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盒：山水相逢会有时》 人物介绍(延生科技) 下列人物来自延生： 【陆子期】 男，2000年2月2日出生，2026年2月2日成为冷冻人志愿者，2990年被唤醒。青盒创始人之一，与九文华共同建立青盒研发基地。 陆子期思维活跃、不拘于俗，典型的天马行空人物代表，认为21世纪初的世界并不能满足他施展拳脚的期待，在延生工作时，很早就欣然成为冷冻人项目的志愿者，等待苏醒后迎接一个全新的世界。 【小声】 无性别，机械型人工智能，跟随陆子期，设置为柔和女声，外表人型机械，但明显区别于【仿生人】真假难辨的外形。 【颜博雅】 女，2000年6月6日出生，因病参与冷冻人项目，封存在“负5层”。 颜博雅追求公平正义、世间大爱，致力于人类世界正向发展，认为只有思想意识才有可能成为人类生命真正得以延续的形式，在延生设立【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勤于研究工作多年，后劳累患病，当时医学技术无法治愈。冷冻前留下大量珍贵资料电子存档，并在陆子期的冷冻箱体行囊中留下大容量储存盘。 【九文华】 男，陆子期的同事及好友，两人曾在延生同一部门共事，晚于陆子期成为冷冻人志愿者，2990年被唤醒。青盒创始人之一，与陆子期共同建立青盒研发基地。 21世纪初，九文华结识颜博雅后非常认同她的理念，相信她终将实现自己的人生追求，改变世界，曾在工作及生活中长期为颜博雅提供能力范围内的大量支持。 【九木】 男，仿生人，跟随九文华。 【柔画】 女，仿生人，青盒基地的接待型仿生工作人员。 “柔”系列为女性外形。“琴棋书画”外观年龄依次减小。 【向槐之】 男，心岛居民，当前【冷冻人休眠中心（延生）】总负责人，曾为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工作人员，管理能力及投资眼光出众。 陆子期的伯乐，非常支持青盒项目，陆续向陆子期提供多项延生所持有的重要技术，其中最关键的包括出自y计划部门的【梦境提取器】和【意识连接器】，以及子车一的技术团队。 【向之】 男，仿生人，跟随向槐之。 【子车一】 男，心岛居民，延生高级技术人员，天赋异禀的科技人才，能够迅速解决几乎所有电子技术难题。 陆子期研发青盒初期向槐之介绍两人认识。陆子期提出青盒设想，但由于记忆限于21世纪初且本人并不热衷电子技术，青盒运行的核心技术大多出自子车一和他的团队。 【二三】 女，仿生人，子车一改造的超级人工智能。名字源于子车一想给自己被0和1占据的信息人生增添乐趣。子车一在青盒项目使用的其他工作型仿生人名为“四”“五”“陆”“七”…… 【陆】 男，仿生人，子车一团队成员，为青盒项目启用。子车一刻意用大写“陆”给六号仿生人起名，用来跟陆子期开玩笑。 【侨雅可】 女，心岛居民，现任【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负责人。 侨雅可原先是y计划的一名研究人员，研制出晶体芯片，尝试将其作为意识载体，因这项研究获得上一代负责人资圣茵的认可。 【未来可期】 女，仿生人，跟随侨雅可。 【资圣茵】 女，心岛居民，上一任【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负责人。 在任期间侨雅可研制出晶体芯片，资圣茵非常看重她的能力和成就，将其培养为新的负责人。在资圣茵的帮助下，侨雅可在晶体芯片和意识提取的关联研究中取得重大突破。 二人合作主导的小组成功使用晶体芯片分离出人类意识中梦境和记忆的片段场景，并实现将个体意识中的画面提取储存，通过芯片实现共享。青盒项目所用的【梦境提取器】和【意识连接器】是基于上述研究成果制造的产品。 【尧呓心】 女，心岛居民，y计划核心成员。意识研究领域的中流砥柱，有着丰富的理论和实践成果。 除了主攻意识研究领域，业余方面，尧呓心擅长梦境行为解读。自懂事以来，她对人类做梦这件事有着无尽的探索欲望，她会将自己经历的梦境记录在册，记忆力过人这一点可能也来源于这个习惯。 【呓语】 女，仿生人，跟随尧呓心。 【孔圣谷】 男，心岛居民，y计划核心成员，负责对接青盒项目。y计划与青盒合作开展∞项目，孔圣谷是初识成员之一。 【清谷天】 男，仿生人，跟随孔圣谷。 【牧长星】 男，心岛居民，y计划核心成员。与孔圣谷是自小相熟的至交好友。牧长星加入y计划不久便因出色的研究能力被提拔至基地“心脏”工作。 青盒让牧长星实现了体验不同人生的梦想。在孔圣谷参与到青盒合作项目后，牧长星计划在完成手头的研究项目后加入∞项目。 【荆开】 男，y计划第二任负责人。颜博雅得知自己患病，不久便立合作伙伴荆开为接任者。 颜博雅签订本体冷冻协议后，迟迟不愿离开工作岗位，再度发病晕厥后，荆开接到通知赶来，正式决定将她送往冷冻人休眠中心，由他签字承担责任。 名词注释(助您畅游青盒世界) 【汇总篇】持续更新： 【心岛】 数百年以来地壳运动加剧，陆地分裂成众多碎片，地球上大块陆地区域已十分罕见，心岛是其中一座巨大的岛屿，延生位于心岛中心地带。 2900年起，陆子期被唤醒后生活的地方，他与志同道合的友人在此建立【青盒研发基地】，距离【冷冻人休眠中心（延生）】不远，陆子期经常前去了解负层冷冻人治愈及唤醒进展。 【冷冻人休眠中心（延生）】 位于【心岛】中心位置，“延生科技公司”总部旧址，“延生”取意“延续生命”。 陆子期和颜博雅在21世纪初工作的地方，陆子期在2026年作为志愿冷冻人在生日当天冷冻后，颜博雅继续在此工作多年，设立【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 公司设立的科研项目逐渐增多后，原大楼无法满足场地需求，各项目组陆续转移至新设独立地点，现在公司旧址仅保留不适宜迁移的冷冻人项目。目前各个地点以项目名称区分，但很多人仍习惯把冷冻人休眠中心所在地叫做“延生”。 【冷冻人休眠室】 冷冻人项目千年来存放冷冻人的地点，柱状空间，以入口层为0层。 “正x层”代表冷冻时健康状况良好，层级数字与冷冻年份相关； “负x层”代表患病后冷冻，层级数字与疾病严重程度相关，层级越深，x数值越大，治愈希望越小。但根据医学技术实际发展情况，也会出现更深层冷冻人先获治愈唤醒。 【冷冻人编号】 aa-bbcc，aa为层级，bb为冷冻序号（每年人数上限为99人）cc为冷冻年份。 【冷冻箱体行囊】 冷冻人休眠箱体附带的保存舱，可长期保存符合规定的个人物品和电子资料，冷冻人复苏后可自行提取。随着科技发展，延生科技公司持续升级行囊性能。 【人生体验机（青盒）】 青蓝色的透明盒子，盛着人生轨迹，陆子期和友人共同研发的智能人生体验机。每一个青盒承载一个发展中的人生轨迹，类似盒中宇宙，来源于意识保存、梦境提取、记忆拼补等现实轨迹，也有自行编写的虚拟轨迹。 【控制面板】浮现于盒体表面，根据个人喜好可选择意识连接控制或其他输入方式，包括自由输入栏、计时器（盒内轨迹时长、盒外现实时长）、轨迹行进模式切换按键（自由发展、意识编写输入、亲身体验等）几个主要界面。 目前每个青盒均为【一人主视角】，与主视角人生绑定。盒外人亲身体验时可多人共同参与，附意识于不同盒中人物，但当主视角身陨则该青盒中人生轨迹结束，可设置重新开始。 由于过程中不同的行进模式涉及不同的人生选择，因此重新开始的人生轨迹如果经过自由发展阶段，基本不会有完全重复的情况。即使是真实记忆，也因碎片化、不完整，不会与记忆提供者曾经的真实人生完全相同，每次启动人生可能会产生新的衍生部分。 【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 延生主打的研究项目之一，由颜博雅设立，致力于通过意识层面的研究达到延续生命的可能。现有技术已成功运用于晶体芯片、仿生人项目、青盒项目等多个产品研发部门。 【晶体芯片】 延生的产品之一，最早出自y计划，作为一种意识载体的实验品。后来延生推广人工智能商品化，单独开发晶体芯片植入人体，作用类似于核心处理器，主要用以控制人工智能。 现今时代人类与仿生人的前胸心口处均植入一块蓝色的晶体芯片，功能强大，且通过该芯片可与对应的其他人类或仿生人实现思想交流，意念控制人工智能。y计划仍在不断进行技术升级，开发新的功能。 进入青盒体验时，意识所附之人心口处可感应本体的晶体芯片，浮现印记，也可以由此判断青盒中人物是自身还是外界意识附体。 【仿生人】 延生的人工智能系列产品之一，一种装有晶体芯片的仿生机器人，没有自主意识，受芯片对应人的意识控制。外形与人类几无二致，使用情感模式时，不仔细分辨可能会被误认为人类。 【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 经历数百年的自然灾害频发期加上人类战乱纷争带来的苦难，人类更强烈地认识到真正与自然和谐共生是人类社会得以在地球延续的重点。 基于当前改善延续人类社会的重要课题，心岛成立生态可持续管理局，与世界上其他地区的生态部门联动，以水资源管理为重点工作，辐射周边海域。 该局与延生互为支持，助力延生开展研究工作，同时结合延生开发的新兴技术改善更新管理模式。 【∞项目】 即无限项目，又称“倒8项目”。青盒项目、y计划、管理局多方参与合作的项目小组。 主要研究人类意识进入青盒世界后，如何将内在的无限可能通过外在呈现出来，如何以意识形式直接调动空间实体发生变化，不受现实世界的规律和逻辑限制。 【感受模拟器】 y计划为青盒项目研制的新设备。感受模拟器可以通过晶体芯片连接人类意识，记录特定阶段的情绪波动，形成模拟信号输出。 青盒项目在提取记忆和梦境素材时，配合感受模拟器共同运作，可以记录本体感受到的情绪波动。由此制作的人生轨迹，体验人能亲身体会当事人所经历的情绪变化，增强身临其境之感。 对于虚拟轨迹，感受模拟器也能为设定人物增加现实世界人类情感，生成独特个性，进一步丰富人物形象，体验感将更为真实。 【超级避难所】 用于避难的场所。延生派遣专门的工作组入驻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负责协助心岛的防灾设施建设工作，在智能监测预警、防灾减灾技术方面属于世界领先级别。 延生各基地的地下生活区域，均以最先进的智能型超级避难所为标准建造，有专业团队负责统一监管维护、更新升级。 【公共通知】 公共通知由【心岛综合治理总府】通过【晶体芯片总控制系统】集体定向发布，统一定向传送至设定范围内所有居民的晶体芯片。 正常情况下，晶体芯片使用人的日常往来信息均需本人同意签收，但灾害预警等紧急公共通知默认强制每个接收人自动读取。 灾害预警由生态可持续管理局负责监测，判定灾害级别，上传至总府发布公共通知。 其中【红色预警】信号意为最高紧急级别，一般是大规模灾害预警。通知形式是让所有接收范围内的居民意识沉浸于预警中，身体影响包括耳边响起警报声、视线范围全部变为红色等，持续时长大约几秒。 【y计划核心意识研究组】 通常被称为y计划基地“心脏”的重要部门。 人物介绍(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 下列人物来自管理局： 【佼云天】 女，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总负责人，掌管心岛范围内生态资源可持续发展工作。 曾是y计划的一名工作人员，侨雅可最早发现佼云天出色的管理能力，是她的伯乐，充分理解她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毕生追求，推荐她进入管理局参加自然资源管理相关工作。 佼云天是当年颜博雅的翻版，每日勤于工作，深居简出，人生追求是投身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大命题，以心岛为核心发散影响力，燃烧自己助力全人类社会得以改善延续。 【小天】 女，仿生人，跟随佼云天。 【刑尘】 男，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副局长。佼云天在工作方面最信任的人。当佼云天忙于研究工作或外出考察期间，管理局的各项事务由刑尘出面，负责代其处理。 【叶安】 男，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工作于动物保护部门。 心岛中心的青盒体验馆中，短线轨迹《猫》颇受欢迎，素材源于他幼年时期的一段痛苦记忆。多次进入青盒体验改变的结局后，叶安逐渐修复了内心的创伤，在动物保护工作中一改往日的负罪心理，表现出更为积极乐观的态度。 《猫》是青盒团队设计治愈系青盒轨迹的开端。叶安的情绪变化让九文华备受触动，当即决定开辟面向群众的治愈系主题青盒，所选素材对体验者起到心灵救赎的作用。 【邹冰蓝】 女，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动物保护部门负责人。 【鸢尾】 女，仿生人，跟随邹冰蓝。 【纪暖】 女，心岛居民，邹冰蓝的女儿。天使般的女孩，有着温暖笑容，和父母一样非常热爱动物，热爱自然界一切生灵。自小与叶安兄妹相称，非常亲近。 纪暖在胚胎时期未经过基因改良，天生体弱，幼年时因生病导致神经损伤，行动能力受限，日常生活需要轮椅和拐杖辅助。 【小爱】 女，仿生人，跟随纪暖。 【纪轻阳】 男，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首席动物学家。纪暖的父亲，邹冰蓝外出救援工作中与纪轻阳相识相爱。 【左羽生】 男，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工作于动物保护部门。 热爱动物，专业知识扎实，搜救经验丰富，部门中一名出色的专业动物搜救员。左羽生自小在家中收养过很多小动物，叶安回忆中的小猫实际上是他收养的第一只猫，名为小喵。 【白玫】【白苏】 女，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生物学家。双胞胎姐妹。 【褚兰泽】【施若桦】【符谦】【湛千阳】 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生物学家。 【冯斯学】 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高级研究员。 【尤水之】 女，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水资源管理部门负责人。主要负责心岛范围内及周边海域水资源可持续发展工作。 【小水】 女，仿生人，跟随尤水之。 新年番外:千禧致信 博雅： 出生之前，我们就已经错过了2000年的千禧之年，你说过有点遗憾对吧。 而现在，我即将去看那场告别2999年、进入3000年的千禧年倒数烟花。 此刻我也有点遗憾。 方醒时分，似又入梦。 原本不曾期待还能再见故人，可是啊，你这位故人，却还在沉睡。 你说我是等待，还是不等待？ 如果未来有一天你醒了过来，发现我和文华都已经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现在人人都有仿生伙伴了，你醒来之后，会给你的伙伴起什么名字呢？ 我还没有，也没想好，该叫ta什么。 对了，我还没有成为风，但也许很快，我就可以飞向云端了。 你也一定要试试啊。 文华喊我去街上等倒数烟花了，那么，我去看看吧，也替你看一看。 博雅，今晚心岛灯火通明，而我仍然能看到星星，真是神奇。 其实比起一瞬即逝的美丽烟花，日复一日的人间烟火气息，大概更能长久。我以前不明白，现在也不是特别明白。可惜的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还会认真做饭了，我新认识的朋友孔圣谷，他家里可真让我羡慕啊。 坚持着烟火气息，总觉得自己好像才是真的还活着。明明现在这样的生活，当年我也向往过。 博雅，30世纪的世界，似乎和从前没有太多不同，但又有了许多新的变化，等你亲眼看看吧，也许你会喜欢的。 我有幸在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希望有一天青盒也能给你带来一些什么，记得多享受，少指教。青盒让很多人快乐，也希望你开心。 而你未来，应该会很惊喜地看到y计划发展得这么好，而你的名字，也在很多人心里熠熠生辉，真好呀。 如果有一天你去到纯意识空间，见一见月白吧，他会带你去我构建的世界，也许在那里幻象可以永存吧，虽然我还不知道以我的能力会不会实现。 我仍然不喜欢草莓味的东西，不过比起能量胶囊，还是好吃的。你可能不会相信，我现在偶尔会干吃柠檬，是不是很厉害，那种强烈的酸涩冲入口腔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也活得特别浓烈。 我替你看了今晚的烟花和星辰，你会在青盒里看到的，就别有遗憾啦。 千禧年快乐，早日归来。 子期 2999年12月31日-3000年1月1日 夜 第1章 第八封信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及【名词注解】位于本章末） 眼前一道光线，忽明忽暗，唤醒了梦中之人。眯缝着眼望去，昨晚开着窗透气，窗帘由风推着，漏进了几丝阳光晃在脸上。 【陆子期】定了定神，头脑中闪过一句“几点了”，房内随即响起柔和但机械的报时声：“现在是2998年6月6日上午七时二十五分，高山流水日。天气晴，午后转多云……” 其实也有朋友来陆子期家里做客时听到【小声】的声音，问他为什么不用【仿生人】，哪怕给小声用个情感模式也不错，他笑笑说：“要是小声太好，怕是我也懒得跟你交朋友了”。 自从八年前离开【冷冻人休眠室】“正26层”，在休眠前的21世纪初就思维活跃、天马行空的陆子期，已经接受人人身边都跟着几台通过【晶体芯片】与人类思想相通的人工智能，但仍然不太习惯让仿生人陪伴自己。 仿生人与人类有着几无二致的言行举止，却又无需进食睡眠，让陆子期感觉不大自在，所以他选择了小声这个看起来有些落伍的机械型人工智能。自己一个人住，有小声管家，少费很多心，他生活简单，小声一个足矣。 如往常一样，小声提取完陆子期醒来前的梦境碎片，转身离去。碎片会在小声的信息处理程序中自动处理，拼补组合形成完整情节，待成型后再交给陆子期判断有没有进入【青盒】备选情节的必要。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桌上摆着预定的早餐，陆子期并不觉得饿。其实现在很少有人保持着饮食的习惯，人们大多选择方便快捷的能量胶囊，认真吃饭变成了一种生活中的仪式感。 照例喝完一杯温水，陆子期拿起当天的医学特刊，就着看不太懂的新型治疗技术研究进展介绍，不知滋味地吞咽了几口早餐，草草结束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陆子期想着这就算是吃完了早饭吧，小声随即送来一个手提包，里面装着打印好的博雅留给他的照片和第八封信。这原本是【颜博雅】写给醒来后的陆子期每年的生日信，但他总等到每年博雅生日那天才打开一封来看，然后提笔手写一封回信，并不让小声直接录入，而是用搜罗来的一台古早的类似从前打印机一样的机器，把两封信扫描录入，将电子版本备份储存在自己的晶体芯片中。 “博雅果然没猜到我现在不做技术了，但这几年我也算是小有所成吧。呃，多少还是跟技术有点关系，用别人的技术，做我想做的事。”陆子期读着信，博雅不愧是博雅，信里除了几句祝福和并不很亲切的寒暄，几页纸都在描述那年的最新科技发展。 不过这次她提了另外几件要紧事：1.【九文华】也成了冷冻人，自愿参与，身体健康；2.颜博雅对于意识提取有很大的信心，正在筹备【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准备尽快向公司申报；3.前不久熬了几个通宵，颜博雅在实验室晕了过去，好在并无大碍。 长叹一口气，陆子期仔细叠好手中的两封信，交给小声，心绪有些复杂。当年醒来后，在【冷冻箱体行囊】中看到博雅留下的储存盘他是有些惊讶的。 负责解析录入冷冻人行囊中电子产品信息的工作人员为陆子期录入时，还感叹了一句21世纪初居然有这么大容量的储存盘，疑惑陆子期26岁的年纪哪来这么多要带到后世的信息。 这个工作人员就是【子车一】，延生人人皆知的高级技术人员，自小天赋异禀，为信息时代而生的天才，当代少有的对科技发展史各个阶段的高新技术都有着浓厚钻研兴趣的信息学者。 后来青盒计划刚启动时，【向槐之】带来子车一团队加入，他一眼就认出了陆子期，兴奋地试图对他填鸭式教学现代信息技术，坚称使用这样储存盘的人一定是21世纪的技术人才，一点就通。 没想到陆子期兴致缺缺，他当年在【延生】做技术人员主因只是为谋生而已。超大容量储存盘另有他主，真正的技术控其实是还没醒来的颜博雅，她的工作狂体质在陆子期冷冻前就已经十分明显。 陆子期原本就知道颜博雅醉心工作到了狂热的地步，但他没想过自己和九文华陆续冷冻后，她居然把自己累垮了，因病不得不进了冷冻人休眠室，封存在“负5层”（“负x层”代表患病后冷冻，层级数字与疾病严重程度相关，x数值越大，治愈希望越小）。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吧，尽管有些悲哀。 如今的青盒是陆子期心之所向，冷冻前流行的剧本杀和元宇宙概念令陆子期念念不忘，借助延生的技术他终于能一展拳脚了，青盒里的新世界可以完全由他自主构建。陆子期一直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个性，想要在哪个时代有个机遇让自己发挥所长实现梦想是很难的，毕竟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可言。 不过颜博雅不同，她永远有着赶超时代的理想和信念，追求绝对的公平正义。陆子期常笑着劝她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颜博雅会注视着他不发一言。她明明望着他，却仿佛透过了他，透过了其他一切，望向某个他看不见的世界，眼神里装着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颜博雅不止一次地向陆子期和九文华慷慨陈词，她坚信能让人类生命得以真正延续的绝不是肉体凡胎，思想意识永远是高于身体的存在。她后来也的确成功开设了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至今仍是延生主研的王牌项目之一，成果颇丰。 陆子期一直没有数过博雅给他留了多少封生日信，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一次读完所有的信，他让小声读取博雅留下的储存盘内所有信息，生日信一年一度由小声打印后带给他。 每年的生日信和手写回信最后都交给小声，在放置储存盘的地点妥善保管，等博雅醒来，他就全给她，让她一次读完。因为颜博雅本质上更忍不住。 十几岁的时候，她是个剧透狂热爱好者，很多小说剧集都得等着全部更新完才敢看，最怕出了悬念却不知道结果的滋味，偶尔还会憋不住先看结局再返回开头，反复研究确保自己能理解每一个伏笔。解读完自我满足了，颜博雅会时不时跟陆子期绘声绘色地来个“几分钟读懂xxx”，实际上每次一开口就讲个没完，七零八落下来陆子期虽然没完整看过几部剧、读过几本书，但情节都能知道个大概。 陆子期笑出声来，即便是越发没人性的工作狂颜博雅，也有过较真却傻乎乎的从前，那时候她还是真实接地气的，像个活生生的人。后来她还说起过什么小说电视剧吗，陆子期记不清了。 信里提到的九文华和陆子期同年被唤醒，也是现在一起共患难的青盒项目创始人伙伴。九文华当年是陆子期的同期同事，两人兴趣相投、脾性相似，很快成为了好友，既是患难同事日常荣辱与共，又是酒肉朋友一起吃喝玩乐。 九文华通过陆子期结识了在另一个部门工作的颜博雅，交谈中得知她心怀众生肩扛未来之重任，是一个如此大义之人，心生佩服，在工作和生活中竭尽所能地为颜博雅提供很多支持，难得的是他实实在在地坚持了很长时间。陆子期冷冻后又过了几年，他才加入了需要满足身强力壮条件的冷冻人志愿项目。 陆子期常说颜博雅太过理想化不切实际，九文华反驳心怀天下并不是虚无；陆子期说谁都不喜欢大奸大恶，可有几个人做得到改变世界，九文华反问如若无人像颜博雅这样有能力又执着追求，这个世界能有变好的一天吗？陆子期哑然。 这两个人才谈得上是知音啊！ 伯牙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当年两人初得知彼此姓名，都笑说遇知音了。相识多年，陆子期却觉得颜博雅和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共通之处，他时常对博雅的很多想法了然于心，但并不从心底里认可和理解她。 学生时代的颜博雅时不时会感慨，历史故事中伯牙子期相处甚短，十分可惜。 “如今青盒里伯牙子期可长相伴，等你醒来定要来看看。” 陆子期在0号青盒里试验的第一段人生轨迹就是伯牙钟子期的《高山流水》，原先的故事寥寥数言，他给二人编写了后续平顺的人生。 青盒里伯牙不曾摔琴，创作出多首传世佳曲，知音钟子期高山流水相伴，两人年年相约汉阳泛舟鼓琴，不亦乐乎。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陆子期】 男，2000年2月2日出生，2026年2月2日成为冷冻人志愿者，2990年被唤醒。青盒创始人之一，与九文华共同建立青盒研发基地。 陆子期思维活跃、不拘于俗，典型的天马行空人物代表，认为21世纪初的世界并不能满足他施展拳脚的期待，在延生工作时，很早就欣然成为冷冻人项目的志愿者，等待苏醒后迎接一个全新的世界。 【小声】 无性别，机械型人工智能，跟随陆子期，设置为柔和女声，外表人型机械，但明显区别于【仿生人】真假难辨的外形。 【颜博雅】 女，2000年6月6日出生，因病参与冷冻人项目，封存在“负5层”。 颜博雅追求公平正义、世间大爱，致力于人类世界正向发展，认为只有思想意识才有可能成为人类生命真正得以延续的形式，在延生设立【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勤于研究工作多年，后劳累患病，当时医学技术无法治愈。冷冻前留下大量珍贵资料电子存档，并在陆子期的冷冻箱体行囊中留下大容量储存盘。 【九文华】 男，陆子期的同事及好友，两人曾在延生同一部门共事，晚于陆子期成为冷冻人志愿者，2990年被唤醒。青盒创始人之一，与陆子期共同建立青盒研发基地。 21世纪初，九文华结识颜博雅后非常认同她的理念，相信她终将实现自己的人生追求，改变世界，曾在工作及生活中长期为颜博雅提供能力范围内的大量支持。 【子车一】 男，心岛居民，延生高级技术人员，天赋异禀的科技人才，能够迅速解决几乎所有电子技术难题。 陆子期研发青盒初期向槐之介绍两人认识。陆子期提出青盒设想，但由于记忆限于21世纪初且本人并不热衷电子技术，青盒运行的核心技术大多出自子车一和他的团队。 【向槐之】 男，心岛居民，当前【冷冻人休眠中心（延生）】总负责人，曾为【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工作人员，管理能力及投资眼光出众。 陆子期的伯乐，非常支持青盒项目，陆续向陆子期提供多项延生所持有的重要技术，其中最关键的包括出自y计划部门的【梦境提取器】和【意识连接器】，以及子车一的技术团队。 【名词注解】 【心岛】 数百年以来地壳运动加剧，陆地分裂成众多碎片，地球上大块陆地区域已十分罕见，心岛是其中一座巨大的岛屿，延生位于心岛中心地带。 2900年起，陆子期被唤醒后生活的地方，他与志同道合的友人在此建立【青盒研发基地】，距离【冷冻人休眠中心（延生）】不远，陆子期经常前去了解负层冷冻人治愈及唤醒进展。 【冷冻人休眠中心（延生）】 位于【心岛】中心位置，“延生科技公司”总部旧址，“延生”取意“延续生命”。 陆子期和颜博雅在21世纪初工作的地方，陆子期在2026年作为志愿冷冻人在生日当天冷冻后，颜博雅继续在此工作多年，设立【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 公司设立的科研项目逐渐增多后，原大楼无法满足场地需求，各项目组陆续转移至新设独立地点，现在公司旧址仅保留不适宜迁移的冷冻人项目。目前各个地点以项目名称区分，但很多人仍习惯把冷冻人休眠中心所在地叫做“延生”。 【冷冻人休眠室】 冷冻人项目千年来存放冷冻人的地点，柱状空间，以入口层为0层。 “正x层”代表冷冻时健康状况良好，层级数字与冷冻年份相关； “负x层”代表患病后冷冻，层级数字与疾病严重程度相关，层级越深，x数值越大，治愈希望越小。但根据医学技术实际发展情况，也会出现更深层冷冻人先获治愈唤醒。 【冷冻人编号】 aa-bbcc，aa为层级，bb为冷冻序号（每年人数上限为99人）cc为冷冻年份。 【冷冻箱体行囊】 冷冻人休眠箱体附带的保存舱，可长期保存符合规定的个人物品和电子资料，冷冻人复苏后可自行提取。随着科技发展，延生科技公司持续升级行囊性能。 【人生体验机（青盒）】 青蓝色的透明盒子，盛着人生轨迹，陆子期和友人共同研发的智能人生体验机。每一个青盒承载一个发展中的人生轨迹，类似盒中宇宙，来源于意识保存、梦境提取、记忆拼补等现实轨迹，也有自行编写的虚拟轨迹。 【控制面板】浮现于盒体表面，根据个人喜好可选择意识连接控制或其他输入方式，包括自由输入栏、计时器（盒内轨迹时长、盒外现实时长）、轨迹行进模式切换按键（自由发展、意识编写输入、亲身体验等）几个主要界面。 目前每个青盒均为【一人主视角】，与主视角人生绑定。盒外人亲身体验时可多人共同参与，附意识于不同盒中人物，但当主视角身陨则该青盒中人生轨迹结束，可设置重新开始。 由于过程中不同的行进模式涉及不同的人生选择，因此重新开始的人生轨迹如果经过自由发展阶段，基本不会有完全重复的情况。即使是真实记忆，也因碎片化、不完整，不会与记忆提供者曾经的真实人生完全相同，每次启动人生可能会产生新的衍生部分。 【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 延生主打的研究项目之一，由颜博雅设立，致力于通过意识层面的研究达到延续生命的可能。现有技术已成功运用于晶体芯片、仿生人项目、青盒项目等多个产品研发部门。 【晶体芯片】 延生的产品之一，最早出自y计划，作为一种意识载体的实验品。后来延生推广人工智能商品化，单独开发晶体芯片植入人体，作用类似于核心处理器，主要用以控制人工智能。 现今时代人类与仿生人的前胸心口处均植入一块蓝色的晶体芯片，功能强大，且通过该芯片可与对应的其他人类或仿生人实现思想交流，意念控制人工智能。y计划仍在不断进行技术升级，开发新的功能。 进入青盒体验时，意识所附之人心口处可感应本体的晶体芯片，浮现印记，也可以由此判断青盒中人物是自身还是外界意识附体。 【仿生人】 延生的人工智能系列产品之一，一种装有晶体芯片的仿生机器人，没有自主意识，受芯片对应人的意识控制。外形与人类几无二致，使用情感模式时，不仔细分辨可能会被误认为人类。 第2章 幸存 心里默念着哼唱完生日歌，陆子期离开了【冷冻人休眠中心】，因为青盒项目日渐忙碌，他已经大半年没来过了。 其实颜博雅当年参与工作后，就逐渐不再对过生日这种事情保持兴趣了，当然收到装着高科技产品的礼物盒她还是会很高兴。 冷冻人休眠中心曾经是延生科技公司总部，公司设立的科研项目逐渐增多后，原大楼无法满足场地需求，各项目组陆续转移至新设独立地点，现在公司旧址仅保留不适合迁移的冷冻人项目。 公司建立初期取意“延续生命”，目前各个地点以项目名称区分，但很多人仍然习惯把冷冻人休眠中心所在地叫做“延生”。如今延生的众多科研工作人员虽分散在不同科研方向的项目组，但始终致力于“延续”这同一个目标。 冷冻人项目成立已超过千年，在即将迎来下一个千禧年的2990年，延生终于将一切准备就绪，开启了冷冻人唤醒程序。第一批解冻从位于正层、拥有健康身体的冷冻人志愿者开始。陆子期和九文华都属于这第一批在30世纪睁眼的21世纪青年。 近千年的冷冻对志愿者的身体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延生的研究员和医护人员在第一时间对他们实施了最先进的医疗救治，将身体损伤降至最低，并植入晶体芯片，通过多重手段让他们拥有了符合当代健康标准的身体，部分人体内使用了仿生器官维持生命。 身体复原、意识清醒后，来自21世纪的首批志愿者们也通过晶体芯片迅速掌握了近千年来的信息资讯。短至几月、长则数年，第一批解冻人逐渐融入了30世纪的【心岛】生活。 陆子期冷冻前，已经明显感觉到世界正处在一种速度不断加快的剧变中。席卷全球的病毒，日趋紧张的国际关系，一触即发的暴戾情绪潜伏在人类意识之中，很多人反复挣扎于对生存的本能渴求和对未来的茫然恐惧。 人们心知肚明但畏惧承认，人类社会的秩序正在被迫打乱，且可能的挽救手段更新发展速度远远赶不上失序混乱的不断加剧。人类仓皇应对，被动而无奈。 之后的几个世纪，人类不仅被迫在日渐频繁的自然灾害中夹缝求生，更受到战乱纷争的波及，人类文明在这段黑暗时期以不进反退的态势艰难延续。 殉道者心怀悲恸试图用生命警醒他人，奉献者燃烧自己试图为人类在乱世中寻得安生之所。更多的人，被时代推着继续前进，脑中空空只求得过且过，任何人站出来给出一个可能的希望，他们就机械性地随波逐流。 挨过漫长的自然灾害频发期后，人类终于迎来喘息之机。数百年以来地壳运动加剧，陆地分裂成众多碎片，地球上大块陆地区域已十分罕见。而此时的人类世界已无明显的国界之别，幸存的人们彼此相依，在生存之地形成新的社会，开启新的文明秩序。 世界范围内的文明发展和科学研究普遍受阻，甚至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延生无疑是其中幸运的少数，延生核心基地处在地底活动不很频繁的大片陆地之中，位于陆地分裂后形成的面积较大的心岛中央，得以幸存。 一代代杰出勇敢的科研人员镇守延生研发中心。尽管遭受了不可避免甚至无法挽回的损失，众多科学研究项目也在几个世纪的混乱中屡次受阻停滞，但好在最重要的总部基地和宝贵资料基本得以保留。 陆子期醒来后得知自己身处心岛，一座巨大的岛屿。目前延生项目组广泛分布于心岛范围内不同地点，延生旧址即现在的冷冻人休眠中心位于心岛中心地带。 可持续发展是当前人类社会得以改善延续的重要课题，心岛居民大多工作于【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和延生的各个研究项目组。 相对安稳的后几个世纪里，延生加快研发新技术改善社会生活条件，着力弥补科学界长时间的缓滞。怀着更强烈的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延生将大量人力物力投入仿生科研部门，向自然界探求生命的秘密和维持平衡的最佳答案，学习幸存下来的生物体内大自然留下的鬼斧神工。 随着以仿生人为主打的人工智能系列产品的问世，人类生活发生了质的改变。比起研发时长，人们从一开始的怀疑谨慎到接受仿生科技充斥生活的方方面面，并没有耗费很长时间。 延生成功将仿生人和晶体芯片投入市场，向全社会推广。在仿生人的辅助下，延生的科研项目同样开始突飞猛进，冷冻人项目也终于在30世纪的尾声，有了新的突破。 延生的第一批解冻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原本就是延生的员工，例如陆子期和九文华。复原后，这批旧时代科技新星就从冷冻人休眠室的辅助工作开始，适应现今的生活与工作状态。 延生现在的总负责人向槐之多次来到冷冻人项目，对这些看似很年轻却诞生于数百年前的老员工十分亲切。因为仿生人和晶体芯片的出现，这些刚苏醒的冷冻人是向槐之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完完全全”的成年人类。 向槐之鼓励他们积极学习运用延生当前最先进的技术，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加入合适的项目组实现自己的理想。也经常找他们谈论冷冻前的世界，结合不同时代人们的思考与灵感，为现在的地球争取更多的可能性。 当陆子期找到向槐之提起关于人生体验机（“青盒”）的灵感时，向槐之眼前一亮。对延生来说，比起陆子期谈到的娱乐性质，如果成功实现人类思想进入青盒世界，对于大多数科研项目都将是巨大福音。因为各方面的容错率将扩大很多，失败造成的损失也几乎不会对现实世界造成太大的影响。 作为曾经的y计划骨干成员，向槐之更是大胆设想，未来若能通过y计划持续提升对意识的控制力，利用改变意识节奏产生的错觉，类似在梦境中人类所认知的时长会与真正睡眠时间有偏差，在青盒内外世界形成科研人员意识层面的时间差，青盒更将成为潜力无穷的理想化低损实验空间。 【名词注解】 【心岛】*第一章人物介绍涉及，本章节首次在文中出现 数百年以来地壳运动加剧，陆地分裂成众多碎片，地球上大块陆地区域已十分罕见，心岛是其中一座巨大的岛屿，延生位于心岛中心地带。 2900年起，陆子期被唤醒后生活的地方，他与志同道合的友人在此建立【青盒研发基地】，距离【冷冻人休眠中心（延生）】不远，陆子期经常前去了解负层冷冻人治愈及唤醒进展。 【冷冻人休眠中心（延生）】*第一章人物介绍涉及，本章节首次在文中出现 位于【心岛】中心位置，“延生科技公司”总部旧址，“延生”取意“延续生命”。 陆子期和颜博雅在21世纪初工作的地方，陆子期在2026年作为志愿冷冻人在生日当天冷冻后，颜博雅继续在此工作多年，设立【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 公司设立的科研项目逐渐增多后，原大楼无法满足场地需求，各项目组陆续转移至新设独立地点，现在公司旧址仅保留不适宜迁移的冷冻人项目。目前各个地点以项目名称区分，但很多人仍习惯把冷冻人休眠中心所在地叫做“延生”。 【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 经历数百年的自然灾害频发期加上人类战乱纷争带来的苦难，人类更强烈地认识到真正与自然和谐共生是人类社会得以在地球延续的重点。 基于当前改善延续人类社会的重要课题，心岛成立生态可持续管理局，与世界上其他地区的生态部门联动，以水资源管理为重点工作，辐射周边海域。 该局与延生互为支持，助力延生开展研究工作，同时结合延生开发的新兴技术改善更新管理模式。 第3章 号青盒 人生体验机（青盒）在一开始的灵感时期就获得了向槐之的大力支持。在完成了基本的初版计划后，陆子期和九文华共同设计出青盒雏形，向槐之很快给这个项目批下了距离冷冻人休眠中心不远处的一个工作地点。 有了设计初稿和研发基地，人生体验机（青盒）项目作为延生的重点项目迅速启动。但两位生于21世纪的年轻创始人在技术层面急需现代优秀团队辅助。 向槐之从其他项目组调用相关人员和设备暂时辅助，尽快让研发工作走上正轨。待向仿生部门定制的人工智能到位后，就能接手大部分工作。为了最关键的核心技术，向槐之安排延生技术部门首屈一指的子车一带领团队加入了青盒项目。 说是团队，其实整个技术团队出现在青盒研发基地的真人只有子车一，其他成员都是由他控制的各种仿生人工智能。 延生的仿生科研部门为各个项目组提供的是公司现有最为精密的工作型仿生人，根据需求可为特定的科研工作定制外形和技能，目前并未进行商业化推广，市场上可供购买的人工智能系列以生活管家型为主。 有了仿生人工智能，在延生技术部门，像子车一这类头脑无比发达的核心技术人才，的确只需要单独一人即可形成团队。而在他的改造下，属于他的多个仿生人已经可以独立应对部门收到的大部分技术难题求助。 【二三】是子车一的杰作，除了不能脱离晶体芯片的程序控制因而不存在自主意识，这几乎是一个“全能”的仿生人，真的堪称某子车姓天才的机械版龙凤胎妹妹。 关于这个略显草率的兄妹名，据子车一解释，由于自己作为一名天赋异禀的科技天才，工作生活都被0和1占据，想要增添一些乐趣。于是，这个乐趣就是给自己的随身仿生人取名“二三”，给归属自己管理的工作仿生人取名“四”“五”“陆”“七”之类的。信息男的浪漫也就这样，怕不是图个方便而已，陆子期白他一眼。 专用于青盒研发基地的六号仿生人用大写的【陆】根本是子车一故意的。虽说陆是自己项目的主力军之一，但陆子期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子车一有时候喊“liu”，但在陆子期面前，就一定喊“lu”，经常引得陆子期和陆一起应声，然后罪魁祸首本人大笑，信息男的乐趣真是简单。 启用七号仿生人时，在陆子期的威逼利诱下，子车一放弃给他起名“期”，毕竟“期”可不是“七”的大写，而且这个“利诱”是陆子期终于答应把小声改为女声。 为了阻止子车一给六、四、七号仿生人集体改名为陆、子、期，然后动不动在实验室喊着玩，用女声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大多数人会选择同性别仿生人或给自己的人工智能设置同性别声音，当作跟随自己的“世另我”（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与自己共脑，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子车一希望生活中能有柔和的一面，就选择了女性仿生人二三，借此机会他非要拉一个人跟他一样用女声。这就有了柔和的小声。 虽然小声外表只是机器人，不过有时候陆子期听到小声的声音，会想起颜博雅，不知道她醒来的时候青盒能不能投入使用。 颜博雅醒来后如果愿意来青盒项目，子车一将多一个志同道合热爱技术的工作狂女性同事，他就会认识到柔和女声可能并不意味着实验室能有如沐春风般的活力，相反会出现更高强度的工作节奏，连陆子期也将失去躲懒的机会。 在整个项目组成员的通力合作下，第一个青盒样品很快完成设计组装，有了实体样机，录入一个自行编写的简单版本人生轨迹剧本即可进行试运。 这个立于实验室中的长方体，外表来看是一个青蓝色的透明盒子，陆子期以此命名人生体验机为“青盒”方便记忆，第一台样机定为“0号青盒”。 在子车一领导多名仿生人设计运行程序期间，陆子期的主要任务是和九文华讨论青盒所使用的人生轨迹的初始录入形式和后期自由发展规则，以及选择用于实验的剧本稿件。 青盒的设计理念围绕人类意识展开，让人们以意识附体的形式体验青盒内人物的人生轨迹。虽然青盒内构建的世界是虚拟的，并且虚构的经典故事剧本或许更能在娱乐文化市场获得喜爱，但录入真实存在过的人物人生轨迹以及研究人类梦境奥秘这些科学意义才是未来真正的重头戏，也是向槐之寄予厚望的功能。因此故事剧本就简单地交由九文华的仿生人【九木】从文学史中精选出来，提供给九文华和陆子期选择。 陆子期翻了翻九木给出的几个故事，大多是早在21世纪已成为经典流传的文学佳作，人们耳熟能详。浏览了几篇之后，大篇幅密密麻麻的文字稿有些乏味。 陆子期停了下来，没继续翻阅。九文华看了一眼，是一个明显有留白的页面，因为文章里有些诗句。 “博雅很喜欢念诗。我们这个项目虽然没等到她一起参与，不过0号青盒其实也可以有她存在。” “你是说把她写进剧本里？那她醒来应该会很高兴。”陆子期放下手里的电子屏，“说起来我刚跟她认识的时候，一个伯牙一个子期，还挺有缘分，结果后来才发现你才是她正经知音啊。我散漫惯了，博雅太认真太执着，其实这世界更需要的是她，没那么需要我这种人。” “博雅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她这样太累了。如果那时候我们两个留在她身边插科打诨，她可能就不至于把自己身体弄垮。”九文华顿了顿，“我理解她，支持她，但你能给她新的灵感。陆子期，你能给很多人灵感。新的东西，才是希望。” 九文华这一番话让陆子期皱了皱眉，趁他思索的片刻功夫，九木调出了伯牙钟子期的故事，显示在他手里的电子屏上，寥寥几页。 “高山流水的故事其实挺合适，咱们改写一下。”九文华示意九木继续搜索，生成几段适合续写伯牙钟子期的关于音乐、友情、田园山水方向的故事线。 “确实，主线就是知音和乐曲，主要人物就是伯牙钟子期，加上一些家人路人。故事简单好运行，改写一下钟子期的线，后面留白，测试青盒世界人生轨迹自由发展功能。”陆子期脑中很快有了初稿。 “主视角设置伯牙，有知音钟子期在，后续人生也许他还能创作出不少震撼人心的曲子。” 陆子期抬头看着九文华，眼里有了笑意。 是啊，可以试试，试试有什么不行呢？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二三】 女，仿生人，子车一改造的超级人工智能。名字源于子车一想给自己被0和1占据的信息人生增添乐趣。子车一在青盒项目使用的其他工作型仿生人名为“四”“五”“陆”“七”…… 【陆】 男，仿生人，子车一团队成员，为青盒项目启用。子车一刻意用大写“陆”给六号仿生人起名，用来跟陆子期开玩笑。 【九木】 男，仿生人，跟随九文华。 第4章 《高山流水》 万事万物，终有一别。 在编写伯牙钟子期的故事时，陆子期改变了知音二人在相识第二年便阴阳相隔的命运，在青盒世界延续了钟子期的生命。 但在那个年代，人们的寿命本也不长，生离死别是他们终将面对的结局。即便到了今天，人类也仍然无法摆脱生死轮回。 在短短的启篇中，陆子期没有让二人始终相伴。钟子期有家人的牵绊，仍然不愿远离故土，伯牙也并不强求，约定第二年中秋再次来到汉阳会知音。年复一年，高山流水汉江之约，琴师抚琴樵夫赏乐。 知音之交，本无需时刻相伴，二人惺惺相惜，并不在意一次又一次的分别。 也许待伯牙告老还乡，会携琴来这汉江之畔，在这得遇知音之地，享受有曲有友有山水的人生。 0号青盒是首次试用，需要构建一个简单的世界、运作一条流畅的故事线，初步测试青盒的各项性能。伯牙钟子期的故事从各方面来说都符合，确是合适之选。 而对于陆子期和九文华来说，《高山流水》主人物的君子之交、深厚情谊，也是现实中几人知音之谊的象征。还未苏醒的颜博雅，仍然是他们团队的核心，缺一不可。 琴师伯牙是0号青盒的主视角，在这一点上，陆子期和九文华不谋而合。既是为了博雅，也是希望青盒能自主运行形成新的故事线，看看没有摔琴谢知音的伯牙未来创作出怎样的佳作。 尽管无法真正复刻历史上的伯牙本人，但系统会运用庞大的素材库，尽可能贴近古代琴师人物形象，还原并打造出暂无明确详尽记载的传奇人物伯牙。 青盒的运行原则之一是仅有一个主视角，该人物身陨则人生轨迹结束。此后可以重启，沿着已设定的部分走完，再开启自由发展模式。根据故事复杂程度、人物在各个人生节点的不同选择等不确定因素，再度开启的同一个人生轨迹也会出现各种不同的走向。 若青盒能让世人再闻伯牙鼓琴，幸得伯牙新曲，听一听钟子期赏曲时的理解和感悟，尽管山水知音仍需面对无可避免的生离死别，可能也不会令人太过伤怀吧。 可能等博雅醒来，已然能够进入青盒遍历千山万水。或许能在青盒世界继续她的研究工作，或许青盒内经年累月青盒外不过须臾的设想能实现……对延生来说，这样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延续生命。 输入0号青盒的轨迹从伯牙钟子期江边初遇那一年开始。 历史记载，春秋战国时期晋国上大夫伯牙善鼓琴。《列子》中写道：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自小热爱音乐的伯牙，早年师从成连先生，得其在琴艺和精神力方面的点拨教导。达到技艺高超的程度实属不易，而要提升境界，将心中情感自然流于指尖所奏琴声之中，所需的艺术领悟力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成连先生将苦于无法提升突破的伯牙置于大自然之中，一个人身处孤寂清冷的岛上，望海而叹，山林飞鸟相伴，回归心灵深处。伯牙在此中感悟艺术的真谛，心中油然而生的浓烈情感于指尖倾泻而出。 美好的乐曲不仅是技艺的展现，能够令人动容、感人肺腑的传世之作，更是需要融入创作者由心而发的情绪。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向、身之所往，他创作时的喜怒哀乐，他倾注其中的充沛情感。 真正让人听之畅怀、闻之落泪的乐曲所需要的这一切，伯牙领悟到了，突破了自己的局限，终是进入了这般境界。 伯牙琴艺高超，世人皆知，听过他优美琴声的人，大多都会心生敬意、赞声不绝，但伯牙知道，没有人真正听懂他的琴声，没有人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他沉醉其中，却无人分享。 这样的苦闷持续了多年，伯牙寻寻觅觅一度没有结果。直到那一年，伯牙奉晋王之命出使楚国修好求贤，公事之余，伯牙乘坐官船沿江观览故国胜景。山水美景尽收眼底，伯牙琴兴大发，面对汉江弹起琴曲。 曲未完，弦却断，知音之人终相见。 这段知音相遇是青盒中开启伯牙人生轨迹的重头戏。陆子期将史料记载以及自己理解的伯牙早年经历补充到伯牙的记忆中，九文华在音乐方面胜他一筹，在琴师的人物塑造方面下了大功夫。 虽然预期能够在自由发展阶段收获青盒伯牙创作的乐曲，但他们也清楚，正如伯牙早年学琴遇到的瓶颈，音乐需要心灵和情感的存在，青盒中的人物暂不具备这样的发展可能。 青盒项目刚起步，y计划对意识的研究成果也并不能使青盒人物完善到富有人类情感的程度，尤其是对于《高山流水》这个人生轨迹来说，本身是编写的历史人物故事，没有真实人生的记忆或梦境提取，仅仅是文字记载，加入个人理解所编成的虚拟剧本，陆子期和九文华不敢对其抱持太大期待。 0号青盒正式启动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汗，只有子车一信心满满。他一向都对自己经手的设备“精雕细琢”，确保自己编写的程序代码万无一失才投入使用。因此他双手环胸悠然自得，等待观赏来自两位青盒创始人的首个试运本。 陆号仿生人连接青盒，将运行中的《高山流水》以空中视角投在大屏上，众人如同观看电影情节一般。 琴师抚琴弦断，樵夫挥斧劈断树枝，两厢应和仿佛回声巨响。 伯牙琴声中的高山流水之意，钟子期皆能感之叹之。伯牙本无意在这荒野之间能有人欣赏他随性而弹奏出的弦间山水，却不想恰恰在这无意之中，山间奔来他苦寻不得的知音其人。 琴师不曾想真有世上之人能听懂自己的琴声，樵夫不曾想真有世上之人能将万物之美感于心怀，流于指尖。 真好啊，遇到了彼此。 “接下来可以准备意识进入了，我去联系y计划那边，明天你们跟我一起去他们基地详谈意识提取和转移的方案。”向槐之激动起身，说完急匆匆走了。 陆子期回头继续看着屏幕中在船上相谈甚欢的知音二人，真好啊。 关于人生体验的青盒计划，本质上是意识穿附故事中人，技术源自于颜博雅对意识提取的执念，0号故事开始于他们知音相逢的灵感。 而在现实世界，重见天日的两人始终相信，当初冥冥之中走向了殊途同归的道路，如今纵使千年过去，知音之人缘未消，山水相逢会有时。 第5章 晶体芯片与ab实验 “身逝神不失，万事皆小事。” 这是颜博雅当年在自己的休眠箱上留下的一句话，后来也被意识提取研究项目组印刻在基地前厅。 在y计划工作过的人，即使后来离开了，承担起其他工作责任，当困扰于各类棘手事件时，脑海中也往往会浮现这句话。 亲眼见证过意识离开本体的场景，大概无论是谁都会多多少少体会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越实体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而且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生命本都拥有。 如果有一天真正实现意识和本体共生状态的完全脱离，身死而神不灭，那么生命的长度就能够不再受到肉体衰竭的束缚，人们所担忧恐惧的很多事物，将会沉寂在肉体世界，而无法威胁到意识的存续。这也是颜博雅最早开启y计划的初心，是她一直坚信并渴望做到的事情。 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个体活一生的价值如何衡量？ 活得时间越长就是活得越有价值吗？ 这些问题陆子期也思考过。他一直认为，生命的价值和长度本就是无关的两个要素，价值的衡量标准太多，而长度只是相对而言的时间长短。 有机缘追逐理想、创造价值并有幸获得成功的人，无论存活时间长短，自然是很多人眼里活得有价值的典范。然而，哪怕度过的是别人口中一无所获的一生，只要自己认可自身存在的价值，又何需活成别人想象的成功模板呢。 所以延续生命的意义，远不止于延长存活的时长，这不过是个起点。对于一些微小生物来说，一瞬即是一生，而又恰是一些微小生物，蕴藏着地球生命诞生之初的基因密码。 加入延生后，大家的共同目标就是通过各种形式延长生命。 陆子期醒来后，身边很多看着比自己年轻的人早已年过半百，甚至生于前一个世纪的骨干成员也大有人在。 人类肉体的衰老速度在现代技术的辅助下已经大大延缓，几百年的寿命不足为奇。但随着年龄增长，思维活跃度仍然会不可避免地减弱，因此延生仍然将真正延续人类生命品质的厚望，寄予y计划长久以来钻研的减缓人类意识衰竭课题。 y计划成立近千年，时至今日，项目成员始终无法彻底分离意识和肉体的共生状态。创立人颜博雅当年潜心贯注、沥尽心血，多次晕倒在实验室，她没能在自己的时代实现成功提取意识，自身虚弱的病体至今仍等待着被唤醒治愈。 早年，y计划成员【侨雅可】在尝试为意识离体寻找一种合适的承载材料时，受到仿生部门带回的一种自然界晶体的启发，这种晶体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靠近生物的行动力。 通过研究该晶体结构，反复实验观察，侨雅可发现该晶体实际上会对附近生命体产生电磁波互扰，而y计划最初尝试提取的人类意识也是一种电波形态。 侨雅可根据这种自然晶体研制出初始形态的晶体芯片，人类在靠近时确实能够感应到晶体的存在。 晶体芯片的实验效果，受到了当时y计划负责人【资圣茵】的关注，她本人亲自加入侨雅可的工作小组，并将这个项目提为重点。 两人通力合作了一段时间后，资圣茵向侨雅可描述过一个未公开的、仅在y计划核心人员内部代代相传的“ab实验”记录： y计划曾经尝试提取一个人a的意识电波植入另一人b体内，过程中两人生命体征均正常，b顺利苏醒后仅有些许不适，但并没有产生多了一重意识在体内的感受。而a无法被唤醒，身体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 实验组迅速将a的意识电波植回本体，两人并无明显损伤，a苏醒后表述自己的经历是一段长时间的黑暗，是有记忆的，即意识是醒来过的，但他无法通过任何形式表现出来，无法与b的意识进行交流，也控制不了植入体和本体的任何生理机能。 证实了意识和肉体均不会受到这场实验的损害，ab二人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反复实验，尝试两者意识在同一身体内的互动。实验中无法观察到意识附体的外在表现，就在一段时间后提取意识返回本体，清醒后留下珍贵的经验记录。 直到有一天，当a的意识正在b体内，依靠维生系统保持肉体生存的a突然停止了心跳。a身体的死亡原因是突发疾病猝死，经过研究人员分析，如果a的意识在本体，应当会有强烈疼痛感并做出反应，及时救治是有希望存活的。 当a身体死亡后，工作人员在b体内无法监测到a的电波频率，更无法提取。也就是说，意识能够离体，但无法直接实现与植入体的关联互动，并且意识和本体仍然是共生共亡的。 这个事件令当时的知情人十分悲痛。在延生这样的科技公司，实验失败时时刻刻都可能会发生，但y计划痛失了一名优秀的甘于奉献的核心成员，而他的生命本可以不必终结于此。 y计划决定暂时将此次实验记录封存，b也毅然决然选择和a已无生命体征的身体共同进入冷冻人休眠室，等待未来可能出现新技术弥补这次的遗憾。 自此之后唯有y计划核心成员才能获取ab实验的相关信息和记录。 资圣茵在晶体芯片的研究中看到了意识互通的可能性。 人类意识可以与晶体芯片产生联系，而晶体芯片可以设计成植入人体的一种核心处理器，人类就能通过意识控制晶体芯片操作本体以外的物体。 作为一种意识载体，晶体芯片或许真的能承载意识离开本体，与植入体意识共用一个平台，实现交流。 资圣茵非常看重研制出晶体芯片的侨雅可的工作能力，更在两人合作期间对她的品性大为赞赏，便开始以自己接班人的标准逐步培养她。 在资圣茵的认可和帮助下，侨雅可的项目获得了更多珍贵的研究资料和技术支持，两人合作主导的小组在晶体芯片和意识提取的关联研究中取得重大突破。研究成果应用于延生其他多个项目组，更是为仿生人工智能提供了意识控制功能的重要基础。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侨雅可】 女，心岛居民，现任【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负责人。 侨雅可原先是y计划的一名研究人员，研制出晶体芯片，尝试将其作为意识载体，因这项研究获得上一代负责人资圣茵的认可。 【资圣茵】 女，心岛居民，上一任【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负责人。 在任期间侨雅可研制出晶体芯片，资圣茵非常看重她的能力和成就，将其培养为新的负责人。在资圣茵的帮助下，侨雅可在晶体芯片和意识提取的关联研究中取得重大突破。 二人合作主导的小组成功使用晶体芯片分离出人类意识中梦境和记忆的片段场景，并实现将个体意识中的画面提取储存，通过芯片实现共享。青盒项目所用的【梦境提取器】和【意识连接器】是基于上述研究成果制造的产品。 第6章 y计划初识 资圣茵在200岁左右，将y计划负责人的重担交给了侨雅可，自己仍投身于晶体芯片的研究。 困扰她们至今仍未能解决的主要问题，还是在于意识和本体的生命长度无法割离。y计划成员仍在研究如何赋予离体意识特殊的维生系统，从而改变意识存在时长的可能性。 向槐之还在y计划工作期间，侨雅可和资圣茵带领的研究组已成功使用晶体芯片分离出人类意识中梦境和记忆的片段场景，并实现将个体意识中的画面提取储存，通过芯片实现共享。 在青盒项目中，陆子期早前所设想的功能基本都能凭借延生现有的技术原理得以实现，其中最为重要的设备就包括出自y计划的意识连接器。后期向槐之主动提出希望能提取人类梦境和记忆作为青盒蓝本的想法，向y计划定制了梦境提取器和电子程序。 子车一将梦境提取程序安装进小声以及与项目相关的多个仿生人的晶体芯片中，目前还在试验期。安装有梦境提取程序的人工智能会根据需求，提取芯片对应人特定片段的梦境和记忆，将片段拼补组合形成完整情节，作为青盒情节蓝本的备选。 当然，这是后话了。 0号青盒成功启用，下一步就是实现人类意识进入青盒世界。向槐之早已向y计划提出了意识连接器的定制需求，这次带着青盒项目的几名成员来到y计划基地，和相关工作人员开会研究使用方案。 这其实是陆子期第一次正式接触y计划。颜博雅将全部心血倾注于此，如今这里已然成为整个延生人人敬重的核心项目组，聚集了大批人才。 现任负责人侨雅可与负责对接青盒项目的工作人员【孔圣谷】在y计划基地前厅迎接青盒成员。 管理工作之余，侨雅可大量精力仍集中在以晶体芯片为核心的意识离体研究。青盒项目未来对y计划也将产生助力，这次所需的意识连接器是青盒最基本的一项设备，因此她亲自参与制造，并安排晶体芯片研究组成员孔圣谷全权负责制造组常规工作。 侨雅可看起来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不过她的实际年龄应该达到了陆子期的两倍以上。据说她在陆子期这般年纪，早已开始晶体研究，正是她研发的晶体芯片，让这些冷冻人计划中首批复苏的志愿者快速掌握了缺失千年的资讯。 “身逝神不失，万事皆小事。——颜博雅” 陆子期在这面印着颜博雅休眠箱上那句话的墙壁前驻足。 “这是y计划的创始人，听说你们当年是很好的朋友。她真的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希望我们能够早日实现她的理想。”侨雅可望向那个名字，眼中透着尊敬，声音温和但眼神坚定。 陆子期心中有些伤怀：博雅成立y计划的时候，眼里也有着这种坚毅吧，是连我也能看懂的，坚定不移投身理想的眼神。 “意识提取的研究成果还不能让她脱离病体，是吗？冷冻状态下她的意识不能转移到晶体芯片吗？”陆子期问出了自己醒来后一直存在的纠结。 尽管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希望颜博雅醒来，也都在为了与她共同的理想奋斗着，他们没有行动自然是因为无能为力。 九文华心中同样有着疑惑，他们也曾聊起过，但两人都未接触过y计划，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侨雅可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们等一下会谈到，我会向你们解释你刚才的疑问。” “如果能让创始人醒来，延续她的生命，将是y计划莫大的成就。”孔圣谷拍拍陆子期的肩膀以示安抚。 陆子期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的晶体芯片：博雅，这里就是你一手创立的意识研究项目，这些y计划成员将你铭记于心，大家都如你一般，愿意为人类的未来努力。早日醒来吧。 “云天，你来了，一起进去听一听我们当前的研究进度。晚些时候大家都可以尝试使用意识连接器。”顺着侨雅可的视线转头望去，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身影。 【佼云天】和她的仿生人【小天】走来与众人打了照面。 向槐之热情地将佼云天推向人群中心，介绍道：“这位是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的总负责人佼云天，我们以前都是y计划的同事。我跟她说起青盒项目的预期效果，她非常感兴趣，百忙之中也要抽空来听一听。” 佼云天微微颔首：“目前人们对生态可持续的理解流于表面，青盒结合意识层面的体验方式，很适合我们正在推广的宣传工作，可以不着痕迹地将正确保护生态的观念融入人们意识中。” 人员到齐，一同来到会议室内。侨雅可的仿生人【未来可期】在此等候，待众人落座，便发出晶体芯片的连接邀请，谈话之间可以随时为大家放映动态注解片，提高沟通效率。 侨雅可谈到目前意识提取始终不能达到与肉体生命体征分离的程度，也即是人们无法避开肉体生存这个限制条件，来延长意识存在的时间长度。 “目前我们可以做到让意识离体，提取出的意识可以附于晶体芯片，也可以在对方意识同意的情况下提取意识植入他人晶体芯片，双方意识能够互相交流，但植入意识无法控制对方身体。实现这种效果的前提均是需要晶体芯片作为载体。” “也就是说，现在的成果已经可以让人类意识脱离原本的身体，虽然不能控制他人身体，但可以通过晶体芯片控制仿生人工智能对吗？”陆子期提出了这个想法。 侨雅可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并且关于你说的这一点，我们实践过，在部分工作项目中也有所应用。但由于必须维持原本身体的存活状态，所以严格来说，不如保持原状，在自己的身体中通过晶体芯片控制对应的人工智能即可。” “就好像我控制二三、四、五、陆他们那样，反正我自己的身体就能用，有晶体芯片能同时控制多个人工智能，用不着换身体。”子车一一脸骄傲地双手指向二三，二三也及时礼貌地顿首回应。 “健康人体本身就能实现一人意识控制多个人工智能，正如子车一所说。对于那些原本身体不健康或有缺陷的人们来说，意识转移到仿生人工智能身上确实是一种选择，能让生活更方便，但需要配备维生系统，成本很高，同时必须时刻关注原体的情况，暂时无法降低原体在医疗方面的需求度。原体一旦出现危急情况，意识离体可能造成救治不及时。生命体征消失的同时，离体意识也会消散。”侨雅可看向向槐之，这一点他们很早就讨论过。 “是的，更换仿生器官的人不少，但暂时不会推广意识移植，目前的研究进度远远没有达到我们预想的效果。”向槐之回应道，转而看向陆子期，“身逝神不失，同时这种状态的意识能正常存在于新的身体，这也是延生的目标。” 目前心岛范围内只有少数附意识于仿生人的高级研究人员，延生负责承担他们原体的维生。他们的出色才能为全人类所需，为了长期坚守在研究工作一线，更好地适应特殊工种环境，他们需要更为强健的身体。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孔圣谷】 男，心岛居民，y计划核心成员，负责对接青盒项目。 【佼云天】 女，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总负责人，掌管心岛范围内生态资源可持续发展工作。 曾是y计划的一名工作人员，侨雅可最早发现佼云天出色的管理能力，是她的伯乐，充分理解她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毕生追求，推荐她进入【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参加自然资源管理相关工作。 佼云天是当年颜博雅的翻版，每日勤于工作，深居简出，人生追求是投身于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大命题，以心岛为核心发散影响力，燃烧自己助力全人类社会得以改善延续。 【小天】 女，仿生人，跟随佼云天。 【未来可期】 女，仿生人，跟随侨雅可。 第7章 意识连接器 “冷冻状态不能提取意识吗？” “是的，冷冻状态下身体进入休眠，不存在足以支撑意识存在的生命体征。我们无法在冷冻者体内监测到意识活动，因此无法提取。”孔圣谷解释道。 “创始人的情况更为复杂。她当年坚持工作到最后，身体非常虚弱，直到某次再度晕厥，被y计划成员发现并送到延生急救室。她曾在清醒时签订本体冷冻协议，但没有定下休眠时间，当时是y计划接任负责人【荆开】接到通知赶来，由他签字决定，正式将创始人送到冷冻人休眠中心进行冷冻休眠。” 侨雅可说的这些，其实已经有人告诉过陆子期和九文华，如果换成他们，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甚至可能更早。 “在负层休眠的大多数人，解冻复苏的成功概率会远远低于正层志愿者，即使成功，也需要迅速进行疾病治疗，存活率不容乐观。”向槐之有些不忍，但还是将实际情况告知两位期待颜博雅醒来的好友。 “创始人的原体很难在解冻后成功存活，并长期延续生存。相对更好的方式是意识提取，给她新的健康身体。在无法确保她的健康和安全的情况下，我们不会轻易启动唤醒程序。”侨雅可双手交握，不再说下去。 孔圣谷继续接下了话题：“另外，如果冷冻状态可以提取意识，转移到仿生人体内，我们当时就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唤醒你们，直接为冷冻体意识赋予新的身体，这也将成为延续人类生命的新形式。但遗憾的是我们目前并未实现这样的效果。” 收到向槐之通过晶体芯片发出的指示，孔圣谷调出了y计划与冷冻人研究项目合作规划的冷冻人唤醒计划示意图及演示视频。 子车一眼前一亮，瞬间来了兴趣，认真查看并指示二三做好备份和记录。向槐之并不阻拦，新型冷冻人唤醒计划未来真正落实的时候，本就准备交给子车一团队操刀，只是没有好的进展，因此一直搁置不提。 相对的，陆子期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失落：“那一切就交给你们了，希望能早日达成目标，到时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非常感谢。” “虽然还不能实现意识和肉体共生状态的分离，但用晶体芯片提取意识已经实现了。青盒项目是能让人们体验意识离体吧，这个我很期待。”默默坐在一旁，一直没有插话的佼云天突然开了口。 青盒项目是意识离体吗？陆子期愣了一下。确实是意识离体，附在他人体内，虽然是在虚拟世界，但确实需要提取意识进入，体验或控制青盒人物。 “所以体验青盒需要意识离体，那同样可能出现本体突发状况无法感知的情况吗？” “确实可能出现各种意外情况，有一定的风险性。我们需要提前做好预备工作，必须严格做好参与者的健康检查，青盒的功能设置也很重要。但毕竟青盒的主要功能是体验，危险性自然不会像实验室进行的各项研究那样高。离体时间较短且可控，外界也能同参与者意识保持联系。”孔圣谷边说边切换到青盒的意识连接器演示界面，由未来可期继续操作放映。 陆子期看了一眼佼云天，她却没有在看孔圣谷的演示，而是低头看着桌面似乎在思索，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陆子期环顾一圈，发现侨雅可也没有在听。她们大概正在通过晶体芯片意识交流着什么。 陆子期也没在意，他对生态可持续管理局知之甚少，没想到会近距离见到这位局长。关于青盒项目，陆子期本来是出于搭建完美虚拟世界的想法，但向槐之和佼云天这样的管理者反而表现得比他本人更上心。 这也是好事，如果真的能给人类社会做点贡献，也不枉我活这一生，休眠千年又重返世间。想到这里，陆子期心头松快了些。 九文华看不下去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无声地瞪了一眼提醒他认真对待，意识连接器可是青盒项目的根基所在。 意识连接器的原理复杂，但操作倒是简单。 由于青盒未来将面向普通民众，适用人群广泛，y计划将意识连接器设计成简单易操作的连接方式，重点放在设备的安全性和稳定性上。对于青盒的两位创始人来说也很容易上手。 子车一是在场唯一一位对运行技术感兴趣的青盒成员，他也需要负责意识连接器的安装，一同前来的七是青盒项目用于日常维护的仿生人。子车一带着二三和七，跟随未来可期前往意识连接器制造组，进行更详细的信息对接。 陆子期和九文华继续与y计划成员交流使用设备时的注意事项，也深入了解了一些有关晶体芯片的特殊功能。 未来可期很快返回了会议室，手中推着一台意识连接器样机。手推车上是一台不大的机器，边上的盒子中并排盛放着几块通体发光的晶片。据孔圣谷介绍，这些晶片就是感应装备，与晶体芯片是同材质，经过升级，专用于青盒。 提前操作意识连接器，根据需要的效果设置好功能，等待对应的晶片发出特定紫光，即完成了连接准备。参与者只需要通过这样一块小小的晶片，就可以实现意识进入青盒。 侨雅可拿起一块晶片，解释道：“简单来说，这块晶片将是意识的中转站，人类意识将通过晶体芯片转移到晶片，由晶片传输至青盒世界中对应附身的人物，附体成功后心口会浮现晶片的痕迹。各位先感受一下实体晶片。制造组已经完成了青盒用原体维生舱的安全实验，一会儿进行首次意识离体可能会产生不适反应，待我确认每个人都理解了使用晶体芯片控制自我意识表达，未来可期会带大家进操作间体验。” “可以的话，请让我先进行体验，我曾在y计划进行过意识提取，应该不会有不适反应。我需要在今晚之前到达心岛西海域进行防汛检查。感谢青盒团队的各位，希望下次见面，是在青盒基地进行常态化运作的人生轨迹体验。” 佼云天走上前来，正经严肃的神情让陆子期以为她要过来同几个人握手告别，不过她只是靠近手推车，拿起了一块晶片仔细观察。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荆开】 男，y计划第二任负责人。颜博雅得知自己患病，不久便立合作伙伴荆开为接任者。 颜博雅签订本体冷冻协议后，迟迟不愿离开工作岗位，再度发病晕厥后，荆开接到通知赶来，正式决定将她送往冷冻人休眠中心，由他签字承担责任。 第8章 我还是我吗? 未来可期领着一行人陆续走进操作间。 陆子期心头突然泛起了些许麻麻然的紧张感。尽管这次的维生舱是为青盒项目特制的，意识提取的操作也以安全性为首要标准，但陆子期心里还是有点没着没落的。 30世纪的人们早已习惯体内晶体芯片的存在，各种功能使用起来大多得心应手。陆子期却是在几年前苏醒后才植入，严格来说他在晶体芯片使用方面还是个新手。他甚至说不清，这种感觉是意识控制着体内的晶体芯片，还是晶体芯片引导着自己的意识。 “佼云天体验过后，你先去吧，我再准备一下。”陆子期面露难色的样子九文华不知见过多少次了，无奈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反正从21世纪到现在，他挡在前面都挡习惯了。 博雅，你当年兢兢业业工作的项目组，已经做到了你当年没能看到的意识提取，并且晶体芯片在人群中的普及程度也很高，普适性相当不错。这次我就先你一步体验一下意识离体的感觉，换成是你一定只会激动，而无所畏惧吧。 陆子期轻声笑了笑，九文华不明所以地撇他一眼，摇摇头先行一步。 孔圣谷向九文华做着进舱前注意事项的最后叮嘱。这是y计划首次让经过冷冻的苏醒者，也即是数百年前的人类进行意识离体。考虑到九文华在晶体芯片和自我意识的把控方面可能不太熟练，他们会首先确保九文华的安全，但无法肯定能否成功提取意识。 向槐之跟在一旁听孔圣谷讲解，时不时点头思索，还会向孔圣谷提出一些自己的顾虑和疑问，比即将体验的九文华本人态度更为认真。 侨雅可正为已经进入维生舱的佼云天操作意识连接程序，她开启了意识沟通系统，尝试和佼云天的离体意识取得联系。 陆子期逃得一时是一时，默默地和几位没有安排的仿生人一起站在后面。 这样的场景，让陆子期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有了仿生人，人们工作生活都有仿生人相伴，就会感觉不到孤独吗？ 陆子期并没有日常跟随的仿生人，小声一般都留在家中。平时他常和九文华混在一处，在延生和青盒基地也都有说得上话的朋友和同事。但其实他挺喜欢独处的，偶尔也会一个人散散心，找个地方坐着发发呆，暂时封闭晶体芯片的连接邀请。 青盒的设想，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原本他觉得青盒可以给人们短暂逃避现实的机会，把自己完全置于另一个身体，进入另一个世界，感受另一个人的生活，会很有意思吧。 如今真的要体验意识离体了。陆子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是我三十多年以及将近千年以来存在的证据，如果换了一个身体，意识却还是我，那附着我意识的其他身体，还是陆子期吗？我还是我吗？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手掌摊开又握紧成拳，翻来覆去地端详着。 身边站着的仿生人之中，小天突然移步向前，陆子期抬头望去，佼云天站在不远处。他快速放下双手，尴尬地笑笑：“你这么快就体验完了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很久没意识离体了，稍微有点不适应，不过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很快又回到这个身体里了。”佼云天也摊开手掌，握紧又张开，双手交叉活动一番手指，“你不用担心，今天只是意识离体到晶片上，和外界成功实现交流就行。以后控制其他身体，才会对肢体活动有陌生感。” 陆子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眉宇间舒展开来。佼云天转身向众人道别，回过身来对陆子期颔首说了句“期待下次参观青盒基地”，便带着小天离开了。 九文华将要进入维生舱，陆子期这才走过去观察他们的操作。 这台维生舱是竖立的，拥有容纳一个人的空间大小，由无数个精密仪器组合而成。打开舱门会见到舱体前部嵌着一块发亮的晶片，表面积比之前未来可期带来的晶片样品大一些，大概跟手持显示屏差不多大小。人走进站定后，晶片大约处在心口位置的高度。 据说整个舱体内部覆盖感应器，在不接触人体的状态下就能实时全面地监测身体状况，同时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直接输入人体。 “这比吃能量胶囊方便多了。”陆子期感叹道。 “成本也高多了。”向槐之搭着他的肩膀，也感叹起来，“能量胶囊已经是非常方便快捷的日常用品了。能量传输设备还在进一步研发中，有可能你以后可以直接穿着，随时随地补充能量。” “我先进去感受一下了。陆子期你就是下一个，躲也没用了哈。”九文华潇洒地摆摆手，走进维生舱。 看着舱门缓缓关上，陆子期向孔圣谷询问道：“我们是在里面站着吗？意识离体了人不会倒下来吗？”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不跟过来一起听？”向槐之搭在他肩上的手狠狠拍打了下去。 孔圣谷和善地笑说无妨，招手让陆子期过来听讲解。陆子期揉着肩膀躲开了充满怨念的向槐之，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向孔圣谷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侨雅可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全神贯注于操作台前，密切关注九文华的身体和意识状态。 九文华进入维生舱后，意识连接引导系统自动开启。九文华通过了晶体芯片的连接请求，按照系统通过他的晶体芯片所发出的指引，闭上了双眼，感受能量在体内的流动，最终汇集于心口处。 不久后操作台上代表意识连接的指示灯亮起，侨雅可回头向几人做了个完成的手势，向槐之安下心来，他正准备走上前去一起看。侨雅可随即开启了意识沟通系统，发出意识对话申请。向槐之站在一旁看着操作台，在等待九文华的回音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九文华很快有了反应，称自己很清醒，一切正常，就是有点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与九文华的离体意识建立了沟通，几个人都很高兴，尤其是陆子期，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九文华成功进行意识离体，体验了通过晶片纯意识控制对外交流，又顺利地返回自己的身体。 维生舱门开启后，缓过神来的九文华睁开了双眼。向槐之冲在陆子期前面，拉住了准备起身的九文华，询问他周身上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九木也越过陆子期，和向槐之一同扶起九文华。 第9章 首次意识离体 在休息区域稳稳当当坐下的九文华，将刚才意识离体的感受形容为“一番操作行云流水”，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操作间内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不过在这轻松的气氛中，陆子期再度眉头紧锁。这回他是真的要进维生舱了，首次意识离体，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此时，操作间的门突然打开，子车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陆子期心道不妙。 “来来来，下一个我来操作，让我练练手。”子车一快步走到操作台前，摩拳擦掌的样子让陆子期面露苦色，求救的眼神投向仓促间闪避至一旁的侨雅可。 “你放心我会看着他的。以后构建起意识连接器与青盒的连接，都需要子车一来操作，你们两位也得跟着他学习操作方式的。”侨雅可不失礼貌地笑了。 “我也会一起看着的。圣谷，麻烦你照料一下九文华，他有什么不舒服九木会及时告知的。”确定了九文华安置在座位上，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向槐之也凑上前来。 操作台前三人成行，外加二三和七，众目睽睽下，站在维生舱前的陆子期一脸生无可恋，深呼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进舱内。这次大概是走出了陆子期平生最“视死如归”的气势。 进入维生舱内部，陆子期好奇心起，也顾不上紧张不紧张了。舱体内表面并没有露出各种繁杂的设备零件，一眼望去线条流畅简洁明了，甚至以为会有的用于操作的接触按键也完全找不到。所以是从哪里给我输送能量呢？陆子期心想。 舱门缓缓关闭后，陆子期陷入了黑暗中，眼前只剩下那块发光的晶片。晶体芯片传来系统连接请求，陆子期通过后，脑海中随即传来了系统指引。根据系统提示，陆子期的身体即将接收能量，正常情况下，意识会感受到传输进入的能量在体内流动。 “请闭上双眼，放松身心，集中注意力感受能量进入体内。” 陆子期按照要求闭上了眼睛。寂静，黑暗，在这样的环境中所有的感官不再受到来自外界的刺激。当体内产生能量流动的感觉，陆子期的全部感受瞬间集中于这种突然产生的刺激。 能量在体内游走，逐渐汇集到一个位置停留下来，不再继续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得陆子期昏昏欲睡。在等待中终于隐约传来了请求对话的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逐渐变响，充斥了…… “我的耳朵呢？我的手呢？”陆子期猛然清醒。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完全失去了自身的重量，没有任何可以活动的部位，但又没有感觉到任何束缚，是一种很奇怪的前所未有的体验。 “请求对话。请求对话。请求对话……”提示音渐响，充满了整个空间。 在这种怪异的状态中，陆子期努力回忆对小声发出意识指示的感觉，近期有很多次晶体芯片发来的连接请求，就是那样回应就可以了。陆子期最终将“同意建立连接”的信号表达了出来。 “陆子期，呼叫陆子期！”是子车一，看不到都知道他咋咋呼呼的样子。 “陆子期！你在吗？你醒着吗？”向槐之的语气也着急得很。 “陆子期！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没回应，我刚才是这样吗？”连九文华都过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是直接打开了外接收音器吗？ “我在，我在，我在。有人听得到吗？”陆子期尝试发出对话。 “你们冷静一点，这是陆子期的回音，听到了吗？陆子期，我是侨雅可，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很怪异，但是没有难受的地方。我能清楚地听到你们的声音，不过我没有嘴了，我这是纯纯在用意识跟你们对话吧？这样是不是成功了？” “你回复得好慢啊，我差点以为真的是我按错了什么键。我怎么可能操作错误？向槐之居然都开始骂我了……”子车一不忿道。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差点睡过去了，真的好安静。” “可能是提取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反应。你现在能够回复，至少说明意识离体后还能保持清醒。不要着急，我现在将你的意识传回本体。”侨雅可的声音在任何时候都是柔和的，让人产生一种安心的信任感。 “让我来吧，刚才我没有操作失误好吧。”又是子车一。 “子车一你先给我过来，负责人最有经验，雅可你赶紧把陆子期召唤回来。你以后有的是操作机会，等下你来操作我的意识离体好了。”向槐之的声音逐渐减轻，大概是拉着子车一走远了。 世界恢复安静…… 渐渐的，能量又流动起来了。 “您的意识已返回本体。请等待能量流动结束后，尝试活动您的身体。” 陆子期缓缓睁开双眼，维生舱内亮起了用于适应光线的灯光。灯光逐渐变亮，陆子期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这种感觉，和当年冷冻前接受深度睡眠引导的时候还不太一样，这次陆子期的意识始终是醒着的，但中途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的知觉完全不存在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如何发出声音。 “就好像清醒着死去了一次。”陆子期被自己脑子里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也算不上死了一次吧，意识离体，就像小时候听老人说的灵魂出窍，毕竟还能回来，好神奇。 正当陆子期思绪混乱中，维生舱的舱门打开了，第一个出现的果然是向槐之，他真的好善良好热心啊。 “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不回答，你是听不到还是不会发声？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吗？手能动吗？脚能动吗？能开口说话吗？”他真的好唠叨啊。 连环堆砌的一串问题在陆子期脑中“轰”得炸开，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陆子期你醒醒啊！他晕过去了怎么办？【向之】，快联络急救室！不对，九木，九木快去！向之今天留在总部了……” “我没事，你不要着急。”陆子期无可奈何地打断了向槐之。 九文华凑上前掰过陆子期的脸左看右看，“是他，他没事。”九木跟来扶起陆子期，带他到休息区就座。 快步赶来但被众人挡在身后，只能朝陆子期张望的孔圣谷看起来也很焦急。 侨雅可则是全场最镇定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愧是发明了晶体芯片的人，有魄力，沉得住气。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向之】 男，仿生人，跟随向槐之。 第10章 宿命 陆子期这次总算有惊无险，顺利完成了意识离体，距离真正进入青盒世界又近了一步。 孔圣谷在休息区向陆子期和九文华询问了一些情况，并做好记录。制造组将根据今天几位体验人的描述，对意识连接器和维生舱进行一定的改良升级，再将设备送到青盒基地交给子车一团队，与0号青盒进行连接。 向槐之同样有过意识离体的经验，子车一的操作也没有出现问题，他很快就完成了体验。这次y计划之行算是划上了颇为圆满的句号。 向槐之对首次体验意识离体的陆子期和九文华叮嘱了几句，便告别众人前去处理其他工作了。子车一带着几位仿生人要在制造组多留一会儿。 九文华搀着陆子期走在返程的路上，陆子期笑说不用扶着，他已经活动自如了。 九文华停下了脚步，神情凝重，看着陆子期郑重说道：“陆子期，你还是去定制一个仿生人吧。我和九木都是通过晶体芯片交流，慢慢就习惯起来了。勤能补拙，你也试试。” 陆子期哭笑不得，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说道：“定制新的就算了，家里有小声足够了。子车一已经把青盒基地的仿生人跟我们设置了连接，我平时多用晶体芯片和他们交流，多带着陆一起工作就行了。” “也行，那平时让陆跟着你吧，青盒的事情他都清楚。我们三个都跟陆连接着，出点什么问题也方便你随时联系我和子车一。”九文华说完，指示九木通知了子车一，也不再强求陆子期定制新的仿生人了。 转头九文华又想起了新的问题：“不过啊，说句实话，你认路吗？以后总要到心岛各处去看看。佼云天说的西海域你还没去过吧，上次我和九木就逛过去了，挺美的地方。你一有空就消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你总不能一直圈在心岛中心这几个地方吧。” 这么一提，心岛其他地方，陆子期倒确实没有去过。“以后有青盒了，想去什么地方在里面建一个不就行了。”陆子期嘀咕道。 “那能一样吗？你是怎么回事，冷冻之前你不是很爱到处玩吗？醒了怎么这么拘着自己。” 陆子期闷着不回话了。九文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恨不能黑进他的晶体芯片搞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子期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醒来之后，面对又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他大概还需要时间适应。新朋友新事物一桩接一桩，又突然多了建造青盒的机会，他开始有了责任感和使命感，不再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 21世纪的陆子期，有知己，有朋友，有事业，有还算聪明的头脑，有无所畏惧的态度，可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延生召集员工宣布冷冻人计划，招募志愿者，他觉得这大概是上天给他看看未来世界的机会。 对陆子期来说，做这个决定并不是出于什么伟大的理想抱负，也没有什么顾虑牵绊，他当即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来倒是想起来自己得跟颜博雅和九文华好好告别，毕竟这一休眠，三人可能就是永别。 “文华，你当年为什么也做了冷冻人志愿者？我告诉你们自己参加这个计划的时候，你也没说想加入啊。”陆子期突然打破沉默，脸上全然没了刚才的不悦，眼神里纯纯是疑惑。 九文华看着陆子期，叹了口气，环顾四周，y计划基地附近有一座生态花园，他示意陆子期跟上。走进无人的休息亭，九文华和九木并排坐在了长椅上。 “结果最后我们三个还是都走了同一条路。醒来之后我常想，早知如此，不如当年和你一起休眠。与其多那后来的十几年，害博雅至今醒不来，不如我们三个年轻气盛就冷冻，一起到未来世界再干一番事业好了。”九文华不胜唏嘘。 “过去的事也无法改变了。何况我们现在能醒来，博雅后来创立的y计划功不可没。换一种选择，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也许我们都没机会再醒过来。”陆子期低头摆弄着缠绕椅背生长的藤蔓。 “其实那时候我问过博雅要不要我们三个一起成为冷冻人，博雅的原话是问我相信宿命吗。” “宿命？她是相信宿命的人吗？那时候她超级热爱科学，居然会问你这样的问题？”陆子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诧异。 九文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继续说道：“你看，你们小时候就认识，可你也想不到她会对宿命感兴趣是吧。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又问了一遍要不要一起做志愿者。博雅不想参与，她说既然生在这个时代，就要努力地在当下活出价值。她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过她没直接告诉我，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指y计划吧，她可能当时已经有了想法。” 一旁的九木突然开口：“子车一团队已回到青盒基地，询问你们二位人在何处。” 九木这一开口让九文华怔了一怔，“接到我的晶体芯片，我来跟他说。”平时有单独给他的消息九木都直接意识传达。 虽然没想到博雅会谈起宿命一说，但陆子期当年就很识趣，没有问过积极青年颜博雅要不要做冷冻人志愿者。她总是一腔热血忙忙碌碌，那种热烈地活在当下的样子，和他陆子期的状态截然不同。 当年他只是请颜博雅和九文华聚餐，饭桌上举杯说要给自己践行，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冷冻休眠了。 “你们两个我都放心不下。谁也不知道冷冻人计划会走到哪一步，也没人知道博雅想做的是这样一桩大事。当时你和博雅都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反倒是我纠结了好久。后来看你整天一副期待未来世界的乐呵劲儿，博雅却越来越投入工作忙得废寝忘食的，我就果断抛弃你选择继续陪着博雅了。” 九文华向子车一交代完行踪，继续坐着跟陆子期聊刚才的话题。今天提取了意识本就准备早点回去休息，现在天色已晚，等下两人就不回青盒基地了。 “我本来也没想要你陪，更知道博雅不会愿意休眠。可是你后来怎么又参加了？” “唉，其实不是我提的，是博雅。我当时要是不答应就好了，她也不会没几年就累病了。”九文华满脸懊恼，双手掩面叹息起来。 陆子期拍拍他的后背，劝他道：“你别总是因为博雅的病自责了，你一直照顾她照顾得很好。连我这种没心肝的人都很难拒绝她，颜博雅提出的要求，谁都没可能拒绝啊。” 感应到九文华的伤感之情，九木默默离开，去取他的快乐之水，其实就是温开水，九文华每次难过都会想大量喝水。 第11章 重启键? 一连灌下两三杯温开水，九文华心情平复了不少。 “你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些了？你一直没提起，我还以为你看过博雅留的储存盘，里面都交代清楚了。”九文华把杯子递给九木，问陆子期道。 九木收起空了的杯子和保温水壶，再次安静地坐在一旁。 “你也知道博雅这个人，储存盘里主要是各种科研资料，大部分资料子车一在帮我录入的时候要走了备份，拿去研究了。那个写了我名字的文件夹我单独存起来，现在在小声那里，博雅写的是一堆生日信，我每年只看一封，有点仪式感嘛。到现在我才看了几封而已，信里半点没提到冷冻的事。” “行吧，反正我直接告诉你也是一样。你慢慢一年看一封吧，希望在你看完之前博雅就能醒来。当年博雅建议我也去冷冻休眠的时候，告诉我她暂时还有任务在身，也许以后时机恰当的话，她也会参加冷冻人计划。博雅说如果我们俩未来某一天能醒来，无论她在与不在，都希望我们至少带着她的努力成果一起看一看新的世界。” “博雅的努力成果，是指y计划和储存盘里的资料吧。我们能被唤醒，又能这么快适应心岛生活，也是多亏了y计划的成果，博雅应该会高兴。” “我还没休眠的时候，知道博雅留了一些信件和视频给你，不过这个储存盘我倒是没见过。其实我和博雅都知道你不喜欢搞研究，她一直相信到了新的时代，也许你能做些自己向往的事情。大概后来因为生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醒来的机会，所以才会加上这么多资料一起存进大容量储存盘给你吧。” “也许是吧。我当时看到博雅留的储存盘里这么多资料，真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毕竟她明知道，给我留下资料我其实也研究不透。虽然休眠前就想过真有机会被唤醒肯定也早就换了时代，没有熟悉的人了，但真的醒过来，就希望你们都在。” 陆子期仍然记得刚醒来的时候，即将独自面对新的世界，原来他并没有多么兴奋和期待。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新的世界有些什么他并不了解，但想起这个世界没有九文华和颜博雅，心里是空洞的感觉。 “所以你当时见到我会是那副表情啊。”九文华笑了。差一点就能见到陆子期哭，那时他看到九文华，眼眶连带整个脸部都激动地颤抖起来。不过九文华很快被他抱住了，错过了看他落泪的机会。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是人类的本能反应。”陆子期迅速打断他的话头，“我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活生生的你，我冷冻的时候可没谁说过要来陪我。” “是啊，还好我也是参加的志愿者计划。为了未来唤醒时存活率高，冷冻人志愿者要求身强力壮，所以我知道自己只要能醒来就一定见得着你。其实当时也是博雅劝我早点加入，趁着年轻时候身体健康。我本来还在犹豫，她就拿未来三个人能相聚劝我，让我抓紧休眠，她完成手头任务也会来。”九文华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陆子期，“你说她会不会当时已经察觉自己身体不对劲了啊？” “也许，是吧。”颜博雅的话，很可能如此。陆子期心头又涌起了什么不舒服的滋味。颜博雅从来没问别人讨要过关心，明明是个瘦弱的女孩子，却偏偏有着一股劲。她确定自己身体不行的时候，身边没有陆子期，也没有九文华，自己一个人继续工作下去，扛到撑不住还想扛，这又是何必。 九文华仍然注视着陆子期，改用了质问的语气：“那么你呢？那时候你明知道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我们也不会再相见了，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因为我相信延生科技啊。”陆子期笑了起来，随口答道。 九文华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陆子期望向远处夕阳染红的天边，真美啊，21世纪的晚霞，也是这样美。 “我就是厌倦了。厌倦了日复一日没有波澜的日子，厌倦了那时候看起来没救的世界。延生有那么多热爱科研的人，每天看到他们神采飞扬，觉得生活真是充满希望啊。可我自己明白，那种人生不属于我，那个世界不属于我。我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我只知道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九文华看着他，陆子期选在他26岁生日那天冷冻休眠，后来颜博雅说过，有些人愿意为了自己而活，有些人愿意为了别人而活，陆子期为了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而活。 陆子期再度拨弄起身边的藤蔓：“延生大会那天，冷冻人计划从天而降，在我波澜不惊的生活里送来一个重启键。你们大概觉得我太冲动了，但是啊文华，从签字到冷冻那天，我过得非常快乐，那些天我真的痛快。”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奋力活着，不明白延生为什么奋力延长人活着的时间，不明白生命本就是向死而生为什么要畏惧死亡。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但我不甘心就这么带着所有的疑问死去。”陆子期抬起头，顿了顿。 “人类本不是这颗星球的主宰。”他伸出手指着亭子四周绕柱而上的藤蔓，问九文华：“这些生命也都在努力地向阳而生。心岛现在讲的生态可持续，救了很多很多动物植物。可因果循环，此消彼长，人类社会发展给大自然带去的是些什么？” 陆子期越说越激动，九文华反倒是笑了：“你知道吗，你现在，像颜博雅。” 陆子期的思绪被打断，伸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 在30世纪醒来，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活中各方面巨大的变化，也真切地感受到，尽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新的旧的，各种问题却依然层出不穷。 那似乎不是个重启键，充其量算是个暂停键罢了。 “手不酸吗？”九文华拽下陆子期定住不动的手臂，“你的人生重启了，你现在也有青盒了，这可是你陆子期自己的想法，落地成了新的研究项目。现在你能想明白人是为什么坚持活着吗？” 陆子期摇头，仍然只能摇头，他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那又怎么样呢。”九文华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并不是每个人都在畏惧死亡。延生所谓的延续生命，不是简单地避开死亡，也许是为了让生命在活着的时候，活得更好一些。延生已经做出很多成果了，比如九木就很好，我很感激延生。” 九文华拉过九木的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陆子期说道：“如果博雅也拥有九木这么好的仿生人伙伴，或者像向槐之说的那些研究人员那样附身于仿生人，她想做的和能做的事更多，身体也不会这么年轻就累垮。” 见陆子期低下头还在思索的样子，九文华用意识和九木交流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说道：“走吧回去了。有机会我带你去仿生部门看看，生命的意义，那里的研究人员应该比我们看得透彻多了。青盒那边子车一还需要时间组装，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继续研究研究新的人生轨迹吧。” 第12章 《猫》 距离那次和九文华的深刻谈话，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青盒项目的商业化发展走上正轨，运作便捷的文化娱乐型青盒已经推向市场，受到心岛居民们的喜爱。 不过九文华还没有带上陆子期去过仿生部门，陆子期也没有定制随身仿生人。 颜博雅仍然沉睡在冷冻人休眠中心。其实陆子期时不时地来这里，并不能见到她，只是有个念想。每年在颜博雅生日这样特殊的日子，陆子期坚持着仪式感，读生日信，写回信，来延生看博雅，给她哼生日歌。曾经21世纪的陆子期，可做不到这么细致又这么自律。 青盒在科研辅助方向的功能也在持续开发中，向槐之已经为延生多个部门配备了一定数量的青盒，新型青盒实现了一机承载多个人生轨迹的功能。 青盒基地的员工人手一台多功能青盒用于日常工作，陆子期和向槐之负责的工作间也放置着多台适用人群、功能、素材类别不同的青盒，子车一团队时不时地来给青盒更新升级。 不愿意仿生人时刻跟随的陆子期确实不大认路，活动范围一直局限于心岛中心这几个研究基地周围。但在青盒世界里，从古至今、地球上有的、地球上没有的、真实或虚幻的各种场景，只要陆子期想尝试，他就可以输入新的人生轨迹体验一番。 比起好几个正在持续运行中的漫长人生轨迹，陆子期平时更喜欢接触一些短时长的根据记忆或梦境形成的人生轨迹片段。 九文华就不同了，他得空就喜欢进入留存在青盒基地0号工作间内运行的0号青盒，在山水之间感受知音乐趣。更重要的是他经常附身伯牙，感受古代琴师的心绪，不仅收获了不少伯牙新创作的曲谱，他本人也有所领悟，进行了一些创作，热爱音乐的九文华乐在其中。 距离基地不远处，陆子期自己也常去的那家面向大众开放的青盒体验馆中，有一个短线主题颇受欢迎，名为《猫》。 早前青盒团队刚开始对外公开收集素材的时候，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的一名员工【叶安】找到陆子期，开门见山第一句是“我想救下一只猫”。 他急切的神态让陆子期有些讶异。叶安表示希望提取自己过去的一段记忆，改写情节。根据他的要求，一定要在猫咪掉下来之前停止，后续留白。 大概动物保护部门的成员都超级热爱动物吧，也许曾经有过没能救下猫咪的遗憾。陆子期也没多想，很快安排他进行了记忆提取。 陆子期怀着好奇心查看了这段记忆。本来设想着民众应该会对动物保护部门的搜救场景感兴趣，但记忆中出现的并不是他以为的团队出动拯救动物的画面，看起来应该是孩童时期的一个场景。 叶安视角正站在高墙边的一棵大树下，身边围着一群孩子，树上隐约传来猫叫声。 这个年纪的孩子，看到一个高个儿的带头拿石块往树上扔，其余的很快便跟着起劲，纷纷找来各种树枝石块砸向树上。 记忆中年幼的叶安比周围几个孩子矮了大约一个头的样子，呆站在人群中看着，手里很快被不知道哪个孩子塞了一块石头。他看了看手里的石头，有些茫然。 周围一圈孩子都在兴奋地喊叫着，砸着石头，站着不动的叶安显得格格不入。 “快扔啊，不扔以后谁都不许跟他玩。” “别管他，我们自己砸！” “听我的，谁把它打下来谁就是咱们的头！” “扔啊！扔啊！扔……” 耳边手臂划过空气的动静越来越频繁，砸在树叶间悉索的碎音，砸在高墙上咚咚的脆响，掉进泥土里零落的闷响…… 时不时还会听到砸中小猫身体引发的哀叫声，以及周围爆发的一波波欢呼声。 原本反应迟钝不知所措的叶安，在吵闹声中情绪逐渐暴躁起来。他发泄般地狠狠丢出了第一个石块。 一个孩子正抱着捡到的石块回来，看到叶安也开始扔了，拉着他把石块塞进了他怀里，俨然一副自己人的样子：“好样的！你拿着扔，我再去找！” 另外几个孩子听到动静也回头看，伸来几只手熟络地从叶安怀中捞走一些石块：“一起扔一起扔！多好玩儿呀！” 得到同伴鼓励的叶安，把刚才的无措和畏惧抛到九霄云外，情绪高昂地举起石块就往树上砸，蹦蹦跳跳的样子。 这个热闹的孩子群里再没有不和谐的静态因子了。 提取的记忆片段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能让早已成年的叶安久久不忘，在提取过程中还会露出如此局促不安的表情，陆子期简单想想就能猜到后面的剧情。 待叶安清醒过来，候在一旁的陆子期用晶体芯片示意操作唤醒程序的工作人员直接去处理素材，由自己来告诉叶安已经提取成功。 陆子期向叶安说明素材团队将会按照他的要求对记忆片段进行改编续写，形成短线轨迹输入青盒，完成后会通知他来体验。 “你一定会救下那只小猫。”陆子期露出和善的神态，最后说了这样一句。 “非常感谢，我很期待下次来体验新的轨迹。”叶安点点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礼貌道谢后便离开了。 九文华刚结束新的青盒轨迹试运行，今天给自己放了假，去0号工作间会琴师伯牙。陆子期决定亲自来完成叶安的短线轨迹编写。 陆子期将这段简短的记忆反复看过几遍，感慨万分。这种明明很坏的行为，却因为发生在幼稚的孩童身上，仿佛就变得合理了不少，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们是错了，可谁能让他们明白自己做得不对，做得不好，还能确保以后不再做坏事呢？连大多数成年人都情愿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儿，怎么要求孩子们做到呢？ 是啊，主人公是一群小孩子，懂得的道理能有多少？究竟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呢？ 陆子期晃了晃脑袋不再细想这些问题，他读取了一些儿童教育素材，着手改编叶安的记忆片段。 将孩子们兴奋扭曲的表情柔化，将没露面的小猫形象补充完整，增加树上的枝叶护住小猫，给主视角叶安加强人物体能，方便他站出来保护小猫，弱化其他孩子的身材优势…… 陆子期突然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会儿，他复原了对叶安和其他孩子的改动。也许应该让叶安仍然在自己瘦弱矮小的身躯中，用他自己的方法，对抗其他强壮的孩子，救下小猫。 真正让叶安来改变事情的走向，这样的结局才是他需要的吧。 陆子期基本上保留了记忆原状，不露痕迹地为叶安和小猫增加了一些安全保护功能。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叶安】 男，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工作于动物保护部门。 心岛中心的青盒体验馆中，短线轨迹《猫》颇受欢迎，素材源于他幼年时期的一段痛苦记忆。多次进入青盒体验改变的结局后，叶安逐渐修复了内心的创伤，在动物保护工作中一改往日的负罪心理，表现出更为积极乐观的态度。 《猫》是青盒团队设计治愈系青盒轨迹的开端。叶安的情绪变化让九文华备受触动，当即决定开辟面向群众的治愈系主题青盒，所选素材对体验者起到心灵救赎的作用。 第13章 万物有灵 也许这一次，我真的能放下回忆里的那只小猫吧。 走出青盒基地的叶安，在阳光下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气。 这些年他经历过很多危险时刻，救下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处理过它们身上各种各样的伤口。他也早就可以坦然地伸手抚摸猫咪。 但即便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即便他一直在赎罪，那只鲜血淋漓的小猫，仍然是夜里时不时出现的梦靥。 童年时期的那次经历，让叶安一直怀着强烈的对那只小猫的愧疚之意，一度对各种动物靠近都会产生将被报复的恐惧感，草木皆兵，对外界事物充满警惕。 家人察觉到年幼的叶安抗拒接触动物的反常举动，意识到他情绪不对劲，尝试过很多方法解开他的心结。叶安后来就是因此认识了在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工作的【邹冰蓝】。 发现试图开导叶安只能引起他更强烈的封闭心理后，某一天，家人带着叶安驱车来到一座生态园。叶安无比抗拒，挣扎着不愿意进入。但小孩子的力气最终抵抗不得，紧闭双眼的叶安还是被家人抱起来进了猫咪救助所。 当叶安眯缝着眼睛偷看的时候，隔着玻璃，他看到了一位极具亲和力的年轻女性。沐浴在阳光下的她，脸上笼着一层暖黄色的光，全神贯注的神态，似乎并未注意到温室外的动静。她一手喂着食物，一手轻柔地抚摸围在身边的猫咪，仔细察看它们身上的伤口恢复情况。 见叶安呆呆地望着邹冰蓝不再挣扎，家人悄悄带他走进了猫咪温室。一只猫咪从抱着他的父亲脚边蹭着擦了过去，叶安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叫。 这一声孩子的尖锐叫声把猫咪们吓了一跳，纷纷警惕地躲到邹冰蓝身后，她这才抬起头看向他们。 看到罪魁祸首那张惊慌失措还挂着眼泪的幼稚小脸，邹冰蓝温柔地朝他笑笑。被这样的笑容吸引住，叶安再次忘记了害怕，挥舞的小手停在了半空中。 家人按下了叶安的小脑瓜，向邹冰蓝表示了歉意。“请稍等片刻。”甜美柔和的声音传来，叶安如沐春风。 另一位年轻女性走来，领着一家人走出了猫咪温室，前往附近的休息区。一行人沿着鹅卵石小道，步入绿叶繁花之间开辟的一小片区域。 藤蔓植物顺着拱形花架交错上攀，在阳光下形成了一座天然庇荫处。米黄色的桌椅置于中央，不远处的花丛中安着一架简易秋千。 圆桌下铺着一圈白色的沙石，桌上摆着印有生态园外观图案的茶具，透明盖子下罩着各色点心。茶点应该是早已备下的，但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光线，隐约能照见茶壶口还在冒着热气，缓缓上升消散于枝叶间。 好漂亮，叶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未来他将在这里收获多少快乐时光。 这孩子还挺可爱的，邹冰蓝低头微笑着安抚受到惊吓的猫咪。把手中的食物和药品纱布分别收进手提箱内，交给已返回温室的【鸢尾】，邹冰蓝随即起身整理了衣摆，来到清洁室洗手。 那天家人与邹冰蓝聊了许久，具体聊了什么叶安没听清，也早就记不起来了。他们没聊几句，家人便喊叶安去边上荡秋千。叶安假装没听到，心不在焉地坐着吃点心，并不想离开这个说话温柔的姐姐。 “安安，这个姐姐叫鸢尾，让她带你去荡秋千好不好？”邹冰蓝伸手揉了揉叶安的脑袋。姐姐刚才好像就是这样揉猫咪的，叶安有些走神，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鸢尾起身牵起叶安来到花丛中荡秋千，给他介绍边上的各种花花草草。一只蝴蝶飞来，很神奇地停在鸢尾的手背上，鸢尾便给叶安讲这只蝴蝶的品种和习性。可叶安一凑近，蝴蝶就飞走了，气呼呼的他坐在秋千上悬空蹬着双腿。 虽然叶安不记得他们聊了什么，不过从那天开始，生态园几乎成了他第二个家。起初家人要送他来，他还会象征性地发出几声不乐意的哼哼，后来就没出息地每天一大早就催促家人赶快准备出发。 在这座生态园，叶安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除了邹冰蓝和鸢尾，生态园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很喜欢这个孩子。叶安跑东跑西给他们帮忙或者添乱的时候，到处都会传来欢笑声。 从一开始的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偷看，到后来好奇心战胜恐惧自己凑近观察，叶安在这里学会了许多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技巧。 大家不止把他当一个玩耍的孩子看待，也教会了他很多专业的知识。大家会提醒他日常接触动植物需要注意的各种问题，在救助受伤动物的时候，叶安尽力想要帮忙，他们也会和善地交给他一些简单的小活儿。 当时邹冰蓝经常带着鸢尾来这里工作，叶安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就会迅速出现，开心地围着她问东问西。 后来叶安长大一些，在学校学习了不少知识，他开始对邹冰蓝这个名字产生不解，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有一回叶安抱着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幼猫送到猫咪温室，邹冰蓝正在里面检查猫咪的伤口。叶安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猫交给工作人员，便高兴地凑过去找她聊天。 想起自己心里的疑问，叶安没忍住就开口道：“冰蓝姐姐，我觉得你是超级温暖的人，为什么名字是冰蓝呢？又是冷冰冰的‘冰’，又是冷色调的‘蓝’。你为什么不叫‘暖阳’之类的名字呢？” 邹冰蓝被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提的问题给逗笑了：“姐姐很喜欢这个名字，是姐姐的爸爸妈妈起的呀。而且冷和暖，各有各的特点，本来也可以不冲突的。冰蓝也可能给人温暖，暖阳也可能冷冰冰的，谁能说得清呢？” 叶安似懂非懂，他觉得自己的疑问好像没有得到解答，但既然姐姐喜欢，那就是好的。 “姐姐也很喜欢安安的名字呀，听起来让人很安心，而且安安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猫咪们陆续围拢过来，时不时蹭蹭叶安的裤腿，他蹲下来揉起了这几只撒娇的猫咪。 这高度和他小时候差不多，邹冰蓝脑中闪过第一次见到叶安的场景，那天他和猫咪都被对方吓了一跳。那时候他站起来还没她坐着高，时间过得真快啊，那个瘦瘦小小的安安已经长高这么多了。 “你看，这些猫咪都很喜欢你，生态园的动物们也很喜欢你。万物有灵，他们都喜欢亲近善良的能量源，安安就有这样的能量，以后长大了，安安一定可以很好地保护他们。”邹冰蓝伸手揉了揉叶安的脑袋，认真地说道。 叶安相信冰蓝姐姐说的话，用力地点了点头。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邹冰蓝】 女，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动物保护部门负责人。 【鸢尾】 女，仿生人，跟随邹冰蓝。 第14章 叶安心安(上) 不久之后，叶安家搬到了距离生态园不远的新住所。年龄渐长，他的晶体芯片也连接了一位仿生人伙伴，家人放心让他每天自己来生态园玩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见过那棵大树。 在家人的支持下，长大后的叶安成为了一名勇敢强壮的动物搜救员，他如愿加入了邹冰蓝所在的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动物保护部门，正式和生态园的大家成为了同事。而他温柔的冰蓝姐姐，已经成为可以站出来独当一面的部门负责人。 在生活和工作中，与动物相处，与热爱动物的伙伴相处，叶安过得很充实很快乐。只偶尔，那棵大树会在梦里出现，那些石块，会扰动他内心的安宁。 青盒团队公开收集素材时，叶安是偶然得知，本来以他对延生科技的轻微抵触心理，不太会关注延生的资讯。 佼云天十分重视，将青盒的素材征集信息发布在生态可持续管理局的公告界面，同时分发到每个员工的晶体芯片。一时间大家都开始讨论这个新奇的意识体验项目。 动物保护部门的几个成员商量着，可以让民众近距离感受动物救助现场会是很好的宣传方式，但选择谁的记忆最能触动人心呢？ 叶安听到大家的议论，关于记忆提取和意识体验之类的，走上前问清了事情原委，才知道这是自己早上收到的通知内容。当时看到是延生的标志，以为是新的科研资讯，他就没在意。 叶安重新读取了信息内容，慢慢瞪大了双眼，右手开始微微颤抖。同事们见他愣住，刚想问怎么了，叶安一转身直奔大门口而去，大家面面相觑。 “可能吗？有可能让我回到那时的场景吗？现在的我决不会扔出那第一个石块。”叶安快步走出部门基地，一边自言自语，左手按住颤抖不止的右手，闷声喊道，“决不！” 叶安直直走进青盒基地，因为没有提前预约，工作人员并未接到通知。叶安焦急地问素材收集的负责人是谁：“请务必让我见到他！” 在工作人员的询问下，叶安冷静下来，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希望能见到相关负责人了解记忆提取的具体情况。 陆子期正好和陆一起返回基地，走进门口看到边上围着几位工作人员，在和一个年轻男性说着什么。他袖子上印的好像不是延生标记，陆子期还不太熟悉心岛的其他单位，暂不出声，操作晶体芯片询问陆。 陆扫了一眼叶安衣服上的标记，告知陆子期是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动物保护部门的标志。陆子期想起今早向槐之帮忙扩散了青盒素材收集的信息，佼云天一直很关注，看来管理局那边也知道了。不过这么快就来人了吗？这才几个小时吧。 陆子期和其中一名工作人员连接了晶体芯片，了解了当前的场面怎么回事，便让陆带着刚才和向槐之交流的青盒开发方向记录先返回工作间找子车一，九文华今天不在，晚些时候再处理也不迟。 “您好，我是青盒项目的负责人之一，陆子期。感谢您积极前来提供素材，我们可以到楼上详谈。” “我想救下一只猫。”陆子期正走到年轻男子面前站定，伸手准备与他握手，但对方转头直接来了这样一句话。大家不明所以，一时之间没人开口，气氛有些僵住。 叶安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突兀，露出尴尬的神色，说道：“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陆负责人您好，我是搜救员叶安，来自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动物保护部门。我看到了青盒项目的公告，我想知道意识体验是怎么回事？我可以通过你们的项目回到记忆中的场景吗？可以改变曾经的结果吗？” 叶安急切的样子像是想立刻冲进青盒回到过去，陆子期本来准备握手的右手向上抬起，拍拍叶安的肩膀安抚道：“我们可以尽快安排您体验一下青盒的意识进入，这样您能快速了解具体情况。” 说罢陆子期意识告知身边的一名联络员，通知楼上的工作人员在接待室准备好青盒对外使用的体验机和流程讲解材料。 叶安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焦急，但还是礼貌地跟随陆子期来到接待室。当工作人员解释，进行意识连接之前需要进行个体测试，素材提取也需要等待预先检测结果达标才能安排，叶安不得不重新表达了自己的急切之情。 见叶安努力试图向他们解释的样子，陆子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签完冷冻人志愿协议后，必须经历数目繁多的一项项指标检测，他当时也是等又等不及，急却急不得，十分无奈。 但这些都是必须进行的预防措施，是对体验人的必要保障流程。其实对外公告早上刚发，叶安也是第一个来到青盒基地要求提供素材的人，应该可以为他加急。 想到这里，陆子期出声打断道：“叶安先生，请不要着急。您是我们青盒项目首位公开素材提供人，为表示我们的诚挚感谢，您的指标检测可以加急处理。您现在就可以签字体检，如果一切正常，我们会第一时间发出通知，您最快明天下午就可以进行记忆提取。” 听到陆子期这么说，叶安知道这已经是青盒部门给出的极大诚意，反倒是他自己有些着急过头了。叶安表达了感激之情，很快就跟随仿生工作人员前去办理手续以及完成准备流程。 叶安热爱着自然界的一切，像邹冰蓝一样，他也相信万物有灵，顺其自然是好的。人类科技发展的确带来了很多好处，但同样也带来了可怕的灾难，对于一些生物来说，人类给他们造成的是灭顶之灾。 在动物搜救工作中他见过太多因为人类行为造成的惨状，在延生科技的各个研究项目中也多少有和他们管理局生态保护理念相悖的情况出现，叶安身为一名动物保护人员，内心不由得对延生有一些抵触。 作为人类，他很感激科技进步带来各方各面的好处，但作为地球生灵的一员，他站在大自然的角度，深深厌恶人类的破坏行径。 我曾经，也那么邪恶地，让一只无助的小猫失去生命。叶安的心再度被攥紧。这一次就让延生的研究项目帮助我赎罪吧。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但如果可能，至少让我在回忆里救下你，让你在青盒世界永远活下去。以后让大家都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救下你，这样好吗？ 叶安告别了青盒的工作人员，一个人走在返程路上，他需要向部门同事交代自己的行踪。 明天提取记忆成功后，下次再将自己几次重要搜救任务的记忆也提取出来吧，为动物保护事业做一点贡献也好。叶安一直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第15章 叶安心安(下) 陆子期改完叶安的记忆素材时，九文华已经结束假期，从0号青盒出来了。陆子期把主动前来提供公开素材的叶安，在青盒基地签订流程与提取记忆的全过程意识共享给九文华。 九文华对叶安这个人和他的记忆素材很感兴趣，相比陆子期，他本就是更容易感性的人。 提取记忆那天叶安也是一个人来青盒基地，不过陆子期完成记忆编辑，形成青盒轨迹后，负责通知叶安的仿生工作人员反馈说，叶安希望体验当天能带另一个人一起来，顺利的话未来他也想让她体验青盒项目。 何乐而不为呢，陆子期直接应下了叶安的请求。 “这个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一旁的九文华感慨道。 “那如果是你面对这样的事，你会一个人来吗？”陆子期打趣道。 “我很想让博雅陪我一起啊，不过她肯定埋头工作，那只能挟持你陪我来了。虽然你哪里都不如九木好，但有你在我就没空紧张了哈哈哈。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提取意识那个怂样......” “明天叶安他们过来，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吧。他还说之后愿意提供自己搜救动物的记忆素材，你好好想想要什么类型的大场面吧，明天见到他一起聊一下。”陆子期面不改色地终止了话题，在手持显示屏上翻阅这几天收集的几个新素材，一本正经地给九文华安排起工作。 在青盒素材体验室，陆子期和九文华见到了叶安和一个脸上挂着温暖笑容的女孩。 在这个时代，还是会有受到身体限制的人们啊。苏醒后未曾在心岛见过行动不便的人，目前仿生器官也早已普及，陆子期没想到和叶安一同前来的会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一时忘记要和他商量搜救素材提取的事。 “叶安先生您好，我是九文华，青盒项目是我和这个家伙一起开发的。”九文华拽过失神的陆子期，微笑着朝女孩点头致意，随后再次转向叶安，“我们已经在体验机输入了您的记忆轨迹，待您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进入青盒开启意识连接。” “非常感谢，我很期待。这位是我的妹妹【纪暖】。”叶安俯下身在纪暖耳边介绍，“暖暖，这两位是青盒项目的负责人，九文华，陆子期。” “很高兴认识你们，两位负责人大哥哥好，谢谢你们帮我哥哥制作青盒轨迹。”纪暖微微歪过头，笑眼盈盈地朝两人问好，十分天真可爱。 “叶安先生，纪暖女士，你们好。” “叶安先生，很高兴再次见面，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您的记忆素材是单人视角，纪暖女士可以在一旁陪同，也可以在休息区等待，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招待她。” 其实陆子期并不知道纪暖的这声哥哥他和九文华担不担得起，毕竟30世纪人们的寿命很长，衰老速度也减慢了很多，当初见到侨雅可的时候还以为几人年龄差不多大来着。 眼前的兄妹二人看着很年轻，但资料显示叶安的实际年龄比九文华大，所以严格来说，他们并不见得比纪暖年长。 简单地寒暄几句，几人互相认识后，叶安的记忆体验即将开始。 察觉到叶安藏在身后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纪暖默默伸手过去拉住哥哥。叶安低头看向纪暖，纪暖握了握他的手，冲他微笑了一下。叶安轻声回应：“哥哥没事。” 九文华调来了年轻女孩外形的仿生工作人员【柔画】，负责在叶安体验期间接待和照顾纪暖。 “你一定会救下那只小猫。”陆子期又一次对叶安说了这句话。几人目送叶安走进了体验舱，纪暖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像在祈祷一般。 尽管情绪有些紧张不安，叶安还是努力集中注意力，意识提取过程还算顺利。 寂静一阵后，耳边开始出现喧闹声，眼前也有了亮光。叶安深呼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熟悉，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这棵大树，再次来到了叶安面前。 似梦非梦之间，叶安的手中被塞入了石块。叶安低头，看到一双小小的手，他又回到了年幼时那个瘦小的身体里。矮小的他，被几个高个男孩挤到了后面，他们蹦跳着向上砸石头，挡住了他的视线。 “呜——”一声微弱的哀鸣传来。 “小猫！”叶安心头一震。他猛然扔掉手里的石块，冲向前方的几人，使劲地推了过去。 被身后突来的力道推了个踉跄，几个男孩愤恨地回头：“是谁！” 叶安冷冷地回瞪他们，迅速伸手夺过他们手里的石头，狠狠往地下一砸。 “你疯了？你想干吗？”其中一人大跨步上前拽起叶安的衣领。 “为什么要对一只小猫下手？放过它。”但正在兴头上的孩子显然不会听从叶安的一句话。 边上那个捡完石块回来的孩子见到这样的场面，讨好地把石块塞给领头的那些高个男孩，给叶安使了个眼色，好意阻拦。 男孩轻蔑地提着叶安的衣领往旁边一甩，一把接过石块：“不要管他，我们继续。不玩的人就滚到一边去！” 叶安默默地攥紧了双拳，心里过了一遍早已设想过的各种阻拦方式。 “这是第一次......”叶安抬起头望了一眼树上的小猫。 没有使用任何强制手段，叶安只是绕过孩子群，一步步走到他们前头，转身挡住最前面的几个孩子。他没有使用自己所学的任何格斗技巧，没有身材优势，只是阴沉着脸，不发一言挡在他们面前。 他们抬手想扔，他就拦下他们的手臂，他们推搡他，他就站起来重新挡住。矮小的他根本挡不住几个人，很快挨了几下。 没多久孩子们被激怒了，将攻击目标转向叶安...... “他在干吗？”即便已经设置了保护功能，这样挨打痛觉也会很强烈。通过显示屏观察的陆子期皱起眉头，不明所以。默默和九文华对视一眼，两人迅速达成一致，直接中断体验，召回了叶安的意识，将其停留在晶片空间。 为了避免引起纪暖的担忧，陆子期和九文华选择通过晶体芯片操作通话系统，与叶安开启了意识交流，对话间叶安表示希望重新体验。得到他不会再次被动挨打的保证后，陆子期重启了青盒轨迹。 体验时长久到让等在一旁的纪暖终于忍不住，问起两位负责人为什么叶安体验过程需要这么长时间。陆子期让她放心，说明因为是首次体验，操作步骤会比较多，每个人适应程度不同，叶安属于正常情况，没有出现问题。 实际上叶安已经反复体验多次，在这短短的记忆轨迹体验中他终于成功救下了小猫。对于一名搜救员来说，尽管受到身材的限制，技巧依然好用，他灵活机警地应对那群孩子。武力阻拦、强势说教、上树救猫、找来长辈压制等各种手段他都采取过。 一遍又一遍，小猫用无辜的眼神瞪着他，惊恐间总是抓伤咬住他。很多次，事情平息后他远离人群，轻轻搂住怀里的小猫，娴熟地安抚着害怕的它。当小猫终于放下戒备，柔软地放松下来靠住他，叶安无声地流下了眼泪，结束这一遍轨迹，然后再次要求重来。 直到陆子期的声音再度在晶片空间响起，叶安才突然发现自己确实累了。陆子期将纪暖的担忧转达给叶安，他终于表示：“请带我离开这里吧，谢谢。” 即使这次陆子期还劝不住叶安，九文华也准备强制结束，不再让他继续。 体验舱门缓缓打开，叶安神情疲惫，抬头望向众人时，眼神却分外清明。陆子期和九文华相视一笑，看来，是有意义的。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纪暖】 女，心岛居民，邹冰蓝的女儿。天使般的女孩，有着温暖笑容，和父母一样非常热爱动物，热爱自然界一切生灵。自小与叶安兄妹相称，非常亲近。 纪暖在胚胎时期未经过基因改良，天生体弱，幼年时因生病导致神经损伤，行动能力受限，日常生活需要轮椅和拐杖辅助。 【柔画】 女，仿生人，青盒基地的接待型仿生工作人员。 “柔”系列为女性外形。“琴棋书画”外观年龄依次减小。 第16章 起飞的救猫人 正如九文华先前的预期，《猫》在青盒体验馆对外推广后，成为了一个颇受欢迎的短线治愈主题。 前来体验的人们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爱猫人士，也有很多人在拯救小猫行动中各显神通，开动脑筋发挥各自所长，短时间内出现了很多新奇的救猫方式。 陆子期他们经常回看各个青盒记录下的的轨迹体验过程，刺激脑洞，摸索如何开发人生轨迹新模式。 对于一直没出过心岛中心的21世纪青年陆子期来说，他觉得现在的人们可真是聪明啊，很多收集来的素材本身就很新奇，来体验的人们在自由发展中做出的新奇举动更是让陆子期大开眼界。 “今天又有人用了新方法救下那只小猫，你猜是什么？”最近总部有要紧事，子车一被向槐之召唤回去了，没在青盒基地。但人不在神还在，他时不时地通过陆来找陆子期传达最新得知的各种消息，也会没事找事瞎聊天。 “我不是天天都在长见识吗？你抓紧完成向槐之给你的任务吧，忙完早点回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拜拜！”陆子期随口敷衍道。他才不跟子车一周旋，不过倒是很乐意亲自查看一番，他调出了《猫》今天的新记录。 “这，这人居然背后生出翅膀，原地起飞救下小猫？”陆子期被这条记录画面震惊到。 陆子期默默地重新连接上陆的晶体芯片，子车一果然还在那头候着。“青盒已经开发出人物飞翔这个功能吗？现实里有人能飞吗？已经有人类用的仿生翅膀了？” “仿生翅膀早就有啦，我背上也装了。”子车一不以为然道，“我倒是不清楚青盒人物为什么会长翅膀，应该是意识本体有翅膀吧，我没特意设置过啊。照理说《猫》的体验视角是小时候的叶安，这个人物本身应该没有翅膀，不知道怎么触发的。” “现在人类已经可以飞了？自己身上长翅膀？”震惊之余，陆子期喜上心头，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身旁的陆震退了几步。 “也对，你一直在心岛中心呆着，所以大概没见过吧，这里有严格的飞行限制。哪天有机会你可以去心岛周边沿海一带看看，空中飞行的人应该不少。”陆子期这激动的语气让子车一乐了起来，刚才不知道是谁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知道你会感兴趣，我可是特地来告诉你啊。 “难怪会起飞救猫，这人是管理局的动物搜救员。”顺手调取了这条记录中的体验人信息，子车一看过后便了然于心，“其实要说仿生翅膀普及吧，也不是人人都有，只能说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延生哪些人有翅膀我不太清楚，不过管理局那边应该人人都配备了仿生翅膀，工作需要嘛。这个体验人常年在各地搜救动物，仿生翅膀是基础刚需，他们搜救员应该还装有很多特殊的辅助装备吧。” “他也是动物搜救员？这么巧。”陆子期也浏览了体验人信息，“很多人都能飞吗？我竟然完全不知道。所以青盒甚至不需要开发人物飞行功能，亏我还幻想过飞翔的感觉，原来现实中人们本就会飞，只是先前还没人在青盒里使用过。” 子车一略微思索了一下，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几道，他觉得青盒飞翔功能这一点还有待商榷：“算是吧，待我回来仔细研究研究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应该不需要和现实身体关联，直接给青盒人物设定飞行技能更方便。这么说起来，无论有没有翅膀，以后大家都能飞了，中心地区也能飞，在青盒里谁都可以飞。” “太好了！你啥时候回来啊，我也想飞飞看。装仿生翅膀要好久吧，也不知道我这个身体适不适合，先让我在青盒里过把瘾也好啊！”陆子期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或者应该说是跃跃欲试的心。 “向槐之没人性啊，我还得过段时间才回来吧。你可以先去定制翅膀，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跟向槐之说青盒要开发飞行功能，让他给你配翅膀。仿生部门你还没去过吧，那里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稀奇东西哦！”子车一话说完就消失了，大概是那边来人找他办事了。 那可是人类用的仿生翅膀啊，居然已经有这种东西了，我可太想飞了！陆子期边想着，边冲出工作室去找九文华商量了。 除了陆子期，这一天还有一个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前不久刚结束北海岸海洋生物搁浅沙滩的救助任务，【左羽生】回到部门基地，经常听同事们聊起新开放的青盒体验馆。在北海岸的时候，他就收到了青盒素材征集公告，觉得挺有趣。 这次回来听说同部门的叶安去提取过几段记忆素材，左羽生也挺感兴趣，准备找叶安了解一下提取记忆的有关事项，顺便自己先去体验馆看看。效果不错的话，他多年来上山下海的动物保护经历应该也会成为不错的青盒素材。 和叶安同在动物保护部门的左羽生也是一名爱猫人士。不仅爱猫，左羽生自小在家中收养了很多小动物，猫猫狗狗兔子乌龟之类的都曾养过。 当年加入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时，左羽生锁定的唯一目标就是动物保护部门。他从小饲养各种动物，对它们的习性颇为了解。 长大后他学习掌握了兽医、急救、动物心理学、攀岩、游泳、潜水等多方面的专业知识。凭借自己扎实的功底和一腔热情，左羽生顺利进入生态可持续管理局，成为了一名前途无量的专业动物搜救员。 能将自己的热爱转化为终身事业，左羽生觉得生活充满了美好。 左羽生特别喜欢猫咪，搜救能力更是部门中的佼佼者，已经有好几个同事给他推荐青盒体验馆一个名为《猫》的主题，据说是个拯救小猫的故事线，他决定抽空亲自去体验一番。 身体素质过硬的左羽生，十分顺利地通过了体验前的各项检查，他同时提交了青盒素材收集的申请单。 意识进入青盒后，左羽生还没来得及发挥好奇心，看着眼前那棵大树，他愣住了。 孩子们接二连三地扔出了石块，左羽生反应过来，愤怒地大吼一声镇住了他们。孩子们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他。 那是，我的小喵啊。左羽生攥紧了拳头。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左羽生】 男，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工作于动物保护部门。 热爱动物，专业知识扎实，搜救经验丰富，部门中一名出色的专业动物搜救员。左羽生自小在家中收养过很多小动物，叶安回忆中的小猫实际上是他收养的第一只猫，名为小喵。 第17章 羽生与猫 左羽生从小就很喜欢动物，在他还没学会自己穿好衣服的年纪，就对家人说很想养小宠物。 家里人并不反对，但给他提了要求，必须等到他能够自己独立吃饭穿衣。妈妈翻开左羽生的袖口，拎出卡在其中的小手，告诉他，先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才能对另一个小生命负起责任。 左羽生对于照顾和负责任之类的概念似一知半解，但他听懂了家人是同意他养小动物的，这孩子就兴高采烈了起来。 他开始认真对待每天自己穿衣服这件事，家人要帮忙也不让，时不时地会跟袖子裤腿扭作一团，但还是努力挣扎，试图征服不听话的四肢和衣裤。 平时自己吃饭也更积极了，用勺子挖着饭菜，大口大口吃得香甜，也不挑食，有怪味的蔬菜囫囵一起嚼着咽下去。 比起同龄人，左羽生更早学会了使用筷子，他开始在饭前给自己的饭碗里夹好菜，慢慢地还会给家人碗里夹一些菜。很神奇的，他会记得每个家人爱吃什么，夹的菜也都不会浪费。 左羽生渐渐有了小大人的样子，家人觉得也许是时候履行诺言了。一天结束工作回家，爸爸带回了一个小水缸，里面几条小金鱼游来游去，左羽生开心坏了，成天围着鱼缸盯着看。 家人把鱼食放在高处，仿生管家会定时定量把鱼食交给左羽生，他就能给金鱼喂食，每天都不亦乐乎。 可左羽生经常看到小鱼朝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它们饿了吧，是不是喂得太少了。这天他高高兴兴地来看小鱼，发现它们又冲着他一副很饿的样子。 这个时间点家里只有仿生管家在，他每次都是精准定量给鱼食，一点儿都不会变通，小鱼一天天长身体肯定要多吃点啊！可是现在找管家帮忙做规定以外的事情，会打扰到爸爸妈妈的，我还是靠自己吧。 左羽生悄悄搬来自己的小板凳，站在上面伸长手臂，试图去够摆在橱柜上的鱼食，可是根本够不着。 左羽生气恼地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思考。他想起自己下午的小点心，今天赶着来看小金鱼，他还没有吃。这么好吃的点心，我得分给小鱼也尝尝。 左羽生蹦跳着跑去打开定时解锁的保温点心盒，今天妈妈留的是他最喜欢的蛋卷。他欢呼一声，抓起一根就要往嘴里塞。想了想，他两手掰断了蛋卷，一点一点捏碎，在盘子里聚拢，直到堆起来一座小山。 这下就好啦，他吃起了剩下的蛋卷，吃完后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回到鱼缸前，左手握住盘子，腾出右手捏起碎屑山的尖顶，洒在鱼缸里。蛋卷碎刚一碰着水面，金鱼们便一拥而上，争相夺食，张开嘴大口地吞咽起来。 果然是饿了！左羽生开心地笑了，一小撮一小撮地把盘子里的蛋卷都洒进了鱼缸。金鱼们不一会儿就抢完了，左羽生举起盘子给它们看，已经没有了哦，下次有好吃的我再拿来给你们吃吧。 他蹦蹦跳跳地把空盘子放回点心盒里，心满意足地去玩耍了。 到了晚上，左羽生准备去看一看小鱼再睡觉，却看到爸爸妈妈正站在鱼缸前说着什么话。见左羽生跑过来，父母二人对视一眼，妈妈迎过来抱起他坐到外面的沙发上。 左羽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趴在妈妈背上的时候，他看到鱼缸里没有小鱼游动的身影了，水面漂浮着很多个鼓鼓的白色半圆。 这是左羽生第一次养的小动物，虽然爸爸妈妈没有责备，但确实是他没有做好，年幼的左羽生觉得非常难过，很多天都闷闷不乐。 后来每次左羽生决定养哪种动物，都会先向长辈们了解饲养的注意事项，哪怕有疑问不再自作主张。虽然过程中仍然会有很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他一直在努力改善。 长大一些后，家人为左羽生连接了一名特别定制的教学型仿生人伙伴，他可以通过意识连接学习到更多的饲养知识。 左羽生对动物世界的浓厚兴趣与日俱增，这也是他立志加入动物管理局这个念头的萌芽阶段。他想保护更多的动物，让它们在这个星球上好好地生存下去，为生态可持续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动物搜救员，在他的手下无数生灵得以幸存。整个心岛各处都生活着他和同事一起保护的动物们，左羽生觉得自己的每一天都格外有意义。 左羽生没想到会在青盒体验馆再次见到它。这棵大树，这堵高墙，这些不断被扔出的石块......树上一定是小喵，是他第一次收养的那只小猫。 左羽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家里养的小动物最早都是父母购买回来的宠物。 有一天仿生管家带他外出玩耍的时候，他在路边听到微弱的喵喵声。左羽生竖起耳朵顺着叫声传来的方向找去，在一棵大树下堆积的落叶中发现了一只小猫。 左羽生通过仿生管家得到父母的同意，小心翼翼地抱起瑟瑟发抖的小猫带回了家中。因为是喵喵声吸引他找到了小猫，便给它起名为小喵。 然而因为从未有过收养经验，当年的左羽生没能及时消除猫咪初来家中的防备和恐惧心理。隔天趁他不注意，无法适应新环境的小猫偷偷逃了出去。 左羽生发现小喵不见后，焦急地冲出门一路寻找，最后终于在当初捡到小喵的那棵大树附近，找到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它。 小喵听到有人靠近，睁开眼发出最后一声哀叫，彻底停止了呼吸。在它的周围，散布着大大小小各种石块、树枝和被打落的树叶。 左羽生悲愤地怒吼一声，无助地抱起小猫伤心落泪。仿生管家追随而来，帮助哭得泪眼模糊的左羽生一起埋葬了小喵。 而这一次，他竟然会在青盒中看到事发过程。小喵就埋在这棵大树下，他永远不会认错。 就是这些孩子吗？是他们伤了小喵吗？ 左羽生怒火中烧，但很显然，他刚才的一吼不可能制止这一群兴奋上头的孩子。 情绪波动下，还没及时适应这个身体的左羽生踉踉跄跄，奋力想要拦住他们，护住自己的小猫，但收效甚微。 孩子们不以为意地甩开他，两个力气大的抓住他的双手不放。他们又要拿石块砸向树上，左羽生忍无可忍，下意识地想要起飞救下小猫。 左羽生后背一震，没有反应，这只是个孩子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安装仿生翅膀。 这些孩子，脸上根本稚气未脱，左羽生难以放下罪恶感向他们出拳。双手被牢牢钳制住的他焦急万分，心痛地望向树上。 “喵呜——”小喵又一次被砸中，发出痛苦的哀鸣声。树枝间悉索声响，小喵几乎要跌落下来。 左羽生愤恨地咬牙，眼泪夺眶而出。一番挣扎后，他的后背一阵刺痛，仿生翅膀瞬间张开，一时间吓退了边上的几个孩子。 左羽生顾不得许多，迅速飞到树上抱起小喵搂在怀里，远离了这群恶魔。 小喵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在他怀中止不住地颤抖，眼里全是惊恐和无助，那是和很多动物刚被他救下时一样的眼神。 左羽生轻柔地抚摸着小喵，现在的他，已经能熟练做到让受伤的动物平静下来，慢慢放下戒备，安心地倚靠救下自己的那个人。 “当年是我来晚了，对不起，小喵。”左羽生看着怀里身体不再紧绷的小喵，喃喃道。 听到他的声音，小喵睁开了眼睛，湿漉漉的，也望着他。 第18章 无限可能 “嗯？青盒里有人直接用了人物不具备的仿生翅膀，连你也不确定这个功能吗？”向槐之通过晶体芯片找子车一商量完事情，听他说起刚才正和陆子期聊的青盒起飞救猫事件。 向槐之目前正在西海域处理工作。佼云天上次过来发现了一些问题，这次他也一同前来察看。 子车一略微组织一下语言，说起了自己的看法：“其实青盒对于我们现实世界来说，只能算是一个虚拟的意识空间。意识进入的体验人具有丰富的飞翔搜救经验，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习惯性举动。奇怪的是，虽然记忆素材的提供者本身也是一名具备飞翔技能的搜救员，但《猫》的场景里他还是个没有安装仿生翅膀的孩子。” “原来发生在自由发展部分，所以你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向槐之边听子车一讲述，边看完了左羽生起飞救猫的记录。 “我在考虑，可能是进入的意识本身激发了附着体的身体变化。”子车一停顿了一下，右手又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起来，“这是不是提醒了我们，就像人做梦一样，意识空间就是无限可能的。不一定符合现实世界的规律和逻辑，只要想象出来内容，意识就能通过某种方式调动外在表象，在青盒世界呈现出来？或者说是，可以用意识凭空造出来新事物？这个领域我不熟悉，可能需要y计划的专业人士一起参与研究。” “你说得有道理，青盒素材是可以虚构的，至于人类记忆出现偏差、梦境出现违背现实规律的情况更是正常。或许意识进入虚拟世界，就是可以达到随意发挥的效果，主动制造我们当前认知中不可能实现的变化。”向槐之想得入神，忘记正在意识交流，不自觉开口说出了声，一旁的佼云天看了过来。 向槐之考虑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个方向值得深入钻研，把控得好，就能挖掘意识无限可能的潜力，先通过青盒模拟出来。我会找侨雅可商量，派人和你们合作研究。最近辛苦你，棘手的事情比较多，先让y计划找陆子期他们讨论理论层面的问题。这个体验人是管理局的员工吧，让他们联络他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结束意识连接后，向槐之对佼云天表达了让她久等的歉意，佼云天只是摆摆手，并不介怀。听向槐之说明了详情并表示“这回要找你借个人”，佼云天同样认为这个研究方向值得深挖，当下便点头应允。 子车一将这段意识交流备份共享给陆子期时，他正好在跟九文华谈论这个体验记录。 陆子期也是知轻重缓急的人，惊喜过后冷静下来，他也注意到，青盒里出现新事物这种现象本身就值得重视。 安装仿生翅膀的事自然可以搁一搁，而意识空间的无限可能这一点，如果研究透彻，开发应用起来，青盒的价值将远远不止现在的娱乐性质。 陆子期和九文华两人迅速拟定新的合作小组计划，简称“【∞项目】”（即无限项目，又称“倒8项目”）。 侨雅可将y计划最为了解青盒项目的孔圣谷派来，参与∞项目的推进工作。 左羽生近期还未外出开展新的搜救工作，接到陆子期的邀请后，也很快来到青盒基地，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知∞项目成员。 “所以青盒没有设置飞翔功能是吗？我其实也觉得那个年龄的孩子应该不可能装过仿生翅膀。”左羽生也有困惑。 虽然飞翔搜救是工作日常，但《猫》中左羽生一开始并不能使用仿生翅膀，直到后来在混乱中突然爆发，不知怎的，后背就出现了仿生翅膀，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得到左羽生的同意后，孔圣谷使用这次带来的新设备，通过意识连接，将他当时体验过程中的感受记录下来，作为研究素材。 孔圣谷使用的是刚完成实验，不久后即将交给青盒项目试运行的【感受模拟器】。这次两边开展合作项目，侨雅可嘱咐这套设备会派上用场，他便提前带过来了。 素材准备期间，提取记忆和梦境时，配合感受模拟器共同运作，可以将本体感受到的情绪波动记录下来，形成模拟信号输出。 如此形成的人生轨迹，体验人将能亲身体会当事人所经历的情绪变化，增强身临其境之感。 对于虚拟轨迹，感受模拟器也能为设定人物增加现实世界人类情感，生成独特个性，进一步丰富人物形象，体验感将更为真实。 结合左羽生在青盒《猫》的体验记录与感受模拟器生成的模拟情绪记录，陆子期和九文华制作了第一份含本体感受的记忆轨迹。 为了更好地理解左羽生为何能够迸发出改变所附身体的力量，几人将意识进入这份轨迹观察他当时的整个体验过程。 为了不影响左羽生的日常外出任务，陆子期将∞项目的一名仿生工作人员与左羽生通过晶体芯片相连，后续有任何新状况，双方都可以随时随地获取信息，及时建立沟通。 左羽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离开前将自己和小喵的关系告知了∞项目组。本不想将自己小时候的这次经历说出来，但考虑到说清完整的情况能让他们更快更好地深入研究，左羽生不想有所隐瞒。 陆子期和九文华对视了一眼，竟然有着这样的渊源，左羽生和叶安现在是同事，那他们...... 见到两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左羽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在青盒见到小喵的时候，想要马上找到这个记忆主人的念头异常强烈，恨不能立刻冲过去质问对方。但当他救下小喵，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恍惚间慢慢走出青盒体验馆的左羽生，并没有第一时间跑到青盒基地询问记忆提供人是谁。体验馆内有署名和匿名的不同人生轨迹，《猫》并没有提供人姓名。头脑冷静下来，他明白涉及到个人隐私，本不应再去探究了。 “是一群孩子下的手，果然如此......这个孩子把这段记忆放进青盒，让大家都来拯救小喵，说明他是有悔意的，是有良知的。”左羽生喃喃道，“小喵，如果我不去深究这件事，你会原谅我吗？” 却不曾想为了救小喵，引发了让青盒工作人员不解的现象。左羽生其实不知道怎么就改变了附身的人物，他不过是想救下自己的小喵而已。 眼前就站着青盒项目的负责人，两人的表情显然说明他们知情，还有些为难的样子。难道是我认识的人？左羽生微微晃了晃头，不愿细想。 还是不要问了，不弄清楚也行吧，我的小喵已逝，那个孩子也用这种方式让小喵在青盒里无数次被拯救，算了吧。 左羽生礼貌告别，没有多问什么。陆子期和九文华默默目送他离去，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名词注解】 【∞项目】 即无限项目，又称“倒8项目”。青盒项目、y计划、管理局多方参与合作的项目小组。 主要研究人类意识进入青盒世界后，如何将内在的无限可能通过外在呈现出来，如何以意识形式直接调动空间实体发生变化，不受现实世界的规律和逻辑限制。 【感受模拟器】 y计划为青盒项目研制的新设备。感受模拟器可以通过晶体芯片连接人类意识，记录特定阶段的情绪波动，形成模拟信号输出。 青盒项目在提取记忆和梦境素材时，配合感受模拟器共同运作，可以记录本体感受到的情绪波动。由此制作的人生轨迹，体验人能亲身体会当事人所经历的情绪变化，增强身临其境之感。 对于虚拟轨迹，感受模拟器也能为设定人物增加现实世界人类情感，生成独特个性，进一步丰富人物形象，体验感将更为真实。 第19章 红色预警 左羽生和叶安的关系暂时没能厘清，但陆子期和九文华目前无暇他顾。 ∞项目小组新近成立，陆子期的工作节奏一下子加快，大部分时间都需要留在青盒基地。某天深夜回家路上，他对着九文华感慨：“我当年看博雅这么拼，也没成天在公司呆着，我们现在啊，唉。” “那是你在的时候她还年轻。到我冷冻前，她已经在延生拥有可以居住工作一体的个人办公室了。”九文华拍拍陆子期的肩膀，突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现在总部不是改成冷冻人休眠中心嘛，上次我想念博雅过去逛逛的时候，跟工作人员聊起她，他们说y计划另设基地后，延生还有一间颜博雅纪念室，里面完整保留着她冷冻前生活过的办公室原样。” “颜博雅纪念室？怎么都没有人告诉我啊，我之前去得可勤了。有机会我要申请去看一看，记在脑子里做成青盒素材。”陆子期眼睛亮了起来，很快却又懊恼地挠挠头，“不过最近这么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延生了。” 然而没过几天，陆子期不仅忙碌，还出不了青盒基地了。 根据向槐之的指示，工作人员在青盒基地的地下生活区域给全体成员开设了各自的房间，通知他们尽快搬到地下空间居住。 其他成员的仿生人一向随身跟随，无需特别安排，陆子期抽空回了趟家收拾日常用品，考虑之下他把小声也带了过来，在自己的房间内安置妥当。 虽然工作很忙，但有必要直接住到青盒基地吗？陆子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向槐之了，这次的安排让他有些困惑。 连孔圣谷都直接搬进了青盒基地。白天在∞项目一起工作结束，几人告别没多久，陆子期居然在地下生活区域又见到了孔圣谷。他正带着自己的行李来收拾房间，陆子期心生好奇，凑上去闲聊了几句。 谈话间，陆子期得知原来y计划也开始通知员工住进基地。孔圣谷不确定应该在哪边基地居住，向侨雅可请示的时候，她只是简洁地告诉他去青盒基地，让他近期把整体工作重心放在∞项目。侨雅可最近也没出现在y计划基地，似乎很忙的样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陆子期隐隐不安。 “可能是海底地震又要来了。我听部门年长的员工说，延生各基地所谓的生活区域实际上是极为稳固的【超级避难所】。平常大家加班研究需要的话可以申请居住，但通知全部员工集体搬入，多半是预测到自然灾害之类的特殊情况。”孔圣谷一边在房间四处观察了一番，一边轻描淡写地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陆子期。 “海底地震？”陆子期愣神间，孔圣谷的仿生人【清谷天】拎着基地给每位新入住人员发放的包裹回来了。 “要是真的话，应该很快会有预警吧。我自己是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啦，上一次海底地震差不多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不过不用担心，这种超级避难所肯定能护住大家。延生一向受管理局委托，有专门的工作组入驻管理局负责协助心岛的防灾设施建设，在这方面是世界范围内的佼佼者。”难怪孔圣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抱歉，请您移步，谢谢。”靠着门框的陆子期挡住了清谷天的去路，他安静等在外面，识别出两人谈话间隙，礼貌地开口请求借过。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子期大跨步让出了门口。 “这位是我的仿生人，名为清谷天。”孔圣谷介绍道。清谷天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桌子上，转身朝陆子期微笑致意。 “原来你也有随身仿生人，之前见你总是一个人，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没有定制仿生人呢。” “哈哈，你居然没有定制仿生人吗？我之前也好奇，但没好意思问你。”孔圣谷抬起头笑了，刚才还波澜不惊，这会儿倒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孔圣谷打开清谷天拿回的包裹，清点起其中的物品：“严格来说清谷天不是随身仿生人，更像是我的生活管家吧。我这个人做事喜欢亲力亲为，一般都留他在家里，保持晶体芯片连接就好，不需要随身跟着。毕竟工作期间有需要的话，y计划有大量专业的工作型仿生人。” “我之前是不大习惯身边一直带着仿生人，就定制了小声，一个普通机械外形的人工智能管家。九文华他们后来也提醒了好几次，但我觉得不是很有必要吧。青盒这边子车一带来了不少仿生工作人员，你经常看到陆吧，他比小声跟着我的时间更多。”最近工作强度大，陆子期左摇右晃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准备告辞回去休息了。 “你倒是很想得开。现在的人从小就习惯了仿生人的存在，哪怕不需要，到了心智成熟的年纪，家里人也会给配至少一个仿生人。清谷天就是我妈定制的，最早他叫‘五谷丰登’，因为我妈是研究可食用植物的，她希望全世界都能粮食充足。当时本来还要再定制一个起名叫‘年谷顺成’，被我拒绝了。我爸妈只要有空都是正常做饭，毕竟能量胶囊的原料主要是来自食物，有时间当然还是香喷喷的饭菜好吃些。” “家人啊。”陆子期有些走神。 “对了，这个送你。”孔圣谷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了一个食物保存盒，塞到陆子期手里，“你带回去和九文华分着尝尝吧，是我妈做的点心。这次算是我第一次长时间离家，也不知道要多久。我今天回家拿东西的时候，我爸妈也接到通知要住在单位的避难所，我妈做了一大堆吃的收在保存盒里，给我塞了好多，喜欢吃的话你再过来拿。” 陆子期接过点心盒，锁扣上方的电子屏写着“五谷糕点（湿制），食用期限剩余10日”。孔圣谷继续埋头整理，果然又从包里拿出了好几个外形差不多的盒子。 “有好吃的最幸福了，谢谢你和你的家人！那你继续整理吧，收完早点休息，我先回去啦。”陆子期抱紧了手里的保存盒。关于海底地震的消息，他也得赶快回去告诉九文华。 虽然已经在孔圣谷那边听说了海底地震的可能，但几天后，晶体芯片提示收到【红色预警】信号时，陆子期十分茫然无措。 当时∞项目的成员正开始新一轮意识进入青盒体验左羽生的感受，预警信号抵达人们晶体芯片的时候，陆子期的意识正好在青盒世界里。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警报声，提示心岛即将发生海底地震，眼睛望出去的全部视线范围均呈现红色，这种现象从未出现过，把他吓了一跳，以为已经地震了，意识连接出现问题，生怕自己再也回不去本体了。不过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九文华迅速将他的意识召回。 等他惊魂未定地走出维生舱，孔圣谷向大家解释道：“不用惊慌，这是灾害预警，紧急【公共通知】的一种，是会直接强制意识读取的。不过这次发布的红色预警我也是第一次碰上，看来情况真挺严重的。” 很快他们的晶体芯片又接收到了详细的说明公告。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清谷天】 男，仿生人，跟随孔圣谷。 【名词注解】 【超级避难所】 用于避难的场所。延生派遣专门的工作组入驻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负责协助心岛的防灾设施建设工作，在智能监测预警、防灾减灾技术方面属于世界领先级别。 延生各基地的地下生活区域，均以最先进的智能型超级避难所为标准建造，有专业团队负责统一监管维护、更新升级。 【公共通知】 公共通知由【心岛综合治理总府】通过【晶体芯片总控制系统】集体定向发布，统一定向传送至设定范围内所有居民的晶体芯片。 正常情况下，晶体芯片使用人的日常往来信息均需本人同意签收，但灾害预警等紧急公共通知默认强制每个接收人自动读取。 灾害预警由生态可持续管理局负责监测，判定灾害级别，上传至总府发布公共通知。 【红色预警】信号意为最高紧急级别，一般是大规模灾害预警。通知形式是让所有接收范围内的居民意识沉浸于预警中，身体影响包括耳边响起警报声、视线范围全部变为红色等，持续时长大约几秒。 第20章 佼云天昏迷 红色预警信号发出的时候，佼云天身在医院昏迷不醒。 本该由佼云天判定灾害级别，将情况告知心岛综合治理总府，由总府负责通过晶体芯片总控制系统向居民发布灾害预警。 可佼云天突然失去了意识，送她前往医院的路上，向槐之正在焦虑后续事项如何处理，脑中乱成一团麻。以他的专业能力和权限不足以预判灾害情况向上通报，但目睹刚才的诡异状况，他认为通知总府迫在眉睫。 好在向槐之很快收到了管理局副局长【刑尘】的联络信息。为了让对方迅速详尽地掌握情况，向槐之直接将自己的记忆开启，共享给刑尘。刑尘看过后简洁地说了一句“请放心”就结束了对话。 比起刑尘的干练果决，向槐之此刻相当心慌意乱。刚才应该有说需要把灾害预警发送至心岛范围内所有居民的晶体芯片吧？ 是的，这一次是心岛全域，而且级别达到从未使用过的红色预警。 没过几分钟，向槐之收到了预警，他长舒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晶体芯片的这项公共预警功能虽然出自延生，但事实上连他本人也没有真正经历过红色预警，这种直接将意识拉入沉浸式警报氛围的方式，确实让人一下子警惕起来。好在此前心岛各单位和居住区域，都已陆续完成了全体员工和居民的避难工作。 近百年来，人们判定自然灾害频发期已过，进入缓和阶段，是由于世界范围发生自然灾害的次数和规模都在人类可接受范围内，危害程度不高，并没有出现某地严重受损，需要向外寻求援助的情况。 因此心岛的年轻人，大多不理解自然灾害的可怕之处。只有亲身体会过的老一辈居民，才会有风雨欲来的强烈恐惧感。 也许应该制作灾难轨迹，让人们进入青盒体验，增强自救能力。向槐之苦笑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实在不合时宜。 红色预警已发布，但佼云天目前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向槐之坐在医院的休息室，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结合佼云天所告知的情况，他不由得眉头紧蹙。 近几年佼云天频繁外出，在心岛周边海域进行防汛检查，只要和她在工作生活中有接触的人们，都不难发现这一点。向槐之和佼云天经常有工作上的交集，但两人几乎没有面谈的机会。 作为生态管理局的最高负责人，佼云天向来尽职尽责，从不曾有过一丝懈怠，外出工作更是家常便饭。但不寻常的是，根据向槐之的了解，防汛检查并不是佼云天本人的重点工作。 在管理局，有关灾害监测这个重点领域，除了设有专业团队和精密仪器全天候运作以外，涉及生态保护的各个部门和项目都有大量外派的工作人员，他们长期驻扎在心岛各地及周边海域，上传的实时信息也会作为灾害预测的判定标准。 那么佼云天近年来不断亲自参与所谓防汛监测的原因，就让人不得不担忧起来。 大部分时间都在心岛中心工作的向槐之，并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什么异常。直到前段时间，佼云天联络他，表示发现紧急情况，需要他亲自到西海域来一趟。 看完她随后传来的视频，画面令人惊愕，向槐之即刻按照佼云天的要求，从延生各部门抽调出一组人员共同启程。 由于他带走了多名技术骨干，另外包括侨雅可在内的多名主要部门负责人也接到总府和管理局的通知前去协助，向槐之召回了子车一，暂时留他在延生主持大局。 青盒项目才起步，两个负责人又是醒来没多久的冷冻人新居民，向槐之和子车一都认为没必要提前告诉他们引起恐慌。首要保住成员生命安全，暂缓进度并不要紧，有机会再跟他们解释吧。 当向槐之一行人抵达西海域的时候，才发现包括他们在内，应佼云天之请的多方人士都来到此地。 佼云天直接将所有人安置在距离海边最近的超级避难所。人员到齐后，佼云天迅速在会议室中召开紧急会议，将目前监测和掌握到的全部信息告知众人，共商应对之策。 佼云天向来沉稳，很少有这种不安情绪全然外露的时候。尽管同时聚集各领域的重要人士亲临此地，状况仍然十分棘手。 数百年来，延生一直在运用各种科技手段，协助生态可持续管理局整合心岛土地资源，稳固整个岛屿陆地范围的结构，延长心岛适宜人类居住的时长。 实际上所有人的努力最终渴望达成的目的都走向同一个方向，对抗时间，对抗失衡，对抗能量消散，对抗各种可能发生的自然灾害，在这颗蓝色星球上尽可能维持人类文明的存在。 全球各地都在竭力保障人类仅存的陆地生存空间，尝试开发新型生存空间，前提是避免引发更为剧烈的自然反噬。 早早领悟到失衡对于一切事物都是灭顶之灾，心岛一贯秉承可持续原则，采取柔性中庸的方式，在自然和人类社会之间寻找平衡之道。 近年来，延生采用可自主控制延展面积的特殊材料在岛屿边缘和底部进行加固工程，心岛的现状与早前大不相同。 未来即使心岛与海底相连部分遭遇冲击碎裂，全面装备智能加固系统的心岛也能最大限度保住岛体本身，类同一座巨大的诺亚方舟浮于海面，理论上足以抵挡大部分来自海洋的摧毁力。 除了心岛的陆地范围，管理局在海面以下也组建了新型水中避难场所，对于海洋生物和生态环境同样具有保护作用。 心岛所使用的各类灾害监测设备堪称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级别，一直以来都能精准捕捉自然界的细微变化，预警时间不断提前，有效预警率提高至无限接近于100%。 因此即使出现海底地震之类的灾难，也并不需要过分担心，更不至于到无从下手的地步。 但这一次，佼云天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们并没有收到大型灾难的预警，也没有监测到海底、地层、大气中的异常变化。可是却不断出现有关多种生物的异常报告，分析这些生物样本，却又没有明显异常指标。 尤其是今年，动物保护部门不断上报各海域海洋生物搁浅事件、多种动物情绪异常互相扑咬残杀；能量生产部门上报人工种植的粮食谷物大量减产，需要增加化合原料生产量，申请总府释放能量源储备；植物保护部门上报多起植物异常枯萎坏死案例...... 佼云天本人上天下海各地巡视，亲眼所见的异常现象也明显多于往年，有些过于诡异的场面她即刻共享给专业研究人员，也得不到明确的解答。 向槐之带来的技术团队反复确认过监测设备并未损坏，和佼云天之前得到的日常维护报告结论一致。 研究团队提取土壤、海水、沙石......西海域的各种样本都没有出现异常指标。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刑尘】 男，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副局长。佼云天在工作方面最信任的人。当佼云天忙于研究工作或外出考察期间，管理局的各项事务由刑尘出面，负责代其处理。 第21章 未知异动 我们要应对的，究竟是什么？ 聚集在西海域的各界人士竭尽所能全力探究，仍然无人找出问题所在。 亲临西海域以及留守管理局的多名首席生物学家经过研究讨论，只能得出这些生物出现异常行为确实与生理无关，但无法解释在没有监测到自然界大型灾难来临的前提下，为何心岛周边大量不同种类的生物陆续出现精神失常的表象。 近几日，负责外出进行空中观测的几人，亲眼目睹西海域大量海洋生物自杀式上岸行为愈演愈烈。 岛屿周边早已开启水下驱逐设施，尝试应对大量冲向心岛的海洋生物，但数量过于庞大，采取的多种柔和无伤害的驱逐手段收效甚微。留在海滩的搜救型人工智能轮番上阵，不停歇地将搁浅生物送回大海。这远不是简单的拯救和保护问题，场面简直触目惊心。 心岛的智能加固系统已经多次提示承受大型撞击警报，目前可延展材料能够自主消解撞击，没有对岛体造成实际损害，暂时还没出现人体可感的明显震感。 但只能说这种抵抗是暂时的，如果情况继续恶化，预估未来撞击心岛的生物数量、体型和力度将是加固系统难以承受的。 西海域避难所中，众人最终商议得出，有必要先对心岛居民和生态环境进行尽可能广范围的避难保护，公众灾害预警拟定以高级别海底地震为由，发布红色预警。 全域避难行动迅速展开。这期间向槐之等人陪同佼云天再次外出观测，待几人回到避难所后，将做出最后决定。届时确认全员避难完毕，外界仅保留人工智能运作，佼云天将正式通知总府发布预警。 但意外就发生在这最后一次外出。几人使用仿生翅膀在海岸沿线进行空中观察，海面上仍然出现大量海洋生物，前仆后继地扑向海滩，无惧水下冲击力度。 几人正在分散观察，收集素材用于判断水下设施驱逐力度需要提高到何种程度，佼云天突然跌落海中。