夏侍郎的私生女,与你有血缘之亲。” 夏桉微叹了口气:“大人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盛枷眸光沉沉,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后面的问话加快了些:“你茶艺是何时练的?” “闲的无聊时练的。” “师从何人?” “我小娘。”夏桉目光挑衅,“大人不知道吧,我小娘曾经是名动上京的一代才女。” 盛枷冷冷点头:“那你小娘,也会变换两次的茶百戏?” 她小娘,倒是没有变出来过。 夏桉脱口而出:“我,青出于蓝!” 盛枷看着她,嗤笑出声,声音带着十足的讽刺。 夏桉拧眉:“大人不信?可是除了我小娘,你觉得我还能跟谁学?” 盛枷矜冷道:“这只能问你自己。” 夏桉坚持道:“我再说一次,我的茶艺,师从我小娘。我对天发誓。” 盛枷探究着看她:“最后一个问题。” “说。”夏桉的好脾气快被他耗尽了。 “去朱邑县那次,你亲口告诉我,醉云楼的钱掌柜曾在醉云楼后面的胡同里,与一个老者偷偷谈论古剑的事。” 夏桉微微扬头:“对,怎么了?莫非那个案子你还没有办完?” 盛枷眸子一沉。 好瞧不起人的口气。 那个案子早就结了,是三皇子门下一个门生做的。 那门生去年考中了榜眼,原以为会得到三皇子的重用,结果却只被安排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差事。 他心中不服,又嫉妒自己深得三皇子信任,于是设计想让三皇子对他失去信任。 蝇营狗苟之道,以为这样就能中坏他,可笑。 不过也幸亏了夏桉,不然此人还不知会做出多少龌龊之事。 盛枷抖了抖袖子,声音显得很是不屑:“结了。” 夏桉平声道:“哦,我还以为大人还在被那个案子困扰。” 盛枷猛得发现,原本是自己在审问她,现下却仿佛被她拿住了。 他轻咳了一声,“夏桉,既然你承认,这条消息是你告诉我的,可为何追查时,与他碰头的,不是个老者?” 什么意思? 夏桉膝上的手瞬间攥了攥。 “不,不是个老者?” 老者这一茬,其实是她当时胡编乱造的。 目的是说得真实些,引导他们去查那个姓钱的。 倒是完全没有想到,盛枷有一天会找她追问老者的事情。 她也轻咳了一声:“许是,我记错了,是个青年?” “不是。” 夏桉顿了顿,又攥了攥手:“难道,是个女子?” 盛枷似要将她看穿:“那个姓钱的,根本就没有在酒楼后面的胡同里与谁接过头。他们都是在醉云楼里,光明正大的商议。” 夏媛感觉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被跌得翻了一个跟头。 目光闪烁着朝着轩窗外面看了看,有些促狭道:“那,可能是我记混淆了。” 盛枷放下手臂,微微朝她探身过来,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夏桉瞬间觉得一股灼热涌上了天灵盖。 脸不知不觉开始发胀、发烫。 盛枷的声音,带着一股要将人压扁的威压,磁冷逼人:“你在撒谎。” 夏桉脖颈微微朝后退了退。 她盯着盛枷的眸子,不对劲,他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他的这些问题,哪哪也不搭边。 她喉咙吞咽了一下,努力稳了稳心神。 别慌,自己没有偷也没有抢,没有伤人也没有害人。 她没有违反任何大乾律法,她用不着怕他。 她微微将自己的身子挺直了一些,直面盛枷的目光,带了丝强撑的问心无愧。 “盛大人,我记错了事情,不算违法吧?” 盛枷轻道:“不算。” 夏桉又将脖颈挺直了些。 逼得盛枷不得不收起几分气势。 “那,原本大人应该谢我给你提供了有用的线索,为何,要在这里如此逼问我?” 盛枷看着她,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再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绝不会再知会大人了。”夏桉带着一丝气恼地道。 盛枷挑了下眉:“你还会有有用的线索?” “那可不一定,毕竟我总觉得我有发现秘密的体质。” 盛枷缓了缓,收起探下去的身子。 目光变得有些玩味。 夏桉有一种被他耍弄了的感觉。 “大人,你今日究竟为何问我这么多问题,又是问琥珀,又是问我的茶艺,还问我查线索的事。你为何对我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默了默,她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事情的关键。 “大人你对我感兴趣,难道,你对我……?” 她瞬间捂住了嘴巴,后面的话,她实在觉得太吓人,咽了回去。 她瞳孔震颤。 盛枷,不会真的对她有意吧? 盛枷敏锐地察觉出她的话外音。 看她这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心里猛得沉了沉。 隔了好久,他声音冷戾道:“你哪一点都不算违法,待丫鬟比亲姐妹还亲,不违法,没有拜名师却有一手逆天的茶艺,也不违法,提供了一条极为有价值的线索,却混淆了一个重要细节,也没有违法。” 他眸色变得幽深莫测,似要直直盯到她心里:“但,可疑。” “可,可疑?” 夏桉猛然间反应过来。 对外人来说,她的表现,确实是可疑的。 这个盛枷,嗅觉果然敏锐,旁人看此时的她,或许只是不理解。 只有他将事情前后串联了起来。 面对他布满审视的目光,夏桉倒底是觉出了一丝心虚。 她瑟缩着压低一些脖颈。 看来以后面对他,一定要很小心才行。 万一被他知道自己的秘密,那就糟了。 “大人是大理寺少卿,合理怀疑周围的人和事,也正常。臣女,臣女不该质疑。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尽量不惹大人猜忌。” 盛枷又道:“还有一件事,比这些事,更加可疑。刚刚,你敢说你不是故意将赵幽扯进来的?赵幽确是行事不端,品行恶劣,但据我所知,你们应是才认识不久。你何以,如此恨他?” 第209章 大理寺受审 夏桉恨赵幽入骨的这件事,比前面几个问题,更加让她难以解释。 在旁人眼里,自己因何恨赵幽才合情合理呢? 没有人会凭空对另外一个人,生出滔天的恨意。 她一时间,真的无法解释。 夏桉像是被问住了,眉眼沉了沉,整个人陷入难以名状的思绪旋涡当中。 半晌,她倔强地从齿缝里狠狠挤出了几个字:“就是恨!” - 盛枷察觉到,对于关于赵幽的这个问题,夏桉的反应看起来很是反常,仿若被什么巨大的网包裹住。 与刚刚绞尽脑汁与他辩解的样子,判若两人。 恰巧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大理寺到了。 盛枷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我给你时间考虑。” 说着,他率先起身,撩开了帘子准备下车。 夏桉突然在他身后出声,语气有些严肃:“大人今日会秉公办理吗?” 夏媛这样的人,身上血债累累,只是从前她只折磨自己的婢子,没人与她计较罢了。 如今她动的是她身边的人,如果审理只是走走样子,轻轻带过,那就太便宜她了。 盛枷沉默须臾,没有说话,放下了帘子,先下了马车。 留下夏桉一个人在空寂的车厢里微微凌乱。 - 夏媛下了马车之后,一路被看押着进了大理寺。 她一路上不停地辩解道。 “我是永定侯府的世子夫人,你们不能带我进这种地方,我没有犯罪。” “这件事是个误会,我只是我和妹妹开个玩笑而已,而且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们听懂了吗?那丫鬟我是母家府上的,我带走自己府上的丫鬟,犯了什么律法?”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听到了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她不住地寻找夏桉的身影:“桉儿呢,桉儿,姐姐就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啊,我是你嫡姐,是你的亲姐姐。我们今日进这大理寺,你让母亲父母的颜面何在?” 夏桉坐在车里,听着夏媛断断续续地喊闹声,努力收拾好心情,下了马车。 她和琥珀走进大理寺时,夏媛已经被带进了大理寺的正堂。 琥珀怯怯地看着大理寺院内沉压压、阴森森的气氛,有些担忧地道:“姑娘,我们不若撤告吧?虽说二姑娘做得过分了些,但我并没有受什么伤。她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嫡姐,你们姐妹之间闹成这样,传扬出去,对姑娘不好的。” 夏桉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名声那种东西,对她来说有什么重要的。 她并不在乎。 她今日向淑贵妃和长公主提出请求时,便已经想到了现在这种结果。 诚然,当时她之所以那么做,是基于对琥珀情况未知的恐惧。 但她现在也一点都不后悔。 再说了,她求两位贵人时,表明了自己并不知究竟是谁做的。 后来是淑贵妃下令公事公办,如此说来,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个被嫡姐暗算的受害者。 错处算不到她的头上。 她拍拍琥珀的手。 “你不能白白受委屈,我也不能白白咽下这口气,总要讨个公道才行。” 琥珀抿抿唇,眼里有些发热。 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被另一个主子抓起来关了,又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呢? 主子相争,波及下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通常这种情况,又有谁会在意一个下人受了什么委屈。更何况,她还很幸运,及时被大理寺的人救下,毫发无损。 这已经是自己的造化了。 哪曾想,姑娘竟是为了救她,在茶会上当众求了两位贵人。 知道姑娘有情有义,却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护自己这样一个婢子。 亲生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琥珀抿抿唇,心里很是动容。 自己何德何能,此生能得遇这样的主子。 此时她心里除了感动,就只剩下感动。 - 这时,赵幽悠然走到了夏桉身边。 “妻妹,都已经到大理寺了,你不会真的要你姐姐升堂受审吧。差不多,撤告吧。” 夏桉走得离他远了一些。 “姐夫,都进大理寺了,后面的事,又岂是你我能做主的。” 赵幽道:“盛枷就是个臭铁板,不过,我跟他还算有些交情,只要你现在承认你姐姐是在跟你开玩笑的,然后提出撤回提告。我有办法说服他,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夏桉道:“我倒是没什么,但还是那句话,姐夫,这里是大理寺,你、我,谁都做不得主。” 这话是事实。 犹记得她第一次进大理寺时,门口的守卫可是提醒她。 没有进去,什么都好说。 但凡走了进来,便就命不由己。 赵幽声音冷戾:“你这个妹妹,还真是狠心,我看你是下了决心,不想你姐姐好是吧?” 夏桉停下脚步,目光略有深意地看着他:“姐夫,我这妹妹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姐姐有你这样的好夫君,就够了。” “哦还有,有一点你要搞清楚,从始至终,狠心的人,都是她。她狠心,难道我就要一直做个鹌鹑,低头配合她吗?” “哦还有还有,我觉着,今日无论她受了怎样的定罪,恐怕,都会比她此时回府,要好受一些吧?” 听着夏桉意有所指的话,赵幽眸子晕出一抹沉暗。 “你果然是你姐姐的好妹妹!” 夏桉冷笑一声:“姐夫,你现在劝我撤下提告,就跟我劝姐夫对姐姐下手轻一点一样,都很难。所以,别费心思了。” - 夏媛进了正堂的那一霎,嘴里的聒噪声霎时停了下来。 大理寺的正堂,顶高,空旷,家具与摆设几乎都是压抑的黑色。 气氛威严而庄肃。 高座之上,有一面很大的巨蟒石雕画,阴森瘆人。 此时,一身黑衣的盛枷,背靠巨蟒图,气势凌人地坐在高座之上。 平日里便一身冷戾之气的大理寺少卿,此时看上去,彷如一个铁面无情的地狱判官,整个人透出彻骨的阴戾之气。 令夏媛一时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审案时负责记录的文书,也已经执笔在下首就位。 整个正堂之内,布满令人窒息的严肃气息。 第210章 这点面子,不给吗? 那几个夏桉派去抓琥珀的护卫,此时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堂上。 夏媛见了这一幕,心口紧张地一阵冷颤。 不行,她今日不能认罪,传言大理寺办案向来狠毒。 若是认了罪,她一定会受到罪罚的。 杖刑、坐牢、流放…… 不可以,都不可以。 这时,赵幽也走了进来。 她连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哀声恳求道:“夫君,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不过是和桉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你和盛大人熟,你帮我求求情,放了我吧。” 赵幽气急败坏地冷瞥她一眼。 他踏马现在就想一巴掌直接呼死她。 奈何这贱妇脑袋上挂着他的名衔。 她若是真被定了罪,说出去他的面子可就脏了。 咬了咬牙,赵幽看向上首坐着的人。 他左右在正堂上扫了一眼,语气故作散漫道:“盛枷,这就是你判案的地方?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嘛!” 盛枷双腿交叠,目光清幽:“过奖。” 赵幽依然态度随意,朝盛枷递了个熟人之间的眼色:“诶,差不多得了,”他用下巴指了指夏媛,和刚刚走进来的夏桉,“她们二人是亲姐妹,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何至于对簿公堂。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误会,让我夫人跟她妹妹道个歉,就结了吧?” 盛枷略显不屑:“的确是小事,我这堂上,倒是很久没有审过如此芝麻大的案子了。” 听到芝麻大的案子,刚刚走进来的夏桉心里不太舒服。 这怎么是芝麻大的案子,这明明就是当街绑架,恶性行凶案件好吗? 她目色不善地盯着上首单手托腮,态度极为漫不经心的盛枷。 这人该不会真的因为和赵幽的交情,而就这件事情轻轻带过吧? 夏媛闻言,心里却一阵窃喜。 还好赵幽和盛枷自小相识,今日这事,本来就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来到这里,也就是走走过场,差不多就能过了。 看来自己此前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她提着的心一下子松快了许多。 夏桉还觉得自己有多占理呢。 她忘了,所有人当中,只有她身份最低。 以为盛枷真的就能将这件破事儿,当成正经案子来审理? 她可真天真。 她有些感激地在赵幽身边很小声地道:“谢夫君帮我说话!” 赵幽此时心里也有了胜算。 他“哈哈哈”大笑一声:“盛大人说得对,小事一桩嘛。淑贵妃吩咐秉公办理,我们今日这也算是上了公堂了,之后只要对外说她们姐妹之间的误会解开了,就行了。” 夏媛连忙走过来挽住了夏桉的胳膊。 “对的,桉儿,我们姐妹之间的事情,我们回府关起门自己商量就好了。今日都怪姐姐将这玩笑开大了,但姐姐也只是想让你进来参加茶会,见见世面。 你看,你不是还风风光光赢得了御赐的茶具了吗?若非姐姐逼你一把,你又如何能赢得如此好看。” 她温柔地拍了拍夏桉的手:“妹妹,原谅姐姐吧,姐姐知道你爱护婢子,姐姐以后有事情一定和你有商有量,好不好?” 夏桉抬眸与她对视,又转眼看向盛枷:“姐姐,这里是大理寺,不是夏府,对或错,不是你我评判的。” 她看向盛枷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和审视,又暗藏着丝丝希冀。 盛枷,你不会真的让我失望吧? 夏媛立刻又朝着盛枷施了一礼:“盛大人,今日您辛苦了,我们姐妹的事情,我们可以自己解决的。” 赵幽牵起夏媛的手:“就是,你们的大理寺有那么多大案要案要处理,这种小事,盛枷你就别费心了。” 说着,便要牵着夏媛离开大理寺。 文书还在奋笔疾书。 程鸽低喝一声:“世子这是要携案犯,逃跑吗?” 赵幽眉毛一竖:“什么叫逃跑?根本就没有案犯,你刚刚没听到你们盛大人说,这不过芝麻大点的小事吗?” 这时,盛枷在上首冷悠悠开口,声音极具威压和穿透力:“事虽小,却也是一桩,名副其实的绑架案。” 赵幽立刻急了。 “盛枷,你抽什么疯?这怎么能算绑架?” 盛枷看向程鸽。 程鸽脸色严肃:“绑架,是指非法抓人并关押的行为,特别是,当这种行为伴随着威胁、勒索或其他非法目时。” “今日之事,据查问,琥珀姑娘确实是在鹿苑门口,被这几个男子强行拖拽走的,他们的行为,违背了琥珀姑娘的主观意愿,是为非法抓人。” “这几人将琥珀带走后,关进了一间黑漆漆的柴房里,是为关押。” “这两点,证据确凿,是以,这就是一桩名副其实的绑架案!” “又据这几个男子交代,他们是根据世子夫人的命令,做的这件事,所以,世子夫人,你是这件绑架案的主使者,也就是这起绑架案的主犯!” 夏媛立刻慌了。 “什么绑架,我没有绑架,”她指指琥珀,“她,她不过是我夏府的一个婢子,我惩治自家的婢子,算什么绑架?” 程鸽道:“世子夫人,你如今可已经不是夏府的人。” “那她也是我母亲的下人。” 程鸽道:“那便不算,是你的婢子。” 夏媛气得胸口直发颤。 赵幽朝着盛枷质问道:“盛枷,这点面子,不给吗?” 盛枷声音无一丝情感:“这里是大理寺正堂,我犯了法,一样的审理流程。” 说着,他目光又落在文书身上,示意他,都记着呢。 赵幽脸色一下子黑了。 一股恶气胸上心头。 他实在忍不住,朝着夏媛的头部狠狠给了一拳。 “贱货。” 然后又给了她一脚。 夏媛“啊”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被踢得躬身捂住腹部,表情很是痛苦。 程鸽高声制止道:“赵世子,这里是公堂,注意你的行为举止。” 赵幽沉了沉,道:“好,就算是绑架,”他指指琥珀,“人好好的,谁都没有受到伤害,还有什么好追究的?如此铢锱必较,上纲上线,对你们大理寺有什么好处?” 盛枷看着地上的夏媛,淡声道:“你打完了?” 第211章 三十杖 赵幽当然没有打够。 他看着夏媛,心火越发压抑不住:“没有。” 接着他对着夏媛的腹部,又狠狠踢了一脚。 又一把揪起她的头,猛得扇了一巴掌。 接着拳头、脚轮番打在夏媛身上,打得夏媛凄厉地喊叫。 “疼,别打了……夫君别打了……啊……不准再打我……” 然一声声的抗拒和求饶,都破碎在赵幽的拳脚之下。 夏桉看着赵幽打夏媛的动作,不觉颤着眸子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景象,带着遥远的熟悉之感,令夏桉一时间有些慌神。 右手狠狠抓住琥珀的手臂,方能支撑她保持着直立的站姿。 那个记忆深处的恶魔,正在她面前行凶。 一声一声的踢打,仿若一记记重锤叩击着她的心弦。 虽不是打在她身上,她身上的遥远的伤疤却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她眸子里渐渐溢出暗芒。 尽力稳住心绪。 握住琥珀手臂的手紧了紧。 还好啊,所有的拳脚,再也落不到她身上。 而是落在了,那个本该承受的人的身上。 她使劲咬了咬下唇,脸上浮现出一丝报复的快感。 这对恶男恶女,这辈子就狠狠锁死吧。 这时,上首传来盛枷冷肃的声音:“程大人,在大理寺正堂动手打人,该当如何?” 程鸽提高了声调,严肃道:“是为罔顾律法权威,扰乱堂审秩序,干扰正常办案,该杖三十。” 赵幽正打得起劲,闻言,停住挥下去的拳头。 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程鸽:“你说什么?” 程鸽道:“我说,在大理寺正堂动手施暴,视为无视律法威严,杖三十。赵世子,这次你听清楚了吗?” 这个赵幽真是跋扈惯了,以为大理寺是他府上的后院。 在这间屋子里,就算皇子皇孙来了,也要比平时规矩三分。 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如此放肆。 赵幽冷笑着用手指指自己:“你的意思,要对我动刑?”他放下手臂,目色阴戾地朝着程鸽逼近过来,“程鸽,以为你日日跟在盛枷身边,就觉得自己是跟葱了?”他上前一把抓起程鸽的衣领,“在本世子眼里,你不过是一条狗,一条摆尾巴我都懒得看一眼的狗。” 程鸽与他平视,脸色平静道:“世子,我提醒你,这里是大理寺正堂,我们今日是在开堂审理案子。文书会一字一句记下今日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我若是你,我便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能少动一下,就少动一下。” 他看了看地上被打得哀声啜泣的夏媛,“否则,多做多错。” 赵幽不屑地勾勾唇,将程鸽的衣领又提高了一些:“我今日就不听你的,你能怎样?” 程鸽道:“我本人,不能怎样。” 他是审案的官员,此时自然是要严守大乾律法。 这时,门口立刻冲进来一群大理寺精锐,齐齐动手将赵幽押住。 程鸽是不能怎样,维护律例尊严的大理寺精锐却半点不会留情。 大理寺尊严不容亵渎。 大理寺正堂对审案的官员动手,就是触碰了底线,大理寺精锐必出手。 赵幽今日,算是碰到铁板上了。 赵幽原本还想嚣张地继续挑衅程鸽,甚至打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规矩。 结果却突然被一群人从程鸽面前大力移开。 他又如何能忍受吃这种瘪。 他反手便想反击,想从精锐的手下挣脱开来。 然,那些精锐均力大无比,他拼尽全力,却也挣脱不了半分。 他咬紧牙关,道:“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还不马上放开我?” “我可是永定侯府世子,我父亲掌管着大乾四十万关武大军,你们是嫌命长了吗?” 他又看向了上首:“盛枷,这就是你们大理寺的待客之道?快让他们松手?” 程鸽心想,他们的这间屋子,哪怕是当朝丞相来了,也照样要按规矩来。 他一个无官无品的世子,妄想有什么特权? 这个赵幽,向来目中无人,跋扈残暴,是时候给他些教训了。 他公事公办道:“世子赵幽,藐视堂审威严,当堂动手打人,藐视大乾律例,挑衅大理寺官员,依律,杖责三十。” 程鸽的话出口的那一刹,夏桉只觉身上仿若瞬间轻了。 心里的慌乱,也在这一刻倏然褪去。 很好。 赵幽终于有一次,得到了他该得的报应。 打人者,受罚。 没有比这更公道的事情了。 三十杖,能抵得上他曾抽在她身上多少棍子,多少鞭子,多少个拳头呢? 抵不上多少。 三十杖,也不能伤及他的根本。 却,也足够她让心里解解气了。 赵幽一边被人押出去,一边目眦欲裂看着程鸽:“你这条狗,你这条下作的狗,我看今日谁敢动我?” 他身后的大理寺精锐却是不管他说了什么,直接按照程鸽的吩咐,将他拖出了正堂。 正堂门外,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阵竹板打在人身上的轰然声响。 男人气急败坏的辱骂声,伴着“嗷嗷”的惨叫声,甚是难听。 夏媛此时还趴在地上,一会儿揉揉疼痛不已的腹部,一会儿又按按刺痛的额头,一会儿又捂住像被踢断了一样的手腕。 刚刚挨了赵幽一顿打,此时看到赵幽挨打,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狗男人,终于也让你尝尝被打的滋味了。 让你也知道知道,被打之后,是怎样蚀骨无助的疼。 她转眸,有些悲戚地看向盛枷,声音惨兮兮地道:“盛大人,我的手腕,好像是断了,今日你就放过我吧,我伤成这样,得赶紧去看郎中。” 盛枷坐在高座之上,目光淡冷地看向程鸽。 “刚刚案子,进行到哪一步了?” 程鸽道:“就目前来看,证据确凿,世子夫人今日在鹿苑,指使手下当众掳走夏府的婢女琥珀,并将其锁进一间废弃的柴房之中,依大乾律例,犯绑架罪。” 盛枷看着夏媛:“你可认罪?” 第212章 又三十杖 事实就摆在眼前,夏媛想抵赖,也抵赖不掉了。 她只能跪坐起来,朝盛枷磕了个头,声音软绵绵道:“盛大人,我认罪,我错了,我不该派人掳走琥珀。我不该这样逼迫妹妹去茶会。这些我都认,大人您就通融一下,放过我吧。我以后遇事一定三思而后行,绝不会再犯了。” 盛枷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悲戚,再次对程鸽淡声道:“下一步。” 程鸽对夏媛道:“今日因大理寺及时出手,未造成严重人员伤亡,世子夫人可免监牢之刑。只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话落,一旁夏桉的一只提起的心,终于踏实落了地。 夏媛今日这罪,总算是坐实了。 三十杖。 够她受了。 今日就让她狠狠长长教训。 夏媛听到要杖刑,身子立刻瑟缩成一团:“大人,大人我不能受仗刑,我身子根本受不住的,我会死的。” 外面,赵幽的三十杖还没有执行完,男子的闷哼声还在持续。 夏媛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绝对不可以。 盛枷站了起来。 “行刑吧。” 夏媛急了:“三十杖?你们是想打死我,不可以,你们不可以打我。” 她若是受了刑,不仅身子受不住,她的这张脸,也没了啊。 门外的侍卫已经走了进来,将夏媛从地上拖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夏媛一把揪住夏桉的裙角:“桉儿,救救姐姐,你求盛大人放我一马吧,啊?我身子真的受不住,我会被打死的。” 夏桉努力稳着着身子,直到那些人将她拖远,她的裙角被松开。 呼救声远在了门外。 夏媛才低下头,用手拂了拂被扯过的裙角。 屋外,男子和女子的喊叫声交替传进正堂。 夏桉的心,随着杖责的声音,仿佛在悠然起舞。 她承认,重生以来,是这一刻,大概是她报复感最强烈的时刻。 但这里毕竟还有外人在,她不可将情绪明显表露出来。 今日,是值得小醉一场的日子。 虽然她极力掩盖,盛枷还是还是看出了她心底的喜悦。 他缓缓走下高座,朝文书挥了一下袖子。案子已经审完,文书赶忙收笔,带好随堂记录,离开了正堂。 盛枷走到了夏桉面前,看了看她。 “是你想要的,秉公办理吗?” 盛枷今日,还真就没有令她失望一点。 世人皆当他是虎狼,然有些时候,只有虎狼的利爪才能镇得住恶狗。 今日换成别的官员,面对赵幽的威慑和永定侯府的背景,大概率只会走个过场。 或许只有盛枷,才能没有一丝丝放水。 连带着本来与此案无关的赵幽,也被按律吃一顿杖刑。 夏桉郑重朝他施了一礼:“大人法不阿贵、公正廉明、铁面无私、明镜高悬,还有,明察秋毫,大公至正……” 盛枷:“……” 倒也不必如此贴合。 程鸽道:“夏三,虽说外面的,是你的嫡姐和姐夫,你也不必有什么心里负担,世人都知道,进了我们大理寺,无罪也难囫囵脱身,何况他们是正常受罚。回府之后,尽管将事情推给我们大人就是。” 她一个庶出的,在府里恐怕并没什么地位。 今日回府之后,难免不会被府中长辈责难。 反正他们大人,恶名撑得住骂名。 索性就赖在大人身上吧。 盛枷:“……” 还真是明目张胆地拿他当挡箭牌,虽然,他也不在意。 夏桉听了程鸽的一番劝慰,猛然间觉得,程鸽此人真是不错。 平时见他总是一副爱说笑的模样,感觉此人有些不着四六。今日见了在正堂上审案的程大人,方知,能得盛枷重用的人,又如何能是普通的角色? 他刚刚面对赵幽那副恶劣的嘴脸,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着实是临危不乱。 审案时也不夹带任何与案情无关的情绪。 法不阿贵,在程鸽的身上,同样有着淋漓尽致的展现。 今日她实在高兴,不若,明日送些酒过来吧。 以表谢意。 - 外面的杖责又持续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夏桉顿了顿,缓缓转过身,见二人被抬着朝大门处走去。 夏桉只看到了血,红到刺目的血。 夏媛,和赵幽的血。 盛枷在一旁出声:“你也可以走了。” 夏桉点点头。 “谢大人。” 出了大理寺,夏桉才发现,魏氏和姜嬷嬷不知今日何时来了,就连南宫氏也来了。 红玉没有被放进来,定是她将这事通知给她们。 而她们刚刚定是都被堵在了大理寺门外,没能进去。 她们心疼地将夏媛和赵幽弄上了马车,南宫氏也上了马车,带着他们二人回永定侯府。 这时,魏氏看到了站在大理寺大门中央的夏桉,目色怨毒地道:“小贱人,我问你,你为何害你姐姐进大理寺?!” 夏桉表情无辜地走下了楼梯。 “母亲,我也同样进了大理寺。无缘无故,我又为何会进来?” “是你作死啊,”她看着琥珀,“我问你,就这破婢子,你姐姐动一下怎么了?你姐姐就算是把她关起来一辈子,又能怎么样?你竟为了她,当众向淑贵妃那样的贵人求助?你是找死吗?” 夏桉道:“如果我这样做叫作死,那姐姐在淑贵妃的茶会上作恶,岂不是更找死?” “你?” “母亲,虽说现在说这种话,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说,纵女如杀女。姐姐拿婢子不当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母亲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她今日在鹿苑都敢行凶。姐姐这般,母亲不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吗?” “你,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魏氏伸出手臂,疾步上前欲打夏桉。 这时,一只手臂轻而易举挡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臂震开。 程鸽拧拧眉:“今日难得审了个芝麻大的案子,大人正觉得有趣,意犹未尽。此时夏夫人如此这般,若是被送进去,我家大人定是十分感兴趣。” 魏氏手抖了抖。 “什么?你们还要审我?” 程鸽补充道:“哦还有,今日之事,可是淑贵妃下令要公事公办。秉公办理又是我们大理寺一惯的作风,你们家夏三,不过是配合走了个过场。违反法度的是夏媛,夏夫人此时应该回去教训她才是,莫要失了侍郎夫人的公允。” 一句话,将魏氏一腔的怒火堵得死死的。 夏桉心里默默的想:如此这般,明日光是送酒不够了,还得加些下酒菜才行。 第213章 岂容外人在里面造次? 魏氏心想,盛枷连赵幽都敢打成那样。 显然是个毫不通情理的人。 此人一直恶名在外,是个十足铁面无情的家伙。 自己若是进去了,那还得了? 魏氏几步退到了台阶下。 对程鸽尴尬笑笑:“大人开玩笑了,我只是来接女儿回府的,绝无半点要埋怨她的意思。今日真是令大人们费心了,那我就将桉儿接回去了。” 夏桉朝着程鸽递了个感谢的神色,福了福:“大人,臣女告辞。” 程鸽负手而立,微点了下头。 上了马车,魏氏两只手攥得像两块石头。 媛儿刚刚可是整整挨了三十个板子啊,后背衣衫都已经被血浸透了。 关键是,今日她是在茶会上被抓走的,脸可是丢大了。 她丢的是自己的脸吗? 她的脸面,可还关系着她的父兄呢。 真是该死。 再看看面前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夏桉。 若不是她,媛儿又怎会犯下此等过错? 夏桉默不作声,抿抿唇,不时透过轩窗,看看外面的风景。 魏氏咬咬牙,不能这样便宜她。 “你不是懂医术吗?回去取些药,去永定侯府给你姐姐好好治伤。” 夏媛因她受刑,自然要她来治。 夏桉道:“母亲,不用我过去的,我曾仔细教过蝴蝶熬制伤药的办法,蝴蝶刚好就在姐姐的后院。姐姐伤了,她定会替姐姐上药的。那药效果极佳,母亲大可放心。” 魏氏气得感觉脑袋上冒起了一股烟。 死丫头连这一步都寻思好了? 她现在甚至怀疑,蝴蝶当日是不是这个鬼丫头设计塞进永定侯府的。 拳头攥得生疼,可她终究是控制住自己的火气,没有朝夏桉动手。 刚刚大理寺门口程鸽的话,她不敢当耳旁风。 她冷哼了一声。 以为这件事,只有她会生气吗? 老夫人和老爷听了这事,一样会火冒三丈。 姐妹相争,对簿公堂。 丢人丢到家了。 一个庶女害得自己的嫡姐和姐夫在大理寺受审,还各挨了三十个板子,她们籍籍无名的夏侍郎府一下子就在京中扬名了。 还是恶名。 倒时候看她要如何解释? 如何逃过爱惜名声如羽毛的老夫人。 车子回到夏府,魏氏和夏桉入府后,方看到,夏老夫人、夏光淳和夏舒纬,此时都在正厅。 就连苏氏也来了,在正厅门口与她们碰了个正着。 魏氏心想,肯定是事情传回了府里,大家都在,这是要当众审判夏桉呢。 她回眸冷冷瞪了夏桉一眼:“一会儿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夏桉上前挽住苏氏的胳膊:“小娘,你怎么来了?” “是老夫人传话让我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夏桉也摸不清此时是个什么状况。 “小娘,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苏氏心里一阵忐忑:“难道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夏桉:“进去就知道了。” - 魏氏一只脚刚踏进正厅,便痛心地哭诉起来:“母亲,老爷,你们都在,这桉儿我真的管不了了,你们是没有见到,媛儿和姑爷被仗刑得有多惨,背上身上,全都是血啊!母亲、老爷,你们可得好好管管桉儿啊!” 夏老夫人原本溢满喜悦的脸上浮起一抹疑惑,像是没明白魏氏的话。 她看看夏光淳:“夫人说的是哪一茬?” 也难怪,宫里传话时,并没有提及夏桉和夏媛在茶会上发生的矛盾,夏光淳和夏舒纬也是在送传话的公公出府时,方听了个大概。 大概意思,就是她们姐妹发生了一些事,去了大理寺,恐会晚回来一些。 夏光淳道:“母亲,这件事一会儿我再跟您说。” 夏老夫人略显不解地点点头。 魏氏见无人打理她的声讨,有一丝莫名。 难道他们竟一无所知? “不是,你们还不知道?” 她气愤得指向夏桉,“母亲,今日桉儿在茶会上,害媛儿被大理寺的人捉了去,在大理寺活活挨了三十个板子啊,就连我们姑爷,也挨了板子了。” 夏老夫人似是听明白了。 有些吃惊道:“她们进了大理寺?” “是啊,母亲,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桉儿,她丫头简直就不是人。” 夏老夫人疑惑地拧拧眉:“你一个做母亲的人,何以这样说自己的子女?事情可是弄清楚了?大理寺抓人也要有个章法,媛儿因何被抓?” “因,因为,就因为桉儿身边这个琥珀。媛儿不过是跟桉儿开个玩笑,将琥珀藏起来,结果,桉儿竟大肆宣扬,害得媛儿被当成绑架犯抓了起来。” 夏老夫人大概明白了。 媛儿抓了琥珀,所以…… 老夫人一惊,颤着眸子道:“在鹿苑那种地方?” 魏氏顿时有些心虚。 “虽说是在鹿苑,可是……” “混蛋!她竟在鹿苑那种地方敢开这种玩笑?以为是自家后院吗? 鹿苑啊,那可是皇家园林,岂容外人在里面造次?若是得罪了贵人,你们担当得起吗?” 夏老夫人幼时,曾随身为公主的母亲在鹿苑居住过。哪怕是像他们这种皇族后裔,在里面同样也要规规矩矩的。 夏媛是想造反吗? 魏氏还想狡辩:“母亲,即便如此,也用不着姐妹二人对簿公堂吧?媛儿就算再有错,自家的事,我们回府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好了。她也太不懂事了。” 夏老夫人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媛儿啊,就是被你这个做母亲的惯坏了!你觉得回了府,她就能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恐怕她下次只会更加有恃无恐。” 魏氏:“那也,那也不应该闹得这样难看。我们府上的姑娘出了这等事,老爷和纬儿在朝为官,该多没面子啊。” 说起面子。 夏老夫人回过神来。 面上的怒气消了消。 “我说今日桉儿怎么会去了鹿苑的茶会,还参加了茶艺比拼。感情,是因此而起的?” 说着,她越过夏媛这一茬,略有兴味地看向夏桉:“桉儿,跟祖母说说,今日在茶会上,你究竟是如何与她们比拼茶艺的?” 魏氏一怔,夏桉参加了茶会? 她的确是收到了淑贵妃的帖子,但因媛儿已经出嫁,她便直接将帖子丢到了一旁,根本就没有告诉夏桉。 她竟是去了? 刚刚红玉只说了媛儿被桉儿害得进大理寺的事,可没有跟她说这些啊。 第214章 越来越体面 还茶艺比拼? 这个小贱种哪里有什么茶艺?曾经让她给自己泡一杯茶,她都泡得马马虎虎的。 她倒是要听听,她去了茶会,比拼了个什么。 夏桉其实现在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为了得到公允的评判,她便将今日从宁舫天因事耽搁不能送酒开始,一直到走出大理寺为止,一五一十,全都讲述了出来。 不过茶百戏的那一出,她只简单一句带过。 并没说自己做出了两次变幻的茶百戏。 这种情形下,还是要收敛一些为好。 夏老夫人却还是意犹未尽:“不对,最关键的地方,你没有讲。” 夏光淳直接道:“听说,你在茶会上,当着淑贵妃和屿月长公主,做出了能变幻的茶百戏?” 夏老夫人接下话茬道:“还变幻了两次?” 夏桉:“……” 魏氏倏地转头。 什么? 这鬼丫头做出了什么? 魏氏皱眉道:“母亲您说笑了,茶百戏有谁变幻过两次?闻所未闻啊?” 苏氏也十分疑惑。 茶百戏,就连她,也仅仅能变幻出一次,还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桉儿怎么可能变幻两次? 她浅声开口:“母亲,这件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桉儿她茶艺没有精湛到那种程度。” 夏老夫人希冀地看着夏桉:“桉儿,你自己说说看。” 夏桉默了默,点了点头。 “就是很幸运,成功了。” 夏老夫人激动地双手合拍了一下。 “怪不得,怪不得啊。” 魏氏用讽刺的眼光看夏桉:“给你递根杆,你还真就敢顺杆爬啊?” 她转而看向夏老夫人:“母亲,这种事你可莫要轻信,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夏府今日可因为她,丢了大脸了。老夫人你不是一直叮嘱,要注重我们侍郎府的名声吗?我看,今日必是得给桉儿上家法了。” 魏氏咬牙切齿,给她行家法,大理寺总管不着吧? 夏老夫人严肃道:“媛儿惹了事,挨了板子,的确令人痛心,我这个做祖母的,也心疼她。回头给她送些补品过去吧。不过,我们侍郎府的面子,幸好是被桉儿给维护住了。” 夏舒纬忍不住对魏氏道:“母亲,宫里来人了,桉儿茶艺比拼得了头彩,是真的。” 这件事不仅魏氏难以相信,若不是亲眼见了淑贵妃派来的人,他也不会信。 夏桉自小连个茶艺师傅都没有,如何能做到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 然事实摆在面前,质疑无用。 只能选择相信。 至于夏媛闹得这一出绑架戏码,着实是令他难堪。 这妹妹行事真是太不动脑筋了。 关键是,她如此得来了什么? 茶艺输得一塌糊涂,还被抓进大理寺。 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魏氏听了夏舒纬的话,这回不得不信了。 夏桉赢得才艺比拼,竟是真的。 相比之下,媛儿算什么? 她不甘道:“可就算她赢了比拼,也不代表,她能做出变幻两次的茶百戏啊。这一定是谣传!” 夏光淳道:“淑贵妃身边的公公亲口所说,不会有假,而且,据说现场的人都亲眼见了。” 魏氏还不死心。 “老夫人,就算这丫头赢了比赛,说到底,我们府上的面子,还是丢了。毕竟还有一个,受了刑罚了。” 老夫人示意温嬷嬷将东西拿出来。 温嬷嬷领着婢子将后面的一个案几小心搬了上来。 上面是一套翡翠松柏长青茶具。 “喏,这便是桉儿今日得的彩头。她许是跟着去大理寺调查,没能带着,淑贵妃竟差人亲自送来了府上。” 【为了气魏氏,前面做了修改,茶具改成被送进府。】 夏桉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她刚刚没拿的彩头,被淑贵妃差人送到了府上。 原来全家人都聚在这里,是因为这件事。 魏氏瞅着那茶具,悻悻然:“不过就是一副茶具而已。老夫人、老爷,你们也未免太乐观了。” 一副彩头,就能让他们忽略这样一桩丑事? 夏老夫人脸上浮起骄傲的神色:“这,可是一副御赐的茶具,淑贵妃可是让人带了话,让夏桉好好练习茶艺,改日或要召她入宫,亲自为圣上沏茶献艺。” 魏氏一听。 心口提着的一口气,瞬间被击散了。 “御,御赐的茶具?还,还要进宫给圣上沏茶?” 夏老夫人道:“由此可见,今日之事,对我们侍郎府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反而因为桉儿出色的茶技,在京中可能还出了一回风头。所以,夫人你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夏老夫人沉了沉,道:“想来媛儿已经出嫁,所以受审一事,丢的永定侯府的颜面。你这个做母亲的,抽空去劝劝媛儿。已经嫁做人妇,行事便要以婆家的立场为重。不能像未出阁一样,闹小女子的脾气。闹出事端,毁得可是她世子夫人的名声。” 还要说什么。 魏氏这回这地被噎得没话了。 终究是媛儿行事太过放纵,终究害了自己。 夏舒纬适时开口道:“祖母,父亲,母亲今日也累了,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说着,他上前扶着魏氏,出了正厅。 他看出来了,媛儿受了刑,母亲心里憋了口恶气,今日一门心思想收拾夏桉。 可她显然并不知道夏桉在茶会上的出众表现,也不会想到她如此受淑贵妃赞誉。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媛儿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母亲再在这正厅待下去,只会更加像挑梁小丑。 步步算,步步错。 出了正厅,夏舒纬劝慰魏氏道:“母亲,这件事,到此为止。” 魏氏咬了咬牙:“你不知道媛儿被打成什么德行,我们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夏舒纬道:“但愿她经此一事,她往后行事能成熟一些。” - 正厅里,夏老夫人意犹未尽对夏桉道:“快到祖母身边来,跟我细细讲讲,今日你是如何做出如此厉害的茶百戏的。” 看着御赐的茶具,咋感觉人到晚年,这日子越来越体面了。 第215章 淑贵妃是个怎样的人? 之所以将苏氏也喊来正厅,一方面彩头是夏桉得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随彩头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桶上好的敬亭绿雪茶,说是淑贵妃专门赏给苏氏的。 自然要苏氏亲自来接下赏赐。 至于淑贵妃为何会单独送苏氏礼物,夏老夫人和夏光淳其实都不甚清楚,大概是觉得夏桉的茶艺是她调教的,因此顺便给她一份赏赐。 不过,夏桉却觉得,此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淑贵妃只是想赏赐家中长辈,赏给给祖母岂不是更加体面。 怎么也轮不到小娘。 关于淑贵妃,她的记忆不多。 前世,虽然一开始三皇子立储的呼声最高,但最后被立为储君的,其实是五皇子萧易燃。 然,直到贞元二十年,福王造反逼宫,萧易燃前去护嫁,却死在了叛军的剑下。 最后是萧易瑾及时带来救兵,击退了叛军。 保住了皇城。 之后被立为储君。 直到她离世前一年,先皇驾崩,萧易瑾登基。 之后淑贵妃,被立为皇太后。 前世她被困在赵幽的绛华院,不太关注朝堂之事。 但隐约也知道,萧易瑾登基后, 他的许多决策都引得百官十分不满,那时不少朝臣因为质疑他,被抄家灭族,或就地处决。 萧易瑾治国越来越有前朝之风。 完全没有继承当今圣上的明君风范。 民众日益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当时她自己也日日垂死挣扎,并不觉得国运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如今想想,若真的如此,萧易瑾就并不适合做大乾的皇帝。 至于淑贵妃,一个在后宫里能赢到最后的女人,又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细想之下,不知盛枷后来的惨死,与他们有没有干系。 - 果然,苏氏在接下那桶茶的时候,神色微不可察地怔了几秒。 显然,她并不觉得有多荣幸,更像是有些诧异。 回兰林阁的途中,夏桉问苏氏:“小娘,你和淑贵妃,从前是认识的吧?” 苏氏停了许久,道:“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夏桉像是很有兴致一样:“小娘,我觉得淑贵妃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你跟我讲讲你们以前的事情吧。” 苏氏微微叹了口气。 “她出身秦州容家,也算是世家名门,未入宫之前,曾寄宿于京中外祖家,我与她,是在一次宫里的赏花会上认识的。” “那时我略有些才名,她便常向我请教问题。偶尔会约着一起出来买衣裳首饰,喝喝茶什么的。” 夏桉道:“那你们那时候,也算是闺中密友了?” 苏氏想了想:“应该算吧。” “那后来呢?” “后来,她竟是一门心思地入了宫,我们便甚少联络了。最后一次见她,应是你祖父出事之前,那时她已经是圣上身边的宠妃,也诞下了皇子。那日,她突然差人传我入宫,说想我了,那日我们久违地一起喝了茶,聊了天。此后不久,你祖父便出了事,我们也就再未见过了。一直到现在,我们已经算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夏桉抿抿唇,道:“小娘,淑贵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这个人,身上总有一种神秘感,时而能像名门闺秀一样,端庄沉稳,时而又像个邻家妹妹一样,赤脚玩水。我那时之所以愿意与她走得近,也是因为和她在一起很有乐趣。 不过,她看着像是如我一样心思简单的后宅女子,实际上是个很有目标的人。也是,她若是向像我这般,如今未必能做到贵妃的位置。” 夏桉默然点点头。 这时,苏氏目光犀利地看向她:“你跟我说清楚,你今日的茶百戏,是怎么回事?” 夏桉倏然笑笑:“就,就感觉是天意。” “什么天意,天意也不可能让一次都没有做过茶百戏的人,不仅做出来,还变换了两次。” 自己女儿的茶艺她十分清楚,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夏桉伸手指指天:“大概是老天觉得我今日被二姐姐算计,实在憋气,所以,就帮了我一把。” 苏氏脸色不悦:“你就糊弄小娘吧。那我问你,若是真让你去宫里,你怎么办?” 夏桉揽紧苏氏的胳膊:“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嘛。” 苏氏停了脚步,仔细看夏桉的脸。 夏桉被盯得莫名,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怎么了?” 苏氏纳闷转过头:“是我的女儿,没错啊?!” - 皇城,淑贵妃的章华宫。 每一年,淑贵妃都会让画师为自己画一张像,留存起来,用以思故。 于川海进来的时候,画师正在为淑贵妃画像。 听了于川海的禀告,淑贵妃皱了皱眉:“赵幽和夫人,各受了三十杖刑?” 于川海是过来告诉她赵幽和夏媛的受审结果的。 于海川道:“是的,娘娘。听说伤得还都不轻。” 大理寺的杖刑,必是杖杖到位,一点水分不带。 三十杖下去,定是够人受的。 今日在鹿苑,发生了掳人事件,毕竟是在屿月的地盘,必得按规矩办。 可这等芝麻小事,何至于罚得如此狠? 于海川有些担忧道:“娘娘,如此这般,永定侯府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淑贵妃坐得有些累了,换了个姿势,挥下袖子,屏退了画师。 然后站了起来,由宫女扶着,脚步雍容地踱到了软榻处,重新舒服地坐了下来。 宫女立刻为她倒了杯热茶。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永定侯的这个世子,也该管一管了。他们不舍得管,受了罚也是他应得的。” “可,万一永定侯将这笔账算到了娘娘头上,别引起什么误会才好。盛枷是您的人。而他和魏府,又都是娘娘未来的筹码。” 淑贵妃眸色淡淡道:“那便给他些甜头,这次北犹在边境滋扰,他不是一直想让他的长子去平定立功吗,回头,给他安排了就是。” “娘娘英明。” 于海川又道:“娘娘,盛枷这两年,行事越发我行我素了,要不要敲打敲打,回头别坏了娘娘的事才好。” 淑贵妃勾唇笑了笑:“他啊,现在倒也不必,不论如何,他都是瑾儿身边最得力的一把刀。既然是刀,锋利一些,倒也无妨。” 第216章 这笔账,他记下了 于海川颔首:“娘娘心中有棋局,是奴才多虑了。” 淑贵妃沉了沉,漫不经心道:“夏府的东西,送过去了?” “送去了,他们阖府上下一起接的,甚是感念娘娘的厚恩。” “茶叶呢?” “茶叶奴特意吩咐,是送给府上的苏姨娘的,娘娘放心,这会儿苏姨娘当是已经收到您赏的茶叶了。” 淑贵妃微点了下头。 一路走来,腥风血雨。 她虽与苏婉心早已陌路。 今日见了她的女儿,她竟突然生出了念旧的心思,也是奇怪。 许是此人在她心里留下的记忆,总与旁人不同。 也不知当年光彩照人的一代才女,如今变成了何等样子。 - 再说赵幽和夏媛被拉回府,整个永定侯府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紧张。 一门世子和世子夫人全都受了大理寺的杖刑,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将受伤的两人安顿好,南宫氏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正厅里,她气得直拍桌子。 “造孽,真是造孽,竟是因她瞎胡闹,连累我儿跟着受刑,她怎么没有棍杖打死?” 赵老夫人也痛心到声音都发颤:“究竟是谁,对我孙儿下的毒手,当我永定侯府是吃干饭的吗?” 她看向一旁坐着的永定侯。 “侯爷,你说说看,这气,我们难道就这么受了?” 永定侯沉眸,声音沉稳道:“算起来,究竟是他们有错在先,今日算是撞到了刀口上,论起道理,哪一个受的刑,都不无道理。” 南宫氏心痛道:“侯爷,如今受刑的可是我们侯府的嫡子,起因不过是个破婢子,何以让我儿受这种罪?他们大理寺,胆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侯府留,真是太不像话了。” 嫡子受刑,永定侯其实比她们女流之辈更觉耻辱。 “我说刑罚在理,并不代表本侯不在意。区区一个盛枷,的确是太给他脸了。” 常听说他行事乖戾,毫不变通。 今日竟是连他这个镇国大将军的面子也丝毫不给。 这笔账,他记下了! 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小子。 赵老夫人声音铿锵道:“对,一定得将这个仇替我孙儿报了!” - 翌日,大理寺倒还算太平。 快到中午的时候,程鸽问盛枷:“大人,今日午膳你想吃些什么?” 盛枷正在低头看卷宗,没什么胃口。 “不吃了。” “大人,泰昌街新开了家饭庄,据说醉排骨做得口味很正。您不是喜欢这口吗?不若我们去吃吃看?” “不吃。”盛枷口气坚决。 程鸽默了默:“您要不愿意动,我差人给您买回来?” 盛枷不屑:“装进食盒的东西,口味早就失了真。” 程鸽叹了口气,他家大人就这点很不好伺候,对吃得很讲究,属于宁缺毋滥。 宁可不吃,也不将就。 这时,有侍卫来报:“禀大人,门口有个姑娘找你,说是夏府三姑娘。” 程鸽一惊:“夏三?” - 程鸽站在屋门口,看着夏桉送来的八坛清风醉,和数个食盒。 他笑了笑:“夏姑娘,你这是?” 夏桉一边指引伙计将东西抬进屋,一边道:“没什么,昨日辛苦两位大人,今日想请你们喝酒,然后,又顺便为你们准备了些下酒菜,还请盛大人和程大人不要嫌弃。” 程鸽:“你这是,请我们吃饭?” 夏桉看看天色:“刚好是午膳时间。” 程鸽心想,这饭送得可真是时候:“夏姑娘未免太客气了些,昨日我们也不过是秉公办案,算不得什么。” 盛枷此时正坐在屏风里侧,半透明的屏风映出他坐在案几前的端正身影。 夏桉浅声道:“于你们而言,也许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公事,于我而言,意义却不一样。” 程鸽笑笑,然后指指这些酒菜:“你算算这些多少银子,我付给你。总不好白吃。” 夏桉道:“大人千万不要见外,你就当我是来推销我们酒馆的。若是吃得好,喝得好,以后常来我们酒馆捧场便好。而且我们都是熟人了,你们来了,我定给你们打折,算便宜一些。” 程鸽略有兴味道:“哦?打几折?” 夏桉抬眉思忖了一下:“打九八折。” 九八折。 程鸽“啃啃”咳了两声,好吧当他没问。 送好了东西,夏桉朝屏风后头看了看。 “那,我就不打搅大人了,大人趁热用。” 程鸽心想,他是不会客气,他肯定会趁热用。 里面那位,虽说也会用,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个挣扎法。 夏桉福了福,向程鸽告辞,出了大理寺。 感谢的心意算是送了到了。 她心里也算踏实了。 - 程鸽将食盒一一拎进里屋,在盛枷面前,先打开了一个红漆盒盖。 “嗬,水晶肘子,我爱吃,还有烧乳鸽,还是我爱吃的。”程鸽一时间有些感动,“夏三居然如此有心。” 他对着盛枷道:“大人,你吃不吃?” 盛枷将手里的卷宗递到了另一只手,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程鸽又打开了另一个食盒,“呦,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啊?这不是你喜欢吃的白炸春鹅吗?哦还有这个,这个不是正我们要去吃的醉排骨?” 盛枷冷眸眨了一下,但,并没有动。 程鸽又打开另一个食盒:“蜜渍豆腐,水晶虾……” 又开下一个,看了一眼,好吧,除了最开始两道,其余全部都是大人爱吃的。 “这夏三,有点偏心啊。” 盛枷微微瞥眼,不动声色看了看盒子里的菜。 这边,程鸽不甘心,又打开了最后一个食盒。 然后轻轻失望地叹了口气。 “好吧,是主食。” 他默了默,有些风轻云淡地道:“大人,反正你也是不吃的是吧,那就都归我了。” 盛枷握案卷的手紧了紧,清冷抬眼看他。 程鸽假装不理解:“进了食盒的东西,口味都失真了。” 盛枷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他。 片刻后,程鸽败下阵来,乐呵呵笑笑:“大人快上桌,我这就为您布膳。” 这菜若是别人送的,大人或许还真就看都不看一眼。 夏三送来的东西,哪怕不合口味,他家大人说不定都会尝一尝。 第217章 谁都不会死 须臾,程鸽招呼下人布好膳。 主仆二人便吃上了夏桉送来的酒菜。 程鸽胃口好,用饭快,不一会儿就吃饱了,因为吃得多,还忍不住打了个两个饱嗝。 盛枷用膳向来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但今日吃得还算有滋有味。 程鸽道:“大人,泗水街后头,马上就该动工了吧?” 盛枷“嗯”了一声。 程鸽笑笑:“那夏三给的这九八折,没准之后还真用得上。” 万国商贸区会容纳各国商人,也会是京中重点查巡的位置。 清风醉,他们以后少不得会去。 盛枷冷掀了下唇角。 九八折。 煞有其事。 是夏桉能给得出的折扣。 - 这天晚上,如风像往常一样,又绕到了静枫院后面的竹林里。 却依然没能见到夏舒纬的身影。 夏舒纬成年后便有个习惯,每晚都会在竹林里站一会儿桩。 她只要晚上不忙的时候,都会偷偷跑来看他。 就这样,她已经偷偷看了他好几年。 她不在静枫院做事,又是个身不由己的婢子,平时见到夏舒纬的机会少之又少。 每晚这远远的一望,成了她漫长日子里少有的精神寄托。 可这连着几天,夏舒纬都没有出现。 她有些担心,次日与院子里的婢子一起闲聊时才打听到,原来夫人前两天摔了一跤,把腿摔坏了,大公子最近每晚都会在琼栖院陪她。 夫人摔倒那天,正是三姑娘和三姑娘一同参加茶会那天。 三姑娘那日在茶会狠狠出了场风头。 回府还收到了御赐的茶具。 风光得很。 而二姑娘却因着三姑娘,在大理寺受了一顿杖刑。 就连老爷最近也是经常会去苏姨娘的屋里。 去喝她沏的茶。 以夫人这般要强的性子,心情自是很难缓过来。 说不定摔跤就跟受了这场打击有关。 如风满心希冀地跑来竹林,今日又没有见到人,气得咬了咬唇。 都怪夏桉和苏姨娘。 惹得大公子不得不分心去照顾夫人。 没见到人,她只得又匆匆赶回兰林阁,和如云一起伺候苏氏沐浴。 苏氏沐浴过后,如云留下来负责处理浴桶和苏氏换下来的衣裳。 如风则帮着苏氏穿好里衣,弄干了头发,然后扶着她去寝屋,伺候她上了床。 替苏氏放好了帘帐,她在屋里默了一会儿,然后熄灭蜡烛,径直出了寝居,去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门合上后,山菊从黑暗中走出来,目光沉沉看着苏氏寝居那敞开着的窗口。 三姑娘叮嘱她要留意如风的一举一动。 这人果然是有大问题的。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夜里假装忘记替姨娘关窗,就离开。 虽然现在是春天,可夜里的风还是很冷很凉的。 窗户若是这样敞开一夜,苏姨娘定然会染风寒。 琥珀在夜色中,大步走到了敞开的窗户边,将窗户仔细关好。 - 翌日一早,山菊便来到了兰林阁,将此事告诉了夏桉。 夏桉听了,沉眸点了点头。 她对着山菊道:“山菊姐,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山菊道:“三姑娘不要这样说,照顾姨娘是我应该做的。奴婢,只是有一点不明白。” 夏桉怔然看她:“你是想知道,既然如风这般不可用,为何还留着她,是吗?” 山菊点点头,有些气愤道:“若是在从前的太傅府,恐早就将她发卖了。” 夏桉眸底划过一抹冷戾:“一个对主子不安好心的婢子,发卖了确实是不错的惩罚。可对她这样的人,却是便宜了。” 山菊疑惑:“姑娘为何这样说?将她卖给人牙子,卖到楼子面,她下场一定好不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怠慢主子。” 夏桉沉声道:“她的过错,这样可不够,死了也不够。” 生生将小娘折磨到灯枯油尽,她不仅身得死,心也得死。 山菊意识到,事实可能远没有自己看到的这样简单。 她了然点点头。 “姑娘,我懂了,我都听你的。” 夏桉安慰她道:“如今有你在兰林阁,我放心多了,不用担心,治她的时机,差不多到了。” - 果然,两天后,前院便传来了好消息。 绿幺离府前,曾将表妹佑佑托付给夏桉。 夏桉没有马上将佑佑调进云芷阁,就是为了这一天。 佑佑进了屋里,显得有些神秘兮兮地。 “三姑娘,你猜得不错,松香姐确实是要走了,前院的管事私下偷偷告诉我们,会在我们当中物色接替的人选,她还叮嘱我们,这件事要保密。”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 前世夏桉隐约听说过这件事。 松香走前,不声不响从前院调了个婢子进的静枫院。 大家都是选好人之后,才知道松香要走这件事。 按理说,松香这样的婢子要走,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原来,真的有挑选和考核的过程。 如今看来,大概是魏氏不想声张。 看着夏桉微微沉思的模样,佑佑又神秘兮兮道:“三姑娘,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佑佑心里非常崇拜夏桉,能为夏桉做事,她心里很兴奋。 夏桉朝她笑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后面什么都不需要做了,你且安心在前院待着,待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将你调来云芷阁。” 佑佑眸色天真:“真的?” 夏桉看着她:“其实,这次静枫院要人,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你不想去?” 佑佑赶忙摆摆手:“不要不要,我表姐说了,我若想活得久些,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听三姑娘的。我胆子小,我怕死。” 她表姐的经历,可是把她给吓坏了。 她可一定得听表姐的话。 再说了,这府里面,她本来最喜欢的、最仰慕的,就是三姑娘了。 出了云芷阁,她哪都不想去。 夏桉宠溺地看着她。 如此怕死的小丫头,上一世却是冒死也要替表姐绿幺报仇,最后死在了夏媛的手里。 还好这一次,她不必经历这些了。 她好声哄她道:“以后不要轻易提死,谁都不会死。” 佑佑嘟嘴点点头:“嗯,我听三姑娘的。” “那三姑娘,我就先回去了。” 第218章 公开的秘密 佑佑走后,喜鹊有些纳闷:“姑娘,你让佑佑关注这件事情做什么?大公子院里的人,跟我们也没什么干系吧?” 夏桉缓缓拨开一颗松子。 这件事魏氏之所以进行得如此隐秘,恐怕不无如风的原因。 如风如此喜欢夏舒纬,估计做梦都想去静枫院伺候。 然,魏氏心里可绝不会这样想。 她定是很不想如风知道这件事。 待物色好了新人,进了静枫院。 那时如风即便心里有想法,恐怕也迟了。 魏氏不想如风知道,她偏要让她知道。 她对喜鹊道:“你去将双鹤喊来。” - 隔天午膳时间,如风去大厨房取膳的时候,看到一群婢子正聚在一起兴奋的议论着什么。 她好奇走了过去。 “天啊,松香姐居然要出府了,他可是伺候了大公子好多年了。” “是呗,松香姐一直都是大公子最信任的婢子,居然说走就走了。” “哎呀,这也正常,她也一把年纪了,早该出府嫁人了,总归不能伺候大公子一辈子的。” “没想到我们居然也有机会进静枫院。以后大公子可就是家主,能在大公子身边伺候,该多风光啊。” “是呗,我可得好好努力。听说到时候,会重点考核针线活、茶艺,都得练起来了。” “你针线活再练也比不过我,我能进你也进不去。”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争辩起来。 如风心里瞬间升起一丝希冀。 松香要走了。 松香居然要走了。 松香若是走了,还有谁比自己更适合去大公子身边伺候呢? 她甚至比松香,更加懂大公子。 她若是去了静枫院,会比松香做得好得多。 不行,她得去找夫人。 - 琼栖阁,魏氏漫不经心地看着如风。 “近来,苏姨娘如何了?” 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没顾得上收拾苏氏,如风来的次数并不多。 “我,我昨夜里没有给她关窗,白日沏茶,也常常沏得半凉,出去散步时,我也常不给她加衣裳。” 她想努力告诉魏氏,她一直都是和她一条心的。 魏氏听了她的话,倒也觉得舒心。 她最近心情不好,听了这些,心情居然好了一些。 “你没有关窗,她可有感风寒?” 如风咬咬唇。 这苏氏最近真是皮实,几次没有关窗,她身体都没有着凉。 “今日我想着,帘帐也不给她放了。夜里等她睡下了,或可取些冰块放她房里。” 魏氏冷笑一声。 她最近没有吩咐如风做什么,这婢子却是自己做了不少。 倒是越来越开窍了。 暂时处理不了苏氏,让她不好过也是好的。 她顺手从梳妆台上取了玛瑙手串。 “喏,赏你的,好好做,本夫人绝不会亏了你。” 如风却是站着没动? 姜嬷嬷道:“夫人有赏,你愣着做什么?” 如风赶忙躬身伸出双手,接下了魏氏递来的玛瑙手串。 然后依然呆站在原地。 有些欲言又止。 魏氏侧眸看看她:“无事你就回去吧,你若是能将苏姨娘折腾病了,过来,我还有重赏。” 如风讷讷道:“奴婢,其实不需要夫人的封赏。奴婢听说,松香姐要走了。” 魏氏脸色瞬间冷下来。 她猛得转头看向姜嬷嬷。 不是交代她要办得隐秘吗? 姜嬷嬷一时也没闹明白。 她明明告诉过管事,让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保密。 究竟是谁透漏的风声? 如风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 魏氏心里一阵反感。 “松香的事,与你何干?” 如风却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冲动,上前了一步,恳切道:“夫人,您就将我调到静枫院吧,我一定会做得比松香姐还要好的。我听说,还要从前院那些不懂事的婢子中挑选代替松香姐的人选,那些人懂什么呢?” 魏氏气得一把摔了手里的簪子。 沉了沉,她尽量将声音放缓了些:“松香还没走呢,这件事也没有定下来,再说,你急什么?我答应过你以后找机会将你调进静枫院,就一定会调你进去,要知道,你现在的任务可还没有完成。” 如风瘪瘪嘴:“可是……” 魏氏拔高了声音:“可是什么?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如风有些憋闷地低头:“奴婢不敢。” “那就回兰林阁,给我好好做事。该给你的东西,以后都会给你。” 如风点头应声:“是,夫人。” 如风神色郁郁退出了屋门。 透过窗口,魏氏看着如风低头走出院子的背影,咬咬牙:“若不是因为她是兰林阁的老人,留着还有用,我现在就想扇死她。” 姜嬷嬷自知事情没有办好,回了声“嗯”,也不敢太大声。 魏氏反应了过来:“这事儿究竟为何没有藏住?” 姜嬷嬷这会儿也在反思:“松香提出要走,我们当时便让她保守秘密,她绝不会自己乱说。前院我也只跟管事说,让她秘密安排。” 魏氏瞪她一眼:“去给我查,看看是谁的嘴这么欠,查出来,把嘴巴给我扇烂了。” 姜嬷嬷匆匆忙忙出了屋子。 - 大概一个时辰后,她回来了。 魏氏问她:“查出来了?” 姜嬷嬷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谁?” 姜嬷嬷道:“不是府里的人,说是街上的人传的。” 魏氏瞪圆了眼睛:“街上的人传的,这是什么话?” 姜嬷嬷喉咙干滚了一下:“起先,是一个家丁在街上茶摊听人聊起这件事,然后回来调侃前院的婢子,结果,就在婢子们之间传开了。 很快,阖府上下,就都知道了。我去了那茶摊,结果茶摊上的人说,根本就不清楚最先是谁提的这件事,那里日日都有很多人过去聊八卦,人员混杂得很。所以,所以……” 所以根本无从查起。 本来是保密的一件事,如今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魏氏这次气得差点说不出话。 “这,这走了个婢子的事,街上的人是如何知道的啊?” 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实在恶心看到如风那个不知好歹的样子。 姜嬷嬷心里也觉得郁闷得很。 - 前院,佑佑一边装模作样地练习缝衣服,一边不小心手上被扎了好几次。 姜嬷嬷刚刚来前院问询的时候,她当时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还好最后顺藤摸瓜,查到消息是从街上传进府里来的。 三姑娘果然为她做好了善后。 她稳了稳心神,没事了没事了。 都过去了。 她低下头,集中注意力将铁针捅进衣服里。 第219章 大公子爱吃桂花马蹄羹 次日,夏桉去兰林阁,陪着苏氏一起用早膳,还特意招呼夏舒寒跟她们一起。 夏桉最近茶会上的事情,夏舒寒也听说了。 “三姐姐,你那御赐的松柏长青翡翠茶具,长什么样子?让我也看看吧。” 夏桉挑眉:“那你得问小娘。” 夏桉将茶具交给苏氏替她保存了。 餐桌前,苏氏给夏舒寒夹了个水晶包:“你快些用膳,用好了赶紧去书院。” “我去,我现在守时得很。” 说起来,夏舒寒还算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虽然中间有很多次动摇,有很多次半路想跑去赌场,或者去找芸芸所在的茶楼听曲儿。 但一想到他这个三姐姐,小小身板却独自承受了那么多,而他堂堂男儿,不过就是去读个书而已。 若是这个都做不好,岂不太废了? 所以夏舒寒依照当初和夏桉的约定,每日都会按时去太学。 到如今,他都已经十分习惯这种生活了。 且这书越读,似乎也读出了几分意思来。 感觉自己近期的境界都提升了不少。 他略显豁达道:“不过是一副茶具而已,本公子也不过就是问问。看不看地,倒也无妨。本公子便不看了。” 夏桉差点笑出声来。 “就是,不过是一副茶具而已,有什么不能给你看的?只不过,某些人一大早好奇心就这么重,这心里头啊,也不知念叨了多久了。” 夏舒寒瘪瘪嘴角:“三姐姐你就不能让我一句?” 夏桉喝了一口八宝粥:“配合你装深沉?等你真正深沉了再说。” 夏舒寒:“……” 他搅了搅碗里的粥。 看来熟读得还有点不够。 夏桉抿抿唇角,侧眸瞥了眼如风,然后对苏氏道:“小娘,听说兄长院里的松香要走了。” 苏氏点点头:“我听说了,说是要在院里选一个,接替她。” 这时,如云开口道:“据说现在前院的婢子们都忙着练针线活、练规矩呢。松香可跟了大公子很多年了,这泡茶的手艺、日常的规矩,都深得大公子满意。也不知能不能找出合适的人来。” 苏氏道:“有夫人把关,我们就别操心了。只要入得了夫人的眼,再好好调教一番,估计也差不了。” 夏桉抬眉笑了笑:“其实吧,我感觉这事虽说是夫人张罗的,但最终选人的,还得是兄长。这人不管是手灵还是手笨,但凡是兄长看上了,那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所以我觉得,最终做主的,应该还是兄长。” 她看了看夏舒寒:“寒儿,你说呢?” 夏舒寒煞有其事:“若是我是身边的人,定是要我自己看上的才行。兄长那样的人,肯定更马虎不得吧。” 夏桉点点头,又将目光移到如风脸上,“如风姐?你说呢?” 如风正出神地回味夏桉刚才的话,突然被她点名,她赶忙点了点头,“三姑娘说的是。” “如风姐也觉得,这件事做主的是兄长?” 如风脸色发僵地道:“大,大公子用人,自然是,他自己满意的才好。” 夏桉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臂,状似知音地朝她笑笑:“如风姐和我心意相通啊。” 苏氏道:“行了,静枫院的事情,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好。都好好用膳。” 夏桉收回了手,低眉冷津津勾勾唇角。 琥珀说如风昨日去了琼栖阁,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 不用想也知道,她定是跟魏氏请示去静枫院,被魏氏给拒了。 她如此为魏氏卖命,魏氏究竟承诺了她什么了呢? 无论是什么,定是从未想过要真的给她兑现。 魏氏只不过是在利用她这份痴念,为自己办事罢了。 偏偏局中人,却总是抱着一股殷切的幻想。 如风,这一次,努力吧。 真相总要自己揭开,才铭心刻骨。 - 早膳用好了,夏桉和夏舒寒相继离开了兰林阁,如风拎着食盒朝大厨房走去。 夏桉说得对,说到底,是大公子在选丫鬟。 只要大公子满意,夫人即便不喜也没有办法。 所以,与其一味等着夫人的承诺,倒不如,她努力一些,让大公子瞧得上她。 大公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日常生活有什么规律,她全部都一清二楚。 至于伺候人的规矩,以及茶艺,其他活计,她更是不输这院里的任何婢子。 她咬了咬下唇。 对,夫人不同意,她便自己去争取。 夫人最是重视大公子。 只要大公子点头。 她绝对不会阻止的。 她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怪不得三姑娘频频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她的脑子,到底是比其他人通透一些,简直一语中的。 这件事若是成了,她还得谢谢她才是。 - 半上午,苏氏做绣活的时候,干咳了几声。 如风眨眨眸子,道:“姨娘,春日天干,奴婢去厨房为你熬些润燥的羹汤吧?” 苏氏抬眉看了她一眼,然后状似无所谓地道:“行,你去吧。” 如风赶忙草草叠好了手里的衣裳,然后合上屋门,出了兰林阁。 她在大厨房熬了整整一个时辰,一锅清甜软烂的桂花马蹄羹便熬好了。 苏氏春日里喜欢喝银耳雪梨羹,大公子喜欢的才是桂花马蹄羹。 熬好了羹汤,她也没有急着离开,而跟着大厨房里的几个厨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聊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松香来给大公子取午膳。 她热情地道:“松香姐,我熬了些桂花马蹄羹,润燥去火,我不小心熬多了,不若你带一些回去给大公子吃吧?” 松香倒也没多想,马蹄羹刚好也是大公子爱吃之物。 “那就谢谢如风妹妹了。” 如风装模作样给她盛了一碗,放入了她的食盒中。 松香取了膳,抬步便往外走。 如风抬脚将一块石子状似无意地踢到松香脚前头,松香一个没注意,一下被绊倒了。 连人带着膳盒,全都扑到了地上。 食盒里的汤汁顺着盒盖边缘流了出来。 不用看也知道,菜洒了。 如风赶忙装模作样上前去扶她:“松香姐你没事吧?” 松香有些沮丧地站了起来。 她人倒是没事。 只是这饭? 屋里的厨娘也看到了。 “呦,这可遭了,这一院只备了一份。松香你别急,我这就给大公子重新做一份。” 松香点点头:“给妈妈添麻烦了。” 重做一份,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如风赶忙道:“不若我绕一趟静枫院,先给大公子送一碗马蹄羹过去,然后让他稍候片刻,不要着急。” 第220章 好一份无私的痴恋 松香寻思了片刻:“也好,那就辛苦如风妹妹了。” 如风满不在意笑笑:“不辛苦,松香姐你莫急,在这安心等着便是。” 说着,她提着准备好的桂花马蹄羹,直奔静枫院而去。 到了静枫院,说是松香让过来的,门口的守卫便没有拦着。 这个时间,夏舒纬通常都是在书房里待着,如风拎着食盒,直奔一旁的书房而去。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男子清润的声音:“进来吧。” 如风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轻轻推开了屋门,脚步轻缓地踏进了门槛,恭谨有礼地朝着夏舒纬施了一礼。 “大公子,我是如风。” 夏舒纬像是有点诧异。 “如风?怎么是你?” 如风赶忙道:“是这样的,我在大厨房给姨娘熬桂花马蹄羹,刚好遇到了松香姐,松香姐说可以给大公子送一些来。” 她将食盒放在一旁的一张小几上,从里面取出提前为夏舒纬盛好的马蹄羹。 “大公子,春日天干,马蹄羹清热润燥,这个时节喝刚刚好。” 夏舒纬问:“松香呢?” “哦,厨房那边,饭食迟了些,她让我先给你送来,伺候您先吃一些。” 说着,如风将马蹄羹端到了夏舒纬的面前。 已是中午,夏舒纬有些饿了。 加上桂花马蹄羹确是他喜欢喝的,他点点头:“也好。” 如风小心翼翼道:“大公子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夏舒纬顿了顿,拾起汤匙,盛了一勺送入口中。 羹汤清甜,马蹄软烂,火候也恰到好处。 夏舒纬问道:“这个是你做的?” 如风眸光熠熠点点头:“是的。” 夏舒纬声音浅淡:“倒是和松香的手艺,不相上下。” 大公子,这是在夸她? 如风心口一阵狂跳。 内心激动不已。 她就说她可以的,大公子一定会认可她的服侍。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服侍大公子,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衣服上干净的檀木香味。 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以后若是能日日如此伺候大公子,该是件多么令人心颤的事。 夏舒纬又喝了两口,道:“如风。” 如风心里一颤:“我在,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夏舒纬面色和煦:“汤羹不错,你可以先去忙了。” 如风摆摆手:“我不急,我可以等松香姐回来我再走。” 夏舒纬倒是不甚在意这些,以为是松香交待的,便也再没有管她。 如风果然一直侯在夏舒纬的书房,微微颔首用心听着夏舒纬一勺一勺用完了她做的羹汤,然后她赶忙走上前,利落地将汤碗收了。 她又一直候到松香端着新做好的饭菜急匆匆赶了回来。 松香进了屋,赶忙对着夏舒纬认错:“公子,都怪我,耽误您用午膳了。您一定等急了吧?” 夏舒纬道:“倒也不急,喝了一份马蹄羹。” 松香对如风道:“多谢你给大公子先送了马蹄羹过来,现在可以走了。” 如风也知道,她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她“哦”了一声,“那大公子,奴婢先走了。” 夏舒纬微点了下头。 - 兰林阁,如云摸着已经半冷的饭食,有些不解道:“如风,你不是一直待在大厨房呢吗?怎么拿回来的饭,都不热了。” 如风随意编了个理由:“他们今日,最后一道菜,出来的太晚了,所以,就都凉了。” 如云拧眉不悦地嘟囔:“这些个做饭的厨娘,就不怕夫人老夫人怪罪。” 苏氏看着如云从食盒里端出来的桂花马蹄羹,淡冷地瞟了如风一眼。 这是在静枫院,待了多久? 苏氏不甚在意道:“无碍的,反正我也不太饿,捡热乎的吃几口就好。” 如风心里面多少也有些心虚。 她将马蹄羹端到苏氏面前:“姨娘,你喝这个,这个越冷越好喝。” 苏氏内心冷笑,它就是再好喝,也不是她喜欢喝的东西啊。 苏氏现在就算不看她,都能感受到她此时心情格外的好,应是雀跃得要飞起来了。 看来,这趟静枫院去得很是开心。 苏氏心底涌出一股冷意。 所以说,有些人,真的是花多少时间,都是养不熟的。 - 苏氏一边用膳,一边有些感慨道:“说起来,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都到了该婚配的时候。” 如云闻言,立马道:“姨娘,我不嫁人。” 虽说她也已经二十有五,可这么多年,她陪着苏氏,早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虽说兰林阁的日子比起从前是好上了许多,姨娘的身子也大好了,可是若是让她现在出府嫁人,她根本放不下姨娘,也舍不得。 苏氏笑了笑:“没让你立马就嫁,我已经劳烦老爷做主,帮你们物色适合的人,到时候相看一下,若是觉得彼此合适,可以先将婚事定下。这女子嘛,总归是要有个归宿的。我也不能对你们保证什么,但为你们找个靠谱的人家,还是可以做到的。” 如风闻言,吞吞吐吐道:“姨娘,我也不嫁,我,我要一直陪在姨娘身边。” 苏氏:“一直陪在我身边?” 如风眸光闪烁:“嗯,奴婢这辈子,没想过嫁人。” 苏氏心底冷笑:好一份无私的痴恋。 “老爷既然已经物色到了,无论如何,你们都去看一眼,嫁不嫁的,我们可以以后再议,不好驳了老爷的一番用心。你们现在嘴硬,没准到时候看到了,一眼就相中了,到时候我想留你们,可能都留不住。” 如云了解苏氏,她们若是一直留在她跟前做个老姑娘,她一定会于心不忍。 早晚她们可能都得走嫁人这一步。 但是嫁了人,并不代表她就不能服侍苏氏了。 她点点头:“奴婢晓得了。一切都听姨娘的。” 苏氏看看如风:“你呢?” 如风唇角紧抿,也牵强地点点头:“听姨娘安排。” 第221章 大公子收了她的帕子 这日晚上,如风终于在竹园等到了夏舒纬。 夏舒纬像往常一样,进了竹园之后,先是舒展了一会儿筋骨,然后调整姿势,开始站桩。 远远的,竹叶随夜风沙沙作响,竹林中的男子,如如不动,与夜色融为一体。 身上的青色衣袍,随风猎猎摆动,周身散发着一股坚硬的男子气魄。 如风就这样,借着浅淡的月光,一直不舍得眨眼地看着。 大约半个时辰,男子终于伸展手臂,缓缓收了功。 这时候,如风已经缓缓移到了离夏舒纬最近的那条石头路旁。 通常站完桩,夏舒纬身上都会出一层汗。 往常他都是随意用衣袖擦一擦,然后在竹园里随意来回走一走,然后再回静枫院。 今日,如风在他收功之际,假装偶遇一样站在石头路上与他打招呼。 “大公子?奴婢见过大公子。” 夏舒纬微微怔了一瞬,见是她,有些意外。 如风拎着手里的篮子走了过去。 “奴婢刚刚去那边趁有夜露采了些桃花,刚好遇到了大公子,大公子是在这里锻炼身体吗?” 夏舒纬点了下头。 正欲抬手拭去额角的汗,如风赶忙道:“大公子等等,” 然后她从袖中抽出一张棉帕。 “这个是新的,本是给四公子准备的,还没用过。大公子若不嫌弃,用这个擦吧。今日风凉,小心染了风寒。” 今日的风确实比往日要大许多。 头上带着汗,被风吹着略有些不适。 徒手擦汗,当着个婢子,也不是件体面的事。 夏舒纬默了默,接下了她手里的帕子。 他用那棉帕在额角擦了几下。帕子上染了他的汗,他便也没有还回去,直接放入了自己的袖中。 如风有些心动地抿了抿唇。 大公子这是接受了她绣的帕子了。 她又关心地道:“大公子若是经常夜里锻炼,可以让松香姐为你多带件外衣出来,这样运动完了,也可以避免寒风入骨。” 夏舒纬一边理了理衣袖,一边道:“你有心了。” 如风沉吟片刻,道:“大公子,听说松香姐要走了是吗?” 夏舒纬道:“对,她婚期快到了。” 如风道:“我听说,府里正在选接替的婢子呢,大公子可有什么要求?” 夏舒纬不甚在意:“谈不上要求。” 说着,抬步离开竹林,欲回静枫院。 如风抿抿唇,追了上去:“那如我这般,可以吗?” 夏舒纬侧眸看她:“你在兰林阁,不是做的好好的。” 如风略有些惆怅道:“苏姨娘准备找新的婢子,要送我们出府嫁人。我这辈子是不要嫁人的。若是能进大公子的院子,我倒是做什么都可以的,至少可以一直留在府里。” 夏舒纬看不上兰林阁的任何人。 但如风似乎很得母亲的重用。 这也是他愿意同她说几句话的原因。 干活的婢子而已,他从不关心这些。 夏舒纬道:“如你这般成熟稳重的,自是可以一直留在府里。” 说着,抬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风心下悸动不已。 大公子说她可以。 她可以的。 大公子刚刚还接了她的帕子,还把帕子放进了自己的袖中。 他可曾发现,那帕子上绣的可是竹纹。 是她专门为他而绣的。 经过今夜,大公子一定会对她印象更加深刻。 别的婢子只知练习寻常技艺,却不知,给主子留下深刻印象,才是最讨巧的方式。 这世上,只有她最关心大公子,最了解大公子,这方面谁又能争得过她。 只要她再努努力,大公子最终一定会选她的。 夫人若是为了大公子好,也应该选自己才是。 - 翌日,苏氏用膳时,对如风和如云道:“你们二人,一会儿回去都换一身好看的衣裳,涂涂胭脂水粉,今日我要带你们出趟门。” 如云诧异道:“姨娘,要我们打扮做什么?” 苏氏笑笑:“去相看郎君。” 如云一惊:“啊?!” 如风也是怔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相什么郎君啊,这个苏氏真是多事,很多年前就念叨着要给她们日后找个好郎君嫁了。 她就不问问,她们想不想嫁出府去。 她心里一万个排斥这件事,奈何,无从反驳。 用了早膳,她只能和如云回去换衣裳。 如云看起来挺当回事,换了一身她最金贵的衣裳,还对镜郑重其事地重新梳了头发,化了妆容。 她则是随意的找了身不太惹眼的裙子换上。 头发妆容都没有弄。 别是被人看上她,麻烦。 夏光淳得了苏氏的委托,已经让属下在城中良民里找了两户比较合适的人家。 一户是开粮铺的陈家。 陈家只有一个独子,继承家中的几个粮铺,为人本分牢靠。若是嫁过去,日子会过得很安稳。 另一户是龚员外家的长子,龚家经营着一个商行,长子多年来一直各地往来经商,将婚事耽误了。如今想找一个懂规矩的妻子帮着管家。听说是夏侍郎府的一等丫鬟,他们家都十分乐意。 隔日,苏氏便带着如风和如云在一个茶楼里,分别相看了这两个男子。 两个男子,各有千秋。 陈家公子长相清秀,举手投足十分得体。问起来才知道,他平时喜欢读书写字,虽是个商人,骨子里却是个文人。性子也好,说话不紧不慢,是心胸开阔之人。 龚员外家的长子,气质儒雅,成熟稳重,看着似有点无趣,但是个头脑清晰,有目标感的人。说话待人都很谦和。 苏氏见了后,觉得挺满意。老爷算是走了心了。 这两个男子无论是个人条件,还是家中条件,都是不错的。 相看完之后,苏氏趁如风找店伙计添茶的功夫,问如云:“怎麽样,这两个,可有你相看上的?” 如云脸一红,羞涩道:“姨娘,我,我也不知道。” 所以说,难有年轻女子不思春呢? 看如云这反应,苏氏便知道,她心底是不排斥嫁人的。 自己或许,真的耽误她太久了。 “他们俩若你都没相中,我们可以再接着找找。” 如云道:“怎好再因这种事劳烦老爷,这二位,已经很好了。” 苏氏道:“很好了?那你说说,哪个更好一些?” 第222章 艾草红花油 如云搅了搅手指,憋笑道:“还是让如风先选吧。”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苏氏小声道:“一会儿我自会问她,你先说。” 如云羞涩地笑笑,“那个,我觉得,那个陈公子,挺好的。” 苏氏喃喃道:“陈家开米铺,日子平稳,陈公子性子温润,确是不错的郎君。行,就他吧,改日让你们单独见两次,互相熟悉熟悉。” 如云捂住嘴:“别啊姨娘,若是如风也喜欢他,我,那龚公子,也还好。” 苏氏:“你啊,终身大事,有何推来推去的,再说,如风许是哪个都相不上。” “不会的姨娘,这种条件,我们若是自己,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老爷派人找的,必是家世清白、人品过关的。 她们自己就算也能找到相似的门户,可门户深深,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一家都是什么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底细。 又或者,所遇非人。 不论是摊上哪一条,成婚后,日子恐怕都不好过。 因此,不管是她,还是如风,都没有什么可不满的。 不一会儿,如风回来了,找来了伙计为苏氏添了新茶。 苏氏对着如风和如云道:“今日就不分什么主仆了,你们也坐下。” 如风和如云对视一眼,然后在苏氏的对面坐下。 “你们俩都跟了我十年以上,我其实早已将你们看做亲人。我已同老爷说了,择日放了你们的身契,让你们出府择良民出嫁,未来,你们便自由了。” 如云抿抿唇:“奴婢其实,更想这样伺候姨娘一辈子。” 苏氏道:“我也想留你们一辈子,但我不能太自私。女子这一生总要有个安稳的归宿才好。我身边可以添新婢子,但你们不能一直耗在我的身边。” 如云低下头:“谢老爷和姨娘恩典。奴婢即便是日后出嫁,也永远是姨娘的人。” 如风也跟着道:“谢老爷和姨娘恩典,奴婢也一样。” 苏氏面带笑意问如风:“刚刚的陈公子和龚公子,你觉得,如何?” 如风扯扯嘴角:“他们,都挺不错的。” “的确,若是嫁给陈公子,日子应是平平稳稳的,陈公子性子好,将来夫妻之间,也好相处。若是嫁给龚公子,帮衬他管家掌业,可以发挥你们的才能,夏府的这十几年,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都不错。” “那如果让你选的话,你想选哪一个?” 这怎么选?他们就算再好,也不过都是市井小民,如何能跟大公子这样京城第一公子相比。 他们甚至连大公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已经渐渐入了大公子的眼,静枫院她进定了。 她假装没想好般回苏氏:“奴婢,奴婢也不知。” 苏氏皱眉:“如此,是没有相中的?” “不是不是,他们,各方面都,无可挑剔。是我自己的原因。” “那就是,都不是你心里的如意郎君了。” 如风没有吱声。 如云有些惊讶地看她:“那你还想找什么样的?毕竟是老爷出面张罗的事,若是我们自己找,你以为你能找到什么样的?” 苏氏道:“如云,不能这样说。如风,终身大事,谨慎一些也无妨。既然如此,刚刚如云说她比较中意那陈公子,我就先安排他们二人接触看看。至于如风你呢,也不用急,我再帮你物色物色。” 其实,今日本来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如云好好相看一番的。 至于如风,今日即便来相看的是皇子郡王,她也未必会心动。 痴迷的种子一旦在心里扎根,只会如野草般疯长,占据她的整个内心。 除此之外,在她心里,也许什么都装不下了。 如风松了口气。 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她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呢。 她对苏氏道:“姨娘,一会儿我可否去一趟药铺。” 苏氏勾勾唇:“当然。” - 当夜,如风一夜未睡。 她留意到,夏舒纬应是用笔过多,手上握笔的位置居然起了一层薄茧。 静枫院的婢子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她连夜用从药铺买来的艾草、藏红花、松脂,融合猪油,为夏舒纬熬制了一瓶可以去手茧的艾草红花膏。 熬这种油膏比不得别的,得不停地翻搅,才能保证药物的融合效果,才能保证质量。 因此,她就整夜两只手臂不停地交换,不停地在小铁锅里搅动。 一直熬到天蒙蒙亮,才将艾草红花膏熬成型。 她揉了揉被熏得红肿的眼睛,赶忙将油膏放在屋外晾凉,然后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瓷瓶里。 然后,她赶在夏舒纬上朝的时候,在府门处候着他。 不久后,夏舒纬伴着侍卫朝府门走来。 如风顶着青黑的眼睛,殷勤迎了上去:“奴婢见过大公子。” 夏舒纬边走边道:“何事?” 如风追着他:“大公子,您日常总握笔,手上免不得要磨出薄茧,奴婢给您熬了艾草红花膏,用这个涂几天,手上的薄茧就能消了。” 夏舒纬讶异地看她。 如风赶忙将手里的瓷瓶又往前递了递。 夏舒纬给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伸手接住如风递来的瓷瓶。 “大公子要上朝,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如风又对着夏舒纬的背影道:“大公子,这个真的很有效果,您别忘了涂。” 夏舒纬上了马车。 车子缓缓开始前行。 侍卫看着手里的瓷瓶,问他:“公子,这艾草膏?” 这婢子本是兰林阁的,怎的对大公子如此的细心。 夏舒纬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淡声道:“扔了吧。” 那侍卫点点头:“是。” 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夏舒纬心中不禁冷斥。 他手上的薄茧,是他做事下功夫的证明。 这婢子居然想着让他消掉。 肤浅至极。 有了这薄茧,欧阳先生才会知道他是真正做事情的人,都不用自己开口证明什么。 没了这薄茧,他又怎么能称得上是个真正的文臣? 第223章 擢选取消 静枫院的要选新婢子,如今在府里已经是公开的事情。 前院大多数的婢子,都很想抓住这个机会进静枫院。 夏舒纬毕竟是府里的嫡长子,府里最好的东西,将来一定都是他的。 静枫院婢子的待遇也一定是最好的。 再说了,大公子今年已经二十,可目前连个通房都没有。 男子到了一定年龄,都应有那方面的想法,大家猜想,大公子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同通房婢子,多半是因为院中没有合眼缘的。 也是,静枫院的婢子,确实是要比别的院里长得普通一些。 就连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松香,长得也是毫无女子的柔美感。 丫头们都自觉自己长得还不错,是以,准备参与考核的这些小丫头们,有些个是抱着一丝能靠着这个机会上位的心思的。 毕竟,做了通房,若是伺候得令大公子满意,日后是有可能被大公子纳为妾室的。 那可就是一下子从下人变成主子,逆天改命了。 当然,也有的想得比较现实,想着能进静枫院就很好了。 如风午后就在前院遇到了一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丫鬟。 “哎,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在家的时候,应该好好跟我娘学习针脚功夫的,也不至于现在临时抱佛脚。” 一旁的丫鬟道:“那你也很厉害了,你看你现在缝得多好,针脚顺直平整,一点错漏都没有,比我们的都好。不像我,我手上都起茧子了,可是缝出来的针线,还是歪歪斜斜的。” “你也不错啊,你茶泡得好喝啊。你是我们当中茶泡得最好的了。” “嗨,这也得亏我爹从前是开野茶摊的。我就是不喜欢泡啊,也不得不没完没了地泡。好在进了夏府,倒是用得上了。” “就是,你现在的茶艺,估计跟松香姐也是不相上下的。” 大家看看佑佑:“毕竟我们都还在努力,不过佑佑,你头两天好歹还装装样子,这两日咋得连样子都不装了,你不想进静枫院啦?” 佑佑正低头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鸭子玩,闻言,抬眸没心没肺地笑笑:“我啊,我手实在太笨,我估摸,以后也就能做做洒扫洗衣的活计了,我就不白费力气了。” 她如今就等着去云芷阁,开开心心地去打杂。 众人嗤笑:“你怎的这样没志气?” 有人笑笑:“行了,佑佑虽然不上进,但她好歹还长了张俊俏的脸,以后没准能被哪个主子看上,”她放低了声音,指指不远处正闷头练习针线活的落樱,“那个才是最要命的,针线活做不好,茶也泡得一塌糊涂。一张大饼脸,长得还不咋地。啧啧,偏她还最用功,这才是最愁人的。” 大家看了落樱一眼之后,一下子就都有了信心。 与垫底的比起来,她们所有人都还说得过去。 如风假装歇脚在一旁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嘴角浮起不屑的笑。 所有的这些人,与自己比起来,几乎是天上地下。 论茶艺,苏氏的手艺,她耳濡目染,早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论针线活,她现在几乎做得跟裁缝差不多。 关键是,她与大公子相识已有十几年,彼此也算相熟。 她了解大公子的所有喜恶,能捕捉到他所有的需求。 这世上,没有人能伺候大公子伺候得比她还好。 所以,不论这些人考核结果如何,她都一定可以说服大公子,调自己进静枫院。 - 琼栖院。 魏氏喝了碗养颜的玫瑰银耳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口问姜嬷嬷:“这两日,给纬哥儿选婢子的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姜嬷嬷道:“只等着两天之后的擢选考核了。前院的田嬷嬷正叮嘱她们练习各项技艺,我去瞅过了,有几个活计还不错的。” 魏氏点点头,拾起佛珠摆弄了几下:“那,这些人的长相呢?” 姜嬷嬷寻思了一下:“长得也算水灵,有一个小丫头长得还挺俊俏呢。好像就是死去绿幺的那个表妹,此前夫人见过。” “你说脑子不太好的那个?” 姜嬷嬷疑惑地眨眨眼:“是是是,不过,现在看着好像好了一些。” 魏氏眸子动了动:“那也不行,看得好看就不行。”沉了沉,她又道,“水灵的也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存了什么心思。这些个婢子,恐怕都想着能进静枫院,然后狐媚子一样,勾引纬哥儿。纬儿可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岂容她们这种货色亵渎?” 姜嬷嬷认同地点了下头。 “夫人说的有理,我们也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小丫鬟未经世事,难免会有一些想入非非的心思。” 魏氏瞟了她一眼:“你当初在侯府,不会也对我兄长起过这种心思吧?” 姜嬷嬷老脸一僵,立马摆摆手解释:“没有没有,老奴哪敢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老奴,自从十二岁那年被姑娘救下,跟了姑娘,这辈子就从没有想过要离开姑娘。” 魏氏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姜嬷嬷从没有提过要嫁人的事,就这么跟了她半辈子。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一辈子情窦都没有开。” 姜嬷嬷老脸一红:“夫人见笑了。只要夫人好,老奴便觉得知足了。” 魏氏回到正题:“所以,手艺笨一些也没关系,必得找个心思单纯、长相让男子提不起兴趣的婢子,到纬儿身边伺候。” 以免有像如风一样,痴恋自己儿子的人,混进静枫院。 那可就太可恶了。 姜嬷嬷了然:“老奴懂了。” 魏氏捻动了一会儿手里的佛珠。 “算了,不做什么擢选考核了。擢选取消,又不是要选美。你今日就按我说的标准,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出来,直接送到静枫院让松香带着。记住,要长相平平,本分单纯,做事认真的。绝不能有任何花花心思。” 姜嬷嬷点点头:“行,老奴晓得了。老奴这就去办。” 夫人担心得极有道理。 大公子名声在外,决不能被身份低贱的婢女染上任何污名。 第224章 痴心妄想 翌日一大早,大公子院里丫鬟擢选取消,前院的落樱直接进了静枫院的事情,便在府里沸沸扬扬传开了。 前院正积极准备擢选的婢子们,惊得全都闪了个跟头。 什么情况? 取消擢选考核? 大公子的院子里选婢子,不是本来就应该经过严格的考核筛选吗? 怎么说取消就取消了? 夫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还有,擢选取消便取消罢,但凡是从外面买来一个优秀的婢女,又或者是从她们当中直接选出了一个天资比较好的婢女,她们也都觉得说得过去。 可是现下选的是谁?是落樱? 是那个日日针线活做不好、茶也沏得不像样的落樱! 关键是,她长得也不好看呀。 简直身无长处。 这个样的人,哪里配得上伺候大公子? 原本松香长得就已经够不起眼的,这回的落樱比她还普通一些。 婢子们各个心里都很不服气。 - 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夏桉正在兰林阁陪苏氏用早膳。 这个结果,与夏桉预料的差不多。 虽然这件事,因她变成了府里公开的秘密。 但魏氏要送进静枫院里的婢子,肯定不是什么通过考核选出来,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人。 她心里最适合的人选,是要老实本分,不会生是非的人。 上一世,也是这个落樱不声不响地被调进静枫院。 落樱为人本分,做事用心,长得又比较安心,是魏氏心中贴身伺候夏舒纬的绝佳人选。 听说就在刚刚,祖母差人请魏氏去一趟禧寿堂,估计就是问她这件事。 刚好这个时候,如风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失魂模样。 看样子,她也知道了落樱的事情了。 心里正憋闷着。 夏桉吃得差不多了,淡声对如风道:“如风姐,我没有带婢子出来,你现在可有空,可否陪我一起去一趟祖母那里?” 如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苏氏道:“你陪着桉儿走一趟吧。” 如风讷讷点点头:“是。” 夏桉起身道:“那我们走吧。” 如风跟在夏桉的身后,出了兰林阁,一路来到了禧寿堂。 进了禧寿堂的院子,夏桉便放缓脚步,来到了祖母的门口。 里面传来了魏氏说话的声音。 夏桉便没有立刻进去。 “母亲,我没有敷衍,纬儿是我的嫡长子,他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敷衍。婢子的事情,您听我解释。” 夏老夫人声音铿锵:“你既然没有敷衍,为何草草就定下了人选,我都听说了,你挑的那个落樱,天资很是平庸。纬儿身边伺候的人,怎么也得是各方面条件都过得去的吧。你原本不是要通过考核选人的吗?为何悄无声息就定下了?” 魏氏道:“母亲,那个落樱儿媳不是草草就定下的,她可是儿媳通过各方面的考察,精心挑选出来的人。” 门外面,如风闻言,脚步不禁往前迈了一步。 这怎么能算是夫人精心挑选的。 那落樱她也见过,据说手工活不行,茶艺也不行,长相也是平庸得不能再平庸。与自己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夫人根本就没有用心,这种人怎么能伺候好大公子? 夏桉不动声色瞧了她一眼。 这时,屋内传来夏老夫人的责备声:“那你是越来越不会看人了,就精心挑选出这么个婢子出来?” 魏氏沉了沉,开口道:“母亲,我们也都是过来人,您说像我们这种人家,公子的屋里头,最需要防的是什么?” 如风伸直了耳朵。 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防什么? 她此时看起来,似是很想要听清楚屋内人的谈话,夏桉甚至微微侧身,为她让了让,让她好听得更直白一些。 屋里面,听了魏氏的话,夏老夫人寻思了片刻。 略有疑惑道:“纬儿房里头,要防什么?” 魏氏压低声音道:“这府里面,最金贵的男子,便是府里的公子。院子里的婢子这么多,又都是豆蔻年纪,小女子不就是那点心思吗?就像我们纬儿这样的,你知道有多少婢子仰慕他、觊觎他、想跟他好上。对于她们来说,做妾、做通房,哪怕是什么都做不成,只是日日守在纬儿的身边伺候,她们都求之不得的。” 如风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魏氏继续道:“所以,纬儿身边的婢子,我不求她天资有多优秀,有多机灵会做事,我只求,她是个老实本分,对主子觉无二心的人。他甚至长得也不能有多水灵,免得纬儿把持不住自己,那样也是不好的。” 如风咬了咬唇。 夫人,她竟是这样想的? 她是故意为大公子找了个落樱那样的丫鬟。 屋内,夏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像是理解了她的话:“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以前有传言,说静枫院的婢子长得都不咋地,是这个原因?” 魏氏答道:“是的,纬儿身边的人,还是本份大过于样貌。所以母亲,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纬儿着想,为了他的名声着想,也是为了我们夏府的颜面着想的。” 这件事情,她敢保证,老夫人只要听明白了,一定会赞成她。 果然,夏老夫人点点头:“也是你有心了。如此,倒也的确是为了纬儿好。” 魏氏斩钉截铁道:“母亲,你放心吧,这一关我牢牢把着呢。您都不知道,咱们府上有个婢子,早就开始痴恋纬儿,我简直要厌恶死她了。 偏她还非要让我将她调进静枫院,说要去伺候纬儿一辈子,简直是痴心妄想。但凡有这种苗头的,我都不会让她近纬儿的身。更何况这种恬不知耻,要去纬儿身边去伺候。这婢子,也就还能替我做些事,我现下还留着她。一旦她不得用了,我会立即处置了她。” 站在夏桉身边,如风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 夏桉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小声道:“如风姐,你还好吧?” 如风双眸冷颤,努力压抑着心里翻涌的情绪:“我,我没事。” 夏桉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我们还是过一会儿再来吧。” 第225章 凭什么为大公子做主? 夏桉转过身,移步走出了禧寿堂。 如风顶着一张黯黑的脸,跟在夏桉的身后,浑身上下一片僵硬。 眼中溢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愤怒。 所以,自始至终,夫人根本就从未想过要让她进静枫院。 自始至终,她都只是在利用自己,从没有想过要兑现对她的承诺。 那这些年自己冒险替她做过的事,又算是什么? 她竟是一直以来,都在欺骗自己,骗自己对她的信任,也骗她对大公子的一片痴情。 如风嘴角挤出一抹苦涩。 夫人啊夫人,你真的好狠的心! 你可知道,你辜负了一个怎样珍爱大公子的人啊。 这世上真心最难求,她从不觉自己喜欢大公子有什么错? 就因为她是个身份低一等的下人吗? 凭什么啊? 出了禧寿堂,夏桉放缓脚步,走了一会儿,回头看看如风,见她即便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脸色依然很是灰败,眼角还晕出了一点赤红。 是啊,她这几日,又是制造巧合给夏舒纬送自己亲煮的桂花马蹄羹。又是深夜在竹林里暖心给夏舒纬递帕子,又是熬夜给他做去除手茧的艾草膏。 不得不说,她对夏舒纬迷恋,还真是如痴如狂。 若非有着身份的限制,真不知她会做到何种地步。 结果呢? 她以为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终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却没有想到,她与魏氏的这一场交易,根本就不会有结果。 魏氏打心底里,压根就从没有想过让她接近自己的宝贝儿子。 魏氏甚至十分地嫌弃她。 厌恶她。 觉得她对夏舒纬的迷恋,是对儿子的一种玷污。 如风的这一份自以为真诚的爱恋,其实是将自己逼进死路。 当所有的等待都是一场骗局,心底的期盼被彻底瓦解,她又该如何呢? 夏桉又走了几步,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 “如风姐。” 如风正沉浸在对魏氏的怨恨中回不过神。 突然被叫住,她愣怔地“啊”了一声。 夏桉往回走了两步,小声问她:“如风姐,你是不是仰慕我长兄?” 如风像是一下子被钉住了,双眸惊颤万分,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来。 “没有,不是的。” 夏桉假意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又靠近她一些。 “如风姐,你不用不好意思,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事。再说我兄长茂林修竹、儒雅大方,有女子喜欢他很正常啊。我就听说前院好几个婢子都仰慕兄长的风姿呢。” 如风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时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她的这份喜欢,一直藏得好好的,夏桉怎么会知道? 她难道知道些什么? “三姑娘,你如何猜的,我,喜欢大公子?” 夏桉假装贴心地挽住她的胳膊,神秘兮兮道:“竹林里,丝帕。你别紧张,我那天夜里吃多了,便在府里多散了会儿步,刚好就碰到你和兄长在竹林里偶遇。” 如风脸颊一阵发胀。 原来那日竟是被夏桉看到了。 也是,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尽办法让大公子对自己刮目相看,难免还是漏了馅。 她有些吞吐道:“我那日,只是刚好从那里经过,三姑娘你不要多想。” 夏桉贴近她:“我也是女子,一个人仰慕另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如风眸子赶忙躲闪了一下。 夏桉又道:“小娘说,你相看的男子都看不上,还说你不想出府嫁人。我就猜想,你肯定是有放不下的人。再加上,你刚刚似是对母亲的话,很是敏感,所以我就更加确定了,你喜欢我兄长。” 心事被拆穿,如风显得有些错乱:“姑娘,奴婢仰慕大公子,是我的不是,还请姑娘恕罪,莫要让姨娘知道。我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好姨娘的。” 夏桉道:“傻姐姐,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我倒是觉得母亲刚刚的话,有些言重了。真正的情爱,便不应局限于身份的限制。 况且,我那日明明见了兄长收下了你递给他的帕子,这就说明,兄长对你是不反感的。只是母亲总是自作主张不让婢子接近他,所以,兄长才到现在连个通房都没有。 说起来,兄长倒是被母亲控制得有些可怜了。” 如风闻言,紧抿了下唇。 夏桉说得极有道理。 说到底,一切都是夫人在从中作梗。 她明明是有机会的,然夫人却宁可让一个废物婢子去伺候大公子,也不让她接近大公子半分。 大公子风华正茂,却不得不日日看着一群长相丑陋的婢子。 她怎知这是大公子自己的意愿? 她凭什么为大公子做主? 且,大公子血气方刚,又怎会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夏桉又道:“所以说,如风姐,你的心思真的太过寻常了,我都听说,有个婢子还想直接爬我兄长的床榻呢!” 如风惊得瞪圆了眼睛:“谁,谁敢这样想?” 夏桉松开了她,继续朝前走:“你怎的如此惊讶,我听说很多世家公子,屋里头都会有通房,不稀奇。 若是那人成功了,没准还能成为兄长的心头好。母亲以为她能掌控一切,却不知最难掌控的便是人心。兄长若是接纳了那人,那以后她就是兄长的通房了。母亲即便再不喜,又能怎样?” 如风眸子不停地眨着。 脑子不停地盘旋着夏桉重复的那两个字:通房!通房! 这其实是一连串的事情。 想想也能想到,夏舒纬做为京城第一公子,就连世家贵女都对他怀有春心,更何况是府里这些经常能见到他的婢女们。 上一世,落樱进了静枫院之后,前院有一个叫春杏的婢子因为不甘心,便设计直接爬了兄长的床。 想必这个春杏,对兄长的痴恋不比如风少。 但,结果却并不好。 那一夜,她并没有得来想象中的露水情缘。 她甚至被夏舒纬狠揍了一顿。 最后,她被当成贼,交给了魏氏处置。 再然后,这个春杏便消失了。 无人知道她是被卖了,还是被打死在某处。 这些事情,是小娘后来讲给她听得。因着这件事,后来府里的婢子都躲得离夏舒纬远远地,再也没有人敢觊觎他。 春杏是有错,错在她行为不检,妄图用不雅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如风即便没有做到这一步,她的罪孽,却是比这个春杏要深重得多。 第226章 她决定铤而走险 夏桉问如风:“如风姐,你说那人若真成了,以后会不会还被抬成妾啊?天,那可就扶摇直上了。改日再为兄长添个一男半女……” 如风连忙道:“不会。” 夏桉:“不会什么?不会生育子女吗?” 不会成,她绝不会让她得逞。 如风面色纠结着道:“是,是的。不会轻易,生育子女。” 夏桉饶有兴味笑了笑:“那可不一定,若是真有那一天,这女子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逆天改命了。” 如风眼睫轻颤。 “三姑娘知道这件事,不准备告诉夫人吗?” 夏桉道:“母亲对我又不好,我反而希望那人能成,我想让母亲知道,也不是所有事,都必须按照她的意思来。说到底,这府里将来当家的,可是我兄长。” 如风点了下头。 夏桉道:“如风姐,如果是你,我也会支持你。” 如风猛得抬头。 夏桉语气诚恳:“你不愿意出府嫁人了,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做老姑娘。你尽心尽力伺候小娘多年,我早已把你当做亲人,我希望你将来能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如风有些感怀:“三姑娘……” 真是没想到,心下崩溃之时,竟是这个她看着长大的三姑娘,最是体谅她的心意。 三姑娘和苏氏一样,都有一颗单纯善良的心。 懂得知恩图报。 她伺候苏氏十几年,苏氏一心为她的未来着想,用心为她择良婿。 她照料着三姑娘长大,三姑娘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竟意外的懂她,支持她。 如此看来,是自己从前被魏氏给迷惑了,做了太多的错事,太过愧对苏氏。 关键时候真正对自己好的,还得是苏氏母女。 而魏氏,就是个恶妇。 三姑娘说得对,凭什么所有的事,都要依照她安排来。 如风希冀地看着夏桉:“三姑娘,真的愿意帮我?” 夏桉知道是谁要爬大公子的床,且三姑娘的本事早已今非昔比,她又是大公子的妹妹。若是有她相助,自己定是能成事。 夏桉勾唇笑笑:“只要你下定决心,我便帮你。” 如风感动地点了点头:“谢姑娘。” - 回了兰林阁,如风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许多,甚至比从前还勤快了。 见如云正在给苏氏沏茶,她上前道:“我来吧。” 如云点点头:“也好。” 然后如云退到一边,替苏氏理绣线。 如风用心为苏氏沏了一壶茶,提了过来,为苏氏倒了一杯热茶,语气温柔地道:“姨娘,趁热喝。” 苏氏怔忪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你陪着桉儿去禧寿堂,事情可是办好了?” 如风眸色略深地抿了抿唇。 “到了禧寿堂,夫人恰好也在。我们在门口候了一会儿,姑娘便带着奴婢出来了,说是晚些再去。” 苏氏点头。 “原来如此。” 看来,桉儿的目的达到了。 如云手里的绣线越弄看着越乱。 如风赶忙道:“还是我来替姨娘弄吧,你这样弄,回头绣线都松了,姨娘绣起来会不顺的。” 说着,从如云手里抢了绣线,换她来捋。 如云被抢的莫名其妙。 如风今日是怎的了,怎得如此勤快,什么事情都抢着干。 头两日她可不是这样,一天天魂不守舍,人在这里,心思却不知跑去了哪里。 如风低眉,认认真真地捋着绣线,那认真的神态,令苏氏不禁想起她刚跟着她入府的时候。 那会儿为了讨好她,为了她能接纳她,无论交代她做什么,她都做得特别仔细认真,生怕出一点差错。 不仅如此,她还总是抢着帮别的婢子做活计。 表现得勤快又殷勤。 今时今日,她此时的态度,像极了那个时候的她,然,却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苏氏收回目光。 如风八成是看清了魏氏对她真正的态度,于是,有了些悔悟之心,又想要回头对自己好了。 她平和好说话,却不代表她可以宽恕所有的过错。 她,罪无可恕。 - 这天,如云依苏氏的安排,单独出去与陈家公子见面了。 出去了大约半天的光景,如云回来的时候,手上吃的喝的,拎了一大堆。 不知情况的,以为她是刚刚出去采买回来的。 苏氏看着她满载而归的样子,问道:“这些,都是陈公子给你买的。” 如云进了屋,将东西一一放下,又喝了一大口的水,方道:“别提了,姨娘,那日见陈公子时,见他清淡如菊,一身的书卷气,以为他是个闲云野鹤之人。今日与他出门才知道,他竟是个十足的吃货。” 如云指指桌上的一包包吃的:“喏,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所有的这些,全都是他觉得好吃的,买来让我也尝尝的。” 苏氏唇角翘起:“他如此懂吃的?” “可不是嘛,就连街头犄角旮旯的烤红薯,他都知道。” 苏氏有些欣慰笑笑:“那不是很好,你喜欢做吃的,而他又恰巧喜欢吃。” 苏氏这么一说,如云这时才意识到这一点,然后读懂了苏氏话里的意思之后,脸一红:“姨娘,你别拿奴婢开玩笑。” 苏氏真心道:“如何,你们二人相处得可还愉快?” 如云沉吟了片刻:“呃,那日见他第一眼的时候,我觉得他应是个不太懂烟火气的读书人。今日与他接触之后,发现他其实很接地气,还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看上去少了很多距离感。” 看得出,如云对陈公子更加满意了。 且如此看来,两个人真的很合适。 苏氏欣慰笑笑:“那就好。” 如云打开一个油纸包:“姨娘,这个是陈公子给我介绍的一家甘露饼,竟出奇得好吃,你快尝尝,”然后又招呼正在缝衣裳的如风,“如风,你也来吃。” 如风低头认真一针一线地缝:“姨娘的衣裳还没有缝好,我一会儿再吃。” 苏氏道:“如风,如云这边已经有了好消息,你呢,要不要约着龚公子见一见,龚公子估计不会比陈公子差。没准你们也是很般配的一对。” 如风赶忙摇摇头:“姨娘,我真的不想嫁人。我,我只想留在府里。” 三姑娘已经帮着她谋划得差不多了,她已经决定铤而走险,非要与恶毒的魏氏抗争一回。 第227章 床上的惊喜 夜里做完活计之后,如风回到下人房,洗干净脸,然后用杏仁粉和面粉调成膏状,均匀地涂在了脸上。 听说这样有柔嫩肌肤的效果。 这几日,她每晚都会护理肌肤。 她虽然长得不是那么出挑,但一双杏眼也还算黑白分明,皮肤也白,身材稍稍有些圆润,正是很多男子喜欢的那种丰腴感。 做一个通房,她觉得自己是够格的。 这些年,大公子对她印象一直都还不错,且他现在应该还未经男女之事。她若衣衫半褪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定是会动心的。 想想魏氏对自己的欺骗,如风便觉得心中痛恨非常。 这些年来,她每次提要去大公子身边伺候,魏氏都会以各种理由推脱。 原来想着,毕竟大公子身边没什么空缺,自己没有什么正当的原因过去。 而这次松香要走,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时机了。 怎么也该轮到她了吧? 结果夫人做了什么! 她竟是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直接找了个笨拙的婢子去了大公子的房里。 若非在禧寿堂听到了她与老夫人的谈话,自己到现在都还在被她蒙在鼓里。 从魏氏发现她偷看大公子换衣裳的那日,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时间。 四年里,她指派她在苏姨娘身边做这做那,为她通风报信,最后甚至让她给苏氏下毒。 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可做的不可做的,她都做了。 为了大公子,她什么都可以替她做的。 没有关系。 却不曾想,自己对她的一片忠心、对她万般服从,竟全都是一场耍弄。 如风摸了摸自己愈加水嫩的面颊。 三姑娘说得对,凭什么大公子的事情,全都要听她的安排。 大公子难道就必须得过得像苦行僧一样吗? 既然她不仁,就别怪她不再承受她的摆布。 这一次,她要自己走到大公子的身边去。 若是再乐观地想一想,她入了大公子的眼,做上了通房,之后再怀个一男半女,被抬成妾室。 日后还很有可能协理管家。 风水轮流转,怎知有一日,她魏氏年迈体弱,老态龙钟时,不会落到自己的手里。 昏暗的烛火中,如风眼底浮出一抹怨毒。 到时候,她会将今日所受的煎熬,全部都回报给她。 - 佑佑这几日故意和春杏走得很近,大概弄清楚了她要行动的时机。 春杏沏得的一手好茶,身形高挑,长得也清秀水灵。 她入府后,见到夏舒纬的第一眼,便被他的迷住了。 她就盼着有一日能分到静枫院做事。 大公子是京城第一公子,气质出尘,儒雅挺秀。 有一次在她独自走夜路的时候,差一点被石头绊倒,那时候大公子刚好走在她身后不远处,还叮嘱她注意安全。 从那以后,每次遇见他,她的心脏都会如兔子般乱跳。 爱慕之心几乎压抑不住。 也是,京中有多少女子想见他一面都见不到。而她既然已经入了夏府,自是要争取进他的院子伺候。 况且,她在她们这一批婢子里,算是出类拔萃的。 她本来一直期盼着擢选的日子的。 到时候她一定会得胜,抓住此次机会如愿进入静枫院的。 哪曾想,府里竟悄无声息将落樱调进了静枫院。 她怎么也理解不了,那落樱身无长处,自己怎么就无缘无故输给了她? 太令她不甘心了。 再说了,从前最瞧不起落樱的人就是她。她还曾冷嘲热讽劝她放弃擢选吧,再努力也是白费力气。 如今自己真是被狠狠打了脸。 这两日,同屋的婢子已经嘲笑她好几回了。 不行,她不能输,也不会输。 她们以为她输了?哼,做婢子不行,那她索性就大胆一回。 - 是夜,她画了副红润的妆容,穿上了一套她最漂亮的红色裙子,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来到了静枫院的墙外。 然后将墙根地下她事先藏好的梯子搬起来,靠在墙上,抬腿爬了上去。 她趴在墙头观察,直到看到夏舒纬从书房出来,进寝居换了身衣裳,然后走出静枫院。 她咬了咬牙。 时机到了。 她鼓起勇气,正欲抬脚上墙,爬进院子里,梯子下面突然传来动静。 她心里一惊。 被人发现了? 她赶忙蹑手蹑脚下了梯子,左右张望了一下,一股奇怪味道突然涌入鼻息。 头一晕,身子一软,她合上眼,缓缓倒了下去。 夜色下,如风看着倒在地上的春杏。 只见她妆容妖艳,衣着暴露。 她狠狠抬腿踢了她一下。 该死的丫头,竟真的要如此勾引大公子。 以后找机会,必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如风顾不上别的,直接登上了梯子。 - 夏舒纬站桩回来,褪去外衫,简单洗漱一番,便准备上床。 看了眼床榻,他心下有些疑惑,松香今日是怎么铺地被褥,怎的还将帘帐先放下了。 复又一想,许是那个新来的婢子做的。 此人着实是手生。 夏舒纬边走向床榻,便褪下了外衣,只留珠光白里衣在身。 他将外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有些不耐烦地掀开帘帐,准备上床。 帘帐移开的那一瞬,他黑眸一凛。 被床上景象惊得顿了顿。 自夏舒纬刚刚推门进屋,如风便心脏狂跳不止,一颗悸动的心几乎要窜出胸腔。 她反复审视自己准备得是否足够充分。 她来之前,专门泡了鲜花浴,身上是清香的。 她连着做了几日的养肤,面颊是白嫩水灵的。 她甚至连足部和手部都做了养护,保证了全身各个部位的清洁。 她要用最体面的样子,面对夏舒纬。 她甚至,甚至还从外面买了《玉房经》,弄懂了男女行房事的关键,以免她服侍不好大公子。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显得肤色柔白瑰丽的深粉色里衣,画了一副娇艳的妆容。 也好让大公子见到她时,能够一眼心动。 相识十几年,从前只敢远远望一眼的儒雅男子,今日,她终于要将自己,完完全全地给他了。 此时,咫尺之间,二人隔着床榻对视,如风坐在床上,眸色潋滟,宛若一朵等待采摘的花。眸子里溢着羞涩的光亮。 她声音轻柔地出声:“大公子。” 第228章 死在我手里?你也配! 夏舒纬定睛几秒,终于确定,陡然出现在他床上的人,是如风。 他猛地将帘子甩下。 厉声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不会是母亲安排,母亲自小便教导他,绝不能被身份低贱的婢子缠上,降了身份。 帘帐甩下时,如风心上一震。 莫非,大公子有些不好意思? 她壮了壮胆子,道:“大公子,奴婢,奴婢倾慕大公子已久,奴婢是自己过来,心甘情愿侍奉大公子的,还请大公子不要嫌弃。” 夏舒纬愤然出声:“荒唐,立刻给我下来。” 闻言,如风心里微微有些慌,她继续隔着帘帐道:“大公子,奴婢不求名分的,大公子若是要了奴婢,奴婢这一生只求能留在静枫院伺候,为大公子做牛做马都可以。大公子,奴婢早就仰慕您了,仰慕了您很多年,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加会伺候您了。” 夏舒纬想起,如风这段时间确实是伺候过他几次。 原以为是巧合,没想到,她竟对自己窝藏如此不轨之心。 他是谁,他可是上京第一公子,当朝最年轻的翰林侍读。 以后还会步步高升,成为御前重臣。 这个贱婢,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竟妄图爬他的床。 再说了,他与别的公子不同。 他是以一身清名立世。今日这等名声,可是他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搏来的。 若是后院有了这等事,他的名声就脏了。 那样,欧阳先生又该如何看他? 世人又当如何看他? 他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撩开了帘帐,用力将如风从他的床上拖到了地上。 “是你自己滚出去,还是我将你踢出去?” 如风这下彻底有些慌了。 没想到夏舒纬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会的,今日自己明明做了充分的准备,大公子不可能一点不动心的。 她目光楚楚地伸手拉住夏舒纬的袖子:“大公子,您难道,就不想男女之事吗?奴婢今日一尘不染,就是为了能让大公子愉悦地。大公子,奴婢不需要名分,只要能服侍大公子就够了。大公子,你看看奴婢吧。” 夏舒纬只觉恶心透顶。 她当他这个侍郎府大公子,是个贪恋俗事的小倌吗? 贱货,该死!! 他双眸溢出一股戾气,从她手中狠狠抽出自己的袖子,然后重重一个巴掌扇在了如风的脸上。 “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平时给你一分好颜色,你便觉得自己能如此放荡地出现在本公子的屋里?不知好歹的东西!滚!” 如风心下一阵震颤。 大公子这是何意? 大公子讨厌她? “大公子,奴婢是真的很喜欢你,奴婢此生所愿,只是能进静枫院。大公子,奴婢求你了,你要了我吧。奴婢不会令你失望的。” 夏舒寒遍体恶寒。 他怒气直顶天灵盖,朝着如风的身上猛踹了一脚,接着,一脚又一脚,将她往屋门的方向踢。 如风这回彻底傻眼了。 大公子,大公子竟是真的生气了。 她竟是惹怒了大公子? 她缩着身子,被踢得在地上翻滚。 心下一阵懊悔。 是自己冒失了,是自己冒失了。 早知大公子会如此生气,她就是一辈子不进静枫院,也不要他发这么大的火。 急火伤身啊。 大公子如此气恼,如此打她,肯定是对她失望极了。 毕竟从前,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恭谨守礼的模样,是值得他信任的婢子。 今日却这般出现在他的房里。 她忏悔出声:“大公子我错了,您打吧,您打死我吧,是奴婢该死。奴婢鲁莽无状,奴婢罪该万死!” 今日的事情不成,她这一辈子,都休想再进静枫院了。 余生再也没了盼头。 若是能就这样死在夏舒纬的手里,她也是心甘情愿、死而无憾的。 夏舒纬发泄般踢了一会儿,终于觉得,对这种贱人动手,都是脏了自己的手。 他停了下来,重重呼了一口恶气。 如风身上阵阵酸痛,她嘴角噙着一丝血,道:“大公子,奴婢对不起你,你莫要生气,莫气坏了身子。” 如风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再面对夏舒纬。 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大公子如此干净的人,如何能接受这等苟且的事。 如风痛苦自责:“奴婢,会自行了断,解了大公子心口的气,还公子清明。” 夏舒纬嫌恶地看着她:“你这个疯子。” 如风惨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站着:“是啊,奴婢也觉得,奴婢疯了。多少年了,日日夜夜,奴婢心里只装得下大公子一个人。为了大公子,奴婢什么脏事、恶事,都甘愿去做,无怨无悔。 可奴婢所求不多啊。 难道只一个伺候的资格,都没有吗?” 如风越说,心里越是觉得无望,“可是夫人就是觉得,我连大公子的边都不配沾。我能怎么办?我只能铤而走险,自己走到大公子身边来啊!” 如风双目留下绝望的泪水,声音颤抖着,“可是,显然,奴婢还是搞砸了。奴婢忘了,大公子你是一个多么舒朗干净的人。奴婢竟企图污了你的清名,奴婢实在该死。 奴婢辜负了大公子的信任,再无颜苟活于世。”她尽量稳住身姿,朝着夏舒纬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大公子,保重。” 说着,她直直朝着门框撞了过去。 她悲哀地想,死在这里,死在大公子的面前,未免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夏舒纬猛得一把扯住了她。 如风以为夏舒纬不想她死,她心里一酸,回头看向他:“大公子……” 十几年的熟稔,她在他心里,到底是有些分量的吧? 只见夏舒纬双眸冷然地瞪着她,然后朝着屋外大喝一声:“来人,静枫院进了外贼,立刻请夫人过来。” 说着,对着门,一把将如风丢出了门外。 在这一刻,如风的心,仿若骤然掉进了冰窟之中。 外贼?外贼?他竟将她,说成是贼! 她不是贼,她只是个对她痴心一片的女子罢了。 她可以为了这份痴情而死,但不能接受被他说成是个贼啊! 如风跪在地上悲痛地哭喊道:“大公子,求您给我一个痛快吧,奴婢宁肯死在你的手里。奴婢不是贼,奴婢不是啊。” 夏舒纬随手穿好了外衣,自门中走了出来。 声音狠厉决绝:“死在我手里,你也配?” 第229章 将苏姨娘拖出去,杖责二十! 苏氏从床上起身,不慌不忙让如云替她更了衣。 如云为她穿衣服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且不说如风为何突然间抽了风,去了大公子的静枫院生出事端。 她难道就不清楚,她出了事,是会牵连到姨娘的。 姨娘本来在府中就够举步维艰的了,她这是要害死姨娘。 苏氏换好衣裳,披了件披风,顶着夜色去往静枫院。 - 院墙外面,春杏卧在地上,使劲头动了动,然后倏地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 她怎么晕倒了? 她看了眼墙上面的梯子。 天,她晕了多久? 这时,她听到静枫院里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赶忙将墙边的梯子放下,藏回草地里,然后绕过了院墙,走到了静枫院的大门口。 门口围了一群下人,正在低声议论。 “如风怎会进了静枫院?” “谁知道呢?说她是来偷东西的。” “你们看她的样子,哪像是偷东西的,身上穿得这样少,她这是想偷大公子吧?” “就是的,她好像还做了妆容,哪个贼会半夜化着妆出来偷东西?” 春杏没搞懂,有些担忧地问道:“是大公子出了什么事吗?” 前面一个婢子回她:“大公子倒是没什么,只是他夜里回来,说是屋里进了外贼,结果如风就被他从屋里丢了出来。不过我们都觉着,那如风的目的肯定不是偷东西,她估摸着是想勾引大公子,真是太丢人了。” 春杏心里一突突。 勾引大公子?还被丢了出来? 而且看她那样子,显然还被打了一顿。 这时,一个婢子打量着春杏:“诶,你这大半夜的,怎么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春杏心上一慌,赶忙尴尬地干笑一声:“我就是,就是大半夜的,突然想试试我的新衣裳。” 说着,她微微颔首,拎起裙摆,趁没什么人注意到她,蹑手蹑脚溜之大吉。 妈妈呦,与她对大公子的爱慕相比,她更惜命。 她今日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否则,被大公子暴打一顿,然后当做外贼丢出院子的,可就是她了。 不瞎想了,可不敢再瞎想了。 出了静枫院,她几乎是狂跑着回到了前院下人房。 - 这时,魏氏来了。 姜嬷嬷对围观的下人呵斥道:“全部都给我该干嘛干嘛去!” 下人们赶忙一哄而散。 魏氏进了院子,看到如风的那副模样,一眼就猜出来她做了什么。 她上前一把揪住如风的头发:“贱婢,你个贱婢,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说着,她一个巴掌狠狠朝着如风的脸呼了上去。 接着,又一个巴掌。 似是想将这段时日因因她积攒的火气,一股脑全都回报到她的身上。 如风的心,现在已经一片死寂。 任魏氏如何打她,如何骂她,她都如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毫无反应。 魏氏打了一会儿,气得呼呼大喘。 这时,苏氏也自大门口走了进来。 见如风那个样子跪在主屋的门口,不用问也知道,她自己已经搞砸了一切。 如风见是苏氏来了,死寂般的神情中,有了稍许错愕。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再次归为沉寂。 如今于她而言,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激怒了大公子,惹得大公子对她彻底失望。 她算是将这段珍藏多年的情愫,彻底葬送了。 她生无可恋。 魏氏见了苏氏,眸中迸出一抹阴毒。 她指着如风质问苏氏:“这便是你捡回府里的婢子,这便是,你调教了十几年,调教出来的婢子!” 苏氏朝着地上被打得半趴着的如风看了一眼,淡声道:“夫人,我正是为了如风来找您的。” 如云看着如风,倒是觉出了丝丝心疼,她俯下身伸手想去扶她。 如风却是朝她低吼一声:“不要碰我。” 如云眸光诧异非常。 她怔怔看着地上着一身深粉色里衣,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 这人,真的是如风吗? 还有她那双黑到令人发寒的眼睛,根本和平时她认识的如风判若两人。 她不仅讷讷出声:“如风,你怎么……会如此……” 她本来想问问她,究竟是抽了什么疯,这般来到静枫院惹事。 她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看了她这副模样,她突然意识到,她或许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如风。 她是要勾引大公子啊。 她究竟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能配的上大公子! - 苏氏只淡淡瞥了一眼如风,便朝着魏氏福了福:“夫人,是我没有管好身边的婢子,让夫人烦心了。她既然做了贼,夫人便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魏氏冷哼一声:“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告诉你,今日发生这等事,你也休想摆脱干系,这婢子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 这时,禧寿堂传来消息,让他们所有人都去禧寿堂。 禧寿堂里,魏氏气急败坏地冲着苏氏道:“你的贴身婢女,竟然对府上的嫡长子抱有不轨之心,这件事,你要担主要责任!” 苏氏颔首听着魏氏的话,没有作答。 魏氏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模样,道:“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推卸责任,你敢说这个婢子不是你当年从街上捡来的,这十几年,不是你调教的?来人,将苏姨娘拖出去,杖责二十!” 魏氏今日真的是要气炸了。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如风居然会有这种胆量,竟还爬到了纬儿的床上去。 她真是彻彻底底活腻歪了啊。 既然如此,她也正好趁机,将苏婉心一起收拾了。 人是她的人,错误自然也要她来承担。 姜嬷嬷立刻走上前,欲拉走苏氏。 苏氏抿了抿唇,起身直接朝着夏老夫人跪了下来。 “老夫人,夫人,如风出了事,我确有不可推却的责任,但,我也是受害者。” 魏氏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你是受害者,那我纬哥儿算什么?快,现在就给我将她拖走。” 这时,夏老夫人沉沉开口。 “你先让她把话说完!” 魏氏愤然瞪了苏氏一眼,然后坐了回去。 苏氏语气平稳道:“如风当年父母双亡,被伯父拉着要卖了换酒钱,我在街上刚好遇见,一时心软,便救下她,将她带回了府。我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去处,这些年也算对她重用有加,近期还谋划着要给她和如云找个适合的郎君。 我以为,我这个做主子的,对她够可以的了,却不曾想,她不知何故,竟有了害主之心。” 魏氏心上一紧。 “害,害主?” 第230章 便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苏氏接着道:“你们还记得,我此前被桉儿诊出,是因为中了毒身子才那么虚弱的吗?” 夏老夫人点点头:“我记得这码事。” “最近我们无意中在如风的行李里,发现了那毒。是以,我的毒,竟一直是如风下的。十几年主仆之谊,我正在想着要如何处置她,不想她今日竟做出这种事。我想,她恐怕是担心我降罪于她,所以破釜沉舟,想要寻求大公子的庇护。” 早知如风犯错,魏氏必是会揪着她不放。 可若是暴出如风早就要害她,她与如风的关系便不一样了。 如此,如风犯了错,她还可以再追加一条。 追加一条令魏氏颤抖的下毒的罪责。 这样,魏氏担心自己的罪恶暴露都还来不及,更是怪罪不到她头上。 她原本想过趁这次的事情,将魏氏施加在她们身上的罪行一并揭露。 但桉儿说,魏氏的帐,如此清算太过便宜她,她早已定好了算盘,要用她的方式与她清算。 左右桉儿做事已经很有谋略,她决定听女儿的。 听了苏氏的话,夏老夫人气得拍了下桌子:“竟有这等事!竟是她给你下的毒?” 魏氏眸子划过一抹幽暗。 如风是疯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留着那毒药? 苏氏朝向魏氏:“所以,夫人,妾今日求您,查办如风时,将此事一并追查一下吧!” 魏氏脸色微僵,声音讪讪。 “竟,竟是有这等事。” 夏老夫人喝道:“奴才害主,此事,得报送官府!” 苏氏颔首:“事已至此,尽听老夫人发落。” 魏氏连忙道:“老夫人,老夫人切莫急,今日这也太晚了,此事还是等到明日,让儿媳先调查盘问一番,再做决议。” 夜很深了,夏老夫人也极为困顿。 反正人已经关了起来,倒也不急于今夜解决。 她沉沉道:“也好,今日就别折腾了,明日再议。” - 与此同时,前院的柴房里。 屋内昏暗冷寂。 如风手脚被绑着,透过窗棂空隙,望向天上的一轮满月。 眼中闪着微微光亮,一颗心却已经残碎不堪。 这时,柴房的门开了,夜色中,夏桉走了进来。 喜鹊进来燃了一盏灯,便退出屋门。 如风见了夏桉,眼里溢出一抹苦涩。 “三姑娘,我搞砸了,白费了你对我的一番帮衬。” 夏桉在一张木凳上坐下,声音淡然:“不算搞砸,至少,你也算看清楚了一些人的真面目。” 她问她:“我兄长,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如风脑海中浮现出夏舒纬刚刚对她拳打脚踢的情形。 她苦笑一声:“大公子一向谦和仁善,却被我逼成了那般模样。可见我有多可恶。是我太自私了。” 夏桉抿抿唇:“会不会,你根本就从未真正认识过我兄长,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呢?谦和、清朗,只是他装出来的?” 如风眼里立刻浮起一抹不悦:“三姑娘,你怎可如此看大公子,大公子的为人,难道你不清楚吗?大公子做人,最是清朗朴质。” 忽明忽暗的烛光里,夏桉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你喜欢他,就是因为这些?” 如风咬了咬唇,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意义。 可是直到现在这一刻,她仍觉得,自己没有喜欢错人。 她眼中微光闪烁:“他是京城第一公子,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他又是本朝最年轻的翰林侍读。他会在大雨天,不计身份尊卑,伸手去扶一个将要摔倒的婢子。他对下人说话,总是轻风细雨,从来没有仗着公子的声势耍威严。他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郎君。” 夏桉道:“可他今日,动手狠狠打了你。” 如风厉声辩解:“那是我令他太失望了!是啊,我从前在他面前,是那般的恭谨守礼,今日却是这般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定是失望透顶了……” 夏桉实在忍不住打断她:“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失望,只是单纯嫌恶你呢?” “不可能,大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向来对我的服侍都是接纳的。” “接纳,接纳你递给他的帕子,接纳你为他,熬得艾草膏?” 往事浮现,如风眸色渐红。 “不然呢,”她有些哽咽,“我们一直都相敬如宾,我该好好珍惜那份默契的,可我却对他生出了非分之想。是我该死。” 夏桉默了默,从袖口掏出了两样东西。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如风冷眼看过去,待看清夏桉手上的东西时,红彤彤的眸子猛得一滞。 “这,这,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夏桉唇角浮起嘲讽的弧度:“是啊,本来应该在兄长手里的东西,为何会在我的手里?” 如风下意识质问她:“你偷了大公子的东西?三姑娘你怎么能做贼?快还给大公子。这些已经是我和大公子之间难有的暖意和温情了,三姑娘便给我留些念想吧。” 夏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和艾草膏。 “如风姐,不是我不想还,而是这些东西,本就是兄长不要的。” “他不要?你胡说,他明明都收下了。” 夏桉指指棉帕:“这个,那日兄长刚走出竹林,便将它丢在一旁的水塘里。” 她又指指艾草膏:“至于这个,那日兄长出了府门,便让护卫丢在路旁的草丛里了。” 如风眼里迸出一股愕然:“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骗我!” 夏桉没有说话,就这么定定看着她。 如风终于意识到,夏桉说的是真的。 否则不可能两样东西,都不在大公子处。 他竟是收到后,就直接丢了? 他嫌恶她递给他的帕子,甚至嫌恶她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熬肿了眼睛为他熬的艾草膏。 如风身体似脱力般瘫了下去,眼中最后那一抹微光,在这一瞬寂灭。 她突然苦笑一声。 所以,她在他心里,什么什么都不是。 所以今夜她求他给她一个痛快时,他甚至都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原来,这一场缘分,就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一场白日梦啊。 她的脸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绝望之雾覆盖。 泪,无声滑落,与脸上精心描画的胭脂混杂,形成了一道道复杂的纹路,如同她心中纷乱交错的思绪,找不到出口,也寻不回归途。 夏桉看到她眼里已经彻底无光,心下平静道:“这下,你该看清楚我兄长了?” 如风抬起空洞的眸子,霎那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这些东西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既然扔了,又如何被捡回? 夏桉微微坐直了身子,声音轻而有力:“便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第231章 万死赎不清罪孽 如风木然看着夏桉。 她意识到,夏桉从刚刚进门开始,似乎便言语不善。 说起来,今日之计,还是夏桉鼓励她,然后帮着她谋算的。 她面带泪痕,恍然颤抖发声:“不对,你知道大公子对我的不喜,却还主动帮了我?你是故意的?!” 她总算悟到了这一点。 夏桉目光清冷地看她:“是的。” 如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与夏桉双眸对视,最后不可思议地朝她低吼:“你怎的如此歹毒?” 夏桉拔高了声音,含着股冷冽煞气:“歹毒?这便歹毒了?我问你,那北地珈蓝,比起今日之计,哪个更歹毒?” 如风身形一震。 北地珈蓝? 她竟知道北地珈蓝? 夏桉一字一句道:“北地珈蓝,性寒,多食伤身,长期服用,会令女子月事不断,常年缠绵床榻。久病不愈。” 如风眼眸惊颤,有些心虚地朝后缩了缩脖子。 夏桉继续:“这还只是短期的危害,若是多年服用,则会如温水煮青蛙,耗干女子身上的所有精血,服用者会逐渐消瘦,最后形如干柴,灯枯油尽而亡!” 夏桉站起身,朝如风走去,眸子里含着深深的仇怨,“你没有见过那样的画面吧?我见过,被折磨到那种程度,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只见过一眼,便是此生都不敢回忆的噩梦。如风,这便是,你对我小娘做的事。” 如风被夏桉的威压,逼得又朝后缩了缩。 夏桉冷然出声:“你五岁时,小娘救你入府,那时她也刚刚进府,日子举步维艰。可为了收留你,她宁愿被魏氏罚跪三日祠堂。 小娘在你年幼时,不仅救了你,还给了你安稳的容身之所。这些年,她对你信任有加,一直用作最贴身婢女。她甚至计划好了,要送你好好出嫁,让你余生无虞。也不枉与你主仆一场。 如风,你呢?你竟为了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痴恋,为了夏舒纬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魏氏这样心肠毒辣的恶妇,枉顾与小娘十几年的主仆相扶情谊,亲自下毒,残害小娘的健康和性命!你毫无良心地,将小娘往死路上送。” 如风眼里掉下硕大的泪珠。 夏桉看着她:“我一直在想,与小娘承受的苦难比起来,要你遭受怎样的苦楚,才能与之相当的呢?想来想去,没有。因为你万死赎不清那份罪孽。而今,唯有将你的美梦,全部碾碎!让你自己看看,你自我感动的这份执念,究竟有什么令你感动的!” 如风崩溃哭出声:“是我的错!” 夏桉想起前世在乱葬岗,她抱起小娘尸体的情形。 哪怕离今日已经遥远,夏桉仍觉得肝肠寸断。 她冷冷出声:“你错的,又岂止是眼前这点罪孽。” 如风颤颤巍巍出声:“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知北地珈蓝的事,姨娘呢?她也知道吗?” “我们都早就知道了。甚至还知道,父亲回来之前,你曾增加了药量。那药量,足以要了小娘的命了。” 如风难耐地用力咬住下唇,赤红鲜血顺着牙印流下。 “是我对不起姨娘!我对不起她,三姑娘,我有一个请求,可否让我见姨娘一面?我当是活不过今夜了,可我想最后再见她一面。我愧对她对我十余年的照顾,愧对她对我的信任。是我被痴念蒙蔽了双眼,辜负了她。求你,让我见见她。” 回忆她这短暂的一生,只有苏氏,是真的待她好,却也是自己亏欠最多的人。只一眼,她只求能见苏氏一眼。 夏桉看着天上的满月:“你若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最后替姨娘做一件事。” - 如风没有如愿见到苏氏,也如她自己预料的那般,没有等来第二天的太阳。 如风在这天夜里,吊死在了柴房里。 魏氏对外说她是畏罪自杀。 夏桉知道,是魏氏亲手了断地她。 她的尸体,像当年小娘的尸身一样,被扔去了乱葬岗。 苏氏没有去看她。 她们主仆情谊,早在此前一日又一日带毒的汤药里消磨殆尽。 苏氏甚至自那夜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她的名字。 而如云知道了毒药的事情之后,也是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如风的名字。 只是她心里震颤了许久,想不通,却又不得不想通。 记忆里留下了很撕裂的一笔。 龚家后来还托人来问,府里的那个叫如风的丫鬟对龚公子是否有意。若是她愿意,他们可以再多给出些嫁妆。 龚公子看中了她。 苏氏托人回话,让龚公子莫等,如风已经不在府里了。 夏府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所有丫鬟自此对夏舒纬更加毕恭毕敬。 大公子,原来真的是“纤尘不染”的大公子。 魏氏至今都觉得,只一碗毒药就送走了如风,太过便宜她了。 这该死的婢子,当是挨千刀万剐才是。 姜嬷嬷劝她,如风知道得太多,多留一刻就多一刻风险。魏氏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一想起如风那日穿着里衣出现在了夏舒纬的床上,便就觉得心口像被塞了块脏抹布。 膈应得厉害。 好在,这天刘管事带来了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她们年前将泗水街的三间铺子,移出来之后,现在营收全部都上来了。 可见,铺子的经营地段有多重要。 看着多出来的利润,魏氏眉眼间终于难得有了笑模样。 “当时我提出将铺子从泗水街移出来,你还想阻止我。这回承认我的决议是正确的了吧,你呀,虽说是有些经商经验,但有时候大事情的把控上,还是比我差了些。” 刘管事能说什么,即便他现在也不认为泗水街是个死地段,奈何魏氏是主子。 她又是个任性、固执己见的性子。 只能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颔首:“是夫人有眼界。” 第232章 夏姑娘的预测是真的 魏氏道:“夏桉那个小贱蹄子,泗水街那个酒馆经营的如何了?” 自从清风醉开业,魏氏一直让刘管事盯着他们。 刘管事道:“清风醉是好酒,然因着地段的问题,目前客流量不大,不过,倒是常看到他们用车装着酒出门,许是出去售卖。如此,倒也不会亏本。” 魏氏撇撇嘴。 “他们也就只能是费力出去找客源了呗。真是气人,那酒若是到了我们手里,用在泰昌街的酒楼里,必定是赚翻了。” 刘管事点点头。 魏氏又道:“我还听说,她用的那个掌柜,此前因贪污,进过大牢?” 刘管事点点头:“这倒是个不小隐患,三姑娘到底涉世未深,许是被此人迷惑了,这人现在在京中,恐怕除了三姑娘,根本没人会用。” 魏氏嘲讽一笑:“等着吧,让她自以为是,以后保准会吃个大苦头。” 刘管事点点头。 “行了,再留意留意各条街铺子的经营情况,营收不好的,就像泗水街一样,及时做调整。别都等着我来发现。” 刘管事眨眨眸子,颔首:“是。” - 泗水街,因着清风醉的开业,此前活跃了些时日。 整条街多多少少都沾了些光。 然好景不长,渐渐地有些酒客嫌麻烦,干脆来一次清风醉,就多买些酒回去,泗水街的人气很快就又降了下去。 几个掌柜虽说笃信夏桉此前的劝说,说这条街会有转机,然面对萧条的生意,还是忍不住会心态消极。 上午阳光正烈,几个人坐在胭脂铺的门口唉声叹气。 花娘子叹息着道:“我这每日卖出去的胭脂,还没有我自己涂得多。” 纪先生道:“你那好歹都是自己做的,成本小,我这金钗银钗的,可都是我自己真金白银的采购回来的。再卖不出去,恐都要生了锈了。” 曹大汉道:“有时候真希望来场战事,这样我锻出来的兵器一个也剩不下。” 两人恶狠狠瞪他:“我们是怕赔钱,你是想让我们赔命啊!” 曹大汉啪啪打了自己两嘴,真是为了生意,都开始口不择言了。 这时,云掌柜着一身蜀锦裙子走进了泗水街,昂首阔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的铺子如今开在了与这里隔了四条街的一条街上。 看这派头,应是铺子经营得还不错。 花娘子看她:“呦,这蜀锦你不是嫌贵,自己从来都不舍得做衣裳吗?” 云掌柜容光焕发:“此前赚不了三瓜俩枣,自然是舍不得。离开这里之后,我铺子可开始赚钱了呀。我家相公说了,别说是蜀锦,以后云丝锦若是我想穿,也是穿得起的。” 花娘子看着她显摆的样子,没好气瞪她一眼:“呦,你这是回来特地向我们炫耀啊。” 云掌柜笑笑:“怎么会,我不过是想来劝劝你们。你们可别被那个不谙世事的侍郎府姑娘给忽悠了。这生意毕竟是自己的,赔的也是自己的银子,早醒悟啊,早脱身。” 纪先生默了片刻,抚了抚头上的花钗,有些执拗道:“我就偏不信这个邪,我就非得等满夏姑娘说的三个月。” 曹先生双臂抱胸:“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也等。” 云掌柜嗤笑一声:“就怕你们等到最后,孩子和狼,都没影了哦。” 这时,众人突然听到一声房子倒塌的轰然声响。 整个泗水街都跟着震了一震,接着,又是一声轰然的爆破声。 然后一声连着一声。 四人皆惊得站了起来。 “什么动静?” “是不是有房子被炸了” 曹大汉惊恐道:“莫非,真的打仗了?”他啪啪又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乌鸦嘴,乌鸦嘴!” 这时,街角卖包子的小伙子跑了进来。 “泗水街要火啦,泗水街要火啦,咱们泗水街要火啦……” 纪先生上前拦住了他:“哎哎哎,说清楚,出啥事了?” 那小伙子指指泗水街的北面,激动非常:“就咱们后头,要建万国商贸区啦,朝廷的指令下来啦,已经开始动工啦。” 四个掌柜皆是一惊,齐齐出声:“万国商贸区?!” 小伙子道:“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这里很快就跟着沾光,成为旺铺啦。我告诉你们,各个都给我守好自己的铺子。万金不换,懂吗,我们泗水街的铺子,现在万金不换!” 这年头谁不知道,旺铺最是难求。 这破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泗水街了。 花掌柜、纪先生、曹大汉愣怔片刻,忽然间高声大呼起来。 “等到啦,终于等到啦!啊哈哈哈哈哈,我们泗水街终于有希望啦!” 云掌柜心却是一阵错乱。 她不甘心的质问小伙子:“你是做梦的吧?这怎么可能?” 接着,又一声震响响彻泗水街。 那小伙子道:“真的假的,你自己去后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掌柜满脸的震惊,如果是真的,那岂不就证明,此前夏姑娘的预测是真的。 那自己不听劝告执意搬出泗水街,岂不是亏大了? 这时,泗水街铺子里的人都来到了街上。 “走,我们去后面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 “对,若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 “他说什么,万国商贸会?那是个什么会?” “我琢磨着,肯定是个各国的商人都会来的地方。总之人会很多吧?” 花娘子、纪先生和曹大汉也跟着一起朝后面奔去。 云掌柜哪里甘心,她也急匆匆跟了上去。 势要看个究竟。 宁舫天透过北面的窗户,看着尘烟四起的拆屋现场,听着泗水街的喧闹声,一向波澜不惊的心里,掀起不小的震撼。 原来姑娘此前让她不计成本收购泗水街的铺子,原因竟是在此。 那就说明,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虽说他也曾经想过,泗水街挨着的这片民区,民户稀薄,若是朝廷有什么建设计划,这里会是不错的选择。但他也只是猜想,不敢轻易下结论。 姑娘在此之前,显然是笃定了这件事。 她不会提前得知的内部消息。 若是她能得到消息,那朝廷上那些皇亲贵族、重臣家眷,早就将野心盯到了泗水街,不会有她一个侍郎家的庶女什么事。 那情况只有一个,她预测准了。 第233章 把我那三间铺子要回来! 姑娘不仅预测到了,还预测得很准。 宁舫天一直自诩自己商业眼光独到。 此刻,他却不得不钦佩夏桉。 姑娘好像比他要有胆识、有谋略眼光。 到今日为止,加上清风醉,他们已经有了六家泗水街的铺子。 若后面商贸区成型。 泗水街必会被惠及。 如此,悄无声息间,他们便跻身中等商家之列。 接下来,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将所有铺子经营好。 - 泗水街后面突然之间开始大张旗鼓改建,万国商贸会的选址才突然之间被京中人士得知。 一时间,朝中内外,京城之中,人们见面,都不可避免的聊到了这件事。 各个街市内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郑妍锦正在自家的一间茶楼里盘账,听闻此事时拨算盘的手停突然停住。 “泗水街后面,要建万国商贸会?” 她母亲坐在她身边:“你父亲在朝上已经确认过了,确有其事。” 郑妍锦秀眉蹙起:“母亲,若是那里建了万国商贸会,是不是会影响到泗水街地生意?” 郑夫人道:“那是自然,这次圣上为了促进各国友好往来,广开贸易,互通有无,说是会邀请各国的商人来上京做生意。 到时候,那个地方想必人流量一下就上来了,可能会形成上京城内新的商业中心。泗水街紧挨着那儿,多半也会成为旺铺街区。说不好,要和泰昌街一个样子。” 郑妍锦搭在算盘上的手缓缓攥紧。 声音含着股不痛快:“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动作?” 郑夫人看着她:“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今上执政的这些年,一直都是想促成各国友好往来,这是惠及我们大乾朝的好事。” 郑妍锦道:“母亲,你忘了,我们在泗水街的铺子才转卖出去,岂不是亏了?” 郑夫人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你说的是这个啊,不过是时运罢了,再说我们铺子迁出来,如今经营状况也不错,做生意,有得便难免有失,我们又不是非得赚很多银子,不要纠结这种事情。” 郑妍却是越想越气。 眼里已经漫出了怒火。 “可毕竟那个铺子,是被那个人收走的。” 郑夫人纳闷:“谁?” 郑夫人只知道铺子处理了,却并不清楚转给谁。 郑妍锦眉毛拧了又拧:“算了,没什么。” 郑夫人不知道夏桉,不会明白她此时心里有多郁结。 当日他们去泗水街准备转掉铺子的时候,她见夏桉刚好去泗水街看铺子,准备在那里开店。 她还狠狠嘲笑过她一回。 一个小庶女,笨的很。 人家都恨不得从泗水街脱身,她竟是头铁得逆流而上。 再后来,这女子,又是的名画,又是的名酒。 还有一手令她都望其项背的茶艺。 现在好了,她居然还押到了旺铺。 一个从前名字的没有听说过的一个人,几个月的时间,处处占尽了风头。 就连表哥那般清孑孤傲的人,似都注意到了她。 太可恶了。 她松开了算盘:“母亲,我今日状态不好,我想出去转转。” 郑夫人瞅了瞅她那张拧巴的脸,叹了口气,好脾气地道:“去吧去吧,去找你那几个小姐妹喝喝茶吧。这里有母亲。” 女儿那会儿不知何故,突然说要跟着她学着打理店铺,她便应了。 以后她若是出嫁,也是要懂一些的。 不过郑夫人也清楚,她这个女儿,对行商赚钱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如今看来,她果然就是三分钟热度。 便随她去吧。 郑妍锦拉耷着脸,一身怒气地出了茶楼。 - 魏氏听说泗水街的事情时,手一颤,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摔到地上。 “万国商贸会?” 刘管事紧张地点点头。 “夫人,时间紧急,我来是想向你请示,我想去泗水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收两家铺子,毕竟此前不少铺子都在转让。那里以后定是旺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魏氏哐当将茶杯撂在了桌子上,急急道:“还不快去!” 然后又追加了一句,“把我们先前的那三家铺子都要回来。” 刘管事走后,魏氏目光直直在椅子上无声坐了好一会儿。 姜嬷嬷站在一旁,呼吸都不敢出声。 她知这件事,夫人一时半刻,必是很难接受的。 此前她有多讨厌泗水街,此时便是有多难以理解。 魏氏目光凝滞,脑海中浮现出夏桉禧寿堂,跪在老夫人面前向她求铺子时的情形。 为老夫人治好了腿疾,老夫人要赏她。 她说她不要珍奇宝物,不要钱财,只要一间铺子。 一间,老夫人关闭了很久的铺子。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傻透了。 她眼光短浅、无知。 还没有见识。 要一间必是要赔本的铺子,只会令他们一房本就拮据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她当时甚至还说她要在那个地方开一间酒馆。 她手上又没有银子。 每月的月例仅供维持日常开销。 却大言不惭地说要开一个,需要投资几十两的酒馆。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她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挖一个大坑。 一个她根本就填不平的大坑。 可笑至极。 夏桉一直待在深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能做出这种抉择,她那时一点都不觉稀奇。 魏氏是准备冷眼旁观,等着看她栽跟头,看她的笑话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一点点逆风翻盘了? 魏氏微微抬眉,眸子眨了眨。 对,拍卖会! 拍卖会她拍到了一幅人人都嫌弃的画作。 然,那却是一幅名家真迹,为此,她从三皇子手里得了八百两银子。 一笔对她来说,响当当的巨款。 再然后呢? 她撞了狗屎运,去朱邑县采药时,偶遇了百年酒方的主人,并与他结缘。 然后就有了酒客们争相追捧的好酒。 再然后,就是今日的万国商贸会,正好建在了泗水街的后头。 一间人人嫌弃的铺子,转眼间,便要成为旺铺了。 魏氏摸了摸一拱一拱的太阳穴,转头满目惊叹地问姜嬷嬷:“这个丫头也太不对劲了啊!” 她刚刚思虑的这一番,姜嬷嬷也在心里恍恍惚惚地过了一遍。 心里的惊叹一点也不亚于魏氏。 她猛得点点头:“夫人,这丫头早就不对劲了!” 第234章 立储在即 姜嬷嬷疑惑道:“她这几个月来,一步一步,仿佛一直有天助,太不正常了。不过好在,她运气再好,也不过就泗水街这一间铺子。一个酒馆而已,她还能上天不成?与夫人比起来,她依然什么都不是。再说了,刘管事不是去了泗水街了吗?没准一会儿就会有好消息。” 魏氏回过头,依然没能回过神。 面对夏桉,她乐观的时候太多了,此时此刻,她实在是乐观不起来了。 因为她感觉到了,每每她们乐观之际,最后都会遭到当头一棒。 这臭丫头,如有神助。 过了半天的功夫,刘管事一身疲惫地回来了。 姜嬷嬷率先开口问道:“刘管事,可是盘到了那里的铺子?” 那条街上,一直都有铺子向外转让。 刘管事僵着脸摇摇头:“所有的商户,都不转了。” 魏氏道:“不转了?那我们之前的那三个铺子呢?可要回来了?” 刘掌柜摇摇头:“他们不肯还。” 魏氏大喝一声:“为何?那可原本是我的。” 刘管事道:“可我们先前已经与他们在官府办了手续了,现在铺子,已然是他们的了。若是早几天,或许还能要回来。” 魏氏气得太阳穴锥心的疼。 “三间啊,我的三间铺子啊。” 真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魏氏质问刘管事:“我那会儿怎么就不能沉一沉,等一等,还有,你为何不拦住我?” 刘管事一噎,心里属实是觉得冤枉。 他拦了啊,可她什么时候听过自己的劝了。 刘管事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今日,还打听到了一条消息。” “说。” “三姑娘……” 魏氏猛得一抬头,她现在一听到夏桉,浑身毛孔都恨不得竖起来,“她又怎么了?” 刘管事略有吞吐:“我听说三姑娘,不知什么原因,此前在泗水街,除了清风醉,一共还收了五间铺子。” 魏氏傻了。 “你,你说什么?” “三姑娘,加上清风醉,如今在泗水街,一共有六间铺子。” 魏氏:“……” 她双手捂住两边的太阳穴。 “滚,给我滚!” - 这会儿,夏桉在街上买了祖母爱吃的点心,来到了禧寿堂。 铺子毕竟是祖母给的,如今有了转机,自然要过来跟祖母汇报一下。 夏老夫人听了夏桉说了泗水街的情况之后,颇感意外:“你是说,泗水街要起来了?” “是的祖母,孙女特地过来感谢您的,谢谢您那日愿意把铺子赏给我。” 此事大大出乎了夏老夫人的意料。 犹记得当日夏桉管她要泗水街的铺子时,她们都大为不解。 毕竟是自己的孙女,且还为自己治好了腿疾,让她免于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夏老夫人虽嘴上说让她自己承担结果,但其实一直做好了为她兜底的准备。 然,她一步一步,不仅意外地弄到了开店的资金,还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值得经营的酒方。而今日,泗水街又意外地遇到了转机。 “你个女娃,有点幸运啊!”夏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 夏桉道:“这都多亏了祖母,没有祖母,孙女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夏桉是真的感激祖母。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祖母威严、规矩多,所以她总是敬而远之,生怕自己出错,从而连累小娘,连累他们一房。 重生而来,几番接近她才知道,祖母看似严厉,实则很讲道理。 心胸也豁达大气。 只要不是违反原则、违反规矩、违反律法的问题,祖母其实是开明的。 祖母回府的这段时日,若不是有她的公义压着,魏氏不一定还会出什么新鲜花样。 虽然她也知道,魏氏并不是真的老实了,一旦有机会,她绝对还会不择手段,继续残害他们母子。 好在她和小娘,都得到了喘息之机。 “祖母,改日等万国商贸会建成,各国商人都来售卖各国的物品,我陪着您一起去逛一逛,那边一定有很多稀奇有意思的玩意。” 万国商贸会后来办得还算是挺有声有色的。 夏老夫人笑道:“好,好。” “祖母,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让你一起高兴高兴。” “还有好事?你说。” “我手里不之前卖画,不是有一些银子吗?我这段时间在泗水街,还盘了几间铺子。” 夏老夫人疑惑道:“还盘了几间?那个地方,你怎么会冒这个险?” 夏桉抿抿唇:“主要是,太便宜了,没忍住。” 她只能找这种粗陋的借口了。 夏老夫人好笑道:“你这是傻孩子,有点傻命啊。那这次,岂不是赚到了。” 夏桉不好意思点点头:“是的。” 祖孙二人又愉快地聊了一天,夏桉出了禧寿堂。 - 皇城,章华宫。 淑贵妃手持水壶,亲自浇自己养的一室珍奇花卉。 于川海来报:“娘娘,三殿下来了。” 淑贵妃悦声道:“请殿下进来。” 萧易瑾走进了殿里。 “母妃。” 淑贵妃将水壶移交到一个宫女手里,然后转过身,笑着道:“坐吧。” 母子在一个茶桌前相对而坐。 有宫女分别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盏茶。 “万国商贸会的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萧易瑾道:“回母妃,一切进展顺利,目前工部已经开始动工,消息封锁得严谨,动工一刻方被世人所知,影响控制到了最小。” 淑贵妃点点头。 “母妃花费好一番心思,才求得你父皇将这件事交给你来办,这次你务必要好好表现。先太子废了已有一年多,立储在即,你的呼声本来就最高,这一次一定要办得让你父皇满意,这样,储君的位置,你就坐稳了。” 萧易瑾自己对这件事,一直胜券在握。 父皇共六子。 皇长兄乃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所生,自小就不得宠,又一心修道,为父皇所不喜。 前太子乃皇后所生,一年前已被废。 四皇弟行事不羁,常惹是生非,现如今还被父皇罚禁足。 五皇弟少言寡语、性子也冷,极少抛头露面。 六皇帝年方三岁,尚不通人事。 唯他常被父皇提点,也常为父皇分忧。 “放心吧母妃,儿臣必不会令你失望。” 淑贵妃会心一笑,抿了一口茶。 “关于皇子妃的人选,你可有什么想法?” 第235章 宁缺毋滥 萧易瑾想了想:“母妃,毕竟是未来太子妃的人选,不若,再缓一缓。” 实际上,这几次见到的这些世家贵女们,并没有令他觉得十分合眼缘的人。 她们各个都是端着持着,看似对他有崇拜之情,却没有一个能让他觉得,对自己有多爱恋。 平淡且无趣。 淑贵妃眸子微沉:“母妃知道你内心风雅,爱风花雪月。但关于皇子妃人选,你要抛却那些男欢女爱的小心思,要找一个真正体面的女子。你父皇看人向来不看出身,最是注重个人才情修养。你便要衬着他的心意,找一个有才情的,能和你才学相当的女子。” 话落,她又微微叹息一声 “可惜,京中三大才女,那个夏媛已婚配,昭嘉郡主又刁蛮霸道,如今看来,就郑府的大姑娘还算不错。不若,就她吧。” 萧易瑾挑挑唇角,抬眸看淑贵妃:“母妃,你没见到郑妍锦看盛枷的眼神,光是看她的眼神,便是一出缠绵悱恻、爱而不得的大戏了。女子心里已有人,儿臣是绝对不会考虑的。” 更何况,他对郑妍锦也无感。 郑妍锦当属这些贵女当中,最是清高、沉闷的女子了。 淑贵妃神情微顿:“有这等事?郑大姑娘倾慕盛枷?那,盛枷是何意?” 三皇子笑笑:“盛枷?他这人淡漠得很,任何女子对他眉目传情,都是徒劳。再说,他这些年行事果决,身上背负了一些恶名,大多女子即便对他有心,也不敢真正靠近他。” 淑贵妃有些感慨:“当年为你挑选的一个小小的伴读,如今倒也长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他父亲清贫出身,靠着做事仔细谨慎,走了今天这个位置。他却是有着一股异于常人的狠厉。 当初在宫里,你被一只恶犬盯上,是他提了一根棍棒,将比他身量还要大一些的恶犬赶跑。那时我便觉得,此人可用。遂将他留在了宫里,做你的伴读。 如今,倒也成了你的得力助手。” 萧易瑾笑笑:“是母亲有眼光。” 淑贵妃微微叹息一声:“只是,本来年前慈恩寺的法师说你的婚事会定在今年的四月,四月都过了,怎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母妃,皇子妃人选宁缺毋滥,不急于一时。” 淑贵妃道:“也只能如此了,说起来,那个叫夏桉的姑娘,也是不错的。可惜,她是的祖父是罪臣。” 萧易瑾想想夏桉。 他摇了摇头:“母妃莫要将标准降得如此之低,她是庶出。” 淑贵妃沉思片刻,微点了下头:“我再继续为你物色吧。” “对了,万国商贸会的信函早前就送往了各国和大乾各州。届时,宫里会有一场万国朝会,各国使臣会来宫里朝拜圣上。到时你也要好好表现,争取得到友邦的肯定。” 萧易瑾点点头:“是,儿臣明白。” - 赵幽在大理寺受了杖刑之后,养了十天才养好,夏媛则比他还多卧床了一个多星期。 主要是因为在这期间,赵幽又收拾了她三次。 用鞭子抽了一次,让她跪碎瓦一次,用拳脚踢打一次。 直到今日,夏媛方能勉强下地行走。 床榻上,夏媛喝着红玉喂给她的汤药:“若非还需要他的种,我现在就下手毒死他。” 红玉抿紧双唇:“若到了那一天,奴婢会亲自替姑娘动手。” 饶是她从前在滟芳阁时也常常下毒手,替夏媛处理婢子。 目睹了赵幽殴打夏媛的场面,她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赵幽一旦动手来,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让姑娘和她受了如此强烈的苦难。 她恨他入骨。 这时,蝴蝶敲门进了屋。 “二姑娘,奴婢又为你做了些伤药。” 说着,她一瘸一拐地绕过屏风走了过来,将一个白瓷瓶递给了红玉。 夏媛冷声道:“那个贱货又睡了?” 蝴蝶点点头:“姨娘睡得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 夏媛目色怨毒道:“做得不错,让她次次在我挨打时,幸灾乐祸得在一旁冷嘲热讽。” 蝴蝶面无表情道:“姑娘,三姑娘铺子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夏媛最近都没有出门,对外界事情所知甚少。 “她的铺子?你是说,泗水街那间?” 蝴蝶点点头:“是的。” 夏媛冷哼一声:“怎么?倒闭了?” 蝴蝶眸光冷凝:“不仅没有倒闭,如今还要成为炙手可热的旺铺了。” 夏媛一脸不解:“她难道,又得了什么名酒的方子?” 