小天反应迅速，即刻冲下水面救起佼云天。 向槐之陪同护送昏迷的佼云天到达医院。没想到又出了新的状况，一片混乱中，还好留守管理局等待通知的刑尘发觉不对，及时联络向槐之询问情况。 至少，预警信号按照原计划在今天及时发出。空中观察人员均已撤回避难所，结合人工智能传回的实时状况，更改了驱逐设施的运行程序。 在避难所的生活会延续多久？ 对未知的恐惧何时能够打破？ 向槐之望了望远处的天空，叹息一声，走进了超级避难所。 早早接手延生的掌门人一职，向槐之做事素来有自己的一套手段，有条不紊，从未像现在这般心里没底，不知所措。 佼云天更是出了名的处变不惊、深不可测之人，一贯将全局牢牢把控手中的她，对现状也无从下手。如今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比起向槐之，长时间以来她的身心更是备受折磨。 医护人员对佼云天进行了全面身体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她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只能暂时将她安置在一台医用监测维生舱中。 医院和仿生人休眠中心类似，有着大量不适合迁移的病患和治疗维生舱，因此心岛的医院建设标准同样按照超级避难所修建或改建，足以防灾减灾。佼云天的状态需要时刻关注，留在医院更为安全。 向槐之神情疲惫地瘫坐下来。如今西海域又少了一个主心骨，我们究竟要如何应对未知的灾难？ 佼云天迟迟未醒，刑尘保持与总府和西海域的联络，独自在管理局主持工作。管理局目前已将所有人类成员安置在各地的避难所，不再外派搜救员，由设置特定程序的人工智能出动在外持续进行监测和搜救任务。 无论人类还是人工智能，都远不足以应对当前生物失控的场面了。众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体原则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加快各领域研究进度，争取尽快查明生物异动缘由。 管理局的动物保护部门已经完成了全员避难，工作人员大多在避难所的生物安置点接收人工智能陆续从外界救援带回的生物。 叶安暂时没有其他任务安排，和同事们一起照料避难所中保护的动物。他一直将纪暖带在身边，方便随时照顾。 纪暖作为家属跟随父母住在管理局。母亲邹冰蓝是部门负责人，管理局的上层紧急会议已经连续多日没有结束，父亲【纪轻阳】是管理局的首席动物学家，应佼云天之请目前身在西海域。因此纪暖经常跟随叶安一起在生物安置点救治动物。 虽然不是正式员工，但纪暖自小在生态园成长，照看动物的经验十分丰富。也许是亲和力十足，即使面对凶猛的野兽，纪暖也能轻松应对。 近期运送来避难所的动物大多身体负伤、情绪失控，只能无接触运至治疗舱，待其适应安静下来，才能近距离治疗观察。暖暖小天使在场，能安抚很多动物使其平静下来，也为管理局的同事们减轻了不少压力。 侨雅可目前也在管理局，她从y计划带来多名研究人员以及新型设备，协助生物学家对近期出现异常行为的生物样本进行精神层面分析。 仿生工作人员将新的一批生物转运箱运送至管理局避难所。纪暖因为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留在生物安置点，叶安和同事们一起前来完成交接工作。 “啊——”突然间，一声痛苦的尖叫响彻转运室。 这个孩子......侨雅可正好亲自前来查看这一批最新运送到的动物样本，心下一惊，在不远处停住脚步，看向这一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暖暖！暖暖你怎么了？”叶安大跨步穿过人群冲到纪暖身边，此时她已经晕厥过去。 不知何时纪暖出现在人群后面。向来温声细语的纪暖，实际上是个坚强的孩子，婴儿时期就乖巧爱笑，不爱哭闹。小时候连承受身体上的病痛，都从未有过高声哭喊的时候。叶安不明所以，焦急地快要崩溃。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纪轻阳】 男，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首席动物学家。纪暖的父亲，邹冰蓝外出救援工作中与纪轻阳相识相爱。 第22章 侨雅可的试探 叶安把脸埋进手里，坐在避难所的医疗室外等待。 为什么暖暖会过来？为什么她会惊叫晕倒？ 医护人员已经对纪暖进行了初步检查，身体并没有大碍，但心率过快，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暂时还未苏醒。 侨雅可将生物样本确认完毕，想起刚才见到的女孩。她将剩下的样本转移工作交代给未来可期完成，抽出空来到医疗室。 刚才喊那个女孩“暖暖”的年轻男性正在医疗室门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刚才他情绪非常激动，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地紧张女孩的安危。 这种关心则乱的样子自然流露，侨雅可心下柔软，颇有些感慨，决定晚些时候再寻根问底。她走上前放低了声音安慰他道：“不要太紧张了，她一定会没事的。” 听到侨雅可的声音，叶安简单擦拭了一把眼角，起身冲着她勉强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关心。” 抬头发现眼前是一位并不相熟的女性长辈，叶安有些疑惑：“请问您是？” 看到叶安两眼泛红，侨雅可柔和地笑笑，上身稍向前倾，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来自延生意识提取研究项目的侨雅可，近期负责协助贵局研究异动生物样本。刚才我正好在安置点见到那个小女孩尖叫晕倒，实在有些担心她，想着过来看望一下。” “您好，我是管理局动物保护部门的搜救员叶安，刚才晕倒的女孩是我妹妹纪暖。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叶安握了握侨雅可的手，转身让出了座位，邀请她坐下休息，自己移到旁边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所以之前听你喊她‘暖暖’。”侨雅可应邀坐下。 原来她就是纪暖，侨雅可不由得看了一眼医疗室紧闭的大门。 侨雅可很早就听说过纪暖。邹冰蓝夫妇当年不愿为孩子进行基因改良，纪暖小时候生病影响到神经系统，据说当时有人替她来过延生的仿生部门，咨询辅助行动方案。 由于神经系统无法更换，提取纪暖的意识植入仿生人体内是最好的办法。但纪暖年幼，本体天生虚弱，就算真的换一个身体也有很高的风险性。她的父母也希望顺应自然让她保留自己的身体，当时这个方案便作罢了。 最近侨雅可接触了不少管理局员工，听说避难所中有个坐轮椅的女孩能够很神奇地安抚动物情绪。这次亲自来取生物样本，侨雅可也准备见一见这个女孩。 原来就是纪暖拥有这样神奇的能力。侨雅可坐下后有些走神，叶安也不打扰，他本就心情低落无心闲聊。 侨雅可收回思绪，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要问叶安：“叶安，你刚才说纪暖是你妹妹，所以你很了解她的全部情况是吗？” 突然开口的侨雅可抛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叶安疑惑地看向她，略带迟疑地回应道：“是的，暖暖平时大都是我在照顾，我们很亲近。” 侨雅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但她顾不得许多：“是这样的，我们研究过近期出现的这些异动生物，并未发现它们在生理上有任何异常。现在我正在协助生物学家进行动物心理分析。我听说纪暖能够让动物快速平静下来是吗？可以请你将见到的详细情况描述给我听吗？” “快速平静的话，我不清楚这要怎么定义。但确实没有动物伤害过暖暖，只要她靠近，各种动物都会与她亲近。”叶安尝试组织好语言，让侨雅可能够更清晰地了解情况，“可能比起普通人来说，暖暖更懂得如何安抚动物的情绪吧，这一点我和同事们都自叹不如。” 说话间，叶安逐渐眼神飘散，沉浸在回忆之中：“暖暖小时候经常生活在生态园里，她真的很喜欢动物，跟各种各样的动物都相处得很好。生态园里但凡经她手种植照料的草木，成活率也非常可观。那时候我经常听生态园的长辈们夸她生来就是天使，无论人还是世间生灵都爱和她亲近。” “这种情况......纪暖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吗？最近搬进避难所后，她面对这些救回来需要治疗的发狂动物，也能和它们亲近吗？”侨雅可追问道，神情急切。 “我一开始不敢让她靠近，因为很多同事都被咬伤抓伤了，我们就采取无接触环境适应的方式，冷处理这些发狂的动物。但暖暖坚持要去试一试，我拦不住她，就推着她的轮椅到治疗舱外部的监控室，那里可以看到舱内动物的影像，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在上蹿下跳、大吵大闹。” “你们没有让她靠近接触过？” 叶安思考了一会儿，回应道：“严格来说，并没有，不过暖暖走近治疗舱，里面的动物往往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我都是先确认动物没有异常体征，再让暖暖接触它们。最近她经常在安置点帮忙，虽然她坐着轮椅不太方便，但大家都很欢迎她过来，我们的效率高了很多。” 侨雅可原本边听边点头，此时却低下头皱着眉思索。 医疗室外安静了片刻，突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叶安立刻转过头紧盯门内，起身一个箭步冲向门口，又不敢贸然闯进去，只能站在门边朝里面张望。 侨雅可也紧跟着站起来，看向被医护人员稳稳推出来的纪暖。 纪暖闭着眼还没有醒来，叶安紧张地望向四周的医护人员。医生告知，纪暖并无身体损伤，只是受到惊吓晕厥过去，在药物和电子机械的辅助下目前心率已经平稳，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好的，太感谢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安终于放下心来，握着纪暖的手向医护人员致谢。 医生叮嘱叶安将纪暖带回住处后，让她在安静的环境休养，苏醒后也要注意保持平静，避免刺激，如果引起她心绪不宁可能会导致再度晕厥。 未来可期联络侨雅可，提醒她该回去处理新生物样本的情绪观测了。医生刚才的话她也听到了，看来短时间内需要先暂时让纪暖好好休养，后续再联络她询问情况。 叶安正在和医生谈话，侨雅可通过晶体芯片给他留了信息，默默地先行离开了。 第23章 子期异常 陆子期最近备受梦魇折磨，已经很多天睡眠不足形容憔悴了，纯靠能量胶囊支撑体力。 九文华对他这样的状态非常担心，叮嘱他留在房间休息。陆子期整日昏昏欲睡，入梦后又很快会被惊醒，他不得不考虑去医疗室寻求一些安睡辅助。 自从收到预警，青盒基地的全体员工均已进入地底避难所。 比起其他几个或多或少对当前严峻形式有所知的地方，青盒这里总人数不多，工作内容和这次异动没有太大关联，而且大都是年轻人，氛围相对轻松愉快一些。 尽管红色预警和海底地震听起来很可怕，但这里既然称得上超级避难所，应该什么灾难都能抵挡住，人各有命，大家只当是在地底生活区域暂住一段时间罢了。 基地地底设有专业的研究区域，加上新型青盒的辅助，已经基本能够克服现实造成的诸多限制，在虚拟世界模拟各种实验环境，所以对工作进度影响不会太大。 以往地底避难所受限无法达到的一些标准研究环境以及必要条件，现在青盒通过已有功能可以助力研究人员创造出辅助实验空间，弥补现实条件的暂时缺位。 大部分理论研究成果将被全程详尽记录下来。需要呈现实体成果的项目，则不一定适合在青盒进行，但这次进入避难所时长未定，其中一部分内容大概也会在青盒进行，后续根据研究进度以及现实世界的实际条件再度模拟。 未来包括∞项目在内的青盒其他功能持续开发，如果效果理想，将为科研事业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鲜活力。 距离向槐之在青盒项目起步之初提出的愿景，将更进一步。 y计划正在加紧对人类意识的感受力和控制力等多个方面的深入钻研。 当人们可以在意识控制下有目的地模糊时间概念，在青盒内外产生意念感受呈现的时间差，那么青盒就不仅达到空间上的无限可能，还将实现时间上的任意自控。 无人知晓未来地球还会经历怎样的变化，人类不知道未来的生存空间还将逼仄局促到何种地步。 而青盒将连通现实与想象，一个非常理想化的空间，人们即使身处黑暗，意识也能处在拥有无限可能的青盒世界，漫步星河，沐浴阳光，畅游幻境。 如果意识的存在得以摆脱载体的束缚，永恒不受限，人们将无惧实体威胁，重新定义人类社会和文明的延续意义。 可是头真的好痛啊。 陆子期没有经历过海底地震，他倒是不太恐惧了，可是生理症状让他非常难受。是自己身体太差了吗？整个青盒基地其他人都没有出现这样的症状。 陆子期对∞项目非常感兴趣，这又是遇上地震，又是自己夜不能寐，研究还没完全起头，步入正轨呢...... ∞项目本就是研究青盒世界的一个分支项目，即使在地底研究室也完全可以继续进行，必要的人员以及设备齐全，就不太会受到环境影响。 孔圣谷早早完成了∞项目组的迁移，带着仿生人员把∞项目的资料和设备陆续搬到地下，继续进行研究分析。 这几天陆子期来不了，孔圣谷将∞项目新的研究室布置妥当，着手和九文华一起梳理先前遗留下来的的未分析记录。 “圣谷，海底地震前是会出现头疼这种症状吗？我也没经历过地震，身体也是21世纪的，甚至还比陆子期衰老一些，怎么他反应这么大啊？”九文华心里担忧，忍不住又念叨起陆子期来。 孔圣谷笑了，九文华这个爱操心的性格，真是比自己妈妈更胜一筹啊。 他手中翻阅青盒记录的动作未停，回应道：“搞研究这么多年，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人和人真的太不一样了，各方面都是差异巨大。这次海底地震是需要进避难所的程度，估计影响不小，每个人的适应度不同，陆子期的症状可能属于那种比较明显剧烈的，也算不上是体质好或不好吧。” 确实如此。九文华思索了一会儿，也继续埋头工作。 虽然孔圣谷为人细心负责，但研究内容马虎不得，他们正在查看预警后匆忙搬迁的情况下，有没有遗漏缺失或当天记录不全的内容。 九文华突然再次抬起头，抓住孔圣谷的胳膊说道：“你记不记得那天红色预警发布的时候，陆子期在青盒里，他这几天难受的原因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这种情况的确前所未有，晶体芯片诞生以来其实还未发布过红色级别的预警，意识离体进入青盒更是近期才出现的新模式。 孔圣谷快速调出那条记录，原理上来说这可能会是一条需要修补的记录，红色预警的效果应该会让陆子期的意识连接暂时中断，那会是什么情况呢？ 当时∞项目成员正在进行的步骤，是轮流意识进入青盒，以不干扰的旁观视角体验带着左羽生情绪的叶安身体在轨迹中的一举一动，结合几人的观察意见和理解角度，尝试分析出促使左羽生打破常规的操作需要满足哪些条件。 按照正常过程，这几个人旁观的记录本没有什么实用之处，因为画面都会是同样的，情绪也都是左羽生的，外在呈现只是重复记录而已。 但那天陆子期的旁观过程被红色预警打断，他的意识受到惊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近期忙乱，陆子期本人更是头疼欲裂，一直也没人想起来查看。 画面中显示，重复部分一直到叶安突然动作卡住，不再挣扎，表情呆滞。 孔圣谷和九文华对看一眼，这样的表情应该出现在收到红色预警的陆子期身上，也就是说，这时候他从原本的旁观视角直接附身了叶安。 这可能是意识惊慌导致，也可能是意识离体后仍然感应着本体晶体芯片，突然自动开启消息，导致陆子期意识连接出现异常。 叶安很快面露惊慌，手舞足蹈起来。紧闭双眼的同时，他直接张开了仿生翅膀在空中胡乱飞舞。随后画面迅速中断，轨迹记录结束。 九文华不自觉地微张开嘴，愣愣地望着已经归于黑暗的显示屏。 如果没记错的话，红色预警应该只有几秒时间，他在状态恢复正常后很快就把陆子期的意识召回了。 孔圣谷低下头皱眉思索，一时也没有开口。 陆子期在这几秒的惊慌中，占据了叶安的身体，混入左羽生的技能记忆，直接提前使用了仿生翅膀吗？ 他们再次打开了这条轨迹记录，重复播放。 第24章 求助y计划 考虑到陆子期现在的状态，九文华没有使用晶体芯片联络他，而是亲自去了一趟他的房间。 陆子期躺在床上单手捂着头，看起来还是不太好受的样子。九文华走进房间他也没有注意到。 床头放着一些药水和一小台机器，药水已经少了一些，不过这台外观精巧的机器似乎并没有在运作。 默默叹了口气，九文华靠近陆子期，轻声开口道：“子期，你醒着吗？” 陆子期迷蒙之中努力睁开眼睛，挪动脑袋，将脸朝向声音来源：“我醒着，是要吃能量胶囊了吗？” “还没到补充能量时间。”九文华顺手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陆子期，我有个情况要问一下你。” “有个情况......什么情况？”陆子期挣扎着集中起精神，使劲眯了眯眼睛。随着眼前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坐在边上的九文华一脸凝重。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收到红色预警之后，是不是就开始头痛了？” “应该是吧，是在这个地下房间里，哪天晚上开始头痛，然后再也没去过上面了。”陆子期脑中有些嗡嗡作响，“应该就是预警之后开始吧，那是我最后一次在地面上。医疗室的人说地震是会让有些人产生头痛反应的，他们给了我一些药，还有一个助眠仪。” 九文华拉住陆子期伸向床头的手，放进毯子下面：“陆子期，你现在能不能运作晶体芯片，我们需要提取你那天的记忆和感受，你的意识能坚持住吗？” “现在吗？我挺难受的，最近也很少动用晶体芯片了。要提取记忆的话，我不知道能不能稳住。”陆子期又把手伸了出来，拍打了几下额头，“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乱窜，压不住，什么梦都会出现，乱七八糟的。” 九文华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拍打。此时孔圣谷也过来了，他联络过工作人员，预警发布时，很多部门和居民区都陆续收到避难通知，所以并未发现当时有其他人员意识处在青盒中。整理完研究资料后，他仔细确认了一遍记忆提取设备和感受模拟器，确保正常运作。 孔圣谷没有惊动再度闭上眼的陆子期，和九文华无声地对望了一眼，示意准备完毕。 孔圣谷通过意识交流了解到刚才的对话内容，两人快速交换意见，都认为有必要尽快提取陆子期的记忆感受进行分析。毕竟这很可能是造成他现状的根本原因，越早解决问题，陆子期就能越快结束痛苦。 为了确保安全，孔圣谷联络了y计划的成员，将陆子期的状况描述后，同事表示侨雅可早前带走一队核心人员去了管理局，其中包括研制感受模拟器的主要成员和设备，留在基地的同事们不敢轻易判别这种情况下的陆子期能否进行意识连接。 孔圣谷思量再三，尝试给侨雅可留了信息，她之前很忙碌，可能和这次的高级别预警有所关联，他不能直接打扰到他们的工作。 侨雅可正在烦心如何将纪暖的能力研究透彻，说不定能为这场令人毫无头绪的生物异动找到新的突破口，这会儿看到孔圣谷发来了信息。 “什么？又一个？”向来波澜不惊的侨雅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实验室的生物学家惯性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不以为意地盯着面前的几个显示屏，一头扎进密密麻麻的分析数据。 最近人人焦头烂额，大家都麻木了，还有更奇异的情况吗？都见怪不怪了。 侨雅可很难保持自己一贯的镇定从容。除了一大群她无法理解的狂躁动物，光是她身边这些人，先是佼云天，再是纪暖，现在陆子期也出现了问题，下一个轮到谁？ 再不尽快解决问题，一旦这种异动在人群中大范围爆发，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这几个人根本没多大关联啊，现在也天各一方。侨雅可连接了孔圣谷的晶体芯片，还是需要弄清详细情况。 “圣谷，我看过你留的信息了，我认为陆子期目前的情况的确很可能和当时意识连接异常有关。但以他的意识状态，如果建立连接提取记忆、模拟感受，可能会在过程中出现断连，第一要义是保证他的安全。另外你们之后在体验和分析这段记忆时，务必要小心。之前研制感受模拟器时协助过你的【尧呓心】老师目前和我一起在管理局，你可以问问她的建议。” 但愿陆子期的症状和此次生物异动并无关联。不过这至少已经给意识离体项目敲响了警钟。 侨雅可准备重新亲自参与研究，未来在意识离体正式普及前，必须确保装有晶体芯片的本体、离体意识、承载体几者之间关联的安全性。 尧呓心正在与生物学家合作，尝试将异常动物的语言关联情绪模拟出来，便于研究人员更好地理解它们想要表达的含义，拼凑出这些异常动物所经受的究竟是什么。 生长环境并未出现异常指标，外在表征仅是枯萎的植物更难以弄清缘由，因此短时间内他们将目光放在异常动物之上。 就目前各项检测结果显示，引起动物狂躁的原因并非来自于生理痛苦，与它们的意识建立有效的互通渠道尤为重要。 在场都是实践经验极为丰富的研究人员，早期都与无数生灵打过交道，为生态可持续做出过实实在在的贡献，称他们为“生物界的亲密挚友”也不为过。 但面对数目如此之多、种类完全不同、狂躁程度极高的动物集体失控场面，众人都一筹莫展。 除了主攻意识研究领域，业余方面，尧呓心擅长梦境行为解读。自懂事以来，她对人类做梦这件事有着无尽的探索欲望，她会将自己经历的梦境记录在册，记忆力过人这一点可能也来源于这个习惯。 在避难所，人们对于白天黑夜的感触不再清晰。已是深夜，尧呓心回到自己的房间，疲惫地靠着墙边坐在了矮柜上，闭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今天的收获来自于一只新送来的赤狐。她沉默着在心里梳理刚结束的工作，并未注意到孔圣谷的消息。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尧呓心】 女，心岛居民，y计划核心成员。意识研究领域的中流砥柱，有着丰富的理论和实践成果。 第25章 纪暖苏醒 这只赤狐早在抵达时就不再处于激动的攻击状态，但一整天，它的叫声都未停歇。 在治疗舱的初步处理过程中，赤狐浑身皮毛如同褪色一般，由血液浸染干涸的深红色逐渐透出了鲜亮的原色。 即便受到治疗舱安抚镇定功能的影响，它只是困倦蜷缩，却坚持着没有睡去。 连接着治疗舱的生物感受模拟器出现长时间波动的有效记录，这种状况直到刚才仍未结束，这种情况很少见。 刚送到时，赤狐声声凄厉渐入绝望，治疗期间断断续续一直发出哀鸣，始终强撑，这引起了尧呓心的关注。 待明日，生物学家分析这次赤狐记录的模拟结果，但愿能成为新的突破口吧。尧呓心有些倦怠，准备休息。 这时她才注意到晶体芯片有未读信息。查看后，尧呓心单手支起身子，向【呓语】确认了自己近期的梦境提取记录。 刚才看到孔圣谷发来的情况，受到梦靥侵扰的陆子期应该是青盒项目的那位创始人，青盒那边的仿生工作人员应该都有梦境提取程序，有必要提醒他们看看陆子期的仿生人最近有没有记录他的梦境。 y计划有关梦境的功能当初是尧呓心自己非常感兴趣，顺手带组研发的。早在试验阶段，尧呓心就给呓语安装了梦境记录程序，自小记下梦境的习惯便开始由呓语代劳。 晶体芯片诞生应用以来，尧呓心在y计划的主要工作聚焦于人类可控意识层面，而梦境更偏向潜意识研究领域。y计划正在研究开发的核心内容与梦境关联不大。潜心于意识理论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认真钻研梦境这个方向了。 后来青盒项目需要使用梦境相关的意识提取功能，这项程序也是基于当时这些资料改良后制作而成。 看陆子期目前的情况，他的意识状态并不稳定，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提取记忆也可能多次中断，也许只会以碎片化的形式呈现。 另一种素材其实就是那些困扰他的梦境。尧呓心认为哪怕近几日程序只记录下断续的梦境，其中也很可能会出现造成这种状况的线索，在他的潜意识里总会记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已是深夜，尧呓心同样给孔圣谷留了信息，没有直接打扰。 又刚好是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受到很多限制，不然她可以亲自前去。很多潜意识专家也都在一线，生物异动让大家焦头烂额，实在有必要的时候她再去帮忙咨询一下好了。 希望一切都能尽快好起来吧。尧呓心揉了揉眉心，她必须去休息了，明日还有很多工作。 此时此刻，同在管理局避难所的叶安还难以入眠。他已将纪暖带回休息区域，但离开医疗室后又过去了几个小时，纪暖仍然没有苏醒。 好在监测仪器显示，她的呼吸心跳都很正常，应该只是暂时沉睡。 今天出现这样的意外事件，少了叶安，更重要的是纪暖不在的情况下那些躁动生物的治疗将更费时费力。为了不耽误太多工作，叶安只能在晚上守着纪暖，明天还需要早早赶到安置点。 侨雅可的留言看起来她需要找暖暖辅助工作，但暖暖还没醒来，她的状态真的可以吗？ 尽管心中还有很多担忧，叶安最终倒伏在床边疲惫地睡着了。 纪暖一夜无梦，一切状态都很平静，没有出现仪器提示或警告。叶安早上醒来的时候，纪暖仍然在安静沉睡，叶安确认了一遍监测仪的记录，各项数据都很正常。 昨天临时离开，虽然大家都很理解，但异动生物源源不断地送来，大量负责救助工作的仿生人员都在外界，这里人手并不充裕。叶安必须动身前往生物安置点工作了。 距离昨天的晕厥时刻大约过了一整天，一直处在安睡状态没有移动过肢体的纪暖，终于缓缓地挪了挪手臂，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儿？ 叶安大概在房内开启了隔音避光的安睡模式，周围一片寂静。 仿生人【小爱】正看护着纪暖，监测仪显示纪暖苏醒迹象的当下，她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叶安。 随着室内灯光逐渐变亮，纪暖眨了眨眼睛，伸出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原来是我自己的房间，现在是夜里吗？纪暖感觉身体有些僵住，慢慢地挪动了一下，尝试撑起自己的上身。 快救它们！一个念头在纪暖的脑海中响起。 意识瞬间清明，她彻底清醒过来。想起晕倒之前听到的声音，纪暖立刻联络叶安，一边急切地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小爱守在床边，见她的动作也赶快搀扶住，帮她调高了床头。 “暖暖！你醒了？已经可以用意识连接了吗？你哪里不舒服......” “哥哥，快去救那群小狐狸！我听到那只狐狸惨叫的声音，她在哀求我们放走她，她要保护留在窝里的孩子！哥哥你快去查一查！” 纪暖直接打断了叶安的问话，语气十分焦急，似有欲泣之音，叶安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暖暖你不要激动，安心躺着，我马上查看一下生物信息。” 本想赶回去照看纪暖的叶安，重新返回安置点，他快速搜索了送入治疗舱的动物名单。根据记录，这一批救援动物中的确有一只雌性赤狐，但侨雅可昨天带走了这个生物样本。 叶安迅速联络了侨雅可，对方有些讶异。 实际上侨雅可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生物学家综合分析了这只赤狐的身体状况和情绪模拟信息，确定这是一只生育不久的母狐。大家也认为它不同于其他接受治疗后安静下来的动物，应当是出于母性，运送来的受伤动物只有成年狐狸，它的幼崽必然处境危险。 侨雅可已将这个情况反馈给动物保护部门，根据发现受伤赤狐的仿生搜救员记录下的画面，赤狐当时倒在开阔地，奋力挣扎之中被救起。附近有一只奄奄一息的狼獾，同样也在这一批送来救治的生物当中。 说实话，虽然并不了解动物界，但侨雅可本人也认为赤狐幼崽很可能救不回来。面对各地大量出现的异动生物，他们有很多为难之处。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呓语】 女，仿生人，跟随尧呓心。 【小爱】 女，仿生人，跟随纪暖。 第26章 赤狐之悲 “叶安，纪暖醒了吗？昨天我留的信息你有看到吗？我想找纪暖了解一些情况。”侨雅可原以为叶安联系她是告知纪暖醒来的消息，没想到却是询问赤狐的情况。 不过叶安为什么会问起这些？侨雅可回想昨天前往安置点的情景，当时纪暖惊叫晕厥，在场的人都慌乱了一阵。 叶安送纪暖去医疗室的时候，生物转运箱应该还没卸下来，他怎么知道其中有赤狐？ 叶安犹豫着，暂时还未回应。 侨雅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追问道：“赤狐的事情是不是纪暖告诉你的？她能感应到转运箱里有赤狐是不是？” 侨雅可激动起身向门口走去，脸上带着怀疑表情又透出惊喜的反应，引得周围众人纷纷看向她。 近期大家压力都很大，是终于出现久违的好消息了吗？ 叶安隐隐有着担忧，他最在意的始终是纪暖的安危。尚不清楚侨雅可的来意，暖暖又刚醒，本不想这么快让她们见面。但纪暖刚才的激动态度，又促使他不得不联络侨雅可。 或许有必要把这件事告知邹冰蓝。叶安脑中有些混乱。 “叶安，你在吗？叶安？”侨雅可真的很着急。她能理解叶安的犹豫不决，但她真的不能等了。 侨雅可快步前往休息区域寻找纪暖，未来可期紧随其后。 虽然很少来动物保护部门，但侨雅可并没有耗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纪暖。她刚走进休息区域，远远就看到纪暖坐在轮椅上，正由一名女孩推着朝自己这个方向前行。 走近纪暖时，侨雅可放缓了脚步，未来可期与她两人挡住了纪暖的去路。 “你好，请问你是纪暖吗？”侨雅可蹲下身，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张纯真可爱的脸庞。对着纪暖，她不知觉间已经恢复到平时轻声柔和的样子。 “是的，请问您是？”纪暖眨了眨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侨雅可。她喜欢眼前这个亲切的大姐姐。 不过纪暖很快想起来自己还有急事，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告辞，侨雅可回应道：“暖暖，我是来自延生的侨雅可，我一直在进行意识研究。这次见到这么多躁动的生物，你应该也能明白，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情。” 侨雅可伸手握住了纪暖交叠着放在腿上的双手：“暖暖，这很重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可以体会到动物们的感受，对吗？” “是的，我时常可以感觉到。现在我也可以感受到雅可姐姐非常着急，也非常期待。”纪暖看着侨雅可，毫无犹豫地真诚相告。 “姐姐，不要着急，都会好的。”纪暖抬起一只手，掌心覆盖在侨雅可的手背上，随后直起身微微前倾，脸上多了紧张和焦急，“但是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您可以带我去生物安置点吗？我需要找到我哥哥叶安，得通知他们尽快把小狐狸救回来。” 侨雅可眼中略过一丝歉意：“暖暖，你哥哥已经找我问过这件事了，赤狐现在在我们这里进行样本分析。我们调取过搜救员记录，它当时应该在与狼獾搏斗，很可能是因为狼獾偷食它的幼崽。暖暖，那些小狐狸的生还几率很低。” 暖暖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对，我听到赤狐妈妈真的非常非常绝望。但不是因为狼獾吃了它的孩子，它已经把小狐狸藏起来了。当时只有一只狼獾发狂冲进它们的窝，那只狼獾也在那辆车上被送过来了，所以它的孩子应该还在躲藏的地方才对，再拖下去它们真的会饿死的。” 侨雅可震惊地看着一脸焦急的纪暖讲述起赤狐的经历，语速越来越快。这个孩子在说些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这种细节？ “雅可姐姐，我求求你赶快联络搜救组，我找不到哥哥！”侨雅可愣住不回应的样子让纪暖更着急了。真的必须要快点！ 纪暖实在无法短时间内让侨雅可明白她所知道的一切。 这只赤狐真的很重要，她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动物的情绪，真切地理解它在表达的内容，甚至清晰到自己仿佛就是那只赤狐，同样在绝望地尖叫嘶吼。 赤狐爸爸已经倒在原本的洞穴附近，赤狐妈妈带着孩子努力躲藏。眼见狼獾狠咬一口叼走了一只掉队的幼崽，赤狐藏好其余的孩子，愤怒地追赶狼獾奋力撕咬。它没来得及救下那只幼崽，将狼獾咬至瘫倒的同时，它自己也负伤累累筋疲力尽。 可它还有一窝孩子正躲在树丛地洞中啊，再没有谁会去保护它们了。 它眼睁睁望着孩子躲藏的方向，挣扎着试图起身，却无力支撑，不久后就这样被带走了。 当时感应到赤狐过于悲伤绝望又迫切想要逃走的情绪，夹杂着各种生物的狂躁和混乱情绪，纪暖体弱，一时之间头疼欲裂，没有经受住，晕厥了过去。 现在一定已经过去太长时间了！纪暖示意小爱赶快送她去安置点。 “不只是赤狐，暖暖，现在情况很紧急......不只是这一只赤狐！”见纪暖试图绕过自己离开，侨雅可站起身，双手压住纪暖的轮椅扶手拦住了她。 “我知道。”纪暖抬起头盯着侨雅可的脸，眼中泪水充盈。 “它们都很痛苦，却不知缘何。那些动物，它们暴动不是出于本心，那种感觉很奇怪，非常奇怪。但那只赤狐没有不对劲，当时是狼獾发狂扑食，它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子而已。” “雅可姐姐，救下它的孩子，让我见一见赤狐和狼獾好吗？”纪暖已经开始颤抖，她努力克制，保持自己话语的清晰，“这次并不是海底地震对吗？不可能这么多动物同时发狂，很多动物根本没有避险意识。” “纪暖，我们需要你。”侨雅可看了一眼纪暖，绕到她的背后，从小爱手中接过轮椅推手，“我带你过去。” 纪暖双眼微张，愣了一下，回过头望着侨雅可的眼睛。 “暖暖！”叶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向前看去，叶安正和邹冰蓝一起走过来。远远望见纪暖，叶安喊着她的名字，大步跑了过来。 第27章 纪暖之惑 叶安快速来到纪暖面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还好，并不是冰凉的，又抬头对着她左看右看：“暖暖，你怎么出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哥哥，我刚才怎么都联系不上你，现在有人去救小狐狸了吗？” “暖暖，小狐狸正在运送过来，你不用再担心了。”邹冰蓝俯身摸了摸纪暖的头，露出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随后直起身看向侨雅可，“雅可，好久不见。” 侨雅可看着邹冰蓝，这位好久不见的幼年时期的好朋友。其实她们也不算很久没见，只不过，除了工作上偶尔的交集，她们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冰蓝，我相信你已经知道心岛发生了什么，现在终于找到一个可能的突破口，我们需要暖暖。我希望，你也能一起过来帮忙。” 听到这里，叶安猛然起身，正准备开口，手却被纪暖拉住了。 纪暖一手拉着叶安，另一只手拉住了邹冰蓝：“妈妈，我们一起去吧。” 叶安看着纪暖用真诚的眼神望着邹冰蓝，他还不知道侨雅可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纪暖已经做好了选择。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帮这个小女孩做决定，但他的暖暖，终究是会长大的啊。 “暖暖，你的身体撑得住吗？安安说你才醒过来，先补充一些能量。”邹冰蓝接过叶安带来的能量胶囊盒，查看了剂量，选择能量适中的一颗递给纪暖。 “雅可，我相信你。我和安安还需要赶回去继续处理异动生物的救援工作，很快会有新的一批生物样本送到你们那里。暖暖就交给你了，请务必照顾好她。” 虽然立场不同，理念不同，但早已分道扬镳的两人实则走向同一个未来。邹冰蓝并不认同侨雅可选择的道路，但始终愿意相信她。 这一次的事非同小可，如果暖暖是突破口，那么她自然不会阻拦，谁也拦不住，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尽的使命。 “请务必照顾好她。”邹冰蓝走近侨雅可，伸手扶住了她的臂膀，看着她的眼睛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一定会的，谢谢你的理解。”侨雅可有些感慨。 得到侨雅可的回答，邹冰蓝没有再说什么，叶安也知道自己不能多问。邹冰蓝将一个工作显示屏交给纪暖随身携带，两人叮嘱了纪暖几句，便匆匆离去。 纪暖回过头冲侨雅可笑了一下，几人不再耽搁，快速赶到生物样本分析室。 当纪暖再次见到赤狐的时候，它已经意识模糊，再怎么强撑，时间一长，也难以维持清醒。 纪暖轻声开口：“放心睡吧，睡醒了你的孩子就会在你身边，好好休息。” 赤狐悲鸣一声，陷入沉睡之中，长时间有效波动的生物感受模拟器显示，赤狐出现了平稳的睡眠状态记录。 在场的生物学家都无比震惊，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轻声细语说话的小女孩。 这是纪轻阳的女儿，他们都认识，谁都知道她能很好地处理与动物植物相处的各种难题。纪暖“小天使”的称号在管理局，尤其是生物部门，人尽皆知。 可刚才，隔着治疗舱，一个肉体凡胎的小天使，是如何让硬撑一天一夜的赤狐心安睡去的？ 趁纪暖还在看着赤狐，背向众人，侨雅可快速开启意识连接，简单地将情况告知在场的各位。 这么多天，每个人都在努力寻找如何破局，每个人都在期待某个瞬间得到真正有意义的结论。现在这沉重的希望，落在了他们的小天使身上。 纪暖能撑得住吗？大家都知道她柔肤弱体，这些日子和太多发狂的生物样本打过交道，他们年长身强，尚不能适应，纪暖可以吗？ 这样的顾虑侨雅可自然也有，既然她答应了邹冰蓝，就一定会护纪暖周全。但她也相信，这个孩子并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柔弱，纪暖是个坚强有韧性的孩子。 在她们相见这短短的时间里，侨雅可能从纪暖身上，看到超乎年龄的责任感和处变不惊。 纪暖转过身来，微笑着向众人开口道：“各位叔叔阿姨，这几天你们辛苦了！”灯光略过，她的脸上似有泪痕。 “相信各位比我更熟悉纪暖，这次她来帮助我们一起探究生物异动的原因，一定能与各位相处融洽。”侨雅可将纪暖推到分析室中央。 她知道并不需要过多介绍，在场本就是纪暖父亲的同事。纪暖在管理局就像是大家的孩子，谁都很喜欢她。 此时新的生物样本已经送到，大家向纪暖寒暄过几句，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纪暖突然皱起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怀。她看向侨雅可，开心地笑起来，又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样了。 看来是赤狐的孩子抵达这里了。 “暖暖，你等着在这里，我去安排一下它们进治疗舱。”侨雅可拍拍纪暖的肩膀，拿起桌上的显示屏，和未来可期一起去接应生物样本。 纪暖示意小爱将自己推到边上，不妨碍大家工作期间来来回回走动。纪暖乖巧地坐在轮椅上等待，从这个角度，她能望见门外的侨雅可。 纪暖望着侨雅可忙碌的身影，出神了一会儿，随后目光转向一个仿生人员运送的转运箱。 这就是赤狐的孩子们，数量应该有六只。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是搜救员喂食后，送来的一路上已经睡着了。 这一批生物样本很安静，应该是在运送路途中以及生物安置点的初步处理下，已经陆续平静下来了。其中似乎并没有其他狐狸。 纪暖回头看了一眼治疗舱的方向，虽然不是太圆满，但赤狐一家总算也是团聚了。 等赤狐妈妈醒来，见到小狐狸一定很高兴吧。之后我得找合适的时机和它沟通，弄清楚在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只狼獾先前处于发狂状态，不知道能不能和它沟通。 赤狐的特别之处在哪里？为什么我可以直接感应到它的想法，其他动物呢？我必须尽快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纪暖看着分析室的众人都紧盯自己的样本数据，每个人脸上都透着疲惫，在安置点的时候，大家也是如此。 这些叔叔阿姨都是平日里自信满满的科研界翘楚，而现在，整个分析室内，很明显的紧张焦虑感一直笼罩着他们。 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能为这些生灵做些什么？我可以做到吗？ 纪暖暗自握紧了双手。至少我必须做些什么。 第28章 子期之梦 我这是......在哪儿？ 陆子期在黑暗中醒来。因为周围一片虚无，他甚至不能确定，用“醒来”这个词形容自己的状态是否准确。 头痛的感觉终于消失了，这一点让他感到无比欣慰。 但我这是在哪儿？我又在做梦了？ 没有了生理上的疼痛感，陆子期开始思考。虽然现在的状态让他有些茫然，但这种感觉好像并不陌生。 我的意识离体了？ 当年第一次意识离体的时候，好像也有过一小段这样的插曲。 当时陆子期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等待，好在最后总算和外界成功联络。 据他们描述，其实那次无法建立连接的时间也并不算很长，陆子期情绪比较紧张，第一次体验意识离体，这样的反应还属于正常范畴。 后来陆子期在现实和青盒世界可以自由来去，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本人也见过更多人在体验青盒的预先检查中，有着不同的适应过程，但最后都能成功进入青盒。 不过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陆子期收回自己胡乱发散的思维，努力集中精神，开始回想在这片虚无中醒来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在此之前他已经很多天头疼欲裂，整日半梦半醒，很多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在梦中。 身边一直是小声在，但由于陆子期难以自己控制意识，小声只是做一些日常任务，两人并没有持续建立晶体芯片连接。 九文华倒是经常来看望我，他总是盯着我补充能量，真是好絮叨一人。不过也真让人感动，他其实远程交代小声做这件事就可以了，却总是不放心。当年九文华照顾博雅也是如此关怀备至，博雅的成就也有他的付出。 博雅......我在成为冷冻人的这近千年之间，毫无知觉，醒来的那天，仿佛还在接受冷冻前的深度睡眠引导。 曾经在等待冷冻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幻想过，未来苏醒的那天，那一刻会是什么感觉。 我原本总以为那会是大梦一场千载逝，无论再久的梦也终究要醒来，那种无限感慨的瞬间。 但其实，我没有陷入任何漫长或短暂的梦境，也丝毫感觉不到千年已过。 我只是在深度睡眠引导中失去了知觉，很快我又醒来重获了知觉，仅此而已，平淡得甚至有些令人失望。 如果不是慢慢觉察到时代确实是变了，很多新事物出现了，又突然发现自己胸前植入了一个奇怪的晶体芯片，有声音告诉我“欢迎来到2990年”......如果不是这些，我甚至会以为自己体质怪异，冷冻没成功，睡了一小会儿又醒了。 所以博雅，你至今没能苏醒，你的意识是沉睡着没有知觉，还是你会做梦，又或者你进入过我现在所处的这种虚无之中吗？你会害怕吗？ 啊不想了不想了......陆子期像往常一样试图晃脑袋抛开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 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移动。虽无实体形态，也看不到环境参照，但他好像可以晃悠...... 先前因为周围是一片虚无，上次意识离体也只是安静等待，陆子期并没有尝试行动起来探索周边的想法。 现在这不经意间的一个飘忽，他倒是发现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过局限了。 这种感觉，是没有任何限制，也不清楚方向，但确实可以移动，就好像正在无重力地自由飞翔，或者说是游动、舞动、飘浮...... 尝到了毫无拘束的甜头，陆子期任由自己在这虚无之境自由穿梭。 周围是一片虚无，这里是一片虚无，那里仍然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但陆子期不再沉闷，他感到好快乐，好自在。 这就是完全没有肉体束缚的感觉吗？博雅，这就是你想要永恒保留的人类意识态吗？你当年亲身实验的时候，是不是还无法体会到人的意识可以这般自由自在？ 如果这里像青盒世界那样，什么都有，就更好了。 青盒？九文华，孔圣谷，子车一，我听过他们的声音，他们来找过我，对，他们说要研究我的意识状态，要看小声记录的梦境。九文华还问了好几次我能不能坚持住...... 所以，我是没有坚持住吗？虽然头晕眼花，但当时身体晃晃荡荡的，他们确实扶我起来搬动过我，应该是要带我去建立意识连接。 按照正常流程，提取特定记忆或梦境，本体意识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触，因为并不需要意识离体。 是啊，提取并不是体验，我的意识不需要离体，那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已经过了好久了，我究竟在哪里？九文华他们呢？ 此时，九文华正在操作台前焦急万分，为什么又出了岔子？为什么又是陆子期？ 孔圣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九文华，他自己也一样，正对着操作台一筹莫展。 好不容易准备就绪，将陆子期带入了维生舱，开始提取记忆。 根据尧呓心的提醒，也发现陆子期的梦境不需要提取，小声一直尽职尽责每日做好记录。 陆子期状态不佳，但提取记忆的技术难度不高，也不会达到意识离体那样的不稳定程度。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了。可成功建立意识连接，正在提取记忆时，怎么就刚好在这个时候，海底地震开始了。 一股震动的力量突然从脚下传来，虽然不是很强烈，但很突然，让几人身体晃动起来，重心不稳坐倒在座位上。 九文华心道不妙。地面震动只持续很短时间就平息下去，他迅速起身查看陆子期的状况。 可是已经联络不上陆子期了。他本来就意识不清，此时九文华再喊他也得不到回音。 操作台上，意识连接显示异常。 又是陆子期，又是在他意识连接的途中。 九文华和孔圣谷都不敢贸然中断操作，现在属于意外状况，任何不当操作都可能会对陆子期的意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突来的地震，虽然大家都早有心理准备，可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子车一那边没有回音，所有人都忙于处理震后影响的各类事项，没人顾得上这边出的差错。 陆子期现在意识无法正常连接，他究竟在哪儿？该怎么找到他？ 九文华无比自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第29章 纯意识空间 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陆子期目前处在意识清醒的状态，至少让他有足够的能力沉静思考。 如果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 首次意识离体的时候，陆子期的意识在离体后，转移至载体晶片前，可能也有过短暂的片刻处在这个空间当中。也即是子车一他们试图与他意识对话，却无法成功建立沟通的那一小段时间。 当时陆子期跟着维生舱的提示，专注于感受体内能量流动，寂静之中他并不敢有自己的动作，只是继续等待提示。 陆子期和九文华认真交流过这次意识离体经验。青盒项目一直以来也会记录体验者口述的预检感受。 大家的说法基本大同小异，都是感受一段时间的能量流动，能量汇集一处后继续静等，不知觉间在寂静中便会响起意识沟通提示，等待时长的感受因人而异。 陆子期以为自己第一次意识离体可能只是比别人等待的时间长了一些，毕竟后来无数次进入青盒，他都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意识离体后，在没有载体的情况下，究竟存在于什么空间？ 侨雅可说过，当年y计划长期努力的一个研究项目，就是为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类意识寻找合适的载体，这也是她研制出晶体芯片的重大意义所在。 当人类以意识形态存在，没有五官，没有五感，没有实体，这样的状态下，怎么证明意识是存在的？意识所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陆子期在虚无之中，尝试变幻自己的状态。 这里没有任何实体意义上的限制，但为什么只有黑暗，或者说我为什么会认为这里是黑暗的，这里究竟有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在维生舱的黑暗环境内？意识已经离体，我的肉体感官处在黑暗之中，意识便不能感受到任何可见事物了吗？ 还是说，我的意识就在自己体内？只是暂时失去了同大脑和神经系统的连接，便没有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虽然不像子车一那样精通高科技，但作为青盒创始人之一，陆子期对于青盒的精密机械与晶片程序运作原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y计划早期将人类意识作为一种电波形式进行提取。而目前，研究人员发现维持生物生存的能量，时时刻刻都在生物体内进行转化，不断生成，同时不断消耗。人体的一切都与能量息息相关，包括意识。 实际上这也是延生研制能量胶囊的起点。向槐之曾经给他们这些苏醒的冷冻志愿者介绍过能量胶囊的神奇作用。 人类需要进食和睡眠来维持生命，现代能量胶囊则通过科技手段，将人体消化食物所产生能量的过程，简化压缩为一颗颗小小的能量源，只需简单服用，在人体内能够迅速分解，补充人体所需能量。 传统意义上的饮食真正变为一种享受生活的方式，而非人类赖以为生的必需步骤。 向槐之将研究能量源的工作单独划分为民生项目之一。而y计划则在人体能量的研究中，进一步深入发现能量与人体感知力的关联。 侨雅可在进行使用晶体作为意识载体的实验中，人体能量源的研究给了她灵感。她抛却了传统的电波提取仪器，将意识提取优化为更安全便捷的形式。 如今的青盒，就是在维生舱内使用能量维持人体生存的同时，通过晶片和晶体芯片共同控制人体内的能量流动，凭借能量流的牵引，转移意识。 这种方式，一直以来都还没出现过失败案例。 当年为九文华和陆子期进行意识提取，侨雅可确实考虑过他们来自21世纪，对晶体芯片的使用还并不熟练，但能量牵引已经是目前最安全的意识提取方式，替代电波提取以来，并无人受过损伤。 未来青盒是要推广至群众之中，他们最主要保障的就是使用安全性，因此在对这两位青盒创始人进行首次意识提取转移时，侨雅可有过失败的心理准备，也做好了一切后备安全保障。 九文华一切正常，陆子期只是在过程中出现了短暂的失联，甚至算不上纰漏，可能的影响因素有很多，最终可以归结于很小的人体适应度不同这一原因。 当事人陆子期成功体验了意识离体，惊魂未定之余更多的是喜悦，连他都没有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来，这一点点的小插曲，也许有着更深刻的意义。 以陆子期当前的状态和感受来看，这个空间可以保证意识的长时间停留。他确信自己感应不到晶体芯片，在这里也无法与外界建立实际意义上的连接。九文华他们不可能长时间不联络他，也就是说现在从外界也无法开启沟通渠道。 陆子期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也许，他正处在一个纯意识空间之中。 y计划一定有人出现过类似的经历，甚至可能在众多意识离体的体验记录中早已有过这种描述。但大家也许就如同陆子期本人这般，他原先也一直没有在意这期间一小段时间的空缺，只当是正常反应。 在这个时代醒来后，陆子期已经亲眼见证不少在21世纪的人看来堪称象征奇迹的时刻。 当他听说颜博雅创立了意识提取研究项目，自己身上多出来的这块芯片也是来自于现已成果颇丰的y计划，陆子期曾由衷地感叹：“不愧是颜博雅。”而后更为这位好友受病体拖累难以亲身体验这一切感到唏嘘不已。 陆子期一直不看好颜博雅过于理想化的未来愿景。他想象过，即便y计划成立时自己也在，实话实说，他并不会从心底里对颜博雅生出多几分的支持和理解。 然而现在，就是他陆子期，抽到了这个奇特的幸运签。他不得不在自己并不熟悉的意识领域，摸索出一条自救之道。 世间之事总是如此荒诞无解罢了。 当然也或许，这将是一条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之道。 博雅，在人生道路上，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终究还是到了这种时候啊。 没什么用处的我，要为这人类社会延续，为你的意识研究事业，做些什么了。 第30章 生存法则 九文华和孔圣谷在操作台前沉默良久。 虽然孔圣谷来自y计划，但现在没有专业团队和配套设备，在这种突发状况下，贸然中断操作风险性很高，他不能轻易做出处理决定。 目前只能暂时维持现状了。在维生舱内，陆子期至少身体安全无恙，这样能够保证他的生命存续。至于一直没有回音的意识，只能慢慢寻找，等待连接成功。 现在海底地震已经开始，大家却没收到任何有关避难解除的通知，看来先前的一击不过是前奏而已。 青盒的研发项目已全面暂停，全体成员在地底避难所共同等待安全度过这段艰难时期。 人体可感的灾难程度对于意识离体等多方面的实验内容来说都过于危险，心岛范围内的相关项目大量停摆。 人们回归生活，尽力维持健康心态，尝试以积极生活的方式，携手挨过暂不知何时结束的避难期。 受到岛体震动的影响，管理局的生物救援工作面临更为严峻的形势。 已接收至避难所的大量生物在震动中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反应，安置点的动物治疗以及安抚工作负担也更重了。动物保护部门已启用多名备用仿生人员协助工作，但整体储备人员仍然数量有限。 救援运送至此的动物品种繁多，情绪激动，需要谨慎专业的处理手段。叶安原本兼任的动物交接转运工作由多名专业搜救员前来接手。他与几名同事在生态园有过长时间的受伤动物照护经验，因此被安排到动物治疗室负责治疗观察与相关善后工作。 身在生物样本分析室的纪暖，也是第一次同时见到种类如此之多的动物，且每天都有好几批新的生物样本抵达，数量基本都是单只，但种类几乎不重复。她隐隐感到不安。 显然不是海底地震这么简单。侨雅可还没来得及向纪暖讲述当前心岛面临的困境，但这里已是经过多层筛选的动物样本室，再这样持续下去，难道心岛范围内所有物种都将出现在此吗？ 之前突发的一震，惊醒了不少在治疗舱内安睡的动物，也包括纪暖重点关注的那只雌性赤狐。 仿生工作人员已经为后来送到的六只小狐狸进行过治疗，赤狐醒后，便将幼崽移送进同一个治疗舱内。 终于得以团圆的一窝赤狐，根本无需查看感受模拟器的记录，见此场景的人们都能直接感受到它们的喜悦。尤其是纪暖，她再次受到赤狐情绪的强烈感染，喜极而泣。 侨雅可在不远处看到纪暖对着治疗室的方向落泪，随后小爱推着纪暖靠近赤狐的治疗舱，她也默许了，并没有上前打扰。她不能催促，但大家都在期待，纪暖能给陷入困境的心岛带来怎样的答案？ 新的生物样本送到了，这批数量很少，侨雅可和几名工作人员前去将它们安置在治疗舱内，连接感受模拟器调整分析程序。 生物样本分析室这里的治疗舱数量有限，侨雅可从y计划带来的感受模拟器也是新设备，此前并未量产。模拟动物情绪的程序是来到此地后根据需要重新进行修改的，无法在同一时间实现多物种通用。 样本分析受到了实际条件限制，进度无法加快。此外，生物样本分析室不具备收容大量动物的条件，他们已经将一部分有过分析数据记录并已恢复正常情绪的动物送回安置点。但一切都不是长久之计。 在大家的忙忙碌碌之中，纪暖正安静地坐在赤狐治疗舱附近。 成功将狐狸幼崽救下，没有让它们继续在外受饿挨冻，时刻面临被捕食的危险，赤狐妈妈不再愤怒抗拒，对人类充满了感激之情。 纪暖开始尝试与赤狐沟通的时候，它正在舔舐孩子的皮毛。 治疗舱内是密闭环境，无法从里面看到外界，纪暖靠近舱体，通过手中的显示屏观察舱内赤狐的反应。 赤狐的确能够感应到她。当纪暖对着赤狐心中默念自己的问题，它舔舐的动作便停下了，警惕但又十分茫然地望向四周。 纪暖安抚着方才失而复得内心紧张的赤狐，让它确信自己处在非常安全的环境之中，继续与它交流。 “雅可姐姐，能让我见见狼獾吗？”侨雅可收到了纪暖通过晶体芯片发来的联络信息，转身回分析室内找到纪暖。 纪暖见侨雅可匆匆赶来，却又有些迟疑没有开口的样子，心下了然：“雅可姐姐，我并不认为狼獾有错呀。自然界生存法则：适者生存，弱肉强食。即便它没有发狂，捕食也是日常生存所需。在生存环境中很快会被优胜劣汰筛选掉的，便是弱者。” “就好比如果不是大家的保护，没有现实条件的允许，我肯定会早早被淘汰啦。我并不会为了赤狐一家鸣不平，也相信小狐狸顺利长大后自会强大起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结果。但这一次心岛的问题，实在不像是正常现象。” 侨雅可看着这个脸上带着微微笑容的小女孩。她声音柔和稚嫩，所说的话，却是不少活了几十上百年的人，即使心中通透仍无法看淡的东西。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一定有太多人出于保护和怜爱的心态，永远将她当作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从侨雅可认识纪暖的这短短几天来看，他们也许低估了纪暖。 “暖暖，你不会被淘汰，你的内心比我们强大，比很多人都强大。你看，我们都理解不了赤狐的想法，但你可以呀。”侨雅可轻抚纪暖一侧的肩膀，随后绕到背后推动她的轮椅，“我送你去见狼獾。记录显示它之前一直在沉睡，是时候叫醒它了。” 纪暖轻笑，她真的很喜欢侨雅可这个大姐姐。相识不久，但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隐瞒什么，总是轻松直接地就把想法全然讲述出来。 妈妈好像和雅可姐姐很熟悉，但纪暖从没听妈妈提起过，她们之间，又有什么故事呢？ 等事态平息吧。纪暖暂时搁置心中的疑惑。 在治疗室的另一端，狼獾正在治疗舱内沉睡，侨雅可将感受模拟器的数据共享给纪暖查看。 狼獾此前反应剧烈，记录下的都是狂乱状态，生物学家无法分析。之后治疗舱开启强镇定模式，导致它一直熟睡，这期间同样没有出现有效记录。 第31章 生灵天使 侨雅可将治疗舱的操作权限开放给纪暖，由她处理狼獾的唤醒，随后退到一旁安静等待。她需要确保没有问题，再回到分析室，未来可期目前足以应对手头的工作。 纪暖转过头冲着侨雅可露出一个笑容后，便专注于治疗舱内的狼獾。 纪暖关闭了治疗舱的强镇定模式，唤醒程序在舱内模拟自然环境，让狼獾处于森林山溪的声音围绕之中。 随着狼獾逐渐醒转过来，感受模拟器记录中出现了它的情绪波动。镇定治疗效果还未完全消去，但身上的多处伤口再度出现疼痛感，狼獾有些躁动不安。 正如先前赤狐让纪暖了解到的情况，这是一只凶猛的雄性狼獾。 赤狐一家生活在森林之中，日常需要对付各种自然界天敌，狼獾掘洞偷食狐狸幼崽的情况也并不少见，但当时面对这只体格壮硕且行动敏捷的狼獾，赤狐夫妇难以应对。 它仿佛根本不知痛。起初赤狐夫妇只是试图上前纠缠，急于驱赶它，并不想硬斗。可这只狼獾一开始就来势汹汹，横冲直撞，狂乱之中对着周围的树根土堆一通乱挖，发现赤狐幼崽栖息的洞穴后就冒着一股狠劲埋头闯入。 缠斗无果，狼獾凶悍难敌，赤狐也急了眼，奋力撕咬。赤狐爸爸狠咬驱赶，为小狐狸争得片刻逃跑机会，赤狐妈妈迅速带走一窝小狐狸，匆忙之中并未确认幼崽数量。 离洞后反口对付身后成年赤狐的狼獾，眼见小狐狸外逃更为狂怒。赤狐爸爸拼命挡下狼獾贯穿骨头的咬合力，当赤狐妈妈回头看时，它已倒在狼獾的致命一击之下，悲鸣声响彻森林...... 这是纪暖从赤狐那里得知的情况，血腥残忍，但自然界弱肉强食的场景从不新鲜。 此次赤狐全然出于防卫，意识清明。但根据监测仪器的记录，狼獾在被救起时，不仅没有处在饥饿状态，反而已大量进食，食物堆积体内还未消化。 同纪暖在安置点看到的很多动物那般，狼獾明显属于情绪失控发狂的状态，它当时的举动远超由饥饿引起的捕食本能，赤狐夫妇自是难以抵抗。 纪暖自小与生灵亲近，不分物种。 在生态园中长大的她，小小年纪就给手掌大小的幼兽喂过食，为受伤的小动物包扎过伤口，当然她也见过猛兽狼吞虎咽满脸血渍，当包括叶安在内的搜救员受伤时纪暖照顾过他们，同时她也照顾过那些一并带回的伤到搜救员的失控惊兽。 她发自内心地热爱自然，平等地热爱这世间万物。同时她也尊重规律，接受一切终会走向衰败，归于虚无，她从来不曾强求改变什么。 纪暖能感受得到父母不曾言说的后悔和内疚，但其实她并不遗憾自己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经过基因改良从小强壮健康，也不曾抱怨身处仿生技术如此普及的当代，自己却只能靠轮椅生活。 她能够理解父母对于延生各种科学技术打破自然平衡的抵触心理。不过纪暖自身并不抗拒科学，科技的力量不仅是为了人类社会发展，也有着更深刻的意义。 她相信人类与地球终有一天可以和谐并存，即便不能，人类至少也有存在过的意义。 某一天，纪暖突然意识到，在接触生物与其亲近的时候，实际上是自己在感受它们的感受。她知道它们此时此刻的喜怒哀乐，所以她总能够精准地做出合其心意的举动。久而久之，她对各种生物在特定反应下的情绪需求出现了自然感应。 纪暖将这样的感受讲给大家听，在生态园引起了共鸣。在此工作的人们与自己照顾的动植物之间熟悉久了，其实也会有类似的感应，只是效果不如纪暖这么快速显着罢了。 由于纪暖本身是个亲切可爱的孩子，人见人爱，大家便以生灵天使的概念来理解她与自然亲密无间的现象。 狼獾呼噜一声，打断了纪暖的思绪。此时它已完全清醒过来，纪暖能感受到它的疲惫和不安，但好在治疗舱会根据物种模拟出对应的栖息环境，动物置身其中会产生一定的安全感，狼獾的反应并不强烈。 可惜的是，同以往在安置点接触的动物类似，纪暖只能体会到狼獾的情绪感受，无法与其正常交流，她并不能从狼獾处得到有效的细节信息。 目前狼獾只有轻微不安，受到伤口牵痛和治疗过程的影响，它倦怠欲睡。既然纪暖无法获取详细信息，狼獾的神智也能确定已恢复正常，纪暖便不再打扰它休养。 看来目前的突破口还是在赤狐身上。纪暖决定先将已获取的资料与生物学家共享，集众人之智共同研究讨论。另外她还需要弄清自己能与这只赤狐沟通的原因。 根据赤狐的描述，狼獾起初在狂乱状态中，冲过来一通乱掘，这一点其实不太合理。狼獾嗅觉灵敏，如果需要捕食，大可以通过嗅觉辨别，直击狐狸洞。更奇怪的是，这只狼獾当时已经处于过量进食的状态，却还在不断挖掘。 它似乎拼命地想要挖出什么，而赤狐一家更像是倒霉地被它撞见了。狂乱之中的狼獾不知饱，赤狐缠斗，它就本能应战，到嘴的狐狸幼崽自然也没理由放过。 纪暖看了看身后，侨雅可此前已悄悄离开，于是她留在原地安静地完成了狼獾的观察报告，随后由小爱推着回到分析室。 这里的生物学家大都是纪暖熟悉的长辈，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示意小爱先带自己去找【白玫】和【白苏】。这两位是一对年纪较轻的双胞胎姐妹，平时常来生态园进行观察研究，与纪暖更为亲近一些。 两人此时正在座位上对着屏幕比划着什么，与另外一位纪暖并不认识的研究人员共同探讨。 纪暖在不远处默默等待，四下张望，大家都忙个不停。 之前在治疗舱附近，她整体尝试了一次，确实都是感受到情绪，唯有赤狐可以与她沟通。 正如往常那般，纪暖自然而然地为这些生物进行情绪安抚，于是清醒后仍需要镇定作用的动物明显减少，这里的治疗舱内没有再出现异常躁动。感受模拟器获取到更多有效记录，但不知道研究人员能否从中拼凑出异动真相。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白玫】【白苏】 女，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生物学家。双胞胎姐妹。 第32章 冥冥牵引 纪暖闭上眼睛，回顾自己与赤狐打交道的过程。 在避难所的这段日子里，叶安并不让纪暖靠近那些刚运送来的异动动物，生怕伤到她。纪暖也总是乖巧地在安置点等候，不给大家添麻烦。 但那天不同，纪暖隐约之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外来情绪，脑海中甚至直接浮现出零碎的画面。 这种异样的感觉她从未体验过，因此她让小爱带自己到了转运地点，想要获得更清晰的体会，弄清楚这种强烈共情来自于哪里...... “暖暖？”甜美的声音响起，是白苏，性格比姐姐白玫更活泼些的双胞胎妹妹。 纪暖睁开眼，白苏亲热地凑近，和她贴了贴脸颊，推着她来到姐妹俩的办公桌前。原来她们刚才正在讨论关于水蛇样本的记录。 蛇类对于震感是非常敏锐的，不过此前大量异动生物中关于蛇类的报告却不多，异常状况是在外活动的蛇类数量减少。动物保护部门的日常观测显示，有一部分蛇早早钻入了蔽身之所，似乎提前进入了冬眠期。 在场的人都清楚这次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海底地震，因此研究人员虽对蛇群的异常行为进行分析，但不以为怪，毕竟比这种现象更离谱的场景在心岛各地比比皆是。 前不久的那一震正式引发了蛇群大批出洞的景象，这条水蛇是新送来的生物样本，目前正在白氏两姐妹负责观察的样本名单之中。 “你是纪暖吧？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尧呓心。” 纪暖眨着眼，有些疑惑地望着刚才正同白氏姐妹讨论的这位长辈：“您好，请问您也是研究生物的科学家吗？” 尧呓心笑了：“我主要研究生物中的人类这个物种。我来自延生的y计划，和带你来这里的侨雅可是同事。你可以叫我‘心姨’，我就和大家一样喊你‘暖暖’可以吗？” 尧呓心听侨雅可提起过纪暖，据说之前引起她关注的那只赤狐，与纪暖有着特殊的关联。关于她的意识能力，未来尧呓心很可能会参与到相关研究中。 纪暖乖顺地点了点头：“心姨。” 纪暖看到白苏的工作屏上正显示水蛇的实时监测数据，从生命体征来看，它似乎并没有受伤。 “白姐姐，你们能告诉我现在管理局救援生物的标准是什么吗？” 其实另外也有一些生物在送来管理局的时候身体没有受到严重伤害，显然并不符合纪暖所知的搜救员日常工作中带回受伤动物的救治标准。近几日送来的多个动物样本，从生理上来说并没有进入治疗舱的必要。 “救援？”白氏两姐妹对视了一眼。 看来还没人来得及让纪暖知晓真实状况，大概周围人都告诉这个孩子这次是海底地震。 尧呓心同侨雅可简洁地意识交流了一会儿，决定就由她来告诉纪暖现状。 管理局早前确实是接到了多于日常的搜救任务，后来心岛居民开始避难，动物保护部门要做的事情不再是正常救援，而是尽可能多地搜寻活动在心岛范围内的物种，由仿生人员初步观测，带回异常样本。但无论是否受伤，是否出现异常行为，各物种都需要至少一个样本。 这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违背了动物保护部门的原则，但关乎全心岛安危，大家只能共同协作，尝试各种可能的方式。 纪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出自己的工作显示屏，将有关赤狐与狼獾的沟通记录递给大家查看。纪暖平时并不会用到这种专业设备和程序，很多操作步骤还需要学习，白玫接过她的显示屏，适当完善润色后，共享到分析室的系统之中。 为了更好地让纪暖的所知所感清晰呈现，尽快让大家共同参与研究，尧呓心正与纪暖讨论意识连接和记忆提取的事项。 很快走来了几位研究人员，是纪暖认识的生物学家【褚兰泽】、【施若桦】、【符谦】等人。此刻身处西海域及心岛各地避难所的生物研究组成员也已获悉纪暖的情况，她的父亲纪轻阳正与同事们共同连线，就纪暖记录的具体内容进行分析。 根据之前的分析结果，这些生物的各项体征基本都在正常范围值波动。起初管理局以救援标准行动时，那些行为异常的生物在刚被救援时，往往处在争食斗殴的状况，从而引发撕咬受伤需要救治，此前大都出现过量进食饮水的现象。 而早期出现大量海洋生物上岸现象，则是研究人员最早以海底地震作为考察方向的原因，但灾害监测系统并无提示。 如果抛却自然灾害影响，这些生物仿佛冥冥之中受到什么事物的牵引，不顾生死也要在心岛寻找到这个源头。 它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出现异常的物种数量逐渐增多，可它们的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生物学家很难得出能让它们共同疯狂的源头会是什么。仿佛心岛出现了一场生物大暴动，但人类作为动物界的一员，目前为止并无上报的异常行为案例。 纪轻阳的好友【湛千阳】，同时两人都是管理局负责生物研究的同事，对纪轻阳发起了私下的意识沟通邀请。同尧呓心的想法一样，他认为可以尝试记忆提取，将纪暖所感知到的内容通过画面细致化、扩大化，这样有利于发现更多细节性的线索。但纪暖的情况他很清楚，保证安全一定是首要的。 纪轻阳和邹冰蓝夫妇二人对此都不反对，他们开始询问纪暖的意见。尧呓心已将记忆提取的详情向纪暖介绍过了，虽然风险是一定存在的，但纪暖并无顾虑，表示愿意一试。 侨雅可赶回了分析室，此刻她却成为了在场唯一一个迟疑着不同意的人。 尧呓心感到诧异，对于意识研究，侨雅可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纪暖的身体状况弱于常人，首次提取确有风险，但不像意识离体那般可怕，况且其本人与父母都同意了，为什么侨雅可却在此时不愿答应纪暖进行记忆提取呢？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褚兰泽】【施若桦】【符谦】【湛千阳】 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生物学家。 第33章 放下顾虑 “是因为青盒项目的陆子期目前意识失联，你担心暖暖也会出现意外吗？”尧呓心通过意识连接询问侨雅可。 侨雅可沉默着没有回答。为什么会反对呢？她此刻确有很多顾虑。 y计划发展至今，晶体芯片成功研制，意识离体更安全地实现，青盒项目也让心岛很多民众都体验了这种神奇感受。 一度对意识提取信心满满的侨雅可，虽然还不能让自己敬仰的创始人醒来，但她当年的两位好友苏醒后，和现代人一样，能够经受晶体芯片和意识离体技术，这让她和y计划的同事们更加充满希望。 可陆子期现在联络不上了，两度受到意识层面的伤害，虽有特殊因素，虽是个例，可他的确是在出自y计划的设备中发生了意外。如果暖暖也出事......侨雅可承担不起这种后果，自责感将会压垮她。 “雅可姐姐，我相信你们，我相信大家。”一只温暖的小手拉住了侨雅可。 她低头看去，对上了纪暖明亮的眼睛。 “让我试试吧。”纪暖认真地注视着侨雅可，眼里没有一丝畏惧和迟疑。 她相信我......侨雅可望着纪暖的眼睛有些出神。 她和她妈妈其实挺像的。不过当年侨雅可选择加入延生，邹冰蓝则毅然决然投身于动物保护事业。日渐生疏的两人，偶尔见面时邹冰蓝的眼神里也没有畏惧和迟疑，从前的信任无间却似乎消失了。 侨雅可清楚在事业原则上多少存在着冲突，她知道她们之间终究是不一样了。 但那天在休息区域，邹冰蓝把暖暖托付给侨雅可。 她当时也拉住我，说她相信我...... “小可，别犹豫了，心岛等不起。你在延生工作这么努力，就算有风险，尽力把风险降低吧，你一定做得到。”邹冰蓝用晶体芯片传来了声音。 “我相信你。”好几人都给她发来了意识连接，他们的声音在侨雅可脑中回响。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侨雅可自嘲地笑出声来。 是啊，努力研究这么多年，得到前辈信任成为负责人后，她越来越自信，逐渐变得雷厉风行，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优柔寡断了。 “暖暖，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意识安全。”侨雅可轻抚纪暖柔顺的头发。这可是大家的生灵天使，万物爱她，自有庇佑。 侨雅可松口，准备工作迅速启动。y计划带来管理局的设备中包含可进行完整制作记忆流程的生成器。 这次生成记忆画面共享会这么麻烦，主要还是考虑到纪暖年龄小身体弱，一般快捷方式可以由人们自己控制晶体芯片分享记忆画面即可，缺点是会有人为主观意识的干扰，单视角不可细化。 毕竟这一次本来也马虎不得，设备提取的内容更为精准细节化，纪暖的记忆将是宝贵的研究资料，多少人正翘首以待。尤其是她所感应到的赤狐画面，设备将引导她铺开每一个细节，包括纪暖自身没有注意到而并未陈述的一些事物，也能够清晰呈现。 来自y计划的几名成员带着纪暖来到新开辟的一处实验场所，负责为她进行记忆提取生成，其他研究人员则回到岗位各司其职。 出于安全考虑，尧呓心认为感受模拟器可以暂时不用。毕竟这项功能才研制成功，实际上还未正式投入使用，原先的记忆提取生成程序足以满足这一次的研究需求。 另外纪暖的共情感受力超乎常人，这一点她们从前并未遇到过，在并未悉心钻研过这种情况之前，感受模拟器还是不要使用为好。侨雅可也认同她的观点。 当务之急是为纪暖完成必要的指标检测。管理局原本没有涉及意识提取的项目，相关仪器设施并不完善。 侨雅可清点过带来此处的设备，由于动物是这里的研究重点，此次参与的工作人员显然都是身心健康、经验十足，能够熟练使用晶体芯片的成年人，她们并未考虑到需要进行意识提取的预先检测。 尧呓心对着意识提取仪器皱眉思索，不过纪暖倒是想到了办法：“心姨，身体检测的内容是不是可以用治疗舱进行？每个部门的避难所都有医疗室。而且我前不久才在医疗室治疗过，他们已经有我的身体检测记录了。” 尧呓心眼前一亮，揉了揉纪暖的脸蛋：“你真的好聪明啊暖暖。” 侨雅可看着纪暖被揉成一团的小脸不由得笑了起来，围绕着大家的紧张气氛似乎瞬间得到了缓解。 工作人员迅速联络管理局医疗室，调取了纪暖的治疗记录，查看是否符合预检标准，同时申请调用一台医用治疗舱以备不时之需。 纪暖体内的水分子含量似乎略微超过这个年龄孩子应有的水平。 这一点纪暖经常在检查身体时听到医生说起，不过理论上来说这并不会造成不良影响。纪暖自小爱喝水，而现代人使用能量胶囊，大多不怎么需要进食和饮水，可能是这个原因引起体内水含量较高。 其他指标都没有问题，生命体征将在提取意识时所处的维生舱中实时监测，一切准备就绪。 “暖暖，怕不怕？”侨雅可握住纪暖的双手，即将送她进入维生舱，她又有些担心起来。 尧呓心正在调整维生舱，确认横放模式的切换完成，方便纪暖躺在其中进行意识连接。 “不怕呢，维生舱和治疗舱长得差不多，暖暖经验丰富，雅可姐姐不用担心喔。”纪暖笑眼盈盈，毫无胆怯之意。 侨雅可莫名感到有些心酸，俯身贴了贴纪暖的脸颊。 深呼吸一口气，恢复到每次操作时都能从容掌控一切的那个自己，侨雅可沉静心绪，不再犹疑。 侨雅可已向刑尘确认过，前次心岛震动是由于大型海洋生物轮番撞击之下，岛体底部的可延展材料在消解撞击力期间，未能控制住其中的一次猛烈力道。 目前心岛全面开启了强驱逐模式，智能加固系统持续高强度运作。据刑尘所述，可以确保近日不会再出现人体可感的岛体震动。 尧呓心示意设备调试无误，记忆提取程序可以开启。小爱抱起纪暖，送她躺进维生舱内。 舱门缓缓关闭，纪暖对俯身看着她的侨雅可露出一个暖心微笑。 随着前方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纪暖闭上了眼睛。 第34章 清洁污染源 她真的可以看到赤狐经历的场景吗？这究竟是想象画面还是真实存在的记忆画面？ 尧呓心操作着生成程序，将纪暖的这段记忆可视化输出。 刚才在提取过程中同步观察到的画面已经让她颇感惊奇了。他们跟着纪暖处在她的视角，但确实显示出动物视角，仿佛身临其境的紧张感，自己似乎成为了那只迎战狼獾的赤狐，难怪纪暖之前会晕倒。 也许未来等到意识项目发展得更好些，他们可以考虑尝试连接其他生物实现互通感应，纪暖就是很好的研究案例。 纪暖的记忆提取非常顺利，很快便完成了，这一点对于侨雅可来说更重要，她暂时没有像尧呓心这般着眼未来的心情。 现在她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侨雅可舒心地离开操作台，和小爱一起迎接纪暖出舱。 尽管早已有过心理预期，但当纪暖的记忆真正共享在眼前的时候，大家还是或多或少被震撼到了，正如尧呓心当时的感受。邹冰蓝与纪轻阳夫妇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够有这样的感知力。 提取记忆后，纪暖没有再次出现在分析室，但也并没有去休息，而是直接去了生物治疗室。既然可以顺利将记忆提取共享，纪暖便告诉自己继续努力，她停留在赤狐的治疗舱附近，尝试获得更多信息。 众多研究人员在震惊之余，迅速调整状态投入工作，结合已有的数据资料，观察分析纪暖所感知的赤狐经历。 狼獾的确不像是为觅食而来，它的异常行为体现在对着周围的树丛土地一通乱挖乱掘，似无目的，却又一路跌跌撞撞冲向赤狐巢穴所在的方向。 因为这只赤狐的特殊性，管理局派仿生人员在其栖身的洞穴附近设置了画面监控，近几日也陆续有一些癫狂状态的生物出现。 空中监测显示，整个心岛范围内另有一些区域像这个赤狐巢穴周围这般，仍在自由活动的异动生物总体而言，有着向这几个区域靠近的趋势。 管理局早已在这些区域进行环境样本采集，从数据指标来看，与其他地方的自然元素相比并无异常，没有出现放射性元素或其他不应存在的异常物质。 侨雅可和尧呓心回到样本分析室后，也参与到讨论之中，共同查看了这些资料。这其实并不属于y计划成员擅长的领域，但自从来到这里协助生物学家开展研究，他们已经学习到很多相关知识。 这些区域的环境样本中，似乎与水含量及与其相关的氢和氧两种元素含量都略高于相似环境的样本指标。虽然这些数据也处在正常范围内，但又与水有关。 侨雅可同尧呓心对视一眼，低下头在工作屏上调取了赤狐的生理指标，同样的，水分子含量也处于略高水平。几只狐狸幼崽的检测指标中水含量则无明显差异，由于救起时饥饿脱水，目前数值还有些偏低。 难道与水有关？两人将这个想法提出，着重点出了纪暖、赤狐以及几个环境样本的水含量数据，希望由这些专家就此方向进行全面评估。 多名研究人员分析数据的全过程正在分析室的大屏上共享，侨雅可扫视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以及旁边显现的动态分子结构建模。从水分子的角度入手，似乎真的构建出了新线索。 屏幕上的分析数据逐渐眼熟起来，侨雅可皱起了眉头，身体前倾眯起眼睛，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自己的工作显示屏查看这些数据，指尖划动重组建模。 这非常接近于她熟悉的那种物质，她苦心研究多年，根据自然界特殊晶体改良而成，可以作为人类意识载体的晶体。 人皆有之的晶体芯片所用的原材料，侨雅可早该想到的，但她又怎么可能想到？ y计划研究项目主攻人类意识，当年仿生部门带回的自然界晶体能够对生物造成电波影响，侨雅可耗费心力悉心钻研，以这种结构为灵感，研制出能够与人类意识相连的独特晶体，一步步改良至今，成为人们控制意识、探究意识奥秘的基础。 而这种晶体的合成元素几乎就是氢和氧，分解产物与水分子类同，清洁无污染。 事实上延生一直坚持对公司产生的废弃材料进行统一无害化处理，数目众多的研究项目必然会产生大量废弃甚至有害物质，在生态可持续的大目标下，他们一贯坚守着保护环境的基本原则。 y计划所研制的这种晶体曾被评为环境友好物质，元素构成不复杂，分解处理无负担。目前这种晶体可以出自心岛通用的清洁能源，最终也能化作清洁能源。 如果这场生物异动灾难是由晶体引起，那么这项所谓的环境友好称号就成了莫大的讽刺。 侨雅可沉默良久，尧呓心注意到她不安的样子：“雅可？你怎么愣住了，发现什么了吗？” 此时，分析室内已有人提出了这个想法。 “这是不是与晶体芯片的材料有关？”开口的是管理局高级研究员【冯斯学】。他曾出于兴趣，对延生所制的意识载体进行过深入了解和研究。现在他也注意到，如果从水元素入手，抽丝拨茧，层层深入后剔除水的概念，便很容易联想到影响意识的晶体材料。 水是地球上最为常见的物质之一，谁也不会将这种物质本身与生物失控关联起来。与水成分相似的晶体则是为人类意识而制，与其紧密联系，这就很可能与这场异动息息相关了。 也就是说，现在很可能出现了人们没想到的状况，在晶体不受控的情况下，这种看似清洁无害的材料，会成为污染源，祸及具备情绪意识的生物。 人们对自身意识的了解和把控尚处在浅表，更遑论对于自然界万千生灵的探究。 就心岛的可持续发展工作而言，一旦确定了晶体存在这种危险性，这将是又一次科技发展的重大失误。从当前晶体芯片和仿生人的普及程度来看，单是最基本的善后工作就将十分艰难。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冯斯学】 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高级研究员。 第35章 真相浮现 这场原因不明的生物异动很可能与物质水有所关联，在场的管理局员工已迅速联络水资源管理部门。 部门负责人【尤水之】和仿生人【小水】接到通知后匆匆赶来。 走进样本分析室时，尤水之明显感到气氛不太对劲。难道真的与水有关？ 此前佼云天亲赴西海域，命她驻留管理局，尤水之便清楚这次不是简单的自然灾害。 近日她一直忙于协调心岛各地的清洁水资源供应问题。全体居民进入避难所，所有人的日常生活供给都需要得到保障。 由于生物异动现象严重，生物研究组压力巨大。水资源影响万物生长，早早便进行过取样化验，心岛的水域已确定被排除了引起异常现象的可能。 尤水之专注于工作，一段时间未与这边的几个部门有过联络。此次紧急通知她前来，在场众人又神色凝重，尤水之顿感不安。 侨雅可正处在思绪混乱的状态中，并未注意到分析室出现了尤水之两人。 如果真的是晶体，现在心岛的每个人都安有晶体芯片，少量散于自然界的成分便引起如此大规模的生物异动，长期植入人体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产品一向以安全性着称的延生科技，要为晶体污染担负怎样的责任？ 我引以为傲的意识领域突破性产物，竟然出现这种牵涉甚广的严重纰漏。 