蝴蝶目色阴戾:“不是,那个地方,正在建万国商贸区,以后会有各国的商人在那边做生意,那里会是上京城新的商业中心。” 夏媛拔高了声调:“你说什么?” 红玉赶忙道:“姑娘莫急,小心身上的伤。” 夏媛还是忍不住胸腔剧烈起伏。 “为何好事,全都让她赶上了。” 蝴蝶回忆起她之前被夏桉带着去泗水街看铺子的情形。 她说她会有酒坊,她说泗水街将来会人潮涌动,她说她的铺子,会生意兴隆。 还有,她将自己精心算计进侯府时的那一幕。 她对夏媛:“二姑娘真的觉得,她是运气好吗?” “承认她运气好,已经令我无法忍受了,难道她还是什么锦鲤仙下凡不成?” “虽说不是下凡的锦鲤,可若是她真的有某种先知的能力呢?” 夏媛破口出声:“荒唐!” 蝴蝶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姑娘,你可以细细想想我的话。” 几个月来,夏媛自己见证的事情,一点不比她少。 只要仔细琢磨一番,便会明白,此间种种,绝非巧合那般简单。 蝴蝶出了屋子后,夏媛确实是想了一番,然还没有想明白,赵幽进来了。 她心上一紧,脑子里顿时警钟作响。 - 夏桉坐在清风醉的窗户边,听着双鹤的禀报。 “赵幽的伤势已经大好,已经出府几次了。 上一次是在淮河边上,包了几个花船,饮酒作乐。 今日他带着银子,先是在四方赌场赌了一场,似乎又赚了些银子,心情不错,又去了莳花楼,包了楼里近半数的姑娘。 这会儿正和狐朋狗友在莳花楼顶楼玩乐。 席间似乎与友人谈什么赚钱的路子,谈崩了,与那人打了一架,将那人赶出了莳花楼。" 第236章 赠赵幽赚钱路子 双鹤如今明面上依旧是夏桉的车夫,实际上,在夏桉的授意下,他手底下已经养了一群忠诚可信的护卫。 这些人多半身手敏捷,且头脑机灵。 自夏媛嫁进永定侯府,他便遣人在暗中盯着夏媛和赵幽。 听了双鹤的禀报,夏桉垂眸看着日渐成型的商区,心里琢磨着,赵幽这次没有清风醉的加持,定是正在设法弄银子,用以维持他巨额的玩乐开销。 她低眉思索片刻,冷冷勾了勾唇。 既然自己抢了他的清风醉,那便,还他一个赚钱的路子罢。 她对双鹤道:“找两个人,去做一件事。” - 赵幽从莳花楼出来时,是次日凌晨。 一个去北齐游历回来的友人,说自己有个赚大钱的路子,昨日约着他要谈合作的事。 他上次被盛枷这个狗东西给了一顿杖刑之后,受了父亲好一顿冷斥。 他骂他不仅不学无术,还到处丢人现眼。 整个永定侯府的颜面快被他丢光了。 搞得他心里恼火了好些时日。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那两个庶出的兄长,不就是会打个杖吗? 他发誓定要自己做一番事业,让他们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再者,他日常花费大,母亲每月给的那点银子,月初几天他就花完了。 他必须得赚大笔银子,才能潇洒得过活。 可惜上次错过了那个酒坊。 如今听闻又有赚钱的门路,他昨日便包下了半个莳花楼,招待友人。 结果一聊,才发现他居然是想坑自己。 还好他及时拆穿了他,不然差点被他拉进坑。 出了莳花楼,赵幽像往常一样,在泰昌街的馄饨店用早膳。 等馄饨的功夫,店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这可是我爷爷传给我的炼铁方子,用这方子锻造出来的铁器,无坚不摧。若是用来锻造兵器,那可就更神了,绝对会大杀四方。你居然只给我五百两,不行,没有一千两,我绝不会卖给你!” 一个青年男子道。 他对面,坐着个八字胡的大汉。 听了他的话,回道:“你急什么,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这样,我给你六百两,不过余下的一百两,得过一个月再给你。我铁器铺没有那么多现银。” 青年男子坚决道:“不行,就一千两,少一两都不行。我若不是急着用钱,我也不会将这方子给卖了。你若不要,我就卖给兵器锻造商,他们肯定抢着要。” 大汉道:“嘿你这人,要不这样,八百两,若是能行,我现在就去给你凑现银。保你一会儿就能拿到银子。” 青年默了默:“九百两,现银,你若能拿出来,立马成交,不然,我这就去找下家。” “你怎么这样死心眼呢,要不这样,九百五十两……” 二人正热火朝天地谈着价钱,桌子上的炼铁方子一把被人拾了起来。 赵幽盯着上面的字:“这方子,真管用?” 青年道:“公子,这方子可是我爷爷研究了一辈子研究出来的,炼出来的铁器比寻常铁器要坚硬许多,最是适合锻造兵器。你想要?一千两,立马成交。” 赵幽冷幽幽看他一眼。 “一千两?” 青年男子点点头:“对。” 赵幽目露凶色:“你刚跟他说,九百两。” 青年男子似是感觉到了赵幽身上的戾气。 声音缓了缓:“呃,九百两,也行。” 赵幽冷哼一声,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可是,本公子,九百两也没有。” 那人吓得哆嗦了一下。 “那公子,有多少?” 赵幽将手移到了那人的脖子上,一把掐住:“巧了,昨夜花费了一场,身上一两银子也没了。” 对面大汉似是认出了赵幽:“您是,永定侯府的,赵、赵世子!” 赵幽没有答话,依然掐着那人的脖子。 大汉看着眼前的情形,慌忙撂下一句话:“酒方我不要了,你倒给我银子我也不买你的方子了。” 说着,逃也似地跑了。 赵幽手上力气加大,青年男子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世,世子,你是想,多少钱买呢?” 赵幽冷笑:“还跟我谈钱?” 青年就算再傻,也意识到自己碰到铁板了。 永定侯名声谁不知道,他哪里得罪的起。 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了,他喉咙缝里挤出几个字:“世子若要这方子,草民,送你!” 赵幽嘴角歪了歪,在那人彻底咽气前,一把将他丢到地上。 然后手拿方子,扬长而去。 上了马车,他对着方子端详了片刻,将方子递给小贾。 “今日找地方给我试一试这方子,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 - 夏府,云芷阁中。 双鹤来报:“姑娘,方子被赵世子取走了。” 夏桉点头。 就知道,赵幽肯定会心动。 说起来,这方子从前夏桉还是从赵幽的桌子上看到的。 上一世,赵幽不知是从哪里得的这方子。 说是锻造铁器十分厉害。 正好赵幽那会儿惹得永定候极为不高兴,为了讨永定候高兴,他便将这方子献给了他父亲。 让他父亲用于军中锻造兵器。 这方子,也确实不假,铁器刚锻造出来,确实坚韧非常。 然,却只能坚持两个月。两个月后,铁器便与其他铁器无异。 是以,这方子虽说不是假的,却并不好用。 上一世,永定候用这个方子锻造了大量的兵器,结果却不尽如意。 回来后狠狠收拾了赵幽一顿。 但夏桉的目的,其实也不是想以此诓骗赵幽。 赵幽拿到方子之后,必会去测试真假。 显然,一开始他必会认为,自己捡到了宝贝。 接下来,他若是想赚钱,不会锻造普通的铁器来卖,他会锻造兵器。 那才是夏桉想要给他挖的坑。 因为再过不了多久,大乾朝便要禁止民间兵器锻造和买卖了。 第237章 要扬眉吐气了 小贾照着手里的方子,找了个熟识的铁匠做了个试炼品,锻造出来的铁器果然出乎意料。 他拿着做好的短剑回侯府找赵幽复命。 在赵幽的兵器库里,小贾当着赵幽的面,用手里的短剑,将一把长剑轻而易举地劈成了两截。 赵幽晃了下神,以为自己看错了。 同样是铁器,明明短剑比长剑还要薄一些,怎得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他从小贾手里夺过短剑,一把劈到了剩下的那一截长剑上。 长剑瞬间再次断成两截。 这次他不得不承认。 短剑的威力确实要远远优于普通铁器。 这炼铁的方子,居然如此神奇? 这就说明,他这次居然真的捡到了一个好东西啊! 赵幽本来就喜欢兵器,得了这方子,他眸子里涌动着亮光。 兴致勃勃对小贾道:“小贾,本世子,终于要成事了,对不对?” 小贾早就激动非常,他想起他们此前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去朱邑县一带寻找酒方,结果却是被一个女子截了胡。 若是别的女子也就罢了,世子总有办法将酒方弄到手里。 偏那女子竟是世子的妻妹。 这就有些麻烦了。 基本的伦常,世子还是需要恪守的。 总不能明目张胆抢老丈人家里的东西。 那样,在侯爷面前他总归是没办法交代。 好在,老天爷总算是开了回眼,失了酒方,却又让世子得到了如此神奇的锻造工艺。 比起那酒方,这个铸铁的工艺明显要好上太多。 能炼制出如此锋利的铁器,这绝对是惊艳世人的锻造变革。 世子这回是真的要扬眉吐气了。 “世子,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要不要先告诉侯爷,侯爷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 赵幽眸子沉了沉,左右端详了一会儿手里闪着锐利白光的短剑。 “哼,先不给他,他不是一直觉得我没用吗?我偏要做出些事情来给他看看。” 真是老天有眼,终于轮到他赵幽的出头之日了。 小贾道:“那,我们要不要马上开个铁匠铺?如此锻出来的铁器,一定会惊艳世人。” “自然是要开,不过,不过铁器铺,是兵器锻造坊。” 铁器才能卖多少银子,这世间,兵器最是值钱。 他要锻造兵器售卖,然后,吸引父亲的目光,让父亲主动来找他。 小贾有些犹豫。 兵器锻造坊不比铁器铺,人工和场地都需一定规模,成本也大。 “可是世子,这开锻造坊的银子?” 他们世子出手阔绰,向来有多少银子花多少,手里可没什么存银。 赵幽邪魅勾勾唇。 他手里是没什么银子,可他有一个嫁妆丰厚的夫人啊! - 绛华院的主屋内,红玉正在帮着夏媛给身上的伤疤处涂药。 夏媛蹙眉看着腰间的伤疤。 “这都已经十几天了,怎么还这么明显?” 她一把从红玉手里夺过药瓶,自己伸手勾了一指,在腰上涂了厚厚的一层。 却依然掩盖不了那宛若蜈蚣般地暗红色疤痕。 她气急败坏地喝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她这个伤药,是可以消除疤痕的吗?为什么涂了这么久,这条疤还是那么明显。” 这条疤,是赵幽用鞭子抽的。 主要是同一个位置抽了好多下。 是以,这条疤比别处的,要深上许多。 恢复的效果,自然也不好。 红玉安慰她:“姑娘莫急,我们慢慢来,总归会慢慢恢复的。” 伤疤处传来一阵巨痒,夏媛忍不住伸手去挠,刚刚涂好的伤药又被挠得乱七八糟。 夏媛气得身上忍不住发抖。 这时,丫鬟绿眉走了进来。 “夫人,世子传话,说今夜会过来与你一起用晚膳。” 夏媛眸子一顿。 低眉和红玉对视了一眼。 眼里暗芒涌动。 赵幽很少与她共进晚膳,有限的几次,都是因为他心情不错。 她这段时日,一心想着能快点怀上身孕。 她觉得只要怀了赵幽的骨肉,她也就有了话语权,那么一切事情就好办了。 虎毒还不食子,赵幽总不至于对着自己的骨肉还要下狠手。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动手了,她也可以以此找到侯夫人面前。 他不计骨肉安危,侯府总不至于想断后吧? 她吩咐绿眉先出去,然后对红玉道:“快,再给我上点药,今天夜里,我必须留下他。” 红玉赶忙又为夏媛的伤口均匀地涂抹了一层伤药。 晚膳,夏媛亲自安排,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子赵幽喜欢吃的饭菜。 还加了些食材昂贵的菜品。 说起来,嫁进侯府以来,她虽然算的上是高嫁,但因着自己手里有着丰厚的嫁妆,她在府里所有人面前,都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相反,她是有着自己的优越感的。 她身上穿的,日常用的,比起侯夫人也不差的。 她的银钱,足够她雍容华贵地过活一辈子。 只要最后搞定了赵幽这个混蛋,她往后可全部都是好日子。 晚膳刚刚布好,赵幽如约来了主屋。 果然,从进门那一刻,夏媛就看出他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地好。 脸上惯有的那抹阴气,被一股自骨子里溢出来的喜悦覆盖。 整个人竟似乎还变得帅气了一些。 客观地讲,赵幽这副皮囊,长得是不差的。 凤眸狭长,五官棱角分明,捎黑的肤色也为他增添了些许男子的硬朗。 若非他还有着不令人厌烦的皮囊,与她同床她也是忍受不了的。 见赵幽进来,夏媛忙拾起一副柔和的笑意。 “恭迎夫君,夫君请用膳。” 赵幽进了屋,见夏媛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回得也客气:“夫人也请吧。” 此情此景,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身上的伤疤传来锥心的痛痒,夏媛强撑着脸上的笑容,为赵幽热心地布菜。 “世子,这是你喜欢吃的牛尾,还有这个鱼汤,我特地让厨房熬了两个时辰,鲜香入味,一定适合你的口味。” 赵幽难得没有说什么丧气的风凉话,心情不错的,欣然接受了夏媛的伺候。 二人气氛和谐地用着晚膳。 表面上,与这世上任何一对平常夫妻无异。 夏媛小口吃了几口食物,眸子动了动,忍不住问赵幽:“夫君,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第238章 旖旎之后的噩梦 赵幽略有些得意:“确是有一件。” 夏媛笑笑:“那,妾身也替你高兴。” 赵幽调侃道:“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 夏媛温柔看着他:“只要夫君高兴,妾身便知足了,妾身知不知道,无妨的。” 赵幽略有兴味地看她:“夫人倒是,难得得懂事、体贴。” 夏媛恍惚间觉得,即便是演戏,二人若是真的能如此长久地相处下去,也是不错的。 她温柔垂眸:“妾身以后,会尽量做得让世子更加满意。” 赵幽略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 二人和谐地用了晚膳。 夏媛道:“世子,我特地差人调了一种安神香,世子今夜,不若就留宿在妾身这儿吧。” 赵幽看着她含羞带怯地模样,伸开了手臂。 “替我更衣吧。” 更衣、沐浴,不多时,二人便上了床。 床上的两个身影逐渐交缠到了一起。 过程酣畅淋漓,夏媛甚至难得地有了一丝快意。 深夜,二人均筋疲力尽。 夏媛靠着赵幽的背,心里默默地想,这日子,便就朝着这个方向过下去也不错。 谁说赵幽的后院是龙潭虎穴,她夏媛偏要在这里,过出一番样子出来。 但愿,今日她便能怀上身孕。 这时,赵幽似有些疲惫地翻过身来,面朝着夏媛,睁开眼睛看着她。 夏媛被看得低了低眉。 “夫君何以这样看我。” 赵幽道:“夫人,你刚刚说,只要我高兴,你便知足了,是真心的吗?” 夏媛被她盯得有些羞赧。 “自然是真心。” 这还能有假,赵幽高兴,她的日子明显好过许多。 赵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贴近了她一些:“夫人,将你的现银,都给为夫罢。” 夏媛眸子一滞,抬眉道:“什么?” 赵幽声音变得傲然:“今日偶得了一个炼铁的方子,可以制造神兵利器。我,要开兵器坊。” “兵器坊?” 饶是夏媛不太懂经商,也知道兵器坊绝非儿戏。 那是实打实的重工作坊,投资巨大。 她倏然明白过来。 她就说赵幽今日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平和好说话。 原来,是打着这个歪主意? 她的嫁妆可是她最后保命的底线了,光是现银,也有一万多两。 岂能全部都给他? 她赶忙拾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瞪着眼睛坐了起来:“不行!你不能动我的嫁妆!” 赵幽看着她的样子,讥讽地嘲笑一声:“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说话不算数了?” 夏媛不安地抿抿唇,声音缓和了些:“夫君,开兵器坊,不是儿戏,你可跟侯爷商量过了?” 赵幽哪里是做生意的料。 永定候若是知道,定不会让他瞎胡闹。 赵幽起身,一把扯里衣套在了身上。 冷声道:“这是我的事,我为何要和他商量。” “可是,这毕竟是大投资,如是赔了……” 赵幽一把钳住夏媛的下巴:“给我闭嘴,我,绝不会赔。现在就把现银给我!” 夏媛倔强摇头:“不行!” 赵幽端详着夏媛的脸,眸光一秒恢复到从前的阴狠暴戾:“夫人,今日气氛如此和谐,非要逼我动手吗?说起来,你进门这么久,胳膊和腿,都还没有断过吧?” 夏媛眼中闪过惊恐。 “你?” 赵幽将手一下又移到了她的脖子上,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给我快!” 夏媛想反抗,可他攥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紧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她双目赤红地哑巴声道:“给你,我给你!” 与其挨打,只能破财免灾了。 她清楚,赵幽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 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 不能再承受他的殴打了。 闻言,赵幽一把将她松开。 看着夏媛磨磨蹭蹭穿上衣服,然后下了地,费了几番周折,将藏银票的红木盒子取了出来。 赵幽一把夺过盒子,看着里面满满当当一盒子银票,愉悦地笑了一声。 “我若赚了钱,自是少不了你的。” 说着,他端着盒子出了主屋。 夏媛心里倏然一空,目光呆滞地坐到了床上。 - 守在门外的红玉,目睹赵幽拿着盒子大摇大摆走出主屋,立刻觉出了不对劲。 她猛地推开门,绕过屏风进了里间,见夏媛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便知道,坏了。 现银都被赵幽给弄走了。 她半蹲下身,摸了摸夏媛的手:“姑娘。” 夏媛苦笑一声:“亏我还觉得今日,这日子有了点曙光呢。原来,这个畜生一开始,就是盯着我的嫁妆来的。” 红玉瘪瘪嘴。 “姑娘,您还有铺子、田产,这些他抢不走的。” 夏媛木讷地摸摸自己的肚子。 “我有预感,我今日定能怀上。你说是吧?” 眼下,这是她在侯府待着的唯一希望了。 红玉道:“是的姑娘,你会怀上的。日子定会好起来的。” - 从夏媛屋里拿到银子,赵幽便开始暗暗筹备兵器坊的事情。 他在城北选了一块儿地方,然后紧锣密鼓开始改建,筹备。 并且派小贾出去采购生铁。 到时候兵器一造出来,必定反响强烈。 双鹤告诉夏桉这些的时候,夏桉点头微笑了一下。 他果然是要做兵器坊。 一点没有令她失望。 她知夏媛若是想在赵幽身边好过一些,便只能源源不断地给他银子。 可是一点一点的给,未免太慢了些。 这一次,她要她所有的嫁妆,全部栽进去。 - 商贸区基本已经建成,城内已经陆续来了一些外邦的使者和商人。 宫中万国朝会在即,而夏桉,也收了朝会那日的邀帖。 淑贵妃邀请她,在朝会当日,当着各国使臣的面沏茶,展现我大乾的茶文化。 夏桉收到帖子时,其实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场盛会,宫里必定十分重视,想必会将上京城内有才之士都邀过去。 毕竟这也是大乾展示自己风貌的机会。 既然受了邀,她到时候好好表现便是。 第239章 万国朝会 贞元十九年,六月初一。 万国朝会如期而至。 大乾地处恒州大陆中部,乃恒州境内第一大国。 此次举办国朝会,旨在促进各国经济往来,互通有无,共同促进恒州大陆贸易繁荣。 大乾此局,可谓空前绝后,无论各国之间如何明争暗斗,此时也都暂且放下仇怨,来到大乾。毕竟经济互通,是一件极为互惠互利的事情。 大乾在送往各国的邀约里,特意强调,此次大会只谈贸易,不谈其他。 是以,凡是收到了帖子的国家或者部族,均派了使臣队伍,带着自己的商人,应邀来到大乾,参加此次经济文化交流的盛会。 就连一直在北疆与大乾守兵频繁发生冲突的北雁,也派了使臣应邀前来。 毕竟他们北雁经济闭塞,也想通过这次万国商贸会,拓展贸易渠道,提升经济实力。 夏府。 清晨,夏桉用了早膳,喜鹊便开始为她梳妆。 喜鹊有些兴奋道:“姑娘,这毕竟是你第一次进宫,奴婢给您梳一个好看的发髻,然后您再穿上一身最好看的衣裳,我们美美的进宫。” 对于夏桉而言,这自然不是她第一次进宫。 宫闱之墙,她上辈子进了很多次了。 就连这次的万国朝会,她也参加过。 她记得,今日的朝会之上,还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可谓喧闹非常。 只是自己献茶艺这一段,上一世是没有的。 显然,这一世因着自己的一些改变,才有了这次的入宫邀约。 她心里想着,但愿自己沏茶这件事,不要对主要事件有什么影响才好。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对喜鹊道:“不必梳得太过华丽,就帮我梳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即可。” 那里是皇族的主场,她越低调越好。 况且茶艺主禅,最忌花里胡哨。 安安静静沏个茶,悄无声息地退场,就是她今日要做的事。 喜鹊却有些不甘心。 “姑娘,这么盛大的场合,是会见到很多皇亲贵胄的,您打扮得好看一些,没准能遇到个显赫的姻缘呢。您本来生得就美,好好打扮一番,一出场就能闪瞎众人的眼。” 夏桉道:“为了众人的眼睛考虑,你就依我的吧。” 喜鹊抿抿唇,无法,只能依夏桉的意思。 她为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发髻,然后插上一个素净的梨花簪子。 然后又依她的意思,为她配上一身淡绿色的锦裙。 这一身装扮,真是素得不能再素了。 好在,即便如此,也藏不住夏桉身上的瑰美气质 整个人素淡中,透着一股清雅如水的恬淡之气。 依然是好看得紧。 梳妆妥当,夏桉便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在宫门口下车后,果然看到了很多熟人。 应邀的贵女们均盛装而来,各个争奇斗艳。 公子们也均是体面隆重模样。 郑妍锦等一众贵女也在。 久没有露面的昭嘉郡主也来了。 就连夏媛也在邀请之列。 郑妍锦身边的贵女见了夏桉:“呦,这不是夏三姑娘吗?今日你也被邀请了?” 夏桉朝她淡然笑笑,疏离地点了下头。 另一个贵女道:“我听宫里的一个熟人说了,夏三姑娘今日是来献茶艺的。” “夏姑娘茶艺十分了得的。不过要说这茶道,南越国比我们大乾还要别有一番风情,刚刚听说,南越国的卿理公主也来了,这卿理公主据说茶艺极为深厚,今日不知会不会也露一手。” 卿理公主? 记忆中,上一世的朝会,卿理公主并没有来。南越国是一位皇子带着使臣前来的。 卿理公主她听说过,被誉为南越国第一大才女。 据说该女子容貌姝丽,有着南部女子特有的温婉。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声一直在外。 不知本人是否如传说中的那样。 只是,上一世没有出现的人,这次为何会出现? 夏桉心下有一些疑惑。 但愿今日不会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转眸间,夏桉还看到了盛枷一行人进了宫门。他和程鸽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今日盛会非比寻常,盛枷应该也有的忙了。 不久之后,夏桉递了邀帖,进了皇宫,被宫人带着进了一大殿之中。 大殿两侧此时已经落座了许多装束各异的使团来客。 夏桉被引到了大乾朝臣座位的后头,在一张小几旁落座。 不多时,一声高亢的声音自上首响起。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淑贵妃驾到!” 大乾朝臣及家眷纷纷起身,朝上首叩拜:“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身着威武龙腾图案龙袍的璟隆帝,在后妃们的簇拥下,进了大殿,然后在上首最中央的龙椅上落座。 后妃们也相继在他左右坐下 璟隆帝沉稳的声音响起:“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众人闻令起身,重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接着,各国来的使臣也一一向璟隆帝施以拜礼。 一番郑重其事的寒暄之后,璟隆帝朗声道:“为了促进各国商品互通,我大乾京都特建了一处万国商贸区,以后各国有什么需要对外经营的物产,都可以在商贸区进行往来交易。希望此举,能够促进各国之间的商品流通和文化交流,各国齐心,共建太平盛世。” 殿内掀起一片喝彩声。 朝会正式开始。 璟隆帝开场之后,便会是一场助兴的舞乐表演。 再然后,会安排献艺环节。 夏桉微微颔首坐在下头,心想自己的茶艺表演,应该也是在那个时段。 舞乐表演还需要一些时间,随着一众裙带翩飞的舞姬踏着乐点进了大殿,舞动全场,夏桉心下松了松,调整了一下坐姿,活动了一下身子。 四处看了看,看向侧后方时,眸子陡然顿了顿,然后又假装什么没有看到什么,回过了头。 盛枷居然就站在她的身后,之间只隔了差不多一人的距离。 他负手而立,腰间的乌寒闪着黑光。 夏桉觉得后背突然变得凉了。 最近盛枷似是对自己产生了诸多疑惑。 在他面前,她得尽量少些动作。 旁边有贵女议论:“你们看到北庆国的大皇子了吗,就是对面那个穿天蓝色衣袍的那个,长得果然是英俊非常。” “听我父亲说,北庆此前向圣上提出过和亲的请求,希望能求娶我大乾的一位公主。” “是吗?虽然是远嫁,不过若是能嫁与这样的人,也算是良缘吧?” 夏桉远远望了一眼北庆大皇子拓拔昀。 又朝着上首,看了看我朝的都安公主。 今日朝堂上发生的最大之事,莫过于拓跋昀与都安公主结缘。 第240章 意料之外的切磋 拓跋昀与都安公主结缘,从此,大乾与北庆和亲,促成一心,联合给北雁施压,致使北雁多年对大乾的侵扰之势得以打压和控制。 毕竟,北雁南临大乾,西临北庆,若是他们两国联合,北雁必无法抗衡。 她今日又可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心里还是挺期待的。 几曲美轮美奂的舞蹈之后,舞姬们随着乐曲的终结,如一股清风一般,退出了大殿。 下一段,便该是预定好的献艺时间了。 夏桉身姿坐端正了些。 来吧,希望快些轮到她,她也好快些结束今日的任务。 只听上首淑贵妃道:“接下来,由我大乾的才女们,为各位来客,献上她们各自的才艺,来欢迎各国使团来到我大乾皇宫做客。” 话音刚落,台下走出一女子。 女子着一身粉色衣裙,身形纤瘦,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透着温婉气息。 她对着上首微微躬身,道:“大乾皇帝陛下,各位娘娘,今日这种场合,只让大乾臣民献艺,岂不无趣。我听说,大乾有一女子,茶艺极佳。卿理不才,在茶艺上也颇有建树,今日特地与使团前来,想与你们大乾女子,切磋一番。” 她们南越盛产茶叶,更是善于茶道。 她煮茶的功夫,可是南越一绝。 在茶艺一事上,她南越又怎能屈服于大乾? 她本是在大乾采风,途中听说此事,便捎信与南越的使团会合。 她倒是要会一会大乾的茶艺,到底是怎么个精湛法。 夏桉心里一咯噔。 这就是卿理公主? 听她话中之意,她是冲着她来的。 夏桉抿了抿唇,眸子不安地眨了眨。 上辈子没有这出啊。 这么说来,因着自己的改变,有些事情也跟着有了改变了。 那怎么能行? 今日是皇子和公主们的主场才是。 不应有她什么事啊? 淑贵妃听了卿理公主的话,却是略有深意地笑了一笑。 “卿理公主听闻我朝有女子茶艺极佳,可是听说了,她茶艺怎么个好法?” 卿理道:“据说,她的茶百戏做得不错。” 淑贵妃笑笑:“那卿理公主也有信心,与她比一比?” 卿理公主从容笑笑:“茶百戏在茶艺中固然亮眼,而我南越的茶艺也是一绝的。卿理愿意与该女子,切磋一番,互相学习。既然是促进各国之间的交流,那茶文化也是值得交流的。” 皇帝哈哈大笑一声:“好,既然南越公主都提出邀请了,那我大乾,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他看了眼淑贵妃。 淑贵妃朝着璟隆帝肯定地点点头。 今日她还真的特意将夏桉邀来了。 她对着下首道:“夏三姑娘,上来吧。” 夏桉收起郁闷的表情,拾起一副得体的笑意,起身站了起来:“臣女夏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然后又朝向卿理,“参见卿理公主。” 夏光淳坐在前面,眸子顿了顿,脸色微微有些紧张。 这可是南越国的公主。 夏桉不过是个臣民庶女。 二人身份相差悬殊,哪有什么能比的。 可此时圣上都已经发了话,也绝没有退步地可能。 怎么办? 桉儿能行吗? 夏舒纬也在场,心里也有些紧张。 这种比拼可不是小女子间你推我搡的小比试,赢了输了,不过是争风斗气。 在朝会之上,二人当众切磋,这关乎的可是国之颜面。 若是夏桉输了,可就遭了。 卿理公主将目光转向了夏桉。 传说中茶艺精湛的女子,就是她? 女子装扮朴素,身份看起来应该不高。 跟这样的人切磋,一瞬间,她觉得有些掉身份。 甚至有些后悔朝她请战。 皇帝对着夏桉道:“夏姑娘,你今日与卿理公主切磋切磋吧。” 夏桉颔首:“臣女遵旨。” 夏桉转过身,身后的身影微微让了一让。 夏桉颔首从人群后面绕出来,款步走向了大殿中央。 与她同来的贵女们皆是用诧异的眼光看向她。 “她还真敢迎战啊。” “可不是嘛,卿理公主的名头,可是很响的,我们大乾还分三大才女,她可是集所有才艺于一身的南越第一才女啊。” 郑妍锦冷冷看着夏桉的背影,在她们面前炫炫技就得了,居然还敢和卿理公主切磋。 太盲目自大了吧。 一会儿输了,丢了大乾的颜面,看她如何面对圣上。 夏媛则只冷冷看着夏桉。 只冷冷地看着。 程鸽在盛枷旁边,看着夏桉从容的模样,略显担忧地出声:“这次的万国朝会,可是好几个外邦皇子跟圣上递了和亲的帖子。公主只有两个,若真要和亲,必要从这些贵女中挑选。夏桉姑娘,今天悠着点表现罢。” 真怕她被哪个长了眼睛的王子看上。 大殿中央,宫人自殿外抬进来两套茶具。 支持的宫人道:“为了切磋的公平,为二位准备的是两套一模一样的茶具和茶叶,二位准备好了,便可以开始了。” 夏桉和卿理公主互相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分坐两边。 炙茶、碾茶、罗茶…… 同样的沏茶步骤,而卿理公主全程都是站着的,她动作熟练地进行着沏茶步骤的同时,动作间行云流水,竟还融合了舞蹈的动作,一举一动之间,优美灵动,牵动着众人的目光。 到点茶这一步时,更是每每茶汤入盏,腰肢柔软一弯,惊艳众人。 引得阵阵喝彩之声。 “好美,卿理公主果然是才女啊。” “是啊,我从未见有人沏茶沏得这样好看。” “真不愧是南越一代公主,将南越女子柔美的一面尽显无疑。有机会真的要去南越国看看。” 有人同时将目光落于一旁的夏桉身上。 虽然没有什么惊艳的动作,但女子身姿端然,不紧不慢进行着手上的动作,全身心投入在眼前方寸之间,看到她,不禁让人想到一个词:静。 她很静。 两个女子,一动一静,在大殿之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卿理熟练地泡着茶,所有的喝彩之声均是对着自己,卿理嘴角不觉浮起略显优越的笑意。 终于让各国人见识到,他们南越国的茶艺有多精致,多美好。 大乾的茶艺,不过就是一些传统手法。 有甚新奇的? 不知不觉间,看多了卿理公主华丽的动作,有不少人将目光落在了夏桉的身上。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自一开始的轻松、有条不紊,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有些深沉,身姿也不似刚刚那般端然,而是似乎有了些沉甸之感,整个人似与手里的茶具,随着茶汤入境,渐渐融为了一个整体。 使臣中有个懂茶的老者,看着夏桉,微微凝了凝神:“她难道?是人茶和一?” 第241章 竭尽身心,拼一次 外界的声音其实已经在夏桉的感官里消失。 偌大的太元殿中,周围一切仿若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自己与手中的茶,在发生、在经历、在改变。 登上大殿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面对的绝非是普通的对手。 卿理公主既然听说了她之前在茶会上的事,必是也知道,她做出了变幻两次的茶百戏。 茶文化在南越国,要比大乾风靡。 他们的茶道,极可能会有自己想象不到的厉害之处。 所以,她此前在茶会上,那赌气般做出的,稍稍浮于表面的茶百戏,想要赢得眼前的这个对手,极可能是不够的。 虽说是名义上是切磋,但站在这大乾朝最尊贵的大殿之上,面对着当今圣上,以及恒州各国各部的使者,这场茶艺又岂能是简简单单的切磋。 这明显就是一场关乎国之体面的较量。 夏桉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初迫不得已参加的一场茶会,如今又为她带来了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 她虽是一介小女子,无法做什么报效国家的大事,却也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输给南越国。 大乾的朝会,便是大乾的主场,岂能让外人压过一头? 更何况,卿理公主说起来还是她引来的。 若非如此,大殿之上现在已经开始上演皇子公主之间的风花雪月了。 这一世因她出了岔子,她得负责解决。 与卿理公主并肩而立时,她便想好了,这次她必须竭尽身心,来拼一次。 唯有这样做,才能确保赢过面前这位南越第一才女。 上一辈子,她见书上讲,沏道真正入境,会忘却尘世一切悲喜,达到忘我之境。 后来,她便经常尝试全然将自己沉浸在茶道之中。 竞真的体味到了超然之感。 人与茶渐渐全然相融,去行动、去发生、去经历、去改变,去体悟。 如此,抵达茶道最高之境。 - 太元殿乃皇宫内最大的宫殿,威严恢弘。 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大厅中央,一根根粗壮的金色柱子支撑着整个屋顶,柱子上雕刻着龙凤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将整个大殿衬得宽敞高大,仿佛能容纳万千气象。 殿中央,两个女子点茶步骤几乎都进入到最后关头。 卿理公主甚至在动作间,加入了几个高难动作,又引得满堂喝彩。 而夏桉这边,似是完全没有受到周围喧闹的影响,整个人气韵平稳,比刚刚更多了一层厚重之感,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更加沉稳了一些。 即便她全程都安安静静,却依然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感受到过程中某种自然而然的变化。 初时轻松,宛若没有包袱的孩童,不紧不慢;中间整个人变得略显沉甸,像是随着沏茶的进程而缓缓成熟;现下,身上似乎又浮上了一些沧桑之感,像是终于有了某种深刻的体会。 直到茶盏中茶沫丰厚细腻。 她倏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缓了缓,她轻轻放下了手上点茶的工具。 另一边,卿理公主也差不多同时完成了点茶。 接下来,就是所有人期待的茶百戏环节。 夏桉的茶百戏,大多数只是听说,却极少人亲眼见过。 至于卿理公主,大家也很想见一见,她在这个环节,会表现如何。 卿理公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神色温婉地拾起竹签,低眉开始在茶盘中,自信满满地滑动。 而一旁的夏桉也将茶沫入盘,然后神态松弛地低眉,似是细致地用竹签在茶沫上缓缓作画。 肩膀从刚刚结束点茶时,逐渐变得轻盈,明眸轻眨,对着茶盘,仿佛一切均尘埃落定。 看到这里,更多的人目光已经被夏桉吸引住。 卿理公主从头到尾,仿若为大家呈现了一场优美的表演。 而夏桉,仿佛让大家感受到了一场起伏有致的人生。 而在茶百戏这一步,整个人像达成了一种和谐与圆满。 女子用最真切自然的气韵,打动了现场的许多人。 不是表演,却足够扣人心弦。 下面有看客开始窃窃私语。 “卿理公主的茶艺的确是令人大开眼界,不过,大乾国的这位夏姑娘,虽没有什么大开大合的表现,可总觉得她现在和手中的茶,已经密不可分了。” “是啊,安静中,人又仿若在不停地动,这最后一步,又像是洞见之后豁然。” “我起先也是被卿理公主的风情所吸引,然越往后越又觉得,夏姑娘的茶道,仿若一直在渐入佳境。” “我们且看看,她们在最后一环的表现吧。” 高座之上的璟隆帝和后妃们,也被台下的二人牵着心弦。 从炙茶起,他们一开始也被卿理公主的动作惊到了。 一旁的夏桉与她相比,可以用刻板来形容。 璟隆帝心觉有些不妙,看起来,终究是他们有些轻敌了。 实在不该让人与南越国的长处相比。 再加上卿理公主频频搏得满堂的喝彩,他心里更显着急。 心想这一局,他们大乾终究是要掉些颜面了。 为此,他还没好气地看了淑贵妃一眼。 淑贵妃也是紧张得心中不安。 毕竟,夏桉是她提议今日邀进宫里的。 若是输了,倒不如一开始她便没有来。这样,卿理公主提出切磋茶艺时,一句话便可搪塞过去。 因此,全程她一颗心都是提着的,她甚至想好了,若皇上怪罪,她该当如何辩解。 不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卿理公主全程都还是那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动作确实优美,茶艺也确实精湛。 但看得多了,便也只当成一场表演来观看。 然一直安静沏茶的夏桉,却并非一直在单调地进行沏茶的动作。 随着步骤的推进,她整个人的神色仪态,都在变化着,甚至看到最后,你会觉得,她与面前的一桌子茶具,仿佛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茶逐渐沏成的过程,也是她随着茶一起递进、经历的过程。 直到最后,一盏茶沏成,她身上豁然松弛,仿佛获得了某种宁静。 这又怎么能说算是输呢? 但凡研究茶道的人都知道,人沉入茶道之中,是需要非凡的定力的。 寻常人根本很难做到,而她,却做到了。 璟隆帝从龙座上缓缓起身,宫妃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走,下去看看。” 第242章 达圆融之境 上座太高,不甚能看清茶盘里的情景。 璟隆帝想看一看,夏桉的茶盘里,最后会呈现出什么? 周围的人簇拥着璟隆帝下了龙座,浩浩荡荡下了高台。 后面几个皇子和公主也都颇有些好奇,也跟着走了下来。 在座很多人陆续站起来观摩。 毕竟此等机会难得,错过了,恐再难有机会。 郑妍锦挨着昭嘉公主而坐。 这一场茶下来,郑妍锦的想法和大部分人一样,一开始觉得夏桉比卿理公主逊色很多,不曾想,她意识竟缓缓脱离了外部,进入了茶境。 那时她在内心拷问自己。 她做得到吗? 答案是不能。 想要进入茶境,是需要沏茶之人,有着足够的精神力和人生感悟。 以她的心力,根本不够。 觉察出这一点后,她突然那觉得这个夏桉有些可怕。 她和她一样,都不过刚刚经历了十几年的人生。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能将她造就成这般深沉又深邃? 昭嘉公主不好茶,也不大懂茶,她今日是为了献舞来的。 她拂了拂自己的裙摆:“这煮茶沏茶,还真是费功夫,” 她问一旁的郑妍锦:“她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本郡主还急着换裙子呢,这舞裙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烦死了。” 郑妍锦道:“回郡主,已经是最后一步了。” 昭嘉郡主猛吸了一口气。 “不过我们这是要输了吧?那个什么,姓夏的,全程都死气沉沉的。这个卿理真是好胜,有本事跟我们比试跳舞啊,本郡主绝对不会输给她。” 昭嘉就是因为舞姿曼妙,被列为三大才女之一。 她眨眨眼,又道:“要么就比琴,妍锦你也定能赢她吧?” 郑妍锦是因为琴技出色,被誉为三大才女之一。 对于自己的琴技,郑妍锦自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回郡主,妍锦可以。” 郑妍锦随即侧眸看了看三大才女的最后一位,夏媛。 夏媛上一次梅园诗会,可是输给了别人,若是比诗词,大乾倒是又要悬了。 夏媛完全没有在意郑妍锦的眼光,她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夏桉。 眸光沉冷,神情复杂难辨。 - 卿理公主的茶百戏先夏桉一步做好。 不知不觉间,众人皆屏气凝神,盯着那茶盘。 几秒钟之后,茶盘开始映出画面,一个太阳,下面是宏伟的山峰。 画面栩栩如生 只听卿理公主口中脆声念道:“远日高山。” 众人纷纷点头:“不错不错。” “这茶百戏果然是神奇。” 卿理重又拾起竹签,在画面上划了几下。 刚刚的画面随之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幅水中望月图。 她又颂道:“近月湖海。” 画面依旧清晰生动。 有人吃惊道:“这变换得如此自然,卿理公主果然功底非凡啊。” 更有人此前没有见过,这会儿惊艳道:“莫非,这就是变幻的茶百戏?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南越国果然是精于茶道啊。” 这时,卿理又姿态从容地将竹签插入茶盘当中,轻轻动了须臾。 不多时,茶中画面又变了,缓缓变成一个清晰的“和”字。 她高声收尾:“天下大和。” “妙啊,妙啊,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是啊,这,这得练多久能练成如此精妙的技艺。” “今日真是开眼了,不虚此行啊。” “远日高山,近月湖海,天下大和。卿理公主果然是一代才女啊。” “是啊,早就听闻南越国卿理公主自小就精通各项才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但也有人发现,即便大殿内因着卿理公主的茶百戏如此热闹,另一边正在勾勒茶百戏的女子,却仿若无任何察觉。 全然在自己的心境之中。 景隆帝等一行皇室成员,以及在场的大乾朝臣等人,都微微有些紧张。 如此,卿理公主也是做出了变换两次的茶百戏,且寓意极佳,夏桉这边到底会怎样? 伴随着众人对卿理的夸赞声,夏桉手下的茶百戏不疾不徐,落下了最后一笔。 随即,她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唇边浮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周围的人被她的这一滴泪,弄得有些莫名。 这茶沏得,怎地还哭了。 那位懂茶的老者,自始至终,没有错过夏桉的每个微妙的变化。 他抬步走到了夏桉的面前,感慨出声:“夏姑娘,你这一场茶事,终是达圆融之境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圆融之境,那不是最高茶境吗? 这时,夏桉桌上的茶盘开始显现画面,一个天真奔跑的女童背影,逐渐浮于茶汤之上。 周围的人顿了一顿。 “茶百戏多以山水景物为主,以人物入画的,倒是极为少有,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孩童,一看就天真欢快,也是活灵活现啊。” 卿理在刚刚听到圆融之境时,被狠狠戳了一下。 茶道的圆融之境,大多都是存在于书里。 说是沏茶的最高境界,便是达到圆融。 圆融之境,是对生命全面感知与领悟的境界。 人入茶境,茶随人动。 人茶相融,合而为一。 需得沏茶之人,有着超凡的定力与悟性,将自己全然脱离现实的感官。 根本非常人所能做到。 她和自己年纪相仿,会达圆融? 但看着夏桉做出的第一幅茶百戏,她心中还是浮起不安之感。 这茶百戏,竟是个生动的人图。 这时,夏桉用竹签在那人图上拨动,不多时,那奔跑的孩童变了,变成了一个回眸的成年女子。 “她,她长大了。” “对,刚刚的孩童长大了。” “好新奇的茶百戏啊。” 璟隆帝脸上浮起浅淡笑意。 这个夏桉,不简单,不简单。 大殿内传来阵阵感叹之声。 显然被如此连贯的茶百戏震惊到了。 夏桉最后又抬起竹签,在这成年女子身上继续拨动。 随着她的动作,有人忍不住惊道:“她转身了,她在转身。” “她转过身来了。” 须臾,一声叹息声传来:“她,她老了。” 刚刚转过头的青年女子,此时已经正正身而立,且变成了一老妇人。 “从稚嫩孩童,到成年女子,再到一个老妇人。这是一个女子,完整的一生啊。” 第243章 有点乱了 卿理公主会直接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茶百戏她是如何做成的? 她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见夏桉面颊还挂着丝泪痕,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空灵的美。 与刚刚走上殿前的样子,已经全然不同。 她不禁抖了抖眼睫,眼中横着不安。 这时,现场的很多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对,是圆融,夏姑娘抵达圆融之境了。她从一开始便进入了茶境,不知不觉间,已经与手里的茶合而为一了,虽一直安安静静,但气韵一直不断变化着,直到最后一刻,在茶汤里勾勒出女子起伏的一生。这一场茶事,终于达到了某种圆满。是以,夏姑娘才会流泪的。” “圆融之境?这姑娘年纪轻轻,茶艺非同凡响啊。” “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最高茶境。” “如此说来,卿理公主茶艺虽然很令人惊艳,可论起正经的茶道,很明显,是夏姑娘胜出。” “是啊,毕竟真正的茶道,是修行,而绝非表演那。” 璟隆帝心里自然也明晰,这场比拼,是夏桉赢了。 他看向来自北庆的使臣,代敬。 此人是北庆礼部尚书,也是刚刚一直观察夏桉的老者。 璟隆帝对他道:“北庆的代大人,不如你来对她们二人的切磋,品评一番吧。” 此种时候,要有个外国的使臣来做出客观的评价,不然,会显得大乾在自家地盘,护自家的子民,有失公允。 代敬习茶多年,自认精通茶道,但即便自己日日沏茶,此生却也从未达到过圆融之境。 他爱茶,但却没有什么极端的情况,能促使他全身心投入到茶境之中,去做这种尝试。 不想,今日竟在大乾朝的一个姑娘身上,看到了圆融境的真貌。 当真是震颤心神。 这姑娘是痴迷茶道也好,是经历非凡也罢,能达圆融境,她便已经是赢了。 代敬朝璟隆帝施了一礼,然后道:“来自南越国的卿理公主,为我们献上了一场精彩的茶艺,令人叹为观止,不得不说,卿理公主的茶艺,炉火纯青,不愧为南越第一大才女,看之令我等眼界大开。” 顿了顿,他转而看向夏桉,“然,大乾朝的这位夏姑娘,今日的茶艺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在规规矩矩地沏茶,后来才察觉,她从坐在茶桌前那一刻开始,精神力便逐渐全部进入到茶境中,到了点茶之时,想必外界的声音,已经在她的感官里消失了。她全然沉浸在某种心境里,直到最后,她用茶百戏展现了一个女子平淡又起伏的一生。 初时,女童天真烂漫,但因为不谙世事,所以是个背影。 而后,她长大了,成年了,看清了这世界的一些真相,因此她转过头来,开始面对人生。 最后,她步入了老年,很多事情在她心里释怀了,于是她变得很坦然,所以这个时候,她的身体也正过来了。 夏姑娘最后这一滴泪,想必就是为此而流的。 从这场茶事里,沏茶者沉浸其中获得圆满,这便是,茶道最高境界,圆融。” 安静了须臾,大殿内顿时掌声雷动。 与刚刚众人为卿理公主的喝彩不同,这一次,大家甚至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用掌声表达着对夏桉茶艺的惊叹和赞赏。 代敬朗声道:“老夫以为,在这一局切磋里,大乾的夏姑娘要胜出一筹。” 他又看向了卿理:“公主殿下,不知你可同意?” 卿理公主站在人群中,听着那不属于自己的掌声,心里极为低沉。 她不远千里来到了今日这朝会大殿之上,是要彰显她们南越风采的。 本来她对自己的茶艺有着十足的把握。 南越境内,根本无人能超越她,更何况是在茶道没有他们那么风靡的大乾。 哪能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她竟能达圆融之境。 真是该死! 可是说她不服,无异于掩耳盗铃,显得她不懂茶道。 她只能抿紧唇角,道:“本公主,认可她的茶艺。” 夏桉心下狠狠松了口气。 总算是赢了。 如若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一开始卿理的阵仗,着实把她有些镇住了,好在她克制住思绪,专心手上的动作。 这一局,其实还是很悬的。 如此,终于保住了大乾的颜面,可以进行下一个环节了。 下一个环节,是献艺环节,然后拓跋昀和都安公主会合奏一曲。 开启一段载入史诗的良缘。 璟隆帝满意笑笑:“今日夏府次女表现出众,赏黄金百两。” 夏桉嘴角立刻又浮起笑意。 “臣女谢陛下,谢皇后娘娘,谢贵妃娘娘。那臣女,先告退了。” 这时,卿理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是切磋,只切磋茶艺未免单调了些,各项才艺均切磋一番,本公主才不算白来一次。” 夏桉脚步一滞,停了停,她脚步加快了一倍,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望着殿中地卿理公主,心里惴惴不安。 完了,有点乱了。 没想到这卿理还是个执拗的性子。 淑贵妃对着卿理道:“看来南越国的公主还没有尽兴,那,公主还想切磋什么?” 卿理道:“琴。可以让刚刚大殿里的舞者过来,随意跳一段舞,我为她的舞蹈,编排一首搭配的乐曲。大乾的才女若也能编出来,便出来与我切磋。” 竟是比编曲? 本来说起切磋琴技,郑妍锦还信心满满,此时却有些发怵。 这可是很考验即兴能力的。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郑妍锦,郑妍锦却是有些心里发虚。 这种场合,有人提出要切磋,大乾总不能退缩。 好在他们大乾,人才济济。 璟隆帝道:“就按卿理公主的意思来吧。” 不久后,舞者进了大殿。 然后随机跳了一段她比较擅长的舞蹈。 舞者穿的是一条红色的舞裙,在无声的大殿中,她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动作时而张扬肆意,时而低沉内敛,最后以一个无力躺倒的姿势结束。 卿理真没有含糊,不消片刻,便编好了琴曲。 在舞者的再次演绎下,她的琴曲,竟和舞者的动作极为相配。 意料之中的,又迎来了诸多的喝彩声。 郑妍锦此时想破了脑子,却也没有做出能搭配的曲子,脑子胀痛得很。 卿理看着大乾座位方向:“不知大乾,可有哪位才女,愿意与我一较高下。” 茶艺输了又如何,她可是满身才艺。 这一次,她直接用较量一词来叫板,赤裸裸地挑衅。 众人又将目光移向了郑妍锦,郑妍锦将头埋了又埋。 上首,璟隆帝有些急。 他看了眼淑贵妃。 淑贵妃温声道:“郑大姑娘?” 郑妍锦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贵妃娘娘,我今日,今日头不大舒服。” 淑贵妃脸立刻冷了下来。 平时才女的名头顶着,这关键时候,倒是不顶事了。 她对着台下的一众女子道:“你们可有人,做出了曲子?” 第244章 你适可而止吧! 半晌,下面没有动静。 卿理公主面上浮起一丝不屑。 这回,总不会冒出第二个夏桉来吧? 她的琴乐功底,可是由宫里的乐师领着,从小练到大的。 即兴演绎本就十分难。 岂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了的? 大乾这边还是没有动静,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一局,看来大乾是无人能出来与卿理公主较量了。” “这等题目本来就难以应对,输了倒也正常。又不是每个国家都有一个卿理公主。” “只是大乾皇帝这回要掉些颜面了。” “就是,大乾如此泱泱大国,却没有一个人能应对卿理公主。” 又等了须臾,大乾这边依然没有人站出来,卿理公主道:“看来,大乾才女们的才艺,也不过如此。” 哼,总算是让她赢回了面子。 这时,人群后头,刚刚那个淡青色身影慢吞吞站了起来。 “我,我或可,再与公主切磋一次。” 卿理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又是她? 大乾这边的人登时沸腾起来。 又是夏三姑娘。 有人略显担忧问夏桉:“夏三姑娘,你能行吗?” 夏桉咬了咬后牙,不行也得行。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决不能在这大殿上输给外邦人。 淑贵妃脸色倏然好看起来,觉得十分满意:“夏三姑娘,快上来吧。” 输赢暂且不计,总不能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 夏桉再次绕到了殿中央。 坐于琴前。 舞者准备好之后,夏桉素手拨动琴弦,伴随着舞者的动作,一首琴曲悠然响起。 随着舞者的动作,琴音时而自由激昂,时而缓而下行,每个音符仿佛都踩在舞者跃动的节拍上,引人心驰神往,忘却尘嚣。 很完美的曲子。 比卿理公主即兴创作的曲子要完美许多。 一曲终结,殿内再次响起喝彩声,声音明显比刚刚卿理的要热烈。 看上去,夏桉又赢了。 卿理简直不可置信。 “你,这么短的时间,你如何能做出如此成熟的琴曲?” 夏桉心道,她会弹琴不假,但即兴作曲的功底,却是不行的。 前世,赵幽后院里后来进来一个花魁娘子,那娘子能歌善舞,也善于抚琴。 常与她待在一处。 巧的是,刚刚舞者的这段舞蹈,与那娘子常跳的一段舞,起落之势极为相似,她便将那段曲子,做了些改动,借用了过来。 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卿理占了上风。 夏桉心里终归是觉得,此事责任在自己,若非因为她,卿理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朝会之上。 也就不会有什么较量。 决不能因此,让大乾失了面子。 有宫人道:“这一局,由各国的使臣投票决定输赢吧。觉得卿理公主胜一筹的,请举起酒杯。” 有零星几个国家的使臣,拾起酒杯举了起来。 “好,觉得夏姑娘胜出一筹的,请举起酒杯。” 余下的所有使臣,大片举起了酒杯。 “此局,夏姑娘胜。” 夏桉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心,然后起身准备再次回到座位之上。 这时,卿理再次不甘心地开口。 “下一局,不若我们……” 夏桉急急转过身,几步来到了卿理的面前:“卿理公主。” 卿理看着她,眼里涌动着激愤的光亮。 输了两局,她哪能甘心? 夏桉顿了顿,靠近她耳畔,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卿理公主是南越国第一大才女,而我娘,曾是我大乾朝第一大才女。她已将她所有的才艺,均传授给了我。而我,青出于蓝。卿理公主,你不若就到此为止吧。” 言外之意,你输了两局,已经很难看了,但总比输上三四局,要好看许多。 她可太耽误事了,夏桉实在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出。 卿理自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可是她不服啊。 她主动开口要切磋,却是将自己丢入这种境地。 她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南越第一才女。 可是,这夏桉,真的完全超乎了她的预料。她不得不承认,这两局,她输得心服口服。 若是再有两局,她是完全有可能全部赢她的。 那样,她还不如原地自刎算了。 确是不应该再比下去了。 她与夏桉对视了几秒,终是败下阵来。 她沉了沉,朝向璟隆帝道:“大乾果然是人才济济,今日切磋,本公主受益匪浅。今日就到这里吧,本公主还有要事,与使臣商量。” 说着,她转过身,状似高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还以为后面还有好戏看,这下倒是没趣了。 夏桉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回终于结束了。 上首的贵人们都看得出来,不知夏桉跟卿理说了什么,她才结束了这场刁钻的挑衅。 璟隆帝道:“夏三姑娘,才德兼备,胆识过人,再赏一百两黄金。” 夏桉脸上忙又拾起笑容:“臣女谢过陛下。” 一次比试,一百两黄金。 真的是很划算啊。 不过两次都是险胜,下一局不定卿理又出什么花主意。 还是保守些好。 她转过身,再次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盛枷依然站在原地,入座时,她甚至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宽袖。 这人,一直站在这里睥睨着大殿。 也不知在观察着什么。 程鸽在盛枷身后有些焦灼道:“这北雁的国君,究竟是在哪处藏着。密探说他此次随使团潜入了上京,今日他定就在这大殿之上。究竟哪个是?” 他也是醉了。北雁的这位国君,刚刚上任不久,密探来报,此次他跟着使团潜入了都城。 北雁和大乾关系正紧张着,这位国君到底是吃了几个豹子胆,居然敢亲身来到这里? 不找到此人,他们大理寺就别想睡个好觉了。 正郁闷着,一个异国侍者此时走到了夏桉的身旁:“夏三姑娘,我来自北庆使团,这个是我们大皇子,送给你的礼物。” 程鸽猛得上前一步。 指指那侍者手里的盒子:“这就开始抢人了?拓拔昀,不会是看上夏三了吧?” 还用怀疑什么?这边,夏桉看清了盒子里的蓝色海珠之后,心仿若被拉到了悬崖边上。 不是。 这不是上一世,拓拔昀在这朝会之上,送给都安公主的定情信物吗? 第245章 都安公主 这不是出小乱子,这是要出大乱子了。 那侍者将盒子交给她,还没等她彻底回过神来,就走了。 夏桉盯着那海珠看的须臾,觉得手上好烫。 她微微抬眉,看了看拓拔昀的方向,拓拔昀端然举起手里的酒杯,微微勾起唇角,朝着她隔空敬了一杯。 夏桉猛得又低下头,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心里的崩溃无以言状。 所以,这是产生了一连串的反效应。 从她被迫参加茶会,意外引卿理公主也来参加今日的朝会,她又意外在大殿上展现了自己的才艺,然后,本应与都安公主琴瑟和鸣的拓拔昀殿下,意外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若是送自己别的,也就罢了。 她全当他是欣赏自己。 可这蓝色海珠,可是后来世人口中他们的定情信物。 被当做佳话传颂的。 不行,绝对不行。 这么有意义的国之大事,不能因为自己而改变。 这时,她期盼已久的环节终于到了,大乾的才女们一一到殿前献艺,为朝会助兴。 台下的众人也没有了此前观摩比拼的紧张,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的宴会模样。 昭嘉郡主和郑妍锦分别上前表演之后,终于轮到了都安公主。 只见都安公主盛装下到殿前,在宫人的服侍下,坐到了一架琴前,像前世一样,弹奏了一曲大家耳熟能详《短歌行》。 她面容姣好,气质端庄,华贵大气,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实乃我大乾门面担当。 都安公主今年十八岁,据说极好农事,在宫里自己辟了一处园子,种各种蔬菜庄稼。 也常常寻访民间,是个有担当的公主。 北庆物产贫瘠,后来她去到北庆之后,为北庆带去了很多福祉,同时也将北庆独有的产物带回大乾,为两国做了很好的纽带。 所以说,这段佳话决不能因自己而毁了。 随着都安公主的落座,夏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上一世,都安公主一曲奏罢,拓拔昀起身,提出想要和她合奏一曲。 二人琴瑟和鸣,音律流转间,产生了微妙的情愫,最后,拓拔昀当众提出,要求娶都安公主,与大乾和亲。 而在那个当时,又有几位其他国家的皇子也站了出来,也都表示对都安公主一见倾心,也要求娶都安公主。 场面一度有些剑拔弩张。 后来,璟隆帝道:“和亲乃国事,朝会结束后再议。” 才稳定住局面。 拓拔昀当时直接将自己寻到的一枚珍贵的蓝色海珠,在殿上送给了都安公主,并言明,不论和亲与否,这天下间,唯有都安公主衬得上这枚珠子。 夏桉垂眸看了眼盒子里的珠子,顿觉眼睛似被酌了一下。 她颤着眸子,看向殿前。 拜托,拓跋昀殿下你擦亮眼睛,你的正缘是我们的大公主啊。 不知不觉间,都安公主的《短歌行》接近了尾声。 夏桉神色焦灼地看着斜对面的拓拔昀。 却见他正在与一旁的使臣聊着天,根本就没有看向都安公主。 拜托,你快站起来呀,你一定要与公主合奏一曲。 你们必须得在一起才行。 拓拔昀面上却是极为风轻云淡,竟还时不时看向她的方向。 夏桉痛心疾首地将头埋下。 用手遮了遮额角:别看我啊。 随着一声悠远的长音,都安公主一曲奏完了。 夏桉紧张地抬眸,看向拓拔昀,却又再次和他的目光对上。 都安起身退场之际,他竟目不转睛地朝着自己笑了笑,目光半点没给都安公主。 夏桉眼睁睁看着都安公主伴着一阵喝彩声,由宫人扶着,重又回到了上首的座位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拓拔昀这次没有和公主合奏,没有当众提和亲的事。 上次那些与他争抢着要要与都安公主和亲的王子和使臣们,这次也都如如不动地坐着,没了任何动静。 这一刻,夏桉终于确定,事情坏了,因她而崩坏了。 这时,一只骨节纤瘦的手突然伸到了她的面前。 将那装着海珠的盒子拾了起来。 盛枷单手端着盒子,声音清冷:“是个好东西。” 夏桉有些无力地起身,浅浅应付般福身:“盛大人。” 盛枷垂眸,看着她满脸的愁云,“你不喜欢?” 夏桉心说她敢喜欢吗? 她眼睑耷拉着,没有作声。 盛枷继续道:“拓拔昀,北庆大皇子,北庆未来的储君,看上去,”他盯着夏桉,“他看上你了。” 夏桉眸子动了动,微微抿抿唇,然后看向盛枷:“盛大人,你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你知道,如何拒绝一个皇子吗?” 眼下这个情形,她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若是寻常男子,她可以直接挑明,将礼物归还。可拓拔昀是皇子,还是大乾友邦的皇子。 这层层关系不是她可以随意掌控的。 接受,不可。 不接受,好像也不能由她来提出,因为,拓拔昀若是将和亲对象定为自己,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是国事了。 假使不是要与她和亲,只是单纯看上她,想将她带回北庆做个小侧妃,她也绝不愿。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余生都不会离开大乾。 盛枷目色探究地盯着她:“你确定,要拒绝拓拔昀?” 夏桉目不转睛地点点头:“对。” 盛枷深沉地勾勾唇角:“你拒绝,成为未来北庆国母的机会?” 夏桉叹了口气:“是的。这机缘本就不该是我的。” 盛枷像是面上浮起一丝轻松,轻巧出声:“那简单。” 夏桉抬眸:“大人有办法?” “不接受,便还回去。” 夏桉心又一沉。 干笑一声:“还回去,我也得敢。” 她觉得,这事的复杂程度恐怕要惊动皇上了。 她甚至得申请面见皇上,问问这枚珠子该怎么办。 一旁,程鸽探头插了一嘴:“夏姑娘,我家大人敢!” 夏桉顿了顿,抬眉看向盛枷。 只见他漫不经心端看着盒子里的海珠,神色很是淡然。 他敢? 他不过是一位大乾的朝臣。 对方可是过来与大乾建交的皇子。 他又岂敢随意插手这种涉及两国关系的国事? 夏桉眼睫眨了眨,眸光微微流转一圈,然后对着程鸽道:“我赌,你家大人,也不敢!” 第246章 其实,我又听到了一个有价值的秘密。 说完之后,夏桉故意偏过头,躲开了盛枷的目光。 这个盛枷,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总要让他也知道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他也是束手无策的。 盛枷冷津津盯了她一眼,顺手将海珠递给了程鸽。 “去吧。” 程鸽接住盒子,沉声应道:“遵命。” 随即拿着海珠就走了。 夏桉见状,心里一慌:“哎,程大人……” 程鸽却几步已经走远了。 夏桉眸子瞪大了一圈,他们还真敢啊! 不久,程鸽便绕到了对面,来到了拓拔昀的面前,亲手将手里的海珠还给了他。 拓拔昀脸色微滞,有些意外地看向夏桉。 夏桉远远地,尴尬地,朝他福了福。 心想盛枷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他就不怕,拓拔昀一时生气,找圣上告他的御状吗? 他一个皇子,看上了本国的一个小庶女,在大部分人眼里,可能就是件小事而已。 或许还会评论一句是她走了大运。 而朝臣出面干预这种事,未免显得太不给对方面子。 拓拔昀完全可以以此来责难他。 她刚刚不过是赌气击将盛枷一下。 哪曾想,他还真就替她还回去了。 夏桉表情木木地看着盛枷,有些愧疚:“盛大人,你这样做,会有麻烦的。” 盛枷又恢复到刚才的睥睨之姿,像是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夏桉回过头,坐了下来,想了想,良久,她又站了起来。 “大人,不若你帮忙帮到底吧。” 盛枷看她:“又有人跟你示好?” 夏桉摇摇头。 就算将海珠还了回去,可拓拔昀与都安公主,终究是错过了今日结缘的机会。 需得将他们的缘分,重新连接上才是。 夏桉小声问她:“大人,你做过媒吗?” 盛枷冷哼了一声,盯着她的脸,声音凉如薄冰:“这回,是你看上别人了?” “不是不是。”夏桉急忙否认。 她压低了声音,轻声对他道:“你不觉得,都安公主,与拓跋昀殿下,十分相配吗?” 为今之计,夏桉能求得帮忙的,也恐怕只有盛枷了。 她认识的人当中,除了父亲,就只有他地位最高,权力最大。 也只有他,既能有办法接近都安公主,又有办法跟拓拔昀搭上线。 如此,才能想办法,让她们二人的缘分重新走回正轨。 闻言,盛枷怔然看了夏桉几秒,像是听了个无稽之谈,视线越过她,像刚才一样,扫视着对面使团的每一个人。 就知道他这个人没那么好商量,不过他究竟是在看什么啊? 不对,他更像是在找什么人? 找谁? 万国朝会,万国商贸会之际,当是有什么他比较关心的问题。 夏桉思忖了半晌,想起了一件事,不知是不是他想知道的事,却是他一定得知道的事。 “大人,我其实,咳咳,”夏桉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我其实,又听到了一个,对你来说,极为有价值的秘密。” 盛枷眸色一滞,微微侧眸,神色复杂地看她。 夏桉道:“我们做个交易,你,你帮我为那两个殿下,牵线做媒,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盛枷死死盯着她:“什么惊天秘密!” “就是,大概能让你立大功的那种程度。” 盛枷看起来有些心急,声音沉冷:“现在就说!” 夏桉执拗道:“公平交易!” 盛枷逼近她几分,目光锐利,声音仿若带着针刺:“夏桉,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将你带回大理寺,到时候,恐怕连你牙牙学语时的秘密都能扒出来。” 这个煞神,还真是煞气逼人。 夏桉倒也不怕他真能对自己怎样,因为她的筹码,足够大。 她十分淡定地与他对视,目光带着些许挑衅:“那盛大人便现在将我带回大理寺,试一试,你究能扒出我几层的秘密。” 大理寺的那些刑罚,夏桉还真是不怕的。 她连死,都死过一次了。 二人就这么生生互不相让地对视。 这时,程鸽还完了海珠回来了,见他们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顿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要紧事。 “就这么会功夫,发生了什么?” 他看看盛枷:“大人,你惹夏姑娘了?” 盛枷没有理他。 “夏姑娘,难道是你惹我们大人了?” 夏桉是绝对不肯先低头的,这件事事关重大,她必须坚持住。 她也没动,目光倔强地对着盛枷。 程鸽看出来了,这两人是不知因为何事,较上劲了。 他缓了缓,道:“大人,你是大人,得有大量。” 盛枷紧了紧唇角,目光在夏桉脸上驻了驻,须臾,眸子垂了垂,转过了身来。 声音透着最后的倔强:“说,如何配合你?” 夏桉倏然得逞般勾了勾唇角。 也转过身来。 “大人到时候听我的便是。” 说着,她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说起来,盛枷当是遇到了什么比较棘手的事,不然不会如此急切。 总之事成之后,她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 - 二人之间的互动,全部都被郑妍锦看在眼里。 她之前进大殿时,便看到盛枷,她怯怯上前与盛枷打了招呼,可盛枷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浅浅“嗯”了一声。 还在宴会开始之时,站在了夏桉的身后。 这便罢了,虽然她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但看得出,夏桉和表哥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严肃的事情。 表哥到底有多久没有用这样的态度,与自己谈话了呢。 郑妍锦眼睫垂落,心里的失落无以复加。 还有夏桉,这个女子,到底是自己从前太小看她了。 就连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琴艺,竟也输给了她。 她看得出来,与卿理的比拼,是她适时调停的。 若非如此,卿理继续叫板下去,恐怕,以后上京城内就没有什么三大才女的名号。 她夏桉,会集所有才名为一身,成为大乾第一才女。 她绝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郑妍锦侧头,目光冷冷看着夏桉的方向。 夏桉,你既然藏拙,便应一直藏着的。 第247章 她约殿下见面 拓拔昀此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盛枷,留意到此人与夏桉认识。 海珠被送回来,出乎了他的意料。 夏桉最初来到殿前时,他心里本无甚感觉。 一个装扮普通,长相标致的女子而已,并没有达到能让他一眼心动的地步。 她与卿理公主比拼茶艺时,起初只是静静地坐着那在那里,他一度以为,与卿理比起来,她真的太过逊色,不值一提。 他当时心里还纳闷,大乾如此泱泱大国,就派出这样茶艺平庸的人出来切磋?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渐渐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表面所呈现的那样。 此女子面上一派寂静,其实是在探寻更深层次的茶道。 在这盛大的朝会之上,面对着诸多的大臣和各国使臣,又面对着一个精通茶艺的强劲对手,她竟能脱离感官,进入到茶境之中。 试问,哪怕是个深谙世事的老者,恐也很难做到。 这女子,竟有着如此不俗的精神力。 她甚至最后还达到了茶道最高境界,圆融之境。 如此再看,她便一点也不普通了。 在素净的外表之下,实则藏着一颗,远超寻常女子的通达之心。 直到那时,他以为,她只是茶道精湛。 不想在卿理的继续挑衅下,连随机作曲抚琴这种艰难的题目,她也能应对自如,完美胜出。 且大家都看得出来,若非她跟卿理说了一番什么,制止了卿理,卿理还会继续挑衅,那样,她说不定会露出更多令人惊叹的才艺。 他此次是要来与大乾商议和亲的。 和亲也不一定非要是公主,就像卿理那般名声响亮的公主,不也被夏桉赢得毫无面子。 像夏桉这般灵秀非常之人,更能入他的眼。 他很想得到她,想看一看,这女子究竟还有什么没有展露于人前的长处。 是以,他当下便决定,将蓝色海珠赠出。 朝会之后他再去找大乾皇帝,商议具体和亲事宜。 他本心里还想着,此次万国朝会,也不枉他亲自前来一趟,这事若是只交给使臣,定然不会选夏桉这种和亲对象。 因为她看起来,要么没什么门第,要么,是家中庶出。 绝非使臣们会选中的对象。 但让他意外的是,夏桉竟将海珠又还了回来。 如此,是拒绝了他? 这就很让他难以理解。 他好歹是北庆的大皇子,在外也有一些美名。在北庆,公卿之家的贵女们对他都趋之若鹜。 她竟如此就拒了他? 这时,刚刚派出去查探盛枷的使臣来报,说此人是大乾大理寺少卿,官四品。 为人有些冷戾无情,恶名在外。 从这边看过去,夏桉好像也对此人态度不甚友好。 那这海珠,八成是这个盛枷做主送回的。 拓跋昀笑了笑。 有趣,大乾朝臣,居然是在跟他抢人。 - 最后各国使臣交流环节结束,朝会也进入了尾声。 随着璟隆帝公布,万国商贸会正式开启,各国使臣纷纷敬拜,然后逐渐退出了大殿。 拓拔昀出了大殿之后,带着使臣准备直接去璟隆帝的御书房,准备直接跟璟隆帝商议和亲一事。 只要跟皇帝谈拢了。 任谁也阻止不了他的想法。 行走间,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走到了他身边:“殿下。” 拓拔昀转头,来人竟是那个大理寺少卿。 拓拔昀停住脚步,假装不认识他道:“你是?” “在下大乾大理寺少卿,盛枷。” “盛大人,找本殿有事?” “殿下可是去找我们圣上,谈论和亲事宜。” 拓拔昀冷冷挑眉:“盛大人,这好像不是你该管的事。” 盛枷对他道:“但我这有比议亲更重要的事情,与殿下谈议。” 拓拔昀觉得他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本殿警告你,你刚刚在殿上干扰亲和之举,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圣上。你既非礼部,又非皇室,可知影响两国建交,是何罪?” 一个四品官员,竟妄图影响两国建交,真是狂妄。 盛枷黑眸幽深:“两国建交,与一个经商的小庶女,有何关系?” 拓拔昀闻言,默了默,原来她真的是个庶女,身份低微。 拓拔昀沉了沉,道:“即便只是庶女,若我看上,也可将她带回。” 盛枷声音淡冷:“殿下,能不能将她带回,要先看你有没有命回。” 拓拔昀不可思议,第一反应是他为了个女子,竟要竟要与他动手。 “你,还敢动来使?你难道不知本殿的身份?” 他若是敢伤他,北庆绝不会善罢甘休。 小则取他性命,大则,举国大动干戈。 他身后的精卫闻言,瞬间冲上前,护住拓拔昀。 拓拔昀越发觉得,这盛枷身上煞气十足,仿若现在就要对他动手。 盛枷看了看眼前的阵仗,浅声道:“殿下,你想多了,殿下乃大乾的贵客,臣下保护还来不及,岂敢动你。 我们收到信报,北雁此次除了使团,另有一股神秘力量,暗中潜入了大乾。这股人,很可能威胁殿下安危。” 他是依照职责,特来提醒他这件事。 北雁不仅长期滋扰大乾,也长期与北庆打打杀杀。 两国关系也很紧张。 在这朝会之际,北雁国主暗中潜入上京,意图不明,他必须提醒他注意。 闻言,拓拔昀面色沉了下来:“消息属实?” “属实。不然殿下以为,今日殿前殿后,为何会如此多的守卫。” 拓拔昀意识到,盛枷好像的确是从头到尾,都站在殿里,目光警惕地梭巡朝会现场。 拓拔昀带来的都是精锐卫兵,倒不甚担心,不过还是要感谢盛枷的提醒:“原是本殿误会了,盛大人思虑周全,本殿在此谢过了。” 说着,继续朝着皇上的御书房走去。 “殿下。” 拓拔昀又顿住脚步:“还有事?” 盛枷沉眸上前:“夏姑娘说,要约大皇子见一面。。” 拓拔昀顿了一顿。 “她要见我?” 盛枷点点头:“她约着明日,与殿下在宫中相见。” 拓拔昀神色有些疑惑。 “为何是宫中?” “她说,她有自己的理由。与她见面之前,劝大皇子,先莫与陛下谈和亲之事。” 拓拔昀越发觉得,这个夏桉是个有意思的女子。 他既决定与她和亲,便也不急于这一日。 拓拔昀点点头:“本殿知道了。” - 这边夏桉刚走出朝会,便被夏媛拦住了去路。 有些日子没见了,夏桉目光在夏媛身上梭巡一番,突然伸手握住了夏媛的胳膊。 夏媛立刻“啊”得一声,似乎很痛。 她表情痛苦地使劲甩开了她的手。 第248章 祝你早日怀上侯府子嗣 夏媛拧眉恼怒道:“你做什么?” 确定她很疼,夏桉心里就安心了。 随意一捏就捏到了伤处,说明身上伤肯定不少。 她唇角勾了勾:“没什么,多日未见姐姐,有些想念罢了。” 夏媛脸色阴沉地看着她:“少跟我说屁话。” “那姐姐拦住妹妹,不是因为想念吗?” 夏媛低声怒喝:“我想你去死。” 夏桉脸色也冷了下来:“这才嫁进侯府几日,姐姐便就死不死的挂在嘴边,未免早了些。” 夏媛似要看看穿她一样,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茶艺达圆融之境,还会随机作曲弹奏,夏桉,我看你是快成精了吧?” 夏桉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若成精,姐姐岂不要更加瑟瑟发抖。” “我为何要发抖,我现在是永定侯府世子夫人,未来侯府的女主人。待我怀上世子骨肉,我会让你看看,我过得有多潇洒快活,而你,一个卑贱的庶女,只会嫁给一个无名小卒,一辈子都被我碾在脚下。” 夏桉轻声道:“那我祝姐姐,早日怀上侯府子嗣,我是由衷的,祝福你。” 夏媛道:“倒你是,你如今这样,是请了邪祟上身了吧?” 夏桉回她:“姐姐,面对现实吧,我从前抱朴守拙,低眉恭谨,是为了给你留面子,却并不代表我就是个蠢材。如今,我不过是看清楚了,有些人你尊她敬她,只会让她得寸进尺,反手还要将你推进火坑。如此,我便没有藏拙的必要了。你今日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 夏媛有些不可置信:“你?” 她说什么? 她从前一直藏拙? 夏桉道:“夏媛,你寄希望于子嗣,我十分理解你。但,你真的觉得,你怀上子嗣,就有用了吗?” “废话,定然是有用。到时赵幽护着我还来不及。整个侯府,都会护着我。” 夏桉微微舒口气,语气略显同情:“那你便试试吧。”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夏媛紧紧攥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她要碾死这个贱人。 夏桉心里默默地想,上一世,她是因为心中挂念小娘和舒寒,所以才会在侯府里死命挣扎了六年之久。 夏媛,不知这一次,你能挣扎到几时呢? 夏桉出了宫门,才发现夏光淳和夏舒纬都在等着她。 陛下的二百两赏金,已经被抬到了马车上。 回程时,夏光淳让夏桉与他们同坐一辆马车。 车厢里,赏银发出金灿灿的光亮。 夏光淳今日的心情,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 从担心、到震惊,再到担心,最后彻底发现自己真的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整场下来,他收获了同僚诸多的赞叹之声。 夏光淳沉吟了好一会儿,不解地问道:“桉儿,你今日的茶艺,和琴技,都是何时练地?” 夏桉道:“父亲,其实,小娘这些年,将她会的才艺都有教授与我。我平时也没有别的事,就花了些心思琢磨,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表现。” 她现下只能这般解释。 虽然有些牵强,但父亲也不可能想到再多了。 毕竟她这些年,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夏府的后院里。 没有先生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际遇。 夏光淳也确是想不到太多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如此有慧根,竟能将平常的技艺,钻研到如此精进的地步。” 这时,一直没有做声的夏舒纬也忍不住出声:“桉儿今日表现极佳,才艺斐然,令为兄十分惊喜。” 夏舒纬今日真是差异非常。 之前知道夏桉懂医,已经让他十分诧异。 而今日她在朝会上的表现,显然已经超脱了他从前对她的所有认知。 那个平时老老实实、低眉垂目,不声不响的庶出之女,竟有着如此惊艳的才能。 如今他不得不重新认识眼前的这个三妹妹。 毕竟,她今日可是得到圣上的盛赞。 他入朝这些时日,没有得到圣上只言片语的夸赞。 且自从上一次茶会之后,已经有不少熟识的同窗和友人跟他打听夏桉的事。 都对她十分好奇。 府上有这样的妹妹,总归是件好事,他日没准能有大用。 夏桉浅声回他:“谢长兄夸赞。” 这大概是自小到大,夏舒纬对自己说过的,语气最亲和的一句话。 而夏桉也明白,夏舒纬是个极致利己主义者。 能入他眼的,必是对自己有利的。 说不定此刻,他已经在心里拨弄算盘,想着如何利用自己了。 回了夏府,一行人先去了夏老夫人房里,向她报了一番喜,之后夏桉和两个丫鬟,带着赏金回到云芷阁。 喜鹊这时才敢好好端详赏金。 她拿起一块金元宝,左右端看:“天,这元宝下面,还有龙纹呢。” 琥珀道:“这可是御赐的金子,自然会有皇家的标识。” 喜鹊:“那我们出去用的时候,岂不是十分有排面。姑娘,你今日在太元殿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啊。圣上居然赏了你如此多的赏金。” 今日前去的下人们,都被安置在一处偏殿里,不得进入正殿。所以,他们两个对夏桉在朝会上的表现,并不知晓。 夏桉摸了摸那些金子:“也没什么,沏茶、弹琴,诸如此类。” 琥珀道:“姑娘,听说万国商贸区已经开市,有很多新鲜的玩意,不若我们明日也去看看吧。” 夏桉道:“明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化身成红线,无论如何,也得将在她这里断掉的红线,明日给牵紧了。 第249章 我是要娶你为正妃的。 这日傍晚,都安公主收到了盛枷的拜帖,说次日想要进宫求见。 盛枷是萧易瑾的陪伴读,自小在宫中长大,他们二人也算是幼时玩伴。 只是盛枷结束伴读,入朝为官后,他们二人之间便甚少接触。 今日收到盛枷的拜帖,都安公主颇觉意外。 盛枷此人虽性子冷,但都安对他印象一直还不错。 幼时,他虽脾气倔强,但做事很有章法,也从不无理取闹。 后来机缘之下,他入朝为官,虽被传做事果决了些,却也实实在在办理了很多大案要案。 她心中颇为赞赏他。 此时正值万国朝会期间,他突然求见自己,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她虽只是个公主,但若能为前朝效力,自当在所不辞。 是以,她收到拜帖第一时间便让宫人回复,明日在青鸾殿恭候盛大人。 翌日一早,她让下人特意备了些盛枷幼时喜欢吃的青梨和点心,准备用来招待他。 同一时间,夏桉穿着一套粉色的宫女服,被安置在宫里的一处偏僻的长廊里。 不得不说,幸亏有盛枷的帮忙,不然她想明目张胆蒙混进宫,且弄到一套宫女服,还真不是件易事。 与拓拔昀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她提了提衣领,理了理裙角。 然后学着宫女们的端然姿态,注视着来人的方向。 拓拔昀很守时,果然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了长廊的另一端。 因是友邦皇子,他手里赐有进宫的通行令牌。 此时他独身一人,来到盛枷指引他的长廊里,心里不觉溢出了一丝兴奋。 昨日回驿馆之后,他脑海中总是不觉浮起夏桉在大殿上的风姿。 回味她白日里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越发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如此佳人带回北庆,日子必是十分趣味。 只是,走着走着,拓拔昀心想,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为何没来? 长廊那边除了一个宫女,并不见夏桉的影子。 无妨,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他走到了长廊的中间,停住脚步,双手背在身后,转身看向大乾的皇家园林。 心里琢磨着,她自己在这里见面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跟他聊些什么。 他猜测,八成是昨日自己的举动,让她一时间觉得受宠若惊。 若是那样,他会给她吃下定心丸。 他看上的是她的人,其他事情,自有他来安排。 这时,身旁响起女子的声音:“拓跋殿下。” 他转过头,目色滞了滞,这才发现,刚刚廊道尽头的宫女,竟就是夏桉。 “夏姑娘,原来你早到了。” 夏桉恭敬颔首:“臣女约殿下来,不敢比殿下迟。” 拓拔昀看着她这身装扮,略显不解:“你为何,穿着宫女的衣裳?” 夏桉解释道:“在我们大乾,无召进宫,不合规矩,我此番也是冒险麻烦了盛大人,才得以在宫里稍作走动。” 拓拔昀端详了她片刻。 这宫女的衣裳,倒是比她昨日的那一身,要鲜艳一些。 衬得她的肤色莹白水润,通透如玉。 整个人比昨日要耀眼许多。 不敢想象,她若是穿上正经华贵的衣裳,姿容得有多惊艳。 拓拔昀目光赤裸裸的盯着她的脸:“原来如此,” 夏桉转过头去:“殿下,我们走走吧。” 拓拔昀赶忙道:“好。” 夏桉领着他,沿着长廊往前走。 “昨日收到殿下送来的海珠,臣女不胜荣幸,只那海珠分量非常,臣女实在承受不起。” 拓拔昀侧眸看着她:“夏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明珠配佳人,夏姑娘担得那海珠的分量。” 他沉了沉,又道:“我知贸然给姑娘礼物,姑娘一时心里有负担。我不防对你直言,我此次,就是为了与大乾和亲而来。既然我亲自来了,与谁和亲,自然也是我说了算。姑娘不必觉得自己身份够不上,即便你如今身份不够显赫,我也绝不嫌弃。” 夏桉看向拓拔昀:“那殿下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的才艺吗?” 拓拔昀真诚笑笑:“自然是极为欣赏你的才艺,但更欣赏你苦练才艺背后的专注之心。茶艺能达圆融之境,足以令本殿刮目相看。” 夏娜问他:“那殿下是要娶我,还是只是因欣赏我,想将我带回北庆做个嫔妾。” 拓拔昀道:“和亲岂是儿戏,我拓拔昀并不是见一个爱一个,本殿如此欣赏一个女子,还是第一次。我是要娶你为正妃的。你若是担心这一点,倒是可以放下心来。” 夏桉道:“殿下莫说这种话,我只是大乾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我们大乾,人才济济,殿下是还没有见过,我们大乾真正的好女子。” 如今说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一会儿或许就要打脸了。 夏桉心里默道:咳咳,毕竟,你与都安公主,只是暂时走岔了,你们才是命定佳缘。 拓拔昀不以为意:“本殿可不像你说的那般,没有见识。” 如南越卿理公主那样的,远在夏桉水平之下。 他想不出,还有何等女子,能超越她。 夏桉道:“可是殿下,我听说,你是未来北庆的储君,你的正妃,以后也会是北庆的国母。臣女的才艺,不过是后院小女子充盈生活的游戏,又岂能因着这点东西,担起未来国母之任。” 拓拔昀十分诧异夏桉能说出这些话,寻常女子听了他刚刚的一番承诺和保证,恐怕会迫不及待接受他的心意。 夏桉,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从他的视角,刚好可以看见她挺翘的鼻梁,和带着一丝媚然的眼角。 她的这双瑞凤眼,细看之下,长得属实是美。 媚儿不俗,仿若带着某种魔力,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 “你不必想那么多,有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没有人规定,北庆的国母必须是什么样子,我的母后也是个安于宫廷一隅的皇后,从没人觉得她衬不起她的身份。” 夏桉朝前望了望:“殿下跟我往前走走吧。” 第250章 盛枷学种萝卜 另一边,都安公主的青鸾殿,盛枷依约前来拜访。 都安公主很是亲和地招待了他。 “我记得这青梨,你小时候很喜欢,经常爬到青梨树上,一待就是半天,快尝尝,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盛枷出宫以后,再没有和都安国公如此私下接触,此时显出了一丝拘谨。 实际上,若非夏桉非要他按她的想法办,除非因为公务,他此生都不可能如此约见公主。 他习惯了大理寺的事务,每日调查案情、惩办案犯,刀口舔血。他习惯了用充实的事务填满生活。 后宫这种安逸的地方,他属实是不喜。 更何况,都安公主其实见过他幼时很多难堪的时刻,他在她面前,更是有些不自然。 可他和夏桉达成了合作,必须得配合她。 即便心里十分不适,他也必须强迫自己做。 他拿起一只青梨,咬了一口,淡声道:“味道和从前一样。” 都安公主直言道:“盛枷,你今日来见我,是有什么要事吧?但说无妨。” 盛枷是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日来此,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盛枷轻咳了一声:“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我最近也想试着种些东西,所以想来跟大公主,学习一下。” 都安公主闻言,很是意外。 她再次与他确定:“你就只是,想学种东西?” 盛枷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大公主见笑了。” 都安看着他:“嗯,这可没有什么好笑的,农作物本就是民生之本,且种植过程十分治愈,我倒是觉得十分适合你。你想要种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栽培方法。” 盛枷有些不自然道:“那不知,大公主可否带我去看看你的耕地。” 都安公主想了想:“也好,喝完这盏茶,就带你过去。” 临出门时,盛枷挣扎了许久终是又开口道:“殿下。” 都安看他:“嗯?怎么了。” 盛枷艰难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古琴,僵硬出声,“那个,殿下昨日弹的那首曲子,极好听,可否将琴一并带上,一会儿一起指导指导我。” 话一出口,盛枷甚至想找个洞钻进去。 这提议太过突兀。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简直匪夷所思。 大公主此时心里,定是觉得他吃错药了。 可这都是夏桉的计划,她说少一条都不行。 盛枷生硬咀嚼着尴尬,心想她最好是真的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然…… 都安公主听了盛枷的提议,确实是觉得匪夷所思,若换成旁人,她定是觉得那人吃错了药。 但面前的人是盛枷,这话不觉就让她觉得,有一丝心疼。 说起来,他们小时候还真的一起练过琴的。 不过他现在任职大理寺,每日都要面对很多棘手的公务,应是再没有闲心做这些事了。 他是不是最近很累?所以今日才找这种借口和自己待一会儿? 她面色如常地对他笑了笑:“也好,我闲来无事时,也常去那一处抚琴。一会儿你也可以弹弹,放松一下。” 盛枷干干扯了扯嘴角,点点头。 - 夏桉带着拓拔昀一路出了园林,向北走去,走了大概一刻钟,看到了一大片的绿油油的庄稼地。 拓拔昀略显好奇道:“你们这皇宫里,还自己种粮食?” 夏桉摇摇头:“皇宫里又岂会缺粮食,这片地,是后宫的一个贵人自己栽种的。” “哦?什么人竟有如此特别的喜好。” 拓拔昀看着眼前庄稼地,眼里不禁蕴出一抹光亮。 在北庆,很难看到如此美好的场景。 北庆气候不如大乾,土地贫瘠。 他们虽也种庄稼,但产量极低。 如此盛景,倒是令他羡慕不已。 拓拔昀略显感慨道:“大乾,真是宜居的好地方。” 他看看夏桉:“谢谢夏姑娘带本殿看这么美的景色。” 夏桉笑笑:“我们再往前走走,前面还有好东西。” 又走了一程路,越过了粮食地,竟是一片硕大的菜园。 园子里,有各种各样的蔬菜,很多都是拓拔昀没有见过的。 拓拔昀指了指一个结着长长黑色果实的菜,问到:“这是什么?” 又指了指一个光长叶子,不长果实的菜问道:“这个肯定不是野草,那它的果实在哪里?” 夏桉抿抿唇:“会有人,告诉殿下的。”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对话声。 “公主殿下,这些菜和粮食,全都是你种的?” 是盛枷的声音。 都安公主回道:“是的。你刚刚说,你要学着种什么?” 盛枷四下看了看,随手指了一下:“这个。” 都安公主十分惊奇:“这个是大蒜,你喜欢吃蒜?” 盛枷眸子颤了颤,一根一根,收回了手指头,而后又朝另一边指了指:“这个吧。” 都安公主看看:“这个是萝卜,哦对了,我记得你从前喜欢喝排骨萝卜汤。” 盛枷看着地上的一大片叶子,十分匪夷所思:“这个,是萝卜?” 都安公主笑笑,俯下身团起几根叶子,使劲一拔,一个硕大的圆头萝卜破土而出。 都安朝他展示:“喏,有些蔬菜是长在上面,有一些呀,是长在地底下的。” 盛枷显然是没想到,尴尬又加一倍。 “原,原来如此。” 夏桉在那边忍不住单手捂了捂嘴。 来之前还真是一点功课没做,是有多不情愿。 她很小声对拓拔昀道:“那边说话的是都安公主,这里是都安公主的菜园。” 拓拔昀眸子动了动。 这时,盛枷也发现了菜架子另一头的身影,他沉了沉,然后问都安公主:“公主可否给臣讲讲,萝卜要怎么种。” 那边传来都安公主耐心的声音:“其实萝卜挺好种的。种之前,先疏松土壤,然后施好基肥。 之后,在土地上起垄,垄高五寸,垄宽在二十寸左右。这样有利于萝卜后期的生长。 播种之后,在上面轻覆土壤,浇少量水,促进种子出苗。 等幼苗长出后,进行间苗,去除瘦弱的、密集的幼苗,调整适合的苗距。间苗原则为早间苗、多次间苗、晚定苗。 同时也要进行除草,保持田间清洁,减少病虫害的发生。” 盛枷听得有点懵。 另一边,拓拔昀隐在菜架后面,眸子亮了一亮,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 这边都安公主继续道:“你一开始接触这些,可能会有些陌生,不过没关系,种一次你就明白了。 待萝卜长成收获时,要轻拔轻放,避免损伤肉质根。 用以上步骤的精心管理,就可以种植出高产、优质的萝卜了。 另外,萝卜的品种也要选择好,像南越和我们大乾,适合春雷、和风等耐热性好的品种,北庆和北雁,则比较适合选择耐寒性强的萝卜。” 在玉米地另一头,夏桉勾勾唇,指指刚刚拓拔昀不知果实在哪的蔬菜,小声道:“殿下,这便是都安公主所说的萝卜。” 拓拔昀又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脸上浮起惊叹之色:“北庆,也可以种植此物?” 第251章 这回你满意了? 夏桉朝拓拔昀比划了一个虚的手势。 只听那边又传来盛枷的声音。 “原来种萝卜,也有这么多的步骤。” 都安公主道:“萝卜已经是好种的蔬菜了,像芹菜,就需要土质很肥沃才行,同时,土壤既要湿润,也要排水良好,否则会生得缓慢、叶子也容易发黄。” “还有小葱,小葱的种子壳非常坚硬,出苗慢。生长速度也有些缓慢。需在种植前对种子做特殊处理,以提高出苗率,并还要保持土壤湿润。同时,还得控制温度以防小葱苗被晒干或冻伤。” 盛枷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在听天书了。 “殿下竟对农事如此有研究。” 都安公主笑笑,看着她种下的大片作物,“我的这些经验,也是在不断的尝试中领悟的。我觉得,一片土地上,从无到有长出一片绿油油的农作物,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菜架子这一边,拓拔昀看着目之所及大片的田地和庄稼,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震撼之感。 他想起昨日在殿上见到的那位大乾大公主。 身姿挺拔而不失温婉,姿容大气、庄重。 实乃大家风范。 大乾的大公主,金尊玉贵之身,却愿意委身于泥土地里,制造出如此繁盛景貌。 夏桉看着他有些惊呆的模样,做了个请手势,请拓拔昀朝另一边走去。 “殿下,都安大公主,为人一直十分低调,实际上,她时常会微服去到民间,或是施粥济贫,或是去田间指点劳作,或是去灾区辅助赈灾。” 她从不注重扬名,但做的,一直都是体恤民生的事。 我知殿下是来和亲的。臣女也的确如殿下看到的那样,有一些拿得出手的才艺。但臣女只是一介小女子。臣女的心很小,小到只装得下我的小娘和胞弟。臣女毕生所愿,也不过是他们能过得平安顺遂。以及,我自己能活得平安顺遂。 而且我这个人,还极为记仇。或许你不相信,我之所以近期会如此展露头脚,其实都是为了我心里的仇恨。我是为了报仇,才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 拓拔昀像是不太明白? “报仇,你会有什么仇?” 夏桉勾勾唇:“所以殿下,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看到的,是府中后院的一隅,而你,放眼看去的,是整个北庆,和天下之局。” “我配不上殿下的丰功伟业。与殿下真正相配的人,是我们的都安公主。” 拓拔昀目色幽深地看着她。 良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夏姑娘,你不明白吗?你才是这世上,最不普通的人。若换成旁人,此时早就抱紧了我的大腿,一心要跟我回去做未来北庆国母了。你呢?国母之位,都丝毫没有动摇你。” 拓拔昀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探究:“你还费尽心思,将我带来了这里。” 此时拓拔昀已经明白过来,今日这一幕,是夏桉故意让他看到的。 是她和盛枷,一起筹划了这件事。 夏桉十分恭敬地朝他施了一礼。 “臣女,谢殿下抬爱!但相信殿下心中十分清楚,都安公主与您,才是良配。您与公主和亲之后,公主会将她苦心钻研的种植技术,一起带到北庆。北庆贫瘠的土地上,也会长出如眼前这般浓郁茂密的绿色庄稼。您与都安公主,是命定良缘。” 拓拔昀眼里流露出一股失落:“想不到,本殿此生第一次主动向女子示好,得到的,竟是如此特别的回馈。” 这时,不远处传来悦耳的抚琴之声,是都安公主的琴声,与昨日她在大殿之上的那首一模一样。 夏桉道:“殿下,您不是想知道,北庆的土地是否真的能种出萝卜吗?不妨现在便去问一问公主殿下吧。” 拓拔昀看着夏桉清亮的目光,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对她道:“本殿,会记住这一日的。” 随即转过身,朝着琴声的方向而去。 夏桉站在绿油油的庄稼地里,轻轻拨弄绿叶,默默等着。 不久之后,记忆里的那首合奏终于在稻田的那边响起。 霎时间,夏桉笑了,眼里有微光闪烁。 这世间总要有一些美好的东西,让人看到美好的希望。 这场和亲,便是一个。 好在,她将红线又绑上了。 “你就这么喜欢给人牵线做媒?” 盛枷自不远处朝她走了过来。 照旧一身黑衣装扮,还带过来一股凉飕飕的冷风。 夏桉还记得昨日与他商量时,他那难以接受、一口回绝的样子。 仿若她让他做的事情,是让他去送死一样。 要他去拜见公主,他说无故给公主拜帖,他疯了? 要他请公主去菜园教他种菜,他说,做不到。 要他去菜园时,顺便让公主带上古琴,他说他吃错药了? 然今日,一切顺利。 对他来说如断头一样的事情,他不是做得很好嘛。 所以人有时候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潜力。 盛枷走到她近前,道:“这回你满意了?” 夏桉抿唇淡笑:“大人辛苦了。” 听着远处的合奏,盛枷目色稍沉看着夏桉:“你不觉得,自己错失了什么?” 夏安平静回头,朝着前面走去:“没有,我感觉甚好。” 盛枷跟在她身后:“即便你不喜拓拔昀,只拒绝便是,为何如此费心思撮合这二人?” “大人眼界宽广,当是比我清楚,北雁蠢蠢欲动,一直想着扩张疆土。想要让他们老实,大乾与北庆必须联合一心,这场和亲,无可避免。 我即非公主也非郡主,和亲过去,恐也没什么分量。都安公主身为大乾唯一适龄的女子,这次总归是摆脱不了和亲的命运。 拓拔昀一表人才,北庆又急缺像大公主这样,重视农事的高位者。他们二人,是最相配的。” 盛枷目光质疑地看着她:“但和亲,是国事。” 言外之意,她又何必大费周章来干预这等事。 不仅是她,就连他自己,今日也是属于多管闲事。 这一点,夏桉倒是觉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他。 停了停,她道:“因为,有意义啊。” 第252章 或许我压根就不喜欢男子 盛枷探究看她:“即便再有意义,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你应了拓拔昀,不是对你更有好处?” 夏桉呵呵笑了一声:“我这人胸无大志,只想偏安一隅。都安公主,才配得上更广袤的天空。” 她回头对着盛枷道:“大人现在也许还看不出来,待他们大婚之后,你便会知道,今日你我做了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 盛枷不以为意,他更是只关注自己的事,对旁人的事毫无兴趣。 夏桉继续沿着稻田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盛枷看着女子的背影,正过身来。 猜不透,这女子的心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走了一会儿,夏桉停住脚步:“不过盛大人,都安长公主教你种萝卜,你学会了吧?不对,应该问你,现在认识萝卜了吗?” 盛枷紧了紧唇角,眸色冷寂。 夏桉语带戏谑:“原来大人从前喜欢喝萝卜排骨汤,现在喜欢吃大蒜。” 盛枷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别说了。” 他今日本来就已经尴尬地几次想找洞钻了,她竟还调侃他。 二人突然间离得很近,周围绿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夏桉甚至闻得到盛枷身上的冷香味。 四目相对,夏桉瞬间觉得有些局促。 “大人竟这么开不起玩笑。” 女子眉眼近在咫尺,盛枷眸子滞了滞,意识到自己动作唐突了,赶忙松开了手。 气氛有一丝怪异。 夏桉默了默,语气柔和了些:“大人,不论如何,今日谢谢你。” 谢他克服不适,配合她演这出戏。 盛枷凝目转身,继续朝前走去:“用不着谢我,我还等着你的秘密。” - 出宫一路上,夏桉一直卖着关子,只说要带盛枷去一个地方。 程鸽骑马随车而行,心里存着很多不解。 一不解,夏桉昨日在朝会上的惊艳表现,二不解,她竟然拒绝了拓拔昀那样出众男子的示好。三不解,她竟然联合他家大人,为拓拔昀和大公主牵线做媒。 行了一程,他实在是忍不住来到轩窗边,问夏桉:“夏三,拓拔殿下那样的男子你都看不上,你究竟中意什么样的郎君?” 夏桉如今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冲程鸽笑笑:“不知道。” 程鸽追问:“就是大概呢,比如出身几何?偏好什么样的长相,是清俊的,还是威猛的。文官还是武官。我就是很好奇。” 夏桉浅声道:“或许我压根就不喜欢男子。” 前世与赵幽的婚姻,实在没有留下半点她觉得美好的东西。 唯一的盼头便是三次有孕,她期待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然这份期待,也被无情的掠夺。 是以,她现在不期盼自己生活里有男子。 程鸽面上一惊,“莫非,你,中意女的?” 夏桉道:“大人想什么呢,女子在我眼里只能做姐妹。” 程鸽讷讷:“那就怪了,虽说我们大乾人才济济,可能与拓拔殿下那样相媲美的,也真是不多见,夏姑娘你眼光如此之高,往后婚配可要麻烦些了。” 闻言,盛枷在车内冷哼一声。 夏桉转过头看他:“大人笑什么.” 盛枷声音凉凉:“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可能到现在,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若非如此,她也干不出今日这等莫名其妙的事。 夏桉盯着他道:“我现在确还不能明晰自己内心,”她转而看向程鸽,“不过程大人,有一点我可以明确,我不会选喜穿黑衣之人。” 程鸽闻言,看着他家大人身上那贯穿的黑衣,瞳孔不禁震了一震。 盛枷闻言,拳头微攥,牙根直发痒。 只听夏桉又补充了一句:“喜欢拿扇子的也不行。” 程鸽想了片刻,赶忙打圆场:“哦,我知道,你是指朱玄凤吧?他手里那花里胡哨的扇子却是有些扎眼。” 夏桉朝他眯眯眼睛:“我是指黑扇子。” 程鸽脸色一垮。 盛枷用乌寒重重拍了下车厢,马车立刻加快了速度,闪得夏桉差点晃倒在坐椅上。 她稳住身子,斜了盛枷一眼。 真够狗的。 - 夏桉在马车里,引着他们终于到了城东望秋门附近的马市。 这里是上京城内最大的马匹交易市场,大批的马商会将自己的马牵到这里售卖。 夏桉下了马车,在马市上走了一段路,然后在一个红色牌匾面前停下。 她对盛枷道:“就是这里,几日后会发生一场爆炸,到时候马市会受到重创。” 她描述得言辞凿凿,仿若她亲眼看到过一样。 见她说的如此明确,盛枷疑惑道:“你究竟从哪里知道的此事?” 夏桉平声道:“自然还是我不小心听到的,就,就在昨日去朝会的路上。” 夏桉神色十分确定。 “说此话的人,可知是谁?” 夏桉想了想:“不认识。” “长什么样子?” “没细看。” “口音呢?” 夏桉伸出手指:“像北雁。” 上一辈子,这件事就是北雁人做的。 只是事后过了些时日才查不出来。 查出来之后,似乎又不了了之。 因为虽然死了不少马,但没什么人员伤亡。 听到北雁两个字,盛枷眸光略深。 她所说的秘密,果然是跟北雁有关。 程鸽上前道:“大人,爆炸不是小事,此事万不能掉以轻心。” 夏桉提醒道:“大人今日就派人守在此处,必能抓到那些贼人。这样,我们的马市就保住了。” 盛枷看了眼程鸽。 程鸽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 街对面,一个身着大乾服装,眸子却有异色的男子,单腿随意地蹬在一块大石上,咬了一口手里的烧饼夹炖肉,问身旁的人。 “选好地方了?” 身旁和他穿一样衣裳衣服的男子,态度对他却是毕恭毕敬。 “少主,选好了,就那块儿红色牌子处。地处马市中央,波及范围最广。” 耶律阿德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饼。 “那就瞅准时机,开始行动,炸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黑市买来的,很安全。” 第253章 变态赵幽 “切记,不要露任何马脚,大乾人贼得很,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少主放心。绝对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们在边境,与大乾风化城的守军,来来回回斗了几年了,至今也没有斗出结果。 既然他都深入到了大乾的都城,总要弄出点响动出来。 心里才算痛快。 这时,他目光疑惑地落在对面的一个黑衣男子身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手下侍卫朝对面看去,见盛枷正在摸一匹马。 他也认得盛枷,昨日在朝会上,此人一直警惕地守在大殿上,导致他们主上全场都不自在。后来找人打听才知道,此人是大乾大理寺的官员。 侍卫道:“那人许是来看马的,听说他很喜欢马,还专门有自己的一个马场。据说此人,十分难搞。” 耶律阿德咬了一大口饼。 “大乾的官员,也不过如此,我都大摇大摆进城好几日了,他们不照样没有一点察觉?” 他看了看手里的饼,“不过这大乾的美食,还真是有滋味,你之前说什么,他们这里还有串子肉?一会儿带我去尝尝。” 侍卫道:“是。” - 程鸽回去后,便安排了密探守在了马市附近。 既然是大雁人,说不定,这次他们能抓到那条大鱼。 虽说,他和盛枷都一样,觉得夏桉得到此消息这件事,十分耐人寻味。 但她给的消息,又从来都没有错过,想必这一次也不会错。 因为,这种事,像是那个人能做出的事来。 - 了结了都安公主和拓拔昀的事,夏桉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回去稍作休息,下午便去了泗水街。 毕竟,她等这一天,也等了许久了。 马车还没有到泗水街,便觉得城北这段路明显比从前拥堵了很多。 到了泗水街,喜鹊顺着轩窗看出去,吃惊地瞪大了眸子:“姑娘,街上好多人啊,泗水街如今的人气,已经和泰昌街差不多了。” 夏桉也听到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和很多流动小商贩的叫卖声。 马车路过花娘子的胭脂铺,铺子里涌进了许多顾客,花娘子顶着那张色彩丰富的脸,热情地朝顾客们介绍店里的商品,再也不用卖力地站在门口叫卖。 纪先生的首饰铺子,里面也站着不少的夫人姑娘,纪先生带着满头的花簪,卖力地向顾客们比划着。 曹大汉的铁器铺难得有了砸铁的声音,火花四溅。他在熔炉旁,热火朝天砸着铁器,铺子里有好几位顾客,在试用他挂在墙上的那些工具和武器。 不过有一点夏桉很纳闷,她记得第一次见曹大汉时,天气非常冷,他却不怕冷,光着膀子示人。这两次见面,明明天气越来越热了,他却是穿得越来越严实了。 倒是十分奇怪。 除了泗水街的铺子,街上还涌进来许多流动小商贩。 从前这条街因为人少,就连流动小商贩都不屑来这里摆摊售卖。如今倒好,知道这里有了人气,都闻风凑过来了。 马车缓慢地行到了清风醉的门口。 夏桉下了车,进了酒馆。 酒馆里,一层的座位几乎已经坐满,顾客有上京人,也有很多服装各异的外邦人。 见到生意如此好,夏桉勾勾唇。 当初走下的这步被所有人都嘲讽的棋,今日终于验证了它的潜力。 上一世,魏氏和这次一样,提前将泗水街的三家铺子处理了,后来得知这条街起来之后,懊悔不已,然后厚脸着皮管祖母要了这间铺子,算是弥补了些懊恼。 这一世,她便只能是懊悔加眼馋了。 宁舫天见夏桉来了,赶忙道:“姑娘去楼上的如意轩吧,那间始终为姑娘留着。” 夏桉点点头。 “先生辛苦了。” 如今泗水街共有六家铺子要忙,虽然其他铺子他分别找了掌柜,但他是掌舵人,定然也不轻松。 宁舫天释然一笑:“姑娘不要这么说,属下应付得来。” 她自然知道他应付得来。 再大的商业版图,他都能运筹帷幄。 这些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小菜一碟。 夏桉上了二楼,没有进如意轩,而是通过北面的一个窗户,看向了商贸街的方向。 和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一样的热闹、繁盛。 京城的商业从此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时,双鹤大步上了二楼,来到了夏桉面前,向夏桉禀告了一件事。 一直盯着夏媛的人,发现红玉找去见了一个常年在市井里插科打诨耍无赖的泼皮,此人曾多次组织人在饭馆用膳,之后腹痛难忍满地打滚,讹店家的钱财。 红玉去见这种人,想必没安什么好心思。 夏桉听完,不屑地冷哼一声,暗声腹诽:看来,夏媛挨的打还是不够,竟还有闲心算计她。 “告诉宁先生了吗?” 双鹤道:“刚刚在楼下,我知会他了,让他心中有数。姑娘,要不要现在就将那地痞,想办法惩治了。” 夏桉道:“不必。” 既然她想玩,那不妨陪她玩出些动静。 - 此时,永定侯府绛华院,一个偏殿里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夏媛坐在主屋里,坐立难安。 那偏殿里住着一个赵幽有一天夜里带回来的歌女。 据说那歌女当天晚上,在茶楼里唱曲儿,赵幽觉得好听,便要求她多唱两首。 但那歌女说时候到了,她得回家伺候爹娘,拒绝继续唱下去。 结果,赵幽直接让人将她爹娘接来,硬塞给他们一笔银子,说这回,他将她买下了,看她还唱不唱。 那歌女就这样,被他强行带回了府里。 进了府,赵幽只叫她唱,不停地唱。 起先那女子还唱得出来。 可就算人长了副铁打的喉咙,也做不到一时不停地唱。 只要她停下来,赵幽就会打她,变着法折磨她。 惹得那女子惨叫连连。 赵幽简直就是个变态。 这几日,绛华院日日都充斥着那女子撕裂的惨叫声。 即便没有打在自己身上,夏媛却总觉得那拳脚像离自己很近很近。 仿佛下一刻就会又落在她身上一样。 第254章 夏媛对清风醉下手 夏媛一整天都战战兢兢,惶惶不安。 她越是过得不舒坦,就越是会想起本该在这里代替她受这份罪的夏桉。 这个贱货,不仅没到这里来受罪,反而还过得越来越得意了。 每每想起她,她都气得心口闷痛。 这世上,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 她偏不要她好过。 她以为,开一间酒馆,只会源源不断地赚钱,笑话,什么事情可都是两面的。 能让她风光的东西,同样也能给她带来霉运。 她盯着红玉:“可是将事情安排好了?” “姑娘放心,那市井混子就是个财迷,钱财给到位,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夏媛略显担忧:“夏桉如今贼得很,寻常的法子可未必能一击致命。” 红玉道:“奴婢也知道,三姑娘早已不同于往日,是以,明日清风醉里,会死人。” 夏媛眉毛一挑:“死人?” “对。我打听过了,寻常食物中毒,也许赔些钱就可以了事。但若是出了人命,三姑娘必要进监牢。她只要进了监牢,哪怕日后有机会出来,名声也彻底坏了。 进了监牢的女子会被默认为身子脏了,不干净了,她这辈子都休想再抬起头来,更没有办法再显摆她的那些才艺。至于清风醉,里面毒死了人,也只有关门的份。” 夏媛听着红玉的话,忍不住阴恻恻勾起唇角。 还是红玉有主意。 她甚是满意地朝红玉笑笑,颇为感慨地看着她。 “红玉,这些年,多亏了有你在我身边,若非有你,我真不知该有多寂寞。” 红玉道:“姑娘不要这样说,当年我娘死后,是姑娘厚葬了她,这份恩情,奴婢铭记于心。” 夏媛道:“你娘是我的乳母,我自然是不会亏待她。” “我娘在时,心里最疼的就是姑娘。我娘临终前特意交代我,这辈子一定要尽心尽力伺候姑娘,姑娘有情有义,厚葬了我娘,我这辈子,便只为姑娘而活。” “行了,我的日子总归是会好起来,待我日子好过些,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让你体面地出嫁。” 红玉摇摇头:“奴婢此生只想一直伺候姑娘,永远都不会嫁人。” 夏媛欣慰笑笑:“我身边的人,只有你最有良心了。明日,我要亲自去清风醉,我要亲眼看着,那个贱货被官府带走,丢进大狱。” - 夜里突然刮起大风,门缝里传来鬼泣般的风声。 偏殿里那个歌女的惨叫声越发虚弱无力。 夏媛没有嫁进侯府前,听着赵幽后院的惨事,她只觉得厌烦、唾弃。 而今身处其中,厌烦唾弃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森的不适,和反胃。 赵幽,真是个地狱魔鬼。 此时屋子里点了平日两倍的灯烛,夏媛心里仍阵阵冒着寒气。 红玉伺候她躺下后,她迟迟无法入睡。 “今夜当就是那歌女的死期了。红玉,这绛华院有这么多的横死的鬼魂,是不是很像地狱。” 红玉帮她掖了掖被子,蹲坐在床边安抚她:“姑娘莫想这些,奴婢今夜会一直陪着姑娘。 夏媛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搂在怀里,声音里透着股无助:“别离开我。” 红玉坚定地嗯了一声:“姑娘,你放心睡吧。” -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那歌女在日出前,横着被从后门抬出了侯府。 清晨的绛华院静谧非常,像是从来没有过一个被生生折磨致死的歌女。 夏媛坐在梳妆镜前,由着红玉为她精心地梳妆打扮。 她今日要以最好的姿容,出现在夏桉的清风醉里。 去看她的好戏。 午时之前,夏媛乘坐马车,来到了传说中的清风醉。 站在酒馆门口,看着上面黑底金字的大气店招,看着来来往往的酒客,夏媛眸子里溢出一抹阴冷。 今日,她便要砸碎她这招牌,踩碎她用心建立起来的一切。 进了店里,夏桉像是一直在等着她一样,笑靥如花地迎上前来。 “二姐姐,你来了。” 夏媛傲慢地看了她一眼。 “妹妹的酒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归应该来捧捧场。” 夏桉道:“欢迎二姐姐来,二姐姐,去二楼雅间坐吧,清静。” 夏媛看了看喧闹的一楼,道:“不了,一层就很好,热闹。” 夏桉抿抿唇:“也好,一层是热闹,每日都有新鲜事,姐姐喜欢,便坐一楼吧,没准一会儿还能看个热闹。” 夏媛微不可察地冷哼一声,跟在夏桉身后,在一个视野很好的位置坐下。 心中暗讽:她怎么知道,她这清风醉,今日会有大热闹可看。 夏桉吩咐伙计,为夏媛上店里最招牌的几种菜,并上一壶清风醉,然后就去忙了。 不一会儿,又一辆马车停在了清风醉的门口。 盛枷来了。 程鸽笑呵呵跟着盛枷进了清风醉。夏三托人捎信,说她又想起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今日中午请他们大人来清风醉吃饭,她会亲口告诉他。 刚好他们要来万国商贸会这里调查一些事情,便就顺路来了。 夏媛见盛枷走到店里,心里猛得震了震。 她至今也没有忘了,那日自己在大理寺受的那顿仗刑。 虽说侯府靠着自己的影响力,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了最低,可自己回府后,可是受了侯夫人好一顿的教训和辱骂。 毕竟她的宝贝儿子,被自己连累着了。 也丢了侯府的颜面。 就连平时不管后宅之事的永定候,也狠狠教训了自己一顿。 此时再见盛枷,她心里恨意丛生。 明明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丁点屁事,他却办得大张旗鼓。 真真是可恶至极! 夏桉见了盛枷来了,也赶忙擎着笑脸迎了上来。 声音略低道:“大人来了,可惜,二楼雅间此时没位置了,两位大人可否在一层委屈一下。” 盛枷脸上明显浮起一丝不悦。 可他也知道,泗水街今非昔比,没有雅间也属正常。 程鸽道:“一层就一层吧,夏姑娘不必为难。” 他家主子就算心里理解,也说不出妥协的话。 第255章 清风醉有人中毒而亡了 就这样,夏桉引着盛枷和程鸽在一层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夏桉面带和煦笑容:“大人先用膳,用了膳,我再跟大人细聊。大人今日想吃些什么?” 盛枷漫不经心道:“随意。” 程鸽也笑笑:“夏姑娘看着上就行。” 就等你们这句话。 夏桉了然点点头。 “好的,两位大人稍候片刻。” 这时,店里进来了几个男子,围着一张空桌子坐下。 双鹤见了领头的绿衣男子,给夏桉和宁舫天使了个眼色。 那男子长了一张大圆脸,鼻头肥厚,一看就是个老油条。 宁舫天指派了一个机灵的伙计过去招待他们。 伙计擎着笑脸,走到他们桌前:“几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绿衣男子煞有其事地看看墙上的菜品名。 “酒酿排骨,樱桃肉,黄金鸡,玉灌肺,再随便来两道青菜,行了,就这些吧。” 伙计道:“行嘞。” 那人又不耐烦补充一句:“快些上,都饿着呢。” 伙计愉悦应声:“没问题,几位客官请稍候。” 绿衣男子发现了不远处的红玉,朝着略有深意地点了下头。 从夏媛这里,刚好可以看清楚那一桌人。 绿衣男子,叫宋老五,据说是个名副其实的市井无赖,以坑蒙拐骗为生,最善讹诈。 这次,看夏桉这鬼丫头如何应付。 他们一行一共来了五人,也不知,会让哪个人在这里丢了命。 夏桉状似无事地从这些人身边走过,路过那个绿袍的男子身边时,眸色子里晕出一抹暗芒,随即,她若无其事地打量了一圈桌上的几人。 夏媛这次出手,是动了恶念了。 她岂止是来闹事,她是想将她置于死地。 今日不给她一个重创,都对不起她今日对自己的坑害。 不多时,伙计为等菜的几桌顾客,分别送了一壶茶。 “各位客官,今日客多,菜品可能要上得迟些,各位先喝口茶。” 宋老五不耐烦道:“怎么这么麻烦?你们开酒馆的,这点客人都应付不过来吗?” 伙计赶忙陪着笑脸上前,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客官客官,实在对不起,您先喝口茶解解渴,一会儿我给您多上一壶清风醉。” 那男子听了他的话,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许:“快点快点。” 伙计又顺便,替他桌上的每一位顾客,都斟了一杯茶。 陪着笑脸道:“劳驾几位爷多等一会儿。” 程鸽给盛枷斟了杯茶。 不屑道:“哪里来的市井泼皮,谱比大人你还大。” 盛枷目光犀利地瞥了眼宋老五。 然后垂眸抿了口茶,又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柜台里正在与宁舫天商量着什么的夏桉。 不多时,宋老五一行人点的菜品一一端上了桌。 盛枷和程鸽也开始用上了膳。 夏媛坐在酒馆一角,小口吃着菜,目光灼灼落在宋老五一行人身上。 果然,不消片刻,一个瘦子猛得双手扶住喉咙,嘴里噗地喷出一口黑血,挣扎着连人带椅子,轰然倒在了地上。 然后使劲打了个挺,整个人不动了 铺子里顿时掀起一片喧哗。 “天哪,这人怎么了?” “是啊,这人怎么吐血了,他是不是死了。” “他,他吐得是黑色的血,他这是中毒了?” 这时,宋老五愤然起身,状似十分紧张地走过去,对着地上的男子喊道:“王兄,王兄!王兄,王兄,死了!” 他猛得大声嚷道:“我兄弟用了清风醉的菜,竟中毒而亡了,你们清风醉,菜里有毒!” 所有的顾客均是吓得丢掉了手里的筷子。 “什么?有毒?” “啊,这怎么办?所有的菜,我刚刚全部都吃完了。” “怎么办,我肚子怎么突然有点痛,我是不是也中毒了?” 夏媛心里升起丝丝喜悦。 好戏终于开始了。 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又缓缓喝了一口茶,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边的闹剧。 红玉也冷眼看着那边。 这宋老五,果然是个能办事的。 为了钱,竞真的是敢弄死人。 看来这银子,总算是没白花。 清风醉里死人了,如今已成事实。夏桉这下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洗不清了。 柜里的宁舫天闻声走了过来,看着地上没了声息的男子,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 他面色如常地道:“我们店里的菜,不会有毒。” 宋老五道:“你少在这里狡辩,我兄弟刚刚还好好的,用了你们店里的酒菜,就变成这样了,不是你们的食物里有毒药,还能是什么?” 宁舫天道:“若这菜里有毒,你们其余人如何都没事?” “这盘樱桃肉,我兄弟喜欢樱桃肉,这盘肉只有他吃过,我们都没有吃,一定是这盘肉有问题。” 他指着自己的跟班,“去,赶紧去给我报官。” 程鸽坐在窗户边,如常地夹了一块樱桃肉。 “大人,你怎么看?” 盛枷淡定地用着膳,没有作声。 不多时,那跟班果然找来了官府的人。 是个捕快。 威风凛凛的捕快进了铺子,看着地上躺着的男子。 高声质问道:“怎么回事?” 宋老五拾起一副虚伪的悲伤,对着那捕快道:“官爷,可不得了了,我兄弟在这清风醉用膳,竟被毒死了。他家里还有八旬老母需要照顾,官爷,你们可得查清楚,还他个公道啊。” 捕快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在那樱桃肉里试了一下,银针瞬间就变黑了。 在场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天哪,菜里竟真的有毒,你们谁有银针,试试我吃的菜里有没有毒?” “这怎么还是家黑店啊,我还没有活够呢!” “咳咳,我想吐,”说着,一个顾客冲出了酒馆,在门口干呕了起来。 捕快看了看手里的银针,大喝一声:“所有人都不准动,这家店谁是主人。” 夏桉走了出来。 “官爷,这间酒馆,是我的。” 捕快黑着脸:“说说吧,这怎么回事?” 夏桉道:“我敢保证,这毒绝非我们店里下的。” 捕快挑挑眉:“可事实就摆在面前。你说这毒不是你们店里下的,可是这人却是死在你店里?来人,将这店里所有的伙计和管事,全部都给我带回府衙。” 看来她猜得没错,宋老五早有准备。 这官差,八成就是他请在附近候着的。 夏桉也没急,只淡声道:“等等。” 第256章 拍醒一个死人 她步履稳稳走向了盛枷:“官爷,因为今日顾客较多。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这一桌菜,和盛大人这一桌,是同一锅做出来的,菜色一模样。” 他指了指盛枷正在夹起的樱桃肉:“盛大人吃了都没事,那一桌却出了事。很明显,是哪一桌人出了问题。” 盛枷拿筷子的手紧了紧,已经夹起来的肉,迟迟没有入口。 这些菜,居然是她根据别桌给他凑的? 程鸽也猛然间觉察到了什么。 那捕快听到盛大人的名号,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猛然间看了过来。 待看清这边坐着的人,的确是盛枷之后,惊得心里使劲突突了两下。 怎的碰到了这位爷。 宋老五搞的什么破名堂。 这是要他丢了官帽吧。 如此,这案子无论怎样,他可半点不敢马虎了。 宋老五你自求多福吧。 他赶忙毕恭毕敬朝着盛枷行了个礼:“盛,盛大人,你也在!” 盛枷沉了沉,继续不动声色用着膳。 程鸽对那捕快道:“办你的案子,莫打扰大人用膳。” 那捕快赶忙点点头。 “大人慢用,大人慢用。” 此时他也看清楚了,盛枷桌上菜品,确是和凶案那一桌的,一模一样。 宋老五听闻盛枷就在此处,心里顿时慌得一批。 这是什么情况,怎得今日还遇上了大理寺的煞神。 然事已至此,做都做了,他决不能露怯,否则今日是必死无疑。 他狡辩道:“即便菜一样,可这也不能排除,你们单独在我们这一盘菜里下了毒药。你们菜里有毒,我兄弟人死在了你们店里,你们这属于谋杀,官爷,快抓人吧。” 夏桉冷哼了一声,目光略有深意地看着他:“你如何确定,你兄弟人已经死了?” 到现在为止,不管是他,还是进来的捕快,竟无一人上前探过倒地之人的鼻息。 他们是多确定,此次必是得手了。 那倒地之人呢? 他想死吗? 宋老五指着地上满口黑血,一动不动的人道:“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上京城内,青天白日毒死顾客,你们简直就是黑店,胆大包天。” 这时,在众人紧张的目光里,夏桉俯下身,朝倒地之人的脑袋上拍了拍。 须臾,又拍了拍。 围观的人诧异道:“这姑娘是不是疯了,竟然想拍醒一个死人。” “就是的,这人喷了那么一大口黑血,肯定必死无疑了。” “她许是怕被抓走吧,毕竟上了公堂,她可就死路一条了。” 但夏桉不仅没有停,还冲着地上的人说起了话。 “这位客官,该醒醒了。” 片刻后,在众人难以理解的目光里,地上的人似是真的有了知觉,眼皮轻轻动了动,竟真的睁开了眸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后退了一步,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那菜里,刚刚确是有着剧毒,此人刚刚当众吐血倒地,就是中毒而亡的样子。 如今竟是又活了过来? 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夏媛听闻人还活着,猛得将手里的茶杯砸到了桌子上。 怎么可能? 那人明明中了毒,还吐出了黑色的血,怎么还能醒过来? 就连捕快一时间也觉得奇怪得很,这怎的,还带玩起死回生的? 他对着地上的人道:“喂,你醒了?” 那人一脸茫然地注视着眼前围着自己的一圈人。 “我,我这是怎么了?” 宋老五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地跟红玉对视了一眼。 红玉朝他使了严厉质问的眼色。 不是说毒是剧毒,杀人极快,必保万无一失吗? 这怎么,人服了毒了,怎么还能活着? 宋老五赶忙又上前道:“王兄,你刚刚用了有毒的菜,差点被这家黑店给毒死了。王兄,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五脏六腑灼烧得厉害?” 就算他暂时醒了,那毒毕竟已经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此时,许是回光返照。 服了剧毒,他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姓王的男子手肘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然后摸了摸自己心口。 “奇怪,我刚刚确是觉得,我这胃里头像是着了火。灼烫得厉害,可是这会儿,却觉得沁凉无比,很是舒坦。” 宋老五更纳了闷。 “沁凉?” 夏桉声音清亮道:“灼烧五脏六腑,是使五脏六腑溃烂致死的,是朱砂泪,而你现在感觉到的沁凉感,是因为,你在用膳之前,喝下的那一杯茶水。” “茶水?” 夏桉继续道:“那茶水里,有朱砂泪的解药。” 围观的人顿时又议论纷纷。 “解药?茶水里居然有解药?” “那就说明,清风醉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人中毒?” “他们既然知道,那毒,就定然不是他们下的了。” “那说明,我们吃的饭菜里,没有毒,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宋老五脸上浮起惊愕之色。 他们居然,提前喂了他们解药。 他现在回想起来。 刚刚伺候他们的伙计,特意给他们桌上的每个人都斟了茶。 坏了。 事情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夏桉又问那中毒的男子:“这位客官,我现在想问问你,刚刚那盘樱桃肉,为何只有你自己吃了。” 那人回忆道:“是宋兄,宋兄说,那樱桃肉是我爱吃的东西,不准其他人吃。” “可是,那盘樱桃肉里,却被人下了朱砂泪,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樱桃肉里有毒?!” 他猛得意识过来,冲着宋老五恶狠狠道:“好啊,为了不还我银子,你竟要毒死我?” 宋老五理直气壮地狡辩道:“胡说,你吃的是他们清风醉做的菜,如何是我毒的你?“” 那人指着宋老五:“那盘肉原本在你面前,是你特意伸手端到了我的跟前,不是你做的,还有谁。我还说呢,头些日子日日找你要钱,你都躲着我,今日倒好,突然特意请我来喝酒。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第257章 恶人到死,都觉得自己最有理 那人又吐了一口嘴里残存的黑血,冲着宋老五道:“若非这位姑娘提前看穿了你的歹心,今日之后,我,连同你欠我的账,可就全都没了。那样你就得意了!” 这时,围观群众大概也听明白了。 这绿衣服的借了人家钱,因为不想还,竟想着直接害死他。还想污蔑给人家清风醉,真是太可恶了。 宋老五嘴硬道:“笑话,在场的人这么多,怎么能证明毒是我下的?” 他将带来的毒都投进了菜里,身上再没有毒了。 任他们说破天去,没有证据,又能拿他怎样,到头来,这酒馆依然是嫌疑最大。 夏桉看着宋老五,探问道:“难道,你就没有觉得,你的手有点刺痒吗?” 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听夏桉这么一说,宋老五顿时觉得手有些不舒服。 他下意识抚了抚手腕处,这不抚还好,这一抚,手臂竟然又痛又痒,抬手一看,手心手腕竟赤红一片。 夏桉对着众人道:“朱砂泪不仅内服有毒,皮肤一旦沾染,更是有抹不去的痕迹。这位客官,毒,就是你下的。” 宋老五依然狡辩:“你胡说,我这明明是起皮疹,怎么会是毒?” 夏桉冷笑:“皮疹?”然后声音变得凌厉,“你大可以照着皮疹的法子去治一治,看能不能治得好?” 宋老五越发得痛痒难耐,他不禁开始使劲的挠,谁知这一挠,手上皮肤一下就被挠烂了。 手腕处血肉模糊。 他惊恐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夏桉道:“还不承认毒是你下的吗?我再告诉你,内服解药可解内毒,表皮染毒,得外敷解药,若不及时解毒,你的身体会慢慢的,一点一点溃烂,比内服的死法,可难看多了。” 果然,宋老五手臂上红肿的面积越来越大,他举着手臂,痛苦地蹲坐下来。 “解药,解药!”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这个宋老五用毒杀人,却想栽赃嫁祸给清风醉。 那捕快公事公办道:“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几个官差立刻上前将宋老五控制住。 夏媛朝着红玉低喝一声:“怎么回事?” 红玉惊恐摇摇头:“我只说让他用毒发最快的毒,这朱砂泪竟如此邪乎。” 夏媛今日的筹谋,终是又坏事了。 宋老五眼看是逃不掉了。 这热闹,不能再看下去。 她起身站了起来:“走!” 这时,夏桉对着宋老五意味深长道:“这位客官,你确定,你要揽下所有的罪责吗?” 宋老五抬眸,咧嘴道:“快给我解药。” “给你解药可以。你得说出全部实情!” 夏媛刚刚离座,心中一惊。 她这话什么意思? 她难道还知道些别的? 宋老五举着手,龇牙咧嘴道:“实情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了。” 这个女子竟如此难缠,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他总不能连到到手的银子一起赔进去。 那样岂不是亏大了。 这人终究也没死,他进去后再打点打点,就能出来。 他绝不能着了这女子的道。 夏桉靠近他,声音低沉,眼里涌动着冷绝的光:“我既能拆穿你的计谋,就说明,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说出幕后指使,不然,我没解药了。” 宋老五眸子瞪大:“你!” 他死撑道:“没有幕后指使,就是我做的。” 夏桉冷然站起身,朝后退去,有一种放任不管的姿态。 “官爷,带他走吧。” 宋老五心里一阵发毛,这毒是他从黑市买来的,只说是毒发最快,他也并没有买解药。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他身体就会大片溃烂,到时候即便有解药也来不及了。 “你,你竟见死不救?官爷,她明明有解药却不救人,官爷你让他救救我。” 得知盛枷在此之后,那捕快一直提心吊胆。 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哪管得了宋老五的死活。 “走,立刻将此人带走。” 官差上前拖着宋老五往外走。 宋老五彻底急了。 “我说,我说。” 夏桉和红玉脚步立刻僵住。 宋老五即便再贪财,也知道保命要紧。 手臂上的痛感又增强了几分。 他抬手指向了正要出门的红玉。 “她,是她,是她给我一笔银子,让我来清风醉闹事,要闹出人命来。是她指使我的。” 夏媛猛得朝他大喝一声:“臭无赖,你怎敢胡乱攀咬?” 宋老五豁出去了:“我没有,不然我与清风醉无冤无仇,何以来这里陷害他们。就是因为,你们给了我一笔重金,我才会如此冒险,银子就在我的住处,官爷你们可以去搜。” 夏桉状似难以置信地走上前,对着夏媛道:“原来,是姐姐要害我吗?” 红玉瞬间挡在了夏媛的身前:“三姑娘你莫要胡说,与我家夫人无关。” 夏桉看着她:“你是她的心腹,你做的事,何以跟她无关?” 红玉眸子里溢出一抹愤慨。 她明白,今日这事,彻底搞砸了。 为今之计,只有自己担下所有罪责。 才能保夏媛无虞。 看来,这是她能替姑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眸子冷冷抬起,朝着夏桉冷声笑笑:“是我,是我做的。是我看你不顺眼,要彻底毁了你。” 夏桉看着她:“你要毁了我?” 红玉声音含着浓浓的敌意:“三姑娘你得意什么?你可知道,我们夫人这些日子受了多少的苦楚。你却在这里,活得有滋有味?凭什么?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我就是要替姑娘出了这口恶气,要将你也推进地狱。” 夏桉突然觉得十分好笑。 所以说,与恶人能讲什么道理,他们到死,都觉得自己最有理。 “姐姐过得不好,是我造成的?” 红玉厉声道:“若非你三番两次拒绝替嫁,我家夫人,又何以至此?” 围观群众又掀起一片哗然。 “这,这原来还是场家事。” “姐姐让妹妹替嫁,妹妹不肯,所以就报复妹妹?” “这也太没道理了。” “是啊,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夏媛此时已经慌了,红玉这般承认了,那她,可就毁了。 红玉若是被抓走,她怎么办? 她一个人怎么办?! 她不能没有红玉,绝对不可以。 第258章 夏媛有喜 夏媛厉色道:“没有的事,一派胡言,全都是一派胡言。红玉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 宋老五吼道:“就是你们,你们是主谋。快给我解药,快给我解药!” 夏媛嘶吼道:“你胡说!” 红玉难耐地合了合眼,转过身,朝着夏媛跪了下来。 “姑娘,奴婢无能,奴婢,恐不能再侍奉姑娘了。” 夏媛眼色赤红:“我不准你说这种话,你不准离开我!” 红玉眼眶通红:“姑娘,奴婢不在你身边,你定要好好的,奴婢,对不起姑娘!” 说着,朝她磕了个头。 夏媛破开嗓子嘶吼道:“我不准你这样说,你不可以离开我!” 这世上,唯有红玉是对她最真心,死心塌地对她好。 没了红玉,她要怎么活? 盛枷还在酒馆里。 捕快实在不敢拖拉。 他对着手下道:“连这个婢子,一起给我带回去。” 两个官差立马上前押住红玉,拖出酒馆。 夏媛喊道:“不,你们放开她,放开她。” 红玉被带走了,夏桉将解药给了那宋老五,宋老五连同与他一伙的人,也都被带走了。 宁舫天跟随捕快去衙门配合调查。 夏媛站在清风醉里,肩膀耷拉着,感觉自己的半边天,在这一刻塌了。 眼角无声流下一串泪。 红玉,她的红玉。 她猛得转过身对着夏桉:“你现在满意了?” 夏桉也不复刚才的客气,对她道:“你决定要送我进监牢时,便应想到这种结果。” “那可是红玉,你怎么可以夺走我的红玉?” 夏桉在她耳旁道:“红玉跟着你这些年,手上早已沾满鲜血,在滟芳阁,你们肆意妄为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妄图在市井中草菅人命。姐姐,你应该庆幸,红玉揽下了所有罪责,不然,你以为此刻,被带走的会是谁?” 夏媛猛得抬起手,甩向夏桉的脸。 夏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夏媛手臂上的伤口顿时疼痛不已,立马收回了手。 夏桉继续道:“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你有这精力,不如想想怎么能少挨几顿打。” 夏媛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 围观的众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夏媛心里已经宛若废墟,她面色苍白地转过身,愤然出了清风醉。 店里终于清静下来。 夏桉默了默,对着所有的顾客道:“今日让各位客官受惊了,今日的酒菜,全部免费,算是我请大家的,还望各位见谅。” 客人们也都松了口气。 “掌柜,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些无赖太过歹毒。” “就是的,掌柜的你也是受害者。” “还好虚惊一场,不过掌柜的,你是如何提前知道会有人中毒的?” “是啊,若非如此,他们今日定是讹到你了,那样,今日被官差带走的人就是你了。” 夏桉不置可否朝他们笑笑,然后稳稳心神,走向了一直如常用膳的盛枷。 来到盛枷桌前,她有些讪讪:“大人,今日,谢谢你。” 她其实故意请盛枷来的。 宋老五在市井混迹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拿下,难说衙门里是不是有人罩着。 有盛枷在,阎王老子想舞弊徇私,也得掂量掂量。 对,她就是想沾沾他的气势。 让这件事能秉公办理。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程鸽和盛枷又岂会不明白。 盛枷喝了一口茶:“你最好,真的有有价值的消息。” 语气平和淡然。 程鸽像是忘了正事,颇有些感慨道:“夏三,知道你们庶出女子不易,倒是不知,竟会如此不易,听意思,你嫡姐曾想让你替嫁赵幽?” 夏桉不自然笑笑。 “后宅之事,让大人见笑了。” 程鸽很是同情地看着她:“她是嫡出,你是庶出,她定有一百种法子拿捏你,所以前段时间,你究竟是受了多少责难?” 夏媛今日,明显是要置她于死地的。 那在这之前,难以想象她都使过了什么手段。 夏三又是如何在如此艰难的处境中一步步走过来的。 夏桉笑笑:“大人不必替我担心,我这辈子命硬,她们害不着我。” 程鸽摇摇头:“也得亏你够聪明,不然你那嫡姐,感觉像随时都要吃了你。” 夏桉知道不能让他们二人空手而归,她也确实有一个线索,能帮到他们。 夏桉见盛枷反应还好,没有直接冷脸不理她,她笑着在他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有价值的消息,我真的有。盛大人,程大人,上次的事情,我又想到了一个细节,谋划马市爆炸的人,也就是那伙人的头目,眸子是褐色的。” “褐色的?” “对,所以抓的时候,你们别抓错了。” 上一世,好像闹过一场乌龙。 有人替领头的人顶了罪,最后却发现抓错了。 程鸽和盛枷对视一眼。 北雁使团中,没有人是褐色眸子,那就说明,这伙人很有可能,就是北雁王,耶律阿德。 眸子是褐色,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特点,这样他们找人倒是有了更明晰的方向。 盛枷和程鸽吃得差不多了。 如今得了线索,立马起身离开。 夏桉忙跟着站了起来:“大人慢走。” 盛枷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桉一眼,然后转身出了清风醉。 夏桉看着盛枷的背影,心想,今日倒是难得,明显她今日故意设计他们了,但伟大的盛大人,居然没有对她冷脸发脾气。 - 夏媛回府后,直接病倒了。 绿眉搞不清楚状况,将此事禀给了侯夫人南宫氏。 南宫氏带着府医,去了绛华院。 南宫氏见了榻上脸色灰败的夏媛,心里纳闷:“儿媳,你今日外出,究竟出了何事?红玉呢?如何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 夏媛难耐地合了合眼。 “红玉,没了。” “没了,怎么没了,难道你们遇到了什么意外?” 夏媛没法继续说下去,只无助地摇头。 这时,府医替夏媛把好了脉。 “恭喜侯夫人,恭喜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这是有喜了。” 夏媛闻言,猛得地仰起脖颈:“真的?” “千真万确,是喜脉。” 南宫氏也十分高兴:“儿媳竟是怀上了,太好了,这可是我们侯府的第一个孙子,你一定要好好养胎。” 夏媛眼里的泪夺目而出。 红玉走了,孩子来了。 红玉一直都期盼着她能有身孕,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第259章 不打她肚子就行了 南宫氏看着夏媛委屈的模样,好声劝道:“哎呀,你哭什么,怀着身孕可不好哭,红玉没了,我会再挑两个得力的婢子过来伺候你,现在,你的身子最要紧。” 红玉是夏媛带来的人,身契也并不在侯府。 南宫氏倒也不关心红玉究竟是怎么没的。 左右不过少了一个婢子,她给她重新安排便是。 而对于夏媛而言,再多的婢子,也不可能比得过红玉。 她终是失去了最贴心、最得力的帮手。 夏媛摸了摸自己小腹,勉强回南宫氏:“谢母亲。” - 南宫氏并不在意红玉的事。 赵幽回府后,便听马夫向他禀报,红玉今日是在清风醉被官府的人带走的。 罪名是主谋在清风醉下毒害人。 赵幽气得气血翻涌。 真真是有本事啊。 竟还跑去夏桉的店里搞此等歹毒之事。 红玉做的事,还不就是夏媛做的? 红玉恐怕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 夏媛这个贱人,上次就因为她无故去欺辱夏桉,闹出是非,害得他也被带进大理寺,受了一顿杖刑,今日又因为她要陷害夏桉,差点又惹上了官司。 她简直就是个坏事精。 她如此折腾下去,岂不还得继续丢他永定侯府世子的颜面。 他现在兵器库筹备得差不多了,正是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绝不能让这个蠢妇再生事端。 他气冲冲回了绛华院,喊小贾带上工具盒子,直奔主屋而去。 齐欢在院门口见了他,赶忙凑上前追着他。 “幽哥哥,你可知夫人今日出了何事?” “幽哥哥,她那个婢子红玉据说是没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卖了。” “幽哥哥……” 赵幽转头看向她,狰狞的目色柔和了些:“你回屋去。” 齐欢眼里溢出饶有兴味的、诡异地光:“我不。幽哥哥,我想看着你打她。” 赵幽显然已经习惯她的任性。 微微叹了口气,道:“那便离远些。” 说着,大步进了主屋。 进了屋子,他二话没说,直接将夏媛从榻上揪到了地上,对着她的身子就是重重的一脚。 “贱妇,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夏媛一直在榻上含泪思念红玉,被赵幽的举止给弄懵了。 她瞬间想起来,自己现在可是有护身符了。 她冲着赵幽大声道:“赵幽,我有身孕了!” 赵幽正欲抬起的脚顿了顿,似略有些迟疑:“身孕?” 夏媛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腹,冲着赵幽厉声道:“对,我有身孕了,你不可以再打我了!” 她总算是有了可以防身的资本了。 这时,屏风后面,齐欢探出头来。 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幽哥哥,有身孕,躲开她的腹部不就好了?” 闻言,夏媛心里气得要炸了。 她冲着齐欢大吼道:“你给我滚,你个疯子。” 齐欢却是莞尔一笑。 “夫人急什么?今日的好戏才刚开始,我怎么会舍得走?” 夏媛咬牙切齿:“贱货,你给我等着。” 齐欢依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噙着兴致满满的笑。 这时,赵幽冷冷掀了掀唇角:“欢儿说得……”他说着,直接一脚踹到了夏媛的心口,“极有道理!” 夏媛被踢得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感觉自己的胸腔仿若被震烂了。她难耐地呛咳了好几声,对着赵幽惨声道:“赵幽,你若杀了我,就等同于杀死自己的孩子!” 赵幽冷冷一笑:“你放心,如此掌握生死的火候,我比你有经验。” 说着,又奋力朝着夏媛的身上踢去。 一边踢,一边道:“我让你再给我出去惹是生非,我让你再在外面给我惹官司。你给我听着,我赵幽,堂堂永定候世子,是讲究脸面的,你害我没脸,你就别想好过。” 夏媛除了腹部,几乎每个地方,都没有躲掉他的踢打。 夏媛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块骨头都仿佛被踢裂,每一处皮肉都踢烂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晕死了过去。 深夜醒来时,有人正在为她处理伤口。 夏桉抬起沉重的眼皮。 是蝴蝶。 蝴蝶见她醒了,冷冷勾了勾唇。 “二姑娘,你总算醒了。” 夏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蝴蝶道:“放心吧,府医来过了,没事。” 夏媛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忍着身上的剧痛,想要起身:“不行,我得去找侯夫人,必须得让她给我管管赵幽。” “侯夫人也来过了。姑娘与红玉的事情,侯夫人已经知道了,二姑娘此时若去,讨不到好果子吃。” 夏媛道:“他们都知道了?” 说着,她瞬间觉得既无力又无助。 她盯着天花板,讷讷出声:“蝴蝶,红玉被抓走了。” 蝴蝶道:“我知道。” 回忆刚刚齐欢那助纣为虐、幸灾乐祸的样子:“都怪齐欢那个贱货,都怪她。她怎么不去死!” 蝴蝶道:“我来帮姑娘。” “你帮我?” 蝴蝶道:“姑娘,如今在这侯府之中,只有你我可以互相依靠了。我帮你解决齐欢,然后来姑娘身边伺候你。” 夏媛看着她,须臾,点了点头。 在这侯府之中,她能用的人,也只有蝴蝶了。 - 虽然看着夏媛挨了一顿打,可一想到她怀上了赵幽的孩子,齐欢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看着身边的婢子道:“那个死女人,居然怀上了幽哥哥的骨肉,她凭什么,凭什么?” 那婢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齐欢又对向蝴蝶:“楚楚,你说说看,她怎么能怀上幽哥哥的骨肉呢?” 她又犯病了。 此时蝴蝶是楚楚。 楚楚说的话,她是十分在意的。 蝴蝶好声对她道:“姨娘,你也会怀上的。” 果然,齐欢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一副悦然的神色:“那是自然,我自然也会怀上幽哥哥的骨肉。” 蝴蝶继续道:“所以,往后姑娘一定要好好用膳。有些食物可以助孕,您一定要多吃一些,可不要吃到会滑胎之物,那样,即便怀上,孩子也会容易保不住的。” 屋内安静了片刻,齐欢像是很能抓住重点:“滑胎?” 蝴蝶认真道:“姨娘万不可说这不吉利的话,我们是要先怀胎,不是滑胎。” 齐欢勾了勾唇,眸子奇异地瞪大了一圈,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光,伸手比划道:“不不不,就滑胎。” 第260章 耶律阿德遇夏桉 万国商贸会办得有声有色,淑贵妃心里十分高兴,璟隆帝曾说过会在今年的上半年立储。立储在即,萧易瑾的功绩越多,就越稳妥。 同时,萧易瑾在万国朝会期间,也与各国使团友好接触,给各国使臣都留下很好的印象。 也算传播了声名。 不像那五皇子,成日里像个隐形人,除了那日在朝会上不咸不淡露了一面,之后便再也没了影,也不知在瞎忙什么。 终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此外,朝会期间,还有一件事,令她分外挂心。 据说,盛枷那边有一个重要线索。 北雁的国主居然来到上京城。 北雁人贪得无厌,野蛮无人性。从前朝起,他们便很不安分,长年累月在戍边滋扰生事。 激起战事无数,死在他们刀下的亡灵也无数。 北雁这新任国主,倒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敢自投罗网。 章华宫里,淑贵妃对着过来跟她请安的萧易瑾道:“盛枷找北雁国主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萧易瑾道:“他已经掌握了个更加详细的线索,秘探正在满城寻人。” “让他快一些,不就是找个人,能有多麻烦?” “是。” 淑贵妃一边浇着花,一边眸子闪烁着道:“瑾儿,你可想好了,那人一旦抓到,要如何处置?” 萧易瑾默了默:“交给父皇。” 淑贵妃淡淡抬眼:“自古王不相见王,如此可是坏了大忌。” 萧易瑾点点头:“那母妃觉得呢?” “他胆大包天,亲身来到我大乾国都,是赤裸裸的挑衅。” 萧易瑾道:“他确实是,对我们太过无视,很是可恶。” “他们在北疆不断挑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来到我们跟前来,”她侧眸看向萧易瑾,“何必饶了他?” 萧易瑾一时不解:“母妃的意思是?” 淑贵妃眸色略沉:“杀了。” 萧易瑾有些吃惊:“母妃,那人可是北雁的王,北雁王死在大乾都城,恐会生乱。” 淑贵妃道:“北雁王来到我大乾,又没有任何使臣通禀,也没有外交文书,谁能确定,她就是北雁的王?”淑贵妃加重了声音,“而北雁在北疆不断挑起战事,害我大乾损兵折将,我们只说杀了一个北雁的“密探”,他们又能如何?” 萧易瑾还是不能认同淑贵妃的想法。 前朝之时,据说北疆战事确是严重,当时的确是伤亡惨重。 然这些年大乾虽然也偶有损兵折将,他们同样没有吃到什么好果子。 他还想劝劝淑贵妃:“母妃,杀耶律阿德,兹事体大!” 淑贵妃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萧易瑾噤了声。 她这母亲,寻常时候看起来淑德良善,很好说话。 但他知道,她一旦决定了某事,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杀耶律阿德绝非小事,他还是想试图说服她。 “母妃,此事真的须三思。” 淑贵妃看着他:“母妃一路走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你,你就不能依母妃一次?” 萧易瑾噎了噎。 “答应母妃,杀了他。” 萧易瑾明白,母妃这些年做的所有谋划,心里的所有隐忍,都是为了他能登上储君之位。 如今她如此恳切要求,他无力回绝。 想想此事目前为止知道的人还不多。悄无声息将人处理掉,不是难事。 他恭敬颔首:“就依母妃的。” - 泗水街,耶律阿德手里擎着一串冰糖葫芦。 “这东西竟又酸又甜,竟如此好吃,”他对着同行的一个侍从道,“记下这东西怎么做了吗?” 那人道:“记下了记下了,这几日我为主子记下了十几种美食的做法,回头我会将这些全部都带回北雁,到时候,主子想吃便随时都可以吃到。” 耶律阿德道:“嗯,这大乾别的本事没有,吃倒是吃出了花样,文化交流嘛,我们也不能白来,对了,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酒,到底是哪家?” “叫清风醉,据说是一种传承了百年的酒方,此前很多人都趋之若鹜。前不久才刚刚上市,就在前面。” “百年酒方?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特别的。”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清风醉。 伙计很是热情,将他们引到座位上坐下。 耶律阿德咬了一口冰糖葫芦,道:“上清风醉。” 伙计应声:“好咧,客官想用些什么菜?” 耶律阿德朝墙上菜谱瞟了一眼。 一排排看下去,实在眼花缭乱。 “全都上。” 伙计心道,今儿倒是遇到吃客了。 他愉悦答道:“行嘞,几位客官请稍候。” 耶律阿德一边嚼着嘴里的红果,一边看向柜台处,须臾,目光顿住。 “咦,这女子,不是朝会之日,在大殿之上沏茶抚琴的女子吗?” 只见她此时正站在柜里,似是在查看着什么。 同行的人也看过去。 也都有些吃惊。 “还真的是她,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她不是个大乾官宦之女吗?” 耶律阿德拦下了一个伙计。 “那个女子,是谁?” 那伙计道:“那是我们主家。” 耶律阿德挑眉笑笑,原来这家店是她的。 不久之后,清风醉和十八道菜均端上了桌。 耶律阿德吃了一口酒酿排骨,“啪”得一下放下了筷子。 “掌柜的呢,谁是掌柜的。” 夏桉闻言,抬起眸子。 宁舫天出去办事了,她放下账册,走了过来。 “这位客官,可是有什么事?” 耶律阿德指着眼前的盘子道:“你这酒酿排骨,为何没有酒味?”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像是北面来的。 难怪不懂何为酒酿排骨。 夏桉微笑着看了眼盘子里的排骨,然后看着那人,正欲开口解释,目光却是顿住了。 褐色眸子? 再看看这桌人,虽然穿得都是大乾的服饰,但明显都是异国人。 这恐怕,就是马市爆炸的始作俑者吧。 她眸子闪烁了须臾,然后耐心开口跟他解释道:“这位客官,酒酿排骨,名字虽带酒,但这酒是其中的辅料,烧好之后,酒便已经蒸发了,是以,用起来是没有酒味的。” 耶律阿德目光饶有兴味地盯着她:“那我不管,你名字里带酒,味道就应该有酒味。否则,你就是欺诈。” 这是专门找茬来的? 第261章 圈套 夏桉清楚,现下不是与他理论的时候。 若他真的是那场爆炸始作俑者。 此刻,赶紧跟盛枷通风报信,才是要紧事。 夏桉立刻好脾气地朝着耶律阿德笑了笑:“这位客官,既然您不满意,这道菜就不算你银子了,另外,我再给您加送一壶清风醉,您看这样可以吗?” 耶律阿德目光幽深打量了一下夏桉:“姑娘说笑了,一盘菜钱,不值一提,酒也用不着免费送。姑娘如果觉得不好意思,送我一壶茶?” 夏桉回他:“当然可以。” 耶律阿德饶有兴味道:“我要你亲手沏的。” 夏桉与他对视片刻,心下有些生厌。 看来这人,就是存心找茬来的。 夏桉压住眼底的冷意:“行,没问题。” 随即转过身,准备去弄茶。 这时,身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要的是,带茶百戏的那种。” 夏桉拳头微微攥紧,咬了咬牙关。 泼皮无赖得寸进尺。 可一想到他涉及要案,夏桉还是忍了忍。 想想,若是能靠着沏茶的功夫稳住他,倒也可以豁出去。 眼下,稳住他比较要紧。 夏桉转过身,面上挂着一副耐心的笑:“好的客官,就沏带茶百戏的。” 说着,她端正姿态转过身,朝后厨走去。 耶律阿德看着她的背影,饶有兴味勾了勾唇。 此女真是不简单,能屈能伸。 当日在朝会大殿之上,他便觉得,此女子是朝会上最有趣味之人。 她看起来安静淡漠,实际上却是个闷声不响干大事的人。 那最后做出的茶百戏,连他这种不屑附庸风雅的人,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好大喜功,明明那日,她有机会将南越的卿理公主虐成渣渣,一下子以才名响彻梧州大陆,声名大噪。 同时为大乾长足颜面,受到重重的封赏。 而她却意外地,适可而止了。 及时收敛了锋芒。 试问,这世上女子,有几人能做到。 当时他对她格外好奇。 什么样的女子,会如此行事? 今日倒是巧了,想着过来喝点小酒,没想到竟会在这间小酒馆里遇到她。 有趣,实在有趣。 这边夏桉刚一进后厨,立马吩咐一个管事。 “快,你从后门出去,驾马去大理寺找盛大人,就说长着褐色眸子的人,此刻就在我们清风醉。他一听就能明白。” 那管事从夏桉严肃的神情中,看得出情况十分紧急,他应声之后,立刻从后门冲出了清风醉。 夏桉在后厨慢吞吞准备好茶具,然后带着喜鹊一起来到了耶律阿德这一桌旁边。 摆茶桌,理茶具。 茶桌摆好,夏桉有条不紊地、动作缓慢地,开始沏茶。 耶律阿德当日在大殿之上,就想知道夏桉如此耗尽心神沏出来的茶,究竟是什么味道。 没想到今日竟真的能喝到。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起来,他今日这要求,属实是有些得寸进尺。 在他们北雁,他尚能呼风唤雨,然在大乾,他的威风本是不管用的。 没曾想,这夏桉倒是极好说话,脾气极好的,全都顺应了他。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半张脸,莫非今日的自己,看着格外有风度? 客观的讲,耶律阿德虽然性子有些匪,但身上有着北雁人特有的豪迈之气。异色眸子也为他平添了丝独特的气质。即便穿着大乾的服饰,身上也有着一种潇洒不羁。是北雁皇室的美男子。 但夏桉当然没有关注到他的容貌。 她关注的只有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 代表着罪恶的眸子。 前世,马市据说被他炸得面目全非,半数马匹无辜被炸死。 不管他是谁,是什么身份,这一世,都定得要他尝尝苦头才行。 只要他落入盛枷之手,便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夏桉尽量装作十分投入地沏茶。 她一边细致地,一点一点地研磨着茶叶,一边心中一遍遍催促:盛枷你快点来,快点来,快点来。 耶律阿德渐渐陶醉在夏桉清雅柔美的动作里,眸光滑过夏桉饱满的额头,挺秀的鼻梁,微抿的朱唇,以及她那双莹白如玉的素手。 如此细看,这女子长得真真是瑰丽动人。 不仅是他,全桌的男子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夏桉看,生怕错过她每一个动作一样。 毕竟,他们草原上的女子,各个野性粗糙。 相比之下,眼前的女子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夏桉动作舒缓地,终于到了点茶这一步。 到了这一步,她动作依然迟缓,仿佛要将这盏茶沏到天荒地老。 耶律阿德隐隐也觉出了不对劲。 她今日沏茶,真真是慢啊,比那日在大殿之上,慢了得有两倍,不过还好,耶律阿德缓缓将手肘抵在桌上,单手托腮看着夏桉。 他一点也不急。 终归如此美好画面,他是久看不厌的。 点茶一汤、二汤,一直到了引人入胜的七汤。 眼看茶沫丰腴,夏桉停了手,将茶汤导入了茶盘中,准备做茶百戏了。 这时,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朝着耶律阿德耳语了一句什么。 耶律阿德眸色顿变,而夏桉此时也看到了,盛枷和程鸽的马匹已经到了门外。 耶律阿德登时起身。 夏桉也赶忙起身,挡住了他:“客官,我马上就要做茶百戏了,你莫急。” 耶律阿德与她对视了一眼,只一眼,他便敏锐地意识到,怪不得夏桉今日将茶沏得这样慢。 自己这是中了这女子的圈套了。 说是迟,那时快,耶律阿德一行人瞬间仿若会飞的鹰。 在盛枷等人进门之际,踮脚越过了几桌客人,顺着后门逃了出去。 盛枷和程鸽顺着他们的身影,朝着后门也追了出去。 后面就是喧闹的商贸区,人潮熙熙攘攘。 耶律阿德几人,瞬间便不见了。 他们朝左看去,毫无发现。 朝右看去,依然没有什么可疑。 那几人仿若石头落海,一下就没了踪影。 程鸽不禁感慨:“此人有两下子,能如此在大人眼前消失,果然不是善类。” 盛枷也不得不承认,耶律阿德是有些东西的。 不过刚刚进门时,他看到了什么? 他转回身,重又进了清风醉。 只见夏桉正在收拾茶具,而茶盘中,放着已经点好的茶。 她果然是在给耶律阿德沏茶。 程鸽也看出来。 “夏三,你何以为这伙人沏茶?” 夏三可是配在皇城大殿向圣上展示才艺的茶道风云人物,那人也配? 第262章 果然还是不能将他看成正常人 夏桉惊奇他们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人呢?” “莫非,你们让他跑了?” 程鸽道:“此人有些本事,非善类,不过没关系,马市那边已经布好局,即便今日没有抓到他,他也跑不掉。不过,你真的,何以给他沏茶?” 夏桉无奈叹了口气:“那人嫌我们的酒酿排骨没有酒味,而后就要我陪壶茶,还得是我亲自沏得,”夏桉接着又叹了口气,“还得是带茶百戏的。” 盛枷垂眸看她,眸子有一丝嗔怒:“他让你沏,你就沏?” “不然呢?谁让他长着双褐色眸子,我这不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你们来。结果,”她噘噘嘴,“谁能想到盛大人亲自出马,还能让人跑了。” 程鸽汗颜看看盛枷。 夏三是真敢说。 他们大人自尊心强得很,半点错处都不让人提。 果然,盛枷脸上浮起一丝恼火:“抓人是我们的事,你何以做这等多余之事!” 程鸽:? 不是大人,你气的是这个? 夏桉一听,心里越发郁闷。 “怎的抓不到人,大人要拿我当撒气桶?” 盛枷紧了紧唇角,眸子里溢出复杂难辨的光。 盛枷:“你?” 他直直看了夏桉须臾,倏地转身,出了清风醉。 夏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恼火:“果然还是不能将他看成正常人。” 喜鹊被刚刚发生的一幕惊到了。 “所以姑娘,刚刚那个人,是个嫌犯?” 夏桉点点头:“嗯,坏得很。” 喜鹊瞬间担心起来:“如此,姑娘刚刚岂不是得罪了他,那若他回来报复你该怎么办?” 这个夏桉倒是没多想。 离爆炸时间也不远了,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她平声道:“没事,莫担心。” “诶,姑娘,外面好像还有个大理寺官兵。” 夏桉朝外看去,果然是有几个人留在了这里。 喜鹊道:“莫非是留下保护姑娘的?” 夏桉默了默,没有做声。 不过想起盛枷刚刚的话,还是好气啊。 她倏地将手里的茶杯一丢,双手掐腰:“他到底凭什么那样说我?” - 盛枷的威名,耶律阿德了解一些。 是以,他们一行人没敢轻敌,用了十足逃窜的功夫,回到了他们藏匿的院子里。 耶律阿德阴沉着脸,单腿跨在一张椅子上。 “该死的,我应该想到的,这个夏桉和盛枷认识,那日在大殿上,我就见到他们二人频繁说话。我说她今日这茶,怎得沏得如此慢吞吞的,居然是磨蹭时间跟盛枷通风报信。此女真是狡诈。” 侍卫疑惑道:“可是主子,她为何要跟盛枷通风报信?她应该,不认得你才对吧。” 众人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齐声道:“她认得你!” 耶律阿德面色有些懵,捋了下自己鬓边的一撮碎发:“她认得本尊?” 不应该啊,若是认得他,好歹他也是一国之主。 她如何能如此自然随意地面对他。 “不对,她不可能认得我。” 侍卫道:“可这说不通啊,他不认得你,去寻盛枷来做什么?” 耶律阿德显然也想不通这件事。 他目色阴沉道:“不管了,马市的事情不等了,炸药可是已经埋好了?” “嗯,埋好了。” “他娘的,明日就动手。让他们害本尊像老鼠一样,在大乾大街上逃窜,我炸他个人仰马翻。” 手下们齐声道:“是。” - 盛枷回了大理寺,萧易瑾来了。 萧易瑾见盛枷回来,朝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两个木箱子。 “此前在商贸区,发现有几副马鞍不错,其中一套应该很适合白莲,你回头给它试试。” 盛枷点点头:“谢殿下。” 萧易瑾道:“与我有何客气。如何,我们下两局。” 盛枷点头:“好。” 盛枷少时做萧易瑾伴读,二人也算一起长大。 彼此十分熟识。 他们的棋技,都师从于当今太傅王源。 二人的棋技旗鼓相当。 而盛枷又是不会为了顾忌萧易瑾的颜面,而故意让棋的人。 是以,萧易瑾喜欢与他下棋。 彼此对弈起来,有厮杀的快感。 今日的棋,萧易瑾下得迟疑,下得慢,棋局过半,萧易瑾淡声开口:“那人有消息了吗?” 盛枷果断落下一黑子,淡声道:“应就这两天了。” “此人若是找到,如何处置?” 盛枷想也未想道:“请出大乾。” 不该来的人,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自然是送回原处。 萧易瑾默了默:“也好。” 母妃让杀了此人,但不能让盛枷知道。 他了解盛枷,如果他觉得不对,即便是母妃的命令,他也不会听。到时候他有了防备,便更加不好下手。 二人继续对弈。 萧易瑾又道:“你觉得,卿理公主如何?” 盛枷倏然抬眉:“大殿上挑衅我们大乾的那一个?” “嗯,她那日也不算是挑衅,朝会上,各国互相切磋才艺,加强交流,也不是何坏事。” 盛枷却并不这样想,那日若非夏桉惊鸣之举,大乾可是要丢了颜面了。 他平声开口:“但,也称不上什么好事。怎么,殿下对她有意?” 萧易瑾笑道:“说反了。” 卿理来到大乾之后,南越使团想趁机促成和亲。 卿理近几日频频约他见面,谈论诗词歌赋,对他很是热络,他觉察地出,她应是十分倾慕自己。 卿理才华横溢,在梧州之内,算得上是拔尖的女子,况她又是一国公主,身份足够体面,如此来看,倒是各方面都达到了他心中的预期。 他缓声有些傲然地道:“是她对我有意。” 盛枷默了一会儿,实在说不出赞赏卿理的话。 “殿下的终身大事,殿下自己拿主意便好,毕竟,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萧易瑾笑笑:“也是。终身大事总归是各花入各眼。怎麽样,你可是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还没有心仪的女子?” 盛枷眸子眨了眨,没有做声。 “若是有,就下聘吧,你自小就活得孑然一身,有一女子在身边,总归是可以照拂着你。” 第263章 大乾是有什么神算子吗? 听了萧易瑾的话,盛枷落子有了些许迟疑。 活到这么大,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七岁起,他就渐渐的,做事从未想过给自己留退路。 他缓缓落下黑子,依然一声没吭。 萧易瑾知道他的性子,便也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这局棋,又是惯常的平局。 棋毕,萧易瑾笑笑,不知下次你我分出胜负,又是什么时候。 盛枷也跟着笑了笑。 萧易瑾道:“行了,你忙公务吧,那人抓到后,记得知会我一声。” 盛枷应道:“自然。” 萧易瑾走后,盛枷对程鸽道:“那人今日在清风醉吃了瘪,明日应该就会有所行动。今夜加派人手,覆盖马市周边所有街区。明日,定要活捉他。通知马市那边的人提高警惕。” 程鸽应道:“是,大人。” - 翌日天刚蒙蒙亮,城东望秋门的马市便开市了。 陆陆续续有马商将自己的马匹牵到马市上售卖。 天色大亮时,马市上已经人声鼎沸,马匹的嘶鸣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一派热闹景象。 耶律阿德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酒楼的二层,面色得意的看着那边的马市。 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位置,既可以品尝美食,还可以顺便将马市的街景尽收眼底。 他觑着眸子,不怀好意地看着马市上的热闹。 心里想象着一会儿马市上的景象。 “嘭”地一声,巨大爆炸声响起,马匹被炸成肉渣,惊鸣声响彻上京城。 整个上京城将因此陷入一片恐慌。 想想都分外解气。 他们应该庆幸,他没有去炸人群聚集的商业街。 只炸了他们些马匹。 已经算是他的仁慈了。 红色牌子下面,准备下手的人已经就位。 眼见着马市到达了最热闹的时候,耶律阿德邪魅勾勾唇,抬起手臂,用力一挥,下面的人得了令,四下张望一番,低头引燃火折子,点燃了事前埋好的引火线。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耶律阿德兴奋地数着数:“一、二、三、四、五……” 计划里,十个数就可以燃爆。 “六、七、八、九、十!” “十!” 马市上依然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十!” 北雁埋伏在附近的人都愕然。 不对啊,燃爆物他们埋得万无一失,绝不会出意外。 怎的没有炸? 耶律阿德意识到了不对劲,对着身边的侍卫道:“快去给本尊看看,出了何故?” 不等他话落,包间的门“砰”地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黑色衣袍,手拿黑玉折扇的男子出现在门口。 盛枷道:“不用等了,炸药,已不在下面。” 那夜,他们的人刚将炸药埋下去,大理寺的人随后便取了出来,空留了一条引火线给他们。 屋内此时除了耶律阿德,还有两名侍卫。 他们三人穿的,均为上乘的衣裳,一眼看过去,分不清主仆。 此时他们意识到,事情败露了,刚要从窗户上逃走,谁知猛得有一伙人,从外面上了窗户,堵住了他们。 此时,耶律阿德的一个侍卫站出来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盛枷微微颔首,道:“北雁的尊上,您也该玩够了吧?” 那侍卫道:“你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尊上。” 盛枷道:“我没有跟你说话。” 那侍卫强势道:“笑话,我带着兄弟几人在这里吃酒用膳,你们莫名其妙闯进来,究竟是要做甚?” 盛枷道:“吃酒用膳,见了我逃什么?” 那侍卫假装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这酒大不了今日不喝了,兄弟们,走!” 说着,欲带着耶律阿德离开房间。 “尊上不请自来,令我等十分意外。上京城内正值万国朝会开市之际,鱼龙混杂,恐威胁尊上安全,尊上此时踏出这间屋子,很有可能成为各国的暗杀目标。我想有很多使臣若是得知尊上的消息,都会十分的感兴趣。” 那侍卫闻言,停住了脚步。 “你,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 盛枷继续道:“尊上是北雁的国主,身份非同小可。我会给尊上,留足体面,护送尊上回北雁。若尊上同意,余下,便一切听我的。” 三人面面相觑一番。 显然,无论怎么否认,他们其实都已经暴露了。 而就如盛枷所说,他们的行程一旦被外面的人知道,那耶律阿德会十分危险。 真的是太过蹊跷。 他们一行人,近日一直隐在市井中,一直藏得好好地,怎的就被盛枷如此步步紧逼盯上了。 耶律阿德冲他侍卫使了个眼色。 他假意思索片刻,拿腔作调,声音变得居高临下:“哼,你是盛枷盛大人是吧?” 盛枷略微勾唇:“正是在下。” “本尊不过是听说大乾有诸多美食,便趁着万国商贸会之际,过来做做客。玩够了,本尊自会离开。” 他们与主子早已定好,一旦事情败露,便由他来顶替主子。 盛枷笑笑:“哦?若非您今日要炸马市,我还真就信了。尊上不要说不是你做的,从你们埋炸药起,我们便已经知道了。” 侍卫松了口气,看来,盛枷是信了他就是主子了。 “看来,大乾也有些人能人之辈。今日被你发现,本尊没什么好说的。” 盛枷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耶律阿德,没有说话。 这伙人果然是与他演起来了。 若非夏桉提前跟他说了,领头之人是褐色眸子,他或许还真的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不过,此时他倒也不准备拆穿他。 如此混淆视听,未必是坏事。 - 耶律阿德一行人,就这样被请进了大理寺。 出发回北雁之前,盛枷要求他们一直待在大理寺里,不要外出走动。 以确保他们绝对的安全。 耶律阿德郁闷得很。 他一直在反复想,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他们来的时候,是随着使臣带领的商队一同混进上京城里的。 到了大乾,他们便换上了大乾的衣裳,一直混迹在市井中,除了谋划了马市的这点声响,半点出格的事情也没有做。 他想不通,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昨日在清风醉,他被算计了,今日马市的事情,竟然也是提前就被发现了。 特娘的,大乾是有什么神算子吗? 第264章 就说,我很想他,想见他,速来清风醉。 不过说起来,这盛枷虽名声不咋地,却也算识大体。 知道他身份非常,即便他们差点炸了他们的马市,他倒也是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们。 说实话,他此行是秘密行动,但凡盛枷不做人,将他无声杀了,他也只能认栽。 北雁也只能吞下这口哑巴气。 即便是将他交由他们兵部,也可能是另外一番结果。 他要安排悄无声息送他回北雁,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好在,他在大理寺虽觉得憋屈,大理寺对他们倒是有求必应。 这几日,他也算是美食不断。 住得倒也不算太糟糕。 - 盛枷将一切准备妥当。 他们准备出发的前夜,耶律阿德要求与盛枷喝一杯。 膳房备了好酒好菜,盛枷和程鸽与他们同桌而坐。 假扮耶律阿德的侍卫,以耶律阿德的口吻开口道:“本尊到了如此地步,想输得明白些,盛大人可否告知,你是如何得知马市之事的?” 盛枷沉了沉,道:“是密探查出来的。” 这回答也无可厚非。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本尊的身份?” “自然也是密探。” “哦,还是密探?那有一点我极不明白,那日在夏姑娘的清风醉,她又是如何识出我们的,还故意拖延时间向你通风报信?总不会,她就是那个密探?” 盛枷抿了一口酒,目光看向了一旁目色幽深的耶律阿德。 “夏桉,不是普通的女子。” 那侍卫道:“她的确是不普通,啧啧,那日在朝会之上,真真是让本尊刮目相看,若非我北雁与大乾一直无法就戍边问题达成和谈,我倒是很想与你们大乾和亲,娶了她。” 这并非是这侍卫瞎说,而是那日耶律阿德亲口说的。 他今日顺便过过嘴瘾。 戍边问题,不是盛枷的管辖范围。 盛枷不甚了解其中详情。 但娶夏桉? 盛枷冷冷勾了下唇角,再次看向耶律阿德:“劝尊上不要这样想,之前北庆大皇子想要求娶她,被她一口回绝了。她说此生都不会离开大乾。” 那侍卫又假装耶律阿德的口吻道:“北庆那小子?他如何能与本尊比?嫁于本尊,直接便是一国之母,那小子能不能活到登基还未可知。只要本尊要娶,她一个小庶女,难道还逃得掉不成?” 他现在的一言一行,可是都代表着尊上,势气上可不能输掉一点儿。 盛枷淡然一笑:“不,你们不了解她。她定是逃得掉的。或许,还会剥掉尊上一层皮。” 盛枷对夏桉的,有这个信心。 那侍卫闻言,剥他还好,但他说的可是剥主子的皮。 笑话,他们尊上难道还搞不定一个小女子。 “盛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盛枷举起酒杯,朝向了他身边的耶律阿德:“我只是,好言相劝,尊上,万莫去惹她。” 这一次,耶律阿德也朝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笑道:“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大乾的盛大人。” 盛枷客气道:“请讲。” “今日尊上我等,落入大人之手。而我国与大乾,戍边征战已久,也算是敌人。大人就没有想过,悄无声息,杀了我等?” “国与国之事,并非简单的君与君之事。不管谁是国君,戍边问题也都摆在那里。且,尊上既简装来到上京,就算是我大乾的客人。当然,若是那日马市爆炸了,结果或许会不同。” 这几句话,令耶律阿德登时对盛枷刮目相看。 他笑笑:“你倒是个头脑明白臣子。” 盛枷想了想,又道:“不过,既然说到这了,那戍边问题,还请尊上慎重考虑一番,尽早与我国将军促成和谈。长年累月,难免损兵折将,劳民伤财。” 耶律阿德道:“若驻守大乾边关的,是盛大人就好了。如今的那个赵明,也就是你们的镇国大将军的次子,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盛枷默了默,没有多言。 戍边之事,不是他该参与之事。 喝完了酒,定好了次日出发时间,盛枷便离开了,假扮耶律阿德的侍卫假模假式跟盛枷告辞。 眼看着盛枷假意应付他一下,转身离开,耶律阿德拍了他一下:“别装了,他都知道了。” 盛枷应该是早就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北雁国主。 他之所以愿意配合他们演戏,或许,也是有着保护他的意思。 谁说此人恶毒难搞。 此人,实乃良臣。 第二天夜里,耶律阿德一行人出发了。 为了掩人耳目,此行他们的身份是北雁商人,运送从万国商贸会采购的物品回北雁。 盛枷派出精兵扮成随从,一路跟随护送。 在夜幕的掩护下,一行人出了城。 - 近些时日,清风醉连着泗水街其他的铺子,收益十分可观。 一大早,夏桉捧着一大摞账本,高高兴兴上了二楼。 她准备盘一盘最近的收益。 刚打开门,她目色倏地一怔。 此人,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他为何伤成这样? 只见之前那褐色眸子的人,此时就躺在如意轩的地上,胸口还插着箭矢,鲜血淋淋。 这怎么,爆炸的事情没成,他倒是像被狠狠摧残了一番。 不对,他为何会在自己的店里,他是故意来到她这里的? 夏桉想了想,赶忙进了屋将门合上。 然后朝那人走了几步。 “喂,你,还活着吗?”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夏桉走到了他跟前,看情形,那箭矢像是插得很深。 夏桉伸手摸了摸他伤口周围,竟还带着毒。 这时,那人出声了,声音有些艰难:“速找,盛枷来。” 夏桉顿了顿。 他此前不是案犯吗? 怎的还主动找盛枷? “你确定,要找盛枷?” 他肯定点点头,声音虚弱:“不要告诉,任何人。夏姑娘,我能信你吧?” 昨夜混乱之际,耶律阿德无故想到了这里。 只有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夏桉抿抿唇:“你等着。” 又叮嘱他道:“你不要做声。” 夏桉下了楼,对着管事道:“你还得去一趟大理寺,嗯,你跟盛大人说,嗯,”夏桉左右琢磨,须臾,她道:“你就说,我很想他,想见他,请他立刻来清风醉。”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盛枷应该明白她话里有隐晦之意吧。 他们之间常用秘密交易,他定是能明白的。 夏桉总觉得此事非比寻常。 一个被抓的要犯,危机时刻却想见抓他的人。 而且他显然是逃生到她这里的,那保不齐追杀之人正四处找他。 绝不能露出半点可疑之处。 左右他现在伤了,动不了,索性等盛枷来了再说。 那管事摸摸头:“姑娘,真要这样说?” 他觉得这话,有点太直白了。 夏桉想了想,点点头:“就这样说。” 第265章 若我活着,做我妻吧?你做梦! 交代完管事去大理寺找盛枷,夏桉带上了药箱,重又上了二楼。 并交代任何人都不准进如意轩打扰她。 进了屋,她先是替地上的男子检查了一番伤势。 他身上中了数刀,虽然刀口都不浅,不过,好在刀伤都没有伤及要害。 但胸口的这把箭,是真的很危险。 必须要快些解决。 她伸手扶箭矢,准备将箭头从他身体里拔出来。 手腕却突然被那人一把攥住。 求生的本能令耶律阿德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耶律阿德艰难地掀开眼皮:“你要做什么?” 都快要死了,力气还这么大。 夏桉口气生硬道:“你不想死,就松开手。” 耶律阿德目色警惕地看着她。 夏桉看着他的胸口道:“我提醒你,箭上有毒,若不及时处理,你会死。” 耶律阿德拧眉:“你竟敢咒我!” 夏桉道:“你就没有感觉到,胸口像是着了火?” 耶律阿德一直觉得胸口仿佛在被火焰灼烧。 之前他以为是中箭的缘故,此时他明白过来。 这箭上,确是有毒。 他道:“别动我,我等盛枷。” 夏桉道:“你确定?现在不解决箭上的毒,你恐怕等不到盛枷来。” 耶律阿德眸子迟疑着了好一会儿,松开了手。 见他松了手,夏桉赶忙双手扶好箭。 “忍着点!” 话落,“唰”的一声,箭矢被提出血肉,拔了出来。 耶律阿德喉咙低哑地“啊”了一声。 特么,盛枷说得对,这根本不是普通女子。 血刺呼啦的箭,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轻松利落地就给他拔了。 夏桉盯着他的伤口看了须臾,然后又低头闻了闻。 轻道:“五彩蛇胆散。” 耶律阿德闻言,本来就冰凉的心感觉彻底凉透了。 五彩蛇胆散,五种剧毒蛇炼制而成。 毒发很快。 解药需得大药师方能配出。 草,他难道真的要殒命于此吗? 耶律阿德此时越发觉得,胸口像是烂了一样,自己要不行了。 他无力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情况的确很不乐观,看情形,毒性已经在内体扩散了。 夏桉淡声道:“死不了。” 说着,她起身从药箱中取出几个瓶瓶罐罐。 然后坐在桌前一番混合倒弄。 耶律阿德看着她的背影,道:“你在做什么?” “做解药。” 耶律阿德:? “解药?” 大约一刻钟,夏桉回过头,手里拿着一枚颜色奇怪的药丸。 耶律阿德强撑着抬起头,哑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夏桉道:“五彩蛇胆散的解药。” 说着,一把将药丸塞进耶律阿德的口中。 耶律阿德没有吞。 夏桉安慰他道:“放心,我懂医术,吞了它毒就解了。” 她会沏茶会抚琴,他都能理解。 她还会配剧毒的解药? 耶律阿德将药丸吐了出来:“我不吃。” 夏桉劝他道:“诶,我这就算不是解药,也不会比身上的毒更毒了,放心吧,你与盛大人有瓜葛,轮不到我对你下毒手。” 她从又从地上拾起药丸,“但是你现在不吃下它,你应该明白,你恐怕真的等不到盛大人。” 耶律阿德与夏桉对视。 昨夜之所以来了这里,心里不就是对她有隐隐的信任吗? 无法了,只能搏一搏。 他伸手接下药丸,一把扔进了嘴里。 然后合上了眼。 今日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夏桉又对他道:“你的刀伤也得及时处理,接下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还没等他应声,“唰”地一声,衣料撕裂的声音传来。 耶律阿德心中冷笑,此女看着温婉娴静,下手却又狠又快。 着实是个有意思的女子啊。 “啊”,伤口被撒上药粉,一阵剧痛传来。 接着,又一片衣服被咔嚓撕裂,又是一阵难耐的剧痛。 特么的。 耶律阿德凌厉笑了一声,调侃道:“夏姑娘,此事过后,若我活着,做我妻吧?” 夏桉一边上药一边道:“你做梦!” 耶律阿德道:“你可知我是谁?” “谁都不行。” “我会给你无上的荣耀,让你做这世上最风光的女子。” “我并不想做最风光的女子。” “呵,那你想要什么?” “这位公子,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谈论这种事情的关系。” 耶律阿德难耐地闭上眼睛。 “等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会同意的。” - 盛枷早晨在牢狱里刚刚提审了一个犯人,出来时,衣袍上沾染了赤红的血迹。 他面色冷戾地朝正厅走去,这时,守卫的将清风醉一个管事带了进来。 盛枷见来人是他,略显意外:“何事?” 那管事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又想到,夏桉吩咐他,要大大方方地讲。 他稍作了一番心理建设,道:“盛大人,我家姑娘说,她很想你,想见你,请你现在就去清风醉。” 一旁的程鸽“咳咳”偏头呛咳了两声。 跟过来的守卫瞬间将脸埋下去。 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盛枷闻言,神色滞了滞。 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那管事又补充了一句:“我家姑娘,是真心邀请盛大人。” 程鸽觉得,此事也太过炸裂了。 他家大人还是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被告白。 夏桉喜欢他家大人? 如此想来,他们二人还真的是有些般配啊。 他怎么早没发现呢? 程鸽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大人,不若我们就去泗水街转转?” 盛枷想了想,抬步朝着大门走去。 程鸽喊住他:“大人。” 然后指指他的裙裾。 盛枷垂眸看了看,须臾,又转身朝正厅走去。 程鸽对那管事道:“你回吧,告诉你家姑娘,大人随后就到。” 那管事连忙点点头:“劳烦几位大人了。” - 换好干净衣物,盛枷一言不发地跟程鸽一起出了门。 二人驾马在街道上穿行。 盛枷看起来一直面无表情,实则心里一刻都没有安静。 他想起了三殿下那日劝他的话,若是有一个女子在他身边,他的日子会就不一样了。 当时他不置可否。 此时想想,若此人是夏桉呢? 他确是从未没有想过成婚之事,可若此人是夏桉呢? 就这样,心情起起伏伏来到了清风醉的门口。 第266章 他是北雁国主? 盛枷下了马,管事赶忙迎上前来。 “大人,姑娘在二楼如意轩等你。” 程鸽很识趣地在一楼找了个位置坐下。 盛枷单手负背,脚步稳稳上了二楼,来到了如意轩的门口。 他沉了口气,这一路,他已经想好该如何回应夏桉了。 他抬手敲门,门开了一条缝,夏桉见了盛枷,仿若见到了救星。 立刻将他请了进来。 然后赶忙又将门合上。 盛枷有一丝促狭,正欲对她开口说话,这时,他猛然发现,耶律阿德居然就躺在如意轩的地上。 盛枷:“你?!” 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夏桉的传话,原来并非是真心向自己表达心意。 而是为了这个人。 起伏不定的心思,在这一刻,轰然落了地。 他默了默,疑惑地几步走到耶律阿德跟前,看着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伤痕。 有些严肃道:“出了何事?” 耶律阿德苦笑一声:“刚出城,便遇袭了。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 盛枷看着他,点了下头:“自然。” 耶律阿德道:“幸亏你配合我掩藏身份,否则,昨夜被乱箭穿心的,就是我了。” 昨夜那些人目标明确,无数箭矢飞穿进马车车厢。 显然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 顶替他身份的侍卫,替他死了。 盛枷问道:“我的人呢?没有护住你们?” “对方人数众多,你的人也均替我赔了命。” 盛枷脸色阴沉:“可知是谁做的?” 耶律阿德道:“来人是你们大乾人,全部是精锐以上的高手,下手极为狠毒。盛大人,你不是说,除了你们大理寺,并无人知晓我的身份吗?” 盛枷心里想到了一个人。 可是,他没有理由要动耶律阿德。 现下是立储的关键时期,他没有必要做这等对风评不利之事。 耶律阿德道:“盛大人,我中了五彩蛇胆散,夏姑娘刚刚给我草草服了一枚丹药,你还是替我找个药师吧。” 盛枷问夏桉:“他伤势如何?” 夏桉冷笑一声:“死不了了。” 盛枷沉眸点头,对耶律阿德道:“她医术精湛,你没事了。” 耶律阿德有些不可思议。 盛枷竟如此相信这个夏桉。 还有,夏桉居然还真的会医术? 盛枷对耶律阿德道:“如此情形,送你回去的事,需另做筹谋。” 耶律阿德眸色探究地看盛枷:“我能信你吧!” 盛枷看着他:“不信我,你就不会折返回这里,不是吗?” 耶律阿德苦笑一声。 这事倒是真的,且不说他身受重伤。 显然有一股势力,要置他于死地。 他现下能信的人,且有能力保护他的人,只有盛枷。 - 出了如意轩,夏桉心里十分纳闷。 “大人,他究竟是什么人,之前不是要抓他吗?此时为何又要保护他?” 盛枷道:“他身份极为特殊。” “如何特殊?他是哪个国家的使臣?” “他,是北雁国主。” 话落,夏桉直接蚌埠住。 盛枷觉得应该告诉她耶律阿德的真实身份。 眼下,这件事变得棘手了些。 后面他需要夏桉的配合。 夏桉则是有点被吓到了,那人是北雁的国主,那此前自己对他又是欺骗,又是不客气。 天,她居然是一直将一个国主,当成逃犯无赖。 盛枷道:“他现下重伤在身,需要郎中看护,然他的事,现在除了你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余下这段日子,恐怕要麻烦你。” 夏桉扶了扶额:“大人,北雁的国主,我如何照顾得起?” “我会给你银两。” “大人这是求我?上一次,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让我少多管闲事。” 上一次盛枷的态度,现在想起来,夏桉都觉得不舒坦。 盛枷抿了抿唇,浅声道:“上次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夏桉颇感意外。 高傲不可一世的盛大人,居然会跟自己道歉。 夏桉微微叹口气:“行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盛枷指指屋里头:“那此人?” 夏桉觉察出兹事体大,既然自己卷进来了,也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她应道:“我会调理好他身上的伤。” - 一直到了夜里,耶律阿德被暂时安置在了宁舫天的院子里。 盛枷安排了两个人,专门细心照顾他。 吃的,用的,均要上乘。 临行时,盛枷对夏桉道:“照料他的伤情,但记住,少跟他讲话。” 夏桉心想她可再也不能随意跟那人讲话了。 “我知道。我只做分内之事。” 耶律阿德身上的伤口均已经被做了妥当的处理,躺了一天的地板,现下终于躺上了柔软的床板。 不过他到现在还是很惊奇。 夏桉那花了短短一刻钟调制出的,颜色奇怪的药丸,竟真的解了他身上的毒。 若非她那药丸真的管用,他此时应该已经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此女,救了自己一命。 真乃奇女子。 昨夜一场腥风血雨,今日他又得见生机。 不幸中的万幸。 这时,夏桉走了进来,对他态度谦和道:“公子,您这几日就在这处住着,我每日会过来替你换药,医治伤口。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伺候的人讲,他们会好好照顾您。” 这话听着,极为绕耳。 耶律阿德道:“你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同我讲话?” 夏桉有些咋舌:“不敢,还望公子,莫要怪我之前莽撞才好。” 耶律阿德知道了,她这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轻嗤了一声,声音透着威严:“如何,此时我说要娶你,你可还要拒绝?” 夏桉抿抿,道:“公子说笑了,小女不配。” 耶律阿德拔高声调:“配不配,我说了算。” “那我,拒绝,小女此生,不离大乾。” 她还真是跟盛枷说的一样。 如此地与众不同。 倒是越发激发了他对她的兴趣。 没关系,不急这一时。 他一时半刻也走不掉,总有机会说动她。 夏桉朝他揖了揖,“公子没什么事,我先回了。” 说着,毕恭毕敬退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夏桉狠狠松了一口气。 第267章 隔阂 夏桉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她居然还能如此与一国之君碰面、交流、扯皮。 还有,谁家一国之君,是他这种做派啊。 夏桉一边忐忑地上了马车,一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微微敛眸沉思。 上一世,就在这之后不久,北雁似是换了一个国主。 那时外界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只是觉得奇怪,新主上任不久,为何就又易主了。 如此来看,上一世,耶律阿德,应是死了。 夏桉心下不禁一颤。 所以说,耶律阿德的命数,这一世也变了。 而且,如此算下来,又是因着她而改变的。 夏桉面色越发严肃起来。 自己无意识下,竟是带来了一场如此大的改变。 那这种改变,究竟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同于拓拔昀和都安公主,他们俩的改变,她是知道的。 可耶律阿德,她前世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 不过,有一点,她能确定,盛枷做的是对的,耶律阿德其实是不该死在大乾的。 至少眼下来看,结果还是趋于乐观的。 她紧抿了下唇。 无论如何,做正确的事情,总归不会有错的吧? 马车车厢里,琥珀跟着夏桉,之前也算是经过了一些“大风大浪”了,然她总觉得,姑娘今日收留的这个褐色眸子的男子,很不寻常。 她问夏桉:“姑娘,此人,不会给您招来祸端吧?” 毕竟盛枷是大理寺少卿,与他有关的人和事,总感觉有些不安定。 夏桉看着她:“做对的事,不会有错。” 而后她又严肃叮嘱琥珀:“今日之事,回府之后与谁都不要谈起,那人的身份特殊,不能出半分差池。” 琥珀懂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明白,姑娘。” - 皇城,章华殿。 淑贵妃听了萧易瑾的禀告,挑眉道:“那人,真的死了?” 萧易瑾道:“确是死了,万箭穿心。” “可留下什么马脚?” “没有,随行之人也都解决了。精卫回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淑贵妃勾勾唇,露出一副快意的笑。 “好,很好!” 萧易瑾其实不是很能明白母妃的真正用心,以及她此时为何会如此开心。 但总归达到了母妃的心意,也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这事便也就过了。 一个国主,贸然闯入非他领地,出现意外也很正常。 如今那些人尸骨无存,死无罪证,即便北雁想将这笔账算到他们头上,也找不到证据。 况且,北雁本就不安分,不断滋扰边境,早早晚晚,大乾都将与他们打一场硬仗。 如此,便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 程鸽今日特意派人便装出行,去往耶律阿德遇害的那处官道。 什么都没了。 就连地上的血迹,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即便这样,他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在路旁的林子里,找到了指甲盖大小的被划破的黑色衣料。 这衣料,是皇家精卫夜行衣的用料。 果然,是他们自己人做的。 大理寺正厅。 借着幽沉的烛光,盛枷碾着手上的衣料,眸色深如沉潭。 次日,他去了三皇子府。 萧易瑾见他来了,状似关切地问他:“那人可是平安送走了?” 他假装一切如常:“嗯,将他们假扮成商队,由我们的人护送着,已经出城了。会将他安稳送回北雁。” 萧易瑾点点头:“那就好。虽说他不请自来,有失礼邦,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还是要以礼相待。” 盛枷眸色淡淡看着他。 “殿下,其实,我对他动过杀心,毕竟,此人十分狡猾,而边境之争又常年不断,敌国国君就在眼前,说我不心动,是假的。” 情感上,盛枷确实有很多理由可以将耶律阿德悄无声息杀了。 然,如此做,不过是泄愤,并改变不了什么。 且很容易引起两国更大的纷争,非明智之举。 他带了丝试探看向萧易瑾:“殿下,你可这样想过?” 萧易瑾眸色闪烁了一下,而后谦和笑笑:“万万不可。他此行,看起来不过是消遣,并未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我大乾有足够的胸怀,包容他的无状之举。且应该妥善送他归国。” 盛枷勾勾唇。 萧易瑾口中的道理,和他想的一样。 他是什么都明白的。 他颔首点了下头:“殿下英名。” 萧易瑾道:“还好,你做事向来稳妥,这次没有莽撞行事。待将他送到北雁国境,我们也算仁至义尽。” 盛枷浅浅勾了下唇角。 “殿下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 出了三皇子府,程鸽道:“大人,难道此事真的是三殿下所为?可是为何,没有理由啊。” 盛枷也不愿意相信是萧易瑾做的,但他能察觉出,此事与他脱不开干系。 他眸子里的那一抹闪烁,是他自小到大,每次说谎话之前,都会有的微神情。 此前没有找到耶律阿德时,他便十分关切此事,并且要他随时禀报事情的进展。 他们如此周密的计划,却还是被破了局。 就说明,对方十分了解事情的详情。 若非耶律阿德装死逃脱,就算是他,到现在也还被蒙在鼓里。 盛枷声音微沉:“或许理由,藏在我们看不到地方。” 这种感受,很不好。 与他来讲,萧易瑾算得上是非常熟识的朋友。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 七岁那年,他随父亲进宫赴宴,恰巧从巨犬的追赶下救下萧易瑾,被淑贵妃看中,进宫做萧易瑾的伴读。 自此,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而他也因此,不用再回他的那个的家。 他在宫里的日子,萧易瑾待他如手足,淑贵妃待他如养子。 所以,孩童时期到如今,萧易瑾和淑贵妃于他而言更像是亲人。 后来又因他在宫里帮忙破获了一起杀人案,立了不小的功劳,被调入了大理寺。 淑贵妃很替他高兴。 他们两个,其实是他心中最为亲近的人。 然,今日头一次,他觉得,他与萧易瑾之间,有了微妙的隔阂。 程鸽听了盛枷的话,疑虑地点了点头。 “好在,在三殿下眼里,耶律阿德已死,之后再送他回北雁,当是会顺畅一些了。” 路上,程鸽寻思了半天,有些心痒地问盛枷:“大人,昨日夏姑娘,那样约你去清风醉,就真的只是因为耶律阿德的事?” 第268章 冰糖葫芦就烤红薯 程鸽以为这次他家大人真的会铁树开花了。 不想到了清风醉,竟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盛枷想起昨日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思,心里不觉有些乱。 他拧眉道:“你正事都办完了?” 程鸽赶忙噤了声。 大理寺这段时间,除了解决耶律阿德的事,还有三个案子正在办。 一是,一个四品命官,那日与友人喝酒后回家的路上,在街头被人斩首,头颅没了。 二是,朝廷运往北疆的一批粮草被洗劫一空。 三是,工部蔡侍郎报自己被人威胁了,若他不照着对方的指示做事,对方会杀光他们一家老小。 程鸽赶忙应声:“是,属下回去就加紧查案。” - 今日,夏桉在府中备好了伤药,来到了青烟巷宁舫天的住处。 这里毕竟“供”了个活祖宗,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再说了,盛枷还挺慷慨的,给的挺多的。 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她也得认真对待这件事。 进了院子,她伸手扣动了三下屋门,里面传来耶律阿德的声音:“进来。” 夏桉推门走了进去。 刚进屋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有些哑然。 地上的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吃的。 耶律阿德此时正躺在榻上,手里举着吃剩下一半的串子肉。 过了一夜,他的状态看起来比前一日好了许多,脸上已经有了些许血色。 夏桉抬步走了进去:“公子,我为你检查一下伤口,顺便换一下药。” 耶律阿德将串子肉递给一旁的侍从,道:“劳烦夏姑娘。” 耶律阿德直挺挺躺在榻上,由侍者帮忙,夏桉替耶律阿德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同时换新药。 虽然她看到只是他局部的皮肉,但夏桉看得出来,他肌肉非常健康紧实,这对伤口恢复十分有利。 除了胸口的箭伤还红肿着,身上其他大部分刀伤看起来都已经退肿,开始愈合。 耶律阿德盯着夏桉:“夏姑娘,这伤药,也是你自己配的?” 讲真,他能感觉得,夏桉的药非比寻常。 从前他也经常受伤,了解刀伤和箭伤的愈合周期。 昨日他的伤情,按理说,起码也得三天以上才能少些痛苦。 然这才过了仅仅一夜,便感觉,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痛感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大早便有心情吃美食。 夏桉应声:“药是我配的。” 如此看来,夏桉倒是比他们国最厉害的医者,还要厉害。 耶律阿德满含兴趣看着她:“你才艺也精通,医术也精通,夏姑娘,你一个小女子,何必将自己搞得这样累。例如你跟我回去……” 侧腰上的刀口猛然被按住。 耶律阿德疼得“啊”了一声。 夏桉赶忙道歉:“对不起公子,此处有些渗血,我给你做了下止血。” 耶律阿德咬了咬牙。 行,有性格! 他就不信,他拿不下她。 耶律阿德硬气道:“没事,尽管按,本公子久经历练,经得起折腾。” 夏桉垂眸继续处理伤口。 将耶律阿德身上的伤口一一处理完毕,夏桉恭敬道:“今日就到这里,公子好好养伤,我先回了。” 说着,便颔首欲退出屋子。 耶律阿德道:“你等等,” 他略显难耐得拧拧眉,“我,我怎么胃不舒服?夏姑娘,你还得帮我看看。” 夏桉抿抿唇,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是浮着淡定的笑意。 “好的,请公子将手腕给我。” 耶律阿德大大咧咧将手伸了出来,夏桉帮他号了号脉。 片刻后,夏桉收回手:“公子这是消化不好。” 耶律阿德饶有兴味:“哦?消化不好?” 她略有所思回过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一堆吃的,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块冰糖葫芦,又拿出一块烤红薯,回头递对耶律阿德道:“公子这情况,用不着吃药,这两种东西合在一起吃,可以帮助消化。” 耶律阿德本是装胃痛的,看着夏桉煞有其事地跟他讲解,他不禁哼笑一声。 “公子不信我?” 耶律阿德道:“信。当然信。” 夏桉道:“那好,今日我就先回了。” 耶律阿德现在行动不便,倒是没有太大的精力去逗弄她。 “好,姑娘慢走。” 出了屋子,夏桉脸色沉了下来,朝屋里头望一望。 他的胃,本来是没有什么毛病的,但若是这两种食物合在一起吃,就不一定了。 即便他身份尊贵,却又不是大乾的贵人。 她愿意尊敬他,却不代表,她能无底线包容他。 - 耶律阿德是个心胸开阔的草原男子。 即便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只要心中有希望,他还是能乐观的面对。 何况有盛枷和夏桉在,他觉得,自己定能活蹦乱跳回到他们北雁。 坐在床上,吃一口香甜的烤红薯,再吃一口冰糖葫芦。 特么,虽然落魄至此,但是日子还是挺有滋味的。 东西吃完,困意来袭,他让侍者又伺候他躺倒,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来,还是疼醒的,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怎么回事,胃怎么会如此疼? 耶律阿德不禁伸手摸了摸,好家伙,为何感觉胃里面,像是结了一块儿大石头。 侍者赶忙道:“公子可还是觉得,胃还是不舒服?” 还不舒服? 他本来挺舒服的好嘛。 他是为了逗夏桉,才说自己不舒服。 可是这会儿怎么还真就难受上了。 那侍者看着他捂着肚子皱紧眉头,显然还是很不舒服。 “没关系的,公子,夏姑娘走前,让我给你熬了一碗汤药,他说你若是醒来还是不舒服,喝下汤药就好了。” 耶律阿德道:“她这样说的?” “对,公子不用担心,你稍候片刻,我这就去给你取药。” 耶律阿德坐在榻上,前后想了想,恍然间明白过来。 他这是被夏桉那丫头耍弄了吧? 第269章 齐欢上套 胃越发的痛,耶律阿德额上开始冒出大滴的汗珠。 对,一定是夏桉。 本来他的胃是没有问题的,然后夏桉让他吃红薯和冰糖葫芦。 之后,他就变成现在这样。 而她临走前,还嘱咐伺候他的人熬好了汤药。 这个夏桉,果然是又有性格又难搞啊。 他捂住胃,痛到身体不禁蜷缩到了一起。 特么,他怎么不知道红果和红薯同吃,会在胃里面结成“石头”? 侍者火速将汤药取来,耶律阿德一口将一碗汤药全都闷了进去。 然后重又躺倒在了床上。 侍者不停地用热毛巾,为他擦去额上的汗珠。 如此他忍痛坚持了一个多时辰,胃的那块坚硬依旧没有反应。 “怎么还不见效,你药熬对了吗?” 那侍者问道:“公子,你没觉得好一点吗?” 耶律阿德痛到发脾气的力气都没了。 “没有。” 那侍者有些讪讪:“夏姑娘还说……” “她又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若您喝了一碗汤药没有见效,那就喝两碗,若是两碗也没有好起来,那三碗定是能好了。” 耶律阿德皱眉呲了呲牙。 “她是真行啊。” 果然,整整喝了三碗汤药,耶律阿德才觉得肚子里的“石头”稍稍是有点变软了。 耶律阿德仰躺在榻上,虚弱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浮现出盛枷劝过他的话。 “你若非要娶她,她定是逃得掉,不仅如此,还会剥去你一层皮。” 当时觉的这句话像个笑话。 特么,这会儿他全信了。 - 赵幽后院虽有一院子的美妾,然实际上,赵幽宿在齐欢屋子的时候最多。 是以,即便不是世子夫人,在赵幽的后院,齐欢说话,通常是比夏媛还要好使的。 就比如今日,府里给绛华院分来了一批上好的衣料,然夏媛都还没有看见,衣料便已经被齐欢分配好了。 她自己留下了其中最好了两匹上好的月华锦。 到了夏媛屋里的,和美妾们是一个标准。 无法,没有人敢违背齐欢的意愿,也不会有人对她的做法提出质疑。 因为,有时候往往因为齐欢的一句话,她们就会挨一顿毒打。 往常的这种时候,夏媛都会站出来,跟齐欢闹上一场。 然今日,夏媛一直在屋里,没有露面。 众人都还觉得挺奇怪。 绿眉擎着两匹颜色极为老气的布料进了屋子,嘟囔道:“夫人,你看,这布也太难看了,分配布料的事,本应是夫人说了算的。总这样下去,夫人您的威严何在?” 夏媛瞥了眼那布料,有些艰难地站起身,眼中没有什么波动。 上次被赵幽虐打的伤,至今没有完全恢复。 是以,她实在没精力,为了几匹破布跟齐欢那个贱货争。 再者,她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她有身孕这件事,府里还是很重视的,南宫氏这些日子给她添了很多的补品。 屋里也添了婢子。 她如今被伺候得十分周到。 只要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赵幽有了感觉,一定也不会再碰她。 她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正琢磨着,齐欢进来了。 她笑眯眯道:“夫人,你现在有身孕了,我便想着让你穿些轻便些的料子,你不会嫌弃那布颜色太过老气了吧?” 这是故意来气她呢。 夏媛朝她淡然笑笑:“怎么会?妹妹替我干了我本该干的活,免了我的操劳,我应谢谢你才是。” 齐欢挑眉笑笑。 “夫人说的哪里话,我跟了世子这么多年,做这些事早已经习惯了。何况那些个美人,也都愿意听我的。这种事,就不劳姐姐费心了。” 夏媛心想,若非你像个地狱幽灵一样,你以为谁愿意听你的。 夏媛好声道:“对了,妹妹,我今日让小厨房炖了一锅养颜粥。不如午膳,你陪我一起用吧,也免得我自己用膳,怪孤单的。” 齐欢眸子转了转。 她当然不稀罕什么养颜粥,不过,这倒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她点点头。 “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午膳时间,齐欢准时来到了夏媛屋里。 夏媛亲自为她盛了一碗养颜粥。 “妹妹快用吧。” 齐欢灿声笑笑:“谢谢夫人。” 这个女人,今日倒是难得的像个人,竟还会亲自为她盛粥。 她也应是清楚,她才是这绛华院的主人吧? 夏媛坐下之后,伸手动了动衣领。 “嗨,你说我这有了身孕啊,就是同平日里不一样,说不上什么时候,这身子就燥热难耐的。” 她转头道:“绿眉,伺候我换身衣裳。” 绿眉赶忙应声:“是,夫人。” 然后上前搀住她,将夏媛扶进了屏风后头。 齐欢腹诽,装什么样子,都还没有显怀,就开始扶着腰板走路。 不知道的,以为她要临盆了呢。 见她彻底消失在屏风后头,她赶忙将自己袖中藏着的堕胎药倒进了夏媛的碗中。 门旁的蝴蝶见她亲自将药倒完,然后如常的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溢出一抹阴冷。 不久之后,夏媛换了一身薄一些的衣裙,走了出来。 她对着齐欢热情道:“妹妹还等什么,快用膳吧,这养颜粥我从前在家中时,经常喝,对皮肤特别好。” 说着,她拾起勺子,盛了一勺颜色鲜亮的养颜粥,欲送进口中。 这时,蝴蝶突然喊了一声:“夫人,别吃!” 夏媛慕地抬眉,状似不解地看向蝴蝶。 齐欢则像是听错了。 一脸惊讶地看向蝴蝶。 蝴蝶瞬间跪了下来。 “姨娘,对不起,我不能让您做下如此错事。”而后她又看向夏媛,“夫人,您的粥里,被姨娘放了药了。” 齐欢尖锐的嗓音响彻屋子:“楚楚!” 夏媛则状似受了惊吓般,起身连连朝后退了好几步。 “妹妹,你?你要害我?” 齐欢依然是不解又茫然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蝴蝶。 “楚楚你为什么,你,你为什么?” 蝴蝶假装痛心道:“姨娘,莫要酿下大错,否则,就晚了。” 齐欢的声音开始变得撕裂:“楚楚,你可是我的楚楚啊!” 她怎么可以搞乱她的计划,怎可当场跟夏媛告密,怎么可以?! 她可是她最信任的人啊。 夏媛被绿眉搀扶着,大声朝屋外喊道:“快来人!快来人!” 第270章 你不原谅,又能如何? 外面立刻冲进来几个婢子。 夏媛厉声道:“快叫婆母来,还有,将府医也叫过来!” 一个婢子应声:“是!” 齐欢如如不动地坐了须臾,片刻后,她倏地拿起粥碗就朝着夏媛走过去。 眼里冒出怪异的光:“这粥里没有毒的夫人,真的没有毒,来,你喝了它,你赶快喝了它。” 夏媛不断后退,几个婢子赶忙上前护住夏媛。 齐欢被拦住,开始有些疯魔:“我让你喝了这粥,你凭什么怀上幽哥哥的骨肉,凭什么?我要你去死!” 夏媛见事情差不多成了,也就不再装什么。 她收敛了情绪,有些淡然地看着齐欢。 “就你这样一个疯子,也配跟我斗?齐欢,你差得远呢。” 齐欢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 只是疯了一样地对夏媛嘶吼:“你得去死,你怎么配做幽哥哥的夫人,你怎么敢怀上他的骨肉,你去死啊!” 不多时,收到通禀的南宫氏急匆匆来到了绛华院。 府医也紧随她到了。 夏媛又开始装成委屈模样。 “母亲,齐姨娘她给我粥里下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是我总觉得,她好像要害我腹中胎儿。” 一听说关系到胎儿,南宫氏立刻紧张起来。 她看看齐欢那有些疯癫的脸,沉着眸子对府医道:“给我验验。” 府医立刻神情严肃地检验了一番夏媛的那碗养生粥,然后惊了惊。 “这里面,有麝香。” 南宫氏眸子一滞。 她是过来人,明白有孕之人服下麝香,意味着什么? 她愤怒地看着齐欢:“齐欢,你要做什么?” 齐欢“呵呵”冷笑了一声:“她不配替幽哥哥生孩子!” 南宫氏其实早就看齐欢不顺眼了,奈何儿子心悦她,她便只能一直容着她。 谁知府上好不容易要有小世子了,她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此,倒是万万留不得他了。 “来人,给我将齐姨娘押下去!” 两个跟过来的嬷嬷立刻上前,押住齐欢往屋外走。 齐欢拔高声调挣扎道:“你们不准动我,我要等幽哥哥回来,你们不准动我。” 被拉到门旁,她看到了一旁埋头跪着的蝴蝶:“楚楚,你拦着他们,快啊,你救我啊。” 蝴蝶抖着身子,状似不敢动弹。 南宫氏喝道:“那是蝴蝶,不是楚楚,楚楚早就死了,你个蠢货!” 齐欢就这样,一边疯了一样地挣扎,一边被一路拖着,关进了柴房里。 屋里面,蝴蝶跪在地上,微微抬头看了眼夏媛。 夏媛假装心有余悸般舒了口气,对南宫氏感激道:“谢母亲替我做主!” 南宫氏担忧问道:“那粥你刚刚可是喝了,快让府医给你瞧瞧。” 夏媛微微福了福。 “母亲放心,我一口都没有喝,”她看向蝴蝶,“幸亏蝴蝶,是蝴蝶见齐姨娘给我下毒,怕酿成大错,开口提醒了我。不然……” 夏媛有些难以说下去。 南宫氏看了蝴蝶一眼。 “倒是个明事理的。” 蝴蝶依然埋头跪着,像是受了惊吓。 “齐姨娘她一时冲动,还望夫人,世子夫人,消消气。” - 傍晚赵幽回来时,见一家人都坐于正厅,而齐欢正此时正跪在地上,裴姨娘替她赔着不是。 “夫人,您也知道,欢儿她,情绪不稳,经常做事不过脑子,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欢儿,你向夫人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绝不再做任何伤害世子夫人的事。” 裴姨娘听闻齐欢做的蠢事,气得肺都要炸了。 本来她就是府里人的眼中钉。 却又做下这等错事,她要如何保她? 南宫氏道:“你莫要跟我说这些,我看她脑子清醒得很,竟还知道麝香能落胎。她就是故意的,即便送到官府也不为过。” 裴姨娘紧张道:“千万别,夫人,不管怎么说,欢儿从小就长在侯府,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就通融通融,饶了她这一次吧。” “饶了她?她可是差一点就毒害了世子夫人,害了我侯府的子嗣。” 裴姨娘立刻又看向夏媛:“世子夫人,您是正妻,您大人大量,原谅欢儿这一次吧,欢儿以后肯定是不敢了。” 这个齐欢,整日里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助纣为虐。 夏媛早就恨她到牙根痒痒。 “她一个妾室,竟妄图残害正妻骨肉。裴姨娘,这等罪过,要我如何原谅?” 恰在此时,赵幽进了正厅。 “你不原谅,又能如何?” 说着,一把将齐欢从地上扶了起来。 齐欢瞬间像是有了靠山,脸上瞬间浮起一抹不屑,靠着赵幽站了起来。 南宫氏道:“幽儿,你可知她今日干了什么?” 赵幽道:“不管她做了什么,她是我的人,应由我来做主。” “他要害死你的骨肉!” 赵幽瞥了夏媛一眼。 “不论她做了什么,谁也不能动她。” 裴姨娘瞬间也有了些底气。 还好齐欢将赵幽拿捏住了,否则,今日之事,还真是无法收场。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永定侯发了话:“混账!” 永定侯向来懒得搭理后宅之事,今日他碰上了,便觉无纵容的道理。 闻声,赵幽身形不禁顿了顿。 永定侯嗓音低沉,透着威仪:“将齐姨娘关到城外庄子,无故不得踏出庄子半步。行了,所有人退下。” 齐欢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去了庄子,等同于弃妇,会过得生不如死。 “不,我不去,我不去!” 她不能离开幽哥哥,她已经爱得如此苦了,他们怎么能对她如此残忍? 赵幽攥紧了拳头。 但他还尚存了丝理智。 知道齐欢这次是真的做了错事。 父亲发了话,这件事便就是定了。 都怪他没有什么建树,此时连保护自己在意之人的能力都没有。 他弓下身,对齐欢小声道:“你且先委屈委屈,待我成了事,会亲自去接你回来。” 待他兵器库做起来,到时候,说不定父亲还会来求他。 齐欢此时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不,我不。” 却还是在几个婆子的拖拽下,被拖了出去。 夏媛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去庄子上受罚,一个婢子也不会给她带。 齐欢一走,绛华院的人,就都归她管了。 如此,既除了齐欢这个贱货,又可以将蝴蝶调到她身边做帮手。 哼,天无绝人之路,这日子总会越来越有盼头的。 第271章 花魁大选凑热闹 赵幽听着齐欢撕裂地喊叫,心里仿若也在被用力撕扯着。 心仿佛被硬生生揪下了一块。 南宫氏看得出赵幽十分痛心。 她道:“幽儿,不过一个妾室,母亲会再替你物色一个。” 赵幽低低应了一声:“不用。母亲不必操心。” 回到绛华院,他二话没说,直接将夏媛一巴掌扇倒在青石板地面上。 声音狠厉道:“贱妇,害的欢儿离府,你看是真活够了!” 夏媛半趴在地上,抬起头,嘴角带着丝丝血迹。 冷笑一声:“赵幽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了,齐欢她今日差点杀了你的孩子!” “她杀谁又有什么关系?他是我的人,敢动我的人,就该死。” “小贾,盒子拿来。” 夏媛惨笑一声,认命地躺倒在地上。 早料到要挨这么一顿了。 - 打完了夏媛,泄了心口的恶气。赵幽让小贾带上银子,出了门。 赵幽的兵器坊已经开业了。 因着新的锻造工艺,铁器削铁如泥,刚开业就吸引了大批顾客。 生意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做了起来了,每天顾客不断。 这些日子银子也开始源源不断流入他的腰包。 这件事,他心里还是极为得意的。 他喜欢兵器,上天便赠了他一种神奇的炼铁配方。 往后,自己终于可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再瞧不起他这个永定候世子。 手里有了银子,他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去赌,就什么时候去赌。 主仆二人出了府,便直奔了。 - 这日,夏桉如常来到青烟巷,给耶律阿德医治伤口。 经过上一次红薯冰糖葫芦事件,耶律阿德明显意识到,她有点不好惹。 言行举止明显规矩了起来。 每日都十分配合她上药,再也没有说那些有的没的。 他正经起来,夏桉便就没有什么怨怼。 尊他为上宾,待他也恭敬客气。 如今,他身上的伤已经大好,用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再次启程回北雁了。 健康送他上路,她也就完成任务了。 这人毕竟是北雁的国主,万事都要稳妥才行。 今日不知为何,道路上格外熙熙攘攘。 琥珀打开轩窗:“奇怪,这街上人为何这么多?” 双鹤在车外道:“今日好像是花魁选举的日子,是比平常热闹些。” “花魁选举?怪不得。双鹤,你们男子不都喜欢凑这种热闹嘛,你不想去看看?” 双鹤一本正经道:“琥珀你莫要说笑,这种莺莺燕燕的场合,我从不去。” 夏桉顺着轩窗朝外面望去。 果然,街上的人成群结队,都往淮河的方向而去。 正式比拼之前,各个花楼的娘子们会在淮河边表演,招揽眼球,为花魁选举助兴。 属实是热闹,确实值得一看。 她对双鹤和喜鹊道:“一会儿给那人上完了药,我们也过去瞧瞧。” 琥珀惊奇道:“姑娘,真的?” 夏桉笑笑,挑眉道:“我可没双鹤这般正经,我喜欢看莺莺燕燕。” 双鹤不好意思憨笑一声。 来到青烟巷,夏桉进了院子,敲敲屋门。 屋里没有反应。 她又敲了三下,还是没反应。 两个伺候耶律阿德的侍者也不在。 她正纳着闷,一个侍者匆匆跑进了院子。 “夏姑娘不好了,公子他出门了。” 出门?他是怎么敢的。 夏桉问答:“他可说去了哪里?” “没有,早晨用完早膳,我去了一趟厨房送碗碟。转过头回来他就不见了。我们寻了一大圈也没有寻到。” 耶律阿德逃窜的功夫,夏桉是见识过的。 岂止是转头的功夫,眨眼的功夫他就能不见。 这种情况下出门,他是不要命了? 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特殊。 夏桉道:“那他今日,可是说过什么话,或者说过他想去哪?” 那侍者回忆了一下:“哦,他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早晨,倒是问过我们好几次关于上京花魁大选的事,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不知是不是?” 夏桉眨了眨眼。 无奈叹了口气。 不用想,定是跑去看热闹去了。 他这次来本就是探查大乾风土人情,花魁大选这种事,他到底还是坐不住。 夏桉走出院门,对双鹤道:“走,去淮河边。” - 淮河边上此时热闹非凡,一年一度上京花魁大选今日在这里举行。 摊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十几艘画舫停在碧波之上,上面有衣着华丽的舞姬在甲板上翩然起舞,引得岸边围观的人驻足观看,阵阵叫好。 在河岸边,另有一座临时搭建的华丽舞台,背景是一面绣着春景图的硕大屏风,煞是高贵庄重。 舞台四周,摆放着各式花卉,应景又好闻。 更有文人墨客准备好笔墨,准备挥毫泼墨,进行创作。 一些富家子也已经坐到了尚好的位置,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耶律阿德着一身文绉绉的书生装扮,悠闲自在地走在人群当中。 “啧啧,哼,还真是繁华迷人眼。” 在一个画舫前驻足,耶律阿德饶有兴味地看着上面的舞姬扭动曼妙的腰肢,妖娆舞动。 “啧啧,这腰是蛇做的吧,感觉都能打结了。” 又随处逛了一会儿,他假模假式,坐到了一群书生的旁边。 随意端起一杯酒,学着人家的样子,小口抿着喝了一口。 然后他看了看那酒壶,皱了皱眉:“这味道,比清风醉差远了。” 左顾右盼,四处看着,这时,不远处突然发生一阵骚乱,有人大喊道:“有人中刀了,有人中刀了!” “死人啦!” 场面一下子变得异常混乱。 不多时,守在淮河边上维持秩序的官兵闻声涌了过来,看到倒地的人之后,大喝一声:“所有人,都给我待在原地不准动。” 此时耶律阿德已经溜到了人群的后头,却还是晚了一步,几个官兵将这边围住,走不出去了。 草,不会这么背吧。 第272章 我替你报仇! 他不过就是想过来凑个热闹,居然会发生这等闹心之事。 他赶忙转过头,重又不动声色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今日萧易瑾也在,见这边出了人命,从上首起身走了下来。 耶律阿德立刻将头朝一旁侧了侧,假装欣赏旁边书生刚刚做的诗词。 有歹人在花魁选举之时捣乱,很有可能会影响正常的花魁选举。 此时京中可是还有多国的使臣没有离开,有的甚至也会来参加这场盛会。 所以,必须得将那歹人立刻找到。 以免产生更恶劣的影响。 淮河岸边所有歌舞均停止,场面变得十分严肃。 所有人都乖乖地配合着官府的排查行动。 官兵们开始挨个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搜身,凡身上有武器者,均提出审问。 女子也不放过,有几个女官负责搜在场的所有女子。 耶律阿德心想,遭了,他身上刚好带了把匕首。 耶律阿德四处打量了一圈周边的情形,观察可以用于突破的地方。 大不了,就拼杀出去。 官兵一人一人仔细地搜查,眼看就要轮到他了,更糟糕的是,他发现大乾的三皇子居然也在现场。 今日真是点儿背到家了。 他往东边看了看。 只有那边有突围的机会。 官兵搜查完他旁边的书生,走到了他身边。 对他道:“胳膊抬起来。”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凶手是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用手指着身边的一个西厥人。 耶律阿德本都已经踮起脚尖要飞跃了。 听到这女子的声音,他又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偏过头,只见人群之中,一个身着云白色衣裙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不是夏桉是谁? 正欲搜他的官兵瞬间停了手。 而那西厥人则猛地开始逃窜,所有官兵均追着跑了过去,很快就将那人给制服了。 官兵果然在那西厥人的袖中,找到一柄带血的匕首。 确认了他就是凶手。 耶律阿德心下倏然松了口气,特么,竟然还有点想哭。 以为自己今天真的要交代在大乾了。 夏桉隔着人群,远远朝着耶律阿德看了一眼。 耶律阿德觉得自己的心被剜了一下。 他使劲干咽了一下,略显心虚地左右看了一番。 夏桉气得胸腔微微起伏,心道要不是她及时找到这西厥人,耶律阿德真的是凶多吉少。 前世,一个西厥人在花魁选举之际,将人捅了。 只是,被控制的人当中,可是有好几个西厥人,她是一个一个地排查,发现此人神情犹疑不安,袖口还沾着一滴血迹,才确认就是这个人。 好在她找到得及时。 耶律阿德生在草原,长期有佩戴兵器的习惯。 若是被官兵搜出他上的兵器,哪怕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也会被带去提审。 若是那样,结果便难以掌控了。 若他真的出了事,可该如何是好。 凶手抓到,领头的官兵走到夏桉面前:“姑娘,多谢了,不过,你是如何知道是他做的?” 外表来看,那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即便是他,也一眼很难看出。 夏桉直言道:“我看到了,看到他捅人。。” 这理由直截了当。 那官兵笑笑:“那还真巧。” - 夏媛不动声色走到了耶律阿德的旁边,对他小声道:“跟我走。” 耶律阿德扭头与她并肩而行。 “去哪?” “青烟巷。” 他目视前方,对夏桉道:“刚刚,不是你亲眼看到的吧?” 夏桉道:“不重要。” 耶律阿德十分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凶手是他的?跟本公子讲讲。” 夏桉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我现在将你送回去?” 耶律阿德噤了声。 好在是有惊无险啊。 这时,前面突然站了一个人。 “夏姑娘。” 竟是萧易瑾。 夏桉怔了怔,赶忙朝他施了一礼:“三殿下。” 耶律阿德瞬间怔住,微微低头,屏气凝息,一动不动。 萧易瑾目光探究地看着耶律阿德,道:“这位是?” 盛枷说,决不能让除他们以外任何人知道耶律阿德的事。 萧易瑾与他交好,如今都不知道,就说明,盛枷是连他都瞒着的。 夏桉努力稳住心神,道:“哦,这位是我的酒商,刚好在这里碰上了,正准备找个地方谈合作之事。” 萧易瑾将耶律阿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原来如此。” 夏桉微笑着对萧易瑾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萧易瑾道:“没有,夏姑娘请便。” 夏桉再次朝他恭敬地福了福,领着耶律阿德走出了人群。 耶律阿德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为了护住自己,竟是跟本国的皇子撒了谎。 一旦日后萧易瑾得知了他的身份,那夏桉,处境是十分不妙。 说起来,即便自己身份高贵,可毕竟是外邦人。 何以让她如此相护。 他一边走,一边侧眸看着夏桉。 神色极为凝重。 离开了淮河边,夏桉朝后看看,狠狠舒了一口气。 然后看着耶律阿德:“尊上能不能珍惜下自己的性命,你只身来到大乾,已经是不要命的行为,您都已经遇刺过一次,还来参加今日这种场合。有没有想过,被人再盯上怎么办?” 耶律阿德轻咳了一声,略显心虚道:“今日,的确是我鲁莽。” 夏桉道:“你可知道,你此前能保住性命,已经是老天保佑。您有没有想过,你若殒命于大乾,会产生何等后果?” 耶律阿德沉默片刻。 后果确实难以估量。 “夏姑娘说的是。” 回去的马车上,耶律阿德问夏桉:“我能问问你,为何坚决不能离开大乾吗?别说你热爱这里,你一个庶女,与做我王后比起来,可是差得远了。” 夏桉冷声道:“不是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过风光无限的日子。” “那还能因为什么?国与国之争,不过就是为了疆域的扩张,人与人之争,无外乎钱权势力,就连你们后院女子之争,不也是为了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吗?” 夏桉垂眸道:“也有可能,是为了报仇!” 耶律阿德看着她:“报仇?” 夏桉抬眸:“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我在乎的人都平安顺遂。尊上,我一个小女子的心思,只有这么大。你莫将我想得有多了不起。做王后,我更是不配。” 耶律阿德道:“报仇还不简单?你的仇人是谁,我替你报仇。” 第273章 三个承诺 夏桉道:“你如何替我报仇?杀了他们?” 耶律阿德:“不然呢?” 夏桉抿抿唇:“尊上还是好好想想,您如何能平安回到你们北雁吧。” 耶律阿德知道夏桉有自己的主意。 想起刚刚遇到萧易瑾的那一幕,耶律阿德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整个人逐渐散发出了一股在位者的沉稳和威仪。 他声音低沉道:“夏桉。” 夏桉道:“又怎么?” 耶律阿德沉默片刻:“若本尊此次平安回到北雁,本尊,许诺答应你三件事。只要不是要我下王座,任何事,都可。” 语气极为庄重认真。 流露出难得的深沉。 夏桉看着他,看出他是认真的。 她眨眨眼,平静思索片刻,倏然勾了勾唇角。 “当真?” 耶律阿德发誓:“我会给你立字据。我若做不到,咒我王座不稳,江山不存。” 夏桉点头:“成交!” 耶律阿德挑眉:“这还是你跟我说话最痛快的一次。” 夏桉道:“我是有些倔,但不傻,北雁国主的承诺,我还是稀罕的。”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耶律阿德虽说有些痞子作态,但夏桉看得出,他是个率性之人。 一国之主,金口玉言,他允诺的事情,应该不会反悔。 左右自己救过他两次,他应是想报恩,所以才会对自己做此承诺。 她现在很现实,既然可以对自己有帮助,一个国主的承诺,傻子才不要。 耶律阿德笑笑:“那你想好要我帮你做什么了吗?” 夏桉眸子微动:“眼下,确有一桩。” 赵幽的兵器库已成,已经开始做得有声有色。 如今已经开始尝到了甜头。 他最后当然会赔。 但要赔光夏媛的嫁妆,赔得一分不剩,之后还需得添一把大火。 耶律阿德的力量,正好可以为她添这把火。 耶律阿德哼笑一声:“夏姑娘尽管提!” - 这边,花魁大选,盛枷听闻现场出了事故,到了现场来找萧易瑾。 萧易瑾见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盛枷被他笑得有些莫名。 “殿下笑什么?” 萧易瑾道:“你应该早些来,你猜我见到了谁?” “谁?” “夏府三姑娘。哦对了,她身旁还有一个男子,长大魁梧英气。” 盛枷眉心微动。 片刻后,他笑笑:“殿下也这般八卦?” 萧易瑾盯着他的目光:“你就不好奇,她身边的男子是谁?” 盛枷脸色如常:“她身边的人,我有何可好奇?” 萧易瑾轻嗤一声:“我还以为,夏三姑娘在你心里,与旁的姑娘不同。” 盛枷浅淡垂眸,原来萧易瑾是这个意思。 并没有怀疑耶律阿德的身份。 “殿下说笑了。夏三与我,只不过是认识,她个人之事,与我无关。” 他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已经确定,萧易瑾说的那男子,必是耶律阿德。 他早该想到的,花魁大选这种盛会,他既在上京赶上了,又怎甘心错过。 这样说来,刚刚这里出事之时,他也在场? 这时,萧易瑾又笑笑:“说起这个夏三姑娘,还真是特别,刚刚捅人的凶手,还是她找到的,而且还是站在凶手边上指认的。” 盛枷眉心又一动。 “她找到的?” 萧易瑾点头:“官兵正挨个搜查,是她当场指认了凶手。” 盛枷不动声色道:“她怎么会知道谁是凶手,不会是瞎指吧?” 萧易瑾道:“不不,她说她看到了。” 闻言,盛枷没有作声。 萧易瑾道:“你不信?是真的,凶手已经被府衙带走了。” 盛枷自是相信。 他沉默,是因为这借口,跟她给自己提供线索的那些借口,是一个路数。 都是她机缘下与当事人撞上。 说一次他信,说得次数多了,他信她给的消息,却不信她得到消息的方式。 然至今为止,他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 离开花魁大选的现场,盛枷脸色沉冷下来。 按照之前的几次情况,夏桉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是有交换价值时,她才会跟他说出线索。 虽然他刚刚不在现场,但他能想象得出,情况必是十分紧张,夏桉才会铤而走险现场指认凶手。 想必是为了助耶律阿德脱险。 他吩咐程鸽:“加派人手守在青烟巷附近,出发前,决不能再让那人离开青烟巷半步。” 程鸽:“是。” “加紧安排北行之事,尽快将他送走。” 程鸽应是。 - 又休养了七日,耶律阿德伤势已经大好,盛枷也为他安排好了再次北行的路径。 临行前一日,照旧是一顿离别酒。 夏桉张罗从清风醉拿来了酒菜,耶律阿德想起还欠夏桉一样东西。 他执笔,在纸上写下他的承诺,做为兑现夏桉三个要求的字据。 写好之后,他手持宣纸,对夏桉道:“你可想好,你留在大乾,我便只承诺你三件事,你若随我回北雁,我可以答应你无数件事。” 夏桉一把接下字据:“自然是想好了。” 耶律阿德手上一空,终于确定,这女子,他必是要错过了。 夏桉擎着字据仔细端看。 这时,屋外走进来一个人,盛枷来了。 夏桉赶忙将那字据火速叠好,塞进了袖中。 盛枷看着她仓促的动作。 又看看耶律阿德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 这场面,似乎两个人密谋了什么。 盛枷眼色犹疑看夏桉:“袖子里藏的是什么?” 夏桉讪然一笑:“没有,没什么。” 盛枷又看向耶律阿德,耶律阿德干笑了一下:“盛大人可以猜猜看。” 盛枷面露一丝阴沉,冷哼一声:“有事瞒着我,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夏桉赶忙道:“哪里,盛大人,我就是刚刚和公子谈了些私事,无甚紧要。大人对我的私事应是不感兴趣的吧?” 盛枷紧了紧唇角。 眸子探究意味更甚。 “若我感兴趣呢?” 夏桉一噎。 耶律阿德道:“盛大人,”他指指酒桌,“我们喝酒吧。” 夏桉将自己的袖子掖了掖,跟着他们二人,在桌前坐下。。 屋内屏退了所有侍者。 耶律阿德先举起酒杯,有些感慨道:“本尊,敬你们!” 夏桉和盛枷也举起了酒杯。 与他碰杯,然后一同将酒饮下。 放下酒杯,耶律阿德看向盛枷:“盛大人,本尊这次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你可想过,要本尊如何还?” 盛枷沉默片刻,道:“前日我去见了圣上,将您的事情,告诉他了。” 第274章 两桩和亲 耶律阿德这一行,已经不光是他个人游山玩水这么简单。 事情到了这一步,需得让圣上知道。 是以,盛枷亲自找了璟隆帝,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都告诉了璟隆帝。 璟隆帝的想法与他一样,命令他平安送耶律阿德出国境。 盛枷继续道:“我们圣上对你本人没有敌意。上次你遇刺,属有人故意为之。我已掌握诸多细节,但还没有找到刺杀尊上的动机……” 不等盛枷说完,耶律阿德摆摆手:“你是怕我怀恨在心,回去后起兵报复吧?呵,我这一行,本就是风险交加,如今还能安然脱身,已经是命硬。非大乾国君指使,剩下的便是你的事了。你们救我性命,护送我平安离开大乾,我若起兵,岂不是过河拆桥?放心,我不会这么做。” 盛枷颔首:“尊上英名。” 耶律阿德干下一盅酒,抬眸不甘心地看夏桉:“还是那句话,三个和无数个,你还有时间想。想清楚,随时可通过使臣联络我。” 夏桉笑笑,举杯对向耶律阿德:“谢尊上抬举,三个足矣。” 耶律阿德眸中最后的一抹希冀也熄灭。 他缓缓举起酒盅,与夏桉碰杯,然后有些难耐地一口干了。 盛枷目光在他们脸上游移。 三个? 无数个? 这大概就是他们刚刚瞒着自己的事。 夏桉所说的私事。 耶律阿德看看盛枷,又看看夏桉:“盛大人,您在大乾有背景有实力。夏桉却不同,庶出的身份一定给她带来了很多艰难的时刻。以后,盛大人要多照拂她,尽量护她周全。这是我离开大乾,对盛大人唯一的嘱托。” 夏桉心上有丝丝震惊。 没想到耶律阿德,竟会真的如此在意她。 说实话,无关男女之情,她现下十分感动。 盛枷沉默了一会儿,道:“尊上的嘱托,我接了。即便尊上不说,在大乾,法度之内,她不会再受委屈。” 夏桉侧眸看他一眼,他还真是会配合演戏。 伟大的盛大人不来给自己添堵,就已经是万幸了。 岂敢肖想被他照顾。 夏桉垂眸小口抿了一口酒。 耶律阿德最后感慨道:“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再见,废话本尊也不多说了,此次大乾之行,能结交二位,也是不虚此行。他日若你们去北雁,记得来北雁王帐找我。我必奉为上宾,带你们领略我们北雁的辽阔快意。” - 耶律阿德启程了。 具体如何走的,夏桉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她总算是却了一桩心思。 与此同时,宫内传出两件喜讯。 北庆的大皇子拓拔昀将与我大乾都安大公主和亲。 南越的卿理公主将与三皇子萧易瑾和亲。 两桩喜事定下来之后,立刻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听闻此事时,夏桉正在铺子里,给苏氏挑选衣裳。 “哎呦,你们听说了嘛,听说那北庆的大皇子,与都安大公主,是在宫里都安公主自己种的田地里定情的,他们二人还在田间合奏了一曲,可谓是琴瑟和鸣啊!”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说,都安公主与那拓拔昀一见倾心,真可谓是佳偶天成啊。” “可不是嘛,都安公主心系万民,拓拔昀又是北庆的储君,真真是般配得紧啊。” 闻言,夏桉有些高兴地笑了笑。 这对总算是成了。 一旁聊天的女子又道:“不过,那个南越的卿理公主,和我们三皇子,也是极般配的,都是极有才情的人。” 夏桉一边翻着手上的料子,一边暗想,没想到卿理和萧易瑾能走到一起。 萧易瑾上一世娶的是夏媛。 实际上,这一世,不论是夏媛,还是卿理,都是夏桉导致的变数。 卿理和萧易瑾般不般配,她现在还不得而知。 且看二人的造化吧。 - 买好了东西,夏桉便回了府,直接来到兰林阁。 进了屋,苏氏见喜鹊和蝴蝶捧着的大包小包东西,吃惊道:“这些都是什么?” 夏桉从袖中取出了一沓银,递给苏氏:“小娘,这些你收着。” 现下泗水街六间铺子,每天的流水都很可观,她们以后再也不用因为银子的事情而发愁了。 苏氏看了夏桉递给她的银子,道:“小娘现在不缺银子,你生意刚起,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这银子你自己留着吧。” 夏桉硬生生塞到了苏氏的手上。 “小娘,我赚银子,就是为了给你花的,为了我们不用再为了银子的事情而发愁。小娘,你也不想让魏氏看到我们过得拮据,总在一旁说风凉话是不是。” 她将买来的大包小包打开。 里面有布料,有衣裙,颜值水粉,有珠钗环佩。 “以后您吃的穿的用的,都要体体面面的,她越是不想我们好,我们越是要过得好好地。再说,再过几天就是父亲的生辰了,小娘,我们这次,决不能再让她轻视了。” 苏氏抿了抿唇。 提起魏氏的那副嘴脸,她又觉得,夏桉说得十分有道理。 魏氏此前如此轻贱他们,就是仗着她钱财丰厚。而她们既没有靠山,也没有退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桉儿说得对,她越是不想让他们好,她越是要挺直腰板过得好好的。 苏氏看着手中的银子。 “那我就,先收了?” 夏桉笑笑:“小娘,这些也不过就是一小部分,以后我还会孝敬您更多的银子。” 然后又看看如云和山菊:“两位姐姐也是,以后我们都要活得体面像样。” 如云和山菊对视一眼。 笑笑:“多谢三姑娘。” - 兰林阁和云芷阁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从前总是穿着朴素的苏小娘,近几日每次在府里露面,都打扮得极为清雅体面。 她本来底子就好,如此一拾掇,和从前判若两人。 就连她身边的婢子,头上手上,也都有了像样的首饰。 要知道他们一房从前,可是极为穷酸的。 第275章 一盆大虾,吃不着 张妈妈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做完了今日的活计,腰也酸,背也痛。 琼栖院就这点不好,没办法偷懒。 但凡有一处活计没有做仔细,就得受罚。 院里的姜嬷嬷和邹嬷嬷,眼睛都尖着呢。 好在,指不定什么时候,夫人一高兴,就会给他们些赏钱,几乎每个月都会得个半贯一两的,比起在云芷阁的时候,这简直就是巨款。 今天早晨夫人吃剩下的膳食,又给她们分下来了。 她可是抢到了四个水晶子包。 这会儿干完了活计,她揣着包子,跑到了大厨房,准备一边聊闲天,一边跟其他院的人显摆显摆。 夫人吃的水晶包,里面可是有鲜虾仁的。 这种东西,可不是他们下人随随便便就能吃到。 她一边扶着酸痛的老腰,一边走到了大厨房。 今日厨房里的人也不知怎的,格外的多。 张妈妈留意到喜鹊和琥珀也在。 张妈妈赶忙从怀里拿出水晶包。 “哎呦,今日夫人吃剩的水晶包,可都分给我了,喜鹊,琥珀,你们来这干啥?” 喜鹊瞅着张妈妈那手捧着水晶包炫耀的样子。 附和道:“呦,张妈妈这水晶包里,还有虾仁呢,分我一个吃吧?” 张妈妈将手里的包子偏身一躲,一脸嫌弃道:“你想得到美。馋也得忍着,这种东西只有琼栖院有,你就别肖想了。” 喜鹊道:“张妈妈竟如此小气。那我有的东西,可就不分给你吃了?” 张妈妈满脸的不屑。 “切,就你?别以为三姑娘做了点小生意,你就洋洋自得了。比起夫人,她还差得远呢。你有东西,就是塞到我嘴里,我也不稀罕吃。” 这时,里面传来一声:“好喽,大虾出锅喽。” 只见黄厨娘将锅里的大虾一勺一勺捞了出来,最后整整盛了一大盆。 张妈妈目光瞬间直了,这里竟有鲜虾可吃? 黄厨娘端着虾,走到了门口,里面的人也全都跟了出来。 “吃虾了,吃虾了,新鲜出锅的大虾啊。” “大家要谢谢三姑娘,若不是三姑娘,我们哪有这么多的虾可吃。” “是啊是啊,今日可真是有口福了。” 张嬷嬷手里握着水晶包,探头一瞅。 “这这这……” 喜鹊朝她笑嘻嘻道:“张妈妈这回不用着急了,我不会跟你抢你的水晶包子了。” 张妈妈看着那红彤彤的大虾。 “我?我?” “是啊,我的东西,就是塞到张妈妈嘴里,你也是不肯吃的呀。张妈妈好好享用你的水晶包吧。” 张妈妈看着手里的水晶包,顿时有些想捶胸顿足。 刚使劲跺了下脚,腰上又传来一阵难耐的酸痛。 她立刻又伸手揉了揉老腰。 大家纷纷开始伸手剥虾吃。 七嘴八舌着议论着虾肉的鲜美味道。 张妈妈从她们的只言片语里得知,原来这虾是从清风醉拿来的。 据说这次清风醉采购大虾,虾贩子多送了许多。 为了避免浪费,夏桉便让喜鹊拿到府里让大厨房煮了给下人们吃。 看着众人剥出来的大虾肉,张妈妈咽了咽口水。 这种时候,有什么好端着的。 她一点一点挪到近处,正欲伸手抓一把虾出来。 琥珀猛得挡住了她。 嘴上噙着笑:“张妈妈,吃你的水晶包吧。” 张妈妈愤然瞪了她一眼,然后握着水晶包,离开了大厨房。 走到了后院的一个长廊,看到云芷阁的李妈妈和苗妈妈正坐在假山旁不知在干什么。 哼,这两个老东西,人家有东西也不给她们吃,混得什么劲。 她擎着包子走了过去。 在她们旁边坐下,咬了一口水晶包:“哎呦,夫人的吃食,就是做得精致。诶,你们俩怎么在这里,我可是看喜鹊送了一大盆的鲜虾到大厨房呢,没叫你们?” 苗妈妈道:“哦,你说虾呀,我们今晨在院里吃过了。你别说,那虾又大又肥,鲜美得很。诶,张妈妈,你怎么不去吃?” 张妈妈心里一酸,她举了举手里的水晶包:“我有这个,我不吃虾。” 张妈妈低头,发现这俩人居然是在这里摆小牌。 “你们俩还挺有闲心。” 李妈妈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云芷阁院子小,我们两个人打扫,用不了多会儿就扫完了,这也是打发时间。” 张妈妈心里又一酸。 她轻咳了一声:“云芷阁活计是不多,不过,嗨,你们知道吗?我去了琼栖院这几个月,得的赏钱,都比在云芷阁一年的工钱多。你们呢,还不就眼巴巴就赚那点月例?” 张妈妈的德行,李妈妈心里明镜是的,实在不愿跟她一般见识。 苗妈妈不乐意听了,她放下小牌,将自己左右手的手串都撸了出来。 “你看,你看,这可都是三姑娘赏给我的。比不得你得赏钱?” 张妈妈看着苗妈妈上的一个翡翠镯子和一个琉璃手串,下搭的眼角都跟着提了提。 “这,这是三姑娘赏你的?” 苗妈妈又伸手撩开了李妈妈的袖子,一副玉镯子露了出来。 “不仅是我,三姑娘大方得很,我们云芷阁每个人可都有。张妈妈你可不要瞧不起人。” 苗妈妈这人脾气直,最是讨厌拜高踩低、虚荣心重的人。 张妈妈目光落在李妈妈的玉镯子上,这成色至少算是中成了,一看就值些银两。 张妈妈顿时酸得心里要冒酸水了。 这个夏桉现在居然如此舍得,一个粗使婆子竟也赏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一口将剩下的水晶包全都吞进了嘴里。 使劲大口嚼完,戏谑道:“你们得意什么,三姑娘她这是第一次赚到钱,手里发烧,才忍不住赏你们这些。她生意才刚刚做起来,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保不齐下次缺银子了,就会将赏你们的这些东西全都要回去。哼!” 说着,她抬起屁股就走了。 腰因为站起来得太猛,又忍不住传来一阵痛麻。 她咬牙忍着,没有用手扶。 她也是要脸面的。 苗妈妈看着张妈妈的背影,皱眉道:“这人是真难以理喻。合着就看不得别人比她好是吧?” 第276章 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上京城内新开了间兵器坊,炼出来的铁器锋利无比。 削铁如泥。 这日,萧易瑾和盛枷来到了这间铁器行,想一探究竟。 赵幽站在二楼,见他们二人来了,没有自己下去。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这间铁器坊是他的。 他准备做大做强之后,再亮出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一鸣惊人。 他差遣掌柜的下楼亲自招待他们,并叮嘱他,想方设法也要想办法让盛枷下个大单。 大理寺免不了要添置兵器,他不信他会对这里的兵器不心动。 上次的三十个板子,他可是记恨着呢。 他定要狠赚这货一笔。 掌柜的下楼,亲自迎了出来。 “二位公子,可是要看看兵器?” 盛枷看看展示墙上挂着的一系列短刀长剑,随手拿起一把短刀,垂眸端详。 “听说,你们的兵器削铁如泥。” 那掌柜的道:“对,我们是用了新的锻造工艺,锻造出来的铁器,比普通的铁器至少要刚硬十倍。”他从一旁拾起一个普通的短剑,“公子可以试试。” 盛枷用手里的短刀“唰”地一下,劈了下去。 果然,那短剑一下就被劈断了。 萧易瑾挑眉道:“竟真是削铁如泥。” 盛枷又在墙上看了一番,拿起一柄长剑,对着手里的短刀又劈了一下。” 短刀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那掌柜的道:“一看两位公子就是懂兵器的。” 萧易瑾随手取了个箭矢,在手里摩挲了摩挲。 “你们的锻造工艺,算的上是铁器锻造业的变革。这个工艺,是谁出研究出来的?” “我们是从民间的一位老师傅手里偶然得到的方子,如此工艺,锻造兵器最为适合,于是就在上京开了这间兵器坊。怎么样,两位公子可要在我们这里定做兵器吗?我保准让你们满意。” 萧易瑾看向盛枷:“你觉得如何?” 大理寺每年都会添置兵器,此等铁器如此厉害,完全可以在这里定一批。 宫里每年也需要添置大量武器。 盛枷又在兵器墙上看了一会儿,取了一柄长剑。 “你这里的兵器,怎么卖?” 掌柜的道:“譬如这把常用的配剑,普通佩剑市面上售价八两,我们的兵器,比普通兵器锋利十倍,但售价制定在五倍,四十两。” 盛枷没有作声。 将剑又挂回墙上。 掌柜连忙有道:“不过公子赶上我们兵器坊开业不久,现在在我们这里订制兵器,可打九折,若公子要得多,折扣还可以再降。” 盛枷看看萧易瑾:“瑾兄可有看上的,我买一柄送你。” 萧易瑾对武器之类本是没什么兴趣,不过,这武器倒是有点意思。 他指着墙上的一把剑套雕刻云纹图案的剑道:“这把吧。” 盛枷将那剑取下,递给了萧易瑾。 使了个眼色,让程鸽上前付银子。 掌柜的见他们只定制一把剑,有些急,毕竟世子想多赚些他们的银子。 他有些热切道:“公子真的不考虑多订一些吗?如果觉得折扣不够,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盛枷清冷道:“能降多少?” 掌柜的抿抿唇:“若公子定制超过十件,可以打八五折,若公子定五十件以上,就给公子八折。” 盛枷道:“那一百件呢?” “一百件,一百件,”他沉思片刻,“七五折。” 赵世子给他的底线是七折,他有这些权利。 盛枷道:“七折,我定二百件。” 掌柜脸上浮起热情的笑:“公子痛快,成交!” 萧易瑾道:“如此,我也订二百件。” 那掌柜的眉眼笑成了菊花:“好好,两位公子真是识货,两位公子今日付定金,我们立刻就可以安排锻造。” 两百兵器对盛枷和萧易瑾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这兵器确是好用,他们愿意试试。 他们痛快交了定金,离开了兵器坊。 掌柜的高高兴兴上了二楼,对赵幽道:“世子世子,成了,他们各定制了二百件兵器。” 赵幽看着盛枷伴着萧易瑾离去的背影。 “哼,让你再给我目中无人,今本世子就狠赚你的银两,有朝一日,让你也知道知道本世子的厉害。” 在整个梧州之内,兵器都是刚需,他锻造的兵器,名声定能响彻梧州。 到时候这些一直看不起他的人,定会一个个排队过来跟他示好。 他赵幽的好事,还在后头呢! - 这边,夏桉站在清风醉的二楼,盯着斜对面曹大汉的铁铺看了许久。 自从万国商贸街开市之后,曹大汉铺子里的生意可以用火爆来形容。 他甚至雇了两个帮手帮他打铁,不然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大约到了晌午,铁铺才消停了一些,夏桉下了楼,走到铁铺。 曹大汉见她过来,乐呵呵道:“夏姑娘,你来了,是有什么需要吗?” “曹大哥看起来真忙。” 曹大汉嘿嘿一笑:“还不是托了姑娘的福。要不是姑娘,哪有我们的今天啊。你不知道,我今日可是接了一笔大单子,对方要十柄大刀。我这可要忙乎几天了。” 夏桉看看她正在锤打的一柄大刀,又看看他墙上挂着的铁器,其中有大半以上是武器。 她看了半晌,道:“曹大哥,你手里一共存有多少武器还没有售出去?” 曹大汉道:“呦,那可多了,怎么,夏姑娘对武器也感兴趣,你看上了那个,曹大哥送你。” 夏桉道:“曹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曹大汉见夏桉很认真的样子,道:“行。你等我一下。” 曹大汉将手里的活计交给伙计,然后随夏桉出了铺子。 二人站在街边,周围没什么人。 曹大汉道:“夏姑娘说罢,但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曹大哥义不容辞。” 夏桉笑笑:“曹大哥言重了,我倒是没有什么需要您亲自出手帮忙的。” 曹大汉道:“是吗,呵呵,我见你好像还挺严肃的,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夏桉道:“曹大哥,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曹大汉愣了愣:“我自然是信你。” 第277章 厮打 夏桉对他道:“一个月内,将您铺子里的武器都清出吧,且过了一个月,就不要再锻造武器售卖。” 曹大汉不解:“夏姑娘,你为何这样说?” 夏桉道:“随着上京城内外邦人的增多,官府很可能会对民间兵器锻造实行管控。” 曹大汉琢磨一下,看向夏桉:“夏姑娘说的,有点道理。” 夏桉道:“不管管控与否,您先将手里的武器尽快都售出,不要积压库存,以免到时候官府有动静,您还得将勤苦锻造出来的兵器融掉。到时候即便官府没有动静,你若收到兵器订单,随时锻造就好,其实也不影响你什么。” 草大汉点点头:“夏姑娘的推测,我信。我尽快将手里的武器都脱手。这些东西可都是我的心血,万一有一天官府真的下了什么命令,那我可就亏大发了。” 夏桉点头:“曹大哥心里有数就行。” 曹大汉道:“谢谢你,夏姑娘,你看,我们这些人与你萍水相逢,你却一直都替我们着想,我心里还怪感激的。” 夏桉道:“没什么。我也只是不想看到你到时候变得很被动,我们同在泗水街,本就应该相互照应着些。” 在自己初来到泗水街的时候,这些人都展示出了淳朴的善意。 能够帮助到这些纯良的小本生意人,夏桉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曹大汉憨憨一笑:“夏姑娘以后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提,我老曹定义不容辞。” 夏桉也笑:“好,我不会跟曹大哥客气的。” - 每年的夏光淳的生辰,魏氏都会为他准备一个十分出彩的礼物。 今年,她也不例外。 只不过,今年前前后后经历了诸多事情,她挑选礼物比往年更加挑剔了些。 今年,夏桉那个贱蹄子,与往常已经大不相同。 总是处处与她作对。 保不齐就会在寿宴上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今年,所以她一定得用心再用心,一定得挑一个十分符合老爷心意的礼物出来。 再说了,老爷是有风骨儒雅之人,寻常俗物怎配得上他。 无论如何,老爷的寿宴上,她的礼物一定得是最出彩,碾压苏氏一房的。 这些日子,她在京中各个卖珍宝的铺子巡了许久,都没有寻到令她满意的寿礼。 她早早跟京中最大的珍宝铺百珍阁的掌柜打好了招呼,若是有特别的珍宝,一定要通知她。 这不,一大早她就收了百珍阁的消息,说昨日到了一批工艺品,其中不乏有上乘之物,让她抽空可以过去看看。 魏氏便和姜嬷嬷一起,来到了百珍阁。 百珍阁果然到了一批新货,只不过,同她一样想看这些宝贝的人也不少。 她到的时候,屋里已有好几个人贵客在挑选了。 魏氏挤到了他们的前面,看着柜上新到的那匹珍宝。 有玉雕、陶瓷、木雕、漆器、琉璃等材质制成的各色工艺品。 其中一个老儿垂钓的玉雕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玉雕雕工精细,造型惟妙惟肖,上等白玉无一点杂色,纯白通透。 主要她还想到了一点。 老爷平日里无事时,是喜欢垂钓的。 如此,用这个玉雕做为寿礼,就再适合不过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让她临到老爷寿辰前,寻到了十分满意的礼物。 然,不等她开口,一旁的一个夫人大着嗓门道:“那个老儿垂钓的玉雕,取来我看看。” 魏氏心中一急。 “我也要看这个玉雕。” 那位夫人朝着魏氏瞥了一眼:“是我先要看的,这位夫人,你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魏氏朝她瞪了一眼。 这妇人长得极为肥胖,一看就是个泼妇模样。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她戏谑道:“什么叫你想要看,你付款了吗?东西是你的了吗?这东西还在柜上,那就人人都有看的权利。” 胖脸妇人对掌柜的豪气道:“这玉雕我要了。” 魏氏道:“什么叫你要了,我还要了呢。” 胖脸妇人道:“我先要的,东西就是我的。” 魏氏回头:“姜嬷嬷,现在就付银子,谁先付的银子,才是谁的。” 姜嬷嬷也不含糊,立刻向柜上递了一沓银票,足足得有两千两。 胖脸妇人见状:“好啊,你耍无赖是吧,”她一把上前抓住了魏氏的头发:“跟我抢东西,你是找死是吧?” 魏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粗鲁之人。 她下意识也伸手去抓那人的头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敢动我?” 两人就这样在百珍阁撕打了起来。 姜嬷嬷见魏氏被欺负了,哪里甘心,也上前揪住胖脸夫人的头发:“感动我家夫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妇人带来的丫鬟也跟她们扭打到了一起。 掌柜的见状,赶忙和伙计们一起出来拉架。 “两位夫人,大家都是体面人,别打了,别打了。” 但两方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示弱,厮打得越来越激烈。 魏氏甚至被那妇人压到在地。 眼看铺子里成了夫人们的战场,有些顾客退出了百珍阁。 掌柜的急了。 掌柜的知道魏氏的身份,而那个圆脸夫人好像只是个商人的妻子。 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且魏氏已经付了银子。 他大喊了一声:“这玉雕,归夏夫人所有。” 场面静了下来,那圆脸夫人冲他破口道:“你这个人怎能如此做生意?” 魏氏一把松开了那妇人的头发和衣裳。 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髻。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跟本夫人抢物件。掌柜的,将东西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好声道:“是是是,这玉雕一千五百两,这是余下的银子,还给夫人。” 说着,将多出的银票递给了魏氏。 那胖脸夫人不甘心道:“我的生意你就不做了?” 这一看就是个富贵的主,掌柜的哪肯丢了这种顾客,他走了出来,热情的对她道:“夫人,我里间还有些宝贝,您随我来,去亲自给您介绍介绍。” 然后贴近她道:“这夏夫人可是官宦家眷,夫人万万惹不得的。” 胖脸夫人钗环凌乱,“是谁也得讲道理啊!” 不过听说这是官宦家的妇人,她到底还是生了几分胆怯。 跟着掌柜的进了里间。 - 魏氏被抓挠得不成样子,发髻扯乱了,金钗玉簪也都歪歪斜斜,衣衫凌乱。最重要的是,那妇人撕扯中,还动手挠了她的脸,将她的脸挠出了两道红血印。 第278章 《土木纪》 上了马车,姜嬷嬷仔细帮她整理衣物和头发。 魏氏长到这个年岁,还从没有受过这种耻辱。 当众被撕扯得如此失态。 魏氏道:“我是不是应该将那贱妇告到官府去?!” 姜嬷嬷道:“夫人,不可,毕竟您也动了手。再说,您因着给老爷买礼物进了官府,要老爷怎么看你?” 魏氏心里一阵憋屈。 她看看了装着玉雕的盒子。 “罢了,好歹今日是弄到了称心的寿礼。” 姜嬷嬷安慰道:“就是,夫人,好事多磨,您放宽心,只等着老爷看到您给的寿礼时,惊喜满意的模样就行。” 魏氏触了触被抓破的脸:“嘶,好疼。” “夫人别摸,待我先给你上点药。” 魏氏气恼道:“哼,这次老爷做寿,绝不能让兰林阁一房给我出任何风头。” 想了想,又道:“最好他们一个都不要出现。” - 夏桉今日一早就出了门,双鹤驾着马车,带着她一路出了城。 父亲的生辰快到了,小娘预备给父亲绣一个物件做为寿礼。 小娘绣的东西,自然是满含心意。 然,今年她希望小娘能送些不一样的东西,一举抓住父亲的心。 她想趁此机会,让小娘搬出寒酸的兰林阁,回到她最初居住的玉筝阁。 如此,不仅可以离父亲近一些,住得也会舒坦许多。 玉筝阁本来就是小娘的院子。 属于她的东西,自然是要拿回来。 马车驶到了城外一个叫山平村的村子,这里住着一个老木匠的家眷。 上一世,父亲后来就是从他们手里,寻到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一本工学书籍《土木纪》。 这本书,是孤本。 里面记载着建筑工程的设计与技术方面的纪要,十分宝贵。可以应用于父亲在工部的很多公务当中。 马车在一个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子门前停下。 院子里有三间茅草屋,里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夏桉下了马车,站在院子门口,礼貌地对着院子里喊道。 “请问,有人吗?” 不多时,有个老妪从屋内走了出来,佝偻着背,声音沉哑地道:“你找谁呀?” 夏桉朝她颔首:“老奶奶,我是来找你的。” 老妪觑着眼睛看她:“你找我?我们也不认得,你找我做什么?” 这时,屋里又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来了来了,这就来了。姑娘,你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还得看孙女呢。” 这老奶奶也是可怜。 老伴走了,儿子上山打猎,被猛兽攻击死了。 只剩下儿媳妇和她守着几个月大的孙女度日。 平常就靠着儿媳去山上采药去城里卖,换些银两维持生计。 日子过得十分困苦。 前世就是她儿媳去城里摆摊卖草药时,用那本《土木纪》垫药材,才被父亲发现的。 夏桉道:“老奶奶,我是想从您手里,买一件东西。” 老奶奶问:“买我手一件东西,什么东西?” “一本书。” 老奶奶想想,她家的书,就是老头留下的那一堆废书。 有些都让她当引火纸烧了。 这书还能卖了换钱? 她见夏桉就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也没什么敌意,便道:“你先进来吧。” 夏桉跟着老妪进了茅草屋。 屋里的炕上,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婴儿正拼命地啼哭,看上去像是饿了。 老妪盛了碗米汤,走到了炕边:“来了来了,莫哭了哦,莫哭了。” 然后开始一勺一勺地喂婴儿喝米汤。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个陈旧的木桌子,两把木椅子,和两个装东西用的木箱子。 喂完米汤,老妪看向夏桉道:“你要找我买书?” 夏桉点头:“是的。” “那你要买的,是什么书啊?” 夏桉道:“你家有一本叫《土木纪》的书,我想买下来。” “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书?” “我还知道,这本书是老爷爷留下的,老爷爷从前是个木匠,对吧?” 老妪看着她。 “那,你想怎么买?” “您找出那本书,我给您五十两。” 老妪眼睛瞪大:“五十两?姑娘个,你逗我老太婆玩吧老头子留下的那些书,都陈旧不堪,哪有那么值钱的?” 夏桉道:“奶奶,有些书,在你们手里的确是无用,但在需要的人手里,或许就很珍贵。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妪看出夏桉不是在开玩笑。 “等等,你刚刚说,那本书叫什么?” “《土木纪》。” 老妪赶忙跑到一旁的柴房。 妈呦呦,可千万别已经让她给当引火纸烧了啊。 她在墙角的一堆陈旧落灰的书堆里一顿扒拉。 终于,找到了夏桉口中所说的《土木纪》。 她惊喜地拿起书,上天保佑,这本没有被烧了。 她用袖子展了展书上的尘土,然后握着书对夏桉道:“你当真,能给我五十两?” 夏桉看清了她手里的书,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五十两银票。 “那是自然,我给您银票,你若是不放心可以验一验,然后再给我书。” 说着,将手里的银票递给了她。 老妪接下银票,仔细端详一番后,竞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五十两。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降巨财啊。 有了这笔银子,她们甚至可以买一头羊,给娃娃喂羊奶喝了。 她们娘仨,再也不用活得这样艰苦了。 她一把将手里的书递给了夏桉。 “给,给你。” 夏桉高兴地伸手接下书。 “奶奶,让你儿媳用这笔银子,做个小本生意,以后就不会这么难了。” 老妪有些感激地笑笑:“姑娘,谢谢你啊。” 夏桉颔首:“奶奶,那我就告辞了。” 第279章 门前找茬 很快,就到了夏光淳生日的这天,魏氏花了大量的精力筹备寿宴。 清晨,琼栖院里,魏氏问姜嬷嬷:“都安排好了吗?” 姜嬷嬷道:“安排好了,夫人放心吧。” 那日魏氏说过的话,可不是随口说说。 她说不想在寿宴上见到任何一个苏氏一房的人,是真的一个都不想见到。 姜嬷嬷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计划得万无一失。 今日无论苏氏,还是夏桉、夏舒寒,都会因为突发状况,无法来到寿宴之上。 云芷阁内,夏桉垂眸想着上一世的今日。 父亲三十八岁生辰,她和赵幽一起回府为父亲贺寿。 然,小娘病重了,下不了床,没能来参加宴席。 夏舒寒突然闹起了肚子,上吐下泻,也没能来到寿宴。 她和赵幽到了之后,寿宴快要开始时,魏氏便安排她赶快去看看小娘,是以,寿宴她也没有参加。 到头来,他们这一房都没能好好给父亲过寿。 当时她只是觉得巧,如今再回忆这些事,才意识到,这一切恐怕就是魏氏故意为之。 这一次,魏氏恐怕也不会老实,是以,她提前做了防备。 -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胡生便来到了夏舒寒的屋里, “四公子,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用早膳了。今日我请你用早膳吧,听说前面街上新来了一间水煎包的铺子,那水煎包一咬满口汁水,好吃得紧。” 夏舒寒正在用棉布擦脸,他斜着眸子看了胡生一眼。 心想,三姐姐算得可真准啊。 三姐姐说这两日胡生必会来找他,多半是请他吃东西。 他这一大早便就来了。 他勾了勾唇:“好啊,你请客,我哪有不去的道理?不过水煎包可不够,我还要吃曹石街的馄饨,浣溪路的油炸糕。” 胡生一听,心里一阵闹心,这孙子怎么越来越伺候了。 不过还好,曹石街和浣溪路倒也都不远。 “行,我一并给公子买去。” 夏舒寒将棉布搭到了架子上,“哦对了,兴都街的胡饼我也好久没吃了,你帮我一并买来吧。” “兴都街的胡饼?” 兴都街可是离得老远了,一来一回要十里路。 夏舒寒看着他:“怎么?你不愿意?” 胡生赶忙道:“不是不是,只是,四公子,今日这东西已经很多了,我怕您吃不完浪费,要不胡饼我明日给您买?” 夏舒寒冲他撇撇嘴:“你如此没诚意,还要请我用早膳,算了,我用府里的就行了。” 胡生赶忙道:“别别别,我给公子去买,我全部都给公子买。公子您等着我。” 毕竟他今日可还是带着重要任务。 今日夏舒寒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决不能回绝。 胡生累得满头大汗,将夏舒寒点的几样东西全都买了回来,然后他们主仆几人,去了那个水煎包的铺子。 进了铺子,他们要了水煎包和八宝粥。 胡生亲自去为夏舒寒端八宝粥。 然后趁夏舒寒不注意,将姜嬷嬷给他的药粉,全都倒进了夏舒寒的粥里面。 这孙子,今日定让你上吐下泻,拉肚子拉到走不动道。 这一早晨,可累坏了他了。 他转过身,殷勤地将粥放到了夏舒寒的跟前。 “四公子,您喝粥,这八宝粥特别香甜,我每次都能喝两大碗。” 水煎包也端了上来,夏舒寒拾起子筷子,吃了一个水煎包,又吃了一口馄饨。 胡生希冀地看着他,等着他喝那碗八宝粥。 之所以将他请出府用膳,下药,就是为了他若是吃坏了肚子,可以将责任推到这水煎包铺子身上。 可是夏舒寒吃了好几口,都没有动那碗粥。 这把他给急得。 他试探着道:“公子,你怎么不喝粥?” 夏舒寒低头看看自己的八宝粥,又看看胡生的八宝粥。 寻思了片刻。 “咱俩换一下,我这个看着没有你那个好吃。” 胡生:??? “公,公子,都是一锅盛出来的,味道肯定是一样的。” 夏舒寒道:“我就是觉得你那碗好喝,怎么,一碗粥而已,本公子想换,你不愿意?” 胡生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愿意。它确实是一个锅里出来的,不会是两种味道的。” 夏舒寒目光不悦地看着他:“本公子的话,你不听?” “我,我……要不,”他将自己的粥碗往夏舒寒跟前一推,“这两碗都归公子了。” 夏舒寒随即将自己面前的粥推到了他那面前。 “少废话,喝吧。” 胡生气得心口直突突。 夏舒寒端起勺子,一连喝了几大口的八宝粥。 还不忘劝胡生:“你倒是喝啊?你不是一顿能喝两碗吗?” 胡生讪讪牵牵嘴角:“我今日,好像不怎么饿,有点,喝不下。” 夏舒寒靠近他,看看他面前的粥:“咋的,不会是里面有毒吧?” 胡生心里一咯噔:“没有没有,怎么会有?” 夏舒寒冷笑一声:“那就给我喝,一口都不许剩。” - 临近半上午,府门口的一个守卫匆匆来到云芷阁。 “三姑娘,门口有一个自称是清风醉顾客的妇人,说是有事要找你投诉,需得跟你当面说。” 夏桉从屋内走了出来。 “跟她说,在府门外稍候片刻。” 魏氏倒是动了脑子了,让所谓的客人过来闹,最后还可以把责任推到她自己身上。 - 夏府大门外,原本只来了一个夫人,这会儿却已经聚集了六七个妇人,她们一个个看上去气冲冲的,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其中一个穿着紫色暗纹锦裙的女子,叫潇娘,看起来格外的有底气。 “我家相公就是吃了这家姑娘酒馆里的酒,才会半夜行路摔断了胳膊。她的酒肯定有问题。” 与她同来的夫人们道:“对,今日一定要讨一个说法,至少也得赔了你家三郎医病的钱。” “对,一定是她卖的酒有问题,你家三郎才会突然那脚底不稳摔倒的,她难辞其咎。” “对,放心吧,我们一起帮你讨说法。” 叫潇娘的女子眼眸黑了黑。 待一会儿夏桉出来,她趁乱往她脸上泼上油墨,那油墨的味道极重,她没个半天的时间都洗不干净。 第280章 绕着莲池走 这样,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不久之后,自院中走出一个女子,伴着一个丫鬟。 夏桉身姿端然地走到了大门口。 潇娘立刻准备了好了泼墨的姿势。 夏桉看着门口的一群妇人:“各位找我,有何贵干?” “你就是清风醉的主人?” “正是。” “你可知你家的酒,如何害人?” “酒便是酒,何来害人?” “你废话,”潇娘叫嚷道,“我家相公喝了你家的酒,胳膊都摔断了,你这个害人精,”说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后面的妇人们跟着上前:“就是,你得负责。” “不能仗着你是官家女子,就可以肆意妄为。” 夏桉站在原地没动。 潇娘边走边将手伸进袖中掏油墨,眼见着事情将成,突然,横空飞来一脚,将她一脚踢出去有十米远。 袖子里的油墨瞬间洒了出来,喷了她自己满脸满身。 夏桉假装受到惊吓般捂住了嘴,“啧啧”了两声,“好惨。” 潇娘傻眼了。 “啊-”地惨叫了一声,“我的脸,我的脸啊。” 其他几个妇人也有些傻眼。 说是来帮她讨说法,没听说她要泼油墨啊。 朝姑娘脸上泼油墨,也太损了吧? 再说这横空飞出来的一脚,简直将她们都惊呆了。 之前墙上街上,根本也没见什么人啊。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就说人家官家的小姐,怎么可能身边没个保护的护卫呢。 这潇娘,可真是有点坑人啊! 她们也没管潇娘,一溜烟全都吓得跑走了。 双鹤走到了潇娘的旁边,道:“有不平就去官府,没有不平,就有多远滚多远。以为夏侍郎府是你随意撒泼的地方吗?” 说实话,双鹤这横空的一脚,直接将潇娘给踢懵了。 姜嬷嬷只说让她过来撒泼闹事,将油墨弄到夏桉身上便是。 可也没有说会有一个高手突然出现啊。 她使劲抹了一把如黑炭一般的脸,起身就朝着街尾跑去了。 夏桉看着潇娘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阴冷。 魏氏她们知道她懂医,所以没有在她的饮食和毒上面做文章,却想到了如此下三滥的法子。 她摇了摇头。 “有点菜,没劲。” - 兰林阁,苏氏翻看着夏桉寻来的这本《土木纪》。 没想到,夏桉竟寻到了这么好的东西。 她从前听老爷提到过这本书,说是这本书里,记载着土木建筑类的技术和知识。 若是能寻到这本书,于工部的公务会有巨大的助力。 她其实为老爷绣了一个腰带做为生辰礼。 但桉儿一定要她亲自将这本书送给老爷做为生辰礼。 如此也好,老爷一定会非常喜欢,与魏氏准备的昂贵的礼物比起来,这个礼物反而更有分量一些。 山菊道:“姨娘,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前院了。” 苏氏点点头。 山菊和如云一起帮着苏氏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主仆二人出了兰林阁。 出门走了一段路,见前面的路被堵上。 一个小厮见她们过来,道:“苏姨娘,今日这条路翻修,您需得稍稍绕些路,从那边的莲池上过了。” 主仆三人对视了一眼。 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小厮的眼眸黑了黑。 昨儿夜里,莲池上的桥板被松了大半。 只要她们上了桥,全部都得落到水里去。 他目送着她们一行人离莲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走到了桥头。 结果,她们主仆三人,居然没有上桥,而是继续朝前走去了。 那小厮纳闷地追上了几步。 她们不上桥,要怎么走? 这里上桥,是去前院最近的路了。 那小厮在原地看了良久,结果,眼睁睁看着她们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地一路沿着莲池边走,一直远远地走到了莲池的尽头,然后,绕过莲池,沿着莲池的边缘朝着前院走去。 足足绕了莲池半圈。 那小厮几乎是傻眼了。 她们是和桥有仇吗? - 魏氏早就到了正厅,刚刚眼见着夏桉被门后护卫叫去了大门口。 心想,看她这会还嘚不嘚瑟。 那油墨弄到皮肤上,不清洗到她崩溃才怪。 结果还不到一刻钟,她眼见着夏夏桉干干净净地回来了。 她猛得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姜嬷嬷不是说找了一个和那日在百珍阁一样的泼妇吗? 怎的没成事呢? 她冷瞥了姜嬷嬷一眼:“怎么回事?” 姜嬷嬷讪讪:“不应该啊。” 潇娘可是带着一群人过来闹地,如何也应该趁乱将事情办了啊。 姜嬷嬷道:“夫人,这桉丫头太鬼头,苏宛心和寒哥儿必是来不了的。” 那两个人不似夏桉这样难搞,她相信她安排得万无一失,绝不会出差池。 这时,夏桉进了正厅。 朝着魏氏施了一礼:“见过母亲。” 魏氏恶狠狠地看着她。 “刚刚出门做什么去了?” “哦,一场误会,已经没事了。” 魏氏咬了咬牙。 这时,夏光淳忙完了公事,和夏舒纬一起走进了正厅。 魏氏忙换了一副嘴脸:“老爷,你来了。” 夏桉颔首:“父亲,兄长。” 夏光淳道:“嗯,都坐下吧。” 魏氏给夏光淳倒了一杯茶:“这寒哥儿要等下了学才能回来,苏姨娘没什么事情,怎得这个时候还没有过来?” 夏桉假装期盼地看向大门的方向:“也不知姐姐什么时候会回来。” 魏氏闻言,又朝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这个丫头,真真是坏透了。 媛儿作为出嫁的女儿,这个时候的确是早应该到了,竟是拖到了这会儿还没有到。 不过,她心里倒是不急。 媛儿该到的时候,一定会到。 但苏婉心? 哼。 正讥讽地想着,一个容光焕发的女子出现在正厅门口。 魏氏眸子又是冷冷一颤。 这,这? 她朝姜嬷嬷狠狠剜了一眼。 这个老东西,都办了些什么事? 姜嬷嬷不解地看着苏姨娘,不是,路已经给堵上了,桥上也做足了手脚,她到底是怎么从兰林阁走来的? 苏氏朝着魏氏和夏光淳福了福:“参见老爷,参见夫人。” 夏光淳眼前一亮。 几日不见,苏氏看着似乎变了许多。 衣着华丽了些,饰物也佩戴得齐全了些,俨然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第281章 反噬 苏氏今日脸上还久违地涂了腮红。 这腮红的涂法,勾起了夏光淳遥远的记忆。 那时,苏府还没有出事,苏氏还待字闺中。 无论去到什么场合,她总是最耀眼的存在。 且她涂腮红,不似别的女子,喜欢涂在眼下的位置,她喜欢从双颊晕开,显得整张脸楚楚动人。 她是家中遭难之际嫁进府里,从那以后,她说话做事总是显得十分低调。 且也再也没有做过那般出众的打扮。 今日的她,像是摆脱了某种挟制在心头的枷锁,打扮得极为精致,整个人甚至有了年轻时的影子。 她本就长得柔美好看,如此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 魏氏见苏氏没有落进池子里,而是如常地出现在正厅,心里本来堵得慌。 看着她打扮成这样,她眼里更是仿若淬了毒一样。 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弄死。 她这一身的行头,一看就值些银两,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从前那般低调简朴。 怎的,这是看夏桉赚银子了,她就开始嘚瑟起来了? 贱人。 忘了自己还是个罪臣之女了吧? 如今她们母子三人,来了两个,最后一个总不至于还会出现吧? 正这样想着,院门的方向倏地窜进来一个人影。 后面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童紧着跑在他后头。 不是那个膈应人的庶子又是谁? 魏氏心在这一刻彻底荡进了谷底,此时连瞪都懒得瞪姜嬷嬷了。 三个人啊,她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拦住,全都跑过来碍眼。 姜嬷嬷是一件事情也没有办好。 不是说今日夏舒寒会拉肚子拉到走不了路吗? 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又是闹哪样? 姜嬷嬷此时后背沁出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真是邪了门了啊。 胡生那小子在哪?在哪? 她早晨明明见着他将夏舒寒给忽悠走了。 怎得,连下个泻药也下不好吗? 此时此刻,胡生蹲在茅屋里,手扶着墙壁,已经觉得生无可恋了。 - 不久之后,夏老夫人也到了。 夏老夫人坐在上首,在屋内看了一圈,道:“媛儿夫妇还没有到?” 魏氏心里终于有了一丝丝着急。 不对,媛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按理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按理说,应是要早到一会儿才是。 这个时候却是连个人影也没见到,不应该啊? 到头来,苏氏一房到得整整齐齐,倒是她们这一房,居然这时候还没有到齐。 夏桉不动声色扯扯嘴角。 魏氏,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做反噬吧? 做了坏事,是会反噬到自己身上的。 还有什么,比今日找赵幽谈一单大买卖更合适的时机。 赵幽今日定是来不了了,就看夏媛能拖到何时,来还是不来了。 寿宴已经准备好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开席了。 但夏媛和姑爷还没有到,总不好提前开席。 魏氏终于有些急了,这个死丫头,居然在这种事情上如此不中用。 她对着姜嬷嬷道:“找个人出去看看,媛儿究竟到哪了?” 姜嬷嬷这会可不敢再马虎。 “老奴亲自去看。” - 又过了许久,姜嬷嬷也没有回来。 魏氏肉眼可见地急了。 不会是出了什么状况吧? 应该不会。 媛儿已经托人捎信告诉她,她有了身孕了。 如今她在侯府也有了立足的资本。 再说赵幽毕竟是世子,也知老爷是朝廷命官。 岳父的寿礼,即便再不愿来,也不会真的纵着性子不来。 她努力稳着心神,不住地朝外面张望。 夏桉双手轻轻交握,目光平静地掠过夏舒纬的脸。 只见他如常的、文静素雅地喝着茶。 夏桉又转头看向府门的方向。 应该不出十个数了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 门口的护卫跑了进来。 “大公子,欧阳大学士府上来人,说您写的折子出了些问题,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魏氏最先起了反应:“什么?” 随即又发现自己反应太过强烈。 她声音缓了缓:“不是,我是觉得,欧阳大学士怎会如此突然?纬儿,等你父亲寿宴结束,你再去吧?” 此时,夏舒纬已经站了起来。 折子出问题非同小可,若是让圣上知道,必会对他有极不好的影响。 他必须得赶快去一趟欧阳大学士府上。 他对着夏光淳和夏老夫人躬身道:“父亲、祖母,看来,我得去一趟了。” 魏氏却道:“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吧?” 夏舒纬道:“母亲,我不能让大学士久等。” 夏光淳知道公务要紧,对他点头道:“快去吧,公务要紧。” 见夏舒纬大步离去,夏老夫人有些不悦地摇摇头:“今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纬儿怎得公务还能出问题?太不谨慎了。” 这个时候被叫走,显然不是什么小事。 魏氏讪讪维护自己的长子:“嗨,公务嘛,总是保不齐会状况的是吧。” 夏老夫人深呼一口气,又道:“都这个时候了,媛儿和赵世子还没有来。即便他是世子,我们该尽的礼数也尽到了,不等了,开席吧。” 魏氏也深知不能再等下去。 她起身道:“是,我这就安排开席,请老爷和老夫人稍后移步膳厅。” 寿宴陆续上桌,众人全部都来到了膳厅里。 去查看夏媛情况的姜嬷嬷还没有回来,魏氏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众人坐定后,眼见着苏氏一房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而她这一边,子女一个也无,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窝火。 看了她身后给夏光淳准备好的寿礼。 她脸色捎定了一些。 众人先是一同举杯,祝夏光淳生辰快乐。 魏氏放下酒杯,笑了笑:“老爷,今日是你三十八岁生辰,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说着,她让后身后的端着礼物的嬷嬷走上夏光淳跟前。 他手里端着物件,用红布盖着的,看起来有些神秘。 魏氏道:“老爷,您亲自解开红布看看吧。” 夏光淳伸手揭开了盖着礼物的红布。 一个惟妙惟肖的老儿垂钓玉雕呈现在眼前。 那老儿留着潇洒的胡须,眉目豁达,神色隽硕,看着惟妙惟肖,十分地逼真。 老儿垂钓的姿势随意洒脱。 一派悠哉闲适的模样。 夏光淳笑了:“倒是个有意思物件,夫人有心了。” 第282章 显摆显摆 魏氏见夏光淳笑得如此开心,脸上浮起一抹得意,总算是没有白费她找了一个多月的苦心。 苏婉心那个贱货能寻来什么像样的礼物? 从前她除了绣东西,就是送衣物。 寒酸得很 夏光淳笑着摸索了几下那小儿垂钓,而后让嬷嬷收好,转回了身。 魏氏轻蔑地看向苏氏。 “妹妹今日给老爷准备了什么礼物?” 苏氏微笑着站起身,从身后如云手里接过一个有些古旧的雕花黑木盒子。 魏氏撇撇嘴,瞅着那破盒子吧。一看就寒酸得要命。 苏氏端着盒子,都到了夏光淳的面前,将盒子递给了夏光淳。 “老爷,我送你一本书。” 魏氏差一点笑出来,这是比不了钱财,跟她比文雅是吧? 书? 老爷整整一书房的书,老爷难道还缺什么书不成? 夏光淳接下苏氏手里的盒子,将盒子打开。 看到书名的那一刻,他愣了一瞬,随即他将书从盒子里拿出,凝神翻开了第一页,看了须臾,又翻开了第二页。 接着,他又看了两页,神情极为严肃。 夏老夫人见他似是看得入了神,道:“老爷,这本书莫非有什么特别之处?” 魏氏笑笑道:“就是的老爷,一本书而已,用了膳再看吧。” 夏光淳却是仿若未闻,紧接着又又看了两页,然后十分惊喜地看向苏氏:“这本书,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苏氏道:“无意中从一个木匠的遗孀手中所得。想到这本书对老爷应是十分有帮助,便从她手中买下了。” 夏光淳哈哈大笑了一声,眼里溢出难掩的喜色。 “太好了,太好了,这本书可是宝贝啊。” 魏氏还很少见夏光淳高兴成这样。 都快有些失态了。 她有些好奇问道:“老爷,不过是本书而已,你怎得如此高兴?” 夏光淳道:“这本书里面可还是记载着很多土木建筑方面的精髓,有了它,工部事务必上一个新台阶。” 魏氏眉头蹙了蹙。 竟如此厉害? 如此看,这本书倒是比自己花了一千五百两为老爷买的那玉雕还要合他心意。 这真是离谱啊。 苏氏在一旁,朝着夏光淳温和笑笑:“这本书对老爷有用就好。” 夏光淳看向她,眼里一处柔光:“宛心,谢谢你。” 苏氏福了福,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夏桉起身道:“父亲,我也为您准备了件生辰礼。” 说着,她回身从喜鹊手里取了一个香盒。 “我最近一段时间,学了一段时间调香,特地为父亲调制了一种适宜在书房燃的温和香料,送给父亲。” 夏光淳挑挑眉:“你还去学了调香?” 夏桉点点头:“调香与医术有共通之处,所以女儿也很感兴趣。” 夏光淳肯定地点点头。 “学无止境,你喜欢钻研各种技能,十分难得。相信你的这些努力,定能在将来成为你的助力。” 夏桉点点头:“谢父亲教诲。” 这时,夏舒寒也站了起来。 夏老夫人道:“呦,寒哥儿也为你父亲准备了礼物?” 夏舒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这段时日,夏舒寒内心也成长了很多。 想想柔弱的三姐姐,一直挺着腰板护着他和小娘,他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子,决不能一直躲在三姐姐的羽翼之下。 起先他老实去太学读书,确是为了和三姐姐的契约。 之后他渐渐意识到了三姐姐的苦心,做为家中庶子,小娘背后没有仪仗,他长硬翅膀,羽翼丰满,只有靠自己的努力,铺就出一条路出来。 且读书这东西吧,其实也没有想象得那般无趣。 就比如,他发现自己竟也能写出一首完整的诗词时,那种成就感,一点不比在赌场赢银子,在茶楼听曲差。 今日这种时候,他怎么也应该显摆显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夏光淳道:“父亲,其实,我作了一首诗,想送与你做生辰礼。” 夏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会作诗?” 他点点头:“对,我自己写的。” 夏光淳盯着他,饶有兴味道:“念来听听。” 夏舒寒清了清嗓子:“啃啃。” “岁月无痕,心未老, 快意人生,逍遥度。 今朝共庆,千秋岁, 乐哉岁月,欢情融。” 夏老夫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简直不敢相信以前那个只知贪玩的小孙儿,如今也能作诗了。 而且这首诗,做得一点都不差。 “好,好啊,看来寒儿是真的长大了。” 夏光淳也颇为意外,他再次跟他确认:“这首诗,真的是你自己作的?” 夏舒寒拍拍胸脯:“千真万确,父亲的生辰,儿子怎敢作假。” 夏光淳盯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他脸上流露出肯定的表情,“你的礼物,父亲很满意。你以后要再接再厉,用功读书。父亲盼着,有朝一日,你也能考取功名。” 夏舒寒还是第一次得到夏光淳如此的肯定。 他又拍拍胸脯:“父亲放心,儿子必会锲而不舍,争取有更大的进步,下次科举,必要榜上有名。” 夏光淳满意地点点头:“好,坐下吧。” 魏氏闻言,气得咬了咬牙根。 鬼东西,还学着出息了。 真是越看他越觉得该死。 魏氏坐在夏光淳的身边,看着苏氏一房整整齐齐、意气风发的模样,心火一拱一拱地往上冒。 再看看自己这边空落落的样子。 原本是想让她们母子三人,都来不了今日的宴会的。 结果,竟是她的儿女们都掉了链子。 真真是窝火。 这时,出去查看夏媛情况的姜嬷嬷回来了,她进了膳厅,对着魏氏耳语了几句。 魏氏连忙站了起来。 她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老爷,老夫人,媛儿她今日身体有恙,恐怕参加不了寿宴了,我,现在得去看看。” 夏老夫人忙道:“身体有恙?那赶紧去吧。” 第283章 熊猫眼没脸见人 夏光淳的寿辰,赵幽做为女婿,自是应该来参加寿宴。 夏媛和赵幽二人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寿礼,今日一起来夏府。 谁知临出门之时,兵器坊那边突然来人,与他神秘兮兮耳语了几句,说是有北雁的商人,看上了他们锻造的兵器。 今日想要亲自跟他详谈交易事宜。 他们要定做的兵器,数以万计,是笔难得一遇的大单子。 且此次若是定做的兵器好用,后续他们还会继续源源不断地从他们兵器坊进货。 赵幽听闻此讯,沉闷的脸上立刻激动异常。 数以万计,若是能谈成,那这一单他可就发了。 若是能源源不断地为他们供货,到时候,他应是会成为大乾最大的兵器锻造商。 所以这桩买卖若是谈成了,他赵幽一下子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如此情形下,他还哪有心思跟夏媛回夏府。 他对夏媛道:“我有要事,今日你自己回去。” 夏媛并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今日这种时候,她哪肯放他走?父亲寿辰,他若是不能陪着自己回去,她一个人回去该多难看? 于是就上前拦住了他:“你不能走,无论如何,你今日都得跟我回夏府。” 赵幽此时心切至极。 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解释,直接一拳头捶到了她的左眼上。 “滚!” 然后拂袖和兵器坊的人一起离开。 按理说,赵幽不去,夏媛若是想回去,也可以给赵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她自己回夏府的。 然,赵幽的这一拳头,捶得太不是位置。 她的左眼渐渐黑紫一片,变成了一只熊猫眼。 顶着这样的眼睛回去,一看就是被打得,岂不是要被夏桉嘲笑死? 于是,姜嬷嬷将她迎到了大门外,她却是没有走进去。 - 夏桉见魏氏匆匆忙忙离开的脚步,夹了一块红烧肉吃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如此,寿宴上便一个魏氏一房的人都没了。 与上一世,截然相反。 甚好。 夏老夫人看着魏氏一房那边空荡荡的座位,再看看苏氏这边的一房儿女。 如此来看,到底是苏氏明慧一些,一双儿女虽之前并不出挑,但随着年龄增长,竟都开了窍,成长得越来越像样子。 母亲的慧根,还是很重要的。 寿宴上,大家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洽。 夏舒寒还为夏光淳背了好几段文人诗词助兴。 引得在场的人再次对他刮目相看。 苏氏此前将那本《土木纪》翻看过,还主动跟夏光淳聊了两处她觉得很惊艳的地方。 两个人也相谈甚欢。 夏光淳真的觉得苏氏变了,不是变得不一样,而是变得像从前。 她的这种变化,让夏光淳自己都觉得,他似乎也有那么片刻,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 再说魏氏在大门口见到夏媛之后,气得胸口都要冒烟了。 赵幽没来也就算了,夏媛的左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眼底还一片赤红。 这要是进了府,得多难看? 夏媛的这只眼睛,被赵幽刚刚打伤那会儿,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却是有点瞧不清东西了。 在马车里,她慌张地道:“母亲,我可能要瞎了,我可能要瞎了。”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见到了总不能不管,她只能随马车带她去瞧郎中。 好在郎中说,她视力模糊只是暂时的,待眼部消了肿,应该就能恢复正常。 魏氏匆匆带夏媛瞧了病,再回府时,寿宴却都已经结束了。 看着人去楼空的膳厅,和一桌子吃剩下的饭菜,魏氏觉得自己天灵盖要气得被顶开了。 到头来,她精心准备了一场,竟是让苏婉心母子尽情享用了。 她问一个下人:“老爷呢?” “刚刚有两个同僚带了礼物前来,老爷与他们在书房。” 魏氏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被苏婉心那个贱人勾搭走。 - 夏舒纬到了欧阳府,见了欧阳大学士,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写的折子,上面有差不多一半的字迹没了。 整个折子上的字,像是跳着写的,且语句不通。 欧阳大学士道:“这要是递到了圣前,岂不是坏了事,你也太不小心了。” 夏舒纬看着折子,也纳闷得很。 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奏折他写的时候,明明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 那些字迹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空奏折都是朝廷指定的机构订制的,从前也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恐怕是这纸张出了问题。 他只能低头认错:“是,老师,是我太过不小心。” 欧阳大学士有些不悦道:“拿回去重写吧。” 夏舒纬颔首:“是。写完了我立刻给老师送过来。” - 每一年的晚膳,夏光淳都是陪着夏老夫人用的。 每年的这一天,晚膳是他们母子二人的时间。 今日用了晚膳,从禧寿堂出来,夏光淳不知怎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兰林阁。 站在院门口,看着窗边女子刺绣的剪影,他抬步走了进去。 苏氏见夏光淳来了,连忙起身福了福:“老爷。” 夏光淳走上前:“在绣什么?” 苏氏道:“其实今日,我还为老爷准备了一件礼物,就是这条腰带。只不过,我觉得那本书,老爷应是更加喜欢,” 夏光淳看着苏氏手里的腰带。 腰带以丝绸为基底,丝质细腻,光泽柔和,仿若月光下轻拂水面的银纱,尊贵又不失文雅。主体则是深邃的玄黑色锦布,庄重又沉稳。 上面绣着云纹图案,熠熠生辉,绣工细致,透着巧思。 苏氏道:“我为老爷试试吧?” 夏光淳微笑点头。 苏氏手持腰带靠近夏光淳,伸手拦腰,用腰带将男子的腰部围上,扣上环扣。 女子身上的淡雅香气萦绕在夏光淳的气息之间。 苏氏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离自己这样近了。 自从此前她身子开始不济,他们就再也没有亲近过。 咫尺之间,夏光淳伸出双臂,一把揽住了她。 苏氏身子被护住,瞬间有些紧张。 脸上浮起一抹羞涩:“老爷。” 夏光淳单手摸了摸她的鬓角:“今日,我想起了我们年少之时的很多事。当年一时冲动,纳你入府,终究不知是救了你,还是困住了你。” 第284章 窗户纸、蜈蚣、碎瓦 苏氏道:“老爷何出此言?若非老爷,我如今生是死,都未可知。是老爷危难之际,冒险拉我一把。妾对老爷,一直感怀在心。” 夏光淳将她的头轻轻扶靠在了自己的胸膛。 “老师当年不该是那样的结果,你更是不该承受那样的苦难。这些年,我看得出你一直尽量低调行事,怕给我带来麻烦。今日见你这般好好善待自己,我十分高兴。” 苏氏脸上浮起一抹幸福之色:“我早该好好承老爷的恩情的,是我从前太过想不开。” 这时,外面起了一阵风,窗户上缝补的帖纸被吹得绽绽作响。 二人偏过头看了一眼,“唰”地一下,那窗纸被吹跑了,露出了原本破了洞的窗户纸。 苏氏笑笑:“无碍,如今已经入夏,屋里本来就闷,这样也省得开窗户了。” 这时,外面的如云轻声道:“老爷,沐浴的水已经备好,老爷要沐浴吗?” 这是三姑娘叮嘱她的。 三姑娘说,只要今夜父亲来到兰林阁,就直接给他备热水。 夏光淳和苏氏分开。 苏氏温柔笑笑:“老爷今夜,要留下吗?” 苏氏现在想开了,从前她怕魏氏不悦,很少会主动要求老爷留宿。 而今她想,想要的东西,实在没有必要再去顾及魏氏的感受。 相反,自己应得地,她绝不会再去退让。 烛光下,苏氏一张脸透着红晕,难掩动人之色。 夏光淳回外面的如云:“伺候我和苏姨娘沐浴。” 夏光淳和苏氏相继洗浴完毕。 苏氏穿着月白色里衣坐在梳妆镜前,去掉钗环和妆容,一头墨发垂顺柔美。 夏光淳走到她身后。 微微低头,双唇亲吻了一下她的头顶。 这时,突然有一条蜈蚣爬上了梳妆台。 接着,有一条。 夏光淳连忙护着苏氏退到一旁:“来人。” 如云和山菊赶紧走了进来。 夏光淳指指桌上蜈蚣:“怎么回事,屋里怎么会有虫子,快处理了。” 如云直接上前,伸手将两条蜈蚣用手捏死,攥在手里。 一套动作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事。 看得夏光淳十分惊讶。 如云对他道:“让老爷受惊了,兰林阁周围荒草多,少不得会进各种爬虫飞虫。老爷不用担心,有事喊我便是。” 说着,看似若无其事地和山菊出了房间。 苏氏拉住夏光淳的手:“老爷,没事的。” 夏光淳心情却是有些不平静。 “今日若我不在,那蜈蚣或许会咬到你。” 苏氏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蜈蚣毒性不大,不甚要紧,老爷不用担心。” 闻着身边的沁香,夏光淳心上隐隐开始躁动。 他偏过头,扶住苏氏的脸,缓缓低头吻了上去。 床帐落下,里面人影缠绵。 “啪嗒”,地上又发出了一声突兀的奇怪脆响。 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夏光淳警惕地起身,撩开帘帐。 竟是屋顶的瓦片掉下来一块。 夏光淳叹了口气。 这地方如何能住人? 他重又躺下,将苏氏搂在怀中。 想了想,道:“我记得你最早的时候,是住在玉筝阁。明日,搬回玉筝阁吧。” 苏氏浅声道:“这里其实挺好的,妾住得挺习惯。” 夏光淳再次欺身吻上她:“听我的。” - 窗户纸是提前松动过的。 蜈蚣平日是会有,却不会这么巧,今日这两条是如云特意抓来的。 屋顶上,双鹤掀了瓦片,便面红耳赤地逃了。 - 这一夜,魏氏听说夏光淳宿在了兰林阁,气得浑身直打颤,彻夜未眠。 而更令她战栗的是,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了老爷的传话。 说让她安排一下,将苏氏搬回玉筝阁。 当时她正在喝茶,一把将茶杯砸到了地上。 “苏婉心她怎么不去上天呢!” 她哪里肯让苏氏搬回玉筝阁,她直接跑去书房找夏光淳。 “老爷,那玉筝阁装潢好之后,是给纬儿留着的。” 夏光淳手握《土木纪》看着她。 “纬儿不是有静枫院?” 魏氏有些吞吐道:“静枫院是静枫院,但纬儿毕竟是家中嫡长子,我想给他多备一处院子。再说,苏姨娘在兰林阁已经住了这些年了,肯定已经十分习惯,轻易也不愿意挪动的。” 夏光淳道:“你在兰林阁住过?你可知,兰林阁现在是什么样子?” 魏氏赶忙道:“我一会儿就去兰林阁看看,看看苏姨娘有什么需要。老爷放心,我这个做主母的绝不会让她受委屈。她若实在是不喜欢住兰林阁,那我就再给她寻一处适合的院子。” 总之,绝不能让苏氏搬回玉筝阁。 且不说那里经过翻修,里面一切都是新的,舒适得很。 玉筝阁就挨着老爷的书房,以后她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勾搭老爷?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个贱货离老爷这样近。 夏光淳低眉:“玉筝阁,是苏姨娘进府时分的院子。不必再多说。” 魏氏心口一噎。 定是苏婉心,定是她昨夜跟姥爷吹了枕边风,说自己想回玉筝阁。 这个苏婉心,就是个狐媚子。 看来这件事,还是得从苏婉心身上下功夫。 她对夏光淳道:“老爷说的,我懂了。我这就去一趟兰林阁。” - 苏氏此时正坐在院中那缺了一角的石桌上喝茶。 见魏氏气势冲冲进了院子,她起身,朝她淡然福了福。 “见过夫人。” 魏氏愤然走到她面前,朝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贱货,竟然敢迷惑老爷?你是不是忘了,这府里谁是女主人了。” 从昨天开始,魏氏心里的火气就没有消过,此时恨不得一股脑全都发泄到苏氏身上。 苏氏挨了一巴掌,面不改色地抬起头。 “这府里,自然夫人是女主人。我这些年,难道不够敬你?” 苏氏目光直白地看着她。 魏金花的脾性,她年轻的时候就清楚。 是以进府后,她敬她尊她,谨慎伏低做小降低存在感。在闺中时,她们也常一同游玩,总归有些闺中情谊。 然,没想到她还是对她产生了如此大的仇怨。 她设计加害她生下的一双儿女,还给她下毒,想让她死。 而今再看魏氏,苏氏心里一片冰冷。 第285章 送行宴 魏氏脸色阴戾道:“你敬我?敬我就是不经我的同意,便要搬回玉筝阁住?” 苏氏平声道:“夫人,老爷昨夜宿在这里,窗户漏风,屋顶落瓦,还差一点被两条蜈蚣咬到。” 魏氏脸色一僵。 苏氏挺起胸膛,神色庄重道:“夫人心里讨厌我,想让我住凄惨一些,从前我也没有什么怨言。原本这里我住着,其实挺习惯的。但如今即便是为了老爷,看来我也得搬回去了。 总不能老爷下次来的时候,真的被蜈蚣咬伤,或是被屋顶的落瓦砸到。相信夫人,也不想老爷如此受伤吧。所以夫人,请尽快安排吧。” 听闻夏光淳差一点受伤,魏氏心上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拧着眉头环顾兰林阁。 嗔怒道:“不是,窗户漏风你为何不找人修缮,屋瓦破败你为什么不及时报给董管家?” 苏氏淡然一笑:“这几年他们也没少来修缮,只不过,也不知他们受到了谁的默许,窗纸破了,他们继续用破的窗纸黏补,屋瓦不全,他们用碎瓦拼凑。这兰林阁,年复一年,破上加破,夫人你心里,难道没数吗?” 董管家对兰林阁什么态度,如何做事,还不都是她的授意。 魏金花,今日这步棋,也不过都是你自己埋下的种子。 魏氏又顿了一顿。 怠慢兰林阁的事,确都是她指使的。 可她从没有想过如此会害到夏光淳。 苏氏拎起茶壶,为魏氏斟了一杯茶。 “夫人要喝口茶再走吗?” - 当日,锁了好多年的玉筝阁院门大开,苏氏携仆从们从兰林阁一起浩浩荡荡搬了进去。 进了院子,看着修缮气派屋舍和院内布局雅致的景观,苏氏脸上浮起一抹微笑。 以前那么多年,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回来。 今日回来,才觉得,她真的早该这样做了。 如云和山菊都十分高兴,一直在张罗着将搬过来的物品存放在适合的地方。 与兰林阁比起来,玉筝阁就像是专门为如今的苏氏建造的一样。 如今,他们姨娘已不似从前那般,只穿布衣素袍,低调简朴,整个人寡淡清贫。 三姑娘越来越有出息,姨娘也开始懂得善待自己。她开始用心梳妆打扮,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恬静优雅的气质。 搬回玉筝阁,也算是找回了一件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 这一日,清风醉迎来了一组尊贵的宾客。 卿理公主与三皇子萧易瑾,拓拔昀与都安公主,以及其他几位公主和皇子,还有朱玄凤、萧凌两位世子。 据说,卿理公主马上就要启程回南越准备和亲事宜。 萧易瑾说要为她办一场送别酒。 原本酒宴是要在宫里办的。 萧凌对卿理不甚有好感,所以没打算参加。 奈何卿理公主说,她听使臣们说,商贸街附近有一间叫清风醉的酒馆,里面的清风醉,好喝得紧。 是以,她问萧易瑾,可否请自己在清风醉喝酒。 她既开口,萧易瑾也没有回绝的道理。 萧凌一听是去清风醉,即便看那个卿理左右都不顺眼,奈何夏桉看着顺眼啊,便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夏桉得知是公主皇子们要来用膳,提前一日便让宁舫天做了充足的准备。 从食材到酒水,都谨慎到不能再谨慎。 说实话,他们来这里,若是能对外招呼,用以宣传清风醉的名声还好。 然,显然此事是不宜声张的,是以,对她来说,反而只徒增了紧张。 不谈赚不赚钱。 这群贵人,千万不能在清风醉出任何差池和意外。 平平安安安排他们用好膳,再平平安安送他们走出清风醉,便是她今日的终极目的。 时间到了,几辆装潢豪华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了清风醉的门口。 卿理今日一身粉色月华锦裙,看着明艳俏丽,一下马车,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她站在清风醉的门口,看着上面的招牌。 清风醉,这就是夏桉的酒馆? 她今日,其实是特地将宴会的地点选在这里的。 她到今日还深深记得,朝会那日,夏桉死死压住自己一头的滋味。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如此地比下去。 呵,好在她只是个大乾四品官员家的小庶女。 为了生计,开了间如此小小的酒楼。 而她,是尊贵的南越二公主,受万民敬仰。 而最重要的是,她即将和亲萧易瑾。 萧易瑾,大乾名望最高的三皇子,不仅和她一样,才情过人,且整个梧州的人都知道,他会被立为大乾储君,将来会继承大统。 她自小就曾立过誓,将来必要嫁给这世上地位最高的男子。 如今,她的目标马上就要实现了。 待她大婚之后,萧易瑾被立为储君,再继承大统,她将来就是大乾的皇后,大乾境内地位最高的女子。 至于夏桉,即便她才艺再过厉害,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子民。 根本不值一提。 这时,萧易瑾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卿理赶忙走到了他身边,面露和煦微笑:“殿下,谢谢你答应来这里为我送行。” 萧易瑾道:“自然是要尊重公主的意见。” 语气透着温柔。 拓拔昀扶着都安公主下了马车,其他人也都相继走了过来。 夏桉庄重地走出酒馆,迎了出来。 微微颔首,声音有礼道:“欢迎贵人们来清风醉,请贵人们里面请。” 卿理公主挎着萧易瑾的胳膊,从夏桉身边仰首而过,半点余光也没有给她。 后面,拓拔昀扶着都安公主上了台阶,他们二人朝着夏桉微笑道:“辛苦夏姑娘。” 夏桉朝她们恭敬施了一礼。 后面,五皇子和二公主也来了,夏桉颇为意外,将头压得低了些。 朱玄凤摇着扇子走到夏桉面前:“好久不见,夏姑娘还是这么好看。” 夏桉浅浅勾唇:“谢世子夸赞。” 萧凌道:“夏姑娘不必多礼了,我们都是老朋友了。” 听了萧凌的声音,夏桉放松了些。 她笑笑:“不敢,世子里面请。” 夏桉做了个请的手势。 贵人们被请上了二楼的一个叫天喜阁的雅间。 夏桉进去的时候,众人相继坐下。 今日是为卿理送行,她和萧易瑾坐在了里面的主位,一旁分别坐了都安公主和拓拔昀。 另一边,二公主坐下,五皇子也想要落座,卿理却道:“五殿下,一会儿三殿下要和朱世子等人要一起吃喝酒的,你要不,往后坐坐吧?” 第286章 屈尊纡贵 五皇子萧易坚顿了顿,低声回道:“也好。” 他将位置让出来,主动坐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 夏桉心里一咯噔。 啧啧,不日五皇子可就被立储了。 竟是被如此怠慢。 五皇子的母亲是个县令之女,不大得皇帝宠爱,在后宫没有什么地位,是以,很多人都不大把五皇子当回事。 不像萧易瑾,淑贵妃出身于江州王家,乃世家大族。 淑贵妃又深得璟隆帝的宠爱。 是以,萧易瑾总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卿理坐在萧易瑾的旁边,不屑地瞥了萧易坚一眼。 像这种身份的皇子,在他们南越,她平时连理都不会去理。 他还竟跟着他们一起来吃酒,真是不知好歹。 人全部落座,夏桉开始安排上菜,不久之后,店里十八道菜全部上齐。 清风醉也摆上了桌。 这时,卿理道:“夏姑娘,真没想到,这家酒馆是你开的。这家酒馆挨着商贸区,生意该是挺好的吧?” 夏桉道:“承卿理公主吉言,生意确实越来越好了。” “我倒是觉得,你还蛮适合经商的,身上自带着一种市井之气。也是,做为家中庶女,日子很多时候,还是要现实一些。对你来说,多赚些银子要比钻研那些才艺要有用多了,你要加油。” 语气里透着几分同情。 萧凌不爱听了。 “卿理公主,那是你不懂她。她这人,明明可以靠长相直接飞上想去的枝头,她偏不,她非要自己靠本事吭哧吭哧爬。且我也没见她看上了哪个枝头。她这个人,深奥得很。” 他说的是实话。 夏桉是他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子。 位高权重她不攀附。 荣华富贵她不崇拜。 才艺扬名她不执着。 反正就是,搞不懂她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卿理闻言,怔了怔。 萧凌这话,明显是在吹捧夏桉。 倒显得她神秘莫测了。 有她和都安公主在,轮得到她在这里装神秘? “是人便总会有贪嗔痴欲,不管夏姑娘有多与众不同,也一定是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我让她努力赚钱,积攒钱财,也没有错吧。” 夏桉赶忙道:“公主说得很对。公主,我们的清风醉是真的很好喝,你尝一尝,若是觉得好,还请你跟南越使臣商人们推荐一番,可以将我们的清风醉卖到南越去。” 卿理:“……” 竟是做买卖做到了她的头上。 俗气。 不过,两国通商,是增强两国友谊之事,在萧易瑾面前,她岂能说出拒绝的话? 她僵硬笑笑:“自然是可以。” 夏桉希冀看着她:“那我就等公主的好消息了。” 卿理这时真有点看不懂夏桉了。 她难道听不出来,她刚刚是在贬低她、讽刺她,竟还兴致勃勃跟自己谈起买卖? 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夏桉自是听得懂卿理的弦外之音。 只不过,她们两个,是两种不同的人,她所思量的东西,与自己也截然不同。 她毕竟是公主,只要没有加害于她,她说什么都无关紧要。 不过,若是借此机会能谈到一笔大买卖,赚些钱财,那就再好不过了。 之后,众人开始用膳。 卿理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萧易瑾的身上。 又是帮他夹菜,又是帮他倒酒,俨然对他贴心得很。 夏桉有那么一瞬,想起来前世夏媛和萧易瑾。 上一世,夏媛就是这般殷勤地对待萧易瑾的。 看来,萧易瑾偏爱围着自己转的女子。 她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拓拔昀则十分照顾都安公主,二人看起来情投意合、十分默契。 看到他们二人的模样,夏桉则会心地笑了笑。 这才是如珠如玉的一对璧人。 看着着实顺眼多了。 夏桉目光移到了一旁的五皇子萧易坚身上。 萧易坚今年应是十五岁。 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袍,年龄不大,面色冷白,眼眸有些清冷,骨子里透着一股老成。 前世他对萧易坚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一想到不久之后,他便会被立为储君,看着他此时被冷落的模样,夏桉还是觉得有些汗颜。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夏桉走到窗,朝下望去,只见一个扛着扁担的老人躺倒在路中央,像是晕了过去,周围围上了一群人。 有人低头碰了碰老人,老人没什么反应。 夏桉赶忙道:“几位贵人先用膳,我下去看看。” 夏桉下了楼,穿过人群走到了老人的身旁。 她先是蹲下身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又紧张地翻了下他的眼皮。 遭了,应是急发心疾。 她连忙双手交叠,开始按压他的胸部。 按压了一会儿,老人还是没有反应。 如此情形,得为他渡气了。 时间紧迫,她也顾不得太多,连忙低下头便要亲自为他渡气。 这时,有人一把拦住了她。 “我来。” 夏桉下意识回眸,竟是五殿下萧易坚。 只见萧易坚将她拉到一旁,然后蹲下身,亲自低头为老人渡气。 眼前的一幕,令夏桉很是震惊。 萧易坚即便不受宠,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之身。 而这老人,一身破衣烂衫,满脸汗渍。 她是医者,她心里有救人的情结。 可他大可不必如此屈尊纡贵。 大约过了二十个数的光景,老人一下子缓了过来,睁开了眼睛,咳嗽了几声。 救活了。 老人意识回笼,明白自己是被眼前这个少年给救了。 他连忙感激道:“谢谢这位小公子,救了我老儿一命。我家中还有个老伴,我若是今日死了,留下她自己可就惨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他日也好去拜谢。” 萧易坚声音低沉道:“你醒过来就好,不必客气。” 第287章 嫌弃萧易坚脏 老人醒了之后,萧易坚站起身来。 夏桉重又蹲下,为老人号了号脉。 脉搏还算正常。 她对老人道:“老爷爷,您年纪大了,心脉难免比较脆弱,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劳累。您家住哪里,我让店里伙计送你回去。” 老人也确实没有力气,地上还有两扁担的东西。 他感激道:“那就谢谢姑娘了。” 夏桉回到店里,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两个伙计。 “按这个方子,给老翁抓一副药,然后将他送回家。” 活计们脆声应“是”,出门扶着老人离开了。 这时,萧易坚问夏桉:“你刚刚写下的,是什么方子?” 夏桉道:“他心脉有些淤堵,这药可以帮助他疏通疏通心脉。” 萧易坚有些奇怪:“本殿只听说过经络可以活血化瘀,心脉需要益补增气,照夏姑娘这么说,心脉也可以疏通?” 夏桉有些意外,再想想他下楼跟她一起抢救老人。 “莫非,殿下懂医?” 萧易坚道:“只是,对医术有些偏好,早闻夏府三姑娘懂医术,会治病救人,今日幸会。” 夏桉有些惭愧:“治病救人谈不上,我也是没事时研究得多了些。” “还请姑娘讲讲,心脉如何疏通?据说心脉处血管较身体其他部分细且复杂。” 夏桉道:“其实并不复杂,理气与疏通淤堵同时进行即可。所以,我只是在普通活血化瘀的方子里,加了几味理气的药,这样,即便心脉处经络复杂,也可以起到疏通的作用。” 萧易坚恍然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夏桉看着眼前的萧易坚。 楼上那么多皇子公主,出了这等事,都是站在二楼的窗前冷眼旁观,只有萧易坚下了楼,还亲自出手救人。 甚至不嫌弃老翁的脏污模样,口对口为他渡气。 上楼时,夏桉看着萧易坚笔挺坚毅的背影,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璟隆帝为何会立他为储君。 能做出这等事情的皇子,定是品德正直之人。 心中有子民,方能做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 回到二楼,都安公主笑着问夏桉:“夏姑娘懂医术?” 夏桉点点头:“略通一二。” 都安道:“夏姑娘谦虚了,你刚刚救人按压的手法十分专业。” 夏桉笑着施礼:“谢公主夸赞。” 卿理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夏桉。 刚刚她下楼,她以为她是去看热闹的。 后来她为那老翁按压胸部时,她方从萧凌的口中得知,夏桉还有着一手好医术。 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是怎么做到的? 和自己相仿的年纪,才艺不俗也就罢了,怎么能还懂医术? 学医可不像修习才艺这般有意思。 翻来覆去研读医书,日日与一些干草药打交道,枯燥得很。 她看着夏桉,实在是不能理解,她这么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的女子,到最后不过是嫁人一条出路。 莫非,她因为庶出的身份,所以才如此努力,然后想要嫁予一个好郎君,逆天改命? 如此,未免想得单纯了些。 以为那些世家大族,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吗? 越是门第高的门户,越是讲究门当户对。 只怕她这一身的本事,到最后也不过是无用的装饰。 不像自己,生来就是南越国最尊贵的公主,梧州之内的男子,任她挑选。 一次大乾之行,便如愿寻到了令她最为满意的郎君。 这时,萧易坚如常坐下,二公主云柔公主跟萧易坚关系交好,特地为他倒了一杯茶。 “五皇弟,你喝口茶吧。” 萧易坚接下茶:“谢皇姐。” 卿理随口劝道:“五殿下,做为皇子,起码的身份尊卑还是要懂得的,若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出头去做,要下面的臣民做什么?你说你刚刚与那老者口对了口,回来还要与我们用膳,”她掩了掩口鼻,“那我们?” 言外之意,嫌弃萧易坚脏了。 萧易坚面色如常,并没有难堪,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 一看就知道,他从前大概受过太多的奚落,已经习以为常。 这个卿理,真真是太过瞧不起人。 就差直接将萧易坚赶下桌了。 夏桉忍不住要开口:“五殿下他刚刚是去救……” 话却被朱玄凤打断:“卿理公主,”他笑着摇了摇扇子,“我对你们南越国的文化不甚了解,莫非南越人在人命面前,也讲身份尊卑?” 卿理一噎。 朱玄凤用手里那花扇子扇了扇风,“我们五殿下,不过就是好在民间管管闲事罢了。”然后他看向萧易瑾,“是吧,殿下?” 到底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朱玄凤打扮得多彩招摇,可人家三观端正、仗义直言啊。 夏桉在心里给朱玄凤竖了个大拇指。 这时,萧易瑾扯了扯唇角。 “五皇弟的确是喜欢在民间游走,我在宫里也常常见不到他的人影。刚刚五皇弟救下一条人命,皇兄敬你一杯。” 卿理之所以对萧易坚这个态度,无非是听人提起过,现如今有一点资历与他争储的,就只有五皇弟。 小女子心思,总是直白了些。 难免引起众人的误会。 他作为她的未婚夫婿,自是要替她打个圆场。 萧易坚朝萧易瑾浅笑了一下。 举杯与他碰杯。 “三皇兄言重了。也是举手之劳。” 夏桉亲自走到了萧易坚的身旁,替他将酒杯满上。 不日的储君,至少她要给足面子。 萧易坚赶忙道:“谢夏姑娘。” -经过几日的修养,夏媛的眼睛终于养好了。 夏光淳寿宴那日,魏氏对夏光淳说她突然病倒了,无法前来。 寿礼是魏氏帮着她带回去的。 如今她身子好了,自然应该那要回府见一见父亲。 听说那日父亲的寿宴,他们这一房全部都没有参加。 让苏氏一房得了大便宜。 那日苏氏一房的人,还全部都得了祖母和父亲的夸赞和肯定。 苏氏还趁此机会,搬回了重新修缮过的玉筝阁。 真真是可恶。 如此,她怎样也得回去,将面子找回来。 第288章 喜鹊蝴蝶重逢 自从赵幽做起兵器坊后,生意看样子还不错,不仅好久没有向她索要银两出去鬼混,昨日甚至朝她丢了五百两银子。 细问之下才知道,他锻造出来的兵器,坚韧无比,十分受市场欢迎。 生意越来越火爆。 据他所说,就连三皇子和盛枷,都在他那里定做了兵器。 只要他门开了这个头,那以后大乾各个军队,一定都会找他定做兵器。 就连一向瞧不起他的永定候,以后恐怕也要找他锻造兵器,武装军队。 最近好像有一伙北雁人,也找到了他的兵器坊,或要与他谈一笔大合作。 夏媛不傻,赵幽的这个兵器买卖,不同于寻常的生意,绝对是不可估量的大买卖。 日后银子一定是流水一样的涌进来。 赵幽这个废物,总算是有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赵幽说了,他会成为梧州大陆最大的兵器商。 他赚的钱,以后还不都是她肚子里的小世子的。 那她这世子夫人,也将备受外界尊崇。 老天爷对她夏媛,总是抱有厚爱的。 - 这日,她盛装打扮一番,带着蝴蝶回了夏府。 到了夏府,先是随着魏氏去拜见夏老夫人。 去往禧寿堂的路上,魏氏得知赵幽的事,新奇得很:“三皇子竟也找他定做兵器?” 夏媛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就说明,他掌握的这个炼铁技术,是真的很厉害。” 魏氏有些舒心地松了口气,道:“这样看来,这个女婿,脾气大是大了点,但还是很上进的。” 夏媛想起自己身上新旧交叠的伤疤。 其实并不能原谅赵幽。 但好在,肚子很快就一天一天大起来。 赵幽总有一天会收敛。 “我原本也以为,他这辈子恐怕就是个浑浑噩噩的二世祖,没曾想,他竟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魏氏看了她一眼:“我知道,这场婚事,你对母亲还有气。可你看,原本以为进了火坑,不也有了柳暗花明的一天?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用心伺候姑爷,收敛收敛自己脾性,将日子好好过起来。这样,我和你兄长,脸上也有光彩。不然,只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夏媛目光凌厉:“我知道。谁都休想看我的笑话。” 魏氏道:“你如今也有了身孕,不日就会降下小世子,好日子都还在后头呢。” 进了禧寿堂,夏桉和苏氏居然也在。 魏氏和夏媛朝夏老夫人见了礼。 苏氏和夏桉也起身向魏氏见了礼。 夏老夫人见到夏媛,道:“听说你病了,现在身子可还是好些了?” 夏媛声音轻柔道:“让祖母挂心了,孙女身子已经无碍了。” “如今,你已有了身孕,定是要十分注意身子,万不可掉以轻心。” 夏媛乖巧点头:“是,祖母。” 夏老夫人又关切地问道:“成婚之后,在侯府过得可还好?” 苏氏和夏桉目光均落到了夏媛的脸上。 夏媛微微挺直了脖颈,脸上浮起一丝幸福的笑容:“回祖母,我在侯府过得很好,婆母待我如亲女,侯府其他人也都敬着我,世子他,世子他,待我也是极好的。” 夏桉忍不住埋头理了理裙子,不动声色挑了挑唇角。 没看出来,夏媛还是个死要面子的。 接着,夏媛又补充了一句:“祖母,世子从前确是有些懒散,可他最近也做起了自己的事业,且越来越蒸蒸日上。听说生意都做到了北雁了。” 夏老夫人眼睛亮了亮:“哦?孙女婿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夏媛脸上浮起一抹得意,然后拂了拂自己的小腹:“是啊,许是觉得自己快要做爹爹了,所以才会如此用心做事。” 夏桉微微仰头看了又看棚顶,掩住眼底的讥讽之色。 夏老夫人则又是一乐:“好好好,看着你过得好,祖母也就放心了。” 夏老夫人看了看夏媛身边的蝴蝶。 “这个丫头,是之前桉儿被侯府留住的那一个吧?我记得是叫蝴蝶吧?” 蝴蝶朝着夏老夫人躬身道:“我是蝴蝶,老夫人。” 抬眸间,目光和对面的喜鹊目光撞上。 喜鹊目色沉沉地看着她,神色复杂。 蝴蝶瞬间便收回目光,重又颔首站在夏媛的身后。 夏老夫人有些纳闷地看夏媛:“诶,我记得那个红玉不是日日陪在你身边吗?今日没有跟你回来?” 夏媛唇角抽动了一下。 这时,夏桉清了一下嗓子:“祖母,红玉她……” 夏媛赶忙急急接下话茬:“祖母,红玉她有些事情,今日没来。” 然后,她朝着夏桉冷瞥了一眼:该死,你想要说什么? 夏桉收了声,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然后收回目光,低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 因着夏媛回来,夏老夫人今日将所有人都留在了禧寿堂一起用午膳。 午膳布好,所有下人都到院子里候着。 喜鹊原本日日喜气洋洋的脸,今日在见到蝴蝶之后,就再也没了一丝笑意。 伺候好夏桉,她先走到了院中,然后看着蝴蝶微微坡着脚,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日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姑娘只说送她去了该去的地方,她后来才知道,姑娘是将她送进了侯府。 用姑娘的话说,她不认她这个主子,便就给她重新找个主子。 听说她的那个主子,是个有些癫狂的。 而今日她又成了二姑娘的婢子,倒是应了她此前在府里时的心愿。 她向往嫡系一房,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 只不过,陪夏媛待在赵幽的后院,却绝非她所愿。 后脑被砸过得地方,突兀地开始发痛。 喜鹊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蝴蝶地面前:“在侯府过得好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所有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 蝴蝶这张脸,早不似在府里的时候,那么水灵葱嫩,她整个人干瘪消瘦,脸色沉暗,短短几个月,似老了好几岁。 眼里也没有什么光亮,一片阴沉。 她与喜鹊对视了片刻,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去看向一旁,轻轻冷笑了一声:“不好,也不算太坏。” 喜鹊忍着心里的悲愤,尽量平声问她:“你,有没有后悔过?” 第289章 与我的命比起来呢? 对于喜鹊而言,蝴蝶曾经的所作所为,是极其分裂的。 她记得很清楚,事发的那一夜,蝴蝶的腿伤很严重。 上一秒她还像小姐妹一样,关心她的腿伤,想要帮她涂伤药。 她们在一起多年,即便不是亲姐妹,在她心里,蝴蝶也与自己的姐妹无异。 然,下一秒,她便搬起大石头砸向她,想要了她的命。 有情与无情的转换,曾让喜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释怀。 如今,二人重逢,四目相对之间,她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和怨怼想要质问她。 也真的想要从蝴蝶口中知道,那夜搬起石头将自己砸倒之后,她可有半点后悔过。 蝴蝶转过脸来,看着喜鹊。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啊,一样的皮娇肉嫩,一样的单纯无瑕,一样的精神气十足。那张娇憨的小脸,甚至比从前还胖了些,红润了些。 她默了一会儿,讥讽地轻嗤了一声:“喜鹊,你能不能不老这么幼稚?我说后悔,一切就能回到过去了吗?我当初就不用留在侯府,不用被齐欢日夜磋磨,不用被赵幽发泄踢打了吗?不用在绛华院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夹缝中求生了?” 喜鹊目色有些凄楚:“那与要我的命,比起来呢?” 蝴蝶目光闪躲了一瞬,撇了撇嘴:“发生过,即是发生过。你问我后不后悔,”她声音透着股决绝,“我,不后悔。” 她做错了什么?她不是懂得动脑子,懂得审时度势,为自己搏一条好的出路。 她想向上爬,摆脱低人一等的命运,她有什么错? 她不过是运气差了些,没有从夏桉的手底下搏出去罢了。 夏桉这个狠毒的女人,她看透了一切,却依然将自己一步一步推进绝路。 如今,她身上千疮百孔,心里一样千疮百孔。 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执念,就是报仇。 喜鹊定定看了蝴蝶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都无法从她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的忏悔。 她认识的蝴蝶,那个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做事,一起吃饭,一起嬉笑怒骂的蝴蝶,死了。 她低眉失望扯了扯唇角,没有再说一句话,朝着另一侧的厢房走去。 蝴蝶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阴冷无波。 - 用完午膳,众人向夏老夫人告辞,走出禧寿堂。 夏媛对夏桉道:“我身上有身孕,脚有点发软,妹妹可否扶着我。” 夏桉看着她尚还干瘪的小腹,默了默,道:“自然可以。” 夏媛将手优雅地搭在了夏桉的手腕上。 二人一同前行。 “妹妹,听说你酒馆的生意,做得越发的好了。” “还不错,毕竟泗水街挨着万国商贸区,不好都难。” “可惜了,再好,也不过就是间酒馆,我在泰昌街的酒楼,也比你的清风醉生意差。” 夏桉知道她泰昌街的酒楼。 那是魏氏给她的嫁妆。 而从前,那也是魏氏的嫁妆。 那是间老牌的酒楼,因经营年月长,生意和口碑确实很好,生意也确实火爆。 然,也仅此而已。 没有人知道,清风醉的名头打出去之后,宁舫天已经开始布局清风醉在外地开分店。 在不久的将来,京城周边的一些城镇,都会有清风醉的影子。 同时,周边产业,清风醉客栈,清风醉酒庄也在筹划中。 在宁舫天的计划中,清风醉会在悄无声息间,逐渐成长为一个不可估量的经济体系。 夏媛见夏桉不吱声,又道:“赵幽的生意,我刚才可不是在跟祖母吹嘘。三皇子和盛枷,前些日子各自找盛枷定做了一批兵器,赵幽有幸得了一个炼制铁器的秘方,此方子,可是锻造业的一场变革,比你的清风醉可是值钱多了。” 夏桉眨眨眼。 盛枷也去赵幽那里定兵器了? 夏桉抿抿唇。 无奈摇了摇头。 夏媛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她继续道:“不仅如此,北雁的商人前几日也找到了赵幽,说是要定一大批兵器,数以万计。数以万计的兵器,妹妹可知,能赚多少银两?” 夏桉回过神,听到北雁人时,像是终于听明白了一般。 “数以万计,那得有几十万两吧?” 夏媛道:“那可不止,北雁人不过是开了个头,到时候,各国的商人恐怕都会来兵器坊下订单。” 夏桉啧啧了两声:“那世子岂不是发了?” 夏媛得意道:“那当然,夏桉,你当初千方百计拒绝嫁给赵幽,可曾想过,日子都是人过的。像我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日子都会过得风生水起。” 夏桉附和着笑笑:“姐姐的日子,看着确实是要好起来了。姐姐当务之急,是要全力支持姐夫的事业。姐姐支持得越多,到时候姐夫有了成就,你的功劳也就越大。待姐夫真正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定会记得你的好。” 夏媛冷笑。 “用得着你说?” 赵幽开兵器坊的钱,可都是她出的。 “姐姐舍得就好,俗话说的好,有舍才有得。” 夏媛冷斥一声:“夏桉,不管你后不后悔,老天爷到什么时候,眷顾的人都是我。而你,永远都只能顶着一条贱命,费力地活着。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我。” 夏桉默了片刻,停下了脚步。 已经到了琼栖院的门口。 “妹妹不敢跟姐姐比,”她松开夏媛的手腕,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姐姐,要好生养胎,努力珍重吧。” 然后转身离开了。 夏媛怎么听,怎么觉得她的话别扭。 刚刚是一派钦羡自己的模样,最后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朝着她背影喝道:“我用得着你关心我!” 夏桉像是没听见一般,走远了。 - 毅远侯府,一个家丁匆匆到前厅来报。 “侯爷,侯爷,丰掌柜他在柜上晕倒了。” 魏星河高耸的眉峰蹙起:“晕倒了?” 他赶忙匆匆走出前厅,去看丰掌柜。 魏星河到丰掌柜住处的时候,丰掌柜已经苏醒过来。 魏星河问府医李培:“丰掌柜何故晕倒?” 李培神色复杂,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 第290章 熟悉之感 丰掌柜道:“李郎中,你但说无妨,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李培舒了口气,道:“那我就直说了,从脉象上来看,丰掌柜应是得了肾疾。” “肾疾?”魏星河问他,“如何医治?” 李培看着榻上躺着的丰掌柜。 “丰掌柜这些年日夜操劳,应是伤了根本了,肾疾并无根治的办法,只能,靠养。” 丰掌柜是个聪明人。 “李郎中,你就说,我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吧?” 魏星河道:“丰掌柜,怎能如此悲观?” 丰掌柜道:“侯爷,老夫这年岁,早已有心理准备。没关系,李郎中但说无妨,我能承受得住。” 李培看看魏星河,又看看丰掌柜。 “多则半年,少则,一个月。” 魏星河闻言,“屁话,你到底懂不懂医病?” 李培连忙跪了下来。 “属下无能。肾疾,属下真的是束手无策。” 魏星河狠狠瞪了他一眼,猛得一甩袖子,离开了丰掌柜的房间。 丰掌柜现在还不能死。 他们魏家的所有产业和生意,全都是由他在把控打理。 不仅如此,眼下他们要跟南越国的一个丝绸商人,谈一个大乾独家售卖的权限。 若是谈下来,这可是一笔巨大的买卖。 这一项收入便可抵现在全部收入的三分之一。 丰掌柜在这个时候患病,无疑会影响这笔生意的谈判。 是以,他一定得想办法,不惜任何代价治好他。 其实这些年,魏家之所以能成为巨贾,丰掌柜功不可没。 丰掌柜今年已过六旬,年岁越来越高,他们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过培养新的大掌柜。 奈何人好找,有能力顶替丰掌柜担起重任的人选,却极为难寻。 他们挑中要培养的年轻人,要么眼界狭小,看不全大局。 要么行事过于保守,固步自封。 还有做事好高骛远的,行事极为不稳重。 是以,寻了两三年,也没有物色出能接替丰掌柜的人。 丰掌柜若是在这个时候离世,对魏家绝对是重重一击。 - 魏星河带了一对玉如意,去到了史太医的府上。 想将他到府里,替丰掌柜看看。 李培毕竟只是一个府医,医术定然跟史太医没办法比。 他医不好,说不定史太医有办法能医好。 毅远候亲自来请,史太医自是要给他丝薄面,他随毅远候来到了毅远侯府,亲自为丰掌柜号了号脉。 然,不幸的是,他得出的结论,跟李培是一样的,此病只能用药调理,用以尽量延长寿命。 但,无法根治。 史太医的话,再次给了魏星河重重一击。 夜里,魏星河坐在正厅里,神色凝重。 魏明瑶听说了丰掌柜的事,来到了正厅。 她劝慰魏星河道:“父亲,眼下丰掌柜不是还没事吗?您不要太过担心。” 魏星河见是魏明瑶来了,神色缓和了些。 “嗯,只是觉得,培养的几个人里面,一个也没有顶的起这份担子的,心里难免有气。” 魏浮生做为家中嫡子,整日吃喝玩乐,迷恋温柔乡,没用得很。 相比之下,魏明瑶显得更加懂事些。 而魏明瑶,也是个有野心的。 哥哥不争气,她若是也放手,魏家这偌大的产业,将来很有可能落到几个庶子的手里。 所以,她时常主动替魏星河分解忧愁,想要让父亲看到她。 她想过了,大不了她将来找个上门女婿。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那几个庶出的贱坯子占了便宜。 “父亲,不就是找个懂得经商的大掌柜吗?这件事情交给我吧,我帮你物色一个适合的人选。” 魏星河道:“你有这份心,父亲很欣慰。但丰掌柜和为父物色了两三年,也没有找到,你又怎么能轻易找到?” 魏明瑶道:“京城这么大,良人如此之多,我明日就去街市上探访,我就不信,我寻不到一个有本事接替丰掌柜的人。” 魏星河无奈笑笑:“你愿意去,就去吧。” - 次日,魏明瑶约着户部刘侍郎家的嫡女刘乐芙出门逛街。 她们先去了万国商贸区。 在那里搜罗了一圈有意思的物件,然后顺便去了一旁的泗水街。 她们进了一家布行看料子,刘乐芙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自己中意布料。 “嗨,我这两天都看了不下十家布庄了,就是没有我想要那种花纹料子。” 魏明瑶道:“买东西可不就是这样,越是想买什么,就越是买不到。我看你要不就买别的吧。” 这时,卖布的伙计注意到她们。 “姑娘想寻什么样的布料?” 刘乐芙道:“我想一匹带梨花图案的淡青色锦布。” 伙计道:“哦,那我们店里现在确实没有。” 这时,一个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姑娘若是不急,可以先让伙计为你记下,然后留下您的住址。我们寻到了你想要的布料,可以送到你府上去。” 刘乐芙颇为意外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专门为我寻这种布料?” 宁舫天道:“自然,顾客有需求,我们自当想办法满足您的需要。” 魏明瑶目光落在了宁舫天的脸上。 还没有哪家店铺,会为寻常顾客服务到这种地步。 不过,魏明瑶目光在宁舫天脸上梭巡。 为何觉得此人,有一丝熟悉之感,像是一位她许久未见的老友。 这种感觉,很强烈。 宁舫天交代完伙计,便出了布庄。 魏明瑶问伙计:“刚刚那位,是谁?” 伙计道:“哦,你说宁先生啊,他是我们的大掌柜。” “宁先生?” 活计道:“我们主家手下有很多店铺,都是他在管。宁先生可是个神人,多亏损的铺子,到了他手里,都会扭亏为盈。” 刘乐芙以为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料子,就只能放弃了。 没曾想这家店居然如此体恤顾客,居然会要她留下联系方式,专门去为她找。 她对魏明瑶道:“这个大掌柜,有点意思啊。” 魏明瑶紧了紧唇角。 “记好了?我们走了。” 二人又走到了清风醉的门前。 第291章 做劳力抵工钱 魏明瑶看着清风醉的招牌。 “一直听说这清风醉,风味独特,今日我倒要看一看,到底怎么个独特法。” 她知道这间酒馆是夏桉的。 这个庶女,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将铺子开在这偏僻的泗水街,竟还压到宝了。 这就罢了,酒客们趋之若鹜的百年酒方,竟也阴差阳错地落到了她的手里。 如今,有酒方的加持,有万国商贸会带来的人气,她的这家店铺,也妥妥成了旺铺。 把她给得意坏了吧? 魏明瑶眯了眯桃花眼,眼里滑过一抹戏谑。 对刘乐芙道:“走,今日顺便请你喝喝酒吧。” 刘乐芙就是喜欢和魏明瑶在一起,魏家富庶,魏明瑶出手极为阔绰。跟她在一起,可以占到不少便宜。 一听说她要请她吃饭喝酒,她自然是乐意。 “好啊。” 说着,她一把挽住了魏明瑶的胳膊,跟她一起进了清风醉。 二人在一层的一张桌子前坐定。 魏明瑶目光随意地在店内扫了一圈。 酒馆面积不大,一层也就摆了十张桌子。 不过,店里还算整洁干净。 有很多大乾元素的装饰和雕花图案。 窗边摆着新鲜的花束。 店里的伙计统一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衣服胸口有“清风醉”字样的金丝刺绣。 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每个伙计都着装整齐,看着不落俗套。 这清风醉整体看上去,比他们家的几个酒楼,似乎也不逊色。 魏明瑶眸子沉了沉。 这里弄得竟还挺像样子。 这时,伙计大成子微笑着过来招呼道:“两位姑娘要吃些什么?” 魏明瑶看了看墙上的菜谱。 淡声道:“挑几样素淡的,上几个吧。” 大成子点头:“行嘞。” 魏明瑶又道:“再来一壶清风醉。” 大成子应声:“好咧。” 这时,李乐芙道:“这间酒馆,就是你表妹那个庶妹开的吧,看着倒也说得过去嘛。” 魏明瑶脸色冷了冷。 一想到自己表妹被夏桉害得不得不嫁给赵幽那个混蛋,她心里就极不痛快。 这时,店里进来了一个穿着带几个补丁衣服的娘子,她手里还牵着个五六岁大小的女童。 进了清风醉,她神色略显拘谨。 大成子见了她,微笑着道:“客官里面请。” 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在夏媛旁边的桌子旁坐下。 夏媛嫌弃地转过头。 这一看就是个穷鬼,能在这里用得起饭? 跟这种人在同一家酒馆用膳,真是晦气。 大成子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对着这两母女。 “客官,想用点什么?” 那女子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看了看墙上的菜单。 然后又躲闪着收回目光:“我不识得字,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 大成笑笑:“哦,没关系,我报给你听。” 大成子将墙上的菜名一一跟她耐心地报了一遍。 夏媛在一旁越听越不耐烦。 嫌弃地喝了一口茶水。 这时,那个娘子开口道:“你能不能,就给我们煮一碗素面,你的这些菜,我们娘俩都吃不起。” 夏媛实在是忍不了了。 声音透着股嫌弃:“吃不起,就出去。进来之前总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手里有多少银子。” 