冯斯学提出的问题，让在场的研究人员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思。 打破这场沉默的，是褚兰泽和施若桦两位生物学家。两人受到冯斯学的启发，迅速调整分析中的数据。但根据公开资料，她们无法获悉晶体的完整结构。 “侨负责人，能否请您将晶体的研发资料交给我们进行分析对比？管理局绝对保证做到机密资料不外泄，请延生放心，现在关乎全民安全，希望能尽快获取全面信息。”施若桦向侨雅可开启了意识连接请求，将侨雅可拉回了现实。 长久以来的信念再度受到冲击，侨雅可有些迷惘，但当务之急显然是尽快解决眼前的全民危机。 侨雅可迅速从延生资料库调取了晶体从研究起步发展至今的全部资料，共享在此次生物研究的信息库中。 作为y计划负责人以及晶体研发者，她有权进行资料共享。同时她也愿意相信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她不能耽误进度。 研究工作继续加紧，众人并未多说什么，纷纷开始对比研究。大家理解和宽容的态度仍然让侨雅可内心酸涩，于公于私，此时的她对于众人都心怀歉意。 此时尤水之已同冯斯学建立意识连接，获知了目前的情况。原来晶体芯片原料的结构与水分子接近，在检测指标中与水有关联的氢氧类物质数据稍有偏高，因此牵涉到水资源管理部门。 尤水之之前就听说过，晶体的分解产物堪比水物质分解后的清洁环保水平。虽然晶体芯片采用的是一种新研制的科技物质，但对生态环境非常友好，推广以来也并未出现过人体不良反应案例。 这项产品不仅维持了人们对于延生科技产品的信任度，它在意识层面的革命性突破更是让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近几十年来大家都能感受到科技与人类共生共存，和谐而又便捷。 即便是此刻，大家都在使用着晶体芯片进行沟通互联，这已经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了。要如何改良才能弥补这种意想不到的疏漏？ 尤水之另外考虑到一个问题，晶体成分与水如此相似，是否意味着晶体会化于水中，造成水成分也能撼动生物意识。水连通整个世界，扩散于地球每个角落，一旦水资源出现问题，即便只是微弱影响，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这一切有待研究人员以晶体为污染源的方向，对心岛的物质样本进行全面分析后尽快得出结论。 纪轻阳和湛千阳身在西海域避难所，他们已通知向槐之，将这个可能性告知于他，并提出佼云天近年来一直在各地研究生物异动情况，她的昏迷或许也与此有关。 得知生物异动可能与y计划研制的晶体有关，向槐之惊讶之余，突然意识到，若验证确实如此，此前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切其实就都能够得到解释。 作为延生的负责人，向槐之的责任比侨雅可更重。 眼下侨雅可正在管理局与研究组共同分析晶体影响，向槐之则即刻调取晶体相关的全部资料，联络留守y计划基地的成员，调用检测晶体的设备并准备好相关资料。 无需等待研究组确认，延生必须尽快投入大批具备检测晶体功能的设备，用于心岛范围内自然界的晶体残留物检测工作。 近年来除了人类与仿生人使用的晶体芯片，青盒是另一项配备晶体且已投入商用的项目设备。晶体芯片正式投入使用以来一直未曾出现异常报告，延生保有大量晶体原料储备，同时产能正在加快，为的是各项产品包括生产青盒所需晶片的供应保障。 作为一种新型科技产物，晶体可承载人类意识，在意识领域人类仍然在入门阶段，相关研究项目的废料处理绝不容草率。延生早已对此进行过全面评估。 由于涉及生物意识领域，最初的自然晶体会对生物产生电波干扰，侨雅可最终研制出的人类意识载体从一开始就确定合成成分并不存在生态污染性，从原理上来说晶体本身不会干扰生物意识状态，废料处理也严格按照无害化标准进行。 这种新物质在正式登记前需要上报总府与管理局，通过各项生态可持续标准调查。延生曾模拟过晶体在多种环境下自然分解的实验，结果显示并不会产生负面影响。晶体也很快通过上级调查，确认达到标准，甚至因清洁元素构成而被列为环境友好物质。 即便如此，延生一直坚持晶体原料及废弃物统一进行回收处理，秉持着公司一贯对产品负责到底的优良作风。 在这种情况下，向槐之很难想象晶体是如何造成如此大范围的生物异动影响。 佼云天和陆子期相继出意外，现在晶体又很可能成为生态污染源，他知道侨雅可一定备受打击，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尤水之】 女，心岛居民，心岛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员工，水资源管理部门负责人。主要负责心岛范围内及周边海域水资源可持续发展工作。 【小水】 女，仿生人，跟随尤水之。 第36章 着手善后 研究组根据比对结果得出，异常区域的环境样本中确实存在与晶体相近的成分，可认定为晶体及分解化合产物等成分。 实时热力图显示，相关成分含量高的区域目前仍在吸引大量生物缓慢靠近，由于数量持续增加，周边出现失控生物撕咬争斗现象也更为显着。 侨雅可已经与向槐之沟通过，两人并未过多纠结于心中疑问，而是默契地直奔主题探讨如何解决当下难题，找到方法快速安全地消解这些外泄于自然界的晶体成分。 由于晶体结构的特殊性，很可能已经与水以及其他物质相融，或解离为其他成分游散在外，此次涉及范围很广，探测工作将十分艰巨。 向槐之已确认过，延生能够即时提供的晶体检测设备远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控制心岛目前的局面，已有器械数量不足，也不够便携，子车一正与y计划成员合作完成一套可植入仿生工作人员晶体芯片的晶体检测程序。 伴随着产品的更新迭代，y计划一直在更新关于晶体材料的后备处理计划，现在可以拿来视情况选取不同的消解晶体方案。目前尚不清楚晶体对于环境物质及生命体的渗透程度，单论环境而言，直接清除其中的晶体成分是最快的处理方式。 在等待研究组得出正式结论前，向槐之已提前向总府上报情况，申请对在外可用的全体仿生工作人员统一植入该检测系统，并申请总府在消解晶体的多种方式中择优选取，批准大范围使用。 他也与刑尘取得了联系，关于受影响的异动生物群体，消除环境晶体成分后，这些异动生物的救治与回归等方面的善后工作，需要管理局出动专业搜救组协助。 侨雅可所研制的晶体至今还处在仅针对人体所用的阶段，原理上具有可承载意识而不与生命体相融的特性。但很可能还有更多外界生物体内也受到晶体成分的渗透，如同正在样本分析室的这只赤狐一般，体内存在类晶体成分。虽然赤狐暂无异常反应，但未来可能出现的长期影响尚不明确，这类生物一经检测确认后需要及时带回，进一步研究治疗。 已经确认晶体对心岛环境的影响是造成本次异动的主要因素，但此时此刻每个人身上都有晶体芯片，年轻人大多自出生起就已习惯这块晶体的存在，年长者使用晶体芯片也有几十年了，这到底会对人体有什么影响呢？ 担忧情绪显然是普遍存在的，侨雅可强自镇定地继续忙碌。 纪暖已返回分析室，她在隔壁的生物样本治疗室时，就感受到这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现在大家的表情中透露出一种怪异的勉强感，尤其是侨雅可，在纪暖看来，她的状况真的很糟糕。 虽然一般都是面对动物们，很少默不作声地对人类情绪进行安抚，纪暖还是习惯性地在这种时刻悄然释放了自己的情绪影响力，希望能让大家得到适度缓解。 小爱推着纪暖默默来到双胞胎姐妹身边。白玫挪开了自己的位置，从小爱手中接过纪暖的轮椅，停放在姐妹俩相邻的办公桌之间，将显示屏调整了位置后又安静地坐回了座位。白苏边悄悄挪动自己的座位，边与纪暖进行意识连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听完白苏的叙述，纪暖心下了然，原来自己能与赤狐沟通，包括自己本身的情绪感知力以及控制力，很可能都是因为晶体成分影响。 眼下这次失控生物的问题非常严重，人们自然而然会对晶体产生负面印象，但如果从未来的发展角度来看，也许未必是件坏事。 纪暖心中清楚，此次过后，自己也将成为被研究的对象之一，虽然有太多未知，但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了解到大概与晶体有关，也算是有了具体的研究方向。 刚才纪暖与赤狐再度交流，她记录下主要内容，虽然并不能从赤狐的角度获取大量有用信息，不过既然确定当前的问题在于晶体，赤狐和她所起到的的作用，便需等待基本环境污染解决，在处理受晶体侵染的生命体这第二阶段方有大用。 但现在侨雅可焦头烂额，或许应该找尧呓心帮忙提取新的记忆。 纪暖善意的举动确实在分析室中奏效了，大家紧绷的神经在不经意间得到了舒缓放松。感受到大家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纪暖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白玫仍在为晶体芯片的问题焦虑，但她发现自己似乎不再像先前那般，焦虑程度明显减轻不少。她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纪暖。 “你这个孩子真的很神奇啊。”白玫凑近纪暖耳边，压低声音感叹道，随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对上白玫探询的目光，纪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多方意见迅速汇总，很快拟出了具体的初步善后行动方案，获得总府批准后将即刻执行。 侨雅可暂时得以喘息。她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心神却飘忽在外，脑中的混乱再度涌现。 尧呓心已经收到纪暖的记忆提取请求，正准备动身带她去y计划临时实验室再度提取记忆。看到侨雅可一动不动的样子，尧呓心暗暗叹息。 “雅可，暖暖回来了，你忙完了吧，我们去给她提取新的记忆。”尧呓心拽过侨雅可的手臂，未待她神思归位，便拉着她去找等在白氏姐妹办公桌前的纪暖。 等侨雅可反应过来，眼前已是纪暖甜甜的笑脸，她的心突然就松动了一下。 侨雅可伸手搂住纪暖：“暖暖，对不起。” 晶体很可能对纪暖也造成了身体影响，虽然还不清楚如何引起，又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此时侨雅可心中充斥着对众人的歉意，尤其是纪暖。是她工作上的疏忽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她该如何弥补大家的损失，又该如何给纪暖一个交代，还邹冰蓝一个身体无恙的女儿。 纪暖轻轻地拍着侨雅可的后背，一如她平时安抚受伤动物那样。侨雅可渐渐就感受到内心的平静，她直起身看着纪暖，仍然是一脸笑意盈盈，丝毫不带负面情绪的天使模样。 第37章 晶体损耗 晶体芯片广泛应用以来，心岛全民人皆有之，装备晶体芯片、人类可意识控制的仿生人工智能需求渐增，使用场景也越来越多。 原则上来说，延生所生产的每一颗芯片都有明确记录，植入人体的晶体芯片也都在总府登记在案，通过晶体芯片总控制系统可以单向发布全民通告。 但当产品普及到一定程度，势必出现不当的废弃处理方式。人们大都知道如何运用晶体芯片，这种材料也有官方认证对环境十分友好，因此大家对于晶体可能造成危害这一点不以为然。 这几十年来，虽然延生有长期回收无用晶体的举措，但总有一些无人控制的晶体会流落在外，可能来自于个别意外殒命、难寻踪迹的人类，更多的可能来源于相关器械，例如一些报废的仿生人工智能，或因使用人不在意而被遗忘，或被偷懒搁置未及时回收，或意外报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这般或那般的无奈。甚至包括这一次的生物异动中，目前也有不少人工智能受损严重还未及时回收。 拯救心岛的善后行动已经按计划开展，首要任务是清除混杂于环境中的晶体成分，尽快结束其造成的生物意识混乱，确保人们能够安全返回地面，正常工作生活。 至于晶体与生命体的融合影响还在进一步研究中。作为专攻意识研究同时又是研发晶体的部门，y计划压力最大。 基本确认生物异动并非自然灾害，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心岛各单位的地面行动不再受阻，延生仿生部门以及相关部门成员接到向槐之的通知，已迅速赶到y计划基地避难所中，与y计划共同制定生命体内部晶体如何安全消解的方案。 总要有人对这场灾难担起责任，而自己显然是最难辞其咎的一个。等待纪暖提取记忆期间，侨雅可再度走神，为近在眼前的未来充满忧虑。 “雅可，你来看这个数据。”尧呓心在操作台前，指着屏幕上正在变化的曲线数据。 侨雅可走近查看，是维生舱对纪暖身体的实时监测数据。“有什么不对劲吗？”侨雅可的心又悬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确定这个略高的数值就是水含量。你看，纪暖的晶体芯片显示并无损伤，与安装初始状态一致，不可能是晶体与她的身体相融造成这个数值异常。暖暖的能力，应该与晶体无关，她的水含量其实也只是正常略高，所以与这个数值应该也没有关系。”尧呓心皱眉思考，停顿一会儿后开口道，“我觉得会是某种我们还不了解的事物，引发了纪暖这种特殊能力。” 长久以来深耕意识领域的尧呓心，其实对纪暖充满好奇，控制不住想要尽快对此深入钻研一番，但碍于现实危机尚未完全解除，她还没有向侨雅可提出申请。 侨雅可没有回应，她眉头紧锁，状若痛苦，似在脑中思索斗争。 未来可期走进了临时实验室，将侨雅可刚才落在分析室的工作屏交给她。侨雅可一把接过工作屏，快速划动，浏览着刚才通知未来可期调取的资料。她需要弄清楚人体植入晶体芯片成为常态以来，人们体内的晶体芯片损耗程度等相关数据。 一时之间要得匆忙，且以侨雅可的权限并不能调取完整的体检记录，属于居民隐私信息。她正在查看的资料来源于延生的产品销售部门，他们会定时收集汇总产品售后数据，并收录至数据库，有关售后晶体芯片的性能报告一向都会备份给y计划作为参考资料储备。 一直以来确有使用功能方面的意见反馈，也有过外力伤害下残缺报废的晶体芯片记录，但晶体芯片在人体内的自然损耗却并无记录。侨雅可反复确认过数据，确实没有。而这本就符合她研制晶体芯片的初衷，现今最完美的人类意识载体，在安全性上也经得起验证。 纪暖结束了记忆提取，即将出维生舱，尧呓心看着侨雅可忙碌的样子没有打扰，自己继续操作，接纪暖安全出舱。 侨雅可抬头向尧呓心交代了几句后，匆匆离开了实验室。 纪暖出来后坐在轮椅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待尧呓心生成刚才的记忆片段。尧呓心熟练地操作完成后，将记忆片段传给分析室的研究人员，来到休息区坐下，与纪暖聊起刚才的情景。 纪暖听了尧呓心的想法后，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心姨，其实刚才白姐姐告诉我晶体引发了一连串问题的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我能和动物有情感联结也是和晶体有关。不过，其实我不是一出生就安装晶体芯片的，因为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就比较虚弱，根据医生建议，父母等我长大一些才带我安装了晶体芯片。” 尧呓心有些讶异：“那你当时记事了吗？你知道装晶体芯片之前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那时候太小了，只是后来听身边人讲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妈妈那时候经常在生态园工作，大家都说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不哭不闹的，很喜欢动物，不管是哥哥抱着可爱的小动物给我摸，还是带我看养伤的猛兽，我都是乐呵呵的。” 纪暖努力回忆着，但随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小时候没有晶体芯片，能不能感受到动物的情绪，实在没什么印象了。我是后来慢慢感觉自己比其他工作人员更能安抚动物，尤其是这次来帮你们，才算是发现比较明显的所谓‘特殊能力’吧。” 见尧呓心似乎还有疑问，纪暖想起来还有一点：“对了心姨，关于水含量这个问题，我从出生起的体检报告就一直显示略高的水含量数值，医生说可能是天生的。反正也不属于异常高数值，不影响正常生活的，我一直没在意。” 此时侨雅可正在与仿生部门联络，目前他们也在y计划基地，正好大家可以一起探讨她想到的问题。 第38章 是非曲直未有定 关于当年一切的起点，那块仿生部门带回的自然界晶体，侨雅可曾昼夜不休地研究过这块晶体，她现在需要向仿生部门再度确认晶体的来源等详细情况。 当时将晶体带回的工作人员名为【楚禾】，根据记录，这块晶体是渔民捕捞时在渔网中发现的。 楚禾当时正在北海域进行生物研究，经过海边时听到人们都在议论。说是有渔民打捞了一网动作迟缓仅是蠕动的鱼，以为海水出现问题，鱼类濒死，但其他几船渔民打捞的海产品鲜活跳动，并无异常。 楚禾对海洋生物研究颇有心得，当下便来了兴趣，与同事一起去查看情况。 在清点品种的时候，渔民发现鱼堆中有一块体积不小的不规则透明石块，捡起后突然一阵怪异的感觉，踉跄中差点摔倒。 楚禾远远看见船上的动静，研究员的直觉告诉她，渔民手里这块在阳光下闪烁的晶体不一般。 她和同事迅速从装备中找出生物专用隔绝手提箱，一边向人群大喊不要靠近那块石头。 此时渔民边上过来扶他的人也感觉到不适，听到有人大喊不要碰石头，渔民烫手一般，赶紧将手里的石块扔远了。 楚禾一行人将石块装入隔绝箱，开启录制设备记录下海滩的情况，并向几位渔民仔细询问了之前发生的细节，选取了部分捕捞鱼类作为样本，和石块一同带回了北海域研究所。 当年仿生部门在研究期间多次重返附近海域，都未曾寻到另外的相似晶体。侨雅可所获取的晶体是这石块的一部分研究取样。 当时的资料都有留存，楚禾调取后共享给临时成立的合作小组，侨雅可仔细浏览了一遍。 晶体成分中并无放射性元素，截止目前仍然无人明确知晓这种自然界晶体源自哪里，如何形成，有没有分布在其他地方。研究人员作出的猜想是晶体结构异常，因而可扰动生命体电波，海底特殊的环境条件改变了正常元素的结构特性，晶体由此合成诞生。 侨雅可最早也是在对这种晶体的理论研究基础上，模拟海底环境条件，剔除部分元素，完全使用对人体无损害的原材料改造合成新型晶体进行实践。 水是生命之源，生物体内水含量高，受到意识流概念与人体血液流动状态的启发，侨雅可选择各种相近的元素进行过无数次实验。延生的人体能量源研究项目也给她的实验带来很大助力，最终才得到了人体普遍适用的意识载体。 侨雅可对意识载体的研究成果给y计划带来了新的动力，在获得认可后，资圣茵和延生给予的更多人力物力将研究水平推上了新的高度。随着制造技术不断改良，配套设备也不断跟进，晶体芯片作为一种意识控制产品，成为延生未来科技系列的主打王牌之一。 但延生从未忽视过晶体的安全性，这一次的生物异动，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难道自然界再度孕育出类似的能够影响生物意识的晶体吗？ 侨雅可联络了向槐之，得知她的想法后，向槐之通过刑尘调取了佼云天这几年在心岛周边海域的考察记录。目前来看，在管理局的管辖范围内，心岛及周边海域均未出现异常物质报告。 根据善后行动实时反馈的情况，这些散落在各处的类晶体元素成分与晶体芯片原材料十分接近，但也稍有不同。 究竟是晶体材料流散在各种环境中分解化合形成新型污染源，还是出现了具有影响意识能力的新物质，尚未可知。 而在用于提取记忆的临时实验室中，纪暖的一番话让尧呓心也陷入了沉思。 “心姨，我听白姐姐她们的说法，大家是把这次的事件归于‘晶体污染’，但是为什么叫‘污染’呢？这是什么很坏的事情吗？生物只是受到什么东西的牵引，要冲向心岛的一些地方，这是天性吧。我觉得晶体很好啊，有了晶体芯片有很多好处呀。” 是啊，晶体芯片研制成功的时候，所有知情人都为此欢欣鼓舞，尧呓心尤其为意识领域研究终于出现突破口而心潮澎湃。 现在大家定义晶体为“污染源”，则是因为生物异动牵涉甚广，对人类正常生活的影响达到灾难级别。 其实尧呓心作为y计划成员，甚至早就对晶体能够影响生物这一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在凝重的氛围中，她没敢提起这种目前不该有的念头，她很想立刻进行深入研究。 这种送到眼前的专业领域突破口，让一生执于意识和梦境的尧呓心，产生当前局面下“不该有”的高昂情绪。 对于纪暖来说，她很可能体内有异常物质影响，但她自始至终并无不快。 能够感受到世间万物的喜怒哀乐，能够在自己这孱弱之躯中，掌握意识层面强大的情绪控制力，为这些生灵带去理解和安慰，纪暖觉得自己存活着的意义，不比任何一个正常人轻微。 对她来说，这不是灾难，不是诅咒，不是无可奈何，更不是“被污染”，而是需要心怀感激，妥善运用这种奇妙的能力。善加利用，哪怕一时成为世俗所谓的负面影响，终有一日掩盖不住正向发展的万丈光芒。 毕竟关乎是非，人人皆是一家之言，万事有好有坏，这些是非好坏，都是各凭心意做出的评价，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甚至经不起当下一点不同的疑问声。 不过呀，那又何妨。有人担忧有人愁，有人欢欣有人喜，有人勇于站出来承担责任，也有人运筹帷幄不动声色。 其实，说到底人类社会的延续，也始终是人类共同的努力，观念不同，着手角度不同，使力方向多半也大相径庭，这是自然现象。至于晶体诞生，生物异动，也只是地球生灵史上的一点点小插曲而已。 尧呓心哼笑一声，引来纪暖的目光。 “暖暖，我觉得管理局这么多人叫你‘小天使’，你也许真的是坠落人间给我们拨云散雾的指路天使吧。” 两人会心一笑：“去给他们也加点正能量吧。”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楚禾】 女，心岛居民，延生仿生部门研究员。 第39章 地震将至 随着善后工作的进行，地面的生物危机逐渐化解，至少从表面来看，不久后人们就可以离开避难所，回归正常生活了。 海洋生物撞击岛体情况也有了显着缓解，心岛智能加固系统的防御级别已自动调整降低。一切都在往正常的方向发展。 真正的结论需要时间来确定，总府与各部门负责人通过会议决定，对外保持海底地震的说法，相关部门则需将真实情况告知员工。未来查明异动真相，再行斟酌是否通告全体居民。 在正式解除避难所封禁之前，心岛将会承受一次海洋生物撞击，智能加固系统将被人为调整，将撞击力度控制在中强震级别。对于普通居民而言，人体感受将与海底地震造成的影响无甚差别。 据海洋监测系统以及智能加固系统提示，巨头鲸鲸群正在靠近心岛北海域，警告明日北海岸将出现大规模鲸群搁浅，预计目前北海滩的搜救型人工智能无法及时完成搁浅鲸群的集体救援。 根据总府维持海底地震的要求，水下驱逐设施将对鲸群进行引导，改变鲸群正在行进中的上岸路线，将其引致心岛底部撞击智能加固系统。可延展材料将在化解部分撞击力以保护巨头鲸群不受体表外伤的同时，借助鲸群撞击力模拟海底地震对岛体的影响。 明确行动方案后，相关部门严阵以待，总府通过晶体芯片总控制系统向全体居民发布了预告具体时间的海底地震预警，级别降为橙色。 这一刻终于将在明日到来，不明真相的人们既有着担忧恐惧，又感慨地震结束后大家便能离开久居的避难所。 包括延生在内的多个单位陆续接到海底地震后一周内解除封禁重启项目的通知，一些涉及意识离体研究、使用青盒作为工作设备的研究组也获得了继续使用相关设备的许可。 延生内部已将晶体与异动的关联影响传达给全体员工。向槐之对大家承诺，将在基础善后工作开展的同时，进一步确保包括晶体芯片在内的意识领域相关设备的使用安全。如果大家有所顾虑，可以暂缓使用相关设备，受此影响耽误的工作进度将由延生承担全部责任。 晶体芯片的使用范围覆盖整个心岛，也有部分合作地区已投入居民常态使用。心岛总府对外将与其他地区同步跟进晶体的异常现象监测，对内将加强晶体芯片总控制系统的功能监测，确保每位居民体内晶体芯片处于正常运作状态。 延生的任务自然最重，虽然公司生产的全部晶体产品都有记录，但很多安装于机械设备或人工智能的晶体，对外销售后并不会继续纳入延生的运作监测系统，由购买方自行调度，这方面的记录追踪工作将十分艰巨。 子车一正带领技术团队开发覆盖所有晶体产品运行状况的总监测程序。销售部门快速拟定发放给客户的通知，作为售后保障体系的新条款，延生将使用高性能系统，在确保不侵犯消费者隐私的前提下，对晶体产品的正常运作数据进行实时统计，一旦出现故障将第一时间联系客户进行产品维护。 纪暖和尧呓心返回样本分析室时，包括侨雅可在内的多位研究人员都不在。白苏看到纪暖回来，亲热地带她们到自己的区域，给尧呓心查看研究员目前对纪暖记忆片段的分析。 大家原本正在一起分析纪暖的新记忆，刚才全员都收到了橙色预警，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私下里还是稍有议论。 从赤狐的说法来看，它们生活的这片树林中，出现异常狂躁生物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狼獾来的那天开始，之前并无异常，赤狐夫妇一直正常捕食养育幼崽。 纪暖尝试过，狐狸幼崽并不能与她建立沟通，不知是过于年幼，还是这一窝只有赤狐妈妈体质特殊。关于这一点生物学家已经仔细研究过赤狐一家的生理特征，从类晶体物质角度，赤狐妈妈体内部分指标确实高于成年赤狐的正常标准。 可惜的是，搜救人工智能返回搜寻幼崽前，赤狐爸爸已不见踪迹，很可能成为了其他动物的腹中之物。动物保护部门后续带回了同样栖息于这片树林的其他一些物种，并带回了另一区域的赤狐，交给分析室作为对比研究样本。 从晶体污染的善后行动开展以来，环境中出现的大部分判定为类晶体的物质成分已经由人工智能团队进行初步处理消解，周边动物异动厮杀情况有所缓解。但由于晶体结构及分解产物与水分子十分接近，暂时难以顾及直接消解的成分中存在多少误判物质，也无法准确预估后续将对生态环境本身造成怎样的影响。 管理局出动的专业搜救组也正在加紧确认大量异动生物恢复正常后，应当送归何处。不少物种具有自行寻找来时路线的能力，但也有很多受伤的动物需要救治，部分物种在新环境可被容纳便就地安家，部分需要运送至适宜的生存环境中。 管理局成员还有一个任务是找寻体内类晶体物质指标异常的生物，首先保证基本善后工作的进度，这一方面只能慢慢进行。 明日心岛即将接受一次撞击，多项研究任务均需暂停，地表善后及救援工作到时也将中断，在此之前必须尽可能快速地完成大范围的生物安置工作，震后还将出现新的复原任务。 不明真相的心岛居民们在避难所减震体系的保护中，怀着忐忑心情静候海底地震来临。 目前心情复杂的“闲人”以九文华为代表。收到橙色预警后，他非常担心陆子期的安危，随后得知的晶体污染更让他忧心忡忡。 晶体竟然出现了问题，不知道陆子期这种状况后续将如何解决。 孔圣谷和九文华目前真的束手无策，多日来与陆子期失联，连接失败的提示音都快让他们麻木了。 心岛范围内关于意识层面的项目都早已停止，陆子期应该是唯一一个在提取设备中处在意识离体状态的人。 他该怎么办。 第40章 月白，是什么白? 考虑到明天的地震不知会对意识连接带来怎样的影响，两人决定暂停连接器对陆子期意识的搜寻。他们将这间实验室的减震防护调至避难所可用的最高级别，尽可能确保维生舱内陆子期本体的安全。 这次模拟海底地震结束后，应该很快就能回到地面，必须尽快找人帮忙。 陆子期，你再坚持一下。九文华对着维生舱心中默念，嘴唇紧抿，一脸愁容。 也许这是自然界给出的一个关于适应能力的新课题，对于这些异动生物来说是如此，对于人类社会也是如此。 而对于陆子期来说，他正尝试适应的更是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没有可以确定具体时间的方式，但陆子期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也许是回不去现实世界了吧，不知道大家是否平安挨过了海底地震。 如果以后我只能一直留在这里，那我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了呢？现在我有着清醒的意识，那还是算活着的吧。现实世界里大概我的身体还在维生舱，应该也还是活体。 记不清是侨雅可还是孔圣谷，反正是哪一位y计划成员，好像提起过他们还没办法实现博雅一开始的目标，肉体和意识还是有共生关联的。 意识卡在这里回不去，九文华肯定也不会这么快放弃我，身体应该能存活，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等我生理死亡的那天，我现在这意识也就不存在了吧？这种状态可真是奇怪啊。 当陆子期从快乐的自由穿梭中冷静下来后，在这个虚无空间里，除了长时间的放空或胡思乱想以外，他也进行了一些尝试和努力。 比如他想象着自己可以无限延展意识，探索更深更远的区域。在这虚无之中会冒出些什么新鲜的事物呢？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比如他聚精会神以青盒世界为蓝本展开想象，试图在这里凭空模拟出一个实际的场景。可惜的是，他没法验证自己成功与否。 这种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感觉，很快被百无聊赖取代。陆子期在这里没有任何参照物，他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自由状态，还是受禁锢状态。 失去了一切正常生活中大脑所感知和控制着的实体结构，他只剩下情绪和思考能力。 不会觉得累，不会觉得饿，但欲望本身还是存在。尤其当他静思许久之后，真的很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睡上一觉。 这么说起来，陆子期已经很久没有正常饮食就寝了。 进入避难所之前，他就忙于∞项目的前期研究，每日纯靠能量胶囊支撑，丝毫没有享受美食的闲情逸致。搬进避难所之后，吃过一些孔圣谷母亲做的点心，精致的手工家常点心，那可真好吃啊！ 不想再回忆的是来这里之前的那几天，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实际休息的时间，整日恍恍惚惚，分不清现实梦境。点心也顾不上吃了，觉跟没睡一样。 这叫什么事儿。陆子期叹息。 “你至少记忆清晰，我都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 竟然有人。 这种状况，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人，但陆子期确实摆脱了孤立无援的处境。他有些类似于心潮澎湃热泪盈眶的异样感觉，不过没这些实体器官，所以做不出什么具体的反应。 没什么技巧可言，他直接能够和这个突来的声音沟通。先前用晶体芯片练习意识控制还觉得挺难，现在倒算是无师自通，就这么对话上了。 “你，是谁？” “别问我这种问题吧，都说了我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你非要有个说法的话，叫我‘月白’，上次有个谁是这么说的。” “我叫陆子期。”有很多疑问，但却一时理不清该从何说起了。陆子期有些尴尬局促起来，不敢继续开口。 “不对啊，你怎么说我记忆清晰？我想什么你知道？”这倒是一个很关键的点。 “听得到一些吧，你挺有趣的。” 他听得到我在想什么？陆子期心感不平，月白突然出现，他先前那么努力寻找，一点都没感觉到其他存在。 “你别紧张，我不是故意听的，你是自己说出来了。没发现你跟我对话的时候，和你自己瞎想的时候，差不多吗？时间长了就好了，我早就能分清楚了。很多到这里的人都是莫名其妙说一堆我能听得见又不是对我说的话，你这样很正常。” “有很多人来这里吗？我在这里这么久谁也没遇到啊！所以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在这里久了习惯了，好多来了又走的人，真羡慕他们。你算是呆得挺久了，不然我也不会出声。怎么，你像我一样，不离开了吗？” 与其说是不离开，应该是离不开吧，也不知道要困在这里多久。这个月白不知道是什么，但至少，不用一个人胡乱摸索了。 “月白，你是地球人类？”陆子期觉得问出这话很离谱。但他还是想先弄清楚一部分疑问，了解一下好不容易遇上的月白，再看有没有机会深入找出这个空间的奥秘。 月白没回应，陆子期越发觉得自己唐突。就算他真的是地球人类的意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他能理解自己说的话吗？ “我当然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多人来，说好多事，我懂的比你多多了。但我不记得来这里之前是什么样子，如果我和你从一个地方来，我又能和你交流，那我就应该是地球人类。可我一直在这里，是不是地球人类又有什么要紧。” 陆子期顿感歉意，不管怎么说，还是好好相处。可能两人一起找出回去的方法，也可能自己只得一直留在这里，那和月白作伴总是好的。 不想让月白有不愉快的感受，现在陆子期初入此地，月白要是不高兴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找回这个伙伴。慢慢来吧，月白在这里这么久，总能问出点什么有用信息，着急不得。 那聊点什么好呢？ “月白，是什么白？” 他笑了，月白这是在嘲笑我吗？我又问错话了？沟通真的好难。 “月白大概是种淡蓝色，你自己想象吧，你还不会感知，我也没法给你展示。你叫陆子期，和你那个朋友博雅，是伯牙子期的故事。可你不知道月白？哈哈哈。” “你知道博雅？她来过这里吗？” 陆子期冷静不了，如果他能看见摸着月白，一定死命抓住他刨根问底。 “她在这里？” 第41章 子期学步 “你说博雅？她可能来过吧。像你这样的地球人类，好多都来过这里。” 就在陆子期满心的欢喜之情正要升腾起来的时候，月白却又继续说道：“但我记不起有这么个人，我很少和别人聊天。之前听你胡思乱想的时候提起博雅，你们这很明显伯牙子期知音故事。你说的九文华、孔圣谷之类好几个人名，听起来也不错。” 月白说着说着，停下了一小会儿。 “不知道我原本叫什么。” 他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了解多少呢。陆子期盘算着如何问出更多线索。 “不过‘月白’挺好，有机会你应该欣赏一下这种颜色。”月白似乎又恢复了轻快语气。 “你在这里也能看见东西？”陆子期又抓住了一个要点。 “看啊，听啊，这种是人类具备的功能，你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有这种功能吗？其实你要认为是看或者听也都可以吧。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够感知自己想象的事物，现在我能感受到你们这种短暂停留的意识。之前见你窜来窜去我还跟过你，挺特别的。”月白的话，让陆子期情不自禁再次小范围飘忽了一下。 “你还真是喜欢乱窜，别的意识就不太会这样。虽然你能够活动，但其实你和从前那些人也没多大区别，大概什么都感觉不到、发现不了吧。我感觉地球上怕是有很多新变化，以前只是隔好久才冒出一两个新事物，那还会让我有些新奇感，现在来这里的人类意识真是越来越多了。” “你真的见过很多人类意识来这里吗？”可能是意识研究的项目，让更多人的意识有机会脱离本体吧，但好像没听人提起过。 “科技发展是吧，那些人应该不知道自己来过这里，我要是不跟你聊这么多，你回去了也最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吧。不过来的人多对我也是好事，没那么无聊了，你们喃喃自语的时候我听着学会了不少东西。可惜都离开得太快了，我也留不住，索性光听故事了。” “那你开口找我，是因为我也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吗？”陆子期生出些忐忑和无端的期待之情。 “谁知道呢，我倒是希望你留着。其他人类都是来来去去不留痕迹，就我不记得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怎么离开。现在你我已经聊过了，你也不像是能自行离开的样子，那就一起在这里呆着好了。”看来月白也是个迷糊的，但与陆子期相比，他毕竟算是这个空间里的资深老一辈了。 “那些愚蠢的，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进过这个地方，就你呆得久些，还懂来回穿梭到处探索。我看好你。”月白补了一句。 有朝一日能回到自己身体的话，希望月白也能同去看看人类世界。陆子期心想。月白有经验，自己应该不用花太多功夫就能学会他说的“感知“，至少能先看看自己的处境也好。 “你很想回去吗？人类世界很好吗？”月白听过不少关于人类社会的故事，但他倒没有很向往，再说真的向往也去不了。 这个问题问住了陆子期。人类世界，谈不上好还是不好，只是自己这意识以及在有着“陆子期”代号的人类躯体里困着这么多年了，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他意识连接失败进到这个空间，那么回去是理所应当吧。 可当年选择冷冻项目，多少也是带着厌烦人类世界的心态。陆子期觉得自己此刻没资格对世界美好高谈阔论，才苏醒没多久，他也没有立场向月白介绍当代的世界。 连自己想要返回人类世界的想法，说到底也只是惯性使然罢了。毕竟这里实在太无聊了。刚开始学会到处窜的时候，陆子期还狂喜呢。 这里要是够好，回去做什么！ “就是啊，回去做什么。你现在什么都弄不明白当然会无聊，这里还是有意思的。你跟着我，我教你怎么感知和构建事物。等你达到我这样的水平，回不回去的想法早就可以抛到九霄云外了。”月白显然高兴了很多。 “那首先让我知道怎么思考才能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听不到吧。”太尴尬了，一点隐私都没有。 这要是像陆子期平时那样，说话都容易嘴快得罪人，还会习惯性腹诽心谤，月白听了绝对生气，他也无地自容。 “没事我不会生气，反正来这里的意识很多都在大言不惭，你这才哪儿到哪儿，挺礼貌的。不过凭心而论，你们人类这点我很是不喜欢，仗着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那恶毒啊，不堪啊。你自己是个地球人类，你觉得这样好吗？” “这我也不好评价。你快教教我怎么控制自己不把一切告诉你！”陆子期有些心急。他又听不到月白的想法，这不公平。 “一开始就先用想象吧，这是最简单最好用的方法。” 凝神，先弄清楚你的想法在哪里，是什么，你用什么在思考。像我这样，感受这些想法随时流动、倾泻而出的样子，加个屏障，你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嗯？”陆子期有些茫然。 随时随地都会有想法冒出，特别对于陆子期这种人而言，连睡觉的时候也比别人做梦多，他有记忆的这三十来年人生，大概是没有停止过脑中想法乱窜的状态。 人的意识，根本没有真的停下来的时候吧，所谓放空，也是被新的一段思维打断了前一段思维，周而复始，不管有没有意义，都在继续着这种状态。 这些想法是从何而来呢？ 陆子期现在也没有头部，没有大脑，没有跳动的心脏，在这虚无缥缈的状态中，月白却让他弄清楚是哪里出现的想法。 “你这是在难为我啊。”陆子期摸不出门道来。 “怎么是我难为你，你现在还能找我提点，我以前可就自己摸索。”月白这会儿语气里都有优越感了，陆子期有些沮丧又相当不服气。 那一步一步来。你们总说人类意识状态，你试试感受你这意识是什么样的，或者试试朝特定的方向活动，不要乱窜，你可以先找我的方向，朝着我过来。 这叫一步一步来？这简直典型的“没学走先学跑”，你就是在难为我。 陆子期随性乱闯。说不定就撞上了呢。 第42章 自由何往 “给我过来。你又没手没脚，走什么走跑什么跑，让你过来就过来。” 好吓人，月白真的不生气吗？一开始接触的时候，陆子期就感到无形的威慑力，不敢多说什么，现在更是恨自己蠢笨。 过来是哪里，到底要往哪里啊？还不如自己摸索，我是为什么要向月白讨教。 陆子期仍然处在黑暗虚无之中，还搞不清自己的意识是什么情况，一股欲哭无泪的悲哀感倒是先出现了。 对着无头苍蝇一样胡乱扑腾的陆子期意识，月白沉默了。 “用想象，你之前试了，我看到过。”生气了，但还是得提点，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有个伴。 你到底看到了多少不该看的东西。陆子期腹诽，收住假装努力的样子。 “控制自己，只想一件事情，什么都别考虑，找到我的方向。” 一次只想一件事，这对于陆子期来说可不容易。 陆子期极力清空自己发散零碎的思考，集中注意力。 在没有实体感官以及知觉体验的状况下，我想要知道些什么，我眼前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 无论能不能回到原本的身体，我仍然是我自己。我希望自己的意识，可以在这里以怎样的方式存续？ 如果能够感知，如同在地球上能够看见听见，嗅到触摸到，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既定限制，如果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控制改变这里的一些事物，很显然这多像是一种自由的体现啊，这会是我想要的那种自由吗？ 陆子期尝试凝结自己的全部意念，但一时之间仍然不断冒出各种念头，大多一瞬而逝，马上就被下一个新的点给推开了，很难抓住其中的某一个重点专注其中。 “你想要的自由，是什么样？你自己清楚知道吗？”月白再度开口，语气平缓，不急不躁不催促，似乎已经没有气意了。 陆子期被月白打断思绪，卡住做不出回复。他找不到答案的，九文华之前问他，他就没有想明白。 26岁冷冻，陷入沉寂前的那一刻，他也并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清楚自己想在重新睁眼看世界的时候看到一个怎样的世界，如此渴望重启的人生又该是什么样的人生。 那些过去生命里重要或不重要的人事物，从陆子期选择按下冷冻这个暂停键的那一刻起，他本没有资格再谈及这些所谓回忆了。可苏醒后，他的记忆毕竟存在，曾以为再无关联的人竟也还有重逢的机会。陆子期试图重启的人生，说到底仍然不过是从前的延续罢了。 他一直在追寻的自由，是什么？ 当年在延生工作是顺理成章，做得自然算不得极致好，不像颜博雅那样热衷于此，但也不算糟糕，手头的技术工作对他来说不难，只是他总想着能不能更好些。在未来某一天，技术发展已有相当基础后，那时候的生活和工作会不会更有趣。 一千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是需要经历多少代人的一段漫长无比的时光了，但对于人类社会，对于地球生命史，对于整个宇宙，对于更向外更广大的未知世界来说，这一千年算得了什么？ 在30世纪尾声醒来，陆子期不是没想过，现在的生活好像也就这样吧，如果更久一些再被唤醒，会不会又有更多的新奇事物。 可不是这样算的。这个世界不是为了陆子期这种个人的简单想法在运转的。 在人类所能触及的范畴，所有的一切都看似蕴含道理，有着一定的发展方向和既定模式，但更多时候又似乎毫无章法，动不动就会陷入无序和混乱之中。 此刻陆子期意识所处的空间，更让他摸不着头绪，如果不是月白主动开口，他甚至真的会以为这不过是自己头痛欲裂之中的一场梦。 换个角度想，也许真的还是梦境，陆子期陷入醒不来的漫长梦境，月白只是自己梦中潜意识投射的一个人物罢了。 “你是不是做梦我不评价，但我月白这样的水平是你能想象出来的吗？你连我在哪儿都找不到。” 什么都被他听去了，真是让人不舒服。陆子期悻悻然，却又无可奈何。 “很明显你并不能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把它归结为‘自由’而已，仍然没有可以前进的方向。陆子期，你真的想要自由，或者想要任何东西，都得有所行动。” 先前你喜欢这里没有限制，到处乱窜，很快不就失望了吗？你刚听到我声音的时候也很激动，现在却很烦恼自己的想法都被我一览无余，那你就继续尝试啊。 月白说着说着又开始用想法透露给陆子期，熟练得毫无转变痕迹。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这里其实什么都不缺，但你要是不尝试，这里对你来说就什么都没有。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又不着急，你也离不开，没得选择。 被月白训导得毫无反口之力，陆子期只觉得自己现在并不能感觉到的大脑仿佛仍在嗡嗡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个性太过跳脱，在陆子期这三十来年的人生中，遇到过太多致力于对他谆谆教导的人。可能好为人师是人类的天性，而他身上总有些地方和寻常道理所述不同，激起了身边人的本能教育反应。 关于这一点，九文华算是陆子期最亲近的人，也是其中最苦口婆心的一位，但他基本上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颜博雅和陆子期相比，则实在是有太多不同甚至相逆之处。颜博雅从年少时期开始就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事物有着自己的看法，她心里对熟识的陆子期自然也有一套评判标准，但她很少会对陆子期直言。 性情和观念都算得上激进的颜博雅，还能和陆子期长期相处的原因，可能也是因为她经常公开或私下批判世间一切，却很少对陆子期指手画脚。 是我入不了她评判之眼，还是反正已经看到太多人会教导我，她无需多费唇舌？ 不过博雅在第八封生日信里告诉我九文华参与冷冻项目的时候，似乎是抱怨了一句。说我做事总是头脑发热，未来能有文华看着也是好事。 可真按博雅的说法，明明她自己才是那个没照顾好自己的人。 况且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是我陆子期头脑发热来的这个空间，文华着急也没办法救我回去。 我这以后，该怎么办啊。 第43章 没有语言? “陆子期，你是不是把空间入口堵住了？” 陆子期还在定定出神胡思乱想，月白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空间入口？我怎么来的我都不知道，你不是自己也记不起来吗，你说的是什么空间入口？” 月白没反应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自从你这次进来之后，我先是跟着你观察了几天，当时没太在意。不过最近我发现，你出现后，好像很少有别的地球人类来这里了。刚才我又去转了一圈，确实如此。” “唉，我这次是意识连接失败来的，我在地球生活的地方叫心岛，现在正处在海底地震期间。这下我和他们又失联了，发生这种情况，估计谨慎起见，大家暂停使用这类意识设备了吧。”陆子期有些怅然。 “你也是够惨，我听你想的那些事情，都觉得你究竟得多‘幸运’才会几次动用意识都出现问题。不过这样我们才有机会认识，意识还在，对你们人类来说就是幸运的。” 认识你是幸运吗？这可说不好。陆子期暗想，但很快想起来月白听得见，赶快发声转移话题：“对了，你之前说人类意识来这里的频率和数量都在增加对吧？估计是因为晶体芯片发明出来了，这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晶体芯片，我记得在很多人的想法中出现过，好些人对它评价很高。你们的高科技产品确实不错，希望人类吧，继续好好发展，早点让我在这儿也能多些新鲜事物，多认识几个朋友。” “月白，我其实有点好奇啊，你说你见过好多人，但你见到这么多人的意识，都没办法像你我现在这样，跟他们沟通吗？”陆子期的这个疑问其实早该提了。 月白安静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在回想，陆子期等得有些无聊，只好胡乱活动一下，在这空间里，他也只会做这件事。 “我重新去看了一下，你来之后新出现过一个人类女孩的意识，不过也有好一会儿没再出现了。现在应该除你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类意识在这里了。至于你说的沟通，只要我想，其实和谁都可以。” 陆子期正要为月白的能力表示惊叹，但还没来得及借机开口阿谀，月白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和那些意识聊吧，无趣。你们人类大多喜欢直奔目标，心无旁骛，我这可有可无的旁物他们顾不上，乏味得很。要么不理会我，要么把我当作梦境里的路人甲。之前还有个把我当神仙的，我直接说他是在做梦，那人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就走了。后来我真就懒得出声了，你懂吧。” 陆子期的阿谀算是被噎了回去，但其实他本人对于当下处境的真实性，也是云里雾里难以判定。 “原来如此。不过说实话，我来这里之前头疼了很多天，稍微一睡就被梦境困扰。我到现在还会想，是不是我在做梦。月白，你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吗？” 虽然月白十分神奇，出现得也很突然，但陆子期觉得，按照自己引以为傲的丰富想象力，也很可能是在梦中想象出了月白这样一个存在。 “我再次强调一遍，以我对你过去人生的理解，你应该想象不出我这样的人。因为你并不相信嘛，还好你的那些朋友想出了意识研究的各种方法。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去地球短期游览一番，可能也挺有趣的。” 这人之前不是说不想去地球吗，也不希望我回去来着。陆子期没忍住，习惯性腹诽起来。 “我在这里什么都能想象出来，但想象和真实感受总归有点不一样，去地球看看还能完善我搭建的人类世界模型。另外，我可不是人。” 陆子期被那句“不是人”说愣了。是啊，聊了老半天，月白到底是什么？ “月白，你来这里多久了？你如果不是人类为什么能和我沟通？如果把我们从开始说话到现在的时间作为一个单位计算的话，你大概能感觉自己在这里的时间有多少个这样一段？或者你记不记得最早看到别的意识说了些什么关于地球的特别的事情吗？” 陆子期在问着这些的同时，突然想起了颜博雅。难道博雅想要做到的人类意识永存，真的有可能吗？在这个空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都说了我不记得了......就你们人类这种水平，这种理解力和记忆力，我可不稀得当。” 此刻月白的话语中已略含恼怒倾向，但陆子期并不准备停下来。 他不相信月白真的不愿意弄清楚自己来自何处。可能从前只是长时间自己闷着思考，实在是想不起来就不愿再想，习惯性放弃解开这方面的疑问了。 也许陆子期的出现，能帮月白理一理思路。陆子期总觉得，多一个人设想，说不定有些容易疏漏的细节就会浮现。 “你开始有记忆的时候，遇到过人类意识吗？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月白嗤嗤笑了一声，没有开口，而是让陆子期听到他的想法。 你想从人类语言来判断我的身份吗？但很可惜，这里是直接用理解力彼此交流的，实际上根本没有语言。你会觉得我在听和说人类语言，是因为你我能听懂对方表达的意思，你就以为我对你说着人类语言。但在这里无非是直接表达含义，谁都能够自然理解，没有所谓语言。 “没有语言？那你怎么判断遇到了很多人类？你还碰到过别的物种吗？” 因为人类最聒噪，数量也最多，大都会想一些自己的事情，我一听一看大致内容不就知道了。别的物种当然也有，不过这里没有不同语言的分别，光是你们人类就有很多语种，但在这里完全沟通零障碍。 否则像你这样自知蠢笨之人，根本学不会和我交流。月白说着还嘲讽了陆子期一句。 陆子期这会儿顾不上腹诽反驳，他正艰难地消化着这段时间听到来自月白和关于这个空间的各种离谱说法。 “那如果我的肉体在地球上死亡，我在这个空间还会继续存在吗？”陆子期喃喃开口，似是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第44章 月白不是人类 “不知道，反正我见过的那些人类意识都会离开，不清楚是回地球肉体了，还是死了。” “那你呢？月白你就算不一定是人类，也总该是某一种生物吧，你到底在这里多久了？” “羡慕你们这种带着原本记忆来的，但你这样真的好烦......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一片茫然啊，什么都弄不懂。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印象中听到的第一个其他声音，应该是动物，只想着捕食，还越想越饿，弄得我一头雾水，没多久就不见了。” “你能确定地判断出对方是地球人类的最早记忆是怎样的？” “早期我的感知不太稳定，胡乱之中能听到一些，会比较零碎。印象比较深的是出现火种后痴迷于此的那几个吧。这记忆里是不是我最早遇到的人类，我不确定，但用火是你们人类文明发展的起点，后来听好多人这么提过。” 陆子期哑然。 火种？这还只是中间某一次的记忆，难道月白从人类起源之前就在了？ 别说当时人类还没形成智慧，生物学家对于地球生命起源的研究，迄今也不过是在几种假说之间摇摆。而月白，很可能还接触过更早期生命体的意识。他是个我陆子期现在可以与之交流的，实际存在着的意识体？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你要是真在做梦，得睡了多久啊，地球那个身体饿都饿死了。现在你能稍微认识到一点自己的浅薄了吗？我是真不稀得想象自己是人类，脆弱，肤浅，各种通病，其中不少还邪恶得厉害。” 这么长时间里我陆续听过不少人类的故事，后来我还能构造出自己所理解的事物，地球也就这样吧。只是我没亲自去过，多少心有不甘罢了。 陆子期现在大受震撼，不太能分辨清楚月白是在发声还是在让他听到想法。而月白对此的掌控力确实很强，切换起来丝滑顺畅无痕迹。 毕竟他在这里呆这么久了，哪怕是意识，都得修炼成超级化石级别了吧！ 就陆子期所知的人类对于地球的研究，以及他自身对于生命体的理解，这颗星球上不可能有存活时间这么长的生物。 很显然，月白在地球上应该没有本体肉身，退一步说，即便原本真有实体，从生理上来说肯定早已消逝。而他一直存在于这个空间，这真的有可能吗？ “行了，你初来乍到，先把自己顾好吧，我用不着你这么费心费力的。等你真正学会掌控自己的意识，具备足够的承受力和无限的想象力，才值得我稍微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你探讨探讨我在这儿见到的奇闻异事。” 终究还是要绕回来的，陆子期默默哀叹。其实也不是他不愿意好好摸索感知力，他非常想在这个特别的空间中实现自己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但实在是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 当年首次意识离体就不太顺利，y计划那边没有明说，但陆子期后来听说他们没见过像他这样连接缓慢的情况。但总算结果是成功的，当时归结于他不熟悉晶体芯片以及情绪过于紧张这类原因。后来在现实和青盒之间来去自如，他也没有把这次窘境放在心上了。 “月白，我感觉自己之前可能也来过这里，你对我有印象吗？” “是见过，之前你跟大伙儿差不多，就是匆匆来去。我一般只听故事，没内容的新访客我是没有兴趣的。你的那个青盒世界我很喜欢，最近听到好些人都在想着青盒体验，不过我听下来还是没有我这种能力厉害，我想要怎样，就能搭建怎样的事物出来，青盒毕竟还是局限得多。” “是啊，我也觉得青盒局限性还是很强。其实我最早想要做成的一个东西，就是像你说的那样，脑中想到什么，就能通过意识在一个不受任何限制的空间里自主构建，肆意体验，多自在呀！” 陆子期想起了自己对青盒的初始设想，那时候他虽觉得向槐之挺有亲切感，却不太敢说自己的想法，直到几人越发熟悉一些后，才半开玩笑地提出了自己关于搭建自由意识世界的畅想。 实际上关于青盒项目的研究走向，主要还是基于向槐之和佼云天两位大人物的厚望，很大程度上受到他们的殷切期待所影响。现在青盒成品的功能和用途，和陆子期最初憧憬的那种样式相比，还是差距挺大的。 “陆子期，所以你现在还在犹豫什么，你想要的就在你面前了，努把力，我说一句‘唾手可得’是不是完全不过分？” 就在我面前了......这里没有实际意义的限制，没有肉体衰败的拖累，成功案例月白已经出现，他也在不断鼓励我突破这一点点的不适应和小障碍。 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接纳这唾手可得的理想世界？ 不过，哈哈哈，我这些想法又都被月白听去了吧，还是得先从意识屏障开始。 陆子期这段想法倒是没有引起月白的反讽，他没有出声打断，而是耐心地等着听陆子期继续思考。 月白在和我交流的时候，经常一会儿正常发声，一会儿释放想法，既然这里根本没有语言，大家都能用自己熟知的概念轻松理解彼此的表达，那么这一定不会太难。 月白这两种表达方式的不同点是什么？ 他总能任意切换，不着痕迹，容易得就好像我在地球上睁眼闭眼，真是随意。 对于我来说，接收月白通过这两种不同方式传递的信息，又有什么感受上的具体区别呢？ 陆子期开始认真思考正事了，月白十分欣慰。实际上他自己从前也是摸索着就会了各种技能，真要教陆子期，也并不知道该从什么入手，说不清楚那些感知层面虚无难解的奇怪经历。 既然陆子期已经在努力了，那还是不要打扰他，毕竟激发能力这种事情，还是得靠他自己才有可能成功。 月白悄然移动，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意识来此地。 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少了，上次那个新出现的女孩想的内容倒是有趣得紧，人类终于能和其他动物交流了，这要是真的，可算得上人类文明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地球上的沟通真是太难了，物种这么多，同一个物种之间也不见得能顺利交流，光是人类的语言种类就有相当之多。 第45章 关于陪伴 还好我没生活在地球，而是在这个纯意识空间。 无论是谁，无论想要表达什么内容，我都能直接理解含义。在这里众生平等，感受到的一切都能无障碍领悟，这才是沟通的本质意义，随时随地都能彼此理解，省去了多少麻烦！ 月白一边快速移动着四下查看，一边感慨地球不适合久居。 地球那地方有机会就去看看，去不了也没什么损失。陆子期应该庆幸自己有机会得到我另眼相待，毕竟我感兴趣一提点，他便得知了自己可以在这里发展下去的好消息。 比起那些只能长期呆在地球、偶尔路过这里的意识，他们甚至无法知晓自己来过这个神奇的空间，陆子期可幸运多了。 月白自然没能在纯意识空间里再次遇上那个小女孩。 心岛正在准备迎接一次“海底地震”撞击。安全起见，所有涉及意识连接设备的工作都已暂停。 根据总府在全民预警中提的要求，预告海底地震来袭的这几日，居民应当停止使用晶体芯片进行意识交流，尽量避免涉及意识领域的相关活动，减少不必要的走动，以驻守避难所、全员避灾减灾、保障自身和他人生命安全为首要任务。 大家在避难所中默默相守，等待着地震来临的那一刻。 纪暖已经安全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但她仍然能感受到大量不安的情绪。这种平静下的躁动不安，既来自于周围的人们，也来自于滞留管理局的动物们。 而纪暖自身，内心却十分平静。既然一切终将到来，此刻就先安静一会儿吧。 智能加固系统以及运行中的生物治疗舱正在模拟海底地震将至的环境状态，相当于给生态环境中各物种提供适当的震感预警，以此减低突来的鲸群冲撞再次造成大批生物恐慌失控的场面。 纪暖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她似乎，正在接触一种新的生存体验。 自她有记忆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人朋友们的保护和关爱中成长。天生体弱多病，给纪暖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同时也带给她多于旁人的自我思考空间。 纪暖试图回想起自己最早接触的小动物是什么，可惜她自然是想不起来的。父母都在管理局工作，叶安哥哥和其他熟识的亲朋好友大多也是如此，她出生不久便经常乐乐呵呵地在生态园里，那是她的童年。 在生态园里，有着各种各样神奇的动物和植物，纪暖很喜欢它们，甚至连一两种自己厌恶的物种也说不上来。 不过她还记得小时候被一种动物惹哭过，这真是相当少见的事，把在场的叶安吓得不轻。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凶猛的动物。当时纪暖生病初愈，坐着轮椅来到生态园散心，叶安带她到花圃看了一些花花草草，两人经过园中的小池塘边，许久没来的纪暖提出想要给水中的生物喂食。 这不费体力，又很有趣，正适合纪暖现在虚弱的状态，叶安便去给她搭配几种喂食这个池塘中水生物的饲料。 “哥哥！”叶安还没返回池边，就听到了纪暖的哭声。他几乎从未见过纪暖大哭的样子，更没听过纪暖这般哭喊着向自己求助。叶安立刻飞奔回去，纪暖倾倒在地，轮椅侧翻，小臂被一只乌龟死死咬住。 纪暖吃痛大叫，不敢自己轻举妄动，人龟僵持，叶安见状快速上前扶住纪暖，一手托着她的手臂。距离池塘还有一小段距离，叶安便娴熟地扯下脚边的草叶，谨慎凑近乌龟头部，用草尖戳乌龟的鼻子位置。 待乌龟终于松口后，叶安抱过纪暖扶她起身。纪暖见到叶安赶来后早已停止哭喊，站起身惊魂未定地倚靠着叶安。叶安下半身稳稳立定，给纪暖作支撑，俯身将翻倒的轮椅扶正，仔细检查确定轮椅没有损坏之处，再小心翼翼地扶着纪暖坐回轮椅上。 之后一路赶回医疗室，医护人员早已收到叶安晶体芯片发来的消息，两人抵达后，他们迅速为纪暖被乌龟咬伤的位置做好处理，又让她躺进医用治疗舱检查过一遍，对身上的各处擦伤进行了处理。 后来送纪暖回医院的时候，叶安压抑许久的紧张和焦虑完全写在了脸上，反倒是经过初步治疗的纪暖，不得不开始安慰他的情绪，笑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那只咬伤纪暖的小乌龟至今还生活在生态园池塘中，它倒一直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后来纪暖时不时会带些好吃的小鱼小虾喂它。这次的异动对它并没有什么影响，除了那次咬着纪暖不放，一般都是不疾不徐稳如泰山的姿态。 叶安起先直接替纪暖拉起无形的“警戒线”，好一段时间不让她单独靠近可能有伤人风险的生物。 其实纪暖受伤并不是乌龟的错，那时她还不需要一直坐轮椅，只是病刚好些，身体虚弱，医护建议她外出需要坐着轮椅而已。因此纪暖尚不熟悉轮椅的使用方式，见到池边小乌龟往外爬，想凑近些观察，结果俯身导致头晕，一下子重心不稳带倒了轮椅。 纪暖本能后仰，想要避开地上的乌龟，但手臂还是堪堪压住了它。突然从天而降的重量，激起乌龟即刻戒备，一口咬住纪暖的小臂。那一下是真的很疼，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冲大脑的惊恐加痛觉让纪暖哭叫出声。 纪暖向叶安解释了好几次乌龟只是本能防御，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叶安总认为自己失职，接下了陪伴纪暖的任务却没有保护好她。 应该也就是在那次受伤之后，父母将为纪暖安装晶体芯片和配备仿生人伙伴的事项正式提上日程。小爱就是那会儿来到纪暖身边的，虽然不是真实人类，但小爱无微不至的陪伴，让纪暖的生活快乐简单了许多。 她很感激科技发展带来这一切，也觉得父母朋友对于延生的抵触其实没有太大必要。 生物研究是人类发展进步的必要手段，只要能够守住一定的底线，往往总能有着利大于弊的前景。 纪暖侧头望向房间里的小爱，她很快走来，在纪暖床边坐下，露出一脸询问的表情。 纪暖只是冲她笑笑，没有开口。 第46章 纪暖入梦 像大多数人那样，纪暖也喜欢情感模式运作的仿生人跟随自己。 自从小爱到来，已经陪伴着纪暖度过了漫长的时光。纪暖行动不便，时刻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小爱与她的意识相通，对纪暖来说，真的很像一个和善温柔的好朋友、大姐姐。 只是她的有求必应，又会让纪暖意识到眼前其实是一位仿生人。小爱能随时随地满足纪暖生活上的需求，彼此之间也能顺畅交流，但她终究没有自主思想。 仿生人不同于机械化人工智能，他们与人类非常相似。除了开发更高效的实用功能，延生在制造这类人工智能时涉足了较深的人类情感领域，将陪伴性能提升至更高的水平。 人类是非常容易感受到孤独的一个物种，长时间的孤独对人类的身心都会有损害。 在研发新科技延长实体生命的同时，延生对于保护人类文明、提高人类精神世界的质量等方面也从不懈怠。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果不细究对话时的一些纰漏，连接上仿生伙伴，就仿佛身边多了真实的人类朋友。 情感陪伴是仿生人工智能系列的主推功能之一，这种模式受到大家的广泛喜爱，当然也还是会有一些像陆子期这样感觉不自在的用户存在。 而对于纪暖来说，小爱在她生命中的分量则要比常人重得多，在她心里小爱是很重要的伙伴。但同时，她也清醒而悲哀地明白，小爱并非不可替代，甚至非常容易就能被替代，只要按需订购，延生可以为她生产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小爱。 仿生人和人类使用者之间或许能够产生情感纽带，但从实际角度来看，这种情感纽带只能是单方面产生。人类可以选择喜爱仿生伙伴，也可以仅把对方当作一种功能强大的工具。 能力强大，无畏牺牲，自启用后便会对晶体芯片所连接的使用者绝对忠诚，这正是人类需要且想要的。 即便外表形同人类，一代代仿生人也越来越逼近真实人类，但终究是人类创造他们、使用他们，仿生人没有自主选择的机会，更没有自由生存的权利。 偶尔看着小爱时心里想到这些，会让身为人类的纪暖心中萌生歉意。 现代的孩子，童年时期即便独自在家，也不会有太多孤独感。父母哪怕工作忙碌，也可以连接仿生管家实时掌握情况。家中事务时刻有管家照看并反馈，孩子的任何需要都能第一时间得到响应。 等到心智较为成熟，家长会带孩子评估晶体芯片使用水平，在合适的年纪为其配备仿生伙伴，一些家庭还会养宠物。因此在大多数孩子的眼中，身边总是有着足够的陪伴和照顾，孤单是个不多冒出的念头。 虽然非常热爱动物，但纪暖从来没有养过宠物，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她不愿意。 年幼时经常大病小病不间断，确诊终身行动受限的那一年，纪暖的生活变得越发单调。因为较晚安装晶体芯片，当时还没有仿生伙伴，父母又很忙碌，纪暖日常最多见的是仿生管家和叶安。 叶安为了让纪暖能拥有健康孩子的正常生活，曾瞒着邹冰蓝和纪轻阳两人，去过一次延生仿生部门，询问为纪暖配置仿生型辅助行动设备的可能性。 纪暖不属于受到肢体伤害或残疾，仿生部门能够提供的人体结构难以适用她的需求。 可能的解决办法只有意识抽离后换体，工作人员查看叶安带来的纪暖资料，认为这并不是合适的方案，但他们可以对纪暖进行一次全面评估。 叶安不想放过任何可能，纠结过后还是将事情告知了纪暖的父母。 邹冰蓝收到消息时有些惊讶，但心里明白叶安是为了纪暖着想，夫妇俩同意纪暖到延生进行身体评估。 然而由于纪暖的晶体芯片较晚才安装，控制能力方面评估认为并不合适换体。此后纪暖一直轮椅相伴，状态好的时候可以活动，但必须处在他人看顾的情况下，保证安全。 小爱成为了纪暖不可或缺的陪伴者。只是从实际意义来说，应当是纪暖离不开仿生看护人员的悉心照料。但整个心岛，其实人人都习惯了身边有仿生人存在，谁又离得开这样忠诚的陪伴者呢。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纪暖仍然难以入眠。 心岛即将接受一次模拟地震撞击，这一夜或许有很多惴惴不安的人们同样失眠。 灾难频发期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成为少数人偶尔还会感慨几句的历史。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遇上这样的场面了，全新的避难场所对大多数人来说都较为陌生。 关于令人悲哀恐惧的过往，亲身经历的年长者一般不愿过多回想，更不用说那些出生在近几十年，从未经历过大型自然灾害的年轻人。 包括心岛在内的世界各地人类社群，都在为守护人类生存空间持续努力。智能加固系统等一系列新时代产物保护着人类文明与生态平衡。 人类对地球未来的预估永远做不到尽善尽美，只是总有一些人愿意在自己和前人有限的视野里，尽可能极致地维护这一片生灵天地。 在这样的一群人之中，有没有自己的位置？如果有，我能够做到些什么？纪暖闭上了眼睛。 自从那天在安置点遇到赤狐晕厥过后，此时此刻这一个夜晚，是久违的安宁。 纪暖静静等待着睡意来袭，只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直至陷入沉睡的那一秒，这个女孩仍然没有停止思考。 在随即而来的梦境中，纪暖梦见自己在空中飞舞。坚实而有力的翅膀支撑着她，身体显得如此轻盈，仿佛不存在重量，再无法拖累她欣赏这整个世界的美好。 她飞向云间，潜入大海，充满力量，不知疲倦。 睡梦之中的纪暖，情绪愉悦而高昂，心跳怦然。 生理监测仪与晶体芯片所传来的强烈情绪唤醒了小爱，她记录下纪暖的这段梦境。 纪暖沉浸梦中，类似的画面她曾想象过某天她将在青盒中体验，但一直还未成行。她也想象过，或许时间再久一些，她便能够掌控自己的意识，熟练稳定地使用晶体芯片，获得换体的机会。 那样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第47章 幻象世界 月白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此时陆子期还在原地，尝试着从自己的意识层面找到突破。月白没有打扰，再次悄然离开。 很快，他看到了那个女孩。 月白并没有见过纪暖实际的长相。在此之前他听过她的意识叙述故事，也听过很多生灵叙述故事。而这一次他却看到了纪暖。 她有着自己的世界，在这个纯意识空间之中。 这是月白所知的第二个可以在此构建具体幻象的人，另一个就是他自己，当然他可能并不是人类意识。 月白不曾结识过纪暖，纪暖更是不知晓有这样一个空间存在。可当他看到她展翅飞舞的样子，那一瞬间除了惊讶，月白竟萌生出了愉悦与喜爱的情绪。 这段时间他和陆子期算是聊了不少，说不上多么亲切和喜欢，但至少是有了一个可以彼此交流的意识共存了。 而这个女孩，让月白很想亲近，此时此刻却又不忍打扰她沉醉其中。 她看上去，很快乐，那是她一个人的天地。 很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作为人类，也难以意识到。以人类视角来看，这个孩子就是进入了一个美梦之中。正在记录梦境的小爱所能够认知的，也即是纪暖终于入睡，随后便心绪不宁地做着梦。 在这个虚无之境，这样的场面实在难得一见。 久处其中的月白也不由得感叹起来，这个女孩确实不一般。月白不得不从心而论，这种关乎自己的期待感，远超当时听她思考能与动物交流时的那种惊喜。 随着纪暖意识的铺展，她所处的幻象世界越来越庞大，元素越来越丰富，完全自如地向外延伸。 这一点月白自身还无法做到。他构建出想象的内容，需要费力费神费时间，由于他没有记忆，要摸索出创建事物形象的门道其实颇为困难。 他一向都是有目的地开始构建，而能够掌握这项技能，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月白记不清曾经耗费了多少时间，才明白自己能够在这个空间里走出那第一步，又度过了多少时间，才发现自己可以将听到的故事内容，构建成自己能看到的模样。 可他并没有见过那些来自不同生灵所述故事中事物真实的样子，只能尝试着用自己的想象构建出对应幻象，做成自己喜爱的样式，贴近他们所表达的那些特点。 如今在纪暖的幻象世界，他看到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事物。瞬间能够理解那些是什么，但又和自己想象的有所差异。 月白不自觉潜入这个缤纷世界，跟随着纪暖的身影。 她在飞翔，那就是天空，穿过月白的虚无实体定是云彩。 她在游动，那就是海洋，冲向月白的奇特生物定是鱼群。 她停了下来，静静立着，看向眼前的一切。又试图透过眼前的一切，看向更远的风景。她脸上流淌着的，在光线下显得晶莹闪耀的，定是人类的泪水。 月白感受着这一切新奇的事物，随即意识到自己身处纪暖的幻象世界中，却还没有象征自己存在的实际形象。 长久以来，月白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因为也没有相伴身边的朋友，构建幻象也只是自己觉得有趣。 如果我有形象，什么样会比较好些？ 月白并没能来得及细想，纪暖突然转头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声音传来，但望去又见不到有什么异常。纪暖伸手朝前，来回挥动几下，指尖所及之处，似乎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月白惊惶后移，不知所措。 意识到自己莫名的退缩之意，月白鄙夷了自己一番，其实和对方打个招呼就好了。来这里的意识都能与他直接沟通，他们才是对这里一无所知，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纪暖的意识很快消失了，她的幻象世界保留了下来。月白在其中穿梭，仍然找不到纪暖的身影，想起自己拥有感知能力，铺开感应，女孩确实已经离开了。 有些许怅然若失，月白滞留在幻象天空中，望向大海出神。 随着纪暖意识的离开，这个幻象世界中流动的活力停滞了。一切都还存在着，却没有了流动感。 月白退至远处，无边无尽的虚无一如从前，纪暖的幻象世界悬浮其中。 在小爱的轻柔唤醒下，纪暖醒转过来。 地表之上的世界已迎来清晨的阳光，管理局连夜加紧的生物安置工作也到了暂停的时候。外出人员陆续回到各地对应避难地点的休息区域，缓解连日的忙碌疲惫，与心岛大多数人一样，静默着等待不久后即将到来的震感。 叶安并未外出，与几位同事留在管理局生物安置点工作。连续多日两点一线，叶安机械性地走向自己房间休息。 并未带来自己的仿生人伙伴，叶安房内一片寂静。 任务重，少有休息时间，很多员工并不会将自小跟随的仿生人带来。毕竟专业搜救辅助有管理局定制的仿生团队，休息区域的仿生工作人员会按时将居住人员各自所需的物品供给送至房间。这种情况下，大家自觉没必要为避难所增加额外的能量消耗。 泄气一般瘫在椅子上，随手抓起桌上的能量胶囊服下，叶安准备躺下好好睡一觉。此时的困倦程度，大概会让他在睡梦中度过撞击。 今天就要地震了，除了必要人员坚守岗位，大家都回归等待。 暖暖。 脑海中冒出纪暖的笑脸，叶安猛然睁开眼。 纪暖前去样本分析室帮忙已经很多天了，今天这种情况她应该会回到休息区吧。 为了避免风险，叶安没有使用晶体芯片，而是亲自来到纪暖房门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小爱，叶安看了她一眼。可能要提醒暖暖今天暂停使用晶体芯片，小爱无法连接，确实得我来照顾暖暖了。 “哥哥，你来啦！”纪暖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杯清水，已经喝了大约一半。 原本正在思考小爱和晶体芯片的事，纪暖出声唤自己，叶安赶忙侧身望向房内。 见到纪暖笑脸的时候，叶安的脑中空了一下，仿佛一瞬间忘记了疲惫和担忧。叶安愣在门口。 第48章 暂停使用晶体芯片 片刻后叶安反应过来，快步走向纪暖。 拉起纪暖的一只手翻看，还好，并不凉，掌心还留有水杯的余温，又让她换一只手握着水杯，抬起让他看看。 叶安前后左右打量着纪暖，紧张地查看几日未见的小女孩有没有哪里受到损伤。 纪暖自是知晓她这个哥哥对她的关切程度，从小到大，他们很少有长时间不联系不见面的时候。 “暖暖，你在分析室那边情况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会不会晕？他们没给你布置什么压力重的任务吧？地震之后你还需要过去吗？……” 叶安一时没忍住开启了唠叨模式，纪暖微笑着让他先坐下，慢慢听他把一连串问题倾倒完毕。 尽管叶安话不停，但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疲惫神情。叶安正仔细端详着确认纪暖是否无恙，纪暖却发现他裸露的手臂上多出了好几处喷过缓和剂的细小伤痕。 纪暖皱起眉头，心疼地看着他。 小爱关好门，接到纪暖指示，端来另一杯水递给叶安。一直靠能量胶囊支撑的叶安，此刻说了太多话，确实发现自己非常口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小爱在生活细节的把控上向来妥帖。入口的清水温度非常适宜，但可能一下子喝得太猛，叶安脑中一股震荡感。 纪暖没来得及挡下叶安猛喝水的动作，只好伸手从他的头顶自上而下顺了几下，帮他缓过神来。 叶安深深呼吸了几口，感受着刚喝下的温水顺入体内，在胃部升腾起暖意，慢慢舒缓了身体的紧张感，脑中的胀意不适也逐渐平息。 纪暖拿过叶安喝空的水杯，与自己喝剩一半已经冷却的水一起交给小爱，小爱带走杯子洗净，随后坐在不远处等待纪暖召唤。 “哥哥，我一切都好，分析室那边算是挺顺利的，能帮到大家我也很高兴。其实也就是过去和动物们相处，跟平时差不多，你不用担心的。大家对我都很好，雅可姐姐确实忙，不过白家姐姐还有其他长辈们经常带着我。再说了，小爱一向把我照顾得很好，这你也是知道的。” 纪暖拉过叶安的手臂，轻轻拂过那些细小伤痕：“你才应该多多注意，照顾好自己啊。最近安置点的动物们还在躁动吗？你怎么受伤了？” “暖暖没事就好。”叶安抽出自己的手臂，覆盖纪暖的手轻拍她的手背。 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有些过于紧张了，叶安再度深吸一口气，让头脑冷静下来。 最近纪暖不在，动物们确实更为躁动不安，交接检查期间总有需要处理包扎的时候。有时已经安静的动物也会突然被触碰自己的人类惊吓，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它们划伤。这几天安置点的同事们也有提起，大家都感觉到比之前疲累很多。 其实两人还有很多话想聊，但纪暖坚持叶安需要休息。即将到来的震感可能会造成身体不适，大家都应当好好休息。 叶安突然记起小爱的事，赶紧叮嘱纪暖暂停使用晶体芯片。近期的全岛安排本就是静待海底地震，叶安与同事们连续几日忙于安置工作，地震的今天是没有安排的，有时间陪着纪暖，小爱暂时休眠即可。 纪暖有些惊讶，但想想确实应当如此，便照做了。 在纪暖的坚持下，自身也确实扛不住倦意，叶安躺在卧榻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房内又恢复安静，小爱原本所用的卧榻给了叶安，此时小爱安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断连后正处于静置状态。 这么多年与小爱形影不离，纪暖早已习惯长时间意识连接着这个伙伴，这还是第一次完全断开晶体芯片连接，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的。 其实比起叶安，纪暖在分析室所了解到的信息更为直观详细。 心岛居民还不曾被告知晶体风险，相关部门员工得到的通知里给出的可知信息也很少。事实上，核心人员目前对此事件的掌握程度也十分有限。 近日纪暖接触那些研究人员时，无论对方表情是否流露出不安，大多会让纪暖感受到他们有着类似的情绪。纪暖只能尝试运用自己的感染力，稍微减轻大家的负面情绪。 了解到可能是晶体引发异动的这几天，大家都在各种程度上减少使用晶体芯片了。除了工作必须以外，知情人日常交流大多不再动用晶体芯片，回归原本的口头或电子传输等常规联络方式。 见识过这么多物种大规模爆发躁动的状态，人们总会产生一些畏惧心理。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晶体产品已经推广了几十年，人类对意识领域的研究更是旷日持久，谁也想不到如同身体一部分的小小芯片竟也暗藏风险。 现在谁都不清楚自己体内的晶体芯片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只能茫然等待研究结果。在此之前，尽量减少动用晶体算是大家仅有的能做的事了。 雅可姐姐一定很难过吧。 最后一次见到侨雅可时，是在第二次提取记忆前，那天纪暖进入维生舱后，就没再见过她。 纪暖方才醒来，不想睡觉，为了不打扰叶安休息，她并不想弄出什么动静，便半坐在床上休息，安静地独自思索。 原本是那样温柔和善的人，即便第一次见面也有些波澜，但侨雅可给纪暖的印象很好，是个很从容亲切的大姐姐。 而那天在分析室，心姨带来雅可姐姐，那种受到了打击，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纪暖也替她难受，不知道自己能帮到她什么，只能安抚安抚眼前恍如失神的雅可姐姐。 正如纪暖对尧呓心所说的那样，她真的不认为晶体该被负面地理解为一种“污染”。 即便这场生物异动当真源于晶体外泄，晶体的研究成果对意识领域的重大意义，人们这么多年使用晶体产品所感受到的好处，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些不可能瞬间磨灭。 如果没有晶体芯片，纪暖的生活会有更多不便之处，她并不想成为身边人的负担，一直积极乐观地成长着。 而发现自己能够感受生灵，当然属于意外之喜，这让纪暖意识到自己的价值。 如果自己的能力有值得研究之处，她非常乐意配合研究人员。 第49章 冰阳之暖 对于纪暖来说，她希望人们能够善加利用新型科技产品，同时对于承载万千生灵的地球生态环境，人类向生态索取的一切，总要以某种方式回报，或是归还。 人类目前仍然处在努力维持平衡的状态，却不可能完全理清自然界的发展规律。既然现在已有人吸取教训，已有人幡然醒悟，也许假以时日，人类真正能够找到在这颗星球上长久繁衍生存的良策吧。 这一次关于晶体的安全性，她愿意相信延生会尽快给出合理的解释。 作为一个自身体质特殊的孩子，纪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在即将安装晶体芯片前，延生对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做过严格的全面评估。 当年工作人员与她和父母多次联系，大家共同探讨确认过晶体芯片的植入方案，为她制定了与常规条款有所不同、更为完善细致的终身服务保障。 纪暖正闭着眼回想着儿时的记忆，母亲邹冰蓝此刻也在休整思绪，回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作为部门负责人，邹冰蓝仍然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鲸群将在下午至傍晚时分抵达，她看着屏幕上的监控操作系统，此时暂无事可做。 