刘乐芙也看出了夏媛的厌烦,连忙帮腔道:“就是的,这酒馆里也不卖面啊,吃不起就赶紧出去吧!省的坐在这里碍眼。” 那个娘子汗颜地抱了抱自己的女儿。 大成子却依然面带微笑:“您想要素面是吧,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安排。” 那娘子感激地对大成子低头施礼:“谢谢了,谢谢了。” 魏明瑶没好气地对大成子道:“喂,你没听说她吃不起你们的菜吗?你以为,面钱她就付得起了?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怎么什么人都招待?” 大成子对着魏明瑶道:“姑娘,进来店里便是客,我们没有不招待的道理。” 魏明瑶嫌弃道:“夏桉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大成子道:“姑娘认得我们主家?您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帮你们催催菜。” 说着,便去了后厨。 夏媛看着大成子的背影。 “果然,下贱坯子,教出来的下人也下贱。” 不久之后,她们的菜陆续上齐,大成子又亲手端了碗素面给了那对母女。 又给他们上了一碗煮牛肉。 那娘子赶忙道:“这个我们要不起,我们不能吃。” 大成子道:“这是我们掌柜送给孩子的,不要钱,你们慢用。” 那娘子有些感激涕零:“谢谢,谢谢,谢谢你们掌柜的。” 魏明瑶没好气地瞪了大成子一眼。 在大成子转身之际,假装突然端着酒杯起身。 手里的酒碰到了大成子,杯里的酒溅到了她的裙子上。 大成子忙后退了两步:“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魏明瑶夸张地“啊”了一声,“你,你弄脏了我的裙子,你可知,我这裙子值多少银两?” 大成子继续道歉:“姑娘实在抱歉,是我不小心,对不起对不起。” 魏明瑶眸子里溢出一抹阴戾:“光道歉有什么用,你弄脏了我的衣服,你得赔啊。” 大成子回道:“应该的,姑娘这裙子多少银子,我赔给你。” 魏明瑶展了展裙裾,轻飘飘道:“我这是上好的月华锦,这条裙子,二百两。” 大成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二,二百两?” 魏明瑶道:“对,一文不少,二百两,你赔银子吧。” 大成子看了看魏明瑶那只沾了一点点酒迹的裙摆。 商量着道:“姑娘,您看这样可以吗?毕竟您的裙子,只是染了些酒,我出银子,帮您清洗干净,这裙子您还可以穿的。” “洗洗还能穿?这是你认错的态度?” 大成子道:“姑娘,二百两银子,我真的拿不出。我帮您找地方清洗,绝对给您洗得干净整洁,不会影响您继续穿的。” 魏明瑶一把将桌上清风醉的酒壶摔到了地上。 “你刚刚不是挺大方的吗?没钱的人你都愿意赏口吃的,怎么,我让你赔我衣服,你说你没银子?” 大成子有些为难地紧了紧唇角。 魏明瑶对着大成子道。 “你若赔不起,今日就只能跟我走,回去给我做劳力抵工钱了。” 叫他菩萨心肠,叫他老好人。 这一次就让他知道知道,烂好人的下场。 第292章 一定要将他挖过来 大成子额上不觉冒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遭了。 这两个姑娘,一看就是京中哪个府上的贵女。 衣服他赔不起,她若非要带他回去做苦力,他也只能认栽。 魏明瑶大喝一声:“怎么?不说话。你们老板,夏桉呢,叫她出来!” 刘乐芙也嚣张道:“对,赶紧将她叫出来,我们让你赔银子,已经是好说话了,你可知这条裙子,现在即便有银子,在上京城内也是买不到的。赔不了银子,就只能赔你自己了。” 这时,一青衣男子自后面走了出来。 “我是掌柜,出了何事?” 大成子讪讪道:“宁先生,我,我闯祸了。” 魏明瑶看清男子的面容后,惊了惊:“怎么是你?” 刘乐芙也吃了一惊:“你?你不是那个布庄的大掌柜?” 这时她们才意识到,清风醉似乎也归他管。 也就是说,她是夏桉的人。 魏明瑶目光盯在宁舫天的脸上。 宁舫天看了看眼前的景象,问大成子:“可有伤到顾客?” 大成子道:“倒是没伤到,不过,我将姑娘的裙子弄脏了,她的裙子,要二百两。姑娘还说,我若赔不起,就得跟她回去,做苦力还银子。” 大成子说着,下了头 宁舫天看了看魏明瑶裙子上的丁点酒迹。 温声道:“原是我们伙计毛手毛脚,弄脏了姑娘的裙子,我作为掌柜,跟你赔个不是,对不起。” 魏明瑶道:“这里,也归你管?” 宁舫天道:“是的。” 魏明瑶问道:“夏桉,是你什么人?” “夏姑娘是我的主子,我为她做事。” 魏明瑶不屑的“哈”了一声。 “她是你主家?” “是的。”宁舫天道,“姑娘,弄脏了你的裙子,是我们店里的责任。我知您的衣裳价值不菲,但,可否商量一下,我们出银子为您清洗,同时赔给你五十两银子,做为补偿。” 魏明瑶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你这伙计,一开始就让我看不顺眼。” 她看向隔桌的那对母女,“这二人进来时,已经说了付不起银钱,他非要烂好人留下她们用膳,还破例给她们煮了面。做生意,要讲究原则,若是家家都如此做生意,那正常进来的顾客,该当如何?我府上也是经商的,我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 宁舫天看着捧着碗素面坐在一旁的母女二人。 这母女二人的事,刚刚大成子跟他说了。 他还特允他为她们加了碗牛肉。 他默了默,对魏明瑶道:“此事,其实不怪伙计。是我跟他们讲过,清风醉是做饭食生意的,但凡进了店的顾客,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出去。这城内人来人往,谁都可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一碗面不值什么银钱,却是可以填饱肚子,给她们坚持下去的力气。” 魏明瑶看着他:“原来你也是烂好心。” 宁舫天笑笑:“说是好心,其实也是在商言商,既然姑娘也是经商的,应该也清楚,商人要多做善业,积累福报的道理。适当伸出援手,不仅能够帮助人度过难关,或许还能在自己需要时收获意想不到的回报。” 魏明瑶哪里真正懂经商。 但这话从宁舫天口中说出,她竟还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她还是气不过。 她看着大成子:“今日,他定然赔不起我这条裙子了,你既明白经商之道,也应清楚,弄坏人家东西要赔的道理。今日,他得跟我走。” 大成子吓得缩了缩脖子。 宁舫天道:“姑娘,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魏明瑶坐了下来:“一个伙计而已,你就别管了吧?” 宁舫天沉默须臾,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给了大成子:“先赔给人家。” 大成子抖着手:“宁先生,这?” 魏明瑶倏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要替他还?” 宁舫天道:“对。” 魏明瑶不可思议:“为什么?这是他闯的祸。” 宁舫天笑了一下:“他是清风醉的人,做工时出事,自然是清风醉的责任。今日若是他被姑娘带走,清风醉恐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我清风醉,还是要长久立足于京城的。” 他吩咐大成子:“好好招待顾客,不可再出差错。” 说着,宁舫天转身离开,抬步上了二楼。 大成子赶忙将手里的银票放到了魏明瑶面前的桌子上:“姑娘,银票您收好。” 魏明瑶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银票。 大成子重又端了一壶清风醉,赔给魏明瑶。 魏明瑶没好气地看着他:“你们这个宁先生,一直这么袒护你们?” 大成子放下酒,离魏明瑶远了一些:“也算不上袒护,若我们真的犯了严重错误,宁先生也从不轻饶。宁先生,很讲原则。” 他心道,就如你这般不讲道理的女子,宁先生一定是看透了,所以不想跟你扯皮。 不过一想到因自己一个小小疏忽,让宁先生掏了二百两银子,大成子心里真的很难过。 - 回去的路上,魏明瑶问刘乐芙:“你觉得,刚刚那个宁先生,做事怎么样?” 刘乐芙看着魏明瑶:“明瑶,你不会还气着吧,哎呦,不要跟他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一般见识。” 魏明瑶不耐烦:“气什么气,我是说,宁舫天做为大掌柜,处事如何?” 刘乐芙想了想:“你要听真话?” “自然。” 刘乐芙皱眉想了想,道:“说实话,此人非同一般。经商不拘一格,遇事波澜不惊,眼光还很长远。我不是刻意夸他哈,我是实事求是。” 魏明瑶沉眸牵牵嘴角。 就连刘乐芙都能看出来,说明她的眼光没有错。 以今日两次的接触来看,这个宁先生,比起丰掌柜的经商能力也不遑多让。 或许,要比丰掌柜还要机敏睿智一些。 这种人,夏桉那座庙怎么能盛得下? 她才几间破铺子? 此人,就应该收入他们魏氏的门下。 只有他们魏氏的产业,才能真正发挥他的才能。 她一定要将他挖过来。 第293章 愁容满面 且魏明瑶总觉得,她对这个宁舫天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她正要替父亲物色一个大掌柜,此人今日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仿佛冥冥之中,是上天的安排。 回府后,她吩咐一个管事,去查一下宁舫天的底细。 毕竟以后要委以重任,还是要清楚他是谁,过往做过什么事。 那管事打听了一下午,很快就打听了出来,回来回禀魏明瑶。 “此人名宁舫天,江州人士,原在江州一家茶楼做掌柜,福王世子萧达去江州游玩时结识的他,看中了他的才能,将他带回了上京,让他帮忙打理福王府的产业。” “这宁舫天初来上京,就展现出惊人的经商才能,仅仅半年时间,就将福王的产业扩张了三分之一。在京内很快就有了名声。然,去年底,却是因为贪没了账上大量的银两,被抓进了监牢。” 魏明瑶不解:“贪没银两?” 以她今日所见,这宁舫天是个极为睿智严谨的人,贪没银两,还是大量银两,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管事接着道:“对,罪名的确是贪没银两。不过,我赶巧认识当时宁舫天手底下一个做事的人。跟他细细打听了一番,方才知道,他们内部人大都清楚,账上丢失的那些银两,恐并不是宁舫天所为,而是福王世子萧达自己挪用挥霍的。因他最后无法堵上这个窟窿,怕福王收拾他,所以就诬陷是宁舫天贪没的,让他做了替罪羊。” 魏明瑶点头:“原来如此。” “宁舫天当时人微言轻,萧达将他告到衙门,此间定还买通了审理此案的人。宁舫天进去后,百口莫辩,据说在牢里被上了酷刑,被打得不成样子。很多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大狱里。” “直到清风醉开业,有人在清风醉遇到了他,才知道他居然还活着。不过,他的名声也臭了,毕竟贪没主家银两,是大忌。这成了他身上巨大的污点。是以,若非清风醉肯用他,他现在在京中恐怕根本无法立足。” 魏明瑶冷冷斜了斜嘴角:“这么说,倒是让夏桉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如此,就好办多了。 原来,他之所以愿意屈尊在夏桉那座小庙,不过是因为他被萧达欺负,污了名声,在京中商圈被人唾弃。 福王世子萧达,别人怕他,她可不怕。 福王与父亲有些交情,她幼时时常去福王府做客。 萧达就是纸老虎,在自己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他什么事情都让着她,现如今见了她,也是谦让三分。 只要宁舫天愿意,她可以帮宁舫天正名,让萧达亲自跟宁舫天道歉,让他重新在京城抬起头来。 到时候,宁舫天但凡有点脑子,一定会选跟着她来他们毅远侯府做事。 毕竟,以他的才能,魏家可以给他更加广阔的舞台,让他充分的发挥自己的才能,扬名于世。 - 傍晚,丰掌柜在和毅远候一起盘看账目时,突然呕吐不止。 府医说这是肾疾的连带反应。 呕吐完之后,丰掌柜整个人虚脱无力,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事务,躺到了榻上休息。 毅远侯安顿好丰掌柜,晚膳都没有用,愁眉不展地坐在书房。 他低头看着书桌上写下的几个大掌柜备选人,终究是觉得没一个能让他放心的。 下人要给他送茶,他不要。 庶次子魏浮光给他送夜宵,他不要。 侯夫人要进来给他送参汤,他也不要。 “都出去,不要来打扰我。” 这时,魏明瑶来了,她站在门口,从母亲手里接下参汤。 “我来吧。” 侯夫人将参汤递到她手上。 “你父亲今日心情极为不好,你说话小心些。” 魏明瑶点点头,然后敲了敲门:“父亲,是我。” 毅远侯沉声道:“不是说了,都不要来打扰我吗?” 魏明瑶道:“父亲,我上次说帮你做的事情,有眉目了。” 毅远候沉默须臾,想起魏明瑶前日说过要帮她在京中物色大掌柜。 “有眉目了?” 魏明瑶道:“是的,可否让女儿进去说话。” 里面安静了片刻。 “进来吧。” 魏明瑶开门端着参汤走了进去。 魏浮光见魏明瑶进去书房,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只能拎着食盒离开。他本不想来,小娘非要他这个时候表现表现,然他送东西送不进去,魏明瑶只一句话,就进去了。 父亲到底还是和嫡系一房亲近。 他这个庶子,恐怕一辈子也入不了他的眼。 - 魏明瑶进了屋。 硕大的黑木书桌后面,毅远候一张脸黑得极为难看。 魏明瑶将参汤放下,走到魏星河跟前。 “父亲,我今日遇到了一个人,此人或许比丰掌柜,还要适合管理我们魏家产业。” 魏星河不太敢相信:“怎么说?” 魏明瑶便将她在泗水街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魏星河。 “此人叫宁舫天,曾是福王世子萧达的手下,萧达的为人,您也应该清楚,他自己花光了银子,堵不上窟窿,却将此人推出来当替罪羊。我打听清楚了,根本不是他所为。” 魏星河沉声念道:“宁舫天?倒是好像听说过。” 魏明瑶道:“在布行里,刘乐芙四处买不到想要的布料,他却让伙计记下,说会专门替她去寻,然后送到她府上,说明此人,注重每一个顾客,经商思路开阔,不拘一格。 在酒馆里,愿意为穷人破例施舍一口吃食,说明他眼光长远,一口饭食本不值什么银钱,然他想到的是,或许这小小善举接下的善缘,未来会有更丰厚的回报。 另外,他处理问题不慌不忙,心中有丘壑,做事极为沉稳。听他们伙计说,无论多亏的店铺,他都有本事扭亏为盈。父亲,我们要找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魏星河听了魏明瑶的描述,一时也对宁舫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此人,倒是值得一见。” 魏明瑶道:“父亲,我已经想好了如何劝他离开清风醉,来到我们门下,待女儿说通他,亲自带着他来见您。” 第294章 久远的噩梦 魏星河脸上的愁容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他有些欣慰地道:“还是我的女儿贴心啊。” 魏明瑶将参汤移到了魏星河的面前,打开了盖子。 “您晚膳都没用,快喝些参汤吧,母亲一直在外面担心着您呢。” 魏星河这时倒是真的觉得有些饿了。 “好。” 说着,他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魏明瑶略显得意地笑笑。 到底还是她这个女儿有用吧。 那几个儿子,个顶个没什么大用。 魏家的产业,她定要想办法将来掌控在自己手里。 明日,她定将宁舫天带到父亲面前来。 - 翌日中午,魏明瑶再次来到了清风醉。 见了她,守在门边的大成子头皮一阵发紧。 奈何这会儿其他人都在忙,无法,他只能又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笑得有点痛苦:“客官里面请。” 魏明瑶道:“我要定楼上雅间。” 大成子应声:“没问题,姑娘随我上楼。” 到了二楼,进了天喜阁,魏明瑶坐定后,对着大成子道:“去帮我请你们宁先生上来一趟。” 大成子也不好多问,这就是个祖宗,自己伺候不起,让宁先生出面也好。 不多时,宁舫天来到了楼上,进了天喜阁。 魏明瑶一改前一日的傲慢姿态,她站起身,对着宁舫天客气道:“宁先生请坐,我有事情,要与宁先生详谈。” 宁舫天顿了顿,没有坐下。 “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跟伙计们说便是,宁某还有事要忙。” 魏明瑶眸色神秘道:“先生不是说在商言商吗?我正好有一笔生意,要跟先生谈。” 宁舫天与她对视片刻,见魏明瑶态度十分正经,默了默,抽出一张椅子坐下。 “好的,姑娘要与宁某,谈什么生意?” 魏明瑶示意下人将天喜阁的门关上。 此时,夏桉刚好来到二楼欲进如意轩,门合上的瞬间,看到了门内的二人,以及魏明瑶暗藏心机的一张脸。 - 昨日酒馆里发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通过大成子转述的只言片语,她得知来折腾的人是魏明瑶。 这就找上门来了吗?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即便改变了走向,也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产生纠葛。 宁舫天前世是毅远侯府的摇钱树,却也被魏家磋磨得很痛苦。 魏明瑶,这一辈子,看你有没有本事将宁舫天请走吧。 - 天喜阁里,魏明瑶开门见山:“宁先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明瑶,毅远侯府嫡女。毅远侯府,宁先生可知道?” 自然是听说过,京中着名的商贾大户。 做为商人,有谁没有听说过毅远侯府的名号。 同时,那也是姑娘嫡母的母家。 宁舫天颔首:“见过魏姑娘,在下宁舫天,乃清风醉大掌柜。” 魏明瑶轻柔笑笑:“我知道你,宁舫天,江州人士,去年随福王世子萧达进的京,帮福王府打理生意,之后,却又进了监牢,罪名是贪没公款。后来九死一生,逃出牢狱,但名声也臭了。” 宁舫天心下颤了一颤。 魏明瑶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促狭。 “不过,我认为,宁先生其实是无辜的。” 宁舫天眸子沉了沉:“魏姑娘,你为何打听我的私事?” 魏明瑶笑笑:“我打听你,自然是对你产生了兴趣。昨日与先生两次接触,目睹了先生不同于常人的经商能力,我十分看好先生。而我们毅远侯府,正好需要一个你这样的大掌柜。”魏明瑶目露诱惑之色,“如何,宁先生可愿跳出夏桉的这座小庙,去我魏家,发挥你更大的才能。” 宁舫天听明白了,原来她想要来挖他。 他有些忍俊不禁:“魏姑娘,你既已打听清楚我的事,自然应是知道,我如今在京中商圈名声几何。如此,你就真的放心让我去魏家,将魏氏的产业交给我?” 魏明瑶道:“萧达嘛,我认识,他这个人,向来假仁假义,我相信,宁先生是被他陷害的,做了替罪羊。宁先生放心,我魏氏绝对没有人会嘲笑你这件事。” 萧达这个名字,宁舫天如今再听,感觉像个久远的噩梦。 他敛眸笑笑:“这些事,与姑娘无关吧。魏姑娘,我如今在夏姑娘手下做事,感觉很好,我不会跳去你们魏氏。还请魏姑娘另请高明吧。” 这个魏姑娘与他们姑娘不同。 姑娘决定用他时,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也没有问。 只说他自己的事,他自己清楚就好。 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体面。 而眼前魏姑娘,先狠狠揭开他的伤疤,然后再告诉他,她不在乎。 他又何时会在意别人对他的想法。 他宁舫天,身正不怕影子斜,该报的仇,他早晚有一日会报。 这个魏姑娘,着实有些好笑了。 听宁舫天拒绝了自己,魏明瑶颇为意外:“什么叫在夏桉手下做事很好,夏桉才多大的买卖。喂,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什么?我是说,请你去我们毅远侯府,做大掌柜,你可知那是多大的舞台?” 宁舫天道:“毅远侯魏氏,宁某自然是知晓,然宁某如今,只想替夏姑娘好好打理生意。魏姑娘的好意,宁某心领了。” 她又岂会知道,夏桉在他心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救命之恩,意味着重生,意味着心照不宣的信任。 意味着一往无前的能量。 而他们魏氏,夏府主母就是他们魏家的人,他曾亲眼所见嫡女夏媛如何想要置夏桉于死地。 对姑娘狠毒的人,也是他宁舫天的敌人。 魏明瑶觉得宁舫天途有一身才干,却长了个榆木脑袋。 她默了默,突然想到了一点。 “我知道了,你是觉得自己名声不好,怕进到我魏府,被人嘲笑吧。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同意去我们魏府,我现在就可以让萧达跟你道歉,为你正名。这样,你的名声就恢复了,也就没有必要窝在这种小地方了。” 宁舫天站了起来:“宁某的事情,宁某会自己解决,就不劳魏姑娘了。若姑娘今日要与我谈的事情,就是这个,那便不用继续了。魏姑娘想用些什么,我让伙计过来招待你。” 第295章 你有什么好感动的? 魏明瑶也站了起来。 “亏我昨日还觉得先生思想开阔,却怎的如此顽冥不灵。夏桉到底给你开了多少工钱,我给你双倍,不,三倍。” 宁舫天目色无波。 “至今为止,除了生活费,我并没有从账上领过一分工钱。在姑娘手底下做事,我从未想要拿多少工钱。” 魏明瑶很是不可思议。 “你辛辛苦苦为她经营买卖,却不拿工钱?你难道是蠢吗?” 宁舫天道:“魏姑娘,这世上的很多事,并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魏姑娘出身侯府,又为嫡出,想必一出生便锦衣玉食、光鲜亮丽、无忧无虑。所以普通人的心情和烦恼,想必为姑娘连想都想象不到。所以你理解不了宁某的做法也正常。” 魏明瑶冷笑道:“我有什么理解不了的,不过是你们这些经历过挫折的人,自我感动的方式罢了。夏桉为你做了什么?你有什么好感动的?” 宁舫天沉了沉,道:“救命之恩算吗?” 魏明瑶眼色顿了顿。 “她救了你?” 宁航天声音微沉:“若非夏姑娘,宁某现在已是个死人了。魏姑娘今日对我的提议,毫无意义。” 魏明瑶脸色紧绷。 宁舫天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起身开门离开了天喜阁? - 魏明瑶明白过来。 宁舫天此前落狱,受了酷刑,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 如此说来,是夏桉救了他? 夏桉懂医术,医好了他身上酷刑过后的伤? 怪不得,他如此死心塌地不肯离开。 她转头问跟过来的管事:“如此,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那管事想了想,道:“如此,倒是有些难办了。我听宁舫天从前那个属下说,宁航天当时出事后,因生意上的事情,有人去监牢找过他,听说他当时浑身上下全是血污,被扔在大狱的草席上,连动都没有办法动,腰上还受了重伤,血流不止。当时就觉得他必死无疑。如此竟还捡回一条命,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是个奇迹。” “据说他被扔出刑部大狱的日子,是今年的上元节。想必是他被扔出大狱时,恰巧被夏桉给救了。这样重的伤,夏姑娘将他救活了,如此恩情,是重恩。如今想说服他,是有些难度了。” 魏明瑶拳头狠狠锤了下桌子。 “上元节,刑部大狱?我上元节那日也从那条街上经过。为何救下他的人,不是我!” - 魏明瑶起身,一脸沉郁地走出天喜阁。 一出门,却恰巧与对面屋子走出来的夏桉碰了个面对面。 魏明瑶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夏桉笑笑:“魏家姐姐,今日怎么有心情,来我清风醉捧场?” 魏明瑶没好气瞪她一眼。 夏桉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的桌子。 “怎么,你没有用我家的酒菜吗?有何不满意,可以跟我提,我家宁掌柜特别用心,一定会及时调整。” 魏明瑶冷冷道:“夏桉。” “嗯,我听着呢。” “你这么小的庙,请这了尊这么大的菩萨,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夏桉笑笑:“庙小,可以继续扩建啊,建着建着,不就大了。” “哈,”魏明瑶语气轻蔑。 “就算再扩建,难道还会比得了我们魏氏商行不成?与我们相比,你不过就是个街头讨生活的。” 夏桉脸色微微沉了沉。 “谁知道呢,或许就那么一天,我这个街头讨生活的,也能大杀四方呢?” 魏明瑶讥讽地“哈哈”笑了一声。 “果然就是个卑贱的庶女,简直异想天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着,魏明瑶迈着嚣张的步子,离开了清风醉。 魏明瑶离开后,宁舫天走了上来。 “姑娘。” 夏桉淡声道:“先生,先生今日若是心动,其实我也能够理。” 宁舫天严肃颔首:“于我而言,姑娘便是此生唯一的主家,姑娘不弃,宁某绝不会离开清风醉。” 夏桉微微勾唇:“我说笑呢,我知先生重情重义。” 宁舫天轻舒一口气。 夏桉走到窗户前,看看商贸街的繁华。 “宁先生,接下来,跟我一起做一件事。” 上一世,魏家通过与南越国通商,大赚了一笔。 这一次,她要劫了他的这次商机。 - 这边,魏明瑶回府之后,魏星河将她叫到了书房。 “如何,你昨日说的那人,何时带来见为父?” 魏明瑶一时间有些吞吐。 “父、父亲,我今日又探查了一番,那人,似乎不太行。我还是帮您物色其他人吧。” 魏星河眉头皱起。 “怎么会,依你昨日所说,他是个难得的经商奇才,今日怎么就不行了?” 魏明瑶目光躲闪。 “他就是,其实并不怎么样。还有,他毕竟有前科,女儿担心,将他请来,将来会给府里带来隐患。” 魏星河道:“你昨日不是说,他之前是被萧达诬陷做了替罪羊吗?” 魏明瑶抿抿唇:“我是那么说的,可是……” “可是什么!”魏星河正在焦急的档口,昨日魏明瑶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找了能力出众之人,他一心希冀等着见此人一面。 这会儿功夫,魏明瑶又遮遮掩掩,吞吞吐吐。 “你自己说过的话,才短短一天,就全部自己推翻了,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魏明瑶咬了咬唇角。 魏星河气急败坏道:“行了,给我滚回院里去,我就不应该对一个女儿抱什么希望。女子能成什么事?” “不是的父亲。” “我说让你滚!” 魏明瑶憋闷地看看了魏星河,知道他是真的生自己气了。 只能恭敬施了一礼,退出了书房。 太气了,宁舫天,你如此不知好歹,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还有夏桉,他日定让你们好看! 出了门,她对管事的道:“继续去给我物色适合的人选,我就不信,大乾这么大,就找不到一个能超越宁舫天的人。” - 夏桉回来时,坐马车来到了大理寺的门口。 盛枷在赵幽那里定了兵器,她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来提醒一下他。 马车停下,夏桉面色犹疑地下了车。 想了一路,她也没有想好,此事该如何张口提醒盛枷。 此前的告诉他事情,起码有个由头。 今日什么由头也没有,未免有些奇怪了些。 然,来都来了,她还是决定先进去再说。 经门卫通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被带了进去。 盛枷和程鸽这时本在审理四品官员无头案的一个嫌犯。 地上血迹斑斑,盛枷身上也溅了赤红的血迹,场面看着,着实有些血腥。 第296章 跟大人说个有意思的八卦 听闻夏桉来找他,盛枷顿了须臾,松开了勒紧的嫌犯的衣领。 默了须臾,让人将那嫌犯拖回监牢里去。 又默了须臾,让人将地上的血迹清了。 是以,夏桉进到正厅的时候,盛枷已着了一身干净的蓝色锦袍,正悠闲地坐在茶桌边饮茶。 室内熏香四溢,一派闲适安然。 夏桉隔着屏风,对盛枷道:“大人,臣女突然拜访,没有打扰到您吧?” 程鸽刚刚忙乎了一额头的汗,这时却在她旁边道:“夏姑娘是贵客,怎会打扰,”然后对着屏风里侧道,“是吧大人?” 盛枷没有出声。 须臾,问道:“你何事来大理寺?” 夏桉紧了紧双唇,语气有些吞吐:“嗯,就是,刚好路过,然后,就想着进来看看。” 程鸽挑挑眉:“夏姑娘不会是想我们大人了吧?” 夏桉脸色一僵:“没有。我路过,看个朋友,很正常吧。” 里面的男子持茶杯的手顿了顿。 程鸽笑笑。 “正常,很正常。” 这时,夏桉用鼻子闻了闻。 “大人喝的,是君山毛尖?” 盛枷坐在里面,轻轻出声:“嗯。” 夏桉牵牵嘴角:“可否跟大人,讨杯茶喝。” 里面的人没有出声。 夏桉道:“那我,进来了?” 说着,她不客气地绕过屏风,走进了里间。 程鸽又挑挑眉。 夏姑娘今日如此主动接近大人,不会真的对大人有意思吧。 他连忙道:“我刚想起来,尚书那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我过去看看。” 夏桉自己坐到了平榻上,与盛枷对面而坐。 盛枷悠悠抬眉看她,只见她伸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假惺惺点头道:“嗯,好茶。” 盛枷目光盯着她:“说,何事?” 假言假语,通常就是她动歪心思的开始。 果然,夏桉朝他笑着眨眨眼:“呵呵,我其实近日在茶楼里听了八卦,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想来说给大人听,让大人也乐呵乐呵。” 盛枷也假假的勾了勾嘴角:“你觉得我,生活里缺乐子?” 夏桉想到大理寺丰富的办案工作。 此人最大的乐子,恐怕就是通过自己嗜血的手段,折磨得罪犯不得不低头,将罪犯绳之以法。 于他而言,应该确实是不缺乐子。 夏桉朝前坐了坐。 亲自给盛枷斟了盏茶:“我这个乐子,与大人平时的乐子可是不同。我保证,大人听了以后,保准会笑。绝不会令大人失望。” 盛枷目光在她倒的茶上驻了驻,抬起手拾起茶杯。 声音清清冷冷:“说。” 夏桉先是笑笑,然后又朝前靠了靠,微微朝盛枷探身,做出了市井里传八卦的姿态。 “说是,不远处村里有一个杀猪匠,每天都要杀很多头猪。他呢,一直都嫌弃自己的刀不够快。这天,街上来了个卖刀的,那人卖的刀具,又锋利有又坚韧,削铁如泥。 这杀猪匠就上手试了试,果然啊,用那个刀具,轻轻松松就把他自己手里杀猪刀砍成了两截。 细打听才知道,说是有个老者,研制了一套新的炼铁技术,如此打磨出来的刀具,比寻常的铁器要将坚韧许多倍。” 盛枷眉心动了动。 听着夏桉继续道:“这送上门的好事,杀猪匠自是十分高兴啊,于是他就问,这刀怎么卖? 结果你猜怎么着,寻常一柄刀,卖一辆银子,他这刀,居然要十两。是寻常铁器十倍的价钱。” 盛枷目色探究地看着夏桉:“然后呢?” 夏桉笑道:“村里人嘛,都讲究经济实惠,另一个杀猪匠即便知道这柄刀看着十分好用,也不舍得银子买。这杀猪匠却是觉得,是众人太过没有远见,如此不俗的刀具,若是能提高他杀猪的速度,十倍的价钱也值啊,于是,他就豁出去,将那刀买了下来。” 盛枷缓声道:“所以,究竟哪里好笑?” 夏桉道:“大人别急啊。这刀买下来之后,那杀猪匠杀猪的效率,果然比从前提高了许多,一时间,还总是跟另一个杀猪匠炫耀,他处理两只猪的时间,那人才处理了一只猪。 这柄刀一时间成了村里的一段佳话。 但凡谁家有难切的东西,都会拿过来借用杀猪匠的刀来切。 如此,过了两个月。村里来了个俏寡妇,长得好生标志。 杀猪匠也是单身,于是村子里的人就想撮合他们二人在一起。 这日,刚好俏寡妇家里要宰羊,这可是杀猪匠露一手的好机会,于是他就拿着自己的这把锋利的刀,要帮俏寡妇宰羊。 这刀,杀猪匠此前已经用得出神入化,切骨头时从不用斧头,此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骨头切断。 于是,他在剁骨头的时候,表情极为自信地将砍刀轻轻落在了骨头上。 然,从前轻轻一切就断掉的骨头,今日却是没动静。 他又切了一下,还是没动静,他有点急了,又连着切了两下,下面的骨头依然完好无损。 俏寡妇问他,你是不是没使劲? 杀猪匠这下高举起刀,铆足劲朝着骨头砍了下去。” 夏桉朝着盛枷问道:“大人,你猜怎么着?” 盛枷眸色如深潭。 “怎么着?” 夏桉笑笑:“骨头没断,刀断了。” 盛枷眸色渐深。 夏桉道:“其实啊,那个卖刀的是个骗子,那刀具的技术不过关,锋利只能保持两个月,两个月后,就跟普通刀具无异了呵呵呵呵。” 盛枷面无表情。 夏桉道:“大人觉得不好笑?” 第297章 谁看谁笑话,还不一定呢 盛枷放下茶盏,身子微微朝后仰了仰。 看夏桉的目光,清冷中透着复杂,复杂中透着犀利,犀利之之中,又流露出一种了然。 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夏桉,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桉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也微微坐直了身子。 空气中涌动着一丝丝尴尬和空滞。 这法子,已经夏桉想出的最委婉提醒他的方式了。 她轻咳了一声:“我就是,想博大人一笑,我绝没有任何隐喻的意思。” 盛枷探究着看着她。 夏桉状似有些失望:“看来,大人是真的不觉得好笑,是我唐突了。” 她又轻咳了一声,“既然这样”,她起身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小娘还等着我回府一起用膳,那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说着,她朝着盛枷拂拂身,快步绕出里间,离开了大理寺。 盛枷眸子转了转,对门外的守卫道:“叫程鸽过来。” - 日照兵器坊,程鸽驾马在门口停下。 夏桉走后,他家大人突然命他查了一下这间兵器坊。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方知这间兵器坊竟是赵幽开的。 赵幽最近行事竟如此神秘,弄了间如此大的兵器坊,竟能如此沉得住气,没有对外声张。 还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极其厉害的炼铁方子。 连他们大人和三皇子都被他唬住了, 程鸽下马,走进兵器坊大院,之前招待他们的掌柜迎了出来。 “公子你来了?” 程鸽四下打量了一圈,看到二楼窗前印出一个人影。 程鸽问那管事:“怎么样,我们大理寺定做的兵器,锻造得如何了?” 那管事面色有些愧疚。 “哎呦,我们最近兵器坊订单实在是太多,大理寺的单子,还得稍等些时日。” 赵幽吩咐过,盛枷的兵器,给他排在最后做。 故意就让他多等些时日。 程鸽看着他:“哦?一件也没有做?” 赵幽在上二楼悠哉地品着美酒,听着下面的说话声,戏谑地冷哼一声。 盛枷,你想要,我就给你做? 你想得到美,给爷等着去吧。 你个臭石头,这回让你也尝尝被爷拿捏的滋味。 那掌柜惭愧地对程鸽道:“却是一柄也没有做,大人莫急,等排到了你们的单子,很快就能做完。” 程鸽摆手笑笑:“不不不,正好,我家大人让我过来把订单退了。” 掌柜的脸上一阵愣怔:“啊?退了?” 楼上赵幽闻言,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锤。 退? 程鸽道:“不巧,大理寺最近经费有些紧张,我家大人说了,兵器还是缓一缓再添置,反正你们也没有做。”他伸手,“定钱还我吧。” 那掌柜的有些汗颜地朝楼上的方向瞥了一眼。 “您这,要退,我还得请示一下我们主家。” 程鸽道:“行,我与你同去。” 掌柜的道:“啊?不必不必。” 程鸽又笑笑:“不就是赵世子吗?我们熟得很,我跟他说便是。” 掌柜的脸上一阵愕然。 他居然已经知道,兵器坊是赵世子的产业。 没等掌柜的阻拦,程鸽几步跨上了二楼。 上了二楼,敲门进屋,看到赵幽凭窗而坐,美人美酒相伴,好不美哉。 说不定他们来下订单那日,赵幽就坐在此处,看着他们进来又离开吧? 他朝着赵幽躬身施礼:“拜见赵世子。” 赵幽眸子黑如焦炭。 “哼,盛枷果然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这兵器坊是我的了?” 程鸽道:“大人也是机缘下得知,世子就是这兵器坊的东家。真没想到,世子竟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赵幽戏谑地掀了掀眉眼, “怎么,你要退兵器?我这兵器,梧州之内,你们可寻不到第二家。” 程鸽冲他微笑:“大人意思明确,退。” 赵幽眸子冷然。 这个盛枷,一定是得知这兵器库是他的,心里气不过他赚他的银子,所以要退。 赵幽语气有些不屑:“我这铁器质量过硬,以后肯定是不愁没有顾客。倒是你们,我话撂在这儿,今日你们退了这批兵器,以后,大理寺的订单,我一概不接。 到时候,你可别说你们因为兵器不给力,从而影响办案效率,又返回来求我。所以,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一下。” 程鸽平声道:“大人说了,经费紧张,必须退。” 赵幽“哈哈哈”笑了一声。 “行,他盛枷够硬气。我无所谓,二百件兵器,本来也赚不了多少银子。我给你们退。我就等着,梧州之内遍布我的兵器,你们大理寺被打得落花流水,他过来朝我乞求的那一天。” 程鸽不置可否笑笑。 心想后面谁看谁的笑话,还不一定呢。 虽说夏桉那个八卦莫名其妙。 不过他和大人都觉得,夏桉之所以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跟大人讲了那个故事。 显然,并不是为了逗大人笑那么简单。 而他查出这间兵器坊是赵幽的那一瞬,他们更加笃定,夏桉的话,或许是真的。 所谓的神奇炼铁技术,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般神奇。 若非三皇子定的兵器已经送进宫里,今日必是要一起退掉。 不过这样,也好,待宫里的兵器出了问题,到时候再收拾他也不迟。 程鸽拿到了此前付的定银,驾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兵器坊。 赵幽回过头,再次开始品尝美酒。 盛枷退了兵器,他并没有多生气。 相反,他心里还觉得有点高兴。 因为以后他不再接他们的订单,盛家便只有眼馋的份。 如此,损失的可是他自己。 听着楼下“铿铿锵锵”的砸铁声,他隐隐又有些心烦意乱。 那伙北雁商人,过来找他谈了三次了,来来回回不停地试兵器,却始终都没有将订单定下。 如此拖下去,他十分担心此事会黄了。 数以万计的兵器,这可是一笔巨额收益,若真的黄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他可是就等着这笔生意扬眉吐气,在京中一举成名呢。 尤其今日盛家跟他来了这一出,他心里越发有点急。 他问一旁的掌柜:“可知那些北雁商人住在哪里?” “知道,他们就住在城中的一间客栈里,与北雁使臣住在一起。” 赵幽心想,如此大的买卖,看来他得亲自出马了。 第298章 十万件 赵幽与兵器坊掌柜一起,来到了北雁人下榻的客栈。 北雁人听说他是兵器坊的东家,颇为意外,很热情地招待了他。 客栈的房间里,赵幽与两个北雁商人相对而坐。 “我听说,你们去过我的兵器坊,对我所锻造的兵器,颇为感兴趣。” 北雁商人巴特尔道:“你们兵器坊的兵器,确实是了得,是我们见过的最锋利的兵器。” 他的同伙吉布也道:“你们的兵器,若是弄去我们北雁售卖,一定会相当受欢迎。” 赵幽面色略显得意道:“我锻造出来的兵器,是采用了最冶炼方法锻造而成,这可是我们日照兵器坊独家技艺,别处可是找不到的。” 巴特尔和吉布附和道:“的确是厉害的,厉害的。” 赵幽拾起一副得体的笑,问道:“那,你们为何迟迟没有在我们兵器坊下订单呢?” 巴特尔和吉布对视一眼,然后吉布为难道:“我们是很想定的,但我们这次出来没有这方面的准备,所以没有多余的银钱付定金。” “所以我们想的是,等我们三个月后回一趟北雁,带足了银两,再去你得兵器坊定制兵器。” 赵幽拧眉:“三个月后?” 巴特尔和吉布齐声道:“诶,我们回去最快要一个半月,回来也要一个半月,刚好得三个月。东家放心吧,我们是使团精选的商人,我们有足够的信用。我们绝不会欺骗你。若是我们欺骗你,你可找北雁使团,使者是可以治我们的罪的。” 赵幽神色显出了几分焦急:“三个月,太久了。” 吉布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东家愿不愿意信我们。” “你说。” “就是公子先将兵器做出来,由我们北雁使团担保,一个半月后,你们将兵器送到北雁与大乾边境的风化城,届时我们也已经回到北雁,我们在风化城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如此,就一点时间也不会耽误。” “这样,你也可以提前拿到银子。您也不用担心我们赖账。” 赵幽沉眸想了想。 他们自然不敢赖账,北境风化城驻守的全是他们魏家的关武大军。 再说,有使臣担保,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幽做出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既然如此,让你们使臣出面,明日我们就将这件事定下吧。” 巴特尔和吉布像是十分惊喜。 “东家果然是做大事的,东家真是大量,那我们明日就去你们兵器坊,与你签订协议。” 赵幽走后,北雁使臣达格走了进来。 “商议好了?” 巴特尔道:“对,商议好了,我们一文银钱不用花。” 达格点点头:“那就好。” 吉布不解:“大人,即便现在不花,到时他将兵器送到了边境,我们该如何?” 达格道:“主君走时交代,我们只管下订单,剩下的,我们不必管。” 他没有讲出夏桉的名号。 这件事,是主君特意交代他配合夏桉做好的,且绝不能暴露夏姑娘身份。 他务必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主君交代的事,就算是死,他也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巴特尔和吉布点点头。 这么说他们就明白的了,主君的意思,没人敢置喙。 - 翌日,达格陪着两商人,到日照兵器坊下了订单,签下契约。 一个半月后,由赵赵幽负责将定制的兵器运往风化城,到时候在那里,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达格一行人走后,掌柜的看着这笔巨大的订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万件兵器,世子,这笔单子,也太大了。” 他们此前接过最大的,不过就是盛枷和三皇子下的那两笔单子,也不过就各二百件。 赵幽眸子紧紧盯着订单上的数字,眼里渐渐闪露出得意的光芒。 “十万件,一件五十两,就是五百万两!净利润,超过四百万两。” 掌柜的咽了咽口水。 “世子,这一单做成,我们可就真的发了。” 赵幽瞪着眼睛笑道:“这还不过是个开始。以后梧州之内的单子,我们会接到手软。以后,看他们谁,还敢瞧不起本世子?!” 掌柜的似又想到了什么。 “可是世子,这单子是大,但所需的成本,也是一笔巨款,我们开业后虽赚了些银两,但远远不够进铁料的。” 赵幽眸子闪烁了片刻,牵牵嘴角,起身道:“你去联系铁料商,银子的事,我自有办法。” - 绛华院里,夏媛的身子现在已经有些微微显型了。 南宫氏虽说是无底线的护自己的儿子,对她肚子里的骨肉,也是相当的重视的。 毕竟,这是侯府的血脉。 所以,她屋里吃的用的,事无巨细,南宫氏都安排得极为用心。 这不,午休过后,大厨房就给她端来了一碗浓浓的参汤。 院里没了齐欢,赵幽又整日忙着兵器坊的事情不在院里,这日子真真是越过越舒坦了。 她由蝴蝶扶着,扶着腰缓缓踱到了圆桌前,心情很好地喝了一口参汤。 她虽前些日子被赵幽抢走了所有的现银,不过好在,手里的庄子铺子,月月都有不菲的进账。 今日替她打理生意的管事便交上来了一大笔的银钱。 她生活,几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她跟蝴蝶说:“明个儿我们上趟街吧,都说那万国商贸街上有很多新鲜的玩意,我领着你去瞧瞧。” 蝴蝶面无表情道:“听姑娘的。” “嗨,如今也别老姑娘姑娘的叫了,我知你心里还念着在夏府的时候,不过,我们如今早已身在侯府,以后,还是以侯府的规矩来吧。” 蝴蝶没有吱声。 在她心里,从被夏桉丢在侯府的那天,她的心便已经死了。 这里的一切,她都不接受。 她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原本是应该随着夏媛嫁给三皇子,然后成为三皇子的侍妾的。 而今,此生梦碎,她现在不过是在这绛花院苟延残喘,唯有等着向夏桉报复的那一天。 夏媛明白她心里对过去的情结。 “罢了,私下里你想怎么叫,便就怎么叫吧,人前不要失了分寸就好。” 这时,丫鬟绿眉来报。 “世子夫人,世子回来了。” 第299章 全没了 夏媛听说赵幽回来了,端勺子的手抖了一下。 “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兵器坊盯着生意才是。 她放下勺子,刚刚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就退却了大半。 不多时,赵幽推门进了屋。 夏媛起身,朝着他微微欠身:“世子。” 赵幽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将一个油纸包丢在了桌子上。 “听说,孕妇吃核桃,有益于附中胎儿的成长。这琥珀核桃,买给你吃的。” 夏媛颇为吃惊。 这还是她有孕以来,赵幽第一次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到底还是有点人情味,知道她怀的是他的骨肉。 她目光落在那油纸包上。 “谢世子关心。” 待到她腹中孩儿越来越大,赵幽定会越来越重视的。 赵幽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目色透着温存:“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跟我开口,往后,你就好好在院中养胎,所有的事情,都有我。” 夏媛心里登时有些感动。 这个畜生,还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夏媛声音也变得无比温柔。 “谢世子关心,我一定会将腹胎儿养好的。到时候,一定给世子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对了,世子前些日子说,谈了一笔北雁的大单子,如今可是谈拢了?” 赵幽眸中泛着晶光:“谈好了。” 夏媛眸子瞪大了一圈:“谈好了,那太好了,那世子的兵器坊,岂不是要扬名了?” 赵幽仰在椅背上,面上浮起骄傲之色:“自然,以后,我日照兵器坊的兵器,会卖到梧州的各个角落。” “那,他们定了多少兵器?” 赵幽淡声道:“十万件。” 夏桉惊得眼睛又大了一圈:“十万件?!十万件,那岂不是,会赚很大一笔银子。” “对,下一步,我会招募大量铁匠,紧锣密鼓打造兵器。不过,现在我遇到了一个问题,不知夫人,可愿帮我?” 夏媛关心地道:“我们夫妻一体,世子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我定会竭尽全力替你分忧的。” 这种时候,她一定得十分支持他才行。 往后,赵幽的兵器坊可是个巨大的摇钱树。 她少不得会跟着沾大光的。 赵幽状似有些为难道:“北雁的商人,此行没有带定钱,是以,我现在没有本钱。” 夏媛心里猛得一紧。 “何,何意?” 赵幽目光沉沉看着她:“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夫人得帮我出本钱啊。” “我出本钱?” “不然呢,十万件兵器,本钱起码得一百万两,没有本钱,我又如何能赚钱?” 夏媛双唇哆嗦:“一百万两?我哪有那么多银钱,再说了,” 夏媛心里有些打鼓,“他们不付定钱,未免风险也太大了些。万一做好了,他们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她虽说没有做过什么生意,但也清楚,这样大的订单,起码要压他们一笔钱在手里,以防不测。 不然,若是真的出事,他们就亏大发了。 赵幽道:“你懂什么?北雁使臣已经替他们做了担保,再说我永定侯府世子,你觉得,我会怕他们赖账?若他们反悔,我关武大军不打到他们落花流水。” 这个,夏媛倒是相信的。 关武军驻守在北雁边境,若赵幽在此事上被他们耍弄了,关武军出动,他们敢不把钱还上。 夏媛眸子犹疑地闪了闪:“可是上次,我所有的银钱,可全都给了你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银钱了。” 赵幽起身,走到她的跟前。 夏媛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森冷之气朝她逼近。 “可是夫人还有那一库房的陪嫁,以及铺子田庄啊。” 夏媛心里猛得一阵冷颤:“不行,那是我的嫁妆,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给了你,我怎么办?” 赵幽啧啧了两声:“刚刚夫人可还是说,我们夫妻是一体,你会替我分忧的。你的嫁妆,为夫拿来用用,怎么了?” 嫁妆是夏媛现在心里唯一的底气了。 她的嫁妆,全部加起来,也就值个一百多万两银钱。 若是给赵幽,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赵幽未来可能会赚很多钱,但此人情绪反复无常,她并不敢把自己未来全部押在他身上。 女子在夫家,自古最能让自己理直气壮立住脚的,便就只有嫁妆。 “不行,绝对不行。我的嫁妆,决不能给你!” 赵幽伸手一把抬起了她的下巴。 逼得夏媛不得不与他直视。 赵幽声音透着冷戾:“我这些时日,心情挺好的,夫人不会想在这种时候,逼我动手吧?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你何就不能不乖乖听话呢?” 夏媛怨怼地看着赵幽涌动着凶厉的凤眸。 “赵幽,你不能这样对我,将来我腹中孩儿出生。他也会恨你的。” 赵幽一只手猛得覆上了夏媛的小腹,五指在上面拧动了一下。 “他恨我?他的命,不也捏在我的手里?” 夏媛吓得一身一闪,从椅子上滑落,跌跪在地上。 她双手护住小腹,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她心里十分清楚。 结果是一样的。 她难耐地合了合眼。 撕声道:“给你,都给你!” - 东西是赵幽趁夜从后门运出府地,连带着夏媛手里的所有铺子地契,一点不剩,全都被他搜刮走了。 赵幽临走时,对着夏媛道:“夫人,谢了。待这笔生意成了,为夫会将银钱还你的。” 赵幽走后,看着空空如也的库房,夏媛一下子扶着门框滑坐在地上。 “没了,全都没了。” 她的底气,她引以为傲的富贵,她的精神寄托,全都没了。 她眸子一片猩红:“蝴蝶,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 蝴蝶面上没有什么波动。 “姑娘,身外之物而已。” 夏媛埋下头,用拳头重重砸了下地面:“赵幽,你最好是能将这单生意做好,否则,我跟你没完!” 她还能怎么样呢?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赵幽能一举成事。 如此,她钱财还有可能收回,同时,她这个世子夫人,也会越来越体面。 赵幽,他必须给我成! 第300章 香云纱 翌日一早,双鹤将前夜永定侯府发生的事,告诉了夏桉。 夏桉正在院子里替祖母配制风痛药膏。 如今已经进了雨季,祖母的关节痛开始频频发作。 她得让祖母今年的雨季少些痛苦。 听了双鹤的话,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清灵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幽黯。 所以说,夏媛,今日起,你也要过上捉襟见肘的日子了。 没有银钱,去购买琉璃阁价值连城的首饰。 没有银钱,定做锦绣阁华贵无比的衣裳。 也没有银钱,再在人前装体面,装高贵。 你将再也没有多余的银钱,去支撑你奢靡的生活。 也再没有银钱,支撑你的嚣张跋扈。 夏媛,欢迎你从此过上,手心向上的日子。 欢迎你,离地狱又近了一大步。 - 替祖母做好药膏,送去了禧寿堂。 叮嘱温嬷嬷此药的用法,又陪着夏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天,夏桉便去了清风醉。 万国商贸街最近新上市了一种绸缎,叫香云纱。 生产于南越国,此纱轻薄柔软、凉爽宜人,富有身骨,夏季穿在身上,既好看,还清凉。 草木染色,颜色端庄大气,今年盛夏将会在京中风靡,备受京中女子们的追捧。 然上一世,京中香云纱的售卖权,是被毅远侯府拿到的。 魏氏也跟着沾了光,靠着卖这香云纱,有了大笔的进账。 前世此时,宁舫天已经开始帮魏府打理生意,香云纱的独家售卖权,正是宁舫天替魏家谈下的。 这一世,此时此刻,魏家恐怕也已经盯上这香云纱,好在,她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 魏府,丰掌柜的身体时好时坏,这日他状态稍微好了一些,他来到书房,跟魏星河商议南越国丝绸事宜。 “侯爷,与南越商人合作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如今恐怕不是我们一家盯上这绸缎。这香云纱乃南越国特有之物,我此前安排人进了几匹,在铺子里售卖,反向很是不错,我有信心,这香云纱在这个夏季,定能在京都风靡起来。届时,布庄的生意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魏明瑶此时也在书房,此前因宁舫天的事情,将毅远候惹生气了,她这两日总是借着各种机会来巴结毅远候。 听闻丰掌柜提起香云纱。 她赶忙道:“父亲,我身上得这条裙子,便是香云纱所制,的确是十分的轻薄凉爽,而且听说这上面的花纹都是植物印染,十分的健康雅致,这料子,真真是极好的。上京女子大都爱美,也从不吝银子用在穿衣上面,这料子我们若是能取得独家售卖权,那绝对是巨大的商机。” 魏星河点点头:“那事不宜迟,明日我们就联系与南越商人谈谈合作事宜吧。” 丰掌柜点点头:“是,趁我现在身子还能支撑得住,我想替侯爷将此事办好。” 魏星河听了他的话,心里越发觉得不舒坦。 “丰掌柜莫要对自己的身子如此消极,我已经派人悬赏寻医,相信很快就能有厉害的医者上门。” 丰掌柜牵强笑笑:“谢侯爷,然老夫的身子,老夫自己心里有数。老夫现在就想尽我所能,替侯爷多做些事。” 丰掌柜出马,魏星河还是很有信心的。 “明日,我等丰掌柜的好消息。” 魏明瑶眸子动了动,开口道:“父亲,明日我想陪着丰掌柜一起去。” “你要去?” 魏明瑶点点头:“嗯,一来,丰掌柜身子没有大好,我跟着也可照看一二,二来,我也想跟着丰掌柜长长见识。” 魏明瑶有心要学习,倒不是坏事。 让她跟着去长长见识也好。 魏星河道:“也好,明日你就随着丰掌柜一起吧。” 魏明瑶脆声应道:“谢父亲。” - 出了门后,魏明瑶问丰掌柜:“丰掌柜,明日我们约他们在哪里见面谈合作?” 丰掌柜道:“地点倒不是很重要,可约到我们魏氏的茶楼里。” 魏明瑶道:“他们在商贸街附近,我知那边有个酒馆还不错,在酒桌上谈生意,也应该更好说话一些,不如我们就约他们在那里见面吧?” 丰掌柜想了想:“也好,离商贸区近,对他们来说也方便一些,就依二姑娘的。” 魏明瑶笑着点点头。 对,她就是要约在清风醉谈这笔生意。 她要让宁舫天知道知道,他们魏家是如何思路开阔,拓展业务的。 让他知道他们魏家的舞台有多大,他的选择有多无知。 她也想让夏桉知道知道,别以为自己开了几家铺子,就是多大的商人了。 比起他们魏家,她不过就是个小喽啰,她还差得远呢。 第二天中午,在约定的时间前两刻钟,魏明瑶和丰掌柜一行人来到了清风醉。 进了清风醉,大成子一眼就认出了魏明瑶。 不过,有夏桉和宁舫天之前为他撑腰,他今日见了魏明瑶,心里已经没有之前的忐忑。 只不过他有点想不通。 前两次她来的时候,都闹得不大愉快。 这怎的,今日又来了? 来者便是客,依旧得招待。 他假笑着迎上前来:“魏姑娘来了,快里边请。” 魏明瑶瞟了他一眼,然后语气傲然地道:“一会儿会有几个南越商人来这里,届时,你带着他们来二楼的天喜阁。” 大成子心想,今日的南越商人怎得如此之多,宁先生刚刚请上去几人,似乎是去见姑娘。 他赶忙应声:“好咧,南越商人,请到天喜阁见魏姑娘。” 魏明瑶与丰掌柜一行人,踏上楼梯,直接上了二楼,进了天喜阁。 点好了酒菜,估摸酒菜上齐的功夫,南越商人应该也就来了。 这空档,魏明瑶向丰掌柜询问了今日他要与南越人如何谈合作。 毕竟是大乾独家售卖权,与寻常的买卖不同,她很好奇该怎么谈。 丰掌柜道:“独家售卖权,自然是不同于寻常的合作。首先是他的东西要好,这个我们已经验证过了,香云纱薄如蝉翼,绝对是会受人追捧的好东西。这是我们识货的本事。 其次,我们要向对方展示我们的店铺实力,让他们相信,我们有能力将他们的东西在大乾境内销售出去,这样,他们才会放心将大乾京内的售卖权交给我们。我们才能达成合作。” 丰掌柜很有信心道:“以我们魏氏在京中的名头,他们不可能不选择与我们合作。” 第301章 究竟是谁敢如此夸下海口? 魏明瑶明白了。 “我懂了,因为我们魏氏商号多,我们实力够强,所以,他们定会与我们合作。” 丰掌柜点点头。 “二姑娘用心好学,一点就通,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你往后可试着学习经商,也好为侯爷分忧。” 被丰掌柜夸赞,魏明瑶心里十分灿然。 “我会的,谢丰掌柜指点。” 她当然要好好学,以后,她要掌管魏府所有的产业。 待今日陪着丰掌柜将这单买卖谈成,父亲说不定也会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届时她再继续找机会接触家中的买卖,父亲一定会慢慢重视她这个女儿。 - 时候差不多到了,然南越人却还没有出现,魏明瑶吩咐一个随从:“去楼下看看他们到了没有。” 刚一开门,却见他们越南的商人从对面的屋子走了出来。 只见夏桉和宁舫天站在门口,相继拱手与几人告辞。 南越商人走出如意轩后,一眼就瞧见了对面有过一面之缘的丰掌柜。 领头的人道:“丰掌柜,等候多时了吧?” 丰掌柜连忙起身,来到门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将几位南越商人请进了天喜阁。 魏明瑶阴恻恻看了看对面的夏桉和宁舫天。 何意,他们几人为何是从他们的房里出来的? 天喜阁,所有人坐定后,互相寒暄,客套几句,南越国一个高个子姓洪的商人道:“丰掌柜,我们开始吧。” 丰掌柜道:“洪掌柜,你们此次商贸会展出的香云纱,我们魏氏商行,有意拿到在大乾的独家售卖权。” 洪掌柜道:“你们能看中我们的香云纱,说明你们很有眼光,我们的香云纱是用最新织染工艺制作而成,绝对算是丝绸中的软黄金,你们大乾疆域广阔,此布若是能在你们大乾售卖,必会一炮打响。” 丰掌柜道:“我们正是有此信心,所以才要跟洪掌柜商谈此事。我们的毅远侯府,乃行商起家,店铺遍布大乾各处。你们若是将香云纱交给我们独家售卖,我们定会卖得很好,这一点,洪掌柜大可放心。” “若是你们不清楚我们的实力,可以在上京城内打听打听我毅远侯府的名号,绝对不会令你们失望。” 洪掌柜笑笑:“我们来之前,自是打探过,毅远侯府的名气,我们是知道的。” 这时,魏明瑶道:“洪掌柜,如此,你大可以放心将香云纱的独家售卖权交给我们,如此,我魏氏定会给你们带来丰厚的回报。我们强强联合,乃共赢。” 洪掌柜询问道:“那不知,丰掌柜、魏姑娘,你们觉得,你们一年大概能卖掉我们多少香云纱,能为我们带来多少回报?” 魏明瑶愣了愣。 具体能赚多少银子,魏明瑶是不甚清楚的。 且香云纱还没有开始售卖,即便开始卖了,恐怕也不好估计。 果然,丰掌柜和她想的一样。 丰掌柜沉吟片刻,道:“洪掌柜,香云纱对大乾民众来说,是个新鲜的事物。前景我是十分看好的。 然毕竟还没有真正开始上市推广,具体能卖多少,现在空口白话,老夫实在不好估量。现在即便跟你做个承诺,想必你们也未必会相信。 但我们的魏氏的经营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洪掌柜可以放心。您若是想要在大乾打开市场,我们魏氏一定是你们最理想的合作对象。” 洪掌柜微微沉了沉眸子:“魏氏的实力,我是愿意相信的,但我们商人嘛,最看重的还是回报。你们没有任何估算,如此就将香云纱交给你们,我会觉得心里不大有底,未免有些盲目。” 魏明瑶急了:“洪掌柜,你这个要求未免有些过分了,如今上京城内,我们给你不了你确切的估算,换成别家,更是无法给你提供什么保证。你如此要求,是不会有人与你们合作的。” 洪掌柜笑笑:“诶,还真有一家,愿意与我们签订售卖协议,他们承诺,一年会给我们二十两的利润,若是达不到,协议里承诺,会赔给我们二十万两。” 丰掌柜万分诧异:“这?究竟是谁,敢如此夸下海口?” 这香云纱再好,可万事都会有不定因素,尤其是做商品买卖的。 还没有上市的东西,他们是怎么敢如此打包票的。 魏明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的那人,不会就是刚刚对面那两人吧?” 洪掌柜颔首。 “在你们约我们见面之前,这家酒馆的宁掌柜已经与我们商谈过两次,今日恰巧他们主家也在酒馆,我们又见了一面。” 魏明瑶气得眼皮直跳。 “洪掌柜,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如何那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这间酒馆的主人夏桉我认识,就是个窝窝囊囊的小庶女,连府中后院门都很少出,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她运气好,押了这间酒馆生意跟着商贸街起来了。 她这样的一个小庶女,如何能与我们魏氏百年的商号相比?” 对面,洪掌柜眸子转了转,心想,你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人? 刚刚他见的那个夏姑娘,无论是神韵,还是气度,以及谈判的思路,简直甩眼前这个魏姑娘好几条街。 头脑清醒,思路清晰,分析问题分析得极为透彻,不卑不亢,半点窝囊的样子也无。 且人家自始至终,没有盲目自夸,也没有诋毁任何人。 全程语气谦和有礼,谈判用数据说话,令人心服口服。 最重要的是,她极有胆识,愿意跟他们签署担保售卖协议。 如此,即便是他这个经商多年的人,都未必能比得过。 倒是这个魏姑娘,感觉根本不懂经商,上来就瞧不起人家是个庶女,不得台面。在他看来,她可是更加上不得台面。 洪掌柜语气严肃道:“说实话,一开始夏姑娘说要跟我们签这种协议,我们也是不敢轻易相信的,不过,我们是万国商贸会的参会商家,受你们户部保护。 是以,我们是不怕出问题的。所以,我今日见丰掌柜,其实就是想确定,你们能不能开出更好的条件。否则,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跟夏姑娘合作了。” 魏明瑶目色焦急看向丰掌柜。 “丰掌柜,这可行吗?” 第302章 想到了一个人 丰掌柜凝神沉思半晌,终是摇了摇头。 “我行商几十载,也没有遇到敢如此打包票的。生意不同于其他,无法用定数来衡量。我们魏氏做事,向来不这么冒进。此事,洪掌柜,你们需慎重啊。” 魏明瑶紧抿住唇。 丰掌柜都这样说,那就说明,夏桉他们此举根本就毫无道理。 根本就行不通。 夏桉为了得到这桩生意,简直就是不择手段。 她根本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她也对着掌洪柜道:“洪掌柜你一定要擦亮眼睛,三思而后行。你要知道,比起夏桉,我们才是你最佳的合作商。” 洪掌柜道:“既然如此,你们的想法我也清楚了。那,丰掌柜、魏姑娘,我们今日就到这里吧。” 洪掌柜一行人起身离去。 丰掌柜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敢许诺啊。” 魏明瑶最后一个黑着脸走出天喜阁, 看了看对面的如意轩,她猛得抬腿踢了一脚,将屋门踢开。 夏桉和宁舫天正坐在屋中商量事情。 魏明瑶走了进来:“夏桉,你是找死呢吧?” 夏桉牵牵嘴角:“何出此言?” “一个绸缎,你承诺一年给他们二十万两盈利,给不了,还赔给他们二十万两。你开玩笑呢吧?你是不是觉的,如今在泗水街赚到了些小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竟敢朝人夸下如此大的海口。” 夏桉用清亮的眸子看她:“魏家姐姐,我并非无所不能,不过,这件事我是有把握的。怎么,你们没有把握吗?没有的话,这单生意恐怕就是我的了。” 魏明瑶厉色道:“你靠鲁莽得来的生意,你有什么好的得意的?” 夏桉微笑:“怎麽办,我还是觉得挺得意地,不如你也回去想想,你敢不敢做,你若也敢,这单生意自然就是你的,我直接出局。” 魏明瑶喝道:“以你为我跟你一样没脑子?一样好高骛远?我魏氏做买卖,向来只做有把握的事。等着吧,你不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吗,你名下才几件铺子?你就等着抱着一堆的香云纱无处可卖,哭爹喊娘,赔到底朝天去吧。” 说完,她又朝着宁舫天瞪了一眼。 “原还以为你是个经商的好手,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也是,物以类聚嘛,也不过就是个蠢货罢了。” 宁舫天面色捎冷道:“魏姑娘,即便你是顾客,也请注意言辞。” 魏明瑶气愤地“哼!”了一声,转身下楼,离开了清风醉。 宁舫天回过头看夏桉。 “姑娘,莫听她所言?” 夏桉轻声道:“蠢的是她,我不生气。” 魏明瑶也就这点傲娇撒泼的本事。 其实,她才是真的蠢。 她以为毅远侯赚得的巨大家业,都是他们这些子女的? 从上一世毅远侯的作风来看,他根本不顾他们这些子女。 他的银钱,后来全都挥霍于搅乱朝局了。 他心里在意之事,恐怕根本没人知道。 夏桉对宁舫天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宁先生了。” 宁舫天点头:“姑娘放心,一切交给我。” - 下午无事,夏桉去了十里馥香料店。 跟褚师傅学习调香。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她如今已经可以自己调制出好几款简单实用的香料了。 她想继续深入学习,将中草药融合到香料里,以提升香料的功效。 恰好,今日欧阳从霜也在,她便还是照旧坐在了她的身边。 偶然发现,她的旁边放了一包泰昌街裕鼎斋的桂花凉糕。 这时她方想起,欧阳从霜喜欢吃冷食,冰饮凉糕,都是她心爱之物。 她疑惑道:“欧阳姑娘,今日怎得提前买了凉糕,在这里待半天,凉糕该不凉了,也就失去口感了。” 欧阳从霜看了那凉糕一眼,目色似是有些波动。 “不是我自己买的。” 夏桉朝她微笑:“哦?别人送的?” 多日接触下来,欧阳从霜已经和夏桉十分相熟。 夏桉真诚又率真,二人相处很是融洽。 与她讲话,她便也没有什么芥蒂。 她道:“这个,其实是你兄长刚刚在府门外送给我的。” 夏桉心里一咯噔。 “我兄长,夏舒纬给你买的这个?” 欧阳从霜点点头,然后淡声道:“不知为何,最近总能在不经意间遇到你兄长,有时候只是简单说几句话,有时候则是会随手送我一些小物件,”她停了停,听得出,她心下有一丝丝的心动,“感觉,你兄长这个人,其实还是很谦逊质朴的,之前,我还以为他是很清高的人。” 夏桉手上调香的动作缓慢了些。 她早该想到的。 夏舒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弃欧阳从霜。 毕竟,他上一世是踩着欧阳大学士的肩膀,爬到了皇帝身边,成为天子近臣。 这样有力的踏板,他如何会轻易放弃。 所以,之前让他们错过庙前心意相通的机会,是不够的。 要想毁掉这场婚事,需得让欧阳从霜对夏舒纬彻底失望厌弃才行。 夏桉状似无事地笑笑:“没想到,我兄长还有如此用心的一面,我还以为他只知道读书呢。欧阳姑娘,我兄长,很可能是对你有意的。” 欧阳从霜立马紧张道:“夏桉你小点声。别让人听到。” 夏桉笑笑,小声凑到她身边:“那你呢,你觉得,我兄长怎麽样?” 欧阳从霜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我也不知道。” 夏桉看了她一眼,了然回过头继续调香。 显然,欧阳从霜也开始对夏舒纬动心了。 也是,一个看起来茂林修竹、前途无量的清雅公子,一心想要向一个单纯的闺阁女子示好的话,是很难不俘获不到女子芳心的。 只可惜,他其实是个心思深沉的伪君子。 所以,这次绝不能让他得逞。 欧阳从霜,我的好姑娘,别恨我,你本就值得更好的。 夏桉一边缓慢调香,一边想到了一个人。 第303章 前尘杳杳,尽是血泪 如今在大乾西面,陇州边境,驻扎着由陆家掌管赤影军。 赤影军原是陆大将军陆战雄掌柜,陆战雄曾和永定候赵秀一样,都是大乾朝赫赫有名的将军。 几年前的一场敌军偷袭中,陆战雄身负重伤,勉强捡回一条命,自此再也无法带兵打仗,征战沙场。 只能从前线,退居京都。 而他手下的赤影军,由此交给了陆家嫡子陆平衍掌管。 陆平衍,现年十九岁,性情洒脱张扬,英勇善战。 他虽自小就习武,却本不是武将,幼时也曾在欧阳老先生门下读书。 与欧阳从霜自小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弃文从武,随父亲征战沙场。 他从军这几年也算是立过几次战功,是大乾的新秀将军。 陆家的赤影军虽不及赵家的关武大军壮大,只有十余万人,却也为大乾守护一方疆土立下汗马功劳。 夏桉此时之所以会想到陆平衍,是因为前世欧阳大学士获罪,欧阳府被查抄之后,这位陆将军曾特地从陇州返京,使出浑身解数,替欧阳大学士翻案。 然种种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后来,欧阳从霜重病将死之际,陆平衍不顾众人阻拦,将欧阳从霜从夏府抢了出来。 最终,欧阳从霜是在他的怀中过世地。 欧阳从爽离世后,陆平衍像是彻底受了刺激。 朝堂内外,处处都与夏舒纬过不去。 然最终却是因为犯下谋害朝臣的重罪,被关入大牢。自那之后,陆家十万赤影军被朝廷收回,归入了赵秀的关武大军。 陆平衍在大狱中郁结攻心,不久之后暴毙于牢狱之中。 夏桉心里明白,什么谋害朝臣。 以夏舒纬的诡计深沉,陆平衍获罪入狱,多半是他的计谋。 可惜陆平衍当时沉浸在巨大伤痛之中,行为鲁莽过激,做事不计后果,最后终是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如此想想,夏舒纬的罪过,又何止是伤害周围密切之人那么简单。 如陆平衍这般护卫疆土、英勇善战的青年将军,也是毁于他手。 - 往事蒙尘,很多事回忆起来难免都是哀伤。 夏桉手上动作停了好一会儿,抬眸眨眨眼。 如此想来,这个时间,陆平衍当是该回京述职了。 由前世种种可见,欧阳从霜应是陆平衍心中挚爱之人,二人此前为何会失之交臂,夏桉不得而知。 前世,从欧阳从霜最后的光景,愿意跟着陆平衍出夏府来看,陆平衍至少是欧阳从霜心中十分信赖之人。 最后死在他的怀里,她心里应是感激和懊悔的。 许多时候,人总是在濒临绝境时,才会真正看清周围的人和事。 虽犹未晚矣,却也是真实的表达。 前尘杳杳,尽是血泪。 自然,无论是欧阳从霜,还是陆平衍,此时都并不清楚自己的命运会指向何种绝望境地。 夏桉缓缓低眉,继续调香。 这一次,只希望苦心之人,都能摆脱人渣和厄运,能与真心人相惜相守。 相伴相行。 不枉人间真情一场。 - 西城门内,程鸽骑在马背上,不时朝城外的方向张望。 “大人,此次您与陆小将军也有一年没见了。他这几年驻守西疆,武功可是得到了不少的锤炼,也不知此时你俩的武功,谁更厉害一些。” 盛枷也朝城外望去。 陆平衍好胜心极强,从小就喜欢跟他切磋武功。 他和陆平衍武功其实不相上下,输赢次数都差不多。 上一次陆平衍回来,二人也比试了一场,是他赢了。 陆平衍临走时跟他叫嚣,再次回京,他定十招之内将他打趴下。 盛枷轻蔑勾了勾唇,倒是真想看一看,他这一年进步了有多少。 西城门外的官道上,一个身着黑色骑服、英姿飒爽的青年男子,带着一众骑兵驾马飞驰,所过之处,扬起一片蔼蔼尘雾。 青年男子小麦肤色,剑眉星目,看到高耸的城门之后,眸子更加亮了一些,更加加快了驾马飞驰的速度。 他们一行人如一阵劲风般,浩浩荡荡进了城。 刚刚越过城门,陆平衍一眼就看到了在城门内接应他的盛枷。 他咧嘴灿笑,朝着盛枷大喊一声:“盛大人,好久不见啊!” 一如既往地张扬肆意。 盛枷手持缰绳,看着他驾马直逼到他的马前。 “进城第一眼就见到盛大人,本将军不胜荣幸啊。” 盛枷瞥他一眼,若非他提前两个月开始给送他书信,前前后后送了九封,反复强调他会于今日这个时间进城,盛枷是断没有心情过来迎接他的。 奈何这货执着,他不回信,他就一直差人给他送。 “我是不想来,奈何有些人写信写到手都抽筋了吧。” “哈哈哈,要不然怎么能劳驾得动你呢?” 二人驾马,齐头并进朝着城内走去。 陆平衍这回语气正经了些:“如何,这一年大理寺事务都还顺利吧?” 盛枷淡声道:“顺利。你呢,陇州条件恶劣,你过得如何?” “我这人,你还不知道,放在戈壁大沙漠我也能扎下根。对了,听说京城商贸街开市了,如何了?” “三皇子主持操办,一切都好,改日你可以去看看。西面不少小国也在这里有商品展出。” “诶,对了,我听之前回京的将士说,京中年后还新上市了一种酒,好喝得很。叫什么来着?” 程鸽在后面道:“陆将军说的一定是清风醉吧。” 陆平衍打了个响指:“对,就是清风醉。” 程鸽补充道:“清风醉是工部夏侍郎家的次女开的,那酒的确是好喝得紧。改日让我们的大人带您去尝尝,我们大人和那夏三姑娘可是好朋友。” 陆平衍眼睛一亮,盛枷此人性子极为清高孤僻,自小到大就没有哪个女子能进他的视线。 现如今他做为大理寺少卿,行事果决不留情面,做出了一番响当当的名声来。 女子们更是连靠近他都不敢。 他会有女子好朋友? 他饶有兴味回头问程鸽:“哦?好朋友?说说,那女子跟盛大人,怎么个好法?” 程鸽笑笑道:“就是,能专门去大理寺找大人聊八卦,就这种好法。” 第304章 难道本将军今日格外英武? 他可没胡说,上次夏姑娘可是专程来大理寺跟大人聊了八卦来着。 虽然,那八卦满含隐喻和提醒意味。 目的性十足。 但这也恰巧证实,夏姑娘把大人是当成真朋友看的。 陆平衍更加觉得惊奇了。 “聊八卦的朋友?” 盛枷从小最讨厌碎嘴碎舌、东拉西扯的人了。 就自己这张嘴,也不知讨了他多少嫌。 怎得,他还能跟人聊八卦? 看来这个姓夏的姑娘不简单啊。 他扬鞭笑道:“还用另找什么时间,我现在就饿得很。怎麽样,盛大人请我喝顿接风酒吧?” - 清风醉,陆平衍和盛枷在二楼的雅间落座。 大成子认知盛枷和程鸽,此时毕恭毕敬对着几位官爷道:“几位大人,请问今日想用些什么?” 程鸽道:“上清风醉,陆将军旅途劳累,再上几样硬菜。” 大成子应声:“行嘞。” 大成子正要离开雅间,陆平衍开口道:“你们主家,夏三姑娘可在?” 大成子道:“哦,我家姑娘今日还没有过来,不过我家姑娘早前交代过了,盛大人过来用膳,全部打九八折。” 陆平衍挑挑眉:“九八折?” 大成子点点头:“啊,对。九八折,结账的时候,直接给大人将折扣扣出来。” 陆平衍意味深长地看向盛枷,讥讽味十足:“好朋友?” 程鸽赶忙替盛枷挽尊道:“这夏姑娘别的都好,就是吧,因为刚刚出府经商,对银钱看得比较重。” 陆平衍好笑道:“理解,理解。” 盛枷眸色渐深,脸上闪过一抹阴气。 “谁说我与她是好朋友了?” 这时,门口响起女子清亮的嗓音:“盛大人?程大人?今日如何想起照顾我的生意了?” 程鸽道:“这不,久违归京的故友慕名想要尝尝清风醉,我们便就来了。” 盛枷脸上的阴气,立刻被夏桉的声音打散,化作丝丝僵硬的空气碎片。 陆平衍看着门口面带盈盈笑意的女子,妙容姣好,身形窈窕,气质清丽。好看的瑞凤眼里涌动着一股灵动。 想必,这位就是夏三姑娘了。 看着确不是庸脂俗粉,怪不得能与盛枷走得近。 这时,夏桉的目光笑盈盈落在了他的身上:“不知这位公子是?” 夏桉其实知道,此人就是陆平衍。 她让双鹤派人这两日一直守在西城门附近,若是陆平衍进城,让他们立刻通知她。 刚刚在府里得了双鹤的禀报,她方知道,今日盛枷也在城门口接陆平衍。 陆平衍进城之后,跟着盛枷一起来到了清风醉喝接风酒。 能让盛枷这种人亲自去接,说明这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如此,可就好办多了,至少她与陆平衍的相识,不至于那么突兀。 她得了消息,立刻让双鹤载着她快马加鞭看到了清风醉。 程鸽赶忙介绍:“哦,这位是陆府的陆小将军,一直驻守在陇州边境,此次是回京述职。” 夏桉像是恍然,目光有些敬佩道:“原来是陆将军,”她朝陆平衍毕恭毕敬施了一礼,“臣女失礼了。总听说陆将军青年才俊、骁勇善战,护卫大乾一方疆土,今日得以和陆将军相识,臣女不胜荣幸。” 这些话,她是发自真心地。 如今看到隽硕英武的陆平衍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夏桉心里万千情绪涌动。 前世,关于他的事情,她只是在侯府里听说的。 听说他为了欧阳大学士,四方奔走为他洗清冤屈。 当听说他将重病的欧阳从霜抱出夏府,给她最后的尊严。 那时,她半点没有替夏府觉得丢人。 她反而替欧阳从霜感到庆幸,生命最后的时光,她好歹等到了一份真正的守护。 好歹,她没有死在夏舒纬这种伪君子的身边,空留绝望悔恨。 而是死在了值得托付之人的怀里。 夏桉也算是死过一次,她懂那有多么难得。 夏桉朝着陆平衍平和笑笑,重情重义的少年郎,今生今世,务必护好你心爱之人,好好立世而活。 陆平衍被夸得脚底发飘。 原来在大乾女子心中,自己竟如此声名赫赫吗? 他略显谦虚道:“虽然姑娘说的都是事实,不过本将军,还是觉得姑娘过奖了。” 盛枷在一旁,紧了紧唇角。 这时,夏桉转头对大成子道:“今日难得迎来贵客,这一桌,算我请的。” 陆平衍眸子硕然瞪大,然后转头看向盛枷:“夏姑娘,怎么好如此客气,你给盛大人打的,也不过就是九八折吧。” 夏桉勾勾唇:“那不一样,盛大人从不在意这些小钱,是吧盛大人。” 盛枷嘴角扯出一抹生硬的笑。 “快去安排上菜。” 夏桉福了福:“好咧,这就去给几位大人好好安排。” - 夏桉离开后,陆平衍“啧啧”了两声,双手分别展了展自己两边的衣袖,“初次见面,夏三姑娘便就免费请我喝酒,莫非,本将军今日格外英武?” 自从幼时在宫中与盛枷比摔跤输给了他。陆平衍这些年一直有一个执念,就是事事处处都想要跟盛枷比。 陆平衍此时此刻,着实觉得自己毫不费力就赢了盛枷一局。 真真是暗爽得很。 说是人家的好朋友,结果吃饭却只给他打九八折。 他今日初次到访,人家就免费请。 这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啊。 盛枷此时脸色沉得像深潭。 夏桉做事常令人摸不着头脑,她今日突然说因陆平衍要请客,他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 他伸手从腰间抽出乌寒,一把展开,微微晃动扇了扇风。 今日这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饭菜来了,夏桉亲自安排给他们布菜。 酒菜布好,夏桉目光落在了陆平衍的身上:“陆将军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陆平衍道:“听说,你是盛大人的好友,盛大人的好友,也便是我的好友,夏姑娘不妨坐下来,与我们一同喝喝酒怎麽样?” 夏桉道:“自然是好。” 第305章 类似于暗恋 说着,夏桉毫不客气地在桌旁坐下。 陆平衍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这般爽快,连忙哈哈笑了笑。 他端起酒杯,朝夏桉敬酒:“初次见面,得夏姑娘盛情款待,陆某敬姑娘。” 夏桉也忙端起酒杯:“陆将军是大乾的英雄,我的这点招待又算得了什么,陆将军千万不要客气。” 二人纷纷仰头,将酒盅里的酒干了。 陆平衍越发觉得,盛枷交友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夏三姑娘性子率真得很啊。 盛枷看向夏桉。 他怎么不知道,她是这样慕强的人。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与陆平衍比起来,没觉得自己有半点不如他的地方。 夏桉今日主要目的就是和陆平衍相识,混个脸熟。 连喝了三盅酒,她道:“今日我就不陪几位大人了,我和欧阳从霜还约好了一会儿去十里馥学习调香的。” 听到欧阳从霜的名字,陆平衍的目光很明显滞了滞。 夏桉朝着几位大人福了福。 陆平衍脸上露出一丝希冀,有些结巴道:“夏、夏姑娘,慢走。” 夏桉微笑着退出了雅间。 夏桉已经找人侧面打听清楚,陆平衍虽那时拜在欧阳大学士门下读书,然他那些年功课其实很差,别人之乎者也谈论一番观点时,他通常说不明白,也听不大懂。 不过,他很维护欧阳从霜。 有女子挤兑欧阳从霜,他会直言为欧阳从霜帮腔。 有人欺负欧阳从霜,他会挺身而出,帮她欺负回去。 但那时欧阳从霜一心仰慕知识渊博之人,喜欢和博学之人探讨问题,而陆平衍每每与她聊天,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是以,他的那份喜欢,也只停留在守护上,而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大概类似于暗恋。 看不出来,如此性情张扬的少年,竟也有羞涩隐忍的一面。 - 夏府,琼栖院。 入夏后,魏氏便会常饮燕窝海参羹。 既清凉滋补,又可令面色通透红润。 这日,姜嬷嬷为魏氏端了燕窝海参羹进屋,刚好夏舒纬也过来了。 便为他也盛了一盅。 这段时日,夏舒纬说他要自己搞定欧阳从霜,如今看他一副恬淡从容的模样,像是进展不错。 魏氏一边享用着燕窝海参羹,一边问夏舒纬:“你和欧阳姑娘,如何了?” 夏舒纬道:“回母亲,几次接触下来,她对我应是已渐生好感,与她聊天,已日渐投缘,我送予她的东西,她也愿意欣然接纳。” 魏氏满意道:“那就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果然要交给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尤其是感情这种事,当时人更能很好的把控尺度和感觉。 总之,欧阳从霜虽然姿色平平,但学识好,教养好,娶回府里面,好调教,也能跟你合得来。最重要的是,欧阳大学士可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有他为你铺路,将来仕途必定一路通达。” 夏舒纬道:“这也正是儿子首先考虑的事情。欧阳从霜虽不是我心中最满意的女子,却也是最适宜我的女子。未来,我还要建功立业,为母亲搏个诰命的。” 魏氏嘴角高高翘起,十分欣慰地笑了笑:“你能这样想,母亲很是高兴,也不枉母亲自小对你寄予厚望。说到底,男子仕途才是此生最重要的事情。” 接着,魏氏又微微叹了口气:“媛儿的婚事,受制于你外祖父和舅舅,我也是有心无力。纬儿,你的婚事,务必要风光圆满才行,这样,母亲这张脸才有面子。” 夏舒纬道:“母亲放心吧,我会再多下些功夫,让欧阳从霜彻底对我心动。” - 回到静枫院,落樱为夏舒纬沏了杯茶,送进夏舒纬的书房。 欧阳从霜看着是个最贵的大家闺秀,但实际上青春懵懂,没有经历过什么世事。 几番接触下来,夏舒纬已经基本可以拿捏她的性情。 目前,只需再拱上一把火,就可以彻底俘获她的芳心。 上一次送方如子的书不成,夏舒纬以为是母亲打探的消息有误。 经过他这一段时间的探查,他才确认,她喜欢方如子是真的。 也的确最最喜欢方如子的那本《晋通传》。 既然她喜欢,那不妨,他就为了她,邀请所有对方如子感兴趣的才子佳人们,办一场方如子佳作的围读会。 所有对方如子有共同崇敬之心的人在一起畅聊心中仰慕的文坛大家。 当是一件十分畅快的事。 欧阳从霜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这样,无论如何也能打动欧阳从霜。 一个单纯的小女子,他如此用心的投其所好,不信她不对自己动情。 - 这日散朝后,夏舒纬送欧阳大学士回府。 欧阳大学士进府后,他依然没有急着离去。 他在府门外候了许久,终于如愿等到了欧阳从霜。 “欧阳姑娘。” 欧阳从霜刚刚跨过府门,便见到着一身红色官袍,神色舒朗的男子,像之前多次一样,站在府门口,似是在等自己。 欧阳从霜赶忙朝着夏舒纬颔首施礼:“夏学士。” 夏舒纬目光微微有些热切地走上前来。 “我记得,欧阳姑娘应是也喜欢方如子大家吧?” 欧阳从霜微笑点点头:“正是,方如子是我最倾慕的文学大家。” 夏舒纬将手里一个蓝色锦布封合的邀贴双手递给了欧阳从霜。 “是这样的,我刚好要办一场围读会,请了京中所有喜欢方如子的才子佳人们,于后日在府上一起围读,向已故的方如子大家致敬,届时,想邀请欧阳姑娘一起参加,可好?” 欧阳从霜眸子亮了亮。 “方如子佳作的围读会?” “是的,方如子有很多遗世之作,至今对我大乾学子世卿们依然影响深远,他书中的很多文章和名言,至今都是很多人心里的座右铭。 所以我提出办一场方如子的围读会,立刻得到了很多他的追捧者的响应。欧阳姑娘也是方如子的书迷,所以,我想邀请姑娘一起来参加。” 欧阳从霜有些激动地抿了抿唇。 “好,自然是好。” 第306章 互相误解 说着,欧阳从霜欣然双手接过夏舒纬递给她的帖子。 “后日,我会准时去府上,参加围读。” 能参加这样一场围读会,对欧阳从霜来说,意义非凡。 从前,她的喜欢,大多时候是一个人的惊喜和感叹。 如今能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和自己一样,喜欢方如子的书,并坐在一起品读和聊天,她觉得喜不自胜。 夏舒纬见了她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多半。 “那,在下后日就在府里恭候欧阳姑娘。” 欧阳从霜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现下过于激动,都忘了她与夏舒纬其实关系还有点微妙。 她稳了稳心神,颔首拂了拂:“谢夏学士。” 夏舒纬告辞后,乘车离开。 欧阳从霜看着手里的帖子,抿住唇,嘴角浮起笑意。 丫鬟秋雨纳闷道:“姑娘,我怎么觉得,这夏学士最近好像是故意接近你的。” 欧阳从霜道:“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最近要么在府里,要么在府门口,我们好像总能遇见这个夏学士。” 欧阳从霜道:“许是,凑巧吧。” “怎么可能?凑巧给你买了冰糕,凑巧送你方如子的书?凑巧给您带冰饮?从前他也是大学士的学生,怎么你们从未见过面?偏偏是他做了翰林侍读以后,你们频频打照面。他现下,就是故意接近姑娘你的。” 欧阳从霜其实不是没有感觉。 再怎么巧,也不会如此频繁遇到。 夏舒纬,应是对自己有些意思的。 秋雨分析道:“你看,他知道姑娘喜欢方如子,还专门办了场方如子的围读会,姑娘,夏学士应是喜欢你的。” 欧阳从霜脸上瞬间有些发烫, “你,不要乱胡说。” “奴婢没有胡说,他就是喜欢你。”秋雨想了想,笑笑,“姑娘,夏学士才学渊博,又长得俊逸出尘,姑娘,夏学士跟你还很般配呢。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他们姑娘被夫人安排着几番相看,也没有遇到心仪的人。 这个夏学士,倒像是送上门的好姻缘。 欧阳从霜脸上直接红了。 她没好气地捶打了一下秋雨:“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 终究是去夏府,终究是去方如子的围读会,又终究是夏舒纬组织的。 欧阳从霜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置办一身适合的行头。 傍晚从十里馥出来,欧阳从霜问夏桉:“你现在可有时间?” 夏桉道:“有的,何事?” “可否陪我,去买一身衣裳。” 夏桉笑笑:“自然可以。” 二人在街上逛着,夏桉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猜,那天谁来我们酒馆喝酒了?” 欧阳从霜摇摇头:“这我可猜不到。” “就是我们大乾的那位新秀将军,陆小将军。” 欧阳从霜像是有些意外:“陆大哥?他回来了?” “你认得他?” “嗯,我们自小就认识了。他也曾是我祖父的学生,只不过,他这人舞文弄墨不太行,大多时候都是在府上混日子。” 夏桉道:“我觉得,他现在很厉害啊,据说原陆大将军旗下的赤影军,十多万人,现在可是全都归他管的,他这几年好像也立过不少的战功。” 欧阳从霜点点头,笑道:“陆大哥自小就习武,文的不行,武功却是十分厉害,那时候在府里,同窗的公子们都惧怕他的拳头。” 夏桉开玩笑道:“是吗?那他有没有用拳头保护过你?” 欧阳从霜想了想:“还真有,那时候他十分侠义心肠,经常在人前袒护我呢。” “那他岂不是对你很好?” 欧阳从霜思绪飘远,有些怀念道:“是,那时有他在,谁都不敢欺负我。他真的是很好的师兄,我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肯为我挺身而出的人了。只可惜,他那时被我祖父劝退了。后来他做了将军,我真心觉得他应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业,很替他高兴。” 夏桉点点头。 “再后来呢,你们可曾有过什么联络?” 欧阳从霜想了想:“偶尔聚会遇上,打打招呼,其他的就没了。你也见了,他性子十分乖张,而我又太过安静。他应是跟我不大能聊得来,总是离我远远的,常和一群公子们玩玩闹闹的。” 傻姑娘,他那是自卑,觉得自己太浅薄,怕你瞧不上他而已。 所以才不敢靠你太近。 你们竟是,都对对方产生了误解。 夏桉道:“是呢,我那日见了他,觉得他真是个十分开朗洒脱的人。” 欧阳从霜道:“陆大哥自然是个好人,”她好奇看夏桉,“怎么,莫非,你有些相中他了?” 夏桉一凛。 “不不不,”夏桉有些汗颜,“我,我替一个朋友了解呢。” 欧阳从霜点点头。 这时,夏桉从成衣坊里挑了一条青色的裙子出来。 “你不是说要去围读会穿吗,这个颜色很适合,也很衬你的气质,你觉的呢?” 欧阳从霜也觉得很好,便拿进试衣间换上。 果然,这一件,比之前试的几件,都要雅正很多。 欧阳从霜笑笑:“行,就这件了。” 付了银子,包好衣裳,她们走出成衣铺。 夏桉好奇问道:“什么读书会,你要穿得如此隆重?” 欧阳从霜道:“你不知道吗?你兄长要在贵府办一场方如子的读书会。” 夏桉眨眨眼。 夏舒纬办方如子的围读会? 这么说,欧阳从霜之所以如此精心挑选衣裳,竟是为了夏舒纬的这场读书会? 夏桉喉咙紧了紧。 早知道,替她选一套普通点的衣裳了。 她讪讪:“可能,我对方如子没有那么热衷,所以,兄长并未告知我。” 欧阳从霜点点头:“也是,总要对方如子的佳作有深刻体会,参加这种聚会才有意思,否则,去了可能会觉得有些没趣。你兄长真是个文学传播者,竟然能邀到京中所有追捧仰慕方如子的才子佳人们。能和有共同志趣的人探讨方如子的书,我很高兴。” 看得出,欧阳从霜是打心里面觉得兴奋。 夏桉也不想扫她的兴。 她看着她,勾唇笑笑:“那便,好好享受就好。” 夏舒纬这招,可谓是使出杀手锏了。 如此,欧阳从霜如何能招架得住。 必是会十分心动的。 第307章 盛枷,就是个疯子。 夏舒纬的这个举动,夏桉其实是有办法让他的筹谋付之东流的。 可是看着欧阳从霜一心希冀的模样,夏桉又很是不忍心。 方如子书籍的围读会,她当是十分热切想参加的。 夏桉思索了一会儿,罢了,其实这样也好。 总归在场局里,欧阳从霜无论如何都很难全身而退。 她最后要作出无悔地抉择,必是要真真切切去深入认识夏舒纬这个人,才会对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这个过程,即便心里有所受伤,若是因此能看清楚夏舒纬的真面目,这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只有这样,待到真正的回头之际,她才会明白,夏舒纬这个人,连与她做朋友都是不配的。 虽然知道她会经历这样的心境,夏桉心里还稍稍有些不忍,临别之时,她对欧阳从霜道:“欧阳,我兄长这个人,我时常觉得他挺深不可测的,所以不管他对你讲了什么,你一定要多琢磨琢磨。” 欧阳从霜看着夏桉:“深不可测?” 夏桉点点头:“嗯,你想啊,他年纪轻轻就做了翰林侍读,自然不是有多简单的人呀。” 欧阳从霜不解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 两日前,永定侯府。 长子赵桓对永定侯赵秀道:“父亲,陆平衍回京了。” 永定候道:“回来了?” “嗯,他此次回京述职,应是会待半个月。” “嗯,我知道了。” 赵桓又道:“听说这一年,赤影军,又增添了三万多人。” “哼,他倒是比他老子能折腾。” “是啊,陆平衍接管赤影军以来,赤影军已经陆陆续续添了八万多人,赤影军很快就要超过二十万了。” 永定侯眸色深了深,沉声道:“陆战雄年轻的时候,不过就是我手下的一名副官,当年西疆濒临破城,他主动提出前去迎战,挽回了局面,陛下才给了他一支赤影军,让他守卫在西疆。不曾想,日积月累,赤影军竟是越来越壮大,从最初的两万人,发展到如今将近二十万。陆家的小子,比他爹还要激进一些。” 说道这里,永定侯冷笑一声:“没关系,随便他扩赠。且让他折腾。” 因为,增多少人,到头来,都会归到他关武大军的旗下。 赵桓表情有些担忧:“父亲,我们是不是应该早些做筹谋,照这个速度,他日他们赶上我们关武军也未可知。” 永定候笑笑。 “为父,心里有数。” 他早就已经开始做打算了。 陆家掌管赤影军,守卫西疆有功。以当今圣上的脾性,除非他们投敌叛国,犯下重罪,不然,圣上是断不会轻易动陆家的。 然,这龙座总会有新主上位。 他押的,就是这位新主。 只要他拥护萧易瑾立储后登基,大乾朝的所有兵权,尽数都会落于他手。 到时候,任赤影军再牛气,也只能挂上他们关武军的大旗。 他问赵桓:“淑贵妃最近,可有什么举动?” 赵桓回道:“没有,淑贵妃正在筹办三皇子和亲事宜,没有过多关注此事。” 永定侯道:“哼,也好,娶了南越最尊贵的卿理公主,萧易瑾身价就稳了,离皇位,也就更近了一步。” 赵桓道:“父亲,还有一事,我们得早做防备。此前送往风化城的那批军粮,盛枷似乎已经查出些眉目。” 永定候道:“查出了眉目?之前不是已经说了,是山匪劫走的吗?” “的确如此,粮草是在壶和县出的事,壶和县连着井阳县,那边山多林多,地形复杂,山匪横行,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病。当地官府也是那他们没有办法。但是,盛枷竟是派人,将那个路段的所有山匪,全部清缴了。据说壶和县临时搭建了关押山匪的牢狱,在当地十分轰动。” 永定侯不可思议。 “你是说,盛枷为了那点粮草,竟动用官兵,将那一带的劫匪,全都清缴了?” 赵桓表情凝重点点头。 “盛枷,就是个疯子。” 永定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大理寺不过就是查案的,哪里来到能力,能做这么大的事情。” 清缴山匪,是朝廷的事情。 通常需要出动大量的兵力。 否则,如何能和熟悉地形的顽劣山匪对抗? 这并不是抓抓逃犯那么简单。 赵桓道:“这几年,盛枷各处查案,手段诡异莫测,在江湖上名声不小,也因此招了一群江湖人士对他追捧有加。我想,这一次,恐怕是那些人起了大用。” 永定候目露一股凶恶之色。 咬牙道:“牙还没长齐的臭小子,做事倒是决绝狠辣,半点余地也不留。” 以为他们随便查查,碰上壶和县这个硬茬,查不出头绪,也就作罢了,从前的大理寺卿袁浪查案,大都如此。 这个盛枷,却还是个脑袋硬的。 不过,赵秀沉默须臾,道:“齐石可是藏好了?” “藏好了,在一个偏远的县里,说好风头过了,再让他出来。” 赵秀道:“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便盛枷缴了所有山匪,他也查不到什么。” 这次的粮草,是老二赵勇自作主张,监守自盗。 赵秀虽然心里有气,然事情发生了,总要将事情平了。 停了停,赵秀问道:“老三,最近在做什么?” 最近在府里很少见到他,且绛华院最近像是安静了不少。 赵桓向来不关心赵幽的事,被赵秀这么一问,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看样子,像是找到了什么正事做。父亲,老三只要没有动静,就是好事。” 赵秀想了想。 点了点头。 对他的这个嫡子,赵秀从来不抱什么期许,只要他还好好地活着,对赵秀来讲,就够了。 - 夏桉和欧阳从霜分开之后,又去了一趟宝药阁买几味药材,用于调香。 进门的时候,正碰上几个病患在等待医治的时候,聊闲天。 “听说了吗,壶和县那边的山匪,最近连着被朝廷清缴了好几伙,还有连着井阳县的,好像都被清缴了。” 对面的人十分惊讶:“什么,壶和县的山匪被缴了?那可太大快人心了,壶和县那地方,简直就是山匪窝子,是大乾山匪最猖狂的地方。每次我们办事要途径那里,都是绕道走的。否则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抢得裤衩子都不剩。” 第308章 配享太庙 “是啊,之前还听人说,那边路上的每一棵树上,都埋伏着山匪,吓人得很呐。” “不过,之前不是说那边地形复杂,山匪狡猾,极不好清缴吗?很多年来,朝廷都是拿他们没有办法,这次是因何,竟下了如此大的力度。” “不清楚啊。总之这回朝廷总算是办了件大实事,说壶和县和井阳县的百姓,都连着放了几天的炮仗了,比过年的时候还喜庆。” “真想知道,是哪个好官,做了这等大快人心的好事啊。这简直配享太庙,值得万民敬仰啊。” 夏桉听着,嘴角含笑。 壶和县山匪她也有所耳闻。 岂止是猖狂,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父亲从前外出办差路过那里,还被抢过一次,受了不少罪。 可碍于那里实在是不好清缴,这些年一直像个毒瘤一样,留在那里。 朝廷也只能提醒百姓加强防备,减少被抢的几率。 这一次,居然全部都清缴了? 这等好事,都值得开坛好酒庆祝了。 丛郎中一直在忙,石竹正在做山楂丸。 夏桉将刚刚在十里馥调的一款安神助眠的香料交给石竹,让石竹帮忙转交给丛郎中。 石竹听闻是给丛郎中的,惯常清冷的眼色都变得柔软了。 “谢夏姑娘。” 喜鹊朝他调笑道:“石竹小哥,这香可是我家姑娘根据丛郎中的体质,调了很多次才调成功的,你也是帮了忙的,你也要谢谢我。” 喜鹊常帮着夏桉来宝药阁买药材,和石竹已经十分相熟。 石竹拉着长音道:“谢谢你,行了吧。” 喜鹊看着他手里握成团的山楂丸,舔了舔嘴唇。 “光口头有什么的,我要点实际的。” 喜鹊喜欢吃山楂,冰糖葫芦爱吃,山楂丸也爱吃。 石竹看出了她的心思。 “这山楂丸要有病症才能吃,你不能吃。” 喜鹊直接伸手,将石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从他手心里抢过山楂丸,放入自己的口中,然后心满意足笑笑:“没事,你就当我今日有了病症。” 然后一边嚼着山楂丸,一边转过头继续听那些人聊山匪的事。 石竹像是愣住了,被喜鹊扒开的右手就那么干干摊开着。 夏桉注意到,石竹惯常的木讷的脸上竟悄无声息,爬上了两抹红。 她微微轻咳了一声。 石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夏桉给他的香收了起来。 “总之,总之多谢夏姑娘了。” 夏桉笑笑:“不用客气的。” 石竹又看了看背过去的喜鹊。 “你,你提醒她,山楂吃多了,也是会伤脾胃的。” 他早就发现喜鹊喜欢吃山楂了,以前来的时候,手里经常举着冰糖葫芦。 每每看到他弄山楂丸,她都会不自觉咽口水,多看几眼。 夏桉了然点点头,唇畔浮起一丝姨母笑:“好,我一定提醒她。” 夏桉微微低眉,眼里也有了笑意。 她记得石竹好像是个药商的儿子,因为崇拜丛郎中,才在这里学习医术。 喜鹊若是真的能跟了他,也算是良配。 - 此时此刻,光武大军中此前负责押运粮草的副将齐石,正在上京城北面一个山沟沟的县里,的一家地下赌坊,正豪掷千金,痛快地赌着银子。 “押大,押大……” “这回押小。” “妈的,再押大……” 几局下来,他就赌输了几十两银子。 他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银元宝。 “爷今天还就不信了,”他将银元宝狠狠砸在桌子上,“再押!” 这时,这间地下赌庄,自门口向里面,人声逐渐消失,场面渐渐怪异地安静下来。 齐石对此全然不觉。 “都干什么呢,快押啊,老子有的是银子。” 他被困在穷山恶水的地方,憋闷得厉害,整日只能靠在这赌坊里寻些痛快。 不过这会儿,这人咋都不动了? 这时,有人提醒他。 “别喊了,县衙的人来了。” 齐石很是不屑地哼笑一声。 “县衙的人?”他转过了头,朝来的几人冷瞥了一眼,“就算是县令本人来,爷也不会正眼瞧他。” 笑话,他可是关武大军的副将。 这个地方的芝麻官,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这时,一个头戴官帽的瘦小老头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本县令在此,何人敢在我县如此猖狂?” 副将重重锤了下手里的银子:“县令?无知小官,本爷面前,你嚣张什么?” 那县令拔高声调道:“你在我红果县的地盘,我是这一县之主,你见了我不跪拜就算了,竟还出言不逊,冒犯当朝命官!怎么,你是何方神圣,在官府里有免死金牌不成?” 齐石一把抽出自己怀里的副将腰牌,道:“你说对了,爷就是有免死金牌。”他几步上前,一把拎起县令老儿的衣领,将腰牌怼在他眼前,“你看清楚了,要不要,爷现在就送你去死?” 那县令觑着眼睛盯着那腰牌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正是关武大军的腰牌。 他被吊着,强撑着嗓子喊道:“大,大人,你快进来,快救救我。” 那副将冷笑:“什么大人,就你这破县,兔子来了都不稀罕拉屎,你能给爷喊出个什么大人来?” 这时,门口缓缓踱进来一个黑色身影,后面跟着几个同样是黑衣装扮的人。 一股强大的威压将这个赌坊笼罩。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似乎被一股寒气包裹住,半点不敢动弹。 齐石眉目凛了凛。 盯着盛枷道:“你们是何人?” 程鸽上前一步,冷讽地笑了笑:“齐石,躲在这么小的一间赌坊,你受委屈了啊。” 齐石立刻觉出了不妙,接着,领头男子腰间的那一支黑玉折扇,硕然映入他眼帘。 他瞳孔立马瞪大,瞬间回过身,朝着赌坊的后门冲去。 妈的,竟然是大理寺的那位煞神! 盛枷! 齐石入关武军多年,身手是不差的。 逃窜的功夫也是一流。 然即便如此,他人还没窜到后门口,就被飞旋的乌寒给拍了个正着。 第309章 围读会 齐石只觉后背像是被砸裂开了,一股大力直接将他猛拍了个趔趄。 身子往前一抢,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程鸽飞身过去,踩住了他的肩膀。 然齐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泥鳅一般摆脱了程鸽的脚,然后翻身继续向门外逃窜。 程鸽追上去欲擒他,他动手与程鸽打了起来。 二人对战了几个回合,武功看似不分伯仲。 而齐石主打还是逃窜,追追打打间,二人距赌场越来越远。 盛枷朝身后几人示意。 那些人一股脑全都冲上去。 这下齐石终于招架不住,几下就被程鸽等人擒了。 他见逃不掉,又开始假装糊涂:“你们到底是谁,干嘛要抓老子,老子不过就是赌个钱,怎么了?” 程鸽道:“齐石,你一个军中副将,手握上百两银子在此处挥霍。你能说清楚,银子哪来的吗?” 齐石眸子转了转,狡辩道:“我,我之前赢的,怎么了?” 程鸽冷冷盯着他:“赢的?好理由。” 齐石使劲挣扎道:“我一没偷,二没抢,你们还不快将我放了,我还得回风化城复命呐,耽误军情,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程鸽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这次他手指头用了大力,几乎钻进他的骨缝里。 “你现在知道耽误军情了?价值几千两的粮草,在你手里飞了,你还有脸说耽误军情?” 齐石痛得龇牙咧嘴:“我,我有什么办法?那不是你们要追查的事吗?怎么,你们查不出线索,就来拿我出气?” 这时,盛枷走了过来。 目色冷然地看着齐石。 “线索的确复杂,”他抬手,将乌寒抵住了他嘴上,半晌,猛得一敲,“你说对了,的确是想拿你出出气。” 齐石顿时“啊”得惨叫一声。 他那两颗大门牙竟是被盛枷的这一下给砸掉了。 嘴唇上也破了口子,整张嘴血淋淋,鲜血直流。 齐石口中含血,嘴里乌鲁乌鲁,还想说些什么? 程鸽松开了他的肩膀,道:“忘了告诉你,我家大人,最犯啰里巴嗦的人。” 程鸽看向盛枷:“大人,怎么处置他?” “他既喜欢藏,找个地窖,让他藏个够。” - 回京路上,程鸽问盛枷:“壶和县和井阳县的那十几个山匪头目,该如何处置?是留在壶和县等待发落,还是秘密押回京?” 这种恶贯满盈的土匪头目,即便就地处决,也合情合理。 他们大人往常外出办差,经常就地就判决了。 这一次,大人大概率也和往常一样,待军粮的事情弄清楚后,这些匪寇,恐怕就直接交给当地的官差处置了。 盛枷沉默了一会儿,道:“趁白日,一人一囚车,押回京城。” 程鸽心中一震。 “大人,如此大张旗鼓,可就声势非常了。到时候京中民众都会知道此事,街头巷尾都会谈论大人你的。大人你不是最讨厌,被人当做谈资吗?” 他家大人向来低调,怎得突然要如此高调行事? 盛枷脑海出浮现出夏桉看向陆平衍那崇拜的眼神。 他轻嗤了一声。 然后斩钉截铁道:“就给我大张旗鼓地押回去。” - 夏舒纬为了此次方如子的围读会,可谓花费了一些心思。 他租了一艘淮河边最大的画舫,让下人将画舫布置得充满书卷气息。 (宝子们,前面说围读会在夏府,后来觉得有些不妥,所以修改了,改在淮河边的画舫。) 七月的淮河边,碧水玉波,清风徐徐,画舫浮于波光粼粼的水中,一派清新浪漫之景。 巳时初,欧阳从霜持着邀帖,如约来到了淮河边上。 画舫上已经陆续到了不少的才子佳人。 舫身垂着渺渺轻纱,随风轻轻摇曳,既遮挡了外界的窥探,又增添了几分神秘与雅致。 欧阳从霜满怀希冀走近画舫时,夏舒纬站在船沿边,一眼就看到了她。欧阳从霜着一身青色裙裳,气质娴静。整个人温柔又不失端庄。 他朝前走了几步,朝着欧阳从霜递出了手臂。 看着夏舒纬朝自己递过来的手,欧阳从霜眸子微颤了一下,然后轻轻将自己的纤白素手搭在了夏舒纬的布衣袖子上。 手上传来布料纹理清晰的触感。 感觉和夏舒纬这个人一样,让欧阳从霜觉得有一丝丝妥帖和安心之感。 登上画舫之后,夏舒纬亲自领着欧阳从霜来到了画舫里间一个清静舒适的位置上。 他语气温和道:“人还没有到齐,这里有茶和点心,你先在这里稍候片刻,待人齐了,我过来领你出去。” 欧阳从霜得体地勾唇点点头:“谢夏学士。” 夏舒纬出去迎接其他宾客,欧阳从霜目光在这画舫内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画舫之中,装点得极为雅致。 周边悬挂着字画,上面的题字,均是方如子大家书中的名句。 画舫内的桌子上,均摆放着方如子的书籍。 处处透着用心。 看着这些东西,欧阳从霜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真好。” 过了大概两个刻多钟,人差不多到齐了。 夏舒纬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欧阳姑娘,随我出来吧,围读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欧阳从霜立刻站了起来:“好的。” 围读会在画舫宽大的外间举行。 众才子佳人们手里都持着方如子的书。 每个人挑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段话,与大家分享自己的体悟和感想。 大家都秉持着对方如子由衷的敬佩之心,发自肺腑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想,情饱感满充沛。 欧阳从霜听得心中激动万分。 不久之后,轮到欧阳从霜了。 夏舒纬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现在有请欧阳姑娘,为我们分享她最喜欢的词句。 欧阳从霜抿抿唇,起身朝着众人谦和地施了一礼,然后手持方如子的那本《晋通传》,翻开她提前做了标记的那一页。 目光透着欣然和真诚。 “方如子在《晋通传》第十章第五回写下,‘山静水流,寓含动静相宜之道;云卷云舒,彰显变化无常之机。人生如行云流水,遇阻则曲,遇通则直,顺应时势,方能游刃有余。 又言心田如镜,需常拂拭以去尘埃;智慧如海,应广纳百川而不拒细流。学问之道,亦如磨刀之石,愈磨愈利,唯持之以恒,方能洞见真谛。’” 欧阳从霜抬眸对众人道,“这段话,在方如子所有的词句中,是最为让我感怀的。” 第310章 两情相悦 这时,一个书生感同身受地附和道:“这一段我也很喜欢,这段话的字里行间,包含着为人处世的道理。” 另一书生道:“这里面的‘山静水流,寓含动静相宜之道;云卷云舒,彰显变化无常之机。’方如子用自然之景,道尽了世间动静变化之大道啊。” 一女子道:“那句‘心田如镜,需常拂拭以去尘埃。’曾在我心下迷茫之时,点醒过我。镜子都需要时时擦拭,更何况我们随时会变化的心境。常自观内心,才能保持清醒,从而清晰地看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欧阳从霜心下一片悦然。 没想到自己感触颇深的一段话,竟能获得如此多的共鸣。 她微笑着开口:“后面还有一句话,是我最为喜欢的。‘不经晓夜凉露苦,怎得朝霞落满园。’大意便是,若想要一个明媚的结果,便就要肯吃下过程里的艰辛苦楚。” 夏舒纬眉心动了动,然后对着欧阳从霜道:“这句话,也是我最为喜欢的。凡有大志向者,总要经历成事之前的万般艰辛。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才能最终获得真正属于自己的成功。” 欧阳从霜心口滞了滞。 她想起来了。 当日在慈恩寺门口,夏舒纬似乎也跟自己说了他很喜欢这句话。 那时,她对他多有误解。 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段时日,她算是重新认识了夏舒纬。如此才发现,当时应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这么说来,自己和他,竟是很投缘的。 围读会气氛十分好,欧阳从霜一个上午过得十分愉快。 临到午时,围读会才结束。 画舫靠岸,众人互相道别,依依不舍地下了画舫。 欧阳从霜走在人群后头,正欲也跟着下画舫,身后传来夏舒纬的声音。 “欧阳姑娘,请留步。” 欧阳从霜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夏学士,还有事?” 这时,夏舒纬从怀中抽出一本书,递给了欧阳从霜。 “这个,送给你。” 欧阳从霜伸手接过那本书,低眉一看,瞬间用手捂住了嘴巴。 “《后虞书》,这,这本书,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这是方如子离世前写下的最后一本书。 但世人只闻其名,却少有人读过此书,以至于这本书里具体讲了什么,几乎无人知晓。 欧阳从霜手里差不多有方如子的全部书籍,却唯独没有这本,时常因为无法读到大师的遗作,而觉得遗憾。 夏舒纬上前一步,目光有些温存地看着她:“我知姑娘喜欢方如子,应该很想看他最后的遗作,所以,我动用了一些关系,终于在江州的一座小城里,寻到了这《后虞书》的孤本,今日,特将此书赠给姑娘。” 欧阳从霜的心猛地一颤。 夏舒纬垂眸看她:“你,喜欢吗?” 欧阳从霜感觉一股异样的暖流划过心间。 他竟是专门为了自己,寻到了这本孤本。 这时,秋雨在一旁调侃道:“夏学士,不会今日的围读会,也是你专门为我们姑娘办得吧?” 秋雨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总觉得不会所有的事情都这样巧。 夏舒纬紧了紧唇角,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欧阳从霜有些紧张地眨眨眼睛。 他没有否认,那就是真的了。 欧阳从霜脸上瞬间有些发烫,表情显得有些无措。 还从未有一个男子,对自己如此用心过。 这时,夏舒纬对秋雨道:“可让我与你家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秋雨笑道:“当然,姑娘,我在岸上等你。” 说着,她转身抬步上了岸。 过了没多会儿,欧阳从霜被夏舒纬扶着,也上了岸。 只不过整张脸,红的像只熟透的红苹果。 上了马车,秋雨实在是好奇:“姑娘,你的脸都快成烤红薯了,夏学士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欧阳从霜像是没听见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见她这样,秋雨心里升起了一股担忧。 “他,不会非礼你了吧?” 欧阳从霜这才回过神,有些恼道:“你胡说什么,他怎会做那等事?” 秋雨道:“可是姑娘,奴婢感觉你的魂都快没了。” 欧阳从霜稍稍稳定了下情绪,脑海中又浮现出夏光淳刚刚对她说的话。 他说:“欧阳姑娘,有些心事,我不想再藏了,自那日烧尾宴,我在府中初见姑娘,便被姑娘身上独特的气质吸引。” “后来庙前相遇,那日母亲是带着我去求姻缘的。下山之时遇到姑娘,总觉得冥冥之中是上天的安排。恰巧,我喜欢方如子的书,姑娘也喜欢。” “姑娘最近可能也感觉到了,我总是想找各种借口与姑娘说话。而我也能感觉得到,姑娘是不反感我的。” “母亲总说要为我相看适合的女子,可我觉得,那人若不是姑娘,我是断然不会接纳的。” “你我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姑娘,可愿给在下一个机会。” 欧阳从霜记得自己当时脑子几乎是懵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夏舒纬当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最后道:“姑娘不必马上回应我,姑娘只需记得,在下十分心悦与你,也非你不娶。我会给姑娘足够的时间好好考虑。待你考虑清楚,再告诉我你的选择。” 欧阳从霜收回思绪,伸手捂了捂发烫的脸,如此被直白的告白,她哪能不紧张呀? 怎麽办,虽然早猜到他的心意。 可真到了挑明的这一刻,欧阳从霜还是觉得无措得很。 就这么忐忐忑忑地行了一路,待到车子行到了欧阳府门口,她下车之时。 心里竟丝丝缕缕漫出了甜蜜之感。 进府之时,她心绪已经逐渐平和,唇畔浮起了浅浅笑意。 她想明白了。 这明明是好事。 她对他有好感,恰巧他也喜欢自己。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两情两悦,更美好的事。 第311章 小弟弟,弹弓借我用用 围读会结束后,一个少女眼见着夏舒纬带着欧阳从霜紫画舫上最后走了下来,她放收回目光个,上了马车,直奔清风醉而去。 到了清风醉,她直接上了二楼的如意轩,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对夏桉道:“且听我跟你细细道来。” 夏桉看着蔡护儿神秘兮兮的模样,还真有一种细作的感觉。 夏桉想过自己也去参加围读会,但她从未读过方如子的书,夏舒纬平时对她又疏远得很,她若是硬要去,难免太过刻意。 于是,她就蔡护儿替她她混进画舫的。 让她把画舫上看到的事情回来讲给她听。 蔡护儿果然不负她的重托,在夏桉跟前坐下来之后,便兴致勃勃地从早晨登上画舫开始,将刀画舫上走到一个人不剩为止。 她将今日留心看到的所有见闻,一股脑全都讲给了夏桉听。 就连欧阳从霜顶着红苹果一样的脸,跟着夏舒纬走下画舫的画面,都一丝一毫没有漏掉。 虽然不知道夏桉究竟为什么要知道围读会上发生的事,但她第一次像细作一样暗暗做观察,全程都感觉好有趣。 听了蔡护儿的讲述,夏桉心下掀起一股嘲讽。 看来,夏舒纬为了获得欧阳从霜的芳心,真是狠狠下了一番功夫。 估计他这十九年,都从没有如此大费周章地做过一件事。 也是,毕竟关系到他未来仕途的发展,他又怎会吝啬心思。 夏桉微微叹了口气。 我的欧阳,这会儿应该已经心动到无以复加了吧? 什么样的女子面对夏舒纬如此猛烈的情感攻击,也是招架不住的。 蔡护儿好奇道:“桉儿,你让我上画舫帮你了解情况,究竟想要知道什么事啊?” 夏朝她咧嘴笑笑:“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兄长邀请了欧阳姑娘,却连我这个妹妹也没有邀请,我想知道那读书会到底是有什么好神秘的。” 蔡护儿道:“哎呦,这你可比不了,我感觉你兄长今日对欧阳从霜格外照顾有加,”她声音又放小了一些,“我跟你说,欧阳从霜,说不定会是你未来的嫂子。” 看来,夏舒纬真的表现得很明显,连护儿这种不太关注男女情事的人,都看出来了。 夏桉道:“行了,我已经知道围读会到底是什么名堂了。怎麽样,你还有空吗,我们俩去后面的商贸街逛逛吧,正好午膳可以在那里用些异国美食。” 蔡护儿道:“好啊,当然好。反正父亲得知我是来参加围读会的,准了我一天的外出时间。” 二人起身,高兴地挽着胳膊下了楼。 - 夏桉和蔡护儿匆匆下了楼梯,大成子道:“姑娘,你也是要去泰昌街上看囚犯进城的吗?” 夏桉愣了愣:“囚犯进城。” “哎呦您还没听说吗,就壶和县和井阳县被缴下的那十几个山匪头目,一会儿就要被押进城了,街上好多人都赶去看热闹去了,壶和县啊,那是多少年的山匪窝子啊,如今终于都被清缴了,大家都想去看看那些罪大恶极的山匪头子长啥模样呢。” 夏桉默了默,笑道:“我们就不去看了,我和蔡姑娘去商贸街转转。” 大成子又感慨道:“哎呦,听说这回还是大理寺第一次如此大张旗鼓地押解囚犯回京呢。大理寺这次可威风大了。” 夏桉顿了顿:“大理寺?” “是啊,这您也没听说?这些土匪窝子,可是大理寺的盛大人安排清缴地,街上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盛大人真是厉害啊,下次他店里,我定得好好的伺候他。” 夏桉抿抿。 如此惠及万民的事情,竟是他手笔? 想想盛枷那一副冷冷津津、漠视一切的模样。 没想到,一出手,还真是能惊世骇俗。 夏桉看看蔡护儿,见蔡护儿眼睛里都冒光了:“桉儿,我想去看看,我想看看那些土匪头子,都长得什么鬼样子。” 夏桉无奈叹口气:“那等什么,走吧。” - 她们赶到泰昌街的时候,恰巧赶上押送的队伍走进泰昌街。 前前后后一共十几辆囚车,那些被抓到的土匪头目,一人一个牢笼,一个挨着一个,从围观的民众间穿梭而过。 整个押送队伍,可谓声势浩大。 民众的心情都很亢奋,沿路不时地往那些囚犯上扔烂菜叶、扔石头。 有个曾经被壶和县山匪抢过一大批货物的商人,挨个囚车寻找,终于找到了曾经折磨过他的一个独眼山匪头目。 然后,他追着他吐了一路的口水。 “呸,臭瞎子,我让你再嘚瑟。” “呸,让你再耀武扬威。” “呸,让你再躲在那破山头为非作歹、作威作福。” “呸,真是上天开眼啊,让大理寺将你给擒了,今日起就让你好好尝尝,大理寺刑狱的滋味。” 然后,他对着一旁一个押送的官兵道:“官爷,你们可得好好的折磨他啊,他伸出了自己少了两根手指的右手,“我的这两根手指,就是被他给切了啊官爷。” 车上的独眼山匪表情狰狞地冲他道:“你特么还不知足?老子可留了你一条命,傻货。” 也许是回忆起当时被折磨时的情景,那商人这时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你你?!官爷你听听,他还是人吗?” 夏桉想起,那时父亲路过壶和县,将他盘缠抢走的,也是个独眼山匪头头。 她和蔡护儿有些愤愤道:“就是此人,当年抢地我父亲。” 蔡护儿一听,急了,立马就要冲上前跟着那商人一起骂那独眼狼。 夏桉拦住她:“我来。” 她从一旁大娘的菜篮子里,抓了一把烂到发臭的菜叶,然后顺着囚笼的缝隙,一把丢到了那人的脸上。 那山匪一把用手将脸上的烂菜叶抹掉,然后瞪了夏桉一眼。 囚车继续往前走,他不屑地收回目光。 夏桉想了想,回身从路上一个卖鸡蛋的大爷手里买了几个鸡蛋,重又挤进人群,追上那个独眼山匪,将鸡蛋一个一个,砸扔到他的身上。 那山匪被来就一身的脏污,多几个鸡蛋,他还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看到是夏桉扔的时候,目光多少阴沉些许。 心想怎么又是她。 夏桉见他无动于衷地模样,还是不甘心,这时,她看到了一旁一个小男孩腰上别了一支弹弓。 “小弟弟,弹弓可否借我用用。” 第312章 追着打 此时正是万众声讨的时候,小男孩一把抽出弹弓,慷慨递给她:“给。” 夏桉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扯开弹弓瞄向了山匪,徐徐瞄准他另一只完好的左眼。 蔡护儿道:“桉儿你要做什么?” 夏桉邪魅地勾勾唇:“让他变成彻底的瞎子。” 说着,她手上扯紧的弹弓猛得一松。 石子“嗖”地飞出去,不偏不倚,刚好打中了独眼山匪的左眼皮上。 独眼山匪“啊”地一声惨叫,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谁,是谁干的?” 然因为夏桉不甚有准头,那石子只是把他的眼睛打红,没能将他眼睛打瞎。 夏桉原本也没觉得自己真的能将他打瞎,不过就是想整他一下出出气。 不多久,那山匪就睁开了眼睛。 许是夏桉的这个举动触到了他的逆鳞,独眼山匪反应很是强烈。 当他发现是夏桉打他的时候,方觉察到这女子竟是追着自己打了一路了。 他猛得起身,双手抓着笼子咆哮道:“贱人,你是不是找死,竟然敢打爷的眼睛,你是活腻歪了吧?” 这时,蔡护儿替夏桉争辩道:“你罪大恶极,打你眼睛怎么了,就是要打瞎你,让你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瞎子。” 那独眼山匪像个疯子一样摇晃着囚笼:“找死,你们都找死,爷记住你们的脸了,爷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时,一旁响起程鸽的声音。 “你说不放过谁?!” 独眼山匪见了程鸽,立马顿住。 然后朝他告状道:“大人,此女子,竟要用弹弓打瞎我的好眼。这可是故意伤人,你得将她也给抓起来。” 程鸽看看夏桉,目光带着一丝询问。 夏桉抿抿唇,声音低沉道:“此人在我父亲出外差时,曾抢过他的盘缠,害父亲那一路受了很多苦。” 程鸽朝独眼山匪冷冷瞥了一眼。 “看来你的罪名,还得加一条:抢劫朝廷四品命官。” 独眼山匪瞳孔一颤。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有些结巴道:“大、大人,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这时,盛枷和陆平衍也骑马走了过来。 夏桉顿了顿,朝他们福了福:“盛大人、陆将军。” 独眼山匪见了盛枷,立刻缩起脖子,松开手埋头窝坐了回去。 盛枷坐在马背上,问夏桉:“人这么多,你怎么凑到此处?” 他是想这次扬扬威风,却没想到夏桉会凑到跟前来看热闹。 程鸽指了指独眼山匪:“大人,这家伙居然还抢过夏侍郎。” 盛枷目光凛了凛。 陆平衍道:“夏姑娘,说,你想怎么收拾这家伙。” 夏桉其实也就是想出出气。 她勾勾唇:“那个,其实我已经打过他了,剩下的,相信盛大人自会秉公判决。” 盛枷看了看那人好眼上的伤口。 心中冷笑。 倒是她的作风。 他对夏桉道:“后续我会跟夏侍郎了解详情。” 夏桉朝着盛枷略显感激道:“谢大人,”停了停,又声音铿锵着道,“感谢大人为民除害!” 盛枷眸子里,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得意,浅淡应声:“嗯。” 他垂眸看着她:“此处混乱,尽快回吧。” 夏桉颔首。 随即又道:“大人,陆将军,有空记得来清风醉喝酒,我请。” 然后拉着蔡护儿挤出了围观的人群。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遇到陆平衍,她得争取再跟他喝顿酒。 请盛枷,则是因为,他着实是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 - 陆平衍伴着盛枷,看着浩浩荡荡的押送队伍。 “诶,我说,你难得这么高调一回啊。咋的,终于想通了,要耀武扬威一回了?” 盛枷表情悠然地骑在马背上。 “你喜欢跟我比,我同样也喜欢跟你比。就准你陆小将军被世人传颂为英雄,不准我做威震四方的好官?” 陆平衍轻嗤一声:“你这么说,倒也是合情合理。这么说,论对朝廷和大乾百姓做的功绩,我们倒算的上是不相上下。” 想了想,陆平衍微微叹气:“武功也不相上下,功绩也不相上下,长得嘛,”他看了看盛枷那张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脸。“我们各有千秋。如此,倒是越发没有意思了,我得赶紧搞出来一处能超越你的地方才行。” 盛枷不屑道:“陆小将军,处处跟我相比,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盛枷只要是愿意用心,哪一处也不会输给他。 陆平衍道:“行了,不聊这个了,你请我喝接风酒,今日这阵仗,我怎么也得回请你一顿庆功酒。既然夏姑娘都邀请了,就还是去清风醉吧。” - 翌日,朝堂之上,盛枷将令朝廷头疼已久的山匪地带踏平的事情,朝臣们都知道了。 璟隆帝到来之前,大家纷纷赞叹盛枷此次剿匪大快人心。 纷纷对他表示祝贺。 永定侯赵秀来到大殿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面。 他面色沉郁的站到右侧的前方,并没有理会盛枷。 不久之后,璟隆帝驾到。 在龙坐上坐稳之后,他对下首道:“盛枷可在?” 身着官服的盛枷踏出队伍,向前走了几步,躬身施礼:“陛下,臣在。” 璟隆帝道:“此次剿匪,你做的很好,壶和县山匪从前朝至今,已经困扰了朝廷多年,你连着将十几个山头全部缴了,如此,壶和县一带总算是太平了。缴获的贼人,一定要好好审理,从重发落。决不轻饶。” 盛枷再次躬身:“臣,遵命。” 璟隆帝道:“如此,你也算大功一件,可有什么想要朕封赏的?” “为朝廷效力,抓匪审案,乃臣分内之事,臣无需封赏。” 璟隆帝哈哈大笑一声:“你倒是一如既往地不贪心。行,你的这一功,朕记着了。” 永定侯赵秀沉了沉,脚步稳健踏出了队伍。 “陛下,盛少卿此次的确是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好事,然北疆军粮被抢一事,已经过了有快一个月,风化城的几十万大军,还等着粮草维持生计,不知盛少卿,丢失粮草一事,你追查得如何了?” 第313章 礼尚往来 赵秀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盛枷为了追查粮草一事,缴了壶和县所有的匪窝 可他即便缴了所有山匪又能怎样,他照样也寻不到丢失的粮草。 只要他找不到粮草,那就是办案不利。 他照样可以参他一本。 大殿之上,盛枷面色不改地道:“回赵将军,我此次剿匪,对粮草的去向已经有些眉目,相信很快就能全部找到,请赵将军再宽限我些时日。” 赵秀道:“不是我故意给盛少卿施加压力,实在是边关将士们等不了,粮草迟迟不到,恐军心不稳。” 那些粮草既然已经丢了,就不可能再运往风化城。 必得使朝廷赶紧补运粮草才行。 璟隆帝看着盛枷。 “盛少卿觉得,你多少时日可以寻到那匹粮草?” 盛枷想了想:“十日。” 这时,赵秀身边的一个高副将不满道:“盛少卿有剿匪的兵力,若是用来寻找粮草上,恐怕早就找到了。” 这时,陆平衍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高副将的话未免欠妥。若不将山匪清缴干净,怎知那批军粮,其实并非是山匪所抢?如此追究下来,岂不是赵将军手下护送军粮的人,谎报情况?” 赵秀面色微僵。 “再说,光武军难道只等着军粮,没有日常农耕补给吗?我赤影军可是自己开垦了大片的作物,就是为了预防军粮遇阻迟到,或者年头不好军粮补给不足的情况。军粮即便推迟半年,我们赤影军也绝不会受半点影响。” 赵秀沉声道:“我关武军,自然那也有此预防。” 陆平衍道:“那不就行了。如此重大的案情,调查自然需要时间,赵将军何必咄咄逼人。” 璟隆帝道:“行了,十日之期,等盛少卿的搜查出结果后,再议此事。” 下朝后,众人送走璟隆帝,然后走出大殿。 赵秀走到大理寺一行人面前。 大理寺卿袁浪对他和颜悦色道:“赵将军,赵将军不要心急,盛少卿既然答应了十日内寻到军粮,他必是能做到的。” 袁浪今年四十有余,处事向来圆滑。 自盛枷进了大理寺之后,他可谓是省力又省心,大理寺大小事务,几乎都交由盛枷来办理。 他相当地享受清闲。 只不过,盛枷虽能干,却也满身都是棱角,他平时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为大理寺周旋各方关系。 赵秀道:“本将军对盛少卿,自是有信心,本将军是想说,军粮之事可大可小,还请盛少卿务必放在首位,不然到时候真的引起戍边不稳,我怕盛少卿,担待不起。” 这话警示意味十足。 盛枷不动声色牵牵嘴角,态度恭谨:“下官自当竭尽全力,尽快帮助赵将军寻到所失的粮草。” 赵秀朝他意味深长得了看了一眼,然后扶手转身离去。 陆平衍走到盛枷旁边,问道:“喂,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十日内寻到军粮?” 盛枷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道:“已经寻到了。” 陆平衍惊诧万分:“寻到了?寻到了你怎么不说,还任凭他们挤兑你。” 盛枷道:“粮草寻到了,并不代表案子查清了。” 陆平衍眨眨眼。 “也有道理。” - 翌日,在十里馥调完香,欧阳从霜又拉住了夏桉。 “夏姑娘,我们一起走吧。” 夏桉点头:“当然好。” 出了十里馥,欧阳从霜沉吟了一会儿,道:“夏姑娘,嗯,我想问一问,你兄长平时都喜欢什么啊?比如,他有什么习惯和爱好,他喜欢吃什么?” 夏桉紧了紧手里的香料。 她果然是已经对兄长上了心了。 开始想知道她的喜好。 若夏桉没有猜错,她很可能是想要送兄长礼物的。 然后微笑看她:“我兄长啊,嗯,喜欢看书,喜欢字画和书法,至于吃的,他好像不甚讲究,平时一起用膳时,也不见他有什么挑剔的。” 夏桉回答得都是事实。 这种时候无需隐瞒什么了。 欧阳从霜点点头:“这样啊。” 夏桉笑着问她:“怎么突然对我兄长如此感兴趣?莫非……” 欧阳从霜脸上瞬间浮起一抹粉色:“哎呀你别瞎想,主要是因为,你兄长那日赠与了我一本十分贵重书籍,我想着,总应该回赠些他什么东西才行。礼尚往来嘛。” 夏娜点头:“那倒也对。不过,其实,我还真是挺想和你成为一家人的。” 欧阳从霜做为嫡孙长媳,做为嫂嫂,真的是细心又体贴,挑不出一点毛病。 若她的兄长,不是夏舒纬就好了。 欧阳从霜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你莫要瞎胡说。” 夏桉笑笑,道:“你若要送我兄长礼物,我倒是有个提议。” 欧阳从霜道:“你说。” “我兄长出入官场,对为官之道很是生疏,我觉得府上,尤其是大学士的书房里一定会有一些关于为官从政方面的指导书籍。你若是你送他一本这样的书,他当是会十分受用。我就听说,好像有一本叫《舆书》的,可是被誉为官员为官的指导书籍呢。” 欧阳从霜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如此,我倒是可以去祖父的书房看看。” 夏桉朝她抿唇笑笑。 夏舒纬满脑子都是仕途。 上一世,欧阳从霜带过来的所有嫁妆之中,他只对欧阳大学士附赠的那本《舆书》最为感兴趣。 《舆书》是皇家丛书,民间没有售卖。 欧阳从霜若是能送夏舒纬《舆书》,夏舒纬定是会十分的高兴。 此时在夏桉看来,欧阳从霜送出去的礼物,越能让夏舒纬和魏氏高兴,觉得事情得逞了才好。 - 欧阳从霜经常帮着欧阳大学士整理书房,从里面去除一本不起眼的书并不难。 这日,欧阳大学士刚好留了几个学生在前厅用膳。 寻常这个时候,欧阳从霜从不会来前厅,都是在后院待着。 今日听秋雨说,夏舒纬今日要在府里用晚膳,欧阳从霜顿觉这是个好机会。 她将从祖父书房里顺出来的《舆书》准备好,计划等夏舒纬离府时,将此书赠给他。 她提前在前院等着, 大约等到了戌时中,宴席终于散了。 夏舒纬一行人与欧阳大学士道别,一起出了膳厅。 里面到都是年长一些的学士,夏舒纬礼貌地走在最后头。 待他将要出府门之时,听到了秋雨的声音。 “夏学士,请先留步。” 第314章 月下暧昧 夏舒纬闻声,脚步停下。 夜色如墨,廊下挂着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少女自廊下款款走来,在她身前站定。 微微福身:“夏学士。” 夏舒纬微微颔首,对欧阳从霜温声道:“欧阳姑娘。” 欧阳从霜道:“那日受夏学士赠书,心中十分感激。我从祖父书房里找到了这本《舆书》,我觉得你当下或许能用得上,特回赠与你。” 夏舒纬看着上面《舆书》二字,心里一阵惊叹。 这可是皇家御书,寻常人等很难能够读到。 而这里面的内容,正是他这种初入官场的官员十分受用的。 没想到这欧阳从霜竟如此用心,回赠的礼物,一下就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双手接过欧阳从霜手里的书,有些感激道:“欧阳姑娘,有心了,初入官场,在下的确有很多生疏的地方,这本书,正是我现在需要的。” 见他喜欢,欧阳从霜心里也高兴。 她略显局促道:“那,夏学士慢走。” 说着,转身便准备回去,这时,可能因为过于紧张,她脚下不小心碰到了一角突出青石砖,身子猛地朝前晃了一下。 夏舒纬连忙道:“慢点。” 然后上前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静谧的夜色中,宅院被一层轻纱般的月光温柔地覆盖。 他们二人此时的距离很近。 胳膊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欧阳从霜能清晰的闻到夏舒纬身上干净清爽的青木香味。 她站稳了身子,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夏舒纬得体地退后了一步。 二人之间,流动着一股浅浅的暧昧。 欧阳从霜沉吟片刻,正欲开口谢他,夏舒纬先她一步出了声。 浅淡的声音在夜风中低低响起:“姑娘今日,特地赠我此书,我是否可以当做,你接受了我的心意?” 欧阳从霜赶忙有些羞涩地道:“没,没有。” 其实到现在为止,欧阳从霜心里还是有一丝丝慌的。 她虽然十分心动,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夏舒纬那日的告白。 总觉得,她还是需要时间。 夏舒纬默了默,声音略显失落:“好的,我知道了,没关系,我是心急了,我会等姑娘。” 说着,朝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欲走出府门。 欧阳从霜又赶忙关切道:“你路上,慢些。” 夏舒纬回眸,略显欣喜地勾勾唇。 随即似又想起一件事。 “过两日,朱玄凤要在府上办赏花宴,邀请我们过去观赏他养的许多奇花异草,你会去吗?” 欧阳从霜确是也收到了邀帖。 她抿抿唇:“应该是会去的。” 夏舒纬笑笑:“好,我们赏花宴上见。” 虽然是同去参加别人的宴会,可欧阳从霜却有一种二人要一起约会的感觉。 她淡声回道:“好。” 短暂地见了一面,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被夏舒纬扶住开始,欧阳从霜心跳就没有平稳过。 刚走几步,突然撞上了欧阳夫人。 欧阳从霜心猛得一顿:“母亲。” 欧阳夫人看着夏舒纬走出府门,又看看欧阳从霜,并没有要质问的意思,而是道:“你可是,想好了?” 欧阳从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欧阳夫人道:“左右你自己的心意最重要。这个夏舒纬,勉勉强强也够得上我们家。这次你若真想好了,改日他们若是到府上提亲,我也就不拒了。” 拒了一家又一家,她也有些累了。 夏舒纬是公公看好的人,总归是错不了的。 欧阳从霜道:“谢母亲总是依着我的想法。”她想了想,“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立马拿主意。” 欧阳夫人也没有逼她:“遇到一个合你心意的人,也是不太容易,不过终归是终身大事,好好想清楚也对。但你要知道,你年龄实在不小了,至少在母亲看来,京中男子之中,这夏舒纬是最配你的。” 欧阳从霜点头:“是,我知道了母亲,我会想清楚。” - 夏舒纬回府后,来到了琼栖院。 魏氏见他回来了,赶忙问道:“怎麽样,今日可见到了那欧阳姑娘。” 魏氏知道之前的那场读书会,是夏舒纬为了欧阳从霜精心组织地。 感觉儿子离成功已经很近了。 今日他又在欧阳府上用膳,二人说不定又有了什么进展。 夏舒纬道:“见到了。” 魏氏问:“如何了,她可是对你表示了什么?” 夏舒纬从怀里抽出一本书:“之前我赠了她一本她很喜欢的书,这个,是她回赠我的。” 魏氏看了眼书名:“《舆书》?” 她不甚懂书籍。 “这个,能表示什么呢?” 夏舒纬道:“这本《舆书》,是皇家丛书,寻常臣民难得一见,这里面讲的,都是为官之道,很适合如我这般,初入职场的人看。” 魏氏这回感觉出了不同寻常:“这竟是皇家丛书?” “嗯,也只有欧阳大学士这般的天子近臣,才有可能获得此书。” 魏氏眸子动了动:“如此说来,她现在就开始将她祖父的东西,送给你了。儿子,这说明她很在意你啊。不然,什么样的人能让她从大学士的屋里拿东西送人?” 夏舒纬微点了下头:“应该是如此。” 夏舒纬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欧阳从霜现在虽然还没有给他最终的答复,但他觉得,那是因为她小女子的羞涩之心作祟。 以今晚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她根本没有一点要拒绝他的意思。 魏氏惊喜地将手里的佛珠握紧了些。 “如此看来,母亲明日就可以开始为你准备聘礼了,你放心,母亲心里早有已经筹划好了,聘礼保证上足台面,保证为你涨足颜面。” 这个夏舒纬倒是极为相信的。 母亲钱财丰厚,且一心都是为了他。 婚事上,自然是前前后后都会风风光光的。 “母亲若是着急,也可以先准备准备。” 第315章 感觉有被回击到 一大早,便听说琼栖阁的人大动干戈地清点库房,夏桉来到了小娘的玉筝阁。 玉筝修缮得崭新敞亮,小娘住进来以后,丰满了书架,又添了一些应景的装饰,屋里燃着适宜夏季的清爽熏香,如今整个屋子显得温馨又典雅。 苏氏穿着夏桉为她定制的淡蓝色香云纱衣裙,脸色白里透红,夏桉进来时,她正和山菊、如云坐在桌前,商量着刺绣的花样。 夏桉看着那绣布很大,显然是一个复杂的活计。 见夏桉进来,苏氏忙招呼她坐下,询问她的意见。 “桉儿,你帮娘参考参考,若是绣一面屏风,是绣一幅牡丹画图样好,还是绣一幅山水图好,又或者,绣几根青竹图样?” 夏桉好奇道:“小娘,你如何想起要绣屏风了?” 苏氏道:“你祖母从前一直都很喜欢我的绣活,只可惜我此前身子一直不大好,好久没有为她绣什么东西了。 如今我的身子也养好了,你祖母自从得知我之前被下了毒之后,一直对我十分关切,常常让温嬷嬷给我送些补品。我见她屋里的那面屏风,用了好几年了,所以想着今年她过寿的时候,送她一面新的。” 夏桉点点头。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几幅图样。 “若是送给祖母的,我觉得还是牡丹吧。” 前世祖母生辰,姑姑回来为她祝寿时,就为她带来了一套牡丹图样的被面。 祖母很是欢喜,当天就让人为她换上了。 山水图大气,竹子图清雅。 然随着年岁渐长,祖母应是更喜欢在屋里放上颜色鲜艳的东西。 如此看着,心情也会明媚一些。 苏氏念叨:“牡丹寓意着富贵吉祥,也好,就选牡丹吧。” 夏桉叮嘱道:“祖母的生辰还有些时日,小娘你切莫要急着赶工,慢慢绣即可,不要累着了。” “好,我心里有数。” 门外响起一连串快速的脚步声,门帘子还没有动,来者声音先传进了屋里。 “小娘,小娘,听说兄长要大婚了?” 夏舒寒几步撩开帘子跨进屋内。 “三姐姐也在,主屋那边正在清点库房,说要为兄长筹备嫁妆呢。” 夏桉道:“怎么,他都十九了,下聘娶妻不是正常?何以如此大惊小怪。” 夏舒寒道:“我这不是好奇吗,如兄长这般京城第一公子,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小娘你知情吗?他要下聘的女子是谁?” 苏氏还是刚听说夏舒纬要谈婚论嫁。 “不清楚。” “三姐姐呢?你知道是谁吗?” 夏桉道:“不知道。不过,不管是谁,我猜,他们也许会白准备。” “三姐姐你为何这样说?如兄长那般的男子,京中有哪家的女子会拒绝他的下聘?” 夏舒寒还真是无脑崇拜他的这个兄长。 夏桉挑眉:“那你敢不敢跟我赌,就赌,他这聘礼送不送得出去。你赢了,下个月我多给你五两银子零用。我赢了,扣除你下个月的零用银。” 夏舒寒看着夏桉狡黠地神色。 想想此前,每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被她说中。 这三姐姐自从年前他赌输了银子之后,脑袋瓜子像是被神仙点化了,对所有的事情都算无遗策。 即便他十分笃定,兄长下聘没有哪家会拒绝。 然,他还是拔高了声调道:“我不赌!” 夏桉浅浅笑笑:“就知道你不敢。” 夏舒寒一噎。 “我敢,我也不跟你赌!” 夏桉没再理她,从桌子上拾了松子吃。 想来,欧阳从霜应该是已经将《舆书》做为回礼送给了夏舒纬,如此才惹得这母子二人觉得即将大功告成了。 感觉这场婚事势在必得。 准备聘礼? 魏氏还真是心急如焚。 以她的做派,这事儿过不了半日,父亲和祖母就都会知道。 自己儿子将要娶当朝翰林大学士嫡孙女,是一件多么有面子且长脸的事。 感觉自己终于可以荣光一回了吧? 只可惜…… 就且让她好好准备吧。 - 陆平衍果然没有辜负她的邀请,两天后,果然与盛枷一起,又来清风醉喝酒了。 这次说是为了给盛枷剿匪大获全胜一事庆功。 盛枷做了如此撼天动地的大好事,自然也是值得庆贺一番的。 夏桉请他们在天喜阁坐下,然后特意在屋内点了一款淡雅的熏香。 然后就开始安排伙计们上菜。 等待酒菜的功夫,陆平衍道:“夏姑娘上次请客,已经是破费,今日是我为盛大人庆功,夏姑娘可定要我的收银子。” 夏桉朝他得体微笑:“陆将军既已开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酒菜陆续端上桌,夏桉先倒了盅酒,对着盛枷道:“盛大人,这一杯,我先敬你,感谢你缴了壶和县的十几个山匪窝子,为家父出了口恶气,也为民除了大害。” 盛枷也端起酒盅:“客气了,夏姑娘。” 二人一仰脖,将酒盅里的酒干了。 看着他们俩态度都极为客套。 陆平衍有些好奇:“不是说,你们二人是好朋友吗?怎得显得如此外道。” 夏桉想起了他们上次来的时候,盛枷曾一口否决称“谁说我与她是好友。” 是啊,他盛枷是何等声名赫赫之人,又怎会将她当做什么朋友。 她浅笑道:“陆将军说笑了,小女资历浅薄,不过就是开间酒馆谋生的小商人,怎敢与盛大人这样身份尊贵之人称朋道友?” 盛枷:“……” 感觉有被回击到。 陆平衍看看一旁坐着不出声的程鸽,戏谑道:“不对啊程大人,你上次可是说,他们之间,是可以聊八卦的好朋友。结果你看?” 夏桉探寻地看程鸽。 程鸽面上木木的。 嗨,这话赶话的,倒是成了他在中间自作多情了。 他看看面上没什么波澜的盛枷,又看看夏桉。 干干笑了一声:“那个,夏姑娘你上次不是跟我家大人讲了个,屠夫买刀的民间八卦吗?就,这还不算是好友?” 夏桉不在意地笑笑:“八卦嘛,街边茶肆喝茶的那些互相不甚熟悉的茶客,不也天天聊八卦吗?” 程鸽:“……” 夏桉又看向陆平衍:“若是互相聊八卦就能成为好友,那我还真有个八卦,想要与陆将军讲呢。” 陆平衍顿时来了兴致:“哦?我还真想听一听,夏姑娘都有什么八卦故事呢。” 他爽快地一扬手,“你放心,你与我聊了八卦,我们之后就是货真价实的好朋友。我绝不会像有些人一样,那么拧巴。” 第316章 有点悲情,陆将军可是准备好了帕子? 陆平衍说着,还不忘瞥了盛枷一眼。 只见盛枷也正目光冷沉的凝着他,那眼神,带着十分的重量,似乎要将他给看出个窟窿。 他看出来了。 盛枷不是不认可夏桉这个朋友,他只是习惯性嘴硬罢了。 夏桉则浅浅回味了一番陆平衍的话,觉得“拧巴“”这词儿用来说盛枷,还真是一针见血。 聊到了这里,夏桉便在桌子旁直接坐了下来。 “我今日要讲的这个八卦,可能会有些悲情,陆将军可是准备好了帕子?” 陆平衍越发来了兴致。 他飒然地干了一盅酒:“说罢,本将军的内心,可没你想得那般脆弱。” 这时,夏桉也抿了一口酒。 “既然陆将军是个将军,那我便也讲一个,关于将军的故事吧,因为结局有些沉重,我暂且,还是不称之为八卦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女子,她出身书香门第。在长辈的熏陶下,她从小饱读诗书,长大之后,她出落得温婉娴淑,美名遍布都城,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及笄之后,众世家子对她争相求娶,媒婆几乎踏平了府门。 然虽然这些世家子当中,不乏有门当户对的成亲对象,可这女子骨子里并不是势力之人,她此生所愿,就是找一个心意相通的郎君,与她真心相待,共度余生。 女子家中的长辈也都豁达开明,由着她慢慢寻找。 皇天不负有心人。 还真的让这女子遇到了。 这日,女子去庙里上香,遇到了一位同为书香门第的公子。 二人因喜欢同一个儒学大家的书作,在庙前相谈甚欢,进而互生了情愫。 之后,二人约着一起读书,一起写书画,可谓心意相通、天作之合。 然,这男子门第不高,对于女子府上的门楣来说,实际上是有些高攀的。 但女子不在乎,女子的家人最后因看中了男子的才能,便也顺从了女子的心意。 后面,二人理所当然的,结为了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周围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二人极为般配,一时间在京都被传为了佳话。 婚后,二人琴瑟和鸣。 夫君作画,娘子研磨。 夫君读书,娘子掌灯。 这男子对娘子也是极好,给了她最好的体面和尊重。 女子做为家中的儿媳,虽是下嫁,进府后也丝毫没有架子。 她孝敬公婆,善待小叔小姑,处处都做到无可挑剔。 女子的父亲,在仕途上对男子也多有照拂,一路帮着他越走越高,仕途一片光明。 成婚一年后,女子诞下一子。 日子过得极为幸福。 若是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女子当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吧?” 说到此处,夏桉微微垂眉,端起酒盅又喝了一大口酒。 陆平衍问道:“何意?他们难道出了什么事?” 夏桉微微叹了口气,“像这世上所有的故事一样,主人公无一例外,总是要遭遇不测。只不过,这不测于这女子而言,让她头顶的天塌了。 婚后第四年,这男子竟大义灭亲,告女子父亲收受贿赂,买官卖爵,霍乱朝政。致使女子母家府上遭遇了抄家,阖府全部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女子一开始以为是家门不幸,直到去城外与父母送别时,方知道,陷害她母家的,竟就是自己的夫君。 他夫君为了仕途更上一个台阶,竟用她母家做了垫脚石。母家阖府陨落,而她夫君却因此,成为了天子近臣。” 陆平衍重重摔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岂有此理,竟是个衣冠禽兽!” 程鸽也愕然:“这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太过分了!” 陆平衍道:“这男子要是让我遇到,我定打到他跪地求饶。” 夏桉也停了停,又喝了一口酒。 陆平衍心情平静了些,道:“虽然,这故事挺让人心里愤懑不平的。不过,夏姑娘此前说的要准备帕子,有些夸张了吧。悲是挺悲的,不过,也还没有到要流泪的地步。” 夏桉道:“那是以为,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 所有人目光再次聚到了她的身上。 夏桉声音变得有些沉重:“女子禁不住巨大的打击,从此一病不起。他夫君为了怕她出面闹事,将她关在了后院之中。 夫君的背叛令女子觉得生无可恋,女子被困在后院,日渐凋零,只叹此生眼睛蒙尘,看错了人,害了自己的全家。 在女子心之将死之时,一个将军自边关杀回了京城。这将军与这女子曾是青梅竹马,幼时经常一起玩耍。他们两家,是世交。武将不相信女子的父亲会做出罪状上的事情,坚信他是被冤枉的,他想尽一切办法想为他们家翻案。然,他用尽了办法,都没有成功。 女子日日沉痛,终于到了快要不行的时候。 这将军冲进了他们府上。女子见了他,仿若见到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抹光亮,她问他可否带自己离开。将军不顾府上所有人的阻拦,强行将重病的女子抱着离开了那座令她痛不欲生的府邸。” “踏出府门时,女子问他,为何会来?男子心痛道:若你不在,若看不到你幸福的活着,我也无法独活。” “原来当年,女子一直都是男子心中的白月光。他们虽有着美好的少时情谊,只是可随着年龄地增长,将军一度觉得自己粗陋浅薄,配不上女子,渐渐地不敢与她走得太近,一直压抑内心的情感。而看在女子眼里,她以为将军是觉得自己太过无趣,所以才不愿跟她接近。 二人两相误解,终是错过了一段美好的情谊。好在生命最后的时光,男子不顾一切冲到了女子的面前,努力想要挽救她的命运。虽然迟了,却也是女子生命中最后希望。那日傍晚,女子是在这将军的怀中平静合上了双眼。” 听到此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夏桉接着道:“女子走后,将军痛心疾首。他殴打女子的夫君,朝堂内外处处与他作对。那夫君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利用了他的癫狂,设计告他谋害朝廷命官。最终,一代名将就这样进了大狱,不久后,又暴毙于狱中。他所掌管的军队,自此被其他军队兼并,更换了军旗。” 夏桉话落,陆平衍觉得心里一阵钝痛,一滴泪不自觉自眼眶中滑落。 第317章 欧阳府门前坠马 程鸽也揉了揉眼角。 “果然是沉重的故事,我一个大男人,都觉得眼皮发热。” 盛枷端起酒杯了喝了一口酒。 目光落在夏桉的脸上,那上面,有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沉重。 刚刚这个故事,像是她亲眼所见的一样。 陆平衍端起酒杯,将酒盅里的酒一口干了。 干笑了一声,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夏姑娘的这个故事,果然得备个帕子。” 夏桉整理一下情绪,然后也笑了一下:“还好,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陆平衍点头道:“对,还好不是真的。” 程鸽道:“唏嘘、遗憾、懊悔。真真是惨啊。” 夏桉微笑着道:“行了,今日本是为盛大人的好事而喝酒的,我讲了这么个故事,倒是有些破坏气氛了。” 她看向盛枷:“还请盛大人莫要怪罪。” 陆平衍道:“夏姑娘与我分享这个不像八卦的故事,从今往后,你我就是真朋友了!” 他端起酒杯:“来,我们喝一个。” 夏桉也端起酒杯:“敬陆将军。” 一盅酒下肚之后,陆平衍觉得有些奇怪。 “诶,我今日也喝了不少酒了,怎得一点都不觉得头晕?” 程鸽也觉得奇怪:“对啊,怎么还有种,越喝越清醒的感觉?” 夏桉指指窗口处放着的熏香。 “是因为我提前为几位大人点了熏香,这香是我的好友欧阳从霜调制的,可消解酒水对人身体引起的不舒服症状。” “欧阳调制的?” 夏桉道:“对啊,陆将莫非也认识欧阳姑娘?” 陆平衍一时不知该怎麽回夏桉,他打哈哈道:“那个,欧阳大学士的孙女,大家不都认识吗?这香倒是极好,回头可以找她要些,我边关将士们就缺这个。” 夏桉道笑道:“欧阳姑娘蕙质兰心,真真是个很美好的女子。好在,这样的女子,很有可能会成我的长嫂了。” 陆平衍眸子瞪得老大:“长,长嫂?” 夏桉对他笑笑:“对啊。她和我兄长关系交好,我兄长可能很快就要对她下聘了。” 陆平衍想了想:“你兄长,是?” 程鸽道:“夏舒纬啊,从前你们世家子们,不是都很讨厌他吗,因为他功课总是无可挑剔,他如今可是被誉为上京第一公子。” 陆平衍恍然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号人。 他跟他似乎做过同窗,只不过,此人那时不大与人讲话。 很少跟他有接触。 有时见了他还会绕着走。 陆平衍蹙蹙眉:“他成了京城第一公子?” 程鸽道:“是啊,他就是夏姑娘的长兄。” 陆平衍目光有些发直。 夏桉起身朝着三位大人福了福:“我就不打扰几位大人庆功饮酒了。” 临出门前,她指了指窗口的熏香道:“那熏香虽然可以缓解酒劲,但酒后离开了熏香,我不清楚会怎样。所以大人们切莫因此贪杯。” 说着,她退出了天喜阁。 盛枷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眼里滑过一抹锐利。 夏桉看似好说话,却不会无缘无故话多。 所以,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 那香薰果然是管用,陆平衍与盛枷共喝了有十几壶酒,除了脸色有些发红之外,竟一点醉酒的症状都没有。 他们傍晚从清风醉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还是十分清醒的。 与盛枷和程鸽分开之后,陆平衍驾马独自回府,然而,骑着骑着,马竟是将他带到了欧阳府的大门口。 看着肃穆的府门,陆平衍踢了马一脚。 “一定是你想来看她的是不是?” 马被踢得不满地晃动了一下身子。 陆平衍抬眸看着上面欧阳府几个大字。 这座府门,他再熟悉不过。 幼时时常从此出入,去府上的私塾读书。 后来即便被欧阳老先生劝退了,他也经常借故进欧阳府,与欧阳从霜闲聊玩耍。 再后来,他逐渐觉得,这扇大门的门槛越发得高了,他总觉得不好再轻易跨进去。 直到他随父亲入赤影军,外出征战沙场。 这座门,更加成了他心里一个遥远的梦。 夏桉刚刚那个故事,明明不是在说他,却又与自己的心境如此相似。 比如,他和欧阳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比如,他是个将军,而她,也恰巧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比如,他也将欧阳视作心中不可亵渎的白月光,却也是因为自己学识不足而自惭形秽,很长时间连走近她的勇气都没有。 如今回味夏桉的那个故事,他猛然有种感觉。 他与欧阳之间,会不会像夏桉的故事里说得那样,彼此之间都误会了彼此? 可是,她现在好像也遇到了自己的姻缘。 是那个夏舒纬。 夏舒纬,虽然他对他的记忆十分模糊,但他知道,那家伙功课好得不像话。 等等。 陆平衍捶了捶脑子。 怎么脑子越来越不清醒了。 故事里好像还说,女子遇到了一个同样是书香门第的男子。 夏舒纬,不也是书香门第? 他又晃了晃头。 怎么会如此巧? 紧接着,他身体开始左右摇摆。 这时,府门突然从里面开了,欧阳从霜和秋雨踏出了府门。 堪堪和站在大门前的陆平衍对个正着。 许久没有见,欧阳从霜对着马背上穿着骑装的男子,看了须臾,终于认出。 竟是陆平衍? 陆平衍也显出了一丝慌张,然此时此刻想要逃离,却也晚了。 欧阳从霜率先惊诧出声:“陆大哥?” 陆平衍有些尴尬地咧嘴笑笑,答她:“是我,欧阳,好久不见。” 欧阳从霜目露惊喜之色。 “真的是你,可是,你为何此时在府门外待着?” 陆平衍努力维持着思绪:“我想,想,我那个,想老师了。” 下一秒,他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头往下坠的的时候,他想:看来,离开那熏香,酒劲终究还是会发作啊。 - 第318章 心被挖空一大块 欧阳府正厅偏殿,欧阳从霜为陆平衍喂下醒酒汤,然后盯着他看了须臾,只觉好笑。 他竟是想祖父了? 谁人不知他那时最怕上祖父的课,也是被祖父骂得最惨,打得最惨的学生。 这世上所有人会想念老师,他也不像是会真的想念老师。 不过,默了须臾,欧阳从霜很快似乎又理解了他。 他这些在外领兵打仗,该是吃过了许多的苦。 人总是在经历磨难之后,才会领悟深刻的道理。 许是他这个时候,终于觉得祖父当年对他的教导都是对的,都是苦口婆心的。 所以,他才会在夜里独自对着大门思念祖父吧? 这时,厢房外走进来一个人,祖父来了。 是欧阳从霜让秋雨去请的。 毕竟陆平衍都进了府了,总要让祖父知道,也好全了陆平衍对祖父的思念之情。 祖父走到软榻前,看着榻上的青年将军。 “你开门的时候,他就骑马一个人站在府门外?” 欧阳从霜点点头:“是的。就那么盯着大门,堪堪待在外头。” “他说,他想我?” 欧阳从霜点头:“是的,我和秋雨都听到了。” 欧阳大学士摇摇头:“他可不像是会想我的人。” 那个时候,陆平衍见了他,就跟老鼠见到了猫一样。每次见了他,都恨不得从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如此,他会思念他? 还独自深沉地思念? 欧阳从霜道:“祖父,他今日喝了酒了,酒后做的事情,多半都是发自真心的。再说了,当年您对他虽严厉了些,但也都是为他好。如今他在外经历多了,说不定懂得了你当年的良苦用心。” 欧阳大学士捋了捋白色的胡须,盯着陆平衍那张比从前坚毅许多的脸:“待他醒了再说。” 不多时,软榻的男子身子挣扎了一下,缓缓睁掀开了眼皮。 欧阳从霜道:“陆大哥,你醒了。” 陆平衍看看周围的环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欧阳府门前醉酒晕倒了,应是欧阳将他弄进了欧阳府。 看着欧阳从霜的脸,他顿觉羞愧不已。 “抱歉,我今日失礼了。” 刚刚撑起手肘欲坐起来,目光猛得撞上了一双透着威严的眼睛。 陆平衍顿时整个身子都软了。 “老老老,老师。” 苍天啊,神明啊,他这是看到了谁啊。 欧阳大学士目光沉沉看着他:“深更半夜,醉倒在府门外,成何体统?!” 陆平衍瞬间感觉自己像少时一样被拍了一巴掌。 “我,我,”他确实有些没脸,“我确是不成体统,老师罚我吧。” 欧阳从霜道:“你说什么呢,祖父怎么会罚你?” 欧阳从霜又看向欧阳大学士:“祖父,陆大哥回京后,您不是还念叨过他两次吗。” 陆平衍十分惊讶:“老师念叨过我?老师,不会还在气我幼时顽劣吧?” 欧阳从霜微笑着道:“怎么会,他说啊,你虽是他教过的最不好调教的学生,却是最有血性的学生。你能成为一个骁勇的将军,他并不意外。” “他还说,本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走仕途,你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他觉得很欣慰。” 陆平衍心里突然就有些激动:“老师,竟是这样想我的?”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毕竟当年,自己在老师眼里差劲极了。 欧阳从霜平静笑笑:“不仅是他,我也是这样想的。” 陆平衍心里微微一颤。 看向欧阳从霜的眼睛,闪着微光:“你,你也是这样想我的?” 欧阳从霜道:“自然,京中很多人都这样想啊。” 陆平衍心里又一滞,干干“哦”了一声。 他微妙的表情,没能逃过欧阳大学士的眼睛。 这时,陆平衍抿抿唇,怯怯看了欧阳大学士一眼。 欧阳大学士没好气道:“到了府门口,为何不进来,一个人站在外面伤春悲秋,这便是一个将军所为?” 不管他是为何而来,总归此行也不像样子。 陆平衍紧张道:“我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拜见老师吗?今日着实是失礼,都进了府了,却是一点礼物也没给老师准备。” 早知如此,哪怕带上一壶清风醉也是好的。 欧阳大学士站了起来:“那便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再像模像样地过来见我。” 说着,欧阳大学士走出门离开了厢房。 “老师慢走。”陆平衍狠狠松了口气。 之后,他赶忙从榻上站了起来。 对欧阳从霜道:“今日真是打扰了,我,我该走了。” 欧阳从霜对他笑笑:“陆大哥不必客气。” 陆平衍酒已经彻底醒了,欧阳从霜见他无恙了,便送他朝府门走去。 路上,陆平衍道:“我今日,见到夏桉夏姑娘了,她跟我,说了你的事。” “何事?” “你和,她兄长。” 欧阳从霜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紧张:“我们还没有怎麽样。” 陆平衍能感觉出来,欧阳从霜是真的对夏舒纬有感觉。 他默了默,问道:“他可靠吗?” 欧阳从霜抿住唇角:“是祖父欣赏之人,应该是可靠的。” 陆平衍声音略显低沉:“那就好。” 不是衣冠禽兽就好。 只是,他觉得心里,仿佛一下子被挖空了一大块,里面还有真真切切的痛感。 府门外,陆平衍矫健上马,然后对欧阳从霜道:“快回府吧,今日着实是失礼了。” 欧阳从霜朝她颔首:“陆大哥慢走。” 说着,转身进了府。 夜风中,陆平衍眼睛微微发红。 “欧阳,希望你此生,遇到的都是个良人。” - 朱玄凤随屿月长公主,喜欢花,也喜欢热闹。 他在城外八里处,有一个别庄,叫碧水居。 只因别庄之内,有一个硕大的湖,叫碧水湖,别庄围绕碧水湖而建,庄子里种满各种奇花异草,每到夏季,都会呈现出一派花繁叶茂、芬芳馥郁、瑰美奇丽的盛景。 每年夏季花朵开放最盛之时,朱玄凤都会邀请京中勋贵之家的青年男女来到碧水居,办一场盛大的赏花宴。 品美酒,赏百花,不论比试,脱离尘嚣,闲赋自在。 夏桉这次也早早就收到了邀请。 且与欧阳从霜约好了,要一同前去。 到了这一天,她们的马车在城门口会合,之后夏桉上了欧阳从霜的马车。 然后一同朝着八里之外的碧水居行去。 夏桉看得出来,欧阳从霜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 穿的一身温柔的淡粉色纱裙,衬得原本端庄的气韵又多了一丝温柔气息。 想必,她现在的心情,不是单纯地去赏花,而是抱着与夏舒纬见面约会的心思去的。 第319章 碧水居赏奇花异草 其实,少女情窦初开,与自己欣赏的男子两心相悦。 此时站在欧阳从霜的角度,其实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夏桉收回心绪,顺着马车敞开的轩窗朝外望去。 她已经确定,今日的赏花宴,夏舒纬会来,陆平衍今日也会来。 今日他们三人,就会有个结果了。 - 马车到了碧水居,门外的宽路上已经停了许多辆马车。 宾客们络绎不绝递了邀帖,进了碧水居。 夏桉和欧阳从霜双双下了马车,也递上帖子,一起进了碧水居。 一旁一起进园子的几个贵女道:“我听说,这碧水居,从前是前朝一个宠妃的别庄,圣上登基后,将此处庄子赏给了屿月长公主。长公主如今又将碧水居交给朱世子打理。” “是啊,听说这里的奇花异草,还都是前朝就种下的。大多花草都是从天南海北,奇山峻岭,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寻来的。很多都是世间罕见。若非朱世子喜欢热闹,每年在此办赏花宴,我等也没有机会见到。” “要说前朝的那些妃子们,也真是够奢靡的。还是我朝的风气好,陛下崇尚俭朴,宫里的贵人们也都以身作则,从没有这等耗民伤财的做派。” 说话间,园子里的景象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踏入院门,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的仙境。 各色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五彩斑斓。 沿着青石小径前行,一侧是几株罕见的双色牡丹,粉白相间,花瓣层层叠叠,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微风拂过,轻轻摇曳,散发出沁人芬芳。 另一侧,则是一大片紫色的鸢尾花。细长的叶片随风摆动,花朵娇艳欲滴。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 角落里,有几株珍贵的蓝色妖姬,那蓝色花瓣犹如深邃的星空,透着股神秘。 还有稀有的曼陀罗花,洁白的花瓣边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花蕊细如金丝,散发着独特的香气,令人着迷。 视线里还有一棵古老的桂花树,枝繁叶茂,金黄的小花密密麻麻挂满枝头。 脚下的草地上,各色小花肆意生长,好不喜人。 园中交错放置着形态各异的假山奇石,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更添几分野趣与古朴。 不知哪里源源不断散出白色薄雾,整个园子仿若在仙境之中。 众人不禁发出赞叹之声。 “天啊,这双色牡丹开得比去年还要大上一些,好美啊。” “还有这龟背竹,叶子好奇特啊。” “这里的曼陀罗,之前我记得只有几株,现在都繁衍到十几株了。” “是啊,真的好美啊。” 再往里走,乐声悠扬,丝竹管弦之声穿云裂石。 有舞者身着轻纱罗裳,如花中仙子,随着乐声在一个花间的台子中翩翩起舞。 很多宾客已经在院子里随处布下的桌椅旁落座,或吟诗作画,或以笔墨抒发胸中情怀,或低语交谈,享受此间闲适。 - 要说此间能得见如此美妙景色,是因得前朝的那位宠妃。夏桉倒觉得,更是因为今上登基后,缔造的这一派太平盛世。 上京城内之所以可以举办各种各样的盛会,都是因为,如今天下稳定,民间安定。 如若不然,官不像官,民不像民。 举国动荡。 又有谁会有心情,来尽享这份清闲和美景。 眼前的安乐祥和,其实是对和平的礼赞。 不得不说,也只有在璟隆帝治理下,京中才会有如此丰富多彩文化活动。 - 其实,这碧水居,夏桉上一世同样来过。 前世她是被赵幽硬拉过来的。 来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心情好好欣赏美景。 而且,就在这里。 她还差一点丢了性命。 夏桉随着欧阳从霜一直往园子深处走去,不远处,夏桉看到了夏媛的身影。 她和魏明瑶正坐在一个长椅上,交头接耳,不知在聊些什么。 看样子,赵幽今日好像没有来。 也对。 他如今估计正为着那几十万的兵器而殚精竭虑,日日盯着兵器坊赶制兵器。 毕竟,离交货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夏桉和欧阳从霜从夏媛身边走过,夏媛冷瞥了夏桉一眼,夏桉装作没有看见。 这时,夏媛突然对着前面道:“兄长,你来了。” 夏舒纬身着一袭素雅的青色长袍,正朝着这边走来。 男子行走间宛如清风拂面,不带一丝尘俗之气。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欧阳从霜听闻他就在自己身后,顿时有些紧张。 挽着夏桉胳膊的那只手不自觉用了丝力气。 夏舒纬浅浅应了夏媛一声,然后目光先是移到了夏桉身上,语气很是亲切:“三妹妹也来了。” 夏桉朝她粲然一笑:“是的,见过兄长。” 夏媛以为自己听错了。 兄长何时对夏桉如此客气了? 夏舒纬又对着欧阳从霜温声道:“你也到了。” 欧阳从霜微勾唇角,朝着夏舒纬福了福:“见过夏学士。” 接着,夏舒纬对着她们二人道:“桉儿,欧阳姑娘,前面的亭子里一会儿会有戏班唱戏,据说是今日的重头戏,我拜托朱世子给你们留着位置,你们随我来吧。” 这时,夏媛不满道:“兄长,还有我呢,你为她们留了位置,那我呢?” 魏明瑶也很不满:“就是,表哥,你怎能不管我们,我们才是你的亲妹妹。” 夏舒纬对夏媛语气严肃:“我记得,你不喜听戏。如此便不要去凑热闹的好。” 夏媛是不怎么太爱看戏,她觉得一群人在台上咿咿呀呀、叽叽歪歪,磨叽得很。 不过她扬声道:“可是,可是今日我想听听。” 他是她的兄长,怎么能顾着夏桉却不顾她? 夏舒纬不紧不慢道:“你想听,就待下次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欧阳从霜和夏桉走了。 夏桉走前,还不忘戏谑瞟了夏媛一眼。 第320章 嫉妒、伤心、吃醋、不甘、懊恼…… 夏媛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 看着她们一行人走远,夏媛皱紧了眉头。 “我想起来,之前兄长似乎是要求娶欧阳从霜。可是夏桉为何会跟欧阳从霜走得这么近?好啊,她这是想提前巴结以后的长嫂吧?这个死丫头,真是欠揍,竟然如此有心机。” 魏明瑶看了看夏桉的背影,心里也十分堵得慌。 “真是不要脸,即便欧阳从霜进了门,也是你的亲嫂子,与她有何干系?” 夏媛道:“要不说她是贱坯子呢。” 魏明瑶恨恨道:“行了,别烦了,反正这死丫头也嘚瑟不了多久。” 夏媛道:“您刚刚说,她签了香云纱的对赌售卖协议?” “对,她为了与我们魏氏抢生意,简直不择手段!自寻死路!” 夏媛面色阴冷地坐了下来:“这贱货还真是会变着法的作死。如此,我定要亲眼看着她死。” - 夏舒纬所说的这场大戏,果然来头不小。 夏桉他们坐下来之后,方听说,这戏班子是淑贵妃特意为今日的赏花会安排的。 夏舒纬果然为他们留好了最前面的位置。 夏桉和欧阳从霜挨着坐下。 夏舒纬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欧阳从霜的另一边。 上面的戏班子开始表演,一个姿容华贵的女子率先走到台前,用唱腔报出了今日这场大戏的名字。 《琵琶误》。 听闻这个名字,夏桉心里微微怔了一瞬。 《琵琶误》? 琵琶误可是一个很悲情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琵琶女在水乡被一个世家子看中,之后被带回京城,与世家子相知相守,之后,世家陨落,琵琶女自刎于夫君坟前的故事。 前世这戏后来十分出名,夏桉听过。 没想到,这戏第一次演出是在这里。 不过,悲是悲了点,却还是很好看的。 夏桉端起茶杯,拂了拂上面的浮沫,目光不经意看了看左侧的两个人。 反正,看不看戏不重要,今日真正的重头戏,在后面。 - 陆平衍没精打采地驾马出城,走在去往碧水居的路上。 萧凌看着他蔫头耷脑的样子,道:“你倒是骑快点啊,你在战场上就是这么带领千军万马的?” 陆平衍叹了口气:“我说不想来不想来,你非要拉着我来。那碧水居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非得凑今日这个热闹?” 自从那夜红着眼睛离开欧阳府之后,陆平衍心里一直觉得空得厉害,空得他几乎觉得生无可恋。 他感觉,曾有一件无价之宝,一直被他藏在心尖上。 可如今这宝物,马上就被移到了别人的心上了。 这种失去的滋味,他感觉自己再也不可能好起来了。 若非在京中尚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毕,他现在就想打马回陇州。 远离这片令他难以面对的伤心地。 萧凌道:“你懂什么,那朱玄凤就好招摇显摆,今日没准能露几个碧水居里的藏品出来。碧水居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那里面的藏品一定都是稀罕物,我可不能错过这等机会。” 陆平衍道:“宝物,宝物,又是宝物。萧凌,我奉劝你一件事,若是你有十分喜欢的宝物,很想很想得到它,那就不要想东想西,也不要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一定要勇敢,大胆去争取。” 他的这话,萧凌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鬼东西,一个宝物而已,我为什么要自卑?我有什么配不上的?你这是什么鬼话?还有,只要是我喜欢的,但凡我出得起价格,我绝不会让别人抢了去!” 陆平衍闻言,哀伤地叹息了一声:“你比我勇敢啊。” 一路没精打采地晃着,终于晃悠到了碧水居门口。 陆平衍听着里面热闹的人声。 “我一定得进去吗?” 萧凌气得想下马揍他。 “陆平衍,你特么真是个将军?打仗的时候你也如此优柔寡断?碧水居,看个花而已,里面没有特么凶神恶煞的敌军!” 里面是没有敌军,但却可能有令陆平衍难以面对的场面。 比如,夏舒纬和欧阳当着他的面相谈甚欢。 比例,夏舒纬和欧阳当着他的面眉目传情。 再比如,夏舒纬和欧阳当着他的面,花下约会。 哪一个场面,都是他难以承受的。 萧凌下了马,然后朝他的马踢了一脚:“赶紧给我下来。你再这样别别扭扭,待一会儿盛枷来了,我非得跟他笑话你今日有多像个女子。” 那马不满地晃了晃身子。 陆平衍无奈,只能缓缓下了马。 - 待进了园子,陆平衍一改刚刚那优柔寡断的劲儿,一直不停脚地往里走。 看上去似比萧凌还要积极一些。 萧凌本还想先一路顺便赏赏花草,却是被他带得只能走马观花。 萧凌简直被他今日的反常气得心里直突突。 一直走到了里面的一个戏台子前,陆平衍终于停下了脚步。 萧凌看着戏台子上的戏,道:“你喜欢这个?” 陆平衍没有应他。 萧凌道:“唱戏而已,这有啥好听的?” 陆平衍还是没有应他。 萧凌真的觉得忍无可忍,一甩袖,也不再管他,朝着前面的百花盛景独自走去。 陆平衍几乎失去知觉了,因为视线里,夏舒纬和欧阳从霜肩并肩坐在台下。 一片花瓣随风落到了欧阳从霜的发髻上,夏舒纬提起手臂,轻轻将花瓣从她头上取了下来。 隔得这么远,陆平衍都看到了欧阳双颊的浮起的那一抹绯红。 嫉妒、伤心、吃醋、不甘、懊恼…… 陆平衍也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情绪。 总之,密密麻麻的痛感瞬间传入四肢百骸。 沙场上被刀剑刺入身体,他没有滴过泪。 被敌人下毒命悬一线,他没有滴过泪。 可此时此刻,为什么觉得眼眶刺痛,有灼热在涌动。 - 一簇正在凋谢的紫藤架子下面,陆平衍坐在竹椅上,看着架子上的灰败发呆。 这时,有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陆将军。” 陆平衍思绪瞬间断开。 他听出来了,是夏桉的声音。 陆平衍合了合眼,将眼里的情绪逼退,然后转过头,朝夏桉笑笑:“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了夏姑娘。” 夏桉道:“不巧啊,我正在找你。不过陆将军,那么多开得正盛的花你不欣赏,为何在这里看这座凋零的花架子?” 第321章 踏入玉潭 陆平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紫藤架子上,还是有些没有凋谢的花。也不能说完全不值得看。” 夏桉抬眸看看紫藤架:“是呢,这紫藤花看似已经大面积凋零,但细看之下,有的叶下还藏着没来得及绽放的花骨朵。 所以,有时候看似我们看到的,是无可挽回的局面,实际上或许还隐含着没有被发现的希望。” 陆平衍读书不多,可也总觉夏桉这话里好像还有话。 他道:“夏姑娘,我刚刚见你不是在看戏吗,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夏桉道:“我兄长和欧阳,”夏桉欲言又止,“我不好总夹在他们二人中间。” 陆平衍心口瞬间又被堵住。 夏桉道:“有一件事还挺神奇的,你知道我兄长与欧阳是如何结缘的吗?” 陆平衍没精打采道:“如何?” 竟也是因为喜欢同一人的书而结缘的。” 陆平衍停了停,猛然间反应了过来夏桉的意思。 “这,这么巧?” 夏桉点点头。 “是啊,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前日我听欧阳讲述此事,我方恍然觉得,这与我那故事里的人物关系,未免太相似了一些。就差一个喜欢欧阳的青梅竹马将军了。” 说到这里,夏桉停了停,意有所指的看向了眼前的陆平衍。 “陆、陆将军,我听闻,你和欧阳就是从小就认识了?” 陆平衍目色有些发直。 夏桉眸子一点点流露出洞察之意,“不会是,你是喜欢欧阳吧?” 陆平衍脑子飞速转动。 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博学公子、青梅竹马将军。 然后她猛得站了起来:“夏姑娘,你那故事,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 夏桉状似有些不可思议:“你竟是真的喜欢欧阳。这故事,我是从一个茶肆听到的。” 陆平衍道:“那这未免,又太巧了些。” 夏桉回头,看向了正在看戏的夏舒纬和欧阳从霜。 “陆将军,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讲出来。” - 《琵琶误》看完了,夏舒纬与欧阳从霜坐到一个石桌旁喝茶。 欧阳从霜有些扼腕道:“真为戏中的琵琶女难过,世家公子的出现,在她的命运中就仿若昙花一现。短短几年的光景,将世上最好的爱恋都给了她,最后,世子走了,花谢了,她也跟着凋谢了。” 夏舒纬道:“这戏今日我也是第一次听,的确是感人肺腑。所以,只要是真心喜欢,哪怕只有短暂的光景,也可以决定一生。” 欧阳从霜道:“是啊。” 夏舒纬道:“欧阳姑娘,我们虽不像这戏中二人那般,有风花雪月的相遇,但,我对姑娘喜欢,一点都不比那二人的少。此生只要姑娘不弃,我对姑娘,定至死不渝。” 欧阳从霜脸上一阵发烫。 夏舒纬声音微哑:“姑娘,可想好了。” 欧阳从霜紧张的抬眸,撞进了夏舒纬满含情愫的双眸。 她有些颤抖的抿抿唇角,情不自禁道:“想好了。” 夏舒纬伸手缓缓要去牵她的手,欧阳从霜的手紧张的缩了缩。 恰在此时,夏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欧阳姑娘,听说那边有一处奇景,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欧阳从霜倏地收回自己的手,夏舒纬伸到一半的手,失落地握成了拳头。 欧阳从霜赶忙应道:“我这就来。” 她对着夏舒纬温柔地福了福:“我先去一去。” 夏舒纬体贴道:“去吧,我等你。” 欧阳从霜眸子染着悸动:“好。” - 欧阳从霜随夏桉一路穿过繁华异景,一路走到了碧水居的中部,然后又拐进了一条小径,小径蜿蜒向上,最后她们在一处看似崖口的地方停下脚步。 这时,夏桉拉住了欧阳从霜,然后指引着她朝下看去:“你看。” 欧阳从霜目光从崖口看下去,大吃一惊:“此处怎么会有一渊潭水?” 这崖口是深潭的上沿,潭水周围的岸壁陡峭,从上方俯瞰,呈不规则的形状。 然潭水看上去,却似十分清澈,深潭深不见底,却可以肉眼可以看到很深的地方。 欧阳从霜这时一下子想了起来:“此处是禁地,这是玉潭!” 夏桉神秘地冲她点点头。 欧阳从霜道:“桉儿,我们不能来这里的。这园子虽是屿月长公主母子的,然这玉泉之水乃天泉,可是专给圣上酿酒用的。” 她四处看看:“这里原本应该有人看着才是,人呢?” 原本的确是有人看着的,但此时应该是在一旁的草丛里睡得正香。 夏桉用了这园子的一种迷草,将那几人提前迷晕了。 她饶有兴味地朝潭下的峭壁看下去,道:“欧阳,你愿意信我吗?” 欧阳从霜道:“我自然是信你啊,可是我们来这里着实不合适,会被降罪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牵连家人,我们赶紧走吧。” 夏桉握紧了她的手,微笑着道:“信我,我就带你见一见,人生的另一种风景。” 说着,她拉着她,一脚踏出了崖壁边缘。 - 盛枷因公务,到得稍晚一些,在午膳开席之前,与朱玄凤、萧凌、陆平衍等人一起入席。 不得不说,朱玄凤还真是个爱花之人,今日桌上膳食,也全部都是围着花做文章。 牡丹鱼脍、荷花青笋、茉莉醉鸡、菊花豆腐羹、玫瑰煎排骨…… 盛枷本就挑食,看着一桌子的花里胡哨的东西,着实没有食欲。 再看看朱玄凤,今日穿了件粉色的衣袍,脸上还施了粉黛,白里透红。 手中举了个向日葵形状的团扇,发髻上插了根雀羽。 看他这副样子,宴席办得有多花哨,也都不足为奇了。 见宾客们都坐下了,朱玄凤起身道:“欢迎各位再次莅临碧水居,如此繁花盛景,自是邀请诸君一同观赏才有意思。今日我这宴席,也是厨子们花费了大量的心思为各位准备的,还望诸位好好享用。” 他抬起双臂做了个共邀的手势:“接下来,让我们在这满园的瑰美中,闻丝竹、赏歌舞、观美景、享美食吧!” 大家齐齐站了起来,朝着朱玄凤举杯。 “谢朱世子!” 盛枷落座后,漫不经心往女子们坐着的几桌望了一眼。 没有看到夏桉的身影。 陆平衍此时是和夏舒纬对桌而坐。 他兀自将酒杯满上,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夏舒纬一眼,朝他举杯道:“夏学士。” 夏舒纬抬眸,见与他说话的是陆平衍,连忙也将手中酒杯举起:“陆将军。” 第322章 眸子似变成了杀人的刀 陆平衍放下酒杯:“我这几年很少回京都,如今听说,夏学士已经是京城第一公子了。” 萧凌道:“那是自然,夏学士跟你可不一样,人家是欧阳大学士的得意门生。出口成章,才学渊博,不然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入翰林?” 又有公子道:“夏学士博览群书,才识过人,所做文章连圣上都赞不绝口,绝对担得起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 “夏学士何时也在家中办学啊,我定将犬子送到府上,免得跟我学得一身散漫气,一生仕途无望。” 陆平衍调侃道:“照这么说,当年应该跟夏学士多多在一起待着才是,那样的话,我这读不进书的脑子,说不定也能进朱者赤,背下那难啃的四书五经,或许还能免去几顿打。” 夏舒纬道:“陆将军何出此言,陆将军如今可是大乾朝的青年名将,驻守边关护卫大乾疆土,功绩了得。我等怎可与陆将军比。” 陆平衍心里一阵失落。 那又如何,他心中最珍视之人,到头来还不是要与他在一起。 陆平衍干笑一声。 “夏学士” “陆将军请讲。” “你如此大才,想必日后也一定会是个极有担当的夫君吧?” 他现在所求不多,只求欧阳未来能幸福和美。 不要遭遇夏桉故事里发生的那种悲剧。 萧凌觉得今天的陆平衍邪门极了:“我说,人家日后娶妻过日子的事,你就不问过问了吧?” 盛枷目光略有深意地看向陆平衍。从那日夏桉在清风醉跟他们讲了个将军的故事开始,陆平衍这几日一直有些怪。 情绪有些消沉,思维有些缓慢,还经常神情发呆。 他,心里一定有事。 夏舒纬被陆平衍这一问怔了一瞬。 须臾,他微笑道:“欧阳曾教道,‘宜尔室家,乐尔妻帑(nu)。男子理应让家庭美满,让妻儿快乐。如若娶妻,定相濡以沫,爱护她一生。” 竟还是老师教他的。 陆平衍道:“夏学士果然是老师的好学生。望你一生,不忘先生教诲。” 这时,琥珀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宴席上。 “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姑娘和欧阳姑娘,出事了。” 萧凌认得琥珀:“你说夏桉出事了?” 陆平衍站起来道:“哪个欧阳,欧阳从霜?” 琥珀焦灼道地点点头:“对,就是她们俩。” 夏舒纬也瞬间紧张地站了起来。 “她们在哪?” 盛枷眸子冷凝:“出什么事了?” 琥珀伸手指向玉潭的方向:“她们俩,一同掉进玉潭里去了。” 下面有人骇然出声:“玉湖?那不是禁地吗?” “玉湖里的水是陛下专用的啊,她们竟是掉入了禁地。如此,是犯了大罪啊。” 陆平衍立刻从座位上跳起,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一动不动的夏舒纬。 夏舒纬当听到玉潭二字时,整个人瞬间僵了。 本来这个时候,他不论如何都应该去救欧阳从霜的。 可若她真的是去了禁地,掉入玉潭。 且不说那潭水深不见底,生还希望渺茫。即便千方百计下入潭中,将她救起来,她也是戴罪之身了。 玉潭是禁地。 多年来他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踏入禁地,弄脏御用之水。 无论是哪一条,都有可能获罪。 所以,即便她出身再好,他也不能娶了。 他面色冷沉地重又坐回了椅子上,还好他们二人只是私下交往,关系并没有公之于众。如若不然,此时他恐也难全身而退。 见了这一幕,陆平衍的眸子似变成了杀人的刀。 欧阳出事了,这夏舒纬竟是半点要救她的意思也没有。 就好像不认识欧阳一样。 他一面飞身踏轻功朝着玉潭的方向急速而去,一边气愤地骂道:“衣冠禽兽,此人竟真的是衣冠禽兽。太邪门了,太邪门了。” 他朝前看去的时候,发现有人竟先他一步,朝着玉潭的方向飞去。 是盛枷。 - 再说夏桉和欧阳从霜。 欧阳从霜被夏桉拉着踏向深潭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然脑子里几乎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想,身体却一下子陷入了软绵绵的东西里。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她们并没有直接坠入潭水中,是被拦在了崖壁边缘的一片浓密的杂草丛中。 欧阳从霜有些发懵的坐起身:“这是哪儿?桉儿,你疯了?”” 夏桉起身,将欧阳从霜从草地中扶了起来。 “吓到了吧,抱歉抱歉,等上去之后,你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 欧阳从霜看了看上面陡峭惊险的崖壁,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下面。 这地方就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你觉得我们还能上去?” 夏桉道:“自然是能的,你信我。” “夏桉,即便我信你,你也不能从此冲动行事啊,若非有这截崖壁拦住,我们此时可都落水了。” 夏桉道:“是,是我不好。” “夏桉,我喜欢与你相处,是因为觉得你是个极为有分寸且靠谱的人,可是你今日这举动,着实令我无法理解。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崖洞:“我们先去那里面看看吧。” 欧阳从霜见有崖洞,自然是要比待在断崖边上安全。 她抬步随着夏桉走进了崖洞里。 进去之后,里面却并不似想象的那般幽黑,深处有淡淡白色的光亮。 欧阳从霜眨了眨眸子:“那是什么在发光?” 夏桉轻轻出声:“是优昙婆罗花。” “优昙婆罗花。” 此花欧阳从霜此前听闻过,是传说中的一种极为神秘的花。 此花三千年一现,此花现世,寓意着祥瑞之兆。 然而她们此时根本看不清发光体的样子,欧阳从霜奇怪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优昙婆罗花?” 夏桉眸子里涌动着浅淡的情绪,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地方上一辈子,就救过她的命。 第323章 我们是被这神花召唤来的 前世这一天,夏桉是在绝望之中跳进了此处的。 那日赵幽带着她进了碧水居之后,因为被人嘲讽了几句,情绪一直很差。 他情绪差,就会左右看她不顺眼。 一会儿她妆容太素,没有光彩,像是与他成亲,他亏待了她似的。 一会儿又嫌弃她穿得太老气,明明豆蔻之年,看着却像是个怨妇。 一会儿又嫌弃她面上一点笑模样也没有,站在他身边尽是给他添堵。 如此,左扇她一巴掌,又踢她一脚,终于在她当着众人的面,眼角溢出眼泪时,他手脚彻底失控,当着众人的面就要开始殴打她。 那时初成婚不久,她脸皮还很薄。 在府里受他的打也就罢了,若是在众人面前被打,她觉得太过难看。 是以,那日她没有干等着被赵幽打,而是抬腿跑开了想要躲避。 即便那顿打躲不过,哪怕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也是好的。 她跑,赵幽就在后面追,她四下躲避,却是无所察觉地进入了禁地。 赵幽气急败坏地用骇人的声音叫嚷她,她就这么一不小心跑到了崖壁边缘,仓皇间脚底失滑,坠了下来。 直到坠到了此处,在杂草堆中活了下来,她方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来到了禁地当中。 下面一潭清澈潭水,是皇家用水。 当时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擅闯皇家禁地,是重罪,她即便能上去,恐怕也难以摆脱罪责。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挺好的。如此,若是进了牢狱,或许都要比重新回到那绛华院要好一些。起码牢狱里,没有痛不欲生的殴打,没有无止境的凌辱。 就这样,她那时也如现在这般,走进了这崖洞之中,然后便发现了这优昙婆罗花。 彼时,她和欧阳从霜离优昙婆罗花越来越近。 夏桉小声解释道:“我从前在书上面读到过,说优昙婆罗花会发出白色光芒,我觉得这个一定是。” 待到二人走到了近处,那簇白光果然幻化成了一片绽放着白色花朵的花。 花朵上层花瓣圆润,四周的花瓣则呈纤细的锥型,向四下散开。 整个花朵形状极为优雅出尘。 欧阳从霜没有真正见过优昙婆罗花,此时看着眼前这一小片的白色花朵,花瓣焕着荧白微光的花,心中无比惊艳。 “竞真的是优昙婆罗花。” 夏桉道:“好看吗?” 欧阳从霜道:“好看,太美了。我还没有见过会发光的花,如此看着,便觉得心中欢喜得很。” 夏桉道:“我说要带你看一番奇景,我没有骗你吧?” 欧阳从霜点头:“果然没有。” “可是桉儿,我们掉到此处?上面的人会怎样。” 夏桉道:“我们安心等着便好,会有人比我们还着急救我们上去的。” 欧阳从霜默了默,点点头。 也是,这里毕竟是禁地。即便是她们死了,也不会容许她们玷污此处。 她们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优昙婆罗花,欧阳从霜想想夏桉刚刚拉着她的手,从容跳下来的一瞬,现在想想,只觉像是在做梦。 她转头看向夏桉:“桉儿,你胆子为何如此大?” 夏桉眼睛弯了弯。 “刺激吗?” 欧阳从霜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自然是没有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 不得不说,确是感觉非常特别。 她点点头,轻道:“刺激。” “可,我们这是擅闯禁地,上去之后,或许都会挨罚。” “不会的,我会被封赏的。” 欧阳从霜挑挑眉:“即便我们发现了神花,可也是错在先。” 夏桉眸光狡黠道:“谁说的,我们没有故意擅闯禁地。我们明明是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然后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玉潭的边缘,因为觉得味道是来自玉潭,向下张望时不小心坠下来的,如此,又在此处发现了千年一现的优昙婆罗花。我们是被这神花召唤来的。” 欧阳从霜讷讷道:“啊,撒谎,不好吧?” 夏桉朝她眨眨眼:“撒谎是不好,但,有用。。” 欧阳从霜盯着她的眼睛,须臾,二人噗嗤一起笑出声来。 是啊,毕竟还关系着家人,若是说句谎话便可以消减罪罚,她为什么不说。 圣上努力缔造太平盛世,而这花又恰好寓意无上祥瑞,如此,她们就是立了功了。 人有的时候过于实诚,未必是好事。 她也应该学着变通。 “行,就按你说的办。若有封赏,我们也担得起封赏。” 夏桉笑笑:“不过咱们在圣上面前,还是要努力低调一些,我们还是要万般认错,毕竟,这里总归是玉潭,即便无心,我们也确实是擅闯了禁地。” 欧阳从霜道:“对的对的。” 她们二人在地上找了干净处坐了下来。 就这么欣赏着眼前的奇景。 欧阳从霜托腮看着盈盈白光,道:“我知道我为何会喜欢跟你在一处了,你一身毓秀之气,行事却是孤勇乖张。乖张之中,却又自有自己的章法。是我喜欢,却做不到的。” 夏桉也用手托腮:“欧阳,你很好,你不必像我这般就是最美好的样子。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用变。” 她表现出来的孤勇、乖张,代价有多沉重,只有她自己清楚。 欧阳从霜道:“那我希望你也不用变,我们就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 漆黑岩洞,优昙婆罗花微弱的白光中,夏桉的脸也映出光亮:“不胜荣幸。” 此生我们不再做姑嫂,做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友,看着彼此过得如意美满。 这样,真的很好。 - 又过了须臾,夏桉问道:“欧阳,你猜,我们俩遇险,上面的那些人谁会最着急?” 欧阳从霜脑子里立刻闪过了夏舒纬的身影。 回忆起他们俩刚刚在一起的画面。 差一点,他就握住她的手了。 那时她心里悸动非常。 她伏在膝盖上,浅声道:“我也不知道。” 夏桉道:“会不会是我兄长?毕竟他那么在乎你,你们俩都已经互明心意了。” 欧阳从霜有些羞赧道:“他也可能是为了你着急啊,你可是他三妹妹。” 夏桉摇摇头。 然后目光略有深意地看着她:“那你猜,谁会第一个冲下来救你?” 欧阳从霜脑子里蹦出来的人,依然是夏舒纬。 他们刚刚两情相许,他定是十分担心她的安危的。 不过。 她迟疑了一下。 自己坠到此处,到底是有些出格,还望他不要介意才好。不过他与她说过,他此生非自己不娶。他如此珍爱她,又岂会在意她的无心之错? 她抿了抿唇:“夏桉,我希望是你兄长。” 他对自己用情那么深,一定会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第324章 心情都很复杂 夏桉眸子暗了一瞬。 过了几秒,夏桉看向欧阳从霜,目光如点漆:“不管是谁冲下来,我们到底是闯了禁地,蕴含着被陛下降罪的风险,此种情形下,第一个冲下来救你的人,一定是真正无条件在意你、将你放在心上的人,对不对?” 欧阳从霜肯定地点点头,又道:“为何只说我,也有可能第一个下来的,是最在意你的人。” 夏桉道:“我?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情爱之门,她今生恐都不会开了。 夏桉已经想好了,待办完了所有该办的事,她此生会继续多多赚银子,让小娘过得幸福。努力送夏舒寒走上正途。 一家人和和美美过这一生,就够了。 大不了再过几年,她去领养两个孤儿,培养他们长大成人,老了也会有娃娃在膝下承欢,她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欧阳从霜道:“姻缘之事,你自己可说得不算。” 她原先也以为,她这辈子最终可能要与一个不甚心动的人,度过此生了。 结果,命运不还是将夏舒纬送到了她眼前。 缘分一事,最是奇妙了。 夏桉道:“其实,我们俩此时的境遇,倒是可以看一看身边的人,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 欧阳从霜点头,满怀希冀地眨眨眼。 夏桉眼底滑过暗芒:陆平衍,路都给你铺好了,今日你万万要给点力。 - 她们正欣赏着花,外面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有人跳进玉潭的声音。 夏桉眸子一动。 来了。 二人闻声匆匆起身走出崖洞,站到断崖边上看向潭水中。 那人入水后,正朝着水底游去,是以,她们没能看清跳入水中的人是谁。 但夏桉觉得,除了陆平衍,不会有别人。 她正要朝着水中大喊,只见另一个身影“扑通”一声,也跟着跳进了玉潭中。 这次她和欧阳从霜都看清楚了,是陆平衍。 欧阳从霜讷讷出声:“陆大哥?” 这会儿夏桉也有点懵。 此人是他,那刚刚那人是谁? 不会真的是夏舒纬吧? 不对,他太了解夏舒纬,即便他想救人,也绝不会亲自入水。 况且此种情形下,他多半已经装作不认识欧阳了。 那刚刚那人会是谁? 莫非,欧阳有两个暗恋者? 先不管那么多了,夏桉对着水中大喊:“陆将军,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欧阳从霜也赶忙出声:“陆大哥,我们在崖壁上,我们不在水里。” 二人的声音在潭壁中有回响,水中的二人听到了声音,连忙又飞速潜回到了水面上来。 眼看着两个人都从玉潭之中露出了头,即便离得有些距离,夏桉还是认了出来,第一个跳进深潭中的人,竟是盛枷。 她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怎么下去? 欧阳从霜一开始以为最先跳进去的,应该是夏舒纬。 然看到那人是盛枷之后,心里瞬间有些怅然。 不过,看到陆平衍,她还是觉得心中震颤。 陆大哥,竟是如此英勇无畏。 肯在这种时候跳下深潭救自己。 她朝潭下喊道:“陆大哥,我没有落水,你们快些上来吧。” 夏桉顿了顿,也对着水中道:“盛,盛大人,我们没事,潭水极深,快些游到岸边吧。” 水中二人看到夏桉和欧阳从霜都好好地在断崖上,全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欧阳从霜见下面二人朝着潭水边缘游去,不禁抬眸看向上面。 他,是没有来得及下来吗? - 潭水并不是四面都是崖壁,朝北的方向有个斜坡,与地面距离也不高,足够让盛枷和陆平衍安全的上岸。 只是到此处断崖处救人,还是需要一些功夫的。 看着盛枷和陆平衍安全上了岸。 夏桉和欧阳从霜回头坐在崖洞里等着。 欧阳从霜心情很复杂。 因为跳下来两个人,却并没有夏舒纬。 她想,他该是在上面等着自己的吧? 夏桉的心情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 不是。 盛枷这个时候逞什么能耐啊? 他跟欧阳从霜毫无交集,所以一定不是和陆平衍一样,是欧阳从霜的暗恋者。 莫非,是因为自己? 不对,他连承认和她是朋友都不愿意,怎会对自己如此上心? 可又一想,陆平衍平时还连话都不跟欧阳从霜讲呢! 夏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心情越是有些复杂。 罢了,先不想了。 总之,不顾一切跳下来救欧阳的,是陆平衍。 若没有猜错,夏舒纬此时应是已经躲得远远得了。 他们的命运齿轮,已经开始重新转动了。 - 盛枷听闻夏桉落进玉潭,一路寻过来时,心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女子多半不会水,她跳进水里,短暂的挣扎之后,便会朝着无底的深潭沉下去。 如此,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来不来得及救起她。 若是来不及,那夏桉就? 结果他难以想象。 他飞身而来,纵身跃潭,可清澈的潭水中,却半点她的影子也看不到。 那便是沉到无尽的水底了。 他顾不得许多,拼尽全力沉潜,心想哪怕寻到她的半点影子也好。 他真的不敢相信,夏桉就这样溺水而亡。 直到,潜到他身体觉得几乎承受不住,水中回响着模糊的声音,夏桉的声音。 她在上面。 他又奋力向上浮游,冲出了水面。 当看到崖壁有一处断崖处,她正低头看着他们时,一颗几欲撕裂的心,方安心沉了下去。 - 上一辈子,夏桉是第二日才被从这里救出去的。 她在赵幽的追打下落了玉潭,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所以没有派人立刻下来救他。 直到赏花会结束第二日,宫中派人过来打捞她的尸体。 夏桉是在那个时候,被救了上去。 宫里早晨来人,放舟船入水,发现她在崖壁上并没有死之后,直到那日天黑,方将她从此处救了上去。 今日,她们或许也要等上许久。 夏桉正欲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一个身影猛得在外面的草丛中落了地。一袭黑衣的男子走进崖洞,擎着慑人又透着微红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第325章 生死关头,方知这份安护,从未改变。 盛枷一步一步走进了崖洞,透过浅淡微光,看着夏桉一副闲适完好的模样坐在地上。 他声音既凉,又透着股微哑,警示意味十足:“夏桉!”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看着她带着欧阳从霜好端端地坐在这崖洞里,他终于可以确定。 她定不是不小心遇险到这里的,而是有所防备的。 也就是说,她是有预谋地跳下崖壁,来到此处的。 从刚刚听说她落水到现在,他的心一直忍不住地发颤。 从小到大,他还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此时见到她完好的待在这里,他的心总算落了地,说不出是气恼,还是庆幸。 夏桉赶忙站起身,目光左右躲闪了一下,然后嘴角拾起一副感激的笑:“盛大人,你来救我们了。” 盛枷身上还全都是湿的,鬓角的发丝正滴着水,显然上去后,连衣裳都没有换就又跳下来了。 明明遇险的是她和欧阳从霜,可一向刚硬冷然的盛大人,不知为何,此时看着比她们俩还要破碎。 盛枷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她:“你们为何会到此处?” 夏桉有些吞吐的道:“我们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跟着不知不觉,就,掉下来了。” 盛枷目光审视地看着她。 显然毫不相信她的话。 他就说,她此前应是正盘算着什么事。 可落崖也是她盘算的一环? 如此险地,一不小心就会沉入深潭,万劫不复了。 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这虎一般的胆量。 夏桉见他满脸的不信,赶忙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一簇发着奇异白光的优昙婆罗花。 “不信你看。” 盛枷转眼看过去,眸子觑了觑,然后又朝那花走近了几步。 此时方才发觉,这崖洞中之所以有光亮,正是此物发出来的。 夏桉跟他解说:“这神花叫优昙婆罗花,书中记载,此花几千年方现世一次,代表着举国安泰、盛世祥瑞。若非我们掉下来,恐怕就要错过这神花了。冥冥之中,似乎这花在指引我们发现它。盛大人,如今我们大乾朝正值太平盛世,圣上一定乐得见此神花。” 盛枷显然也看出了这花的不同寻常。 他盯着花看了几秒,目光再次移到了夏桉的身上,眼里的疑虑更甚。 这就说明,夏桉来此之前。 就已经知道这里有这优昙婆罗花。 如此就说得通了。 不然以她的通透和诡谲,绝不会带着欧阳从霜一起,做此等擅闯禁地的事。 此举一不小心,罪及家人,她不会不清楚。 他清冷的脸上浮起一丝突兀的无奈:“夏桉,到底想做什么?” - 这时,外面又有了动静。 陆平衍顺了一根绳索,也落到了外面的草丛里。 然后,他倏地甩开了绳子,冲进了崖洞,紧张又焦灼地喊道:“欧阳、欧阳、欧阳……” 欧阳从霜看着同样全身湿透,同样也没有换衣裳就下来的陆平衍,目色怔怔。 轻声应道:“陆、陆大哥,我在这。” 陆平衍见了欧阳从霜,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将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究竟是怎么掉下来的,是不是有人推你的?告诉我,我非废了他。” 欧阳从霜印象里,陆平衍早就与她疏离疏远。 话都不说一句。 这会儿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年少时,他处处维护自己的情景。 欧阳从霜愣怔地道:“陆大哥,我没事,我很好。” 陆平衍目色赤红。 待确定欧阳从霜确实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之后,终于彻底放心下来。 “还好,还好你们只是落在了此处,若是此处没有这处断崖,没有那团厚重的杂草,后果真的不堪设想。那玉潭之水,是真的深不见底啊。” 欧阳从霜抿了抿唇,有些感激道:“陆大哥,谢谢你。” 从前一直觉得,陆平衍早就不把她这个幼时的玩伴放在心里了,可如此情形下,他能义无反顾地两次跳下来关心自己的安危。 原来,他并不像此前表面看上去那样冷漠无情。 原来有些情谊,并没有被时间磨灭。 生死关头,方知这份安护,从未改变。 陆平衍目色直直盯着欧阳从霜,须臾,也发出了刚刚盛枷一样的疑问:“不过,你们为什么会坠到此处?是不是有人要害你们?” 不然以欧阳从霜的乖巧,是不可能来到此处禁地的。 欧阳从霜和夏桉对视一眼,然后扬眉对他笑笑,也指了指旁边的优昙婆罗花:“我们是被这个神花召唤来的。优昙婆罗花,几千年一现的神花,且长在了陛下用的天泉之上,是极大的祥瑞。大概是老天要我们发现它们,然后告诉圣上。” 陆平衍看着那发着光的白花,顿时也觉得十分奇异。 “怪了,此花竟还能发光?” 他默了默,道:“若这花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神妙,陛下得知后,一定会大为高兴。如此,或许还能减轻你们擅入禁地惩罚,真是太好了。” 本来他都想好了要千方百计帮她们开罪的。 欧阳从霜又和夏桉对视了一眼。 陆平衍这时才想起也应该关心关心夏桉。 “夏姑娘,你也无碍吧?” 夏桉颔首道:“我无碍。谢陆将军关心。” 陆平衍看了眼盛枷:“行啊你,平时与你过招,赢一次输一次的,这回跳水救人,你倒是两次都赢我一步。” 他微笑着看夏桉,“我们的盛大人,还真是怜香惜玉啊。” 夏桉不自然地扯扯嘴角。 “给两位大人,添麻烦了。” - 官府救人,需要的时间长,是因为纯需要靠工具。 夏桉忘了,盛枷和陆平衍都是有武功的。 如此,一根简单的绳索足矣。 不过。 陆平衍对欧阳从霜道:“走,先不说了,我这就带你上去。” 到了外面的崖壁边,陆平衍直接蹲下身来,对欧阳从霜道:“如此情形,你先到我背上,我需背着你,才能将你带上去。” 欧阳从霜迟疑了片刻,她还从没有与男子如此亲近的接触过。 而且,夏舒纬没准此时,就在上面等着她。 第326章 脸猝不及防贴在了他的胸口 夏桉走到她身边,与欧阳从霜心意相通地对视了一眼。 欧阳从霜想起了她们刚刚聊过的话。 谁第一个冲下来救她们,定是最真心在意她们之人。 夏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欧阳从霜看着陆平衍结实的脊背,他能为自己跳深潭,自己又在这里多虑什么? 欧阳从霜上前一步,俯下身双手轻轻揽住了陆平衍的脖颈。 陆平衍行动温柔地将她稳稳背了起来,然后麻利地将绳索往他们身上一绕。 将欧阳从霜与自己绑在了一起。 欧阳从霜趴在他的背上,即便知道一会儿攀上崖壁会很惊险,可陆平衍的脊背结实宽厚,她觉得很安全。 准备好后,陆平衍回头侧眸安抚欧阳从霜:“有我在,别怕,我们很快就可以上去。” 欧阳从霜抿唇点点头。 盛枷看着眼前的情景,恍然间似乎意识到夏桉的用心了。 清风醉那日她讲的那个故事,那日他就觉得,那故事绝对不是白讲的。 故事里的人,故事的情节走向。 欧阳从霜、陆平衍、夏舒纬。 这些,不都是故事中人? 盛枷用鼻息叹了口气,没好气地侧眸看了夏桉一眼。 所以说,她如此大费周折,竟是为了这个? - 只见陆平衍手握缰绳,用轻功一路向上攀爬,不多时,他就带着欧阳从霜就上去了。 此时,下面就剩下了夏桉和盛枷。 夏桉在草丛里低眉转圈走了几步缓解尴尬。 毕竟,她实在想不通盛枷为何会下来。 不多时,上面的绳索“唰”地一声,又被扔了下来。 夏桉眨眨眼,抬眸与盛枷对视。 与陆平衍和欧阳从霜不同。 陆平衍心中挚爱欧阳,他们刚刚的动作,也更像是大哥哥体贴照顾妹妹。 可是,她真的要趴到盛枷的背上上去吗?她真的要与他绑到一起吗? 与大理寺的盛大人,万民闻风丧胆的煞神离得如此近,真的合适吗? 盛枷伸手牵住了绳索,然后对她不冷不热道:“过来。” 夏桉抿抿唇,走到了他跟前:“我,我很重的,你,要不你还是不要背我了,我怕咱俩一起落水。” 总之,就很尴尬。 盛枷道:“谁说我要背你?” 夏桉闻言,心里一下松了口气,她神采奕奕指了指上面:“其实也没多高哈,我觉得我能顺着这绳子爬上去。” 盛枷眼里溢出一股气恼,却是努力隐忍了下来,没有对她发作。 看向她的目光里,含着股无奈。 夏桉又指指他手中的绳子:“就,我在上面爬,你在下面爬,你看顾着我一些就行。” 毕竟,有他托底就行了。 盛枷理解地勾勾唇角,轻道:“你过来。” 夏桉神色轻松地走了过去。 她从他手中牵过绳索,比划着自己要如何往上爬。 下一秒,盛枷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然后用绳索在他们身上绕了两圈,夏桉的脸猝不及防贴在了盛枷的胸口上,只觉整个人都与他紧紧贴在了一起。 她使劲挣扎了一下,有些恼怒道:“盛枷你?” 盛枷单手将她的头扣住,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声音变得霸道:“不想落水,就不要动。” 夏桉身姿不稳,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盛枷的手臂。 湿透的衣料传来了劲瘦的触感,有点硬,也有些些软。 盛枷道:“准备好了,我们现在上去。” 夏桉“哦”了一声。 之前跳下来时,夏桉都没有太紧张,这会儿却是紧张得要命。 紧张间,只觉身体飞速随着盛枷向上,速度之快,她还没有来得及再多想什么,他们二人已经双双落到了玉潭上面平地上了。 双脚着地,夏桉瞬间舒了一口气,然就在这时,她发现,这附近竟全都是围观的人。 朱玄凤、萧凌、以及很多公子贵女们。 看着他们此时的姿势,全部都看直了眼睛。 刚刚陆平衍是背着欧阳从霜上来的,虽说有男女大防,但救人嘛,至少也得那样。 可是盛枷和夏桉。 竟是相拥着上来的。虽说这个姿势对于女子来说更加安全,可是,如此姿势,实在是看得人眼热。 朱玄凤好笑地看着他们,然后关切地问夏桉:“夏姑娘,你也没有受伤吧?” 夏桉有一丝尴尬地收回钳在盛枷手臂上的手。 “我无事,无事。” 此时,盛枷绕开了绳索,夏桉与他的身体分开。 夏桉赶忙整理了一下衣物,琥珀也冲了过来,帮着她拉扯裙摆。 琥珀紧张得冒了一身的冷汗:“姑娘你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夏桉安抚她道:“没事。我很好。” 整理好衣裙,她回身对着盛枷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今日,谢盛大人搭救之恩。” 朱玄凤道:“这恩情确是非同小可,夏姑娘定得好好报答盛大人才是。” 盛枷通常如此拼命,都是查案子的时候,还没见他何时救人如此的果决快速的。 萧凌看着也是心中激动,关键还没见盛枷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他不禁脱口而出:“嗯,这恩情,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夏桉本就有些尴尬,被萧凌这么一说,面颊竟不觉有些烫。 “世子说笑了,盛大人的恩情,我必会好好报答的。” 她转身,寻找欧阳从霜的身影。 见她此时正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脸色苍白。 旁边,秋雨一边替她整理着发髻,一边同她说着什么。 琥珀来到了夏桉的身边,对她耳语道:“大公子刚刚已经走了。” 夏桉轻嗤一声。 竟是比她想象得还要卑劣,欧阳的安危也毫不关心,连等都不愿意等,竟是直接躲了。 - 夏桉转身对朱玄凤道:“朱世子,今日是我和欧阳姑娘举止失礼,误闯了您院子中的禁地,得先向您赔个不是。” 说着,她双手交叠,与朝着朱玄凤行大礼。 朱玄凤一把接住她的手臂。 “莫要如此对我行礼,你们能安然上来,本世子已经很高兴。” 夏桉还是坚持将礼行完。 然后又道:“世子,我们现在得进宫面圣。” 朱玄凤好笑道:“这么急着去领罪?” 第327章 配不上你的眼泪 夏桉和欧阳从霜误入了禁区,还掉了下去。 朱玄凤自己倒是没什么。 圣上那边的一顿罚定是免不了的。 只不过,他也可从中帮着化解一二。 没想到夏桉竟是如此主动地要进宫去承认错误。 夏桉语气认真地对朱玄凤道:“我们一方面是去认罪,另一方面,我和欧阳姑娘在下面的崖洞里,其实发现了很重要的东西。” 朱玄凤见她态度如此严肃,感觉到了事情应是非同小可,他没有多问,直接道:“我这就带你们进宫。” - 夏媛和魏明瑶不久前听闻夏桉坠落到玉潭里时,真真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 夏媛心想,此前百般算计都她弄不死她,结果自己今日竟是投进了玉潭之中。 那玉潭之水,深不见底,即便琥珀喊了人去救她,也定是晚了。 她定已经坠到了潭底,死得透透地了。 换句话说,即便上天眷顾给她留了一口气。 可是玉潭诶,那可是皇家禁地。 她一个小庶女,玷污了圣上的用水。 即便不死,也成了罪女了。 少不得要受一顿惩罚,说不定还得坐牢。 呵呵,夏媛突然觉地,这夏桉是真有意思啊。 一会儿像一个臭石头一样,气得她几乎要窒息。 一会儿又总能做出一件令她开怀大笑的傻事来。 本来还一直盘算着要如何收拾她呢。结果,竟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动手了。 要么说,她命贱呢! 哼,她还想和欧阳从霜套近乎,以为自己可以提前和未来的长房主母搞好关系。 那个欧阳从霜竟也是个不争气的,竟跟着她一起落了玉潭。 兄长是什么人?那是从小到大都严格遵守各项规条戒律的人。 一丁点逾矩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欧阳从霜如此行事,必是触碰到了兄长的逆鳞。 如此,兄长又如何还会要她? 她可是犯下了大忌。 得罪的可是圣上。 即便她也能活着出玉潭,兄长也定是不能娶她了。 果然,兄长还是十分通透的,事发不久,他便借故宫中有个公差急着办理,离开了。 夏媛心情好到无可描述,今日恰好赵幽那个畜生也不在,她一时高兴,这会儿不觉喝了好多酒,整个人喝到微醺醉美。 她身后的蝴蝶听闻夏桉掉进玉潭时,心情则有些矛盾。 既觉得痛快,又觉得不甘心。 腿上的骨折之处又痛又痒,她想,这个女人竟就这么死了? 太便宜她了。 她应该死在她的手里才是啊! 然,她们几人正幸灾乐祸得意的功夫,却听人说,夏桉和欧阳从霜竟没有被淹死,她们还活着。 夏媛顶着熏醉的脸,不可置信地赶到了玉潭附近,隔着搭救的人群,她亲眼看到,夏桉被盛枷护着,安然飞身上了玉潭。 她是不仅没死,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去,身上竟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见到这一幕时,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她不甘心地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夏桉竟真的还活蹦乱跳地活着呢。 就连欧阳从霜也一样,一整个人都好好的。 坠入深潭,她们竟又都活着上来了。 夏媛气得几欲站不稳。 她带着哭腔问魏明瑶:“表姐,为什么,这贱货为何如此命大?” 魏明瑶盯着那边看了半晌,冷声安慰她:“急什么,没听说她要进宫领罪了吗?” 夏媛恍然道:“对,对,她有罪,她可是触了龙颜,圣上一定会狠狠罚她的。她定会被送进监牢,让她去坐牢。” 她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夏桉随朱玄凤一行人离开。 然后咬牙道:“我得回趟府里,我去让父亲母亲提前做准备。” - 去往宫中的马车上。 欧阳从霜一直沉默。 夏桉懂她此时的茫然和失落。 身临险地之时,她最期盼第一时间见到的人,没有出现。 被救上来,她以为能上前关心她安危的人,却是连人影都没了。 她心里该是有多失落、多失望。 秋雨已经告诉了她。 当琥珀对着众人喊她们落水的时候,夏舒纬原是看似担忧地起身了。 但当琥珀说她们是坠入了玉潭时,夏舒纬权衡了片刻,竟就那么坐了回去。 那几秒钟权衡,流露出了他的本心。 擅闯禁地,会触怒圣上。在那一瞬间,他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与她的缘分。 放弃地如此简单、如此地不留余地。 所以,他所谓的一见钟情,所谓的非她不娶,又都算的上是什么呢? 夏桉将手轻轻覆在了欧阳从霜的手背上,轻声道:“此时看清一个人的真心,总好过再过几年,一切无法回头时再看清他,要好的多。他虽是我兄长,但我今日也瞧不起他。” 欧阳从霜眼角倏地落下一滴泪:“可是……” 夏桉抽出丝帕,轻轻替她轻轻拭去泪水。 “不要哭,危难之际见真心,他今日能做到此种地步,可见此前为你做下的种种事情,也未必是用了真心。你既看透了他的心,他实在配不上你的眼泪。莫要再为他难过。有些人,终究是不值得。” 这时,轩窗外响起了陆平衍的声音。 他乐呵呵递进来一个油纸包。 “你俩儿半天都没有进食了,一会儿进宫也不知要到几时,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夏桉接过油纸包:“多谢陆将军。” 陆平岩没有马上离开,驾马跟在轩窗外头。 夏桉打开油纸包,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糕。 闻了一下,好香。 多半日没有吃东西了,此时着实是有些饿了。 她看了眼车外的陆平衍,很小声地对欧阳从霜道:“你要珍惜眼前人才对。” 欧阳从霜怔了怔,目光扫了眼轩窗外面,刚好对着自己目露担忧的陆平衍。 欧阳从霜其实感觉到了。 这个她以为已经失去的幼时哥哥,今日自始至终,他都以她为重,任何时候都没有半点退缩。 虽不知自己为何在他心中变得如此重要,可她其实心里觉得很感动。 欧阳从霜略显拘谨地垂下眸子。 夏桉将栗子酥递到了欧阳从霜手上:“饿了吧,趁热快吃一块吧,别辜负了陆将军的好心。” 闻着栗子酥的香味,欧阳从霜方觉得真的很饿了。 她伸手拿起一块儿,咬了一口。 栗子糕软糯香甜,欧阳从霜一瞬间,觉得心里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 夏桉也取了一块,与她一起吃了起来。 第328章 封为县主 到了宫门口,朱玄凤说明来意,让宫人通禀,不久后,宫人通传圣上准他们去御书房问话。 朱玄凤、盛枷、陆平衍走在前面。 夏桉和欧阳从霜走在后面。 几个当事人一起进了宫门。 刚刚走到殿外,好巧不巧,碰上了正往外面走的夏舒纬。 欧阳从霜眼皮一酸,目光执拗地看着他。 然夏舒纬见是他们一行人之后,故意朝着偏离他们的方向走去,连一个眼角余光也没有给欧阳从霜。 欧阳从霜看着他一副仿若不认识她模样,心中一阵苦笑。 原来啊,人竞真的会有两副面孔。 一副,你身家好时,他对你痴心一片。 一副,你声名败落,他对你冷若冰霜。 原来,此前竟真的是自己瞎了眼。 刚刚在车上时,她心中还拧巴地难过不已。 这一刻她猛然间觉得,夏桉说得太对了,有些人,为他流一滴泪,都是浪费。 陆平衍自然是也看透了夏舒纬虚伪可恶的嘴脸,此时见他绕着他们走开的模样,不禁冷笑出声。 盛枷侧眸看他:“笑甚?” 陆平衍没好气地道:“我笑有些人,竟是跟小时候一个德行,哪怕感觉到半点威胁,都会躲着走。” 陆平衍回眸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欧阳从霜。 这个时候,她应该定是很难过。 这个夏舒纬,找机会一定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 绕过一道道宫门,几人到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后,他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进来的路上,夏桉已经跟朱玄凤说了她们在下面发现了优昙婆罗花的事情。 跪下来之后,朱玄凤先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璟隆帝听。 夏桉和欧阳从霜将头埋得低低的。 璟隆帝听完朱玄凤的讲述,看看夏桉,又看看欧阳从霜。 “你们说,你们先是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地下二人斩钉截铁地点点头:“回陛下,是的。” 璟隆帝又道:“所以,你们才鬼使神差地进了禁地?” 夏桉和欧阳从霜又连忙齐声认错:“臣女有错,请陛下责罚。” 璟隆帝接着道:“你们向下找寻时,脚底失滑坠了下去,却并没有坠到玉潭之中,而是掉进了一处崖洞里。” 二人又齐齐回道:“回陛下,确是如此。” 璟隆帝又看看夏桉和欧阳从霜身后跪着的盛枷和陆平衍。 “她们没入玉潭,你们却是入了?” 陆平衍颔首道:“回陛下,臣有错。” 璟隆帝看向盛枷:“你呢?” 盛枷颔首:“臣,鲁莽了。” 璟隆帝好笑地冷哼了一声。 “你们倒是英勇无畏得很,虽说是为了救人,可朕用来酿酒的天泉,她们没破坏,倒是被你们二人给破坏了。” 陆平衍和盛枷齐声道:“臣有错,请陛下责罚。” 璟隆帝道:“你们当然都有错!” 所有人将头又向下埋了埋。 璟隆帝起身,目光再次落在了夏桉和欧阳从霜身上:“所以,你们二人入了崖洞之后,既而在那里发现了优昙婆罗花?” 夏桉道:“是的。那花我从前在书中见过,乃几千年一现的神花。臣女觉得兹事体大,定得秉明陛下。” 巧得是,今日礼部的舟从简舟尚书恰巧也在御书房,听闻他们寻到的是优昙婆罗花,一直激动得眼睛放光。 这时,璟隆帝道:“舟尚书,你说说,这优昙婆罗花,是个什么花?” 舟从简面露喜色:“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可是祥瑞之兆、大吉之象啊。要知道,那优昙婆罗花,三千年一现世,之所以被称之为神花,就是因为,凡它降世之时,均是太平盛世。朝廷同心、万民通乐,江山太平,海清河晏。如此神花,偏偏赶在我大乾盛世之时现世,就说明陛下的统治和功绩,是被天道所认可和护佑的,陛下,此乃祥瑞之兆啊。” 璟隆帝自然也听说过这优昙婆罗花。 也知道此花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是想通过舟从简的口,肯定一下。 “如此说来,这夏府的三姑娘和欧阳府的大姑娘?” 舟从简赶忙道:“陛下,陛下请听臣一言。此二人误入玉潭虽是有错,然臣觉得,她们也会是被神花牵引着去的。若非她们,这神花恐也无法得以被陛下知晓,所以臣以为,此二人,也是有些祥瑞在身上的,是被神花选中的人啊。” 璟隆帝笑笑:“哦?” 陆平衍闻声,赶忙也附和道:“臣也觉得,舟尚书说得极有道理,陛下你想,她们二人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去,竟是毫发无伤,从而发现了神花。她们定是被选中的人。” 璟隆帝斥责道:“你的过错还没理清,倒是替她们说上话了。” 陆平衍惭愧低头:“臣的错,臣认,臣甘愿受罚。” 璟隆帝又看向盛枷:“那花你也见了?” 盛枷回道:“臣见了。” “真有那么神?” 盛枷回道:“黑暗中发着白光,确是奇异。” 璟隆帝大声道:“好!你们俩儿不是不畏高崖吗,今朕就命你们二人,将神花给我安然地移进宫里来,将功补过!” 陆平衍和盛枷连忙道:“臣,遵旨,臣,谢陛下隆恩。” 朱玄凤道:“臣也有失职之责,臣会全力配合两位大人移花。” 璟隆帝点点头:“嗯,也当将功补过了。” 这时,所有人都担忧地看向了夏桉和欧阳从霜。 朱玄凤道:“陛下,夏姑娘和欧阳姑娘,或也可将功补过。” 陆平衍道:“对对,她们懂花,可配合我们。” 盛枷开口道:“陛下,她们二人是无心之失,得遇神花,也是极大的机缘。还请从轻发落。” 夏桉眨眨眼。 他竟也会做求情这种事。 璟隆帝道:“行了。” 璟隆帝走到夏桉跟前:“你这个小女子,上次朝会你在大殿上的表现,就让朕印象深刻。如今获得机缘,竟为朕寻到了千年一遇的神花。 优昙婆罗花现世,说明我大乾得天地护佑,寓意山河无恙,此为大吉。你们这两个小女子,被神花牵引落崖又安然无恙,也是祥瑞之兆!” 璟隆帝停了停,与舟尚书对视了一眼,然后高声宣布:“今日起,均封为县主!” 第329章 意义非凡 (宝子们,昨天晚上写到最后为了气夏舒纬,直接把夏桉和从霜都命成县主,大家似乎也都很高兴,我昨天也非常激动。今天我冷静后查了一下,古代要封为县主,是需要家人或自己有一些实在的功绩的。所以我名头定得有些高了。今天改成淑人。淑人在古代对女子也是极大的赞誉,气夏舒纬够用了。放心,该有的荣誉,我们桉宝后面都会有。以此改文,跟大家说声抱歉!) 璟隆帝乃推翻前朝的政权,从而执政的。 然即便他废弃前朝酷吏,带领大乾王朝走上正途,但这些年总有民间势力或者腐朽之辈,觉得他萧氏一族是篡夺皇权得的天下,名不正言不顺。 以此想扰乱民心。 璟隆帝虽心中有丘壑,却也在意颜面。 毕竟萧氏的后世子孙,还要继续掌管这天下。 总不能一直戴着这顶帽子。 而优昙婆罗花在此时现世,恰好可以向世人证明,他萧氏一族执掌的天下,是被天地大道所认可的。 他璟隆帝治理的大乾王朝,一片海清河晏,是被天地大道护佑的。 这正好可以向那些持着沉珂滥调的世俗之士证明,萧氏一族颠覆前朝旧政,是遵循天地大道的结果。 是以,此时夏桉和欧阳从霜发现神花,于璟隆帝而言,其实是立下了大功,否则长得那么隐秘的优昙婆罗,恐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璟隆帝不罚她们,反而对她们进行封赏,也不足为奇。 至于那玉潭之水。 与璟隆帝而言,不过就是酿酒的辅料。 且那是天泉,不日便可自行净化。 这几年轻人也并非恶意破坏,实在没有必要因此对他们做什么严厉的惩罚。 今日是大吉之日,璟隆帝不想动刑罚。 只要他们能安然将神花移到他面前,就是好事一桩。 - 璟隆帝话落之后,所有人都替夏桉和欧阳从霜被封为淑人,且免去了惩罚,而松了一口气。 欧阳从霜十分受宠若惊。 原想着功过相抵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竟还能得到御赐的封号。 淑人虽地位没有多高,却也是对她们品德的肯定。 一下子便可以洗去她们擅闯禁地的不良之名。 她心中十分感激。 夏桉则心里早就有数。 说起来,前世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被封了淑人。 只不过,那时对自己已经无甚大用了。 在赵幽这个世子面前,这点名头不过是增加了他的体面。 今世这会儿,她也不是为了这个封号而要这么做的。 她要的是斩断夏舒纬和欧阳从霜的姻缘。 此目的目前已经达到了。 至于宫里这一趟,其实是在为此事收尾。 因为欧阳此时得了这封赐,意义是非凡的。 - 所有人最后拜谢了璟隆帝的赏罚后,一一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再说夏媛,回到夏府之后,将全家人都请到了正厅,将今日碧水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讲给了魏氏、夏光淳以及夏老夫人听。 待讲完了夏桉今日犯下的过错,夏媛略显不安道:“祖母、父亲、母亲,桉儿此次进宫,必是凶多吉少了。” 夏老夫人不太相信夏桉能做出如此不守规矩之事。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桉儿一向懂事守礼,怎会做出闯进禁区这种事?” 夏媛道:“祖母,这个时候您还要袒护她?若陛下降了她的罪,那父亲和兄长的颜面何在?您老的颜面又何在?您想过没有?” 魏氏此时拿出了主母地威仪。 “这个孽女,竟是如此大逆不道,连天泉都敢擅闯。母亲、老爷,此事可非同小可,若真的触怒了龙颜,那我们阖府恐都没有好果子吃。我们纬儿才刚刚入仕,她会连累我们纬儿的。 老爷,你现在就写断亲书吧。就说她【】不守规矩,枉为人女,将她逐出家门。这样,你和纬儿才能在圣上面前表态。圣上才不会迁怒与你们啊。” 魏氏此时心里真真是十分的解气。 怎么也没有想到夏桉会当众做出此等逾矩之事。 她这是刚刚支棱起来,就飘了吧。 连皇上的御用之水都敢去碰。 夏桉,这回可不能怪我们算计你,而是你自己想不开,自己作大死。 还有那个欧阳从霜,从前还觉得她是难得一见的大家闺秀,恭谨守礼贤德淑良,跟纬儿般配得紧。 如此一看,竟也是个脑子不大灵光的。 还好,还好她还没有去欧阳府上下聘,她和纬儿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然这个时候,岂不是要一起跟着她难看? 这时,夏光淳沉沉出声:“夫人这话未免太过绝情,桉儿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寻常时候在自家府里,都不会随意乱走,更何况是在碧水居。她走入那禁地,定是有什么缘由。” 夏光淳与夏老夫人一样,也觉得夏桉不是那种胡作非为的人。 魏氏道:“可是老爷,她毕竟还是闯了禁地了啊。若你不当机立断做出样子来,待圣上降下罪来,可就晚了。您的仕途您不顾了吗,纬儿的前程您也不管了吗?” 这时,夏舒纬也刚好自宫里回来。 夏老夫人赶忙问他:“纬儿,你今日也去了碧水居,桉儿的事情,你可知晓?” 夏舒纬道:“回祖母,我知晓。我刚从宫里出来,见他们都被带进了御书房。” 夏舒纬问道:“可知结果如何?” 夏舒纬默了默,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之前在宫里,有人擅闯了陛下的禁地,当即便被押入了诏狱,至今都没有放出。所以我想……” 后面的话,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大家都听得出来,意思是凶多吉少。 还好他刚刚进宫找了正在讲学的欧阳大学士,将欧阳从霜和夏桉的事情都跟他讲了。 此事毕竟还涉及到他的孙女,相信他定会与陛下周旋一二,将此事影响降到最低。 此事只要影响不到他,同样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夏媛冷冷斜了斜唇角。 “兄长都这么说了,看来,我们府上真的要早做打算啊。” 夏光淳脸色沉暗地站了起来。 “我现在进宫。” 自己的女儿出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总该要出面。 夏老夫人支持他道:“快去吧,看看如何能救救桉儿。” 夏媛气恼道:“父亲、祖母,你们到底想什么呢?” 第330章 一笔勾销 夏府大门口,夏桉的马车在府门外停下。 折腾了多半天,夏桉有些疲累地被琥珀搀扶着下了车。 越过影壁,进了府,她直接朝正厅走去。 与她想象的一样,正厅里现在正热闹着。 夏光淳起身,正要准备进宫,却见院子中,夏桉正安然无恙地朝着正厅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自己回来了。 夏媛正要严辞阻止父亲,见到夏桉自己好模好样地回了府,目光一下就怔住了。 魏氏和夏舒纬此时同样诧异非常。 只有夏老夫人眼里流露出惊喜的光亮。 就说桉儿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出事。 夏桉进了正厅,朝着各位长辈一一施礼:“祖母、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夏光淳颇为惊讶:“你不是去宫里认罪,怎么就回来了?” 夏老夫人道:“难道,是陛下放你回来的?” 夏桉点头:“嗯,是的,让父亲和祖母担忧了。” 魏氏十分不解道:“你,你犯下此等罪过,陛下如何就放了你?” 夏桉笑笑:“母亲,你这样说,莫非是质疑陛下的决断?” 魏氏赶忙道:“母亲哪有,陛下圣明,母亲哪里敢质疑。母亲不过是,不过是见你没事,一时太过高兴罢了。” 夏舒纬看着夏桉:“三妹妹,你回来了,那欧阳姑娘呢?” 夏桉朝着夏舒纬略有深意道:“回兄长,欧阳姑娘也和我一样,好好地回欧阳府了。兄长不必担心。” 夏舒纬眸色深了几许,垂眸略有所思。 夏媛很不死心地质问道:“你们毕竟是犯了大错,此事不会就这样了了吧?” 她猜,定是有什么别的责罚,夏桉自己不肯说。 夏桉勾唇笑笑:“二姐姐果然聪明,的确还没有彻底了,不过,今日的晚些时候,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即便圣上金口玉言,封了她们淑人。 册封的旨意也要等到优昙婆罗花被盛枷他们安然移到陛下面前,才会下来。 魏氏和夏媛对视一眼,纷纷挑了挑眉。 就说皇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过她呢? 果然,事情都还没有彻底结束呢。 哼,犯错就是犯错,一顿责罚定是免不了了。 且等着陛下最后的裁决吧。 夏老夫人看着夏桉,关切道:“你今日折腾到了这会儿,应该也饿了吧,赶紧吩咐厨房你给弄些吃的吧。” 夏桉笑着谢过夏老夫人,这种时候,只有祖母关心她的肚皮了。 她觉得心里一阵暖融。 - 夏桉回到云芷阁。 喜鹊和琥珀为她布好了膳食。 琥珀今日也跟着她折腾了多半日,夏桉命她坐下跟着自己一起用膳。 琥珀知道夏桉的脾气,便也没有拒绝,她在夏桉身旁坐下,一边帮着她夹菜,一边自己也用一些。 喜鹊和琥珀都跟着夏桉经历过大场面,此时不显得有多心慌。 她们现在的衡量标准是,只要姑娘不慌,那就定没有什么大事。 说不定结果还非常好。 现在夏桉面色平静地大口大口吃着饭,就说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喜鹊只一个劲地给夏桉夹菜:“姑娘你多吃一些,折腾了一天,都瘦了。” 夏桉好笑道:“哪有如此夸张,不过一顿饭没有按时吃而已。” 喜鹊道:“明明就有,早晨出门时,小脸白净水嫩的,回来时脸色却还是又暗又黄,明显比早晨的时候丑了些。” 夏桉无奈地喝了一口汤。 “丑就丑吧,我又不相看什么郎君。” 过了一会儿,她漫不经心地问两个丫鬟:“诶,你们觉得我这个人,身上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吗?” 两个丫鬟闻言,均是瞪大了眼睛。 琥珀道:“姑娘,您把‘吗’字去掉,您身上讨人喜欢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喜鹊跟着道:“您又懂医术,又会经商,还会弹琴、茶艺也了得,不管是哪一点,都是十分迷人的。我若是个男子,早就被你迷住了。” 夏桉默了默,觉得她们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所以,即便自己无察觉,可她确实还是有些优点在身上的。 所以,盛枷难道真的是喜欢她? - 宫里的旨意迟迟没有下来。 这一个下午,夏府内气氛一片沉寂。 没有看到夏桉最终的惩治结果,夏媛不甘心离开,一下午都陪魏氏待在琼栖阁等消息。 直到天色将擦黑,宫里的马车终于停到了府门口。 牛公公手持圣旨,进了夏府。 阖府闻讯,全部神情肃穆地出来接旨。 夏媛是出嫁的女儿,此时不能出面,她躲在一个大树后面,目色阴冷地盯着夏桉。 连圣旨都下来了,可见惩治定是非同一般。 牛公公仔细展开圣旨,对着众人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府次女夏桉,才德兼备,毓秀端然。今日历险,觅得祥瑞神花,昭示大乾盛世安泰,海清河晏,乃有灵秀聪慧之姿。今封为淑人,以彰其功。钦此。” 夏媛身子往前跨了一步。 什么? 怎么变成了封赏? 此时,夏光淳带领众人道:“谢陛下隆恩。” 他此时也是懵的。 一直惴惴不安不知是何结果,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赐封。 如此,夏桉闯入禁地之罪,岂不就一笔勾销了? 牛公公道:“夏淑人,接旨吧。” 夏桉伸出双手,恭敬道:“臣女接旨,谢陛下隆恩。” 送走了牛公公,所有人又回到了正厅。 夏老夫人端着圣旨看了半晌,十分不解地问道:“桉儿,何为神花?” 夏桉抿了抿唇:“其实,我与欧阳不小心掉入禁地的一个崖洞里,在那里面,看到了一片发着白光的花。那片花,当是优昙婆罗花。” 夏媛惊诧不已:“优昙婆罗花?” 夏舒纬不禁低低出声:“千年一现的祥瑞之花,寓意大吉。” 夏桉道:“之前圣上的旨意没有下来,女儿不敢乱说。其实我与欧阳之所以会误入禁地,正是因为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不知不觉就掉下崖洞。 神花现世非同小可,圣上和舟尚书都觉得,我们俩应是被优昙婆罗花召唤去的,所以,免去了我们的责罚。” 夏舒纬目色犹疑地看夏桉:“如此,欧阳从霜,此时也应收到了圣旨?” 第331章 姐姐今日的行头,怎么都是旧的? 夏桉对着夏舒纬点点头。 “陛下之前让我和欧阳姑娘先回府等消息,估计这个时间,优昙婆罗花已经被安然移进了宫里。所以,圣旨也应是都宣发了下来。” 夏老夫人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拍了下手:“好啊,好啊,说明桉儿今日也是得了神花护佑的,因此才能逢凶化吉。为圣上觅得了神花,圣上封了你淑人。这可是喜事一桩啊。” 魏氏心里酸酸的。 她想封号想了半辈子了,却是半点封号也没捞着。 这夏桉倒是好,还未出阁就有了圣上亲封的名头。 虽说只是个淑人,却也是御赐的啊。 一旁夏媛紧咬下唇,咬得嘴唇微微发白,胸腔不自控地起伏。手攥得紧紧的,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一家人又各怀心思地一起用了晚膳,才分别回自己的院子。 夏媛故意和夏桉走到了一起。 “妹妹今日,还真是命大啊。” 夏桉面不改色道:“让姐姐失望了吧?” 夏媛厉色道:“我警告你,你莫要得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淑人,我可是世子夫人,你休想要以此压我一头。” 夏桉道:“姐姐多虑了,名头这东西有多虚,相信姐姐比我更深有体会。就比如,你会因为你是个世子夫人,就少挨姐夫一顿打吗?” 夏媛柳眉倒竖:“你?!” 夏桉笑笑:“当然不会对不对?不过,”夏桉略有深意道,“钱财却可以,对吧?说起来,”夏桉目光在夏媛的身上梭巡了一圈,“姐姐每次参加聚会,都会订一套新衣裳和新首饰的,怎么今日这身行头,都是旧的?” 夏媛一下子被她戳到了痛处。 她嫁妆全都被赵幽给掳走,弄兵器坊的大单子去了。 她如今只能靠着府里给的有限的月例过活。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过得如此紧巴拮据过。 最近别提有多憋闷难受了。 不过。 片刻后,她微微扬起下巴,高傲地怒视着夏桉,紧咬牙关低低出声:“你可知道赵幽如今做了多大的买卖,夏桉,就你那破酒馆、破布桩,两个月后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那个你瞧不上的姐夫,将来会成为梧州最大的兵器商,而你姐姐我,掌握的财富会让你望尘莫及。夏桉,你这辈子都注定是我脚底下的蚂蚱,蹦跶地再高,也都是徒劳。” 夏桉闻言,轻笑了一声。 夏媛不屑:“你且笑吧,我跟你在这里废话,都是对牛弹琴。” 说着,她大步朝前走去,将夏桉甩在了身后。 夏桉从后面对她喊了一声:“姐姐,姐夫生意既然做得如此大,你这个夫人也要做好贤内助,没事也去兵器坊转转,多多帮衬他才好。” 夏媛低喝一声:“要你提醒!” - 皇城,章华殿。 淑贵妃与屿月长公主这些年一直交好。 淑贵妃很喜欢花,碧水居里面又都是奇花异草,她每年都会去那里小住几日。 她殿内的不少花都是从碧水居移栽过来的。 今日她特地送了赏花宴一台新戏。 她问公公于川海:“那戏在碧水居里演得如何?” 于川海道:“回娘娘,娘娘送的这场《琵琶误》,今日在赏花大会上一鸣惊人,很多官家的姑娘听了这个戏,都当场落了泪。就连一些公子,也都称这戏不落俗套、情感真挚,是一出难得的好戏。” 淑贵妃敛眉笑笑,眼角溢出一丝幸福之感:“这么说来,这场戏倒是打动了很多人。” “是啊。不少人都说,没听够呢,改日要抽时间专门去戏班子再去听听。” 淑贵妃摆弄着手里的双色牡丹花瓣:“那,今日园子里的花,开的好看吗?” 于海川回道:“每年的这个时候,碧水居里的花开得都是最鲜艳的,除了紫藤花有了凋谢的迹象,其他的花,都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啊。” 淑贵妃有些不悦地轻哼一声:“那紫藤是因为他们不会养,紫藤喜寒不喜热,夏日里要适当的为其遮蔽着日光才行。高温下烈日炙烤,它自然是长不好。” “还是贵妃懂得花草的培育之道。不过,贵妃娘娘,今日碧水居,还发生了一件事。” 淑贵妃抬眉:“哦?说说。” 于海川道:“有两个姑娘不知怎地,误闯了玉潭禁地,还掉了下去。不过,她们没有直接掉入玉潭,而是掉进了一旁的崖壁上,而这两个姑娘,又在一旁的崖洞里,发现了另一种奇花。” 淑贵妃好奇道:“奇花,什么奇花?那碧水居的奇花异草,都是从天南海北采集过来的,下面的崖洞里又怎么会自己长出这种东西?” 于海川道:“这就是神奇之处啊,我也是听御书房那边的人说的,说那花叫,叫什么优昙,什么罗?” “优昙婆罗花?” “对,就叫这个名字。” 淑贵妃眸子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 “你说,她们在下面,看到了优昙婆罗花?” “应该是这样的,刚刚那几个擅入了玉潭的姑娘公子们,去御书房找陛下认了罚,不过陛下听说他们寻到了那奇花,似乎极为高兴,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严惩。” 淑贵妃一把撵烂了手里的牡丹花瓣:“优昙婆罗花,竟是在这个时候降世了?” 于海川有些好奇:“娘娘,那是个什么花,陛下为何会如此高兴?” 淑贵妃沉思片刻,道:“陛下可说,那花要如何处置?” “听说,他已经派人去移了,说要移到宫里来。” 淑贵妃一把丢了手里烂花瓣。 “怎么不早说?” - 淑贵妃匆匆赶到了御书房,然璟隆帝并不在此处。 说是去了皇后的翎瑞宫。 淑贵妃心里一阵烦乱,又移驾去往翎瑞宫。 到了翎瑞宫,此时正有一群宫人围着一团发着白光的花忙碌。 璟隆帝和皇后在一旁看着。 淑贵妃眼里此时没有任何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团花。 白色花瓣优雅精致,微暗的傍晚,那花发着清冷的白光,看着高贵至极。 不是优昙婆罗花是什么? 她缓缓走到近处,这时皇后注意到她。 “淑贵妃,你也来了?” 第332章 她是我的真心朋友 淑贵妃此时才发现自己失礼了,她赶忙朝着璟隆帝和皇后施礼:“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璟隆帝看起来心情十分地好:“你来的正好,刚好也来认识一下这优昙婆罗花。你喜欢种花,相信定是对此花有所耳闻吧?” 淑贵妃有些激动地笑了笑,声音断断续续:“优昙婆罗花,三千年,一现世,寓意极为祥瑞。此花此时现世,自是对陛下统治的大乾,最好的赞誉和护佑。” 璟隆帝愉悦地笑了笑:“爱妃果然是懂。” 这时,几名花匠正准备将此花移栽到皇后宫里的一处偏厅内。 淑贵妃赶忙急切道:“陛下,皇后娘娘,此花乃珍奇之物,栽养起来恐不是那么容易。我极善花草栽培之术,不如,先放到我的殿中将养,待我养得好了,再送来给皇后。” 皇后道:“贵妃多虑了,古书里详细记载了此花的养培方法,每日会有专门的花匠过来照料,就不劳烦你辛苦栽培了。” 淑贵妃心里一阵悻悻。 其实她也知道,此神花,陛下定是会放在一国之母的宫里,以彰显其高贵。 只恨自己这么些年也没能将皇后之位夺来。 可自己才是真正懂花之人,这花理应由她养着才是。 眼见着优昙婆罗花被栽培在了布置典雅的偏殿之中,淑贵妃心里传来一阵隐痛。 她借故天色晚了,跟璟隆帝和皇后告辞,离开了翎瑞宫。 坐在回去的驾辇上,淑贵妃单手扶额。 于海川这时才知道那花意味着什么。 难怪娘娘会如此紧张。 “娘娘,不必沮丧,日后待我们三殿下登基,那花早晚也都是您的。” 淑贵妃深深叹了口气:“可是,那优昙婆罗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被发现。” 哪怕再等个几年也好。 淑贵妃问道:“瑾儿最近都在忙什么?今日他没有去碧水居?” “似乎没有去,好像一直在忙和亲的事。” 淑贵妃道:“也好,和亲也是大事,好好将这场婚事办了,如此,他将来也有更多的底气。” 她现在所有的希望,全都在萧易瑾的身上了。 - 圣旨下达之后,欧阳府也是颇为不平静。 欧阳大学士下午听了夏舒纬的禀报后,本来想守在宫里,寻找时机找皇上,求皇上细查一下此事再做决断。 他自己孙女他清楚,自小就乖巧懂事,稳重听话。 若非情况特殊,她是绝不会去到禁地的。 然听说那几个年轻人进了御书房不久之后,又全都安然出来了。 且都各自回了府上,他就没有轻举妄动。 他想或许夏舒纬了解地不够全面,此事恐怕还另有隐情。 直到他傍晚回家,接到了圣旨,方知道原来自己的孙女不仅没有被降罪,还立了小功,陛下一时高兴,赐予了她淑人的封号。 淑人虽名头不高,却也不是寻常女子就能受封的。 这可是陛下首肯德才兼备的人,才可能有的封赐。 至少是对孙女品德言行的肯定。 当然,他觉得自己孙女,自然也是配得上淑人这一称号的。 - 和夏桉一样,欧阳从霜回府之后,在优昙婆罗没有被安然移进宫里之时,她也没有多言。 待到圣旨下发,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她才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讲给祖父以及父母听。 欧阳夫妇以及欧阳大学士,均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真没想到欧阳从霜这一日过得如此惊险。 欧阳夫人道:“如此说来,你掉入崖洞之后,是陆平衍跳下去救了你?” 欧阳从霜点点头:“陆大哥跳进了玉潭里,今日还差一点因此被圣上降罪。” 欧阳大学士捋捋胡须。 “这小子,胆识过人,像个将军的样子。” 欧阳夫人道:“那,其他人呢?” 她其实是想问问夏舒纬当时有没有做什么。 他是文臣,胆识魄力未必抵得过陆平衍,但应该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欧阳沉默了片刻,朝着欧阳夫人摇了摇头。 欧阳夫人瞬间就明白了。 女儿这一摇头,眼里是没有光亮的。说明夏舒纬,令她失望了。 欧阳大人道:“如此,你也算是因祸得福。陛下亲封淑人,此后也不会有人拿此事编排你们的名声。以后切记万事要小心行事,做为闺阁女子,一步行差踏错,就有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 今日是你们幸运,得遇神花,获得神佑。若非如此,此时你和那个夏桉,恐就是另一番结果了。” 欧阳从霜恭谨颔首:“女儿晓得了,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欧阳夫人道:“行了,霜儿今日也累了,我先带她回去歇着吧。” - 出了正厅,欧阳夫人对欧阳从霜道:“那个夏桉,行事太过乖张,你以后还是少与她来往。” 欧阳从霜道:“不,母亲,今日我要多谢她才是。” 欧阳从霜也是回府后慢慢想明白的。 当时太过慌张,很多事情她都忽略了。 此时再想,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夏桉心里似乎都是有数的。 比如,她之所以带着自己跳下断崖,是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那底下有厚厚的杂草可以保她们安然无恙。 比如,她之所以敢带她入禁地,是因为她一早就知道,那下面会有保她们无虞的神花。 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欧阳从霜也不清楚她是否以前就误入过那里,以前就看到过那花。 总之,她就是知道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带着自己做如此冒险之事。 可是,这件事她明明不需要带着她一起做。 她若是一早就知道神花的事,完全可以一个人秉明圣上,从而领下所有功劳。 可是她却一心要带着自己下去。 且显然,她并非为了什么封赏。 这一行,很惊险,她原本是有些怪她的。 可是,此时此刻再想,她心里其实都是感激。 她是为了什么呢? 从在崖洞里,她问自己猜谁会最担心她,谁会第一个下去救她,直到后面陆平衍在她们眼前纵身跃入玉潭,到再后来,她得知夏舒纬早早就弃她而去。 夏桉今日,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她。 为了她,看清身边的人。 夏舒纬是她的兄长,她应是早就清楚了夏舒纬的为人。 想起夏桉的那句,“此时看清一个人的真心,总好过再过几年,一切无法回头时再看清他,要好的多。” 是啊,若她今生真的跟了这样的夏舒纬,那她的人生会走向何处,她真的不敢想象。 欧阳从霜眼眶不禁翻涌起温热。 所以,她竟都是为了自己。 欧阳夫人还想劝她:“你还年轻,看不清身边的人也正常。但听母亲的,夏桉是庶女,自小在府里被压抑惯了,她与你不是同一路人。” 那又如何呢? 欧阳从霜眼眶有些微微发红:“母亲,她是我的真心朋友。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第333章 道歉信 次日一早,欧阳从霜收到了一封书信。 是夏舒纬差人送来的。 欧阳丛霜疑虑了好一会儿,展开了宣纸,字透纸背的书信映入眼帘。 “欧阳姑娘如晤 昨日你身历险境,吾却没能在你身边,吾心愧疚,无以复加。 你可有受伤,此时身体可安好? 昨日你遇险之时,刚好有人来传信,说宫里有个差事急需办理。吾不得已,只能在那时抛下你回了宫。 待办完差事,准备赶回去找你时,你们一行人已经进宫领罪,终是晚了一步。 最心爱之人落水,在最需要吾的时候,吾却没能陪在你的身边,吾甚心痛。吾心愧疚非常,彻夜无眠。 甚觉无颜见汝。 可吾更加清楚,汝的心里一定比我还要难过,汝一定对吾非常伤心和失望。 昨日听桉儿说,陛下封了你们淑人,吾很替你高兴。在吾心中,你是这世上最无可挑剔的女子,这个封号你当之无愧。 我们彼此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吾对你的爱是真心的。今次对你的伤害,吾愿意用一生的爱护去弥补。欧阳姑娘,你可否原谅我这一次? 即颂近安 夏舒纬。” 读完信,欧阳从霜垂眸面无表情地合上了宣纸。 信中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透着对自己昨日表现地歉意和愧疚。 可欧阳从霜已经读不出任何的真情实感。 他昨日在得知她有可能触怒龙颜时,瞬间就选择放弃了她。 首先可以证明,他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般爱慕她。 其次,此人对利弊得失分得极清,一旦事件的发展有可能影响到他的仕途或者名誉,他会毫不留情的斩断,不留任何余地。 如此看来,也许他要求娶自己的心,一开始就并不单纯。 他可能爱的,并不是她,而是欧阳大学士嫡孙女这个称谓吧? 假使是这样,一切便就说得通了。 而夏桉昨日对她的种种用心,或许也就在此处。 所以,当初的慈恩寺偶遇,他送她方如子的书,他说出她最喜欢的句子。 以及他有意无意地买些吃的用的接近她。 甚至为她办了方如子的围读会。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处心积虑想要获得她的芳心。 欧阳从霜捏了捏手中的信,心里掀起一股恶寒。 原来她一直都在被他玩弄感情,而自己之前却还都甘之若饴。 何其可悲。 她将信递给秋雨:“夹到那本《虞书》里吧。” 有些事,该有个清楚的了断了。 - 宫中若有意要散播消息,那消息便快得仿若插上了羽翼,瞬间便散落到街头巷尾各个角落。 次日不到半天的时间,优昙婆罗花现世的喜讯便在京中传得家喻户晓,连着发现神花的两个贵女被封为淑人的消息,也传开了。 同一时间,那消息已经传递出城门,朝着大乾各处散布出去。 如此好事,定是要传出千里之外。 而前日在碧水居看过热闹,想等着看夏桉一行人会如何受罚的人,着实都狠狠吃了一惊。 谁也没想到,那两个落下悬崖的女子,竟是寻到了千年神花,还因此得了御赐的美名。 自大乾朝建朝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子靠着自己的功劳而被封为淑人的。 此日早朝之上,礼部舟尚书特意将神花之事在大殿上宣说了。 众朝臣闻讯,都惊诧不已,齐声向璟隆帝奉拜。 “恭喜大陛下得以觅得神花,佑我大乾万世千秋。” 璟隆帝感觉今日自己颜面,格外地有光。 不仅是他,夏光淳和欧阳大学士、欧阳大人今日脸上都极为有光。 毕竟昨日很多人可能都等着看他们两家姑娘的笑话。 今日此二人便都封号加身了。 夏舒纬站在欧阳大学士的身后,脸色颇有些沉闷。 昨日,他还是过于心急了。 欧阳从霜做为清流世家贵女,此时又得淑人封号,身份越发得体面了。 欧阳大学士是对他器重有加不假,但他的学生并不止他一个。 学识渊博、能力出众,比他资历深的也有之。 若不能娶得欧阳从霜,欧阳大学士的这根绳子,他未必能拉得住。 - 今晨差人给她送了道歉信。 也不知她看了之后会如何。 下了朝,走出宫门,夏舒纬琢磨着该如何进一步挽回欧阳从霜。 正琢磨的功夫,欧阳府上的侍从突然来到了他面前。 “夏学士,我家姑娘让我给您传个话,明日她会去慈恩寺烧香,若夏学士有空,请来慈恩寺与她见一面。” 夏舒纬闻言,眼里闪烁出微微的惊讶。 这信竟立刻就奏效了。 他忙道:“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明日我会在慈恩寺门口等她。” 那侍从点头,与他告辞,回府复命。 夏舒纬眸中瞬间蕴出一抹自信。 本想着,如何也要多哄一哄才能让她心中彻底消气。 没想到,她此时便就主动约他见面。 也是,毕竟她对自己已经动了心,又怎会轻易地放弃这份感情。 他心下松缓了一些,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大步朝前走去。 陆平衍盯着他的背影,眸色阴戾。 伪君子,畜生! 一想起夏桉故事里的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他就觉得眼前的夏舒纬简直就是那个人本尊。 可是欧阳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对他死心? 竟还要约着他见面? 他可是亲眼看着夏舒纬如何在几秒钟内决定放弃欧阳从霜的。 他甚至后来还借故溜了。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人渣啊。 不行,欧阳不清醒,他必须得想办法点醒她。 他绝不能让这小子得逞。 - 次日一早,欧阳从霜和每一个初一的清晨一样,一早就出了府门,准备前往慈恩寺上香。 刚一出大门,便见陆平衍骑着匹黑色骏马,候在了府门外。 见了他,欧阳从霜顿了一瞬。 “陆大哥?” 陆平衍对着她和煦笑笑:“欧阳,这么早,是去慈恩寺吗?” 欧阳从霜一直有这个习惯,他知道也不足为奇。 “是的,陆大哥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诶,不如我送你去吧,我今日刚好也想去寺里上炷香。” 欧阳从霜定睛看着他。 清凌凌的眼睛里闪烁着探究和疑惑。 陆平衍笑笑道:“我,我就跟在你车后面,我绝不打扰你。” 欧阳从霜朝他微微勾了勾唇。 “陆大哥有心去烧香,自然是好,那我们便同去吧。” 第334章 你我注定缘分到此 陆平衍没想到欧阳从霜能答应得如此痛快。 毕竟,她与夏舒纬已经有约了。 可还管他呢,他就是要去捣乱的! 他乐呵呵应声:“好,好咧。” 路上,陆平衍琢磨着要怎么委婉地、又不伤害她地讲清楚,夏舒纬到底有多渣。 他挨着车窗骑着马,随口问道:“欧阳,昨日回去之后,老师和欧阳大人没有怎么着你吧?” 夏桉道:“自然是训导我了。” 陆平衍“哦”了一声:“好在,我们是有惊无险嘛,这不,你和夏桉不还被赐了封号了,你千万别心里不舒服。” 欧阳从霜轻声道:“我现在心里挺舒服的。” 陆平衍放心道:“那就好。” 陆平衍又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个,夏舒纬昨日你出事时,好像是走了哈。昨日回来后,可有找过你?” 欧阳从霜道:“他昨日给我写了道歉信。” 陆平衍心中一顿。 怪不得,怪不得她今日会约他见面。 她这是原谅他了? 所以夏舒纬那个畜生到底在信里跟她说了什么,她怎么这样就原谅他了? 陆平衍心中忿忿。 “霜儿,我觉得夏舒纬这个人吧,”陆平衍斟酌着脑子里有限的措辞,“他这个人?” 欧阳从霜接过话茬:“虚伪?” “对对对,就是虚伪。” 陆平衍愣了愣,“诶,你别误会哈,我不是故意诋毁他,我也就是说说内心对他真实的感受。” 他又惊讶于“虚伪”这两个字是从欧阳从霜口中说出的。 这可是个贬义词。 “欧阳,我觉得你们俩的事儿,你还是得慎重考虑一下才好。” 欧阳从霜看着窗外的陆平衍,语气显得有些严肃:“陆大哥,你为何如此关心我?” 陆平衍脸色一顿。 被突然这么一问,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愣愣梗着脖子生硬道:“我,我关心你?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欧阳从霜笑笑,收回了目光:“若我没有记错,你此前已经有四年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陆平衍闻声,心里一阵心虚和懊恼。 四年了,原来自己已经压抑了四年了。 他们二人竟是疏离了四年。 默了半晌,他努力挤出了几个字:“我害羞。” 欧阳从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害羞?你害羞?” 陆平衍有些理直气壮道:“啊,怎么啦,你们女子可以害羞,难道我们男子就不能害羞了?你,越长越大,越长越有学识,越长,还越好看。那说出的话都是博学古今。那我这天天尘土中打滚,刀啊枪的,我感觉跟你都说不上话了。” 欧阳从霜颇为意外。 “所以,难道你真的是害羞?” 陆平衍肯定又委屈地点头:“是真的。我就是,觉得我肚子里墨水少,怕你嫌我粗陋。” 陆平衍决定与她袒露心扉。 毕竟,他实在不想像夏桉故事里的那个将军一样,藏了一辈子心意,懊悔终身。 欧阳从霜觉得很好笑,又觉得有些伤感。 所以,她以为他是不想理她了,而他却是不敢靠近她。 四年的光景,二人便是如此疏远的。 欧阳从霜道:“陆大哥,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又变成什么样子,我心中从未有一丝看轻你过。更何况,你战场杀敌,护佑疆土,比起那些日日只知道耍嘴皮的博学之士,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陆平衍眼里闪烁出晶光:“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欧阳从霜道:“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慈恩寺的门口。 远远地,陆平衍便看到了夏舒纬正站在一棵大树下等欧阳从霜。 陆平衍眼里此时满是担忧:“霜儿,你真的好好想一想,夏舒纬此人真的不单纯……” 欧阳从霜又截断他的话:“陆大哥,我心中有数。” 陆平衍眼睁睁看着欧阳从霜下了车,朝着夏舒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也下了马,就那么在原地怔怔看着。 - 梧桐树下,夏舒纬一身素衣堪堪而立。 与那日二人在此处相识之时,别无二致。 见欧阳从霜一步步走近,他忙上前了几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霜儿,你来了。” 这突然变亲昵的称呼,让欧阳从霜觉得有些刺耳。 “劳烦夏学士先到了一步。” “这有何妨,今日只要能够见到你,哪怕让我早来一个时辰,我也甘之若饴。” 从前身在局中没有感觉,此时欧阳从霜才感觉到,原来他说出的话,竟如此地虚。 “不敢,夏学士乃朝廷命官,我怎敢如此浪费你的时间。” 夏舒纬面露抱歉之色:“你,还在生我的气?” 欧阳丛霜面色平静。 “更是不敢。” 夏舒纬沉默片刻,哄她道:“霜儿,再过几日就是乞巧节,我已经命人去定了艘画舫,到时候我们去淮河边上观灯赏月可好?” 欧阳从霜浅浅勾了勾唇,抬眸目光清明地看着他:“还是不了。” 夏舒纬道:“为何?你不喜欢?那我们也可以去茶楼里的诗会坐坐,你我都善文辞,或许还能合作出一首好词来。” 听着真是美好啊。 欧阳从霜唇角划过一抹疏冷的笑:“夏学士,你我日后,还是不要再相见了。” 夏舒纬面色一僵。 “为何?你还在生我的气,我那日真的是有公务在身,不得已才没有去救你,霜儿,你如此懂事,当是能理解我的。” 欧阳从霜道:“理解。我很理解你。” “我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不拘一格的女子。” 欧阳从霜没有说话,低头从袖口中抽出了他此前赠与她的《虞书》:“这本书,太过贵重,今日还给夏学士。” 夏舒纬目色怔住。 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欧阳从霜目光清亮:“所以我想好了,夏学士以后好好走仕途之路,而我,注定与夏学士缘分到此了。” 第335章 明明没有经历什么,却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夏舒纬看着欧阳从霜安静了几秒,须臾,他终于明白。 她是来结束的。 且看起来主意已定。 夏舒纬微微牵动下嘴角:“这就是你今日约我来的目的?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你一点都不留恋。” “我可能,有些贪心,我想要和一个在危急关头,能不顾一切冲向我的人在一起。” 夏舒纬眸子一颤,看了看不远处正盯着他们的陆平衍。 欧阳从霜朝后退了两步,朝着她疏离地颔首:“夏学士,望多珍重。” 若没有情感纠缠,他们此生,或许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只此一别,便是陌路人。 夏舒纬不傻,看起来,他们的确只能走到这里了。 筹谋了这么久,没想到就这么败给一次意外。 他也颔首:“欧阳姑娘,珍重。” 欧阳从霜转身之际,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此前送予夏学士的那本《舆书》,改日请捎还给我,以免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夏舒纬点头:“好。” - 陆平衍以为他们二人要一起进去上香呢,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就分开了。 他表情有些发愣地看着走回来的欧阳从霜。 欧阳从霜这时对他灿然一笑:“陆大哥不是也要香吗,我们进去吧。” 陆平衍这时方回过了神。 “啊好。” 陆平衍见夏舒纬手持欧阳递给他的书,耷拉着肩膀离开了。 “你和他?” “我将他赠与我书还给了他。” “哦,原来是还书啊。” 欧阳从霜道:“我们,结束了。” “啊?!” 接着,陆平衍爽快地跺了下脚。 “好事,好事啊!” 欧阳果然是个头脑清明的,没有继续被夏舒纬的花言巧语迷惑住。 原来她今日与他见面,是来了结的。 竟是自己多虑了。 如此,夏舒纬总算是可以从“故事”里出局了。 如此,真是甚好。 欧阳从霜弯眉笑笑。 两个人一起,顺着慈恩寺前的台阶拾阶而上, “陆大哥要烧香祈福什么?” 陆平衍心里现在不知为何,明明没有经历过什么,却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我,我就是求平安。求我们所有人都平安。你呢?” 欧阳从霜道:“我也是,求我们所有人,都平安。” - 回去的路上,路上有些商家已经开始悬挂七夕的装饰。 界面上热热闹闹的。 陆平衍有些心痒痒。 “好些年都没有在京都过七夕了。” 秋雨道:“不日就是七夕了,陆将军今年定是能赶得上了。” “今年七夕可有什么特别的节目?” “有很多啊,听说有杂耍表演啊,观花灯、放花灯啊,还有女红比拼呢。听说今年还会有红娘擂台为才子佳人牵线呢。” 陆平衍挠了挠额角:“竟如此有意思,欧阳,你也会去吧?” 欧阳从霜其实大约是明白陆平衍对她的心意的。 从那日他义无反顾跳水救她,她便就感觉到了。 只是,她刚刚和夏舒纬断清楚,心里还是有些波动的。 此时就接受他的心意,未免对他不公平。 她淡声回道:“我还没有想好。” 陆平衍讪讪:“哦。” 陆平衍将欧阳安然送回府,便驾马去了大理寺, - 盛枷许诺找到粮草的十日之期还有两日就到了。 赵桓来到了大理寺,找到了盛枷,态度颇有些盛气凌人。 “盛大人,还记得你那日在朝堂上许诺的十日之期吧?” 彼时盛枷坐在上首,道:“自是记得。” 赵桓道:“我今日来大理寺,是想来提醒你,北疆几十万兵马的粮草,可不是儿戏,盛大人若是现在还没有线索,还是马上跟圣上秉明,若是因粮草延误闹得军心不稳,大人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永定侯父子仗着手握四十万兵权,骨子里都十分傲气。 盛枷在别的朝臣眼里,或许因为一些手段而遭忌惮。 但永定侯父子却是并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就是个办案子的,与赵家的几十万兵马比起来,他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上次赵幽和夏媛在大理寺受杖刑的事情,他们很不满。 虽赵桓看不上赵幽,可他毕竟是侯府的世子。 如此被打,到底是难看。 这笔账,他们可是一直记着呢。 盛枷此时坐在上首:“赵将军急什么,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 赵桓道:“虽说是还有两天,可也不见你们大理寺有什么动静啊?听说你前日还去参加什么赏花宴了。盛大人,你对此事如此不重视,难道就不怕真的惹出乱子?” 盛枷笑笑:“赵将军多虑了,不管我在哪里,都不会影响大理寺找到粮草。赵将军且回去等着便好。两日之后,自会出结果。” 赵桓冷声道:“盛大人最好是说到做到,若是到时候粮草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可别怪我在朝堂之上参你一本。” 盛枷冷津津勾起唇角:“赵将军请便。” 赵桓走后,程鸽对盛枷道:“大人果然说得没错,这才八日,他们已经派人来了三次了。监守自盗,他们还挺理直气壮。” 赵明的计划还算周密,先是制造粮草被抢的假象,然后报官说粮草被抢了,再骗一批粮草。 但永定侯赵秀做错了一件事。 他不应该在事发之后,此地无银三百两,藏匿齐石。 剿了壶和县附近的所有匪患之后,所有的山头都没有查到粮草。 但山匪都逮住了,盛枷便想找齐石指认一番。 可齐石却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引起了盛枷的怀疑。 他在江湖上耳目众多,那么一大批粮草,不在壶和县,也不会走多远。 此案不结,粮草他们也不会贸然出手。 大理寺很快就通过眼线,在一处山林里找到了暂时藏匿的粮草。 然看护粮草的一众村民说,他们是收了重金,替人看护的。 来人都蒙着面,但绝非是匪徒。 看着那批保存完好粮草,想到齐石藏匿,盛枷敏锐地意识到,根本就没有什么匪患劫粮,这是监守自盗。 齐石是赵明的心腹。 所以,幕后的主使,是赵明。 而赵秀心虚了,他为怕齐石露出马脚,保险起见,他让齐石消失一段时间。 他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善后。 若非齐石藏匿,盛枷还没有怀疑到监守自盗上。 他一开始定是以为,这案子他根本查不出个所以然吧? 第336章 十日期到 盛枷问程鸽:“齐石如何了?” “还是一口咬定是被抢的,昨日差一点咬舌自尽。” 盛枷手指扣动椅子扶手:“他有重要把柄握在赵明手里。” 程鸽道:“我也这样觉得,不然,少有人能顶得住我们的审理手段。赵明定是拿捏了他命门。可赵明远在风化城,一时也查探不到线索。” 盛枷想了想,道:“放齐石带着粮草,回风化城。” 程鸽惊讶:“放他回去?” “安抚他一下,就说我们此前差错了方向,给他些补偿。粮草总归也要押回去,而齐石也只有回到风化城,才能让赵明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程鸽觉得甚有道理。 “大人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 - 两日后的早朝,赵桓上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璟隆帝参了盛枷一本。 “陛下,当日大理寺盛大人承诺的十日之期已满,可粮草依然没有消息,北疆兵马一直都等着粮草救急,” 他冷眼看向盛枷,“盛大人这一拖再拖,我大军恐是等不起啊。请陛下明鉴。” 璟隆帝问盛枷:“盛大人,十日之期已到,你找的如何了?” 盛枷从队伍中踏出一步,朝着璟隆帝躬身施了一礼, “回陛下,今日早朝,我正要秉明此事。前日粮草已经找到,我知道北疆事急,所以当即便让侯在壶和县押送粮草的将士们带着粮草上路了。” 听闻此言,赵秀和赵桓均是心中猛得震了震。 他寻到了粮草? 还已经上路了? 璟隆帝满意道:“如此便好。永定侯你可以放心了。” 赵秀脸色有些僵。 声音也有些僵:“没想到,盛大人竟如此守约,说是十日内寻到,便就十日内寻到。本侯替边关将士,谢过盛大人。” 十日,其实不过是盛枷故意扯开的时间豁口,目的就是让他们急一急。 关武军粮草向来没有结余。 此前寻粮草加剿匪用了一个月,再加上这十日,赵明在北疆估计也不会好受。 既然都监守自盗了,自然是要让他在那边急一急,吃吃苦头。 盛枷朝着赵桓道:“赵将军不必客气,只是,粮草本可以提前一日出发的,不过我们寻那押送粮草的齐副将费了些功夫。寻了一日,才在一处地下赌庄找到他。赵将军,你们关武军军纪,如此可是要加强一些。” 他连齐石都给找出来了? 赵秀脸色一时僵得厉害。 没想到盛枷做事会如此有手腕。 且他查到了粮草,也找到了齐石,现在不清楚他还知道了多少。 虽然所有事情他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但也恐露出马脚。 赵秀稳住心神:“如此,齐石是违反了军规,回头必军法处置,谢盛大人监督提醒。不知盛大人是在哪里找到的粮草,可捉到了抢走粮草之人?” 璟隆帝也道:“是啊,粮草都找到了,那贼人应该也找到了吧?” 盛枷低头朝璟隆帝作揖道:“回陛下,粮草是在一处山林里寻到,因数量巨大,显然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出手,所以并无损失。不过,对方计划周密,委托看护粮草的也是一些无关的村民,暂时还没有找到相关人的线索。请陛下、赵将军再给我一些时间。假以时日,我必能揪出背后的贼人。” 赵秀微微舒了口气。 盛枷这个人向来强势,轻易不会低头。 此时这般说,就说明他确是没有查出背后的信息。 如此,至少目前此事算是蒙混了过去。 当然,他还是有些惊讶盛枷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换成是大理寺卿袁浪,此事恐早就缴械投降,办成一桩悬案,然后让朝廷再拨一批粮草了。 这个盛枷,年纪轻轻,却是个狠角色,日后绝对不能轻视。 出了大理寺,赵桓和赵秀走在后头。 赵桓道:“父亲,下一步怎么办?” 赵秀厉色道:“给老二传信,让他日后务必给我老实些!” 这次若不是他善后,赵明必是要被盛枷给查出来了。 若真如此,如此大的过错,他也保不住他。 赵桓道:“是,我回去就办。” - 陆平衍和盛枷走到了一起。 “你等的这十天,就是让他们干着急的?” “大理寺的事,你少打听。”盛枷看着他,“几时了,你还不回陇州?” “还没跟你打一架呢,我不走。怎麽样,何时有空,咱俩切磋切磋?” 盛枷不屑地看他一眼:“你留着力气上路吧,哪天走,知会我一声。” 陆平衍深深叹了口气:“圣上让我七夕早晨走,我求了求情,圣上准我七夕夜里走。我想在京中过个乞巧节。” 盛枷笑笑:“原来是有放不下的人。” 陆平衍没好气道:“还说我,你不也一样?不对,你还不如我呢。” 他至少和欧阳现在没什麽隔阂了,盛枷这小子,明明都将夏桉放心上了,却是别别扭扭装生疏。 盛枷冷睨他一眼,没跟他搭腔。 这时,雍国公手下的管事来到盛枷面前。 “世子,老爷让您晚上回府用膳。” 雍国公乃当朝太傅,虽地位颇高,在朝堂上却时常像个隐形人。 即便日日上朝都可见到他的这个父亲,盛枷也仿佛觉得他根本不存在。 说起来,他确是许久都没有回府了。 回去一趟也好。 他对管事地道:“知道了。” - 雍国公继室乔氏,听闻盛枷要回府了,特地差人去告诉了郑妍锦。 这姑娘最近时常到府里来,每次来都给她带各种礼品。 很有心意。 跟她甚是热乎。 看得出来,她对盛枷是有意思的。 盛枷若是能娶她进府,她倒是觉得不错。 身份体面,又是盛枷外祖府上的表妹,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盛枷就是亲缘浅,如此或许也能缓和些府里的气氛。 最重要的,这姑娘对她从不吝银子。 若是嫁进来,自己必是会沾不少的光。 第337章 世子你回来了? 郑妍锦在府里听到丫鬟的传话,说盛枷今晚会回府用膳时,心中一喜。 她这些时日没事便去雍国公府走动,与乔氏叙话,看来是有作用的。 显然,乔氏这个做主母的,如今自己是有好感的。 乔氏做为姑姑的续弦,一开始她本是不喜欢她的,因为她从前的身份极为特别。 她最初的时候,好像是盛枷的大伯母。 盛枷大伯早逝,与乔氏育有一子。 雍国公在京中受封立稳脚根后,便将她们母子也带回京一同照料。 后来姑母去世,不久之后,她代替姑姑,成了新的国公夫人。 这关系她觉得挺别扭。 不过好在,这乔氏是个软性子,待人亲和又好说话,也很懂得维护关系,是以他们俩家并没有因为姑母的去世而疏远。 母亲还常会约着乔氏一起出门逛街喝茶,关系处得还算和谐。 想来当初姑父失去姑母后,也没有另外娶妻的想法。将她娶了,估摸着也是想能够名正言顺的照顾他们母子吧? 一想到晚上可以见到盛枷,郑妍锦心中便十分兴奋。 她让蓉蓉将她最喜欢的那几身衣裙都拿了出来。 挨件在身上比试。 “你觉得这件好,还是这件好?” 蓉蓉道:“左手这件紫色的吧。” 郑妍锦又拎起一条粉色的:“那这件呢?” 蓉蓉笑着说:“哪一件都好,看姑娘喜欢。不过奴婢觉得,您晚上去雍国公府,最好是穿一件亮色的,看着也亮眼一些。” 郑妍锦点头:“有道理,那就这件浅蓝色的吧,衬夜色,也衬脸色。” 蓉蓉附和道:“这件极好。” 她从郑妍锦手里接过那条天蓝色的裙子,单独挂了起来:“奴婢用火斗给您熨一熨,保证您穿起来体体面面的。” 郑妍锦心里越来越有些激动。 想想,她都快记不清上一次与盛枷在府上用膳是什么时候了。 今日终于又可以与他一起用家宴。 这时,郑夫人来到了郑妍锦的屋里。 “晚上你要去雍国公府?” 郑妍锦朝着郑夫人点头:“是的母亲,国公夫人捎信,让我过去用膳。” 自己的女儿,郑夫人哪会不懂她的小心思。 “今晚盛枷回府吧?” 郑妍锦抿抿唇:“跟,跟他回来没有关系。” 郑夫人看着蓉蓉正在给郑妍锦熨衣裳,而她正在梳妆台前试首饰。 “你这又是熨衣裳,又是试首饰的,你是当母亲不懂你的心意?” 郑妍锦有些羞涩地垂了垂眼睑。 郑夫人道:“你与盛枷,也算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听闻盛枷在大理寺做得也是风生水起,按这个势头,升做大理寺卿也是指日可待。你若是真的有意,我会跟你父亲讲一讲,两家人约着坐一坐,不日将这件事给定下来。” 郑妍锦闻言,心脏猛得跳动了两下。 “母亲。” 他没有想到郑氏会如此直白地跟她讲这件事。 郑夫人道:“我是你母亲,你以为你总往雍国公府跑,人家看不出来你的心事?早定下来,你也好早有个名分。” 郑妍锦有些动容地点头:“谢过母亲。” - 盛枷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傍晚坐马车回了国公府。 正厅里,郑妍锦正与乔氏叙着话。 见盛枷进了府,郑妍锦紧张地端起茶杯,余光看着那抹身影自大门处越来越近。 她预备着要起身与盛枷见礼时,却见盛枷在一个路口调转了方向,没有走向正厅,而是朝着后院走去了。 乔氏朝门外望了一眼,面上没什么波动,她对此已经习惯。 她安慰郑妍锦道:“一会儿晚膳的时候,世子就会过来了。” 郑妍锦默然点点头。 “很快就是七夕了,你们年轻的男女们可以趁机到街上约着走一走,看一看热闹什么地,多好。” 郑妍锦略显羞赧地垂了垂眸子。 若是能与表哥一起过七夕,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表哥公务繁忙,应是没有空陪我的。” 乔氏贴心道:“你或可主动一些,这女子嘛,有时候命运是攥在自己手里头的。” 郑妍锦发觉这乔氏是真的不错。 想想当初,盛枷年幼时还曾因为她代替了母亲的位置,竟是拉弓射马,差一点害了他们母子俩落下悬崖。 她亲子盛强还因此一只手不会动了。 也是表哥当时年纪小,而乔氏母子也没有性命之忧,表哥因此只挨了一顿家法,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可盛强因着右手残疾,从此也无缘仕途,至今就那样闲赋在家,养养鸽子逗逗鸟,无所事事度日。 但乔氏并没有因此就不管表哥了,他依然待他如同亲子,处处细心为他着想。 单看这个,也知道乔氏虽出身乡野,却也是个豁达开明之人。 日后自己若是入了这雍国公府,也绝不会受这个婆母的半点气。 如今有她在这里如此帮衬自己,她与表哥,总归也是多了一份胜算。 - 盛枷进了府后,一路朝后院而去,来到了一处打理整洁的宽敞院落。 这里十分安静,明明夏日生机盎然,此处却是没什么生气。 这时,一个装扮朴素的老妇人手举着一朵荷花进了院子。 见了盛枷,面露惊喜之色:“世子?世子你回来了?” 此人是甘妈妈,从前随盛枷母亲嫁进的国公府,是盛枷母亲的奶娘。 母亲走后,一直是照顾着盛枷,后来他进宫伴读,便将母亲的这处院子单独交给她照料。 甘妈妈见了盛枷十分高兴:“世子好久没有回来过了,老奴都想你了。” 她单手拉着盛枷的手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世子怎么,好像又瘦了。” 盛枷谦和勾勾唇:“没有,一直如此,甘妈妈身子可好?” 甘妈妈道:“我很好,这里也一切都好,走吧,我们进屋吧。” 甘妈妈将新摘来的荷花插到了一个花瓶里。 “夫人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夏日在亭子里赏荷了。我刚刚路过莲池边,见这荷花开得正好,就给她采了一支回来。” 盛枷道:“你自己莫要涉水,危险。” 甘妈妈道:“放心吧,我是用树枝钩的,不危险。” “以后这种事,找小厮替你做。” 盛枷走进内室,里面摆了一个庄肃的牌位,上面写着“盛门郑氏之灵位”。 第338章 我人生最大的后果,早就已经尝到了。 盛枷取了三根香,点燃,颔首,将燃着的香插入香烛。 之后他跪下身来,朝着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后,他目光怔怔看了那排位,本就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浮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晚膳时间到了,雍国公、乔氏、郑妍锦都相继来到了膳厅,不多时,乔氏之子盛强也在侍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右边的手惯常隐在袖子里。 雍国公沉声问管事的:“世子呢?” “应是还在朱莺院,老奴这就去请他。” 不多时,那管事回来了。 郑妍锦目光希冀看着他身后。 却是空无一人。 管事朝着雍国公道:“世子他,说与甘妈妈一起在朱莺院用膳。” 他若说不饿,或说现在不想用膳,雍国公都可以让管事再去叫。 可他却留在朱莺院与下人用膳,便是在打他的脸了。 宫门前传话让他回府,不就是说一起用膳的吗? 这个儿子,终究是越发脱离了他的掌控,太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盛强道:“父亲,二弟当是想在朱莺院多坐一会儿,我们先用吧。” 乔氏脸色略有些挂不住的样子,须臾,她拾起一副亲和的笑意:“是啊老爷,今日锦儿刚好在府里做客,不若还是我们先用吧。” 雍国公盛若举道:“嗯,用膳吧。” 乔氏赶忙拾起筷子,体贴地给郑妍锦夹了一块儿酥肉。 盛枷不来膳厅,郑妍锦心里很是失落。 那个甘妈妈是怎么回事,盛枷难得回一次府,她竟独自留他在朱莺院用膳,真是毫无道理。 但看得出来,乔氏也是很不自在的。她也不好将不满表露得太过明显。, 她努力朝着乔氏浅浅笑了笑。 - 雍国公膳后来到朱莺院时,见盛枷正坐在院子里的芙蓉树下喝茶。 满树新绽开的粉色芙蓉花,散发着清幽干净的香气,树下男子端坐品茶,一身的戾气似乎都褪去了些许。 雍国公负手走入院子。 盛枷起身微微朝他颔首。 雍国公在石桌的对面坐下。 声音发沉:“为何不去前厅用膳?” 盛枷重又坐下:“哪里用有何妨。” 雍国公道:“我知,你心里这些年一直有怨怼,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是这般过活。” 盛枷声音沉寂:“我母亲,离开时没有瞑目,若她真的有灵,我希望她能看到我是如此过活的。” 雍国公气得一挑眉:“你?!” 盛枷目光幽沉地看着他:“说吧,找我何事?” 他这个父亲,无事是不会轻易喊他回府用膳的。 雍国公停了须臾,道:“军粮的事,你此次办得过于锋芒毕露了。” 盛枷:“锋芒毕露?我一向不都是如此?” 他盛枷,何时办案子含蓄过? 雍国公道:“这次不一样,这次军粮一案,关系的是永定候府。永定候不同于其他朝臣,与他闹得不睦,对你日后恐会不利。” 盛枷冷言道:“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粉饰太平!” 雍国公不满道:“如何叫粉饰太平?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永定候身后有几十万大军加持,朝野里谁对他不是忌惮三分。你此前将赵幽拉到大理寺给了一顿仗刑,已经是薄了他的面子,如今又在军粮一事上不给他面子,日后他若是记恨上你,你以为我们国公府会有什么好果吃?” 盛枷严辞道:“赵幽受刑是因为他藐视律法,军粮一案我也是按照律法查办的。若他永定侯觉得我得罪了他,说明他本身就不清白。不好意思,若他真不清白,我照样查办!” 雍国公气得心口堵得厉害:“你,你做事也太不计后果了!” 盛枷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我人生最大的后果,早就已经尝到了。我最大的面子,也给了你了。所以国公爷,莫要再想对我指手画脚,你知道的,没用。” 雍国公道:“你为何就总是揪着这一件事情不放,你为何就不能向前看?你的人生还长啊。” “向前看?”炎热夏日,盛枷声音却似带着冰霜,“我的人生,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就戛然而止了。” 他起身站了起来,抬步朝着院门走去。走了几步,他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你若实在怕我连累国公府,也可与我断绝父子关系。随时恭候。” 话落,他脚步坚定地离开了。 雍国公被他噎得心口突然喘不上气来。 不远处的下人赶忙一起冲了过去,帮着他梳理心口。 - 盛枷快走到府门口时,郑妍锦追了上来:“表哥。” 盛枷看了她一眼。 眸色清清冷冷:“你怎么在此?” 郑妍锦抿抿唇:“听说表哥今晚要回来用晚膳,我也好久没有来国公府用膳了,所以就想着,过来见一见你。” 盛枷面上冷冷津津。 “乔氏告诉你地?” 郑妍锦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表哥,你今晚为何要与一个下人一起用膳,国公夫人得知你晚上要回来用膳,特地准备了好些你喜欢吃的菜,结果你却是都没能吃上。” “你可知她今日有多失落?” 盛枷显得很不耐烦:“郑妍锦。” 郑妍锦被叫得心里有些发毛:“表哥。” “这地方,日后少来吧。” 说着,他直接往门外走去。 郑妍锦见状,立马追上他。 “表哥这是何意?这里是你家啊。” 盛枷没有再理他,直接走出门外,抬步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留下一串马蹄声和车轮滚过青石板路发出的“咯吱”声响。 漆黑的夜里,显得有些遥远和冷寂。 郑妍锦咬了咬下唇。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觉得和表哥离得这样远。 她要怎么做,才能找回幼时那个处处关照的表哥。 第339章 请陆将军帮个忙 这日一大早,琼栖院又开始倒腾库房,姜嬷嬷指挥人将先前清点出来的一批聘礼,又一一存进了库房内。 夏舒寒刚好见着了。 然后跟一个门口搬东西的小厮问了一下:“诶,这为何又搬进去了。” 那小厮道:“四公子这还看不出来,短时间用不上了。” 夏舒寒心想,还没有说要给谁下聘呢,这么快就黄了吗? 他此时想起了夏桉的话。 “我猜他们送不出去。” 夏舒寒惊讶地扯扯嘴角。 三姐姐真料事如神啊。 想想,幸亏自己够机灵,当日没有答应跟她打赌,否则这会儿钱袋子恐就保不住了。 魏氏走出院子,见夏舒寒带着书童正准备出门去书院。 “寒儿。” 夏舒寒停住脚步。 回身朝着魏氏躬身:“母亲。” “寒儿,这么早去书院啊?” “回母亲,不早了。” 魏氏拾起一副虚假的笑:“我们寒儿,果然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母亲见你一心向学,甚是欣慰。母亲准备为你找一个老师,专门提点你的功课,如此,也可以让你更上一层楼,为你日后成才铺路。” 夏舒寒心里颇为意外。 “母亲,不是与儿说笑吧?” 兄长当年就是拜到了欧阳大学士的门下,方学到了好学问,有了今日的成绩。 这魏氏,难道真的会对自己如此好? “母亲怎会与你开这种玩笑,你是家中次子,将来也是要撑起门面的。母亲自是希望你也能跟你兄长一样,将来考取功名,德才兼备,光耀我们夏府门楣啊。” 夏舒寒笑笑:“这么说,我也可以成为欧阳大学士的弟子?” 魏氏脸色一木,随即道:“欧阳大学士不行,欧阳大学士已年迈,母亲会为你找一个更加适合你的老师。” 夏舒感觉她恐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他冲她假惺惺一笑:“那就劳烦母亲了。” 然后带着书童出了院子。 魏氏看着他像模像样的背影,眼中的关怀化作浓浓的狠毒。 哼,还想成才,做梦吧你。 小畜生,你以为日日去书院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老娘有的是办法让你变成一个废柴,等着瞧吧。 - 这日,夏桉来清风醉,听宁舫天向她禀报香云纱目前的销售情况。 这些日子,宁舫天没有在上京,一直在上京附近的几座城奔走,找布庄谈香云纱的代理售卖事宜。 “姑娘,目前周边几座城的代售布庄已经谈好,香云纱已经开始向他们输送,不少店铺已经开始售卖。下一步,我们会继续扩大代销范围,争取一城一家代销布行。” 夏桉点点头:“辛苦宁先生了。” 宁舫天道:“这香云纱制造工艺奇特,目前在售卖点都十分受欢迎,按目前市场反馈来看,姑娘承诺的二十万两银子,我们或可三个月就能达到目标。余下的,便就是净利了。” “也是宁先生有主意,原本我想到的只有京中的市场,宁先生思路开阔,放眼于整个大乾,得宁先生为我打理生意,我真的很幸运。如今我们生意变大,事务也变得繁多,该加人手就加人手吧。” 夏桉其实原本就是按照前世香云纱在京中的火爆情况,与南越人签对赌协议。 没想到宁舫天得知此事后,直接将目光着眼于更广阔的市场。 如此,完成既定目标,几乎毫无压力。 宁舫天道:“是,人手的事情,我已经在物色了。” 夏桉笑笑:“用人之事,宁先生自己拿主意就好。不过,宁先生现在开始,帮我选一个背景干净的可靠之人,我日后要用。” 她要对付魏氏。 但她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主母。 所以,不好她亲自出面与她对垒。 她需要一个门面,替她面对魏氏。 宁舫天点点头:“明白,我会办好。” 商量好事情,夏桉来到了对面的天喜阁,垂眸看着对面的商贸街。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是陆平衍。 夏桉两手放在口上。 “陆将军。” 陆平衍瞬间抬眸,看到了她。 他对身边的随行的几个将士嘱咐了一句,然后走到清风醉窗下,轻踏墙壁纵身一跃,便飞身进了天喜阁。 夏桉笑问他:“陆将军过来逛街?” 陆平衍道:“这商贸街确是繁华得紧,我们此次回京的人能看到。可军中其他将士都是心痒痒着呢。我不日便要启程了,准备从这里买些稀奇玩意给他们带回去,让他们也见识见识。” 夏桉点头:“原来如此。” 陇州苦寒,物资匮乏,将士在那里驻守边疆,实在是件不易的事情。想想自己的外祖父,如今也在陇州,也不知他们一家如今过得如何了。 小娘虽嘴上从不说起外祖父,可她听如云提起过,每年外祖父外祖母的生辰,小娘都会朝着陇州拜三拜。 可见,她心中一直都深深惦念着他们。 夏桉默了默,道:“好东西怎么少得了我们清风醉,刚好有西国人从我们这里定了酒。我顺路多发一些,给将士们也捎一批过去,让他们尝一尝我们的清风醉。” 陆平衍赶忙推辞道:“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破费,要喝酒我们要花银子买才行。” 夏桉道:“我不白给你喝。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陆平衍道:“可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夏姑娘尽管开口。我不像盛枷那么狗。我说认下你这个朋友,就是认下了。” 夏桉唇畔浮起笑意,然后,目光变得有些沉:“你可能也听说了,我外祖父被发落到陇州已有多年。朝廷不准通信,我和我小娘也不知他们这些年过得如何。待清风醉到了你们军营,我想麻烦陆将军,给我祖父送去一坛,好让他知道,我们在京中一切都好。” 陆平衍声音也严肃起来。 “你外祖父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放心吧,如此小事,我必替你办好。我会亲自替你去送。” 夏桉朝着他郑重其事施了一礼:“那,我就谢过陆将军了。” 陆平衍赶忙道:“快别这样,我们之间不必如此。” 第340章 乞巧之夜 这点小事算什么,他此次回京,夏桉对他来说意义非常。 若非是夏桉,时至今日,他恐怕还是和从前一样,刻意与欧阳保持着距离。 默默在远处乞望着她。 更是得看着她与夏舒纬那个伪君子你侬我侬,却只能在一旁祝福她。 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 “夏姑娘,以后任何事情都不必与我客气,你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挚交。今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夏桉温和笑笑:“那陆将军几时动身?” “七,乞巧节那天。” 夏桉蹙眉:“乞巧节?” 陆平衍面色显得有些纠结:“乞巧节,夜里子时。” 夏桉目露疑惑之色。 碧水居赏花宴之后,夏舒纬已经出局了。 但她不清楚陆平衍与欧阳从霜之间现在如何了。 看陆平衍此时的反应,似是有一丝丝的不甘,又有一丝丝的不舍。 肯定不是热恋中的反应。 而他这一走,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 甚至多久都有可能。 那他和欧阳从霜,岂不又有可能错过彼此? 这两人之间,看来还是欠一些火候呀。 不行,至少要在陆平衍离开之前,让这二人产生火花才行。 而且瞅瞅陆平衍定的这个启程的时间,真的很难不让人看透他的心思。 夏桉想了想,笑着对他道:“那时间不是刚刚好,你可以在京中过个乞巧节再走。” 陆平衍有些牵强得扯扯嘴角:“话是这么说。” 夏桉轻声问她:“你可找过欧阳姑娘?” 陆平衍道:“问了,她说,她也没想好乞巧节要不要出来。” 夏桉道:“刚好我长这么大,也没有在街上过过乞巧节。不如我去约她,我们一起到街上玩,然后,再一起为你送行吧。” 陆平衍眸子一亮:“真的?” 夏桉笑笑,放低声音,状似神秘兮兮道:“人,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约出来。但接下来会如何,可要靠你自己了。” 这件事说到底,终归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需要他们自己去突破。 陆平衍挺了挺脖颈:“只要你能带她出来,我绝对珍惜机会。” - 优昙婆罗花现世的事情几日间便传播到了千里之外,百姓闻之纷纷赞叹不已,一时间,那些质疑璟隆帝篡夺政权的声音全部都被掩盖了下去。 大乾太平盛世因着这个喜讯又增添了一抹亮色。 刚好又赶上乞巧节,京中还聚集了许多各国往来的商人,礼部这次花费了大力气做节日气氛烘托,也放宽了各项活动的审批手续。 今次乞巧节的盛大程度,可谓空前绝后。 从十里馥香料坊出来之后,夏桉和欧阳从霜并排走着。 看着街两旁树木上早早悬挂的彩色布条,夏桉道: “去年冬天之前,我那时开没有出府开铺子,小娘身份敏感,我们一房一直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上元节啊、乞巧节啊,这种热闹的盛会,我从没有参加过。只在今年年后,祖母赠给我一间铺子,我方走出府门,第一次观看了上元节灯会。” 欧阳从霜想起夏桉初来十里馥那日,说想要帮小娘调一款清除余毒的香料。 她小娘中的那毒,似乎是北地珈蓝,一种很厉害的毒。 欧阳从霜有些心疼地偏头看夏桉:“从前,你们一房一定是吃过不少苦吧?” 夏桉微笑着道:“都过去了,你看街上,多热闹,今年的乞巧节一定很有趣,我想出来看看。你想不想出来?” 欧阳从霜想了想。 “我,还没有想好。” 夏桉道:“这样啊,没关系,还有两天呢,你慢慢想。” 夏桉其实能理解欧阳从霜此时心里的忐忑和举棋不定。 她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刚刚走出一段不愉快的感情,让她立马走入到另一段,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是现在时间不等人,夏桉才不得以不得不推她一把。 “我昨日在清风醉,遇到陆将军在万国商贸街采买物件了,听他说,是带回去给军中的将领们的。西疆风沙极大,物资也匮乏,赤影军驻守在那里,应是十分不容易吧。” 欧阳从霜问道:“他要走了?” 夏桉点点头:“你说巧不巧,他说他们一行人乞巧节夜里子时出发。” 欧阳从霜神思微顿。 “子时。” “是呗,像是不舍得这个乞巧节似的。” 欧阳从霜垂眸抿了抿唇。 夏桉偷偷瞄了她一眼,也嘴角含笑地垂了垂眸子。 须臾,她指了指街边道:“那边有卖冰梨水的,我们去买些喝吧。” 说着,她挽着欧阳从霜的手臂,朝着那处卖冰梨水的摊位走过去。 - 到了乞巧节这一天,夏桉跟苏氏讲明了情况,然后傍晚带着喜鹊和琥珀一起出了门。 乞巧佳节,夜晚的上京街头宛如一幅绚烂画卷。 长街之上,处处彩灯高悬。璀璨灯火,宛若星辰洒落人间。微风轻拂,光影交错,整个上京城显得如梦如幻。 街道上处处摆着应景的乞巧饰品。 小巧玲珑的七孔针,美丽的彩线,香盒、荷包,无不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同于其他节日,今日街上年轻的男子女子居多。 精心妆扮过的妙龄女子们结伴而行,笑语盈盈。云鬓高挽,簪花摇曳,面容娇艳如夏日里盛开的花朵。 有羞涩的女子手持罗扇,轻掩朱唇,行走间,眼眸中闪烁着期待与喜悦。 男子们则打扮得潇洒干净,手持折扇穿街而过,遇到心仪的女子时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男男女女对视的目光,也因着节日气氛的烘托,自然而然带着丝丝缱绻。 不知有多少爱情的种子,会在今夜悄然发芽。 整个街头处处弥漫着欢乐、浪漫的气息。 传说中的女红比拼、淮河灯会、乞巧传话等活动,也在如期举行着。 夏桉带着喜鹊和琥珀,来到了淮河边上。 夏桉那日与欧阳从霜分别时,与她约定,若她乞巧节出来,二人便在淮河边的大柳树下会合。 若是过了酉时末欧阳从霜没有来,那她就是不出来了。 此时是酉时中过一点,夏桉刚到淮河边,便见陆平衍着了一身白色锦衣,长身玉立,站在大柳树下。 看着竟是比平日里文静了许多。 见夏桉过来,他问道:“她呢?” 第341章 少时的画面 欧阳府,晚膳的餐桌上,欧阳贝贝上了桌之后,瞪圆了眼睛道:“听说今年的乞巧节格外地盛大热闹呢!母亲,一会儿用了晚膳,可否准我也去街上瞧瞧?” 欧阳夫人给她碗中夹了根笋片::“乞巧节与你有何干系?你老实在府中待着。” 欧阳贝贝不服道:“我只是去看热闹而已,又不是要找小郎君。” 欧阳贝贝说话向来张口就出。 此言一出,当着欧阳大学士的面,欧阳夫人额上瞬间朝外沁冷汗:“你刚十一岁,说什么胡话?用膳时,不准胡言乱语。” 欧阳贝贝还是不服:“与我没有干系,与你们有干系,可你们也不去啊!” 然后她看向欧阳从霜:“姐姐你去吗?姐姐你去带上我吧。” 欧阳从霜小口吃了一根青菜叶,没有应她。 实际上,欧阳从霜这半天时间,一直都心神不定。 夏桉与她的约定,她记着的。 她也清楚,夏桉说是想要与她一起过乞巧节,实际上,她也是希望,自己能与陆平衍在今夜见面。 可欧阳从霜现在无法确定自己对陆平衍是怎样的感情。 那日他跳崖救她,她心里是震撼的,是感动的。 但感动能当做爱情吗? 他们有四年的时间,彼此的记忆是空白的。 她不知他在这四年都经历过什么,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些年是如何长大的。 这种空白,令她觉得心中发虚。 如果自己对他不是爱情,今夜如此去与他见面,又算是什么呢? 欧阳贝贝见欧阳从霜没有理她,她噘噘嘴:“早知道我应该早出生做你姐姐的,那样我哪里都会带你去玩。我也会帮你找小郎君。” 欧阳夫人这次直接夹了一大块肉塞进了欧阳贝贝的口中:“你再不停嘴,一会儿去院子里罚站。” 欧阳贝贝的嘴一下子被塞满了,说不出话来。 眼里满是不甘和怨怼。 这时,欧阳大人对欧阳大学士道:“今夜子时,平衍自西城门启程回西疆。” 欧阳大学士不理解地摇摇头:“他行事向来肆意无厘头,瞅瞅他定的这时间。” 欧阳大人道:“这小子虽看起来有些散漫,却也是个有心的,这次回来还知带着礼物,专程过来探望你。” 欧阳大学士笑了笑,虽不知他初心如何,到底是还肯喊他一声老师,欧阳大学士心里其实十分欣慰。 欧阳大人道:“这小子也算是没有忘本,知道有所建树之后过来感谢您这位恩师,也算是难得。” 欧阳从霜眉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想起那日夜里,她推开府门之后,刚刚回京的陆平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着一身黑色骑装,一个人堪堪望着紧闭的府门。 见到她突然打开府门之后,他眼里闪过一似不知所措。 后来,他掉下马,被抬进府里。 醒来后,她问他深夜来此的缘由。 他当时说,他是想念老师了。 当时她只觉得他重情重义,这话也合情合理。 如今回忆起来,欧阳从霜方觉察出,他那日的言行举止处处都透着蹊跷。 时至今日再想此事,欧阳从霜恍然明白过来。 他那日并不是因为想念祖父而来的。 他是为了她而来的。 他深夜醉酒,独自一人对着府门发呆。 思念的并不是祖父,是自己。 刚喝进去的一口热汤突然灼得她心口一阵发麻 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那日是碰巧,她刚刚好在夜里推开了府门。 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会不会也曾如此来到府门前,独自对着府门怅惘发呆。 或者在她没有留意的瞬间,他其实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她。 他那日说,他觉得自己越长越大,越长越好看,越长越知识渊博。 所以,这四年,于他而言,并不是空白。 他其实一直都有在关注她。 欧阳从霜低眉吃了一口米饭,掩住眼底地情绪。 - 晚膳过后,已经是酉时中。 出了膳厅,欧阳夫人问欧阳丛霜:“贝贝还小,今日必是不能放她出街,你已及笄,是可以出去逛一逛地。” 夏舒纬的事情刚刚过去,女儿说不定心里还沉闷着,欧阳夫人倒是希望欧阳从霜可以趁着乞巧节出去散散心。 欧阳从霜默了默,轻声回道:“我再想想。” 欧阳夫人道:“我已让管家备好马车和护卫,你若是出去,找他就行。定要注意安全。” 欧阳从霜点点头:“是,母亲。” 与欧阳夫人分开后,欧阳从霜和秋雨一路缓缓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街上断断续续传来嘈杂的热闹声。 秋雨知道欧阳从霜此时内心的挣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打扰她。 突然,一簇烟花在不远处的天空惊鸣炸裂开来。 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欧阳从霜被惊得一个激灵,随即,脑海中闪现出一段少时的画面。 不记得是什么节日,她与陆平衍一行人在府外的胡同内玩耍,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陆平衍瞬间伸出双手,替她捂住了耳朵。 那鞭炮离他们很近,即便她的耳朵被陆平衍护住,欧阳从霜仍然觉得耳膜像是被刺穿了一样。 待鞭炮声结束,她总算是缓了过来。 可陆平衍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当时与他说话,他什么都听不到。 当时把她给吓坏了。 过了大概有半天的时间,他的耳朵才渐渐能听到声音。 能把耳朵震成那样,可见鞭炮震响的时候,陆平衍也是很难承受的。 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想着保护她。 时间又拉回到碧水居玉潭之上的那一幕,他不顾一切纵身跳入深潭的那一幕,至今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 回忆清晰到她此时再也想不起其他。 看着天空中不断升腾的烟花,欧阳从霜停住了脚步。 心口一阵发酸。 所以说即便丢失了四年的时间,可陆大哥又何时在自己的脑海中模糊过呢? 秋雨像是看出了欧阳从霜心下的动摇。 她小声出声:“姑娘,陆将军,今夜就要离京了。” 欧阳从霜默默在原地站了几秒,猛得转过了身,朝着府门的方向走去。 第342章 绣鞋掉了 淮河岸边,大柳树下。 夏桉走到陆平衍面前,回她道:“酉时末,欧阳姑娘最晚酉时末应该就会到了。” 陆平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挺了挺脊背,理了理身上锦服。 柳树上挂了几只红色的花灯,灯光衬得陆平衍线条硬朗的脸上散发出希冀的光彩。 夏桉在柳树旁的一个做花灯的摊位前坐下。 付了银子,准备趁这工夫做个花灯。 陆平衍气宇轩昂地站着在柳树下,目光一瞬不瞬看向前面的路口。 若欧阳从霜来,必是会从那个路口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河边乞巧节的气氛逐渐高涨起来。 大批的民众陆陆续续来到河边。 一盏一盏精致的花灯依托着人们的愿望,被男男女女们推进河水之中。 摇曳着、飘荡着,在荡漾的水面缓缓前行。 陆平衍凝神在人潮中搜寻欧阳从霜的身影。 可一批又一批的人来来去去,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夏桉看向他专注的样子,朝他笑笑。 他回以牵强的笑。 时间终于不知不觉到了酉时末。 陆平衍没有放弃,依然盯着来路的方向。 夏桉抬眸,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神情颇为平静,没有半分的担忧和不确定。 欧阳从霜,我懂你此刻的不坚定。但我同样也相信,你今夜一定会来。 没关系的,你尽可以迟疑,尽可以慢一些,哪怕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你的少年也不会放弃。 与前世你们的种种磨难比起来,今日这浅浅的等待,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低下头,等待的功夫,她已经自己亲手做了一盏花灯。 这边有很多图案的画纸可以选,她属老虎,于是就随手选了个虎头图案的灯纸。 如今正一点一点,将画纸黏贴好。 戌时初了,淮河边上已经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陆平衍独身立在柳树下,眼里的光没有半分的消减。 他长相清俊英武,在人群之中其实很惹眼,如此等待的功夫,已经惹来了好几场搭讪。 此时又有一穿着红色衣裳,打扮俏丽的女子,团扇遮面,盈盈楚楚走到了他的面前。 “公子一个人吗,要不要与奴一同做一盏花灯。” 陆平衍应付地单手将她往一旁赶了赶:“自己做吧,别挡着我。” 那女子努努嘴,一扭头便转身走了:“谁稀罕。” 陆平衍无奈地垂眸理了理身上的锦衣。 这时,一个清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公子可愿与我一同做一盏花灯?” 视线中,一身素净装扮的女子倏然出现在眼前,陆平衍心猛得颤了颤。 喧闹中,他发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隐隐地颤抖:“你来了。” 欧阳从霜朝他弯唇一笑:“嗯。” 然后她看了眼夏桉:“让你们等久了。” 夏桉手里的虎头花灯黏贴好了。 她笑着拎起花灯走了过来:“不久,此时正是最热闹好玩的时候,你来的时机刚刚好。” - 终于等来了欧阳从霜,夏桉决定将余下的时间交给他们两个人。 “我的花灯做好了,你们去做吧。我想去那边看看。” 说着,她朝着陆平衍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带着喜鹊和琥珀,朝着那边热闹的乞巧节目走去。 留下陆平衍和欧阳从霜独处。 不得不说,今日人是真多啊。 人挨着人,脚绊着脚。 夏桉觉得几次都差一点踩到别人的脚后跟。 后来喜鹊和琥珀护在她的前头,她方觉得好一些。 她双手举在胸前,跟着她们俩朝着那边人少的摊位缓缓挤过去。 结果,好巧不巧,身后也不知是谁,踩到了她的绣鞋。 她一迈步,绣鞋掉了。 人太多,她回头想要捡绣鞋时,发现绣鞋不知被谁又踢了一脚,离自己又远了一些。 “我的鞋。” 她正要跳过去捡,一个孩童对着鞋子又是一脚,将鞋子直接踢到了路边。 喜鹊和琥珀没有留意,已经与她拉开了距离。 夏桉紧盯着自己的鞋子,单脚朝那边跳了两下。 这时,一只手将她的鞋子从地上捡了起来。 透过人群间隙,夏桉看到了那只手。 手指纤长,骨节嶙峋。 她认得。 不是盛枷的手是谁的? 夏桉瞬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这就有点…… 咳咳,她又纠结着清了清嗓子。 好尴尬的说。 盛枷侧身,几秒便移步到了她跟前。 伸手将绣鞋递给她。 夏桉身子不稳,原地跳了两跳。 赶忙伸手接过自己那坠着两颗小珠子的粉色绣鞋。 夏桉真真觉得好生尴尬,着实想立马在他面前隐身。 她低头穿鞋的功夫,盛枷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前,倒是为她挡住了来往冲撞的人群。 鞋子穿好了。 夏桉赶忙朝他福了福:“谢过盛大人。” “不必。” 盛枷今日照旧是一身黑衣,惯常冰冰的脸庞在这月色华灯之下,丝毫没有被增色,反而似是将这满街的灯光拉暗了一些。 一身的清孑之气也丝毫没有被这欢乐的气氛沾染。 依然孤冷清傲。 真是,不愧是盛大人啊。 夏桉有些发木地朝他笑笑:“盛大人今日也来凑热闹?” 盛枷单手负背,垂眸打量了她一眼。 然后看看四周:“陆平衍呢?” 夏桉刚要回他。 只见他眸光锐利,瞬间就在喧闹的人群里,看到了花灯摊位上的陆平衍。 他抬步就要朝陆平衍走去。 夏桉心里一咯噔。 赶忙从身后扯住了他的袖子:“盛大人。” 陆平衍和欧阳从霜好不容易可以在此美好的气氛下单独相处,他去了岂不是破坏气氛? 盛枷回眸,看了看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 夏桉朝他微微一笑:“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盛枷回眸朝着陆平衍又看了一眼。 夏桉拽着他袖子的手使了使劲:“盛大人,还是那边比较有意思,好像还有彩头呢。” 盛枷再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丝不解。 可不知为何,身体还是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力气,被拽着朝着对面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343章 缝荷包 喜鹊和琥珀此时也发现身后夏桉不见了,回眸时,竟见着人群中夏桉正扯着盛大人的袖子走过来。 两个人均是怔了怔。 她们赶忙又回头去护着夏桉。 夏桉执拗地扯着盛枷的袖子,热情地指着对面道:“你看,那边人好多,一定很有意思,” 待挤到了对面之后,才发现这是个卖红线的地方。 只听一个红光满面的妇人道:“红线咧红线咧,月老庙开过光的红线咧,系住心上人绝对走不散咧。” 旁边有一众男男女女正在热热闹闹地挑选红线。 卖红线的妇人见夏桉和盛枷两人此时地姿势,热情道:“姑娘,别牵着公子袖子了,你从我们这里请一条红线,系在他的手腕上,我们这红线很灵的,保准将他这辈子系得牢牢的。” 夏桉脸色一滞,连忙松开了盛枷的袖子。 远看热热闹闹的,怪不得这样红火,原来卖红线的。 这摊位不行啊! 她赶忙对盛枷干笑一声,道:“不若,我们还是去隔壁看看吧。” 盛枷瞥了眼那红线,不以为意。 到了隔壁摊位,卖货的小伙子见了夏桉,也分外热情:“姑娘,想要一对情侣木雕吗,我现场为你和这位公子雕。保证为二位雕得惟妙惟肖,雕得不像,我不收你们银钱。” 夏桉看着他案台上摆着的一对一对的木雕。 这儿也不合适啊。 夏桉又对着盛枷扯扯嘴角。 “呵,下一家,下一家。” 几个人随着人群移步,这边似乎是个什么比拼,长长的一排桌子,围坐了一群巧笑嫣然的女子。 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听说一会儿的彩头可是一代‘绣仙’曾用过的绣针呢。” “是啊,那‘绣仙’绣出的东西极为传神,针法特技,加之丝线与羽毛,绣出来的作品极赋神韵,不是丹青,胜似丹青呢。” “她的绣技精工夺巧,同侪都不能望其项背。” 夏桉闻言,心中一动,那这绣针若是能赢来送予小娘,岂不很好。 而且,这比拼倒也不用女子与男子一同参与,也不会引起什么尴尬。 夏桉饶有兴味对着盛枷道:“就这吧。” 盛枷无所谓地看着她。 夏桉赶忙占了一个空座。 还不忘帮盛枷扯了个凳子让盛枷在一旁坐下。 这时,夏桉身旁坐着的红衣女子,无意间瞥了盛枷一眼。 只一眼,她眸光顿时被吸引住。 哪里来的公子,怎得长得如此俊逸,如此气度不凡。 他肤色冷白出挑,相貌无可挑剔,神情淡漠冷傲。 每一点,都极合她的心意。 她是个商贾之女,是陪着父亲做生意来到的上京城。 恰逢乞巧节,她便想着过来凑凑热闹。 真没想到,这京中还真是有极品郎君啊。 再看看她身边坐着的女子,虽说有几分姿色,可今日这种盛会,她只穿了一条普通的绿色纱裙,头上只别了一根简单的玉簪。在一众姑娘当中显得清汤寡水,毫不显眼。 她今日可是穿着新定做的重工马面褶裙。 亮眼的大红色,面料用的是上京城内如今最流行的香云纱,十分的抢眼。 头上佩戴的是上乘的翡翠头面。 装扮上,可是压了这女子好几层。 如此没有情趣的女子,怎衬得上那样清绝的男子? 这时,主事的娘子道:“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吗?” 夏桉跟着姑娘们齐声回道:“准备好了。” 娘子道:“各位才人们,今日是七夕,乃女儿家乞巧之时。我们今日在这里进行穿针引线的比试,需要做的就是,缝制荷包。” 夏桉一愣。 缝,缝荷包? 乞巧节不都是比拼穿针引线吗? 她很会穿针的。可她的针脚功夫就…… 几个小竹筐被放在了桌子上,里面放着各色用于缝制荷包的布料。 随即一大排针线也被摆上了桌。 喜鹊和琥珀这时也都有点慌了。 姑娘哪哪都还挺好的,就是这针脚功夫,真真一言难尽。 两个人同时从后面担忧地拍了拍夏桉。 夏桉看着那筐里的一摞花布,终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做不到。 她转头对着盛枷有些不自然道:“要不,还是下一家吧?” 盛枷与她对视了一会儿,轻嗤一声:“要不,回去对面的灯笼摊位?” 夏桉眸子一滞,干笑一下,转过了头:“那还是在这里吧。” 毕竟,拖住他要紧。 虽是决定留下来,虽是决定了大不了就出丑,可夏桉还是有些如坐针毡。 双唇微微抿着。 双手有些不安地交叠对搓。 盛枷低浅出声:“你不是想要那绣针?” 夏桉心虚地道:“想,倒是想。” 可她也得有那个实力和自信啊。 盛枷眸光淡淡看着她的手:“那就坐好了。” 夏桉微微舒了口气,缓缓将双手放开,放松地搭在了桌上。 身旁的红衣女子听到了盛枷的说话声,只觉得骨头都酥了。 连声音都如此诱人。 若有郎君如此,此生何求? 她不禁朝着盛枷又目光灼灼地多看了几眼。 夏桉随着在座的姑娘们一起选了中意的布料。 主事娘子继续道:“这场比试,以一炷香为限。一炷香将荷包缝制完成,且走线最好的姑娘,可以获得我们今日的彩头。今日的彩头,是被传为织女在世,也就是传说这的绣仙曾用过的一根绣针,愿各位姑娘尽显心灵手巧之能,赢得绣针,值此乞巧佳节,以得织女娘娘庇佑。” 说罢,一旁下人点燃了一炷香。 姑娘们纷纷动手,开始埋头穿针,做起了针线活。 夏桉挑了一块儿素净的绿色布料,和绿色的线,开始埋头跟着忙活。 她穿针很快,一下就将线穿进了针孔。 接下来,她将两片布料反方向交叠到一起,然后开始沿着边缘动手缝制。 一针,一针,又一针。 每一针下去,都与上一针不在一条线上。 手心渐渐出了一层汗,额角也有细密的汗渗出。 不过,从下针开始,她还是很专注地,头都没有抬一下。 即便手艺不济,她也得认真对待。 盛枷单手搭着膝盖坐在一旁,垂眸面色平静地盯着夏桉那歪扭不齐的针脚。 眉间不禁微微蹙了一下。 红衣女子斜眼瞥了一眼夏桉手里的活计,随即轻蔑地勾勾唇。 原来不仅人普通,还是个手笨的。 第344章 你的实力,颇令人意外 她身旁的丫鬟极有眼力见,看着自家姑娘的手艺,赶忙道:“姑娘,你真是缝得又快又好,针脚既细密又平整,今日这彩头啊,非你莫属了。” 另一个丫鬟也附和:“就是啊,姑娘自小精于女红,这次也可以让她们上京的女子长长见识。” 因为在座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比她们姑娘缝得快的。 红衣女子眼眸含光地朝着盛枷看去一眼。 却见盛枷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夏桉,以及她那拧巴艰难的针脚。 半分余光都没有给她。 她有些不甘心地收回目光,专心缝荷包。 哼,等下他就会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很快,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主事娘子道:“时间已过半,手头慢的姑娘要抓紧了啊。” 很多姑娘都已经缝了一半多了,夏桉却是有些慢,刚缝了一小部分。 又过了一小会儿,红衣女子利落地掐断了最后的尾线,对着主事娘子道:“我的荷包缝好了。” 主事娘子一乐:“呦,这位姑娘好快啊。” 她接过红衣娘子缝好的荷包端看:“呦,姑娘,你这不仅是快,女红功夫也实在是了得,这针脚细密又工整,真是缝得既快又好啊。” 红衣女子骄傲地扬了扬脖颈。 主事娘子道:“姑娘稍作休息,等一炷香结束,我们一起做出评判。” 夏桉不觉朝着那荷包看了一眼。 果然是缝得无可挑剔。 红衣女子与她对视,面露得意之色,看着她手里的荷包:“姑娘,我看你要不还是算了吧。” 夏桉勾勾唇,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下一秒,一只手突然将她手里的荷包和针线抢走。 夏桉:“……” “盛,”此时又发觉这种场合直呼他称谓不合适,“盛兄,你抢我东西做什么?” 盛枷道:“想要彩头,就别说话。” 接着,下一幕,夏桉直接惊呆了。 只见盛枷手持针线,将夏桉刚刚缝的荷包又翻了过来,然后凝神开始走针。 他姿态随意地坐在凳子上,右手持着针线,走针走得极快,看的夏桉有些目瞪口呆。 他走针的针法还很奇特,夏桉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明白。 不肖多时,原本快被夏桉拧烂地两片荷包布,便被盛枷轻而易举、严丝合缝地缝到了一起。 最后,他截断针线,将那荷包抖了抖,扔到了夏桉的手上。 夏桉:“……” 就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盛枷如此桀骜清冷的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帮着她做女红。 她仔细看了看荷包上的针脚,片刻后,猛然识别出,这针法,似乎是沙漠水壶的缝制方法。 沙漠水壶缝制不同于一般的女红,要想水袋不漏水,走线必须是极为紧密、丝毫不差的。 这个荷包,针脚细密,均匀。 且走线交织出一种优雅的纹路。 看着极为精致。 夏桉觉得很是惊艳,不觉抬眸看了盛枷一眼。 而一旁的红衣女子此时心口酸溜溜的,这公子竟还亲自动手帮着这女子缝制。 关键是,他刚刚针走游龙,虽说是做着女红,身上却丝毫不减硬朗之气。 说明他也许还有着许多深藏不露的本领。 这女子,到底是走了什么好运气啊?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夏桉有些心虚地将手里的荷包交了上去。 主事娘子将收上来缝制好的荷包一一看了一番,然后拿起夏桉递上来的那个。 “这个荷包,针脚均匀平整,严丝合缝,外部走线的设计也是别具一格,针脚还交错成了一种别致的花纹,真是既实用,又美观。” 她颠来倒去看了又看,然后道:“这一轮,此荷包胜出!”然后她看向夏桉,“这荷包,是姑娘和那位公子一起做的吧。如此也彰显了今日七夕节的寓意。今日的彩头,归你们了。” 夏桉之前的针脚已经被盛枷全部掩盖,哪里算得上是一起做的。 不过,能得到绣针,夏桉还是很高兴的。 身旁的红衣女子脸色沉着,很是不服的,原本她还想着自己第一个结束,赢得彩头,引得那男子的注意。 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男子竟是帮着女子,赢了比拼。 她眼睁睁看着夏桉得了彩头,然后那男子与她一起起身离开。 她心里又酸又涩的。 极为不是滋味。 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极为令她心动的男子,可惜目光半点没给过自己。 - 夏桉袖子里揣着绣针走在人群中,既高兴,又觉得心虚。 她看着盛枷:“盛大人,莫非去过沙漠?” 盛枷微点了下头。 果然,他这人还真是有点东西的,沙漠求生这种技能,他居然都会。 沙漠水袋都是用皮料缝制,难度比起缝布料,不知要难了多少倍。 怪不得他刚刚会缝得那般得轻松。 “盛大人,果然是实力不凡。” 此时面对他,夏桉心里稍稍有些自惭形秽。 用这种方式赢得了今日的女红比拼,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盛枷不以为意地掀掀嘴角:“你的实力如此,也是颇令人意外。” 夏桉想想刚刚自己那扭来扭去的针脚,脸色囧了囧。 须臾,她面上恢复了平静。 “没关系,我以后也不需要会什么女红。” 女子自小练习这些,不过是为了将来出嫁能亲手为郎君缝衣裳,她用不上。 盛枷侧眸盯着她看了片刻,又收回了目光。 - 盛枷今日来,应是想要为陆平衍送行的。 此时应是陆平衍和欧阳从霜的关键时刻,还是得继续拖住他。 这回,夏桉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杂耍的台子,看着也十分热闹。 那里应该也可以好好磨蹭一会儿。 她朝着那边指了指:“大人,我们去看杂耍吧。” 第345章 不要走进我这片荒芜的废墟 杂耍表演的台子是一个小型的圆型场地,夏桉和盛枷走过去地时候,一名大力士正竖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上面举着一个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正用手抵着竹竿顶部的托盘,缓缓地将身体向上立起,不久之后,整个人竟单手倒立在了竹竿上面。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哇,好厉害啊!” “如此惊险,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这得练多久,能练成这样啊?” 围观的民众纷纷拿出的赏钱,丢进收赏钱人的木盒里。 夏桉也觉得很惊艳,想掏银钱打赏,此时她想起来,银钱这会儿都在喜鹊的身上。 她看看盛枷:“大人带银子了吗?” 盛枷垂眸看她一眼。 然后又移回目光。 “再看看。” 显然,在他眼里,这表演没达到他给赏钱的水平。 夏桉微微努努嘴。 那少年在竹竿上面又表演了几个惊险的动作,最后从竹竿上跳了下来。 这个杂耍表演就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台上走出来一个身形彪悍的大汉。 那大汉微微颔首,向观众示意,然后他双手轻轻一扬,两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球神奇地出现在他的掌心。 火球燃烧热烈,看得夏桉眼睛也灼灼发烫。 她虽是活了两辈子,今日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杂耍表演。 没想到竟是这般生动有趣。 火球火苗跳跃着,发出呼呼的声响,炽热的光照亮了大汉黑黑的面庞。 大汉舞动双手,火球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时而向上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引得众人一阵惊呼;时而在他的手臂上翻滚,如同一条灵动的火蛇。 他动作越来越快,火球在他身前身后环绕跳跃,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围观的人们全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发出阵阵喝彩。 夏桉目光随着那火球转来转去,眸子里映着火光,不住双手鼓掌。 然,霎那间,那火光印在她眸中的影子越来越大,几乎要占满了她整个的眸子。 她此时方意识到。 那大汉似是没有控制好,有一个火球竟直直朝着自己跃了过来。 她吓得心里猛得一颤,登时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声砰地巨响,她听到火球被弹出去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替她挡住了那火球。 夏桉下意识睁开眼,偏头一看,盛枷的一个拳头正横在自己的面前。 他用手,替自己挡下了火球。 周围顿时掀起一片惊慌,台上大汉和杂耍班子的人见状,立马冲过来道歉。 而夏桉的注意力则全部都在盛枷的手上。 那大汉用手拿火球表演,没有被烫伤,是因为他手上涂有一层防烫伤的东西。 可盛枷的这一下,是结结实实砸在了燃烧的火球上。 夏桉赶忙扯过他的手看了一眼。 果然,灼伤了。 - 淮河边一个高高的屋檐上,夏桉用自己随身携带的药膏,替盛枷涂抹伤口。 一开始她以为盛枷只是被灼伤了表皮,这会儿夏桉才发现。 那火球应是有些分量的,盛枷那一瞬地抵挡,受力颇重,此时他手背上不仅表皮被烫红,还晕出一大块淤青出来。 若没有他这一档,火球必是会砸在她的侧脸上,之后的惨状可想而知。 夏桉一边小心翼翼帮他涂药,一边想说谢谢。 此时方发觉,这声谢谢,她对盛枷好像说过太多次了。 遂,她想了想,终是没有吭声。 经过今夜的相处,她心里已然确定,盛枷对自己是很不同的。 不管是帮她缝制荷包赢得比拼,还是挺身为她挡住带着熊熊火焰的火球。 换成别的男子,或许这些也没有那么奇怪。 但他是盛枷。 是眼高于顶,冷戾无情,除了大理寺的大案要案,对一切事情都淡漠疏冷的煞神。 如此就不一样了。 她无声地替他上好了药,然后低头“唰”地一下,将自己的裙摆撕了一条下来。 往他手背上的伤处缠去。 “大人别嫌弃,今夜回去后你再换成药布吧。” 盛枷低眉,看着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那捋青色的纱布在他手掌上缠了两道,然后绑住。 他低浅地回了个“嗯”。 为他处理好伤口,夏桉与盛枷并排而坐,看着下面的一派愉悦欢腾。 夏桉喜欢这份热闹,却对这个节日的寓意毫无兴趣。 同样的,若是盛枷真的喜欢自己,她也希望他能就此打住。 她没有情爱的心思,也不会给任何人一个结果。 夏夜的屋顶,凉风阵阵随河面袭来,甚是凉爽。 夏桉道:“不知会有多少对佳人,会在今夜定情。大人,你可想过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做夫人?” 盛枷低眉扫了一眼自己刚刚被夏桉医治过的手。 其实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放在寻常时候,他连药都懒得上。 疼痛对他来说有时候甚至是“药”,疗养精神的药。 然夏桉刚刚执意要为他上药包扎。 他没有推据。 他轻声道:“至少是不反感的。” 夏桉侧眸看他,对他展露出一副祝福的笑容:“那大人要快些找到,大人最近帮了我这么多次忙,我心中一直十分感激,只想等到大人娶妻成婚之时,好好地给大人送一份大礼。” 盛枷眸子略沉,看了她一眼。 夏桉漆黑瞳孔里散发着一股与自身年龄不相符的通透:“不过大人不用担心回礼的问题。因为,我已想好,我此生不会再与任何男子成婚。” 她看向下面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我此生,会有家,也许也会有儿女,但不会有夫君。” 情爱也许是美好的吧。 但她对此没有丝毫的希冀。 前世种种已在她心里烙下深深的疤痕,她抚不平,也抹不掉,只想掩埋。 此生都不想再碰。 所以盛枷,若你真的有些喜欢我,请就此打住吧。 不要走进我这片荒芜的废墟。 - 听闻夏桉的话,盛枷眉心颤动了一下。 夏桉说话常常在人意料之外,他从前已经有些习惯。 可这一番话,还是令他心中不觉震了震。 不成婚? 这世上女子,有哪一个像她这个年纪,就打定主意此生不要成婚的。 但他听得出来,她的语气不是随口说说,也不是少女的无事呻吟、欲语还休,她说的,是她的心里话。 且,她很奇怪地用了“再”字。 盛枷单膝支着,手臂随意搭在膝上。 他知道,她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其实,他又何曾期盼过日后会有什么圆满的生活。 只不过这个有些不同寻常的女子,不经意间似乎闯进了他的心里。 而他日后会如何,他自己其实也没有仔细想过。 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那你倒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大礼,我的婚期,也是未知。” 第346章 红娘大擂台 夏桉挑眉看他:“为何?大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可是雍国公府的世子。雍国公应是早就开始为你打点婚事了才对。” 盛枷轻嗤一声,语气平静:“我的事,他管不到。” 夏桉盯着他看了须臾,默了默,她想到了一件事。 雍国公府其实有一件事,颇为不寻常。 那就是原国公夫人过世后,雍国公续弦的,是自己的嫂子。 高门大户,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盛枷如此不将自己的父亲放在眼里,应该也有其自己的原因。 还有他这非同寻常的性子,难保不是有过什么特殊的经历。 不过,自己今日也算是向他表明了态度,如此就够了。 至于他日后怎么决定自己的婚事,也就不是她操心的事情了。 至于恩情,她总有机会报还。 - 这时,檐下传来了陆平衍的声音:“诶,你们两个人,快下来啊。” 夏桉低头看下去,只见陆平衍站在檐下,脸上笑容灿若星辰,他身后的欧阳从爽,看起来也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火候应是差不多了。 夏桉朝他们摆摆手。 “我们这就下去。” 然后她对盛枷道:“大人,我们下去与他们一起吧。” 盛枷此时也站了起来,带着她运轻功飞下了房檐。 - 落地后,夏桉和欧阳从相视一笑。 而后几人一起朝前溜达。 前面,陆平衍问盛枷:“几时过来的?” 盛枷:“有些时候了。” 陆平衍:“为何不找我?” 盛枷:“……” “有人拦着。” 陆平衍回头看了夏桉一眼,明白过来。 “那是怪你来早了。” 盛枷:“我现在回去?” “别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可是我在上京最后一晚,算你还有良心,知道过来送我一程。” 盛枷没有应声。 陆平衍道:“虽然这次回来没有跟你比拼武功,”陆平衍回眸看了欧阳从霜,“不过哥们有一件事,如今恐怕要胜你一筹了。” 盛枷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戏谑瞥他一眼:“何时大婚了,再跟我显摆。”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打鼓的声音。 “来来来,各位公子姑娘,有在现场遇到喜欢的姑娘不好意思开口的吗?有见到喜欢的郎君羞于搭讪的吗? 或者是有寻寻觅觅,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对象的吗?欢迎来到我们今日的红娘大擂台。 此擂台乃官府为了今日乞巧之夜专门设立,请了京中名声响当当的红娘朱娘子,专门在现场为大家牵线搭桥。 欢迎大家击鼓上台,让朱娘子为大家牵线做媒啦!” 今日这红娘擂台早些时候在京中就已经有宣传,是今日的重头戏。 吆喝声一响,沿街的众人全都围了过来。 陆平衍对着众人道:“不如,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几个人一起朝着那擂台走了过去。 此时已经有人抢着上前击了鼓。 朱娘子见了,立马招呼道:“来吧,上来吧。” 走上擂台的,是一个胖胖的,长相有些憨憨的男子。 朱娘子亲切地问他道:“公子贵姓?” “免贵姓李。” “哦,李公子,你今日是在现场有相中的女子,还是想要上来相看一个娘子呢?” 那男子道:“我今年已经二十整,屡屡相亲不成。我娘今日送我出门时说了,今日若还找不到适合的女子,今夜我就不用回家了。” 台下一阵哄笑。 朱娘子笑道:“老母亲也是真心替儿着急啊。不过别急,你看我们现场有这么多的妙龄女子呢,你先跟大家说说,你的个人情况,以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娘子吧。” 那男子很是正儿八经地清了清嗓子:“我今年二十岁,是家中独子,我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开着一间饭馆,也算是吃喝不愁,不然我也不会长这么胖。”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 那男子继续道:“我吧,大家别笑话我,我其实一直想找一个,跟我一样,长得胖一些的女子,瘦的就不要来了哈。” 片刻后,人群中一阵推搡,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女子,被姐妹们给推了出来。 然后笑着冲台上喊道:“李公子,你看我们巧巧行吗?” 叫巧巧的女子微垂着头,脸上一阵羞红。 台上的李公子眼睛亮了亮。 朱娘子见了,脆声笑笑:“巧巧姑娘是吧,巧巧姑娘你愿意上来与这位李公子说几句话吗?” 巧巧羞涩抬眸看了眼看上面的李公子,然后抿唇点了点头。 朱娘子将巧巧领了上来。 “巧巧你多大了?” “十七岁。” “可有婚事在身。” “并无。” “家中是做何生计的?” “也,也是开饭馆的。” 台下一片惊讶和哗然。 朱娘子道:“呦,竟如此得巧,那你觉得,这位李公子如何?” “甚好。” 然后她羞得将头埋得低低的。 朱娘子看向李公子:“那李公子觉得我们巧巧姑娘如何啊?” 李公子眼神这会儿都长在巧巧身上了,憨笑着道:“极好,极好。” 红娘子爽快地击了一下掌:“我们这红娘大擂台,简直是风水宝地啊,你看你单身二十年,上来没一会儿,就遇到适合的姑娘了。那还等什么,赶紧带着巧巧姑娘下去逛逛吧。” 李公子赶忙笑着走到巧巧面前,然后很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巧巧含羞带涩地随着他一起下了擂台。 周围一阵起哄声:“哇,这就成了。” “此二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也太般配了。” “是啊,这擂台真是好啊,我也上去试试。” 这时,朱娘子道:“下一个,谁要上来求姻缘?” ’ 第347章 谁稀罕 朱娘子话落,下面有好几个人朝着大鼓冲了过去,最终一个长相明媚的女子最先拿到了鼓锤,朝着大鼓狠狠捶了一下。 朱娘子脆声笑笑:“来吧,姑娘,快些上来。” 女子拎起裙裾,快步走到了擂台之上。 朱娘子道:“姑娘贵姓?” 女子直接道:“我叫于翠翠,今年十六岁,住在槐花巷大桥边,家里开了个书局,是卖书的。” 朱娘子道:“卖书的好啊,家中这么多书,姑娘你一定是博览群书,才学渊博吧?” 女子身上着了一条橙色纱裙,听朱娘子这话,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并不是,我一本都没有读过。”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 朱娘子道:“那也不打紧,翠翠姑娘,那你今日上来,是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啊?” 翠翠笑笑:“我今日上来,是想让大家给我评评理。我家是开书局的,隔壁那家是开棺材铺的。棺材铺里有个哥哥,长了我两岁,我不喜欢读书,他却很是喜欢,我家的书,基本都让他给读了。” “我自小就喜欢跟他待在一处。我从小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做他的娘子。他待我也是极好,说待他考取功名,就向我爹娘提亲,娶我进门。” 朱娘子道:“那这是好事啊。” 翠翠道努努嘴:“可是他今年落榜了。” 朱娘子脸上一阵惋惜:“呦,可惜了,不过下次还是有机会的。” “是啊,我也是无所谓的,即便他日后并没有考取功名,只是继承了棺材铺,我也是无所谓的。可他总觉得亏待了我,非说要下次中榜之后,再娶我。” “呦,那可得三年以后了。” “是啊,所以我想了想,既然他不急着娶我,我便不等他了。不若我今日由朱娘子牵线,再找一个小郎君。” 这时,下面传来一个男子焦急的声音:“翠翠,你别胡闹!” 众人循声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 男子着一身青衣,此时慌张地冲到了擂台边,目光有些无措地看着台上的翠翠。 翠翠对他挑衅一笑:“我没有胡闹,我反正今年就要成婚,你不娶我,我自然就嫁别人。” 青衣男子语气焦灼:“你,你先下来,有事我们慢慢商量。” 翠翠冲他道:“我不,”然后她喜笑颜开对着台下众人道,“哪个郎君觉得我还不错,上来我们相看一下呀。” 青衣男子急得跺了一下脚。 朱娘子看出来了,这翠翠是故意刺激他这个竹马哥哥的。 她忙附和翠翠道:“我们今日的红娘大擂台,就是专为才子佳人们说和凑对的。下面哪位公子有想要认识翠翠的,别拘着,走上前来吧。若是说得合适,今年就可成婚了。” 下面立马就有几个男子举手走出人群。 “我。” “姑娘看看我。” “翠翠姑娘,你家开书局,我家卖笔墨,我觉得我们甚是般配。” 青衣男子急了。 “翠翠,快下来跟我回家!” - 夏桉觉得这大擂台甚有意思,她看向欧阳从霜,只见她也看得饶有兴味。 她会心笑笑,小声问她:“你和陆将军,刚刚聊得如何了?” 欧阳从霜看了看陆平衍,唇角含着轻盈的笑,小声与夏桉耳语:“我们一起做了花灯,感觉像是回到了少时时光。” 夏桉看看她手里的花灯:“他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她苦笑一声,“他让我莫轻易和男子接触,莫轻易相信人。” 都是关心之语。 也是,他总不能上来就向她深情告白。 他的感情埋藏多年,说出来的那一刻,必是郑重且响亮的。 - 台上翠翠对着下面几个想认识自己的男子道:“不如你们几个都上来,我有几个问题问问你们。” 公子们争先恐后地上了擂台,青衣男子见状,情急之下,也跟着众人的后面走了上去。 翠翠道:“第一个问题。若我生气了,你们怎么哄?” “跟你道歉认错。” “给你买你喜欢的吃食。” “给你银子花。” …… 朱娘子问青衣男子:“你呢,你会怎么做?” “讲,讲个笑话,生气时,她听个笑话就消气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翠翠嘟嘟嘴。 “下一个问题,街上我想吃的东西被买光了,怎么办?” “这个简单,我学习如何做,亲自做给你吃。” “我跑遍全城也要给你买到一样的。” “我会带你下馆子,吃更好吃的东西。” 青衣男子道:“你们做的,定不是她想要的味道。换成吃别的,更是不合她心意。” 朱娘子问他:“那要如何?” “次日早早过去排队,为她买最早出锅的一批。” 众人恍然:“唔。” 翠翠瞄了他一眼:“第三个问题,我若夜里没有睡好,早晨起来心情极差,你们会如何?” 一个男子道:“我知道,让你回去再多睡一会儿。” 另一男子道:“我们成婚后会与父母分院居住,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对,回去继续睡,睡饱了心情不就好了。” 青衣男子这时出声:“她睡眠极差,但凡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所有人齐声问他:“那该怎么办?” “认她对着你拳脚相加锤打一会儿,她心情就好了。” 下面一阵唏嘘:“唔唔唔……” 这时,台上一个男子出声:“兄弟,你这不是很懂她吗?你们俩,这不是很相配吗?” “是啊,你在这犹豫什么?” “人家姑娘可都豁出去了,你这也得表示表示啊。” 朱娘子道:“是啊,翠翠姑娘今日都上了这擂台了,可见你可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她。这位公子,如此人生大事,错过可能要抱憾终身呀。” 青衣男子沉沉叹了口气。 然后走到了翠翠面前,语气很是认真:“并非我故意想拖延婚事,也并非我想耽误你的时间。只是我幼时便设想过,以后我科考榜上有名,胸带红花荣归故里,体体面面到你面前下聘,然后将你娶回家,让你做一个风风光光的新娘。我觉得只有那样,才对得起你对我的钟情,我对你的爱护。” 翠翠眼里一热,别过脸去:“谁稀罕。” 第348章 年少初识时 青衣男子叹了口气:“看出来了,你稀罕的不是这些。是我太过有所执念了。翠翠,你我一起长大,彼此守护。我是断不可能见你嫁与他人的。既然你如此不嫌弃我无所成就,那我再固执下去,也实在是不像话。我明日便去你家下聘,之后你想哪日成亲,就哪日成亲。总之我这辈子,只认定你一个娘子。” 朱娘子见状,“哈哈哈”笑道:“你看,这不就成了吗?” 她对其他几位男子道:“那你们几位,就下去再等等吧。” 那几个男子纷纷朝着青衣男子拍了拍肩膀。 “兄台,你赢了。” “这娘子这辈子还就得你护着。” “兄台,主动点。” 青衣男子一把上前牵住了翠翠的手,然后对着台下众人:“今日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我与翠翠从小一起长大,将来也会相伴变老。只要她不嫌弃,我一定会爱护她一辈子。” 下面一阵喝彩声:“成啦,快点下去准备聘礼吧。” “他日考取功名,别忘了摆酒啊。” “翠翠是个勇敢的姑娘,你万不要负了人家啊。” 青衣男子频频朝众人点头,然后拉着满面窃喜的翠翠下了擂台。 夏桉和欧阳从霜相视一笑。 真替他们觉得高兴。 这时,大圆鼓被重重锤了一下,响声震天,在人群中掀起一片声浪。 朱娘子见了敲鼓之人,眼神一亮,赶忙上前几步迎接:“呦,这位公子快上来吧。” 说着,朝着陆平衍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平衍在朱娘子恭敬地邀请下,走上了擂台。 朱娘子认得陆平衍。 她在京中,寻常时候都是为大户人家做媒的,京中这些个单身的贵公子贵女们,她基本都认识。 此前她去过几次陆府,为京中的几位贵女说媒。 但常常说了之后,就没了下文。 加之陆平衍常驻守边关,每年就回来那么几天,所以她后来不得不放弃了他这块饼。 今日他怎得有兴致来到这七夕节大擂台来了? 她没有说破他的身份,只恭谨地道:“不知公子今日擂鼓,是有什么需要我朱娘子做的?” 朱娘子心下很是心动,若今日为他做成了媒,那赏金定是不菲,她也多了一条亮眼的功绩。 陆平衍笑笑道:“倒是不需要朱娘子做什么,只是这擂台着实搭得契合民心,我也想借着这擂台的喜气,说几句心里话。” 朱娘子赶忙道:“今日气氛确实正好,公子心里有什么话,尽可以讲出来。” 陆平衍扫视了一圈众人,道:“我姓陆,是一个军中将领,今年十八岁。” 下面有人道:“公子丰神俊朗,气质超群,又是官身,你这样的男子,难道也没有遇到适合的娘子?” 有大方的姑娘喊道:“姑娘觉得奴家如何?” 陆平衍在此一众人当中,显得十分得出挑。 有人看了头,剩下的姑娘们也就不客气了。 连忙纷纷举起手:“还有我,还有我,还有我……” 陆平衍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然后他勾勾唇。 “刚刚那个兄台的问题,问得好。” “我先讲明一点,我来这里,并非是为了相看女子的。” “那你是要做什么?” “是啊,不找娘子为何要上去?” 朱娘子道:“大家先让这位公子,把话说完。” 下面的人渐渐息了声。 陆平衍目光落在了欧阳从霜的身上。 “我呢,运气不错,生在了官宦之家,幼时家中长辈为我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我这个人,从小好动,一看到书本,我就头痛。可我还是生生硬着头皮,在老师门下,读了六年书。原因无他,我在老师家里,认识了一个女子。” 下面一阵嘲弄声:“唔,原来是为了小娘子。” 欧阳从霜微微低了低头,夏桉在下面握紧了她的手。 台上,陆平衍脸上表情平静,丝毫没有被下面的嘲弄声影响。 他继续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八岁,她六岁。那日我因为没有完成课业,被老师罚站在墙根底下,心里实在不痛快。我心想这书谁爱读谁读,我是不读了,次日我就不来了。 我正心里暗暗谋划着,这时,她走到了我跟前,问我为什么被罚了?我说,《论语》第五章太难了,我背不会。