暖暖安抚生物情绪的特殊能力，作为母亲，邹冰蓝并非完全不知，早些时候她便有所察觉。一家人都非常热爱自然界，这是多么美好而和谐。 纪暖在受到病痛折磨时一向坚强，但邹冰蓝知道女儿承受的痛苦他们都无法感同身受。见到女儿与各种生灵相处融洽，总是笑容满面欢欢喜喜的样子，邹冰蓝感到舒心，一直很乐意让纪暖多多接触丰富多彩的生态环境。 夫妇二人日渐忙碌，叶安很照顾纪暖，但他毕竟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纪暖不想饲养宠物，邹冰蓝不明原因，也不多问，于是经常让纪暖到生态园散心。叶安和其他同事都很喜欢纪暖，那里的动植物以及舒适的环境都对纪暖身心愉悦有好处，就像她的另一个家，邹冰蓝曾经也是如此。 得知纪暖第一次被动物所伤，邹冰蓝非常震惊，虽然只是一场意外，但纪暖从未受过这类伤，这让邹冰蓝警惕起来。女儿确实需要随时有人跟随照顾，仿生人是很好的选择，家人共同商议后认为是时候到延生咨询安装晶体芯片的事宜了，已经拖延太久。 虽有心理准备，但当年夫妇二人自己都不曾想到，女儿在安装晶体芯片前，会出现这么多需要细究的点。延生方面给出的态度颇为严谨诚恳，一切皆以纪暖的安全保障和舒适体验为前提。工作人员细致周到的工作态度，令这对夫妇在一定程度上对延生有所改观。 此前晶体芯片推广，延生首先带头全员使用，让居民真切地感受到实效，消除人们的顾虑。管理局方面也很早便号召员工安装。 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种非常安全高效的新科技产物，人们通过特定的体检项目后，即可无感安装，并不会造成不适。此外，产品出自一贯盛名远扬的延生，居民大多对其十分信赖。 据说晶体芯片将改变人类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多年使用下来，确实反响很好，大家也都把晶体芯片当成了自然存在的一个部分。 对于邹冰蓝来说，单论个人理念，她是不会主动选择安装芯片的。但因工作需要安装后，她也确确实实地感受到生活有了很大变化。后续意识控制仿生人工智能的普及，更为动物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带来了巨大推力。 邹冰蓝曾一度认为，她和侨雅可分道扬镳后，科技与生态平衡之间天然存在的矛盾是她们渐行渐远的主要原因，她也不愿多接触延生的新科技。 晶体芯片的广泛应用，y计划和侨雅可将神秘的意识领域研究带入人们视野。邹冰蓝仍带着心结，但心中不得不承认，这是意义非凡的研究。 在与生物打交道的日常工作中，大家都很清楚与生物建立信任感和情感联结的重要性。而科学研究必然伴随牺牲，这属于人类为了争取适者生存机会的一个环节。 如果纯以公平与否看待事物，在自然界中根本很难找到真正的和谐，这些本就是人类文明进程中所归纳定义的标准，也许过去确实是她局限了。 关于孩子，在邹冰蓝和纪轻阳进行的几次沟通中，他们都能感觉到，彼此虽然坚信无过无错，心中却多少有着悔意。 如果曾经看开一些，多一些对新科技的包容接纳，也许暖暖的人生会更顺利精彩，也许吧。 邹冰蓝在一次外出救助工作中结识了丈夫纪轻阳，当时他是一名动物研究员。两人在工作中，大多数观点和看法都能不谋而合。找到同频的彼此十分难得，他们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随着感情日渐加深，不久后彼此都能发自内心地确认，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契合度极高的灵魂伴侣，心意相通的两人正式坠入爱河。 年轻时候的邹冰蓝也谈不上完全反对科技带来的人类社会新发展，但她更崇尚尊重大自然的运作规律，信奉顺其自然的人生态度。 关于人类繁衍，人们可以选择在实验室对孩子的胚胎基因进行编辑改良，也可以选择将合适的胚胎细胞植入仿生子宫进行科学孕育。 在延生科学孕育部门，每位想要生育的女性都可以提取自己的细胞，培育属于自己的仿生子宫。 邹冰蓝与纪轻阳在生活和工作各方面的理念均无冲突，相恋多年结婚后，两人顺其自然做好了为人父母的准备。邹冰蓝定制了个人基因的仿生子宫，在正常怀孕后，提取出胚胎细胞，孕育出了他们的孩子，名为“暖暖”。 尽管接受了新时代科学孕育的方式，但在孩子胚胎时期，他们选择遵循自然规律，认为孩子有着天然的个人特点，无论是怎样的先天条件，这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诞生，不应当对其进行基因编程。 暖暖诞生了，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一个有着温暖人心笑容的乖巧婴儿，不爱哭闹，明亮的眼睛望向世间一切，充满了好奇。 第50章 海边之旅 一切本都幸福美好。 只是随着可爱的暖暖逐渐成长，没有经过实验室基因改良的她，比身边其他孩子体质弱一些，从小就显得十分柔弱，也很容易染病。 邹冰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在朋友劝说时两人不做坚持，就和大多数准父母一样，让孩子接受新技术改良，女儿的人生会是什么样？会顺利一些吗？ 如果接受新技术，不按照自然规律所赋予她的人生轨迹进行，会更好一些吗？ 邹冰蓝闭上眼睛，记忆里她的暖暖小小的个头，和现在一样，永远是那样甜甜地对她笑。 纪暖无法像其他孩子那样，自记事以来便可以直接学习使用晶体芯片，早早助力学习能力的培养与强化。在个人体格与智力等多方面的发展过程中，纪暖会比其他孩子艰难一些，也无法在幼年拥有仿生人伙伴。 她很懂事，总是充满好奇心，求知欲旺盛，渴望探索世间美妙。 其实在夫妻俩的工作中，都有许多外出探索自然界的机会，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原本很乐意带纪暖一起去。但很快他们发现纪暖非常容易生病，对她来说潜藏的危机无处不在。 在一次家庭海岸线之旅中，叶安牵着刚学会走路的纪暖，兴高采烈地在沙滩上玩耍。 这是纪暖第一次来到海边，两个孩子的家人围在附近，时刻注意着保护纪暖，观察她有没有出现异常反应。 这期间，首次见到大海的小小暖非常开心，玩得不亦乐乎，看到什么都充满兴趣，完全不觉得累。家人时不时提醒两个孩子吃喝休息一会儿。 全程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归途中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看着孩子们玩累了睡着的模样，几个大人相视而笑，总算是一次温馨且圆满的旅行。 然而回家后不久，纪暖就出现了异样，体温升高，昏睡不醒，再度被送到医院，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治疗才有所好转。 后来纪暖也能够见识许多生物，但大都在生态园。 彼时她还年幼，无法意识到生态园和真正的山水自然环境有怎样的区别。但长辈们很早就明白，纪暖的身体，一旦去到外界陌生的环境，可能面临的风险比常人多得多。他们没有带她去更多的地方，只能照看着她在安全的范围内进行日常活动。 纪轻阳在工作中经常需要前往各地进行实地考察，研究各类生物。动物保护部门的邹冰蓝，工作性质则主要围绕动物展开，也同样会到各种环境中观察和救助各种动物。 父母都是热爱自然、具备探险精神和专业能力的人，纪暖也希望如此。 小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像父母一样，去到很多地方，看不同的风景，遇到各种各样的生物。可慢慢的，她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体是那样脆弱，经受不住途中可能出现的损伤，也远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自己在各类原生态环境中前行。 当轮椅和小爱在自己的生活中变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纪暖就不再对任何人提起自己想要去这里或那里看看的想法了。大家也许会怜悯她，也许会为她感到可惜，但再没有谁能够告诉她，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因为她好像真的不能，所以这会让他们为难。 月白围绕着纪暖的幻象世界等待了一会儿，她没有再次出现。他仔细观察着其中出现的各种事物，长久以来，他听说了太多发生在地球的故事，但缺少来自地球的真实场景，原来和自己想象的样子还是不同的。 出现了其他人在这里构建出月白所能见识的世界，这感觉挺奇妙。 陆子期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毕竟这是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稍有突破的，他看起来显然也没我聪明，没我有灵性，随他去吧。 女孩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再现身了，既然有了一些参考，月白觉得可以重构一些自己曾经想象出的场景。 海洋、天空、沙滩、树丛......月白修补重构着自己的地球环境幻象。 纪暖的幻象已停滞不动，月白回忆着先前跟着她行动时，见到的那些动态事物。 月白看到它们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海面是波澜起伏永不停息的，云彩是流转变幻永无定型的。 他记得女孩收起翅膀冲向海洋，体态轻盈自如，挥手间五彩斑斓的鱼绕着她的手臂旋转，互相之间却又没有实际触碰。她自由地在水下游动，像极了陆子期之前四下乱窜的模样。与鱼群共舞的她，脸上欢喜的笑容感染了其实对这个世界并没有知觉的月白，他伸展自己扩散在海洋中，仿佛自己也在跟着游动。 他记得女孩出水后展翅飞入云间，将云雾打散了，原本有着形状的云朵绕着她身体周围打圈散开，似乎化作了一颗颗细微的白色颗粒。 他记得女孩降落在沙滩上坐下，双手圈起一捧又一捧沙扬向空中，细碎分撒的沙粒散落下来，让她睁不开眼睛。这看起来似乎就不像云雾那样轻飘飘了，她歪头闪躲着，但不知为何，手中还是继续扬沙，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可惜在她的世界里，明显正处于白天，看不到夜晚的月亮。月白色究竟是不是我想象的那个颜色？ 月白填补着自己构建的幻象，随着他将相对应的事物修改为纪暖所给出的样子，这个部分的地球区域似乎与她的幻象世界成了一个样子。月白端详着自己的幻象，觉得根据女孩的幻象能修补的地方已经差不多了。 速度很快，不愧是我，所以这就是地球的阳光海滩吗？好多人都喜欢聊起这种海边旅行，原来是这样的场景。 看女孩那时候玩得很开心，不知道她在触碰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等我给自己定好了人类形象，再问问陆子期人类器官的感受都是什么类型的，就试试在这个空间进行一次人类海边玩耍的体验。 不过，我该给自己构建一个怎样的人类形象比较好？ 既然那个女孩能在这里创造出幻象，应该比陆子期更容易感知到我吧，她见到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第51章 月白重构认知 这是个幻象世界，所以，女孩本身也是幻象吗？月白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在此之前，他未曾见识过其他意识在此拥有或构建出实际形象。 在他所能感知的范围内，他会发现这些意识的存在，也会听到一些叙述的声音。往往也正是因为出现了新的故事，才吸引着月白找到对应的意识。 但长久以来，除了月白自己想象的世界，他不曾感知到其他具备实际形象的事物出现。那些意识，就是能被月白感知到的意识，没有具象。 在月白的认知中，这个空间就是没有具象存在的，又或者说，这里其实可以出现任何具象，随构建者想法而定，也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尽管月白觉得自己在这里呆得时间很长，比陆子期肯定是长多了，但其实也没有任何参照物，也没有任何同伴提点，他不过是独自摸索。他所做的事大多是在围绕着“无中生有”的意义进行，并没有明确目标。 有时候他也会思考，会不会其他意识来到这里也是有形象的，他们想着的故事也都是存在生动实景的，只不过月白没法感知罢了，自身能力不足，亦或是对方在未知中并不会对外开启查看权限。 而女孩也是来这里的一个意识，按说她应该和月白陆子期他们一样，没有实际形象，只是一个悬浮的意识体，可以被月白所感知。可月白却能看到了一种具象的存在，知道这是一个地球女孩，也知道是这个女孩创造出了幻象。 如果有其他人能看到感知到我，他们也会看到我有形象吗？可我只感觉自己和其他意识体一样，和陆子期一样，悬浮着没有定型。我究竟什么样？我究竟是谁？ 月白陷入苦思，不得其解。 也许对于这个空间而言，月白也不过是个过客，只是停留时间比其他存在稍长了一些。 无论如何，现在月白看得到纪暖的幻象世界。能够看到这个女孩的形象，对于漫长时间里独自长存于此的他来说，意义非凡。 如果再多一些类似的意识出现，交流合作，共同在这个空间探索，将自身能力继续提升，或许总能探知一二。 在这个纯意识空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可以有。目前看来月白自己构建的幻象都能留存下来，不会消逝。女孩意识离开后，她的幻象只是停滞，也没有消逝。 这里似乎是没有任何意义上的限制，但如果未来这些幻象越来越多，会否互相交叠影响？ 在月白的可感范围内，他觉得这个空间应当是无限的，但这个空间究竟有没有边界，实际又能够承载多少？ 早些时候，月白在懵懂之中摸索了很长时间，发掘了自己一些能力，尝试着延展更多。 逐渐能感知到其他意识存在，听到他们的喃喃叙述，甚至能与其进行一些沟通，这些都让月白不断感受到自己正与这个空间产生联结。 久而久之，月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便听到好些人类意识会沉浸于思考“生命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他也很少再深思从前想要了解的有关自身的那些未知。 人类数量众多，他们仍然无法弄清楚地球生命源头，我只有自己，又要如何探究呢？ 月白抱着这样的想法，安然存迹于此。与陆子期打交道，也是好奇这个意识所述的似乎被困住的状态。 能够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感受到自由无拘束，试图在此穿梭，这并不多见。当他开始懊恼无趣想要离开，月白便出声结识对方。 如今又出现了能在虚无中拥有幻象的女孩，这是否意味着，这个空间也将迎接一个新的时代？ 也许我将会知道自己的来源。至少，有意识可以停留不离开，不再是自己孤身长存了，对吧？ 近期因为陆子期说的地震缘故，来这里的意识真的减少了许多，月白大多时候都在发动自己的想象力构建幻象，留下前段时间听到的大量故事。那些他认为有趣的、有意义的内容，都按自己的理解搭建了对应的故事场景，这给他带来了很多乐趣。 等陆子期掌握了这种技能，他就不想回去了吧，地球上的青盒，听起来也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这个空间的幻象世界，应该更符合他的期待。到时候多一个人建造幻象，我们可以进行更多尝试。 那个女孩再出现的时候，我要主动出声与她沟通，如果能弄清楚她在这里拥有幻象的原因，陆子期以及其他更多的意识体，也许就能更快达到能力突破。 他们会愿意留在这个空间吧，毕竟早就出现不少人类意识都对地球颇有意见，这里更好，他们便会停留吧。 其实在女孩的幻象世界，似乎是有其他人类远远出现的，但她更集中于自身，我也没能观察到那些形象。幻象世界中出现的一些生命体，待月白再去查看时已变为模糊不清的形象，很快就失去活力，逐渐消散了。 似乎在女孩眼里，她正在享受着飞翔与潜游，并不在意场景中与其他人类的接触。 目前只有这些留下来的她所在意的重点事物幻象，月白无从得知更多关于地球实景的信息。与自己所知的相关故事拼凑一起，大概组建出几个场景。 月白想不出该赋予自己什么形象。他跟随女孩飞行和游动，觉得这些和自己的现有状态差不多。他想知道的是，云雾、海水、沙粒，触碰着会是什么感觉。 在月白独自沉思期间，逐渐对周围的感知有所忽略。他还没注意到，本在尝试建立意识屏障的陆子期，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此时他突然发现，空间里异常寂静，没有什么新的意识体喃喃自语，女孩的幻象事物完全停滞了，连陆子期的意识也没了声响。 只有他正在构建的海边场景里，还有一些事物处于动态。 陆子期成功了？速度挺快的啊。 月白感知着陆子期的存在，却没有任何发现。 愣住，再度感知，还是没有。 “陆子期？你成功了吗？我已经听不到你的想法了，我也感觉不到你。你在哪儿？” 第52章 重回地面 再次亲眼见到天空的时候，向槐之脑海中浮现出走进避难所前，最后看到的那一眼晚霞，重叠着眼前这一片漆黑的夜空，似梦方醒。 向槐之仍然能记起当时的怅惘，对未知的忐忑让他无心欣赏美丽的天空，转头望的那一眼，内心复杂。 其实此刻他的心情也并未比当时好上多少，但一切总要有个进程。这一步踏了出去，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呼吸着室外的空气，总感觉比避难所中舒畅许多。即便模拟系统能为室内空间带来足以媲美自然界空气循环的拟态环境，那也终究不是真实。 作为延生科技的负责人，向槐之此刻也不得不为这一切所折服。 真的重新出来了，恍如隔世。 通过鲸群撞击模拟的地震，由人为操控防护系统进行，对岛体撞击力度的控制以及造成的损害程度都完美地符合预先方案。 虽然这是一次规模不大的地震模拟，但对于心岛大多年轻居民来说，都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灾害。以体感程度而言，震感明显但算不上强烈，好在全域无伤亡情况出现，避难所坚固而安全。那么似乎，正如预警所示，此次确实值得心岛全员迁入避难所。 无论如何，这场持续数日的令人惴惴不安的避难行动，总算是要结束了。 这一次的海底地震危机基本解除，至于重回地面恢复正常生活的日子，人们可以开始倒数了。 傍晚时分鲸群抵达后，地震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并在可控范围内结束了持续性震感，地面监测显示，受损情况较低，符合预估水平。 严阵以待的各部门知情人员纷纷松了一口气，相关队伍集中精神投入震后复原行动。 侨雅可没有想到重见天日的这一刻，自己心中却丝毫没有轻松之意。 她一言不发，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自然空气，迅速动身赶回y计划基地。 除了需要重新对晶体性能进行全面研究评估，她已经提前通知基地成员，将应急操作室准备妥当，等待接应佼云天和陆子期两人。 青盒基地就在不远处，孔圣谷得到y计划成员发来的确认信息后，很快与九文华两人共同将安置陆子期身体的维生舱以及对应的意识提取等设备一起运送至y计划基地。 自始至终，青盒成员对于此次心岛所面临的难题知之甚少。 比起那些未知的待解之谜，九文华心中只希望能尽快找回陆子期的意识。现有设备始终无法连接上陆子期，已经耽搁太久，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另一方面，管理局派往西海域的一行人也启程离开避难所。大家将仍无醒转之意的佼云天带离医院，连同安置她的医用监测维生舱一起护送回y计划基地。 向槐之通知延生各部门按照总府确认的行动方案执行任务，随后即刻动身，在医院负责转运佼云天维生舱的运输机准备就绪后，他使用仿生翅膀顺利赶上，随同护送她返回心岛中央。 陆子期与佼云天两人能否恢复意识，重担压在y计划的意识研究团队身上，更压在早已背负沉重压力的侨雅可心中。 目前两人已经失去意识多日，无法确定是什么原因引起，又该用什么方式让他们恢复正常。 侨雅可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其中毫无头绪的事情也不少，在这种情况下，向槐之其实有些担心她本人的状况。 “雅可，我们很快就会抵达y计划基地，任何问题我们都能共同解决。”他使用晶体芯片给侨雅可留了言。 现在一些知情人士都在减少使用晶体芯片，但向槐之不仅身为延生负责人，更是与一代代延生研究人员风雨同舟的伙伴。无论遇到任何难题，他都会与这些同事更是朋友并肩同行。 他始终相信这项产品的已有性能及开发潜力，也相信研发这项产品的侨雅可，认可y计划这个王牌研究项目多年来的研究成果。 向槐之无法要求所有人保持对晶体芯片的信任，但他自身是不会放弃，也不会要求y计划放弃继续探索意识领域的无限可能。 他只是有些担心，这一次侨雅可的表现，像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泄气样。 与她沟通的时候，仍然是那样温柔坚定的语气，从容安排各项工作。但自从“晶体污染”的说法出现后，她始终给向槐之一种无力感，一种从心而发的无力感。 他担心她镇定的样子，只是因为她认为自己不能倒下，仅此而已。 “晶体污染”这个刺耳的名词，对于长久追寻意识这一神秘领域解答的侨雅可来说，对于一位曾为晶体研发耗费无数时光与心血的研究人员来说，可能是怎样的概念？ 摧毁人心的冲击？压垮信仰的打击？ 侨雅可几十年的人生之中，她幸运地在延生y计划找到了科学理想，幸运地在这里研制出了大家试图寻觅的意识载体，幸运地遇到了赏识提拔她的忘年之交资圣茵，幸运地将研究成果融入了大众日常生活……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侨雅可这个名字意味着一位改变时代的人物。 因为她，人们收获了涉及意识领域的晶体产品，学会使用晶体芯片便捷沟通，自由控制人工智能，在生活与工作中都能打破许多技术限制。 因为她，人们知道了y计划，创始人颜博雅的名字，也不再局限于仅仅被内部人员铭记，很多普通人也同样期待着，某一天唤醒她的奇迹会出现。 因为她，更多人了解到，意识与肉体真的可以分离，人类的生存状态出现新的可能。 侨雅可在延生度过的岁月算得上艰难而有意义，晶体项目的成功，更是让她的工作生涯充实又有光芒。 尽管一直以来，外界赋予她诸多光环，向槐之却看得分明，侨雅可对于这一切并没有多少在意。 他听过太多把她捧得很高的话语，但他所见到的，延生成员所见到的，各界人士所见到的，仍然是那个温温和和的侨雅可。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丝傲气。 这些所谓光环对她似乎没有影响，那么失去这些光环，真的可以无关紧要吗？ 第53章 向槐之自省 晶体产品对外推广进程十分顺利，比预计效果更好。 越来越多的使用者，极高的使用评价，然而这些数据和成绩对于侨雅可和y计划来说，是重要的，却不是必要的。 总体而言，用户反馈更多作用于产品研发部门，无论正面还是负面反馈，都可能对商用产品的性能提升、功能升级方面有所帮助。 这些商业计划实质上与y计划关联不大，y计划更主要的意义在于科学研究。 多年来，y计划成员在以原材料晶体作为意识载体的研究基础上不断深入，他们的目标自然不会是产品，而是能够在人类意识领域有所突破。 创立之初颜博雅所执着追求的，如今也是一代代y计划成员奋斗毕生，试图揭开的未解迷题。 大多数时间，侨雅可都在基地实验室，一如既往地与项目成员日夜钻研。他们都是延生普普通通的研究人员，也始终只是兢兢业业的研究人员。 而在外界眼中，在心岛大多居民眼中，他们所认知的y计划，是晶体芯片的诞生地，这里的研究项目能让人们步入意识层面，让人们意识到在肉体以外，灵魂真的存在。 他们所认知的侨雅可，是将这一切带入人们日常生活的伟大科学家，除此以外，人们无从了解更多。 当人们切实感受到某件事物的好处，大家也许不会吝于一句称赞，但当某件事物真正损害到自身了，也没有几个人能压得住自己愤怒的批判。 这是向槐之所担忧的。延生的产品众多，长期以来自然也收到过褒贬不一的评价。“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句话他会用于鼓励员工，但延生一直以来的宗旨是在交出成果前尽可能完善地做好全面评估，事前准备永远好过事后找补。 晶体芯片这项产品，尤其如此。因为这类产品直接安装于人体，安全性以及个体差异可能造成的适应容差都必须包括在预前评估流程中。 晶体芯片的早期作用主要是为人体增加一个明确的意识控制中心，让人们对自我意识控制有初步的理解，从发展角度而言，这款产品算是为后续的意识领域新型产品铺路。延生在推广前早已做好预设方案，后期各类晶体产品持续研发，将在人群中充分发挥意识载体的作用。 前不久陆子期提出的青盒概念就给了向槐之一个实践灵感，虽然目前还处于半起步阶段，但向槐之对这个项目同样寄予厚望，这很可能会成为人类认知从实体向灵体过渡的中转时期必要产品。 从关注实实在在的事物转变到认可虚无神秘的另一个领域，向槐之清楚这对于生命延续的定义会是一种冲击。人类社会不可能跳跃发展，这中间需要漫长的适应过程，谁都很难预料到期间会发生怎样的状况。 即便延生试图从可能的各个方面确认晶体产品的人体适用性，这个领域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充满未知。 尽管这样显得有悖自身原则，尽管并不想承认，向槐之知道推广晶体芯片也许真的过早了一些。如果再多花一些时间，再多给研究人员一些深入的机会，可能会是对大众更负责的态度。 如果这一次晶体产品真的被确认为含有威胁地球生态安全的成分，作为延生的负责人与最终决策者，向槐之需要承担的责任自然是最重的。他不会逃避，但他在担心侨雅可能否承受。 自己多年来已经不可避免地抱持有商人的心态，不再是纯粹的科研人员，好的坏的各种言语他都经受过。但侨雅可掌管y计划研究项目，她所接触的工作仍然以科研为主，她还是曾经那个一腔热情投身意识研究的研究员，并不一定能够承受外界对她的负面评价。 让大众慢慢接触到意识领域，有一定的过渡基础，这是延生和总府都希望达到的效果，侨雅可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造福社会，得到普遍认可，这也是科研人员实现自我价值的一个体现。 将侨雅可打造成一位光环围绕的明星科学家，更多在于扩大宣传效力，塑造一个光辉形象，让她用沉稳可亲的笑容，引领普罗大众踏入科学领域的大门。 这个决策究竟是对还是错？ 暂时不想参与其他人的交流，向槐之独自坐着，在运输机规律的机械运转声中思考。 安装和使用晶体芯片已经成为人们正常生活的一环，正如延生推出的大多数产品，晶体芯片也是相当成功的一款。 光环叠加光环，曾一度给侨雅可带去一定程度的困扰。向槐之记得她找到自己，犹疑地提出，希望减少包括她在内的y计划成员对外宣讲这类活动。 印象中侨雅可原本一贯是博学从容的科学家形象，但那天她试图委婉客气地表达，大家更希望专注于研究工作，而不是浪费时间在把深奥晦涩的研究讲成通俗好理解的内容来博得听众一声喝彩。 当时她的话语出现明显的逻辑混乱，表情也显得变扭不自然，向槐之突然意识到，这一切似乎往不应当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这些让最新科学研究对外曝光的机会，改变了一个优秀的研究人员，令她困扰无比，那无论这类活动有没有起到让民众领悟前沿科技的作用，这都已经丧失了正向的意义。 向槐之很快改变了宣传策略，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把提高人们在意识领域认知水平的任务交给了专业的科普工作者，让科研人员回归本职工作，偶尔参与一些咨询解答，把关科普内容的合理合规性即可。 当他诚恳地向相关人员致以歉意，没有人对他提出责怪之意，大家只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向他表达感激之情。 侨雅可也是如此，现在这一次的危机远甚当初，向槐之可以想象到，侨雅可只会将责任全部归咎自身，而不会对他这个决策人甚至算是真正推手产生任何责备心。 这让他更难受，也更担心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舆论风暴中，侨雅可能否支撑住。 第54章 只是她以为? 侨雅可回到y计划基地，立刻与全体成员开会讨论下一步各组的工作计划。 她感受到了很多关切的目光，其中也掺杂着一些闪烁不定的目光，她看到了，默默忽略了所有与工作无关的情绪。 现在的侨雅可，要撑起这个项目的造成危机的责任，要撑起研究原理与制定补救方案的紧急任务，要撑起包括眼前这些成员在内众多人士的质疑。她没有太多喘息的空间，更无心理会身边人或安慰或责备的情谊。 基地内显然出现不少负面情绪，她的确心有歉意，但其实没有太多鼓舞人心的话语要说。 很快大家便确认各自的分工安排，回到岗位各司其职。眼下首先要解决晶体造成生命体意识影响的谜题，这是早在研究之初就进行反复实验确定特定物种差异的单项标准，却还是出现了大范围的生物异动，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侨雅可收到了一条晶体芯片留言。虽然很多人已经暂停使用晶体芯片，改为原本的沟通方式，在一切还未水落石出的时候，她不会对其他人的做法有意见，但她本人没有直接放弃沿用晶体芯片。 不是关心，也不是质问，而是一条试探性询问她是否能够抽空帮忙的留言，来自九文华。 孔圣谷回到y计划基地后便从同组成员处了解到大量信息，在青盒基地避难所的日子里竟然出现了这么多难题。他知道侨雅可必然是最忙碌的人，犹豫着不想打扰对方，但九文华等不及。 是陆子期，其实他的情况侨雅可一直记在心上。先前与孔圣谷联络时，陆子期情况很差，可能由于意识连接异常，后来据说是在提取记忆过程中意识失联，至今没能连接上。 他的这种情况此前也从未出现过，会与晶体芯片有关联吗？ 侨雅可决定亲自去操作室查看陆子期的情况。刚起身，未来可期拦住她，将手里的能量胶囊递给她。 看着未来可期，侨雅可有些感慨。仿生伙伴已经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了，晶体芯片的意识操控功能让人类与仿生人工智能的距离更近一步。就她本人感受而言，未来可期仿佛是与她心灵相通的好朋友，即便这只是不具有主观意识的人工智能产品，从小相伴的情谊，如同家人一样的存在。 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会有多少人停止使用晶体芯片？目前投入使用的大量仿生人工智能都是纯意识控制，这意味着会有一大批仿生人被暂停使用。短期内人们的生活与工作将会骤变，一直随同相伴的仿生伙伴归于静止，多少人会不习惯。 侨雅可原以为自己为科学进步助力了一把，可如果晶体真的存在问题，相关研究将不得不倒回原处重新开始。 覆水难收，她个人的研究，包括科学界的各种研究项目，推倒重来从来都是家常便饭，可晶体产品已然遍及心岛各地，仿佛成为人体本应有的一个器官，这样的影响范围和程度，很难谈什么恢复原状或是重回正轨。 更令她伤怀的是，在信心满满地看着延生将晶体产品推广至民众当中后，她以为这真的会带着大家接受实体以外的领域，人类终于可以步入深刻认知自身意识存在的时代，y计划创始人的理想世界，终于在千年间被她触及了一点边角。 难道这些都只是她以为吗？ 侨雅可远远望见操作室门口站着九木，正在探头张望，见到她后便停下了动作，回头转向室内。 看来九文华还在使用九木，也许是青盒基地并未得知太多关于此次危机的细节，也许是陆子期的事占据了他全部注意力。其实他也是冷冻人复苏，安装晶体芯片时间不长，有必要的话我还是应该提醒这类人群暂停使用晶体芯片，如果陆子期的情况在他们身上再现，事态将更加棘手。 侨雅可心中正这么想着，很快看到九文华跑了出来。 九木跟在九文华身后，两人快步迎向她，九文华真是压也压不住的着急模样。 此时此刻也无须进行不必要的寒暄了，侨雅可直奔主题，仔细询问了陆子期在此之前的全部经历。这些早已在九文华心中滚瓜烂熟，这些日子他翻来覆去地揪着这些事件回想。 他快速地叙述着，随后想起可以用晶体芯片直接进行分享，便准备对侨雅可开启记忆共享。 “文华，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我现在要提醒你一点，晶体芯片可能存在安全隐患。我不确定陆子期的情况是不是因为晶体引起，但你们都是21世纪的身体，才接触晶体不久，考虑到你自身的安全，你可以暂停使用晶体芯片。”侨雅可开口道，神情有些黯然。 九文华愣住了，难怪刚才联络侨雅可时，她没有用晶体芯片与他直接对话。作为延生的一员，他已经听说了这次危机与晶体有关，但他并未多想，也没注意到自己需要停止使用晶体芯片。 另外，晶体的研发者就是眼前的侨雅可啊。 见九文华欲言又止的样子，侨雅可心下了然，回头象征性地与未来可期耳语了几句。 “你和未来可期这是......你也暂停使用晶体芯片了吗？”九文华看着两人耳语的动作，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同九木对视了一眼。 自从掌握晶体芯片使用方法后，他与九木一直是意识连接沟通，似乎很少说话，这样也保证了私密性。九文华与人类也总会这样沟通，这就是30世纪人们的常态啊。这很方便，而且就在刚才，他和不在这里的孔圣谷也还是这样交流的。 侨雅可注视着九文华，轻声笑了一下：“我还没有。暂停使用晶体芯片的话，仅意识控制的仿生人工智能需要安装其他程序才能进行操作。如果你觉得不习惯，只要你不介意可能出现什么异常，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侨雅可看了一眼未来可期：“如果未来可期停止运行，对于我来说就像失去了一个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我应该会受不了吧。” 未来可期温柔地笑笑。 第55章 离体意识何在 几人已经停下脚步，站在了操作台前。仪器显示目前并未进行意识连接。 “地震”结束后，九文华不敢擅自重启意识连接程序，他们选择直接将陆子期送来y计划寻求专业帮助。 “你说的情况我知道得差不多了，我们不一定需要查看你的记忆。先看看陆子期的维生舱系统。”侨雅可的语气似乎松快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怪异。 维生舱将陆子期的身体保护得很好，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正常范围。 心岛正已处于解除全员避难前最后的收尾阶段，异动生物大部分已恢复神智，陆续完成了安置工作。域内各地的类晶体成分处理仍在进行中，但其中几个异动生物聚集的地点已完成清除工作。 陆子期在意识离体接收预警信息后出现问题，这一情况早已报告总府，但经核实属于个例。总府后续在模拟地震前发布了几条全员预警，并未出现其他案例报告。 接下来直到晶体的全面研究结果确定前，总府将不再通过晶体芯片总控系统发布全员通告。 结合各方因素，短期内应当不会再出现异常情况。这种状态下，对陆子期进行意识连接相对安全。 侨雅可将现状告知九文华，未来可期检查确认整台仪器均可正常运作，侨雅可着手重启意识连接系统。 九文华满眼担忧，看着侨雅可熟练操作，开启了意识连接。等待指示连接成功或失败的提示音出现期间，他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真的听了太多遍连接失败，他实在担心。 孔圣谷之前也皱眉说起自己从未见过长时间连接不上意识的情况，对此他也束手无策。 陆子期，你的意识究竟去哪儿了？ 侨雅可是晶体研发者，她一定有办法。九文华默默地望着侨雅可紧盯数据的侧脸，期待能从她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希望。 其实侨雅可心里也没有底，晶片作为意识载体的功能，y计划已经研究了很多年，她自身也尝试过多次意识离体。但目前没有谁能保证已经弄清楚所谓“意识离体”后，是在哪儿。 人类意识并无可见实体，在晶体研发后，y计划不再局限于人体意识电波牵引。改用晶体汇聚能量流进行意识牵引的尝试成功后，研究人员可以使用机械辅助，与对应人员的离体意识进行对话，确认对方情况。 然而意识的确切所在，目前技术无法准确跟踪监测。 在意识离体后，究竟是附着于晶体芯片，还是仍留在自身体内控制着晶体，无人能够做出有信服力的实际判断。 侨雅可能够确定的是，晶体与意识之间会产生关联，也可以实现意识离体附着于人工智能，这方面更准确的说法是，本体意识通过晶体芯片获取对应人工智能的全部功能，就体验者所述的实际感受而言，类同于换体。 但由于需要保证本体存活，因此研究人员之中也有人提出这可能是意识仍留在本体，远程操控新的肢体。 这一点暂时无法印证。人类对于意识领域的探索终究仍处于初级阶段，还需要未知长度的时间来解决太多未知的迷题。 陆子期这种情况的确棘手，虽然维生舱能够为他的身体提供足够能量保证存活，但截至目前他们与陆子期断连时间太长，不能排除发生最坏的可能。 侨雅可并不想说出来打击九文华，不过她明白九文华早就设想过，只是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这是生而为人的人性本能，侨雅可深深理解这一点。她在操作台前快速改写设置，将她能想到的各种增强意识搜索性能的操作程式运用其中。 时间太久，很难确定陆子期是否还具备与外界沟通的能力。在进入记忆提取程序前，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堪忧，如果是因为受到连接冲击而损伤了意识能力，他可能不会再醒过来。 身体存活可以靠维生舱维系，但从意识层面来说，他的意识即便仍然存在，也无法做出任何外在表现。侨雅可的脑海中不由得响起了资圣茵的声音，讲述着曾经“ab实验”。 其实在y计划早期的意识实验中，就已通过监测电波的形式，判定意识电波可以离开本体，植入其他人体能够被监测出，且能够重新返回本体。 体验者的描述都是在过程中意识清醒，有记忆，但与本体感官失去联结，不会再有实体的感知。 侨雅可本人在参与体验时也是这样的感受。进入他人体内，其实是由外界人员通过仪器监测出其对应的意识电波，体验人自己并无具体感受，无法与对方进行意识交流，也没有对方实体的感知。 亲身经历了这样的过程，侨雅可很快将第一步工作目标确定为研制出意识载体。找到能够承载人类意识的物质，就能够让离体意识控制实体、作出对外表现，这也是她所认定的晶体作用方式。将晶体作为意识载体后，意识牵引终于实现了离体意识与外界交流的可能，这一成果确确实实地在意识领域掘出了一个突破口。 不仅是侨雅可，y计划大多成员也都认可，通过晶体，人们真正建立了意识连接，实验人员的反馈记录也都大同小异。总体而言，人们理所当然可以认定，应当已经真正实现了意识离体。 科学研究定义意识能够附着于晶体。这毕竟是特制的人类意识载体，离体后意识当然处在晶体之中。 如果深究，并没有技术能够监测晶体上是否附着人类意识，也可以说是意识的存在超越了人类目前的感知范畴，人类所受到的局限性其实还是很强，只能一步步缓慢推进发展。 包括侨雅可在内很多研究人员亲身体验，也只能感受到处于所谓的黑暗状态，无法自行判断意识所处之地。直到建立意识连接后，便能与外界联络。另外将晶体芯片设置好相应的程序，意识便能操控其他躯体。 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只是如今，陆子期的意识究竟在哪里？ 侨雅可一边操作搜寻程序，一边暗暗预设着各种可能性。 第56章 仍无回应 整套仪器早已经过反复检查，包括紧闭的维生舱内所有部件也都在系统检测范围之中，完全处于正常运作状态。 侨雅可运行的系统与常规不同，因此一直没有出现连接失败的提示音。九文华心存希冀地等待着，却始终没能在侨雅可脸上看到轻松之意。 难道连侨雅可也找不到他吗？难道陆子期真的已经没有意识了吗？ 也许，又要失去他了。 九文华的低落情绪被九木捕捉到，他悄然离开操作室，取来温水递给九文华。 九文华正在关注着操作台，九木回来后他很自然地接过水杯，心不在焉地喝了起来。一杯水很快见底，他又自然地递回九木手中。 而后九文华突然转过头，停住了动作，注视着九木带着水杯默默走出操作室的背影。 如果晶体芯片出现问题，那在暂停使用的同时，一段时间内他将只剩下自己。 九木会停止运作，即便之后延生为晶体相关产品改写控制程序，那时的九木可能更像21世纪就有的机器人，是一种辅助型设备的存在。也许不会再感觉到对方是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同伴了。 真的会如此吗？ 其实九文华照顾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在照顾人这方面，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做事有多么细致周到。 当年陆子期和颜博雅两人，在彼此熟识后都被他当成弟弟妹妹在宠。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有着自由不羁性格的陆子期都由衷感叹过，和九文华一起总有种身处温馨家庭的感觉。 到了这30世纪末，出现这么多可供选择的专业型人工智能，生活真的方便了很多。 九文华在定制九木后，两人相处之间用的是意识沟通，就像是好朋友、像是家人一样亲近。正如侨雅可对未来可期那样，他当然也会不习惯身边的九木突然停止运作。 没有九木不是不行，但仅仅简单想象了一下，觉得挺难以接受的。 现在几乎人人都在使用这类人工智能，如果突然全部都要暂停使用，换回过去的连接方式，也不是不行，但大多陪伴型的随身仿生人不再与人类意识相连，短期内人们生活必然会出现混乱吧。 九文华看了一眼侨雅可。她说的自己会受不了，大概不仅仅是失去未来可期，更是忧心这么多人的生活都将为此受到冲击。谁都知道晶体芯片，也知道是侨雅可研制了晶体，她现在压力得有多大？ 孔圣谷犹豫着不找她其实情有可原，她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而我为了陆子期找她亲自过来帮忙，是不是自私了一些？九文华心中萌生出歉意，同时也为侨雅可感到些许惋惜与担忧。 侨雅可已经操作了一段时间，陆子期的意识仍未作出应答。按照正常情况来理解，此时陆子期意识所处的范围，应当充斥着建立连接的申请提示，其中也会出现针对昏迷失去意识的对象持续进行呼唤名字的唤醒音。 即便如此也没有收到回应，陆子期的状况可能真的不妙。 侨雅可猛然抬头，看向未来可期，她想起了一个人。 现在通过仪器难以确定陆子期的意识所在，但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感应到陆子期是否存在情绪。 纪暖，或许她能够告诉他们陆子期目前是否意识清醒。 未来y计划也会启动对纪暖这种情况的研究，但侨雅可还未同纪暖一家谈论过这件事。 这次也许可以先试一试，暂时也想不到其他方式了。侨雅可立刻尝试与纪暖进行意识沟通，但似乎她已经暂停使用晶体芯片，联络不上。发现这一点，侨雅可眼神瞬间有些黯淡下去，但很快调整情绪，更换联络方式找到了纪暖。 其实纪暖正准备再度使用晶体芯片，重启小爱。她还留在管理局避难所中，模拟地震结束后，动物保护部门的工作继续开展，叶安早已回归岗位忙碌。 纪暖的生活中没有小爱实在不太方便，家人简单商量下来，决定还是让纪暖继续使用晶体芯片，也方便彼此沟通。 日常工作中仍然有大量需要使用晶体芯片连接仿生工作人员的时候，一时之间难以及时进行全体更换，其他操作方式也远不及晶体芯片控制便捷。毕竟该做的工作不能耽搁，善后行动必须摆到首要位置，无论有没有顾虑，对于他们来说，晶体芯片还需继续使用。 侨雅可将陆子期的情况告诉了纪暖，得知他们希望自己前去帮助感应陆子期意识是否存在，纪暖欣然应允。 尧呓心暂时还在管理局继续协助生物学家进行生物情绪研究，并未与侨雅可等一行成员共同回到y计划基地。侨雅可将陆子期的情况也告诉了尧呓心，安排好管理局的工作任务后，她很快会带纪暖一起来基地。 “文华，抱歉我现在也没能找回陆子期。我认识一个人，她的情绪感受力强于常人，我想她如果过来，我们也许有机会确定陆子期的意识状态。”侨雅可终于开口向九文华解释道。 之前看着她似乎在联络别人，九文华也不好出声打扰。也许是侨雅可有很多事要忙，也许是她想找其他人来处理陆子期的情况，其实即便她暂时不管陆子期，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有太多人都在等着y计划解答当下的困扰。 见九文华看着自己没有应声，侨雅可以为他是难过这次没能找到陆子期，便安慰他道：“我已经联络她过来帮忙，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相信陆子期一定会没事的。” 九文华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心里很乱，歉意混杂焦虑，他喃喃说道：“谢谢你们愿意赶过来帮忙。陆子期会回来的。谢谢你们。” 这次纪暖来帮助寻找陆子期的意识，其实可以算作一次初步实验。 尧呓心本就有意由自己对纪暖进行精神领域研究，侨雅可与她聊起过这件事。原本她们已有设想，准备邀请纪暖加入y计划的研究项目，如能得到纪暖本人及家人的同意，纪暖的特殊能力很有希望助力y计划进一步往人类意识领域开拓。 第57章 信任 在纪暖来之前，几人暂时将陆子期安置在操作室。对维生舱中的他来说，在哪里其实都没有太大差别。 由于涉及晶体产品，青盒项目能否继续进行，需要等待y计划的研究结论发布后由延生管理层决定，九文华当下也无事可忙。在等待期间，他询问孔圣谷自己能否来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也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孔圣谷自然答应，意识连接器是青盒的重要一环，让九文华来看看研究小组的情况也无不可。 就近期的事件进行预想，纪暖的能力远远不只是在动物救治中起到一些作用，她很可能会成为人类涉足未知世界的重要领路人。 这个女孩儿身上的秘密意义非凡，侨雅可有些遗憾没能在更早的时候认识她。 作为邹冰蓝曾经的好友，她也很遗憾没有参与冰蓝女儿的成长过程。本以为会永远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却终究在成长道路上走散了。 侨雅可深呼吸一口气，尝试联络邹冰蓝。这一刻她倒有点希望联络不上邹冰蓝，这样她就有理由通过留信息的形式避免一对一交流。 然而晶体芯片很快连接成功了，邹冰蓝的声音传来。虽然她确实很忙，但毕竟需要时刻准备接通来自各方的公务交流。 “冰蓝，我希望能将暖暖带来y计划。”侨雅可组织着语言，将其实已经在心里重复过很多遍的话说了出来，“我们希望对她的意识进行研究。近几日我的同事尧呓心会带她过来帮一个忙，当然这次只是协助，并不是开始对暖暖进行个体研究，你放心。我现在是想问一问你的意见，以后，能否让暖暖来我们这里？如果，你有顾虑的话……” “暖暖同意的话，我没有意见。”邹冰蓝打断了侨雅可越发尴尬、声音渐轻的话语。 单论工作而言，不谈理念，她一向认可侨雅可的能力；单论品性而言，更无需多想，她知道侨雅可从小到大都是值得信赖之人；单论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她知道是时候放手，给女儿自己做出人生决定的自由。 “雅可，我相信你。”邹冰蓝补充了一句。 有些酸涩暗暗涌上心头，侨雅可轻声回道：“谢谢你。” 纪暖这次在生物样本分析室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邹冰蓝早已考虑到意识项目的研究人员会有这样的请求，她与纪轻阳谈过，或早或晚，他们会收到这样的通知。 为人父母，他们习惯了把女儿当作孩子保护，也因为心底隐隐的歉疚，希望能保纪暖一生安稳地在生态园小小的范围内，无风无浪。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家庭都呈现着不同的发展轨迹，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都没有必然的走向。 纪暖的幼年经历可能稍微特殊一些，这让她缺少了一部分寻常孩子大多会经历的童年趣事，但她的经历也并不枯燥，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精彩纷呈。 如果纪暖的人生可以有更多可能，作为父母的他们，也该让她去试一试。要说完全放心自然也不可能，但纪暖有着独立的人格意识，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既然她想，那他们可以试着放她去做自己愿意的事。 如果保护变味成了束缚，这显然不是夫妇两人希望女儿感受到的爱。 经过这一次的事件，很多人明里暗里对晶体产品和延生有所不满。原本抱有些许成见的邹冰蓝，却在与研究人员合作共事期间，对延生有了更多了解，产生出从前一直忽略不顾的信任和理解。 与旧时好友重逢后，她们其实并没有太多接触，但女儿纪暖对侨雅可的信赖她看在眼里，心有所感，也许算得上另一种奇妙的缘分吧。 同时，纪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侨雅可，应该也关乎她发现并重视着纪暖的价值。 与生物打交道这么多年，人类也是一种生物，邹冰蓝很清楚人往往都有自我价值展现的本能欲望，毕竟又有谁会刻意拒绝愿意充分认可自己的人呢？ 她们能彼此信任，相识相知，这让邹冰蓝生出些慰藉感。仿佛内心某些陈年旧痕上，缓缓淌过柔软而又绵密的胶质，填进那些细小纵横的干涸纹路之中。 那些亲密的时光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又仿佛就在眼前。 以两人当年的关系，侨雅可不可能这么晚才结识自己的女儿纪暖。以为过了交叉路口自然渐行渐远，但人生从来不是简单的直线，走着走着，她们还是遇上了。 一路上侨雅可收拾着自己的心情，回到了【核心意识研究组】。在y计划，这里被称为基地“心脏”。 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侨雅可顿生无力感。她已经努力支撑了很多天，即便是夜里独自休息的时候，也没敢松懈下来的一切情绪，在这一刻，她突然真实地感受到了沉重的力道，她的心突然有些摇摇欲坠。 “老师。”侨雅可尊敬地唤了一声。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发觉也无话了，又默默地合上了口。 资圣茵抬头看着侨雅可，安慰鼓励的话语一时也不知从何起头。 两百多岁高龄的资圣茵，看起来还是精神爽利。 资圣茵早已得知近期发生的情况，在侨雅可回来之前，她已经开启了从初代晶体至今全部样本的重新校验，同时调阅了大量晶体相关项目的存档资料。 “小雅，永远没有最后一份答卷。这是一份旧答卷，现在成为新题目，我们可以一起答。”资圣茵通过晶体芯片与侨雅可意识直连。 她竟然记得。 进入延生，通过y计划的考核，在成为正式成员前做的最后一份测试中，侨雅可写过一句话，给延生、给y计划、给自己未来研究生涯：“永远没有最后一份答卷。” 加入y计划工作多年，侨雅可因晶体研究受资圣茵重视，此后真正相熟起来，尊其为老师这么多年，她似乎并未提起过对侨雅可曾经的答卷有所印象。 眼前的老师和善地微笑着，她的声音从晶体芯片传来，也像是从意识深处传来，侨雅可视线模糊。 【名词注释】 【y计划核心意识研究组】 通常被称为y计划基地“心脏”的重要部门。 第58章 难题重解 侨雅可总以为资圣茵是在晶体研究项目中两人共事时，才认识她是谁。毕竟在那之前侨雅可只是y计划数目众多的研究员之一，资圣茵则是人人敬仰的y计划总负责人。 往往在一对多时，那个代表少数的“一”，为所有“多”知晓，却少有几个“多”的部分会被“一”看到。侨雅可作为加入延生y计划的一个新人，在考题中对自己写下的一句鼓励的话，资圣茵竟会记得。 如今侨雅可自己也成为了众人眼里那为数不多的“一”。从原本温和不善言辞的模样，慢慢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在这当中，她迷惘过，惶恐过，试图逃避过，但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任何科学研究的从无到有，都是颇为艰难的过程。人类想要在意识领域深入研究，更是很多年以来都十分吃力，长期困在无从入手的窘境之中。 侨雅可的意识载体研究对自己和工作组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里程碑式的成功。这种特殊晶体给人们带来了奇妙的感受，让人们恍然认识到，原来虚无缥缈的意识是真正存在且可控的。 然而这一次，当考虑到可能是晶体出了问题，侨雅可内心仿佛被打了一记闷棍。 如果说当年摸索研制意识载体是一道难题，那么如今涉及这种规模的推倒重来式难题，她还真的没答过。晶体芯片人皆有之，可能已扩散造成难以估量的危险性。 这样的重大失误，将会是把侨雅可的工作生涯强制颠覆回头的程度，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面对。 只不过，永远没有最后一份答卷。这世界上有太多未知值得探索，在科研界，失败是太过寻常之事，逃避是懦者行为。 侨雅可努力撑出一个笑容，走近资圣茵身边。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进行意识交流，资圣茵拍拍侨雅可的手背，拉过她坐在身边，调出自己的工作备忘。这几天她翻查出来可能存在研究意义的几个点都列举其中。 有一些是研究初期的资料，甚至算不上目前这种晶体的基础，侨雅可清楚地记得其中一部分是自己独自研制时的失败记录。 老师连这些资料都翻出来重新钻研，而我却一直被疯狂想要逃避的念头困住。我这几天，真正在担心的，终究还是关于自己更多一些吧。担心被质问，担心被谩骂，担心被所有人失望的眼神淹没自我。 我差点忘了，竭尽所能解答难题才是一名科研工作者应该做的。最近，得失心大概是太重了一些。 心绪依然乱成一团，但侨雅可抿了抿嘴唇，感激地看着资圣茵，随后埋头对照老师的标记重新思考。 多年以前，在侨雅可还很年轻的时候，她就习惯做这个动作，像个小孩子在表达感谢之情时会做出的一种细节动作。见到她脸上又流露出许久未见的小表情，资圣茵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资圣茵一生醉心意识领域研究，偶尔她会想象，如果自己有孩子，会是什么性格，长得什么模样。 在与侨雅可这个年轻女孩熟识后，资圣茵很看重她严谨专业的工作态度，也喜欢她温文尔雅的处事方式。有时两人相处之间，她会错觉这是自己的孩子。如果是像侨雅可这样，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很喜欢孩子吧。 y计划录取新成员的试题最后都会经由总负责人查看，资圣茵当年对侨雅可写的那句“永远没有最后一份答卷”印象颇深，她相信年纪轻轻能够有这样想法的人，真正适合科研工作。 因为科学探索实在是永无止境的漫长过程。有太多科研人员，甚至是一代代科研人员穷尽一生都无法对未知难题做出完美的解答，这与生命的长度无关，与勤奋的程度也无关。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也说不清缘由的。 当然也有一些幸运儿能够顺利地在自己的科研项目中做出成果，更有甚者能够一个接着一个创造着科学奇迹。 资圣茵曾经以为，侨雅可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 那时身为负责人的她，为y计划一名年纪轻轻的成员研制出可行有效的意识载体感到自豪。听到侨雅可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终于与当年那句话联系起来后，她意识到自己彼时想到的观点是正确的，这孩子确实很好。 y计划多年以来一直寻找的突破口终于有了眉目，这让大家欢欣鼓舞。随着晶体研制工作的不断深入，大家对意识研究的信心被无限强化。不久后，在两人的合作过程中，培养下一任接班人的想法涌上资圣茵心头。 凭心而论，资圣茵从不轻易将所谓结果作为评价一名科研工作者的标准，这本就太过功利化，科学从来不该是功利化的舞台，而是实干者的摇篮。 当资圣茵公布下一任y计划负责人定为侨雅可的时期，尽管那还是个年纪和资历都尚浅的年轻成员，资圣茵也没有在任何场合中听过有人公开提出质疑或出现一些不服气的私下议论。 众望所归，侨雅可值得。不只是资圣茵认可，大家都相信侨雅可值得，也愿意由这样一颗身有光芒却温和不刺目的新星来领导y计划继续前行。 资圣茵看着侨雅可低头阅读资料的侧脸，仍然是当初那种微微蹙眉、一丝不苟的神情，她很熟悉。 根据资圣茵所做的初步查漏，她并未发现晶体产品可能造成之前从管理局方面传来的危机预估程度报告中提到的现象。 仅就当前的研究水平而言，能够确认的是，这种人造晶体并不具备引发此类大范围生物异动的性能。无论从预估流入外界的废弃晶体成分规模，还是从晶体对各类生物的意识影响实验记录来看，晶体引发这种现象都是不合理的。 无论何事终会有结果的，大家都明白这一点。作为领导与长辈，资圣茵默认侨雅可必须撑过这一次的危机，但作为多年的知心好友、忘年之交，她真的不希望侨雅可经历这一切，更担心她在结果未明了之前就完全丧失信心。 第59章 纪暖抵达y计划 尧呓心顺利带着纪暖回到y计划。走进基地的时候，纪暖莫名感觉这里有些熟悉，似乎自己曾经来过。 纪暖四处张望着，但记忆非常模糊。也许这是自己年幼时寻求辅助生存方案期间，和家人一起到过的延生多个部门其中之一吧。 “身逝神不失，万事皆小事。”被小爱稳稳推着经过基地前厅时，纪暖轻声念出了墙上的这句话。 走在前面领路的尧呓心听到纪暖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墙面，向她解释道：“这是y计划创始人留下的一句期望，我们都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现在出现了你，感觉我们距离这个目标近了一大步。” 纪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y计划创立至今差不多过了有一千年了吧。暖暖，你知道高山流水的典故吗？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我们这次要去帮忙找到的意识，其人名为‘陆子期’。”纪暖脑海中浮现出陆子期那时看着她，表情滞住的模样。 早前陪叶安去体验记忆轨迹时，纪暖见过这位青盒创始人。谁也想不到第一例在青盒设备中出现问题的，竟会是创始人自身。 见纪暖没有表现出困惑，尧呓心继续说道：“我听同事说起过，他和我们的创始人颜博雅当年是很好的朋友。你等下应该还会见到九文华，你听说过他们吗？冷冻人计划复苏的志愿者，现在是青盒项目的负责人。据说这三个人在21世纪是非常要好的关系。他俩一定和我们y计划成员一样，也很期待创始人醒过来吧。” “前些年冷冻人复苏的事情还挺轰动的，哥哥跟我讲过y计划的那位灵魂人物至今还在冷冻状态。不过我之前倒是没有把他们的名字联系起来，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纪暖感慨道，“希望创始人能早日醒来吧，他们的关系这么好，等待终究是痛苦啊。” “是啊，虽然像我们这些y计划成员都知道创始人的事，但毕竟我们和他们情况不同。那几人是真实相处过的好朋友，比起我们这些后人的期盼，他们的情谊要深上许多。” 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尧呓心继续领着纪暖和小爱朝基地内部走去。 “暖暖，我们先给你找好安顿的地方吧，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应该会需要你在y计划暂住一段时间。来之前我问过了，我平时住的房间边上还有空房间，我们住得近些，也比较方便。外面状况暂时挺混乱的，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喔，我的晶体芯片不会暂停使用的。” 纪暖与回头看向她的尧呓心相视一笑：“谢谢心姨，这次我也不会停用晶体芯片了，爸爸妈妈都觉得这样更好。停用实在很难习惯，而且与晶体芯片相连的小爱对我也非常重要。” 尧呓心一边带着纪暖前去基地休息区域安顿，一边用晶体芯片与工作人员沟通去陆子期所在操作室的相关事项。 事不宜迟，简单安置了随身物品，尧呓心便与纪暖一起去找陆子期。 在陆子期的维生舱边上，九文华已经早早赶过来看情况，然而一切还是原状。当然会是如此，他一直留着九木守在这里，如果有不寻常的情况他早就会知道了。 没过多久，操作室外响起了些许动静，他赶忙跑出来迎接。看到轮椅上的女孩，九文华有些惊讶。 侨雅可并没有过来，尧呓心简单介绍两人认识。其实他们见过，但确实算不上熟识，彼此便没有多说什么，先听着尧呓心讲述。 纪暖仍然是九文华第一次见到的笑意盈盈的模样，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而在纪暖眼里，九文华就显得有些狼狈了，比起在青盒基地见过的那位意气风发的青盒创始人，当时他从容自若地掩过了陆子期发愣的尴尬，而现在，他有着明显的疲惫感，看上去情绪紧绷同时又没什么精神。 当尧呓心说到纪暖有过人的情绪力，也许能够感应到陆子期的意识，九文华略显涣散的眼神汇集，一瞬间眼睛仿佛亮了起来。 但迅速捕捉到这一细节的纪暖却有些忧心，其实她还不确定自己究竟能来做些什么。看着九文华重燃期待的神情，纪暖心里有些不忍，也开始紧张起来。 “谢谢你们愿意过来帮忙，我知道现在外面情况其实很难，你们能过来我真的非常感激。”九文华诚挚地看着纪暖的眼睛，向她表示感谢，“纪暖女士，没想到您拥有这样的神奇力量，请试一试，请您看看陆子期到底在不在？” 九文华有些急切，边说边要领着她们进入操作室。 九木反应迅速，伸手为几人指引方向。纪暖微笑着点头回应，小爱随即推动轮椅朝着陆子期维生舱的方向前去。尧呓心跟在最后，时刻注意着观察纪暖的状态。 其实眼前的场景和纪暖在管理局所见相差不大，只是动物所使用的治疗舱大小各异，而陆子期身体所处的人类维生舱则更为常见。最近这段时间，纪暖已经无数次隔着舱体为其中的生物进行情绪感应及安抚。 虽然她还不能完全弄明白自己的这种感受力，也说不清自己稳定生物情绪的具体过程，但如今陆子期正在维生舱内，这给她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体型这般大小的生物正等待她做出感应，仅此而已。 于是纪暖很自然地闭上眼睛，开始体会。 由于她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示意，甚至连她的轮椅都还在行进中，因此当小爱在维生舱附近停下纪暖的轮椅时，九文华回头正准备开口，却见她闭着眼睛，话噎在嘴边，不敢发出声响。 尧呓心也注意到纪暖似乎一进入室内便自然而然地开始感应，看到九文华僵住的动作，无声地冲他比划了一下，示意他没必要大气也不敢出。 只要不打扰到纪暖即可，几人轻手轻脚地在休息区落座。 九文华眼神完全不敢离开纪暖，心中翻涌起了紧张和期待，暗暗握紧了双手。九木似乎想起身前去倒水，但九文华立刻发出指示，他便没有动作。 操作室陷入一片寂静。 第60章 失联 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自从独自练习意识屏障后不久，陆子期便处在全无感知的状态。 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月白的声音了。我是不是已经成功了？陆子期默默思考着，并没有得到月白的回答。 陆子期试探性地询问，同样无人应答。 这么久没动静，月白难道等不及先离开了吗？这下我怎么验证自己现在的状态？我要怎么找到他？陆子期有些无可奈何，却也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在月白主动出声前，他也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月白是怎么做到在这里找到我的？他说他能够感知到，不仅是我，还有很多其他人的意识进入这里时也会被他听到。那到底是种什么体验？在月白的感知里，我是个什么样子？ 为什么我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实体的存在？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之前我试着在这里横冲直撞，月白说他见过我穿梭，说我是在毫无方向胡乱行动。既然我什么都看不到，那行动起来当然是随意的。不过他是怎么判断的？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看见他。月白如果和我不同，不是人类意识，甚至不一定是生物意识，那他到底是什么？ 我大概是在提取记忆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意识才会到了这里。月白可能从哪里来呢？还是说他本就诞生于此，只是自己早期没有记忆呢？就好像我们人类出生后，长大记事后对婴孩时期的记忆几乎是没有的，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么多其他人存在，告诉我们这些那些，如果地球上只有我自己，我也不会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吧。 现在月白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也不知去了哪儿，我又该怎么找他？ 话说，我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原地踏步？没有月白，我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参照的事物，这下该怎么办？ 陆子期正懊恼着，突然想起了九文华焦急的表情。 自己进入这个空间不知道多久了，现实世界里如今会是什么情况也无从知晓。他们已经挨过海底地震了吗？如果地震很严重，我的肉体会不会已经......应该是不会，孔圣谷说过这种超级避难所能护住大家，不管怎样他们应该都还安好。 我还能回到原来的身体去吗？文华应该很着急吧。 新的千禧年还能赶得上吗？∞项目怕是很难在3000年做出成绩，原本和文华说要准备千禧年怀旧青盒轨迹，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种机会了。 上一个千禧年是我们出生的时候，没有记忆，还以为借着冷冻复苏，我能有幸历经第三个千禧年，还暗自期待过博雅也能在千禧年奇迹般地醒来。然而我现在这样，连自己是什么、在哪里、要做什么，诸如此类的最基本现状都弄不清楚。我这三十来年的人生体验也是神奇。 先前被冷冻着的这几百年，地球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我反正毫无意识，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一下子也就过去了。从闭眼到睁眼，连场梦都没有。 没想到还会进入这种奇怪的空间里面，不吃不喝不睡，没着没落前路未卜，好不容易有个月白说说话，现在又什么都没了。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吗？我到这里究竟能做些什么？ 会不会我其实已经死了？这难道是人死后，灵魂进入的空间吗？我到底是陆子期，还是某种带有他记忆的不明物质？ 月白说过这里很多意识来来去去的，既然能来能走，听起来也不像是个死后意识归宿。 月白也有段时间没出现了，他是消失了吗？难道他也只是某种我想象出来的不明事物吗？ 这感觉上也不像一个梦，以前偶尔发现自己在做梦，我能想到什么出现什么，现在这里根本一无所有。 各种想法如同风暴一般停不下来，不过陆子期始终觉得，自己非常清醒。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月白也找不到陆子期。在他的感知范围，已经没有陆子期的任何踪迹了。 其实陆续能感觉到有一些其他意识零星出现，只是此刻月白有些沮丧，并没有上前探听的想法。陆子期离开了，女孩也离开了，他暂时提不起兴趣。 也许他们还会再次出现，也许不会。 似乎什么都是未知，什么都无法掌控的感觉，又回到了月白的主视角。 这才多久啊，原以为陆子期是特殊的，总该比其他意识存在的时间更久些。人类的一切都是如此短暂吗？看来我不该开口唤他，地球人类的生命本就短暂，我其实不该指望一个人类意识能给我多少乐趣，能陪我在这里长久停留。 从前没有抱持任何期待的时候，月白对谁的故事都可以感兴趣，也可以不予理睬。那些意识来去都没有征兆，太多的故事是没可能听到结局的，他也不很在意。自己构建个后续，或者搁置忘却都无妨，偶尔遇到反复出现的意识不断深究同一个事件，那对他来说也是有趣的。 无非都是打发无趣的时光罢了。 月白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他在这里长久存在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见过的很多意识，都在反反复复地执着于某种目的。比起月白，他们的生命如此短暂，却一个个的，有那么多执念，有那么多想做和要做的事情。他们好像个个都很忙碌，是月白这种度过了太多无趣时光者所无法理解的精力旺盛。 不知道开端源自何方，也不知道尽头何在，似乎掌握着无限时间的月白，对那些来去匆匆、苦求不得的人类，有着些许悲悯。 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呆了许久，比起其他意识，月白总觉得自己是个先到者，有很多经验，毕竟只有他能感知到这么多其他意识，只有他能构建想象的事物，只有他知道这里的很多奥秘。 可实际上，他不知道的仍然太多，比起其他意识，真要算起来，他又多懂了些什么呢？ 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月白莫名听到有个意识言语之间有一句“陆子期”。这将他吸引了过去。再度辨认后，对方确实是提到了陆子期，听起来应该是在寻找他。 第61章 纪暖初识月白 又是陆子期在人类世界的朋友吗？ 其实早前月白就听到过出现在这里的意识提及陆子期，特别他这一次过来之后，应该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吧。 结合陆子期所述，简单想想就能明白。毕竟是无意间进入此地，在地球上他的身体多半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事件，有人挂念他，情急之中，意识里充斥着找到他的执念从而坠入此地，也符合常理。 后来尝试着和陆子期许久无法离开的意识开始交流，月白并没有将这些告诉陆子期，自然也没有出声把陆子期的情况告诉那些念叨着他的意识。 这其中的缘由，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对陆子期还谈不上有什么私人情感，虽然月白的确更希望陆子期长久留在这个空间陪伴他，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清楚人类意识来往此处的原理，也无法确定陆子期意识在此的稳定性。 至于陆子期究竟能不能回去，谁也不知道。那又何必旁生枝节。 可是，陆子期的意识多半已经离开了吧。月白有些困惑。 我已经完全找不到他了，为什么还会出现人类意识带着找他的执念？难道他的意识并非离开这里回到了人类身体，而是再度出了意外吗？ 而很快，继听到“陆子期”的名字之后，月白又发现了一件让自己精神起来的事情。 通过对这团意识所述内容的理解，月白不难认出，这应该就是那个女孩。 “纪暖？”月白已经在有关她意识的一段段记忆里理出了这个名字，她又出现了。只是没想到，和月白一样，她也在找陆子期，有趣。 纪暖原本沉浸在意念感应之中，方才她已经隐约感觉到有些什么，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声字正腔圆的“纪暖”，让她一时有些愣住。 “陆子期？你是陆子期哥哥吗？”这就找到了？而且，可以直接沟通？纪暖自己也有点震惊。 真的和纪暖交流起来，月白觉得仿佛看到了新的一种希望。 “你是陆子期的朋友吗？他之前确实在这里，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至于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想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简单来说，我和陆子期把这里当作一种纯意识空间。”无法确定纪暖的意识能否停留，月白希望尽可能让她快速理解目前的处境。 “纯意识，空间？”纪暖显然还不能完全理解，自己所面对的这个声音是谁，所处空间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纪暖，我刚才忘记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月白。” 自我介绍吗？我好像也忘了，这很不礼貌。可是，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月白能够感应到纪暖的想法，不由得有些尴尬。也许谈及人类的礼貌话题，我的行为更是相当不礼貌吧，但关于这一点我其实也没法控制，还是应该告诉她比较好，陆子期就很介意这件事。 “很抱歉，其实我能够感应到你正在想的事情，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在找陆子期。如果这会让你不舒服，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我无法选择，只是自然听到而已。” 纪暖似乎有些讶异，随即脱口而出：“月白，你也可以感应别人的意识吗？”话一出口又略微不好意思，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有时可以感应到其他生物的情绪和想法，但并不是常态。月白，你可以完整地听到我的想法吗？” “我之前也在这里遇到过你，你可以感应地球生物情绪对吧，或许在这个空间你也可以。”月白停顿了一下，觉得可以提一提上次幻象的事，“其实上一次你可能已经发觉到我的存在了，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和你交流，很快你就离开了。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我来过这里？也感应过你？当时是什么情况？我其实有点混乱，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应该是在y计划基地寻找陆子期的意识。现在我却在一个不知是什么地方和你对话，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纪暖目前思绪十分混乱，一时之间有太多未预料到的情况发生。信息接收量令她顿感疲惫......不过好像，并没有疲惫感。 根本感觉不到实体的存在，我的身体呢？ 纪暖的意识体开始变得不稳定，月白有些慌神：“纪暖，这里是纯意识空间，你是以意识形态在与我对话，所以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不要紧张。” 意识形态？即便在使用晶体芯片的过程中，也没有出现过与自己身体失去联结的情况啊，这是意识离体？ 可是我明明在y计划的操作室，我坐在轮椅上，面前应该是装着陆子期身体的维生舱。他在仪器内可能会意识离体，我只是闭眼感应，我的意识离体了？ 月白能够感觉到纪暖的意识体在持续波动，他试图劝解对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纪暖意识体的周遭再度出现了幻象。 是月白可见的幻象，就这样随着纪暖强烈而混乱的思绪铺展开来。 纪暖的意识体还维持着原状，波动不已，但幻象之中出现一个实体的她坐着轮椅，闭着眼在一个室内场景，前方不远处是一台大型仪器以及操作台面。 这些来自纪暖的想法，月白可以听到。而她在这样想着的同时，就在空间中制造出了对应的幻象。这是她根据记忆构建出的场景，纪暖是怎么做到的？她自己知道吗？ 月白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在此时出声打断，他本身也处在极为震撼的情绪之中。感受着这些幻象变得越来越清晰，场景中的细节越来越多，纪暖的形象也由模糊变得细致，月白可以看到她紧闭的双眼正在颤动。 幻象持续构建，范围正在扩大，月白不自觉地后移。而这种变化却突然停止了。 “月白，我好像感觉到你很错愕，甚至有些恐惧，是吗？”尽管纪暖正处在一片意识混乱之中，她仍然本能地想要对周遭感应到的情绪做出反馈，这也让她高速运转的各种想法暂时缓滞。 “没错......所以你真的可以感觉到我的情绪。”月白此刻也缓不过劲。 第62章 特殊的意识体 “纪暖，你可以看见吗？你知道自己周围出现了什么吗？”月白尽力保持镇定。 “看见？”纪暖显然非常惊讶，正常来说她目前应该和其他意识类同，认为自己身处黑暗虚无，“闭着眼睛感应，我的眼前一直是黑暗的。现在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没有办法睁眼。” 幻象中的纪暖困惑地轻晃头部，却睁不开眼。 月白看着纪暖悬浮着的意识体，又望了望幻象中的纪暖形象，这两者互相关联？ 思索片刻，他决定尝试一次并未做过的举动。 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的月白，细细感知起纪暖的整体意识。这是月白首次尝试从外围控制其他意识体的行动。 纪暖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可以在纯意识空间制造幻象的人。如果像人类在地球上那样，拥有一个具象形态，比如将纪暖的意识投进幻象世界中与她对应的个体幻象，或许可以帮助她通过幻象中的个人形象更快获得感知能力。 那正是她所熟悉的躯体，出现正常的感官和肢体，或许能让她在这个空间更快适应。 上一次在纪暖构建的海边幻象中，月白一直没有见到她的意识体，反而直接遇上了人类外形的纪暖幻象，她当时应该是附着在幻象中进行活动，并未察觉幻象以外的空间。 所以或许，可以试一试。 困难之处在于，月白自身从未有过实体记忆，也没想过给自己制造某一种形体幻象。他对自己的过去并无了解，最早的记忆便是身处一片混沌之中。 对于没有实际经验的月白来说，很难想象出，当意识体由固定的某一实体承载，会是什么确切感受。 “月白？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了，虽然我还是看不见，但你是不是在靠近我？感觉距离很近......” 纪暖的疑问再度让月白吃了一惊。 “纪暖，我们尝试一下。你来告诉我，你能感觉到我行动上什么变化？我会靠近或远离你，你感觉得到，就说出来。” 在独自空落落的漫长时间里，月白很少出现自身情绪的大起大落。现在他正经历着急于得到结论而难以解释清楚的心态，这应该就是期待的感觉吧。 纪暖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在思考月白没头没脑的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一向照顾他人感受的暖暖小天使，仍然默默配合了起来。 神奇的是，虽然没有感官，也没有视觉上的画面接收，但纪暖真实地感应到周围存在活动状态的事物，她能捕捉到月白的行动轨迹。 只是纪暖不清楚该如何描述这种感应，暂时只用月白行动之中距离自身的远近感受来告知对方。 “你真的可以感知到我的存在，陆子期的感知力发展进度，真的比你慢了太多太多。”月白由衷感叹道。 纪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次是为了谁而来。尽管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件，但自己的责任在于感应陆子期的意识安全存在与否。 月白和陆子期看来有过交流，但他似乎也说过已经找不到陆子期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很难一下子让你理解这种状态，而且我自身是无法离开这个空间的。我只能告诉你，就我的观察，你们地球生物的意识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在这里，停留时间不定，但最后都会离开。至于你们来之前和离开后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月白接下了纪暖正在思索的问题，希望能简洁地让她了解到更多信息。 “陆子期这一次在这里停留的时间相对来说挺久的，另外他能感知到自己在一个特殊的空间之中。听到他抱怨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又该怎么回去，我后来就试着和他交流了起来。” “陆子期在我们的世界里已经意识失联了很长时间。之前发生了一些意外，他可能也有提过吧？现在我们几个人正在找他，想帮他找回意识连接。”回想起九文华由忧心忡忡转变为满怀希望的神情，纪暖还是有些心酸。 “所以你刚才来这里之前，陆子期还是没有回到地球身体里去吗？” “是的，我是隔着维生舱对他进行感应，他的身体正在舱内，我没有直接见到。但操作系统一直在搜索程序中，始终没有成功连接上他的意识。” 维生舱？月白望了一眼纪暖的记忆幻象，所以她正对着的，其实就是陆子期身体所在吧。不知道陆子期是个什么形象。 月白很快回神，问道：“那陆子期的意识没有回去，难道还在这里吗？” 回想起自己与陆子期失联的经过，月白突然考虑到一个问题。月白懂得如何妥善保住自己的想法，如何只让部分想法被他人感知。 但说到底他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除了交流，陆子期本就感应不到他的存在。而月白并不知道，其他意识如果掌握这种方式，会产生怎样的变化。会不会影响到月白本可以轻松感知意识体存在的这种状态？ 难道陆子期还在这里？他只是成功隐藏了想法......可是他悬浮的意识体应该还在啊。 月白非常困惑，是他被屏蔽在外，不能够感知到陆子期吗？ “纪暖，除了我，你还能感觉到这里其他意识的存在吗？”月白迅速查看了一遍，目前有少量其他意识体在此。 这个问题多少有些为难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纪暖。她试着像平时感应他人情绪那样，似乎确实能隐约感觉到一些不同的情绪表达共存。 “好像隐隐约约有一些其他情绪存在，应该与你有区别，而且感觉并不清晰，似乎很遥远。” 