她眨眨眼,然后耐心告诉我,《论语》第五章其实很好背的,我教你,然后她就站在我面前,轻而易举地为我背诵了一遍,之后又一字一句地教我背了一个下午。” 下面有人问道:“那你后来背下了吗?” 陆平衍笑笑:“至今也背不住。” 下面一阵哄笑。 有女子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突然又觉得这学堂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就没走。六年的光景,我一边磕磕绊绊读着书,一边与她一起长大。童年时光无忧无虑,我总觉得我应是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且我将来必会娶她。 但是,你们也听出来了,我终究不是读书的料。她后来越长越大,越来越厉害,她颂读全书,博览天下学问,与人侃侃而谈,博古论今,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可我的肚子里,使劲挤,也挤不出几滴墨水来。听着她与别人谈话时,我时常觉得连插嘴都插不上。且六年后老师终于发现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最后将我劝退了。” 陆平衍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 “所以你们可想而知,我后来面对她时,有多自惭形秽。那时我想当然地觉得,我就是个废柴,根本就配不上她这样的女子。我觉得她想是头顶天上云朵,美好,却又太高了。 于是,我自以为识时务地,不再敢轻易去靠近她。” 又有人追问:“再后来呢?” “后来我从了军,我们之间,走散了四年。” 第349章 心潮澎湃 此时,陆平衍的目光落在了欧阳从霜的身上。 欧阳从霜紧紧握着夏桉的手。 陆平衍继续道:“是啊,我放弃了。我觉得她值得更好地,我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一辈子过得幸福美满。只要她过得好,我会默默祝福她。” 下面围观的女子道:“你是否太过自以为是了些,你可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陆平衍苦笑一声:“四年的时间里,我们无甚交集,可是在我的世界,她从没有模糊过。”陆平衍紧了紧唇角,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我从未忘记过她。每次聚会,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神,她的一颦一笑,我都有看到。 从军后,每次回京,我都会偷偷跑到她家的府门外,若是能远远看她一眼,我便觉得此行很知足。” 下面的女子道:“公子看着性格爽朗,一表人才,不曾想却是个自卑又腼腆之人。你上前一步与她搭话,又能怎样呢?” “姑娘说的有理,可我那时就是没有那样的勇气。”这时,陆平衍又看了眼夏桉,“直到今次回京,我认识了一个朋友。 她与我讲了一个故事,是个很悲情的故事,故事中的青梅竹马因为彼此误解,没能走到一起。可女子最终所嫁并非良人,最后落得凄惨结局。而那个男子为了为她复仇,最后也死了。神奇的是,那二人的经历与我们竟十分相似。我当时心情极为复杂。所以当天晚上,我又去到了他们府门前,这一次,我们见了面。” 下面的人都希冀地看着他。 “不过,她此时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 下面又是一阵唏嘘声。 “这位公子,要不你下来吧,今日这么好的日子,我们都想看到点乐呵的事。” 陆平衍站在台上丝毫未动。 “这个故事到这里,我其实是要祝福她的。因为我原本就是希望她能得遇良缘,幸福一生。但当我得知那男子的身份后,我却无法替她高兴起来。因为此人与故事里毁了女子一生的那个畜生极为相似。果然,后来她有次遇险,面临着名声被毁的危机,那个人稍作权衡,竟立刻便放弃了她。”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你是说,你们的事,与你听到的那个故事,不谋而合?” 陆平衍点头:“是啊,本来我从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巧合之说,而这一次让我坚信,这世上确实是有因缘际会这种事情的。” “那你当时呢?你可有所犹豫?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时间犹豫。得知她遇险的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一声巨大的轰鸣,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死。她若离开,我的心也会跟着一起死掉。” 下面安静了一会儿。 女子们追问道:“那她没有死吧?” 陆平衍挑眉笑笑:“她当然没有死,她此时正好端端地在下面看着我呢。” 在场的所有人开始在身边搜寻,想知道陆平衍眼里的姑娘究竟是谁。 欧阳从霜看着台上的陆平衍,心里面咚咚作响。 他与她,从相识至今,记忆是跳跃且不连贯地。 没想到,在他的口中竟是如此完整流畅。 有男子起哄道:“这位公子,你今日上去,究竟是想要说什么啊?不会只是为了讲故事吧?” 陆平衍沉了沉,道:“我之所以会走上来,是因为,我很快又要离开京城了。有些话若此时不说,我无法安心上路。” 他喉咙艰涩地滚动了一下,然后将目光灼灼落在了欧阳从霜的身上,声音透着低哑:“霜儿,我今日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我想说,我与其看着你嫁于别人,却无法保证你的终身幸福,不如斗胆,向你自荐,不若你考虑考虑我吧? 我陆平衍可能肚子里墨水不多,但我心中赤诚坦荡,会将你视若珍宝,保护你一辈子。我也会将你的家人视做我的家人,像亲儿子一样守护他们一生。霜儿,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终于看到了他所钟情的女子。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对着欧阳从霜。 等着她的答案。 欧阳从霜不知为何,刚刚仿佛随着陆平衍的话,一起经历了一场看不到的风雨。 她也没有想到,陆平衍竟是从那么久以前就已经将自己放在了心上。 她不是木头,无法对如此热烈的爱恋无动于衷。 陆平衍此时站在台上,英姿飒爽的将军终于将深藏已久的心事毫无保留地展露于人前。 他的爱如此纯粹无尘。 欧阳从霜只觉得心里仿若照进一片炙热暖阳。 夏桉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欧阳从霜抿住唇角,缓缓朝前迈出了一步。 抬眉向上,与陆平衍目光隔空相撞。 须臾,她唇畔轻轻弯起。 “虽不知前路几许,但我,愿意与你一试。” 霎时,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起哄声和赞叹声。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公子你这故事虽说有点长,不过还是值得一听呀。” “就是啊,真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到堪比戏文的故事啊。” “青梅竹马,即便中途走散,依然保持着初心,难得,难得啊!” “如此,那个悲情故事的结局已经更改,岂不圆满?” 得到了想要的回道,陆平衍心潮澎湃。 他从台上一跃飞身下来,落到了欧阳从霜的跟前。 眼里溢出明亮的光彩。 “你真的,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陆平衍眼神灼热,看得欧阳从霜心跳不禁停了一拍。 她抿抿唇,有些脸红地点了点头。 周围掀起一片愉悦的口哨声。 人群中有认识陆平衍的公子喊道:“陆兄,等着喝你的喜酒啊!” “陆兄好样的。” 而此时此刻,夏舒纬也与几个友人,恰巧也在人群之中。 他看着陆平衍走下擂台,与欧阳从霜牵手对视,眸子里蕴出冷冷的阴沉。 他未发一言,转身走出人群。 此前他为了俘获欧阳从霜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如今竟是为他们二人,做了嫁衣。 第350章 陆将军一路顺风 子时,西城门外。 天空宛若巨大的黑幕,宝石般的星子在上面璀璨闪烁。 陆平衍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骑服。 青年将军神色隽硕地骑在高大马之上,肩膀直挺,脸色刚毅。 西疆路途遥远,这一行,又是风尘仆仆的一程。 他面上扬起惯常张扬的笑容,眼里中凝着一股浓重的深情和不舍。 原本他想将欧阳从霜送回府里,再驾马出城上路。 可欧阳从霜执意说她想亲眼送他奔赴西疆。 无法,他只能任由她在此处为自己送行。 他在马上,轻声对欧阳从霜道:“我走了,你要多保重。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欧阳从霜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马上的男子,欧阳从霜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像今日这样满过。 陆平衍又看向盛枷和夏桉:“你们也多保重。” 夏桉颔首:“陆将军一路顺风。” 陆平衍看着她:“夏姑娘放心,你拜托我的事,我定不负所托。” 夏桉感激道:“谢过陆将军。” 陆平衍又看向了盛枷:“这次也没顾上跟你比试一场,先攒着,等下次见面,我们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盛枷不屑地道:“随时恭候。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陆平衍最后垂眸看了欧阳从霜一眼。 然后高声道:“走了。” 说着,他高高扬鞭,调转马头,带着手下一群将士,骑马朝着西方奔腾而去。 欧阳从霜不自觉朝着那边追了几步。 霎那间,一行泪涌出了眼眶。 夏桉上前几步,挽住了她的胳膊。 “他不是说几个月就会回来吗?到时候他去府上下了聘,以后天高地远,你都可以随着他一起出行。” 陆平衍是个将军,注定有自己的使命,他们的爱恋也注定不会像世俗的恋人那般容易。 可真正的相守,从来也不是日日夜夜待在一处。 有时候看不到的相守,更加牢靠且安定。 陆平衍此生都不会负欧阳从霜,欧阳从霜自此之后,眼里也不会再容得下其他男子。 世间有情如此,便是幸福吧。 欧阳从霜哽咽地点点头。 看他无畏西行,她心里仿若生生扳走了一块。 他还没有走远,已经觉得思念有些震耳欲聋。 - 已是深夜。 欧阳从霜的马车由陆平衍安排的人送她回府。 盛枷一路不远不近跟在夏桉的马车后头,直到他们的马车到了夏府门口,后面的一人一马霎时加快了速度,朝着前面幽黑的巷子口扬长而去。 此时城内的蒸腾已渐渐退去,马蹄叩击青石板路的声响尤为震颤。 夏桉看着那抹很快就消失的背影,心里暗暗地想:今日之后,他当是会收起对自己的心思,应不会再对她有所纵容和保护。 他们之间,会停留在朋友的界限。 往后在他面前,自己应是要更加地恭谨严肃一些才好。 走上台阶之时,她脑海中倏地闪出一个画面。 玉潭之上,他纵身跳到了她们所处的断崖之上,顶着一双发红地似要吃人的眸子,从洞口朝着自己走来。 夏桉停下脚步,眨了眨眸子。 摇了摇头。 不必再想。 回到云芷阁,喜鹊和琥珀伺候夏桉洗漱。 今日这两个丫头玩得极为高兴,不停地在叽叽喳喳讲着今日的新鲜事。 临睡前,喜鹊想起一件事:“对了姑娘,你今日和盛大人一起缝的那个荷包呢?” 夏桉这时才想起,当时她只顾着赢下绣针的事,完全忘了这一茬。 缝好的荷包姑娘们都是自己带走的。 她好像忘记拿了。 想了想, 罢了,毕竟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他缝的,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喜鹊道:“当时奴婢万万没想到,盛大人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做女红。且那个荷包针脚缝得,几乎无可挑剔,太完美了。” 琥珀也道:“谁说不是呢,你说他一个如此硬朗矜贵的男子,拿起针线的样子,当时居然一点也不违和,也是奇了怪了。” 喜鹊道:“不过最奇怪的是,周围那么多人,他竟肯出手帮着姑娘赢得比赛。” 夏桉整理好了里衣,扯了锦被平躺在了榻上,合上了眼,轻声道。 “我困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吧。” 喜鹊和琥珀连忙噤了声。 然后帮着夏桉整理好被子和帘帐,轻手轻脚走出了屋门。 床榻上,夏桉缓缓睁开了眼睛。 轻盈的睫毛在黑暗中扑闪了一会儿。 之后,她唰地合上了眼皮。 沉沉睡去。 - 日照兵器坊,最近这些时日,数百个铁匠在赵幽的支配下,日以继夜的赶工。 兵器坊里赶工赶得都快冒烟了。 临近午时,小贾大跨步带着掌柜上了二楼。 掌柜的激动万分地道:“主子,十万件兵器,就在刚刚,已全部打造完毕。” 赵幽赶忙精神一震。 “完成了?” “对,一件不差,全都完成了。” 赵幽立刻从八仙椅上站了起来。 “终于打造好了。” “爷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 “走,下去看看。” 此时铁匠们都停止了工作,一把把新锻造好的刀剑,整整齐齐摞了一大摞。 赵幽眸底含笑,拎起一把长剑,猛得朝一个铁锤挥了下去。 那铁锤的锤头瞬间就被砍成了两截。 赵幽哈哈哈大笑一声:“看吧,过不了多久,我赵幽的名头便会响彻梧州。 他心神振奋,十万件兵器一出。,几十万两的银子便就到手了。 不久之后各国都会来竞相订购,将来他的兵器坊,也会开遍梧州。 小贾道:“主子,按照之前的安排,兵器后日便可顺利启程,您也累了些时日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赵幽已经连着在兵器坊宿了好几日,确实很是疲累。 “走,回府。” 赵幽到绛华院时,夏桉正在喝茶。 蝴蝶道:“姑娘,您这好茶立刻就要见底了,回头再买,只能买差一些得了。” 夏媛不忿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了桌面上。 “这也要将就,那也要将就,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如今连一些宴会我都不好去,上次因为衣裳,竟还被夏桉那个贱蹄子嗤笑,真是该死。” 第351章 看到曙光了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屋门是开着的,只挡了一层竹帘,夏媛一听便知是赵幽回来了。 她肩膀条件反射般抖动了一下。 心也跟着提溜了起来。 神情警惕的看向屋门的方向。 赵幽最近一直集中精力准备兵器,有好几天没有回府了。 今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须臾,赵幽的脚步声渐近,小贾为他撩开竹帘,赵幽跨步进了屋内。 夏媛赶忙起身,朝着他福了福。 “夫君,你回来了。” 赵幽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极有派头的坐在了桌旁。 “饿了,去给我备些吃的。” 蝴蝶在一旁应声:“是,世子。” 她看了夏媛一眼,出了主屋。 夏媛看着赵幽的样子,摸不准他今日的心情如何。 她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有些拘着地道:“夫君这些日子累坏了吧,快喝口茶吧。” 赵幽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夏媛小心翼翼问他:“夫君,兵器坊那边如何了,可有何事,需要妾身帮你做的?” 夏桉那日对她最后地提示,其实不无道理。她现在要尽量帮衬着赵幽,与赵幽搞好关系才行,毕竟往后他可是她的财神爷。 她这个世子夫人,要想真正抬起头来,说到底还是得靠着他。 且日后只要有银子挥霍,赵幽心情便会好,他心情好,就不会那么频繁地发疯打人。 她嫁进侯府的这些时日,其实也摸到了一些门道。 得知她有身孕之后,侯夫人可能是因为紧张她腹中的胎儿,怕赵幽控制不住打她,所以,她这个做母亲的,竟是偷偷地为赵幽买了好几个美人回来,供他发泄。 如此这般,那她以后也可以效仿。 用他的银子,为他买美人哄他开心,有什么难的。 反正只要不打在自己身上,赵幽愿意怎么折腾,她无所谓。 赵幽听着夏媛的话,坐在椅子上哼笑一声:“你是紧张你的那些嫁妆吧。你怕什么?十万件兵器,我现已全部打造完毕。到时候,你的那点嫁妆,我补还给你就是。” 夏媛闻言,眼睛里立刻闪出精光。 “夫君的意思是,北面人定的十万件兵器已经全部打造好了?那岂不是,很快就会赚回银子了?” 赵幽语气清傲道:“不日兵器便会全部运往北疆,到时候我会亲自押送,然后在风化城与他们银货两清。如此,银子自然就到手了。” 闻言,夏媛心下激动万分,那就是说,她这手头拮据的苦日子立刻就要熬到头了。 她自小跟着魏氏,过得都是奢靡的日子,还从未有过买件衣裳都要精打细算的时候。 从前她吃的用的,虽比不得宫里的贵人,那在整个上京也算的上是上上乘的。 何时过得像如今这般寒酸过? 最近倒好,新衣裳不能定做,首饰也不能看上就买,就连胭脂水粉,原先的用完了之后,她都只能换成寻常的货色。 用得她的脸越发觉得粗糙暗淡。 这种日子,她可实在是过不来。 不过总算是看到曙光了。 她擎起一副灿烂的笑容,低眉温柔地为赵幽又蓄了杯茶。 眉眼中流转着风情:“夫君真的好生厉害,妾身嫁了你,真真觉得好生幸福。” 夏媛是有几分姿色的,尤其是她做柔媚态时,一副勾魂夺魄的样子,着实是令人心神荡漾。 几日没有碰女人了,赵幽在她倒完茶抬眉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然后起身将她朝里间带。 夏媛心中猛得一颤。 他这是要与她同房? 她可是有孕在身,且腹中胎儿已经显怀,哪里经得住他的折腾。 更何况,他说不定哪刻就会动手打她,从前便有过一边对她施暴,一边行事的时候。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夏媛揶揄道:“夫君,府医说了,我带着身子不好再行房事的,会影响腹中孩儿的。” 赵幽反手攥住了她的脖颈,贴近她,声音带着隐忍:“怀着身孕,就不是女人了?” 夏媛瞳孔一缩。 她知道,他这语气之下,自己若再反抗,下一步他就会直接打在她身上。 他若此时动手,后果便更加难以预料。 无法,此刻除了依他,别无它法了了。 她噤了声,任凭他将自己推倒在了床上,不得不强迫自己迎合他的动作。 也许是因为心情极好,赵幽今日很是兴奋,动作起来越来越不知轻重。 夏媛心里一边觉得有些欢愉,一边又感到胆战心惊。 一双手不时地护住突起的小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好在,她身子还算结实,结束后,她并没有觉得身子有什么异常。 她心里又有些得意,她身子都这般样子了,对赵幽依然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女子拿捏住男子的,不就是这些吗? 床榻之上,她将脸贴在了赵幽的肩膀上:“夫君,待你将这批兵器卖了,日后兵器坊做大,我也可以帮着你打点生意。我母亲生意做得很大,我自小就耳濡目染,一定可以帮你分忧。” 赵幽餍足地“呵呵”笑了两声。 “行啊,只要你乖乖听话,为我长足颜面,我就让你做个风风光光的世子夫人。” 夏媛眸子里溢出光彩。 “我何时坏过夫君的颜面了,夫君是妾身的天。夫君如此厉害,妾身只想一辈子好好伺候你。” 夏媛此刻感觉甚好。 如此这般,自己风光的日子都在后头呢。 以前是母亲有钱,她借着母亲的光,活得富足滋润。 往后就不同了,往后她自己就会有很多的银两,不必再因为母亲偏心,而觉得愤懑堵心,也不用眼巴巴手心朝上等着她施舍。 往后,她只会比母亲更加有钱。 行事之后,下人伺候他们清洗一番。 之后夏媛又陪着赵幽用了酒菜,赵幽称还有事要办,便就又离府了。 刚将赵幽送出院门,夏媛进了屋便问蝴蝶:“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银两?” 蝴蝶回她:“不足二十两。” 夏媛兴奋地道:“都带上,一会儿我们去街上逛逛,该买什么买什么。” 好久都没有畅快地购物了,她觉得没必要再憋屈下去了。 蝴蝶道:“这月才到中旬,此时若将银子都花了,后半月要如何过?” 夏媛道:“赵幽的银子很快就要到手了,即便一时到不了,我去母亲那里借一些便可,再忍下去,我要疯了。” 蝴蝶闻言,没有再做声。 她将所有的银子都找了出来,带在了身上,跟着夏媛一起出了门。 第352章 姐姐,你可见过姐夫锻造的兵器? 夏桉今日来到了泗水街,在清风醉坐了一会儿,来到了曹大汗的铁铺。 铁铺现在不愁生意,两个伙计正在铿铿锵锵忙碌着。 曹大汉手里举着个生铁,来回摆弄,看着似是比从前还壮实了一些,红光满面的。 见夏桉站在了门口,他赶忙将门口的几样障碍物清走,然后做了邀请的手势:“夏姑娘来了,请进、请进。” 夏桉笑着走了进去。 她在铺子里的墙上扫了一眼。 曹大汉果然听了她的劝,如今墙上已经没有悬挂任何兵器。只挂了一些菜刀、锤子、银针等等日用的铁器。 夏桉取了一根银针端看,然后随口问他:“曹大哥,你的库房里,也没有兵器了吧?” 曹大汉道:“姑娘劝我,我不敢不上心。所有的兵器,能卖的都卖了。没能卖的,前几日全都被我陆陆续续熔了。” 听得出来,曹大汉还是有些心疼的。 停了停,他放低了声音,小声对夏桉道:“可是夏姑娘,我怎么听说,城北如今还新开了家专门打造兵器的兵器坊,听说生意还挺好。如此,他们日后要怎麽办?” 夏桉眨眨眼,笑笑:“不清楚,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不是吗?” 虽然,这机缘是她一手促成的。 曹大汉点点头,也是。 他们能顾得好自己已是不易,至于那种做大买卖的,又怎么用得着他们去操心。 曹大汉道:“对了,夏姑娘你稍等。” 只见他挪开角落里的两个铁箱子,然后用力将下面的两块地砖撬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布包。 他将表面的布揭开,露出了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木盒子。 夏桉看着他的动作,感觉神神秘秘的。 “这是什么?” 曹大汉打开木盒的锁扣,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两柄工艺精湛的短刀。 “嘿嘿,你不是让我注意吗。只剩下这两柄刀了,我将它们藏了起来。” 夏桉:“……” 属实是过于小心了。 曹大汉道:“我老曹虽是个粗人,但是这打铁的手艺还是拿得出手的,既然以后都不能做了,我便特意为姑娘做了这两柄短刀,送给你,算是一点心意。” 这两柄刀一看就是精工之作。 无论是外观还是工艺,都无可挑剔。 看得出,曹大汉是用了心的。 夏桉掀掀唇角:“也好,这两把刀我要了。我付给你银子。” 这短刀其实很适合夏舒寒。 虽然这一世有她在,她不会再让他经历前世的厄运,但有柄短刀带在身上,用来防身总是好的。 曹大汉赶忙推拒道:“姑娘付什么银子,我怎么能收你的银子?” 夏桉道:“银子我必须给,不然这刀我可就不要了。” “夏姑娘你怎能与我这般客气,我说了送你就是送你。” 这时,一个轻蔑的声音自铺子门口传来。 “呦,不过是两柄刀而已,妹妹你何必在这破铁匠铺与人讨价还价?” 曹大汉闻声看去,见一女子站在门外,这女子穿着倒是得体,可面上神情很是戏谑不善。 夏桉听到是夏媛的声音,面上浮起一丝浅笑,然后抱着木盒转身,朝她走去:“姐姐你这是,特意来找我的?” 她会来泗水街,多半是存了要见她的心思。 夏媛盯着她手里的那两柄短刀:“妹妹,你想买刀?” 夏桉保持着浅笑:“曹大汉手艺好,且这刀已是最后一对,今日再不买,日后可就不好买了。所以,我今日定是要买下了。” 曹大汉在一旁出声:“这真的是我送予夏姑娘的,夏姑娘万不要与我客气。” 然此时此刻,在夏桉和夏媛静默无声的对峙中,他的话仿若经过耳边的一阵微风,一下就被打散在空气里,毫无波澜。 夏媛朝着夏桉走近一步,从盒子里取了一柄短刀出来,拔开刀柄,来回端看了几眼。 “妹妹你需要刀,跟姐姐说啊。你姐夫现在锻造的兵器,可是比这个要锋利百倍。与其为了这种货色在这浪费时间,不如你求求我,我去你姐夫那里为你寻两柄,放心,不收你银钱。” 曹大汉听到这话,不服了。 “这位姑娘,你这话我老曹就不爱听了,我这打铁的手艺,可是家传的手艺。在这上京城内,我还没有听说过那个铁匠敢说手艺比我好的。怎得,你夫君莫不是金刚转世不成?” 夏媛冷冷瞥了他一眼,继续对他无视。 目光落在夏桉的脸上,带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妹妹想要吗?” 夏桉勾唇笑笑:“姐姐,你可见过姐夫锻造的兵器?” 夏媛怔了怔,她自然没有亲眼去看过。 兵器坊热火朝天的,且里面都是汗臭熏天的铁匠,她才懒得去看。 不过,她扬声道:“还用得着看?三皇子都在他手里定做了兵器,你以为三皇子的眼光不如你?”。 曹大汉眸子震了震。 什么,三皇子在他们那里定做了兵器?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铁匠? 夏桉将短刀从夏媛手中抽回,仔细将刀柄合上,然后好生放回盒子里。 “三皇子有三皇子的眼光,我有我的眼光,且,”夏桉意味深长地抬眉与夏媛对视,“我即便想去那里下单,如今也应是来不及了。” 朝廷的限令很快就会下来。 日照兵器坊,从此只能封炉。 夏媛没听明白夏桉的意思。 “就是两柄破刀,有何来不及的?” 夏桉不想再与她纠缠。 她顿了顿,道:“姐姐,既然姐夫锻造的兵器如此厉害,我觉得你应该自己留一个,日后有硬物要砍,也可用得上啊!” 第353章 是什么风,把妻妹吹来了? 夏媛皱眉:“我用得着你提建议?我自家锻造的兵器,我想要多少有多少!” 夏桉叮嘱道:“那姐姐莫要忘了,别回头来不及。” 又是一句无厘头的话。 夏桉这话看似没什么特别,可夏媛不自觉开始脑子发虚。 因为每每她说这种摸不着头脑的话,通常总是会无端应验。 “你少在这里给我胡乱说。既然你如此等不及,那即便你想要我家的兵器,我也不会给你了。你就留着这两把破刀吧!” 夏桉道:“那是自然,” 她看了眼夏媛身后蝴蝶手。 蝴蝶手上拎着不少大大小小物件。 “姐姐原来是出来购物的?” 夏媛微扬了下头:“府里待着闷了,花花银子解解闷而已。” 夏桉有些唏嘘地摇摇头。 “劝姐姐如今还是轻点往外出银子,这银子往往给出去了,就再也弄不回来了。” 夏媛这回终于是听出她话中的隐喻意味了。 她的意思是,她拿出去的银子,会拿不回来吗? 她终于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道:“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就是一个小小的蚂蚱,哪里懂得远见这种东西。银子只要花对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变越多。你个蠢货!” 曹大汉终于感受到了她们二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 然说话就说话,这姑娘怎么还对夏桉人身攻击呢。 “我说夫人,这大庭广众之下,您说话可得注意着点。” 夏媛狠狠瞪了曹大汉一眼。 “哼,全都是蠢货!” 说着,转头便离开了。 曹大汉不明所以:“诶你这人?” 夏桉拦住了他。 “曹大哥,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夏姑娘,这人是谁啊?还一口一个妹妹叫你,她是你哪个搭不上边的远房姐姐?” 夏桉面露惭愧之色:“是我府中亲姐姐。” 曹大汉简直不可思议:“你亲姐姐?” 夏桉道:“曹大哥,你的刀我收着了,回头会让人将银子给你送来。曹大哥万不要推辞,你专门给我锻造了这两柄短刀,我已十分感激,若不收银子,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曹大汉看出来了,夏桉不是一般的拧。 他只能松口:“行吧,到时候我就收个成本,这个你就不用再跟我推辞了。” 夏桉笑笑,抱着盒子往回走。 回到清风醉,夏桉突然又觉得,夏媛刚刚的提议,未免不是个好提议。 或许她真的可以去日照兵器坊定一把刀。 - 泗水街街边,蝴蝶指着前面的布庄,对夏媛道:“姑娘,这便是你要买布料的铺子。” 夏媛低眉走到了布庄的门口,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夏桉刚刚跟她说过的话。 越想越眉头拧得越深。 停了停,她又走了出来:“今日不买了。” 蝴蝶也没有问为什么, 实际上她现在伺候在夏媛地身边,每天都像行尸走肉。 大部分事物她没心思参与意见,基本上就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心里只在意一件事,就是有朝一日,借夏媛的力将夏桉推进地狱。 夏媛带着满脸的阴霾,坐回了马车里。 然后对蝴蝶道:“侯府里可有什么可用的小厮?” 蝴蝶思索片刻:“经常护卫你出府的散护卫,好像对姑娘你,有意思。” 夏媛眉头一皱:“他竟敢对我有意思?他是个什么东西?” 蝴蝶道:“往往这种人,才可用。处处都很紧张你,维护你。也会对你唯命是从。” 夏媛想了想,蝴蝶说的也有道理。 “那你去帮我搞定他,给他些赏钱。赵幽这个蠢货做事,我实在心里没底,得找个人帮我盯着他。” 蝴蝶应声:“是。” 停了一会儿,蝴蝶问夏媛: “姑娘,你准备什么时候收拾夏桉?” “她?我现在怀着身孕,不好大张旗鼓,待我诞下小世子,那时候赵幽也应已经成事,我会找机会将她碾碎到泥尘里。放心吧,你的仇,我的仇,我会找她一并清算。” 蝴蝶眸底一片阴暗。 “是,姑娘。” - 翌日一早,夏桉精心梳妆了一番,来到了她一手促成的日照兵器坊。 双鹤驾着马车,在兵器坊门前停下。 琥珀撩开了锦帘,喜鹊扶着夏桉子车内走了出来。 双鹤放好马墩,伺候夏桉下了马车。 夏桉看着面前的占地面积颇大的兵器坊,淑静柔和的脸上,溢出一抹冷戾的嗤笑。 看得出来,赵幽是想要大干一番的。 黑铁铸就的大门,厚重大气,隐隐散发着肃杀之气。 门环上雕刻着张牙舞爪的神兽,看着凌厉非常。 她缓步走入大门。 入目之处,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里面处处堆放着铁料。 角落里,炼铁的炉火熊熊燃烧。 有铁匠正汗流浃背地忙碌着。 铁锤敲击铁砧的声音清脆而有力。火星四溅,如同璀璨的烟花。风箱呼呼作响,火炉的热气将整个庭院熏得一片蒸腾。 这时,在门厅处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见进来的是一位模样清丽标致、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显得有些纳闷。 “姑娘,我们这里兵器坊,你来这,是想要购买兵器?” 夏桉在院中央站定,目色从容地看着他:“是的。” 掌柜有些意外,他笑笑走了过来:“那姑娘想要什么兵器?” 夏桉抬步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目光缓缓移向了二楼。 “我认得你们主子,可否让我见一见他。” 掌柜的目露疑惑。 这时,坐在二楼的赵幽听到了楼下的动静,目光自窗棂漫不经心朝下看去。 霎那间,他目光定了定。 夏桉? 见楼下女子此时正微微抬眸,擎着一张毓秀非常、如玉如璞的小脸看向他。 他心里倏地麻了一下。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色饶有兴味地对下面的人道。 “是什么风,把妻妹吹来了。” 他在此处开兵器库,连家人都没有告知,只想做出一番成绩后再给他们一个惊喜,让他们刮目相看。 唯有夏媛知道此事,但他命令过她不准与人乱说。 看来,她告诉了自己的妹妹了。 不过也无妨,都这个时候了,他倒是不介意被他这个妻妹知道。 妻妹用一个百年酒坊,开了间火爆的酒馆。 而他也弄到了一个炼铁的方子,开了间前途无量的兵器库。 他们二人,如今倒是契合得很。 夏桉目光清灵地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朝他疏离地福了福。 未发一言。 赵幽勾勾唇。 不一会儿,他自二楼下了一楼,从正厅内走出。 第354章 夏桉参观兵器坊 赵幽下楼后,朝掌柜的摆摆手,让他去到一边。 掌柜的此时已经明白,夏桉原来是主子的熟人,遂识趣地退回到屋内。 夏桉四下观摩着整个兵器坊。 赵幽走到了她身边,眸中带着笑意看着她:“妻妹,你今日是来找我的?” 不知为何,越是看着这个女子,他就越是觉得,这女子真是哪哪都合他的心意。 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性,哪里也不过,哪里也不少,刚刚好都扣在他的心疤上。 同是夏府之女,当初为何他娶进门的,就不是夏桉呢? 有佳人如此,即便她是庶出,他也甘之若饴。 夏桉四下看了一会儿,回头对上他的眼:“听听姐姐说,姐夫开了间兵器坊,我想着北城最近只开了这一处兵器坊,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真的是姐夫开的。” 赵幽朝她凑近了一步,眼里蕴出了赤裸裸的爱惜之色:“自然是你姐夫我的开的,如何,这里够不够气势?” 夏桉微微挑眉:“姐夫出手,自是不凡,一看就是大手笔。” 赵幽被夏桉夸得心里轻飘飘的。 “姐夫若想干一番事业,自是丝毫都不会马虎。” 赵幽张了张双臂:“我开得这间兵器坊,可是有备而来。我所掌握的锻造技术,放眼整个梧州,可是独一份。且,”他目露傲然之色,“我已经谈成了一桩大买卖,不日,我的名头以及这间兵器坊,便会誉满京城。” 夏桉假装恭维道:“姐夫如此厉害,此时还这般低调,妻妹真是佩服。” 赵幽也不知憋地什么心思,都这会儿了,应还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这件兵器坊的主人。 赵幽眸色渐深:“妻妹用不着佩服我,你是我妻妹。我们算的上是一家人。日后姐夫的东西,也可以是你的。” 看着赵幽那充满着恶劣占有欲的目光,夏桉心里一阵反胃。 不过好在,她现在已经不似刚刚重生时,会对他产生无端的惧怕和心慌。 现在只觉得他这话听着着实是可笑。 她对他笑笑:“姐夫说笑了,姐夫的,应该都是姐姐的才是。哦对了,姐姐说你锻造的兵器,比上寻常兵器要锋利百倍,可是真的?” 赵幽得意笑笑,做了请的手势:“妻妹随我来。” 夏桉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兵器坊一层。 一层四周摆放着各种兵器架,上面陈列着刀、枪、剑、戟等各式兵器。处处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赵幽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柄硕大的长剑,又从一旁取了一柄普通短刀。 伸手一挥,长剑砍到刀上,直接将刀利落地劈成了两半。 夏桉挑挑眉。 “这剑还真的挺锋利的。” 大概见夏桉的反应稍稍有些平淡,赵幽又举着手里的长剑,直接捅向了一旁放置的一个厚厚的盾牌。 结实的盾牌顿时便被捅穿了,毫无抵挡之力。 夏桉这回捂了捂嘴巴。 “竟如此厉害。” 赵幽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才将那长剑重新挂回到兵器架上。 然后指了指这满屋的兵器:“这里的兵器,妻妹随意挑选,看中了哪个,姐夫送你。” 夏桉沉默片刻。 “我想要一柄匕首。” “匕首?” “嗯,我想要一柄精美绝伦的匕首,闲时可以赏玩,危时,也可以杀人。” 如此柔美的姑娘,随口的一句话便带着刀子。 赵幽惊喜地挑挑眉,真是越看夏桉越觉得带劲。 “当然可以,不过,姐夫最近有些忙,待姐夫忙完了手里的这个买卖,姐夫亲自督人为你打造,保证送你一柄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匕首。” 夏桉嘴角浮起笑意:“那我就先谢过姐夫了,到时候,我请姐夫喝清风醉。” 赵幽心下粲然,“如此,甚好。” 夏桉最后看了眼这颇具气势的兵器坊。 眉眼淡淡:“那,妻妹就先告辞了。” “我送你。” “不必,姐夫忙大事要紧。” 竟如此地懂事贴心。 赵幽朝她宠溺笑笑:“妻妹等着我。” 夏桉意味深长地朝他颔首告辞,然后带着几个下人出了日照兵器坊。 马车旁,双鹤放车墩服侍夏桉上了车,想了想,道:“姑娘,你稍等片刻,我今日也想在这里定做一柄剑,我进去一下,一会儿就好。” 说着,他转身便又要返回兵器坊。 刚刚赵幽手里那刀的威力,他见识后,特别得心动。 若是手里握着这样的神兵利器,往后保护姑娘也会无往不利。 他必须也得弄一件。 夏桉赶忙顺着轩窗喊住他:“不要。” 双鹤顿住脚步回头。 夏桉道:“你不必在此处定做。” 双鹤纳闷走回来:“姑娘,为何?这等兵器如此厉害,我觉得我们这些护卫也应备一些。您刚刚不是也定做了吗?” 夏桉看了看面前硕大的铁门,以及上面“日照兵器坊”的招牌。 “我定的,他做不出来的。” 双鹤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我的就是,我们走吧。” 双鹤心里含着巨大的疑惑。 不过,他知道姑娘定是为他好。 再说姑娘心里的东西,常常是他们所无法揣测的。 听她的话,不会有错。 他使劲压下心里地不解,利落登上马车,驾马带着夏桉离开。 - 一日后,日照兵器坊十万件兵器全部打包装车。 赵幽与北齐商人商量好之后,北齐商人先上路,赵幽押送货物紧随其后。 北齐商人会在风化城等着他们。 然后双方在风化城交货。 临出发前一日中午,夏媛为赵幽张罗了一顿送行宴。 绛华院里,夫妻二人难得地举杯对饮。 夏媛柔情款款举起酒杯,对赵幽道:“夫君,此行路途遥远,你务必好好照顾自己,妾身会日日去慈恩寺上香,求佛祖保佑夫君此行一切顺顺利利,顺利交货收付银钱。” 赵幽一副胜券在握地模样:“那就辛苦夫人了。” 说着,他一仰头,将杯中酒干了。 第355章 晴天霹雳 恰在此时,小贾火急火燎进了绛华院:“世子,世子,不好了……” 赵幽正在兴头上,不耐烦对小贾道:“慌里慌张做什么?” 小贾看了眼夏媛,然后走到赵幽耳旁耳语了几句。 赵幽原本乐呵呵的脸色顿时像是被钉住。 “你说什么?” 小贾目光肯定:“我确定了,事情属实。” 赵幽一把丢掉手里的酒杯,猛得站起身,箭步冲出了屋子。 小贾跟在他身后,二人行色匆匆离开了绛华院。 夏媛心里掀起一阵不安。 不会是兵器坊出了什么事吧? 不过,她很快就安定下来。 前一日他已经让散护卫帮她了解了兵器坊那边的事情,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兵器已打造完成,全部装箱。 调集运送的马车明日一早便全部到位。 这笔买卖虽是与北齐人做的,但交货的风化城说白了是他们赵家的地界,交货也绝对不会出差错。 如此,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 小贾跟他说的,也许是别的什么要紧事。 她坐在圆桌旁,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 - 出府了,赵幽和小贾快马加鞭来到了兵器坊。 掌柜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赵幽来了,赶忙上前无措道:“世子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赵幽双眉拧成了绳:“情况可属实?” 那掌柜的道:“市令一早亲自来传达的官令,说是最近民间持械伤人案情频发,陛下今早突然下旨,自即日起,大乾京内禁止民间私造兵器,禁止民间兵器买卖。京中手里有兵器未售出的铁铺,今日内全部销毁,否则没收充公。” 【注:市令是古代市场管理者。】 赵幽脑子里简直晴天霹雳。 “什么无脑禁令,我不信,我踏马不信!” 怎么可能呢?千百年来,哪个朝代没有兵器锻造商,怎么可能到他这里就要禁止了? 他刚刚风风火火地将事业做起来,曙光就在眼前了,现在告诉他不能做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他决不接受。 小贾赶忙劝他:“世子慎言。世子万万要冷静。” 赵幽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他猛地甩起衣袖愤然道:“我冷静不了。” 小贾劝说道:“我知世子对此一时无法接受,但皇令不可违,此事世子需得从长计议。” 掌柜的也道:“是啊世子,如今市面上的铁匠铺和兵器库,都在紧锣密鼓地熔手里的兵器呢。我们这里,可是有十万件兵器,就算不算已经运到城外库房的七万件,这里也还有三万件,现在开始熔,今日也未必熔地完啊。” 赵幽脑子仿若被重击了一下,一时间轰然作响。 直接瘫坐到了椅子上。 掌柜的道:“世子,要不你看,我现在将所有铁匠都叫回来,我们现在就开始熔吧。” 赵幽劈头盖脸冲他道:“屁话!屁话!” 掌柜的愁眉苦脸:“可是,若是现在还不行动,明日可就都要被没收了啊。” 赵幽坐在椅子上,脸上死一样的冷寂。 不行,不能熔! 如今禁令下来了,日后想要卖兵器已然是不可能。可这批都已经打造好了,只要想办法运出城去,直奔风化交货,至少这几十万两银子他是能赚到的。 他抬眼看了眼小贾,眸子里含着股破釜沉舟的戾气。 小贾十分了解他,一眼就读懂了他的心思。 “世子,是想搏一下?” “马车何时全部到位?” “世子,此举风险太大,一旦失手,后果难以想象。” 赵幽冷哼一声:“自古做大事者,哪一个不是搏出来的。我就不信,我赵幽今日的运气会死在一条禁令上。” 掌柜惊愕道:“世子何意,世子难道是,要冒险运兵器出城?” “不可啊,万万不可啊世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这炼铁工艺在,我们不做兵器还可以做别的。可若是冒险出城,被朝廷发现,这批兵器可就全都打水瞟了啊,到时候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赵幽一脚将掌柜的重重踹倒在地:“给我闭嘴!” 他赵幽,好歹是永定候世子,想要运一批货出城,有什么难的? 他眸子仿若淬了毒。 至少是这笔买卖,他必须要做成! 小贾道:“马车最早也要明日清晨才能全部到位。不若,这三万件放弃吧,城外的我们想想办法运走。” 赵幽咬牙道:“一件都不能少,马车明日到,今日就先找地方给我藏起来。” 那掌柜被踢得腹痛难忍,瞬间便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心想完了,原以为自己终于找了个强硬的东家,可以好好大干一场。 不曾想,竟会出现这等变故。 - 泗水街,曹大汉一早接到市令的命令,整个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时令见他神情出神,呵斥道:“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将店里的兵器全都熔了,待到明日,若还有兵器在手里,全部都会被官家没收充公。且你我都会被罚银子。” 曹大汉愣神:“啊?” “少跟我装傻充愣,”那市令抬脚冲进了他的铺子,作势便要指着他墙上挂着的那些兵器。 然手臂刚抬起来,突然发觉,他这墙上从前挂着的那些兵器竟一件都没了。 市令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纳闷道:“这里原先挂着的那些兵器呢?” 曹大汉方回过了神,赶忙回市令道:“我,我不卖兵器了。” 市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不卖了?” 曹大汉憨憨一笑:“对,市令放心,我这处绝对不会出问题。” 市令不相信,毕竟曹大汉从前可是最喜欢张罗售卖自己锻造的兵器。 “库房里呢,你是不是都收进了库房里了?你将库房打开我看看。” 曹大汉赶忙将他引进了后间,打开了库房的门。 “不信您看,绝对一件都没有了。” 市令目露怀疑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果然如他所说,他库里原先存着的诸多兵器也全都不见了。 时令不禁纳闷。 这禁令是今日一早突然下发地,曹大汉怎么像是提前知道了风声一样。 他很是疑惑地看了曹大汉一眼。 “行了,没了就好,不然你我都得吃官司。” 曹大汉笑:“放心,绝不给时令你添麻烦。” 送走了市令,曹大汉抬头看向清风醉二楼。 内心感慨万千:夏姑娘,乃神人啊。 - 夏桉此时就坐在清风醉二楼的如意轩。 一个负责盯着日照兵器坊的侍卫匆匆过来禀报:“姑娘,日照兵器坊今日并没有燃炉,目前没有要熔毁兵器的迹象。” 夏桉此时面前摆了一套茶具,正在低眉仔细研磨茶粉。 “继续盯着。” 那侍卫点头:“是。” 转身立马出了如意轩。 第356章 是时候了。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又有人来报。 “回姑娘,日照兵器坊刚刚将所有货物转移到了一个偏僻的宅院里。” 夏桉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面色沉寂。 “嗯,盯紧他们。” 傍晚时分,双鹤亲自回了清风醉。 “姑娘,陆陆续续有马车聚集在兵器所在的胡同里,应是用来运送兵器的。” 夏桉冷斥一声:赵幽,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若非你这贪心不足、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今日之算计,还真的未必能成。 双鹤又道:“据属下暗中偷听,他们车马要明日才能全部到位。” 赵幽原定就是明日走,事发突然,兵器量巨大,他应是一时无法改变计划。 夏桉吩咐:“夜间留在那儿暗中观察,记住,所有人注意安全。” 双鹤回道:“是!姑娘放心,盯梢的人一直在变,不会被他们我发现。” 夏桉点头。 双鹤走后,夏桉也如常回到夏府。 - 下一次的消息,是翌日天刚蒙蒙亮递进云芷阁里来的。 赵幽算是有点脑子,花了一晚上时间,将所有的马车均为伪装成了运送布匹的车子。上面摆上一层装有布匹的箱子,兵器全都隐藏在下面。 如此伪装,凭借他永定候世子的身份,稍稍运作一下,通过北城门出城是没有问题的。 夏桉心下沉了沉。 是时候了。 - 今日朝廷应该就开始清缴所有市面上售卖的兵器。 然如此巨量兵器出城,普通官兵恐难以应对。 此时,还是得盛枷出马。 回想乞巧节那日,自己对他说了那般撇清关系的话。 讲真,就这样直接过去找他,且再用给线索的方式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她心里稍稍觉得有些不自然,也太过老套和刻意。 解释起来,也太过僵硬。 所以,想了想,她决定换个方式。 大理寺门前,夏桉对着门口的守卫道:“官爷,我有事想找盛大人。” 那两个守卫早就认识夏桉了。 她如今跟盛大人和程大人已经十分相熟。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要走个过场,进去通报一声。 瘦子守卫道:“夏姑娘稍后,我去禀报一声。” 夏桉客气颔首:“谢过官爷。” 不一会儿,那瘦子脸色有些纳闷地走了出来。 “夏姑娘,盛大人问,你有何事找他?” 夏桉朝着大门里看了看:“他不让我进去?” “也,也不是,他就是,他今日好像还挺忙的,所以让我问清楚。” 瘦子也觉得挺奇怪,平时一听是夏桉,两位大人几乎不问缘由,就会直接让他们放行。 可今日盛大人听说夏桉来了,明显迟疑了片刻,并且没有让他直接放行,而是让他出来问清楚再说。 夏桉抿抿唇, 这是知道了她内心断情绝爱的想法,要与她摆距离了? 夏桉想了想:“那就麻烦官爷再通禀一声吧,就说我是来报案的,重大案情。” 瘦子道:“行吧,你等着。” 瘦子重又进了院子,这次,瘦子出来后,对夏桉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桉笑笑,拎起裙裾上了台阶,进了大理寺。 入了正厅,程鸽目色有些怪异坐在厅内的一张椅子上,见了夏桉,目光觑了觑屏风内侧,然后故意放大了声音道:“夏姑娘是要报什么案啊?” 夏桉清了一下嗓子:“大人,我家的布庄被人盗走一大批从南越运来的布匹。” 程鸽闻言,严肃起来:“布匹被盗?” 夏桉点头:“我家侍卫追踪时,听说今日有一大批来路不明的布匹今日要从北城门运送出城。主要是,我与那南越商人是通过官府,签了独家代售协议的,若是这布匹在其他地方以不同的价格售卖,我可就是违反了代售协议,到时候官府的担保信用也会受损,其实还蛮严重。” 程鸽声音再次放大,瞥向里间:“这么严重啊!” 夏桉有些讪讪:“所以,可否麻烦程大人,和盛大人,随我去北城门看一看。” 夏桉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此听着,还真不像是小事。 不过今日他家大人不知为何,无端对夏桉态度有一丝丝冷漠。 程鸽思索片刻,起身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他走到盛枷面前,低声道:“大人,你怎么想?” 盛枷摆弄着面前的棋局,没有做声。 程鸽继续道:“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得去看看。还有,京中这两日正查处民间兵器买卖,如此紧张的时候,有盗贼还明目张胆地运送赃物出城,实在嚣张得很。” 盛枷沉着眉,依旧没什么反应。 夏桉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然而,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夏桉眉头紧了紧。 正要再加把火,透过半透明的屏风,只见那个颀长的身影,从棋桌旁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夏桉立马恭谨地微垂下头,心下松了口气。 只听脚步声出了里间到了外间,又顺着门走了出去。 程鸽道:“夏姑娘还等什么,还不快跟上。” 夏桉抿紧唇角,立马跟了上去:“来了,谢两位大人。” 看来,自己赌定了,如今她只有用案子才能请得动他。 - 城北的一个偏僻宅院附近,运送兵器的车马已经准备妥当。 目前所有车马都已经伪装成运送布匹的车辆。 赵幽看着一大片自己呕心沥血赶制出来的产业,眼里冒出笃定的光。 北门口的守卫统领他已经搞定。 今日他必能安安稳稳出城。 他沉了沉心绪,坐进了马车里。 “我走前面,你们跟在后面。” 小贾点点头:“世子小心。” 马车直接朝着北城门驶进,自从京中开办万国商贸会,城门口每日来来往往运送货物的马车随处可见。 是以,赵幽带领的一众马车在熙熙囔囔的城门口并不显眼。 车门口的守卫挨个盘查下来,很快就到了赵幽的车辆。 赵幽将手伸出车外,比了一个暗号手势。 他们已经跟这些人说好,看到这个手势,随便查一下,放行便可。 这是永定侯安排的运往北疆的一批物资。 果然,一个守卫随意在车上检查一番。 道:“布匹,放行。”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布匹?等等。” 第357章 例行检查 车内,赵幽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程鸽怎么会在北城门处? 程鸽走到了刚刚守门查验过的那辆马车旁,警觉地一把抽出佩剑,将装有布匹的木箱倏地掀开。 这里面的的确确是摆放整齐的布匹。 不过,他并没有喊不远处地夏桉过来认领,而是眼色幽沉地打量着后面一连串的马车。 随行运货的管事瞬间有些紧张,他连忙上前道:“官爷,这些车里面运送的都是布匹。” 程鸽没有说话,对他命令道:“将下面的箱子也给我打开。” 这时,一个熟络的声音传来。 “程大人。” 赵幽撩开了车窗的锦帘,一脸和善地笑对程鸽。 程鸽见了赵幽,瞬间对眼前的情形猜到了大概。 情形变得复杂了 他回眸,朝盛枷凝重看了一眼。 盛枷此时看着马车里的赵幽,眉头微锁,停了一瞬,侧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桉。 只见她眼里已经没了刚刚丢失货物的焦灼,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暗讽。 程鸽走到赵幽窗前,笑笑道:“赵世子,出城啊?” 赵幽故作随意道:“对,这么巧,竟遇到了程大人。” 程鸽道:“那后面这些货物,都是你的?” 赵幽道:“对,都是我的,不过是替我父兄送些布匹去北疆,程大人,我的东西,你就不用这么挨个查验了吧?本世子还急着赶路呢。” 程鸽目色变得严肃起来:“世子,真是不巧,前日城中刚好丢了一大批布匹。也说是今日运送出城。我在此处,也是负责例行检查,恐怕需得世子配合一下了。” 赵幽不可置信道:“程大人,你觉得本世子这种身份,会做盗贼?” 程鸽道:“世子,我说了,只是例行检查。我只要再看看下面的箱子即可。看完了,绝不耽误你出城。” 说着,他便再次朝着后面的货车走去。 赵幽立即面色大变。 朝着程鸽喊道:“程鸽,你到底要做什么?” 程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因为看下面的车辙印,这车里装着的,必不是布匹。 很有可能,就是他想的那种东西。 这样,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果然,赵幽急了。 厉声喝道:“程鸽,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程鸽无视他的话,对一旁的管事喝道:“打开下面的箱子!” 那管事此时腿都吓哆嗦了,额上冷汗津津。 努力解释道:“官爷,下面真的都是布匹。” 赵幽冲出了马车,上前直接一把拎起了程鸽的衣领。 目光凶厉地看着他:“非要这么死板吗?” 这时,盛枷自不远处走了过来,用手里的乌寒一把将最上层的一个箱子推到地上,然后抬手打开了下面的一个箱子。 结果,一整箱银光闪闪的长刀瞬间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赵幽顿时慌了,瞳孔震颤着松开了程鸽,赶忙上前一把合上了箱子。 然后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盛枷,盛枷你听我说,这批东西非常重要,我今日必须出城,你通融一下,就当没看到,行吧?” 盛枷脸色肃然地看着他,眸子沉沉。 “通融?” 赵幽凑近他几分,放低声音道:“这是此前有人找我定做的一批兵器,数量巨大。只这一单,我必须做完,否则我就赔大发了。” 盛枷眸色阴鸷。 “赔?昨日圣旨就已经下来,不是给过你一日熔掉的机会?” “这,这不能熔!这一单我必须做成,你,你就看在我俩自小相识的兄弟情分上,你放我出城,行吧!算我求你了。待我拿到货款,我,我分你一半。” 盛枷看着后面逐渐拉长的车队。 冷哼地摇摇头:“赵幽,你这是在找死!” 朝廷刚刚下达禁令,他竟是要顶风将如此巨量的兵器带出京继续售卖。 简直将圣旨当成耳边风。 为了银子,简直疯了。 他狠狠一摆手,周围一众官兵瞬间便围了上来,将出京的路死死挡住。 赵幽见状,急了。 “盛枷,你非得做得这么绝吗?” 盛枷对他冷声道:“放你出城,才是绝。趁你还没有酿成大错,跟我走。” 赵幽哪肯就此罢休,他不管不顾对着车前的官兵道:“滚,全都都给我让开,让开。” 盛枷一把拉住他。 他则猛得挥起拳头朝着盛枷的脸打了过去。 盛枷顺势钳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扳,将他往前一推,赵幽反身重重撞到了车身上。 赵幽撑起双臂转过身,继续朝盛枷挥拳,这次盛枷伸出手腕抵挡住他的拳头,与他过了几招,然后将他手臂朝后擒住,压着他的背,又将他抵在了车身之上。 赵幽身体像一条搁浅的鱼,拼尽全力挣脱开盛枷的牵制,急促地又朝着盛枷挥拳。 这次,盛枷利落闪身躲过他的拳头,然后抬腿朝着他的后脑勺重重踢了一脚,赵幽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盛枷的一脚直接踩在了他的头上。 赵幽疯了一样四肢在地上胡乱挣扎:“盛枷,你个狗东西,你今日拦我,我日后绝对与你势不两立!” 盛枷这次显然使了狠劲,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赵幽的兵器暴露,夏桉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远远看着赵幽像一只疯狗一样,伏在地上胡乱折腾。 一张扭曲的脸陷入在了尘土里。 她眼色深深,仿若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渊。 一种倏然的快感在身体里不住流窜。 赵幽,也欢迎你来到地狱。 她在围观的人群之中,脚步缓缓朝后退去。 盛枷抬眸看向她,见她像是达成了目的一样,越退越远,同时捕捉到她眼里那抹不同寻常的神色。 原来,这才是她今日的目的。 - 今日是赵幽出发的日子。 夏媛依照对他的承诺,好心情地一大早就去了慈恩寺,虔诚地烧了一炷香。 佛前,她心无杂念,轻声祈祷。 “求佛祖保佑,保佑赵幽此次北行能够一切顺利,保佑他能够顺利做成这单买卖,收回货款,然后再带着货款顺利回京。” 祈祷完,她恭敬地在佛前磕了三个头。 之后,她和蝴蝶一路下山。 还没有到山脚下,散护卫急匆匆冲到了她的面前。 “世子夫人,不好了。” 第358章 庙前悲痛嘶吼 见到散护卫慌张的样子,夏媛心里猛得忐忑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此时已近正午,赵幽应是已经出城。 再不好的事情,也坏不到哪里去。 她一边继续下着台阶,一边淡声道:“说罢,何事?” “是世子,世子他,出事了!” 夏媛脚步一顿:“何意,他不是已经出城了吗,他能出什么事?” 散护卫道:“我也是今日才听说,昨日朝廷竟突然下了禁止民间兵器买卖的禁令,要求所有商家将手里待售的兵器全部销毁。世子应是不甘心,今日带着兵器冒险出城,在北城门处被查了。” 夏媛脑子如遭雷劈,眸子惊得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 “你说什么?禁卖兵器?” “嗯,圣上亲自下了旨。” 夏桉尖声追问:“赵幽,赵幽呢?” 散护卫回:“此时,应是被带到了官府了。” “那兵器呢,兵器呢?” 散护卫艰难开口:“依照圣上昨日下达的指令,兵器,兵器恐要全部充公了。” 夏媛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身上所有的精血,腿一软,整个人朝下瘫去。 蝴蝶一把将她扶住。 散护卫也紧张地上前一步。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你切莫太过着急,有侯爷在,侯爷应是有办法的。” 夏媛呼吸急促,胸膛内一阵浊气翻涌,无名烈火灼得她几欲喘不上气。 一股浓烈的崩溃情绪像汹涌潮水将她淹没。 慈恩寺前,草木幽静,香火袅袅。 内心巨大的撕扯令她难耐地发出一声惨痛地嘶吼:“啊-------” 她的嫁妆,她所有的嫁妆! 前来上香的香客,被她的这一声好喊叫惊得都心神跟着颤了颤。 周围有人朝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心想这得是多大的苦难,能将人折磨至此。 - 马车在夏媛的催促下,横冲直撞回了府。 夏媛火急火燎下了马车,直奔正厅。 此时,南宫氏正焦灼地在正厅内踱来踱去。 额间冒出了层层冷汗。 见夏媛脸色苍白地冲进来,道:“儿媳也知晓了?” 夏媛冲到她面前:“母亲,父亲呢,侯爷呢?还有长兄呢?你们一定要救救赵幽啊。” 南宫氏疼惜地握住了她的手:“你父亲和兄长都已经进宫了,放心,幽儿绝不会有事。我们都不能慌,慌了就乱了。” 夏媛哪里沉得住气。 “父亲,父亲是镇国大将军,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世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平时见夏媛与赵幽一副端着的样子,没想到出了事,她会如此地关心他。 南宫氏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也是自我安慰:“幽儿又不是杀人放火,定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侯爷一定能将他安然带回来的。” 夏媛失神地点点头:“对,侯爷一定能替夫君摆平的,夫君一定不会出事的。那些兵器也一定能要回来的对不对?我们又不是普通的门户,我们可是永定侯府。” 南宫氏从也未将什么兵器放在心上,实际上她并不清楚赵幽运了多少兵器。 “嗨,身外之物,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儿媳此时便不要计较那些没用的东西。” 夏媛瞳孔放大:“母亲,那些不是没用的东西,那是我的嫁妆,我全部的嫁妆啊!” 南宫氏目色一怔。 “你全部的嫁妆?” 夏媛道:“我所有的现银、铺子、田产,全都被他押进去了。” 南宫氏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 绛华院,入夜,有奴婢进来点灯。 夏媛恶狠狠出声:“滚。” 这时,蝴蝶端了晚膳进来,见夏媛头发凌乱,死气沉沉坐在桌前。 她低声道:“姑娘,吃些东西吧。” 说着,将饭菜一一摆上了桌。 夏媛呆呆看着那一桌子饭菜,伸手猛得一拂,将所有的碗筷全部都推到了地上。 碗筷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响。 蝴蝶太过了解夏媛的脾气,见此情景目色也毫无波澜。 她没有俯身清理,也没有动。 一主一仆,就这么在屋内陷入了死寂。 - 再说赵秀,收到小贾通报赵幽被抓的消息后,他觉得诧异非常。 他是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学无术、四处潇洒享乐的三子,今日会给他如此严重的麻烦。 那个日照兵器坊,他最近有所耳闻,还让赵桓过去查看过一次。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兵器坊的主人居然就是自己的三子。 这就罢了,他今日竟是找死,违抗皇令,顶风要运送如此大量的兵器出城。 还让盛枷在城门口堵个正着。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生。 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或许还好与圣上圆说一些。 可他们永定侯府,手握重兵,自古那个帝王不忌惮兵权。 赵幽这种时候带着那么多的兵器北行,明面上说是去售卖,看在天子眼里,却可以有一百种解读。 虽说他也并不十分忌惮璟隆帝,可现下可不是挑战皇权的时机。 他这个嫡子还真是会给他挖坑找难题啊。 此时,他候在御书房外。 一批一批的官员进去又出来,璟隆帝却迟迟不宣他进去。 这个时候,赵秀只有等。 等璟隆帝愿意召见。 从下午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亥时。 牛公公终于走出御书房,对他道:“侯爷,进来吧。” 赵秀面色严肃地走进御书房。 进去之后,直接朝着璟隆帝下跪:“陛下万岁,臣该死,臣教子无方,酿下大错,还请陛下责罚?” 上首的龙椅上,璟隆帝面色沉沉看着他。 “赵爱卿,我记得一共有三子是吧?” 赵秀回道:“是,臣确是有三子。” 璟隆帝:“长子、次子跟着你带兵打仗,乃军中将领,不过你这个嫡出的三子,朕倒是不太了解,印象里,似乎只是个清闲公子。” “陛下见笑了,幼子自幼性子懒散、不学无术,因此从未对他寄予厚望。” “那你是小看他了,他今日之举,可不是个闲散之人所能做出的事。” 赵秀再次叩首:“陛下明察,幼子赵幽做事头脑不灵,不然也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还请陛下念在他初犯,能对他从轻发落。” “十万件兵器,他卖给北齐人,明日北齐便可用这些兵器剑指大乾。你们赵家,一个守城,一个助他们攻城,真真是妙极啊?朕的指令再晚一天,他这买卖倒是能做成了。” 第359章 五十大板 赵秀脸上一阵紧绷,再也挂不住颜面。 “实乃幼子贪财无脑之举,只求陛下这次能饶他一命,日后我定会对他严加管教,保证他不再惹出任何乱子。还有,那十万件兵器,今日全部充公,就当是对他的惩罚。” 璟隆帝冷笑一声:“那朕,还要谢谢你们父子了?” 赵秀一阵惶恐:“臣不敢。” 璟隆帝刚刚听了盛枷的禀报。 心中对赵幽的德行已基本心里有数。 就是个好高骛远之辈,倒也没有什么头脑,也无奸邪叛逆之心。 且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赵秀多半也不知情。 不过,他的做法实在目无王法、胡作非为。 璟隆帝沉默良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赵幽罔顾朝廷禁令,欲私带大量兵器出京,虽未做成,却也影响恶劣。今日对其杖责五十,以示惩戒,其所有私运兵器全部充公。另,永定后教子无方,罚你俸禄三个月。” 赵秀赶忙又朝着璟隆帝跪拜。 “臣,谢主隆恩。” “行了,下去吧。盛枷,人是你抓到的,就由你来监督行刑。” 盛枷颔首:“是,臣遵命。” 出门时,赵秀冷冷瞥了盛枷一眼。 又是他,上次老三就是被他给磋磨了一顿,这一次,竟又是折在了他的手里。 但凡他念一点熟识的情份,将赵幽规劝回去,让他将兵器销毁即可。 他倒好,半点情份不讲,就这么直接告到了御前。 盛枷啊盛枷,你是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出现错处和疏漏是吗? - 夜幕沉沉,乌云压顶。 东华门外的甬道被衬的黑暗阴森。 赵幽被押在这里等候发落,已经跪了接近一天,双膝已经跪麻。 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他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想他赵幽当时是如何士气十足地将兵器坊开起来,又如何靠着精湛的锻造技术接到了北齐十万件的大单子。 眼看着他就要在所有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老天爷竟是给他开了这样一场荒唐的玩笑。 民间兵器禁止买卖了。 可笑,真踏马可笑至极啊! 【老天爷,你已经给了我如此的好运,为何转瞬之间,就要夺去了呢。你自己不觉得太过荒谬了吗?】 然,这里毕竟是皇城,即便他心中有着冲天的怨气,也只能生生憋着,不敢出声。 父亲已经进去一天了,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出来,也不知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形。 他心里越来越忐忑。 正沮丧难耐地功夫,盛枷和牛公公此时走出了东华门。 赵幽眼神凶厉地看着盛枷,咬牙道:“盛枷!这回你得意了。” 踩着他的肩膀,今日一定是没少在圣上面前邀功吧? 这时,牛公公双手交握在身前,一本正经道:“皇上口谕,永定候世子赵幽,罔顾朝廷禁令,欲私运巨量兵器出京售卖,罪孽深重。然念在其初犯,尚为造成恶劣影响,今赐五十大板,以示惩戒,另,所有拦截的兵器全部充公。” 赵幽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全部充公?” 牛公公拧眉:“赵世子,你有疑义?” 全部充公,那岂不是搭进去的银子也全都没了。 还有,五十大板,他岂不是要被打个半死。 可这是圣旨,他又有什么立场敢有异议? 他脸色灰败伏在地上回道:“不敢,臣子,谢主隆恩。” 牛公公对着盛枷扬声道:“盛大人,行刑吧?” 刑具摆好,赵幽被官兵压在了上面。 这时,永定候和赵桓也走出了东华门,赵幽伏在木板上,无助地喊道:“父亲,父亲。” 赵秀冷冷看了他一眼,半步未作停留,直接越过他向宫外走去。 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啊-”的惨叫。 接着两声,三声,一声比一声惨痛。 赵秀眼眸深邃黯黑。 咬紧牙关,继续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今日能如此将事情掀过去,已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盛枷负责行刑,他留下也没法为赵幽讨到半点便宜。 况且若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终是麻烦。 就当是让这个畜生今日狠狠长点教训吧。 - 夏媛在绛华院呆坐到了深夜,方等来了最后的结果。 赵幽被打五十大板,所有兵器充公。 看着被打得一身血污地赵幽被抬进府,安置进绛华院,南宫氏一路跟着心疼地泪流满面:“儿啊,我的儿啊……” 夏媛见了众人,将她心口闷着的对赵幽的怨恨生生堵了回去。 小贾和一众下人一起将赵幽抬到了床榻上,府医紧跟着也走了进来,为赵幽处理身上的伤。 赵幽趴在榻上,不时发出一声奄奄一息的呻吟。 看着他背后血肉模糊的模样,夏媛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总觉得五十个板子,对他来说少了,圣上就应该直接赏他一百个板子,直接将他给打死才是。 如此废物,何必留他在这世上害人害己! 短短一日的功夫,她感觉自己从云端一下子跌进了泥坑里。 且感觉自己再也好不起来了。 所有的嫁妆一夕间全部付之东流,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无声地惨笑了一下。 嫌弃地扶着孕肚,退出了屋子。 - 夏桉一早就来到了大理寺的门口,昨夜之事,她都知道了。 赵幽被打了五十个板子,够畅快,够他狠狠吃上一壶的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夺光了夏媛一直以来沾沾自喜、引以为傲的财富。 从此以后,我们的夏大姑娘,该如何面对没有银钱可挥霍的日子呢? 初晨的朝霞明媚绚烂,映得天边云彩呈淡淡的粉色,十分美妙。 夏桉看着那云彩,心情越发得喜悦。 不久之后,盛枷步出了大理寺。 夏桉赶忙收起心情,恭敬地迎了上去:“民女,见过盛大人。” 盛枷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候在这里,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夏桉道:“今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所以就没有麻烦人进去通禀大人,想着在这里等着大人就好。” 夏桉算准了他今晨必定会出大理寺,昨夜事情有了结果,今日那些大量的兵器还等着他去处理督办。 盛枷道:“你今日,还有事?” 第360章 夏桉,你阴我? 夏桉摆手:“不不,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大人,前日我们布行丢失的布匹,掌柜已经找到,系自家伙计没有存放到位,因此,此事就不必再麻烦大人了。” 盛枷停了片刻,轻轻挑了下唇角,眸子里溢出一股冷芒。 不论是夏桉昨日的表现,还是她此前无意中展露出来的样子,足以证明,她恨赵幽,且恨入骨髓。 昨日她着急忙慌跑过来说自己丢了布匹,并将事情描述得极为严重。其实就是想借他的手,在北门口将赵幽擒拿归案,让赵幽的计划无法得逞。 以此来惩治赵幽。 也足以说明,赵幽所做的事情,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中。 她前些日子突然跑到他面前讲的那个民间故事,也可以证明,赵幽一直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自然,昨日拦截下如此巨量的兵器,对朝廷来说是好事。 可总归,在这一局里,他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说白了,是她手里的一枚棋。 如今事情结束,她此时又跑过来,说布匹找到了。 盛枷一步一步下了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夏桉。 在她身前站定。 声音淡冷:“找到了?” 夏桉目光凿凿点了下头,面上浮起笑意:“恩,找到了,想着大人还有诸多要事要忙,还是要过来跟大人回禀一声。” 她既然报了案,自然也得过来将案子撤了。 盛枷沉冷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眼,良久,声音冷丝丝:“夏桉,你阴我?” 且,不光是这一次了。 上一次她同样也是借他的手,让赵幽受了一顿杖刑。 夏桉一怔,连忙反驳:“我没有。且大人昨日阴差阳错拦下赵世子,不是也缴获了大量兵器?如此说来,我其实是帮了你。” 盛枷朝她逼近了一步,周身冷冽挡住了灿阳的光芒:“还是那句话,你为何如此恨赵幽?” 闻言,夏桉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 她眼睫垂了垂,然后眨眨眼道:“大人想多了,我与赵世子无冤无仇,有什么可恨他的?昨日不过就是凑巧罢了。事情总归是他自作自受,与我没有干系。” 盛枷依然紧紧盯着他,似要看穿她的心。 夏桉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对他道:“那个,大人今日一定很忙吧,那我就不耽误大人时间了,小女告辞。” 说着,朝他恭敬地施了一礼,然后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在车里坐稳,夏桉后知后觉有些心慌。 盛枷到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看来日后也不能事事都借他的手来解决,很多事情实在说不清。 - 再说魏氏,这段时间她本来心里就十分郁闷。 前段时间,夏舒纬和欧阳从霜关系越来越好,几乎木已成舟。她还特地精心地筹备好了所有的聘礼,只待挑个合适的日子就和老爷一起,去欧阳府上下聘。 可是夏舒纬出去参加了个赏花宴,事情就发生了变故,他和欧阳从霜也就此告吹。 此事闹得她心情不快了好几日。 她心情还没有彻底转好,昨日又一个晴天霹雳砸了下来。老爷下朝后愁眉苦脸地进了府,一问之下方得知,赵幽惹了大乱子了。 他违背皇命,触怒了龙颜,被押在皇宫里等待发落。 而最让她气愤的是,他手里那十万件兵器,大概率要充公了。那可是夏媛所有的嫁妆啊。 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朝廷还下了禁令,往后民间不准私造兵器买卖,也就是说,赵幽以后做不成什么兵器商了。 原先对他的所有期盼一下全部化为了泡影。 本还以为夏媛的这场破婚事能够因祸得福,将来成为大乾第一兵器锻造商。如此一看,又全都糟了。 今日早晨,她派人去打听,确定了那会十万件兵器竞真的全部也都充公了。 她的心也死了。 半上午,暑气蒸腾上来。 空气很是闷热。 然主屋里放了好几盆的冰块,也压不住魏氏心里的烦躁和火气。 姜嬷嬷在一旁不停地给她扇扇子。 “夫人切莫太过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我能不气吗?这一天到晚的,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姜嬷嬷也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实在是令人烦躁,可也只能尽力宽慰魏氏。 “无论如何,夫人你的身子最要紧,大公子和二姑娘的事,都还得从长计议。” 魏氏身上一阵燥热难耐:“快去再加些冰块,我要热死了!” - 今日天气确是格外的热,夏桉用了早膳,去了苏氏的玉筝阁。 苏氏用了早膳,就开始忙着的绣送予夏老夫人的屏风,如今绣布的左侧,已经绣好了第一朵牡丹。 粉色的,很是娇艳喜人。 她正与如云商量着下一朵绣什么颜色的好,夏桉进来了。 苏氏笑道:“桉儿来的正好,帮小娘看看第二朵选那个颜色好?” 夏桉进屋后,直接坐到了她的身边,看了看五颜六色的绣线,然后用手点了点:“红色的吧。” 苏氏将红色绣线在绣布上比划了一下,点点头:“好,就红色的。” 夏桉看了看屋子周围:“小娘,天这样热,你怎么就放了一盆冰块在屋里?” 苏氏道:“窗户开着,屋内也还算清凉,一盆冰块够了。再说我绣东西的时候心静,感觉不到热。” 夏桉点点头。 苏氏停了停,道:“前日在你祖母房里,魏氏说要给寒儿找一位老师,专门负责他的学业,说是太学里就有一个不错的先生。” 夏桉问:“她可说了是谁?” “好像姓高。” “高卓?” “对,好像就叫高卓,她是主母,我插不上什么话,只说了此事时最后还是要看寒儿自己的想法。” 夏桉道:“万万不能答应。” 苏氏道:“为何?你知道这个高卓?” 夏桉拧拧眉:“有所耳闻。” 魏氏还真是贼心不死见,见阻止不了舒寒读书,又想在此处动歪心思。 她虽不认识这个高卓,却是知道他后来被太学罢黜了,之后一直在街头以卖字画为生。 且一直打着自己曾是太学先生的名头,为自己脸上贴金,以此来收学徒。 会被太学罢黜,说明他定是师德有些问题。 哼,魏氏好算计。 第361章 伤口上撒盐,可还行 赵幽此次伤情很重。 昨日在宫里,盛枷在一旁监刑,那五十个板子,行刑人半点不敢马虎,每一板子都结结实实的,一下也没有省力。 后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府医诊治起来,着实费了好一番心力。 毕竟,赵幽可是府中世子。 他伤得这样严重,诊治得稍有差池,便有可能因为诊治不利导致伤口恶化,引起不好的后果。 到时即便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给侯府的。 处理伤口时,赵幽全程疼得不停地喊叫,府医全程汗流浃背、心惊胆战。 好在经过一晚上的治疗和照看,主屋里总算是安静下来,赵幽身上总算是没有那么痛了。 日出之时,他也终于熬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绛华院从昨日到今日,气氛十分怪异。 主屋里,赵幽几乎嘶喊哼唧了一夜。 下人和妻妾们都极少发出声音。 然,这种气氛,既不是低沉,也不是跟着赵幽一起共情。 而是极力忍耐之下的一种无声的雀跃。 毕竟,从前他们这些人,在绛华院只有被赵幽打得份。 而今日,赵幽被圣上打了。 且足足打了他五十个板子,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着实是大快人心! 真真是大为解恨! 只有夏媛丝毫愉悦不起来。 赵幽喊得越撕裂,她心上的恨意越浓重。 她心想,他有什么资格喊痛? 他痛不是应该地吗? 一早起来,见主屋没了动静,夏媛心里的恨意更甚。 他不痛了? 他怎么可以不痛? 他就应该痛到死才是啊。 半上午,夏媛亲自端着一碗粥,进了主屋,然后屏退了所有下人。 她绕过屏风,走进了里间, 床榻上,赵幽还趴着身子沉沉睡着。 夏媛放下手里的粥,伸手撩开他后背上盖着的锦布,又随手撩开伤口上面覆着的一层药布。 背上伤口被处理得十分细致妥帖。 即便依旧是一大片血迹斑斑,可已经有消肿的迹象。 夏媛盯着那伤口,在榻前驻足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沉眉将纸包里的细粉洒在了他的后背上。 睡梦中,赵幽只觉得背上传来剧烈的灼烧感,原本已经有些止痛的伤处,竟比刚被打的时候还要痛上许多。 他眉间打结,猛得睁开了眼睛。 只见夏媛此时正站在床边,目光直直盯着他看。 赵幽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用恶狠狠地语气问她:“你对我做了什么?” 夏媛眼神无光:“上药啊夫君,你伤得这样重,妾身自然要为你多上些药才是,这样,你的伤才能好的快些呀。” 背上痛得赵幽心间发颤,他忍着剧痛,大喝道:“不对,你在我背上洒了什么?” 夏媛探下身来,声音幽冷:“伤口上洒药,是会痛一些的,夫君你忍着点吧。” 说着,她将手中纸包里的东西一把全都洒了上赵幽的背上。 赵幽瞬间痛到身体蜷缩成一团。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溢出。 他用手从后背摸了一些东西下来,在鼻尖一嗅,瞬间气的额间青筋崩出。 “你个贱妇,你居然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你找死!啊-”他实在疼得难以忍耐,朝屋外大喝一声,“给我找府医,给我找府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媛顿时笑得发癫,声嘶力竭道:“赵幽,痛吗?可是这远远不够啊,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啊。 我的现银,我的嫁妆,我那么多的嫁妆,全都被你给赔光了,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你就应该去死啊!” 赵幽艰难地用手肘撑起身子,一把伸出拳头想要去打夏媛:“我即便死,也要拉着你给我陪葬!” 可他身子不稳。 夏媛稍稍后退一步,就躲过了她的拳头。 夏媛随即抬步上前,狠狠朝他脸上甩了一个巴掌。 赵幽身体不支,一把被她打得又趴到了床上。 “贱妇,贱妇!” 夏媛看着他的样子,更加疯狂地颠笑起来:“你看看你如今这副鬼样子,还想打我?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会赚钱,你会赚很多很多的钱,你说你会成为梧州最大的兵器商,让我成为最风光的世子夫人。你说你自己会名震大乾! 如今你倒是起来给我吹牛啊,你起来啊!你一次一次掏空我手里的银两,害我定做衣裳都要思虑再三。亏我还对你报了那么大的希望,以为自此便就跟着你风光无限了。结果,原来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真是瞎了狗眼!误以为你这种人能出人头地!你就是腌臜废物!一辈子扶不起来的阿斗!” 赵幽被戳到痛处,气得只觉全身血脉泵张,脸色一阵涨红,喉中猛得喷出了一口血来。 夏媛看到赵幽口里的鲜血,更加癫狂起来,眸子中溢出兴奋的光:“你快死了吗?你是快死了吗?哈哈哈哈哈……” 这时,府医冲了进来,小贾也赶了过来。 府医见到赵幽此时的样子,顿觉痛心疾首。 他晨间离开时还好好的,此时赵幽痛苦蜷缩在榻上,伤口裸露在外,看着又红肿了起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世子夫人,你对世子做了什么啊?” 夏媛脸上的癫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麻木。 她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是想给他上药。” 赵幽脱力般立刻趴倒在了榻上,攥紧拳头气急败坏道:“盐!他给我背上散了盐!快给我弄下去!” 府医一脸的不可置信。 “啊?盐?世子夫人,你这是想害死世子啊。” 夏媛猛得扶着肚子后退了几步,眼里状似惊慌失措,不停地摇头道:“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里面是盐,定是我拿错了。” 小贾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赵幽猛得捶了两下床头,对小贾痛喊道:“你给我弄死她,你给我现在就弄死她!我要她立刻死!” 第362章 能弄一个算一个 夏媛立刻无辜地摇摇头:“夫君你说什么呢?我是你的夫人啊,我肚子里,可还怀着你的骨肉呢。” 小贾怎会不知夏媛的那点心思。 他立刻上前扯住了夏媛的胳膊,将她往屋外拉。 往世子的伤口上撒盐,她简直就是个毒妇。 夏媛被弄疼了,叫嚷道:“我是世子夫人,你个狗奴才,怎可对我如此无理?” 到了门口,小贾立刻将她丢出了屋外。 对她目露凶光:“夫人又如何,你如此对世子,以为我不敢动你?” 夏媛笑笑,挺着肚子上前一步:“有胆子,你动我啊,有本事你听他命令,现在弄死我啊?我死了,你们所有人也别想好过!” 小贾愤愤看了眼她的孕肚,极力忍耐着道:“你应该庆幸,你今日怀着身孕,不然,我定不会饶你。” 说着,走进屋,一把手将屋门合上。 夏媛冷冷觑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踉跄着后退两步,木讷地走回了偏房。 解气吗?解气! 可心中苦楚依然丝毫没有退减。 日后,她该怎么活? - 为夏舒寒请一个老师这件事,夏桉其实想过。 此前他心思散,这段时间他刚刚在她的逼迫下,能够日日按时去书院,心思也刚刚收起来 夏桉原想着再等个一年半载,再为他找到一位合适的老师,辅导他的课业。 如今魏氏先动起了歪心思,先一步要干涉此事,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魏氏能在祖母面前提起此事,大概率跟父亲也提起过了。 午后,夏桉端了一壶茶,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她先是敲敲门,在门外道:“父亲,今日暑气重,女儿煮了一壶降暑茶,给您送了过来。” 里面传来夏光淳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夏桉端着茶走了进去,这时才发现,夏舒纬竟然也在。 夏桉颔首:“父亲,兄长。” 然后,她分别为夏光淳和夏舒纬各倒了一盏茶。 “父亲和兄长尝尝。” 夏光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沁凉之意直入肺腑,喝着甚是舒服。 “果然是降暑好茶。” 夏舒纬也端起茶杯,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 夏舒纬现在对夏桉的态度改观了许多。 从前这个庶女在他眼里几乎是个透明人,而今他渐渐发现,夏桉越发的不简单。 不仅不声不响学到了很多的技艺,与一些身份体面的公子贵女也都相识。 如此这般,倒是越发地显眼,令他难以忽视。 平心而论,这壶茶煮得也是可圈可点,口感确实不错。 他浅声道:“三妹妹好手艺。” 被夏舒纬夸,夏桉听着极为不自然,不过还是勾起唇角笑笑:“谢兄长夸赞。” 夏桉试探着问道:“父亲,我听舒寒说,母亲要为他认一位老师了。” 夏光淳点头:“嗯,你母亲见寒儿最近读书态度十分积极,于是准备为他找个老师专门指导他的课业。” 夏媛道:“母亲有心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知要请的是哪位先生啊?” “此人是太学里的一位博士,文章做得极佳,算得上是学识渊博。” 果然,魏氏已经跟父亲商量过了。 “是吗?真的这么厉害?” 夏舒纬道:“那位先生我略知一二,能在太学里教书,必是饱学之士。寒儿刚好也在太学,认下他做老师十分合适,将来应会受益匪浅。” 夏桉心中冷哼,这样好的老师,当初你怎么不找? 夏桉面上不显,微微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夏舒纬又道:“这件事三妹妹可以放心,母亲已经拟好了拜师的好日子,不日便会为寒儿举办拜师礼。寒儿一心向学,能有这样的好老师,将来必定会越来越好,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替他高兴。” 这话真够冠冕堂皇,就好像平时将寒哥儿当空气的人不是你一样。 夏桉继续保持微笑:“是,谢过兄长。” - 前世夏桉并不清楚这个高卓因何被太学罢黜,可既然魏氏连拜师礼都已经张罗好了,此时便不能再等下去。 好在,这个高卓并不是个警惕性有多高的人。 夏桉派人稍稍一查,就查出了他的黑料。 此人已过知天命之年,却迷恋上了莳花楼里的一个貌美的美人,隔三差五便会深夜前往莳花楼,与美人共度春宵。 那美人也不是个善茬子,极为爱财。 高卓为了哄她开心,只能不停地给她掏银两。 如此,他手里有再多的钱财,恐也不够那美人吸血的。 而魏氏既然能找到他来祸害寒哥儿,必是给了他好处了。 他为了哄那美人开心,自是不会放过任何敛财的机会。 前世,他恐也是因此,被太学罢黜的。 此等德行,实在不配为人师。 知道了他的底细,如此便就好办多了。 前世夏桉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被罢黜的,但肯定不是今年。 既如此,这一次就让他早些露出狐狸尾巴吧。 - 魏氏最近几日,日日闷在屋里头。 心情糟糕得很。 这个酷暑又热又烦,身上时时刻刻都觉得不适,加上诸事不顺,感觉真是难熬至极。 好在,她已经说服了老爷和老夫人,请那个高卓做夏舒寒的老师。 昨日将拜师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如此,她心情终于舒缓了些许。 他们一房,她此时能弄一个算一个。 夏舒寒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早起晚归地去读书,她都快厌烦死了。 本来还担心夏舒寒会闹幺蛾子不听他的,结果夏舒寒听说老师是高卓,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也是,那高卓明面上可是个德高望重的博士,门下已经收了不少学生。 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若非她暗中差人精挑细选,仔细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她也会觉得高卓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 夏舒寒之所以应得如此痛快,定是知道周卓在太学里的威望。 没有理由不同意。 这种事,苏氏和夏桉都没有立场,无法反驳她这个主母。 如此,便就成了。 既然做的是“好事”,面子上自然要过得去,她特地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为夏舒寒办拜师宴,将事情做得体体面面的。 如此,老爷和老夫人也会对她十分满意。 第363章 因材施教而已 城中一个饭庄里,魏氏在一个雅间里,提前备了些酒菜。 不多时,今日的请来的客人到了。 一个身灰白色长袍、头花花白的男子,在侍者的引领下走进了雅间。 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书卷气息,打眼看过去,身上有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清高。 魏氏见他进来,朝他示意:“高博士坐吧。” 高卓微微颔首,在魏氏的对面坐下。 魏氏打量了他一眼,端庄地笑道:“高博士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气质不俗,怪不得提起你,我家老爷和长子都对你赏识有加。” 高卓笑笑:“夫人抬举了,能被贵府相中做府中公子的老师,也是我高某的体面。” 魏氏低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缓了缓,道:“不过,高博士知道,我为何请你来教导寒哥儿吗?” 此前魏氏的手下已经跟他接触过,话里话外,似乎并非想让他将夏舒寒教得有多好。 但她给的价钱,却还是市面上的两倍还多。 高卓倒是无所谓的,莳花楼里他的小心肝,如今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他需要银子。 他教了一辈子书,怎么个教法,要教成什么样,他都是游刃有余。 赵卓眸子动了动,随即放低声音道:“夫人,你想让我怎么教?” 魏氏微微蹙了蹙眉,有些烦恼道:“您是教书的,当是比我更清楚,有的孩子适合读书走仕途,而有的,读再多的书,也是徒劳,不过是白白浪费了光阴。我家寒哥儿吧,自小养在我身边,因为是家中幼子,所以我自小便对他宠溺有加。 他性子活络,贪玩好动,从小就活得无忧无虑、开心快活。且他天性散漫不受拘束,只喜欢四处游乐玩耍。本来我是想着,他父亲和兄长都是朝廷命官,有这样两个亲眷,他这辈子只需要做个闲散公子,按照他自己的心意过活就行了。 可前段时日,他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非吵嚷着要读书走仕途。你说他般性子,以后怎么可能沉下心来参加科考?即便参加了,中的几率有又多少? 再说了,即便参加了科考,以他的性子,也不适合为官啊。与其让他在这上面耗费心力白费功夫,不如让他早些放弃读书,走更加适合他的道路。你说呢?” 高卓活了半辈子多,魏氏这话里的隐含意味,他一听就明白。 说得再体贴入微,冠冕堂皇,也不过是家中主母忌惮庶子成长,想要将他的未来给毁了罢了。 不过,这是他们的家务事。 他可懒得管。 再说这庶子有这样的嫡母,即便不请他来,自己日后坚持读书,最后也是前途未卜。 这嫡母不在此处坑害他,也会在别处坑害他。 说白了,即便她想要他的命,他也是躲不掉的。 他高卓不过就是顺水推舟罢了。 “高某,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魏氏面带微笑道:“高博士也不要觉得诧异,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走上适合自己的道路,不是吗?可我苦口婆心劝不动,所以日后就只能拜托高博士了。您放心,学费嘛,就按之前说的,我一分不少都会给你。待到事情成了,我会另外给你五十两银子,做为酬谢。” 高卓眸子颤了一下。 五十两,够他哄他的小心肝多少次的了。 到底是姓魏的,这出手可真是大方啊。 高卓不置可否笑笑:“因材施教,本来也是我们做先生的职责,夏夫人实在是客气了。” 魏氏道:“那,此事就拜托高先生了?” 高卓语气加重了几分,眼里溢出一抹幽深:“夫人放心,不出三个月,我定会让贵府公子彻底放弃读书科考!” 魏氏脸上溢出一股满意的神色:“与高博士这样有思想的人谈事情,就是爽快。那五日后,恭候高博士来府里,这拜师宴嘛,还是要体体面面地办一场的。” 高卓笑笑:“有劳夫人费心了。” - 午后,魏氏去夏老夫人房里送燕窝粥,夏老夫人今日闲来无事,拿出了几个老物件和温嬷嬷一起欣赏。 一边看着,一边回忆往事。 回忆她小时候随母亲进宫居住的光景。 “说起来,那时候宫里真是繁华奢靡,布满珍馐美味,山珍海味的宴席日日办着,鼓乐舞蹈日日演着,贵人们日日过得都是神仙般的日子。不过,民间的情形就不一样了,边陲年年征战,国库入不敷出,狂征暴敛使百姓生活困顿。 如今想想,终究是皇朝气数将尽,现在的大乾,可比那个时候要太平多了。走到今日这一步,真是历史演变的结果。 温嬷嬷点头:“这话也就您说出来了,我才敢说,我这辈子跟着县主,也算是见识颇多,从旧制到新政,百姓们确实受益颇多啊。” 夏老夫人摸着手里的珍珠项链。 “这项链,还是我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戴过得。你看,到现在成色依然极好。” “是啊,老夫人的这些宝贝,如今在大乾也算是稀罕物了。” 这时,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有丫鬟报:“老夫人,夫人来了。” 夏老夫人也没有避讳。 “请夫人进来吧。” 魏氏端着粥进来,进门第一眼,先是被夏老夫人手里的那串珍珠项链吸引住。 那是一串粉色珍珠项链,市面上几乎没有见到过。 她压住眼底的光,朝着夏老夫人福身施礼:“母亲,儿媳给你送一碗燕窝粥。” 温嬷嬷从魏氏手里接过燕窝粥。 夏老夫人道:“坐吧。” 魏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见夏老夫人旁边的桌子上,还摆了几样物件,也都不是俗物。 “母亲您这是?” “我和温嬷嬷闲着没事,聊过去的事儿呢。” “哦,母亲,那粥您趁热喝吧。” 夏老夫人道:“行。” 温嬷嬷伺候她喝下一口粥。 “味道不错。” 魏氏笑了笑:“是这样的,母亲,上次我不是跟您提过一嘴,要为寒哥儿找一位老师吗?我和老爷商量过后,如今定下来了,就找太学的那位高博士。” 第364章 见不得光的事 夏老夫人道:“如此,甚好。当年纬哥儿就是认了欧阳大学士做老师,才有了今日这番成绩,希望寒哥儿也能像他兄长一样,一心向学,将来给自己谋个前程。” 魏氏接着道:“我已经跟高博士讲好了,五日后在府里为他和寒哥儿举办拜师宴。到时候请他到府里来,将寒哥儿亲自交到他手上。” 夏老夫人道:“嗯,好。拜师宴上该有的礼数,一定要做周到。” 魏氏笑道:“母亲放心吧,束脩六礼,肉干、芹菜、莲子、红枣、桂圆、红豆,我都让姜嬷嬷挑选最上乘的,拜师帖到时候让我们老爷亲笔书写,至于贽敬,我一定会包一个大大的红包,毕竟寒哥儿以后就要拜托高先生了,这点钱我是定要舍得的。” 夏老夫人道:“夫人思虑也算周全,日后寒哥儿也一定会感念你这个母亲的。” 魏氏谦虚笑笑:“毕竟事关家中子嗣的前程,我是一点都不敢马虎的,从考察先生,到与不同的先生面谈,直到选中这位高博士,都是我一个人亲力亲为。万事只希望能为寒哥儿找一个最适合他的老师。只要寒哥儿以后能有出息,我这个做主母的心也就踏实了。” 夏老夫人点点头:“为人父母者,则为其计深远。主母做到你这般地步,也是值得称赞的。日后寒哥儿有出息了,你脸上也一样有光,今日之操劳,都是不会白费的。” 魏氏状似幸福地笑笑:“是啊,母亲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夏老夫人掂量掂量手里的珍珠。 默了默,道:“这个,从前是我母亲佩戴过得,我如今也戴不上,你拿去戴吧。” 魏氏眼里立马溢出喜色。 “这,这项链如此矜贵,儿媳怎么好收?” 魏老夫人道:“收着吧,你管理中馈,抚育儿女,为我夏府操劳,这点赏赐,你有什么受不起的?” 魏氏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要知道夏老夫人的东西,可是轻易不会拿出来赏赐的。 今日真是赚到了。 她赶忙起身,来到夏老夫人的面前:“那儿媳,就却之不恭了。” - 这日下学,夏舒寒刚进琼栖院,就被叫进了主屋里。 魏氏坐在上首,目色和蔼地看着他。 “寒儿,你回来了?” 夏舒寒扶手作揖:“回母亲,儿子回来了。” 魏氏用眼神打量着夏舒寒的身量,发现不知不觉间,这小子竟是长高了不少,如今应该和自己的个头差不多高了。 这男孩子少年时期变化就是大,一转眼就要变成大人模样了。 看来对他下手就是得趁早,以后越长越大,岂不是越来越不好搞? 魏氏给旁边的一个下人使了眼色。 “不日便是你的拜师宴了,这拜师宴啊,可非同寻常,一定得要体体面面的,所以,母亲要为你量一下身量,给你做一身好衣裳。到时候你穿着整洁、庄重的礼服出席拜师礼,也好显示对仪式的重视。” 夏舒寒心想,拜师竟然还有这等好处。 他将双臂倏地张开:“谢过母亲,那就量吧。” 下人走到他面前,用一把尺子在他身上来来回回量了几下,记下了几个数,又退了回去。 魏氏道:“量好了?” 下人点头:“量好了。” “明日送去锦绣阁,好好为寒哥儿定做一身衣裳。” 那人应声:“是。” 魏氏接着对夏舒寒道:“今儿个晚上你父亲来主屋用膳,到时候你也一起过来用吧。你们父子也好交流交流拜师事宜。” 夏舒寒点头:“听母亲的。” 出了屋子,夏舒寒回头不安地看了一眼。 这魏氏究竟是要耍什么花招? 今日又是要为他做衣裳,又是要他一起用膳的。 她可好久都没有对自己如此用心过了。 再说,此前她说要为自己找先生,他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毕竟她对他们一房可是没憋什么好心眼子。 不过这次她请的是高博士。 高博士在太学里,可是有些威望的。 且此事父亲也参与了意见,如此一看,倒是从中挑不出她什么毛病来。 夏舒寒心里还是纳闷,可是她究竟要做什么呢? - 是夜。 夜幕低垂,夜深人静,夜月花朝。 夜色的掩护下,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高卓穿着一身惹眼的天蓝色长衫走在长街上,趁着没人注意,一闪身进了莳花楼。 这个时候的莳花楼,酒已过三巡,人已半痴醉,多半客人没有心思顾瑕无关自己的事。 也就没人注意到有一个天蓝色的身影,通过一侧偏僻的楼梯上了二楼。 敲响了一扇艳红色雕花木门。 不多时,从里侧打开,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揪住高卓的衣领,将他给扯进了屋内。 女子声音柔媚入骨,贴上高卓:“郎君今日好准时啊,半刻都没有让奴多等。” 高卓忍不住伸嘴在女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我来见你,哪里会不守时?让我的小心肝等我,我可舍不得。” 那女子打量着今日的高卓,眸子一亮:“郎君今日换了衣裳?” 高卓伸开手臂朝她展示一番:“如何,有没有觉得我年轻了许多岁?” 女子掩嘴轻笑:“郎君本来也不老嘛。” 这话夸得高卓心里乐滋滋的,布满褶皱的眼窝笑得像朵菊花。 “还是我的小心肝会说话哦。” 说着,便要朝着女子扑过去。 女子瞬间用手挡住了他。 “诶,忘了规矩了?” 高卓探着身子嘿嘿一乐,将手伸进胸口,片刻后,猛得掏出一个银元宝。 “诶。” 女子眸子瞬间一亮,一把将银元宝抢了过去,喜上眉梢道:“郎君今日怎得如此大方了?” 高卓语气骄傲地道:“我告诉你,我如今接了个大买卖,明日开始,我可以一把赚上许多银两。以后,我的小心肝就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了,”他再次扑过去,“来吧!” 女子呜咽着道:“你最好说话算数。” 第365章 你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 通常高卓与美人幽会过后,会在寅时左右离开莳花楼。 这个时间,是莳花楼最清静的时候,几乎无人会发现他。 不过,今日他拖得时间长了一些,一直到了寅时末才尽兴。 他一边恋恋不舍地穿好衣裳,一边对榻上的人道:“你等着我,我后日还是这个时间来。” 红纱帐里传来一声轻呢:“慢走郎君。” 高卓将衣着整理板正,走到了房门前,听了听动静,伸手拉开了房门,霎那间,被屋门口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他赶忙要一把合上门。 却有个公子直接将门抵住:“呦,还真的是高博士你呀,你居然,居然会夜宿莳花楼?” 另一个男子道:“你身为太学的博士,当初不是教导我们要规范自己的德行吗?怎么你也忍不住了?” “今日真是开了眼了,我们不可一世的高博士,竟然也不能免俗,迷恋这莳花楼里的温柔乡啊。” “高博士,你来莳花楼,就大大方方地来嘛,我们哥几个也好多给你安排几个姑娘啊。” 高卓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今日会突然被人发现,且来的多半是他的学生。 这还得了? 他神情错愕,慌里慌张地想要使劲合上门,一个面目正派的男子上前死死压住门板,看起来特别失望地道:“老师,你怎可做出这般风流无状之事,亏我还一直视您为榜样,你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你真的太令学生失望了!” 高卓顿觉脸面尽失。 “你们……你们……” - 一大清早,魏氏安排人洒扫庭院,整理绿植。 正厅里,一张朱红色的案几上摆放着香炉,青烟袅袅,香气淡雅。 案几两侧,整齐地陈列着笔墨纸砚。 六礼束脩也在一旁摆放得整整齐齐。 夏舒寒在屋里洗漱完之后,下人取来魏氏为他新定做的新衣裳,替他穿上。 一件十分体面的绿色锦衣,穿上之后,少年脸上生机盎然,精神头十足。 走出屋门时,夏光淳和魏氏刚好也从主屋里面走出来。 魏氏用一副慈母般的目光,看着夏舒寒:“我们寒儿真的是长大了,这身衣裳穿着正合适。今日之后,你也有老师了,日后可要好好读书,一心向学,莫辜负了父亲和母亲对你的期待。” 夏舒寒作揖:“儿子知晓了。” 夏光淳道:“走吧,去前厅。” - 今日这种场合,苏氏不便参与。 一早,夏桉就来到了玉筝阁陪着苏氏用早膳。 苏氏有些吃不下东西,她问夏桉:“桉儿,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你说今日这拜师礼,究竟会如何?那高博士真的来不了吗?” 那日夏桉跟她讲,绝不可让寒儿拜那高卓为师,此人德行极为不好。 后来又告诉她,无论魏氏如何折腾,那高卓都是来不了的。 不过见魏氏张罗得这么隆重,就连老夫人和老爷都十分重视这件事,她很怕这拜师礼会如期举行。 拜师礼若是成了,日后想要辞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以后寒哥儿怎么办? 夏桉吃了一个鹌鹑蛋。 “放心吧小娘,高博士今日之后,恐自身都难保了,定是来不了的。” 苏氏还是吃不下,轻轻放下了筷子。 夏桉道:“您好好用膳,一会儿我陪你去前院看看就是。” 苏氏道:“不好吧?” “我们远远地看着,又不会妨碍他们什么。” 这时,琼栖阁的刘嬷嬷来到了玉筝阁。 她站在屋门外道:“苏姨娘,夫人说了,你是四公子的生母,今日这种时候,您应该亲眼见着才是。您一会儿也去整厅观礼吧?” 夏桉和苏氏对视一眼。 夏桉心中嗤笑,她以为自己算计得好,还故意让小娘去凑热闹。 真真是坏得很。 夏桉小声对苏氏道:“你看,她还巴不得让您过去观礼呢?这回岂不是正好。” 苏氏对外头的刘刘嬷嬷道:“帮我谢过妇人恩准。” - 用好早膳,夏桉挽着苏氏的胳膊来到了前院。 此时夏老夫人也过来了。 魏氏忙将夏老夫人请到正座之上。 此时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正厅候着。 魏氏见夏老夫人今日装扮地也极为隆重。 “母亲,您今日看着可真有县主的气派。” 夏老夫人一眼就瞧见了她前日赏给魏氏的珍珠项链,此时魏氏正戴在脖颈上。 “儿媳今日穿得也隆重,这项链你戴着正合适。” 魏氏低头高兴地摸摸自己颈上的项链:“主要是母亲这东西好,谁戴都好看。” 然后不动声色冷瞥了苏氏一眼。 老夫人到底还是向着她这个主母的,毕竟府中大小事宜可都是她在管理。 日后只要自己多多努力哄她开心,她手里的那些个好东西,将来还不都是她的? 哼,她苏宛心想也别想。 她挑了挑眉,对着苏氏道:“妹妹,这次我为寒哥儿挑的,可是一位极会因材施教的先生,以后寒哥儿的学业,你大可以放心了。” 苏氏谦和颔首:“寒哥儿有夫人照料着,妾哪敢不放心,夫人为寒儿选老师的时候,想必也费了好一番心思,经过层层考量,才选了这位高博士。” 魏氏笑道:“那是自然,事关家中子嗣,我哪敢怠慢?我必是要精挑细选才行,寒儿日后跟着这位高博士,定会越学越好的,将来必成大器。妹妹大可放心。” 苏氏低眉笑笑:“夫人辛苦了,寒儿让夫人费心了。” 这时,夏老夫人看了看外头:“定的是几时来着,这高博士要何时能到?” 魏氏笑笑:“母亲莫急,定的是巳时,人家高博士可是个极为体面的人,这种时候是断不会迟到的。” 来了就会得银子,他恐怕巴不得早点来。 夏老夫人呵呵笑了一声:“也是,是我心急了。” 魏氏为夏老夫人又添了茶,又亲自为她扇扇子,陪着她闲聊天。 夏舒纬和夏光淳也就最近的局势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 苏氏伸脖子朝外头看了看,掩嘴小声问夏桉:“确定不会来吧?” 且不说这个高博士人品是好是坏,只看魏氏今日对她这怪异的亲和劲,就很不同寻常。 明显是没有憋什么好心思。 夏桉掩嘴对她道:“不会来的,一会儿应该就会有好消息了。” 第366章 你竟要毁我前程! 又等了一会儿,还差两刻钟就要到巳时,这时夏光淳也开始有些不解:“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到了。” 魏氏也警觉地发现,时间确实是不早了,若这高卓再晚到一会儿,恐都会误了吉时。 她赶忙对姜嬷嬷道:“派个人去门口接应一下。” 夏光淳道:“不必了,直接派人到街上去接应,看看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 府里的管事应声:“是。” 夏舒寒道:“我陪你同去吧。” 毕竟是他的拜师宴,他也不想干等着。 魏氏道:“也好!毕竟以后是你的老师,好好去接应,也好在高博士面前表现一下。” 夏老夫人道:“对,赶紧去看看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魏氏和缓笑笑:“放心吧母亲,巳时内都是吉时。” 话虽这样说,其实她心里也开始有点打鼓。 这个高卓到底是在搞什么? 说好的巳时以前到府,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到? 这个财迷,今日怎得这么不积极? 他不会不想赚这个银子了吧?不想也不行,她话都说出去了,将他吹得天花乱坠,他在这个节骨眼掉链子,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然,巳时到了,人依旧是没有来。 正厅的气氛逐渐严肃起来。 夏老夫人向来喜欢做事情有条不紊,这种时候最是耐不住火气。 她沉声道:“即便有事来不了,他也该让人过来通知一下,也是礼数。如此,算是什么事?” 魏氏赶忙哄她道:“母亲莫急,许是高博士在途中遇上了什么突发事件,母亲再等等,一定不会误了时辰的。” 夏老夫人生气道:“若不是看在他是一个博士个份上,老身此时片刻都不想多等。”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高博士依然没有到府。 夏光淳想了想,道:“纬儿,你去看看吧,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夏舒纬起身:“好的。” 他刚刚跨过正厅的门槛, 夏舒寒和管事从府门处回来了。 魏氏见状,心里一乐。 “你看,来了来了。” 说着,她赶忙起身相迎, “寒儿,高博士呢?你这孩子,怎么没有亲自迎他进府?” 却见夏舒寒迈着愤然的步子,气冲冲进了正厅,声音极为气恼,直接开口质问魏氏:“母亲,你是想坑害儿子吧?!” 魏氏被他问得一懵。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我精心为你挑选老师,一心为你操持拜师宴,你怎可这个态度对我?” 夏光淳也道:“寒儿,不可对长辈无礼。” 夏舒寒原本就觉得此次拜老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刚刚在街上听到那件事,他简直差点当街作呕。 就说魏氏何以突然对他如此好心了?原来是想找个无德的先生坑害他啊! 他现在气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可顾不上什么长辈礼仪。 再说,她魏氏也得配做长辈。 他掷地有声道:“母亲说为我精心挑选老师,就是这样挑选的?太学里德才兼备的先生不在少数,母亲可真会挑啊,一挑就挑到一个有失德行的风流鬼!” 魏氏心里一咯噔。 “你,你这话何意?” “那老等昨夜夜宿莳花楼,被学生们逮了个正着。且莳花楼里的人说,他可是那里的常客,和一个能做她孙女的小娘子如胶似漆的。简直是师德尽失,恶心之至。 关键是,你知道他昨夜有多丢人?看他平日里一副老神在在的学者模样,昨日竟是穿了条风风流倜傥天蓝色衣袍去莳花楼找的姑娘,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魏氏闻言,整个人身子一滞,一时间有点傻了。 夏光淳则一脸的难以置信。 苏氏看着夏舒寒,瞳孔剧烈震了一下。 上首,夏老夫人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呵斥道:“竟还有这等事?为人师表者,竟夜宿花楼?难怪寒儿生气。夫人,你说说,这人你究竟是怎么考量的?” 魏氏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高卓会在这个时候做坏事被人逮住,还恰巧就在昨夜。 还这样难看。 她此前对他最大的了解,就是此人极为贪财,私下里偷偷做过不少敛财的事情。 正因如此,她才想着要用银子来利用他整治夏舒寒。 哪曾想,他竟还能这般无状。 不过,她绝不能承认是她的问题:“母亲,我确实是细细考量过的,他在太学里名声是极好的。” 夏舒寒厉色道:“太学里哪位先生表面名声差了,差得早就被罢黜了。今日事情一出,有一批学生家人找到了他,说要他退他们私下给他的银两,可见他平日里就是个师德有亏的人。母亲既然考量了,难道这种事情都查不出来?” 魏氏狡辩道:“我又不是日日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事事都能查出来?” “母亲的意思,你的调查,只限于看表面吗?” “我,你,你个庶子,你怎可如此与长辈讲话?” 夏舒寒道:“你做为长辈,也要有长辈的样子才行,我尊敬你无可厚非,可是你现在分明是故意为我挑了个没有德行的老师,分明是想要将我的前程毁了。你都这样做了,要我如何尊敬你!” 夏舒寒额上青筋条条崩出,整个人气得身子发抖。 即便他尚且年幼,也知道拜师这种事可关乎自己一生的前途。 此前魏氏对他、对小娘和三姐姐的坑害,三姐姐都一一扛了,一一解了,他也就没有想着要与魏氏评说什么。 可今日之事,他亲历前前后后的经过,魏氏如此这般,他是忍耐不了半分。 这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毒妇。 魏氏脸憋得涨红:“我没有,我前前后后,操劳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你?” 夏舒寒道:“你是说这摆摆样子的束脩六礼吗?你是说我身上的这件新衣裳吗?” 夏舒寒一把扯开了衣服的扣子,几下将衣服脱了:“我不稀罕。” 魏氏抖着手指着夏舒寒:“反了,反了,老爷,这个庶子他反了。来人,给我上家法!” 第367章 苏氏顶嘴 魏氏话落,夏老夫人大喝一声:“住手!” 魏氏气急道:“母亲,你也见了,我辛辛苦苦这么些时日,做了这么多,这庶子不领情就算了,竟还这般诋毁我。如此,就得上家法啊。” 夏老夫人脸色沉沉,停了须臾,道:“寒儿若是胡说,也就罢了,挨几次家法都不怨。但今日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夫人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魏氏心里一紧:“我,我……我是真的没有想到,那高博士会是这等人。我若是知道,我又怎会花银子找这样的先生,母亲你要相信我。” 夏老夫人不悦地轻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你在诸多的先生里精心挑选出这一位,如此,应该说你是看人眼光差,还是故意为之呢?” 魏氏脸色一僵。 “我,我……” 夏老夫人声音透着威严:“原本,为寒儿挑选一个德高望重的先生,是件极好的事情,可夫人将能事情办成这般模样,着实是令老身不能理解啊。看似夫人一心是为夏府子嗣着想,现在看来,你心里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魏氏极力解释道:“母亲,心中并无他想。”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回去给我抄写五遍佛经,给我端正心思!至于寒儿,老爷,你是一家之主,你看着办吧。” 说着,夏老夫人黑着脸起身,走出了正厅。 魏氏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 夏舒寒还梗着脖子站在正厅中央:“父亲,我没有错。错的就是母亲。” 夏光淳冲他喝道:“给我回去将衣服穿好,到我书房外头站着!” 夏舒寒憋撇嘴:“是。” 然后拧着脖子走了。 夏桉看着夏舒寒理直气壮的样子,忍着笑意抿了抿唇:臭小子终于长大了,懂得为自己据理力争了。 是好事! 原本这件事她可以提前告知于他,但她故意没有说。 就是想看看夏舒寒自己会如何面对。 虽然鲁莽了一些,但他今日表达的意思十分透彻,直接揭露出魏氏的丑陋的一面。 如此,父亲和祖母对魏氏必定会有所猜忌,这也为日后她绊倒她,做了些许铺垫。 魏氏看着夏舒寒走出了正厅,不甘心道:“老爷,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这时,苏氏终于忍不住开口:“夫人还想怎样?” 魏氏喝道:“你一个妾室,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苏氏正色道:“今日可是夫人特地差人让人传我过来的,让我来亲眼见证舒寒行拜师礼。我还说夫人向来不喜欢我抛头露面,今日怎得突然会这般宽容,原来夫人就是想让我看到寒儿拜这样的一位老师。” “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寒哥儿养在我的房里头,你有什么立场说话?” “妾人微言轻,确是不应该插手夫人教养子女。可这毕竟涉及到寒哥儿的前程,我此时再不说话,就是愧作寒哥儿的生母。夫人,我不求你把寒哥儿养的有多有出息,但你至少,” 苏氏哽咽了一瞬,“至少莫要害他!” 苏氏真的气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魏氏顶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心里的波动极大。 可她知道,她真的再也不能忍气吞声了。 此前只听桉儿说那高卓不行,真真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恶劣的教书先生。 魏金花这个恶妇是真的想彻底毁了寒儿啊。 幸亏今日不能礼成,若今日这师拜礼成了,可真的就遭了。 魏氏伸手指向她:“你给我闭嘴!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惩治了?” 正座之上,夏光淳厉声喝道:“够了!” 魏氏讪讪一愣,噤了声。 夏光淳沉默了许久,道:“老四今日失态,我会亲自管教,夫人就莫要管了。不论如何,今日拜师礼搞成这样,夫人你难辞其咎。你回去好好反省清楚! 还有,莫要觉得手握主母权利,就可以随意滥用。你要记得,家法不光是针对子女,同样也针对长辈!” 魏氏被说得脸色越发的难看。 夏光淳站起身:“好了,将这些东西都敛了,散了吧。” 说着,他阴沉着脸步出了正殿。 苏氏和夏桉也起身,朝着魏氏虚拂了一下,也步出了正殿。 魏氏气得头顶猛地一阵眩晕,看着满屋子准备的东西,她后知后觉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她浑身上下全都是汗。 整个人再也站立不住。 砸了,全都搞砸了。 都怪那个高卓,都怪那个高卓! 早不去青楼,晚不去青楼,非要在这个时候去青楼嘚瑟,真真是该死! 还有,夏桉此前跟她阴阳怪气的说话也就罢了,今日夏舒寒和苏婉心竟也胆大包天,胆敢当众与她顶嘴,他们一房是要反天吗? 还有,老夫人竟又罚了她五遍的经书。 这是想要她的命啊。 她虚弱地四下看看。 “纬儿呢?纬儿呢?若是纬儿在,定不会让他们如此欺负我的。” 姜嬷嬷此时也方发觉,大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 夏舒纬在夏舒寒气势冲冲冲进正殿,说出他在街上听到的高卓的荒唐事之后,就顺势离开了。 随从跟在身后:“大公子,我们不管夫人吗?四公子看起来很是气愤,不知夫人该如何应对。” “留下偏袒母亲,会被父亲和祖母认为我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但不帮她,那是我的母亲,我没有替外人说话的道理。总归是母亲此次事情办得太糟糕,她总要自己面对。如此大事,她怎能如此掉以轻心。她如此坏事,连我日后恐都会受她影响。” 侍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大公子思虑周全。” - 玉筝阁紧挨着夏光淳的书房,院门口一眼就可以看到在书房外罚站的夏舒寒。 苏氏几次差人去看看情况,都说夏舒寒依然在书房外头站着的。 山菊道:“天这样热,也不知老爷何时能消了气。” 如云也道:“四公子可别中了暑气才好。” 苏氏一边担心,一边又觉得,今日夏舒寒落在老爷的手里,已经是万幸,不然他今日这般顶撞魏氏,魏氏罚他一顿家法都是好的。 “就让他站着吧,老爷会看着办的。” 夏桉正在帮着苏氏整理绣线。 “总归是虚惊一场,他独自待着消化一下也好。” 这时,外面望风的丫鬟又走了进来。 “姨娘,姨娘,听说夫人中暑晕倒了。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 苏氏抬眉:“她中暑了?” 夏桉在正厅里,见她脸色就不好,果然,自作孽,老天都会罚她。 第368章 夜逛莳花楼 魏氏确是病了,病得还不轻,自正厅回琼栖阁之后就卧床不起,整个人发烫,大汗淋漓,还胡言乱语。 把姜嬷嬷给吓坏了。 好在史郎中来了诊治过后,说她是中了暑气,加上心火过旺,导致她一时间会出现这等病症。 她这一病,倒是为她挡住了拜师之事的疏漏,夏老夫人和夏光淳见她如此这般,便就没有再用这件事去责难她。 不过,她卧病这段时间,负责为她经营生意的刘管事倒是常来,与她沟通经商事宜。 宁舫天派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摸查,已经将魏氏手底下的生意摸查得差不多了。 魏氏铺子虽多,但可能与个人喜好有关,除了几间长期经营的酒楼和布庄等,大部分的产业集中在胭脂行业。 宁舫天对夏桉道:“夏夫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她的胭脂产业在京中几乎呈垄断之姿。无论是售价还是品质,在市场上有着很大的话语权。” 夏桉点点头:“这个我大概能明白,毕竟有毅远候在背后撑着,她想在市场上做些手脚,也不是什么难事。” 宁舫天沉了沉:“要说手脚,我确实是查到了一些。” 夏桉:“哦?讲讲看。” “这要从当年她刚刚想要抢占胭脂市场开始说起。当年为了能尽快推出一款吸引顾客的胭脂,她让手底下调配胭脂的师傅,往胭脂里加了一味特殊的粉剂。 这粉脂制作出来之后,涂在脸上会使人脸色显得光彩透亮,效果十分明显。但是她手底下有一个调胭脂的师傅,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因为加的这味粉剂,是会令女子不孕的。 那师傅当时是一个三岁孩童的母亲,深知生育子女对女子的一生有多重要。然夏夫人为了眼前的利益,坚持要这样售卖,那个女师傅便准备将这件事曝光出去。结果,这个女师傅第二日便失踪了。” 夏桉拧眉:“失踪了?” 宁舫天道:“对,和她的夫君一起失踪的。而她刚满五岁的女儿,当年则是被夏夫人卖入了青楼。” 夏桉其实能够想到,魏氏在自己府中尚且如此,在外的行事作风又会良善到哪里去? 她心中紧了紧:“可知,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我们找到了她,她现在,就在京中的莳花楼。” “莳花楼?她叫什么?” “叫珠玑。” 夏桉眸光瞬间凝住。 珠玑? 竟真的是她。 明年的花魁娘子,也就是前世在赵幽的后院的里,曾与她互相慰籍的花魁娘子。 她当年应是太小了,前世只听她说,从记事起,自己就长在莳花楼。 她不清楚自己的娘是谁,她猜或许也是一位青楼娘子。 她竟不清楚自己是这般出身,一直到死,也都只是在恨命运多舛,却不知该恨谁。 前世种种陡然间闯入脑海,夏桉眼里瞬间积了一层雾气。 她难耐地滚了下喉咙,对宁舫天道:“这个人,交给我吧。” 看来,她得亲自去一趟莳花楼了。 宁舫天点头。 宁舫天明白夏桉要弄垮魏氏,所以才要他替她找一个能够代替她出面的人。 而什么样的人,能比天然对魏氏有着极大仇怨的人,更适合出面面对魏氏? - 夏桉长这样大,还是第一次女扮男装。 穿上男子的长衫,头发束起,带上玉冠,从铜镜中看,竟是妥妥的俊俏郎君模样。 喜鹊打趣道:“姑娘这个样子出现在那莳花楼,还不得迷倒一众小娘子。” 夏桉像模像样地理了理衣领,展了展衣身。 “如何,够精神吧?” 琥珀道:“精神精神,我都担心您进了那莳花楼,便就出不来了。” 夏桉笑笑:“左右都是小娘子,怕什么。” 傍晚,天刚擦黑,由双鹤护着,夏桉带着喜鹊和琥珀出现在了莳花楼的大门口。 朝里望去,灯光明亮,红纱飘舞,舞姬们在台上轻盈扭动着腰肢,好一派热闹繁华之景。 夏桉清咳了一声,虽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心里多少有一点飘忽忐忑。 好在,有双鹤这个男子走在前面替她撑场子。 倒是踏实了不少。 双鹤心里其实也是虚的一批,奈何姑娘今日进来是有重要的事。他这个素日里听到花楼都会脸红的人,今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为姑娘开路。 双鹤今日穿的也极为体面,他们一行人刚踏入门口,立刻就有好几个小娘子围了上来。 一个红衣娘子一把上前挽住了双鹤左臂:“公子,来了啊。” 另一个绿衣女子同一时间挽住了他的右臂:“公子今日想如何玩啊?” “公子,我会弹曲,不若我上去为你弹一曲啊。” 双鹤左右胳膊都被挟持住,整个人僵硬地像一棵笔直的树干,半点不敢动弹。 左看看:“我我,我不想玩什么。” 又看看:“你你,你松开。” 这时,冲过来一个粉衣娘子,手一把便攀上了夏桉的胳膊。 “哎呦,这位小郎君长得好生俊俏啊,小郎君,我来陪陪你吧。” 比起双鹤,夏桉倒是感觉自然地多,她顺势摸了下那个娘子的手:“好啊,不过小娘子可否帮我找一个人一起?” 顺手塞给了她一块银两。 那小娘子摸到了银子,兴奋地将银子攥紧了。 “郎君竟如此会玩,郎君想找谁一起啊?” 夏桉笑笑:“我想找那位叫珠玑的姑娘。” 那小娘子脸色立马变了变:“你找她?” “对啊。” 她有些不自然地道:“珠玑姑娘,今日恐不方便见客,要不,我给你找个更乖顺的吧?” 夏桉问道:“她为何不便呢?” 那小娘子又低眉看了看她的腰包。 夏桉淡笑一下,又从腰上摸出了一块银子给她:“这下,美人可以说了吧。” 第369章 快枯萎的花 粉衣小娘子凑到夏桉耳边,小声道:“我跟你说,你先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哈,她昨夜啊,将一个官人给打了,然后被妈妈痛打了一顿,还罚了银两,现在正在柴房里关禁闭呢。” 夏桉眉头紧了紧:“她被打了?” “就是啊,她脸上身上都挂彩了,手臂也伤了,不能弹琴了,如何待客?” 夏桉心倏地紧缩了一下。 珠玑虽在青楼长大,但夏桉知道,她性子其实是有些刚强地。 这种性子,在莳花楼这种地方,恐怕难免会吃一些苦头。 粉衣女子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夏桉的俏脸,死死拉着她的胳膊往里拽:“小郎君,我也很会伺候人的,郎君今日就来我屋里来吧。” 大有今日非夏桉不可的架势。 夏桉赶忙使劲抽出自己的手臂,推拒道:“我这个人吧,痴情,珠玑都被伤成那样,我更得去看看她才是。” 粉衣女子蹙了蹙眉:“郎君怎么死心眼呢?罢了,那你去找妈妈,看你今日见不见得到她吧。” 说着,她喊道:“妈妈,这里有一个客官是来找珠玑的。” 闻声,一个四十来岁,身着艳粉色纱裙的女子带着一副审视的目光走了过来,见夏桉一行人着装还算体面,脸上立刻又浮起热情的笑。 她看着夏桉:“是这位公子来找珠玑?” 夏桉故意压低了嗓音,装出神气的模样:“是在下。” 妈妈笑笑:“哎呦,真是不巧,珠玑今日他不好接客了。公子要不换个人吧。小红啊,牡丹啊,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都讨喜得很呐。” 夏桉口气坚决道:“本公子,今日只要她。” 妈妈脸色稍顿,然后打量了夏桉一眼。 “公子看着有些面生啊,也不是珠玑的常客吧?怎得今日非她不可呢?” 夏桉眸子里溢出一抹锐气:“慕名而来不行吗?听说珠玑姑娘极善琴技,不巧在下也略通一二,想来与珠玑姑娘论论琴道,”说着,她从腰间摸出一个银元宝,放在手心上给她看,“怎么?不方便?” 见了银子,妈妈心里猛得动了动。 可是想想珠玑那臭丫头还一身血污地被关在柴房里,蠢蠢欲动的手终究是没有伸出去。 “公子,珠玑今日是真的不行。我给你找一个同样会弹琴的姑娘为你弹曲儿怎麽样,保证比珠玑不差的。” 夏桉将手一合,欲将银子噎回到腰包里。 “那这银子妈妈是不想赚了?” 那妈妈看着到手的银子立马要飞了,咬了咬唇角,不甘心地道:“等等,” 眸子转了转,“公子找珠玑,就只是论论琴道?” “不然呢?” 妈妈沉了沉眉,这珠玑姿色好、琴技佳,本来是个赚钱的好苗子。可她性子太刚。自从接客以来,因为她赔出去的银子,都快赶上她赚得了。 昨日也是,接待了一个官人,结果却将人家的眼睛打青肿了。 银子没赚到,还赔给人家一笔药钱。 若非她底子不错,还有一些说得过去的常客,她现在就想将她给发卖了。 这会儿见有人愿意为她出银子,她心里想,为何不赚? 好歹也能赚点钱。 她清了清嗓子,道:“公子,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找了珠玑,除了干巴巴说几句话,你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你真的不介意?” 夏桉笑笑:“妈妈的丑话,我听明白了。” 妈妈眼睛立刻又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她赶忙伸手从夏桉手里抠出了银子:“哎呦公子,一出手就这样大方,妈妈真是感动万分。我现在就带您去屋里候着,珠玑立马就到。” 夏桉应付着笑了笑,眼底却晕出一片阴戾。 双鹤也终于从几个姑娘的拉扯中找回了自己的胳膊,连忙跟着夏桉上了楼。 不久之后,他们被带上了三楼的一间雅间。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梅香,是珠玑惯常喜欢的香气。 夏桉在屋内四下打量了一圈。 房间不大,却布置得颇为精致。一扇雕花的木窗半掩着。房屋中间摆放着一架绣有梅花图案的屏风,清雅别致。 里间摆放着一张红木梳妆台,靠墙处是一张挂着粉色纱幔的绣床。 原来,这里就是珠玑从前的住所。 珠玑,没有想到,我们还会有再次见面的一天。 - 前世成婚第二年,当年花魁大选结束不久,赵幽便将花魁娘子带回了绛华院,还给了她一个妾室的名分,算是有所偏爱。 一开始,夏桉对此女子并没有多少印象。 只知道她能歌善舞、会弹琴,是个难得的绝色娘子。 但赵幽后院里人来人往,她已经习惯,只是像对待普通妾室和美人一样,并没有对她格外关注。 有一次,这花魁被赵幽打得很厉害,或许扛不住,或许是愤怒,她忍不住朝着赵幽还了手,用一个瓷瓶将赵幽的脑门打破了。 之后夏桉看着赵幽捆着白布的额头,只觉心里十分畅快,总觉得她做了自己没有勇气做的事情,那日,她特地带了自己刚刚调制好的一款伤药去探望她。 或许是兴味相投,或许是冷漠宅院里难得的温情,那日她们在一起聊了很久。 珠玑虽出身青楼,但却有着一副难得的侠义心肠,性子也刚强。 在绛华院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她们二人惺惺相惜,度过了很多难熬的日日夜夜。 然性子刚烈也为珠玑带来了摆脱不掉的厄运。 在赵幽的身边,与他硬碰硬,终究是吃到什么好果子,即便是她这样一个才貌俱全的花魁娘子。 进府一年半,某个秋天的夜里,在赵幽平平常常地一次发疯中,珠玑被活活打死了。 夏桉现在依然记得,那天早晨她去到她房中,看到的一地绝望的血迹。 珠玑的尸身被赵幽连夜处理了,那一日,她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时光晃晃,今时今日,她没有嫁给赵幽,珠玑也还没有被赵幽盯上,所有的结果终于可以改写了。 - 莳花楼后院一个废弃阴暗的柴房里。 窗户均被纵横交错的木板钉得严严实实。 一个女子偏头倚着墙壁,在黑暗中枯坐在墙边, 一身白色衣裳,上面染着斑斑血迹,像一朵朵枯萎的红花。 第370章 包装接客 丫鬟青青在窗棂外头不住地与她说着话:“姑娘,你还好吗,你身上是不是很疼啊?” “姑娘,你就跟妈妈服个软吧,你只要服个软,妈妈一定会对你从轻发落的。” “姑娘,你说句话啊,你别不理奴婢,奴婢真的好担心你。” 这时,一个叫牡丹的美人,朝着柴房走了过来。 牡丹和珠玑一起在莳花楼长大,不同的是,牡丹进莳花楼时,已经五岁。 她是因为家道中落,被自己的哥哥卖进来的,她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而珠玑自小就生在莳花楼,在她眼里,就是一个青楼女子浪荡的产物。 所以,她自小就觉得自己比她有优越感。 可奈何无论是才艺还是长相,这个珠玑总是能胜她一筹,也总是比她更讨贵人们的喜爱。 她实在是恨得牙根痒痒。 好在,她知道她的弱点,于是故意将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推给她。 这不,昨日她又动手伤了人,挨了妈妈好一顿重罚。 这间被用来关禁闭的破柴房,都快成了她的专属柴房了。 青青见她来了,立刻警惕起来。 “你来做什么?” 她与姑娘素来不睦,昨日的那个肥头大耳的变态,八成就是她设计推到姑娘这里的。 牡丹道:“哎呦,你这臭丫头,以为这种时候谁还会心疼你们姑娘?今日妈妈赏了我两盘的桂花酥,我吃了一盘多就吃撑了,剩下的,想着来送给妹妹吃吧。” 青青道:“我们姑娘才不稀罕你吃剩的东西,请你走开。” 牡丹道:“臭丫头,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信不信我抽你一顿。” 青青道:“你敢。” 牡丹一把将桂花酥摔到了地上,然后拿起一根木棍就要照着青青挥过来。 这时,厢房的门内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一个重物被摔到了门板上。 里面传来一声嘶哑凌厉的声音:“你敢抽青青,我出去就抽死你!” 牡丹持棍子的手顿时顿住,随即笑了笑。 “哎呦妹妹,我不过是看你现在不方便,替你教训教训丫鬟而已。” 她放下了树棍,将扔到地上的桂花酥又一块一块捡了起来,重新端起盘子顺着门缝道:“妹妹,你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不会嫌弃姐姐吃剩的吧?”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 牡丹又道:“哎呦,这禁闭一关,至少三天你是踏不出这柴房的,这种好东西,妹妹应是抓紧享用才好啊。” 又一句沙哑的冷斥:“给我滚!” 珠玑抿紧唇角,眸色冷寂。 一辈子踏不出才好。 如此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此生命运如此寂寥,想为自己赎身也是望不到头的事,珠玑是真的想还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 牡丹不屑地回了一句:“哼,不吃拉倒,你就等着长夜漫漫,忍饥挨饿吧。” 这时,妈妈手底下的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匆匆将柴房的门打开。 进去一把将珠玑搀扶了出来。 见她们动作如此急促,牡丹捂住了嘴巴:“妈妈不会没消气,今日还要打妹妹吧?” 一个丫鬟道:“打什么打,该出来赚银子了。” 青青闻言,急了:“你们不能这样对姑娘,姑娘这一身的伤,如何能伺候客人?” 珠玑被抻着胳膊,苍白地笑了一声,忍着身上的痛楚,艰难地发声:“你们何不现在就弄死我?!” 那丫鬟道:“珠玑姑娘说笑了,妈妈可是已经收了十两银子,您这一命可是很值钱的。” 说着,猛地拖着她去换衣裳。 牡丹看着珠玑被狼狈拖走的样子,状似心疼地皱皱眉:“啧啧,这种样子接客,今夜岂不是死定了!” 说完,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死了,那我这日子岂不是很没趣?” - 不多时,三楼的雅间里,门被敲响了。 夏桉起身站了起来。 门开了,妈妈先走了进来。 “哎呦,让客官久等了,这不,我们珠玑姑娘来了。” 她让出身子。 一个下人背着一个身着嫣红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脸上围着一层面纱,看起来十分虚弱。 下人将她一把放倒在床榻上。 她身子像是吃痛一般,立刻缩了缩。 看着这一幕,夏桉眼眸如同覆着一层寒霜。 妈妈热情的对她道:“公子想聊琴道,尽管与珠玑聊哈,她就是受了一点伤,但不影响说话的。” 夏桉给双鹤使了个眼色,双鹤又掏出五两银子给那妈妈:“上一桌好酒好菜,还有,今晚不准任何人再进来打扰。” 妈妈一把夺过了银子,乐呵呵道:“好说,好说。” - 妈妈退出房去,夏桉走到了床榻边。 “珠玑。” 榻上人戚戚然冷笑一声:“听说你是专门找我的,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侍候你?” 夏桉凑近她几分,也笑了笑,声音恢复到本来的声音,少女声音清脆悦耳:“我不是来找你伺候我的,我也是个女子。” 珠玑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了看她,夏桉特意将身子端正了些。 珠玑目中闪过一抹恍然。 确认了,面前这做郎君打扮的人,竟真是个女子。 她嗓音干涩地道:“那就更奇怪了,你一个女子,跑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夏桉脆声笑笑:“论琴道啊。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珠玑防备地缩了缩身子。 然许是抻到了哪处的伤口,她“嘶”了一声,眉头艰难地蹙成一团。 夏桉上前直接扯开了她的袖子。 不知是不是棍棒所伤,胳膊上一片红肿。 前世就听她说过,她从前在青楼,时常会被打骂关禁闭。 没想到今日刚好赶上了。 幸亏她早有防备,带了伤药。 她对喜鹊道:“药。” 喜鹊赶忙上前递上了药瓶。 青青有些担心道:“我们姑娘受伤,楼里面自会找人医治,你们不能随意动我们姑娘。” 这群人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她心里不相信他们。 第371章 想不想离开莳花楼? 喜鹊对青青道:“你放心吧,我家姑娘治病可是有一手呢。你且看看就知道了。再说珠玑姑娘伤成这个样子,你们楼里还将她拉出来接客,今晚若是不将她伤口处理一下,到明天岂不是更加严重了?” 青青也知道,姑娘的伤口自是越早处理越好。 她探寻着看了看榻上珠玑,知道那嫣红色衣裙下,不知掩盖了多少伤处。 遂,就没有再多言语。 夏桉对珠玑道:“涂药时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珠玑也有些警惕道:“我与你素昧平生,姑娘何以上来就为我治伤?” 夏桉眸子眨了眨,随即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笑意:“我是医者,手里拿着药,就是用来治病的。你放宽心,我的医术是真的还不错,且你也说了,我们素味平生,我不会害你。这样,我先为你涂抹一小处伤口,你感觉一下,再决定要不要我继续为你医治。” 上一世她第一次要为珠玑治伤,她也是这般疑虑,长期在这种烟花柳巷之地,她不容易相信突如其来的好意。 说着,夏桉用指腹从瓷瓶中勾出些许药膏,先为她涂了一下手上的一处淤青, 她这双手,是专为弹琴而生的,实在宝贝得紧。 伤口涂好,等了须臾。 包括青青在内的众人,眼看着那处赤红的淤青,颜色正在慢慢变得浅淡。 且肉眼可见地在消肿。 青青禁不住靠近了一些:“这药竟如此管用。” 珠玑忍不住举起手自己看了一眼,眼里也露出一抹讶异之色。 “姑娘好医术。” 夏桉见她卸下了些防备,道:“那,我再给你看看其他伤口。” 双鹤站在屏风外头,守在门口处。 屏风内,夏桉一寸一寸揭开珠玑的衣裙,为她细心处理身上的伤处。珠玑都怕自身上的伤吓到了她。 可她发现,即便看到了很严重伤处,夏桉的表情也是平静自然,没有露出半点讶异的表情。 她不禁对眼前这个女扮男装,但其实长得极为毓秀清丽的女子产生了好奇。 她,到底是谁?为何而来?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夏桉终于为珠玑处理好身上全部的伤处。 待为她重新整理好衣物,珠玑脸上的神色已经比刚进屋时舒缓了许多。 她轻声道:“姑娘这药,是哪来的,见效竟如此之快。” 喜鹊骄傲道:“这药是我家姑娘自己调制的,我就说嘛,我家姑娘医病很可以的。” 然后冲着青青挑了挑眉。 青青略显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角。 珠玑勉力扯出一丝淡笑,朝着夏桉微微颔了下首:“谢姑娘今日为我治伤,无功不受禄,姑娘既是找我来论琴道,那我们便开始吧。我会尽量将姑娘招待满意的。” 这时,外面将饭菜送了进来。 夏桉没有回珠玑的话,而是对青青道:“先伺候你们姑娘用些饭食吧。” 珠玑确实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如今虚弱得厉害,青青赶忙从榻上努力扶珠玑坐了起来,让她倚靠在了床头。 然后从外屋端了一碗饭菜进来,一口一口喂她吃下。 用了些饭菜,又喝了一碗羹汤,珠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光泽。 珠玑声音还是很虚,但稍微有了一丝力气:“姑娘,我们开始吧。” 夏桉笑了一下,兀自走到了琴旁。 “珠玑姑娘这样弱,不如我先弹奏一曲,你来品评一番?” 珠玑缓缓点点头:“请。” 夏桉在琴旁坐下,沉了沉心神,素手拂了拂琴弦,然后猛得拨动了一下琴弦,开始弹奏。 她将万国朝会那日在宫里弹奏的那一首铿锵激昂琴曲子给弹奏了出来。她手指看似纤细柔软,拨动琴弦时,却仿若变成了锋利的刀子,力道十足,琴音犹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下,让人仿佛置身于汹涌的波涛之中,振奋澎湃。 片刻之后,琴音渐渐缓和下来,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最后,一个悠长的尾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余音袅袅。一曲毕。 青青满眼不可置信,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这曲子?” 夏桉轻道:“似曾相识是吗?” 青青道:“你这琴曲,怎得与我们姑娘……” 她想说一样,但其实也不一样,姑娘刚刚自己谱了一个简短的曲子,前半部分与夏桉弹得几乎一模一样,可,没有后半部分,夏桉的这一首显然更加完整。 夏桉看着珠玑:“是不是有一丝熟悉之感。” 珠玑目色诧异地看着她。 “这怎么可能?” 她的曲子,还没有在任何外人面前弹奏过。可夏桉刚刚所弹奏地琴曲,很像是自己心中预设的完整琴曲。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须臾,夏桉对着所有下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喜鹊、琥珀和双鹤推门陆续走出了屋子,青青不太放心,珠玑面露一丝严肃,对她道:“你也出去。” 片刻后,屋内只剩下夏桉和珠玑二人。 珠玑终于便忍不住问出口:“姑娘刚刚所弹奏的琴曲,前半部分与我新创的曲子几乎一模一样。这不可能的?” 夏桉道:“我从前也觉得,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后来经过一些事情,我发现,这世上是真的会有奇迹发生。无论是源于念力,或者源于因果。总之,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正在发生着。至于刚刚那首曲子,你可以将这个看做成,你我之间特别的缘分。” 珠玑沉眸回忆夏桉刚刚的曲子,后半部分的平静和释然,其实是她在做这首曲子时,一直想要达到的。 可她只觉自己心力不够,始终没有达成。 却是在眼前这个姑娘的手下实现了。 她抬眸,眼里尽是疑惑:“姑娘究竟是谁,找我究竟要做什么?” 不是嫖,不是享乐,她也没什么可以让这个其实应是个贵女所贪图的东西。 她实在是理解不了。 珠玑确定,自己是不认识她的,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夏桉走过来,坐在了榻边的一个椅子上,面色舒然地面对着她。 “我其实是想来问问你,想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第372章 整颗心颤到发痛 珠玑眸子滞了滞,随即嘶哑地轻笑一声:“离开?这楼里的人,有几个不想离开的,光想有什么用?” 夏桉目光真诚,眼眸清亮地看着她:“你若想,我就替你赎身。” 珠玑眸光瞬间变得讶异非常:“为我赎身?”她定定看着夏桉,默了片刻,“姑娘,莫非,你生性好女子?” 夏桉好笑道:“放心,我对你,对其他女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珠玑不好意思勾勾唇角:“那你何以为我赎身,你又知道为我赎身需要多少银两?值不值?” 夏桉伸手盘算了一下:“你现在非花魁,也不是头牌,二百两银子足够了吧?” 珠玑忍不住支起手臂坐直了:“姑娘,你愿意出二百两银子为我赎身?” 她自然是做梦都想离开这个鬼窝一样的地方。 这些年有无数个瞬间,她幻想着自己能自由自在地走在外面的大街上。 她也曾想过或许会有哪个男子愿意为她赎身,带她脱离苦海。奈何一些看上她的男子,要么囊中羞涩,要么薄情寡义,要么只是与她逢场作戏。 她是这莳花楼养大的,且才貌均属上等,寻常花娘可能几十两银子就能赎身了。 可妈妈对她的起价,至少是一百两。 很多人听到这个价钱,也都摇头退缩了。 她当然也想自己为自己赎身,可她这几年自己攒的加上日常的罚没,一共也就剩下了十几两,自己替自己赎身,可谓遥遥无期。 可眼前的这位姑娘,一张口就愿意为她付二百两。 可是为什么呢? 她很难相信她。 夏桉道:“我知道你心里会有诸多不解,但我其实并不是白白为你赎身的,你出来之后,要替我做一年的事。” “何事?” “经商。” “经商?” “具体如何经营你不用担心,你只要替我做个门面之人便可。” 夏桉说这些话时,语气严肃认真,珠玑这下有些相信夏桉的话。 她听得出,她不是在愚弄她。 她不解地扯扯嘴角:“可是,就算是为了要我替你做事,你为何会选中我?你我此前,并不相识。” “我选你,”夏桉眸子幽深地看着珠玑,“自然是因为在我心中,你是最适合的人选,至于究竟是为什么?后面,我会慢慢告诉你。” 面对如此残破的珠玑,她还没有办法一下子告诉她,她的母亲和父亲曾经经历过什么。 她的身份宁舫天已经仔细确认过,不会错。 宁舫天已经安排人去找她的亲眷,为她寻找可能的家人。 至于赵幽,今生她都不想让她知道。 珠玑,这辈子希望你也能走出命运的泥潭,过上寻常女子的生活。 是的,她们想要的,不过就是寻常女子的生活。 珠玑终于确定,夏桉要为她赎身是真的。 她胸腔微微起伏,她是如何也没有想到,今日今时这种倒霉的日子,她会突然迎来这样一位客人。 一位一上来,先是细心地为她处理身上的伤痛,然后让她好好地吃上一口热饭的人。 一位一开口,就要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 自由对她来说,就像梦境一样遥远。 可它现在就这样真实地摆在自己的面前。 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个女子,可至少,这个医术高明、带着一丝神秘色彩的姑娘,她拿自己当人看。 能如此行事之人,品行又能坏到哪里去? 且她隐隐觉察得出,她们之间似乎真的存在某种牵引。 况且,即便她是个坏人,只要能让她脱离这莳花楼,摆脱日日伺候不同男人的贱命。 即便只有一日的自由,她也认了。 她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坚硬:“不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选上我,姑娘若能带我出这莳花楼,往后余生,珠玑尽听姑娘差遣。” 夏桉看着她,眼中闪着光亮。她还是那个她认识的,有情有义的珠玑。 夏桉道:“那好,今日你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明日我会让一个叫宁舫天的男子,正儿八经过来与妈妈谈判,然后为你赎身,到时候你听他的安排便可。但是,我想让你记得,出来之后,日子也不会一下子就艳阳高照。外面的世界同样有着血雨腥风,或许并不比你在莳花楼安宁多少。可是只要我们齐心努力,命运总是可以改写的。” 珠玑瞬间觉得整颗心颤到发痛。 眼里瞬间溢满了泪。 “谢姑娘,明日我等着。” - 深夜,夏桉出了莳花楼。 她今日见了生活在莳花楼里的珠玑,心里久久都没有办法平静。 马路在安静的街道上前行,路边有一个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夏桉叫停了马车,带着下人们下了马车。 突然很想在这一处坐一坐。 摊子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见夏桉他们一行人下来,那妇人迎上来道:“快坐吧,诸位客官要吃几碗?” 夏桉对她道:“一人一碗。” 她们几个人,围在一张落地小方木桌坐下。 那妇人走到了她相公的身边,帮着她一起下馄饨。 那男子关切地对那妇人道:“夜深了,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我一个人能应付的过来。” 那妇人道:“我一个人回去也睡不着觉,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你。帮你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那男子回过身,将那妇人扶到一个桌子旁坐下,道:“你若非要留下,就坐在这里歇着不要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那妇人见夏桉他们几人均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诸位见笑了,我家这个就是个总嫌我给他添乱。” 夏桉朝她笑了笑,回过了头。 这位相公岂是嫌她,他是有男子的担当,待妻子亲厚。 这就是寻常人家的寻常日子。 这寻常日子看似普通,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一生都难以企及。 她也好,珠玑也好,包括欧阳和蔡护儿,前世连寻常烟火的日子都没有达到。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 夏桉低下头,默不作声吃了一口馄饨,只希望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有平平常常的日子。 - 程鸽远远骑马而来,他先是认出了正在路边吃馄饨的双鹤,走到近处,他方豁然发现,另一边坐的那个小郎君,竟是女扮男装的夏桉。 他赶忙有些新鲜地对车内的人道:“大人,你猜我看到谁了,我看到做小郎君装扮的夏三,她正带着下人在那边吃馄饨。” 程鸽忍不住拍了拍肚子:“我怎么感觉也有点饿。” 安静两秒,车内的人低低道:“忍着。” 马车随即从夏桉他们旁边的路旁经过。 夏桉吃下一个馄饨,抬眸间与马背上的程鸽对视上。 程鸽咽了咽口水,冲她笑笑,然后转过头,继续前行。 他身后的马车,帘子如如摇晃着,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夏桉咽下馄饨,垂眸低下了头,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馄饨。 马车里,盛枷手握乌寒,指腹捏得发白。 第373章 你,伤心吗? 听着大理寺马车逐渐走远的声音,夏桉手里的勺子顿住。 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浅浅淡淡的失落感。 她在失落什么,失落他们深夜相遇,却只是擦肩而过吗? 可他们之间,原本不就应是这样的吗? 她眸子闪了闪,手里的勺子动了动,片刻后,她重新盛起一个馄饨送入口中吃了起来。 这时,馄饨摊的妇人道:“过两日,咱们京城又要热闹起来了,宫里可是一共有两场和亲,到时候全城都会跟着沾喜气。尤其是都安公主与北庆大皇子的婚事,可谓是天作之合。 听说他们是在宫里都安公主栽种的庄稼地里,因合奏了一首曲子定情的,真可谓是琴瑟和鸣,听着真是羡煞世人啊! 再说,都安公主又善农事,北庆土地贫瘠,正好需要我们公主这样一位精通农事的人过去,而那大皇子又是未来北庆的国君,那我们都安公主以后可就是一国之母了。” 夏桉他们几人跟着笑笑。 喜鹊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都安公主端庄大气,一看就有国母风范,这回他们北庆可是赚到了。” 那个妇人的夫君道:“其实咱们三皇子和南越的卿理公主,也算是一对佳玉良缘。三皇子应该会是下一位储君,那卿理公主是南越第一大才女,而三皇子也是才情过人,喜欢舞文弄墨,举办各种雅集,二人兴趣相投,我看也是般配得紧。” 那妇人道:“我听说,那卿理公主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听说上次在宫里的朝会上,才艺均属给了我们大乾的一位普普通通的贵女呢。 再说了,虽说三皇子在朝中呼声很高,可为何前太子废了那么久,到现在圣上还没有立储?反正我总觉得,他们这一对,没有都安公主他们牢靠。” 喜鹊忙道:“这位嫂嫂果然透彻,都安公主乃大家之气,未来绝对是令万民赞颂的人物。而卿理公主嘛,在南越也许是才艺第一,但,”她神秘兮兮看了眼夏桉,“我认得上次在皇宫与她比拼的贵女,上次在大殿之上,可是将她得输得落花流水的。她的才艺可没有传言说的那般厉害。” 那妇人朝着她的相公道:“你看,还是我说的对吧?” 她相公憨憨一笑:“好,你说的都有理。” 这时,那妇人反应了过来:“诶,你说你认识将卿理比下去的贵女,那是哪家的姑娘啊?” 喜鹊提了一口气,想直接说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夏桉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喜鹊瘪瘪嘴,瞬间又泄了气:“呵呵,那姑娘比较低调,不喜欢被人知晓,我们就还是为她保密吧。” 那妇人眼里露出欣赏之色:“这世上竟还有这般沉得住气的女子,手握这么厉害的才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在真正需要的时候展现,实乃真才人啊。” 喜鹊骄傲地笑笑:“可不是嘛,”她朝着夏桉眨眨眼,“此女子不仅才艺过人,还掌握了一手好医术,人又果敢机智,很是优秀呢。” 夏桉不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那妇人坐在凳子上,一边扇扇子一边感慨道:“瞅瞅人家,这才叫不白活一场,我们嘛,就只能叫活着,是吧相公。” 那相公一边包馄饨,一边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都对。” 夏桉吃好馄饨,放下了筷子。 “我觉得嫂嫂你过得,才叫好日子。有些人十八般武艺在身,但可能并不是因为她想那样,而情势所迫。那个才艺超群的姑娘,或许还羡慕你这自在平常、又有相公贴心宠爱的日子。所以嫂嫂,你不用羡慕别人,你的日子就很好。” 那妇人立刻喜笑颜开起来:“哎呦,这位小公子真会说话,说得我都觉得我自己很幸福了。” 她身后,那位相公也跟着呵呵地乐着。 一碗馄饨下肚,夏桉心里感觉舒坦了许多。 她们一行人付了银子,与这对夫妇告辞。 马车继续前行,回了夏府。 - 珠玑的事情,接下来交给宁舫天即可。 因为日后要做的事情,需要她们保持距离。两个人现在,明面上越少接触越好。 只是颇为意外的,她回府后,竟发现她也收到了七日后三皇子和卿理和亲大典的邀帖。 她与三皇子,只在上次卖画之后,有过几面之缘。 远远算不上有交情。 与卿理,也只有大殿之上切磋的交情。 且她是庶出,通常不会被这种盛大的宴会邀请。 看着屋里接到的邀帖,她实在是有些不理解。 上一世,她倒是参加了三皇子的婚礼,可那时候新娘是夏媛。 而这一次,显然已经很不一样,但是日期居然都是一样的。 也不知前一世发生的事情,这一次还会不会发生。 不过既然受邀,人家毕竟是皇族,她还是得好好准备一下,一份贺礼是少不了的。 夜里收拾妥当,夏桉上了床。 一时间睡不着,她眨着眼琢磨该送一个什么样的贺礼,接着,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夏媛。 上一世,大婚之后,夏媛就变成了不可一世的三皇子妃。 高高在上,无上尊荣。 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日子别提有多风光。 夏媛,想必今日你也收到了喜帖。 你,伤心吗? - 次日,绛华院。 偏僻萧索的厢房里,夏媛如诉如泣反复读念着邀贴上的内容。 “尊敬之赵幽世子夫妇: 今逢盛世,瑞气盈门。吾国三皇子萧易瑾,英姿卓然,德才兼备。承蒙天恩眷顾,得遇佳偶,南越国卿理公主,才艺卓然,秀外慧中。 兹定于贞元十八年干支纪年八月初八,在三皇子府举行大婚之礼,诚邀阁下拨冗莅临,共襄盛举,同贺良缘,见证此龙凤呈祥之喜。 三皇子府敬上。” “萧易瑾,卿理公主,”夏媛抖着手指着上面的这两个名字,“蝴蝶,这上面,原本应该是我的名字的,对不对。应该是我!” 蝴蝶对她道:“姑娘要面对现实。” 第374章 与其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不如他再开一条路 夏媛眼里闪着破碎的光,“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现实?当日在悲田院,淑贵妃明明最喜欢的就是我。还有三皇子,他曾经夸过我写的诗的,明明我才是最佳的三皇子妃人选,那个卿理,连夏桉都比拼不过,凭什么嫁给三皇子?” “她是公主,姑娘。再说了,只要不是夏桉,我觉得谁都无所谓。” “那也不行,谁都不行!”夏媛眼里闪着涌动着泪花,“只能是我才对啊。” 她最倾慕的三皇子,还有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三皇子妃之位,命运斗转之间,竟就这样都离自己远去了。 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看着手上的邀帖,她只觉得眼中刺痛难忍。 蝴蝶心中掀起一股自嘲:是啊,当初她还一心想着能够跟着夏媛沾光,随她一起嫁去三皇子府,坐上三皇子的侍妾呢。 如今想想,简直像梦一样遥远。 当初所有的设想和期望,全都随着那日的那条紫色飘带裙子付之东流。 如今,她确是阴差阳错,做了夏媛的婢子,可姑爷却是赵幽这种没有人性的混蛋。 真真是天意弄人。 她如今别说是做赵幽的侍妾,即便与他共处一室,她都觉得胆颤心寒。 她的这条右腿,就是被他生生给踢断的。 在绛华院,渺小如她,若要留下一口人气,最好是别沾他的边。 人的一生,真的一步被算计,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 她淡淡笑了一声。 “姑娘,认命吧。” 夏媛背上传来阵阵刺痛,上一次她给赵幽伤口上洒了盐,结果等他那日能下地走动,提着鞭子来到她的厢房,狠狠地抽了她一顿鞭子,且专门抽她的后背。 背上被他抽得皮开肉绽。 她那时自嘲地想,原本还以为有了身孕,就有了护身符,赵幽就会对她收敛脾性,哪曾想,他根本从未将她腹中孩儿放在心上过。 还对她说着风凉话:“一个孩子而已,这个没了,还可以有下一个。” 夏媛觉得自己过去就已经算是够心狠手辣之人了。 赵幽倒好,连基本做人的底线都没有。 真的是毫无人性。 可她真的不想认命。 这时,正屋里又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自从赵幽在宫里受了杖刑之后,这十几日,每日都会传一个女子到他屋里去,高兴时嬉笑调弄,不高兴时打罚责骂,花样百出。 夏媛烦躁地捂住了耳朵。 过了一会儿,她猛得抬起头。 无论如何,她得体体面面的去三皇子府,至少可以见三皇子一面。 她看着手中的帖子,然后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裙。 “得做一身新衣裳才行啊。锦绣阁,让锦绣阁的掌柜过来。” 蝴蝶道:“姑娘你忘了,我们仅剩的银子,上一次去泗水街和商贸街,都已经花得不剩什么了。” 夏媛肩膀颓然一塌。 对啊,她没有银子了。 嫁妆也没有了。 她站起身,握着请帖,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然后猛得抬头,口中轻哼了一声。 “走,去找母亲。” - 夏府,魏氏此时也收到了三皇子大婚的请帖。 拜师礼失败之后,她害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保养得宜的水润脸庞,如今也显得干燥泛黄。 她这一病,拜师礼的失误老爷和老夫人倒是没有再提起。 可是这罚抄的经书,她却是一本也不能少抄。 正伏在桌子前抄得眼花缭乱,姜嬷嬷持着一个请帖走了进来。 “夫人,三皇子和亲大典将近了。” 魏氏抬起头,接下姜嬷嬷手里的邀帖展开,看着上面透着喜庆的几行字,心中只觉抱憾不已。 她戚戚然道:“这上面的新娘,若是换成媛儿该多好。” 原本就应该是她女儿的婚事啊。 姜嬷嬷也有些叹息:“是啊,明明我们二姑娘,当初和三皇子是如此的般配。” 她还记得当初在梅园诗会,三皇子可是亲口夸过姑娘写的诗的。 魏氏一把合上邀贴,“待我抄完这该死的佛经,定好好地为纬儿再张罗一门好婚事。纬儿的婚事,绝不能再有半点马虎。” 这时,夏舒纬刚好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我的婚事不急。” 魏氏见是夏舒纬来了,脸色立刻舒展了一些:“纬儿,你来了?” “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 夏舒纬递上来一个油纸包:“刚刚路过泰昌街的裕鼎斋,见有母亲喜欢的松饼,就买了一些。” 魏氏脸上立刻浮起幸福的笑意:“还是我儿贴心。” 姜嬷嬷随即帮着魏氏打开油纸包,魏氏从里面拾起一个松饼吃了一口。 “味道好吃得紧。” “对了,纬儿刚刚何出此言,你的年龄可是不小了,婚事怎能不着急?” 夏舒纬在桌子旁坐下,默了须臾,道:“我已想好,与其倚靠一门亲事助力仕途,不如我靠着自己的才能,搏得贵人的赏识。待到我仕途通达,自然也不需要去刻意迎合什么人。” 欧阳从霜的事情让他领悟到,依靠婚事终究不是万全之计。且他与欧阳从霜黄了,再想抱紧欧阳大学士这棵大树,可能就难了。 与其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不如他自己再开一条路。 就比如,得到未来储君的赏识。 魏氏顿了顿,猛然觉得夏舒纬说得极有道理啊。 “纬儿,你现在竟如此有见解。对了,三皇子马上就要大婚了,到时候你也一定要参加。” “其实儿子今日找母亲,正是为了此事。三皇子不仅大婚,不日就要立为储君,儿子觉得可以趁机与三皇子搞好关系。所以,我想为他筹备一样足够体面的寿礼。” 魏氏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想送什么,一会儿母亲的私库,府里的库房,你尽可以随意挑选。需要在外购买也可,需要多少银子,尽管跟母亲说。” 魏氏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比自己的眼界可是高多了,她一心想为他谋一门高门大户的亲事,助力他的仕途。 儿子想到的,是直接靠自己接近贵人,从而保证自己的青云路。 如此,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日后待他在朝中地位稳了,何愁没有高门大户的女子看上他。 到那时,或许还得她来挑剔她们呢。 第375章 又一包松饼 夏舒纬道:“谢母亲。” 魏氏赶忙道:“走,母亲这就带着你去库房里选一选。” 夏舒纬先是随着魏氏看了她的私库。 魏氏的私库很大,金玉珠翠、各种财宝应有尽有。 但基本上以女子喜欢的俗物居多。 夏舒纬挑了一会儿,并没有挑选出他比较满意的物件。 魏氏问他:“这里没有看上的?” 夏舒纬摇了摇头。 魏氏道:“这里没事,母亲再带你去府库看看,那里也有不少的东西宝贝。” 夏舒纬又随着魏氏来到了府库。 夏府算不上是富庶,夏府的府库其实没有魏氏的私库充盈。 除了一些字画真品尚可拿得出手,其他东西更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夏舒纬在府库里走了几圈,还是摇摇头。 “若想在诸多贺礼中让三殿下看得见,这些东西都不够。” 魏氏有些犯了难:“如此都不行,你祖母的手里倒是有不少的宝贝,要不我们去找找你祖母?” 夏舒纬想了想,摇摇头。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惊动她老人家。” 祖母和母亲不同,心中有诸多的老思想老规矩。 闹不好,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魏氏爽快道:“不若母亲给我一些银两吧,你到外面去寻一寻,总能寻到称你心意的贺礼。” 夏舒纬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母子二人又回了琼栖院,进了屋,魏氏直接拿出一沓银票,递给了夏舒纬。 “拿去,既然要买,就一定得买个拿得出手的。母亲支持你。” 夏舒纬接下银票,稍稍轻点了一下:“两千两?这有点过于多了。” 他从里面抽出一半,另一部分还给魏氏:“我用这些足够,剩下地母亲留着吧。” 魏氏赶忙又推回到他手里:“这可是皇族和亲,自然是要筹备一份像样的大礼,这些银子一点也不多。再说了,母亲赚银子,不就就是为了这种时候为你提供后盾吗,这些银票你都拿去,银子母亲还会赚的。”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艳羡的声音。 “母亲真是好生大方,兄长,母亲既如此替你着想,你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安心收着就好了。” 说着,夏媛脚步跨进了房内,朝着魏氏和夏舒纬分别福了福。 “见过母亲,见过兄长。” 魏氏和夏舒纬此时正做着拉扯的动作,见了她均是愣了一下。 魏氏赶忙将银票在夏舒纬手中放好,夏舒纬见状,也就没有再推拒。 他收下了所有的银票。 魏氏一边看着突然而至的夏媛,一边坐回到软榻上 “媛儿,你回来如何没有提前知会母亲一声?” 夏媛道:“母亲这是嫌弃女儿了?” 夏舒纬道:“母亲,媛儿,你们先聊,我出去办事。” 魏氏对着他面色立刻和蔼起来:“赶紧去吧,莫耽误了你的正事。” 夏媛也朝他颔首:“哥哥慢走。” 夏舒纬走了,屋内剩下夏媛、魏氏和姜嬷嬷。 夏媛拎着个油纸包,递上前来:“女儿路过裕鼎斋,见有刚出锅的松饼,想着母亲最爱吃这个,就给母亲捎了一些过来。母亲,你快尝尝吧。” 这时,魏氏的目光落到了圆桌上。 夏媛也看了过去,见上面有着一包与她手上一模一样的松饼。 夏媛脸上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原来兄长买过了。” 姜嬷嬷笑笑道:“你们兄妹二人,今日竟然想到一块去了,刚刚大公子也路过裕鼎斋,为夫人买了一袋松饼回来。夫人刚刚已经吃过一块了。” 她从夏媛手里接下松饼:“二姑娘有心了。二姑娘要回府,是应该提前捎个信才好,夫人也是怕一时没有准备,怠慢了姑娘。” 夏媛脸色显出一丝愧疚:“如此,确是女儿考虑不周,给母亲添麻烦了。” 魏氏语气和缓了一些:“回来都回来了,过来坐吧。” 夏媛缓缓踱到了软榻边,与魏氏中间隔着一个小方几,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魏氏想起前一段时间赵幽兵器坊的事,事后她去侯府看过夏媛一回。 那会儿她神情恍惚得厉害,没与她聊几句,送了些补品,她就回来了。 今日夏媛的状态,看着倒是正常了不少。 “如何,这阵子可是想开了些?” 赵幽赔了个底朝天,她也是火大得很,可事无转圜的余地,日子不还得照样过。 夏媛偏头戚戚然笑一声:“想不开,又能怎样?” 魏氏看着她没什么光彩的一张脸:“午间我让他们做些你爱吃的吃食,你留下来吃吧。” 夏媛目色哀怨地看着魏氏:“我就知道,母亲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魏氏道:“你是我的女儿,你以为看到你这副模样,我不心疼?” 夏媛微微垂下了眸子:“母亲,你也收到了,三皇子大婚的帖子了吧?” 魏氏叹了口气:“收到了。” 夏媛轻笑了一声:“可惜,新娘终究不会是我了。” 魏氏看着她隆起的腹部,道:“你怀着身孕,不要再想这些没用的了。” “可是,我想去参加这场婚礼。” 魏氏眉头紧紧皱起:“你疯了?你带着身子,是不能参加这种大婚的,更何况是这种皇族和亲,你不要命了?” 大婚之日最忌喜神相冲,怀孕是喜,婚庆也是喜。 夏媛若真的这个样子过去,不被降罪才怪。 夏媛道:“那我远远看看总行了吧?” 魏氏又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夏媛道:“母亲,女儿现在没有银钱了,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定做不起,母亲,你不会不管我吧?” 魏氏岂会不知道。 她软声道:“我想好了,我又选了一间赚钱的铺子,准备划到你的名下,如此,至少可保你往后衣食无忧。” 夏媛道:“就一间铺子?” 魏氏道:“怎么,嫌少?” 夏媛指桌上:“同样是一包松饼,兄长一下子就从你这里换走了两千两银票,到了我这里,就只变成了一间铺子,一间铺子能值个二百两吗?母亲不觉得你过分偏心了吗?” 魏氏一听,急了:“我是没给过你吗?我可是给了你价值十万两的嫁妆,可是结果呢?你要我如何再给你?” 夏媛眉头蹙起:“您以为我想?我的这场婚事,是谁造成的?还不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没用!” 第376章 胎动 魏氏心口一堵,狠狠瞪向夏媛:“你!” 夏媛继续道:“当初母亲搞不定夏桉那个贱坯子也就罢了,连退婚你都为我退不成。你别忘了,我是因为你,因为你们魏家,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现在在永定侯府的每一天,都是在全你们的颜面。不然,我与赵幽鱼死网破,让你们所有人一起难看!” 魏氏气得瞪圆了眼睛:“你,你?!” “所以啊母亲,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能只顾着自己过得舒坦,却不管女儿啊。” 魏氏嘴唇紧绷。 过了许久,狠声道:“两间铺子,不能再多了,这还是我看在你腹中孩儿的份上。