她真的很特殊。月白看了一眼纪暖浮于原处的意识体，以及她后面的幻象世界。 目前因为纪暖注意力集中在和月白的交流上，幻象并没有继续扩张，只是维持原样，并非静滞，稍有一些正常动态。 幻象先丢在这里吧，反正也不会消失，之后再告诉纪暖，先带她去感受一下其他意识体也无妨。 如果陆子期真的在这里，也许这个女孩能感应到的比我更多。 第63章 合作寻找 月白再一次靠近纪暖的意识体，尝试运用自己的感知力辅助她尽快在空间内活动起来。 “纪暖，你试试能不能控制目前的状态进行移动，我带你近距离感受其他的一些意识。在你的活动过程中，如果出现什么特别感觉就马上告诉我，也许是陆子期在那儿，我现在看不到他。” 月白的这几句话让纪暖感到身负重任，不由得情绪就紧张起来。 移动？我可以移动什么？现在身上还有哪里是可以实际移动的部分吗？ 纪暖的困惑也符合常理，月白尝试回想陆子期当时是如何自己开始移动的。 “纪暖，你想象自己在飞行或者游动的感觉就好，就像你上次在幻象世界里那样，很容易的。” “幻象世界？”从小受到身体限制，纪暖从未体验过飞行，也并不会游泳，毕竟连基本的走路跑跳她都很少有机会进行。 很快，灵光一闪，前几天的那个梦境闯入纪暖的脑海。他说幻象，难道他是看到了我的梦境？ 那是纪暖的梦？纵使心中有很多不解，但月白非常不好意思先开口了。 不仅擅自感应别人的想法，还看到了别人的梦，这些应当都是很私密的事物，所以陆子期才会那么迫切地想从意识屏障入手。月白自己，不也是自然而然地隐藏大部分想法，不愿为他人知晓。 虽然不知道月白的具体想法，但纪暖能感觉到他有些局促之意，也一直没继续说话。 时间可不等人，纪暖很快打破了这阵尴尬的沉默：“月白，我知道很多事情没法一下子说清楚弄明白，我们以后再说吧。” “我并没有飞过或游过。不过照你的说法，是不是就像你看到我当时在幻象世界做过的那种举动就行了？” 其实纪暖的意识体此时已经在移动了，月白赶快跟了上去，和她继续交流：“纪暖，你等一等。你已经在移动了，很不错。” 可惜完全没有方向感，毕竟在这个虚空感强烈的纯意识空间，就算是月白，也无法用言语让他人理解行进方向这种难题。 “你可以感知我的存在对吗？你试试能不能跟着我，和我朝同一个方向移动？” 月白边说边慢慢远离纪暖的意识体，没隔多久，纪暖便朝他移动起来。 从月白的角度来感知，可以清晰地判断出，纪暖所前进的大致方位是准确的。 月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带着纪暖继续向他先前感知到的几个意识体行进。他确实被纪暖突飞猛进的能力震惊到了。 这么一比较，陆子期就真的进步相当缓慢了，就算他真的已经成功练出了意识屏障，大概也很难短时间内领悟获得纪暖这种强感知力。 在地球上，纪暖的意识感应能力在人类当中应该就很出众了。现在她的意识体来到这里，和其他意识相比，哪怕是和月白早期自我摸索时期相比，也属实都算得上表现不俗。 是啊，我以前好像也没这么快找到门道吧。特别是制造幻象这方面，纪暖显然自带构建能力，而我，从无到有，苦苦摸索。还好我时间多...... 此刻，被月白暗自羡慕的纪暖，正茫然慌张地感应着忽远忽近的月白，默默跟着他前进。同时纪暖大致能感觉到月白情绪有些波动起伏，在震惊、沮丧之中也掺杂着一些正面积极的情绪，似乎心绪复杂多变。 又是双方无言。 难道不应该我才是那个有太多未知没能获得解答的人？纪暖多少有些无奈了。 随即而来的，是纪暖的本能自行启动，迅速捕捉到多重情绪。不同于月白已经非常复杂的心绪，这些情绪大多较为单一，其中某种情绪会显得尤为强烈。 纪暖的意识体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没再顾及前方的月白。 从体验感来说，毕竟缺少了眼见耳闻这些环节，无法一一印证，但其实和平时的感觉总体差不太多，这些不同类型的情绪应该能对应到不同的个体。 这些是什么？纪暖无法领悟具体内容，似乎恐惧感占据上风。单从情绪来看，难以判断这些个体意识是什么，好奇感强烈了起来。 “大概是一些地球生物吧，肯定也有你的同类。他们在担心一些事情，怕灾难接踵而至，回忆从前逝于天灾人祸的亲友感到痛苦和后怕之类的。”月白观察着纪暖。 目前她的意识体给他的感觉似乎更为强势稳定，其他的个别意识体则显得力量微弱且不很稳定，时有来来去去的现象。 这对于月白来说不是新鲜事儿，以往也经常有这种意识体能量参差不齐的情况，而纪暖的意识体一开始其实也不很稳定，现在似乎是逐渐适应了，能量越来越强。 而且她的确能感应到其他意识......虽然我还没有告诉她我所了解的一切，但她本就有更强的感应力，应该很快就会掌握更多感知形式。但她这次是为了陆子期而来，总是会离开的，不知道未来她还会不会长留于此。 也不可能强留她，月白决定还是先帮助她找找陆子期的意识。 虽然还有太多好奇，但自己有任务，应该已经感应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现实中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结果。纪暖欣然接受了月白提出的合作寻找潜藏意识的建议。 月白可以轻易找到纪暖以及其他意识体的所在，但既然他无法找到陆子期的意识，那么他们就需要通过纪暖的情绪感应能力。在纪暖随意移动之间，如果感应到什么事物，再由月白的感知力判断她所靠近的是什么。 这种方式其实挺低效的，但在这个空间实在有太多未知性，月白和纪暖都无法确定纪暖能在这里停留多久，也不清楚她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球身体中。他们暂时按着这条思路尝试寻找，如果长时间没有结果，再考虑其他方式或者放弃寻找。 “月白，你有听到过一些类似提示音这样的事物吗？比如重复不断的‘请求连接’、‘发起连接邀请’这类重复的声音？”纪暖突然问道。 第64章 加深了解 月白正在距离纪暖不远不近的地方，回想片刻后答道：“这个空间应该是没有。你说的这种是仪器提示吧，有时候会在一些意识体的想法中听到类似的内容，前不久想到这些场景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挺常见的，大概是来自他们的记忆吧。” 纪暖尚不清楚这类意识连接仪器的运行原理，但看来相关仪器与意识连接的过程并不会在当前这个空间进行。她不好判断这里是意识领域的哪一种空间，这方面的知识她并不在行，这可能需要回到现实世界和y计划的专业科研人员交流。 这么多年的研究，难道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发现这个空间吗？ “我很少和其他意识交流。如果这次我没有出声喊你，也许无论你反复来多少次，都很难发现这里其实有一个存在着其他意识的空间吧？” 纪暖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伤感，月白似乎靠近了一些，而且很难过。 “月白，你在这里多久了？” 话未出口前，月白已经听到了她的想法。纪暖其实斟酌过，用什么话语能够稍显温和，她不想让月白更加难过，后来意识到好像没有必要，于是直接问出了口。 月白本就听得到纪暖所有的想法，他能了解到纪暖真的习惯性为别人着想。在他所感知过的众多意识体中，不少都出现过这样的心思和逻辑。月白能够轻易地获知纪暖真实的性格，毕竟能听到所有最私密的、也许永远只会停留在思维层面的想法，他太能判断任何意识体真实的内在。 不过，还是会有些感动吧。 在月白的记忆里，他可以轻松获得其他偶入此地的意识体所想信息，一切都很直接，他们的思想在他看来属实是毫无遮掩，这样直来的方式月白早已十分习惯了。 只不过，即便听过再多其他意识体为他人弯弯绕绕百转千回的心思，这回终究算是月白第一次受到仅对于自己的关心。 这种来自他人给予的温柔的力量，确实撼动了长久以来伴随着月白的孤独感。 如果她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在我存在着的时间里，永远留在这里...... 可她多半还是会离开的，找到陆子期了他们都是要离开的。 “其实我和陆子期也聊过这个问题，不过我自己没有来之前的记忆，单从我能想得起来的事情，应该已经很久很久了吧。”月白平复着自己有些汹涌而出的期待之情，“相比之下你们人类似乎存在时间很短是吧，好多人都希望能够有更长的寿命。” 好像是吧。纪暖回想自己所在的心岛，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吧，几乎所有居民都或主动或被动地为了更久的生存时间、更好的生存环境、更多的生存空间而奋斗终生。 如果自己的感应能力获得深入研究，未来能进一步和更多生物产生真正的沟通连接，这也许对于人类社会延续发展的课题也会是一个重要的案例。如果真的能够实现和其他物种零障碍交流，将大大提升人类对于地球的理解程度，很多难题也会自然而然获得解答。 “在这里就可以无障碍沟通，我多半和你们不是一个物种。”月白出声打断了纪暖的思索。 纪暖首先感到歉意，为自己走神陷入思索之中没有搭理月白而有些不好意思。但月白显然并不在意吧，纪暖也明白自己所思所想都会被他感知到，所以对他来说，刚才也并不算是一段漫长的尴尬的沉默状态。 “再适应适应你就会习惯了，如果条件允许，你大概也可以为自己的意识添加屏障，不让我听到所有的想法，可以自行对意识进行保护。”月白鼓励纪暖道，“其实陆子期之前就是在练习意识屏障这种能力，他不想被我听到所有心思，这让他挺恼火的。” 如果你可以多在这里停留，你能获取的能力和信息也许不可估量吧。月白默默想着，当然他自始至终没有让纪暖得知自己的想法，只是通过正常交流，她能自然感应其他意识所带情绪，这点月白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我可以获知他人所想，她可以获知他人所感。如果随着时间流逝，我们彼此的能力都能有进一步突破，那么一起探索这个纯意识空间的未知秘密，也许就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了吧。 “月白，所以你知道意识屏障是什么吗？如果你也运用这种能力，我就不能感应到你了吗？那我应该也无法感应到有意识屏障的陆子期吧？”纪暖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太多事情需要思考，虽然没有实体，仍然感觉自己仿佛十分疲惫。 “之前都是我能感知到其他人的想法，前不久和陆子期交流时我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可以把自己一部分的想法让他知道，这种类型。但我并未遇到过可以感应我情绪的意识体，你目前还不能听到其他意识体的想法，我不清楚我的所谓意识屏障有没有在起作用，因为你仍然能一直感应到我的情绪，对吗？” 无论是先前刚遇到月白，还是刚才和其他意识体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纪暖确实持续有着情绪感应。 “所以你说让我试试。也许你不能感知到陆子期，我可以感应看看有没有什么你看不到的位置出现情绪能量。原来是这个意思。” 纪暖对于现状的理解也在一步步加深，他们继续寻找可能存在的意识体。 纪暖陆续发现了好几个意识体，只是月白同样能感知到他们，并且能够直接判断出这些想法不属于陆子期。 他其实可以“看”到这些悬浮的意识体。不过现在月白也不太敢确定，自己的感知效果能不能完全和地球人类对感知能力的概念划上等号了，毕竟他只看过纪暖的幻象世界，与他自己构建的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 月白并不曾真正体会到意识以其他形态存在时获取信息的各种方式，也不明确这和他自己凭借感知获取的信息到底有什么异同。 他“看”到的，也许不是真正的看到？纪暖的幻象世界，实在丰富多彩。从“看”的角度来说，月白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大概还是挺匮乏的。 第65章 月白迷惘 月白重新审视着自己认为长期以来拥有的感知能力，具体是如何体现的。 他能够感知到意识体存在，确定他们各自所在位置，根据来自地球意识的五感认知，这种明确位置和边界的能力应该就是指月白可以“看见”意识体的存在。 而这些意识体中表达的讯息能够被他所知晓，这种能力应该就是指他可以“听见”他们的表述，这方面主要是他们的意识活动所运作出的各种想法，月白与为数不多的几个意识体进行过交流，他们会外露表达，就好比是在“说话”，与意识想法的感应有所不同。 至于其他的感觉，月白暂时还无法一一对应上，自己所感知到的一些其他事物，也很难类比形容。现在需要对建立联系的几个人类意识描述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内容，确实有些难度。 从前月白自己尝试构建具象期间，他也认定这是在创造“看得见”的事物。 后来当他发现自己能够“看见”纪暖的幻象内容，由于从未有过类似的情况，他并未深思究竟自己是直接“看见”了，还是因为能够感知纪暖的意识体，从而自然而然地感知到这些形象，正如他能直接“听见”意识体的内外在表达一般。 也许只是因为从前没有其他意识体试过在这个空间构建具象，他才没有感应到吧。 说起来，这一点陆子期本来是要尝试的，这家伙究竟去哪儿了？月白恼火地胡乱穿梭了一阵，还是没有出现关于陆子期的半点感应。 纪暖仍然在凭感觉朝着一个方向持续前进，她对于位置的感知还很薄弱，为了避免漏掉，便采取稳步前行的方式。 月白远离了一会儿后，又返了回来，重新在纪暖附近停留。 我到底是怎么判断哪个意识体是陆子期的？望着纪暖的意识体，月白陷入了新的困惑。 从他的角度，其实感知中“看见”的每个意识体外形没有明显可区分的特征，他基本上能感应到对应意识体的强弱和完整性，但并不能直接判断意识体的身份，还是需要从想法中捕捉蛛丝马迹，综合判断一个意识体和另一个意识体的区别。 这个过程不算很难，然而并不是即“看”即定，一瞬达成的形式，需要一些信息整合。 回想起陆子期那团意识，其实“看起来”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完整态意识体罢了。 通常月白并不会刻意对意识体进行区分。虽然他会根据意识想法猜测他们在原世界的原体中是什么身份特征，以此为乐，但也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才开始正式识别陆子期和纪暖两人，认为这一点也是重要的。 这下要怎么找到陆子期的意识所在呢？如果他一下子屏蔽过强，不仅隐藏了想法想法，不再有内外在声音出现，甚至隐藏了自己的意识形体不被月白感知，那根本无从寻找啊。 一直搜寻无果，纪暖也开始有了焦急的想法出现。 考虑到现实世界有其他人在等待着，而且这本就是个短时间难出结果的任务，月白觉得她可以先行离开。至于陆子期到底怎么回事，两边一起尝试继续寻找吧，也强求不得。 纪暖思索片刻，也认同自己应该回到本体了。但新的问题出现了，她现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怎么回去呢？ “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吗？”月白回想，陆子期是在意识迷糊状态莫名来到这里，回不去情有可原，纪暖的意识难道不是自己来的吗？就像其他所有的意识体，来就来了，走就走了。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闭着眼睛在感应，然后你就喊了我的名字。”纪暖清楚地记得整个过程，感应时就和平常没有多少差别。 只是从前她不知道黑暗中还有一个空间，还有一个月白，现在发现了这些，觉察到自己没有意识和实体的连接了，突然说起要回去，纪暖就变得茫然了。 月白也懵了，按常理来说他们就是来去自如的啊，也就是陆子期的意识傻乎乎地想着不知道怎么回去，他才开口沟通，反正陆子期似乎卡住了，离开不了。月白以为所有意识体都可以自由来去，单单除了不知来源的自己。 对了，纪暖还有两个幻象内容在这个空间里，或许可以辅助她弄明白没有实体的情况下，各种行动该如何进行。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月白突然就感知到，纪暖的想法停止了，也就是她的意识体消失了，一切都自然而然的。 那，幻象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纪暖在这里适应能力比陆子期强很多，或许比起我也不算弱吧，毕竟我在这里呆的时间这么长，还经常探听各种意识故事消磨取乐，他们要是有这么多时间，说不定比我能感知到的范围更广。 就算不论其他，人类意识终究是来去自如的，毕竟知道自己的来处。光是这一点，我就做不到他们会做的事。地球人类，至少已经能够体验两个空间，而我只能困在这里。 陆子期的想法是错的，他才不会被困在这里。可惜我却根本没有所谓来处，也不知道还能去往何方。 月白又有些伤感。 不知道陆子期的意识回去了没有，多半是和纪暖一样自己思考了一下，就成功回去了吧。月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还是继续漫游着，或许偶然就碰上了陆子期，还能提醒他试试回去。 他们是可以轻松离开的，而且回到他们的世界，那里可是有人等着的啊。 陆子期要是回去了，他们会想着再来一次告诉我这事吗？又怎么样能让他们知道，在这个纯意识空间，我也算得上在等着他们。 月白有些失去内在动力似的，颓颓然游荡着。路过一些或零碎或完整的意识体，他并没有一探究竟的兴趣，不过又萌生出了一个疑问。 人类寿命实在短暂，自己为什么要对这样的两个意识产生不舍呢？ 而月白也不明白，自己的存在究竟有没有尽头。 第66章 纪暖意识回归 侨雅可匆匆走进操作室，正注视着纪暖的几人一时之间没能注意到她。 资圣茵跟在侨雅可身后，未来可期推着设备，和孔圣谷一起走在最后。 手推车进门时磕了一下门框，引来几人惊讶的眼光。轮椅上的纪暖没有回头的动作，似乎仍然沉浸在感应之中。 孔圣谷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将手推车安置在门边，交给未来可期看顾，自己绕过推车，跟在两位负责人身后。 眼前的场景，立刻让侨雅可明白，纪暖已经开始寻找陆子期的意识。难怪尧呓心没有回话联络她们，这场景对她来说吸引力确实太强，毕竟纪暖对于任何一位意识领域的研究工作者来说都很重要，在她身上潜藏着珍贵的谜底和答案。 为了避免出声打扰，她与尧呓心两人开始进行意识交流。 资圣茵饶有兴致地看着纪暖的背影，侨雅可已经将与这个女孩相关的情况告诉了她。 在意识领域钻研许久的资圣茵，直觉纪暖会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正如大多数知晓纪暖对生物具备感应能力的人们。在人类历史上也不乏有这类人物事迹出现，终于让她在有生之年亲自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因此，在侨雅可得知尧呓心已经带纪暖前往操作室后，资圣茵提出想和她一起去观摩一下，同时提醒带上孔圣谷研究小组的感受模拟器。 根据侨雅可的描述，资圣茵认为纪暖应该具备高度的情绪感应力，有关这方面的技术正是感受模拟器所主要运用的。 无论是便于及时记录纪暖本人的感受，还是协助她感应陆子期是否存在情绪波动，从而判断他的意识是否存在，孔圣谷所负责的科研内容都很有可能会起到帮助作用。 侨雅可正在和尧呓心意识交流，资圣茵一看她俩的状态便知晓了。远远地看见休息区的尧呓心脸上难以掩藏的激动，资圣茵很快加入了她们的交流。 渐渐的，纪暖感知到了自己的肢体，仿佛落在了实地，真实感开始闯入她的脑海。 此时她明白，自己的意识已经回到了地球上的本体之中，只此刻，她还不愿有所动作。 只要睁开眼，就不会继续处于黑暗之中。如今眼前已有了视觉效果，即便还闭着眼睛，纪暖也能感受到一些模糊的色彩和光线，不完全是黑暗，因为没有人，遮住她的眼睛。 在这灯火通明的操作室内，纪暖清晰地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她又成为了人类。 这很有意思，因为她本就是人类，一直都是。 那么月白呢？那个有意思的声音，他是什么？为什么纪暖会遇到他，这一点她暂时还不能想明白。 回到了实体之后，就不再有那个声音出现了，细想想，纪暖已经形容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声音了。难道是一个梦？ 逐渐清晰地感受到了近处多个情绪能量围绕，似乎，多了好些人。 那就睁眼吧，因为我想知道，多了谁。 纪暖缓缓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都是闭眼前的样子，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少时间，但好像，度过了漫长而又漫长的一整段旅程。 如今回归实体，她觉得有些累，那种从内心深处，从意识传达给身体每一处的疲惫翻涌上来，无法抵挡。 刚睁开眼睛的纪暖，知道自己有要交代的事情，有要说明的情况，但她向自己的身心妥协了，再度闭上眼，沉沉睡去，意识活动迅速减缓下来。 这导致了她的头向一边歪斜。许久没有动静的纪暖突然头部倾倒于一侧，让室内的人一瞬间心下一惊。 侨雅可冲上前去，扶住了纪暖软软歪倒的脑袋。 “暖暖。”侨雅可喊了一声，随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眼前的纪暖，似乎睡得很安详，睡得很沉。侨雅可感受到来自手掌心所传来的温度，纪暖的头越来越沉，她不由得再次补上另一只手，两手撑住纪暖持续下压的力道。 小爱托住了侨雅可的手，对着她笑了一下，似乎示意由她照顾纪暖就好。 侨雅可没有松开手，而是下意识地尝试连接小爱的晶体芯片，纪暖现在昏睡过去，她想控制小爱帮忙。 出乎意料的是，瞬间连接上了。 这很奇怪，正常来说，私人定制的仿生人工智能与对应使用人连接需要符合一定的条件，大多数的购买人或使用人都会特别选定仅由单人或其亲近的家人朋友才能正常连接，其他人如果需要连接，发出邀请后需对应已连接人同意，产品设计以此保障使用人的权益。 而侨雅可连接小爱，似乎连发出申请的环节都没有，直接连接上了。难道是家人为了防止虚弱的纪暖一旦失去意识，周围的人都能通过晶体芯片连接她的仿生人小爱获取信息从而提供帮助吗？ 可是这样风险也太大了，安全考量上，侨雅可没有想到还会有人选择这种模式。 不过这终究是别人家里的事情，侨雅可不好说些什么，既然连接上了，那么要尽快将纪暖的身体情况查看清楚。小爱提供了纪暖实时的身体监测基础信息，初看并无问题，保险起见，侨雅可认为有必要将纪暖送到基地医疗室进行全面检查。 刚才纪暖正在进行感应，寻找陆子期的意识。 根据尧呓心的说法，纪暖一进入操作室很快便开始了感应，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小爱将她推到靠近维生舱附近的位置后便停下了轮椅，之后纪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似乎静止在了维生舱前。 直到刚才她从椅背之上露出的头部突然偏向一边倒下，期间整个操作室都很安静，大家都在等着她，注视着她。 由于纪暖的位置靠近维生舱，其他人都是从背后看着她，并不知道她的细微动作，大体来看应该是一直保持的感应姿态没有动过。 不过侨雅可从站在纪暖身后的小爱的视角记录中看到，纪暖在昏睡前，睁开了眼睛，看起来似乎并未特别看向维生舱或者哪里，而后很快又闭上了眼睛，伴随着头部轻微偏向。 她看起来好累，这是怎么回事？ 第67章 九文华入梦 原本计划等纪暖告诉他们结果后，无论她真的能找到还是同他们一样无可奈何，都可以先简单地对纪暖进行记忆和感受提取，重现感应过程。后续让专业人员参与，在她的这段经历中寻找蛛丝马迹，同时y计划也会将这个片段作为对纪暖本人研究内容的一个起步。 而现在纪暖突然昏睡过去，还没来得及从她口中获取一星半点的消息。睡眠状态的个体意识并不稳定，难以建立有效的意识连接，只能暂时搁置这项计划。 众人围绕着纪暖，寥寥几句商量过后，很快将她送去了医疗室。 九文华一度跟在人群圈层的外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听到说纪暖突然昏睡了。 几人匆匆离开后，他查看了连接陆子期的系统，仍然没有连接成功的信号出现。看来纪暖没能找到陆子期的意识，目前来看，似乎仍然没有关于陆子期的任何踪迹。 还会有什么办法呢？ 九文华再度苦恼了起来，九木默默地带来了他的水瓶。九文华顺手接过，颓然坐在休息区的座椅上，倒出一小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突然一阵异样的感觉猛然冲击到了九文华的脑海中，他难以理解这是什么，身体上产生强烈的倦意，让他睁不开眼，意识却仿佛受到一股牵引力的作用，仍然清明着，一瞬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九文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浓烈的倦意一下子消失了，可是他睁不开眼睛，挪动不了身体，他感觉自己的躯体仿佛不存在了。这分明是意识离体的感受啊。 而后他看见了一个场景，这个视角凑近了他的身边，扶住他的肩膀。这是方才的场景，应该是看到了九木的视角，但这个视角下的九文华毫无反应。 九木将他的身体扶正，向后靠在椅背上，随后默默地拾起了滚落在地的杯子，将洒落在地面的水处理干净后，坐在一旁安静等待。 九文华有些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九木已经没有动作了，他的视角中只是看着九文华。 当九文华不再看到这个场景，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是晕过去了？可我现在这不是仍然清醒吗？ 这是哪儿？ 陆子期。 突然闪过这个名字，九文华的情绪强烈波动起来。 难道说陆子期在这里？是他带我来的吗？ “你来找陆子期吗？”一个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 九文华心下一惊：“你是谁？” 月白有些无奈，又要解释一番了吗？ “你认识陆子期？他是不是在这里？”九文华很快又脱口而出道。 但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和别人对话吗？没有连接设备，也可以对话吗？似乎也没有晶体芯片的体感存在。 “这里是纯意识空间，你可以这么理解。陆子期之前来了这里，但前不久我也找不到他了，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回到了地球才是。但你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找他，也真是奇怪。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月白简而言之道。 月白思考着，干脆准备一些可以直接灌进他人意识让他们瞬间理解内容的讯号吧。以前不太和其他意识交流，现在已经有些厌烦同样的事需要反复解释了。 “纯意识空间。”九文华喃喃复述。 “你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吗？”月白试图尽快将他拉出震惊茫然的感觉。 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起来，刚才应该是有人拉我过来的吧，这样看来应该不是这个声音的主人，那会是谁？陆子期吗？ “你是说很可能是陆子期拉你进入这个空间吗？他真的还在这里？难道被困住了吗？”月白四下张望，并无特别发现。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九文华觉察到了这一点。 “嗯。你把表达和思考分得很清楚，这一点很好。我可以直接感应到你们的想法，也许以后你可以屏蔽掉一部分。” 月白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陆子期就是在联系意识屏障，看来真的是这一点出了问题，他可能被自己的能力困住了，慌神之后就难以出来了。” 这种情况月白也不明白，感觉很是棘手。但九文华既然是被拉进来的，说明陆子期在尝试自救，看来还是有找到的希望的。 意识体能够被拉进来，陆子期挺厉害啊。 “你能带我去找找他吗？”九文华不明所以，但直觉让他问了出来。 月白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因为纪暖才离开，她这样的感应力，配合自己的感知力，都没能找到陆子期。这让他有些迟疑该怎么应答九文华，这可是陆子期的好朋友，早前听的故事里大多有他。 “月白？你还在吗？”迟迟得不到回应的九文华重新开口道。 “嗯，我在，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随后月白察觉到一个怪异的点：“你知道我叫月白？” 这么一问，九文华也愣了。对啊，他是月白，我就是知道啊。 “是不是陆子期告诉你的？你能和他产生联结吗现在？”月白有些激动起来。 九文华安静了一会儿，月白在他的想法中直接读到了陆子期的信息。这种怪异的方式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陆子期确实在向外求助，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的能量，将他最要好的朋友九文华直接拉了进来。 此时九文华似乎也发现自己在充当一个传话筒的角色，他不敢有太多胡思乱想，以免打断陆子期向月白求助。 “你得自救，陆子期，你自己设置的屏障，需要你自己，专注其中，如何缔结，就如何拆解。”月白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耐心提醒他。 “我们都没办法帮帮他吗？”九文华担忧道。 “他得自己成长，这只能算是能力提升中的一个小插曲，也不一定是成功还是失败。只是你们现实世界的好多人在找他，所以他就急了吧。” 自己多少也算得上陆子期半个师父，这种情况下月白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过他这个意识屏障倒是厉害，完全隔绝。月白仍然看不到关于陆子期意识体的任何存在迹象。 第68章 能量场异象 九文华是当前最混乱的一个人。 纯意识空间，月白，陆子期，意识屏障，我想什么月白都知道，陆子期在用我的意识找月白求救，陆子期被困住了，他把我的意识拉离了身体，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九文华默默停滞着不敢有所动作。 但他似乎感觉自己能动。 这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的怪异。意识离体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从来没想过在这种黑暗的离体状态下，其实是可以移动的。 我这是，移动什么？意识？意识有实际形态吗？ 为什么感觉，真的可以移动呢？ 月白听着九文华混乱的思绪，没有出声。目前他的意识体已经在微微晃动，月白观察着。 反正已经知道陆子期还在此地，他走出意识屏障不过是时间问题，月白考虑再当一次师父。毕竟资历摆在这里，每个新的意识体发现这个空间，他算得上有责任做他们的引路人。 但从什么入手呢？他们当然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停留多久，愿不愿意停留。 比如陆子期，他当时因为不知道怎么离开，才终于愿意留下来尝试学习，现在他在现实世界的失联引来了这么多人，看来他终究是要回去的。 那我还有必要引他们的路吗？ 月白还是沉默着，静静看着九文华的意识体。 其实他的天赋不错，而且他出现时情况也很特殊。陆子期竟然可以在这里将其他人的意识拉进来，而九文华的意识又确实能够成为交流的中间媒介。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理，但刚才他的的确确在九文华的想法中获知了陆子期的情况，这一现象月白也是首次遇到。 至于陆子期这边，他实在是很无奈。 没想到把文华也牵扯进来了，当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无计可施，想法里闪过了他的身影而已啊。 虽然总算是和外界有了联系，但没想到是通过九文华的意识传递讯息，陆子期多少感到抱歉。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离开这里，要是文华也回不去，那我真的太愧对他了。被我无端牵扯进来，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虽然，文华不会责怪我。 如今终于联系上了，他大概也能安心一些。 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破局？ 不清楚究竟过去了多久，但真的已经困在这个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所谓意识屏障里太久了，现实世界过去了多久呢？ 正这么想着，陆子期突然就知道了一些事情，关于心岛最近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刚才和文华的意识建立了连接，看到了他的记忆吧。 我能看到文华的记忆？ 陆子期震惊了，这不是月白一直在做的事情吗？他当时说的是这种现象无法自控，自然而然就会发生。除非对方意识体能够自行屏蔽，不然所有的想法就会源源不断输出，永不停歇，只要月白愿意去听，就能全然知晓。 我刚才获取了文华的记忆吗？说起来，之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陆子期强迫自己的意识冷静下来，在一团乱麻之中，一定要找到关键点。 随着注意力持续集中，他似乎能够看到自己正在将飞速前移的意识流降速。陆子期努力分辨，试图从当中抓住一星半点的线索。 然而这很难，意识无法完全停止输出想法，而在所有纷繁复杂的思考之中，陆子期难以辨识清楚，遑论抓住其中有效的信息。 然而此时，月白却察觉到了异样。 不远处迸发出一股强烈的能量，他能感受到迅速扩张的能量场迎面袭来，瞬间穿过他自身的意识体，以一种似有若无的形式在空间内蔓延。 尽管没有伤害性，但这种能量猛然穿过自身，还是让他有些后怕，这些从何而来？ “子期？”九文华问道。 月白注意到九文华的意识体停住了，和他一样，他们都浸没在这股能量场之中。 这是陆子期的能量场？ 月白仍然无法感知到来自陆子期的任何想法，此时即便通过九文华的意识体，他也不再能够建立连接。 但他听到九文华在喊陆子期，他的想法显示，他能感觉到这就是陆子期。 要是纪暖在就好了。月白的意识中蹦出了这么个细小的声音。 确实，如果纪暖在，她应该可以感应到这种能量的来源和情绪力。现在看来，九文华或许也对陆子期有所感应，因为月白自身感受着这股流动的能量，并不能判断更多的信息。 “你能感觉到这是陆子期吗？是怎么样的链接？他有告诉你什么讯息吗？”月白靠近九文华的意识体问道。 尽管可见的能量场已经完全覆盖周围，但似乎并没有对他们的行动造成阻力，月白仍然能够移动自如。 从他的想法中月白很快得知，这个问题让九文华难以回答，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但觉得熟悉，毕竟他来到此地本就是陆子期带入的。 “像是朋友之间的熟悉感，说不上来。”九文华最终这么回答。 刚说完，月白就看到能量迅速回拢，归于一处，陆子期的意识体倏然出现。 认为是陆子期也许为时尚早，月白特意想要确认，但仍然听不到这个意识体的想法。看来确实是有意识屏障存在，阻隔了月白的感知能力。 “陆子期，是你吗？”月白问道。 “子期？你在？”月白开口这么问，难道是看到了陆子期吗？九文华也激动了起来。 陆子期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当他想控制自己疯狂输出的所有讯息时，他感觉自己失控了，不受控制地跟着自己所有的思维流动，被撕扯，被拉伸，被分成了无数个自己。 这种感受吓坏了他，拼命想要抓住每一片流失的自己，努力拼凑还原。仿佛在虚空之中，在没有感官的情况下，有人把他分解成一块块不规则的拼图，然后严厉地警告他，拼不好就永远消逝。 不知从何而来的这个念头，让陆子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真真切切的，一种恐惧爆发，无法控制。 第69章 生而为人 年少时的某一天，突然认知到自己原来，生而为人，陆子期顿时对自己的生活萌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直知道自己是陆子期，自己是一个人类，从来认为理所应当，但突然有一天，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你是一个人类哦”，反而让他产生了困惑：我是什么？人类是什么？我一定是个人类吗？我不可以是别的什么吗？ 而后的几年，陆子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困惑，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表达。 在自然课上他学到自己原来是由猿猴进化而来，但也有人说人类是鱼类进化而来，简单了解了一下，发现原来还有更多不同的说法，陆子期听不过来，也理解不过来，好奇心到此也便作罢了。 后来生物学让他明白自己这活动自如的每一个身体部分，其实都由无数个肉眼无法直接看到的细胞所构成。在学校实验室的显微镜下，他看到了很多神奇的结构。 陆子期开始思考，如果我的身上，有这么多细胞，这些都是活体细胞，难道它们不应该就是一个个体吗？它们没有思想吗？ 我这样在思考的时候，我身上的细胞都在想什么呢？ 它们听得到我的想法吗？为什么我好像听不到它们的想法呢？是不是太小了所以声音太轻了呢？ 陆子期找到生物老师询问自己的困惑，显然他没能获得想要的答案。 生物老师笑着把这件事当作办公室笑谈，一遍遍地告诉每个他见到的朋友，据说后来陆子期毕业多年，生物老师还会把这件事搬进课堂讲给学生们听。 当然老师也并非嘲笑，反倒时常鼓励学生要像这位学长一般多多发散思维，勇于提出问题。同时也诚恳地对大家说，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法给出合理的解答，期待课堂里坐着的每一位未来科学家，终有一天都能探索到更多人类未解之谜。 不过有一位陆子期不认识的老师倒是来找过他。听到这个笑料后，这位老师询问了出处，找到并不是自己学生的陆子期，和他进行过一次交流。 陆子期早已记不起那位老师的样貌和声音了，不过他很高兴的是，原来还是有人不把自己这件糗事当作好笑的笑话来听，也不会虽然慈爱但憋不住笑出声来让他觉得尴尬。 这位老师只是很认真地问他：“你觉得你在思考的时候，是你陆子期一个个体在思考，还是构成你全部的每一个部分整合起来发出了共同的声音在你的脑海里？” 陆子期当时被这个问题直接带到了其他的问题上，他脱口而出道：“老师，我感觉自己在想事情的时候，脑子里的声音和我说话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所以不是我在想，而是别人在对我说话吗？可是我又觉得这个声音说的东西确实是我在想的。” 那位老师后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很赞许地夸了他脑筋灵活爱思考，是个好孩子，还问他长大以后愿不愿意到延生科技研究关于自身的奥秘。 陆子期嘴上胡乱应了声“好”，心里却想的是，不知道还要与老师交谈多久。 他实在有些怕这类权威人物，面对他们，尤其是这样单独面谈，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正巧不远处有同学喊他去打球，陆子期当下就对这位同学产生了无限好感。 老师见他眼里燃起希望似的，迫不及待地回头应了同学喊话，转头回来又回到有些局促的样子，很善解人意地提出让他先回去。 陆子期向老师道了别就快速逃离，不过他还是听到了身后传来老师的这句话： “以后有机会，在延生科技我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陆子期后来确实去了延生科技。不过他没有学习生物学，对于思考人类起源之类的哲学话题也没有多么感兴趣。 在选择未来方向的时候，他没有思考太多，觉得源于0和1的电子技术简单酷炫讲逻辑，工作上也不需要多少动心思的弯弯绕绕混杂其中，就选了这条路。 在延生工作期间，以及在他之后的人生中，陆子期都没再见过那位老师。 因为只有一面之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记不起长相，进入延生后，他偶尔想起过这么一回事，但关于这位老师的情况，他也无从查起。 生而为人，陆子期厌烦过，当年他也逃避过，以一种光明正大且无私奉献的精神，暂时逃避了为人的使命。 在冷冻中心的漫长时间，对于陆子期来说不过一瞬，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段空白，很短暂的一段空白。 被冷冻其实相当于濒死状态，一切生理活动都处于停止状态，包括意识活动。但正因如此，陆子期对这段经历没有什么记忆，体感上也没有太多不适。 醒来之后，得知人类世界早已过去近千年的时光，陆子期确实心下震撼，但也没有生出多少慷慨激昂的情绪。甚至，他并没有多少恍如重生般的喜悦。 很多位冷冻人志愿者都在苏醒后欢笑感恩，为自己的成功经历感到踌躇满志，对接下来的新生活充满期待。陆子期混迹其中，表面上也看不出太多差异。 可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得劲，在好奇心以外更多的是有些茫然，还生出些许惆怅和无奈。 终究还是醒了，仍然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终不过如此而已。 后来很快与九文华重逢，这种突来的惊喜倒的确让陆子期内心波动很大，给他的新生活多增添了一分意义。不久后又喜获向槐之欣赏，开启了青盒项目，陆子期的新时代其实很不错。 多好的人生，还能有哪里更好呢？陆子期时不时地这么劝自己。 在第一次体验意识离体的时候，陆子期对于在有记忆的状态下失去与外界一切联结这种情况多少有些后怕。 他仍然记得那时不由自主地冒出自己正在清醒地体验死去的感觉。 那么这一次呢？ 如果意识碎裂，消散，再无法凝结成我的完整的可思考的意识，那我是否，真的死去了？ 第70章 欢迎来到30世纪 陆子期睁开眼睛，眼前的光线明亮而不灼眼，天花板浸润在浅浅的蓝色灯光中。 光源从何而来？ 陆子期重新闭上眼，用力闭了一下，而后睁开，缓缓偏头，向身旁望去。 床头连接着一台机器，房内大概有数十个同样的实验用床，躺在上面的人大多微微有些动作，应该是和陆子期一样，陆续处于刚醒来的状态，似乎表现得都有些困惑。 陆子期活动了一下手指，可以张合，但有些许僵硬感，多握拳几次后，这种不适应感逐渐缓解了一些。 眼球在眼眶内四下转动，但陆子期并不是想看到什么，而是试图恢复头脑意识的清明。肢体的感应逐渐出现，陆子期觉得自己的头脑仿佛在慢慢建立起与身体的联结，他能够体会到这种一点点产生连接的感觉。 借着这种头脑对身体各部位的逐步适应过程，陆子期开始活动自己可控制的肢体结构。 将手臂收回，陆子期撑住床沿，抓紧边缘的转角处，借着这种紧握固体物质的支撑力，缓慢而谨慎地将自己从床上撑起。 终于将躺姿改为坐姿的陆子期，身上仍然有僵硬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明缘由的，陆子期从心里对自己感到陌生。 一手揭开披在上身的外衣一侧，由床边那台陌生机器延伸出的几根线正穿过外衣中央，连接着自己心口处一颗蓝色的芯片。 晶体芯片。陆子期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名词。 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刚刚好从房顶某处传来：“各位来自过去时代的志愿者，感谢你们对延生的信任。” 延生？这是陆子期工作的地方。 我是个热心的志愿者吗？我做了什么？陆子期觉得头有些眩晕，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陌生的声音继续说道：“今天，将成为你们和延生共同参与的新起点。” 随后这个声音的引导延续了挺长时间，期间陆子期总觉得自己还不是很清醒，便听取自己所能理解的内容，跟着指引完成一些简单的行动。周围醒来的众人，同样按照这些提示的步骤活动身体。 “欢迎来到2990年。”陌生声音正向他们表示祝贺，欢迎他们来到新的时代。 这个数字仿佛打开了陆子期身上的某个开关，记忆开始涌入他的脑海。 出生于2000年。他脑海中出现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是母亲，言语中似乎带着笑意，讲给他听关于他出生的故事。 可惜的是，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妈妈的声音温和柔软，流淌过耳。 那一年的新年伊始，在全人类迎接千禧年的狂欢倒数与持续良久的欢呼中，他的妈妈正被紧急送往医院。 当晚太多一齐爆发的烟火炮竹，惊吓到尚在胎中的陆子期。本就因怀孕而不适的妈妈瞬间腹痛不已。 送医途中，因太多在外人群导致多条道路堵塞，一路上妈妈多次几乎晕厥过去。 “那一晚可真是难熬啊。”妈妈感慨着，声音里仿佛不再听得出笑意了。 最终有惊无险，母子平安。之后的日子，一直到陆子期呱呱坠地，妈妈一直住在医院病房中。 那种感觉，和自己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类似。陆子期抬头看了看纯白色的天花板。 现在他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几乎都是白色，而每个床上活动着的人，身着淡蓝色外衣。大概是这个原因，让陆子期一开始产生周围有蓝色光源的错觉。 头顶的声音继续介绍，讲到了他们心口处的这块芯片：“在你们的心口处，装有‘晶体芯片’，这是来自30世纪的礼物。它将在你们即将开启的人生旅程中长久陪伴，帮助你们更好地适应与体验新生活。” 确实是晶体芯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吗？陆子期觉得脑中出现了什么，但一闪而过，他没能抓住。 根据提示，他们各自查看床头仪器数据，照着屏幕显示的步骤，尝试感应自身与晶体芯片的连接。 这听起来很奇怪，但陆子期惊讶地发现，实施起来竟然很容易。这块晶体芯片，似乎就是他心灵的外显仪器，轻而易举地就能用心控制，进行操作练习。 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从2000到3000，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鸿沟存在。 陆子期微微笑了一下，继续按照提示，将连接晶体芯片的线按颜色顺序逐一拔除。 在没有实体线相连的情况下，机器显示屏上的数据并未结束记录，仿佛不存在刚才操作的断连步骤。 “恭喜各位，根据我们的监测数据显示，在场的每一位志愿者都成功完成了晶体芯片的入体连接。再一次地，衷心欢迎各位来到30世纪。” 周围陆陆续续响起掌声，陆子期双手也抬起，跟随大家一起鼓掌。 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也许是重生的喜悦吧。 陆子期一边思索着，一边分着心根据提示开始下床练习下肢行动。在这种心不在焉的情况下，不出所料，他摔倒了。 陆子期跌坐在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重重撑在地上，那是灰色的，质感厚重的地砖。 手掌心出现些许躁躁的摩擦感，陆子期瞪大了双眼，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上半身开始向前倾倒，手掌受到来自身体重量的压力，开始在地面滑动。 当眼前的画面再度静止时，陆子期已经经过了一系列倒地的动作，手脚完全不听使唤，甚至应该说，手脚仿佛不属于他。 从陆子期的视角，可以看到很多个床底，四角支撑，随着人们经过的动作，垂落的床单微微飘动。 很快他看到了很多双脚，没有穿鞋子的、光着的脚。一对又一对的脚掌在他附近不远处停住，它们挡住了他看其他事物的视线。 嘈杂的、或响或轻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陆子期的视角开始变动了，他被拉了起来，放置在原来的床上，有人扶着他的身体防止他再次倒下。 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所以也无法控制肢体的支撑动作。算了，先这样吧。 耳边有很多声音嗡嗡作响，但陆子期听不清楚，他不能从中分辨出自己可以理解的内容，他觉得头疼欲裂。 第71章 礼物 “陆子期！” 清脆甜美的声音，就像有一年夏天，突然被塞进嘴里的那一勺草莓绵绵冰。 突如其来的凉意，带着攻击性，带着冰渣，却又像个纸老虎似的，还来不及动用牙齿嚼碎，就急急在舌尖融化了。 来自牛奶和水果的浓郁味道在那一口冰凉之后，从舌尖蔓延到喉部直至上冲鼻腔。是陆子期不喜欢的草莓味，甜蜜之余，他有些厌烦。 “怎么是草莓味的？”陆子期嫌弃地皱着眉头，不悦地从包里抽出自己的水杯，喝下一口清了清嗓子，将嘴里弥留的草莓味漱去。 什么东西突然直冲眼睛而来，距离太近，陆子期的眼睛一下子失焦了。头猛地往后一退，视线随即清晰起来，一杯泡着柠檬片的清澈透明的饮料被举在他的眼前，杯体周身覆盖着细密的水珠，但杯子里似乎没有冰块。 接过来吸了一口，柠檬糖水，甜度和酸度都刚刚好，略微冰凉，很适合今天头顶的大太阳，方才的烦躁感于是就淡化了，陆子期的脸上渐有笑意。 “不都是有点酸又有点甜的味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草莓。” “我没有不喜欢草莓。”只是不喜欢草莓味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草莓味的绵绵冰？” “......”因为这个问题，陆子期又皱起眉头，憋了一会儿，嘴里蹦出几个字，“不好吃。” “怪人。” “博雅，今天是什么日子？”陆子期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些什么，顺势在边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手上正拿着自己的书包，黑白色的，却挂了一个红色的吊坠，陆子期觉得很奇怪，伸手拿起来想凑近看清楚是什么。 “今天是我生日呀，所以妈妈给我买草莓绵绵冰。”颜博雅还是站着，没有坐下来，手里端着的那一碗红白色的绵绵冰，透明的塑料碗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烈日下已经有一半化水了。 “你吃快点，这都化了，今天这么热，你也不知道找个凉快的地方吃冰。”说起来，我们俩为什么要在太阳底下呆着？陆子期心感莫名。 “就是要等它化了，我只能吃一口冰。妈妈不让我吃冰的，你忘了啊？哈哈哈你忘了最好，她还指望你来管着我，这下看谁管的住我。”颜博雅笑了。 快速瞟了一眼陆子期，颜博雅又盯着自己手里的冰碗，似乎是纠结着思考了几秒，悄悄拿起勺子，挖了一勺中间残留的冰沙，塞进嘴里。 陆子期把这全过程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但他的身体似乎早早做出了反应，站起来一把夺过颜博雅的碗和勺子，重新坐回长椅上，两手护着碗搁在膝盖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陆子期看着膝盖上的冰碗，里面几乎都是粉白色的汤水了。 其实差不多可以给她吃了，倒是也不用抢。陆子期的脑子里冒出这么个想法。但我为什么要抢她的碗？ 眼前突然暗了下来，陆子期抬眼，对上颜博雅气恼的眼神，他打了个寒噤，手里的碗好凉啊。 颜博雅伸手握住勺子在碗里搅了几圈：“看见了没有？已经全化了，你还拿着做什么？快还给我，你又不爱吃这个。” 陆子期没有阻拦颜博雅抢回自己的冰沙。反正都变成甜汤了，给她喝点也无妨，阿姨不会怪我的。 但，不对啊。“你买草莓味的，是怕我抢你吃的吗？你故意的？”陆子期起身追上正紧守甜点逃离的颜博雅。 “不是给你买了柠檬糖水了吗，你本来也不爱吃这种东西啊。”颜博雅嘟嘟囔囔。 这就不讲道理了吧，有好吃的不肯分享，这哪里会是温柔可亲的阿姨教导出来的孩子啊。 进入凉亭的荫蔽处，陆子期拉住颜博雅：“别跑啦，这里挺凉快了，喝你的糖水吧没人要抢。休息会儿，太热了今天。” 陆子期找了一处树叶茂盛挡住阳光的位置席地坐了下来，看了眼凉亭外面刺眼的阳光。 怎么这么热啊，今天这大太阳直直晒得人头疼。陆子期闭上眼睛，伸手挡在眼前，试图缓和太过强烈的光线带给眼睛的灼痛感。 “你不舒服吗？”身边响起了颜博雅的声音，距离很近，大概她蹲在了边上吧。 陆子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遮着眼睛的手。 “你别是又中暑了啊。” 额头上覆盖了一只温热的手掌，很小，只有一点触感，很快又换成了一个带着凉意的硬质物体。 陆子期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放下手臂睁开眼睛一看，果然，颜博雅拿着冰碗凑在他额头上，想给他降温。 陆子期无奈地伸手，把颜博雅拿着碗的手拉下来：“你吃你的吧，刚刚还护食成那样。我没事，就是有点热，这样坐一会儿就没事了。” 颜博雅怀疑地看着陆子期，在边上就地盘腿坐下了。端起碗小口啜饮了起来，眼睛仍然冲着陆子期方向，时刻盯着他有没有露出不对劲的神色。 这过度的紧张劲儿确实也不能怪她，陆子期以前中暑晕倒过，颜博雅亲眼目睹，还不止一次，担心是很正常的。 随她去吧。陆子期仰头活动了一下脖子，想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想要什么礼物？” 这个问题真的很能引转女孩子的关注点，颜博雅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但很快又换上责怪的语气抱怨道：“送礼物不应该提前准备吗？生日都过去一半了，你现在问？” 是啊，今天是颜博雅的生日，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准备礼物吗？ 陆子期发现自己正在翻书包，很快掏出来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他拿在手里，脑中有些困惑。 颜博雅欢呼一声，半坐起身，一手端着冰碗，一手伸过来拿起礼品盒举在眼前端详。 “你还真的准备了啊，这是什么？”颜博雅手里转动着盒子，对着被包装纸严严实实包裹住的礼物好奇地观察着。 里面是什么呢？陆子期同样看着被她举起的礼物盒，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准备了礼物。 “我拿着碗不好拆啊。”颜博雅说着便把冰碗塞进陆子期手里。 这里面，是什么呢？陆子期十分困惑。 第72章 几人醒转 颜博雅仔细沿着包装纸被粘合的边缘小心地撕开，即将拿出里面的盒子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 两人原本都盯着这个盒子十分好奇，听到脚步声的陆子期更希望颜博雅能置之不理，赶快打开盒子。但此时颜博雅已经停下了拆礼物的动作，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唉，就不能先看完吗？陆子期感到有些扫兴，也看向颜博雅视线的同一个方向。 似乎是两个人影，有说有笑地正在朝凉亭走来。 见两个孩子看向她们，两人向前方招了招手。 “妈妈！”颜博雅高兴地喊了一声，迅速起身跑了过去。礼物盒还抓在手里，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妈妈。陆子期脑子里也冒出了一句，他不由得眯起眼睛看向三人相聚的位置。 那是妈妈吗？三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放大，陆子期发现自己也正在朝那里快步走去。 是妈妈吗？他感觉心跳非常快速。 离开荫蔽处走进阳光里，头顶袭来炽热的温度一下子又让陆子期感到头晕目眩。 等一等，让我看一眼，等一等啊。 陆子期倒在地上，努力试图睁开眼睛，却做不到。 他还是没有看清楚。 陆子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而在他有记忆的一生中，也从未与自己的父亲达成和解。 他有家，有家人，有事业，有朋友，但是他没有找到归属感，始终没有。 孑然一身，如一阵风过无痕。 “陆子期！” “子期！” “......” 是谁在喊？ 陆子期如坠深渊，粉碎一般的撕裂感充斥着他似乎尚且清明的意识。 一声声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不要再喊了...... 一股似清风似水流的物质将陆子期包裹起来，似有若无的触感围绕着他，拼凑起他，而后逐渐有了落地感，形成了柔软的实体撑托在陆子期背后。 耳边仍然有喊他名字的声音，头脑中撕扯的疼痛感逐渐弱化成了微微的眩晕状态，陆子期成功做到了睁开眼睛的动作。 眼前的光线明亮而不灼眼，天花板浸润在浅浅的蓝色灯光中。 陆子期正在发愣，视线里增加了一张逆光的脸，关切的眼神在背光的情况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当陆子期重又闭眼睁开几下后，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这时他才看清，那是一双清冷而不带情感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关切。 “他醒了。”这张脸退出了他头顶的视线范围之内。随即另外几个人影靠近，声音听上去，是那些刚才在呼喊他名字的人。 “陆子期你终于醒了啊。”九文华扶住陆子期的脸，仔细判断着他是否真的意识清醒。 向槐之的声音则比他本人的脸更快冲进陆子期的认知范围内：“陆子期！你怎么回事？听说你的意识消失了很久，你自己知道吗？之前地震的事情你记得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怎么向槐之也来了？他实在是，有点太吵了。 陆子期默默闭上眼睛，刚有些轻松的头脑，被他问得又有些烦躁起来。 “他身体没什么问题，你们停一停，让他清醒一下，等他恢复好了自然就会把知道的事情说清楚。”还得是侨雅可，温柔可亲的沟通桥梁般的存在，陆子期由衷感谢此刻有她在这里。 “是啊向槐之，你别问这么多了，他准备好了会自己说出来的。我醒过来那会儿你也这样，你累不累？”佼云天的声音明显带着不耐烦的情绪。她正快速翻阅浏览着刑尘传给她的这段时期以来管理局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公文等大量工作材料。 向槐之被佼云天埋怨后转身看向她，没忍住还是说起她来：“你才刚醒，昏迷了这么久，真的已经恢复好了吗？你这么拼命看资料干什么呢？心岛大概的情况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你着急也急不出什么结果的。再说了，管理局那边刑尘不是都处理得挺好吗？” 佼云天没有应声。 干得漂亮！陆子期暗暗心想，距离向槐之太近，他真的被烦到了，只是碍于工作关系，毕竟是自己的领导，平时也不好和向槐之闹不愉快。佼云天就能不想理他就不回话，真是干得漂亮。 “向哥哥你过来这边休息一下，我跟你说点事情。”这个声音似乎听过，但好像又不大熟悉。 “好的马上来。文华，你之前也是晕过去了，还是跟我到休息区再回回神。陆子期先交给雅可和医疗人员检查一遍再说吧。” 陆子期睁开了眼睛，见向槐之已经搀扶着九文华转身走开了。 陆子期朝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去，是坐在轮椅上甜甜笑着的女孩子。竟是纪暖，她怎么也在这里？ 未来可期和一位医护打扮的工作人员很快手里拿着托盘走上前来，对着陆子期点头示意后，开始把一些贴片分散放在他身上，似乎要作为多个监测点。 不确定这两位是否都是仿生人，也对这种监测贴片并不了解，陆子期有些忐忑，但又不太敢问些什么，只能看着他们手上的动作，暂时先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进行操作。 “子期哥哥，别害怕，他们只是需要给你进行一些身体检查，你放轻松就好，不用紧张。”纪暖甜软的声音传来，陆子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哈哈哈你很紧张吗？对不起，为什么有点好笑啊。常规检查而已，不痛不痒的，别怕哈。”坐在纪暖附近的向槐之正背对着陆子期，侧过身来朝着他的方向这么笑说着，发现被陆子期瞪了一眼，又转了回去并改口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你加油。” 九文华担忧地望着陆子期这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陆子期抬手做了个放心的手势，随后挥挥手示意让他先休息。 见陆子期这样表示，九文华便靠回了椅背上，全身松懈下来，接过身边九木拿着的水杯，慢慢地喝着。向槐之和纪暖在讨论着什么，九文华也看着他们俩，不出声认真听着。 未来可期和医疗人员已经似乎完成了贴片工作，退到一旁看向侨雅可。 第73章 疑虑重重 屏幕上有很多光暗闪烁的数据，侨雅可站在操作台前仔细查看信息，表情看起来颇为从容，陆子期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身体数据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室内的氛围不像是言语嬉笑间的这么轻松。 他默然地看了一圈周围的这些人，他们看着似乎都很正常，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陆子期还记得方才欲裂的痛感，心有余悸，太多交错混乱的场景和画面也让他难以分辨现实和脑中幻象的区别。 正在分心胡思乱想的陆子期，望着休息区发愣，那一圈的几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他看着那个方向，脑中倒是不好奇他们在聊什么了，却是在回想自己脑海里零零星星的小碎片。 陆子期并没注意到侨雅可走近前来，突然有人掀开他的上衣查看他心口的位置，陆子期出于本能，立刻伸手遮挡，发现是侨雅可在边上，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她。 虽然只能默默地听凭侨雅可进行下一步检查工作，但毕竟和她算不上太熟，陆子期多少被她这会儿的举动惊吓到了。对视一眼后，陆子期松开了自己的衣领。 但侨雅可似乎毫不在意他脸上错愕的表情，也没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任何解释，只是专注地检查着他心口的晶体芯片。随后她从未来可期手上的托盘里拿出一根钢笔样的物体，将发光的一端对准陆子期的晶体芯片轻触上去。 这个动作其实很轻，但陆子期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一拍，甚至可能，不止一拍。 发光物质触碰到自己晶体芯片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力道，遏制住了自己心脏跳动的感觉，但也只有很短暂的一瞬间，随后便恢复了正常。 “陆子期，你尝试一下使用晶体芯片与我意识交流，你来发起邀请。”侨雅可保持着手上的动作，看向陆子期说道。 陆子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这有何难，便按要求对她发出了意识交流邀请信息。 “能听到吗？”侨雅可与陆子期开始意识交流，但此时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笔尖的发光体上。 这一点让陆子期有些尴尬，自己正在同眼前的人交流，而对方却全神贯注地看着其他地方，他本人则不知该看着哪里好，于是只能斜斜地看向那支戳在心口的杆身。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陆子期似乎没有见过。 “这是一种便携式检测仪器，基本上算是子车一的手笔。顶端的物质也是晶体，主要作用是通过物理接触确定被检测晶体的运行状况，它能直接显示你的晶体芯片使用情况，记录下我们现在交流过程中的晶体运行数据。”侨雅可回答道。 其实陆子期刚才那句疑问并没有准备问她，不过她能解释一下也好。 侨雅可皱起眉头：“你没有在和我交流吗？刚才有一些内容，不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陆子期心下一惊，他还没有开始意识交流。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纯意识空间，月白就能听到他的全部想法。当时这种情况让他很不自在，后来也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开始努力尝试建立意识屏障，才会连自己和外界断连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点在心口的物体被移开了，陆子期看向侨雅可，这样就完成了？侨雅可并不回话，此时她没有进行交流，视线倒是盯着陆子期不放。 陆子期突然发现周围变得很安静，休息区一侧原本持续着的、细碎的说话声响现在已经停了下来。 正当他侧过脸看去的时候，休息区方向响起了轮椅的声音，小爱正推着纪暖过来。不过纪暖并没有朝着陆子期的方向，而是一脸担忧地望着侨雅可。 原本坐在一旁的向槐之却径直走向了操作台，并没有跟着纪暖一起过来。 九文华把水杯放回九木手里，撑着座椅扶手想要起身，被佼云天按住了手臂，他抬头不解地看着她，佼云天似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轻拍了几下九文华的手臂，走向了陆子期的方向。 九文华等在座位上，眼神焦灼地望向陆子期躺着的位置，现在赶过去的几个人其实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刚才佼云天让他安心等在休息区不要靠近，尽管内心充满疑虑，但此时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听从安排，远远地望着。 陆子期身边一下子围了不少人，但说实话这几位他都不算很熟悉，这让他内心更为忐忑。 侨雅可俯身同纪暖商量了几句，看了一眼佼云天，似乎几人达成了共识。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有没有人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哪怕透露一点点有用信息也好啊！陆子期内心无声地呐喊。 侨雅可回头看着他，神情复杂。 不过这个转头的时机让陆子期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看来侨雅可真的可以像月白那样听到他的想法。这也太尴尬了。陆子期默默地抿住嘴唇。 侨雅可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回去和纪暖耳语了起来，纪暖听后惊讶地看着侨雅可，随后示意小爱搬来了椅子，摆在陆子期床边的位置。 这举动似乎是要让陆子期也加入聊天了。总算能有点实际信息了，从刚才到现在，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事情？陆子期并没有开口，但内心思绪颇多。 而他也明白侨雅可都能听得到，因为她时不时地看向他，只是既没有直接开口，也没有与他进行意识交流。 多少有点不尊重人啊。陆子期来不及收住这个想法，这句话直接冒了出来，他只好表情怪异地与侨雅可对视了一眼，带着些许歉意。 “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还是等向槐之过来了，我们一起把情况说开吧。”侨雅可总算回答了一句，用的是意识交流。 未来可期帮着小爱一起搬来了多把椅子，九木也搀着九文华坐到了距离陆子期最近的位置。 “子期，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其实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我刚才看他们的样子，你好像又出了什么新的问题。子期，这到底怎么回事？”九文华一脸担忧。 第74章 记忆共享 九文华握着陆子期的手。 现在他已经了解到的，就只有向槐之告诉他，陆子期身体无恙，并没有因为之前长时间待在维生舱内造成什么不良影响。所以至少，陆子期能够好好的，目前看起来精神状态也是清醒的，就挺好了。 另外还有一点让九文华在意的是，先前他经历了意识被拉入另一个空间，当重回身体恢复清醒时，向槐之就在他身边，第一句是提醒他可以暂停使用晶体芯片，但九文华仍然表示不准备停用。 在侨雅可告诉他这件事之后，又多了一个提醒他的人，然而他们其实都还在继续使用晶体芯片，仿生伙伴也一直如影随形。 九文华自然也清楚，自己和陆子期两人的身体毕竟来自千年以前，很可能与现代人的适应程度不尽相同，同时他也听说同一批被唤醒的仿生人志愿者目前大多数已经停用晶体芯片，正在延生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只不过，他始终觉得，这次的情况还没有达到让他产生必须截断一些危险的程度。自从醒来后发现自己心口多了一块芯片，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甚至从不觉得晶体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一丝一毫相关的念头都没有过。 无论在过去还是苏醒之后，九文华一直算是非常听从自己的直觉与本心之人。 他和两个好朋友的不同之处在于，陆子期往往不愿耗费时间精力在很多他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于是会随意做一些决定而不多加思考。颜博雅则是另一种缜密类型的人，她更喜欢把一切都纳入考虑范畴，综合理性与感性，最终做出她认为可行的决定。 九文华会比陆子期多一步直觉指引，但比颜博雅少一步理性判断，好在他的运气向来也不算差。 其实三个人彼此都对另外两人的习惯颇有微词，但时间长了，倒也是和谐共处着。偶尔他们会将涉及到三个人共同利益的决策直接交给九文华。 九文华一向敬服颜博雅，关于这件事他也很困惑。他认为以颜博雅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愿意选择信任自己的直觉是件奇特的事情。 陆子期会这么做，九文华充分理解，理所当然，但颜博雅为什么愿意如此，九文华一直没有问出结果。颜博雅只是很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愿意相信他，在陆子期的插科打诨下，几次询问不了了之，后来九文华也就没有再提起。 总体而言，九文华觉得这一次的晶体危机事件，并没有调动起他的危机感应。不知道是因为太担忧陆子期而无暇他顾，还是真如九文华自己认为的那样，其实晶体并不会造成所谓危机。 “文华哥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九文华被纪暖的声音打断思路，他看向坐在附近的纪暖，眉眼间舒展开来，微微恢复笑容，回答道：“没有，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有些担心大家。谢谢你呀，暖暖。” 陆子期也跟着看向纪暖。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这个女孩子总给他一种神奇的感觉。就好像，只是看着她坐在那里，只要她坐在那里，那种温温和和的样子，就能让陆子期内心感到一阵平静。 大多数时候，他都会看到纪暖脸上挂着微笑，但哪怕偶尔她看上去有些担忧顾虑的神情，或者即便是背对着看不见表情，陆子期也总会在看向她的瞬间，感到内心涌进一股柔和的气息。 就好像......就好像什么呢？ 陆子期觉得答案似乎就在很近的地方，明明已经呼之欲出了，是什么呢？ 他记得，似乎在他醒来之前，仿佛也有类似的一股气息出现，缓和了他当时难以抽离的痛苦感，也可以说，正是这种平和感最终给了他积攒睁开眼睛能量的机会。 陆子期视线一直望着纪暖，不一会儿，她注意到了这一点，也看向陆子期的眼睛。 仿佛心口的晶体芯片又接触了一次检测笔，陆子期突然放空了自己长时间处于混乱糅杂状态的思绪，心里似乎空了一下。 而很快将他拉回现实的，是向槐之发出的惊呼声，身边的九文华也拽着他的手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没事。没事。”陆子期开口道。 其实他是被吓了一跳的，就在向槐之突然出现高分贝的一声“陆子期”时，胡乱飘散的想法又原地再现，挤满了他的心。 “子期哥哥，我也认识月白。你还记得他，对吧？”纪暖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小波澜影响到，她只是一直看着陆子期的眼睛。 这种有人盯着自己看的感觉，让陆子期叠加了多重的浑身不自在感。但此刻九文华仍然握着他的手，从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道是他非常熟悉的，这明显缓解了陆子期的不适。 “月白？就是我之前突然意识离体后遇到的那个人吗？”九文华看看纪暖，又看看陆子期。 纪暖点点头，她已经听向槐之讲过九文华的情况了。就在九文华刚醒来，头脑还处在半梦半醒状态时，向槐之已经一股脑儿问了一大堆问题，九文华迷迷糊糊地全都应了，大概把在纯意识空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陆子期抓住了“月白”这个名字，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自行运作，串起了一段基本连贯的记忆。 既然侨雅可不知为何能够听到他的想法，那他也懒得说出来了。 侨雅可其实已经建好了在场众人的意识连接关系，她能听到的来自陆子期的信息，在场的人也能掌握到。只是先前比较担心九文华的情况，避开了他，但刚和向槐之聊过后，还是把九文华也邀请进了这段连接关系中。 这一点陆子期尚不知晓。他正在回想串联有关月白的记忆，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有些费脑，也让他的意识再度开始有隐隐的撕扯感。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打扰他闭上眼的动作。 众人都能感受到他所拼凑的记忆，这种记忆共享形式其实大家很熟悉，但又因为不曾有过在意识连接中读取对方所有想法的情况，都有些忐忑不安。 被陌生的记忆所联结的几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任何动作。 第75章 重中之重 月白正对着一团看起来颇为微小的意识体发愁。 他已经看着它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不仅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讯息都无法感应到，而且它几乎是静态的。 尽管能看见，但仿佛它就是静止在那一处，没有消散的迹象，却也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月白很困惑。 在这个纯意识空间里，长久以来，月白都没有见过另外一个像他这样一直存在真实意识且只能停留在此的物质，所以他自认已经算得上这个空间里元老级别的具备发展能力的事物。但大概他呆在这里的时间还算不上长吧，在陆子期和纪暖这两个地球人类意识体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月白也是第一次见到。 在他觉得已经很漫长的时间里，月白的体验大都是一些无趣且重复的场景，而这一次他们的出现，也许意味着这种平淡将被打破吧。 月白注视着前方这一团几乎静态的意识体，持续着自己的思索。 此时他自身也没有行动。一大一小两个意识体似乎正相立而互观，在空间不断来来去去的意识体中，他们成了不同的存在。 之前陆子期的意识体在收回能量后，曾短暂出现在月白面前，但月白没能从他那里问出任何讯息。就如同眼前这一小团意识体一样，陆子期的意识体当时在出现后微颤了一会儿便几乎静止。 尽管他的意识体形成且现身了，但月白仍然无法听到他的想法。他唤了陆子期的名字好几次，九文华也唤了，陆子期却没有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月白可见的陆子期和九文华两人的意识体突然就消失了，一起消失了，不留痕迹，如同一个个在纯意识空间中出现又消失的那些物质，月白茫然无措。 他们是回去了，还是再度被困住了？ 不过，你又是什么？月白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这团比一般意识体范围小上许多的事物。 他甚至回想不起来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先前陆子期意识体出现后，月白和九文华都在急于确认他的身份，月白并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小团意识体存在。 由于之前月白和纪暖在空间内共同搜寻过陆子期的意识，月白认为，当时他应该并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个意识体。 在过去的经验中，大部分出现在此的意识体从可视形态上来说都是类似的，无论他们在其他世界的本体是什么。眼前的意识体却很明显体积小了很多，并不像一个完整的形态，应该是月白见过的最为微小的一团。 你从哪里来？ 早在纪暖醒后，她就将寻找陆子期意识过程中经历的事件告知了身边几位神情关切的长辈，尧呓心与孔圣谷二人按原计划为纪暖进行了记忆提取，资圣茵后续和他们一起生成了这段记忆，目前仍在共同研究中。 先前侨雅可在送纪暖去医疗室的路上，收到了向槐之即将抵达的消息，将纪暖交托于另外几人后，她便匆匆赶回自己的实验室。 待向槐之等人将佼云天送达她的实验室后，侨雅可同样决定使用对陆子期使用过的能够增强意识搜索性能的操作程式，争取尽快找到佼云天昏迷的症结。 侨雅可办公室内的实验室由她本人及团队长时间使用，向槐之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门外焦急等待。 好在如同奇迹一般的是，不同于陆子期无迹可寻的意识那样，操作台很快传来了来自佼云天的讯息。在侨雅可启动搜索程序后很短的时间内，佼云天便恢复了意识清醒，能够与侨雅可进行完整的交流。 这真是太好的消息。佼云天的昏迷时间很长，当时亲眼目睹她跌落的场景，向槐之始终担忧不已，没想到在y计划，她的意识竟然很快被找回，或者说是被唤醒了。 关于这一点，其实大家目前都很难弄清楚。佼云天自身的感受就是在压力和疲惫下突然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无意识，类似于进行了深度无梦睡眠。在意识恢复后，她感到精神似乎也恢复得很不错，没有任何生理上的疲惫感。 简单从技术角度来看，相比普通常用的维生舱，医用监测维生舱显然具备更为强大的功能，这本身是一种不断升级运用当代医疗科技领域最新技术的民生产品。 佼云天自昏迷后在医用维生舱中躺了很多天，监测到的各项身体数据都早已恢复到优良标准，生理上的负面状况的确能够得到很好的缓解，可以形容为生理上得到休养生息，从而满血复原。 然而，就在他们刚将佼云天从维生舱内接出来，安置在舒适的卧铺上，需要交流的千言万语还没来得及起头，便接到了仿生工作人员发来的紧急信息，侨雅可方才稍许放松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通过晶体芯片连接上九木的视角后，看到了九文华后仰着一动不动的身体，他们一瞬间没了久别重逢后互相解答疑问的心情。 为什么一个接一个的，都会出现突然昏迷的情况？ 在匆忙赶去操作间的途中，佼云天和刑尘取得了联系。交谈期间她和向槐之对视了一眼，两人作为总负责人，深深明白彼此都在担忧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便是除了他们接触到的这些人，外界还有多少居民出现过昏迷事件？ 刑尘一直忙于处理大量公务，需要时刻与总府保持紧密沟通。根据他所述，截至目前心岛各地的避难场所都未向总府上报有关于人类为主体的意识异常事件。而在心岛范围以外，其他地区基本上没有出现类似危机的消息传来。 事实上，在生物异动爆发以及佼云天突然昏迷后，总府早已将居民意识状态作为全域重点关注信息，各地避难所的管理人员也都将这一点作为重中之重。 面对未知的危险，大多数居民至今不知晓内情，而对真实情况有一定了解却无法深入核心实况的人们，则一直处在惴惴不安的状态。他们大多需要保持稳妥进行上传下达的工作节奏，但心理上的隐忧始终笼罩。 第76章 分享的勇气 侨雅可将佼云天顺利恢复意识的消息告知正在处理纪暖记忆的几人。资圣茵感到十分欣慰，至少他们面对的难题，终于有一个得到了解决。 而更重要的是，在纪暖的记忆信息里，的确蕴藏着特别的线索。 在纪暖刚醒来向他们简单陈述时，资圣茵心中就已泛起了浓烈的感受。那种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的感觉，似乎，他们就快要触及到长久以来苦苦追寻的突破口，似乎，那把钥匙正在浮现。 她觉得自己等了太久，真的太久了。但他们很快就能揭开这厚重的遮蔽物了，她能感觉到。 在埋头于钻研记忆信息的几人背后，安静等待的纪暖默默看向了资圣茵，无声地笑了一下。 在她自然而然持续释放的温和力量下，这三位处于不同年龄阶段、所擅领域也有所不同的研究骨干内心激荡起来的情绪起伏似乎慢慢缓解了。 资圣茵最先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她来说，在现在这个年纪，大多数时候，她都处在波澜不惊的平和状态。在这一天内，因为纪暖和一切神秘现象而产生的强烈情绪波动其实并不是她所习惯的。 这情绪让她多次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年纪还很轻、初探意识领域的时候，那时她的心境其实很容易受到影响，总处在跌宕起伏的状态。 后来她所发掘的几位年轻人才，比如尧呓心，比如侨雅可，甚至是现在刚开始有崭露头角迹象的孔圣谷，其实都比她当初在他们年纪时候的模样，稳重从容许多。 然而在她正读取分析着纪暖这段神奇的经历时，却发现自己很快恢复到了正常的平和心态。资圣茵很快觉察到，这种情况应当是不寻常的。 联想起侨雅可与她交谈过的关于纪暖这个小女孩在管理局的事迹，资圣茵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纪暖，而她也正在注视着资圣茵。 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纪暖像个正常的小孩子那般露出了甜甜的可爱笑容。一阵柔和的感受冲进了资圣茵心里，这个孩子确实很招人喜欢。 资圣茵认识纪暖的时间不长，但她能感觉到，就像侨雅可说的那样，纪暖虽然心性和长相都很孩子气，但在她身上有着一种几乎成熟的、完整的能量感。 在y计划工作这么多年，资圣茵清楚，这种看不见的精神力量在每个人身上都存在，在每个生灵身上都存在，甚至在一些建筑、文字、画面、音乐等等本无生命力的其他物质出现时，很多时候也能给人带来心灵的冲击，这种力量很难描述，他们也无法使用什么工具去丈量它的存在和深度，尽管他们一直希望能够丈量。 有意无意的，资圣茵会在生活中尝试感受来自不同事物的力量，她能感受到其中的差异，模模糊糊的，总会有一些感觉。比如她当初遇到尧呓心的时候。 y计划作为延生的一个研究意识领域的部门，长期以来，包括目前，其实一直都把重心放在达成延生宗旨以及创始人的目标上，努力探索意识和实体的关联性，以延续人类意识长久存在为方向。 而尧呓心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拿出的却是自己的梦境记录。 意识领域自然会涉及到人类潜意识以及睡眠状态的研究，y计划也有一部分涉及梦境的项目，但不是重点。资圣茵没想到，会出现一个将梦境记录作为见面的首份简历交给她的人。 自成立以来，尽管创始人很早就因病冷冻，但在延生的众多项目组之中，y计划的位置慢慢变得越来越重要。随着受重视度的不断提升，y计划的整体规模也在一步步扩大。 在资圣茵担任总负责人期间，她见过非常多的青年人才。他们心怀梦想，脚踏实地，当他们来到资圣茵面前时，都已经过一层层考验和筛选，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优秀的，也是适合y计划的。 不过尧呓心似乎又有一些特殊，她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年轻的女孩子眼睛里透出的光。 饶有兴致地翻阅着梦境记录的资圣茵，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稍有不安，她并不知道可以和眼前的尧呓心聊一些什么。但很快，她便不再纠结于该用什么话题为初次见面破冰了，因为这些梦境，真实地吸引了她。 她记得当时应该是尧呓心先开的口，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负责人，我知道y计划主要研究内容并不包括梦境和潜意识，我只是想给您看一看这些来自未知的绚烂，它们同样出自人类意识。”尧呓心的声音，让资圣茵暂时从那些梦境中拉回自己的注意力，“未来我会尽我所能，在y计划与大家共同努力，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做梦。” 她的眼睛是明亮的，那是一种在年轻人眼里大多都会存在的明亮的光泽，象征着朝气与希望，资圣茵经常能够见到。而尚未从那些绚烂中完全脱离出来的资圣茵，欣然对着尧呓心点了点头，却一时想不起可以说些什么。 后来两人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成为了好朋友，尧呓心对她说过，虽然初见时她没有说太多的话，但那时的尧呓心其实很感激。 这句“很感激”让资圣茵有些不解，尧呓心看着她没有说话，很快她便领悟到了，露出会心一笑。 大概就是信任吧，在延生和y计划都有人提出过潜意识研究的荒诞性，认为在表层意识研究进展缓慢的情况下，不该将研究力量分流至太过虚无缥缈的领域。 就好比很多人在幼年时期，可能都会给父母长辈讲起自己前一晚做了什么梦，好一些的情况是得到耐心倾听，哈哈一笑，糟糕一点的情况可能会被不耐烦地打断，被要求专注学习少想些没用的，诸如此类的话语多多少少都会影响这些说出梦境的孩子。 资圣茵可以想象到，一个从小喜欢记录梦境的女孩，一定也不断尝试与他人分享，却不一定能够得到多少认可。 当她成长为能够加入人人皆知的科研公司的意识研究部门，在通过了重重考验，在正式加入的时刻，她没有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或是学业成绩摆出来，而是向负责人分享了一份精选的梦境记录。 这是需要勇气的。 第77章 基地心脏 尧呓心确实在专业领域研究中展露出了独特的才华，也许因为对于梦境的喜爱，让她比常人有着更为发散和敏捷的思考能力。 在工作中，很多时候她都能在瓶颈期更快找到突破口。当其他新人还局限于翻查过往的研究记录、向前辈讨教经验助力的时候，尧呓心已经能够快速进行头脑风暴，列举出多项可以尝试的方法，再进一步判断可行性。 在这其中当然也出现过很多没能成功破局的例子，但尧呓心从不会认为失败的部分只是在浪费时间精力，她往往也不会太过纠结于此。比起为失败而伤感，她的思绪早已进入到下一轮对于各种可能性的不懈探索了。 这也是让资圣茵非常看好她的一点。y计划成立时间很长，也是大众所知的延生王牌项目之一，这很容易让参与其中的人对失败产生更多的恐惧感。比起新生代初出茅庐的精气神，很多员工往往会在工作一段时间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平稳起来。 并不是说平稳不好，科研工作必不可少的前提也包括耐性。资圣茵本人更是由情绪波动很大的时期过渡到为人处世样样从容的今天。 沉稳与耐心是时间的礼物，是一个人成长的体现。但随之而来的，很可能会是个人勇气的衰弱以及创造力的缺失。 有太多优秀的人集中在一起，不管是外界还是内部人员，大家都对y计划抱持着浓浓的期许。肩负大众厚望的结果，便是大家在正常的科研工作之余，会不由自主地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期待。 包括资圣茵本人，也经常担心自己可能会做出一些错误的行为或判断，从而对他人造成不好的后果。尽管已将接力棒交给侨雅可，但她仍然会下意识认为自己作为负责人，任何时候都代表着y计划，是不该犯错的。 那个经常会劝她的人，便是尧呓心。 岁月给她们带来的外在变化，都是明显而不可抗拒的。不同的是，资圣茵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同步在老化，但尧呓心，在说出要“一起做梦”这句话几十年后，看起来仍然能一直维持着当年那种精神状态，畅享人生。 这让资圣茵很羡慕。尧呓心所具备的这种能量与活力，作为旁观者的她，总能很明显地感受到。 如今在纪暖这个孩子身上，也有一种很明显的能量，更为强大而稳定。这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年轻体弱的小女孩身上。 资圣茵甚至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否拥有这样的能量，除了工作，她其实并不喜欢过多与他人接触。 侨雅可在私底下会把纪暖称为“一个奇迹”，在真正与纪暖相处过后，关于这种“奇迹”的说法，资圣茵和尧呓心都十分认同，对于纪暖带给她们的直接感受，一时也难觅其他精准描述的词汇了。 她们在科研领域已经见识过很多堪称奇迹的时刻，一个又一个激动人心的里程碑之作，在大自然休养生息的近代持续涌现。 然而在纪暖身上，情况又有所不同，她们仿佛看到了那把能揭开无限可能的钥匙，如此珍贵。 在得知九文华的情况后，资圣茵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自己应该去看看，而是纪暖应该在场，才有可能提供真正的帮助。 不过没等到她开口回应侨雅可，纪暖已经主动提出要过去看看情况，与他们告别。随后静立一旁的小爱很快行动起来，将她推出了医疗室，几人只来得及点头应了纪暖的道别。 这会儿孔圣谷提了一句要不要回到基地“心脏”去继续研究。那里的同事们其实已经开始分析他传过去的这段记忆了。资圣茵和尧呓心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刚才太过急切，提取记忆后仍一直留在医疗室直接开始进行研究步骤。 于是他们便带上设备，共同回到核心意识研究组加入群体研究。 原本资圣茵想着尧呓心可能会担心纪暖和那边操作室的情况，在途中询问她要不要过去，但尧呓心觉得还是先和他们一起把自己经手的记忆素材确认无误。毕竟操作室那边如果需要他们帮忙，自然会有消息传来。 目前整个基地“心脏”的成员，都对月白这号人物颇为好奇。 事实上纪暖的这段记忆经过资圣茵几人的初步生成，最终展现出来的仅仅是意识信息交流，并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画面和声音，基本上只有关于纪暖所感所知内容的提取。 在这段记忆中，除了开头和结尾纪暖在操作间所见画面，中间完全是黑暗状态，即便有感受模拟的辅助，也很难增加更强烈直观的体验。 在一名成员【牧长星】的提醒下，他们将记忆输入青盒，以亲历第一人称视角尝试感受纪暖在这段记忆中经历了什么。 这感觉非常怪异，又熟悉，又怪异。连接青盒的成员都产生了这种感觉。 当三人赶回“心脏”时，大家都已回归现实，不少人坐在实验室中面面相觑。 这意味着什么呢？ 每个人其实多半都到过这样一个纯意识空间，月白的叙述和纪暖的实感叠加起来，告诉他们的是，也许在生活的任何时刻，他们的意识都可能进入过另一个空间，尽管几乎无人注意到这一点。 一些人没有动作，呆坐在座位上，陷入了对过往记忆的疯狂搜索中，资圣茵等人的到来让实验室的大家逐渐恢复清醒。 看着这批精英中的精英露出怅然的表情，孔圣谷内心感叹，前不久的他也正是如此惶恐不安，怀疑人生，同时又滋生出雀跃之情，心情极为复杂。回到基地“心脏”的他，见到在座的同事们，内心再度百感交集起来。 看到背对着他们呆立在青盒边的牧长星，孔圣谷明白他们使用青盒体验了纪暖的记忆。那种亲身体验显然会比他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更为深刻，难怪好些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名词注释】 【基地“心脏”】 即y计划核心意识研究组，通常被称为基地“心脏”的重要部门。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牧长星】 男，心岛居民，y计划核心成员。与孔圣谷是自小相熟的至交好友。牧长星加入y计划不久便因出色的研究能力被提拔至基地“心脏”工作。 青盒让牧长星实现了体验不同人生的梦想。在孔圣谷参与到青盒合作项目后，牧长星计划在完成手头的研究项目后加入∞项目。 第78章 子期月白再遇 月白不敢有所动作，正当他面对着莫名出现的一小团意识出神时，近处突然爆发出一小波意识体。 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仅仅停留在原地没有刻意靠近的月白，能够清晰地听到夹杂着“月白”、“纪暖”这两个名字的各种混乱思绪声。 很显然，这是关于他的，他们知道月白。 月白大概能理解，纪暖回到地球本体后，应该与她提起的那些在等待结果的人们谈论了这个空间的情况，这样的现象应该属于情理之中。 但月白不敢有所动作的原因，在于他顿生恐惧。 这的确是第一次在其他空间正式出现了关于他的故事，但此刻他并未担心被别人知晓纯意识空间或是自身存在会有什么后果，而是这些意识体，竟然围绕在他不远处爆发。 纯意识空间的边界他没有见过，以他自身而言，他所能到达的范围是很大的。期间遇到各种各样的意识体，他们的出现频率和位置在月白的粗浅观察下并未得出什么规律，随机性很强。 可是现在，距离他不远处集中出现了一群意识体。他们混在一起的思考内容中极频繁地出现“月白”，他们对他非常好奇。另一个高频词汇是“纯意识空间”，其实他们已经进入了这里，该不该提醒他们？ 月白决定在不动声色的同时，悄然移动到其他区域查看有没有类似的意识体出现。 然而他们又消失了，有轻微的时间差，但几乎是同时消失不见了，月白苦涩地停留原地。 可是你怎么还在这儿呢？边上那一小团意识体坚守阵地，毫无动静。 你不会是个幻象吧？制造你的意识体离开了，留下你这个幻象停滞了？ 月白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毕竟就他所知，还没有其他意识能够在这里“看”到意识体的形态，前方的它很显然与他所见的其他意识体形象是一致的。 除非已经出现了某个见过纯意识空间内意识存在状态、同时具备构建幻象能力的事物，而他月白没能及时发觉。 月白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新的情绪，和他之前对着陆子期不耐烦的态度类似，又有些不同。他有些沮丧，也感到无趣，甚至有点疲惫。 是挺疲惫的，从来不需要为了维持正常状态而休息的月白，仿佛感觉到了一种无力和疲惫。有多久没出现过这种情绪了呢？似乎从记忆里找不出什么时候他有过这种感觉。 自从和陆子期搭话后，似乎已经发生了很多超出月白经验范畴的事情，这就是“万事开头难”吗？ 如果让此刻的月白重新选择一次，他大概也会犹豫，要不要冲着一个会移动的新奇意识体开口。 “......月白说过什么......” 又来了一个。月白有些无奈，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很难再有平静安宁的时候了。 “想不起来，好像碎了之后少了一部分似的。意识屏障是打碎了我的记忆吗？为什么努力回想却都是细碎的感觉......” 这是陆子期？在月白附近新出现的意识体，似乎正是让他劳心劳力的那个陆子期。 月白精神了起来，但很显然陆子期现在的状态仍然不佳，想的内容也似乎给他造成了强烈困扰，要不要开口找他。 “陆子期，是你吗？” 令月白自己都惊讶的是，他自己的思想斗争还没做好，已经先问出了这句话。 果然，他乱七八糟的回忆声顿止，停滞了片刻后意识体再度震荡起来。 “你冷静一点，我是月白，你又来到纯意识空间了。你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既然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就别考虑太多了，月白索性决定直接找陆子期问清缘由。 “月白？我记得我应该回到地球了啊，我怎么又过来了，难道之前的场景是我在做梦还是我产生了幻想？”陆子期似乎很难过，“都是梦吗？” 这一点月白并不清楚，他只能直言：“我知道的只有你因为练习意识屏障导致自己长时间消失了。我以为你回去了，但好些人的意识出现，来找你，后来你们都消失了。” 说起来陆子期能量场迸发那件事也很离奇，不知道他本人记不记得。 陆子期沉默着。看来他确实已经拥有了意识屏障，在月白打断他的混乱回忆后，已经不能从他那里感知到正常意识体普遍存在的一刻不停的思考内容了。 这种只能等待着对方选择性发声的交流方式还是挺奇怪的，让月白难以适应，也不太舒服。现下他多少有些理解陆子期当时会愤愤不平抱怨的原因了。 “月白，你是不是听不到我的想法了？”陆子期其实腹诽了月白几句，却发现没得到月白的反驳或应声，他便反应过来，大概月白已经无法感知他的思考内容了。 这下可好，确实听不到了，而且陆子期也发觉了这件事。月白顿生懊恼，为什么之前要劝他做这种尝试。 “对。不过你这次又是怎么过来的？”还是这个问题更重要。 陆子期也不明白自己来去纯意识空间的过程究竟如何，他不是已经回到现实世界，和大家在一起交谈吗？只是思考了一下关于月白的事情，就又到了月白身边吗？ 操作间内，众人纷纷睁开眼睛，他们已经无法获知陆子期的意识信息了，九文华急急看向躺在床上的陆子期，推着他的肩膀：“陆子期，你醒醒。” 陆子期的身体并没有做出反应，九文华内心哀叹，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 坐在床尾位置的向槐之匆忙起身，也想来看看情况，手臂却被拽住了，向槐之回头不解地看向侨雅可。 “我还可以听到他的想法，他在和月白交流，应该是到了那个纯意识空间。”侨雅可尽量保持镇定，说出了这番话，生怕自己情绪不稳会失去和陆子期的联系。 纪暖及时伸手握住侨雅可垂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克制着自身受到的惊讶情绪影响，鼓励式地将自己的小手按在侨雅可手背上。 侨雅可偏过头冲纪暖温和一笑，将拉住向槐之的右手收回，掌心覆盖在纪暖手上，闭上眼睛微微低头，继续感受着来自陆子期意识的声音。 第79章 探讨合作 见此场景，向槐之也不敢有所打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操作台前，查看检测仪之前记录下的陆子期晶体芯片运行信息以及目前他的生理状态实时监测数据。 其实在侨雅可使用检测仪接触陆子期晶体芯片时，向槐之已经发觉异常，再度细看，仍觉不妥。 他拿起检测笔按在自己的心口，对比陆子期和自己的晶体芯片使用数据，尽管都在正常运行，但数据直观给出的信息是向槐之的芯片使用活跃度远高于陆子期，而陆子期当时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也正在与侨雅可意识沟通，本应出现更为高频的数据记录。 向槐之沉吟片刻，调出了陆子期在维生舱内的多日记录，同样的，晶体芯片正常运行，但活跃度很低。 尽管已经离开y计划去总部很多年了，但向槐之自身对于意识领域研究从未松懈。 陆子期的情况，似乎很像一个正常人在存活状态时，心脏之类所有身体器官一定是正常运作的，在意识离体实验进行过程中，身体器官状态仍然维持，这也是保证意识离体安全的最基本条件。 目前y计划所进行的意识离体实验，必备条件与晶体密不可分。正常人在参与意识离体过程中晶体芯片被记录下的信息活跃度一定非常高，因为整个过程仅靠个体意识的活动维持与外界联络。 之前陆子期失联，他们难以找到他，判断他意识状态的真实情况，一部分原因也是与此有关，侨雅可已经和他简单讨论过这个问题。 维生舱数据始终显示陆子期的晶体芯片正常运行，凭经验来说陆子期的意识应当存在。然而，即便是侨雅可使用的最新搜索程序也至少需要捕捉到个体意识的活动，从而进行定位连接。从数据来看，陆子期的意识活跃度很低，这让y计划目前的意识定位技术难以发挥作用，从表象来看，陆子期确实也从未应答过。 侨雅可提出过一个怀疑，陆子期的意识可能离散到了晶体芯片可监测控制的范围以外，所以他根本无法收到他们通过晶体发送的连接提示。 这也是让侨雅可对纪暖寄予厚望的主要原因。她能够感应到动物情绪，很显然对纪暖而言，感应生物意识并不需要通过晶体作为媒介，她自身的感知力已经跨越了他们现有的意识连接技术限制。 如果陆子期是这种情况，是否意味着纪暖的意识活动情况更可能难以被晶体相关产品记录完整。他们准备对纪暖展开的研究项目中，也许对她的晶体芯片进行监测，并不能得到有效结果吧。 向槐之看向佼云天，试图与她进行意识连接，交流关于这件事的想法，但佼云天正若有所思地与纪暖对望着，她们在意识交流？ 突然收到意识连接请求的纪暖有些惊讶，因为这个邀请来自佼云天，她们应该，初次见面吧？ “暖暖，之后我会向侨雅可提出，由管理局和y计划共同合作一个关于你的研究项目。你更多时候会在管理局和我一起参与进程，基本上仍然和你的家人在一起，这样是不是会更好一些？你觉得怎样？”佼云天问道。 纪暖看向佼云天，乖顺地点点头。从一开始她就不反对侨雅可和尧呓心对她提出的这类设想，从自身来说，她还是挺期待真正认识一下自己。 只是对于这个管理局总负责人，纪暖从未与她正式面见过，她也会参与吗？ 传言这是一个非常专注于工作、私下也少有感情流露的大人物。但当佼云天与自己进行意识交流的时候，纪暖并没有产生那种孩子面对权威时应有的畏惧。这位略显冷漠的领导似乎是个颇为亲切的人，提出的建议实际上也显得很体贴周全，至少让纪暖感觉如此。 向槐之试图加入她们的意识沟通，佼云天对纪暖说明后，便把自己的想法也告知了向槐之，两个部门的合作项目同样需要他点头。 向槐之自然不会反对，表示延生将大力支持，但他也把方才考虑到的问题与两人交谈了一番。目前意识领域的研究还是局限性很大，在他们认知中新出现的纯意识空间和月白这样的意识体是摆到眼前的重要突破口，同时也是巨大考验。 一时无言，其实大家都明白，除了眼下还未解决的晶体疑团，他们将要走上的会是一条很艰难的路。 侨雅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他们联络，这让尧呓心有些不放心，又不敢贸然打扰。在转而与未来可期取得联系后，她才得知他们在陆子期所处的操作间内发生的情况，很显然众人又遇上了新的困扰。 尧呓心得知消息后心有所系的状态资圣茵看在眼里，简单了解了陆子期处的情况后，她便让尧呓心先赶过去与他们共同处理。 资圣茵与尧呓心相处的时间已经很久，彼此十分熟悉。 在她看来，尧呓心对于梦境的研究能力远超y计划所有成员。多人接连失去意识，意识连接出现各种问题，尤其又在发现纪暖几人在另一个空间的意识经历后，资圣茵明白，y计划此前未能真正重视的潜意识领域或许到了该被搬上主舞台的时候了，而这正是尧呓心所热爱的。 悄无声息的操作间内，未来可期前去迎接的推门声打破了这阵寂静，是姗姗来迟的尧呓心和呓语。 几人纷纷抬头看向门口，而侨雅可仍然闭着眼没有动作。 尧呓心轻声走到休息区就座，先与向槐之进行了意识交流，了解到侨雅可正与陆子期意识相连，而陆子期似乎再度进入了纯意识空间。 随后尧呓心也加入了几人的讨论之中，对于管理局愿意共同参与，她也很欣喜。 在来之前，尧呓心已经从呓语处设定范围筛选了一部分自己过去的梦境记录。纪暖在纯意识空间曾与月白谈到过一个关于游动和飞行的梦境，虽然当时话题不了了之未能深入，但尧呓心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点。 新年来信:给每一个你(壬寅－癸卯) 给每一个你： 亲爱的你 无论身处何方 无论当下面对怎样的境遇 无论读着这封信的你 是怎样的心情 愿你内心深处的柔软与坚定 始终不灭 在这个世界上 有着太多太多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 那是什么？ 那又是什么？ 不用在意 那是别人的声音 而在你心里 永远有一个声音 请你认真地听 那是你内心的声音 那是来自宇宙深处的祝福 你听 试着去感受 试着安静下来 让自己安静下来 由内而外的安静，或是由外及内的安静 都可以 感受呼吸的频率 感受心跳的频率 感受此刻，在你内心流动的那股能量 用你的感知，去找到ta 观察ta的流经之处 观察ta的音容笑貌 观察ta，想告诉你什么 当你用心去感受 去接纳ta的到来 ta便会成为你生命中的一个礼物 越过漫漫长路 带着纯净的真挚的爱意 经过万水千山 ta终于找到了你 而此刻，ta似乎也明白了 你正在接纳这份珍重之心 而ta想告诉你的 便是： “我愿爱你，伴你，至无限未来” 亲爱的你 请永远相信 你的存在 意义非凡 请接纳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 听一听ta在向你诉说的奇妙 如果你听到了 希望你会感受到温暖 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力量 流动着 漫延着 在你的意识之中 在你的心里 在你的身体里 你听到了吗？ 你的灵魂也在欢欣 愿你无惧无忧 勇敢地，坚定地，真诚地， 找到你的力量 接纳ta的治愈 ta就是你自己 带着亘古不变的爱意 从远方而来 在人海茫茫之中寻你 你听到了吗？ ta正为你的倾听而感到欢欣 试着接纳ta的爱意 认识到，ta就是你自己 爱你自己，发自内心 试一试，好吗？ 每一个亲爱的你 每一个珍贵的你 新年快乐 成为爱 不负来日，未来可期 第80章 如何入梦 如果月白和纪暖的对话内容成立，那么他们所说的那个梦境就很关键。 而且月白提到了幻象世界，意味着在那个空间当中，是存在可视画面的，只是纪暖当时没能看到而已。 然而，按照做梦会进入纯意识空间的假设，首先纪暖是有关于梦境的记忆画面的，而后从月白的说法看来，他在纯意识空间见过纪暖出现在梦境的幻象场景，他能认出她，看到了她梦境中的内容。 那其他人在做梦时也很有可能会进入纯意识空间吧。 在心岛范围内，尧呓心在梦境记录方面理应算是最为长期坚持的那个人，呓语的梦境提取功能也一直在升级。 自从青盒开始投入使用，梦境提取相关的功能被更多人知晓，但大家并不会将记录梦境这件事作为日常。 在与纪暖交流了有关仿生伙伴日常提取梦境记忆的体验后，尧呓心得到了纪暖的认同，呓语便对小爱进行了这项功能的添加。 向槐之倒是对此很感兴趣，他认为尧呓心在意的点，与纪暖记忆中月白在意的点似乎对上了。 另一方面，早早离开y计划的他与尧呓心并不很熟悉，这是一位备受侨雅可欣赏、时常挂在嘴边的资深前辈。 印象中，侨雅可甚至无限感叹地对向槐之说过，如果不是因为尧呓心痴迷专业研究，y计划总负责人的接力棒很显然应该交到她手上。无论从资历还是专业度来看，尧呓心都是真正受之无愧。 平时尧呓心大多在研究工作中废寝忘食，尽管向槐之管理着延生大部分事务，只是就常规项目而言，他几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让这样一位敬业爱业的一线研究人员放下她手头的工作。这太耽误她了，向槐之不愿意也没有必要。 现在尧呓心带着大量梦境素材出现在此，向槐之并不想错过与她交流的机会。 目前侨雅可还在连接陆子期的意识，没人知道他们情况如何，不便打扰。在操作间内他们只能意识交流，向槐之提出到其他实验室与尧呓心讨论她提出的想法。 其实纪暖是这场谈话的核心人物，但握着侨雅可手的她，并不想做出什么动作，以免打扰到两人获取纯意识空间信息。 同时她也不太放心侨雅可的状态，有她在，可以帮助他们控制情绪，尽量维持在平和稳定的连接状态。 向槐之点头表示认同，通过意识交流与佼云天达成一致，决定先同尧呓心就她的梦境资料讨论下一步具体需要实施的计划步骤，以及这个合作项目中延生与管理局方面需要投入哪些力量。 在他们陆续离开后，操作间内回归了安静，场面甚至可以说是温馨祥和的。 纪暖与侨雅可相依而坐，九文华坐在床边看着陆子期沉睡，仿生伙伴各自静坐在一旁默默等待。 其实还是有很多顾虑和担忧萦绕在心头，但纪暖温和的力量还是让九文华感受到内心的平静，他看向她们所在的方向。 这一次陆子期进入纯意识空间，与之前不同，九文华自身也对那里有了一定的了解，接触过月白，不再是完全未知的恐惧。 许久没有动作的侨雅可，虽然她没有亲历的经验，但此时她还连接着陆子期的意识，并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九文华相信，他们应该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而纪暖，九文华视线聚焦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初见她的那次，九文华就记住了她，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身上有着如此神奇的力量。 内心柔软如九文华，初而产生过怜悯之情。纪暖的遭遇在30世纪已经很少见了，现在他们已经有很多方式可以改善这样的情况，所以第一次见到纪暖的时候，他和陆子期都是惊讶的。 没有想到的是，在纪暖身上，肢体的不便显而易见，无形无相的感应力却如此强大。 九文华当年救助过一个失明的孩子，虽然他看不见，但听觉和感受却比常人敏感许多。看着纪暖，九文华时不时会联想到那个孩子。 信念的力量，是很强烈的，此刻他愿意相信，这一切终会好起来，人们会重新走到阳光下，回归正常的朝夕。 他见过奇迹，早已不再怀疑，人们也终会明白，这奇迹般的存在也会成为日常，人人皆如此。 正闭着眼睛的纪暖可以感受到，在侨雅可努力维持的平稳情绪中，实则涌动着丝丝热烈泛滥的激动，她在克制，同时也带着畏惧之意。 回忆起自己先前独自感应时，突然响起的那一声“纪暖”，当时她也是错愕的。 陌生的声音，甚至不好判断是什么声音，猝不及防地从她的黑暗和寂静状态中生生冒了出来。 他说他叫月白，他说他记得她，认识她，还听得到她的所有想法，他还见过她那个飞翔的梦境。 那个梦境，是幸福的。 纪暖仍然记得那个梦境，也记得那种仿佛化为一阵风，在空气和海洋之中流动的感受。 恍然之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眼前出现了波澜的光点，纪暖尝试着睁开眼睛，那不是柔和的黄色灯光，而是炽热刺眼的海滨阳光。 眼睛对光线的适应度还未及时调整，思绪也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身体却仿佛轻飘了起来。 随意的一个动作，纪暖便离地而起，仿佛不再受到重量的约束了。 我，可以飞向天空，这不是在梦里出现的感受吗？ 但此刻纪暖并不想思考自己入梦与否，她只想趁着现在，再次感受那种来去自由的美妙体验。 这种机会，也不是很多见。 正当她化入空气一般飘浮在云层之间时，她感受到了一些什么，这有些熟悉，她回想着。 似乎从那次的梦境中醒来之前，她也感受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抓住这个时刻，便被唤醒了。 月白。这个名字猝然而出。会是月白吗？他说他见过我的梦境。 陷入思考的纪暖骤然从飘浮之中抽离，开始下跌，惊惶而动却无力回天，她不知如何是好。 “纪暖！” 第81章 纪暖看见 呓语通过晶体芯片向尧呓心说明了刚才为小爱添加梦境记录程序的情况，但她给出了一个梦境记录，这让尧呓心有些惊讶。 查看这个由小爱记录下的梦境，尧呓心从刚刚坐定的座位上腾然而起。 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那个梦境，关于飞翔的梦境，时间记录发生在不久前，模拟海底地震时期，也完全对应得上。 小爱具备梦境记录功能？纪暖并没有向她提起啊。 室内几人互相对视，沉默着观看了这个梦境，梦境以纪暖的第一视角开启。 纪暖觉得自己正在下坠，这种坠感让她脑海中冒出了“快速”这个词，在她的生活中，很少出现非常快速发生的动静，但同样，她也没有体验过飞行的感觉。 佼云天在海面上方的天空中突然昏迷坠落，大概也是这样的场景吧。纪暖想起了向槐之心有余悸般对他们讲起当时亲眼所见的画面，在她眼前仿佛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而现在，是自己在跌落，而且，没有翅膀，被回归的重量持续带落。 我该怎么办？ 纪暖其实可以听到有人在喊她，但似乎太远太虚，她够不到。 这段距离这么长吗？我在哪里呢？纪暖试图分辨出自己所处位置，但周围的一切都在打旋翻转，看不出逻辑。 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不知道底在哪里。 兔子，纪暖清晰地抓住了这个词语，兔子。她记得小时候，在生态园见过的那些小兔子，她学它们蹦蹦跳跳，但很快就浑身是汗，非常疲惫。 叶安赶到的时候，纪暖蹲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笑得很开心，但额头上的汗珠正在往下滴落，眼睛也困倦地半眯起来。纪暖还能依稀记起的是，叶安抱起她似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段路，大概是因为纪暖跟着兔子跑进了植物丛中的原因。 “兔子，兔子......”然后她就睡着了。 这之后的几天她一直躺在房间里休息，仍然心心念念那些可爱的小兔，邹冰蓝听叶安说起后，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同意让叶安带一只兔子回去陪伴纪暖一段时间。 纪暖见到小兔子非常高兴，但身体上的虚弱让她起不来床，叶安把兔子轻放在她的怀里。 它真的很乖，没有太大的动作，纪暖摸着它，它便坐成一团不动了。 纪暖很喜欢它，但没过一会儿，她让准备离开的叶安把小兔子带回生态园。叶安不解，安慰她说邹冰蓝已经同意将小兔子带出来几天时间，他也准备了食物和休息区，小爱会打理好。 “让它回去吧。”纪暖只是这样坚持。 正在坠落的纪暖在此刻却思绪清晰了起来，为什么当时不想留下那只小兔子呢？ 就像疯帽子问爱丽丝要不要留在仙境，可他知道仙境只是爱丽丝的暂经之地。人生何处是归途？心安之处即是答案，也可能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纪暖知道，她的怀里不是小兔子心安之处。在共处的时光里她收获了快乐，小兔子也并不反感，然而离开暂经之地也是重要的。 她不会留下那只小兔子，也不会把自己的心困在那一把轮椅之上。 我可以是自由的。在下坠感中，纪暖感受到了一丝心安。 视线重又聚焦时，她看到了自己。 她抽离在外，看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自己。 那是月白吗？纪暖看到了一双羽翼般的物体围绕着远处的自己，在海面上盘旋。 纪暖还在抽离，她看到了纯意识空间，这应当，就是月白所说的“看到”吧？ 那个梦，正如月白说过的那样，是一个可以用“幻象世界”来形容的地方，是在无尽黑暗与光点之中显得十分明亮的一个区域。 “月白，我在这里。”纪暖停了下来，尝试对着梦境中的海面发声。 那双羽翼真的停止了盘旋，转而向纪暖目前所在的方向靠近。 羽翼在纪暖附近停止前行的时候，纪暖精准地开了口：“月白，我似乎可以看到你了，你很像一双羽翼，真好看。” 月白似乎并没有很强烈的情绪起伏，也许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不会让他感到特别惊讶了吧。 “我已经听不到你的想法了，原来真的是你来了，纪暖。”月白还是挺高兴的。 随之而来的一团意识体应该是陆子期，他就没有月白那么平静了，惊喜之中带着怀疑犹豫的情绪。 “是子期哥哥吗？我是纪暖，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也过来了。” 现在三者都无法获知另两方的想法，他们的交流是纪暖和陆子期这两个地球人类所习惯的，月白稍有异感，但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沟通形式。 其实纪暖和月白都能感觉到，在空间内或远或近总会出现一些其他的意识体。不过纪暖也发现自己可以自行忽略来自其他意识体的情绪感知，专注于自己当前的交流内容，这一点让她对目前的状态感到舒适。 在有着千头万绪需要考虑，需要大家一起沟通的时候，纪暖最先想起的其实是侨雅可。 她只知道侨雅可说过仍然能连接到陆子期的意识，因此她需要从陆子期那里知道他的感受如何。 然而陆子期是惊讶的，他并不知道侨雅可和自己还有连接，意识层面也并未听到来自侨雅可的任何信息。 纪暖尝试认真感受陆子期的意识体，的确也只能感受到来自他的情绪波动，显然侨雅可并未真正进入纯意识空间，看来只能等到之后再询问她本人的这段经历了。 不管是在纯意识空间，还是在地球上的现实世界里，短时间内都有太多疑惑难以得到解答。 当陆子期听说纪暖能够“看到”，他不禁感叹，纪暖真的很特殊。之前自己顶着年纪不小的外貌，一直被纪暖叫着子期哥哥，他不太好准确形容这种感觉。 而到了纯意识空间，他自己目前仍然处在一片黑暗的无感状态，摆脱了外观的匹配度，陆子期不再把纪暖当作一个普通的年幼的小女孩，而是如同看到天赋异禀的先行者那样，心怀憧憬地与她进行交流。 第82章 子期此人 侨雅可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的纪暖。 她稍侧头的动作落在九文华眼里，他正面朝她们的方向出神。 怎么了？九文华见侨雅可终于有了动作，心里腾升起希望。但侨雅可很快又闭上了眼睛，九文华保持着自己悄然无声的状态。 低头看看均匀呼吸的陆子期，九文华心中感慨。 你这一躺，怎么这么多天。 九文华对于纯意识空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那次骤然被拉入局中，茫然之中充当了陆子期与月白建立连接的中间体，九文华自己的感受就是莫名其妙地进入，而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那是一段怎样的体验？ 现在陆子期其实就在九文华眼前，但当时被拉入纯意识空间的时候，九文华才有一种自己和陆子期之间的连接竟能达到如此之深程度的感受。 算算他们认识了也有十来年了，在30世纪复苏后，革命友情更是在青盒项目的合作中日益加深，但即便是两人连续几天加班加点在实验室里共同奋斗，九文华也没有出现过在纯意识空间中的那种感受。 相比陆子期，由于这些年和九木时时刻刻意识相连，九文华会认为生活中更为亲近的必然是九木，虽然是仿生伙伴，但延生的这项情感陪伴产品真的效果显着。 九木对于现在的九文华重要到什么程度呢？ 是九文华全然放心将最重要的纪念玉石交给他保管，认为比自己保管更为妥当的程度。而众所周知，九文华已经是周围一圈朋友里心思最细腻之人了。 当年九文华与家人提起希望参加延生的冷冻志愿者休眠计划时，父母的坚定支持很快打消了他内心的忐忑，他们说，只要儿子认为是有意义的、应当做的事情，他们一定支持。 在九文华的冷冻箱体行囊中只放了少量几件物品，其中一件便是刻着家人姓名的玉石。 全然支持九文华决定的父母，心里仍然有挂念与不舍，他们定制了这一块玉石，郑重地写下一家人的名字，请玉雕大师完成了这份传承爱的礼物。 事实上根本没有人知道冷冻人计划未来发展会是怎样，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休眠舱中的人还有没有机会醒来。 九文华的决定其实做得不算仓促，来自父母的肯定也没有犹豫的成分，但在一家人真正告别的那一天，仍是充满泪水的记忆。 那一天躺进休眠舱的时候，九文华在最后时刻想起的是陆子期。 他时常觉得陆子期在情感上颇为淡漠，好像总是没有什么浓烈的情绪，仿佛在游戏人间一般，他认为这很可能就是造成陆子期时不时感叹生活无趣的原因。 陆子期有家人，有朋友，有体面的工作，已经活成了很多人心中所求的样子，可他就是不怎么快乐。不过在告诉九文华和颜博雅二人他决定参与冷冻志愿者计划的时候，他似乎是兴奋的。 而且选在他26岁生日当天，大概是想作为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吧。 陆子期选择在喊他们聚餐的时候说这件事，已经称得上郑重其事了，因为他只给父亲发了一条信息算是通知，并没有要和家人当面告别的想法。 2026年2月2日，九文华和颜博雅只是简单地送别陆子期，在他的要求下，他们没有继续陪同。陆子期没有一丝悲伤，没有流过眼泪，他好像很轻松，准备走向另一个游戏世界了。 看到他潇洒告别的背影，让九文华这种软心肠的人，默默地在自己和陆子期共事的办公室里呆坐了一整天。 陆子期这个人，你说他不重视感情吧，如果不重视亲情，他不会永远有着关于母亲的心结，如果完全不在意，他不会永远不知道怎么和父亲相处。 如果不重视友情，九文华和颜博雅与他算不上志同道合，但他从未想过割舍彼此之间的情谊，像他这样性情的人，却有着长期维持的友情，其实在旁人看来是很奇怪的。 如果不重视爱情，他不可能如此清晰地对他们描述出自己心之所向的真爱，尽管他似乎并不期待，但他也从来没有停下寻找和等待的意味。 而你要说陆子期不重视人生吧，他其实有着各种各样的爱好，也愿意尝试不同的新事物，做一些大多数人都不会轻易做出的选择。他可能总是没有明确固定的单一目标，但他永远对很多很多可能性有着想要浅浅一试的念头，而且他真的敢于去试。 这也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吧，九文华不完全懂，但他仍欣赏陆子期。 不过。九文华看着陆子期紧闭的双眼，微锁的眉头显示出他此刻的困惑。 现在的陆子期好像和从前有些不同了。重感情的九文华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及不上陆子期如今这种容易情绪泛滥的模样了。 是真的挺容易情绪泛滥的。作为在这个世界最熟悉陆子期的朋友，九文华能看得出来，这让他挺困惑的，陆子期自己好像也挺困惑的。 也开始有很多会让他畏惧的时候了，明明是个连生死都无所谓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时常流露出害怕的神情。难道是随着年纪渐长，自然而然会产生内心焦虑？ 在如今这个时代，其实人们对于年龄的恐惧感理应比21世纪的时候减轻许多。虽然陆子期和九文华带着来自21世纪的身体，还不清楚自己的寿命可以有多长，但至少总会比当年的平均寿命长吧，这意味着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做想做的各种事情。 这明明应当是件让陆子期欢欣鼓舞的好事，可没了当年那种游戏人间的态度后，陆子期反倒是更容易郁郁不乐了。 九文华不知道他能为陆子期做些什么。他们都期盼着颜博雅早日健康复苏，但他却知道，这大概只算是陆子期给自己设置的一个时间节点，就算博雅真的回来了，他的状态也不见得会好起来。 不知道他到底在纠结一些什么，青盒项目发展得还算不错，但前路漫漫，∞项目起步后也会很忙碌，不管陆子期内心是什么感受，至少生活和工作上他总会感到充实。 陆子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方向。九文华默默心想。 第83章 想留下吗? “侨雅可知道我的想法？之前我也觉得很奇怪，现在我不知怎么又到了纯意识空间，她仍然可以听到吗？” 陆子期有些无奈，能与月白正常交流了，却在现实中出现这种情况。 他记得，自己只是正常地通过晶体芯片和侨雅可建立了意识连接，那段交流很怪异，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到了纯意识空间。在这里根本无法确定意识所在，和地球有什么关联，纪暖却说侨雅可仍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这是什么原理？ 陆子期正在胡思乱想，刚才问的问题也被他忘了，但纪暖似乎也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一点上，并没有给出回答。 “子期哥哥，你想过留在这个纯意识空间吗？”纪暖问了陆子期另一个问题。 “之前你们找不到他的时候，他其实在这里跟我学习，是有可能留下来的。”月白先应了声，但很快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记得他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去，才被我说动的。陆子期，你更想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如果他有选择呢？ 如果这是一个选择题，在选项平等、没有其他条件限制的情况下，其实月白自己也无法坦然说出要不要留在纯意识空间。 要说这里有什么好，有什么不好，这很难定义，月白记得陆子期当时发现可以无拘无束移动，想到了“自由”，但没过多久他便产生了无趣感。 在纯意识空间，的确看不到有什么东西与约束性相关，但一个意识体的存在，一个会思考的事物，自然而然会需要存在的意义，需要找到要做些什么，需要价值感。 在很长的黑暗里，月白根本不了解自己存在的意义，直到此刻，他早已无奈地接受了这种漫无目的感，但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价值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来源，也不知道自己将止于何方，终于何时。 但来自地球的这些人，他们虽然局限性很大，但也正是这种由时间空间所造成的局限性，让他们至少对自己的存在摸得着边。有一些局限是很明确的，比如他们一定会消亡，在这段范围内，注定了有很多事物是可以有答案的，仅仅有一些个体觉察与否、在意与否之间的差异。 既然知道会有终点，不管过程中选择什么方向，说到底都是殊途同归罢了。 至于这样是好是坏，月白理解不了。 “纪暖，你想留在这里吗？月白，你想留在这里吗？” 良久的沉默后，陆子期抛出的仍然是问题。 不出所料，还是沉默，彼此无法得知对方所思所想，这段对话里便只有无言了。 纪暖察觉到沮丧的情绪已经十分强烈，这让她产生了想要调节氛围的本能。她看向不远处那个醒目的梦境，想着可以说些什么打破这个难答的问题带来的沉寂。 月白发现纪暖意识体出现一点朝梦境方向移动的轻微变化，猜测到她也许是准备换个话题，想来他们的确不应该浪费时间，在现实里他们两人和同伴们多半有很多困惑。 “这就是我提过的你的那个梦境。纪暖，这是我在纯意识空间见过的第一个来自他人的幻象，在此之前那么多意识体来来去去，都没有出现过我可以看到的幻象。”其实月白想问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又认为纪暖很可能并不知道。 “第一个。”纪暖喃喃复述。 这个梦确实让她印象深刻，因为梦里她在空中飞翔，在海水之中和鱼群舞动，这是她想象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她的一些渴望。 已经很久了吧，没有去看过真正的自然环境是什么样。 在纪暖身边，几乎每一个亲朋好友都那么热爱自然，经常会去到各种原生态的地方进行工作和研究。 很多人都了解纪暖没有说出来却在眼神中流露出的羡慕，他们爱她，在可能的情况下，总是会给她带来很多特别的纪念物。 他们心疼她，青盒出现后，已经有好几个朋友长辈告诉纪暖，他们制作了记忆内容想让她去体验，希望她也能看到那些奇妙的事物。 纪暖也希望。 而她从来都是这么乖巧知足的好孩子，感谢着每一个热情友善的人，收藏好每一份意义非凡的礼物。 在那个等待模拟海底地震的夜晚，纪暖其实想了很多事情，头脑一直没有安静下来，因此虽然那几天很疲惫，她还是在很长时间内没能顺利入睡。 现在也记不起来自己的意识是如何由自行思考切换进那场梦境的，纪暖对这个过程没有太深的印象了，那似乎和平时的睡眠没有多少区别。 由于日常行为受限，纪暖其实比其他人有着更多的时间进行思考。为了防止出意外，纪暖几乎不会进行容易造成肉体上疲惫感的行为，这让她的思维意识方面有了更多的“运动”机会。 她知道自己经常做梦，经常能在醒来之后记住一部分的梦境内容，她也很喜欢做梦，因为在梦里没有那么多的限制，她可以触碰自由。 听说了青盒的人生轨迹体验，纪暖其实很感兴趣，也跟着叶安早早去过青盒基地。 那只可怜的小猫一直是哥哥的心结，纪暖深知这一点，那天去过青盒基地完成体验后，她看到显然非常疲惫的哥哥，看上去却轻松了许多。也许在他心里紧紧系着的那根线，是真的可以被解开吧，不同于纪暖平时能够为叶安缓解情绪波动的情况，真正打开心结，是需要机缘的。 看来青盒可以成为这样一个机缘，纪暖心有所感。 她也很想试一试，因此在听说青盒宣传可以在仿生伙伴身上安装梦境提取记录功能，纪暖便欣然将小爱拜托给叶安带去添加了这项功能。 她有很多喜欢的梦境，有很多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美好，她也想多看一看，体验体验。 而现在，这里是纯意识空间，纪暖在知道自己进入这样一个空间后，短短时间内，既保留着感应他人情绪的能力，也能够构建梦境幻象，甚至已经发现自己可以“看见”了，这种发展速度真的很令人欣喜，也真的让纪暖心动。 如果，留在这里呢？ 第84章 情绪治愈 尧呓心重复看了一遍纪暖梦境中最后的动作，若有所思。 向槐之和佼云天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大概能明白纪暖对着空气挥手很可能是因为月白的缘故，那个在纯意识空间说过自己看到了纪暖梦境的意识体。 由于他们都处于纪暖的视角，也听说过纪暖能够感应他人情绪的说法，所以很可能，纪暖醒来之前最后突然转头看过去的方向，存在着一个她看不见但能够感应到的意识体。 纪暖的梦境不算很短，前面的部分不知是由于她正在享受飞行的喜悦，还是月白并没有靠近，这个梦境中，直到最后那一点点时间里，纪暖似乎才发现有不寻常的存在，而后便醒来了。 尧呓心已经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所记得的梦境，尝试着比对这种感受，回忆自己是否存在一些感受奇特的时刻。 但这种回想是很难有结果的，毕竟是梦境，人们对于梦境和潜意识的探索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几乎可以算作停滞不前。 现在心岛有很多年纪较大的居民必须经常去总府设立的心灵疗愈所接受治疗，他们的梦里总会反复出现曾经目睹过的灾难场景，出现亲历的太多无能为力的悲惨画面，以目前的疗愈方式，只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获得纾解，暂时得到好眠，而那些过于深刻的内心创伤很难得到有效缓解。 y计划一直与这些心灵疗愈所有很多合作，尧呓心本人更是尤为关注这方面的信息。 作为这一领域的引领人之一，尧呓心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仅仅是专业知识和技巧的传播。 除了希望总府和各界力量能投入更多关注在居民的心灵健康方面，她也希望能让每个人看到自救自愈的可能性，希望他们在每一个噩梦惊醒时分，能够尽可能冷静下来，调动自身的力量安抚紧张的情绪。 只不过这在实践起来真的很难，尧呓心自己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够做到。 但在纪暖身上，她看到了那种希望在放光的样子，和她相处的这几天，尧呓心吃惊地觉察到纪暖对周围生灵的影响力。她目前还不知道这是如何形成的，但这种力量一定不会只存在于纪暖个人，也许未来会有方法在更多的人身上发掘出这种潜能。 当他们能够明白这种情绪治愈力的原理，这个世界将会有很大改变。 人们无法选择要不要接受伤害，因为大多数伤害来临的时候都是让人猝不及防的，比如大家现在以为灾难频发期终于过去了，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这样的时期会延续多久，也没人能够说得准下一场灾难会在何时降临到谁的身上。 苦难必将来临，人们能够在现实层面抗拒的力量很难有强大的突破。但以所有人类为一个整体来看，只要大多数人的心灵承受力足够强大，那么本质上人类群体就会生生不息，地球生灵也将生生不息。 总有人会撑下去。 这是灾难频发期各个地区的管理组织人员经常用来互相鼓励的话语，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个明天，也不知道自己守护的人们能不能活过下一场灾难，但他们彼此鼓励，至少总会有人继续存在着，这就是单薄却不灭的希望。 资圣茵曾经带着尧呓心到过一间位于心岛北海岸的心灵疗愈所，在等待的时间里，人们可以从窗外看到海天一色的景致。 在那里，尧呓心见过一些满面愁容的居民走近疗愈所，却在未进门前止住了步伐，望向另一边的辽阔海面，坐在室内的尧呓心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久后一部分人会默默转身离开，尧呓心心有所感，看向资圣茵，她也总会露出温和的笑容。 尧呓心并没有亲历过大型灾难，但她偶尔会受到梦靥困扰，这是资圣茵带她去疗愈所的原因。 尧呓心对梦境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最理解她这种执念的，是她所尊敬的前辈导师，那个在看到她交出梦境记录时认真沉浸其中的负责人，尧呓心时常觉得自己很幸运。 在初次见面的忐忑之中，尧呓心不知道这位未来领导会对她的表现做出什么评价，当她看到资圣茵不发一言沉浸在梦境记录中，她觉得自己选择来到y计划是正确的。 “一起做梦”这句话尧呓心后来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有点稚气，但当时她内心升腾起一股热烈的情绪，不仅对这位还未开口的负责人说了自己准备过的话，也说了这句“一起做梦”，就是一阵不吐不快的冲动。 资圣茵后来和她谈起，说很遗憾当时被梦境吸引而反应有些迟缓，没能及时回应。 “一起做梦。”资圣茵郑重地对尧呓心说了一遍这句话。 而在相识之后，她们之间不仅是上下级的工作关系，也在生活中像亲人一样友好互助。 尧呓心因为一贯有记录梦境的习惯，对于自己过去的人生历程她其实有很多可以回溯的证据。非常奇怪的是，生于和平年代的尧呓心，不知为何也会受到灾难型梦境的侵扰。 真正经历过几次自然灾害的资圣茵时不时会梦见幼时记忆场景，她也是心灵疗愈所的常客，后来加入y计划成为负责人，心灵疗愈方式的进步和发展也是她非常重视的一项工作。 听说尧呓心的困扰，查看了她记录下的一些梦境内容，资圣茵本就准备未来让尧呓心进行潜意识疗愈的相关研究，在这种情况下她便将心灵疗愈所的功能介绍给尧呓心。 除了疗愈自身而去体验，两人也一直在为相关工作计划做准备，她们几乎已经带着仿生伙伴去遍了心岛全域所有的心灵疗愈所，观察记录下不同位置、不同环境、不同布局的疗愈所分别具备哪些优劣之处。 尽管提升意识感知能力的理念一开始很难在大范围内取得成效，但如果能让一部分从事心灵疗愈的工作人员掌握类似的能力，那么位于各地的心灵疗愈所有机会成为绝佳的向全民推广情绪治愈方式的节点。 第85章 研究进入契机 而这，仅仅是一个可能的起点。 听说孔圣谷带着感受模拟器前往青盒基地的时候，尧呓心当时就觉得两个部门之间的合作一定能擦出有趣的火花。 她很早就参与过青盒的人生轨迹体验，确实很奇妙，但好像还是很稚嫩的技术，缺乏一些什么，她很期待青盒的技术升级。 得知y计划的一个年轻人提出想要研制出可复制人类意识活动状态从而模拟情绪感受的设备程序时，尽管从未合作过，这个想法的提出还是让尧呓心眼前一亮，也是她主动向侨雅可表示愿意辅助孔圣谷进行感受模拟器的开发。 年轻人真是思维活跃朝气蓬勃啊。 无论是青盒创始人还是孔圣谷，似乎都很爱在脑中生出一些新点子，并且真的会说出来，也愿意实际去进行一遍遍尝试。尧呓心在他们身上能够看到当初那个说着“一起做梦”的自己，所以她顺从本心，想着调用自己的能力为他们想做的梦添砖加瓦。 感受模拟程序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顺利完成了，这是让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惊喜之余，尧呓心很快为呓语的梦境记录程序增加了感受模拟记录功能，自那之后她重温梦境记忆的体验感变得更好了。 除了工作方面会使用青盒，尧呓心另外自行购置了一台，这为她在业余时间钻研潜意识领域提供了很多便利。总的来说，近几年她感到工作和生活方面似乎都有了更多乐趣。 当然目前的一切还需要基于科技发展的节奏。尧呓心作为一个爱做梦的人，在青盒中将自己的意识附于他身，会让她感觉少了很多束缚感，而青盒内实验容错率的提高也让她更有勇气，对于失败的恐惧也会进一步减弱。 出于对自由度更大的实验空间的期许，尧呓心其实一直也在为青盒内外产生时间差这种设想而努力，身在y计划的大家有很多本职工作，但她也和一些同事共同讨论过这方面的可能性，大家都对此抱有希望。 青盒内开发出这项功能也许指日可待，但另一方面，如果这种局限性在现实生活中也能得到化解，那真的很理想化。 侨雅可和资圣茵都和她聊起过这一点，据说延生总负责人向槐之从一开始就对青盒项目抱有这种期待。 成为总负责人后，尧呓心好像没怎么见过眼前这两位年轻人了。 其实他们都曾在y计划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没有在尧呓心的工作组内有过合作，因此她对他们没有太深的印象。 后来两人陆续找到新的前行方向，离开y计划，成为了延生和管理局的总负责人，尧呓心便未曾与他们打过照面，像这样和他们面对面坐着交谈也是第一次。 她看向两人，礼貌地进行了眼神交流。看起来几人都有很多话要说，面对这些新产生的概念，确实有千头万绪不知该从哪里牵出一个引子好。 和延生的大多数科研工作者一样，尧呓心也笃信未来总会更美好。他们每一刻所进行的努力，都很可能为未来造就新兴事物。 如果他们心中期待的发展目标是一座平地而起的高楼，那么他们脑中出现的每一个星点火花、手头正在进行的每一个研究动作，都有可能是那栋大楼所需的建筑材料，小到一颗钉子、一粒砂石，大到整个设计蓝图，都需要实实在在地一步步形成。 尧呓心正在和大家一起做着一步一步的努力，如今纪暖的出现，仿佛让她看到了加速前进的希望。纯意识空间的存在，更是让她顿生难以言说的兴奋。 这样一个空间很可能成为真正理想化的区域，同时在尧呓心看来，准入门槛算不上很高。按照月白的说法，其实每个有意识的生灵都有可能早已反复进入过这个空间，大家需要的很可能只是一个提醒，一个点拨，就有机会觉察到这样一种空间的存在。 纪暖和陆子期都可以算作是突破口，尤其是月白提到的，有关纪暖梦境在那个空间中出现可视化内容的这一点十分关键。 而月白，则是尧呓心迫切希望结识的纯意识空间领路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尧呓心希望明确如何让意识进入纯意识空间。 陆子期她并不熟悉，但她知道两位青盒创始人都是来自21世纪的复苏冷冻人，也是在进行青盒实验期间，最先体验意识离体的非当代人。 侨雅可将那天的记录反馈给y计划工作小组时，尧呓心也查看过，陆子期大概太过紧张，状态不佳，相比其他人，他的意识离体后与操作台的连接显得慢了一些。 后来因未知危机迁入避难所期间，陆子期就是那个让孔圣谷语气紧张地向她们寻求帮助的对象，当时尧呓心跟大家一起焦头烂额，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陆子期意识失联了很长时间，没想到是困在纯意识空间不知道如何返回。 关联着回忆起来，陆子期似乎在意识控制方面存在一些问题，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当初尧呓心和侨雅可把这种现象归结为陆子期对晶体芯片技术信任度不高，操作方面比较薄弱。 毕竟他好像至今仍不愿意定制属于自己的仿生人，非必要也不太喜欢进行意识交流，青盒创始人有点守旧派的这类名声在外都有传开。 偏偏是对意识控制能力偏弱的他为所有人起了一个头，不过想来还是合理的，月白提过大多数意识体都只是短暂停留，很快便会离开，也许正是在陆子期意识被困的情况下才引起了月白的注意吧。 向槐之和佼云天同样认可，目前有关进入和离开纯意识空间的契机和方法都是非常关键的研究内容，也是让他们能够探索纯意识空间的敲门砖。 陆子期的经历尚不明朗，对于大家来说，纪暖的情况在得到提取的记忆和梦境记录中更为清晰地显现出来。 纪暖的意识明确进入了纯意识空间的记忆目前来看是两段，一段是可视化梦境，另一段发生在她帮忙寻找陆子期意识的时候，而这一次也正是月白和她开始交流的契机。 第86章 佼云天的内疚 尧呓心有一个疑问，正好有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她便询问了佼云天。 在管理局协助工作期间，尧呓心很早得知佼云天突然昏迷坠海的消息，先于陆子期出现问题的求助信息传来。 后期尧呓心暗自联想过，佼云天在昏迷期间意识状态如何，会否也有过纯意识空间的经历。 可惜的是，佼云天表示自己确实是昏迷而非意识失联，甚至连做梦的记忆也没有。在侨雅可使用设备唤醒她之后，她只觉得身心疲惫感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状态恢复良好，这也是她一醒来就能和大家一起赶来参与研究的原因。 看来佼云天昏迷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毕竟管理局负责人工作狂的风声心岛人尽皆知。 这段时间为了未知灾难在管理局避难所进行连日高压工作，尧呓心清楚这种压迫感性质和平时因投入而废寝忘食的研究状态大不相同。 尧呓心非常能够理解，作为生态管理领头人的佼云天，这几年扛着各地不明原因生物异动的实地考察工作，承受的身心压力得有多大。 那么切入口还是需要放在陆子期和纪暖二人身上。陆子期又一次进入了纯意识空间，好在这次侨雅可不知为何仍然能够连接上他的意识，外界众人至少还能放心地知晓他们的去向。 尧呓心隐隐感到关于意识连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 这次的生物群体情绪异动其实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不仅是使用晶体芯片的人类，所有具备生命意识的生灵似乎都在受影响，尽管还无法明确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在心岛范围已经出现了某种关乎地球生命体的变化。 “涉及的物种太多，目前我只能归结为具备活性生命的物种似乎都有部分受到未知事物影响的倾向。我们工作中常用的分类标准，都不足以找出我这几年遇到的出现异常行为物种的共性特征，这真的很棘手。” 佼云天愁容满面，其实近几年她心里的挫败感很强烈，一直悬而未决的事件谜团太多，持续堆积起来让她几乎崩溃，外人眼里的她外表冷静，而周围人多少都知道她这种常态不复存在。 让这种现象发酵了这么久，愈演愈烈，佼云天心感惭愧内疚。 她一直很希望可以凭借自己和管理局的能力尽快解决生物界异象，正如过往管理局一直在做的那样。 在向总府进行的汇报中，相关事件的处理重责也被佼云天力揽于身，起初知情各方与总府达成一致，完全没有对外公开真实情况的计划。这也是向槐之都被蒙在鼓里的原因。 佼云天醒来后很快与刑尘交流过昏迷期间发生的事件，她自责地向刑尘表示，很后悔未能在更早的时候寻求各界帮助，让事态发展到这一步。 过去她像这样扛住了很多工作，以如此年轻的外表和沉稳有担当的内在力量站稳了管理局总负责人的位置，把心岛的生态可持续工作推向高速发展期。 一直以来她都做得很好，但问题层出不穷，生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 这是佼云天第一次在工作期间倒下，目睹经过的向槐之尤为担心。 传言中再怎么厉害的人物，也会有这样扛不住脆弱的时候。如果当时没有她的仿生伙伴小天，向槐之和附近几位工作人员其实根本来不及反应，佼云天必然会坠海，落入大批厮战试图上岸的生物群中，后果将更加严重。 第87章 回溯 影响生物意识波动的物质其实一直都有，自然界元素或是人工合成物陆续出现过类似的效果，这一点大多数科研工作者都知道。 其中晶体的诞生广为人知是因为生物芯片得到了开发应用。在几年左右的时间内，不仅是延生，这项产品也获得了各界认可，迅速推广，系列产品应运而生，仿生人工智能的普及程度真正出现了一个高峰。 灾难频发期后各地都在休养生息，缓慢恢复，而科技发展重现欣欣向荣之态的近几十年，人们仿佛有一种在经历科幻电影情节的感受。 毕竟想象力永远会走在现实的前面，即使在天灾人祸之中科研被迫缓滞期间，人们的想象力仍然不会消失。也正因如此，才有可能牵引出从无到有的尝试。 那些光怪陆离的想象，是希冀，是灰暗里的光。 而那些也预示着很多在未来某一天会出现的事物。 很可能在不为众人所知的地方，这些事物悄然被研究发掘。随着时间推移，技术限制被打破的契机出现，条件逐渐成熟，同时人们的接受能力也会自然而然有所提高。 在科技产品快速更新迭代的时代，人们慢慢地习惯了不断有新事物出现。无论能否及时理解个中奥妙，人们大都愿意以平和欣然的态度迎接这些新兴概念。 毕竟大多数新产品的出现，初心总是为了让生活更美好，现在人均寿命限度也在稳步延长，人们一生中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具备更强烈的动力学习更多新事物。 可以说这是一个对新发展万般友好的时代，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投身科研事业，反对不满的声音也在减弱。科技的力量结合灾难期累积的经验记录，人类社会试图以更充足完备的准备工作，在这段宝贵的休养生息时期将防护力量强化。 人类无法掌控的事情太多，但就眼下而言，人们其实已经做得不错了。 在佼云天看来，比起从前，心岛目前的抗灾能力高出了多个层次。她查阅过大量历史资料，不断精进生态可持续发展工作各个领域的分支项目。 管理局和延生的合作也在她掌权初期就得到进一步深化，总府对两个部门多年来的出色表现给予了高评价。他们其实有足够的底气告诉每一位居民，心岛将护住他们的生命安全，为他们走向未来铺好光明大道，心岛居民对他们的信任度也日益坚固。 心岛可持续发展的工作成果在世界范围内也备受关注，很多地区纷纷效仿，形成良好的辐射效应，和谐共振，共同发展完善。 这一次心岛发生的大范围生物异动危机，给相关地区的管理人员带来了恐惧情绪。尤其是一切尚未明朗的当下，知情人将目光聚焦在晶体芯片上，而晶体芯片，几乎安装在每个人身上。 他们如何能不慌张？心岛总府已经开展善后行动，但仍未解除全员避难，这让其他地区议论纷纷。 现在佼云天已醒，身在y计划的她，正好方便同这里的几位核心成员交谈有关晶体意识影响的详细信息，但她要处理的问题，很可能远不止这一波生物异动。 早前在y计划工作期间，佼云天被侨雅可发掘推荐到管理局参与自然资源管理项目，从而有机会因出色表现进一步被纳入管理人员培训计划。 对于佼云天来说，侨雅可是慧眼识她的伯乐，同时也是她生活中最亲近之人，当然私人情谊是另一回事。 关于晶体芯片的构成和运作原理，早在加入y计划之前佼云天便了然于心，后来她也听侨雅可提过研发晶体的灵感源头。 当年发现原始晶体的楚禾在生物研究领域多有建树，佼云天其实和这位至今仍活跃于一线考察的研究人员算是旧相识了。 尽管楚禾隶属于延生旗下，但一直以来与管理局的生物专家团队保持着良好互动，彼此形成和谐的最新资讯共享网络。延生仿生部门的前沿发展技术当中，她所在的实践组功不可没。 楚禾团队为生物研究工作贡献了大量一手考察实证信息，由于她长期在一线，管理局的外派人员大多与她打过照面，在管理局，她也是一位口碑极佳的实践工作者。 其实在这几年实地确认生物异动情况期间，佼云天遇到过楚禾团队，他们同样也意识到了异常情况的发生，在短暂的交流中，楚禾提过出现可扰动生物情绪意识的特殊物质这种可能性。 佼云天后续派人勘查过各类具备特殊结构构成物质，也向延生调取过晶体的相关资料，尝试从异样物质的角度破局。 管理局本就具备相关方面强有力的专家团队，也有处理这类特殊物质的实际经验，然而大家一直没有得出有意义的结果。 刑尘已经和佼云天交流过近期的工作情况汇总，外派的善后工作团队反馈确实存在类晶体相关物质，暂不确定是否是引发生物异动的诱因。不排除废弃晶体成分外泄的可能，但佼云天这几年一直在生物异常情况爆发现场，她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这种晶体是人造合成物，侨雅可当年的主要研究目标在初识阶段就设定为开发人类意识载体，她没有沿用原始晶体的元素与结构构成，而是将其作为引子，综合多项研究成果，最终确定了人造晶体的元素成分和生成模式。 延生开发的产品早先便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现在强调生态可持续发展，这一点也已成为部门全员心中铁律，尽可能在科研工作各个阶段将污染程度降至最低，可投入使用的物质产品也需要以环境友好概念作为首要择选标准。 侨雅可是意识领域研究者，她很清楚水这种自然物质对于生物的重要性，在人类意识领域，水的特殊意义一直是贯穿y计划很多项目的研究重点。 以自然晶体和水物质为基础灵感合成人造意识载体原料，侨雅可的这个决定至今从未有人提出过质疑。 第88章 环境友好 有一种简单到每个心岛居民都会的缓解压力方式，就是喝温水，低成本，高成效。 人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和耐心烹制享受美食，毕竟能量胶囊足以日常维生。但一杯温水可以解决的问题，是立时见效且有延伸效应的，这一点众所周知。 延生在开发延长人类寿命的科学技术过程中，早期就确定将水作为一项关键影响因素。很多产品的研发起步都离不开有关物质水的基础研究理论。 晶体在清洁合成与无害化处理方面都完美地符合了延生的宗旨，这也是向大众推广晶体芯片时期着重强调的一大亮点。 作为生态管理工作人员，早在这项产品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前，管理局的专家团队已获悉延生提交的晶体原料相关信息，环境友好称号的颁布也需要生态专家给出意见。 目前是管理局一名高级研究员的冯斯学，出于兴趣钻研过初代晶体的原始资料，关于晶体研制设想基于水分子构成原理的这一研究内容，冯斯学找过水资源管理部门的负责人尤水之进行探讨。 水是生命之源，心岛域内及周边的水资源管理是生态可持续管理局成立后的工作重点。 尤水之记得冯斯学曾问过她，晶体产品应用甚广，在检测水资源污染程度的项目中，是否有必要与延生达成更细致的废弃物处理条款。涉及意识领域，普通群众当中少有对此精通的人，冯斯学认为这类产品的销售及管理细则或许应该更为严格。 但晶体原料当年通过了多项严苛的生态可持续标准调查，延生也给出了非常详尽的研究报告与无害化处理方案，也进行了极限条件下的物质状态预演实验并形成报告。 在掌握了更多晶体的深度资料，并收到延生产品部门给出的追踪反馈报告后，冯斯学后续认可了这一项环境友好物质。这段经过尤水之向佼云天汇报过，对于冯斯学的谨慎细致，她当时持赞许肯定的态度。 本就有意向让冯斯学和白玫、白苏两姐妹等几位年轻人加入这次的合作小组，忆及此事的佼云天便对向槐之和尧呓心说明了情况。 尧呓心赞同地点点头，思考着佼云天所说的水元素与意识关联，这也属于她很多研究项目的基础理论之一，这算得上意识领域默认的一个研究部分了。 向槐之却没有回应，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他看起来正在放空，微蹙的眉头又似乎体现着他大概是在纠结着什么。 “我们在实验室里能够合成新物质，改变物质结构，命名新发现的物质元素。”向槐之终于开口，他慢慢地理着自己脑中的逻辑，“地球上仍然存在着各种人迹罕至的环境区域。自然界孕育万物，世间的事物并非静态，其实都在瞬息万变之中，一切皆有可能。我们的局限性太强了，也更习惯从已有已知当中来推演得出新的结论。” 几句话一出，佼云天和尧呓心都还不能明白他要表达什么。 向槐之顿住了，他也没能完全理解自己想要说的主题是什么。 “我们任何一个人所经历的不过短短一生，有很多短期内难以解答的事物。这让我，让我很难受。”向槐之没有再看着两人，眼神放空，望向他处，“如果在我必须离开的时候，还有让我难以放下的问题......” 第89章 幻象体 “陆子期，你很想飞？那时候你发现自己可以自由移动，开心得不行。纪暖，你也很喜欢飞，是吧？” 月白看向纪暖的梦境幻象，自从她的意识体回到纯意识空间，梦境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动态，但意识体抽离后，海面上漂浮着的纪暖并无动作，只随着微波轻轻起伏。 这个问题，也不是很好回答。 陆子期和纪暖二人，一个来自21世纪，一个坐了多年轮椅，其实在真实体验中，他们都没有飞翔过。 问是否想，答案是肯定的，但，不限于虚幻的想象和梦境，也不是以意识体的漂浮状态。毕竟现在心岛很多人都可以安装仿生翅膀，很快会有一天，他们也能体验。 可怎么对月白形容，这还是不一样的感受吧？ “是啊，能飞当然好，很想体验体验。”陆子期先做出了回答。 从小就有自由飞翔的梦想，陆子期想成为借风而起的风筝，想后背生翅平地而起，他有很多以普通人类的身体无法达成的愿望，但他一度相信这些都不是梦。 小时候陆子期放飞过一只风筝，父亲成功将风筝放往高空，待平稳后，把线轴交到陆子期手里，而他剪断了那条风筝线。他天真地以为帮助这只风筝摆脱了线的束缚，能让它继续高飞。 父亲只是不悦地瞪他一眼，扔下一句“胡闹”后没有再理睬他。 草坪上另有几人也在休闲玩耍，陆子期手握仅剩下的风筝线轴，望着远方那个随风飘摇的黑点。 “小朋友，你的风筝线断了？”跑来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子，他顺着陆子期的视线望去，感叹道，“唉，你的风筝飞得太高了，这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它不是自由了吗？我为什么要去找？陆子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线轴。 这表情让年轻人有些于心不忍，以为这孩子是太难过了。他刚才看到父子两人一起放着风筝，眼下这情景，怕是父亲生气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背对着他们坐下小憩的孩子父亲，摸摸陆子期的头想安慰他。 “哥哥帮你找找那个风筝吧，或者再给你买一只好吗？你喜欢什么图案？” 陆子期有些困惑地看着这位热心人，礼貌地表示了谢意：“不用找的，谢谢您。” 但他还是坚持给了陆子期一只新的风筝才离开，和自己的同伴汇合。 那好像是个鹰形风筝，可以折叠收纳的那种，陆子期记不太清了具体的样式了，带回家后，它被搁置在某个橱柜后面落了灰。 在他剪断那条风筝线后，父亲再也没有带他放过风筝，所以他也没有看过那只来自热心哥哥赠送的风筝飞在空中是什么样子。 陆子期后来明白了，原来风筝最终都是会掉下来的，世间万物都脱不开重力的作用。他没再见到过那只断线的风筝，大概在一个他看不到的角落，那只断了线的风筝最后也会被困住，多半不会再有机会飞向空中，如同那只被遗忘在老房子里的鹰形风筝。 至少我不用被线牵制着，虽然我最后也是要落回地面的。安装仿生翅膀的计划应该可以提上行程了，得记住这件事。陆子期默默提醒着自己。 他突然意识到，月白和纪暖悄无声息的，没有感知能力的陆子期没了安全感。 “月白？纪暖？”他茫然地向四周喊道。 其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月白和纪暖忘记了他没有感知力，无法“看见”。 听到月白的问题后，纪暖虽然没有回答，却和月白有了一种默契。她靠近了幻象世界中的自己，羽翼样的月白见她有所动作，也跟了过去。他们只是不小心把正在开小差回忆过去的陆子期拉下了而已。 纪暖知道自己和陆子期、月白同样都是悬浮着的意识体状态，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意识体形象，但除了月白，她见到的其他意识体都很类似，既然自己也来自地球，那么陆子期的形象就是参考。 但是在她的梦境里有自己的本体形象，她也完全记得做梦状态中自己的感受，那么试一下将意识体的自己融入这个形态幻象之中会怎么样呢？ 这当然很容易。之前纪暖来找陆子期，月白也是想提这样的方法，让她能在类似地球本体的状态下更快适应纯意识空间，或许更利于练习感知技能。 纪暖的确很轻松地回到了幻象本体中，同抽离在外的旁观状态不同，她开始有了这个身体的感受，海水在她背后缓缓波动，眼前的阳光也开始让她的眼睛有睁不开的感觉。 原来真的可以。月白看着纪暖的意识体消失在浮于海面的女孩身体中，觉得很神奇，虽然这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 月白再度开始设想，如果自己有个幻象体，应该构建成什么模样。 他也想起来，上次纪暖出现的时候，她身边出现的另一个幻象世界里面还有躺在维生舱里的陆子期，陆子期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能力呢？ 而陆子期正在茫然地寻找他们，这两个被新体验吸引住的“好朋友”还没想起来，在幻象世界外面游荡着一个“看不见”的陆子期。 陆子期生日番外:2023年2月2日 【3000年2月2日，陆子期给23岁的自己写了一封信。】 23岁的陆子期： 你好，生日快乐。 我记得这一天是个工作日，癸卯兔年的正月十二，过完年开工后的第一个周四。 其实我是翻看了万年历，我当然不记得那天是周几，那时候不在意这些。 你现在大概是个迷茫的状态，即便是今天的我，也还在延续着你的那种迷茫。 我可以告诉你，你很快会加入延生，过程会比你设想的更顺利一些，你会做一些挺有意义的工作，不过残酷的现实是，你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工作。 如果你要问我到底什么称得上有意义，那我没法给你答案，不知道再过十年百年，我能不能给你一个答案。 这一天的你不太清闲，白天有很多事在忙，直到很晚的时候才有时间想起要给自己过个生日，走个过场。 你还没遇到一个叫九文华的人，不然你应该不可能在生日这天忘了吃晚饭。 那天百忙之中抽空给你打了个电话的颜博雅，是真的很有心了，因为接下来的一整年里，你们也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 对了，她应该已经在延生工作了，早在读书期间，她就已经是认真工作的模范员工颜博雅了。 别嗤之以鼻，等你慢悠悠地等到完成学业后试图享受假期，而后加入延生，你很快就会意识到你和她的差距。 这当然没有什么好坏之分，我的意思是，差距会体现在你们两人对待生活和工作的态度上，你们本就不相同，之后你会更明显地感受到彼此不是一路人。 23岁的你，人生大半程都有颜博雅的存在，早都习惯了。不过之后你会在某个时刻发现，原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前行，你们的路本就方向不同。 大概在生日快要过去的时候，吃着从包里翻出来的不知道哪天被忘在里面的早餐糕点，你会由衷觉得自己很厉害，像一个独行的享受黑暗的勇者，内心充满悲壮的英雄情怀。 你许愿了吗？我现在记不起来了。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正如你所料，几年之后你仍然不快乐，也仍然认为自己是个孤独的只属于自己的英雄。你会做一个决定，践行你内心悲壮的英雄主义。 你放下了一切，不准备再回头。你选择告别颜博雅，告别九文华，告别你眼前的一切，走上一条独自陷入漫长黑暗的路。 当然，23岁的你还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选择给到你，你甚至还没做好决定要加入延生还是去网络公司。 生日的这一天你忙了哪些事情呢？我记不清了，估计因为不是什么重要或特殊的事吧。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特别珍惜在身边的九文华，也很希望颜博雅可以早一点醒来。独行英雄，这是不是和你以为的不太一样？ 换句话说，我开始眷恋从前的人事物了，这也导致我在当前的人生中又很难好好走下去。 23岁的陆子期，你总是活在对未来的想象之中，而36岁的我，却在对过去的执念里挣扎。 活在当下，似乎真的很难啊。 23岁的陆子期，我也许会和你见见面谈谈心，即便不是真实的时空穿梭，你至少可以出现在青盒的人生轨迹里。 在那里，如果你希望，我可以让你永远存在，走过不同的23岁，走过不同的36岁，替我看看不同的人生风景。你不需要找到最优解，也不需要学习如何做自己，你只要随心前行就好，不怕失败，也可以重来，你就尝试吧，怎样都是好的。 我再继续努努力，你就能拥有更多的自由度和可能性，至少有一点你一定很喜欢，你可以飞，是真的自己展翅飞翔。也许更方便的也能实现，你可以完全不受限，忽视重力自由飞行，连翅膀都不需要。 说到这里我都有点羡慕你了，不过如果我们相见，你也许也会羡慕我。因为陆子期啊，你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现状满意过。 也许这就是你的天性，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告诉你，会有那样无限的可能性存在于青盒世界，希望你能好好享受。 想不想见见父亲母亲？我对他俩的长相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美好的家庭。可以像九文华父母那样知性而温情，像孔圣谷家里那么吵吵闹闹又开开心心的好像也不错。 23岁开始工作之后，你似乎就没再见过家人了。其实作为孩子，你没有什么立场归咎你的父亲，他做得算不上好，但换做他人也不见得比他好，你明白吗？ 而你一直想了解的母亲，我现在偶尔也会梦到她，想至少在梦里能看清她的长相，不过也没有实现。 你的父亲，在你未来冷冻休眠之后，往你的冷冻箱体行囊里放了一枚纪念物，里面印着你父母的合照，不过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颜博雅留下的生日信里，第十封，我刚读过了，信里说她本想找你的家人录制一些内容留作纪念，但没能成功，只抓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似乎是你父亲的背影吧。 我是真的想过要不要提醒你，在你那时候就压制一下颜博雅工作狂的状态，不过你应该成功不了，颜博雅也不可能理会。 她把自己折腾得年纪轻轻就得病了，你说这像话吗？ 这是现在我说出来的抱怨，你才23岁，你会对我说颜博雅愿意怎样都是她的选择，有目标肯努力有什么不好？何况生死有命，人人皆是向死而生，有何可惧？ 这些道理仍然在我脑中回响，但我已经无法像你那样坦然无惧地说出口了。 我遇到了一个叫月白的意识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现在我想告诉你的只是，他似乎就是个看不到终局的存在。 如果说延生和人类社会一直渴望达到延长生命的意义在于永存和延续，那我其实会认为，即便真的能做到，人类社会也还是会存在相当多的问题。 月白也很茫然，如同你我一般。 无论如何，还是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永远自由。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每天快乐，祝你即便不快乐也少有难过。 人生不长，有太多未知，活在当下吧陆子期，试一试好吗？ 有空就买块蛋糕，给自己下碗面条，吃喝是最好的快乐体验，你可是过着生日的主角呀，对自己好一点。 36岁的陆子期 3000年2月2日 第90章 受限与抽离 他们不会是，又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陆子期无助地四下游窜，怀疑自己尚不稳定的意识屏障又发挥了不该有的作用。 要是再被困住那么一次，可真的太绝望了。 陆子期努力回想上一次究竟是如何脱困回到本体的，可上次发生的变数太多，很多事情都是毫无征兆毫无道理地发生了，陆子期根本不明白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是怎么出现。 更糟糕的是，惊魂未定的他回到地球本体后，也没来得及弄清楚地球和纯意识空间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又来到了纯意识空间。