拿着这两间铺子,给我安安生生过日子。” 两间铺子,笑话! 夏媛生硬道:“不够!” “不够也忍着!要么,”魏氏偏头,冷冷地看她,“那你就鱼死网破,如果,你有这份决心的话!” 魏氏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看似怕疼娇气,实则她遇到事情,是死都不愿低头的。 她赌,只要赵幽打不死她,她绝不会放弃向上爬的决心。 夏媛目光里充满憎恨。 她看出来了,魏氏已然将她看做成了外人。 夏舒纬能得到的,她即便拼尽全力,也不过能得个零头。 且她这个母亲学精了。 从前那个放银子的场子被她收了,如今她手里没有她的把柄。 今日她是不可能要出更多了。 她倏地站起身:“女儿,会记着母亲对我的好!” 说着,她抬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魏氏轻蔑地看了眼夏媛的背影,兀自轻哼了一声:“别忘了,你是我生的,跟我斗,你还嫩点。” - 回到侯府,进了绛华院,刚要进厢房,正屋方向传来了赵幽的声音:“听说夫人今日回了娘家了?” 夏媛顿住脚步,回过头看他:“与你何干?” 赵幽目色邪魅地下了台阶,朝着她走了过来:“岳母一定不一会让你空着手回来吧,”他扯扯夏媛的衣袖,有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荷包:“银子呢?” 夏媛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赵幽,你不要太过分,十万两银子都让你糟蹋了,还管我要银子?” 赵幽咬咬牙,直接甩手,朝着夏媛的脸上抡了一巴掌。 将她右边脸打得通红。 然后他一把推开了厢房的门。 这个贱女人,搬来厢房住的时候,将自己地所有钗环细软全都搬了过来。 主屋里一件值钱的物件也没有留下。 他走进厢房,直奔梳妆台,一把开盛首饰的妆奁。 夏媛赶忙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妆奁:“你要做什么?” 赵幽一把扯住她的发髻,将她往旁边一甩。 伸手将她妆奁里看的上眼的首饰全部塞进了自己袖中。 夏媛捂着肚子斜躺在地上:“赵幽,你给我放下,不准动我的首饰!” 那是她现在周身唯一值钱的物件了。 赵幽哪肯听她的,多日困在府中,都快发毛了,他必须出去散散心。 敛好东西,路过夏媛时,还用力朝她的腿踢了一脚。 “贱人!” 蝴蝶等到赵赵幽走出了绛华院,屋里面没了动静,她才走进厢房。 她上前伸手扶夏媛起身。 将她安置在床上。 夏媛目色呆滞,里面仿佛装了一潭死水。 蝴蝶看着她此时的样子,道:“走到今日这一步,姑娘要作何打算?” 夏媛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良久,眉间倏地一动。 她将手轻轻放在了隆起的小腹上,声音难得有了些许轻快:“他动了。” 蝴蝶目光落在夏媛的腹部:“是胎儿在动,说明他已经长完全了。” 夏媛不动声色勾勾唇,良久,笑出声来:“她们以为这样我就输了?我没有输。” 成婚几个月来,她想过很多很多种结果。 一开始她想过和离,离开侯府回夏府。后来又一想,且不说能不能合离成。即便她和离成功了,她的名声也没了,且带着赵幽给她造成的一身伤痕,她不可能再嫁给三皇子。 而其他人,她毫无兴趣。 她还想过逃离,远走高飞。 可是能高飞到哪? 她根本离不开京城这繁华之地。她所有的名气和荣耀,都在这里。她夏媛,就属于京城。 所以,她的结局只有一个。 坚持留在这个侯府。 夏媛用手在小腹上轻轻摩挲,声音透着坚决:“蝴蝶,我会诞下世孙,然后,去父留子!” 她是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府主母。 世孙会继承侯府所有的产业。 只有这样,她的未来才可能获得她想要的结果。 蝴蝶扯开薄被,替她盖上:“那之后,我们一起除掉夏桉。” “好。” - 再说珠玑,前夜被从柴房里拎出来接客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她即便不死,至少也得夺掉多半条命。 牡丹更是在屋里幸灾乐祸了一个晚上。 只想等着第二天早晨看到珠玑的那副惨样。 然,到了早晨,珠玑的屋里竟没有半点动静。且听丫鬟讲,青青还如常地为她取了早膳进屋,就连郎中都没有让妈妈安排。 她竟是还好好活着? 牡丹实在好奇,用了早上,她敲响了珠玑的房门。 “妹妹,姐姐想着你还伤着,给你送一些药来。” 她以为还得费些功夫才能敲开珠玑的房门,结果,门倏地一下就开了。 青青道:“牡丹姑娘请进。” 牡丹在门口几乎还被闪了一下。 她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你们姑娘还好吧?” 青青道:“牡丹姑娘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牡丹煞有其事地手握药瓶进了屋,越过屏风,只见珠玑穿了身极为素净的淡蓝色衣裳,好端端地坐在床上。 全然不见昨夜被从柴房里拖出来的狼狈模样。 不可能啊,那么重的伤,昨夜又接了客,怎么着也该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啊。 她不禁有些纳闷:“妹妹,你,你的伤没事了?” 珠玑看着牡丹,良久,道:“算起来,我与姐姐到今日,也认识了有十四年了。” 牡丹嘴角扯出一丝干笑:“可不嘛,要不说,我们是姐妹呢。” 珠玑也笑笑:“只可惜,我们是长在这莳花楼里,若是一起长在别处,或许还真的能做一对姐妹。” 牡丹被她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妹妹今日,何以这般感慨?” 第377章 出莳花楼 而后她又发现,今日珠玑这屋子,似乎过于干净了些。 寻常她喜欢放在梳妆台上的首饰簪花,全都不见了。日常挂在床头架子上的那几件衣裳,也不见了踪影。 她纳闷道:“妹妹身上伤得那样重,今日竟然还打扫了屋子?” 珠玑看着这屋里头的点点滴滴,道:“姐姐从前总说喜欢我这间屋子,日后,你可以跟妈妈要去了。” 牡丹闻言怔了一瞬,然后讪笑一下:“我就是说说而已,我怎好夺妹妹你的东西。” 她将手里的药瓶递给珠玑:“喏,伤药。平时你我是有些不睦,但我也不希望你死,你死了,这日子该多没趣。” 珠玑没有伸手去接。 她抬眸看她:“姐姐,有件事情,妹妹还是要提醒你。同为这楼里的姐妹,各有各的苦,少做坑害他人之事,害人,怎知不是在害自己。” 牡丹心里一紧:“你这话何意?” “前天夜里的那个变态,是你推到我屋里来的吧?” 牡丹一阵吞吐:“跟,跟我有什么关系?” 珠玑道:“你觉得我若要报复你,你又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牡丹后退一步:“你何以报复我?” 珠玑牵牵唇角:“你知道我这性子,若是惹急了,我没有什么不敢的。所以,这世上没有什么算计能做到天衣无缝。牡丹,你要好自为之。” 牡丹心里越发觉得今日的珠玑很是不对劲。 平时她们暗中斗来斗去,可从未像此时一样将事情说破。 且她当然知道珠玑的脾气有多硬。 与她来硬的,自己自是落不到什么便宜。 她声音软下来:“行了,看着妹妹也没什么大碍,姐姐我就放心了。那妹妹好生休养,姐姐就回去了。” 说着,她转身快步走出了珠玑的房间。 心想:哼,来日方长,将来谁能踩在谁的头上,还未可知呢。 谁知到了午时,她就听到了一个令她目瞪口呆的消息。 珠玑,被赎身了。 说是有个恩客,喜欢她的琴曲,遂今日将她赎走了。 牡丹只觉得心陡然空掉了一大块,忽而发现,她早晨与她说得话,并非是与她撕破脸。 而是,在与她告别。 牡丹眼神呆滞坐在梳妆镜前,良久,忽而眼角淌下一串泪来。 - 午时带着行装走出莳花楼的那一刻,珠玑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外面灿阳耀眼,虽说以前也经常上街,可此时此刻,进入到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她仿若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浑身上下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松快。 青青简直难以想象:“姑娘,我们,这就可以离开莳花楼了?” 宁舫天指着路旁的一辆马车,对着珠玑温声道:“珠玑姑娘,上车吧。” 珠玑朝着他,恭敬有礼地点点头:“谢谢。” 青青赶忙扶着身子虚弱的珠玑坐进了马车里。 车子行了一会儿功夫,在一处三进院子门前停下。 宁舫天又招待珠玑下车,领着她进了院子:“珠玑姑娘,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此处。” 立刻有几个下人走上前来,起身道:“参见珠玑姑娘。” 珠玑看着眼前的景象,颇有些意外:“我住这里?” 这种院子,好歹也是有些身家的人才住得起,她一个刚刚被赎身的妓子,如何能配得上这等院落? 且还有这么多的下人? 宁舫天看出,她一时应该还没有从莳花楼那种笼子一样的地方跳出来。 他对下人们道:“你们先去忙吧。” 几个人连忙应声,各自回到自己的做工的位置。 他回过头,对珠玑道:“珠玑姑娘不必拘谨,这里就是姑娘暂时的住处。” 珠玑还是觉得自己受不起:“可是,我什么都还没有替那位姑娘做。何以担得起如此待遇?” 宁舫天道:“我家姑娘既然选了你,说明她认定了你,对你有足够的信心。珠玑姑娘从今天开始,要慢慢接受自己已是自由身,另外,”他从身后一个下人手里拿过来两本书,“这两本,是关于胭脂的配料与制作的书籍,并非让你全部学会,而是让你了解胭脂这个行业,因为不久后,我们会从胭脂入手,开始姑娘的计划。” 珠玑赶忙伸手接过宁舫天手里书。 “行,我知晓了。” 她依然有些拘谨。 宁舫天道:“今日就到这里,姑娘身子不好,先在这院中好好修养,一应事务均可吩咐下人。待身子无碍了,也可去街上走走,”他指了指门边的一个护卫,“遇到事情,跟那个叫二虎的护卫讲,让他来找我。我们姑娘晚些时候,可能会过来看你。” 珠玑恭敬地颔首:“谢宁先生。谢姑娘。” 宁舫天道:“那今日就这样,姑娘进屋歇息吧。” 宁舫天出了院子,珠玑目送他离开,然后转过身,走进了这座陌生的宅院。 青青小声道:“姑娘,我们日后真的可以住在这里?” 珠玑脚步缓慢,心中也忐忑:“应该吧。” 她脑海中浮现出夏桉前一夜对她说的话:我找你,有非你不可的理由。 珠玑心中定了定,又觉得,今日境遇,或许并不是偶然的机缘,或许,她真的就是那位姑娘心中要找的人。 她沉了沉,道:“既然她帮我踏出了莳花楼,我就不能辜负她的信任,我会努力做事,好好报还她的恩情,也为我们谋一条出路。” 青青点头,心中也十分感恩,声音带着一丝丝哽咽:“没想到昨日姑娘还在受苦,今日就可以远离那片苦海了。” 这种自由的感觉,令她心中无比激动。 珠玑拍拍她的手,笑道:“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 转眼便到了和亲大典之日。 整个上京城陷入到一派喜气之中。 早晨,夏桉随着夏光淳、魏氏、夏舒纬一同出发,前往三皇子府。 路上,夏桉和魏氏同乘一辆马车。 魏氏看着夏桉身上穿着的,由香云纱制成的蓝色裙子,有酸酸地道:“这香云纱,看着也不过如此。” 她听魏明瑶说了,夏桉为了跟她抢香云纱的售卖权,不惜与南越商人签下巨额对赌协议。 她一开始对此极为不屑。 觉得夏桉又是头脑发热要作死。 原本以为她是打肿脸充胖子,不曾想,这布料一经售卖,竟一下子就在京中风靡起来。 这段时间,大街小巷,处处都是穿着用香云纱做衣裳的人。 就连一些贵妇人贵女们,也都以能穿上香云纱为时兴的装扮。 第378章 和亲大典 今夏这香云纱在京内算是狠狠打响了第一炮。 香云纱的售卖权在夏桉手里,只有她开的几家布庄有售卖。 听说她的那几间布庄,这段时间可是客流不断。 这个死丫头着实是靠着这个料子近期大赚了一笔,如此,她那对赌协议还真是让她给赌对了。 总觉得这丫头运气好到有些蹊跷。 夏桉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对魏氏附和道:“我也觉得,这个料子穿在身上,其实也就那样,万万没想到竟会这样受百姓的追捧。” 夏桉故意装作自己也很意外的样子。 魏氏探问她:“你一开始,没想过会大卖?” 夏桉状似吃惊道:“女儿哪里会有这等商业头脑?母亲也太高看女儿了。” 魏氏显然不相信她:“你不清楚,一开始你就敢跟那南越商人签如此巨大金额的对赌协议?” 夏桉咬咬唇,眸子闪躲了一下,故意显得很心虚:“女儿真不知道,若是知道,怎会不告知母亲?” 魏氏看着她一副不诚心的模样,嘴上说的好听,还告诉她。从压旺铺子到酒方,再到这香云纱,她恐怕巴不得所有赚钱的买卖都自己独吞。 “还告诉我,你若有这个心,我倒是烧高香了。” 夏桉不好意思笑笑:“女儿也不过是这几次运气好。” 魏氏心想,这岂是运气好这么简单,这死丫头是有些商业眼光的,如此这般,下次她得拦在她前头才是。 魏氏状似不在意地笑笑:“嗨,行商赚钱,各凭各的机缘,既然是你的机缘,母亲又岂会干预。” 夏桉看着魏氏眼里一晃而过的算计,心里划过一抹嘲讽。 她就是要让她知道,她能看到所有的商机,这样有朝一日放出钩子,她才会上钩。 - 马车随着车流,缓缓驶进了三皇子府所在的巷子。 然后依照顺序在路边停下。 三皇子的和亲大典,朝中臣子及家眷、皇亲贵胄、世家大族均会悉数到场。 还有一些外邦的使者也会带着重礼前来贺喜。 众宾客均拿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礼盒,先后进了三皇子府。 夏舒纬对今次礼品的准备颇费了一番心思。 他带着魏氏给他的两千两银子,转遍了京中大大小小的珠宝行,最后挑中了一件稀有的羊脂玉围棋棋具。 三皇子喜欢下棋,此棋具工艺精湛、品质上乘,极为衬他的身份。 至少能在诸多的礼品之中,让他留意到。 看朝廷风向,陛下应该很快就会立储。 他必须在三皇子立储之前,成为他的人。 夏桉也备了礼,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瓷器摆件。 收到邀帖,不能不来,来了又不能空着手。 遂她挑了一件价格不贵,质地算是中等的瓷瓶。 不出挑,也不寒酸,就够了。 如此尺度其实也不好拿捏呢。 那日她在瓷器店里比较来比较去,斟酌半天,才定下了这个。也算是费了些精力和脑筋。算是用了心了。 她跟随在夏光淳和魏氏身后进了院子,他们一行人一一将礼品入了账。 收账处有一伙下人不停地往一间厢房里运送礼品,今日三皇子府,真可谓是“丰收”的一天。 递了贺礼,他们一行人朝着主院走去。 今日来客很多,熟面孔也不少。 夏桉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正厅门前,大腹便便、扬头睥睨院内众人的福王。 当今圣上共兄弟三人,圣上排行老二,福王是陛下的长兄,聿王,也就是萧凌的父亲,排行老三。 当初陛下做为一个异姓王,在多方支持下起义造反,推翻旧政登基。 福王和聿王做为追随者,建朝后分别被赐了封号。 聿王似乎是个不声不响的人物,夏桉上一世几乎没有听说过他的事情。 倒是这个福王,似乎是个莽撞的性子,经常会传出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高调,仗势欺人,任何人与事都不放在眼里。 这可能也是他日后造反最大的内因。 上一世的今日,这位福王殿下,在和亲大典之后的宴席上,可是好好地“风光”了一回。 也不知这一次,还会不会和上一世一样。 夏桉收回视线,继续低垂着眸子,随着夏光淳进了内院。 内院从进门处一直到正厅里面,铺了一层喜庆的大红地毯。 沿路摆着两排盛开的鲜花。 大红灯笼和红绸挂了满院。 正厅门上悬着一个红绸制成的大红花。 整个府邸处处透着极致的喜庆。 但其实,与上一世夏媛嫁进来时,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夏桉随家人与所有宾客一起,站在内院等着观看和亲大典。 不久后,吉时到,随着礼部舟尚书的一声:“和亲大典,正式开始!” 院内所有人均停止了说话,端正身姿迎接盛典。 伴随着一阵喜庆的鼓乐声,身着一身红色锦缎喜服的新娘出现在红色地毯上。喜服上绣满了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图,色泽鲜艳无比,仿若天边火烧的云朵,散发着热烈与喜庆。金色的飞龙张牙舞爪,银色的凤凰展翅欲飞,二者交相辉映,尽显皇室的威严与尊贵。 喜服之下,卿理公主身姿端然,顺着脚下的红毯款款朝前走去,红色盖头下,她唇角轻扬。 她嫁的,可是这梧州大陆最大的国家,大乾朝未来的储君。 萧易瑾风光霁月,才华横溢,就像是老天专门为她选中的夫君一样。 过了今日,她南越国第一公主,从此就成了大乾的三皇子妃,将来大乾的国母。 成为所有天下女子仰望的存在。 思及此,盖头下的唇角又朝上弯了弯。 一步又一步,她朝着前方的台阶上,身着一身喜服,长身玉立,正在恭候自己的萧易瑾走去。 上了台阶,一条红绸递到了她身前,她伸出玉手牵住红绸。 与萧易瑾就此连在了一起。 第379章 咫尺之距,却已遥不可及 眼见着萧易瑾牵着卿理步入正厅之中,夏桉收回目光。 转而将目光移向了府外的方向。 她知道,夏媛一定来了,此时此刻,就在院墙的另一侧。 三皇子府门外,夏媛站在街对面,一只手扶住着腹部,一只手由蝴蝶搀扶着,堪堪盯着眼前这座高高的府门。 喜庆的鼓乐声溢出墙外,在街上回荡,夏媛眼里渐渐通红一片。 她狠狠咬了咬下唇,一滴泪涌出了眼眶。 她带着身孕,今日无法走进三皇子府。 也没有办法见到三皇子穿上喜服的样子。 这喜庆的鼓乐声,听在她耳中,要多哀伤有多哀伤。 眼里痛,心里也痛。 “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殿里,开始拜堂了吧?” 蝴蝶道:“应该是的。姑娘,不属于你的东西,不必再惋惜。” 夏媛惨笑了一声。 “你懂什么?” 那里面的,与三皇子携手走进大殿,与他共拜天地的人,原本是她才对。 她过去曾无数次在心中幻想过,她与三皇子的婚典,会是个什么样子。 而今,咫尺之距,这婚礼却与自己毫无关系。 要她如何不扼腕。 蝴蝶抬眉看了看门楣上三皇子府几个大字:“奴婢懂的,因为奴婢也曾幻想过,跟着姑娘一起嫁进这扇大门。” 夏媛朝她微皱了下眉头。 “你。” 蝴蝶道:“不怕姑娘笑话,奴婢甚至还幻想过,能沾您的光,成为三皇子的侍妾。” 夏媛冷斥:“可笑,你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 蝴蝶面上没什么波动:“可是都过去了不是吗?到头来,还不是姑娘在哪,我依然陪在姑娘的身边。且您也不用担心我现在会有什么歪心思,赵世子,我是伺候不起的。” 话虽这样说,可夏媛还是忍不住冷瞥了她一眼。 不过她说得也没有错,真的都过去了。 眼前这扇,她们谁也都是跨不进去了。 而无论好坏,蝴蝶也阴差阳错,成了如今她身边唯一可用之人。 此时倒也没有什么可与她计较的。 看着大气的门楣,以及府门上高悬的红绸。 这座高高的府门,曾令她魂牵梦萦了好几年。 而今,咫尺之距,却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了。 三皇子,此生此世,奴终究是与你错过了。 良久,夏媛木讷地转过了身,在蝴蝶地搀扶下朝着巷子尾走去。 背影颓丧没落,与院墙里喜庆的锣鼓声,形成强烈对比。 - 和亲大典完毕,众宾客在一处院子里歇息等着开席。 魏氏早已不顾夏桉,兀自钻到了几个贵妇的中间闲聊。 众贵女们则多是坐在一处亭子周围。 这时,人群中有人冲她招了招手,是欧阳从霜,夏桉笑着朝她走了过去,与她和欧阳贝贝待在一处。 欧阳贝贝见了夏桉,一下子就想起当日在夏府自己迷迷瞪瞪的遭遇。 她眨眨眼,突然问了夏桉一句:“夏家三姐姐,夏舒寒的那个野火将军,还活着呢吗?” 夏桉朝她温柔笑笑:“据我了解,还好好活着呢。” 欧阳贝贝嘟嘟嘴:“你的这个四弟弟,最是小气了,不过就是一只蛐蛐,那日要他借我玩一会儿都不肯。” 欧阳从霜拍了下她的头:“不准无理取闹,人家东西,岂可硬要?” 夏桉笑笑,哄欧阳贝贝道:“他小气,我不小气,改日我将那野火将军骗过来送你玩几天如何?” 少女瞬间笑若灿花:“真的?” 那野火将军可帅气了,她可是眼馋的紧。 夏桉冲她肯定地点头:“自然是真的。夏三姐姐说到做到。” 上次夏舒纬烧尾宴那日,虽是欧阳贝贝无理取闹在先,但夏桉毕竟也算是利用了她,如此,合该这样补偿她一次? 再说,欧阳从霜只是天性有些贪玩任性。 也并非生性就坏。 她的这般性子,也就未出嫁这几年还可以这般自由洒脱。待到长大以后,即便不愿,恐也不得不压着性子过活。 还能这般畅快几年呢? 这种小小心愿,她愿意成全她。 欧阳贝贝擎着愉悦的笑脸:“还是夏三姐姐通情理,怪不得陆家哥哥在信上说你是个通透义气的姑娘。” 场面静默了几秒,欧阳从霜猛得反应了过来,对着欧阳贝贝质问道:“你竟偷看了我的信件?” 欧阳贝贝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里,一把用手捂住了嘴巴,连连摆手:“我没有,我没有。” 说着,逃也似地朝一旁跑开了。 夏桉笑笑,看向欧阳从霜:“陆公子来信了。” 欧阳从霜脸上浮起一丝羞赧:“嗯,走了不到一个月,来了八封了。” 夏桉好笑道:“那就是回去一路都在给你写信?” 欧阳从霜勾唇点点头。 夏桉恍然道:“没想到他是这样的陆将军啊?” 如此,即便不在一处,他们二人的感情也可以渐渐升温了。 欧阳从霜又道:“不过他说了,待到了西疆,他们要加固城墙,会十分忙碌,恐有一段时间不也能给我写信了。” 夏桉道:“陆将军心怀家国,自是正事要紧,不过我相信,陆将军无论身在哪里,都会一直将你放在心上的。” 欧阳从霜眼中溢出幸福之色:“我知道。” 夏桉往人群里望了望。 奇怪,蔡府的人今日都到了,为何蔡护儿没有到? 这时,几个做南越国装扮的女子走了过来。 领头的女子个头很高,她身着一袭色彩斑斓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用金丝勾勒出南越独有的图案和符号。长袍的领口开得极低,露出一截白皙如雪的锁骨。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腰带,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足间应是带着铃铛,行走间会“叮当”作响。 一股浓重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第380章 请夏三姑娘做我的箭靶 有人议论道:“听说卿理公主的妹妹南伽公主,今次也随她来到了大乾,不会就是领头的那个吧?” “我也听说了,卿理公主善才艺,听说这个南伽公主却截然不同,她善骑射,是个练家子。” “那眉眼看着是挺英气的。” “小点声,毕竟是三皇子妃的妹妹,我们还是莫要多加议论。” 一个嬷嬷上前介绍道:“各位姑娘,这位是我们皇子妃的亲妹妹,南越的南伽公主,过来想与大家认识一下,聊聊天。” 亭子周边坐着的贵女们均起身福了福:“见过南伽公主。” 南伽公主眉目一扬,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不必多礼,都坐下吧,我也是初来乍到,想着多认识一些大乾的姑娘们,与大家交流交流。” 夏桉微微垂下眼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卿理此人,虽贵为公主,却好胜心极强。 上次在大殿之上,她几次输给了她,心里定是极不舒坦。 这南伽如此过来,总觉得目的不单纯。 果然,她刚寻思完,那南伽便开了口:“请问,哪位是大乾夏侍郎府的三姑娘?” 有认识的人朝夏桉看了过来。 夏桉从椅子上起身,朝着南伽恭敬福了福:“民女夏桉,见过南伽公主。” “叮当”声逐渐靠近,南伽在她身前站定,目光在她脸上驻了驻,然后状似欣赏地笑了一下:“原来你就是夏桉。” 夏桉低眉:“是的。” 南伽转过身,道:“我今日,想与你做个游戏。” 夏桉颔首:“民女愚钝,恐做不好,驳了公主的雅兴。” 南伽道:“你要退缩?不会吧?当日你在朝会上,可是三番两次站出来与我皇姐切磋的,不是很有胆量的吗?怎得,你是觉得,我不够格?” 一旁的嬷嬷赶忙道:“夏三姑娘,南伽公主是客,我们做为大乾的东道主,可不能怠慢了客人,既然南伽公主如此有雅兴,你就陪她做个游戏便是。”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递向了她。 夏桉心中一阵冷笑。 果然,就是来刁难她的。 这是为她姐姐找场子来了。 就说以自己的身份,何以会被邀请来参加皇子的和亲大典。 卿理的目的恐怕就在此处。 南伽毕竟是个公主,她话已至此,自己若再拒绝,反而会被说成不敬。 此时倒是将她架在了此处。 夏桉紧了紧唇角,颔首道:“既然公主如此有雅兴,那民女,便陪公主玩一场。” 南伽道:“好,够爽快。” 夏桉道:“不知公主,想要玩什么?” 南伽在她面前踱了几步:“我们就玩你们大乾人热衷的游戏,投壶。只不过,输得一方,要接受对方的一项惩罚,如何?” 夏桉默了片刻,状似轻松地朝她点点头:“自然可以。” 不远处,程鸽惊讶道:“夏三怎么答应了,这明显就是那南伽公主故意要整她的。不应该啊,这么浅显的算计,夏桉不会看不出来啊?” 盛枷握了握拳。 “蠢。” “大人,这,要不要管管?” - 那边,夏桉刚应下,南伽脸上便浮起一副势在必得的笑。 已经立刻让人摆上了投壶的用具。 南伽对着夏桉道:“夏姑娘先吧。” 此时此刻,夏桉已经举起了一个木矢,觑着眼睛,对着前面的壶口,比划了几下。 她试了几次,都没有扔出去。 南伽双手抱胸,脸上浮起不屑地笑。 这个夏桉,上次朝会之上,害阿姐丢尽了颜面。也害得他们南越皇室被世人嗤笑。 岂有此理! 她今日就是要好好的羞辱她,让她不得不向她低头。 也让大乾的女子知道知道,她们南越人,可不是随意可轻视的。 一会儿待她输了,她会让她站在靶心之上,朝她举起箭矢,她就不信她不向自己告饶低头。 夏桉手握木矢又比划了几下,终是舒了一口气,猛得将木矢投了出去。 偏了,没中。 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 夏桉低头,又拾起一根箭矢。 对了几下,倏地投了出去。 中了。 她身后,欧阳从霜舒了一口气。 她小声道:“不要紧张,你可以的。” 夏桉其实知道,自己不可以,她投壶的命中率一直是一半左右,她不善于此道。 而南伽是练过武的,投壶这种游戏,她定是手到擒来,一根都不会投到外头。 其实她知道,南伽公主的重头戏,是后面对她的惩罚,且她刚刚已经看到后面摆放了射箭用的靶子。 若没有猜错,她一会儿的惩罚,是罚她为自己做箭靶。 这是他们南越人练习射箭常用的逼迫之法。 射箭人要躲过靶前站着的人,命中靶上的致命点。 即便是个有骨气的男子,遇到被当做靶子这种事,也会被吓到失禁。 不得不说,南伽的这一招,够狠。 只可惜,她用错了人。 夏桉并不惧受伤。 一根箭也根本吓唬不了她。 所以,且不说南伽根本不会在这种日子射伤她。 即便她被伤到了,她大不了吃些痛。然事后她南伽也好,卿理也好,名声只会变得更加恶劣。 所以,南伽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伤她。 她不过是想看到自己站在靶前惊恐万分、瑟瑟发抖,甚至向她低头求饶的样子。 所以,做她试炼的靶子,又有何惧? 接下来,夏桉正常发挥,将一共十根木矢都投了出去,投中率甚至比寻常时候还好了一些。 中了差不多三分有二。 她退到一旁,对南伽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伽单手负在身后,另一手轻轻拎起一个木矢,“嗖”地投了出去。 中了。 再投,再中。 一个一个木矢,全都在她手下投进了壶里。 周围掀起一片惊叹声:“这位南伽公主果然是练过的,百发百中啊。 “是啊,这种水平几乎是碾压夏三姑娘啊。” “啧啧,这夏三姑娘输定了。” “有没有觉得这游戏就是个坑,除非夏三姑娘也百发百中,不然必输无疑呀。” “很好奇南伽公主一会儿会对夏三姑娘出什么惩罚。” 不多时,南伽这边的二十支木矢,全部入了壶中。 那嬷嬷顿了顿,道:“如此,南伽公主胜出了,看来,按规矩,夏姑娘要接受南伽公主的惩罚了。” 南伽公主冷冷勾了勾唇角,眼中溢出一抹凌厉:“那夏姑娘,本公主就不客气了。” 夏桉颔首,抿唇淡笑:“我输了,自是甘愿受罚。” 南伽轻蔑地看她:还笑得出来,立刻就让你给本公主哭。 “我是练武出身,最了解的惩罚,就是以人为靶练习射箭。所以,我对夏姑娘的惩罚,就是请夏三姑娘做一次我的箭靶。” 闻言,在场的女子们均吓得瞠目结舌。 第381章 箭离弦 这还得了,人在靶前站,就是将生死交到了老天的手里。 众贵女诧异不已。 “这南伽公主竟玩得如此之大。” “我听说,他们南越皇室,经常用这种法子练习射箭。” “这也太恐怖了,就是个寻常壮汉,恐怕也禁不住这种事吧?” “我从前就听说,有人被当做箭靶作弄,吓得都尿失禁了。” “夏三姑娘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扛得住这种惩罚?” 人群中,郑妍锦及她身边的两个贵女却是有些幸灾乐祸。 一个贵女道:“此前在大殿之上,这夏桉出尽了风头,今日这报应来了吧?” 另一个贵女道:“就是,得罪了三皇子妃,她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郑妍锦也是心中一阵冷斥,也该让这个小庶女吃吃苦头了。 让她处处占尽风头。 南伽公主邪魅地勾勾唇,盯着夏桉脸上的表情。 却发现,围观的人都已经吓到瞪眼捂嘴,夏桉脸上脸上的神情竟没有丝毫变化。 她对着侍从喝道:“抬靶!” 一众下人将预先备好的箭靶移了过来。 夏桉转头望向了那个草编的圆形箭靶。 欧阳从霜见了那箭靶,腿一下子就软了,她赶忙上前拉住了夏桉的胳膊,小声劝她:“桉儿,太危险了,我们跟南伽公主再说说,换一种惩罚方式吧?” 夏桉没有回话。 南伽是练武出身,求她换一个,她就能手下留情吗? 不会地。 她会有数种惩罚人的方式,且哪一种都不会轻巧。 她今日就是想让她难堪的,让她换一个惩罚方式,说不定会更加令她难堪。 她对欧阳从霜笑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南伽戏谑地看着夏桉:“夏姑娘,你不会这个时候退缩吧?” 夏桉转过了头,与南伽公主对视,面上浮起轻盈的笑意。 “怎么会?听闻南伽公主善骑射,我相信您的箭术,即便站在那靶前,南伽公主不会伤到我半分的,对吧?” 南伽心中冷哼一声,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没有表现出丝毫惧色。 她意味深长地对着夏桉笑笑:“夏姑娘自然是要往好处想。” 夏桉知道她在与她玩心理战术。 她没有表现出害怕,定是让她觉出了一丝不爽。 可怎么办,她此刻就是没有觉出害怕。 南伽见她表情依然淡淡,心想,你还真能硬撑。 平时在他们南越皇宫,那些陪她练了几年箭术的宫人,一旦听说今日要练真人靶,都还是会禁不住双腿发抖,冷汗津津。 她一个官差家的小女子,未经什么风雨,面对这种危险的惩罚,怎可能丝毫不害怕? 她轻蔑地盯着夏桉脸上的笑,哼,硬撑是吧?看你能撑多久! 她开口,煞有其事地跟夏桉解释规则:“一会儿,夏三姑娘只要站在那箭靶的前面就行。下人会根据你的身形,在你的头顶上方,双耳两耳,以及身体两侧,双腿两侧,分别在箭靶上为我标注出目标点位,我会随机挑一个目标点位,射出一箭。”她与夏桉饶有兴味地对视,“就像夏姑娘说的,你莫要害怕,我的箭还是很有准头的。” 说着,对夏桉客气伸手,“夏姑娘请吧。” 夏桉朝她淡淡点头,从容地朝着那靶子走了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害怕是人之常情,即便夏桉这个时候退缩,她们也都能理解。 这夏三姑娘就这么毫无抗拒地走过去了。 这也太勇了吧? “她一会儿,不会,不会也当众那啥吧?”一个贵女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可别说了,若真如此,我们大乾女子的脸可就全被她丢光了。”令一个贵女忍不住将眼睛移到了别处。 郑妍锦身旁的贵女说着风凉话:“她也真是的,求求饶又能怎样?又不会少块肉?可她这般走过去,是没准真的会少块肉的。” 欧阳从霜实在听不下去:“夏姑娘此时代表的可是我们整个的大乾女子,你们说点吉利的,她若能安然度过这一关,也是为我们所有人涨脸,说明我大乾女子有勇气、不怕事。她若求了饶,你们脸上能有光彩?” 众人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到这会儿谁还看不出来,这南伽就是故意来刁难夏桉的。 定是为着上次夏桉在朝会上赢得南伽公主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想着过来报复她。 她们虽与夏桉没什么交情,可这种时候,家国面子才是大事。 众人收起胆颤的心思,均点点头:“是啊,如此说来,夏姑娘一定要挺住才行。” 郑妍锦轻摇着手里的团扇,看着欧阳从霜。 这个夏桉何时跟欧阳从霜走得这样近了,让她如此替她说话。 欧阳从霜在贵女圈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夏桉还挺有心机嘛。 在众人的注视下,夏桉走到了箭靶的前方。 然后在靶子前面站定,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 一个做南越装扮的下人依照规则,沿着夏桉的身形,分别在她的头顶,双耳两侧,身体两侧及腿部的两侧,标注上红色的点位。 南伽目光幽深地盯着夏桉,恨不得看到她骨子里去。 因为直到现在这一刻,这个大乾的小庶女,还是半点忐忑的心思也没有表现出来。 她就不信了,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这等不懂得惜命、胆大如虎的女子? 远远地,她举起手中的弓箭,缓缓拉紧了弓弦。 箭指夏桉的眉心,就这样瞄准了她。 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 顺着箭头的方向,南伽目色沉冷地盯着夏桉的脸。 箭头的目标,随着她目光缓缓移动,从夏桉的脸,移到她的胸口,再到她身前交叠的双手,最后到她稳稳站着的双足。 到这一刻为止,她终于确定,这个夏桉,她不是硬撑,她是真的不怕。 面对她的瞄准,她身子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南伽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 不怕是吗? 她缓缓将箭头又向上移动,移到了夏桉的眉心,然后又微微向右倾斜,对准了目标,弓弦猛得一松,箭矢瞬间破空而出,直接朝着目标飞了出去。 她不是信任她的箭术吗? 那她就擦去她一丝她耳朵的皮肉。 她就不信,箭在她耳边真实擦过,她依然能保持这份淡定。 箭飞出的那一刻,现场所有人均屏住了呼吸,只觉那箭直冲冲朝着夏桉飞了过去。 第382章 真真是有点邪门啊 郑妍锦眼里划过一抹阴冷,最好一箭射中她才好。 夏桉在箭飞来的这一刻,倏地合上了眸子。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出什么事,可当锐利的箭矢直直地朝她飞过来时,她不否认,她还是有一些怕的。 不管是头顶,还是耳侧,当箭落下的那一刻,想必都会令她头皮发麻。 想象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其实又是另一回事。 霎那间,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她眼皮抖了抖。 然,预想中的箭射到靶子的声响并没有传来。 仔细感觉,箭也没有射中自己的身体,夏桉猛得睁开了眼。 这时她才发现,箭矢竟是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另一只箭矢直直横向劈穿,碎裂在不远处的地上。 南伽公主一惊,立刻朝箭飞来的方向张望,厉声喝道:“谁?谁射的箭?!” 夏桉刚刚提起的心,猛然落回了肚子里。 南伽公主急了:“快去给我看看,是谁在那边?” 下人们纷纷朝那边寻去,过了一会儿,回来道:“公主,那边无人。” 夏桉愣愣站在原地,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她知道,是他。 - 在场的人也均是一片哗然。 “这,这是谁射过来的箭,竟能将射出的箭矢一箭劈穿?” “吓坏我了,这么说,这箭没有射到靶上,刚刚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以为夏姑娘死定了。 “就是啊,这是哪位大侠出的手,好生厉害啊。” 郑妍锦团扇钉住,也猛得朝箭飞来的方向找寻。 能将飞射出的箭矢一箭劈穿。 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人能有这等箭术。 她心里感觉很不好。 表哥,不会是你的对吗? 那嬷嬷此时也终于也意识到,南伽公主玩得有些过了,她是负责招待南伽公主的,可若今日南伽公主真的惹出了事端,那她也难辞其咎。 且刚刚那一箭,定不是常人所为,说不定来头不小。 显然是对这场游戏十分看不下去,才会出手。 见南伽气愤地又要拿起一根箭矢,重新射出去,嬷嬷赶忙走到了她跟前阻止她。 “南伽公主,说好是一箭的,您刚才的一箭,可是已经射出去了。” 南伽道:“没有射中靶子,就不算。” 嬷嬷道:“没有射中靶子,那是夏三姑娘她的机缘,如此,这游戏就算是结束了。” 在场的众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南伽公主你可是已经将箭射出去了,夏姑娘也没有移动半分,算是做了您的一次靶子了。” “是呀,总不能你次次箭矢射不中,夏姑娘就一直做你的靶子吧?” 欧阳从霜站了出来:“南伽公主,你虽是客,可也要遵守游戏规则。射一箭可是你刚刚说的,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南伽公主十分不甘心。 可她也清楚,这种时候不是她跋扈的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耍赖,即便目的达到了,也不光彩。 罢了,来日方长,反正她阿姐已经嫁做三皇子,将来也会是这大乾地位最高的女子,区区一个夏桉,她们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最终,她终是放下了紧紧拉起的弓箭。 须臾,脸上撑起一副洒脱地笑:“行了,游戏结束了。” 她最后幽深地看了夏桉一眼,转过身,傲然地离开了这处亭子。 夏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目光看向另一只箭飞来的方向。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众贵女一下子对夏桉均是刮目相看, 夏桉算是在最后一刻都维持住了体面,并没有被南伽公主的惩罚给吓到。 如此,南伽公主想羞辱她,也终是没有得逞。 随着她走了回来,众贵女纷纷称赞道:“夏姑娘,你好勇敢。” “是啊,你可是为我们所有大乾的女子保住了体面。” “夏姑娘,你究竟是怎么做到丝毫不惧怕的,我都替你怕死了。” 夏桉朝着大家颔首笑笑:“可能就是心里笃定,她不敢伤我吧。” 郑妍锦放下了手里的团扇,看着夏桉的目光带着浓浓的不解。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等惩罚,她究竟是怎么扛住的。 她当然想不清楚,突然觉得心里好闷。 她拎着扇子站起身,走出了亭子。 身边的那两个贵女也赶忙随着她一起走开来了。 - 不久后,喜宴开始了。 今日来宾阵容颇为强大。 夏桉看到了淑贵妃,看到了几位皇子公主,看到了诸位皇亲贵胄,以及很多国派来的使臣。 也看到了常围在三皇子身边的几位好友。 看到了,夏舒纬像是找到了什么话题,正努力加入他们的聊天。 朝宴席走去的时候,夏桉看到了永定候赵秀和毅远候魏拥着福王,在一个大大的圆桌前坐下。 然后他们二人分别坐在了福王的身旁。 而在另一桌,夏桉看到了盛枷。 他此时侧身对着她,今日一改往日黑色装扮,穿了一条天蓝色的衣袍。 身形清瘦。 因着衣服的衬托,整个人的气质比之前清爽了一些。 然,笔挺的鼻,线条流畅的下颌,锐利的瑞凤眸,依然透着难掩的清孑气质。 夏桉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晃而过,跟着众人,在屏风另一侧女宾区入座。 不知是谁跟魏氏讲了刚刚亭子那边发生的事情。 魏氏颇为吃惊,当众假装十分关心地将夏桉拉到自己身边,上下检查了一圈:“桉儿,你没事吧?” 夏桉皮笑肉不笑:“我很好。” 魏氏靠近她,声音低低的:“所以说,你那么逞强有什么好?看来,南越的两位公主算是盯上你了。” 夏桉抽出自己的手:“母亲多虑了,女儿又能吃什么亏呢?” 夏桉抽出自己的手:“母亲多虑了,女儿又能吃什么亏呢?” 魏氏轻嗤一声:“别傻了,不日三皇子立储,那三皇子妃也会跟着平步青云。得罪了这样一位贵人,日后有你好果子吃才怪。” 夏桉勾唇:“人型靶子我都做了,还有何可怕?难道她们还会杀了我不成?再说,母亲刚刚没有听说,有高人救了我吗?做个游戏都有人替我出手,你猜她们若是要杀我,那高人会怎样?” 这也是魏氏纳闷的地方。 竟有人如此为她打抱不平。 是哪个不要命的干的。 再说夏桉这个小贱蹄子,据说当时被那南越公主用箭矢对着脑袋,竟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真真是有点邪门啊。 这要换成是她,估计都会跪地求饶。 魏氏赶忙晃晃脑袋,自己这是瞎想什么呢! 第383章 大放厥词 喜宴开始,众来宾陆陆续续向上首的三皇子敬酒,恭贺大婚之喜。 尤其是一些想趁机巴结三皇子的阿谀奉承之人,恭贺大婚的同时,更有甚者,直接预祝三皇子政途平顺,早登新高。 这段时间以来,萧易瑾张罗了万国商贸会的诸多事宜,又负责万国朝会的举办,以及招待各国往来的使者。 可谓事事做得都很周全,此间展现的才能大家都看在眼里。 一位时辰道:“三殿下今与南越卿理公主和亲,可谓佳偶天成,珠联璧合。将来必定和和美美,成就一段令世人赞颂的佳话。。” 一位朝臣道:“我们三殿下气宇轩昂,能力过人,卿理公主又多才多艺,实乃令人艳羡。两位贵人将来必定为我大乾安邦定国带来新气象。” “殿下有经天纬地之才,未来定能成就一番伟业啊。” 工部蔡侍郎道:“是啊,殿下风采卓然,将来必受为万民敬仰。” 这些人,就差把萧易瑾即将立储之事直言而出。 屏风另一边,淑贵妃坐在上首,领着诸位女眷一起用席。 听了那一边的贺喜之词,心情极为愉悦。 一众贵妇也趁机朝她贺喜。 “恭喜淑贵妃,贺喜淑贵妃,三殿下真是结了一门好姻缘啊。” “是啊,淑贵妃还这样年轻,再过不久可能就抱上皇孙了。” “重要的是,不久后可能还会有一个大喜讯呢,到时候淑贵妃可别忘了办一场聚会,请我们吃酒啊。”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立储的事。 淑贵妃优雅一笑:“诶,话不能说得过早,今日大家能来参加三殿下的大婚,本宫已是非常高兴,来,本宫与大家共饮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齐齐与淑贵妃共饮。 - 另一边,萧易瑾身着喜服,听着众人的恭维之词,心里自也很是受用。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 他连连谦虚道:“诸位过于抬举了,本殿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尽力为陛下分忧。实不敢当举世大才。” “更何况,本殿的皇兄皇弟们,也都努力为父皇分忧。如此来看,我们不过都是为了大乾的稳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废太子今日没有到场,六皇子应是与她母妃待在一起,众人将目光看向了坐在第一排桌子上的五皇子。 “也不尽然嘛,看我们五殿下平时就闲散得很嘛。” “就是,五殿下平日里连御书房都很少靠近,更谈不上什么为陛下分忧吧?” 突然被喊话,萧易燃面上显出了一丝不自在。 有人朝他起哄道:“五殿下,今日可是三殿下的和亲大典,你不敬三殿下一个。” 萧易燃微拾唇角:“自然。” 说着,他起身,端起一旁的茶杯对萧易瑾道:“恭喜三皇兄今日大婚之喜,今臣弟以茶代酒,敬三皇兄,祝皇兄皇嫂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萧易瑾笑笑:“谢五皇弟。” 蔡侍郎突然道:“诶,今日这等隆重的场合,五殿下喝茶不合适吧?” 萧易燃直言道:“我不喝酒。” 众人一阵哄笑。 “不会吧,五殿下竟然不会喝酒?”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会喝酒的?” “五殿下你这是对三皇子的婚事态度不庄重啊,今日这等喜庆的日子,喝酒才能助兴啊?” 萧易燃端茶杯的手紧了紧。 萧易瑾也觉得,今日这种时候,萧易燃端着茶杯,确实有些不给他面子。 他知萧易燃从不喝酒。 可无论如何,今日非寻常的聚会,而是两国之间的和亲大典。 怎么着也值得饮一杯酒庆祝。 他看着萧易燃,劝道:“五弟,这酒不烈,不如你今日就尝一口。” 萧易燃唇角紧了紧。 萧易瑾发了话,萧易燃即便再抗拒,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薄他的面子。 他若再不喝,反而会令众人多加猜想。 他看了看一侧的酒盅,默了须臾,终是放下茶杯,端起酒盅。 他舒了口气,举起酒杯:“那,我敬三皇兄。” 说着,他一把将酒干了,随即,脸上挤出了一副难耐的表情。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们陛下可是海量,三殿下酒量也很好,如此看来,还是三殿下更像陛下一些啊。” “就是,想当年陛下打下江山那日,可是在大殿之上痛饮了一夜,至今我仍记得他那日的豪迈之气,自那日起,我们大乾就破除旧制,如日中天啊。” “我们能有今日这等太平日子,都得感恩于圣上当年的英勇之举啊。” 这时,酒桌上传来一声巨大的拍案声。 福王坐在人群中,脸色已经喝得通红。 他心里早就不痛快了,瞅瞅这些人这些谄媚的嘴脸。 话里话外就差直接喊萧易瑾为太子了。 可这小子自己有什么本事?还不都是因为他老子的地位? 他老子的地位,难道就属于他自己的? 这江山可是他们兄弟几人一起打下的,他当年可是一直冲在最前线,立下战功无数。 结果到了登基之时,他这个二弟连让都没有让他一下,直接就自己坐上了皇位; 难道他就没有这个资格坐上皇位? 论资排辈,他可是老大! 他挺着大肚站起身,趾高气昂地指了指那些阿谀奉承之人,声音打着飘,还有些含混不清:“你们这等无知之辈,这江山,又岂是他璟隆一个人的?这江山,我福王也该分有一半!” 屏风另一侧,夏桉轻轻放下了筷子。 前世也是这般,众人对着萧易瑾极尽奉承之语,最后福王殿下坐不住了。 就像这般,大放厥词。 隔着屏风,夏桉都能感受到那边气氛的紧张和局促。 有些事情,心里想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可就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事关皇权。 福王的这一语,一下子将自己推入了险地。 虽不知这与他日后造反知否有直接关系,但至少可以肯定,他对当今圣上,是有些不服气的。 紧接着,夏桉听到另一边产生了一阵骚乱,似是福王世子萧达上前及时将福王给搀出了宴席。 短暂的静默之后,还是礼部舟尚书将场面拉了回来。 “来来来,我们一起敬三殿下。祝殿下与皇子妃,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第384章 树丛里的人 女宾这边也慢慢恢复了热闹松弛。 夏桉看着满桌子的袖珍美味,突然就觉得没有什么胃口了。 她独自一人离席,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纳凉。 走出宴席,她朝着一个僻静的石头小径走去。 沿着石径走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有一湾池水,池水周围绿树成荫,是一个乘凉的好地方。 夏桉快步走了过去,直接跳坐到了一个高高的大石上。 凉风阵阵袭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觉得舒坦得紧。 百无聊赖地吹了会儿凉风,突然,下面的一丛灌木里发出了一些声响。 她猛得看过去:“谁?” 那里似乎真的有个人,隔着灌木的缝隙,她看到了一截云白色衣袍。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警觉地又朝灌木丛里缩了缩。 果然是人。 夏桉左右看了看,赶忙跳下大石,从一旁拾起一个将近一人长的木棍。 “你,你是谁,你不要乱动。” 她心里突然有些忐忑,此人若是个登徒子,在这处隐蔽的地方,周围一个人已没有,她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恐会吃亏。 她拿着棍子警惕地缓缓后退。 树丛里的人却是一下子翻滚了一下。 夏桉心里一个激灵,脚底瞬间有些发软,猛得转身便准备跑。 结果,“嘭”,抱着棍子,撞到了一个人胸膛上。 满眼的湖蓝色。 夏桉:“……” 第一反应,他怎么会在这? 第二反应,还好他在这! 霎时间,心里的惶恐退去,夏桉在那人胸前低眸驻了片刻,赶忙与他分开。 保持规矩的距离。 手里的木棍依然紧紧握在手里。 盛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灌木丛里的身影。 伸手想取走她手里的木棍。 夏桉却是攥得紧紧地,任盛枷这种力气,一下子竟是没有从她手里夺过来。 夏桉目光闪烁,心下还是有些不安:“那边,那边好像有个登徒子。” 盛枷还从未见过她有如此胆怯的一面。 印象里,她就不知道什么叫怕。 与她对视片刻,盛枷看向那边倒地的身影。 他几步走了过去,灌木丛中的人又往里面缩了缩。 只听盛枷低眉看向那人的脸,然后颇为意外地道:“五殿下?” “啊。”夏桉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猛得将手里的棍子远远丢了出去。 可是,五皇子躺在灌木丛里做什么? 不对,夏桉似乎意识到问题好像不简单,赶忙也快步走了过去,看到了在灌木丛中挣扎的人。 只见萧易燃此时满脸布满红色斑点,呼吸很急促,整个人表情很是痛苦,像是正在遭受难耐地折磨。 果然。 这是,对酒水不耐受的反应? 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天生喝不了酒的,喝了酒之后,皮肤会起红疹,伴有瘙痒、肿胀等症状。 严重的还会直接导致死亡。 而刚刚她听到,宴席上萧易燃本是拒绝喝酒的,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才不得不喝。 萧易燃此时用手使劲挠着胳膊上的一片红肿的皮肤,对他们二人道:“你们走,就当没见过本殿。” 夏桉此时才意识到,刚刚萧易燃其实是躲在这里的。 一直感受到威胁的,其实是他。 萧易燃对外只说自己不喝酒,却应没有人知道,他不是不喜欢喝,而是不能喝。 皇族的人,都不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他哪怕是痛苦难忍,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这个弱处。 所以他才不得已喝了酒之后,一个人躲在这里。 似乎想一个人扛过去。 像他这种体质,酒水到了他的身体里,其实就变成了酒毒。 反应因人而异,事情也可大可小。 但看萧易燃这个反应,显然他属于很严重的那一种。 若是拖下去,或晕厥,或窒息,后果难以预料。 盛枷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问夏桉:“你可知道这如何诊治?” 夏桉默了默,赶忙从袖中抽出随身带着的银针,蹲下身。 “五殿下,你继续这样下去,恐会有危险,我现在必须先为你施针,帮你控住住酒毒。” 说着,她便要去扶萧易燃的头。 萧易燃整个身体此时抱成一团,朝一旁滚了过去。 声音隐忍难耐:“我没事,你们赶紧走。” 这时,盛枷蹲下身,用力将萧易燃扶了起来,让他斜倚在自己的身上。 “殿下,此症不能硬撑,性命要紧。” 然后对着夏桉点了下头。 夏桉赶忙抽出一根银针,在萧易燃的头顶先施了一针。 接着,又在盛枷的帮衬下,在他的心口处施了几针。 这几针,至少可以消减痛苦,暂时保他性命无虞。 不多时,萧易瑾果然不再像刚才那样躁动。 抓挠的动作渐渐停止,紧拧的眉心也舒展了一些。 夏桉道:“这几针可以暂时缓解殿下身上的不适,要彻底解除殿下身上的酒毒,还需得一味东西,”夏桉四处看看,“等我一下。” 还好这里草木茂盛,应该有她要找的东西。 她顺着灌木丛往里走,走了大约几十步,果然看到了几株盛开的紫色葛花。 她连忙伸手采了几朵,快步朝回走。 来到萧易燃身前,她将手里的花递给他:“殿下,这个可解酒毒,你快吃下它。” 萧易燃看着夏桉手里的一簇紫色花朵。 眼里露出一丝怀疑之色:“这个是什么?” “葛花。殿下应该听说过。” 萧易燃殿里确是备着葛花,但因他幼时碰酒,差一点丢了性命。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酒,也没有用过。 所以并不知道葛花究竟长什么样子。 但今日到这种地步,他不得已喝下了一盅酒。 原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或许能够承受住酒水的反应。 不想反应竟还是这般强烈。 他感觉到不对劲,就开始往无人的地方走。一直走到了这处偏僻之处。 因为母妃和父皇告诉过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这个弱处。 可是,这次的反应竟远远超出了他想象,原以为可以像幼时一样慢慢挺过去,但刚刚在草丛里,他几次觉得呼吸极为困难,心想自己或许要死在这里了。不曾想,夏桉和盛枷竟然先后出现在了这里。 对于盛枷,他其实印象不算坏。 至于夏桉,上次与她有过两面之缘。 一次是朝会之上,她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另一次是在清风醉,那日,路旁晕倒一位老者,她不仅不嫌弃老者一身汗臭味,上前去施救,还愿意放下身段想为他渡气。 萧易燃虚弱地看着夏桉递过来的葛花。 缓缓伸手接了过来,然后一把塞进了嘴里,嚼了起来。 总觉得,她是可信的。 第385章 请二位守口如瓶 待萧易燃吃下了葛花,夏桉将他身上的几处银针取了。 盛枷将萧易燃将他抱出树丛,让他靠坐在夏桉刚刚坐着的大石头旁,让他在空气流通的地方慢慢缓和。 萧易燃微微合着眸子,平缓呼吸。 夏桉取出自己的团扇,在一旁轻轻为他扇着风。 她低眉仔细看着萧易燃周正的眉眼,沉寂的面色。 好险好险。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不久之后可就是储君了,刚刚自己还举着个大木棍,差一点将他当成了登徒子。 何其的凶险! 且他们今日算是窥到了萧易燃的秘密,将来…… 想到此,夏桉不禁扇得更用力了些。 片刻后,扇子突然被夺走,盛枷声音极淡:“我来。” 夏桉手上一空,顿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活计有何可抢的? 不得已,她只能站到了一旁去。 池水潺潺,清风阵阵。 - 过了良久,萧易燃脸上的红疹终于渐渐褪去,整个人有了些精神。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浅声道:“今日多谢二位了。” 夏桉走了过来:“殿下不必客气。殿下感觉好些了吗?” 萧易燃点头:“嗯,好多了。” 夏桉抿抿唇,然后声音带着歉意道:“那个殿下,臣女刚刚因为没有看清你,所以有些失礼,还望殿下莫要与我计较。” 她必须及时解释,取得萧易燃的谅解。 萧易燃道:“了解,莫吓到姑娘就好。” “怎么会,我这人,胆子还算挺大的。” 她犹豫了片刻,再次迟疑着开口,“嗯,还有殿下……” 盛枷拦住了她的话,“殿下,臣与她,今日并未到过此处,也从未见过殿下。殿下只是来此处乘凉,舒服些就离开了。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夏桉附和道:“对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夏桉举起手,“我对天发誓!” 萧易燃笑笑:“放心吧,你们今日救了我,若我恩将仇报,枉为父皇之子。只是作为皇嗣,父皇和母妃曾严厉教导本殿不能将此弱点暴露。所以,今日过后,还请二位守口如瓶。 二位,能做到吧?” 夏桉严肃道:“臣女必守口如瓶。” 盛枷:“殿下安危,也系大理寺之职,殿下可放心。” 萧易燃点头:“那就拜托了。” 夏桉发现,这五殿下真的很不错。 没有任何皇子的架子,还很通情达理。 且看似他与陛下关系不甚亲近,但似乎这父子二人,有着不为人知的相处之道。 璟隆帝将他立为储君,一定有其自己的原因。 又过了一会儿,萧易燃已经基本恢复了精气神。 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时,盛枷背对着夏桉,微微侧头对她道:“你先走。” 夏桉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夏桉在他背后颔首:“是。” 然后,她跟萧易燃告辞,收起团扇,自己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虽然她明白,他们三人必须分路离开。 但她知道,七夕那夜过后,他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又回到了刚认识时那般凉薄疏冷。 今日若非在此碰巧遇见,又碰上了萧易燃中酒毒,相信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夏桉其实明白这样挺好的。 至少彼此之间不会产生多余的情感纠葛,他也可以渐渐放下此前对自己产生的那一抹不切实的好感。 而且她清楚,假使他此前心中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也是因为,她重生之后的一些异于他人的行为,引起了他的好奇。 可她自己明白,那些东西并非是她自己原本的东西,也并不值得用来炫耀。 他所喜欢的,是那个经历千疮百孔之后浴火重生,有了记忆加持的自己。 可若可以选,她宁愿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子,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 - 入夜,御书房,璟隆帝手持毛笔,在桌案上写字。 粗重的笔墨,在宣纸上笔走游龙,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义”字。 之后,牛公公上前为他换了一张纸,璟隆帝再提笔墨,又写下了一个大大的“义”字。 接着,一张,又一张…… 御书房门外,福王自和亲的宴席下来,就跪到了此处,一直跪到了这个时辰。 他在和亲大典上口出狂言,虽然他那时正在酒劲上,但萧达明白,事情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朵里。 与其等着陛下降罪,不如直带着父王直接找陛下悔过。 毕竟,福王的这句话,问题可大可小。 往小里说,可以看做是兄弟之间闹脾气的气话。 往大上说,难免会让人猜忌他对陛下有二心,甚至会被怀疑他有造反的意图。 于是他硬是将醉醺醺的福王拉到了皇宫,直接跪在御书房门外向璟隆帝请罪,如此,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御书房内,璟隆帝写了一大摞“义”字之后,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牛公公劝道:“陛下,您也别往心里去,福王殿下就是这般性子,说话口无遮拦的,他心里应还是拥戴您的。” 璟隆帝沉吟了好一会儿,终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猛得拍了一下桌案:“他那是口无遮拦吗?我看他是不服!” 璟隆帝走出桌案,在屋内踱了几步,沉声开口:“幼时,他比我年长四岁,出门挨了打,却总是得我出手替他还回去。再长大些,我以为他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他却是个只会吃,不会干的。 后来我一路拼杀,靠着自己的本事坐上了晋安王。他那时在做什么?在村里放牛! 后来他投奔我,我见他还算有点野心,于是培养他做了个军中的副将。是。建国立业之时,他确实是冲锋陷阵,拼杀战场了,可战略布局是他做的?攻守策略是他熬夜策划的?这万里河山,都是他殚精竭虑接手和治理的。”璟隆帝气愤地伸手指向门外,“他到底有什么脸说这江山有他一半?” 第386章 北雁国君耶律阿德贺上 门外的福王此时酒早就已经醒透了。 听了璟隆帝的话,他赶忙窝着肚子又伏地磕头:“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陛下,今日是臣兄喝多了酒,嘴没有把门的,无心冒犯了陛下。臣心里绝无此意啊。陛下,你就饶了臣这一次吧。” 璟隆帝高声道:“饶了你这一次,你还有下一次!要不,”璟隆帝走到了门口处,隔着帘子质问他,“朕就将这个江山,分你一半?!” 福王将头磕得砰砰作响:“臣不敢,臣不敢啊!没有陛下,哪有臣的今天?臣今日是说胡话呢陛下,请陛下息怒啊。” “你还不敢,我看你是早就心中不满了吧?” 福王哭丧着脸:“陛下,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吗?我也就是长了张破嘴,臣兄我有口无心啊!” 说着,竟吧嗒吧嗒掉下了几滴泪来。 璟隆帝喝道:“我看你是蓄谋已久!” 福王将额头都磕烂了。 “臣不敢,臣不敢啊啊啊。” 接着,他干脆大哭了起来:“陛下,你忘了吗?母亲走的时候,让我们兄弟三人务必相互扶持,相互照应。臣兄一直都是拥戴陛下的啊,我心中绝无异心啊……” 哭了一会儿,他又猛吸了一口气,“陛下,我想念母亲了!” 里面传来一声大喝:“滚,给我滚!”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罚你一年俸禄,禁足一个月,给我少吃饭,多思量!” 福王闻言,如获大赦。 赶忙又连连磕头:“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臣兄回去一定面壁思过!” 福王双手扶地起身,扶着酸痛不已的腰背,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他今日也太过不小心了,怎么就没有控制住自己呢? 竟是这般的当众胡言乱语。 这不是找死呢吗? 糊涂,糊涂啊! - 三皇子府。 萧易瑾作为今日的新郎,心情很是不错。 从今日的宾客阵容可以看出,他如今在朝中的声望已经很高了。 另外,他娶了南越最有名望的一位公主,南越皇室陪嫁之物可谓海量。 往后,他也算是有了一个极有排面的岳丈。 待宾客尽数被送走,萧易瑾便抬步准备去往洞房。 对于远道而来的新娘,他要给足体面。 正在这时,亲信孟午面色有些不好地进了正厅:“殿下。” 萧易瑾看出他有要事禀报。 他对着厅内的其他下人道:“都退下吧。” 屋内众人尽数退出正厅,孟午面色僵硬地来到了萧易瑾的跟前:“殿下,北雁今日也送来的贺礼。” 萧易瑾道:“怎么?” 孟午有些吞吐:“说是,说是北雁国君耶律阿德贺上。” 萧易瑾眸子瞬间瞪大:“耶律阿德,他不是?” 孟午也很是不解:“那夜,我明明亲手将车厢中的人杀了,也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检查了?” “检查了。” 可是显然,不对劲。 “东西确定是阿德送的?不是他们使臣以他的名义送的?” 他们北雁如今找不到耶律阿德,用他的名字送贺礼也说不定。 “账上记得是耶律阿德,且贺礼价值不菲,乃南越国库珍贵之物,没有他们国君的首肯,使臣是办不到的。” 萧易瑾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咬了咬后槽牙,恶狠狠看了孟午一眼:“废物!” 这么说来,耶律阿德并没有死。 那夜,他或许是用了障眼法,或许是以他们不得知的方式逃脱了。 耶律阿德死与不死,对萧易瑾来说并不是多要紧的事。 毕竟执意要杀他的人,是母妃。 但问题是,他们的刺杀行动是真实发生的。 即便耶律阿德没有死,那些耶律阿德带来的北雁人,可是真真切切被他们全杀了。 所以,若耶律阿德真的还活着,他定是清楚这件事,且以他那乖张的性子,说不定会追查到底。 即便他当下不知道是谁出手要刺杀他,可以他的手段,难保有一天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萧易瑾思索良久,道:“进宫。” 总之他活着,这件事就有些麻烦了。 - 章华宫里,淑贵妃今日也特别的高兴。 宫人为她卸去了头上繁冗的的装饰,为她换了一身便服。 她面色愉悦地端着水壶,朝着一株开得争艳的兰花浇水。 常嬷嬷道:“娘娘,您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这花要不老奴帮您浇吧?” 淑贵妃脸上浮起莞尔笑意:“这些花,可都是我从一棵棵幼苗,一点一点养起来的。每日不亲手浇灌它们,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常嬷嬷道:“贵妃好性情,将每一株花都养得花繁叶茂,陛下也正是看中了您的这好性情,才会对您宠爱有加。” 淑贵妃将花间的一个枯掉的叶子拔掉。 “好性情,也并非是一日养成。只是要做大事,总要能沉得住心。这养花,跟做事一样,都是需要慢慢的来,一点一点成事。经过自己之手渐渐取得的成果,才会更加令人欣喜。” 常嬷嬷道:“今日我们殿下也成家了,这婚事办得算的上是圆满。娘娘终于了了一桩心事。想当年娘娘破除万难入宫,从一个低等嫔妃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又一点一点为殿下铺好了路。三皇子又事事都听您的。再往后啊,也都是看得见的好光景,也不枉娘娘苦心经营一场。” 淑贵妃会心笑笑:“还好,我生的是个可造之才。” 淑贵妃抬眼,与常嬷嬷对视:“这个时候,两位新人应是开始洞房花烛夜吧?” 常嬷嬷点头:“可不是嘛,但愿皇子妃今日就能怀上小皇孙。” 淑贵妃一乐:“那感情好。” 这时,一个宫人突然来报。 “娘娘,三殿下来了。” 淑贵妃浇水的动作一顿,眉头轻蹙:“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 淑贵妃整理好衣装,萧易瑾被宫女请进了殿内。 淑贵妃面露不悦:“你是怎么做事的,有什么要事非得在洞房之时进宫?” 萧易瑾警惕地对宫人们道:“都下去。” 宫女们闻声应是,齐齐离开了大殿。 只余常嬷嬷一人。 常嬷嬷是淑贵妃的心腹,这种时候不必避讳。 萧易瑾上前,声音有些紧张:“母妃,耶律阿德,他没有死。” 第387章 哭丧 淑贵妃闻言,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萧易瑾继续道:“今日,耶律阿德竟为儿臣送来了贺礼。” 淑贵妃不愿相信:“确定是他送的?” “不会有假。且儿臣也想过了,刺杀至今,北雁王庭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原本儿臣想,他们可能觉得国君还在四处游历,所以才没有动静。可能要时间久一些,才会发现异样。但,耶律阿德即便在外游历,也不可能与所有人北雁人断了联络。可见,北雁那边没有发现异常。这也就说明,耶律阿德一直都好好活着的。此时也已经回到北雁王庭。” 淑贵妃绷紧唇角,气愤道:“你究竟是怎么办的事?” 萧易瑾颔首。 “刺杀之人亲手将马车中的耶律阿德杀死,随行的人,包括大理寺护送之人,也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尸体当夜已全部掩埋。孟午做事我还是放心地,不知是哪处出了问题。” 淑贵妃想了想,眼里溢出一丝寒光:“难道是盛枷?” 那人在走之前,一直都是由盛枷安置的。 能够替耶律阿德做文章的,也只能是他。 难道是他为他设计了障眼法? 萧易瑾想了想,“不会,盛枷从将这伙人请到大理寺,就一直与那耶律阿德谈判。我带着孟午去大理寺见过一次,人不会有错。” 淑贵妃咬了咬下唇,然后轻哼一声,“那就是一开始,你们所有人就被他们骗了。也是,在异国领地,一个国君怎么会轻易就将真实身份暴露于人前。” “母妃的意思?” “你们认为的耶律阿德,并非真正的耶律阿德。他们啊,还是太过年轻了。” 被那狡猾的耶律阿德给耍弄了。 萧易顿时明白了过来。 “竟是这个原因。” “真正的耶律阿德,想必就是用这障眼法逃出生天的。” 萧易瑾顿觉有些惭愧。 “还是母妃英名,这件事,儿臣没有办好。” 淑贵妃觑了他一眼,道:“每日不要尽想些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向上走的这条路,并非全是坦途,遇事你要学会深入思考。否则就算你坐上了高位,遇到了耶律阿德这种对手,你又该如何应对?” 萧易瑾低头:“儿臣明白。可是母妃,眼下该怎么办?刺杀这件事,想必耶律阿德一定会知道。” 淑贵妃起身,在殿内轻踱了几步。 “孟午做事还算严谨,应是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耶律阿德一时应该想不到我们身上。再说,他们在北境与关武大军对峙多年,原本就与我们大乾不睦。永定候的野心也不是一点半点,大不了,就利用关武大军,踏平北雁!” 萧易瑾默了默,点点头,心里一下就有了成竹。 “儿臣明白了。” 淑贵妃蹙眉看他:“这件事虽急,可你也用不着放着新婚妻子不管,连夜进宫来找我商议。怎么如此压不住事?你现在赶紧出宫,洞房花烛夜,岂能晾着卿理公主不管?” 萧易瑾颔首:“是,儿臣明白。” 说着,他匆匆离了宫。 - 三皇子府,卿理公主戴着凤冠,蒙着盖头。 在洞房里等了又等,总也不见萧易瑾进来。 她坐在榻上,心里犯着嘀咕。 外面的宾客早已散尽,天色也已经很晚了,他为何还不进洞房? 身旁随嫁的宫女们也有些急了:“这个三皇子为何这个时辰了,还不过来?” “是啊,让我们公主在这里等这样久。” “公主,要不要我出去看一看。” 盖头之下,卿理沉默片刻,道:“不用。还有,本公主还没有说急,你们急什么?” 她相信萧易瑾不是故意不来的。 今日和亲大典,事务繁多,宾客身份也复杂,他之所以这会儿还没有进洞房,一定是因为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她既已嫁于他,自然要对他要多多体谅才行。 萧易瑾将来是要做大事的。 她应该对他有足够的耐心,安心做好他的贤内助。 不能这样沉不住气。 见她这样说,宫女们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卿理动了动腰身,扶了扶头上的凤冠,稍微放松了片刻,继续正襟危坐。 今日是他和萧易瑾最重要的日子,她一定要以最好的面貌迎接他的到来。 一定要一眼就迷住他。 不过,却是没有想到。 这一等,又是将近一个时辰。 饶是她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觉得耐心差不多耗尽了。 她越想,心里越是觉得堵得慌。 她一国公主,和亲到大乾。 起码也是代表着一国的尊严。 即便萧易瑾被事情缠住了,至少也应该让下人过来知会她一声。 如此将她晾在洞房,未免有些轻视她这个远嫁而来的公主了。 她一直端着肩膀猛得沉下,一把就想扯掉头上盖头。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的宫人通报的声音。 “三殿下到。” 卿理扯盖头的手瞬间松开,宫女们见状,连忙帮着她重新将盖头整理好。 卿理重又端起双肩,姿容端正地坐在榻上。 他可终于来了。 萧易瑾此时的心情,其实还有些沉闷。 不过,今日是洞房花烛夜,他也不能马虎。 他在门外顿了片刻,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红烛摇曳,红纱帐暖,新娘身着喜服,头戴红盖头,正规规矩矩坐在榻边,安心这等他的到来。 萧易瑾缓步走到榻边,与卿理并肩而坐。 “皇子妃,让你久等了。” 听到萧易瑾的这句柔软的道歉,卿理瞬间觉得如此的等待倒也值了。 “殿下,你事务繁多,自然是正事要紧,臣妾理解,臣妾不怕等。” 闻言,萧易瑾的心也柔软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她依然能体谅自己,实在是难得。 宫人端来合衾酒,二人交杯共饮。 之后,萧易瑾拿起喜秤,轻轻挑开了卿理的盖头。 新娘那如凝脂般的肌肤在红妆的映衬下,愈发白皙动人。一双桃花眼如秋水般澄澈明亮,波光潋滟间,含着温柔的情愫。樱桃小嘴微微上扬,浅笑醉人。 萧易瑾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见他们二人脉脉对视。 宫人们悄无声息离开了洞房。 纱帐垂落,新人相拥。 洞房花烛夜,醉人亦迷人。 - 赵幽从和亲大典出来后,心里一直闷闷不乐。 今日在席间,有好几个人拿此前兵器坊的事情嘲笑他。 将他嘲讽得颜面尽失。 他实在心里烦闷得厉害,没喝几口酒就提前离席了。 闷闷不乐回了府,刚进绛华院,一阵凄婉的歌声自厢房内传来。 听得赵幽心情愈加的憋屈烦躁。 特么,今日整个京都都在欢庆两国和亲之喜,到处都是一排喜乐欢快,这个贱妇倒好,竟然在他这绛华院里哭丧。 作死呢吧? 第388章 翻身的机会 赵幽黑着脸走过去,一脚踹开了夏媛的厢房门。 屋内的歌声戛然而止。 想着萧易瑾今日大婚,新娘却不是自己,夏媛今日心中悲伤得无以复加。坐在房中流着泪,不由自主唱了一首哀伤的歌,用以抒发心中的苦闷。 却没有留意到,赵幽竟这么快从喜宴上回来了。 门被踹开,她心里一阵冷颤,歌词卡在嗓子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赵幽进了厢房,冷幽幽看着屋内榻上坐着的女子,这个贱妇也不知在伤心什么,莫名其妙哭得满脸都是泪。 赵幽冷笑了一下,大马金刀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夫人,何事这么悲伤啊?” 夏媛顿了顿,抽出帕子,拭去脸上的泪。 “我没有悲伤。” “那你怎会哭成这样?” “无非是曲子悲了些,唱得动情了些罢了。” “我还不知,夫人竟还会唱曲儿,夫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夏媛嫌弃地将头扭向一边。 她自然是多才多艺,这些才艺,她本是为萧易瑾准备的。 结果还是嫁给了他这个畜生。 再好的才艺,又有何用?不过是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赵幽盯着她的脸,“看着夫人还是不高兴啊,恰巧,为夫今日,心情也很差。既然我们都不高兴,不如夫人唱一首喜庆的曲儿来听听怎麽样?” 夏媛拧眉看他:“你休想!” 别说她不想为他唱任何的曲子。 她现在这种心境,又如何能唱得出喜庆的曲子。 还不如让她去死。 赵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猛得拍了下桌子:“我让你唱,你就给我唱!” 夏媛忍着眼里的泪,猛得将脸扭向了一边。 “我不唱。” 赵幽起身,直接上前一把勒住她的脖颈。 眼里溢出浓浓的愤慨,咬着后槽牙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今日,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夏媛恶狠狠地看着他,夹着嗓子道:“赵幽,你就是个畜生!” “我是个畜生,”他另一只手猛得用力抓向了夏媛隆起的腹部,“那你肚子里的,又是什么?” 感受到腹部强烈的压迫之感,夏媛心里瞬间开始慌乱。 她连忙伸手护住自己的肚子:“不要碰我的孩儿。” 赵幽斜了下嘴角,手上的力量更大了些:“那你就得听话啊,唱,还是不唱!” 夏媛猛得缩了缩身子。 感觉赵幽若再用些力,腹中胎儿是真的会被他伤到的。 她赶忙艰难出声:“我唱!我唱!” 赵幽就看着她妥协的委屈样子,一把松开了手,再次大喇喇坐了回去。 “开始吧,我要喜庆的,欢愉的,高兴的。” 夏媛咽下心里怨气,酝酿了良久,顶着一张伤情的脸,违和地哼唱起一首节奏欢快的曲子。 拧巴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夏媛只觉得整颗心,都麻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幽终于觉得无趣了。 他顶着沉沉的脑袋,起身离开了厢房,朝着正屋走去。 门外的小贾赶忙追了上去。 “世子,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 “何事?” “其实,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 赵幽瞥了他一眼:“还有机会?什么机会?” “世子你忘了,即便兵器都被充了公,但我们还有那炼铁的工艺在。这世上的铁器,又不止是兵器一种,像铁锤、斧头、锄头、砍刀、剪刀,即便没有兵器那样利润丰厚,也是值得做的。重点是我们的炼铁工艺精湛,将名声打出去,即便将兵器坊改成一个铁器坊,也是能赚到银子的。” 赵幽脑中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对啊,他还有这炼铁的偏方在。 这东西本身就是财富。 这段时间他光顾着灰心丧气了,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以他永定候世子的地位,只要能将东西打出来,就用不着愁销路。 他有些兴奋地指了指小贾:“有脑筋。明日就去兵器坊。” 小贾点头:“是,我这就派人通知掌柜的。” - 次日一早,赵幽和小贾便来到了日照兵器坊。 掌柜的早早就在里面候着了,见了赵幽,连忙迎了出来。 “哎呀世子,真是太好了,我们这里终于可以重新开张了是吗?你看,我将那几个得力的铁匠今日也都喊过来了,想着好久没有燃炉了,让他们将炉子也点着了,也好去去这院里面的湿气。” 赵幽看着再次热闹起来的兵器坊,大为满意,觉得心里也跟着热腾了起来。 他对掌柜道:“做得好,”他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今日就将那招牌换了,换成日照铁器坊。我赵幽做铁器,日后一样能名震四方。” 昨夜小贾的话令他大为开窍。 岂止是斧头菜刀这种小物件,他这铁器坚韧无比,铁鼎、铁门,甚至是一面铁墙,这铁可造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未来他会多方打开销路,只要他这炼铁技术在,就不愁赚不到银子。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干瘪的腰包很快就又会填满银子。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这时,大门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他们循声望去,赵幽一眼就认出,这人是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孟午。 上次三皇子过来定兵器,他也跟着一起来的。 莫非,三皇子又要找他们定做东西? 三皇子如今可是声望极高,若是能再接到他的订单,无疑是他铁器坊重新开张的一个大噱头。 赵幽亲自迎上前去:“孟侍卫,欢迎再次光临我的铁器坊,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孟午下了马,拎着一柄刀来到赵幽面前:“赵世子,若非头段时间的事情,还不知这兵器坊的主人竟然是你。” 赵幽面上浮起一丝谦虚的笑:“嗨,前次不知三皇子光临我们这里,若是知道,必定好好招待一番。 这一次刚好没有错过,请问这次三皇子需要什么?我必亲自盯着铁匠打造。” 孟午摆手:“且慢,赵世子,您先解释一下,我手里这把从你们兵器坊定做的刀,怎得突然不似一开始那般锋利了?” 第389章 咽咬碎的烂牙 赵幽斜眼看着孟午手里的刀。 “何意?刀就是刀,如何会不锋利?” 孟午道:“我们来这里采买时,掌柜的可是特意强调,这刀是用了最新的锻造工艺,削铁如泥,坚韧无比。可是这两天,我们手里的刀,陆续被发现变得和寻常兵器无异了。” 赵幽显然很不能理解他的话。 他眉毛竖起,什么乱七八糟的。 “孟侍卫,我见你是三皇子身边的人,所以才敬你几分。可你这话是何意?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孟午举起手里的刀:“不信赵世子自己试试。” 后面的几个侍卫也跟着递上了自己的刀。 “我的也是。” “我的这把也和孟侍卫一样。” 赵幽一把拿过孟午手里的刀,看了看刀柄上他们日照兵器坊的印记。 是出自他们兵器坊的没有错。 他对掌柜的道:“给我取柄铁刀来。” 他自己锻造的东西,他心里有数,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变成普通的刀? 这些人是过来找茬的吧,是想讹钱? 待他亲自验证了,看他不去三皇子府告这孟午一状。当他永定候世子是软柿子? 掌柜的赶忙到墙边取了一柄普通的刀过来。 赵幽举起手里的刀,猛得朝掌柜的手里的刀砍了下去。 只听“乓”的一声,掌柜手里的刀完好无损,他手里的刀一下子被弹开了。 赵幽很是不可思议。 掌柜的也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 接着,赵幽又举起手上的刀,朝那柄刀砍了下去,结果还是一样,那柄刀依然没有任何损害。 赵幽有些气急,他直接从掌柜的手里将刀夺来。 双手猛然对砍。 还是无用,不仅如此,众人都看到了,孟午的那把刀的刀刃,已经被砍出了豁口。 孟午指着那豁口,道:“这下赵世子清楚了吧?” 赵幽道:“不可能,”他一把将孟午的刀丢在了地上,“你这刀不是我们兵器坊锻造的,这刀被你们掉包了。” 其他几个侍卫道:“赵世子,你怎能抵赖?总不能我们所有人的兵器都被掉包了吧?” “就是,昨日我向一个老乡吹牛,说我这剑有多么多么厉害,结果他让我帮他砍一块铁板,好嘛,我这一剑下去,他的铁板丝毫未损,我这剑直接裂成两半。” 他从剑鞘中抽出了只剩下半截的长剑:“看,成这样了。” 那断成一半的长剑,此时看在众人的眼里,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孟午心里明白,这些兵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定是因为赵幽们的锻造工艺不成熟。 如此造出来的兵器,短时间内用着像神兵利器,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化,就变得和寻常兵器无异了。 “世子若是不信,可以去试试你们兵器坊里面从前打造出来的兵器,看看是什么结果?” 赵幽心里也疑惑万分,他大步进了兵器坊,从兵器架上取了的一柄用来展示的刀,又对着手里的那柄普通的长刀看去。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还是没有砍动。 他不甘心,接着又一下,还是一样。 他瞳孔逐渐变得幽黯,又气急败坏地又取了兵器加上的一柄短剑,朝着铁刀砍去。又取了一柄匕首、一柄短刀,将整个兵器架上的东西试了大半,结果证实,他这兵器坊里哪里还有什么神兵利器,全都变成了一堆废铁。 他终于意识到。 糟了,糟了。 那锻造工艺,出问题了。 他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只觉得脑袋瓜子要胀开了。 浑身每个汗毛似乎都气得立了起来。 小贾和掌柜的也懵了,也拿起兵器架上的刀具亲自试了几次,结果和赵幽的结果一样。 他们也意识到,想要再次翻身的机会是没了。 这时,赵幽猛得将整排的兵器架全部推倒,怒吼一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一把扯起掌柜的衣领,“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子我只给你一人看了,你是不是没有按照那锻造工艺给我做?你是不是在里面做了手脚?” 掌柜的简直要冤死了。 他哭丧着脸道:“世子,您的买卖,请我来打理,我哪敢有半点的马虎,我恨不得咱们兵器坊能做大做强,名震梧州,我也好跟着您一起出人头地啊。” “那你倒是认真给我做事啊!” “世子,苍天可见,我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我是严格按照那纸条上的技艺安排锻造的,绝没有出半点纰漏。再说,我们一开始做出来的兵器,不是效果十分理想的嘛,说明工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赵幽恨恨勒紧他的脖子:“那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怎么又变成废铁了?” 掌柜的难过地都快要哭出来了。 “世子,您这方子是从哪里弄来的,如此看来,是这锻造技艺不成熟啊。世子明察啊。” 一开始锻造出来的兵器,确是没有问题的,效果十分惊艳。 可是放置了一段时间,却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如此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方子其实根本不靠谱啊! 掌柜的怎么也没有想到,原以为是揽了个瓷器活,到最后却变成了一个祸端。 小贾上前道:“世子息怒,下人也觉得,是方子的问题。” 赵幽又岂会一点也想不到。 他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依然勒紧掌柜的衣领,“你不是专业打铁的吗?那你倒是给我找找原因,如若不然,就给我去死。” 这时,孟午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他道:“赵世子,你怎么惩罚下人我们不管,但三皇子先前从你这里定的二百件兵器,如今可是全都变成了普通兵器。我们当初的出价,可是不是普通兵器的价格。赵世子,你要如何解决?” 赵幽稍稍冷静了下来。 对,三皇子是不能得罪的。 三皇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大统,得罪了他,日后他可没法在京中立足。 他一把将掌柜的丢到了一边。 冷静片刻,态度努力谦和下来。 “此事,不知三皇子现在可知晓?” “他手里也有一柄你锻造的剑,你觉得他知不知晓?” 赵幽心下一阵懊丧。 “麻烦你回去转告三皇子,就说我明日必亲自登门谢罪,将殿下订购兵器的银钱全部归还。” 孟午见他总算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也不愿再与他废话。 “那我可就如此回去禀告三皇子了。” 赵幽恭敬颔首:“是,我绝不失言。” - 孟午一行人骑马离开。 赵幽转目看着这颓败的兵器坊,心里愈发觉得忍无可忍。 再次挥刀,将兵器坊砍得一塌糊涂。 还是小贾上前抱住他将他制止。 掌柜的瑟瑟发抖躺在地上,魂都快没了。 安静了一会儿,赵幽猛得转头看小贾:“这炼铁的方子,我们是从一间茶馆里弄到的吧?” 小贾想了想:“是的,有两个年轻人在用这个方子做交易,世子看中了这个方子,于是就……” 赵幽道:“去给我查,将那卖方子的人给我找出来。” 小贾道:“我会去查,不过世子,眼下我们得先想办法赔三皇子银两,此事耽搁不得。” 赵幽恨恨咬了咬牙。 真是感觉在咽咬碎的烂牙。 第390章 她笑的,就是这一日、这一刻的赵幽 典当行里。 赵幽将自己随身带了十几年的玉佩,押到了柜上。 三皇子那里全部赔下来,要一千多两银子。 夏媛已经被她搜刮干净,母亲那里他不能去要。 如此大的一笔银两,必会惊动父亲,他此番得罪的可是三皇子,父亲若是知道,必轻饶不了他。 且他也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如此挫败的样子。 如今他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枚玉佩了。 这枚玉佩,是当年被立为世子之时,祖父赐给他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颜色稀有,材质上乘,花纹细致精美,有市无价。 如今,只能先将这个给抵押了。 从典当行掌柜手里当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赵幽对那掌柜恨声道:“本世子只是暂时将这玉佩存放在你这里,你给我好好保存,绝不能出手。我不日便会过来赎回。若这个东西被你卖了,本世子饶不了你。” 那掌柜的认得赵幽,知道他就是个横行霸道的混球。 这种人,自然不能轻易招惹。 对他的话,他自然是不敢有半点反驳。 “世子放心,这东西你就暂存我这儿,我绝对给你保存好。我等着您过来赎回。” 赵幽最后看了一眼那枚玉佩,黑着脸离开了典当行 - 夏桉听了双鹤的禀报,眉毛挑了挑。 看来,那炼铁方子的后劲终于来了。 她知道赵幽的那枚玉佩,那枚玉佩极为贵重,前世他总是随身携带,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 如今,他终于混到了需要典当这枚玉佩的地步了。 哼,他以为他只需要面对三皇子的损失吗? 现在还不过是三皇子最先发现了这兵器的问题。 此前从他那里购买了兵器的人,后续都会发现手里的兵器不灵了。 会有越来越多的顾客前去兵器坊讨说法。 日照兵器坊,接下来八成要热闹上一阵子了。 自然,若是倚靠永定候府的势力,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摆平的事。 然赵幽一生最怕的就是他的父亲永定侯。最接受不了永定候说自己是没用的东西。 为此他才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证明自己。 这一次,他这个没用的东西,可不是光当个玉佩就能掩盖他的无用了。 赵幽,前方多沟壑,你准备好了吗? - 翌日,赵幽亲自带着银子去到三皇子府。 被招进正厅时,他才发现,盛枷、萧凌、朱玄凤等人也在。 尤其是盛枷。 这个家伙,此前与三皇子一起在他那里定了兵器,后来又无故过来全都退了。 那时自己还跟程鸽叫嚣,以后即便大理寺想要,他也绝不会再卖他们兵器。 结果,这货就毁了他十几万的生意,害得兵器坊赔了个底朝天。 此时,他竟又坐在这里看他的笑话。 看到自己落到这般田地,他心里定是乐坏了吧? 进了正厅,赵幽仿若进入刑场,感觉自己像是被检验的囚犯。 提前预备好向三皇子赔罪的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萧易瑾昨日已经知道了兵器的事。 其实他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奇怪。 毕竟赵幽的兵器坊此前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如今再出这等事,感觉一点也不稀奇。 此人终归是个没用的纨绔,做事实在是不靠谱。 当初他若知道那兵器坊幕后的主人是他,定兵器前必会思量一番。 赵幽硬着头皮上前,朝着萧易瑾躬身施礼:“参见三殿下。殿、殿下,兵器一事,臣也是被奸人蒙骗了,不知那锻造工艺竟如此不成熟。臣再次向你赔个不是。此前殿下所付银钱,我今日悉数还与殿下。还望殿下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萧易瑾道:“赵世子,你的这兵器坊,可谓故事多多啊。罢了,所幸本殿定的兵器不多,也就不为难你了。”他随即看向盛枷,“我记得当日,盛枷也从你那里定了兵器,赵世子是不是得一并将银钱还了?” 盛枷正专心回忆夏桉那日来到大理寺,与自己讲八卦时的情景。 那故事对他来说,颇具讽刺意味,她讲到结尾却是笑得极为悦然。 奇异的是,她那日八卦中的含义,今日真应验了。 赵幽的兵器,果然就是个带期限的绣花枕头。 过了一定时日,竟真的与普通兵器一样了。 夏桉那日的笑容,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当时不明白,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八卦,她为何会笑得那般高兴。 现在看到赵幽这副窘迫的样子,他明白了。 她笑的,就是这一日、这一刻的赵幽。 多年查案的经历让他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想法,他一定要查清楚,夏桉究竟为何会如此恨赵幽入骨。 见他没有反应,萧易瑾又喊了他一声:“盛枷?” 盛枷这时才回过神。 “回殿下,我定的那些兵器,后来因为大理寺经费的原因,暂时退了。不过,”他眸光落在赵幽身上,声音淡冷,“当日赵世子可是发了很大的火气,说以后大理寺的订单都不接了。却不想,赵世子是这么个不接法。” 第391章 珍珠胭脂铺 听了盛枷话,赵幽脸色僵了僵,微微直了直脖颈,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 “盛少卿当是知道,这做买卖,有起有伏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盛枷面前,绝不轻易低头。 萧凌起身走到了赵幽的面前,调侃道:“我说赵兄,从前做个闲散悠哉的世子不是挺好的吗?你怎得如此想不开,竟是去做起了买卖。现在好了,从前顶多被叫声纨绔,现在又被加了两个字,败家纨绔,啧啧。” 赵幽心里一阵火大。 “萧凌!” 萧凌笑笑:“瞅你,这么大火气干嘛?我们也算是从年幼之交,说你也是为你好。劝你日后可不要再琢磨什么做生意的事,我听了都替你担心。” 赵幽气得感觉心底直冒火气。 然这里毕竟是三皇子府,他不能随意发脾气。 他终是强忍了下来没有吭声。 萧易瑾道:“赵世子既然已亲自过来赔罪,本殿也就不追究了。赵世子要不坐下来一起喝杯茶?” 赵幽赶忙道:“谢殿下宽宏大量。茶我就不喝了,我这就将银子补给孟侍卫。那,臣下就告辞了。” 萧易瑾点头:“孟午,送客。” 朱玄凤看着赵幽离开的背影,摇着手里的扇子:“真是想不开,这回可够他狠狠吃一壶的。不过你们猜,这个时候最难的是谁?” 萧凌问他:“谁?” 朱玄凤意味深长道:“他后院里的那些女人呗。” 萧凌恍然:“还真是。” 赵幽后院的事情,盛枷也有所耳闻。 夏媛如今嫁做了他的妻子,日子定是安生不了。 夏桉表面上与赵幽唯一的联系,就是她这个姐姐夏媛。 但是,在夏媛出嫁以前,夏桉酒后就恶语诅咒赵幽不得好死。 且她与她这个姐姐,看上去感情并没有那那么好。上一次在酒馆,夏媛设计,差一点将她送进大狱。 可见姐妹关系相当地紧张。 她不会为了夏媛而如此恨赵幽。 - 出了三皇子府后,盛枷对程鸽道:“去查一个人。” 程鸽郑重道:“是,大人您说,查谁。” “夏桉。” 程鸽猛得抬眸:“查夏三?夏三,身上没有什么官司吧?” “让你查,你就查。” 程鸽颔首:“是。” 不过,大人这些日子不是对夏三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吗?怎得今日突然又下令查她。 再说,她就是一个后宅的小庶女,能查出些什么? - 三皇子府宾客散尽,孟午进了正厅。 “殿下,耶律阿德的贺礼要怎么处置?” 萧易瑾想起母妃的话,道:“封存。” 接着,他又补充道,“记住,我们并不知道耶律阿德曾经被刺杀,此事与我们无关。” 孟午敛眉理解萧易瑾话中含义:“是,属下明白了。” “殿下,贺礼中还有一件礼品,颇为特别。” “何物?” “送礼者,是工部夏侍郎的嫡长子夏舒纬,也就是新晋翰林侍读。他送的贺礼,是一套羊脂玉棋具。颇具匠心。” 萧易瑾轻眨了下眸子:“夏舒纬?” “属下还想起,此人此前就在一些场合,有意无意想要靠近殿下,还曾在外称颂殿下的才德。” 萧易瑾目光落在远处,思索道:“夏舒纬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是欧阳大学士的得意门生,做为翰林侍读,也经常有机会伴圣驾左右,倒是个可用之人。” “属下觉得,他的这份厚礼,也表明了自己想追随殿下的决心。” 萧易瑾笑了一下:“他倒是个会看风向的。也罢,本殿身边正好缺一个像他这样的年轻文臣。他既然送了棋具,应是会下棋吧?” 孟午道:“定是会的。” “好久没有遇到什么适合的对手了,通知他,明日来府上与我下一局。” 孟午点头:“是。” - 这日,京中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一间普普通通的胭脂铺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铺子前挂了一个木底黑子的招牌,上面“珍珠胭脂铺”的名字,看上去简单又质朴。 掌柜是个女子,着一身水绿色裙子,妆容素雅。 但,即便装扮简单,也难掩她明艳清冷的面容。 铺子就这么开业了,即便没有放鞭炮,也没有挂彩头,就像这里原本就有这样一家店一样。 周围商家好奇围过来,见是间胭脂铺,都不大看好。 “如今京城的胭脂,多半都是由金花胭脂行掌控,本来胭脂就是利润不高的买卖。这种单打独斗的小铺子,能赚什么银子?” “可不是,我原先也是最想做胭脂生意的,可是听说京城胭脂的售卖价格,都是由金花胭脂行操控的,普通商户根本没有定价的权利。如此一来,普通胭脂铺想要赚钱,可就太难了。” “这位娘子开铺子前,也不看看行情。就这样贸然开店,恐会赔本啊。” 这时,珠玑手里拿着几个香盒走出了门外。 笑着对众人道:“铺子新开,也没有什么好送给各位邻居的,这些胭脂就送给大家做见面礼吧。” 说着,将手上的香盒一一分给了门外围观的人。 珠玑明艳亲和的笑容,让大家顿生好感。 都笑着接下了香盒。 有个女掌柜问她:“你这,不搞个开业仪式啥的?” 珠玑笑笑:“现在铺子事情多,仪式就先不搞了,待哪日铺子上了正轨,再放一响鞭炮庆祝也不迟。” 众人都略带同情地笑了笑。 她铺子里的货都铺好了,此时再劝她也是无用。 不搞开业仪式也好,省得惹得金华胭脂行的注意。 即便是这样,那金花胭脂行过不了多久,也会登她的门。 她这生意还真是说不好能做到几时。 - 送走了几位看热闹的邻居,珠玑自己抬眼看了看店招。 然后转身回了铺子里。 不搞开业庆典,是姑娘的意思。 宁先生转达时,只说姑娘让她将鞭炮先留着,到了该放的时候,一响都不会少。 从莳花楼出来后,姑娘和宁先生给了她足够的体面和信任,让她一点一点适应外面的生活。 不仅如此,为了让她心里有底气,还找了个调制胭脂的老师傅阮娘,专门教她做胭脂,教她如何经营胭脂铺。 在阮娘的调教下,她已经自己可以调制出好几款胭脂。 自由的空气,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原来人是可以这样有滋味地活着的。 与现在自己过得生活相比,过去自己根本就是在地狱里。 她很感激,感激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姑娘,感激她毫无芥蒂地选择她、相信她。 因此,只要是姑娘的意思,她愿意全部无条件相信。 第392章 父亲,你砸我作甚? 她会极尽己所能为姑娘做事。 且姑娘说了,选她是因为她最合适,至于理由,她会慢慢告诉她。 她还挺好奇那个理由是什么,她会耐心等待。 目前,她的任务就是将这间胭脂铺做起来。 她的身份藏不住,她在莳花楼做了那么久,这京中总有人能认出她。 她自己对此不甚介意,那本就是她真实的过去,她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她如今对外的身份,就是一个被贵人赎了身的青楼女子。 开这间铺子,就是兴趣使然,打发时间用的。 至于赚钱嘛,随缘。 一切低调,再低调。 - 不远处,宁舫天对夏桉道:“姑娘不过去看看吗?我们可以扮成顾客上门,不会引起人注意的。” 夏桉收回目光,朝着街尾走去。 “不去了,铺子刚开,她有一堆事情需要打理。先让她一个人好好适应,我此时去了,她反而会有些不自在。” 宁舫天点点头。 “姑娘,你让我查夏夫人现下的经营情况,我确查出了端倪。她身上果然还有一些问题。” 夏桉就知道,她年轻时做事都能不择手段,如今又能老实到哪里去。 “回清风醉,我们细聊。” - 此时此刻,夏府琼栖院。 刘管事站在下首。 魏氏坐在软榻上,手底下撸着白猫,声音懒洋洋道:“说罢,何事又这么急过来找我?” 刘管事道:“此前那个用了我们铺子里的唇脂,嘴巴开裂的顾客,今日又来闹了,这次说,说要去官府告我们。” 魏氏皱眉:“告我们?上次她来,不是已经赔给她银两了吗?” 那贱妇抹了她家的口脂,唇上裂了血口子,气势汹汹找到了他们胭脂铺讨说法。 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因为胭脂用着不适,跑过来闹的。 大多给点银子就打发了。 当时这贱妇来闹,她已经命刘管事赔给她一笔银钱了。 怎得今日还来闹,还没完没了了? 刘管事道:“这次的原因不是这个,那日回去之后,她小产了。” 魏氏一拧眉:“小产了?” 刘管事显出了一丝紧张:“且她找了专业的胭脂师傅鉴定,查验出是我们口脂里朱砂的问题。” 魏氏心下一咯噔。 此前为了让口脂颜色更加鲜亮,卖的更好,她让胭脂师增加了口脂里朱砂的含量。 如此做出来的口脂,极受爱美女子们的追捧。 竟真的出事了? 魏氏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不简单。 “其他口脂呢?” “目前剩余未销出去的,我已经让人全部下架。只是这次若真闹到了府衙,会有些棘手。她若将那口脂递上去,对我们十分不利。” 魏氏咬了咬牙:“有什么不利的?这么多人都买了我们的口脂,只有她出了问题。就是她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别出了事全都赖在我们头上。要么怎么别人不来闹,只有她来闹?” 刘管事沉吟片刻,道:“这正是下人所担心的,事情若是传开,难保没有其他人跟着一起闹,很多人可能出了事,但没有往这口脂上面想。若是坐实是我们的问题,对我们胭脂铺将是重创,未来生意怕也会严重受损。” 魏氏闻言,手上撸猫的动作停住。 仔细想想,刘管事说的绝非危言耸听。 若是府衙真的判了是他们胭脂的问题,那她的金华胭脂行名声可就毁了。 魏氏想了想:“我记得,她是他们府里的一个妾室吧?” “确是一个小妾。” “哼,一个妾室,居然也敢如此兴风作浪?” “夫人,眼下,我们该如何应对?下人觉得,这状决不能让她告成啊。” 魏氏想了想,面露一丝烦躁。 静安府知府王广泉,她倒是认得。 此人乃京中弘宁伯爵府的庶子,从小便与她相熟,少年时对自己极为仰慕,曾热烈追求于她。 她当年嫌弃他是个庶出,从不理睬他。 不曾想此人,现在竟也混到了静安府知府这个位置。 这种地方官,看似名头不高,其实很有实权。可谓掌握着京中普通百姓大半的生杀大权。 魏氏拾起佛珠,捻动起来。 无论如何,胭脂这件事,决不能被爆出来。 否则她所有的胭脂生意可就全都毁了。 她使劲眨了眨眸子,狠心咬了咬牙。 看来,得去见这个王广泉一面了。 - 夏桉预料的没错,赵幽的兵器坊果然陆陆续续东窗事发了。 起先是三两位从他这里锻造了兵器的顾客,过来想探问兵器不灵的原因。 再后来是成群结队,毕竟那段时间这兵器的神奇之处在京中被传得沸沸扬扬。 有不少散客在日照兵器坊定做了兵器。 如今发现这东西悄无声息变成了普通兵器,心中无不恼火。 毕竟,他们花大价钱,买的可不是这种普通的货色。 但他们来了兵器坊后,却都吃了闭门羹。 兵器坊竟然已经停业了。 后来不知是谁透漏的消息,这兵器坊是永定候府的赵世子开的。 冤有头债有主,有人一起哄,这些人便纷纷跑到了永定侯府的门口讨说法。 赵幽当了玉佩,还了三皇子银两,本来以为事情已经圆满解决。 这日在宿醉中突然被喊起来的时候,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依照永定侯的命令,整理好仪容来到了正厅,听到街上传来阵阵喧闹声,觉出了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有些忐忑地道:“父,父亲。” 永定侯直接抄起桌上的茶盏朝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赵幽一侧头,那茶杯堪堪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疼得眼皮直抽抽,心中一恼:“父亲,你砸我作甚?” 永定侯伸手怒指大门的方向:“你说,你一共给我卖出了多少件兵器?!” 第393章 偏袒与坑害 赵秀以为先前闹到御前那一次,已经是赵幽惹得最大的祸事。 没想到后面还有如此丢人情况。 他竟是弄了假的炼铁方子,搞得顾客此时全都堵到了府门口讨说法。 这下好了,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做了何等蠢事。 他永定侯府的面子,这个逆子是一点也不想替他留啊! 赵幽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外面叫嚣的,都是找过来的顾客。 这下事情是真的兜不住了。 到底还是让父亲知道了。 他眼神躲闪,缩了缩脖子,片刻后,喉咙干咽了一下,逞强道:“父亲,我能解决,这事我自己可以解决,我这就出去看看。” 说着,他转身便要冲到街上。 这些贱民,闹事竟然闹到了他们府门口,简直是找死。 三皇子他得罪不起,对付这些刁民,他可是有的是手腕。 看他今日不狠狠收拾这些贱民一顿。 赵秀怒喝一声:“你站住!” 赵幽脚步猛得停下。 赵秀道:“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解决?” 赵幽拳头紧了紧:“父亲,这您就不用管了,儿子自有办法。” 赵老夫人焦急道:“孙儿,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出去啊,那些人现在正在气头上,伤了你怎么办?” 南宫氏也道:“是啊,幽儿你现在不能露面,你出去会有危险的。” 赵秀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们就让他自己出去,我倒是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替自己擦屁股。” 赵幽闻言,沉着眸子就朝外头走去。 这时,赵桓赶忙上前拉住了他。 “三弟此时不能出去,父亲,还是我出去看看吧。” 赵幽这个时候一露面,就是众矢之的,且他现在自己都是一团糟,根本没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情。 事情闹到今天这个样子,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这关乎的,是整个永定侯府的颜面。 父亲苦心积累的名望,又怎能因为此事就被抹黑? 他必须挽住这个尊严。 赵老夫人道:“对对对,还是桓儿出去应对吧,桓儿毕竟年长一些,也有过历练,定是能处理好的。” 南宫氏也道:“对,桓儿你出去看看,跟他们好好说,不论是赔银子,还是讨说法,一定要将事情压下来。” 赵桓看着上首的永定侯。 只见他朝他无奈地甩了下手:“你先去看看。” 赵桓点头:“是。” 赵桓带着几个护卫,去了府门口的方向,赵幽侧身站在原地,脸黑如炭。 赵老夫人喊他道:“幽儿,别站着了,坐下吧。” 赵秀道:“坐什么坐?惹出此等丢人的祸端,有什么资格坐?给我老实站着。” 赵幽低着头,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过了大约一刻钟,外面的喧闹声终于渐渐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赵桓和小贾走回府里。 赵桓对众人道:“这些人大多因为多花了银子,心里不服。都是些讨账的心思。我已跟他们讲明,明日开始,集中在兵器坊为他们或退货、或补差价,让他们明日去兵器坊办理即可。” 赵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你看,这也没多大点儿事儿嘛,来,幽儿,快来祖母这边坐下,我们幽儿不过就是要强,想做做做生意,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看把幽儿给憋屈的。” 赵秀咬了咬后槽牙,大喝一声:“老大。” 赵桓应声:“在。” “拿家法!” 赵幽身子猛得一颤。 赵老夫人闻言,急了:“不能上家法,不能对幽儿上家法,会打坏的。” 南宫氏也向赵秀恳求:“老爷,这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您消消气,幽儿他已经知错了,是不是幽儿,快跟你父亲好好认错。” 赵秀道:“从小到大,我一要对他用家法,你们就强加阻拦。可是你们看看,他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可知他弄这兵器坊,给我惹出了多大的祸端。他此前违背圣上旨意,要带着巨量兵器运送到风化城。你们觉得圣上会对驻守在风化城的关武军作何感想?上一次在御前,我费了多大的口舌,才免除了圣上对我们赵家的猜忌。 我们赵家手握兵权,极容易引起陛下的忌惮。这个蠢货却是做出如此愚蠢行径,此次我再不上家法,改日我们这永定候,都会毁在这个畜生的手里。” 赵老夫人怜惜道:“上次宫里不是已经罚他了吗?幽儿上次挨板子的伤才刚好,怎么受得了你的一顿家法?你要是非要打,就打老身,这顿家法,老身替他受了!” 永定候为难道:“母亲!” 赵老夫人口气坚决:“总之今日你要打,就将那家法打在老身身上,休想碰幽儿半分!” 赵幽忙顺势跪了下来:“父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我行事一定万分小心,绝不会再给府里添麻烦、绝不会再让府门蒙羞,父亲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他可不能再受家法了。 一顿家法下来,他又得再躺个十天半月。 他要疯了。 南宫氏也赶忙袒护道:“是啊老爷,你看,幽儿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再罚他了,算妾求你了。” 赵秀脸色铁青,倏得站了起来。 赵老夫人随即也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幽儿,到祖母身边来。” 赵幽膝盖擦地,直直朝着赵老夫人蹭了过去。 赵秀气得心口直冒火气:“你们?” 片刻后,他只能狠声叹了口气,“嗨!” 然后,他怒气冲冲离开了正厅。 赵桓凝视了赵幽一眼,跟着赵秀一起离去。 祖母的袒护,南宫氏的宠溺,看似是偏袒这个侯府世子,看在他眼里,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种坑害。 赵幽,这辈子是好不了了。 听着赵秀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赵幽一下子心有余悸瘫地坐在了地上。 赵老夫人和南宫氏赶忙上前安抚他:“哎呦我的孙儿,他们那些杀千刀的,竟敢来找我孙儿麻烦,孙儿,没事了啊,没事了。” 南宫氏道:“母亲,辛亏您出面挡着老爷,要不然今日这一顿家法下来,幽儿这身子可真就毁了。” 赵幽此时趴在那南宫氏的胳膊上,眼眶泛红:“谢祖母和母亲替我求情。” 赵老夫人道:“你可是祖母心里的宝贝疙瘩,祖母怎么舍得让你受家法。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 赵幽有气无力地被从地上扶了起来。 - 这日下朝,孟午在宫门前拦住了夏舒纬:“夏学士,三皇子问你今日可有空,想邀你去府上下局棋。” 夏舒纬闻言,心中顿时一喜。 他谦和应声:“三皇子有请,臣自是愿意前往。” 第394章 一年前的丑事 孟午道:“那,夏学士请。” 马车内,夏舒纬心中暗想,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算是没有白费,三皇子终于注意到自己了。 只要取得萧易瑾的赏识和信任,往后他的仕途,必会一片坦途。 如此想想,前段时间自己一心想要俘获欧阳从霜的芳心,从而获得欧阳府的助力,实属有些可笑。 他那样姿容平庸的女子,实际上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只要自己抱紧了三皇子这棵大树,未来他在朝中地位超过欧阳大学士也说不定。 人有时候,就是得靠自己。 - 到了三皇子府,他调整好状态,下了马车。 然后被孟午指引着进入了三皇子府,来到了三皇子的书房内。 此时,萧易瑾正坐在棋桌旁,上面摆着的,正是他送给他的新婚贺礼。 夏舒纬躬身施礼:“臣,参见三殿下。” 萧易瑾笑笑:“免礼,早闻夏学士才名在外。不知今日,可否陪本殿下一局?” 夏舒纬道:“能陪三殿下棋,是臣的荣幸。” 萧易瑾伸手:“夏学士请。” 夏舒纬走了过去,坐到了棋盘对面。 接着,二人开始对弈。 棋过三局,夏舒纬输两局,胜一局。 结束后,萧易瑾道:“夏学士棋步稳健,落子无悔,与你下棋,很是舒畅。” 夏舒纬颔首:“三殿下棋技高超,臣自叹不如,与殿下对弈,臣受教非常。” 萧易瑾道:“你们夏府,还真是人才济济,赵世子夫人善诗词,夏桉善才艺,你又是刚刚入仕,就成了翰林院最年轻的翰林侍读。夏侍郎倒是教子有方啊。” 夏舒纬做出一副谦逊状:“哪里,我们夏府也就胜在了门风清正,在父亲的影响下,家中儿女也都勤奋了些,所以才有了一些才名。但与世家大族子弟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萧易瑾浅声笑笑:“夏学士过谦了,夏学士以后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将来也可以成就高门第。” 夏舒纬道:“臣,不敢当,臣只一心想要做好事情。若能有所建树,那也是得陛下和三皇子赏识,臣愿意为大乾的繁荣,尽自己绵薄之力。” 萧易瑾点头:“好,改日有空,再请夏学士过来与本殿下棋。” 夏舒纬起身,躬身施礼:“只要殿下不嫌,臣自是随时都愿意前来陪殿下对弈。那,臣今日就先告辞了。” 萧易瑾淡淡勾唇:“孟午,送夏学士。” - 孟午将夏舒纬送至府门处,重新返回书房。 萧易瑾此时已经坐回到书桌旁喝茶。 孟午问道:“殿下觉得,此人怎样?” “此人棋技与我,应是不相上下,不过,与我对弈时,虽看似步步未退让,其实一直给我留有余地。” “他第一次与殿下下棋,肯定不敢表现得太过激进。” 萧易瑾笑笑:“盛枷那小子,第一次与我下棋,就与我奋力拼杀,激进得很。” “盛大人幼时就陪着你,自是直白一些。” 萧易瑾略微思索:“这个夏舒纬,与我对弈时,一方面对我有所退让,一方面,又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算是个聪明人。重要的是,此人不安于现状,是个野心的。” “殿下觉得,此人可用吗?” “只此一面,难以判断,看看他都能为本殿做些什么吧。” 孟午点头:“殿下英明。如今,殿下在朝中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威望,只要立储提上日程,殿下必会一举拿下储君之位。” 萧易瑾淡然一笑,眼里也溢出一抹笃定。 - 盛枷下朝时,看到袁浪又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大理寺。 他知道,虽然他这个顶头上司寻常时候只是个摆设,但其实很受璟隆帝信任,一些璟隆帝暗地里需要查办的事件,都是亲自交由他来处理。 袁浪在大理寺,看着像是个甩手掌柜,但一些要紧事的事件他全部心中有数。 自己初到大理寺之时,诸多事务都是他教给他的。 袁浪查办案子的能力,其实是在盛枷之上的。 只不过,盛枷做事极有力度,查办案子效率也高,因此他乐得个清闲,放权让盛枷处理大理寺大部分事宜。 如此,他表面上看起来才像个挂名的大理寺卿。 盛枷感觉得出来,袁浪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比从前紧绷了不少。这一次,他替陛下办的事情应是非同一般。 他已经几天没有在大理寺露面了。 - 夜里,袁浪再次入宫。 御书房内,牛公公见袁浪来了,立刻带着所有宫人退出了御书房。 璟隆帝坐在案前,目色幽沉地问道:“有结果了?” 一向面容和善的袁浪,此时在璟隆帝面前,神情变得极为深邃。 他拱手朝璟隆帝施礼:“陛下,有了。” 一年前,太子被废黜。原因是一次宫宴,他与宫里的锦嫔有染。 出事当日,表面上看,他们二人被发现在一间偏殿里行逾矩之事。 这件事发生之后,他们双方都大喊冤枉,但是屋里的情形璟隆帝当时见了。二人有染是事实。 事后,太子被废黜,锦嫔悬梁自尽。 毕竟是件丑事,事后也没有人再提起。直到前段时间,浣衣局里有个宫女疯了,被嬷嬷管教时,说了一句令人胆颤的话。 她当时一直念叨:“锦嫔是冤枉的,锦嫔是冤枉的。” 虽然那宫女已经疯了,但人无意识说出的话,有时候更加真实。 嬷嬷觉得兹事体大,毕竟牵扯到前太子。 她便亲自告诉了牛公公,由牛公公秉明璟隆帝。 听闻此事,璟隆帝心下也觉得,当时这件事办得过于仓促了,很多细节都没有深究。 若锦嫔真的是被冤枉的,那这件事恐怕就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于是将这件事交由袁浪亲自调查。 看来,今日已经有了最终的结果。 璟隆帝沉声道:“说。” 袁浪放下手臂:“一年前事发时,皇后一气之下病倒了,无暇管理后宫之事。锦嫔自缢后,她殿里的宫人,是淑贵妃处置的。 因事情牵扯巨大,锦嫔贴身的几个宫女都被赐了白绫,剩下一些下等婢子,发配到了浣衣局。 这疯了的宫婢,就是其中一人。 第395章 陛下,是时候立储了 袁浪继续道:“臣在外面找了个郎中,为那宫婢医治了一番,还颇有效果。那宫婢脑子如今已经基本清醒了。 据她描述,一年前宴会当日,她曾亲眼看到有人不小心将锦嫔的衣裳弄脏了。锦嫔进那间偏殿,是更衣去的。 如此,臣联想到,大皇子事发时也说过,自己并不清楚为何会进了那间偏殿,也不清楚怎么就和锦嫔睡到了一张榻上。” 璟隆帝沉默片刻,道:“弄脏锦嫔衣裳的宫女,找到了?” 袁浪道:“找到了。” “谁?” “宫里司衣局的一个绣娘。” “一个绣娘?” “竟臣查探,这个绣娘与淑贵妃宫里的一个宫女,是同一批被选进宫的,平日里偶有走动。” 璟隆帝默了片刻:“同一批进宫,不能说明什么。” 袁浪道:“的确如此,不过,大皇子被废后不久,这个绣娘被提升为了女官,原因是,她绣的一件衣裳,得了淑贵妃极大的赞赏。” 璟隆帝眸色暗了一瞬。 袁浪话到这里,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 所以说,一年前的那件丑事,是场有预谋的算计。 元儿,锦嫔,都是被冤枉的。 袁浪继续道:“陛下,臣,还要不要提审那个绣娘?” 事情基本明了。 提不提审那绣娘,也改变不了什么。 璟隆帝眸色幽深,沉默了一会儿,道:“那绣娘暂且不动” 袁浪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让陛下知道。盛少卿几个月前,查出了一桩三皇子府的盗窃案。您多年前赐给三皇子的那支古剑,此前被人盗了。” 璟隆帝诧异:“古剑被盗?” “那古剑后来成为了上元节灯谜会的一个彩头。” 璟隆帝眼里滚动着怒气:“何人如此大胆?” 袁浪道:“经查,是三皇子府的一个门客偷盗的。” 璟隆帝追问道:“难道,古剑被盗与那件事有关?” “经盛少卿调查,那个门客,其实是大皇子的人。” 璟隆帝停了停,不禁冷笑了一声:“好啊,在朕的眼皮底下,他们倒是斗得欢啊。” 思考片刻,他对袁浪道:“此事你就查到这里吧。” 袁浪颔首:“是,陛下。” 涉及皇族秘辛,不同于普通案件,如何处置还得要璟隆帝自己裁决。 袁浪知道,到这里,自己的任务差不多就结束了。 袁浪走后,牛公公赶忙进来伺候,给璟隆帝倒了盏热茶。 璟隆帝神情略显疲惫,牛公公赶忙上前帮他揉背。 璟隆帝合眼默了一会儿,问道:“老五最近还是经常微服出行?” 牛公公笑笑:“最近啊,五殿下又迷上医药,日日都在太医院翻看医书呐。要说我们五殿下,就是在宫里头待不住。前一段时间对工部的修建事务十分着迷,万国商贸街建起的时候,他日日在现场观看,搞得灰头土脸的,现场都没人认出他。后来又钻研了一段时间兵器,还在赵世子开的那家兵器坊打过杂呢。这次不知为何,又对医药产生了兴趣。” 璟隆帝勾勾唇角:“这小子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感兴趣的东西,非得弄明白了才行。” 牛公公想了想,道:“陛下,其实不管有没有这浣衣局宫女的事情,您心里,其实也早已经拿定主意了吧?” 璟隆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牛,你知道作为上位者,最难得一点是什么吗?” 牛公公软声道:“呵呵老奴不知,老奴只知道如何伺候陛下。” 璟隆帝声音沉稳:“最难的,是看透周围人的人心。” “呵呵,陛下明察秋毫,什么事情也休想逃过陛下的法眼。” “还有一个更难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牛公公摇摇头:“老奴还是不知。” “更难的,是你看透了一些人的心思,却还得陪他们演演戏。” - 翌日早朝,几个朝臣上奏了几件事情之后。 万丞相上前一步,声音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璟隆帝道:“讲。” “陛下,大皇子被废黜已一年有余,储君之位一直空悬,我大乾乃梧州第一大国,总不好东宫一直空着。陛下,是时候立储了。”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掀起一阵骚动。 大部分官员心里都动起了算盘。 璟隆帝帝面容威严坐在上首,右手搭在龙座的扶手之上,手指微微弯曲,中指轻轻敲打扶手,俯首看着下面群臣的反应。 没有说话。 等了须臾,见璟隆帝没有表态,永定侯也跨出一步:“陛下,臣觉得,丞相的提议极有道理。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长期无储。今四海升平,江山稳固,当早立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这时,礼部舟尚书也站出来,朗声道:“陛下,储君乃国之根本,臣也觉得应早定储位,使社稷有继,宗庙得奉,江山永固,以保我朝长治久安。” 蔡侍郎眸子动了动,也跟着大胆踏出一步:“求陛下早立储君,使臣民有所期待,人心安定。” 接着,又有好几位朝臣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萧易瑾站在前面,面上没什么表情。 四个皇子中,萧易元还在软禁,萧易燃就像个透明人,小六还是黏着母妃的幼童。 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沉淀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母妃一定会非常高兴。 璟隆帝看着下面俯首一片,问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欧阳大学士。 “欧阳大学士,立储之事,你怎么看?” 欧阳子城缓缓上前一步。 拱手施礼:“回陛下,臣觉得,陛下的确是时候考虑储君的问题了。” 璟隆帝睥睨着殿上众人。 “看来,朕的确应该早做决定了。” 说着,他站起身,由牛公公扶着,退出了大殿。 随着宫官的一声:“退朝。” 下面顿时掀起一阵不小的波动。 每个人都清楚到了现下已经到了立储的时机,从前只是没人在朝堂上提起。 此次万丞相牵头,此事一下子就提到了日程。 “这次终于要立储了。” “是啊,陛下终于要做决断了。” “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写奏折吧。” “对对对,我推举三皇子,你呢?” “哎呦除了三皇子,还能有谁啊。” 第396章 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萧易瑾下了朝,就去往章华宫。 淑贵妃正在泡鲜花茶,听了萧易瑾的禀报,双眉愉悦地挑了挑。 “万丞相提出立储一事了?” 萧易瑾点头:“是的,今日朝堂之上,众臣都随他之后,提出立储的意见。父皇也说,时候了。” 淑贵妃嘴角挂起笑意。 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一年多前,将萧易元拉下来后,她从未在璟隆帝面前提过一次立储之事。 一来为了不让璟隆帝起疑,二来,除掉萧易元,剩下的皇子之中,没有一个能与萧易瑾竞争的。 好饭不怕晚,半辈子她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年半年。 今日算万丞相识时务,在瑾儿和亲之后,提出了立储之事,如此一来,一切看起来都水到渠成。 陛下会认为这是大势所趋,半点怀疑不到他们母子身上。 入宫以来,璟隆帝的精明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不吃花言巧语那一套,也不迷恋美色。文才武略,极具智慧,凡事谋定而后动。这令她做起事来,多有掣肘,很难随心施展手脚。凡事都尽量做得衬他的心意,以保障自己在后宫的权益和地位。 好在,她终于熬到了儿子即将入主东宫的这一天。 只要萧易瑾入主东宫,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嘱咐萧易瑾道:“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行事要万分小心。做事定要尽心尽力,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一定要沉住气。这朝中还有皇后母家之人,难免还有支持萧易元的大臣,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们抓到任何的把柄。 萧易瑾道:“是。儿臣明白。” 鲜花茶泡好,她递给对萧易瑾一杯:“今儿是个好日子,晚上带着皇子妃,到母妃这里用膳吧。” 萧易瑾看着杯中散开的红色花瓣,心情十分愉悦:“好。” - 夏桉听说此事,是在午后。 中午父亲没有回府用膳,而是被叫去了杜尚书的府上。 夏舒纬同样也没有回府。 似乎是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午后她找人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今日早朝,立储一事被提上了日程。 下午,她煮了一壶茶,送去三草斋,进去之后,见夏光淳面前放了一个折子,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写。 她替夏光淳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父亲,这是女儿煮的红茶,您喝一口解解渴。” 夏光淳伸手接下茶,“你辛苦了。” 夏桉状似好奇地看着那空白折子:“父亲今日去杜尚书府上,是谈储君一事吧?” 夏光淳抬眸。 夏桉笑笑解释道:“今日外面都已经传开了,说是陛下要立储了,传得可热闹了。” 夏光淳道:“百姓只会当个热闹来看,但立储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夏桉好奇问道:“那,你们想要推举谁呢?是三皇子吗?” 夏光淳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三皇子,如今在朝中的确呼声最高,今日与杜尚书、蔡侍郎商量下来,也觉得只能推举他。” “那父亲迟迟不动笔,是为何?” 夏光淳沉思须臾:“三皇子的确声名在外,可我对他了解甚少,总不能空洞地写几句赞赏之词,就向上递折子。” 夏桉看着那空白的折子,“父亲,那不如这折子,你就不递了。女儿这段时间,机缘之下倒是与三皇子打过几回交道,他本人确是气度翩翩,温文尔雅。 但女儿同时也与五皇子接触过一次。那日,他与三皇子一同在我的清风醉吃酒,楼下一个老翁突然晕倒,三皇子和其他贵人们只当是个热闹看,只有五皇子一人下楼查看情况,还亲自渡气救了那老翁一命。” 夏光淳眸色略深:“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原本女儿想要为那老翁渡气,结果五皇子拉开了我,他自己渡了。” 夏光淳眨了眨眼:“五皇子个性看着有些内敛,甚少有关于他的事情流出。所以,众人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我这个朝臣,知道的居然还不如你一个小女子多。” 夏桉小声道:“父亲,女儿觉得,众人不了解五皇子,不代表陛下不了解。所以此次立储一事,结果其实很不确定。您既然心中不笃定,这折子还是不递为好。” 通常这种时候,代表着朝臣站队的时候。 哪个朝臣推举了谁,到了璟隆帝手里,会不自觉将他看做哪个派系,给他留下固有印象。 此次,萧易燃会被立为太子。 父亲若选了萧易瑾呈上去,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但若他推举萧易燃,明面上是有些牵强的。所以,这折子不如不递。 夏光淳思虑片刻,觉得夏桉说得极有道理。 他沉了沉,起身道:“我得再去一趟杜尚书府。” 与此同时,翰林院,夏舒纬书写奏折,将萧易瑾的功绩和贤德一一描绘一番,推举他为太子。 - 午后开始,众大臣举荐的折子像纸片一样飞往御书房。 御书房桌案上的奏折越摞越高,璟隆帝心无旁骛在一旁写着字,一个也没有打开看过。 牛公公道:“陛下,这么多折子,您此时不看,会越攒越多的。” 璟隆帝道:“急什么,这风还且得吹一会儿呢,到时候一并阅览也不迟。” 这时,外面的宫人道:“陛下,欧阳大学士求见。” 璟隆帝停笔,抬眸道:“宣。” 欧阳大学士进了御书房,朝着璟隆帝躬身施了一礼。 “老臣参见陛下。” 璟隆帝此时已经放下笔,坐于暗道前:“免礼。” 璟隆帝见欧阳大学士手上空空的。 “今日下了朝,百官纷纷递折子,向朕举荐太子人选,怎么欧阳大学士,空着手来的?” 欧阳大学士笑笑:“陛下,老臣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老臣,有些想法想秉明陛下。” 璟隆帝道:“大学士直言便可。” “陛下,立储一事,关乎国之根本,如今四位皇子中,大皇子已经失去机会,六皇子年幼,也没有参选的可能。剩下的,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 他看了眼璟隆帝案上的折子,“想必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推举三殿下为储君的。但老臣斗胆一言,三皇子是否适合做储君,有待商榷。” 第397章 皇后宫里候佳音 璟隆帝眼神眯了眯:“哦?大学士何出此言?” 欧阳大学士道:“三皇子有才学,也有能力,但,老臣总觉得,他仁慈不足,若有朝一日登基,恐难将百姓福祉放于重要位置。如若不能共情于百姓,恐,重蹈前朝覆辙啊。” 做为从前朝走过来的人,他曾目睹前朝帝王是如何轻贱百姓副职,搞得举国民怨沸腾,国不像国,家不像家。 说他危言耸听也好,说他无病呻吟也罢,他是真的怕这大乾的天下,再有那样的一日。 璟隆帝道:“大学士,你如何觉得三皇子,仁慈不足?” 欧阳大学士道:“老臣极少与三殿下私下接触。但她与南越公主和亲当日,老臣也参加了宴席。当时有人劝五殿下向他敬酒庆贺大婚之喜,五殿下说明自己从不喝酒,三殿下为了全自己的面子,要求五殿下破例陪他喝一杯。 最后,五殿下终是磨不过面子,对他敬了一盅酒。但看得出来,五殿下平时是真的不喝酒,当时一盅酒下肚,表情看上去甚是艰难,还惹得众宾客嘲笑。但三皇子对此,却不以为意。” 璟隆帝声调略高:“他让老五喝了酒?” “是的。老臣觉得,作为兄弟,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让五殿下做出勉为其难的事情,总归有些欠妥。待亲兄弟尚且如此,若是面对寻常百姓呐?” 璟隆帝脸色越发难看。 这件事他还没听人提起过。 老三竟是让老五喝了酒。 多少次宫会,老五从不举酒杯,连他这个做父皇都从未当众勉强过他。 他竟是如此不客气,为了自己的那几分面子,如此难为老五。他是私心里,是觉得自己比老五地位高几分吧? 根本就不将这个皇弟放在眼里。 这与当众欺负老五有何差别? 璟隆帝心有余悸,也不知那日老五喝了酒之后,是怎么挺过来的。 璟隆帝看着下面头发花白,直抒胸意的老臣,沉声问道:“那大学士觉得,此番选谁为太子,比较合适?” 欧阳大学士颔首:“老臣此番并没有想好推举谁,我只是想将自己的担忧,告知陛下。” 璟隆帝笑了一声:“大学士还是一如既往的中肯啊。” 欧阳大学士颔首:“老臣不敢当啊。” “行了,大学士的意见,朕听明白了,大学士回吧。” “老臣告退。” 欧阳大学士退出屋子,璟隆帝眼底闪过怒意。 他竟不知,老五那日差一点有性命之危。 - 两日之后,御书房里的折子已经摆满桌案。 璟隆帝懒得一一翻阅,让牛公公帮他翻阅统计,看看各部官员都是如何推举太子人选的。 果然,除了大皇子母家一派没有递折子,六部官员但凡递了折子的,超八成都是推举萧易瑾做储君。 璟隆帝笑笑:“我这个三子,倒是很得臣心啊。” 牛公公道:“陛下,老奴还发现了一件事。” “说。” “六部侍郎以上的官员,都递了折子,唯有一位尚书和一位侍郎,没有递。” “谁?” “工部的杜尚书和夏侍郎。” “他们二人没有递?” “对的。” 璟隆帝想了想:“我记得,那个叫夏桉的小女子,就是夏光淳府上的吧?” “对的,翰林院的夏侍读正是他的长子,不过,夏侍读极力推举了三皇子。” 璟隆帝点点头:“知道了。大部分人跟风攀附,小部分人慎重清醒。这朝堂之上,总算还有坚持己见之人。” - 晚秋时节,天高气爽。 这日一早,后宫所有妃嫔全部齐聚在皇后的瑞翎宫,大皇子妃和三皇子妃也一起跟着过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今日是个大日子,立储的圣旨会在今日的朝会上宣读。届时,空置一年多的东宫将迎来新的主人。整个大乾,乃至整个梧州,都在观望着这一日。 皇后崔氏,乃了璟隆帝潭州做藩王时,迎娶的王妃。她的母家乃潭州世家大族崔氏。后来璟隆帝登基称帝,崔皇后顺理成章登上凤位,母仪天下。 崔皇后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秉性贤良,温和优雅,在后宫一直颇有威望。 但一年前大皇子出事被废黜,对她打击不小。 这一年来,她免了诸妃嫔的日常请安,每个月集中来请安四次即可。她日常深居简出,后宫诸多事宜都交由淑贵妃去打理。 然今日毕竟是大日子,无论如何,她是一国之母,总要拿出些胸襟出来。 带着众妃嫔一起等待早朝上的消息。 卿理今日出门前,特意打扮得低调了些。 她已经听说了,满朝文武大部分都递了折子推举萧易瑾为太子。萧易瑾今日受封之后,自己也就顺理成章成为大乾的太子妃。 即将成为东宫的女主人,自然也不需要什么衣饰的妆点。 穿得素雅一些,反而更容易搏得众人的好感。 众妃嫔相继进了崔皇后的大殿,一一对崔皇后请过安。 皇后见人到齐了,朝着底下的女官示意,接着,两列宫女端着茶水进了殿内。 为各位妃嫔一一奉上一壶茶。 崔皇后声音和缓道:“今日这茶,茶香悠远,适合慢慢品。各位妹妹今日可以在本宫这里多坐一会儿。” 下面齐齐应声:“谢皇后娘娘。” 这时,好事的钰妃好奇道:“你们这几日有谁伺候过陛下,可有哪位姐姐知道些立储的内情,说来听听。” 六皇子的母亲云妃淡声道:“这还需要什么内情,”她有些嫉妒地看了眼淑贵妃,“我听说举荐三殿下的折子,陛下的桌案都快摆不下了。” 淑贵妃不动声色喝了一口茶,道:“妹妹说笑了,立储之事,要由陛下亲自做主。陛下若是觉得不可,即便全天下都举荐瑾儿,也是无用的。六皇子虽小,可若他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同样也是有机会的。” 那小六日日“母妃母妃”地黏着云妃,半点男子气概也无,陛下能欣赏得了才怪。 云妃讪讪一笑:“姐姐说笑了,小六还年幼,这辈子只能仰仗着诸位兄长照应了。” 这时,钰妃道:“诶,不是还有我们五殿下吗?晴妃姐姐,五殿下已经年满十五,也是有机会的嘛。” 第398章 立储 晴妃乃萧易燃的母妃。 因出身不高,平时存在感极低。 其实立储一事,陛下最近私下里与她提过两次。只说让她也做好思想准备,小五也是有机会的。 但她真的不敢肖想萧易燃能被立为储君,自此入主东宫。 她母家势单力薄,若是萧易燃入主东宫,他将不会有任何有力的助力。他得凭借一己之力,担下东宫所有责任。 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与其将他架在高位从此孤军奋战,她更希望他这一生能做个闲散王爷,凭自己的心意过活。 听了钰妃的话,晴妃惭愧笑笑:“此事终究是前朝之事,我们只在后宫等着消息就好。一切全凭陛下定夺。” 淑贵妃余光扫了晴妃一眼。 这对母子,她向来没有放在眼里。 一个县令之女,能成为妃子已经是莫大的恩宠。 想与她精心教养的儿子争夺储君之位,做梦! 卿理也看了晴妃一眼。 原来她就是五皇子的母妃,这老实巴交的性子,果然和萧易燃如出一辙。 这时,与淑贵妃交好的娴妃道:“我说钰妃妹妹,每次一有这种事,就你最八卦,你如此好奇,自己也争争气,为陛下诞下一个皇子啊。” 钰妃不爱听了:“娴妃姐姐承宠这么多年,不也没有为陛下诞下子嗣吗?” 娴妃被戳到痛处,心里一急:“你?” 崔皇后道:“够了。让你们在本宫这里喝茶,不是让你们斗嘴来了。怎么,茶不好喝?” 钰妃赶忙道:“好喝,好喝地。” 娴妃也道:“皇后娘娘赏的茶,自是口感极佳。” 崔皇后道:“好喝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二人赶忙讪讪低头,大口地喝茶。 崔皇后道:“晴妃说的对,我们今日聚在这里,只不过是等待结果。莫要对陛下的抉择妄加猜想,你们再说下去,可就逾矩了。” 众妃嫔再次齐齐应声:“是。” 淑贵妃淡淡瞥了一眼上首的崔皇后,她头戴夺目凤冠,一袭明黄色凤袍璀璨耀眼,裙摆如金色的云朵铺展下来,整个人雍容庄重。 她的母家,是雍州王家,与崔氏比起来,门户弱了许多,为她提供不了什么实时性的助力。若非如此,她早就将这个崔皇后取缔,一举登上这后位了。 不过现在的结果也不差,即便她诞下嫡出的大皇子又怎样? 到头来,还不是成了自己儿子的垫脚石。 只要萧易瑾入主东宫,她就是这大乾将来最有权利的女人。 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壶中茶水快要见底的时候,一个女官脚步稳健地走进殿内。 她对崔皇后躬身施礼:“皇后娘娘,有结果了。” 闻言,卿理瞬间屏气凝神,盯着那女官。 淑贵妃眸子猛得一热,一时间竟是紧张的口齿有些发干。 在场的众人全都面露好奇之色,等着女官继续往下说。 崔皇后此时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心中不觉想起十年前自己的儿子被立为太子时的情形。 那时,情况比现下直白得多,她诞下的嫡出大皇子,几乎没有悬念。陛下在圣旨下达之前,就已经私下告诉了她结果。 她还提前为元儿准备了储君的衣袍。 那时,一切都那么美好。 而十年后的今天,储君之位已经彻底与自己的儿子无缘。 此时此刻,无论结果是谁,对她来说都是无意义的。 她淡声对那女官道:“既然有了结果,就宣吧。” 女官声音明亮道:“陛下旨意,自即日起,立五皇子萧易燃为太子,即日入主东宫。” 场上静默了两秒,还是钰妃忍不住先出了声:“竞真的是五皇子?” 接着,众人也忍不住觉得诧异。 “竟不是三皇子吗?” “三皇子呼声是最高的啊。” “是啊,三皇子不是为陛下立过不少功劳吗?” “五皇子,五皇子平时没什么声响啊?” “就是啊,陛下为何会立五皇子啊?” 淑贵妃原本挂着笑容的脸,几乎是瞬间垮了下来。 嘴角不觉狠狠抽动了一下。 只觉得自己应是幻听了,可众人的议论声又切切实实证明,她听到的没有错,立为储君的是老五,不是她的瑾儿。 她顿觉十分可笑。 璟隆帝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吗?萧易燃到底哪一点能与她的瑾儿相比! 可笑,太可笑了。 卿理听那女官的话,脑中一阵轰鸣。 瞳孔震颤不已。 何意?何意? 大乾帝这是何意? 萧易瑾在他们南越国,都已经被传为是大乾下一任皇帝了。 你现在竟是将储君之位给了别人? 不是,那她算什么?她在诸国皇子中选了萧易瑾,不远万里嫁来大乾,是为了来做这大乾未来国母的。 否则她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若只是做一个王妃,她何以非要嫁来大乾? 晴妃听闻女官的话,半晌没有回过神。 陛下竟然真的选了他的燃儿。 她缓缓垂下眸子,他的燃儿,以后就是太子了? 这太不真实了。 从今以后,燃儿该如何面对铺天盖地地关注和考验。 她这个做母妃的,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崔皇后也觉得很是意外,此前觉得萧易瑾被立为储君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陛下怎得会做出如此令人意外的决断? 她目光落在了淑贵妃的身上。 想必此时最难以承受的,就是她了。 片刻后,她声音透着威严:“莫再议论了,陛下既已做出决断,我们知晓便可,自此拥护陛下的决定。好了,今日茶已见底,大家都各自回去吧。” 众人回过神,纷纷起身:“是,臣妾告退。” - 淑贵妃和卿理回到章华宫时,萧易瑾已经等在那里。 目光一片混沌。 见了淑贵妃,萧易瑾显得有些愣神:“母妃。” 淑贵妃沉着气走到了上首的座椅上,坐了下去,一言未发。 第399章 想不通 出了瑞翎宫,淑贵妃派人将卿理公主送回了三皇子府。 常嬷嬷有眼力见地带着所有的宫人离开了殿内。 殿内只剩下淑贵妃和萧易瑾母子二人。 淑贵妃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质问萧易瑾:“你最近,难道做了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璟隆帝为何会放弃萧易瑾,从而立萧易燃为太子。 总应该有他放弃萧易瑾的理由。 除非瑾儿最近犯了什么错处,不然根本不应该啊。 萧易瑾道:“儿臣最近什么都没有做,儿臣谨遵母妃的教诲,大婚之后行事十分低调,以免在这个档口出现任何纰漏。” 淑贵妃道:“那你父皇,究竟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他将我们母子看成是什么了?” 萧易瑾微微垂眸,眼里寒凉一片。 他自己又何尝能理解父皇的想法? 今日在朝堂之上,牛公公宣读立储圣旨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站在大殿之上,就像是个笑话。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 前一刻大家都将目光希冀地放在他身上,后一刻,萧易燃变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他心中何等失落? 要知道,立储非朝定暮改之事,今日一旦定下,往后便再难更改。 更何况已经有了前太子被废之事,这一次,父皇是绝对不会轻易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否则大乾皇室,必遭整个梧州耻笑。 所以,他该怎么办? 难道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平庸的王爷吗? 他有些失落地对淑贵妃道:“母亲,儿臣也实在想不通。” 淑贵妃瞥了眼一身挫败之气的萧易瑾,道:“你先回府吧。给我收起脸上的情绪,挺直腰板好好地回府。”她咬了咬牙,狠声道,“事情没有结束!” 萧易瑾沉眸颔首:“是,儿臣明白。” 萧易瑾走后,常嬷嬷刚要进殿伺候,只听殿内传来一阵花盆碎裂在地上的巨大声响。 接着,又是“轰”地一声 良久,听到里面再无动静了,她才走了进去。 只见淑贵妃单手撑着花架,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两盆矜贵的石斛兰残碎在地,一片狼藉。 - 晴妃的朱云殿,萧易燃和晴妃默不作声对桌而坐。 晴妃其实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极有内涵和才徳,只不过托生了她这样的母妃,一直被人看轻,不得重视。 今日陛下既然选了他,自是有陛下自己的道理。 她开口问道:“燃儿,你有信心吗?” 萧易燃抬眸,少年黑眸明亮,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与坚定。 “其实,儿臣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晴妃颇为意外:“为何?” “此时立储,只有我和三皇兄两个人选。三皇兄的行事风格,我是知道一些的。虽他在朝中积累了颇高的声望,但总觉得他或许不是父皇所看中的那种人。而父皇待我,一直都有所期待。” 晴妃知道陛下一直有不动声色关注萧易燃。可她总以为,那是寻常父子之间的关心。 晴妃看着他:“所以,你是有心理准备的?” 萧易燃道:“既然父皇选择了我,我便没有退缩的道理。东宫即便是刀山火海,有父皇的信任,儿臣也会走好这条路。” 他心中也有一些关于治国的谋略和追求。 他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若掌握权力,该如何治理社稷,造福万民。 他是有决心的。 晴妃明白,此时此刻,他们母子均已没有退路。 萧易燃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 总好过脑袋空空,怯生生进入东宫大门。 那样还不如现在就向陛下跪辞这太子的名头。 她语重心长道:“既然你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母妃会尽我所能支持你。这条路可能并不平坦,你定要万分谨慎周全。” 萧易燃道:“儿臣明白。” - 魏氏也听说了今日是立储之日。 上次三皇子大婚,儿子送的贺礼很入三皇子的眼。 夏舒纬最近已经被请去三皇子府,陪三皇子下过好几次的棋了。 显然,三皇子是赏识她这个儿子的。 三皇子立储之后,夏舒纬可就是太子近臣,将来前程可谓一片大好。 魏氏一想到儿子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未来储君的赏识,这心里头就禁不住美得开花。 今日怎么着也要跟着儿子一起高兴一下。 琼栖院内,她安排人特意备了一桌好饭,只等着夏舒纬下朝回来一起用膳。 她一边撸着猫,一边问姜嬷嬷:“这个时辰了,纬儿快回来了吧?” “快了快了,夫人莫急,大公子今日回府,定是会先来我们琼栖院的。” 魏氏略有所思地笑笑:“你说,往后这纬儿得了三殿下的重用,是不是有大把的机会立功?” 姜嬷嬷道:“那还用说,”姜嬷嬷神秘兮兮道,“夫人,你想争个诰命的愿望,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实现了。” 魏氏唇角高高扬起:“就你会说话。” 姜嬷嬷嘿嘿笑笑:“主要是,老奴也是盼着夫人的这一天啊。” 屋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夏舒纬身边的落樱叩门进了屋。 魏氏朝她身后看看,道:“怎的就你过来了,你们大公子呢?他回府了吗?” 落樱道:“回夫人,大公子回来了,已经到了静枫院。大公子让我给您带话,说他今日午膳不用了,让您不用等着他。” 魏氏眉毛一勾:“怎的不用午膳了?什么日子也得好好用膳啊?” “大公子说他没有胃口,让夫人好好用膳。” 魏氏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因为今日心里太过高兴,所以吃不下饭? 她心里不禁埋怨:怎得如此禁不住事儿?越是有好事,越是应该吃得香才是! 她有些无奈地放下了膝上的白猫。 “罢了,他不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就亲自过去。”她吩咐姜嬷嬷,“将膳食布到静枫院吧。” 姜嬷嬷道:“好咧,我这就是安排。” 魏氏起身,步出院子,朝着静枫院走去。 路上恰巧碰到夏舒寒连跑带跳下学回府。 见了魏氏,他慢下脚步朝着魏氏施礼:“母亲。” 魏氏目光轻蔑地看着他:“跑跑跳跳的,急着做什么去?” 夏舒寒假笑了一下:“回母亲,三姐姐说是有好事找我,让我过去一起用膳。” 第400章 要不再攀附五皇子? 夏舒寒擎着假笑,继续朝前快步走去。 魏氏瞪了他一眼:“一屋子下贱坯子,能有什么好事?”她问姜嬷嬷,“今日府里大厨房的膳食是什么?” 姜嬷嬷道:“今日厨娘们主要为夫人张罗饭食,大厨房的饭都是将就着做的,没啥像样的吃食。” 魏氏转身继续朝着静枫院走去:“他们就不配吃好的。” 到了静枫院,魏氏脚步轻快地进了夏舒纬的正屋,结果却发现他不在正屋。 不在正屋,就是在书房。 “这孩子,大中午的还想着公事。这心里是有多不平静。” 她忙又出了正屋,朝着东边的书房走去。 轻叩了下书房的门,里面传出夏舒纬的声音:“进来吧。” 魏氏满脸堆笑走了进去。 见夏舒纬坐在书桌旁,没看书,也没忙公务,就这么干干地坐在那里。 魏氏无奈地笑笑:“纬儿,遇到多大的事也得用膳呀,怎得说不用就不用了?” 夏舒纬道:“母亲,你用就好,不用管我。” “瞎说,你不用,母亲一个人如何能吃的下去,”然后她朝着夏舒纬走近了几步,有些语重心长道,“母亲知道,你今日心里一定颇为不平静,毕竟,一路走到这里不容易。这朝中有多少官员,绞尽脑汁想靠近未来的国君却不得章法。却又有几人能像我儿一样,这么快就成了三殿下的人。 今日储君已定,这往后,我儿以后仕途可谓一片光明,应该愉悦地接受这份成就才对,何以在这里兀自呆坐?” 夏舒纬脸色僵硬地动了动双唇。 “储君的确是定了。” 魏氏道:“就是啊,今日合该饮酒庆祝一番啊。” “但,不是三殿下。” 闻言,停了一秒,魏氏笑容僵在脸上。 “不,不是三殿下?” 夏舒纬点头。 魏氏讪笑了一下:“你说笑呢吧?不是三殿下,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那个五殿下不成?” 夏舒纬深深叹了口气:“今日陛下立储,储君是五殿下,五殿下即日入住东宫。” 夏氏面色一滞。 顿了须臾,她难以置信地质疑道:“真的是五殿下?怎么能是五殿下?” 夏舒纬抿紧唇角,低眸摇了摇头。 魏氏有些傻了。 接着,她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一时间很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任谁也不会想到,今日入主东宫的,是五皇子啊! 居然押错人了?押错了啊。 她眸子转了转,试探地道:“那,那你再去接近五皇子呢?五皇子不及三皇子名头大,一定是很好接近的。”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极有道理:“对,纬儿,你不要灰心,五皇子的母妃不过是个县令之女,宫宴上我远远见过他们母子,看着寻常得很。母亲有银子,有很多银子,你就利用这些银子去和他套近乎,我不信搞不定他。” 若说三皇子,她的母妃是贵妃,三皇子自小就身骄肉贵,有距离感。 不好攀附, 可纬儿不照样搞定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应是更加容易许多。 这个不行,就立马调转方向,换下一个呗。 夏舒纬自嘲地哼笑一声。 “母亲,我亲手递了推举三殿下的折子,发自肺腑将萧易瑾称赞了一番,现在回头去攀附五殿下,母亲觉得可行吗?” 对陛下。 对三皇子。 包括对五皇子。 他要如何面对? 魏氏再次愣了神。 如此,确是难办了。 这回她默了好一会儿,声音变得有气无力:“你父亲呢?可知你父亲推举了谁?” 夏舒纬难耐地揉了揉眉心。 “父亲谁也没有举荐。他曾劝我,不要写推举的折子。” 魏氏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写?” 夏舒纬惨笑一下:“母亲此时问这个问题不是很好笑吗?我们有谁能想到圣上放着才学兼备的三皇子不选,选择五皇子?再说我们先前靠拢了他,不是更应该在这种时候支持他吗?” 魏氏突然觉得身上哪哪都堵得慌。 这时,姜嬷嬷在外面道:“夫人,午膳已经布好了,您和大公子过来用膳吧。” 魏氏只觉得脑子发胀,心想还用什么膳啊。 她有些无力地站起身。 “罢了,你也好好冷静一下吧。母亲,母亲再回去替你想想这件事。” 说着,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夏舒纬的书房。 姜嬷嬷见她走出书房,顿时觉出了不对劲。 她脸色一片惨白,与刚刚来静枫院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她担忧地上前扶住她:“夫人。” 魏氏道:“午膳撤了吧,今日不用了。” - 萧易燃入主东宫的消息,如同汹涌的潮水,迅速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漫延开来。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对立储之事的讨论和惊叹之中。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气息。 茶楼酒肆、朱门矮户,今日的话题基本都是为围绕着立储之事。 夏桉中午从夏舒寒手里套出了野火将军,准备送到欧阳府给欧阳贝贝玩几天。 马车行这一路,她听到三三两两的路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对于夏桉来说,经过几次的接触,对于太子之位的人选,她更倾向于萧易燃。 总觉得他更加能关注百姓的生活。 萧易瑾,多少有些不接地气。 但她同时也知道后面的事情。 又不禁替萧易燃捏了把汗。 从前她只想管好自己的事情,现在她倒是觉得,她可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若有机缘,她希望能救下他的性命。 马车不知不觉到了欧阳府,欧阳贝贝提前得知夏桉会在午后过来给她送野火将军,此时已经兴致勃勃地和欧阳从霜等在府门口。 夏桉拎着小笼子下了马车,欧阳贝贝立马跳下台阶迎上前去。 “桉姐姐你果然守信,说送我玩几天,真的就送过来啦。” 第401章 妹妹送你一份大礼 夏桉伸手将手里的草编笼子递给欧阳贝贝:“答应你的事情,桉姐姐岂有反悔的道理。不过,答应桉姐姐,轻点玩。” 野火将军夏舒寒实在宝贝得很,还是得完好地还给他。= 欧阳贝贝爽快道:“放心吧桉姐姐,三日后,定完璧归赵。” 欧阳从霜对夏桉道:“我会看着她,不让她瞎胡闹。” 欧亚贝贝道:“姐姐,我何时瞎胡闹过了?” 欧阳从霜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推进了府里:“行了,都已经得逞了,赶紧回去吧。” 欧阳贝贝也没磨叽,拎着野火将军乐呵呵进了府。 欧阳从霜回过头走下台阶,对夏桉道:“何必如此惯着她,其实不用借她也无妨。” 夏桉道:“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也高兴,再说我总不能狂骗小孩子。” 二人手牵手上了夏桉的马车,一起去往十里馥香料坊。 路上,夏桉问欧阳从霜:“今日想要调什么香?” 欧阳从霜有些嗫喏道:“他来信说,白日没什么胃口,夜里睡眠也不大好,我想着调两款适合他的香。” 夏桉小声调笑道:“有没有可能,陆将军是因为思念某人,所以才会茶不思饭不想?” 欧阳从霜低声嗔怒道:“莫瞎说!” 然后唇角压不住朝上勾了勾。 夏桉看着她脸上那丝难以掩盖的幸福之色,不觉也勾了勾唇。 这才是热恋中女子该有的样子。 表面浅浅淡淡,内心充盈丰满,说不出来,又藏不住。 但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男子。 夏桉今日则是为了祖母来调香的。 今年祖母的生辰,她想送她一款特制的香料。 - 午后调完香从十里馥出来,欧阳从霜直接坐马车回了府,夏桉则去往清风醉。 如今清风醉的生意,泗水街其他几个旺铺的生意,以及香云纱的生意,在宁舫天的操控下,全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他们商号现在账上的营收,月月呈倍数增长,收入十分喜人。 且宁舫天已经在布局更大商业蓝图,她的银钱在他经营下,慢慢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马车到清风醉时,宁舫天已经在柜上等她。 见她来了,忙上前迎着她一起上二楼,进了如意轩。 “姑娘,你想的果然没有错,我们拦到了一封信。” 说着,宁舫天将一个信封递给了夏桉。 夏桉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然后打开信,阅览上面的内容。 渐渐的,清灵的眼里涌动出一股浓重的嘲讽。 果然啊! 上一次宁舫天将魏氏的经营近况调查清楚告诉了夏桉,提到了一个口脂纠纷。 夏桉隐约对这件事有些印象,一个顾客因为涂了魏氏售卖的口脂,导致滑胎了。 那顾客将魏氏告到静安府衙,但不知为何,府衙没有立案,说她证据不足。 即便她将那有问题的口脂递到了堂前,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之后那女子又找到了几位同样因为那口脂导致堕胎的女子,联名状告魏氏。 结果那几人进了衙门口,不知被安上了什么名头,全都被关进了牢狱。 上一世,夏桉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觉得既然是府衙做出的裁决,那魏氏定是无辜的。 那些人估计就是与魏氏不对付,想要诬陷她。 今世再听说这件事,她心中毫不怀疑,魏氏的口脂绝对是有问题的。 这个状告她的妇人也绝非空穴来风。 而上一世她一告不成,二告还不成,还被降了罪,这其中必有内情。 无疑,府衙是向着魏氏的,或者说,魏氏要这件事如何解决,府衙便如何解决。 可这也不算是小官司,追究起来也算是出了人命,静安府衙为何会不顾民怨,如此偏袒魏氏? 上次宁舫天跟她讲了这个官司之后,夏桉特意让他想办法查访了一下魏氏与静安府中官员的关系。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还颇有点意思。 静安府知府王广泉,与魏氏竟是自幼就相识。 不仅如此,王广泉少年时还曾当众扬言,此生非魏氏不娶。 可见他那时十分中意魏氏。 得知这件事,夏桉觉得这些不合情理的事,大概就能说的通了。 他们还查出,这个王广泉也算是个高门子弟,还是个道貌岸然的色鬼。所以,魏氏与他做了什么交易,才会令他如此冒险,帮她压下这样一个麻烦的官司? 显然,不可能是因为银钱。 在他们的盯梢下,终于查出了其中的端倪。 夏桉看着手里的信,夏桉心中冷笑。 夏媛,这次妹妹送你一份大礼。 - 永定侯府,绛华院。 魏氏给夏媛的两间铺子,她已经接手了,今日从账上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 看着那轻飘飘的几张银票,想着从前这些钱,通常也就是她几日的开销。 现在,她却不得不用这些钱,加上府里的月例,熬上一个月。 她现在还带着身子,开销比从前还要大一些,这些银子真真只够她塞牙缝的。 过几日,有个贵妇在府上办茶宴,邀请她去府中做客。 此次她必须置办一身新的衣裳。 她对蝴蝶道:“将银子收好,明日我们去一趟锦绣阁。” 蝴蝶道:“姑娘,我觉得以你现在的进账情况,不宜再去锦绣阁做衣裳了,锦绣阁的绣工比寻常成衣坊要贵上许多,论性价比,还是普通成衣坊划算。” 夏媛执拗道:“不。即便吃糠咽菜,我也必须穿锦绣阁的衣裳。” 无论如何,她不能连表面那点风光也被掠去。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蝴蝶有些轻嗤道:“你这又何苦。” 夏媛怒目看她:“我夏媛即便穷困潦倒,也决不能让人看轻了去,好歹还有两间铺子为我撑着门面,有什么苦不苦的。” 这时,门帘猛得被撩开,一身酒气的赵幽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屋内。 上次兵器坊赔付事件之后,赵幽便日日喝得烂醉如泥。 整个绛华院被他闹得越发得乌烟瘴气,充满血腥味。 几乎每个妾室都被他折磨了一圈。 若不是她中间强制绑了两个美人替她受磋磨,自己也难逃厄运。 此时见了他,夏媛遍体生寒。 赵幽摇摇晃晃走了进来,恍惚的目光瞬间被桌子上的那几张银票吸引住。 第402章 心里慌得厉害 夏媛心口猛得一缩,赶忙想将银票收起来,可她哪里是赵幽的对手。 赵幽只轻轻一扒拉,她身子便偏倒向一旁,下一秒,那几张银票已经落入赵幽的手里。 夏媛厉色道:“还给我,还给我!” 赵幽熏醉眼里溢出笑意,声音转着弯道:“我的夫人,还真是棵摇钱树啊,不知不觉,又摇出了几张银票出来。夫人,你会摇,就多摇点啊。” 夏媛冲他叫嚷道:“这银子你不能拿走,这银子我有用!” 赵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将银票一把塞进了自己的胸口。 夏媛不甘心地冲过去想要抢回银票:“赵幽,你要败家到什么时候?” 赵幽一把钳住了她的胳膊。 哼笑了一声,逼近她,眼里淬着狠辣的光:“我留下,和我走,你选一个。” 夏媛身子不禁颤了颤。 “夫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两个美人做替死鬼来糊弄我。不如今晚,为夫一并给你补上?” 夏媛瞬间缩起了脖子,将头别向了一旁。 赵幽呼了一口酒气,有些难耐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说直白点,就好两件事。要么赌,要么打人。唯有这两件事,让我觉得我特么在活着。你要是拾趣,就给我去弄银子,弄很多很多的银子。这样,或许我还能忍住,留着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儿。不然,我一旦失控,连我自己也管不住我自己。” 夏媛浑身开始发抖,就怕下一秒,他直接捶上自己的腹部。 好在赵幽又深呼了一口气,猛得甩开了她的手,揣着银票扬长而去。 夏媛顺势扒着桌子跪坐了下去。 - 翌日清晨,夏媛与蝴蝶上了街,不情不愿走到一间当铺的门口, 在门口驻了驻,她缓缓伸手将头上的一根梅花玉簪摘了下来。 这簪子,是出嫁时祖母赠与她的。祖母曾叮嘱她,这簪子不是俗物,可以做为传家之物传承给未来的子女,要她务必要妥善保管。 可现下,她身上已无可用的银钱。为今之计,只有将这簪子当了,才能有银子去锦绣阁定一身像样的衣裳。 她最后看了眼这簪子,有些依依不舍地递给了蝴蝶,咬咬牙道:“进去当了吧。” 蝴蝶面无表情接下簪子,进了当铺。 这时,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与夏媛擦身而过。 差一点将夏媛被碰得摔倒。 夏媛刚要回身骂那人,却突觉,自己手上多了一个信函。 她低头看了看信封上面的字,眸色滞了滞。 这不是母亲的字迹吗? 她随即打开了信,读完信上的内容后,只觉头上一阵轻飘。 转头看向当铺里正在与柜上讨价还价的蝴蝶,她立刻提起裙摆冲进了当铺,伸手一把将自己的簪子夺了回来。 “我不当了。” 掌柜的见状,心里一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才刚刚开始谈价钱,怎得这夫人就不当了。 他刚忙急切道:“我说这位夫人,你莫急啊,价格好商量,好商量的。” 夏媛冷瞥他一眼:“我说了,不当!” 说着,与蝴蝶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当铺。 掌柜的莫名其妙:“这,不当过来捣什么乱啊。” - 再说魏氏。 此前那因口脂闹事的妇人,转眼功夫竟真的将她告到了府衙。 没两天她就收到府衙差役的传唤,让她七日内到衙门候审。 案子到了这一步,她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她不得不差人打听了王广泉的近况,然后写了一封颇为念旧的书信,约他见面。 只希望过去的那点旧情,能让他生出些交情,然后帮她摆平这桩破事儿。 - 这日,她依信中约定,来到了自己名下的饭庄,提前在雅间里等着王广泉。 不久之后,王广泉的马车也在饭庄门前停下。 王广泉下了马处,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朝着二楼看了一眼,踏步进了饭庄。 刘管事早已在门内候着,见了他,连忙礼貌相迎,将他请上了二楼。 魏氏坐在雅间里,有些心神不定,多年未见,也不知一会儿该如何与他交流。 又怎样才能说服他帮助自己。 给银子?送庄子?送女人? 可王光泉也算是家财颇丰,可能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再说,想起王广泉当年追求自己时那露骨的目光,魏氏心里更觉得七上八下。 一时间她又想到了自己给他的信里的内容,为了能让他出来与自己见面,自己特意在心里回忆了一些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往事。此时想想,难免有些露骨暧昧。 她心里越发有些焦灼。 怎么办,越想越觉得心里慌得厉害,一时间竟有些后悔约了他。 正琢磨的功夫,雅间的门从外面被推开,魏氏见状,倏地站了起来。 视线里,一个身着深蓝色衣袍的男子,单手负背,脚步稳健地走了进来。 魏氏看着眼前的男子,这副面容与记忆中的少年不谋而合。 但,此人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流里流气。记忆中那张青涩幼稚的脸,变得成熟稳重,眼里藏着一股深谙世事的老成,整个人似脱胎换骨般,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子。 三十几岁的年纪,未见大肚便便,也未见肥头大耳,竟是显出了与夏光淳相似的儒雅。 也是,到底是天子脚下的知府,又岂能还是个俗人。看来,官场果然可以塑造一个人。 魏氏有些拘谨地道:“王知府,请坐。” 王光泉目光盯着魏氏,在她对面坐下,唇角浮起一丝得体的笑:“魏金花,好久不见。” 魏氏颔首:“确是,好久没有见了。早闻王知府入仕为官,一路做到了静安知府,我一个后院女子,也就懂得管管中馈,照顾家人,又岂有机会得见王知府。” 王广泉眼里涌动着一股略有深意的光:“哦?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 第403章 你怎么报答我? 魏氏道:“怎么会?我何以要躲着知府大人?” 魏氏斟酌着措辞,与王广泉套近乎,“我们,毕竟少年相识,两家又是世交,我何以要躲你?” 王广泉目光落在魏氏的脸上,十几年过去,她保养得宜,不仅没有年老色衰,反而比从前丰腴有韵味了许多,看着真是更加吸引人了。 当年自己就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如今看了她,仍是觉得心中悸动非常。 王广泉笑了笑,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所以,你今日约我来,是要叙旧的?” 魏氏讪笑了一下。 “那个,王知府,是这样的,如今,有个不入流的妇人因为与我们商号有些过节,现在拿着我商号里售卖的口脂说事,无事生非地将我告到了静安府衙。 其实这件事就是个误会,根本没有的事。总不能她想怎么诋毁我,就怎么诋毁我。所以,我想着请你帮帮忙,帮我压下这个官司。你看,毕竟我们少年时也曾有过一些交情,不知王知府可否帮我这一次。” 王广泉自是知道她今日为了何事约自己。 三天前,府衙接到了一个案子,就与魏金花有关。 有女子用了她铺子售卖的口脂,导致滑胎了。 说是因为那口脂里朱砂超量所致。 府衙差役应该已经传唤过她,让她七日后到衙门候审。 她还真是有点脑筋,知道这个时候来找他。 王广泉将身子靠向了椅背,状似深沉道:“这件事情,我倒是知晓一些。只不过,那女子是不是诬告,怕是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只有过了堂,将各方的证据都摆出来,才能做出裁断。” 魏氏目光一阵焦灼:“不行,不能过堂。” 上了堂,很多事情就说不清了。 再说若是让老爷知道自己惹了官司,那还得了?不仅会连累夏府的名声,也会连累夏舒纬,老爷对自己也会失望的。 还有,如果兄长他们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一气之下会收回她的铺子。总归这次是自己经营有误在先,这件事绝不能走到堂审这一步,否则就完了。 王广泉状似好笑地看看她:“不能过堂?莫非,你那口脂真的有问题?” 魏氏眨眨眼,目光有些躲闪。 王广泉紧紧盯着她那张脸,她心虚时的表情,居然也和少女时一模一样,慌张得有些讨喜。 王广泉脸色略有些严肃。 “金花,你怎么能如此不小心?听说那妇人以后都不能再有孕了,再说滑胎这种事,可算是出了人命,你可知,这事情若真地审起来,你是要坐牢的。” 魏氏感觉自己的心瞬间缩成了一个点。 她又岂会不知这后果。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对着王广泉笑了笑:“所以,我这不是求你帮忙来了吗?你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场,你当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吗?” 王广泉故作深沉地垂了垂眸子,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一点一点朝着魏氏走去。 “是啊,青梅竹马。遥想当年,我每每在人群中见到你,总是欢喜不已。只可惜,当年你嫌弃我是个庶出的,每每我向你表达心意,你都说我们不可能。” 魏氏心下一阵汗颜。 王广泉走近了她,有些关切道:“如何,嫁给夏侍郎,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魏氏颔首尴尬地勾勾唇:“自是过得还好,谢王知府关心。” 王广泉低头看她:“那这件事,你为何不找夏侍郎替你摆平?” 魏氏不自然笑笑:“这种事,就不要夫君操心了。” 王广泉点头:“哦,不想劳烦你夫君,所以找上了我。所以,我若帮了你,你准备要如何报答我?” 魏氏一听似是有戏,连忙道:“你若能帮我压下这件事,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王广泉目光有些赤裸,转到了她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语气带着丝丝暧昧:“我想要的,金花你自始至终,不都是知道的吗?” 魏氏肩膀不禁抖了一下。 躲开了他的手。 “王知府。请,请自重。” 王广泉哼笑了一下,勾唇看着她:“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未出阁的女子了。再说,你给我的信,可是写得情真意切,那些往昔的时光,你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不也十分怀念吗?” 魏氏紧张道:“我,我那是……” “你不要告诉是为了利用我,才写得那般动情。”王广泉伸手替魏氏扶了扶发髻上的一个步摇,“要知道,我全部都会当真的。” 魏氏有些如坐针毡。可男子温柔地抚触和动作,又令她身上一阵酥麻。 说实话,老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她了。 她如今也算芳华正茂,也有那方面的渴望。 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不能由着王广泉胡来。 她倏地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气息,对王广泉道:“王广泉,只要你肯帮我这一次,要钱,要女人,随你开口,我全都能满足你。” 王广泉目光灼灼看着她:“钱,女人。金花,你太小看我了。这些东西,你觉得以我现在身份,会觉得稀罕吗?”他目光变得有些深情,“我王广泉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不过就是没有得到你罢了。金花,你当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况且,我又不是要破坏你如今的生活。你如今是侍郎夫人,以后还会是正正经经的侍郎夫人。你只要,偶尔与我续续前缘,我便知足了。” 魏氏怎么也没有想到,王广泉到现在还对自己如此念念不忘。 可她又岂能做出辜负老爷的事。 她一口回绝:“不可能。” 如此,倒是没法谈了。她抬步便要走出雅间。 身后却传来王广泉不疾不徐的声音:“我可听说,用了你那口脂出问题的,可不止那妇人一人。金花,你这官司可是要接二连三,这祸事你应付不来的。” 魏氏一下子顿住脚步。 她心里清楚,王广泉不是危言耸听。 王广泉走过来,温柔地扳过了她肩膀:“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你。金花,这件事就交给我帮你处理,可好?” 闻着男子身上淡雅的檀香味,魏氏紧紧攥紧了拳头。 她现在无比清楚,这件事走到这一步,没有眼前这个人的帮衬,她的确是解决不了的。 王广泉将她揉进自己怀中的时候,她像是被抽干了大脑,整个人彻底懵了。 第404章 重要的是,母亲要如何让我闭嘴。 夏媛在门外瞪大双眸,捂住了嘴。 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终于没了声响。 王光泉整理好衣装,含情脉脉地对魏氏承诺道:“这件事情,你莫要担心,有我在,谁也休想让你登堂受审。” 魏氏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平整,脸上飘着两团绯红:“今日之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广泉摸了摸她的下巴,声音透着缠绵,“不过日后,我若想你了,你可不准不理我。 魏氏脸上有一阵发烫。 王广泉替她整理了一下鬓间的碎发,柔声道:“我与你已经错过了这许多年,你莫要再狠心将我当成陌生人。往后涉及到诉状的事,只要我做一天知府,就会护你一天。你也要对我讲讲良心。” 魏氏咬了咬下唇,微点了下头。 虽然刚刚自己做了不贞之事,可此刻从王广泉的身上,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眼下已经没有退路,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二人“叙完旧”,王广泉先出了雅间,然后双手负背,昂首阔步下了楼。 魏氏在屋内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收拾好心情,起身准备离开。 她缓缓推开屋门,下一刻,顿时惊在了原地。 雅间门口,她那大着肚子的女儿正目含戏谑地看着她。 “母亲,这么巧?” 魏氏不禁心虚地后退了一步,有些结巴道:“巧?是,是巧。你,你怎会在这里?” 夏媛扶着腰,走进了屋内,四下看了看:“母亲一个人?” 魏氏这才觉得,夏媛应是刚好此时也来了饭庄,并不知道自己的事情。 她赶忙解释道:“母亲可不就是一个人?母亲今日,是来看账本的。” 夏媛目光落在墙上歪了的画卷上。 魏氏赶忙上前将那画卷扶正:“这些没用的东西,画挂歪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女儿,你今日是来用膳的?” 夏媛摇摇头:“并不是,母亲你说巧不巧,前个女儿拾到了一封信,说母亲今日会来这饭庄。我就想着过来瞧瞧,结果还真让女儿遇上了。” 魏氏心里一咯噔。 “信?什么信?” 夏媛侧眸瞥了蝴蝶一眼,蝴蝶回身将屋门关上。 夏媛目光含着深意:“一封母亲亲手写的信。” 魏氏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信,拿于我看看。” 夏媛道:“母亲急什么,反正,王知府此时已经走了,不是吗?” 魏氏脑子轰地一下:“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女儿从前还真是不知,母亲原来也有青梅竹马。与王知府竟还有这样一段旧情。母亲,旧情复燃的感觉,如何?” 魏氏感觉浑身上下一片僵硬,有些无地自容。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自己如此的一面,何其难堪。 她气急败坏:“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女儿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要如何让我闭嘴。” “你到底想怎样?” 夏媛摸了摸桌案,又摸了摸一旁用于装饰的瓷瓶:“母亲日日锦衣玉食,为兄长攒下大量钱财。女儿却是过得寒酸又窝囊,女儿不过是心里不平衡罢了。” 魏氏气愤道:“该给你的,我都给过你了。” “可是怎麽办,现在情况不同了啊。难道,你想让我将手里的信,给父亲和祖母看?还是将今日所见所闻,告诉他们?” “你闭嘴!”魏氏气得感觉脑子阵阵胀痛,她咬紧后槽牙,“你说,你想要什么?” 夏媛垂眸冷笑一声,然后盯着魏氏直白道:“女儿想要,母亲过什么日子,我就过什么日子。” 凭什么她嫁给赵幽受苦,他们却依然过得怡然自得。 她恨,她恨。 如今真是老天爷助她,让她得了那封信。 魏氏做出此等丑事,都够她浸猪笼了。 且她还惹上了官司。 如今捏到了她的把柄,她的苦,这回终于可以让魏氏为她买单了。 她只觉得自己似又活了过来。 魏氏现在毫不怀疑,她写给王广泉的信,落到了夏媛的手里。 而王广泉收到的信函,恐怕早被调了包。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被自己的女儿给算计了。 她这个女儿啊,还真是“好样”的啊。 她满眼阴翳的看着她:“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我是生你养你的亲生母亲,你就是这样报答自己的母亲的?” 夏媛面露无辜:“我也不想啊。可是母亲,你生了我,养了我,便要负责到底啊。我知道母亲和那王知府这般,是真的遇到了难处。放心,只要母亲给了我想要的东西,我绝不会干涉母亲的生活。 母亲,女儿这般,已经够贴心的了。” 魏氏整个人如坠冰窟。 夏媛见她恐怕还要好好缓一缓,也没继续逼她。 “母亲今日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记得送一万两银票给女儿。” 说着,她打开雅间的门,脚步轻盈地走出房间。 - 夏桉坐在对面的茶楼,看着魏氏最后目色呆滞地出了饭庄,方收回了目光。 今日这场戏,时间还挺长的,她坐得腰都有些酸了。 她将最后一口茶饮尽,起身道:“我们走吧。” 喜鹊不解道:“姑娘,你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夫人和二姑娘吗?这对面的饭庄好像是夫人的产业,她们进去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啊,表面看上去,不过是母女俩相继进了饭庄,一个时辰的功夫,又相继走了出来。 可这一个时辰,足够她们母女日后互相折磨了。 夏桉沉眸起身,带着喜鹊走出雅间,顺着楼梯下楼。 重生至今,她尽量做到步步为营。 因为她知道稍有松懈,这些虎狼便又会凶狠地攀咬过来。 第405章 魏氏光临珍珠胭脂铺 夏媛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 得了魏氏送来的银子,定了衣裳,定了首饰,还买了一批养胎的补品。 那日赵幽又闯进了她的屋内,她与他周旋了一会儿,掏出了五百两银子将他给他打发走了。 任他拿着银子去赌去挥霍。 以此买个舒心和清静。 反正,银子也不是她的,她的母亲财产可是丰厚得很。谁让他们将她推进这火坑里面?她在侯府的日子,活该让她来买单。 魏氏那日回来之后一直躲在屋里头,有些不愿意出门。 加上急火攻心,一时间竟是卧在榻上起不来了。 那日在饭庄雅间发生的事情,一直令她心慌得厉害。一方面她与王广泉做了那样出格的事,令她觉得有些没脸见老爷,心里几天都平复不过来。 另一方面,自己的这些丑事,竟然让女儿逮个正着,实在是无语至极。 如此想想,给夏媛送个一万两银子,倒也没觉得有多心疼了。 毕竟若是这点银子就能堵住她的嘴,那她也认了。 她这个女儿之所以跟她较劲,不过是因为过不了穷日子。 再说从前在府里面,她不也照样是养着她吗?如今大不了就继续养着。她产业丰厚,给她的这点钱就能买下个安心,她觉得倒也无妨。 好在,王广泉还真是说到做到,府衙里的官司还真的是没了动静。 到了日子她也没有过去候审,也没有差役再来找过他们。 如此,她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了地。 风波全都平静了下来,前前后后都想通了,魏氏终于有了一些精神气,这天终于走出了琼栖阁,跟老夫人请了安,也亲手给老爷煮了养生汤。 她发现,日子其实根本没有变化,只要这些秘密守得住,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于是渐渐泄了心里的火气,重新端起主母的架子,又开始精神抖擞地张罗府上的事务。 这日,刘管事过来与她报账时,跟她讲了一件事。 七叶街新开了一间胭脂铺,铺面不大,掌柜的是个妙龄女子。 魏氏漫不经心道:“老规矩,过去跟她谈谈,好谈,就让她干着,不好谈,就让她关张。” 刘管事道:“这个我懂,我想向夫人禀报的是,这间铺子虽不起眼,但是它里面售卖的一款口脂,却是质量极好。不知用了什么配方,朱砂也没用过量,但涂在唇上色泽极为鲜亮,比我们之前那款还要好用。那铺子刚开业不久,就吸引了不少的女子前去购买。” 魏氏道:“竟有这种事?” 刘管事道:“是啊,夫人,你看,我们要不要将那的方子给买过来?” 魏氏眼珠子转了一圈。 有这样好用的口脂,想必那铺子后面,应该有厉害的胭脂师傅。 若是这样,就不是简单地买过来就行了。 这种人才,得弄到他们金花胭脂行才行。 她现在正需要多多地赚钱,看来这间铺子,得深挖一下。 她扬声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吧。” - 七叶街,珍珠胭脂铺。 两个卖货的妇人搬了两个小木墩,坐在铺子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聊闲天。 铺子里,珠玑身着一身尽显娇贵的深粉色锦裙,躺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由着青青给她轻轻扇着团扇,样子十分得怡然自得。 魏氏和刘管事在铺子门口下马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魏氏皱皱眉。 只见铺子门头上方,挂了个很不起眼的木质招牌,珍珠胭脂铺。 看着普通得很。 而这掌柜的和卖货的,竟是这样一副懒散做派,实在是不成样子。 魏氏不禁啧啧舌,由姜嬷嬷扶着,朝着铺子走去。门口那两个卖货的妇人见有客人,连忙放下瓜子迎了上来。 “夫人里面请。” 魏氏嫌弃地看了她们一眼,抬腿跨过门槛进了铺子。 这铺子虽外面看着不起眼,但里面布置得还算精致。货品不多,摆放地也还算井然有序。看着也像那么回事。 魏氏瞥了眼躺在躺椅上的女子,这女子的确如刘管事描述的那样。一张白皙的脸庞明艳大方,样貌很是出挑。 这不过这来了客人,她非但没有起身招呼,还将身子扭向了另一边,继续悠哉地吃着葡萄,全然不像个正经的掌柜。 卖货的妇人问魏氏:“请问夫人想选个什么样的胭脂,我帮您挑挑。” 这时,刘管事道:“我们不是来买胭脂的,我们是金花胭脂行的。金花胭脂行,你们听说过吧?” 这时,躺椅上的女子顿了顿,倏地转过了头,打量了魏氏和刘管事一眼,匆忙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金花胭脂行?”她看向魏氏,“难道这位夫人是?” 刘管事道:“这正是我们金花胭脂行的主子,夏夫人。” 珠玑眼里瞬间溢出光亮,立马起身站了起来,朝着魏氏揖了揖:“早闻夏夫人大名,今日小女子眼拙,真是失礼了。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魏氏见她还有点眼力见,倒也没有觉得讨厌。 她端着雍容贵气地姿态,将铺子四下打量了一圈。 “你这铺子,开了多久了?” 珠玑嘴角噙着笑,礼貌回道:“回夫人,还不足半月。不过夫人放心,我懂规矩的,如今铺子里所有胭脂的定价,我都是比对着咱们金花胭脂行的价格来的,每样货品,只高不低。” 魏氏轻笑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恭敬的脸上:“倒是个懂事的。” 珠玑莞尔道:“在京中做生意,自然是要守规矩才行,和气生财嘛。” 魏氏拔高声调道:“我听说,你这里有一款口脂,很是受欢迎?” 珠玑赶忙亲自走到柜上,取了一盒口脂出来。 殷勤地朝魏氏展示:“夫人,就是这一款。我替您试试?” 魏氏垂眸看了看那盒子,随即将右手轻轻抬起。 珠玑打开盒子,指尖蘸了些许,涂在了魏氏的手背上。 魏氏打眼一看,果然,效果丝毫不输自己刚下架的那一款。 自己那一款是靠着朱砂的作用,她这个据刘管事说,朱砂没有超标。 魏氏笑笑:“倒是款好货,这款口脂,你是从哪里进的货?” 第406章 生出了几分眼缘 珠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让夫人见笑了,这款口脂,其实是我自己试着做出来的。我这人吧,没别的爱好,就是好美,尤其喜欢钻研这胭脂水粉之类的。所以才弄了这间铺子打发时间玩。” 魏氏这才注意道,珠玑这一身料子尚好的锦裙,是买自锦绣阁的,头上腕上佩戴的首饰,都来自琉璃阁。加在一起,快顶上她这间铺面的钱了。如此,倒确不像是个缺银子的。 魏氏确认道:“这,真是你自己的调配的?” 珠玑道:“夫人不信?要不我亲自调给您看?” 魏氏不屑道:“我哪有时间在这里调胭脂。” 珠玑有些讨好道:“夫人,我见您皮肤凝白如脂,气色极佳,您是怎么保养的,好生令人羡慕。” 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魏氏被夸得心里轻飘飘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女子的脸,自是要金娇玉贵的保养,这个我一时半刻也跟你说不清楚。” 珠玑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崇拜夫人,您可是京中胭脂第一人,真没想到,夫人今日能亲自光临我的铺子。若夫人不嫌弃,我可以将这个口脂的方子送给夫人。” 魏氏颇为意外,她正酝酿着怎么能将这方子弄到手,这女子倒是大方,居然主动开口要送给她。 倒是将她要摆出的架子给堵了回去。 魏氏道:“这可是你铺子的招牌,你真的舍得就这么送给我?” 珠玑上前一步道:“今日能结识夫人,是小女子的荣幸。不过是款口脂,我哪会不舍得?我一见到夫人,就觉得十分有眼缘,日后我的这个小生意,还希望夫人能宽宥一二。当然,我也不是为了要赚多少银两,也绝不会与咱们金花胭脂行有什么竞争。我摆弄这间胭脂铺,纯粹是为了喜爱。绝不会干扰夫人的正经生意。” 魏氏倒是被她这讨好的心思给弄得心里挺舒坦。 也是,现在京中这种民间的小胭脂铺,哪家还不都得看着她们金花胭脂行行事? 她想让哪家开的下去,哪家就开的下去。她想让哪家倒闭,哪家就得倒闭。 这女子年纪轻轻,倒是个识时务的,见面就送她一份礼。 她这破铺子,能对金花胭脂行产生什么威胁?魏氏根本就没有将这放在眼里。 “既然你都舍得了,那本夫人也就不推辞了。毕竟有了好东西,自然是要多多的产出售卖才是。我们金花胭脂行有能力,将这款口脂卖给更多需要的人。” 珠玑道:“还是夫人有眼界,那我回去整理一下方子,明日我亲自给夫人送去可好?” “知道了,明日到泰昌街送给刘管事便可。” 珠玑点头:“是。那日后如果有机会,小女可否跟夫人请教肌肤保养之法?” 魏氏觉得这个小女子还算讨喜,不觉也生出了几分眼缘。再说她能调出这口脂,日后没准还能调出别的什么好胭脂出来。 结识一下也无妨。 “行吧,改日我教给你。” 魏氏最后扫了一眼铺子:“这铺子,只要你守规矩,安心开着便是。” 说着,她抬步走出珍珠胭脂铺。 珠玑亲自送她出门,上了马车:“夫人慢走。” - 见马车渐行渐远,阮娘走到了珠玑的身旁。 “看来,珠玑姑娘这第一步棋,算是下好了。” 珠玑敛起脸上的笑容,转身缓步往回走。 她浅声道:“这个夏夫人,看得出是一个跋扈的人。也不知姑娘与她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 她到现在为止,还都是在听宁舫天的安排,并没有见到姑娘。宁先生说,该见到的时候,她们二人自会自然而然地公开认识。 看来宁先生说的没有错,只要将这口脂送予这夏夫人,就一定会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样,她后面便可以通过这个口子,慢慢接近她,与她结交。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获得魏氏的好感,让魏氏对她放下戒心,既而再与她发展成一对忘年交,以便于日后取得她的信任。 她在莳花楼待了这么些年,讨好人的手段她还是有一些的。 这个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为姑娘办事,她觉得即便再难,她也愿意拼尽全力。 阮娘替珠玑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袖,道:“珠玑姑娘照着宁先生的意思做便是,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会水落石出。相信今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珠玑侧头看向她,好奇道:“阮娘,你是何时认识姑娘的?姑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阮娘内心惭愧不已。 她岂止是认识姑娘,还认识珠玑,更是认得珠玑已经不在世的娘。 这件旧事,包括珠玑这多舛的命运,一直是她多年来的心病。 当年,她与珠玑的娘一同为魏氏的胭脂铺调制胭脂。 也是当年那件事全程的见证者。 可她当年胆小如鼠,没有勇气说出来,也没有勇气去帮他们去官府讨回公道。 直到头段时间,有人暗中调查魏氏买卖经营的事情。她方鼓起勇气将多年前的那场旧事告诉了宁舫天。她近一年觉得身子很是不适,总觉得自己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在了。可她真的不想将这件事带进地底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宁先生竟真的将珠玑从莳花楼赎了出来。 她也见到了他口中的那个姑娘。 那时她才终于相信,折磨了她十几年的心事,如今终于有了转圜之日。 那天回去之后,她哭了一整夜。 一个陌生人尚且能对珠玑做到这一步,她一个将死之人,霍出这条命又能怎样。 于是她主动要求想要帮忙,恰巧他们想要请一个胭脂师傅教珠玑做胭脂。 她便就这样,顺理成章她地成了珠玑的胭脂师傅。 她将自己半辈子的本领倾囊相授。那款口脂,就是她调出来的。 第407章 手艺人进京 珠玑现在还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阮娘现在没脸跟她讲自己是认识她母亲的。 且她相信,姑娘后面会有自己的安排。 她对珠玑道:“我与姑娘也才认识不久,听说他们想找一个会做胭脂的师傅,我经人引荐,认得了她。” 珠玑点点头:“那我们应该认识她的时间差不多。阮娘,你回去接着教我吧。” 阮娘点头:“哎。” 进了胭脂铺,珠玑一改刚才的懒散做派,与阮娘一起挑帘进了后屋。 她们坐在一张桌案旁,珠玑认真低头跟阮娘学习胭脂常识。 - 次日,珠玑按照约定,亲自将口脂的调配方子送去了泰昌街,交给了刘管事。 刘管事随即派人去通知了魏氏,告知她方子拿到了。 魏氏心想,那胭脂铺的小娘子倒是守信。 他们得了这口脂,倒是可以填补之前那款口脂的缺口,是件好事。 但现在他多了夏媛这个花钱的口子,还是得多多得赚银子才是。 她得观摩观摩有什么好的生财之路。 - 珍珠胭脂铺里发生的事情,夏桉自是都十分清楚。 这日,她顺着清风醉的露台往街上看,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人潮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涌来此地。 夏桉托腮暗想,此时那个人,应该也已经进京了吧? 宁舫天在下面与各个铺子的掌柜安排好工作之后,上了二楼。 夏桉对他道:“宁先生,你最近先不要出京了。” 宁舫天原本要去一趟淮州铺排生意上的事情。 闻言道,回夏桉道:“好的,出京的事情,我交给别人去做。不知姑娘有什么安排?” 夏桉笑笑,看着对面的一家寻常的小面馆:“近期应该会有一桩不错的生意。” - 南城门口,一个背着个木头箱子,年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排队向城门守卫递上路引,然后一脸希冀地进了城。 男子身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一路看着京城街道的繁华景象,禁不住挑挑嘴角。 “这就是上京城啊,还别说,还真是繁华迷人眼。都说京城遍地都是金子,遍地都是机会,”他将背上的木箱向上举了举,“咱这好歹也算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手艺,这京中的商贾定是能慧眼识珠,看上我这个手艺人。” 看到路旁有一个简陋的面摊,他正好饿得前胸贴后背,便背着木箱子走过去坐下。 他要了一碗素面,然后朝摊主打听。 “掌柜的,请问咱们京中,都有那些有名的商号?” 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着他一副土老帽的样子,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外乡来的吧?”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对,想来京中碰碰运气。” “碰运气,那你会什么啊?” “我,”他看着摊主面前铁锅里翻滚的面条,道:“我也会做面。” 摊主乐了:“原来是同行啊!” 中年男子点头:“算是。” 摊主动作娴熟地啪啪扯着面,道:“什么叫算是,煮面就是煮面,难道你还能煮出一朵花来? 中年男子笑笑:“虽说都是煮面,不过还是有些区别的,比如说您这面煮好,添上清汤,也就成了。” 摊主挑眉道:“嘿,你的面难道不是面加汤吗?” 中年男子闻言想了想:“您要这么说,倒也没有错呵呵。” 摊主道:“要说我们京中的商号,那可多了去了,不算上皇商,最出名的,当属毅远侯府魏氏的买卖做的最大。人家那生意,可以说是遍布各行各业。那魏府的侯位,都是老侯爷过去给朝廷捐助钱财而得的,可想而知,底子有多厚。” 中年男子小声念叨:“毅远侯魏氏?” 摊主又道:“不过,你若是没有点真才实学,只会煮个面,我劝你还是别去人家那里找嫌。你就像我这般,路边支个摊子就行了。咱们大多的手艺,就做多大的买卖,对不?” 中年男子笑笑:“谢谢掌柜的好心劝说。” “你说你就会煮个面,为啥跑这么远来到京城,在老家不照样可以做嘛?” “嗨,老家人见识短,大都不识货,我觉得京城定是很多讲究人,一定能觉出我这面的不同之处。” 摊主摇摇头:“你呀,想得太简单了。” 面煮好端上来,中年男子几大口便将一碗面吞到了肚子里。 他放下筷子,问道:“掌柜的,这面多少文?” 摊主看了看他身上的带着补丁的衣裳,又瞅了瞅他脚上快要烂到掉底的草鞋。 “看你进京这一趟也不容易,都是同行,这面算我请你了。” 中年男子道:“这怎么合适?” 摊主道:“记着,进了这京城,可别头铁,差不多就像我这样支个摊子得了,至少饿不死。一年有多少人外地人来到这上京城,觉着这里包罗万象,是个圆梦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兴致勃勃地来,垂头丧气地走。这里没有想象中地好混,要早点看清现实。” 中年男子这一路,确实是风餐露宿过来的,兜里的确是没有几文钱了,没想到进了城门就能遇上好人。 他道:“那这碗面,算我欠你的,日后待我在京中站稳脚跟,我定会还报你这碗面的恩情。” 摊主不以为意笑笑:“那就祝你好运吧。” 中年男子跟摊主道了谢,继续背着木箱子一路朝京城深处走去。 - 转眼间就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上京城这些年兴起了一个新的习俗,八月十五这一天登高赏月。 京东有个玉泉山,是上京周边最高的山,山上视野开阔,景色极佳,可以俯瞰大地,观赏明月高悬于山川之上的壮阔景色。。人们会在夜幕降临之前去往玉泉山,扎上营帐,这一晚祭祀、赏月,然后在山上留宿一晚,次日清晨再下山。 今年中秋节,夏老夫人也来了兴致,提出想趁着天高气爽,也到玉泉山上去赏月。 魏氏最近为了掩盖心里的心虚,本就变着法子想在夏老夫人面前表现。一听说老夫人想要登高赏月,连忙高兴地应下此事,殷勤地做筹备。 第408章 登高赏月 魏氏提前让人到玉泉山上辟出了一块视野开阔的地方,搭上了帐篷,将桌椅板凳也都提前搬到了山上。 做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最是不嫌麻烦。 哄老夫人开心,从来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夏老夫人那一库房的东西,可一直明晃晃地勾着她的心呢。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全家人坐上了马车,前往玉泉山。 这一路上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勋贵和百姓,朝着玉泉山的方向行去。 看着很是热闹。 夏桉和喜鹊、琥珀坐在马车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聊着天。 琥珀道:“早就听说玉泉山上看月亮,又大又圆,像是进入了天宫一样。真没想到今年沾了老夫人的光,婢子也有机会去玉泉山上赏月。” 喜鹊道:“可不是嘛,山上离月亮如此近,许的愿望也一定更容易被月神听到。我今日可是攒了一箩筐的愿望,等着夜里对着月神许呢。姑娘,你可想好了要许什么愿?” 夏桉拨开一颗松子。 “那怎么能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自然要藏在心里头才行。” 其实夏桉现在倒也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在今日对月神许下。 因为如今于她而言,她更希望的是人定胜天。 希望自己脚下走地每一步,都能达到想要的目的。 喜鹊噘噘嘴,然后看向琥珀:“那你呢?你要许什么愿望?” 琥珀呵呵一乐:“不如你先将你那一箩筐的愿望跟我讲讲,我再告诉你。” 喜鹊道:“那还是算了,我要留着力气跟月神讲。” 不知不觉就到了玉泉山上,有不少府邸像他们一样,在山中辟出空间准备赏月。 在他们营帐不远处,就有人家搭了和他们差不多的营帐。 这一夜玉泉山想必会非常地热闹。 下了马车之后,一家人便在提前摆好的桌椅旁坐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下人在一旁点了篝火。 他们这一处视野很好, 夏桉看着夏老夫人在温嬷嬷的搀扶下,朝着更高的山路上走了走,然后见她朝着南面的方向望去。 夏桉知道,祖母在看姑母所在的淮州方向。 夏桉其实知道祖母今日为何会特意选在山上祭月。 每年的这一天,祖母都会十分思念姑母。 今年,姑母寄回京的信件,比往年都要多。 夏桉虽然不知信中都写了什么,但看得出来,祖母对姑母的牵挂一日比一日浓。 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她心里当十分惦记自己的女儿。 来到这里,不过是希望目之所望的远方,能感受到自己的女儿。 天色越来越暗,膳食已经布好。 魏氏朝着夏老夫人喊道:“母亲,高处寒凉,快些下来用膳吧。” 夏桉走了过去,帮着温嬷嬷搀住夏老夫人,同时,看到了夏老夫人眼里隐隐的泪花。 她一边扶着夏老夫人朝下边走去,一边轻声安慰她:“祖母,我刚刚在想,想必姑母此时也在淮州望向京城的方向,所以,你刚刚站得这样高,想必你们两的视线隔着遥遥的云层,已经撞上了。” 夏老夫人心中一恸,心里没来由有些暖。 她捏了捏夏桉的胳膊:“就你是个机灵鬼。” 夏桉笑笑:“祖母莫伤怀,再过不久就是您的寿辰,到时候姑母自然就该回京了。离见面的日子也不远了。孙女也很想念姑母,也跟你一样忍着呢。” 夏老夫人不禁眼里又一阵湿润,没想到这丫头竟像是能看到她心里去。 “一会儿你挨着祖母坐。自从你年后开起铺子,在府里的时间越发得少了。虽说赚钱也是正事,但钱财这东西,够用就行,一个姑娘家家,还是要过得闲适自在一些为好,用不着这样拼。” 夏桉道:“孙女知道祖母的担心。放心吧,孙女心里有数的。” 夕阳彻底落下地平面时,整个京城陡然间陷入一片黑暗。 于此同时,深蓝色天幕上悬着的那一轮圆月,显得尤为皎洁明亮。 一家人一边团坐在桌子旁用着晚膳,一边欣赏着玉盘似的明月,气氛倒是难得的一派祥乐。 晚膳过后,下人们摆上香案,香案上摆上月饼、瓜果等祭品,由夏老夫人带着阖府众人,朝着月亮行祭拜仪式。 夏老夫人跪在地上,仰望天上的圆月:“求月神大人保佑我夏府阖府上下美满团圆,和和美美,做官的都能仕途通达,读书的也能够学业有成。女眷们也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也保佑,出嫁的女子们都能早婆家过得幸福美满,无灾无难。” 然后,她朝着月亮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夏桉跪在后面,跟着众人一起跪拜。 祭月仪式结束以后,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聊天赏月。 魏氏道:“老爷,母亲,我让下人打听了一下,隔壁不远处那家赏月的,是盛太傅府上的,既然碰上了,我想着过去送些水果。” 夏桉坐在篝火旁烤苹果,听到盛府的名号,目光闪烁了一下。 夏老夫人道:“快去吧,莫要失了礼数。” 夏光淳也道:“送一些水果也好,遇上了总要大声招呼。” 这时,魏氏看了夏桉一眼:“桉儿,你来陪着母亲去那边挑一些水果吧。” 夏桉起身:“是。” 然后她随着魏氏一起朝着存放食物的地方走去。 二人来到几个装水果的食盒旁,开始挑选着水果。 魏氏探问道:“桉儿,最近处处看不到你的人影,在忙乎些什么?” 夏桉状似无事地道:“女儿没忙什么,日常就是巡巡铺子,看看账本什么的。” 魏氏总觉得她应是又有什么事情背着自己。 这个丫头总是自己闷声赚银子。 “你就没有想着拓展拓展新的生意?” 夏桉笑笑:“女儿不及母亲经商多年,经验丰富。女儿能把手里这些生意做好,就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能拓展什么新的生意?” 魏氏瞥了她一眼:“桉儿,我怎么说也是你的主母,下次若是有了赚钱的买卖,你可要想着母亲。有银子一起赚,我们这一家子才会越来越好不是?” 夏桉心想: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挤兑我们一房,连顿饱饭都不给吃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有银子一起花? 夏桉默了默:“母亲,你生意这样多,似乎没有面馆的生意是吗?” 第409章 想要坑害她的心藏也藏不住 魏氏皱眉:“面馆?这你就不懂了,面馆那一碗碗的面能卖多少银子?要开自然是要开饭庄。菜品酒水全部齐全,如此才能赚上银子。” 夏桉状似了然地点点头:“女儿晓得了。” 魏氏瞥了她一眼:“你不会是想做面馆生意吧?” 夏桉笑笑:“这也要看机缘。” 魏氏想了想,转圜了语气:“其实,母亲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做生意一人一个生意经。我喜开饭馆,是我的一个人喜好问题。你若是觉得面馆好,倒也可以开一间试试。做生意嘛,多尝试倒也是件好事。多多增长经验嘛。” 魏氏心想,夏桉开她才不管呢。她还巴不得她弄个赔本的买卖,把钱赔光了才好呢。 夏桉听了她,又若有所思了片刻。 “既然母亲这般说了,那女儿还真的想试一试。” 魏氏挑眉:“是吧,哎呦不用怕,我当年不也是这般过来的?多尝试,总是有好处的。” 夏桉眸子里闪烁着晶光。 她还真是,想要坑害她的心藏也藏不住。 水果捡好,魏氏道:“你随我一同送去盛府那边吧。” 夏桉本能地顿了顿:“我也去?我就不必去了吧。” 魏氏眉头打结:“怎地还扭捏上了?盛国公可是朝中一品大员,我们这番过去也是替你父亲打点关系。快走吧。” 再说了,她私信里更是惦记着自己儿子的仕途。夏舒纬现在处境有些尴尬,多与盛太傅这样的大员打点好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夏桉踌躇了片刻,只得跟在魏氏的身后,朝着不远处那团同样点着篝火的营地走去。 - 乔氏今年也听说,到高处祭月效果会更加好一些,便跟着雍国公提议来到玉泉山上赏月。 顺便还邀请郑妍锦同行。 说不定盛枷今日也能跟着一起上山,到时候可以让二人见上一面。 凑巧,郑妍锦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他觉表哥无论如何都会雍国公一起上山的。于是经过了母亲的同意,欣然应了乔氏的邀请,跟着一起来到了玉泉山。 到了之后才知道,盛家今日有公务在身,不来了。 站在冷风寂寂的山坡上,她觉得格外失落。 她勉强撑着精神气,陪着乔氏祭了月,然后又牵强陪着她聊天坐在篝火旁聊天。 正聊着,视线里有几个身影渐行渐近。 待那几人走到近处,她才看清,来人居然是夏桉与她的嫡母魏氏。 郑妍锦目光不禁如这黑夜山顶的秋风一样冷。 怎么哪哪都有她? 魏氏走到近处,对着乔氏热情道:“拜见国公夫人。” 又朝着不远处正与盛强喝茶的雍国公遥遥施礼:“拜见雍国公。” 夏桉在她侧后方也跟着见礼:“拜见雍国公、国公夫人。” 雍国公浅浅点头表示回应。 乔氏则笑笑:“原来是夏夫人。” 魏氏道:“听说国公和国公夫人也在此处赏月,刚好我们府上就在你们的东面,所以想着给国公和夫人送些水果过来。” 夏桉领着身后的几个下人,将几个食盒的水果递上前去,雍国公的几个下人上前将食盒接下。 乔氏此时目光不禁落下了夏桉的身上,她有些惊奇道:“这位不就是那日在朝会之上沏茶的夏三姑娘嘛!” 夏桉那日的表现,可谓深入人心。她想认不出都难。 这种可以涨脸的事,魏氏倒是毫不谦虚:“正是,正是。嗨,这孩子平时在府上就喜欢钻研些技艺,让夫人见笑了。” 乔氏道:“夏夫人请坐吧,能在这山上遇到,也算是缘分。哦差点忘了介绍了,这位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女,郑妍锦,今日特地陪着我上山一起赏月。” 郑妍锦疏离地对着魏氏颔首:“见过夏夫人。” 魏氏笑笑:“郑大姑娘啊,我自然是见过的,郑大姑娘跟我家媛儿都是京城三大才女之列嘛,我岂会不知道?郑大姑娘可是弹得一手好琴呢。” 此时,大家脑海中又不觉浮现出夏桉朝会时在大殿之上以琴技碾压卿理公主的那一幕。当时卿理当众挑衅时,郑妍锦做为以琴技著称的才女,当时却并没有站出来。还是夏桉顶着压力,再次上前迎战的。 此言出口,魏氏立马就觉出了一丝丝尴尬。 这不是当众打郑妍锦的脸嘛。 虽然她并惧怕一个小姑娘,但此人毕竟是国公夫人的客人。 她连忙笑着岔开话题。 “那个,夫人既邀请,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我也正想与国公夫人聊聊天呢。” 说着,她拉着夏桉一起坐下,陪着乔氏一起赏月。 夏桉刚刚已经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盛枷今日并没有随着家人一起上山。 见他不在,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然,又觉得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畅快。 郑妍锦今日会陪着乔氏上山赏月,倒是令夏桉有一点意外。 毕竟是团圆之夜,若非情况特殊,有几人会不和自己家人待在一起? 郑妍锦是盛枷母亲的侄女,乔氏又是盛国公的继室,她们之间的关系倒是意外处得很好。 郑妍锦此前不知何故,总是有点莫名其妙地针对她。 所以,夏桉对她印象不是很好,现下也不甚想与她有什么交集。 遂坐下来后,只浅浅与她点头打招呼,二人便再没有说话。 这时,乔氏道:“早闻夏府,长子有出息,女儿们也都颇具才艺,夏侍郎和夏夫人真是教子有方。” 魏氏其实知道,这乔氏原只是个乡野村妇,夫君死了,她嫁予自己的小叔,这才一步成为了国公夫人。 然毕竟她如今身份在这里,即便她心里瞧不起她,冲着雍国公这个身份,她也得藏起心里的不屑,对她巴结一二。 “哎呦,我们如何能跟国公大人和夫人比,盛家小公爷的威名,朝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头些日子,他将。壶和县那一带十几个山头的山匪都给缴了,何其的威武,何其地大快人心。那些个匪徒,就连我家老爷都曾吃过他们的亏呢。匪徒被压着进京那天,我们府上还跟着放了以响鞭炮呢。” 第410章 有逃犯上山 乔氏敛眉勾勾唇,笑不达眼底笑:“夏夫人谬赞了,也是他自己争气,靠着自己的本事,有了今日的表现。” 魏氏道:“国公夫人怎能这样谦虚。盛大人如今可是胆识过人,这里面定是有国公府夫人的功劳的。” 苏氏眉心不禁抽动了一下。 脸上的笑渐渐变得僵硬。 每每有人当着她的面夸盛枷,乔氏面上总是表现得很是欣慰。 可外人眼中盛枷的这几分胆识,她最是清楚来自何处。 说是她的功劳,她真真是觉得遍体寒凉。 她心里的滋味,只有她自己能懂。 她微微侧眸看了看盛强的方向。 便是因为盛枷,自己的儿子如今只能披着个虚无外衣,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至今为止,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能公开相认。 诸多苦楚,他们母子如今只能生咽。 魏氏全然没有发现她的不悦,又忙道:“对了,盛小公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夫人也开始忙着给他张罗婚事了吧?” 这时,乔氏忍下心里的不快,略有些欢喜地看了郑妍锦一眼。 “可不是嘛,我这个做母亲的,只希望能为他找一个门当户对、温柔体贴的姑娘过门,如此,我也就了了心思了。” 她之所以如此属意郑妍锦,私心里并不是因为郑妍锦的家世有多好,才艺有多好,只是单纯地觉得郑妍锦听她的话,且愿意和自己亲近。 盛家此等德行,若是再找了个和他一样与自己疏离的女子,那日后便是更加难以掌控。 盛枷已经脱僵成这样,日后进门的世子夫人,她必须得能拿捏住。 她如今能够掌控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听了乔氏的话,郑妍锦随即脸上浮起一丝盈盈笑意。 夏桉这时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 从她那浅浅的笑容中,夏桉读出了一丝奥妙。 郑妍锦喜欢盛枷。 且如此看着,雍国公夫人十分地中意她。 夏桉不动声色得眨眨眼。 细想一下,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盛枷与她是表兄妹,也算是正正经经地青梅竹马。 亲上加亲通常是这些世家惯用的联姻方式。 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低头,从地上抽起一根树枝,伸手添进了篝火里。 不算奇怪的事情,她心里却是没来由地涌出了一丝奇怪之感。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没多久,有人驾马在他们这一处停下。 夜色中来人的脸在篝火映衬下渐渐清晰,竟然是程鸽。 郑妍锦见来人是他,心里一喜,不觉起身朝他身后张望:“表哥呢?在后面吗?” 程鸽道:“大人没有上山。” 他下了马,朝雍国公躬身施礼,“国公大人,今夜我们在京中追查一个逃犯,据查,那个逃犯趁乱随着上山赏月的人流也上了这玉泉山。还请国公大人定要留心注意。” 雍国公点头:“知道了?” 郑妍锦道:“是表哥让你上来提醒我们的吗?” 程鸽有些吞吐:“这?” 并不是盛枷让他来的,是他上山找找人,想着顺便过来通知他们的。 他不能撒谎。 因为一旦大人知道,必会斥责他。 大人这人,不知为何,与家人之间甚是冷淡。但他既然知道这件事,还是觉得过来知会一声比较好。 夏桉从程鸽的表情中看出,他这一趟并不是盛枷的意思。 这盛府果然也是个有故事的府邸。 郑妍锦眼里则有一瞬的失望。 盛枷显然今日根本就没想着要上山来。 她这追逐来追逐去,终究是空梦一场。 乔氏捕捉到她眼里的失落,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手。 程鸽这时发现了篝火旁的夏桉。 “夏姑娘也在这里赏月?” 夏桉起身微微见礼:“回程大人,府上今日也来到玉泉山赏月。” 虽说他们算是很熟了。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要给足程鸽尊重, 程鸽叮嘱道:“那夏三姑娘也通知府上要多加注意,你也多加注意。” 然后他对着雍国公道:“国公爷,臣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雍国公点头:“劳烦你走一趟。” 魏氏听闻这个消息,有些坐不住了。“那国公,国公夫人,我也就不留了,我赶紧过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家老爷和老夫人。” 乔氏原本是欢迎她过来闲聊的,此时见她要走,倒是巴不得她赶紧走。 她赶忙起身相送:“夏夫人慢走。” - 夏桉跟着魏氏回到自家营地。 魏氏紧张地将有逃犯上山的事情告知了夏光淳和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宽心道:“莫要紧张,我们带着这么多的府卫上来,即便有逃犯,恐怕躲着我们还来不及呢。” 夏光淳也道:“通知所有人莫要四处走动,营帐周围不会有事。” 夏桉来到篝火旁,坐到苏氏身边,道:“小娘莫担心,大理寺已经派人上山来寻人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夏舒寒拍了拍自己腰上别着的短刀:“放心吧,我身上可有三姐姐送我的短刀,那匪徒若是敢来玩,我就让他尝尝我短刀的厉害,我如今已经练了好一招厉害的招式。” 夏桉送他那柄短刀,他甚是喜欢。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舍得将自己的野火将军借出去。 他还专门从父亲的书房里翻出了一本刀法图集,自己在房里面练了好几日,有好几招练得已经十分像模像样。 若那逃犯敢来他们这一处,他正好可以试试自己新练的刀法。 夏桉瞥他一眼:“若是歹徒来了,你给我先躲起来。我怕你那三脚猫刀法,最后伤了自己。” 夏舒寒发现她这三姐姐的嘴越发得毒了。 他立马看向苏氏:“小娘,你管管三姐姐这张嘴。” 苏氏看着他腰间的短刀,和夏桉有着同样的担忧:“答应小娘,你还小,别逞强,若是真的见了歹徒,藏起来保命要紧。” 夏舒怨声道:“小娘~~~” 第411章 恐怖的无人区 苏氏又赏了一会儿月,想回帐内歇着了。 夏老夫人也早早回到了帐中歇息。 夏舒寒一直不服气,手握短刀,自己跑到一旁的树丛旁不停地比划挥舞着,试炼自己的刀法,口中不时发出“哼哼哈哈”地砍杀声。 夏桉则和喜鹊、琥珀走到了营地上方的一个土坡上,一边饮茶吃点心,一边聊天。 琥珀道:“说起这匪徒,我倒是想起前不久墩子从街上听到的一则八卦。” 喜鹊好奇道:“什么八卦?” 琥珀道:“据说啊,京城北面雍州地界,有一片蛮荒之地,近几年偶会出现一些或是饿死,或是被野兽啃噬过得的尸首。且这些尸首十分奇怪,他们的额头都被烙上奇奇怪怪的烙印。” 喜鹊瞪大眼睛:“有这等事?” “是啊,墩子还说,这片地方早年就被官府以有野兽出没为由,设了关卡,禁止百姓出入了。” 喜鹊定睛分析道:“那,那些尸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家都猜啊,一定是有些人心里好奇,想要进去一探究竟,或者是有猎人专门想进去猎里面的野兽。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人,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要做什么。” 喜鹊啧啧:“这些人还真是不要命,明知有险还偏要进去。要我说,那里面说不定是有吃人的妖怪,既然官府下了令,定是有其道理的。”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啊,若真的是野兽,或者妖怪,何以那些人的头上,会有烙印?” 琥珀想了想,也觉得十分奇怪。 “还真的是,难道是妖怪给印的?” 夏桉听着也觉得挺惊悚,不过,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一个恐怖的无人区,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 她淡声道:“事情闹大了,当地的官府自然会去管。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琥珀道:“哦对了,刚刚这山上有人下来通知,说是福王也在这山上,为了给大家助兴,一会儿会在东面的空地上燃放烟花,邀请各府过去观看呢。” “姑娘,听说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公子,已经准备好过去捧场了,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夏桉想了想,在这山上燃放烟花倒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看出来两个小丫鬟也是十分希冀,她爽快道:“去。” - 大理寺官兵在山上搜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各路搜查的士兵纷纷下山复命。 “大人,山南未见逃犯踪影。” “大人,山北也未见逃犯踪影。” “大人,东面和西面也未见逃犯踪迹。” 程鸽点头,偌大的玉泉山,今日又恰逢中秋佳节,山上民众众多,且树丛草丛众多,更别说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坑洼之地,此时在山上寻一个逃犯,确实很有难度。 他走到山脚下,将情况禀报盛枷。 “大人,下一步该如何?” 盛枷看着漫山明明灭灭的灯火,道:“继续搜,一寸地方也不能放过。” 但那歹人今日闯进了宫门,涉及皇城的安全,且他身上还背着火药,极为凶险。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逮到他。 程鸽点头:“是。” 再次部署,安排所有官兵上山后,程鸽回到盛枷身边:“大人,你真的不上去看看,国公府里的人都在,今日毕竟是八月十五,来都来了,您上去与国公爷一起喝盏茶也好。” 盛枷冷冷沉眸,眼里没有半分波动。 程鸽有些无奈地息了声。 停了须臾,他又道:“哦对了,我刚刚上山,还碰到了一个熟人,夏三居然也在山上。他们府上的营地刚好挨着国公府,刚刚还过去给国公爷送了水果,陪着国公夫人一起赏月呢。” 身旁的人气息稍顿,一晚上沉寂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程鸽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没想到,大人表面上像是已经毫不在意夏三,似乎又将她当做陌生人。 可这一晚上,却是只有听到夏三的时候,他情绪有一点微微的起伏。 程鸽乘胜继续道:“今日夏三看着心情还挺不错,也是,在那山顶上看月亮,那可真是又大又圆,像是登入了天宫一样。确是件极为享受的事。那夏三今日还特地打扮了一番,穿了一条很惹眼的嫣红色裙子,人群中一眼就能被人发现。” 盛枷微微朝前挪动一步,抬眸看向官兵在山间移动的情形。 没有说话。 程鸽也跟着盛枷往前挪动一步。 “大人,你说在这玉泉山上放烟花,会是番什么景象?” 盛枷侧头与他对视,英眉微蹙:“烟花?” 程鸽点头“是啊,听说福王今夜要在山上燃放烟花,邀请山上众人过去共赏呢,说是要为众人助兴。” 程鸽猛然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烟花?炸药?” - 雍国公此人不好热闹,决定不去看福王府的烟花。 他与盛强下了会儿棋,喝了会儿茶,便准备回帐中休息。 盛枷今夜没有来,郑妍锦兴致缺缺,乔氏见她逐渐不在状态,便让下人收拾好营帐,想让她也早些歇着。 正准备从篝火旁起身,一阵奔腾的马蹄声子不远处响起。 只见有两个人顺着山道驾马而来。 郑妍锦一眼便认出,领头的人,是盛枷。 她赶忙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表哥终于还是来了。 正要迎上前去,却见马上的人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驾马直接朝着前方继续奔腾而去。 只给她留下一抹马蹄带起的尘烟。 乔氏见状,赶忙上前拉着她后退了两步。 郑妍锦讷讷道:“表哥为何不停马?他为何直接就走了。您和国公都在此处,难道都不与家人打声招呼吗?” 乔氏看看盛枷远去的方向:“那个,你表哥应是公务在身,你莫要着急。想必一会儿他办完了差事,应该会过来的。” 郑妍锦声音带着希冀:“会吗?” 乔氏安慰她:“会的,会的。” 乔氏自然心里也没有底。 想来盛枷应是因为抓犯人的事上的山,但他究竟还会不会过来与国公打招呼,她心里其实没有底气。 郑妍锦看着盛枷远去的方向:“那边是福王府要放烟花的地方吧?” 乔氏道:“好像是的。” “乔姨,我想去看烟花。” 乔氏目光怔怔看着她。 第412章 人质 山顶上燃放的烟花,大家还是头一次见,于是山上不少人都被福王的这处烟花吸引了过来。 夏桉带着夏舒寒、两个丫鬟,伴着几个护卫赶到的时候,这一处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的人。 现场周围燃着几十簇火把,将这片地方照得分外明亮。 众人看着前方地上已经摆好的烟花,心情都十分雀跃。 越往后人会越多,护卫替他们扒拉了一处视野还算开阔的地方,他们几人兴致勃勃围在一起,准备等着烟花燃放。 又过了好一会儿,福王终于来了。 官兵为他在人群里开出一条路,他顶着个滋润的大肚子,双手负背,洋洋得意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到了前面烟花前面。 他伸手,朗声道:“诸位,今日恰逢中秋月圆之夜,本王也赶了一回时兴,来到这山上和百姓们一同赏月。 今夜山上天明气朗,圆月高悬,本王觉得此番景象,就应该来一场盛大的烟火助助兴。遂决定在这山上燃放一场烟火,与君共赏。” “呜呜……” “福王千岁……” “感谢福王……” 下面响起一阵热烈的起哄声。 福王笑着朝众人摆摆手,然后回身向已经准备好燃放烟花的府兵示意。 霎那间,一大排烟火被点燃,接着,一簇簇烟火窜上黑色天幕,然后惊鸣炸开,变成一团团璀璨夺目的烟花,照亮高高的天幕。 也照亮了山坡上众人的面颊。 夏桉勾唇看着烟花在夜空中炸裂、绽放、湮灭。 周而复始,心里也跟着十分高兴。 不禁勾了勾唇角,一双眼被烟花照得闪着明亮的光。 前世的今日她在做什么? 在永定侯府,用完团圆饭之后,她与赵幽回到绛华院,过着冷寂的中秋。 城内万家灯火,热闹温暖,却都与自己无关。 - 正享受着眼前的盛景,伴随着一朵烟花的升腾,前面福王的身边突然传来一声爆裂的炸响。 霎那间,福王霎被几个府兵护住,一下子被炸出去十几米远,然后重重摔落在地上,挡住他的那个府兵,伏在他的身上,后背被炸得血肉模糊。 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众人开始无措地四下逃散。 福王躺在地上,愤怒地大喝一声:“他奶奶的,是谁要害本王——” 站在前面观赏烟火的民众,此时也都被炸得扑倒在地,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夏桉也顿觉情况不妙,赶忙护着夏舒寒和两个丫鬟准备逃离现场。 这是有人趁机作乱啊。 郑妍锦也在人群之中,看到这一幕,吓得身上不住地哆嗦。 赶忙由着护卫护送着离开。 转头之际,她猛然间看到了盛枷一身肃杀之气地朝她这边走来, 她仿若见到了救命稻草。 带着哭腔扑向他:“表哥,表哥……” 一把上前抓住了盛枷的胳膊,盛枷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她身后的护卫道:“赶紧护送她回营地。” 然后一把抽开了自己胳膊,眼中盯着他刚刚发现的目标,一脸狠厉地朝着目标冲去。 - 夏桉正护着夏舒寒随着人群离开, 陡然间,她觉得脖子上一凉。 一把匕首竟是逼在了她的颈上。 耳旁响起一个女子狠厉的声音。 “别动。” 后头的护卫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连忙拉开阵仗,对挟持夏桉的人道:“你要做什么,快放下匕首!” “你到底是何人?可知你挟持的是什么人?” “放下匕首,快放下。” 夏桉心里不禁有些哆嗦:“你,你要干嘛?” 这时,她发觉这女子有些紧张地带着自己往后退。 她警觉地看向前方,周围的人仿若潮水般朝着四下躲避退开。 借着护卫手中火把的光亮,她看到了一袭黑色身影逆流而行,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是盛枷? 女子在夏桉的身后看着盛枷:“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一旁,夏舒寒见自己的姐姐竟是被歹徒用刀架上了脖子,他一瞬间便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双手举着短刀,在一旁跃跃欲试。 可那匕首离姐姐的脖子这样近,他发现,自己即便是懂了刀法,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救姐姐。 他额上不禁溢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警告你,你若是敢伤我姐姐半分,我,我就跟你拼了!” 说着,他冲动地向前大跨了一步。 歹徒警觉地抡腿朝他踢了一脚,直接踢到了夏舒寒的腰部,将他踢飞了出去。 他手里的短刀,果然差一点捅向自己的心口。 夏桉难耐地合了合眼,然后冲着喜鹊和琥珀道:“带他走!” 几人赶忙跑过去将夏舒寒扶了起来,带着他朝后退去。 夏桉现在已经猜到,挟持自己人,就是今夜混进山上的歹徒,刚刚那个炸药,想必也是她的杰作。 可令她意外的是,这歹徒竟是个女子。 盛枷此时已经停住了脚步,他远远地与女子对峙,声音像冰块砸进空气:“莫伤及无辜!” 那女子依然在后退。 “你别跟过来,否则她立刻就得死!” 夏桉随着她的钳制,跟着一点一点朝后挪动脚步。 她忍不住轻声对她道:“你不要杀我,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我还不能死。” 炸福王这种事,这女子都做得出来,夏桉心里一时间真的有些发慌。 她真的不能这个时候死去。 万万不能。 那女子声音也低:“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不会伤你性命。” 夏桉闻言,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围观的群众此时已经停止了慌乱,远远地围在周围,看着这边的情形。 郑妍锦此时看着夏桉脖颈上的刀,咬了咬下唇。 她最好今日就去死。 后退了一会儿,抬眸之际,夏桉发现盛枷果然已经不在前方。 此时那女子带着她,朝着一侧无人的方向退去。 随着她在杂乱的树丛中行走了许久,终于,她们来到了一块隐蔽的地方。 这时,那女子停住了脚步,用绳子绑住了夏桉的手脚,将她扔到了一旁的草地里。 夏桉这个时候才正面看清楚女子的样子。 她身着一身黑色衣裳,头发做男子装扮,额头上,有一个大大的疤痕。 这疤痕将她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衬得有些狰狞。 第413章 她无法跟她比谁经受的苦难更多 这时夏桉又发现,这女子肩上、胸口、腹部都有伤口。 应是此前被追捕时受得伤。 尤其尤其是腹部,像是箭伤,看着很不乐观。 夏桉定睛看她:“你受伤了。” 那女子声音有些撕裂:“你闭嘴。” 紧接着,她从裙上扯下两截布条,像是要系在一起,绑到腹部的伤口之上。 夏桉道:“我是个女医,你将我松开,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 那伤口看起来应是不浅,若是伤及要害不及时处理,会有性命之忧。 可那女子此时一身戾气,朝她逼近了几分:“我让你闭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夏桉实在搞不清这女子是什么来头,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她本能微微移动身体朝后挪动。挪了几下,突然觉得身下一空,整个身子忍不住朝后仰去。 好嘛,这处草丛虚掩下,后面就是一个下沉的土坡。 她瞬间便有一种失重感,仰头就要向下滚落。 她心下一阵沮丧,遭了,没死在这女歹徒的手里,难道是要这样摔死吗? 这时,一只手猛得从上面拉住了她的手。 将她正要坠下去的身体堪堪拉住。 夏桉下意识低眉看了看下面,顿时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那绝不是什么安全的高度,是真的会要命的。 夏桉对女子有些颤声道:“救我。” 她绝不能就这样死。 那女歹徒咬了咬牙,接着又伸出一只手,使劲拉住了她,然后一点一点,将她从陡坡上拉了起来。 似是伤口被抻得疼了,她额上溢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夏桉心情很是复杂地被她拉了上来。 心跳“呼通、呼通”,有点猛。 夏桉心有余悸地瘫坐在草丛里,过了好几秒心情才平复下来。 那女子也一下坐到了一旁,气急败坏道:“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儿!” 夏桉小声道:“谢,谢谢你。” 此时她心底有一种感觉,这女子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她愿意出手救她一命,至少可以说明她还是有良心的。 那女子冷声道:“不必。” 夏桉发现,可能是因为刚刚用了力,她腹部的伤口涌出了更多的血迹。 夏桉道:“你不用我替你处理伤口,也至少听我一言,”她指了指自己手边的一株草,道,“你摘几片这个草的叶子,咬碎放到伤口上,再用布条缠紧,这草叫仙鹤草,有止血的作用。” 其他伤处还好说,她腹部的伤,极有可能会致命。 那女子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 夏桉又真诚地补充道:“还可以止痛。你信我。” 那女子默了片刻,从她身旁一把扯断几片碎叶,塞进口中嚼碎,然后堵在了腹部的伤口之上,接着顺手将布带在腰上缠紧。 夏桉全程没有见她皱一下眉。 她仿佛没有痛觉,对这种伤口习以为常。 夏桉又指指她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其他地方,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止血。” 那女子又顺手揪了一大把仙鹤草,嚼碎,然后将一旁的肩膀扯开,将草药摁在一处刀伤之上。 夏桉盯着她胸口裸露的皮肤,目光堪堪顿住。 那块皮肤上,竟是布满了疤痕,看着与她额上的疤痕一样,令夏桉觉得很是不安。 “你身上?” 女子猛得将衣裳扯紧,盖住了身上的皮肤。 - 简单处理了伤口,那女子撑着草地起身,站在崖壁边沿,俯瞰中秋之夜的上京城。 这一处角落挨着悬岩,同样也十分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夏桉觉得她将她带到这里,大概是想拖延时间。待官兵搜查过去,她再想办法蒙混下山。 夏桉想了想,探问道:“能问一下,你今日为何要炸福王吗?” 女子看着山下灯火通亮的皇城:“一个福王算什么,姓萧的,全部都该死!” 原来竟是对皇家不满。 夏桉如今倒是很少听到对当今璟隆帝不满的言论。 不知这女子心里对皇家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夏桉小声劝她:“据我所知,今上是个圣明的君主,你心中有何不平和冤屈,尽可以通过官府上奏于陛下,皇上会给你一个公平的裁决的。” 那女子听了她的话,嗤笑一声:“上报官府?你可真是生在皇城脚下的贵女,养尊处优的,单纯得可笑。你以为有事找官府,就能管用了?你以为戴着官帽坐在公堂之上的,就真的是百姓的父母官?你只是天真至极。也是,你们这些天子脚下的贵女,又能懂什么人间疾苦。你以为他们让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都是假的罢了。” 夏桉道:“我没有养尊处优。” 那女子回头看她,目光讽刺地扫过她精美的头饰、姣好的妆容、以及她身上那件亮眼华贵的嫣粉色锦裙。 “衣食无忧,生活质量上乘,被养的像温室里的娇花,还不算养尊处优?” 夏桉道:“我也并非一开始,就是现在的我。我心里的仇恨,或许不及你那么多,但也一点都不会少。” 这女子身上的疤,总令夏桉觉得心中发寒。 她的经历必是十分特殊。 令她想起自己前世在赵幽身边遭受的伤痛。 这个时候,她无法跟她比谁经受的苦难更多。 那女子讥讽道:“哦?你的仇恨?是府中姐姐抢了你的衣裳?还是妹妹抢了你的首饰。哦对了,你们这些京中的贵女们最是在意自己的婚事。难道是你的郎君被人抢走了?” 夏桉苦笑一声,黑暗中,眼里幽光闪烁:“我们这些所谓的贵女,一生若是只有这些琐碎的小事,也就好了。我们被操控的,往往是一房的命运,至亲的生死。有很多时候,生与死均由不得自己。” 那女子听到这里,似是意识到,夏桉也并非表面上看着那样光鲜。 “那你受过最重的伤,又是什么?” 夏桉看看她的额头,回想起自己遥远的往事。 “怀孕八个月被打堕胎?弟弟被捅了二十几刀横尸街头?小娘,被折磨成一具干尸?” 那女子冷哼:“你才多大,何以会堕胎?编故事也编得合理一些。” 这时,似是伤口疼痛,她忍不住捂了捂腹部。 夏桉道:“听着是不合理,但却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事。” 女子嗤笑:“即便如此,那你就忍了?” 夏桉低眉:“若是你到死时才发现,自己这一生,都生活在恶魔的魔爪中呢?你临死才发现,你这一生都是个骗局呢?” 第414章 女子决绝朝着山下一跃而去 女子目光顿住。 夏桉道:“当然,此生还未到这一天。所以如你这般,我同样也忍不了。所以我才会变成现在的我。我会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将那些魔鬼一点一点全部拖进地狱。姑娘,于我来说,让他们一下就死,太便宜他们了,”说到这里,夏桉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如此说来,我与你,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女子黝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夏桉。 终于意识到夏桉真的不是个什么温室里的娇花。 她更像是一头戴着面具的温柔的野狼。 女子捂着疼痛不已的腹部,也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倒是比我,能沉得住气。” 夏桉默了片刻,语气诚恳地道:“不瞒你说,我与刚刚那位大理寺少卿相识,别的官员我不清楚,他真的是可以信任的。你真的可以将你的故事也说给我听,我有办法让他帮你讨回公道。” 不管这女子最后会被如何处罚,夏桉很想为她解决心中的不平。 女子眸子立刻又暗了下去。 “即便你的确受过苦难,那又怎样?在一些无人看得见的角落,你知道有多少人被当做畜生一样对待,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大乾的江山,从来都不是像他们宣扬的那般海清河晏。” 夏桉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愣。 看得出来,她心里填满了怨恨。 并非自己一言两语就可以规劝。 且她明白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就如同自己曾经的经历一样。若是有人让她放下心中的恨,她也是做不到的。 夏桉道:“可你应该明白,这玉泉山眼下已经被官兵围住了。你真的很难逃脱。刚刚那大理寺少卿虽看着不近人情,但其实做事还算公道。最重要的是,他不畏强权。只要你有冤屈,他会给你一个公平的裁决的。姑娘你就听我一言吧。” 眼下的处境,夏桉其实明白,这女子今日是逃不出盛枷的抓捕的。 而借着浅淡的月色,夏桉眼见着她腹部的伤口,鲜血并没有被止住,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她的伤,很重。 再不及时医治,恐真的会丢了性命。 女子眼里透着决绝:“我再说一次,我不相信任何一个大乾的官僚。” 她朝着悬崖边跨了一步:“与其落在他们手里,我宁愿死!” 夏桉一急:“你莫再往前走了,危险。” - 远处的几棵大树后面,夏舒寒浑身上下全是汗。 刚刚夏桉要人将他拉走,可他如何能丢下三姐姐一个人不管。 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坚持偷偷跟在一众官兵的后头,最后跟着寻到了此处。 只见夏桉此时就被放在悬岩边上,而那个歹徒正恶狠狠对她说着什么。 眼见着三姐姐就在自己的眼前,他这个做弟弟的却是无能为力,他真的觉得十分挫败。 因为一旦他们这里有所行动,必会被那女子发现,届时三姐姐恐会更加危险。 同时程大人也告诫他们,所有人不准轻举妄动。 - 这边,夏桉此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抬眸问那女子:“你,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你牵挂之人吗?” 是人总会有牵挂。 她便是因为牵挂小娘和舒寒,刚刚才会那般惜命。 那女子沉默片刻,伸手从胸口缓缓掏出来一枚类似于头花之类的红色物件。 然后,她惨笑一声:“没了。全都没了。” 这时,一个身影自他们上空高处猛然纵身一跃,身体如利剑般俯冲而下,手中黑扇直直劈向女子头部。 夏舒寒顿时从大树背后跳出来,眼见着那抹身影像是神兵般从天而降。 那歹徒反应不及,一下子就被他手中扇子猛烈拍倒在地。 同一时间,盛枷占据主动位置,一把将夏桉从危险的悬岩边拉起来,放置于他身后安全之处。 夏舒寒悬着的心猛然落地。 不禁对付俯冲而下的人油然升起崇拜之心。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啊! 他小声问道:“此人是谁?” 有大理寺官兵在他身后道:“我们盛大人你都不认得?” 夏舒寒眼眸瞪得圆圆的:“盛枷?传闻中的那个煞神?” - 盛枷这一招,可谓狠绝至极。 那女子显然受到了重创,伏在地上,口中猛得喷出一口鲜血。 夏桉赶忙对着盛枷道:“盛大人,她已受了重伤,莫要再对她动手了。” 盛枷几步走到了那女子身前:“说,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目色猩红地抬眸看了盛枷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夏桉,使劲咳了两声,艰难出声:“在我交代之前,让我,与她说一句话。” 夏桉赶忙道:“你说,你说,你有何冤屈,现在就可以说出来。这位就是大理寺的盛少卿,他很厉害的,他定会帮你查明冤屈,还你一个公道的。” 女子惨笑一声:“相识一场,还不知姑娘叫什么。” “夏桉,我叫夏桉。” 虽说这人刚刚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恶事,可夏桉私心里觉地,她心中藏着巨大的苦楚。即便要接受朝廷的审判,她也不应该就这样带着仇怨死去。 女子嘴角噙着血,将手里的绒花轻轻朝她举起:“夏姑娘,日后若您能遇到另一只与这一模一样的绒花,请告诉那个丫头,我尽力了。” 绒花顷刻间从她手中滑落, 同时,女子头也不回,决绝朝着山下一跃而去,半点未做迟疑。 夏桉嘶声大喊:“不要!” 那朵红色绒花若失去最后的庇护,孤独地留在了崖壁边上。 夏桉心里钝痛不已。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或许,就是故意来到这处悬岩边的。 第415章 崇拜 看着空空的悬岩边,夏桉心里此时也跟着有些空。 那女子连最后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心里究竟多少满含多少绝望。 她额头上狰狞的疤痕,和身上奇怪的伤疤,始终印刻在夏桉的脑海中。 也许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尽管有些荒谬,夏桉还是对那女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感。 她那般听不进任何的劝阻,最后毫无迟疑地跃下山去,心里显然是对这世上已没有一丝丝的希望。 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她绝望至此? 夏桉想不出。 她原本应是一个很清秀普通的姑娘的。 夏桉喉咙有些酸涩地滚了滚,任由着夏舒寒帮他扯掉了脚上的麻绳。 她甚至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 她缓缓向前倾身,将她丢下的红色绒花捡了起来。 此时她才看出,这是一个手作的绒花。 绒花呈梅花形状,花心是五色彩线缝制而成,花瓣边缘是一圈黄色的彩线。 夏桉手上紧了紧,将绒花塞进了袖子中 抬眸之际,她一双灰败的眸子,对上了盛枷漆黑的眼。 抿抿唇,她礼貌出声:“谢盛大人。” 不管怎样,他是为了她的安危,才从上面跃下与逃犯动手。 总归要道句谢的。 盛枷觉察出,她与刚刚那女逃犯应是发生过什么事。 “刚刚,她可与你说了什么?” 这逃犯刚刚跃下山崖,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种犯人此种情况,应是想办法求生才是。 即便被抓了,也会死命反抗。 可她却是直接求死。 她这一死,对查办此案很是不利。 夏桉木讷地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不肯说。” 盛枷点头:“那她,可伤了你?” 总觉得夏桉像是受了不小的伤害。 夏桉依旧摇摇头:“没有,她还救了我一命。” 这时,她抬眸对盛枷道:“盛大人,你们一会儿是不是会去寻她的尸首?” “自然。” “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何事?” 夏桉道:“一会儿你们若是找到她的尸首,可否能找个女法医替她验验尸,她,好像有极大的冤屈。” 夏桉觉得,她身上的那些伤,或许能为大理寺提供一些线索。 盛枷目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夏桉道:“不行吗?” 盛枷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诧异的是,夏桉在短短的时间内,像是与那女子产生了特别的交情。 他默了默,道:“大理寺自是会查明她行凶的目的。” 夏桉点头:“那,谢过盛大人了”。 这时,夏舒寒已经将夏桉从地上扶了起来,仰头有些崇拜地看着盛枷:“盛大人,今日多谢你救家姐,我叫夏舒寒,是夏侍郎府的四子,今日得以认识盛大人,万分荣幸。” 说着,他将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对着盛枷拜了一礼。 盛枷低眉瞥了他一眼,又看扫了眼他腰间别着的短刀。 朝他浅浅点了下头。 “四公子不必多礼。” 夏舒寒心里顿时激动非常。 传言盛大人一身煞气,但凡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他一身的戾气吓得动弹不得,且他性子极冷,极少会搭理不认识的人。 可他现下看着,这盛大人也挺亲和的啊。 还让他不必多礼呢。 他松手直起身子,一脸仰慕地看着盛枷。 - 程鸽派了几个官兵,护送夏桉一行人回营地。接着,盛枷和程鸽二人直接从刚刚女子跳下去的悬崖边,用轻功直接跃下山崖。 夏舒寒双目都看直了。 他抬头看看刚刚盛枷如利剑般冲下来的山顶,又惊愕地朝着悬崖下看了一眼。 “神人,真是个神人啊!” - 回来在路上,夏桉陆陆续续听着府卫和官兵等人的聊天。 大概了解到,刚刚那女子最先去的是其实皇城。 她的目的应是今日宫里的中秋宴。但在行凶前,被侍卫发现,她逃出了皇城,才将目标定为了玉泉山上的福王。 她犯下的,真的是死罪。 半路上,夏光淳和夏舒纬闻讯过来迎接夏桉。 见夏桉安然无恙地被送了回来,夏光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那独独一个歹人,竟唯独挟持了自己的女儿当人质。 早知如此,之前说什么都不能允他们过去看烟火。 太过惊险了。 夏光淳看着夏桉有些消沉的模样,担忧问道:“桉儿,你没有受伤吧?” 夏舒纬也开口问道:“那歹徒可有难为三妹妹?” 夏桉颔首回道:“我没事,让父亲和兄长担心了。” 夏光淳道:“没事就好,那歹人呢?可是被擒住了?” 夏舒寒有些振奋道:“父亲,兄长,刚才别提有多凶险了,那歹徒竟是将姐姐带去了一处悬岩边。姐姐刚刚离那悬崖,也就两步的距离。我躲在暗处都快吓掉魂了。最后,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神兵从天而降,将那歹人给打倒了。这时姐姐才脱离了危险。” 夏光淳挑眉:“神兵?” 一旁的护卫道:“回老爷,四公子说的是大理寺的盛大人。” 夏光淳恍然。 夏舒寒瞪大眼眸道:“父亲,你也认识盛大人是不是?那盛大人可太英武神勇了。儿子当时都惊呆了。” 这时,夏光淳看了看他腰间的短刀,不悦道:“听说你今日,还逞能来着?” 刚刚下人回来禀报的时候,将他冲上前想救夏桉,却被歹徒一脚踢倒的事情也一并告知了他。 听说当时他扑倒后,手里的刀差一点就伤到自己。 夏舒寒有些难堪地挠了挠头。 “我不是一时心急嘛。” 夏光淳道:“以后没有把握,绝不可如此冲动!” 夏舒寒点头:“是,父亲。不过父亲,还有一点你大可以放心,那歹徒其实是个女子,三姐姐名声没有受损。” 这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夏光淳道:“那就好,那就好。” 好在今日是有惊无险,夏光淳见他们都完好地回来了,悬着的心也彻底落了下来。 赶忙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家营地。 郑妍锦一晚上都等在营地外头,幸灾乐祸地关注着夏府这边的情况。 不时让手底下的护卫出去打探,一来,她想知道表哥的情况,二来,她想知道夏桉会不会就这样死在今晚。 毕竟那歹徒看着也不是什么善类。 然,她竟见到夏桉完好无损地被夏府的人接回来了。 看着根本也没有受什么伤。 黑暗中,她气愤地咬了咬牙。 竟又让她躲过去一劫。 第416章 这尊神我拜定了! 待从侍卫的口中听说,从歹徒手里救下她的人是盛枷时,心里是拧巴难受得厉害。 “表哥救下地她?” 她记得当时她被歹人挟持后,表哥直接就离开了啊。 为什么还是表哥救了她? 如此,那表哥的离开,只是个障眼法? 表哥其实是在暗中找机会,然后伺机救了夏桉。 这时,一阵猛烈地夜风吹过,郑妍锦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蓉蓉心疼地劝她道:“夜风寒凉,姑娘已经在这里坐着好久了,还是快些回帐中休息吧,以免着了风寒。” 郑妍锦眼里溢出一股浓浓的不甘心。 待听说盛枷已经下山,她只得灰心地起身回到了帐中。 - 次日一早,前一夜在玉泉山上过中秋的民众陆陆续续下了山。 夏府也在天明之后,动身启程回了府。 闺中女子被歹徒当成人质劫持,不是件小事。夏老夫人心里一直十分忐忑不安。 回府后,她特意来到云芷阁探望了夏桉。 “都怪祖母突然心血来潮,想着到山上过什么中秋,连累着你受了如此惊吓。” 夏老夫人心里很是揪心。 夏桉道:“祖母,这件事怎么能怪你?若非孙女要去看福王府的烟花,也不至于被挟持。这件事是孙女自己大意了。” 夏老夫人打量了夏桉一圈:“你真的没有伤到哪里吧?” 夏桉在她面前擎起双臂:“你看,孙女好好地呢。而且,那逃犯其实是个女子,孙女也没有什么名节受损的问题。祖母你就放宽心好了。” 夏老夫人道:“还好,那歹徒没有把你怎么样。不然祖母真的要难过死了。” 夏桉回忆起前一晚那个女子。 “有时候,歹徒也不是纯纯的坏人。” 夏老夫人道:“我听说,前夜是大理寺的盛大人冒险将你从歹徒手中救下,祖母备了一份薄礼,你去送给那盛大人,以表感谢。” 温嬷嬷将手中的一个盒子递给了夏桉:“老夫人一大早,特意在库房里找出了这个。” 夏桉道:“祖母,不必你来破费,我会自己想办法报还盛大人的恩情的。” 夏老夫人道:“那不一样,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 这时,门口响起了夏舒寒的声音:“祖母,你的礼物我替你送给盛大人吧。” 夏老夫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这小子,如此无状,怎么进来也不知会一声?” 夏舒寒道:“我这不是见您正与三姐姐说话呢吗?就没有打扰你们。”他殷勤地走上前来,“真的,祖母,这礼物我去送,我认得盛大人。” 夏桉发现从昨夜,夏舒寒似乎对盛枷格外得感兴趣。 这会儿竟还要替她去送礼物。 大理寺岂是他可以进入的地方。 一院子的血腥气,不把他吓坏才怪。 夏桉一把拦住了他,接过了温嬷嬷手里的盒子。 “那孙女就听祖母的,我亲自去谢一谢盛大人。” 夏舒寒心里一阵发痒。 夏老夫人又捎坐了一会儿,见夏桉真的已经无碍,便由温嬷嬷扶着,安心回了禧寿堂。 夏舒寒却赖在云芷阁不肯走。 夏桉问他:“你今日没有去太学?” 夏舒寒坐到了软榻的另一边:“我昨夜,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今日让人去太学请了假。” 夏桉心想,他在府中休息一天也好。 昨夜他前前后后,比她受得刺激还要大。 夏舒寒微微凑近了夏桉一些:“三姐姐,你是不是跟盛大人很熟?” 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睡。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遇到的最惊险的事件。 且他心里有一种挫败感。 他以为他手里拿着武器,就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然而到了动真格的时候才发现,他原来只是个弱爆了的虾米。 手里的武器还来不及出手,就已经被歹徒干趴下了。 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直到他看到昨夜盛枷从天而降的那一刻,他恍然明白。要想真正地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得学武才行啊。 有了武功,他才会真正有能力与歹人抗衡。 所以,经过一夜地辗转思考,他想清楚了,他要学武功。 且,就拜盛枷为师。 夏桉听了他的想法,口中刚饮进去的一口茶,差一点喷了出来。 “你说拜谁为师?” “大理寺少卿,盛大人!” 夏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可。” 夏舒寒道:“为何不可?” “盛大人的名号,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你可知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自然是听说过,可我既然要拜师,自然是要拜这大乾最厉害的人为师。” “你想拜他,可知他愿不愿意收你?” 夏舒寒又凑近了夏桉几分:“三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盛大人有私交,昨夜我能看出来。而且昨夜那些大理寺的官兵都说了,若非昨夜歹徒挟持的是你,盛大人根本不会亲自出手。” 夏舒寒嘿嘿一笑:“三姐姐,你与盛大人有这等交情,那自然要好好利用啊。” 夏桉放下茶杯,冷声对他道:“他是谁,我是谁?我与他能有何私交?再说了,他在大乾是什么名声,你不知道?” 夏舒寒倔强道:“你是说煞神?”夏舒寒更加来了兴致,“我觉得这名号太帅了!且他哪里是真的煞神,昨夜他从天而降的模样,明明就是神祇降世好嘛,这尊神我拜定了!” 简直越来越离谱,夏桉愕然地看着夏舒寒。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子一晚上竟是对盛枷崇拜至此。 可他要拜盛枷为师的这一想法,着实是太过荒谬了。 夏桉斩钉截铁对他道:“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别说我与盛大人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即便我与他关系交好,我也绝不会帮你认他做师傅。你若真想学武功,我可以专门帮你找个师傅教你武功,你给我老实等着。” 夏舒寒拔高声调道:“我不要别人,我就要盛大人!” 夏桉大声喝他:“不要也不行!” 第417章 登门道谢 夏老夫人虽说挑了件贵礼,想让夏桉送去答谢盛枷。 但夏光淳觉得,上一次在玉潭,也是盛枷将夏桉给救出断崖处,这一次又是他将她从歹徒手中救下,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这一次怎么着也应亲自登门道谢。 长辈们的想法,也合乎情理,夏桉能理解。 毕竟父亲和夏舒纬都在朝廷为官。从礼数上讲,盛枷的这份恩情父亲是应对其郑重道谢的。 而他们去的,自然也是盛府。 提前提了拜帖,三日后,夏光淳带着夏桉来到了盛府。 在盛府大门前下了马车,夏桉抬眸看着府门上高高悬挂的雍国公府几个大字。 这夙风巷里的盛府,她其实并不陌生。 前一世,她参加过几次盛府的宴会。 不过,她心里对盛府其实无太深的印象,唯一感怀的是,盛若举如今在朝中的官职,与祖父当年是一样的。 若祖父当年没有出事,他在京中或许也是这般安泰的光景。 思索的功夫,他们已经被盛府的下人请进了府门,朝着盛府的正厅走去。 夏桉心里一时间微微有些忐忑。 不知道盛枷今日会不会在府里。听闻他素日里都是住在大理寺的,估摸着这个时候,他应是在大理寺办差才是。 正疑惑的功夫,身后突然又闪出来一个身影。好嘛,夏舒寒居然也跟着来了。 许是刚刚坐在父亲的马车里,她没有留意。 现下倒是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盛府。 看着他闪着精光的眸子,夏桉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她压低声音质问他:“你来做什么?” 夏舒寒一只手掩住嘴巴一侧,状似神秘兮兮道:“自然是帮着三姐姐道谢。” 夏桉低喝:“不准添乱。” 夏舒寒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姐姐管好自己吧。” 夏桉紧张地朝着厅内张望,私心里希望盛枷今日不在府里,以免夏舒寒在这里闹幺蛾子。 然而,走到近处,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厅里坐着的那抹颀长冷峻的身影。 不是盛大人是谁? 夏桉闭了闭眼睛。 这人平时不是很忙的吗?大白天的不去办案子,这个时间坐在府里头做什么? 夏桉了解夏舒寒,他既然好事地跟来了,断不会老实的。 夏桉一把攥住了夏舒寒的手腕:“我警告你,一会儿不要胡来,否则,我不会再给你零用银。” 夏舒寒此时对这么吓人的威胁,却是丝毫没有动摇。 “三姐姐尽管断。” 夏桉无奈松开他,低着头跟着父亲进了盛府的正厅。 夏光淳上前一步,朝着上首的雍国公恭敬施了一个拜礼:“下臣夏光淳,参见盛太傅。” 盛若举谦和道:“夏侍郎不必多礼。” 夏光淳平身,对着一旁的盛枷颔首:“盛大人。” 盛枷回道:“夏大人。” 夏光淳再次拱手道:“夏某今日来,是要谢过盛大人那日从逃犯的挟持下,救出小女。若非如此,小女后果不堪设想。今日特备了些薄礼,了表谢意。” 说着,他让身后的随从先递上了一个箱子。 “这里面,是我去柳州出外差时,在那里偶得的一个有两百多年历史的青花瓷瓶,今日特送予府上。” 说着,下人将箱子盖打开,向众人展示里面的瓷瓶。 里面的瓷瓶纹路精妙,形状大气,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夏桉也看了一眼,不禁抿了抿唇。 这谢礼,着实是贵重。 若是她自己,肯定是不舍得送出去的。 没想到,父亲还真是舍得。 盛若举道:“夏大人不必这样客气,盛枷救下你家小女,也是职责所在。你何必还专门登门道谢。再说,我们同在朝廷为陛下效力,即便盛枷不任职于大理寺,你家姑娘有难,出手相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乔氏瞄了一眼那箱子里的青花瓷瓶,她这些年做太傅夫人,也见识过不少的好东西。这青花瓷瓶一看就是难得一遇的好物件。 她眼里不禁溢出欢喜之色,端着主母的姿态,微笑着道:“夏大人太客气了。”她看了夏桉一眼,“那日中秋夜,我还与你家夫人和三姑娘一起赏月来着。三姑娘如此多才多艺,我真的是羡慕得紧啊。” 夏光淳淡笑:“谢太傅夫人夸赞。” “另外,家母得知此事,也十分的感怀,今日也特意准备了件薄礼,让我转交给盛大人。” 这时,盛若举和乔氏都稍稍正襟危坐。 老县主的名号,他们还是听说过一些的,老县主竟还亲自备了礼,他们不敢怠慢。 此时,随从上前递上一个盒子。 夏光淳揭开盒盖,里面出现了一本。 书名《九略》。 女子们大都看不懂这个名字,夏桉想了想,自己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本书。 且还是来自祖母的库房。 但盛若举看了这书封,不禁将身子坐得更直了些。 心想,果然,老县主是有真东西的。 盛枷则直接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那盒子旁,神情严肃地从盒子里面拾起那本《九略》。 当朝凡练武行兵之人,都听说前朝有一本书,出自一个资历很老的老将军之手,叫《九略》。 这是一本兵书,里面记载着老将军一辈子行军作战的谋略之术。以及他收集的这天下各方行兵用阵之计。这本书一直被诸多兵家所觊觎。 然,老将军最后遭到奸人陷害,被斩了首。 他的这本兵书从此也销声匿迹。 没想到,最后竟是辗转到了老县主的手中。 盛枷拿着书,目光专注地仔细翻看。 乔氏不懂这些,但从盛若举和盛枷的反应可以看出,这也绝对是个好东西。 她适时笑笑:“哎呦,老县主竟也这般的客气,看来这本书,倒是很合枷儿心意,老县主真是有心了。” 夏光淳道:“哪里,盛大人对府上的恩情,又岂是两件薄礼能够答谢的。盛大人喜欢是最好不过的。” 夏桉也颔首施礼,以示感谢。 她看出来了,这书也是一份重礼。难得见盛枷对一个东西如此感兴趣。 翻看了两页,盛枷将书又郑重放回盒子里,对着夏光淳一行人道:“夏大人请坐。” 第418章 说话还带大喘气的 乔氏也道:“对对对,夏大人快坐吧。还有夏三姑娘和四公子,快快坐下吧。” 今日一下收到了两份厚礼,乔氏难掩心里的高兴。 “快,来人,看茶。” 夏光淳带着夏桉、夏舒寒,在盛枷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乔氏给下人使眼色,要他们将礼品抬进去。 这时,盛枷开口道:“夏大人,今日您的谢意,我收到了,但这谢礼,我不能收。” 乔氏脸色一顿。 下人的动作也停住。 夏桉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堪堪和他视线对上,不觉赶忙躲开目光。 他那幽深的眸子里,也不知涌动着什么心思。 他们过来协礼道谢,从表面上讲,其实是人之常情。 这种礼,倒也没有必要推拒。任哪家也都会收下的。 他说不收,是何意? 夏光淳也颇有些意外:“盛大人,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你的,这礼物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算起来,你可是机缘之下,救过小女两命。这点薄礼,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盛枷目光在一直垂眸不语的夏桉身上扫了扫。 夏桉觉得身上被看得紧绷绷的,两只手不自觉缠到了一起。 也不知盛枷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表面上家中长辈过来答谢,的确是情理之中。 但她和盛枷之间可是发生过不少事情。 从过去,到现在,甚至是以后,谁欠谁的还真的说不太清楚。 他是因此才不想收下谢礼的? 等等,他不会把他们曾经做过交易的事情在此时说出来吧? 可别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解释不清的。 默了片刻,盛枷淡声道:“我乃大理寺少卿,两次搭救贵府三姑娘,也都是分内之事。做为朝廷命官,大理寺的官员。总不能审理一个案子,我便要收下一份原告的好处。夏大人,这个道理,您应该也很清楚。” 夏桉闻言,缓缓松开了纠缠在一起的手,微微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盛枷,解释得很官方,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她心里踏实了一些。 “且,”盛枷再次开口,“我与夏三姑娘,” 夏桉的双手再次拧到了一块儿。 还要说什么? 别添油加醋了吧? 盛枷盯着她,悠悠开口:“我与夏三姑娘,此前有过几面之缘,总不能见死不救。” 夏桉怔了怔,低眉偷偷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还带大喘气的? 她赶忙松开了手,起身朝着盛枷极为恭敬地福了福,充满感激道:“盛大人仁义至胜、关爱民众,夏桉郑重谢过盛大人的搭救之恩!” 盛枷唇角微微掀了掀,道:“免礼。” 夏桉颔首重又坐了回去。 夏舒寒对着夏桉小声道:“你与盛大人今日是怎么了,怎得像是刚认识一般?” 他觉得很纳闷,那日在玉泉山,他们二人讲话可没有这般客套,且一看就是熟人。 夏桉则朝他小声低喝:“你闭嘴!” “三姐姐你又凶我?” “你再多嘴我回去还会打你。” 夏舒寒瘪瘪嘴:“零用银没了我都不怕,我会怕你打?” 夏桉默默咬了咬牙:“打断你的腿呢?” 夏舒寒瞬间捂住自己的膝盖:“你敢!我还要跟盛大人学武呢。” 夏桉:“跟他学武腿断得会更快。” 盛枷是练武之人,即便他们的声音只控制在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大小,盛枷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 听了盛枷的推拒,盛府的下人又将夏光淳刚刚递上去两件谢礼给抬了回来。 夏光淳道:“盛大人所言,在下当然能够理解。只是毕竟事关小女的生命安危,你的顺手之劳,却是我们阖府的幸事。所以,这两件谢礼,请盛太傅和盛大人务必要收下。” 这时,夏舒寒也忍不住开口:“是啊,盛大人,我那日可是亲眼见你从天而降,救下我三姐姐的。盛大人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令小生十分崇拜。小生还想……” 夏桉倏地抬眉,连忙伸手拧住了夏舒寒的手臂。 夏舒寒微微咧嘴地“滋”了一声。 盛枷抿了一口茶,没有错过他们的每一个小动作。 乔氏“呵呵”笑了一声:“这贵妇的四公子,倒是个会说话的,枷儿,这夏大人也是一片感谢之心,要不,这谢礼咱们就收下吧,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她心里痒痒得厉害。 那本书她不懂,可这瓷器真是个好玩意,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摆放在什么位置了。 这盛枷今日也是奇怪,平日里府里来客人,或者有人过来答谢,即便告知于他,他也从不理会。 就连中秋佳节,他也连一口茶都没有陪老爷用。 怎得偏偏今日这夏府的人登门,他还真就早早地回了府,出面接待他们。 他若不回来,今日这礼他们断没有回绝的道理。 盛枷闻言,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生硬:“我说不收,便不收。” 乔氏一噎,嘴唇绷直,接着,衣袖下的拳头使劲握了握。 夏桉听得出来,盛枷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乔氏留。 他们二人的关系,很差。 盛若举了解盛枷的脾性,且他这人也最不喜欢招惹是非。 既然盛枷都说了不收,那便就依照他的想法,没必要因此事与他再闹不愉快。 他们这府里头,是再也禁不起什么风雨了。 他对着夏光淳开口道:“夏大人,盛枷刚刚说得没有错,您的谢意我们收下了,谢礼就不收了。” 夏光淳显得有些过意不去:“这?” 夏桉低头对夏光淳道:“父亲,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您也不要太过坚持。盛大人的恩情,女儿日后自会想办法报还。你莫要担心。” 夏光淳毕竟只是个四品官员,盛若举回绝这谢礼,他也着实没有硬送的道理。 只能像夏桉说的那样,以后再找机会答谢盛枷。 说起来,他从前与盛枷不甚有交集。 盛枷自任职大理寺少卿开始,一直像一只浑身插满尖刀的刺猬。 做事狠辣决绝,与任何人都不讲什么情面。 他虽年长于他,也对他这种人敬而远之。 不过刚才他那几言,倒是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原来此人心中很是通透,看来从前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过片面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来日方长。以后贵府有需要我们夏府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夏府定好好记着这份恩情。” 乔氏面上讪讪笑笑:“对,来日方长嘛。” 目光却是紧紧盯着那盛瓷器的箱子,很是不舍。 第419章 拜师路漫漫 盛枷不收礼物,夏光淳也就没有再勉强,又陪着盛若举喝了一杯茶,夏光淳便向盛若举夫妇和盛枷告辞,带着夏桉和夏舒寒离开盛府。 夏舒寒满含心事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时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向盛枷。 夏桉硬扯着他袖子,拉着他往前走去。 - 回府之后,青花瓷瓶由夏光淳差人重新放入了库房。 而那本《九略》。 夏桉路上听父亲说了,这是一本兵书,对用兵之人极为有用。 而父亲和夏舒纬都是文官,用不上这本书。盛枷的这人情毕竟还欠着,且看起来盛枷对这本书很感兴趣。 夏光淳的意思,日后可以找别的由头,将这本书赠予他。 夏桉也觉得,这样的书还是应该交给能用得上之人,如此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所以她决定听父亲的,将这本《九略》暂时拿回了自己房中存放。 而此时夏桉心中,还惦记着另一桩事,不知那日落崖的女子,尸首可有被寻到,验尸结果如何。 - 翌日一早,大理寺门外。 天刚蒙蒙亮,夏舒寒就兴致勃勃来到了大理寺的门口。 门口的守卫见了他,问道:“你来大理寺有何事?” 夏舒寒神情隽硕道:“我是来找盛大人的。” 瘦子守卫看他一眼:“你找盛大人?找盛大人何事?” “我,我与他认识,你就让给我进去吧。” 瘦子守卫将手里的剑柄一拦:“笑话,认识我们大人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谁想见就见。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夏舒寒道:“你就帮我通传一声吧,你就说,你就说我是夏侍郎府的四公子,我姐姐叫夏桉。” 瘦子和麻脸闻声,互相对视了一眼。 竟是夏三姑娘的弟弟。 不过二人想了想,大人最近连夏姑娘都不让随便进,更何况是他? “那也不好使,大理寺重地,没有与案情有关的事情,不准进入!” 夏舒寒看着高高的大理寺大门,心想原来这地方门槛还挺高。 罢了,他进不去,盛大人总是会出来得吧? 他抱着短刀挪到了大门一旁。 “那我在这里等盛大人总行了吧?” - 程鸽清晨洗漱妥当,到了膳厅与盛枷一起用早膳。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米粥,然后看着正在夹小菜吃的盛枷,眸子眨了眨,道:“大人,昨日夏三,真的去盛府道谢去了?” 盛枷没有搭理他,吃了小菜,又喝了一口八宝粥。 程鸽也夹了一口小菜,好奇道:“夏三给您送什么谢礼了?” 程鸽自然也是知道,这是夏侍郎为了感谢大人,特地去的盛府去拜谢。 拜谢吧,自然是少不了谢礼。 他还挺好奇,夏府会送什么礼物答谢大人。 盛枷淡声道:“不饿,就别吃了。” 程鸽低头讪笑一声,一口塞了一个小笼包。 小笼包下肚,程鸽道:“大人今日都有什么安排?” 盛枷道:“没有安排。五个犯人,不够你审一日?” “那我们一日都不出门对吗?” 盛枷越发觉得他磨叽:“怎么,你嫌不够?刑部还想送来两个,不如你一起收了?” 程鸽赶忙推拒:“不不不,我当然够,只不过,”他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那夏府的小公子八成今日要白等一日了。” 盛枷微微挑眉。 程鸽道:“您还不知道吧?这小子天还没亮就守在了大门外头,说是要见您。守门的问他找你何事,他又说不个所以然。您不是命令过,与案情无关的,一律不准进入大理寺。所以,那小子见既然进不来,进干脆在外面等着您出门呢。” 盛枷闻言,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沉着眸子没有说话。 程鸽端起碗,咕咚咕咚,将一大碗粥全部吃进肚子里:“今日任务繁重,手下先去提审一个犯人,大人慢用。” 说着,他放下碗,起身出了膳厅。 盛枷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粥碗。 看了看大门的方向。 随即,他拾起筷子,再次不紧不慢夹起一根小菜,有条不紊地送入口中。 - 夏桉到了傍晚的时候,才得知夏舒寒今日并没有去太学,而是去了大理寺。 且在那大门外整整守了一整日。 “荒谬。” 听了双鹤的传话,夏桉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双鹤道:“姑娘,该怎么办,四公子到现在还在大理寺的门口等着呢。” 夏桉想了想,他就是一根筋,他守在大理寺门后一日都没有见到盛枷,就说明盛枷并不会见他。 就算他这样等到明日,也没有用。 盛枷是谁,现在即便是她想见,也得弄个充分的理由。 夏桉想了想:“双鹤,你懂武功,你可知这京中有哪些可以传授武功的师傅?” 双鹤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姑娘有何事?” “给四公子,找一个师傅。” 夏桉其实这两日有仔细想过这个事情。 夏舒寒上一世最后走得那样惨,一来是魏氏太过恶毒,二来,也吃亏在自己毫无自保的能力。 他们这一房,多灾多难,日后也不一定会遇到什么困境。 而男子立活于世,有武功傍身总是好的。 即便是她这样的女子,其实也都可以学学武艺,危难之时至少可以自救。 所以,她想好了,就为夏舒寒找一个武功师傅,让他一边读书,一边学习武功。以保证他这辈子不会轻易被人伤害。 双鹤听说是要给夏舒寒找师傅,赶忙道:“这个我可以帮姑娘招募,我有一些习武的朋友,他们亦可以帮着找找。姑娘若真的有意,明日我就可以安排一个时间,让您见见。” 夏桉点头:“行,那就辛苦你了。” - 夏舒寒在大理寺门口待到二更天才走。 刚无精打采地回到夏府,府门口响起夏桉逗弄的声音:“这回知道难度了吧?” 听说他今晨天未亮就走了,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可见心里有多执着。 夏舒寒看着夏桉幸灾乐祸的模样。 立刻又故作轻松道:“这才哪到哪,拜师学艺,本就是困难重重的事。三姐姐等着瞧吧,我一定能拜到盛大人为师。” 夏桉道:“寒儿,你莫不是忘了年前被催赌债时,与我签的赌了?赌约上有约定,你若不按时去太学读书,就要给我五百两银子。” 夏舒寒定了定。 “我没忘。” 夏桉看着他:“今日你是初犯,我就不与你计较了。明日你可得按时去太学,不然,那赌约可就要作数了。” 夏舒寒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闷头往府里走,想了想,回头道:“夜里天凉,三姐姐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莫管我的事了。” 夏桉在他身后道:“我明日约了好几位武功极高的武者,我会给你找一个适合的师傅的。” 夏舒寒老气横秋地回眸看了夏桉一眼:“三姐姐挑到合适的,就自己认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府里走去。 第420章 招募 喜鹊道:“姑娘,我见四公子挺坚决的,难道挑中了,你真的要自己认?” 夏桉道:“你觉得他有本事认盛大人为师?” 喜鹊思索了一下:“不太可能。” “所以到时候,他只能听我安排。” 夏桉没好气地看着夏舒寒的背影。 还真的是很少见到这小子这么执拗的时候。 - 翌日一早,夏舒寒又是天没亮,就候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瘦子和麻脸见了他,均是可笑地摇了摇头。 麻脸讥讽地道:“我说夏四公子,你就别头铁了。头铁在我们大人这里可没用。我们大人可没什么慈悲心肠,你这苦肉计行不通的。” 瘦脸也道:“但凡我们大人肯见你,昨日也就见你了,你在这干耗着没用的,你还是该读书去读书,该玩闹就去玩闹吧。” 夏舒寒对他们的话毫不在意,堪堪立在大门的一侧,身杆笔直,如如不动。 长这么大,他从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坚决过。 当日去太学读书,还是与三姐姐打了赌,他才正八经拾起书本读书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在玉泉山上的经历,令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 保护姐姐,保护家人,从来不像嘴里说说那般简单。 就如同他以为他有了一把短刀,就可以捅杀坏人。然而到了真正动真格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种时候,需要的不仅是保护家人的决心,还要有非凡的胆量,更要有厉害的拳头。 若非如此,就像他那夜一样,手拿武器,却可笑地差一点伤到自己。 如此废物窝囊,如何谈得上打败坏人,又如何谈得上保护想保护的人。 而那夜如果没有盛大人,姐姐是真的生死难料啊。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从年前他赌输一百两银子至今,她亲眼看着姐姐如何如履薄冰地应付魏氏和二姐姐的加害和算计。 而他相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三姐姐也许一个人承受了更多更多。 小娘和他的日子能如现在这般平安无虞,他心里非常清楚,都是三姐姐用那她纤薄的身板在撑着。 她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她作为一个男子,怎能一直靠着她的庇护度日? 他心里如今只有一个理想,就是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想要保护之人。 麻脸和瘦子见他还是油盐不进,便也不再管他。 - 夏桉听闻夏舒寒一大早又去了大理寺,脑子里一阵发胀。 这家伙看来是动真格的。 竟然连输给她五百两银子都不在乎了。 真是疯了。 好在今日她便开始面试武术师傅了,定能找到一个适合的人选。 - 下午,双鹤在京中租用了一个练武场。 夏桉今日会在这里面视前来应募的武者。 据传,是京中一个官宦之家的公子想找找武术师傅,得到征募消息的武者们相继来到这武场,都想抢到这个差事。 毕竟,若是成了官宦之家公子的师傅,那将来必定是好处多多,机会多多。 时间到了,夏桉满含期待地坐到了上首。 心想,这世上会武之人如此之多,定能觅得一个武功了得的武者给夏舒寒做师傅。 盛枷武功虽高,可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再说他那般冷情冷意的性子,夏舒寒若是真的认了他做师傅,估摸着跟历劫也差不了多少。 总之,是他们高攀不起存在。 时间差不多了,在双鹤安排下,第一个武者走到了擂台上,此武者年纪三十上下,四肢健硕发达,脖子劲粗,上来时,手里还抱着一个将近有他身躯那样大的大石头。 一看就是个极有力量的武者。 夏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果然,只见他上来后,朝着夏桉拱手施了一礼,就伸展拳脚,在台子上演练了一套有破空之力的拳法,看着十分得劲爆震撼。 喜鹊喉咙滚了滚,讶然道:“难以想象,四公子若是跟他学武,那块头会变得有多大。” 琥珀道:“他光是一只胳膊,恐顶得上四公子两条腿合起来那么粗了吧?” 紧接着,那人收了功,然后走到了大石边,双腿摆好马步,双手比划酝酿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得往大石头上一砸。 “轰”地一声震响,大石头就那么在众人眼前碎成了几块。 夏桉心口猛得提起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小声道:“真有劲啊。” 那武者最后朝着夏桉威武地拜了一礼,神神气气地走下台去。 接着,第二个武者被叫上了台。 与刚刚那个武者比起来,这个武者可以用精瘦来形容,整个身体简直快瘦成了一片纸。 然正因为他这轻盈的身材,他比划起招式来,分外得灵活。整个人上蹿下跳,仿若一只猴子,招招都在人的意料之外,十分的敏捷灵活。最后结束之时,他还施展了一下轻功,从擂台上跃到了房檐上,又从房檐上轻飘飘落下,落回到了擂台上。最后,他朝着夏桉拱手恭敬施了一礼,轻轻一跃,又跳下了台。 夏桉全程看得眼花缭乱,不得不感叹:“真轻啊。” 第三个武者,看着倒是不胖也不瘦,是个年纪四十岁左右,身着一身短打的武者。 他上了台后,朝着夏桉郑重其事施了一礼,然后将拳脚摆开阵仗,如常地打了一套拳法,看着中规中矩,也挺顺眼。 夏桉觉得这人看着好像还挺靠谱的。 接着,他拳脚的速度开始微微加快,动作也越来越利落。 夏桉定睛看着,这人好像是有点东西。 哪曾想,还是同样的一套拳法,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看得人眼花缭乱。 直到最后,众人几乎看不出他出的是拳头还是脚了。他整个人在台上像是一阵旋风,着实是令人瞠目结舌。 夏桉几乎有些看呆了。 这京中果然是有高人啊。 最后,快到不能再快之后,男子渐渐收了招式,然后朝着夏桉潇洒地施了一礼。 夏桉收回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双唇,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过瘾。 她有些意犹未尽问那师傅:“不知师傅,可否再演练一套拳法?” 台上的人怔了怔:“那个,别的拳法,那我得回去练完了,再过来跟姑娘演练。” 夏桉怔了怔,感情只会这一套拳? 第421章 要趁羽翼未丰之时就处理了 琼栖院,魏氏发现夏舒寒这两日有些奇怪,早晨早早地就离府出门,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她觉得很不正常,总觉得他神秘兮兮地,背后在搞什么事情。 于是今日就让胡生跟着他,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胡生回来,对魏氏道:“夫人,你猜公子去了哪里?” “哪里?” “公子他去的是大理寺?” 魏氏眸光一闪:“他惹了官司了?” 胡生想了想:“那倒也不算,因为他连大理寺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魏氏更加不解:“没进大门,那他去大理寺做什么?” 胡生有些好笑道:“我偷偷打探了一下,说是,他想拜师学武功。” 魏氏眸子一沉:“拜师学武?” “对,我打听到,自从三姑娘送了他一把短刀,他好像突然对刀法特别感兴趣,日日都在屋里头比划练习。” 魏氏没好气道:“这事我知道,那日在玉泉山,他还逞强想救人来着,结果人没救成,那短刀差一点捅到他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胡生道:“那就对了,那日在山上,不是大理寺的盛大人救下了三姑娘吗?四公子如今是迷上了大理寺的这位煞神,一心想认人家做师傅来着。” 魏氏听了,不禁笑出声来:“笑话!盛枷是谁?人家可是大理寺少卿,雍国公府嫡出的小公爷。他一个小小的庶子,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还想认人家做师傅。盛枷那般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教他武功?” 胡生道:“可不嘛,所以连大门都都没有让他进。” 姜嬷嬷在一旁有些不安道:“夫人,此事也不可大意。虽说四公子的身份够不上人家盛少卿,但三姑娘与那盛少卿,好像是认识的。” 魏氏琢磨了几秒:“哼,那也不可能。那盛枷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在宫里头与皇子们一起长大的世子。他们姐弟俩算是什么东西,也想攀附这样的权贵。盛枷即便是认识夏桉,也绝不可能做寒哥儿的武功师傅。他简直是白日做梦,滑天下之大稽!” 胡生道:“不过夫人,不管四公子任谁做师傅,他想要学武功可是真的。他若是真的学了武,那我以后可就更加整不了他了。要不,您也送我去学学武?” 魏氏怒目喝道:“你倒是想得美!我还送你去学武,你怎么让我送你去书院读书?” 胡生讪讪瘪瘪嘴:“读书倒是不必了。” 魏氏瞪他:“少跟我在废话!” 姜嬷嬷思索片刻,道:“胡生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寒哥儿若是真的学了武,那他岂不是越来越难搞了?” 魏氏闻言,起身抱着白猫,在屋内踱了一会儿。 他们这一房,这半年多来真是肉眼可见地越活越滋润了。夏桉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在外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苏宛心身子越发地康健,如今甚至还搬回了玉筝阁居住,离老爷的书房那样近。 而这个夏舒寒,如脱胎换骨一般,这多半年就知道去太学读书,半日都不肯出去鬼混。 反观他们母子三人,倒是越发过得不顺心。 凭什么啊? 她才是这府里府里头的主母。 她眼里涌起一股阴鸷。从前她总是想着,把这夏舒寒给养歪了,养废了,将他养成一个招人厌弃的废物。这样,老爷也会跟着厌弃他们一房,之后她在一个一个除掉他们。 她倒是忘了,若是直接就废了他呢? 魏氏抱着白猫,重又在八仙椅上坐下:“寒哥儿这会儿还在大理寺门口?” 胡生道:“在的,他就傻乎乎站在大理寺外头,人家根本理都不理他。且那大理寺门口时有犯人尸体被抬出,血丝呼啦的吓人,也没把他给吓跑。” 魏氏阴恻恻勾勾唇:“是啊,大理寺那种地方,是个人都恨不得躲着走,听说那条街上,连野猫野狗都很少靠近。黑灯瞎火,这人要是在路上出点什么事儿,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一个夏桉已经给了她一记教训,这人啊,还是要趁羽翼未丰之时就处理了,不然,后患无穷啊。 姜嬷嬷眉心跳了跳:“夫人的意思是?” 魏氏意有所指地看着她:“就是我说的意思!” - 练武场上,过来应募的武者都比划完之后,双鹤安排所有人先回去等消息。 待众人都离开,双鹤问夏桉:“姑娘,这里面可有您觉得不错的?” 夏桉想了想那个大块头,又想了想那个轻飘飘的瘦子,又想了想那个“旋风”,心里一瞬比一瞬觉得没底。 “说起来,每个人都有长处,也都有各自的特色。都挺优秀的。” 双鹤见夏桉此时脸色寻寻常常,虽有赞赏之色,却并无满意之情。 “没关系,姑娘,明日我再找几人靠谱的过来,你再看看。为四公子找武功师傅,本就不是小事,多见一些总是好的。此事本就应该谨慎一些。” 喜鹊也道:“是啊姑娘,我们慢慢看,不着急。” 琥珀道:“况且咱们四公子的性情,可不是普通的武者能驾驭得了,姑娘你不必急于一时。” 夏桉抿唇思索了片刻,起身对双鹤道:“那就辛苦你了。” 双鹤点头:“姑娘放心,此事交给我便是。” 主仆几人出了武场,驾车回府。 坐在马车里,夏桉心情有一丝丝复杂。 原本以为很容易就能找到适合的人,可过了一个下午她才发现,是自己此前想得太过理想了。 这世上会武的人很多,可是如盛枷那般的,却是不常见的。 也许是因为亲眼见过盛枷利落无敌的身手,再看这些武者的时候,她总觉得他们所谓的武功,更像是表演。 当然,今日这场合,原本也是类似于表演。 可夏桉还觉得他们身上缺少了某种锐气。 他们可能善于练武,可能也善于比试,但就是少了些让她觉得安心的东西。 诚然,盛枷这种人世间少有,若以他做为参考,标准属实过于高了。 还是等明日再看看吧,也许就会有一个合眼缘的武者出现,谁知道呢? - 不知不觉又到了傍晚,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亮子对夏舒寒道:“公子,要不,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见盛大人今日也是不会出来了。” 第422章 街上被围攻 夏舒寒倔强地看着大理寺的大门。 “不,我一定要等到盛大人。今日等不到,明日我还来,明日等不到,那就后日再来。我就不信了,我定能等到盛大人。” 亮子想了想:“要不,你回去找老爷,让老爷出面帮你找盛大人呢?如此肯定是会简单一些的。” 夏舒寒拧眉道:“你懂什么,是父亲拜师还是我拜师?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靠自己。” 亮子被他怼得息了声。 只得背着书箱靠着墙壁,继续陪着夏舒寒等。 - 傍晚的时候,双鹤突然又来到了云芷阁。 进了院子,他脸色严肃地对夏桉道:“姑娘,四公子今夜恐有危险。” 夏桉微微一愣。 “不是暗中派人保护他了吗?” 双鹤道:“我们的人,恐怕不够。” 闻言,夏桉脸色也严肃起来。 - 又在大理寺门外候到了二更天,夏舒寒终于知道,今日他也是等不到盛枷了。 他望着高高的院墙,叹了口气道:“走吧,明日再来。” 亮子已经倚着墙打了好几个盹儿了,一听说要走,立马来了精神。 “好的,走走走。” 一主一仆沿着来时的街道往回走,走了一会儿,夏舒寒觉得有些不对劲。 昨日从这条路走的时候,虽然也很晚,可陆陆续续也有和他们一样过街的人,怎的今日这条街上,如此安静,连一条野狗都没有。 越往前走,感觉连灯火都少了许多,寥寥几盏残灯有气无力地闪烁着昏黄的光,整个街面上黑漆漆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黑得仿佛能将人溺毙。 秋风瑟瑟,街边的野草被吹得簌簌作响,一股阴森的气息笼罩着他们二人。 亮子也觉得有些胆怯:“奇,奇怪,昨夜这路上人还挺多的,今夜这街上怎得连个人影都没有。” 夏舒寒心里也有些发虚,不过,他硬着头皮道:“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还能闹鬼不成?” 这时,面前突然“喵--”的一声,传来了一声嘶哑的猫叫。 亮子吓得连忙扯住了夏舒寒的胳膊:“公,公子——” 夏舒寒也被这声猫叫给吓得够呛,直接一步退到了墙根下头。 “哪,哪来的野猫?” 黑暗中,一双绿盈盈的眼睛出现在他们面前,亮子直接吓得闭紧了眼睛,声音打着颤:“公子,真有鬼!” 夏舒寒也吓得往墙上缩了缩,后来他猛得想起来,魏氏养的那只白猫,夜里眼睛就是会发光的。 他试着定睛朝那边又看了看。 果然,果然是一只猫的眼睛。 他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从脚边拾起一个石头朝那黑猫砸去。 “滚!” 那猫又嘶哑地“喵”了一声,飞速跑开了。 夏舒寒对亮子道:“行了,就是只野猫,快走快走。” 此时他有些后悔,早知今夜街上如此僻静,应该带两个护卫出来的。 见只是只野猫,亮子也狠狠松了口气。 “公子,要不我们还是跑吧?” 二人一路狂奔穿街而过,在一个街头拐向胡同的转角处,他们刚拐进胡同里,一群蒙面的歹人猝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手里还拿着大大小小的武器。 夏舒寒猛得停住脚步。 跟亮子一起吓得连连后退。 这居然还真有坏人啊。 这些人如此大的阵仗,定是要打什么群架。 自己与他们无冤无仇的,肯定是不小心撞上的。 “各,各位大侠,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们就是路过,路过。”夏舒寒紧张地解释道。 说着,转身便要跑开。 领头的一个男子道:“你姓夏?” 夏舒寒道:“你认识本公子?那还不快让开。” 领头男子得意地一笑:“夏小公子,我们等的就是你啊。” 说着,他们一大群人便像猛兽一样一起朝着夏舒寒扑了过来。 - 大概一刻钟后,夏桉看着一排被官兵绑在地上的歹人。 面上生冷,眼里一片冰寒。 幸亏双鹤得到信息及时,不然,今夜夏舒寒真的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不测。 双鹤有个手下从一个同乡的口中得知,说是今日他们很多人都得了一个消息,今夜会有一个姓夏的小公子,身上带着一件宝物,夜里从这条街上经过。 那宝物价值连城,若是能抢来,他们这些打零工的一年都不用愁了。 这些人听到讯息,便组队要将这宝物抢了。 双鹤手下听说是姓夏的小公子,不觉想到了他们背后的主子夏桉。 他心里有点不安,心想可别是夏府的公子。于是,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双鹤。 如此,他们才有机会提前找到了衙门,阻止了这场悲剧。 如此多的人,如此多乱七八糟的武器。 前世的回忆轰然涌上心头,眼里又温热涌动。 夏桉看着缩在墙角,已经吓傻了的夏舒寒,她走了过去,蹲下身轻轻揽住了他的肩头。 安抚他道:“没事了,没事了,这次三姐姐在这里,谁也休想伤你。” “三姐姐,他们太吓人了,他们简直是想吃了我。” 短短一刻钟,夏舒寒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就在刚刚,他和亮子在胡同口被一群歹人围攻,这些人上来就将他扑倒,在他身上一阵胡乱摩挲。 他感觉有一千只手在侮辱他。 正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群官兵从天而降,自己这才得以脱困。 那时他方知道,原来是姐姐搬来的救兵。 若非如此,自己今夜真的不知会被害成什么样子。 夏桉抚了抚他的头:“谁也吃不了你,谁吃你,姐姐生吞了他。” 夏舒寒讷讷道:“那倒也不用生吞,煮煮再吃。” 夏桉差一点被他气笑。 - 官兵一番查问,才知这些人都是因为听到了一个虚假的消息,所以才会在这里堵夏舒寒。 夏桉安抚好夏舒寒,起身看着地上一堆人。 夏桉心里清楚,如何会有这样巧的事,所谓宝物的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 对方表面上想想制造一场抢劫,实际上,定不是只有抢宝那么简单。 这些人之中,一定有人手拿武器,是要来伤人的。 第423章 一会儿有你好哭的。 看着地上的一大堆兵器,夏桉脊背阵阵发凉。 愤怒和寒意交织,一股冰冷从心口一点点渗透到四肢百骸 她沉着眸子,目光从这群歹人的头顶一一掠过。 这个时候,凶手既然没有动手,后续应是也不会再露馅了。 所以,这案子最终可能只会定性成一个抢劫未遂案。 而夏桉知道,这个案子再往下发展一步,不是故意伤害,就是谋杀。 她咬了咬牙,心里非常清楚,这场抢劫的始作俑者,除了魏氏,不会是别人。 一时间,她心里后怕得厉害,喉中一阵梗痛。 她从没有像一刻这样确认过,夏舒寒想要学武的决心是对的。 且,他一心想要跟盛枷学习武功,也是对的。 面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主母,以及那个自私至极的兄长,他就是要变成一个足够有力量,足够强大的人。 修习武功,他确是能从普通的武者身上学到。 可是,那种狠厉和决绝,那种淡定无畏和智谋,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盛枷能教给他。 夏桉看着依然倚在墙根处的少年。 想要保护他,便要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如此,才有可能应付虎狼的利爪。 - 领头的衙役对夏桉道:“夏姑娘,人我们现在就全部带回去,你和夏公子先回府吧。明日若有需要,我再传唤你们。” 夏桉点头:“辛苦诸位官差大人了,需要的时候我们一定配合。” 衙役点头,吆喝着将这批歹人带走, 恰在此时,夏光淳闻讯赶了过来。 见到眼前的情景,连忙上前查看夏舒寒的情况。 “如何,可是有受伤?” 夏舒寒眼里含泪。 “父亲!” 夏光淳上前,看着他身上除了衣裳有些凌乱,倒是没有伤处,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随即语气严肃起来:“这么晚了,你为何一个人在街上?” 夏舒寒神情怔了怔。 夏桉上前替他解释道:“父亲,他是去找盛大人的。” “找盛大人?” “他说还是想替我再谢谢盛大人。” 夏舒寒赶忙点点头:“对对对,我一想到姐姐那日被盛大人救下的情形,就觉得很感激。” 夏光淳道:“胡闹,以后一个人不许夜里出门!” 夏舒寒缩缩脖子:“是,儿子以后不敢了。” 以后夜里出门,他说什么也要带足了侍卫。 夏光淳气冲冲将夏舒寒拉上了马车。 看着那一群歹人被衙役押走,夏桉侧眸对双鹤道:“明日你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 双鹤道:“姑娘放心,我必仔细查探。” 夏桉点头:“辛苦了。” - 此时,魏氏和苏氏都候在夏府的门口。 苏氏心里直突突,脸上挂满担忧之色,。 山菊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姨娘,四公子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您别太担心了。” 苏氏不安道:“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山菊道:“不会的,您别瞎想,老爷一定会把四公子好好带回来的。” 一旁,姜嬷嬷手里拎着的大灯笼,将魏氏一张脸照得分外光彩。 魏氏不屑地瞥了苏氏一眼,心里甭提有多痛快。 这次的事情,她可是安排得万无一失。 这京中有一大批外来打零工的混混,日日想着偷鸡摸狗,发横财。她让人将消息在他们中间稍一抖落,便有一大群人商量着要在夜里去劫夏舒寒。 到时候,她派去动手的人往他们当中一混。 只要夏舒寒反抗,所有的事情都会进行的顺理成章。 夏舒寒今夜,不死也必会残废。 果然,刚刚有人来府上通知老爷,说是府上的四公子好像遇到了意外。 这就说明,那伙人已经抢完了,即便官府的人到了,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魏氏越想越觉得激动,总算是将这个碍眼的玩意给收拾了。 日后看他还怎么在她跟前碍眼? 还读书,要还考取功名,他想得美! 她这个做主母的,这个时候自然是得积极在府门口候着啊。夏舒寒若是死了,那就风风光光替他办后事。他若残了,她也会请个好郎中给他医治。后面的事情,她这个做主母的不介意做得漂漂亮亮的。 她轻蔑地斜了苏氏一眼:哼,苏宛心,你即便生了个儿子又能怎么样?只要在我魏金花的眼皮底下,你们就注定是我脚底下的蚂蚱。 说踩死,就踩死你们。 一群人伸长了脖子等了又等,总算是等到了老爷的马车自街头缓缓驶了回来。 苏氏急冲冲下了台阶,声音颤抖着道:“寒儿,寒儿……” 魏氏心想,这会儿就急着哭丧,一会儿有你好哭的。 她也跟着往下走了走,好奇地盯着马车。 只见车夫面色平静地驾着马车,马儿轻车熟路地在府门前停下。 魏氏这时脸上立刻假装擎起一抹担忧之色:“寒哥儿,寒哥儿还好吧?” 车厢锦帘动了动,接着,夏桉撩开帘子走出车厢。 魏氏心里一个咯噔:她?她怎么会也在车上? 不过,即便她也跟着去了又能怎样,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 然后她看似很是着急地对着车内喊道:“寒哥儿,寒哥儿,哎呦,寒哥儿你还好吗?” 苏氏已经心慌地几乎脱力,由山菊扶着,目色红红地看着马车车厢。 这时,夏桉扶着帘子,里面又踏出一只脚。 魏氏盯着那脚,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 这脚好像并不是老爷的,是夏舒寒的? 接着,下一秒,夏舒寒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有些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我好端端地,什么事情也没有,母亲和小娘莫要担心。” 魏氏整张脸几乎当场被钉住了。 而苏氏在见到夏舒寒安然无恙后,瞬间觉得身上又有了气力。 她赶忙收起刚刚的担忧之情,疾步走到了马车前。 “寒儿,寒儿你真的没事吗?” 夏舒寒抖了抖袖子,然后踩上车墩下了马车。 在苏氏面前转了一圈:“你看,你看,哪哪都好好地。就是虚惊一场,小娘莫要担心。” 苏氏上前摸摸他的胳膊和腿,确认他身上确实是没有伤处,才好好地松了一口气。 “吓死小娘了。” 魏氏目光紧紧盯着夏舒寒,除发髻有些凌乱、衣衫有些被撕扯的痕迹外,他此时全胳膊全腿,竟是半点伤都没有受。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眼里溢出难掩地不解和失望。 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好的局都没有成事,全都是废物啊! 夏桉没有错过她眼中地不甘和愤怒。 她轻声对她道:“母亲,寒儿好好回来了,你怎么了?难道不高兴吗?” 第424章 你不必去,我去。 此时夏光淳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魏氏立马收起情绪,赶忙拾起一抹高兴的笑容:“哎呦高兴,当然是高兴啊。” 她上前帮着夏舒寒理了理衣裳:“你都不知道,母亲这会儿在府里都快急坏了,心想你若是有了个三长两短,可该如何是好啊?!” 她上下打量了夏舒寒一圈,还有些不甘心地追问夏舒寒:“那些人,真的没有伤到你?” 夏舒寒抖了抖肩膀:“儿子若是受了伤,这会儿还能如此站在母亲面前?” 魏氏讪笑一声:“也是,你看我都担心糊涂了,快,快进府吧。寒儿受惊了吧,母亲这就让厨房给你准备一碗参汤压压惊。” 夏舒寒看着她:“那我要再加两只海参。” 魏氏闻言,心里膈应不已。 面上却还是强装着欢笑:“加,给你加!” 夏桉盯着魏氏的背影,眼里闪着寒光,似要看到她的骨头里。 歹毒的恶女人,心里八成是又失望透顶了吧? 你有几分的恶,便要收获几分的挫败。 “母亲大人”,你且受着吧。 魏氏猛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不禁回眸看了一眼。见身后也没有什么异常,才又转回了头。 - 听了夏光淳、夏舒寒的讲述,魏氏才知道,原来夏舒寒被围堵之时,恰好衙门的一伙衙役从那处经过,顺手将那伙人给拿下了。 夏桉则原本要去接夏舒寒,恰巧碰到了这一幕。 然后才找人回来通知地夏光淳。 魏氏感叹道:“我们寒哥儿,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她心里不得不感叹,这个畜生是真的命大啊! 夏桉道:“是啊母亲,但凡再晚一步,寒儿恐就会受到伤害了。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不过父亲,那些歹人一定得让衙门好好审一审,女儿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寒儿身上明明就没有什么宝物,为何有人会故意编撰出他身上有宝贝的事。感觉是有人故意针对寒儿的,说不定没有抢劫那么简单,对方有可能有更加歹毒的目的。” 夏舒寒也觉得十分得奇怪。 他一个少年人,一副轻装简行的样子,但凡一个穿着像样的人都比他值得去抢。 更何况是那么多人,都可以去抢商队了。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他去大理寺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背后的人显然是知道此事,一定就是周围认识他的人。 他不觉警觉地看向了魏氏。 八成就是她吧? 此时此刻,魏氏万分庆幸她派去混在里面的人没有来得及出手,不然反而要弄巧成拙了。 若是被衙役逮个正着,自己便很有可能会被牵扯出来。 他没出手,此时只要假装和那些混混是一伙的就行了。反正她有静安知府王广泉这层关系,之后那人大不了服服劳役,这事儿也就过了。 魏氏状似心有余悸道:“对,老爷,你一定要督促府衙的人好好查那些歹徒。” 这个时候她一定得表现得积极一些,以免被人起疑。 夏光淳点头:“天子脚下,这些人也太猖狂了!明日,我亲自去见见静安知府!” 魏氏心里又一个大咯噔,一张脸几乎僵成了铁板。 夏桉抬手掩了下唇角,差一点没有忍住笑出声。 光是静安知府这个名头,都够魏氏忐忑一晚上了。 魏氏还真的是敢啊! 所以说,她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父亲的夫人。 魏氏赶忙又对夏光淳道:“倒,倒也不必去找他吧,事关我们夏府的事,就算是下面的捕头也,也不敢怠慢。” 夏光淳起身道:“行了,很晚了,都回屋歇着吧。” 说着,他起身走出正厅,朝着书房走去。 魏氏心里七上八下,一时间不知该烦恼哪一样了。 - 夏桉亲自将夏舒寒送回了房中。 看着他大口地喝下加了两只海参的参汤。 “明日,不要再去大理寺了。” 夏舒寒眉头一皱:“不行,我都坚持等了两日了,说不定明日再等一天,盛大人就会见我了。” 夏桉坐在他对面,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你真的想要认盛枷做武术师傅?” 夏舒寒道:“那当然,这辈子除了他,我绝不会跟任何人学武功。” “为何一定是他?” 夏舒寒将汤匙在碗中搅了搅,然后抬眉与夏桉对视,眼里透着认真:“三姐姐,盛大人我见过最帅的男子。我想要任他做师傅,不仅是因为他武功盖世,还因为我也想要成为他那般孔武无畏的人。 你没见过他那日自上空如利剑般冲下来的模样,下面是歹人,还有悬崖,可他无半丝迟疑和惧怕,眼中只有笃定和自信。任何坏人在他面前,感觉都根本算不上什么。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他又搅了搅碗里的汤,声音有些赌气:“只有成为那样的人,我才能保护你和小娘。” 夏桉心里微微一动。 原来,他如此这般突然想要学武,是为了想保护她们? 夏桉喉中哽了哽,须臾,她再次开口:“我对盛大人,有一些了解,假使你真的成了他的徒弟,他可不会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师傅。你接下来的学武生涯,会像历劫一样,要吃尽苦头,或许还会遭受非人的待遇。你能忍吗?” 夏舒寒口气坚决:“我能!” “他还有可能会欺负你,会不把你当人看,会折腾得你想死,毫无寻常师傅对徒弟的那种疼惜之情。你能接受吗?” 盛枷此人,即便他大事上是讲道理的,但在诸多小事上,夏桉知道他肯定不会讲道理。 若是夏舒寒真的成了他的徒弟,他就会是这样一个师傅。 夏舒寒依然不所畏惧:“我能!” 夏桉点头:“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说着,她起身准备离开。 夏舒寒在她身后后:“那我明日还去大理寺,你不会管我了吧?” 夏桉侧眸道:“你不要去,按时去太学。” “为何还不能去?” 夏桉道:“你不必去,我去。” 说着,夏桉抬步出了房间。 夏舒寒双唇惊地张了张,他抬眼和亮子确认:“三姐姐刚刚说什么?她刚刚说她去?” 亮子高兴地道:“是的公子,三姑娘说他替你去,她要帮你认盛大人为师了!” 夏舒寒眼里瞬间泛起泪花,愣了愣,连忙朝着门口大喊一声:“谢谢三姐姐!” 话落,一颗泪珠砸进了汤碗里。 第425章 一定得成 走出琼西院,喜鹊问夏桉道:“姑娘,你真的要帮四公子认盛大人为师呀?” 夏桉一边走,一半轻道:“嗯。” 喜鹊担忧道:“可是姑娘,盛大人那般冷傲的性子,他能同意吗?” 闻言,夏桉咬了咬下唇,肩膀瞬间有些垮,全然没了刚刚在夏舒寒面前的那股笃定。 “自然是不容易。” 岂止是不容易,简直是有点难。 首先,她就这么直接去找盛枷,说出想要拜师的想法,百分之百会被他拒绝。 所以,要想让他点头,必是要伤一些脑筋的。 喜鹊道:“姑娘,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再找找其他会武功的师傅,定是能为四公子找到适合的师傅的。” 夏桉抿紧唇角,语气坚定:“不,一定得成。” 让盛枷教夏舒寒武功,这个想法她不会改变。 即便再难,她也要努力一试。 - 夏舒寒昨夜在离大理寺不远的街上遭遇抢劫,大理寺一早也得到消息。 当得知被抢的人是夏舒寒后,程鸽十分愕然:“那么一大群人,抢一个小公子?” 进来禀报的下人道:“是的,据说劫匪有三十多人,夏四公子当时吓得魂都快没了。好在衙役及时赶到,将他救了下来。” 程鸽觉得奇怪:“不对,怎么会这么巧,他刚刚被劫,衙役就到了?难道他们提前便知道街上会有劫匪的?” 那个下人也不明白:“这个属下倒是没问,不过据说夏三姑娘昨晚也在现场,想必是她叫来的吧?” 盛枷此时扶额倚坐在茶桌旁的坐榻上。 闻言,眼眸黑了黑。 程鸽更加纳闷:“那是她提前得知的?” 话落,程鸽突然又意识到,夏桉好像是有这方面的本领。 她各方面消息总是灵通得很。 那就说明,她提前得知了夏舒寒昨晚会有危险。 程鸽看了看盛枷:“大人,依臣所见,此事不简单。三十多人抢一个人,还是要抢一个无中生有的宝贝,这应是个局。且人还是在离开我们大理寺的路上被抢的,做局之人,显然将我们大理寺也算计了进去。” 盛枷掀掀眉,声音低沉道:“盯着府衙那边,细查此事。” 程鸽点头:“是,我今日亲自去一趟。” 下人禀报完毕出门。 程鸽在盛枷对面坐下:“大人,这夏四公子过来找了您两日了,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您不好奇吗?” 盛枷那日在府里,已经听到了夏桉姐弟俩的小声嘀咕。 知道夏舒寒的心思。 不过,他没什么兴趣。 这时,又有一个下人到来了正厅门口,高声道:“报!” 程鸽回头道:“讲。” “报,夏府三姑娘差人给盛大人送来一张邀帖。” 程鸽眉毛一勾,回眸看盛枷:“既然是邀帖,还不赶紧拿进来!” 那下人赶忙颔首快步进了正厅,绕过屏风来到程鸽面前,双手将邀帖递了上来。 程鸽从他手里接下邀贴,道:“下去吧。” 那人恭敬地退出了正厅。 邀帖由一个信封封着,信封封口处还封了蜡油。 程鸽回过身,双手将手里的信封态度殷勤地递给了盛枷:“大人请过目。” 盛枷单手接下邀贴。 程鸽此时朝桌子一旁挪了挪,抬高了目光想要看看邀帖上都写了什么。 盛枷冷冷觑了一眼,倒也没有特意避讳。 他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份蓝色锦布封面的邀帖,轻轻用手翻开,里面出现了几行清秀整齐的字迹。 “盛大人尊鉴: 小女子夏氏,承蒙大人大义,于危难之际两次性命相救,不胜感激。日前去府上谢礼相送,大人廉明,不肯收下。 今欲略备薄宴,以表臣女感恩之心。特择八月二十日午时,于泗水街风声茶楼设下小宴,诚邀大人莅临。 翘首以盼。 夏桉谨拜 八月十九日” 程鸽一字不落地看完,随即笑笑:“夏三真是个讲究人啊。还专程约大人喝茶用宴。大人,案子刚好这两天都审得差不多了,有小宴,你得去用啊。” 盛枷将邀贴“啪”地合上,放在了手边。 面上态度不明。 程鸽坐回到桌对面,一本正经道:“大人放心,明日我会帮着大人看着些时间的。” 其实,程鸽从认识盛枷的那一日起,几乎很少从他的面上看到什么笑模样,或者说,他连情绪波动的时候都很少。 他每日的生活,就是查案、办案、缉拿要犯。 久而久之,身上积攒了浓重地戾气。 他查办起案子,从来都是全神投入,不计任何后果。 民间流传他是煞神,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大人能在世人心中留下此等果决狠辣的印象,就是因为他将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放在了大理寺的事务中。 当然,不可否认,大人心里自有正义,但凡让他知道谁在作恶,他就算不眠不休,也要将他绳之以法。 可程鸽也总有一种感觉,大人更像是用这充实黑暗的办案生活,去掩盖心里某一处空洞的角落。 仿佛只有专注到麻痹,才可以摆脱心中的某种东西。 至于究竟是什么,他说不清楚。 而自从结识夏桉以来,他能明显感觉到,大人有一丝丝变了。 变得偶尔会笑,变得偶尔会憋气,也变得偶尔会有所期待。 甚至还升起了一种回护之心。 这对一向生活得冷冰冰的大人来说,是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大人难得能遇上一个能跟他说的上的话的女子。 程鸽觉得,这世上若是有个人能让大人的生活变得更好,那那个人一定是夏桉。 不管是做知己,亦或是眷侣。 都是好的。 而面前这个邀帖,夏桉言辞细腻,态度恳切。 一个女子对大人做出如此郑重的邀请,这一刻,就连他们这个冷肃的正厅感觉都有了些许温度。 他私心里希望明日大人定要好好赴约。 - 到了第二日,程鸽一上午都在看天色, 晨间进了膳厅,他就跟盛枷笑呵呵道:“大人,已经辰时了。” 盛枷平静地喝着碗里的粥,没有搭理他。 上午,二人在桌案旁看卷宗,程鸽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了窗户外头,突然冒出了一句:“大人,辰时末了。” 盛枷照旧当做没有听到。 第426章 若非他领教过几次,差一点就信了她 太阳越来越高,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桌案上,程鸽捕捉到那抹阳光,小声道:“大人,竟巳时一刻了。” 程鸽看着桌案前一遍饮茶,一边看卷宗的盛枷,“估摸着这个时间,夏三已经从府里出发了。” 盛枷有条不紊伸手将卷宗翻至了下一页。 太阳渐渐照到了大理寺的上头,程鸽终于坐不住,起身道:“大人,马上就巳时末了。您做事向来守时,可不好让人家夏三等你啊。” 盛枷冷瞥他一眼:“谁说我要去的?” 程鸽一愣。 接着,他有些郁闷地坐了下来,越想越替盛枷着急。 “是,大人是救了夏三两次,她要答谢你,你的确可以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可是,”程鸽忍不住拔高了声调,不满道,“凭心而论,人家夏三也不算欠你的吧。年前魏浮生的那个美人,是她帮着找回的吧?还有去朱邑城那次,若不是她提供了线索,我们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精力追查三皇子的古剑失盗案。 还有赵幽那兵器坊,若不是她的提醒,我们不也是被骗了?且若不是她,几十万兵器现在恐怕都运去北雁了。现在多好,全部冲了兵部的兵器库,她这为朝廷省下了多少银两啊!还有,她是普通女子吗?万国朝会时,她可是为我们大乾争足了颜面,还有……” “闭嘴!”盛枷截断他的话茬。 程鸽却还是忍不住,继续不忿道:“她,她可是为陛下找到了神花,人家现在是御封的淑人……” 盛枷倏地起身。 程鸽抬头拧眉道:“大人要去哪?今日伙房没有准备你的饭食!” 盛枷停顿了一会,咬了咬牙,恨声道:“去茶楼!行了吧!” 程鸽闻言,眸子眨了眨,猛得站起身。 脸上立刻收起刚刚的埋怨之色,伸出手臂朝着盛枷欣然道:“好咧,马车早已备好,就等着大人您动身呢大人请!” 盛枷目光生冷地瞪他一眼,单手负背,大步走出正厅。 - 茶楼的二层的雅座上,夏桉细心地张罗着。 “菜品都备好了吗?” 琥珀回道:“备好了姑娘,依照您的吩咐,醉排骨、白炸春鹅、蜜渍豆腐、水晶虾,就在清风醉备好了,只等盛大人来了,就趁热传过来。” 夏桉点头。 “茶水呢。” “上好的碧螺春,今年的新茶,这个时候喝口感最好。” 夏桉想了想:“他好像偏爱咸口的点心,再备一些盐渍梅子饼、蟹黄烧麦,对了,还有蛋黄酥。” 琥珀点头:“是,我这就去安排。” 夏桉又问:“说书先生那里呢?可是安排妥当了?” 喜鹊道:“安排好了,新故事他已诵背入流,一会儿保准讲得感人肺腑。” 夏桉点头。 喜鹊扶了扶夏桉头上的鹰形发簪,又替她理了理有飞鹰展翅花纹的绿色裙摆。 “姑娘你就放心吧,就冲你您今日身上的这两只鹰,您也一定会赢。” 姑娘今日的着装,她和琥珀特地为姑娘选的。 毕竟今日的目标是盛枷,姑娘的目的也比较地艰难。一定要在行头上给姑娘涨足底气,也一定要保证姑娘赢。 - 午时整,茶楼一楼走进来两个男子。 小二刚要上前接待,宁舫天颔首迎上前:“大人,我家姑娘已经在楼上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到了二楼,夏桉面带盈盈笑意,颔首朝着盛枷揖了一礼:“感谢盛大人接受臣女的邀请,臣女不胜荣幸。” 她十分谦和地朝盛枷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请坐。” 盛枷垂眸看了她一眼,走到桌子旁坐下。 宁舫天将双鹤请到了另一桌,单独招待他。 见人到了,夏桉对喜鹊和琥珀道:“传菜吧。” “是。” 不久之后,一盘盘精心准备的菜肴被端上了桌。 二楼今日人不多,他们这一处显得尤为雅静。 夏桉站起身,亲自来摆设菜肴。 又伸出纤纤素手,微笑着亲自为盛枷倒了一盏茶:“这是楼里新到的碧螺春,这个时节最是好喝,大人尝尝。” 声音温和,笑容和煦。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每每她有目的的时候,总是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十分温柔谦恭的大家闺秀。 若非盛枷领教过几次,差一点就信了这是她真心布置的答谢宴。 盛枷戏谑地勾勾唇,将茶放到了一边,没有动。 此时,他注意到她头上的鹰形发簪,同时,目光也留意到她裙摆上的那个展翅飞翔的雄鹰图案。 心中不禁冷哼,着实是下了功夫了。 夏桉殷勤地替盛枷倒好了茶,然后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她举起茶杯,笑意款款地道:“大人,两次救命之恩,臣女无以为报,今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感谢大人救命之恩!” 盛枷微微勾唇,拾起茶杯,抿了一口。 夏桉则一口将杯中茶都干了。 接着,夏桉又温声道:“大人,请用膳吧。” 盛枷也没有客气,拾起筷子,先是夹了一块醉排骨吃了起来。 这时,楼下的说书先生敲响了堂板。 “今日啊,我给大伙讲一个新故事。这是一个感人肺腑的江湖故事,说从前啊,有一个姓吴的侠士,他英武潇洒,武功盖世,四处行侠仗义……” 夏桉用一双干净的筷子,替盛枷夹了一只水晶虾:“大人也吃吃这个,这个厨子做得也很地道的。” 盛枷吃完了排骨,接着将那虾自然而然地放入了口中。 夏桉自己也跟着吃了几口,楼下的故事也渐渐的进入正题。 大体上就是讲,一个姓吴的侠士,处处行侠仗义,打败了许多坏人,也救了很多人。深受民众爱戴。 后来机缘之下,他认下了一个徒弟。 这个徒弟资质平平,大侠对他也没有抱有多大希望的,只希望他学会了武功,能够保护自己便可。 就这样,他带着这个徒弟继续四处行走江湖。 第427章 给我三个理由 说书先生的声音铿锵有力:“这大侠虽自己对这个徒弟不抱多大的期待。然这个小徒弟自己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对自己的师傅十分崇拜,一心想要成为跟他师傅一样的侠义之士。 所以,即便他根骨一般,但心智坚强,不怕苦,也不怕累。 练武练得十分勤奋。 可即便这样,他的武功啊,当时也依然是很烂。 后来这大侠实在觉得,自己这徒弟不是练武的料。在他们游历到一处县城时,他为这个徒弟找了一份差事,将他给安顿了。 从此以后,他依然是一个人四处游历,做个潇洒的游侠。 一晃眼,十年过去,当年的大侠终于熬成了老侠士。此时,他已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四处闯荡,后来在一个清静的村子里住了下来。 然老侠士早年间因为年轻气盛,为人谋不平,得罪过很多人,也树了不少劲敌。此时见他年迈体衰,那些仇家便开始蠢蠢欲动。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这些人聚集到了老侠士居住的茅屋外头,将茅草屋团团围住,他们手握武器,黑压压一片,直逼院子里的老侠士。 老侠士呢,他也倒是从容。因为他早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即便这样,他也从不为自己做下的正义之举后悔过。 那些人随着雷雨风声,逐渐加快了进攻的脚步。 老侠士勇武地拔出了跟了自己半辈子的长剑,对那长剑笑道:“老家伙,咱们今日就最后痛痛快快干一场吧! 眼见着那些人冲进了院子,朝着老侠士凶狠地挥刀砍杀过来,这时,一个白衣侠士在雨夜里突然从天而降,将老侠士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手持利剑,身形矫健,英武对抗过来寻仇这伙人。 只见他身形闪烁,剑影如梭。寒光闪过之处,贼人们的惨叫此起彼伏。 几个回合,便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那行云流水的招式,仿佛是老侠士重返年轻时一般。 有人惊声问道:‘你是何人?’ 白衣青年大声向众人宣告:‘人称寒光大侠,卢大侠的徒弟是也!’” - 说书先生讲得声情并茂,在这一处讲得极为振奋人心。 夏桉听到此处,不禁十分感动地抹了抹眼角:“好感人!幸亏这卢半天年轻时收过一个徒弟,不然,可就真的被报复了。” 然后她看向盛枷:“大人,你觉得呢?” 盛枷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我觉得一般。” 夏桉一噎。 什么叫一般? 须臾,她看着他道:“可是我觉得这个故事真的很感人,你看下面的客人,好多都在擦眼泪呢。所以说,这种武功盖世的英雄,就是应该认个徒弟的。不然那么厉害的身手,岂不都失传了?那也太可惜了。大人觉得呢?” 盛枷盯着她那双满含隐喻意味的瑞凤眼:“有何可惜?” 夏桉眨眨眸子。 这人还真是,有点油盐不进。 没事,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块难啃的骨头吗? 她有耐心慢慢来。 “大人,我觉得你和那个大侠就很像。” 盛枷挑眉:“哦?哪里像?” 夏桉满眼真诚道:“你看,你们都武功盖世,身手了得。你们还都是为民除害的英雄。他四处行侠仗义,为弱者谋不平。您在大理寺为官,维护整个大乾的太平。他因侠义之举深受百姓爱戴,而您此前缴了壶和县十几个山头的山匪,那功德可比这大侠还要厉害,简直配享太庙!” 盛枷盯着她的眼睛,她此时眼神倒是纯澈,没有半点虚假。 他略显得意地勾勾唇:“你倒是会总结。” 夏桉谦虚笑笑:“所以说,你们之间,其实就差一个徒弟的区别。大人可有认徒的想法,要不要,我帮你推荐一个?” 盛枷邪魅勾勾唇:“谁?”他试探着看她,“莫非,是你四弟?” 夏桉一愣:“啊?” 他怎么知道? 盛枷拾起筷子,吃了一口鹅肉。 “我猜对了?” 夏桉讪讪:“大人猜的还真准。” 此时,楼下的故事讲完,赢得了满堂彩,盛枷淡淡朝下瞥了一眼:“所以这个故事,是你编的?” 夏桉脸色滞了滞。 居然全都被他猜到了。 这人怎么好像提前知道她的心思一样。 夏桉笑道:“故事来源于现实嘛,也不能算是编的。” 盛枷语气坚决道:“不要白费心思,我没有收徒的打算。” 夏桉紧了紧唇角:“大人,收徒的好处真的很多的,且我四弟舒寒真的会是个很用功的徒弟,您考虑一下吧。” “不考虑。” 夏桉想了想,又道:“大人,你知道刚刚那个故事最感人的地方是什么吗?并不是那个徒弟在多年之后救下了他师傅,而是传承。是徒弟传承了师傅的衣钵,成了新一代的行侠仗义的大侠。重要的是传承!” “那又如何?” 夏桉一本正经道:“大人,您如此厉害,也应该有所传承啊。你想啊,将来会有一个徒儿,用你教得武功行正义之事,这多有意义啊!” 盛枷轻嗤一声:“意义?我不需要。” 夏桉闻言,不禁无奈地合了合眼。 她感觉到,要他点头,难度真的不是一般得大。 这时,盛枷悠悠开口:“如果你今日请我用膳,是为了此事,那便就此作罢,我不需要徒弟这种东西。” 夏桉眼睁睁见他又夹起一个醉排骨吃了起来。 不同意,菜这会儿倒是一口也没有少吃。 夏桉眸子暗了暗:“可是大人已经用了我的膳食了,总不能白用吧,或者大人您提个条件,只要人肯收下舒寒做徒弟,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盛枷将排骨的骨头从口中取出,吃好以后,他饶有兴味勾勾唇:“我这个人做事,向来要理由充分。给我三个理由,三个让我教夏舒寒武功的理由。你若能说服我,或许我会考虑一二。” 三个理由? 夏桉眸子闪了闪。 三个理由有何难?看来有点戏。 夏桉想了想,道:“理由一,您也知道,我这个人,耳朵有点灵,以后但凡我再听到有用的消息能助您和程大人办案,我一定会及时告知你们。” 盛枷思索片刻,声音淡淡道:“算一个。” 夏桉心里一喜,唇角向上勾了勾。 “嗯,第二个嘛,”她抿抿唇,道,“我医术很厉害,大人应该也清楚的,那以后但凡大人有需要,不管是谁,我定不吝医治。” 第428章 难道是个坑? 盛枷抬眸看她一眼。 夏桉眼里涌动着自信的光彩。 盛枷点头:“也可算你一个。” 夏桉顿时觉得事情成了多半。 真没想到,这盛枷竟是个有条条框框的人,要三个理由就行了。 她赶忙又垂眸思考。第三个理由,第三个理由,有了。 “大人以后去清风醉用膳,我给您打五折!” 五折,比起九八折,倒是慷慨了不少。 盛枷轻哼一声,摇头:“用不着。” 夏桉想了想,狠了狠心道:“免费,可以了吧?” 盛枷依然道:“用不着。” 这个倒是不管用了。 夏桉接着想:“那,以后大人做衣裳,布匹我全包了。” 盛枷依然是不动声色摇摇头。 还不行? 夏桉垂下眸子,做思索状,这回她想得认真了些。 她一边喝茶,一边想。 隔壁雅座不时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好像也在做着什么谈判,倒是应景。 夏桉扶额凝神冥思,良久,她又想到了一点。 她觉得这一点绝对很有力。 “我知道了,第三个理由,四弟夏舒寒极为崇拜大人,将您视为神祇,拜师心念诚恳,拜在您门下,他定会潜心练武,绝不会给您丢脸。” 这回盛枷倒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却依然没有点头。 “这,也说服不了我。” 夏桉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盛枷这是故意为难她吧? 不想收徒,所以就用这所谓的三个理由搪塞她? 她质疑道:“盛大人不是故意的吧?” “何为故意?你的理由,总要能让我动心。” 夏桉秀眉微拧:“还要如何让你动心?” 这时,隔壁雅座那对男女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夏桉正抿紧唇角盯着盛枷。 却听到隔壁那女子“砰”地一声摔了下杯子,冲那男子喝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帮我这一次,难道非要我以身相许吗?” 夏桉顿时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 脑子嗡的一下,僵住了 手心蹭地冒出一层细汗。 盛枷好像也感觉出了一丝别扭,本来还要吃上一口鹅肉,闻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两人之间空气安静的仿若连呼吸声都没了。 停了几秒,夏桉忍不住结结巴巴打破了平静:“那个,那个,第三个理由,我一定会想到的,我一定会给到大人一个充分的理由,那个,大人你吃好了吗?” 盛枷微微轻咳了一声:“吃好了。” 夏桉倏地起身:“那我,送送大人。” 盛枷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程鸽见状,也跟着起身,跟随盛枷一起下楼。 将盛枷和程鸽恭敬地送出风声茶馆,夏桉看着他们骑马离开的背影,心里的忐忑总算是少了几分。 原本她便知道,盛枷对她有几分喜欢。 隔壁女子那一声以身相许,惊得她心几乎要跳出来。 也太碰巧了一些。 好在她清楚,盛枷倒也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这也够尴尬的了。 - 喜鹊和琥珀亲眼见证了刚刚夏桉与盛枷谈话的过程。 此时,喜鹊有些担忧道:“姑娘,这第三个理由究竟要怎么想?盛大人他不会真是故意的吧?” 夏桉沉眉往回走,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既开了这口,她就一定要想办法揪住这个口子,让他无论如何也要点头。 琥珀道:“他是堂堂大理寺少卿,应是不会耍赖吧?” 夏桉道:“你们也帮我想想,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用来说服他?” 二人双双应声:“是。” 事情虽然没有成,好在是有了眉目。 接下来她只要找准一个有力的理由,事情就能成了。 夏桉心里还是乐观的。 - 又过了两日,夏舒寒实在心急,跑来了云芷阁问夏桉事情如何了。 彼时夏桉正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摆弄草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消沉。 “三姐姐,你去找盛大人了吗?有结果了吗?” 夏桉用手在草药里挑挑拣拣:“还没。” “盛大人如何说?” 夏桉语气有些低:“没说什么。” “三姐姐,你得打起精神啊。怎得如此低迷的模样,这样怎么能说服盛大人?” 这时,喜鹊端着刚挑拣完地药材走了过来:“四公子莫要这样说我们姑娘,姑娘这两天一直都在忙活这件事呢,奈何盛大人实在是不好说服,姑娘也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呢。” 夏舒寒闻言,意识到是自己心急了。 “对不起三姐姐,我不该如此心急。” 夏桉其实根本就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她此时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还有什么事情能打动盛枷,此时她有些感慨,若是前世对盛枷多些了解就好了。 此时也不必如此为难。 这两日,她相继又去了两次大理寺。 分别又给了他好几个理由。 比如免费给大理寺提供清风醉,他们大理寺的茶水她全都包了,亦或是给盛枷每月送一款应季的香料,甚至连免费为受刑的人治伤这种条件她都提了。 结果,盛枷就是怎么都不满意。 她已经将她所有的优势,都提了一遍,还是通通都没能打动他。 那第一个理由和第二个理由,也都是她的优势,他不是答应得挺痛快吗? 怎么偏偏到了第三个,就如何都不行? 她现在其实在想的是,如若这真的是他故意给自己挖的坑,她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阴损的招数,她也不是没有,大不了就设个暗局,跟他周旋一场。还报他的这一坑之仇,顺便让他认下舒寒这个徒弟。 损是损了点,可谁让他难为人在先。 思及此,她将手里的草药一扬,转身进了屋内。 而另一边,夏舒寒已经从喜鹊的口中听说了三个理由之事。 “就差第三个理由?” 喜鹊点头:“是的,一个能打动盛大人的理由。就为了这第三个理由,姑娘这两天饭都少吃了一半。” 夏舒寒看了看夏桉垂着肩头进屋的背影,想了想:“我知道了。” 第429章 大人小心狼爪 另一边,府衙那边关于夏舒寒的抢劫案也有了一点消息。 下人禀报给程鸽后,程鸽眼睛暗了暗,随即抬步进了正厅。他绕过屏风,来到盛枷的面前。 “大人,那晚的抢劫案,经过几天的审问,所有嫌犯都坚称是听到有人散布消息,说是一个姓夏的小公子当天晚上会带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经过那条路,这些人便铤而走险,齐齐堵在了哪里,想抢了宝贝,发笔横财。” 盛枷道:“别的呢。” “别的什么也没有问出,衙门的人去散布消息的地方查过,确有其事,但消息最初出自谁的口,没有人说得出来。” 盛枷轻道:“无中生有,必不是抢劫那么简单。” 程鸽道:“现在的问题,是背后之人当时还没有来得及露出马脚,便被衙门的人捉住。所以即便他有别的目的,此时肯定也是一口咬定自己是一起去抢劫的,倒也无从查证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一定是冲着那夏小公子去的。 这么大阵仗,定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据我探查,那夏小公子从前是顽皮了些,赌钱、听曲、斗蛐蛐,活像个二世祖。不过从去年冬日赌输了一百两银子开始,他就日日都老老实实去太学读书,风雨无阻,连假都几乎没有请过。 在太学里作风也比较良好,如此,应也没有得罪什么人。所以这背后之人,真不知会是谁。” 盛枷淡淡垂眸:“知道了。我上次让你查夏桉,你可查过?” 程鸽一噎。 他没查。 原因无他,夏桉一没犯事二没作恶,他总觉得去打探人家闺阁女子的私事,不好。 他还想跟她做朋友的,大人与她也是朋友,朋友之间,还是要互相尊重。 程鸽转着弯道:“大人,夏桉她有何可查的,就是个闺阁女子嘛。你说我一个男子去找人打探人家闺阁私事,未免冒犯了些。” 盛枷想了想,垂眸没有搭理他。 程鸽试探着道:“大人,夏三求你的事,你跟属下透个底呗,”他靠近了盛枷几分,目色狡黠道,“你是不是故意折腾人家?” 盛枷抬了下袖子,收住袖摆,为自己斟了一盏茶。 “折腾她?你觉得我有那么闲?” 程鸽不以为意:“那属下可猜不到,要不为何人家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献出来了,您都无动于衷?我觉得人家这心是够诚的了,要我看,你就是故意刁难人家。” 盛枷轻抿一口茶:“说不动我,就是说不动我,我给过她机会了。” “大人,我提醒你一下,这夏三表面看着像是个温顺的小白兔,实则你我都清楚,她心里面可还住着一头大灰狼,说不定哪天忍不住,这头狼就会窜出来作乱。你还是不要太过难为她。你若有心想收下夏四郎这个徒弟,你便尽早给人家一个台阶。若压根不想收,就尽早回绝了她。千万别逼她露出狼爪,属下实在不忍看到那副画面。” 盛枷轻蔑道:“你觉得我会怕她?” “大人是不会怕,”程鸽也抬了抬手,动了动袖子,“但我觉得她若动起真格,大人你真的未必能占到便宜。” 盛枷眸子里闪着寒光,声音凉凉:“这几日的判决文书你都写完了?” 程鸽脑子轰然一乱。 这几日案子多,审的人筋疲力尽,案子都在脑子里快搅成了浆糊,他想着歇息个一两日,脑子思路清晰些再搞那些文书。 他家大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讪讪起身,拉长声音道:“属下这就去写。” 反正只要他嘴欠,定是从他家大人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 - 程鸽刚离开正厅,他口中那个心里住着大灰狼的女子就来了。 且今日还穿了一身云白色衣裙,身姿纤薄,面若凝脂,眉眼间挂着温和无害的笑意,活脱脱一只温顺的小白兔。 女子进了屋,在侍从地引领下绕过屏风,来到了里间。 然后朝着盛枷温淑恭俭的作了一揖:“臣女,又来打扰盛大人了。” 屋内熏香袅袅。盛枷一袭黑色锦袍,斜倚在茶桌边,随意地侧坐着。 他目光悠悠落在夏桉身上:“还是为了那第三个理由而来?” 夏桉眸子清亮地点点头:“是的。臣女是真的想为舒寒认下您这个师傅。经过一夜的细想,我又为大人想到了一个极为有力的理由。” 盛枷看着她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道:“讲吧。” 夏桉在做最后的测试,如若这个理由都不能让盛枷答应,那他便就是在耍弄她。若真是如此,今日她带了第二计来,会让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盛枷,你最好是问心无愧。 夏桉脚步殷勤地向前一步:“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公正断案,维护大乾的正常秩序,保障皇权稳定,一心为大乾的长治久安而操劳,是为幼辈之楷模。而舒寒年少志强,虽还年幼,就已经树立了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忠心爱国。 他将来也想要成为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为家国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夏桉从袖中抽出几页宣纸,“这是舒寒近期写的几篇文章和诗词,字里行间尽是爱国情怀。大人,这样的少年,难道不值得您百忙中抽出一点时间,教一教他吗?大人不屑于他传承您的衣钵,难道就不想大乾将来能多一个对国家有益的青年才俊吗?” 说着,她满脸严肃地走上前来,将手中宣纸递给了盛枷。 这是夏桉能想到的最后一个理由了。 个人情怀打动不了他,那就用家国情怀。 在夏桉眼里,盛枷不管名声如何,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站在朝廷和国家的立场的。他那么拼命地为朝廷卖力,不就是因为他忠贞爱国吗? 爱国忠贞之士,总归是希望少年人也能有爱国之心吧? 若这还不能说动他,那他,就是存心在难为她。 盛枷接下她递过来的宣纸。 目光在每一页纸上略略扫了一眼,须臾,微微勾唇:“倒是个心思端正的少年。” 夏桉抿抿唇:“谢大人夸赞。” 盛枷将纸放在了桌面上,掀开眼皮看夏桉:“没想到,你还懂捧杀之术。” 第430章 你三姐姐,浑身心眼 夏桉愣了愣:“我,我没有捧杀大人。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大人在我心里,就是大乾国之栋梁。” 盛枷戏谑一笑,脸色却渐渐暗了一些:“你错了,我可担不起什么国之栋梁。我没有那么高尚。” 夏桉勾勾唇角:“大人说笑了,谁人不知大人追查起案子,夙兴夜寐、锱铢必较,刚正无畏。面对位高权重者,也不惧压力,不惧强权,不偏袒权贵。以铮铮铁骨维护法律的尊严和公正。” 盛枷听她这一套一套的夸赞之词,不禁笑了笑:“看来,你倒是没少读书。但是,这些词倒也不必用在我身上,不必给我戴什么高帽。” 他眸子深沉地夏桉对视,“我如此做事,只是因为我喜欢这样做事。并无任何高尚的理由。” 夏桉神情一顿。 到底还是煞神啊,名副其实的煞神。 做什么事都只是用自己的逻辑。 夏桉看着桌上的几页纸。 “所以。” 盛枷将那几页纸拾起来递给她:“你的这个理由,也没有打动我。” 夏桉双手不禁在袖中攥了攥。 不用怀疑了,他就是在耍弄她。如此这般,即便她努力到明年,恐怕也无法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可”字。 夏桉缓缓伸出手,接下那几页纸。 轻折几下,重新放入了袖中。 停了片刻,她面上浮起一丝释然的笑意:“没关系,没能打动大人,一定是我想得不够周到,臣女会再回去好好思考一番。”说着,她从袖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低眉闻了闻面前的香炉。 “大人这香,闻着好特别,”说着,她将刚刚那只手伸向了香炉。 盛枷脑海中响起程鸽刚刚的话,“别逼她露出狼爪。” 他余光看着夏桉的那只手,一点一点靠近香炉, 此时,门外响起禀报的声音:“大人,夏四公子说要求见你。” 夏桉一怔,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盛枷收回眼角余光:“可有说何事?” “他说,什么来送第三个理由,说跟大人说了,大人便知晓是何事。” - 大理寺大门外,瘦子守卫看着夏舒寒:“夏小公子,什么叫第三个理由?” 夏舒寒翘首望着院内:“说了你也不懂。” 瘦子不屑:“别以为你搞得神秘兮兮地,盛大人就肯见你了,盛大人若想见,此前就不会让你在大门外等上整整两日了。” 夏舒寒“啧”了一声,后又叹气道:“算了,不想跟你废话。” 麻脸守卫对瘦子道:“你就多余跟他废话,还第三个理由,咋的,没有第一个和第二个理由啊,搞得还挺玄乎。” 夏舒寒有些气恼地道:“你们,你们还真是……” 他们二人齐声道:“我们如何?” 夏舒寒想说他们还真是两个讨人厌的“看门狗”。 然他还是觉得不能这样说未来师傅的手下。 他换了副语气:“你们还真是两个,称职的守卫,行了吧?” 瘦子和麻脸闻言,这才收回了目光。 这时,进去通禀的侍卫走了出来:“夏四公子是吧?” 夏舒寒点头:“正是。” “盛大人允你进来了。” 夏舒寒眸子一亮:“好咧,谢谢官差大人。” 他理了理衣裳,大跨步走上了大理寺门前的台阶,然后分别朝左看了看麻脸守卫,又朝右看了看瘦子守卫。 “两位守卫大哥,那本公子可就进去啦?” 他们二人有些别扭地将头分别偏向了一旁。 夏舒寒脸上挂起灿笑,大步流星跟着侍卫进了大理寺。 - 在门外候着的时候,他虽知道大理寺是个骇人的地方。然真正走进来之后,才知道外面所见,不过是凤毛麟角,这里才是真正的骇人。 整个院子阴气森森,空气中透着隐隐的血腥味,更有惨叫声传入耳畔,刚走进来几步,夏舒寒便觉得毛骨悚然,心想这地方果然与传言中一样,不是寻常人能来的。 他心里突突直眺地跟着进了正厅,绕过一面半透明的月白色屏风,夏舒寒终于见到了心中仰慕之人。 盛枷此时与刚才一样,依然坐在茶桌旁,姿态散漫,神情也漫不经心。 夏舒寒见了他,眸子亮的像星星,一脸崇拜地对盛枷躬身施拜:“小生夏舒寒,参见盛大人。” 盛枷声音淡淡:“免礼。” 夏舒寒平身,然后鼓起勇气道:“大人,三姐姐应该也与你说了。那日在玉泉山上,大人的盖世之举令小生佩服至极。自那一刻,小生便诞生了一个念头,小生请求能够跟大人学习武艺,成为和大人一般厉害之人。” 盛枷余光朝另一侧百宝阁看了一眼,又看看眼前的少年:“嗯,听说了。不过这世上之事,也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有些事,想想就罢了。” 夏舒寒道:“小生自是知晓,大人是朝廷命官,小生此想法,属实是僭越大胆。但小生还是觉得只有跟大人,才能学到我想要学到的本事。所以即便困难重重,小生也要努力一试。” 盛枷审视地看着他:“你说的不错,本官从没有收徒的打算,所以初听你有如此想法,属实觉得你异想天开。不过,” 盛枷轻哼一声,“你有一个三姐姐,你这个三姐姐,身上长满心眼,为了你的事,真是煞费苦心。” 夏桉在被百宝阁后头拧拧眉。 嘟嘴无声嘀咕:“什么叫身上长满心眼?你身上还长满窟窿呢。” 此时她听到夏舒寒的声音:“小生的三姐姐,其实也不是一直都这般多虑的,三姐姐从前,是一个十分乖顺恭谨的女子,乖到吃了亏也不吭声,挨了骂也不回嘴,低眉恭谨,老实得很。” 盛枷倒是有些意外:“她老实?” 他眼中的夏桉,与老实从不沾边。 夏舒寒点头:“从前她老实到我都替她觉得窝囊,可是就是这般老实的三姐姐,现在成了挡在我身前的一面墙。还请大人别嫌弃她心眼多,三姐姐其实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