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来去这个空间的方式是什么，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多次往返。对陆子期来说，这是被动发生的，他不知道如何主动掌控这一切。 如果再次被困住，意识体被这个看不见摸不着但月白说已经存在的意识屏障给封住，陆子期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混乱的过程了。 陆子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练出这项技能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随心开启关闭这种屏障，控制它在应该出现的时候以恰当的程度产生作用。目前来看，在这一方面陆子期也是被动的。 如果能像纪暖那样天赋异禀该多好。陆子期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不久前陆子期才发现自己可以自由移动，现在他虽然毫无方向感，却也感觉到行动自如了许多。 由于没有五感，没有实体，陆子期在纯意识空间的经历总让他抛不开一种怪异的虚幻感，但这么折腾了几番，他倒是产生了一种实实在在的落地感。 仿佛自己操纵着一双无形之手，而这双无形的手，正在慢慢归拢他想了解的一切，把它们汇集到他身边，捧到他的眼前，让他能够在虚无之中触及一些什么，试着分辨出一些什么。 尽管进度缓慢，但陆子期能感觉到一些不同正在发生。 “月白，在地球上我想过如果可以脱离自己孱弱的肉体，不受限制，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可是你看，我现在以意识体形态到了纯意识空间，我却在尝试着把自己送回一个幻象的实体里面困住自己，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可笑？”纪暖已经回到了海滩，她望着通透羽翼状的月白意识体，有些伤感地自嘲道。 “离开了这样的一个实体，似乎就不知道虚空之中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纪暖低头看着自己站立的双腿，陌生感油然而生。 而后她抬起手臂，十指张开伸向前方，掌心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后又握紧成拳，收回自己面前，缓缓摊开双手。很显然，在她的掌心里什么都不会有，而面朝自己竖起的手掌背对着阳光，暖意也消散了。 光是抓不住的，温度是抓不住的，连眼前这一双手，也不过是自己梦境里的幻象罢了。 什么才是真实的？纪暖双手掩面，闭上眼睛感受失去视觉的思索状态。 “我挺想试试有个实体是什么感觉，但不知道该给自己设计什么样的幻象外形。”月白的声音响起，纪暖松开手朝他看去，梦境里阳光充足，身旁的月白仿佛散发着微光。 “月白，我好像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你是羽翼状的？我看到陆子期或是其他几个出现在附近的意识体，都是一团无形散浮的样子，而你却有明显的形状，颜色也更浅。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我透过这个身体的眼睛，就像在地球上用视觉观察，你似乎看上去比他们更通透一些。” 纪暖不自觉地伸手想去触碰漂浮着的月白，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手指已经没于羽翼边缘。尽管她看到自己的手已经没入月白的意识体之中，指尖却没有任何触感。 纪暖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抱歉地冲月白笑了笑。她分辨不了一团意识体的“视觉”感知力从哪里发挥，也不知道这团羽翼哪里是正面，但她明白通过意识感知而“看见”的状态，所以她认为月白应该能和附在幻象实体的她“面对面”交流。 月白正在消化纪暖所说的关于自己的描述，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没“看见”过自己的样子，原来自己是可以被“看见”，并且还与纯意识空间的意识体不太一样，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 “你能......”月白开口了，纪暖自然而然面朝向他。 原来有实体之后交流时需要转向，也对，地球人类只看得见眼睛前面的部分，毕竟他们身上包括后脑勺在内的其他地方都没有这样的视觉器官存在。 “纪暖，你可以看到我，能不能按照你看到的样子，构建一个幻象实体给我呢？”月白提了这样一个请求。 纪暖有些惊讶，她以为对于月白来说，构建幻象是家常便饭，反而自己初来乍到，她其实并不理解自己这个幻象世界是如何出现的。 然而月白似乎很是期待，情绪泛滥相当明显。纪暖注视着眼前的羽翼，愣了一会儿后便答应了。 正当纪暖准备询问自己是否需要脱离幻象，到梦境之外在意识体状态下构建月白的幻象时，月白却发出了一声欢呼：“真是太感谢你了！” 纪暖一头雾水，双手无措地停留在空中，眼见月白腾空而起，快速朝自己头顶上方而去。 我是怎么做到的？纪暖看着悬于空中的有着明显轮廓边缘的羽翼，有些失语。 这双羽翼幻象很像月白，通体透亮，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微光，但又不完全一样，纹理质感看上去更有一种地球上仿生翅膀的实体感。 叶安就有这样一双翅膀，每次见他展翅纪暖都很羡慕。但心岛中心地区有禁飞限制，叶安不能在空中飞行，只偶尔在有需要的时候使用一下。发现纪暖总会看着他的翅膀出神，叶安心里并不好受。 “原来这就是我的样子吗？挺好看的啊。”月白绕着这双羽翼转了几圈，又落回了纪暖跟前。 “纪暖，你是怎么附到幻象身上的？” 又是一个纪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第91章 再陷意识屏障? 纪暖试图回想自己的附体经过，思考该如何形容。此时她联想到在地球上她当时难以形容和赤狐感应对话的情景，通过记忆提取生成，便让侨雅可他们很直观地理解了整个过程。 怎么在这里直接明了地让月白理解附身幻象的过程呢？纪暖表情纠结，不过月白并没有捕捉到这一点。 但月白发现他能感知到纪暖的想法了，不同于方才的开口交流方式，这次是他一贯在进行的意识体思想感知。似乎是纪暖对他开放了一部分意识区域。 礼尚往来，月白便开始用意识与纪暖交流，不再开口。其实他早就觉得这样会更方便，但既然他们要尝试附于幻象体，月白认为也有必要掌握和习惯人类正常的发声交流方式。 月白心中的期待和喜悦快要满溢出来，终于能有一些新奇的体验轮到他这个长久孤寂者身上了。此时的他仿佛一个新生儿，对于纪暖即将带给他的全新体验充满了探索欲。 纪暖很快反应过来，她和月白在这个空间同样可以使用意识交流。应该来说，他们本就是意识体形态，比起在地球上使用晶体芯片作为中间媒介，这种交流方式在纯意识空间大概才是正常模式吧。 这样也好。虽然纪暖对于这个空间中的很多事情还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但似乎整体来看，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可以称得上有些顺利得出乎意料了。 在地球的现实生活中，纪暖一直受到比其他人更多一些限制，生活的多姿多彩对她而言，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内容是能够体验到的。 光是视角，她就已经被局限在坐姿状态了。大多数时候她都需要昂起头待人接物，有时候也会遇到愿意蹲下身陪她聊天的人，比如叶安和侨雅可总能注意到这一点，但这种情况并不是常态。 进入了纯意识空间的纪暖，却似乎成为了一个进步神速、天赋异禀的存在，不仅是陆子期会感叹，连月白都会表现出惊讶的赞叹之意，这让纪暖有种说不清的感受在心中弥漫。 然而他俩似乎真的把陆子期忘在九霄云外了，连他这么久没出现也毫不在意。 陆子期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游荡在远离纪暖梦境幻象的一个区域，陷入恐惧和绝望之中。 他完全认定自己再度被困在了意识屏障之中，在这个纯意识空间里，陆子期并没有月白和纪暖那样的感知能力，他只能依靠他们与他交流来判断自己的状态。如今他身处黑暗虚无，没有任何来自他者的讯号，陆子期感到孤立无援。 侨雅可眉头紧锁，睁眼四顾，九文华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躺着的陆子期身上。侨雅可看了一眼仍然与自己握着手的纪暖，她同样没有任何动作。 侨雅可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把纪暖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同时示意未来可期先行去找尧呓心等人。 她该如何帮助陆子期？虽然对他提的意识屏障没有什么概念，但目前侨雅可仍然可以清晰地接收到陆子期正在思考的内容。她还不知道怎么进入纯意识空间，或许可以找其他人一起想想办法。 可是纪暖和月白现在又是什么状况呢？侨雅可不免也有些担忧。 第92章 陆子期突醒 侨雅可轻轻推动纪暖的手臂，确认她没有反应，看来纪暖的意识仍然在另一个空间，只是她与陆子期没有交流和联络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爱站在纪暖背后随时看顾着她，侨雅可开口对九文华简单说明情况后，便起身去隔壁寻找另外几人。 陆子期你又遇上问题了？九文华有些无可奈何，下意识抬起右手想推动陆子期的身体，却只是停在了空中。随着一声叹息，手掌缓缓按在了陆子期的手臂上。 未来可期推门而入时，佼云天正在联系由他们初步拟定的几位适合参加合作小组的管理局成员。 尧呓心已经接到了未来可期告知的情况，她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备去操作间寻找侨雅可。 “陆子期真是......”向槐之哭笑不得，也拿起自己的工作屏，准备和尧呓心一起过去，“唉，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侨雅可很快也到了门口，见他们正要动身，也不多说什么了。除了佼云天需要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另外两人和侨雅可边讨论边一起走向隔壁的操作间。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返回操作间时，陆子期已经醒了过来，在床上坐起了身，正和九文华说着什么。 错愕之间，侨雅可迅速看向纪暖，但纪暖的意识似乎并未归来，她的身体仍然维持着原状。 “陆子期，你怎么回事？雅可说你又被困住了不是吗？你这是已经掌握了脱身办法的样子啊，很厉害嘛。”向槐之边语出不停，边快步走到了陆子期身边对着他上下打量。 被几人打断了和九文华的对话，陆子期看着向槐之苦笑道：“别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都知道纯意识空间了对吧？我这......不知道怎么去的，最近去了这么多次，还是弄不明白自己这意识是怎么去了又回，突然又去的。” 九木取来了九文华的保温瓶和几个杯子，先给陆子期倒了一杯温水，同时把能量胶囊递给他。陆子期接过后，九木又给九文华倒了水，询问式地朝向槐之举了举手中的空杯子。 “我就不喝了，谢谢你啊九木。”向槐之摆摆手，注意力仍然在陆子期脸上。 九文华手握水杯放在床沿，把陆子期刚才突然醒来后语无伦次地对他说的一大堆话整理了一番逻辑出来，为向槐之解惑。 “他说在纯意识空间里纪暖已经可以看见了，就像在地球上用眼睛看那样，是有视觉化的事物她能感知到。而且她的情绪感知能力在那里也是起效的，月白和她能正常沟通，他们谈论了一些关于构建幻象的事情。但陆子期只能听到他们说话，什么都看不到，后来没过多久就联络不上他们了。” “我很有可能又被那个不稳定的意识屏障给罩住了，月白说过上次在那种情况下他和纪暖一起合作找过我，都毫无踪迹。”喝过水并服用了能量胶囊的陆子期情绪平复了一些，但还有些被困意识屏障的恐惧感萦绕心头未消。 “唉还好我还能回来，就是不知道我这次又是怎么回来的，很突然，去的时候也很莫名其妙。” 第93章 众人会话 与向槐之飞奔而去的方向不同，侨雅可和尧呓心二人很快来到了纪暖身边。 尧呓心尝试性地推推纪暖的肩膀，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性动作。 侨雅可回忆着纪暖此次进入纯意识空间的时间点，当时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辨别陆子期的意识信息上，但她能感觉到身体周围出现轻微的动态变化。 “呓心，你来到操作间的时候还和暖暖交流过吧，我听到你们离开的声音，我一直握着暖暖的手，你们出门时她肯定还是清醒的对吧。”侨雅可询问尧呓心道。 “我们原本是需要和暖暖一起讨论的，但她想留在这里陪着你们，帮你和陆子期稳定情绪，所以我们三个就先过去了。”尧呓心其实也很困惑，“那时候她还在正常地和我们沟通事情，怎么后来也去了纯意识空间呢？” “纪暖的意识还在纯意识空间没有回来吗？”陆子期的声音传来。 尧呓心点点头，脸上是担忧的神色。 “陆子期你现在状况如何？你能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吗？能不能试试找到纪暖的意识？”尧呓心问道。 陆子期无奈地摇摇头，他认为自己给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实在无法确定来去纯意识空间的具体方式是什么，而且在那里他只能单纯接收月白的发声交流，并没有其他可以感知的内容，所以对他来说其实很难分辨清楚自己的意识所处空间和状态。 侨雅可看向陆子期，她还需要弄清楚的一点是，之前自己究竟为何能感知到他的想法？ 甚至在他进入纯意识空间、陷入意识屏障的时候，侨雅可仍然听得到他的想法，直到刚才走在路上才发现失去了和他的意识连接。现在看来节点应该是在陆子期醒的时候，两人的连接断开了。 从整个过程来看，侨雅可在给陆子期做晶体芯片检测时两人建立起意识连接，但当时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陆子期的所思所想在侨雅可意识中完全敞开了，这种形式一直持续到刚才他从纯意识空间中回归现实。 侨雅可思索片刻，她仍然认为这段意识连接的奇特现象应该同陆子期的意识状态有很大关联。 因为当时陆子期才脱离意识屏障在现实世界醒了过来，是应她的要求，由陆子期发起了连接邀请。可能当时他的情况非常不稳定，对晶体芯片的控制产生某种异常，因此侨雅可莫名地连接上了他的完整意识。 很奇怪的是，侨雅可能听到陆子期的全部想法，也可以由她向其他人共享他的意识信息，在他清醒时侨雅可也可以与他进行正常的意识沟通。 不过这一切的基础是陆子期本人的意识与他们处在同一空间内。 当陆子期突然进入纯意识空间时，其他接受侨雅可共享信息的人立刻失去了陆子期意识信息的获取，侨雅可却仍然可以听到他的想法，但陆子期的想法显然体现出他完全接收不到侨雅可发出的信息。 这段单向的意识读取一直持续着，反而是在陆子期的意识重新回归本体时突然断连。 这一切都发生得莫名其妙，该从哪里开始整理头绪呢？ 陆子期用一种透着变扭复杂情绪的神情看着侨雅可，发现这一点的她突然意识到，也许陆子期以为自己仍然可以听到他的想法。 暂时无法得知纪暖的情况，侨雅可与尧呓心对视了一眼，俯身将纪暖的坐姿扶正，由小爱抱起纪暖放入维生舱内。纪暖的身体情况一向虚弱，在这种状况下还是需要维生舱保证她的本体维持在良好标准。 未来可期和九木很快调整好了操作间内的座椅摆放位置，在陆子期的床边又形成了一个会话圈。此时佼云天也完成管理局成员的通知，坐在了向槐之边上。 侨雅可与尧呓心确认了纪暖所在的维生舱运行正常，也坐在陆子期几人身边。 这大概又会是一场混乱但重要的交谈，希望过程中不要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让人措手不及了。向槐之轻叹了一声。 “陆子期，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身体和意识层面都恢复正常了吗？”最后到达这里，尚不明情况的佼云天先开口询问道。 陆子期点点头，这次醒来，他确实感到意识清明，由于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过各种难受的症状，此刻陆子期觉得自己精神分外爽利，倒是稀奇。 “之前一直有种头脑混乱的感觉，而且早在地震之前就已经很不对劲了。”陆子期一边回忆着前段时间的遭遇，一边活动着自己的双手，“但这次回到本体，我好像完全恢复正常了，上次醒来还有种半梦半醒的不真实感，现在，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的状态了。” 脑子里没有那种撕裂感了。这一点陆子期有察觉到，但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于是略了过去。 侨雅可是不是能听到我的想法？陆子期迅速抬眼看向侨雅可，但她低着头没有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纯意识空间的时候，纪暖告诉我，侨负责人和我的意识连接可以获知我的想法是吗？”陆子期认为还是有必要和侨雅可确认这一点。 侨雅可不知在想什么事情，一时没有回应的意思。坐在边上的向槐之疑惑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拉回了她的思绪。 如梦方醒的侨雅可茫然四顾，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心下一惊。她迅速向未来可期了解了刚才的情景，而后歉意地朝陆子期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些走神。之前和你建立意识连接之后，似乎一直能听到的信息是你的所思所想，这一点我也很奇怪。刚才你醒来后，我就已经收不到来自你的信息了，我们的意识连接应该已经断开了。” “我在纯意识空间的时候，就完全听不到你传来的交流内容了，当时你有同我对话吗？期间你一直可以收到我的想法吗？”陆子期继续追问道。 侨雅可点头回应，看了一眼向槐之后，问出了另一个她认为十分关键的信息点。 第94章 不需要晶体芯片? “陆子期，可以告诉我们你使用晶体芯片的感受大概如何吗？之前检测过你的芯片，一直在正常运行。”说到这里侨雅可停顿了一下，眉头紧锁。 “但很奇怪的是，在我们建立意识连接期间，包括之前你身处维生舱、意识进入纯意识空间的时候，你的晶体芯片活跃度显示出来不太正常。” 向槐之急切地接过话题：“陆子期，你进行意识活动的时候难道并不需要经由晶体芯片辅助操作控制吗？” 侨雅可有着同样的困惑，此前他们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因此一直没特别注意到陆子期的不同寻常。 “也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你的意识和晶体芯片链接程度并不高？你能判断出自己使用晶体芯片与不使用之间的区别吗？”侨雅可将问题继续细化抛出。 两人说出的内容一时把陆子期问懵了。 严格来说，他好像从没往晶体芯片的方向考虑过有关自己意识状态异于常人的表象，只以为自己之前身体和精神情况都不太好。而且，毕竟自己是生于千年之前的身体，在意识掌控度方面与现代人有所出入也算不上离奇。 被唤醒后，陆子期一直对现代意识领域知识并没有产生特别大的兴趣，只是抱着适应新时代生活方式的心态，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正如曾和九文华聊过的，他不想要仿生人的原因可能也和这方面有关吧。陆子期其实没有特别在意所谓生活品质，或是情感寄托之类，也不刻意追求快速跟上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和模式，仅仅是默认“既来之，则安之”，差不多过得去就好。 陆子期并不喜欢有人和自己时刻心意相通，想想就觉得这太奇怪了。 他认为个人意识的独立自由还是很重要的，当然这似乎也让其他人眼里的他显得有些守旧。 时不时会有人好奇询问，不过周围人都没有强求他做出改变的意思，陆子期对于意识层面的适应进度就一直处于顺其自然的平缓发展状态。 虽然未经证实，但当初首次意识离体的时候，陆子期多半是出了岔子，到过纯意识空间了。那次他的状况不是很好，同是21世纪冷冻志愿者之身的九文华在意识离体过程中就完全没有出现不良反应。 所以是，因为我太守旧，没有及时接受并适应现代人体意识运作模式，对意识载体认知不够清晰，使用不熟练、不得当，才会发生这一切奇怪的事情吗？陆子期的脸上写满了纠结和困惑。 “正常思考是不需要晶体芯片吧，一定要用到晶体芯片的事有哪些呢？”陆子期像是在询问他们，却又自顾自地梳理了起来，“和其他人建立意识连接，进行不开口的意识交流，和仿生人工智能沟通......” “进纯意识空间的时候，意识是离体状态吗？会不会因为离体了所以用不到晶体芯片？”陆子期问了这么一句。 侨雅可和向槐之对视一眼，众人齐齐看向维生舱。 纪暖的意识应该还在纯意识空间，查看她的晶体芯片数据也许会有所收获。 第95章 千禧之日 当陆子期走出家门，眼前明晃晃的金色阳光，给他一种恍如新生之感。 这就是3000年1月1日的明朗天空吗？ 正式进入了新的一轮千禧，陆子期觉得有些不真实。 算算日子，从被唤醒到今天，也就过去了一个十年，却好像度过了十分漫长的一段时光。在象征新旧交替的这一天，陆子期的生活和前一天其实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只是在他心里，有这样一种特别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 在距离青盒基地不远处，陆子期和九文华遇上了，彼此来了一句千禧新年问候。 不出陆子期所料，九文华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在特殊的日子里他总会颇具仪式感，所以陆子期出门前明智地省去了今早的能量胶囊。 子车一一边享受着九文华带来的早餐，一边抱怨早上已经吃了能量胶囊。 “文华，只要是特别的日子你都会亲自下厨吗？”子车一对九文华的厨艺啧啧称奇，毕竟对他来说，身边很少有人会做饭，即便动手了，成果的美味程度也很难说了。 “基本上是这个逻辑，偶尔他也看心情和时间。不过如果是你想吃，又每次这么夸他，那你以后会很有口福。”陆子期笑着拿过子车一面前的食盒，“今天既然你不饿，那我就多吃一点了。” 尽管心理上还没有完全满足，可惜能量确实已经超出所需量了，子车一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陆子期拿走食盒，转而继续夸赞九文华。 “喝点这个缓一缓。”九文华倒了一杯果蔬汁放在子车一手边，脸上挂着笑容，俨然一位慈祥宠溺的长辈模样。 陆子期自己动手，也倒了一杯果蔬汁配着继续吃喝。 小声，小音。 陆子期心里形成了一个新的打算。昨晚的他在写信时还在思考如果是颜博雅，会给自己的仿生伙伴起什么名字，此刻他突然萌生了念头，想定制一个名为“小音”的仿生人。 小声和小音做个伴，好像也不错。 “陆子期，我感觉你今天吃得太多了。”九文华的声音响起。 一语惊醒走神人，陆子期顿时感到腹中有些饱胀感，不知不觉间，他吃了差不多一人半分量的早餐了。 冲九文华苦笑了笑，陆子期一手摸着腹部，站起来活动活动周身。 “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一个不小心就吃多了。新的一年，从吃饱喝足开始，真不错。”陆子期舒展着手臂和双肩，感觉精神抖擞。 “一会儿见到月白，我是提一嘴这么好吃的早餐，还是不提此事，免得刺激到他呢？”子车一说着也站了起来，左右晃动着身体，手里还端着没喝完的果蔬汁不肯放下。 陆子期微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了轻松态，轻拍了一下子车一的后背，作出感慨状说道：“你胆子是大，反正我是不会多嘴的。纯意识空间还是个相对陌生的地方，月白毕竟是那里的元老了，你最好还是收敛一点自己的恶作剧心态好吧。” 子车一满不在乎，回拍了陆子期的一侧肩膀，不过他这下手可不轻。 九文华收起了桌上的食盒，这两人的对话，他向来只当是家里两个心性未定的小孩子发言，平时小打小闹都习惯了。 去给几个熟人送早餐的九木回到了青盒基地，身后还跟回了一个在路上就拆开食盒边走边吃的向槐之。 “文华！文华啊文华。认识你真是太好了。”向槐之其实嘴里食物还没咽下去，但在走进房内见到九文华的时候，忙不迭地冲上去，眼里闪烁着清晰可见的希望光芒。 旁边的陆子期和子车一爆发出一阵笑声，向槐之不以为然。 “你们已经吃好了啊。”看了看九文华手上的动作，向槐之又看向桌边放着的饮品壶，走过去打开盖子想看看是什么，“这是什么？还剩不少啊，我也喝点。” 九文华笑着跟过去帮他倒饮料，向槐之乐得继续捧着食盒，期待地看着九文华倒入杯中的色彩鲜艳的果蔬汁。果然充满了健康的色泽，九文华的一贯风格。 九木也带回了孔圣谷家人制作的点心，满满两大盒各式各样的小吃，都做成了喜庆可爱的外观，十分应景，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 自从延生和管理局正式成立了合作项目，在向槐之的建议下，大家将“∞项目”的研究内容作为这个合作小组的发展基础，组名也即是“∞项目”。 在∞项目的主体研究进度迁移至纯意识空间后，大家基本不需要在现实中总赶到一起开展研究，陆子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孔圣谷了。 看着这两个眼熟的小食盒子，陆子期想起了当初那第一盒湿制五谷糕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和感慨。那会儿的一番波折，直到他们从避难所搬回家中，陆子期才在行李中翻出了孔圣谷给的食品盒，里面没吃完的糕点早已过期变质。 尽管陆陆续续听说了一些所谓海底地震的真相，陆子期对此还是不太理解。人们回归正常生活也有一段日子了，总府似乎并没有要将晶体芯片的隐患公布出来的意思。 近期陆子期有意识地在工作中观察过y计划成员的表现，他们似乎状态不错，没有太多烦心事的样子，都在积极探索纯意识空间。 尤其是侨雅可，她有着比较明显的变化。 当时陆子期还不知道他们得出这次用海底地震掩盖的生物异动可能是晶体芯片原料类物质引起的，但见过侨雅可次数不多的陆子期，也能感觉到她好像有些不对劲，给人感觉上她的气场和能量仿佛弱化了不少，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和从前不同了。 侨雅可外在的疲惫感也比其他人浓烈一些，尽管大家经此一事，状况都不太好。 陆子期自己算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到比较正常的身心状况，不过其他人都还复原得挺快的，包括侨雅可也是。 特别是在∞项目正式开展后，他在纯意识空间接触过大家的意识体，状态都很好。 当然这一点其实是月白对陆子期总结的，从月白的角度来看大家各自的特点，还是会比陆子期自己的“半盲”判断更为精准一些。 第96章 早餐时间 月白之前只和陆子期、纪暖两人真正接触过，而他们在第一次听到月白的声音时都毫无准备，在和他初识阶段也都出现了一头雾水的慌乱和紧张。 如今参与∞项目的人们已经在现实世界通过对陆子期和纪暖的经验分析，对纯意识空间和月白都有一定的认知。至少在心中有底的众人，陆续进入纯意识空间开始摸索成长，他们大都与月白相处甚好。 只除了子车一。 不怪陆子期半开玩笑地警示他注意分寸，子车一这样的性格，总是让人不大舒服，就想和他理论理论，甚至想动动手脚。 在纯意识空间那样一个对意识体没有什么特殊限制规则的地方，子车一适应起来相当如鱼得水。他一早便开始游刃有余地挖掘自己的意识掌控技能。 月白像和其他人接触那样问候了他，但子车一和别人不大一样，他礼貌地回应了，然而随后他便相当直白地和月白讨论起怎么快速开发提升新技能了，当中甚至完全不需要更多熟悉彼此的环节。 这行为很子车一。陆子期见他和月白迅速投入技术交流无障碍的模样，觉得自己很明显和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壁垒”，而他们同属一种类型，自己的先来者优势荡然无存。 “陆子期，原来你们地球人这么聪明的。”月白后来一句不经意的赞叹更是直直戳中了陆子期的自尊心。 子车一和月白不只是相处甚好而已，他们直接成了彼此的知己，连半点发展过程都不需要。 月白长久以来苦于无人交流意识潜能开发，与子车一想法的共鸣重新唤起了他想在纯意识空间作出一番新天地的旧有理想。 如今发现∞项目的大家都是颇具能力的样子，一个个有备而来，能力进步速度也令人欣喜，月白开始对参与这个项目产生了信心。 从过程和结果来看，相比其他新进入的意识体，陆子期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容乐观，进步缓慢，意识体也时常不太稳定，他们难以找出原因。 直到今天，陆子期在纯意识空间之中还不能全然感知，“看见”这种能力仍然是他难以突破的瓶颈。 目前称得上陆子期意识体最出色的能力，竟然还是当年不知怎么练习得来的“意识屏障”。起初意识屏障还时不时造成陆子期和他人交流不畅，总疑神疑鬼担心被困，不得不多次往返纯意识空间来确认自身状况。 另外，在日常工作中，这种屏蔽他人感知自身想法的能力其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处就是了。 “向槐之，你看这∞项目有条不紊地开展，孔圣谷就可以回y计划安安稳稳，我怎么还得到处跑啊。”子车一有些愤愤然地抱怨道，手已经伸在孔圣谷给的食盒里翻看了。 向槐之忙着吃东西，仅仅回了他一个敷衍的神色，没有搭理他。 陆子期收回了飘散的思绪，看到子车一竟然又开始翻孔圣谷送的小吃，刚才心里的些许不快瞬间都给忘了，大笑出声：“子车一你还吃得下啊。” “我就看看，晚点时候再吃呗。谁知道你们一大早都开始做好吃的，我本来以为要从晚饭才开始跟你们一起庆祝的。昨晚大家都去看烟花了，我想着早上准备够几小时的能量胶囊差不多，然而还是失算了呀。” 子车一拈起了一块红色的烟花状糕饼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左手心，捧到眼前细细观察。 一缕一缕的火红色根根分明，自糕饼中心向外展开垂下，边缘已有几根被磕碰碎裂了，但整体还是令人啧啧称奇。糕饼周围散落了一些细密的碎屑，看上去更像是烟花绽放后四散而下的星星点点。 仿佛在掌心绽放开一朵可以留存许久的烟花，少了一瞬即逝让人不敢眨眼的惊艳，从空中落入了人们手心后，平添了几分真实与奇幻交融的惊喜之意。 真是神奇，看起来也非常酥脆可口。子车一垂涎欲滴。 “这真的可以做出来吗？这也太精致了。文华你快来看看，孔圣谷妈妈这糕点工艺简直和你的厨艺不相上下啊。” 九文华不住地点头，子车一拿起糕饼的时候，他隔着桌子望过去，已经看清了那块制作考究的烟花糕饼外形，心下感叹。 孔圣谷一家人超级有爱，他早已前去拜访过了。他真心喜欢那一家人相处的氛围，符合他理想中的美满家庭应有的样子。 九木与九文华的意识简单交流了一番，另外几位收到早餐的友人都很感谢，也送上了千禧新年的祝福。 “管理局的几位真的好勤奋，我们这还在吃吃喝喝，他们已经在纯意识空间了啊。”九文华冲着向槐之发出感慨。 九木也给管理局几位熟人送去了食盒，佼云天的份是小天接收的，佼云天一大早就到了管理局，进办公室开始纯意识空间探索了。管理局其他几位∞项目成员也陆续进入了纯意识空间，九木只把食盒给到等候在门口的几位仿生伙伴。 向槐之算是比较了解佼云天的为人，也想得到她今天一定还是正常工作，或许还会更加刻苦加班。 对于佼云天来说，不管是一千年一次的千禧新年，还是别的什么有特别意义的日子，显然都不能影响到她的工作节奏。 佼云天是个从不休假的人，同为重要部门总负责人的向槐之自愧不如。他自身还是很喜欢玩玩乐乐的，在工作之余，性格也比较乐观外向。 “常规操作，不用在意。一会儿我们差不多了也开始工作。但今天毕竟是千禧，大家不用太累，我们早点结束，晚上还有很多庆祝活动，一起欢度新年呀。”向槐之慷慨激昂地宣布道。 此时他已经把早餐一扫而空了，心满意足的向槐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蔬汁，走到子车一边上观察他手里的那块烟花糕饼。 “那你倒是放个假呀，千禧年的第一天还得工作，虽然纯意识空间很好玩，但那还是工作，是工作！”子车一对向槐之翻了个白眼。 第97章 秘密花园 “知道好玩就偷着乐吧，这工作你不是很喜欢嘛。生命有限，能做喜欢的事情，什么时候不是放假？工作和放假有多大区别？这糕点你不吃我就先吃了，赶快收拾收拾准备进纯意识空间了。”向槐之笑嘻嘻地拿起子车一手心的糕饼放入口中。 一瞬间的夺食发生得太快，子车一还没跟上向槐之手指迅捷的动作，自己一眼看中的精致烟花糕饼就已经进了别人的嘴里。 “就这么一块！没有一样的了，向槐之你拿我手里的吃是几个意思？” “新年早餐时间结束，感谢九文华和孔圣谷家人创造出的舌尖美味。大家千禧年新的一天都快乐！”向槐之高举双臂拥抱空气，试图振奋在场几位。 见向槐之并没有要回应自己的意思，子车一倒也不在意，继而问道：“我刚才跟你说啊，孔圣谷可以只在y计划，为什么我要几个部门来回奔波？” “子车一，你实在是太重要了。你的工作能力非常出众，对每个部门来说你都至关紧要，所以总是要辛苦你出现在各个基地为大家排忧解难。不过你放心，我不是经常陪着你奔波嘛，你看，今天我不就又来了。”向槐之按着子车一左侧的肩膀，亲切而友善地为他送上了来自延生总负责人的肯定和褒奖。 陆子期嘴角漏出了一声没憋住的笑声，随即附和道：“子车一，青盒基地没你不行。得亏是你和我们一起建立了这个事业，你可是青盒不可或缺的技术掌门人啊。要是你人不过来，我们真的没办法好好开展工作。” 接住陆子期抛来的眼神示意，九文华轻笑一声，走过来扶住子车一另一边的肩膀，和向槐之一左一右仿佛护法般要架住他的态势，说道：“子车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在21世纪也是在技术部门工作的，但直到见过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这个世界上真正有人为科技而生，你真的太优秀了。” 子车一在这良好的吹捧氛围中刚巧打了个饱嗝，三人立刻绷不住大笑起来。 “算了，反正我的优秀你们心里清楚就行。啊真是美好的一年伊始，说真的，一大早满足了口腹之欲，让人心里真就没法生出什么怨念了。走吧，我们去给那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月白道一声人类历史新一千年的开年祝福，我要把昨晚的烟花做成幻象留在纯意识空间里。” 众人在欢乐的氛围中前去开展今天的探索，陆子期走在了最后。 不仅是子车一，已经有很多人可以在纯意识空间构建幻象了，然而陆子期还停留在“看见”的初始阶段。他也想亲自留下昨晚和心岛的人们共同欣赏的那场千禧庆贺烟花秀，而现在只能先提取了自己的记忆制作成一段青盒轨迹。 也许不久以后也能在纯意识空间留下幻象吧，听其他人的描述，这似乎不怎么难。 不知道颜博雅醒来，会不会笑他学习能力差呢？陆子期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进入纯意识空间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其实想清楚其中的几个关键点后，他们很快就发现原来纯意识空间一直是生命体意识活动中时常经过的一个地方，只不过在自身的多维感知力没有出现之前，大家很难注意到有这样一个空间存在罢了。 在各大基地特别设立【∞项目工作室】的缘由，也主要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一个周围环境较为静谧的场所，保证意识进入纯意识空间后人们的本体处在安全维生状态，而在现实层面需要进行的一些∞项目研究工作其实并不在这些工作室内完成。 各个基地的∞项目工作室基本设施是类同的，均以静音隔间和维生舱为主，但真正进入其中会发现整体风格迥异，这也很明显体现出每个部门管理人员的不同行事风格。 在几次项目成员互通有无的会议上，陆子期才发现y计划和管理局的∞项目工作室和青盒基地的不太一样。 据说y计划和管理局的∞项目工作室分别是尧呓心和白玫、白苏姐妹参考纪暖的意见设计而成。 从小成长在生态园的纪暖有自己的秘密小天地，大家也都愿意随她心意，于是这两边的工作室各自设计成了生态花园风格。y计划的工作室带有更多梦境幻想元素，管理局的工作室则充满了自然气息。身处其中令人心情愉悦，也给工作成员带来了轻松和谐的情绪氛围感。 得知此事后，九文华很快也着手改造了青盒基地的∞项目工作室，现在这里的工作室也是个“温暖之家”了。 陆子期和子车一本来并不在意身体所处工作环境如何，但经过这么一改造，他们也能感受到好看的环境氛围确实对于心态会产生正向影响。 子车一因为工作需要，的确到处奔波，他经常去到∞项目的各个“秘密花园”之中，环境氛围都很好，也经常接触∞项目来自不同部门的成员，现实交流和纯意识空间交流，略有不同。 私下里他还跟陆子期聊起过，在管理局的时候，他感觉到和纪暖的本体共处一室，在情绪上真的从来没有不稳定的时候。 子车一过去也听说过佼云天的威名，但只要佼云天和纪暖都在的时候，他会觉得佼云天似乎也是个温和的人，当然，说是一位性格上比较温和的工作狂人可能更为贴切一些。 【名词注解】 【∞项目工作室】 ∞项目成员的“秘密花园”，为纯意识空间探索项目而设计的美好工作环境。 ∞项目属于多部门合作项目，在各大基地均有成员分布。设立此类工作室主要为成员进入纯意识空间期间做好本体保障。工作室基本设施以静音隔间和维生舱为主，可保证成员意识在进入纯意识空间后，其本体处在安全维生状态，且避免外界干扰。 ∞项目的数据分析及研究记录等工作在各基地另设专门的实验室办公区域。 第98章 常看常新 走进∞项目工作室，陆子期原本略有沮丧的眼神瞬间柔软了起来。 真的没有办法，在一个清新美好的空间里，带着对新千禧年的憧憬，看着眼前几位好友谈笑风生的模样，脑海中浮现那些已经触及、只待继续深入的神秘领域，想着也许即将找到唤醒旧日好友的方法，可以维护情绪稳定的治愈力也许很快能扩大影响范围...... 当这些思绪一点点清晰浮现，方才的小情绪便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踪迹。如海上波浪翻涌拍岸，卷起了细碎沙砾带入无尽深渊，再想起时，有些人有些事似乎不那么要紧了。 其实正如向槐之所说，现在的工作时间，并不招人厌烦，连陆子期这样的性格，也颇为享受每天来到工作室的时候。九文华加设了动态环境模拟，他们的工作空间算是常看常新。 子车一现在偶尔的抱怨，大都是冲着向槐之故意为之罢了。平时他们一起工作的时候，他的状态通常是所有人之中最好的，在纯意识空间也是最游刃有余的一个。 “陆子期，你今天进哪个维生舱？”子车一大咧咧地喊了起来。 九文华发现陆子期还站在工作室门口发呆，走近他探询式地问了一句：“子期，你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陆子期在经历了一段意识混乱之后，大家暂时还没能完全确定他的意识存在什么问题，是否与晶体芯片有关联也很难判定。九文华一直很担心他的状况，经常会注意着他表现出来的轻微异样之处。 “我没事，文华。”陆子期拉着九文华往维生舱隔间走去，“今天丰盛的新年早餐是文华做的，你先选个心仪的维生舱吧。” 刚才其实是室内莹莹闪着的磷光让陆子期走了神。他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也是因为站在这个位置，他可以看到整个房间仿佛浸润在泛着微光的暖黄色光线之中。 在新的一年，新的一天，这看起来很美好。 第99章 进入 每次躺进维生舱的时候，陆子期总还是会回想起曾经那个需要体验者站在其中的维生舱，想起那次站在其中的时候，除了脚底，身体部位不与其他物体有所接触。 当然，现在青盒基地仍然有这类维生舱，陆子期有时候也还会用到。 但在∞项目中使用的维生舱，是以舒适度为前提所定制。毕竟是用来进行意识领域探索，大家都一致赞同应该在现实世界中做好预备工作。 保证身心放松平和，从而更好地让意识自然进入纯意识空间，这样显然会更好一些。 据说这款维生舱在心灵疗愈所很受欢迎，尧呓心曾对向槐之提过，后来向槐之在设立∞项目工作室时第一时间想到了这种款式。 陆子期倒是还没去过遍布心岛各地的心灵疗愈所，不过他早已有所耳闻，现在这类场所越来越受欢迎了。 特别是在度过海底地震走出避难所的那段日子里，心岛很多居民都纷纷寻求心灵疗愈，也有一部分居民涌向青盒体验馆尝试暂别自己的生活，心岛周边海域的空中一时间也多了不少学习仿生翅膀飞行的人类身影。 大家都在试着给自己的心找到某些可能放松的出路。没有人知道，这一场海底地震会不会意味着地球很快又将进入灾难频发阶段。 即便总府已发布相关公告告知灾害探测系统报告显示近期生态环境并无异常，但人们下意识心生担忧的状态通常难以克制。 于是在正常的工作生活之余，人们开始试图寻找一些新的事物，体验一些过去不太在意的事物。 从这一方面来看，陆子期觉得无论是青盒还是y计划主导开发的新产品，很多都能给居民们提供一些新的出口。 ∞项目正在进行的纯意识空间探索，在未来向大众普及后，看来也会广受欢迎吧。 当陆子期在纯意识空间遇到一些突然出现的意识体，他还是会有一种奇特的感受。 目前以他的感知力进步程度，还不能像月白那样自如地探听意识体所思所想。只有很少一部分极不稳定的意识体会输出一些陆子期能够感知的内容，那些内容往往非常激烈，在某种情绪上疯狂宣泄着，因此陆子期一般也会避而远之。 项目成员当中已经有几人能够像月白那样清晰感知无屏障的意识体了，比如子车一，似乎对他来说这些都很容易掌握。月白也总喜欢和他一起研究感知力能够带来哪些更多的可能性，这让还无法“看见”的陆子期只能默默听着，很难感同身受地参与到他们的讨论中。 纪暖所拥有的可以自然感知意识体情绪的能力，起初也是∞项目的研究重点，不过至今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参透其中的奥秘。尧呓心经常和纪暖探讨有关这方面的话题，尝试在纯意识空间和现实中为这种能力寻找恰当的形容和定义。 不知道未来什么时候能有更多人领悟情绪感知力的原理，对于地球生灵来说，掌握情绪控制的秘诀，或许能够改变很多负面事件的走向。 负面情绪实在是很难抗拒的事物，通常会造成大家陷入不得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局面，人们试图寻找出路的意识即便已经很积极了，但过程还是很艰难，也容易出现不必要的耗费。 正如子车一所说，离纪暖近一点，情绪总是颇为稳定，这种感觉让他深感折服，也很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厘清其中的运作原理。 在纯意识空间，子车一和月白经常找来纪暖一起探讨生物情绪的构成。 陆子期很喜欢这种讨论，虽然他们经常谈着谈着就开始构建幻象之类的，陆子期“看不见”这些内容，容易理解不了，但他还是很喜欢参与，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 今天是千禧之日，虽然从实际来看，今天和昨天、前天、之前的每一天，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怀着些许类似于新生的憧憬感，陆子期进入维生舱的时候面带笑容，内心平和。 在舱门启动关闭前，陆子期看到九文华仍然站在隔间门口看着他，便朝他挥了挥手：“文华，纯意识空间见呀。” 九文华见他的状态还不错，才终于放心，走向自己方才选定的维生舱。 在闭上眼睛开始意识缓冲的那一瞬间，陆子期再度产生了坠落感，不受控制地下落，持续下落，四周一片虚无，无论存在着什么，都在迅速地远离而去，不见踪迹。 第100章 高处与垫脚石 要往高处走，势必需要垫脚石。 高处何在？垫脚石何在？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无知无畏勇往直前肆意闯天下，有人不明方向披荆斩棘始终自认不凡，有人自我牺牲甘愿为他人添砖加瓦，有人选择牺牲同行者不顾情面踩在脚下，有人用物质堆叠出一条专属自己的坡路，有人劳心劳力无私奉献为众人抱薪。 何为高处？何为垫脚石？ 全然没了实体知觉的陆子期，不再有坠感，只是飘浮游荡在黑暗之中。 尽管来来回回这么久了，现在连工作内容都在这纯意识空间里开展，陆子期仍然会心生感叹，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当年陆子期加入延生时，这还是一家凭着信念闯天下的研究型科技公司，如今千百年过去，延生屹立不倒，产品遍及世界每个角落，就连他们脚下所踏的整个心岛，都时刻处于延生主导开发的加固系统的全面守护之中。 机缘巧合下，陆子期又为延生打开了纯意识空间这一扇大门。不过他明白，即便没有自己这一次和月白的意外相识，这个空间也总有一天会被人们所知晓，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有了这样的契机，延生将为人类意识找到新的家园。 延生延长生命的最初目标，这一点与纯意识空间的关联暂时还有待钻研。但比起实体寿命的延长，延生也在为人们铺开了意识生命的画卷。 博雅，你是对的，我现在逐渐有一些明白了。 陆子期轻松前行，向四周快速活动了一番，身边逐渐开始出现熙熙攘攘的声音。 没办法，陆子期还无法“看见”，所以他总需要自己等待一会儿，等周边出现同事们的声音后，自然也会有人喊他加入。 当初纪暖和陆子期陆陆续续几次莫名往返纯意识空间和现实世界，通过大量数据比对，以及众人集思广益的讨论，他们终于大概弄清了这两个人的意识在什么情况下以及为什么会坠入纯意识空间。 身体数据的监测显示，这期间尽管个体意识明确在正常活动且具有可提取的记忆，但完全不会对本体造成影响，也的确与晶体芯片无关。 意识并不需要经由任何载体过渡，会直接进入纯意识空间，晶体芯片在此期间无法对意识活动进行有效记录。 在现实层面的样本研究中，这多少给大家增添了一些分析的难度，不过好在孔圣谷小组很快完善了带个体感受的记忆提取生成技术，配合青盒设备日益精进的仿真体验功能，大体上能够满足留存∞项目纯意识空间探索记录的基本需求。 似乎是永生意识体的月白，曾经也是那样茫然而孤独的存在，人类的生命长度对于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听着月白熟络地同子车一你来我往互相打趣的话语，陆子期有一种欣慰却又怅然的情绪。 此刻在纯意识空间谈笑风生的我们，是在为谁做奠基之石，我们又是站在了谁的肩膀上，才有机会继续够向更高的地方？ 当我们不复存在，甚至我们的后几代人，也只会在这个空间短暂停留，而后不得不随着肉体生命终结而离开，月白需要承受的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似乎是月白第一次有这么多伙伴，这大概如他所说，是他在纯意识空间真正拥有了与自己有关的热闹，他很开心，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未来会怎样，现在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无从知晓。 在30世纪被唤醒后还有些茫然的某一个瞬间，陆子期曾突然被强烈的恐惧感扼住心口。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解他是谁的人了，再也没有熟悉的好友知己了，曾经不想见的家人，也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那种感觉堪称痛失所爱。明明在沉睡之前，他还心无挂碍，却在醒来后很短的时间里，顿生如此强烈的失去感，陆子期无法理解自己。 但他终究幸运，九文华和他一起苏醒，颜博雅也还留存世间。 不论他们还有多少年，至少能相伴，有所期待。 陆子期难以想象存活这么长久的月白，如今结交了他们这些人类好朋友，未来将要承受多少次失去的痛苦。 这事儿真是想不得，陆子期内心如同打上了死结一般难受。 当郁结情绪得以舒展开来的时候，陆子期立刻意识到，纪暖来了。 管理局的成员已经结束了新千禧年的第一个早会，见青盒基地的人也来了，便过来打招呼，交流新一天的工作内容。 只要子车一一出现，月白的声音多半都会开始不绝于耳了，佼云天时常就这一点对月白抱怨。 作为管理局乃至整个∞项目的最佳劳模，她总觉得除此之外的时间里，月白多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毕竟他从来没体验过什么叫遵循时间规律，或是什么叫认真工作呗。陆子期听到后会在心里替月白辩解。 向槐之不会对月白提什么意见，因为这个空间里大家都是初来乍到而已，月白这样亲和热络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只要他愿意帮助大家共同提高感知力，向槐之就很钦佩他了。 毕竟月白实际上什么都不需要，地球上的一切也给不到他，而在纯意识空间他们又什么都没有。 作为延生的最高负责人，向槐之对月白绝对保持一贯的尊重甚至谦卑。他做不到像子车一那样和月白称兄道弟无所顾忌，更不可能像佼云天那样尝试对月白说教。 在纯意识空间，他不希望自己在意太多和现实挂钩的事物。每次来到这里，做一个好奇而有冒险精神的新生儿般的人类意识体，慢慢摸索进步的路数，才是乐趣横生。 因此陆子期和向槐之的关系倒是在这里拉近了不少，外加一个九文华。他们三人在集体讨论结束后，时常会一起进行提高感知能力的练习，或是一起去找某些空闲下来的成员探讨他们有哪些新的收获。 如果进步速度能赶上子车一的一半，陆子期就真的会完全爱上∞项目的纯意识空间探索工作了。 第101章 源头人物 谁曾想作为第一个和月白正式交流的地球人类，作为第一批告知地球有纯意识空间的两人之一，陆子期却是整个项目成员中最后一个掌握类比视觉性的“看见”感知能力的人。 甚至在他还没能理解这种能力的时候，管理局早早就宣布全员“看见”，y计划也紧随其后，只剩下青盒基地的他一人，拖了整组后腿。 附近一阵不停歇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是九文华靠近了。 是的，和陆子期有着类似困扰的还有九文华，他倒是可以“看见”，但他始终学不会向他人屏蔽自己的想法。他就像这里时不时会冒出来的那些一无所知的意识体那样，会源源不断地透露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目前∞项目成员的感知能力在不同方面都有进展，人人都能听到来自无屏障意识体的想法。 幸好给自己带来过困扰的意识屏障基本能正常发挥作用，如果是陆子期时刻被人听到自己在想什么，不只是被月白听到，是所有这些合作的同事们，那他宁可不来了...... 好在这个人是九文华，从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作为一个坦坦荡荡的好人，心里全是善念和友好，九文华仍然坚持和大家一起在纯意识空间工作，不怕被组内任何成员听到自己不停歇的意识流动。 为了不妨碍大家工作，在学会意识屏障之前，九文华总会尽可能远离大家的工作范围。 陆子期乐得如此，他俩难兄难弟在远处一个练习激发“视觉”，一个练习控制思想外泄，自己摸索的同时也会给对方讲解，帮对方判断有没有练习成功的迹象。 向槐之只要现实中得了空闲，经常乐意到纯意识空间来。 其实他在各方面的感知能力都已经发展得不错，但他一般不去影响其他成员的工作，更多会来围绕着陆子期和九文华他们俩一起练习，互帮互助，希望几人都能尽早有所突破。 和子车一一样，向槐之最想学会的其实也是纪暖的情绪感染力，这在人际交往过程中真的会有很大作用。 作为一家科技公司总负责人的他，日常会接触到很多人。不论是面对勤恳工作的下属各部门员工，还是应对来自社会各界的重要人士，向槐之认为能够及时察觉他人情绪会成为彼此顺畅交流过程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延长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与时间赛跑就是其中的一种解释。 人类实在太容易受到情绪干扰，如果能够绕开情绪怪圈，顺利实现人与人之间的高效交流，就是在为涉及其中的每一个人节省生命中有限而宝贵的时间。这也是他所理解的另一种延长生命的思路。 而且一旦掌握其中奥秘，这算得上是一种无门槛无成本的意识技能，目前来看也没有产生过什么负面影响。 向槐之非常看好纪暖这个小女孩为人类带来的各种可能性。 就他本人而言，大部分时候，早已离开一线研究工作参加管理层的向槐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新兴科技与大众生活之间的中间人物，他很重要，但他不会是那个初识来源。 他对自己的认知是，他最需要做好的是一种伯乐的角色。每当可能的千里马源头出现了踪影，向槐之需要及时慧眼识金，也或许需要拨云见日，但他只始终认可自己作为中间工具般的作用，而从不认为自己对那些千里马来说是必不可少的缔结元素。 无论有没有他，甚至无论有没有延生，有没有心岛总府，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事物，即便一时被蒙住光芒，或是一时不被他人理解，只要真正有存在的意义，有惠及世间的意义，那这些事物总会在某个时机焕发生机。 他这样的中间人物固然重要，又不很重要。 而纪暖显然属于他认为的那种重要的源头人物。她生来便是如此，就算没有侨雅可和尧呓心在这场异动中遇到她这个契机，她的特别之处也终将被某个中间人物在某个瞬间发掘。 在千禧年的问候和日常工作部署结束后，陆子期和九文华准备到偏远之处继续他们的常规练习，向槐之还想再和月白、纪暖几人交流一番情绪感知力和感染他人情绪能力的原理，便没有立即跟去。 第102章 向槐之的心事 “向叔叔，你不太开心吗？”纪暖的声音突然在向槐之感知范围内响起，这是纯意识空间的意识连接“私聊”形式，向槐之其实很少会用到，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没有发现，但果然自己心里些许惆怅是瞒不过纪暖的。 毕竟是新千禧年的第一天，向槐之今天其实没有给自己制定特别的工作安排，收到九文华的早餐，他便一时兴起跟着九木来到了青盒基地。 途中其实他也和九木一起去管理局给大家送早餐了，不过当时管理局的几位成员都已经进入工作室维生舱了，他们只见到了几位随身仿生伙伴。 在纪暖看来，向槐之是个挺乐观的人，所以感受到他的低沉情绪，纪暖觉得很奇怪。 在早期几次交流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九文华的温暖性格和陆子期身上的抽离感，也发现话最多的向槐之总能细致周到地一眼洞察身边发生了什么，哪怕只是细枝末节的一些小情况。 也许这就是他具备如此出色的人际交往能力所需要的特性吧，不过虽然他的观察力很强，考虑的事情也非常多，但他大多时候总是乐呵呵的，不太给人悲观和忧虑的感觉。 纪暖挺喜欢和向槐之交流，大家都很想发掘自己身上是否具备纪暖这样的情绪感染力，他同样也对这种能力很感兴趣，而且在沟通中又总是很亲和谦逊，让纪暖倍感亲切。 纪暖已经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生活习惯，在与他人相处时，甚至不需要她自身有所察觉，他们的情绪总会很稳定。偶尔纪暖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对大家进行情绪抚慰，但人们能够平和地交流总是好的。 而向槐之是少数几个纪暖一直认为不需要她进行情绪缓和的人之一。 即便他也常有工作上发愁犯难的时候，但纪暖通过感知能够清晰地发现，向槐之并不会产生浓烈的负面情绪。仿佛他自身总能源源不断地涌出乐观积极的态度，无需其他力量辅助化解自己的苦恼。 这和大多数人的情绪自我恢复能力相比，属实迅速了很多。 纪暖和向槐之聊起这种情况的时候，他还很惊讶，因为他很清楚在纪暖周遭范围内，大家都能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情绪缓和，他以为自己也是如此。 向槐之思索自身的交际习惯，总觉得自己也是经常容易情绪起伏的性格，而且他总会和很多人打交道，面对形形色色的各界人士，自己很难维持情绪稳定。 但纪暖却告诉他，在她的感知中，向槐之并不需要她的外来协助，是个情绪持续稳定的人。 竟是如此吗？ ∞项目开展以来，向槐之和佼云天的交流比从前多了不少，连她那样外界盛传孤僻工作狂的人物，也会对向槐之感慨“真喜欢和暖暖待在一起”。向槐之自然也是喜欢的，可纪暖却说他并没有受到来自纪暖的大家都在赞叹的情绪治愈。 虽然不清楚纪暖所说的自己身上具备情绪平和的特性是什么情况，也没有第二个人懂得情绪感知，但向槐之觉得这总不是坏事。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总在和很多人接触，所以练就了某种细腻但心宽的交往模式吧。 这会儿纪暖察觉到了他的怪异情绪，还很贴心地只对他单独沟通，向槐之心里觉得很温暖，好像那些让自己不太舒服的思考也显得轻松了起来。 这可能就是纪暖的情绪感染力在起作用吧，向槐之觉得这种体验既熟悉又陌生，但总体而言是很舒适的感受。 “算是有一些工作上的烦心事吧，被你发现了呀暖暖。”向槐之的这句回应已经是十分松快的语气了，纪暖也挺为他高兴。 “暖暖，我其实也是有点事想问问你，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但反正我们都开始聊起来了，我正好问一下吧。” 得到纪暖的认可后，向槐之对子车一和月白说了几句，“借用”了纪暖一会儿。 带她暂时脱离这一区域的讨论组后，纪暖先开口问道：“向叔叔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显然他想问的不会是他们平时常聊的情绪感知力奥秘。 向槐之看上去颇为难以启齿的样子，他身上少有的情绪不稳定现象都出现了，到底怎么回事？ “唉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就是我有些放心不下吧。暖暖，我无法理解感知并影响到别人的情绪是什么体验，不知道怎么表达比较好。其实不是关于我自己的问题，我是想找你了解一下管理局负责人佼云天的情况。” 佼云天其实变化还是挺明显的，不止一两个人提起过这一点，向槐之算是之前就和她常有交集了，更能感受到和纪暖接触久了的佼云天，变得更像一个正常人了。 这是好事，向槐之自然是这样认为的。 让他心里有所疑虑的是，昨晚心岛燃放千禧跨年倒数烟花，这种热闹的场合，全心岛居民共同参与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向槐之在热闹的人群中看到了佼云天的身影，他当时还很欣慰这个工作达人如今终于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也愿意融入人群参与这样的庆祝盛会，这是很好的事情。 人实在太多，虽然距离不远，向槐之还是难以接近佼云天和她打个招呼，便简单地通过晶体芯片给她留了祝福。 不过这样的时刻，大概人们都会为彼此留言祝福，而且此刻注意力都集中在夜空中，向槐之也不指望佼云天能注意到。 向槐之是和仿生伙伴向之一起来看烟花的，平时总把向之派往各地作为自己的分身执行任务，跨年盛会两人终于并肩同行了。 但向槐之又给向之派了新的任务，让他关注一下佼云天的动向，有机会的话还是当面交流几句更好些。 没过一会儿，向槐之和周围的人们都昂着头沉浸在漫天绚烂之中，向之却告知他佼云天和小天正在退出人群，现在已经快要离开向之的视觉范围了。 第103章 千禧夜进青盒? 倒计时结束后，烟花时段也不过刚开始罢了，据他所知庆典还有不少精彩内容，佼云天来都来了，这么早就要回去吗？ 人潮拥挤几乎寸步难行，向槐之很自然地指示向之跟去护送佼云天，赶得及碰面的话，顺便把他准备好的礼品送给她一份。 随后他没再思考太多，自己留下来继续观赏烟花。在喧闹声和持续不断的烟花亮光中，向槐之和几位好友进行了一段意识连接。 他们其实身处同一片夜空之下，但人潮拥挤实在不便汇合。好在通过晶体芯片交流不会受到听觉影响，即便周围熙熙攘攘，大家也都能随心建立意识私聊空间，共同分享眼前的美景和当下愉悦的心情。 这也是陆子期和九文华第一次遇上心岛举办超大型活动，更是千年才有一次的庆祝，实际上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大家都沉浸在新奇的内容和充满期待的氛围里。 向槐之很晚才想起向之跟去寻找佼云天了，而且他竟然还没有回来。 千禧之夜活动结束后，他和几位友人道别结束了意识连接，才注意到在众多消息中也有向之传来的内容。向之注意到向槐之正和大家沟通，便没有直接打扰。 佼云天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管理局。向槐之给的任务主要是护送佼云天，如果在她安全到家前没能赶上碰面，向之就可以先回来，明天再赠送新年贺礼。 管理局距离方才他们观看烟花的地点不远，向之挪出人群后，最终是在管理局楼下等未来可期出来迎接。打了照面对她说明来意后，未来可期表示感谢和祝福，也通过晶体芯片替佼云天回应了向槐之。 佼云天似乎是一路行色匆匆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而后一直没有出来。向之从未来可期那里得知，她是进入了青盒，且已经开启了一段人生轨迹体验。 由于佼云天去的是工作场所，向之便和未来可期一同留在了管理局，等待佼云天结束工作或是向槐之传来新的指示。 佼云天难得有兴致参与集体活动，却在象征庆典启动的烟花会期间离开观赏人群，回自己办公室去体验青盒轨迹？ 向槐之不理解。 难道真是工作？也不太可能吧，佼云天近期大部分工作都是在纯意识空间开展，很少听说她会使用青盒。 既然佼云天去了管理局，向之一直待在那里并不是很合适，向槐之便让他回来了。 庆典活动结束其实已经是深夜，佼云天难道准备在管理局度过这个特别的跨年夜吗？还不是在现实中，而是进入青盒待了很长时间，为什么选择这样度过跨世纪之夜？ 当然这毕竟只是佼云天自己的事，向槐之也不适合过问，只是多少有些心存疑虑。活动结束后向槐之也是既兴奋又身心疲惫了，很快收拾收拾睡觉了。 然而早上跟着九木去管理局送早餐，向槐之本想和佼云天聊两句问问情况，却从未来可期那里得知佼云天直到今早才出青盒，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注意事项后，又直接进入了纯意识空间。 她倒确实不用吃早餐，毕竟从晚到早她都身处维生舱，只是从青盒换到∞项目中。可她到底特地返回管理局进入青盒看了些什么？ 碰巧通过向之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向槐之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正呼之欲出，可他当下又完全想不明白。 向槐之不理解，有些好奇，又十分担忧，他想不出可以找谁商量这件事。 和大家一起进入纯意识空间后，其中的佼云天表现很正常，一如平时公事公办的认真态度。这让只是在空闲时间过来提升个人技能的向槐之不好刻意打断她，去问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事，这显得他也太奇怪了。 新一年的目标集中在持续提升个人意识技能，待成员整体达到一定的目标水平，做好足够的准备工作，项目组就会开展对纯意识空间的其他意识体的研究。 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会面临怎样的难题，任何一个不谨慎的地方都可能造成难以修复的混乱局面。 现实世界与意识世界的平衡需要得到长久的维护，心岛前一次的大量生物异动已经让大家目睹了大范围意识失控的后果，至今心岛仍未能完全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生态可持续工作任务剧增，y计划众人对于疑似意识失控事件更是时刻关注。 向槐之知道侨雅可的顾虑，他们已经再度验证了她研制的人造晶体必须受到生物意识进行符合特定设置的主动操作，才能发挥对应的功能。这种晶体不具备扰动意识状态的性质。 然而当年仿生部门带回的自然界晶体是在造成生物不正常表象的情况下被发现的，尽管几十年来他们没有更多这种类型的物质，但心岛发生的生物异动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兆，他们目前还没有想到可行的对策。 亲眼目睹过佼云天在半空中失去意识的突发状况，虽然侨雅可很顺利地将她唤醒了，佼云天也很快便神情冷静清醒，告诉大家她没有异常，但向槐之始终有着困惑。 当时他自己同在现场，如果真的出现影响人类意识的未知物质，谁都可能发生意外，随时随地，难以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这也是他一直没同意陆子期安装仿生翅膀的原因，陆子期的意识状态与大家都有不同，之前他经历的异常事件也成了向槐之最好的说辞。 为了保证陆子期的安全，他这样说服自己和他人，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他总打马虎眼。 好在∞项目不涉及仿生翅膀的工作需求，纯意识空间的意识体形态也比现实中飞行更为自在，陆子期已经很长时间没提起这回事了。 陆子期应该是不知道的，向槐之近期自己也几乎不再使用仿生翅膀了，他越来越不愿意自己飞行了。他并不抗拒飞行，但总有些担忧感。 为此他还多去了几次仿生基地，他们的新进展很不错，向槐之在殷切鼓励之余，觉得自己软硬兼施拦着陆子期的行为并不很好。 第104章 不需要太担心 向槐之时不时地会想起或梦到佼云天坠海的画面。 当年在事件刚平息时期他都不曾如此，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由此开始产生担忧，也更关注平时同y计划与佼云天的交流，试图觉察一些什么。 向槐之大致向纪暖讲述了自己的疑虑。倾诉完一连串思考内容后，他猛然想起纪暖其实还是个小孩子，沉默了一阵，回想自己说的这些是不是过于琐碎了。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一对一聊天，向槐之觉得自己大概不容易选择纪暖作为讨论这件事的对象，毕竟这是一个称呼自己“向叔叔”的小女孩。 然而身处纯意识空间，彼此都是意识体形态，除了月白和大家有明显的不同以外，每个人的意识体本象都很类似，纪暖又是唯一一个具备情绪感知力的人，这让向槐之不由得产生了信赖感。 “向叔叔其实不需要太担心。在平时工作中，云天老师也和我们提起过这种问题。雅可姐姐她们其实一直有在和管理局外派项目合作，留意着多地管辖范围内的异常事件。我听说刑尘负责人近期总在水资源管理部门，那边的水之姐姐和他一起负责加强心岛水域的特殊物质探测方面的工作，水质样本检测也增添了多个相关项目。” 纪暖平和地叙述着她所了解的情况，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想起向槐之应当就是签发新型监测系统给管理局的人，话语间带了笑意：“对了他们用的很多新设备新程序就是延生负责开发的，向叔叔您应该很清楚呀。” 是的，向槐之其实知道大概的情况，只是不会像平时总和大家一起探索纯意识空间的纪暖这样了解这么多细节。 不知为何，纪暖的话让他有种在和他绕弯子的感觉，但应该是他和太多人打交道从而产生了敏感性错觉吧，他知道纪暖是想让他放宽心的意思。 “暖暖，你一下子就发现我今天情绪有点不好，那今天早上你遇到云天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她情绪哪里不对劲？” “我好像没有特别的感觉，云天姐姐一直是差不多的状态吧。最多只是我能感觉到大家都挺高兴的，情绪上比较兴奋，她还是平常心那种。不过这也是她本人一贯的样子吧哈哈哈。” 向槐之边听边思索，觉得纪暖说得其实很有道理。在他还没回应前，纪暖又继续说道：“其实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一下子注意到你们这边，大家情绪都相对高涨，我以为向叔叔你会特别高兴呢。子期哥哥其实也不太乐观，但他好像经常那样。” “暖暖你确实是小天使，我就是有点疑惑吧，现在也没有不愉快了，陆子期那边我去看看吧，他总这样，昨晚我觉得他也不是很高兴来着。” 大概他们之间是聊不出什么特别的内容了，纪暖也被管理局几个成员叫走了。向槐之寻找陆子期和九文华的位置，慢慢往他们的方向追去。 关于陆子期，他是不大好。向槐之也会这么认为。 当年唤醒的冷冻志愿者当中，陆子期和九文华是和他熟悉起来比较快的两个人，也因为他很看好青盒项目，生活中也多接触了一些，几人关系越发亲近起来。 当年向槐之作为延生负责人，自首次启动以来度过了如此漫长岁月的冷冻人项目，终于在他见证下进行了第一批唤醒程序，他是非常激动与感慨的，也很希望让这些来自过去的志愿者、老员工们感受到来自30世纪的温馨和关怀。 他经常关注第一批复苏者的状况，愿意去亲近他们，听一听来自过往历史亲历者的思考。 向槐之还记得那时候的陆子期，并不是一个很有活力的人。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的模样，甚至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不像其他人那样乐意向现代人提问交流，仿佛只需要通过晶体芯片，他就能掌握想知道的信息似的。 向槐之在相处之间能感觉到，陆子期对待人事物的时候往往处在一种很谨慎的状态，只有同批复苏的九文华同在时，他似乎能稍显松懈一些。 这其实让向槐之有些不解。他早早浏览过这一批复苏志愿者的信息，毕竟了解更多便能更好地和对方打成一片，这是更快捷亲近他人的一种人际交往方式。 他原以为陆子期会是个洒脱的人，直来直往的类型，但接触几天后他改变了这种想法，也更多地会选择让陆子期和九文华一起参与交流，因为这样陆子期明显会放松自在一些。 第105章 休眠计划 冷冻项目留存的档案记录，还是无法充分反映每个人真正的特性，注意到这一点后，向槐之也会更多采用新鲜视角与这些来自过去的人们相处。 当那个表现与档案描述最不相符的陆子期表示想和他谈一谈新的工作设想时，向槐之一开始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但他很高兴陆子期愿意和他分享自己的新想法。向槐之本就希望能在这种旧时代与新世纪人们的思维碰撞中获取一些新的可能性。同样，这也是侨雅可成功将意识载体研制出来后，向槐之大力将其推进应用的初衷之一。 更令人欣喜的是，在陆子期的讲述中，向槐之想要实现的某些可能性有了一点清晰的轮廓。 一个由意识主导的独立体验世界，一个可受操纵的盒中平行宇宙，一个与现实不同、具备重来机会的无损实验空间。 晶体芯片能够让人们通过意识操作人工智能体，视为一定意义上实现了个体意识更换承载躯体。但这个过程仍然受到现实世界运行规则的限制，无论操作哪个实体，都处在同样的外界状况之中，同时需要确保意识连接的稳定性，需要维持本体生命安全。 而陆子期没提及的时间也是向槐之思考的关键点。如果在意识所处的不同空间打出时间差的突破口，距离在意识层面延长生命长度的目标便近了一步。 陆子期的提议，向槐之很快便决定支持，也立刻想到了一个合适的项目人选，子车一。 之后再和陆子期、九文华相处，似乎就容易了许多，毕竟他们要谈论的事情很多，话题也有了明确的方向。 延生历代掌门人都深知，在公司旧址安睡的那些来自过去的灵魂在等待合适的时机重回阳光下。曾经的他们愿意将自己封存，是对延生充满信任的表现，这十分可贵。 他们选择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是需要勇气的，需要告别他们拥有的当下人生，去信任一个也许根本无法实现的未来愿景。 无论在哪个时代，当他们再度被需要，再度被唤醒，实际上并不是延生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机会，而是延生兑现了曾经的承诺，将生命还给了他们。何况，他们能否顺利醒来，寿命能有多长，醒来后会发生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尤其是第一批，他们是志愿者，不是疾病缠身，渴望获得未来医疗救治，不是弥留之身，为了寄托家人不舍而封存起的念想。 他们不是求助者，而是奉献者，也会作为未来世界的实验品，这在他们签下的那份同意书上明确标注了。 向槐之总是觉得这个词很残酷，他从来没有对这些复苏的冷冻志愿者提及“实验成功”这种话，但他知道，他们也知道，唤醒他们的整个流程，就是一场实验，无论前期准备如何，都会有一定的失败概率。 所幸他们都无恙，成为了实验成功的象征，顺利地以过去之身躯跨越时空看到了当前这个时代。 向槐之小心翼翼地避免整个项目的工作人员提及他们作为实验品的这一点，但他其实听到过几次，他们的谈话间其实说起过，没有不快，没有伤感。 他听过其中有人说了一句：“延生真的一次就成功了，我们之中没有人成为被牺牲的失败实验品，这甚至不符合概率学。” 这正是复苏计划正式提上日程的决定做出后，向槐之担心很久的问题，他们推演过，模拟过，成功率会逐步提高，但永远不可能达到百分百。 可以说是y计划的晶体芯片加快了这项计划。 其实自然灾害期开始缓和以来，劫后余生，全世界人类空前团结的大环境氛围早早催生出大量新兴科技的迅猛发展，速度超乎大多数人的想象，各地不分彼此，为共同的地球家园与人类社会恢复生机而达成共享合作。 医疗技术自然也在不断升级，从生命安全角度来看，本体强健的冷冻志愿者复苏计划早已具备条件，但延生前任负责人迟迟没有启动。 向槐之和他的老师，包括之前历代延生人，其实都在等。 这些志愿者的成功复苏，不仅是为了从生理角度验证休眠技术的可行性以及当代医疗技术的成熟度，更需要证明新时代具备让他们实现精神层面快速适应与过渡的水平，因此他们在新时代社会生活的整个融入过程与进度都是宝贵的观察资料。 y计划意识研究项目是被寄予这项责任的重要一环，他们一直很难在意识领域实现真正的突破，侨雅可的晶体研制得以成功，意识载体、能量体概念、仿生技术、人工智能、意识连接......这一切让现代人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也终于让那个静静等在延生旧址的冷冻人项目被重新翻出，进行新一轮的模拟测试。 在向槐之眼中，对生物休眠技术的研究暗含一个十分消极的考量。如果人类社会面临无可避免的威胁，休眠技术或许能够暂时保存人类生存的可能性，用延生的宗旨来理解，是暂停人类生命进程以期未来得以延续。 而这将会是一种多么渺茫又无奈的期望。向槐之没有亲历过大型灾害，但他了解到很多资讯，心有敬畏。 延生的每位成员，科学对他们来说是心之所向的梦想，也是前行之路不可或缺的助力，生命则是他们终身事业的核心课题。 他们可以为了科研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他们的终极目标仍然是为了生命。生生不息，总有生命正在继续，人类社会即是如此传递生之炬，总有生命无惧成为那一部分的灰烬。 第106章 时机至否 “也许，差不多可以告诉他们吧。”佼云天沉默了一会儿，松了口。 纪暖将向槐之的顾虑告诉她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问她要不要对他们说清真相，刚才她也为佼云天做了很好的掩护。 早上从青盒出来的时候，通过未来可期的描述，佼云天大概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回事。既然向之来过管理局，那么向槐之心里会产生疑问是很显然的事。 他们正在进行的事，并没有刻意要隐瞒向槐之，只是没有太大的必要告诉他。因为一些需求佼云天和y计划的部分人员是有联系的，但在事情没有眉目的时候，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 这几年接触下来，她知道向槐之正如他在外人之中的好口碑所述，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既然他正好也在意到了，可能就到了告诉他的时候吧。 纪暖随后与佼云天谈起了陆子期。 其实他的强意识屏障很早就练成了，连月白都丝毫无法感知，更不用说他们这批人类成员。不过纪暖仍然可以感受到包括陆子期在内的其他意识体所处的情绪状态。 这也许证明了一点，意识体的思想和情绪归属两套不同的运作体系。目前大家的感知能力大多停留在想法探知层面，一直无人能像纪暖这样感知情绪。 和陆子期共同经历过初期涉及纯意识空间，纪暖从那时开始也会对陆子期的情绪状态较为关注，也有几位长辈对她提过这件事，所以一直以来她也持续在注意着这一点。 陆子期确实情况不太好，他在现实中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比较正常，性子也还是一如之前，经过大家盯着他俩获取一番纯意识空间信息后，陆子期仿佛平时话更少了一些，但没有太大的影响。 纪暖会关注他的情绪，他一向情绪不高，也容易陷入困扰当中。 纪暖偶尔会想象当初月白还能听到陆子期思考内容的时候，得有多吵。他的情绪变化比常人更迅速、更频繁，显然他的思绪相当丰富多变。虽然无法知晓他真正在想什么，但纪暖既然有观察陆子期的责任，就会尽可能多地尝试分析他的情绪变化。 陆子期会不会很快也要加入他们呢？纪暖觉得是有可能的，但最终还是需要佼云天和刑尘做出决定。 陆子期与他们不太一样，在这些不同之处明朗之前，佼云天应该还是会等待。 就像当初她早已听说过管理局里纪暖这个小女孩的特别之处，但她也是直到纯意识空间这个契机才决定正式结识纪暖。同时她将陆子期纳入了人选范围，但暂时只作为需要由纪暖负责观察的对象之一。 第107章 尤水之的困惑 进入纯意识空间后，大家的意识体无法同现实世界建立意识连接，因此∞项目设置有特定人员作为信息传递桥梁，各部门人员轮流制，每次需要一人在现实做好联络准备。 相关人员需要具备基本的可自由往返现实与纯意识两个空间的自主意识能力。当紧急事件发生时，便于向处于纯意识空间的众人传达信息。 当侨雅可寻找佼云天却得知她已经离开时，第一反应是管理局出了什么紧急情况，进而情绪一沉，难道又有异常事件发生？ “云天姐姐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向叔叔他们在做的计划。”纪暖很快向侨雅可传达了一对一的交流信息。 佼云天确实离开得略显突然，不过千禧新年的第一天工作安排很少，世界上各地居民都沉浸在欢庆气氛中，有效信息大同小异，管理局成员早早进入纯意识空间，目前大都完成了信息采集，提前离开是可行的。 不过佼云天从来没有提前离开过，除非外界有要事发生，因此侨雅可有些意外。 走出维生舱的佼云天站定了脚步，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她仍然认为时机尚早，至于要不要收纳陆子期加入、应不应当告知向槐之实际情况，她心里还有些犹豫。 很快佼云天只身来到水资源管理部门，找到正在商议事情的刑尘和尤水之。看到佼云天的表情，刑尘立刻便知晓她在对什么产生犹豫。 尤水之没有见过佼云天举棋不定的模样。大部分人只知道佼云天在工作决策上堪称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加上她也不太和大家有很多接触。 尤水之是佼云天一手提拔起来的心岛水资源管理人才，她在看待佼云天的视角上同时更有一份敬重和感激。如果令佼云天如此犯难，这件事看来并不好办。 但刑副局似乎不像自己这般疑惑，他们两人也没有在交谈中谈起什么特别的事，尤水之没有多问，只应答着该自己回复的内容。 而且小天没有跟随佼云天，尤水之看向小水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 很是奇怪，今天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项目组在纯意识空间的工作时间，即便千禧新日提前结束也不会这么早。佼云天特地赶过来找他们，谈起的事情似乎并不很紧要。 刑尘很冷静，佼云天语气也很平稳，但尤水之参与着这段对话，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寻常感。 第108章 亲临 “水之，持续关注心岛水域有没有出现异常物质，适当扩大信息获取区域范围，和周边地区做好沟通工作。但凡检测数据出现任何不正常之处都要及时汇报，日常报告中全部做好详尽记录。”佼云天说话间并没有抬头看尤水之，尤水之下意识地只是朝她点了点头，她有些分心。 没有听到尤水之回应的佼云天，将目光从刑尘传来的今日会议记录移开，注视着尤水之。 这一眼神对视让尤水之猛然惊醒，再度用力点点头，应声道：“好的，老师。” 佼云天的眼神里有种柔软的成分浮现，让尤水之感到既亲切又陌生。 也许是纯意识空间的工作总需要她意识与身体分离，也许是和纪暖相处久了人逐渐就会温和起来。尤水之现在面对自己这位老师，在敬重之中更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老师，您仍然希望我亲自去现场实地考察吗？”趁着今天有机会在管理局见到佼云天，尤水之觉得还是当面问一问比较好。 实际上目前管理局的仿生工作团队以及检测系统都很强大，在“海底地震”之后更是请延生技术团队合作进行了全面维护升级，但佼云天对她提出的要求是让她本人经常去实地考察。 佼云天自身也一直如此，多年来就尤水之所知，佼云天经常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原因，一部分是她即便在管理局也会在自己的办公空间埋头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她的出差频率真的很高，很多时候她都会在一线。 这也导致刑尘副局长经常需要代替她出席各种场合，他们之间是相当默契的合作伙伴关系，因此长久以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众人也默认这种形式为正常。 即便单论生态可持续工作的特殊性而言，凭借当前的科学技术水平，他们本不需要过多亲临现场，佼云天却在这一点上始终有自己的坚持。 自从她需要分时间在∞项目上，对于尤水之的水资源管理实地工作要求也越发严格起来，经常反复强调。 经常出差在外，由于核心数据都在管理局本部，尤水之认为反而不便于及时发现问题与做出反馈。 实际遵从佼云天要求的这段时间，在工作中尤水之顾虑的这一点其实已经得到了印证。她对平时更容易见到的刑尘反映过这个问题，但刑尘和佼云天态度一致，只说鼓励她尽量在实地积累经验。 “水之，我们进行生态可持续管理工作，必须让自己处于真实的生态环境中。生态自然一切事物都在瞬息万变的状态当中，我们应当亲自体验与感受，不能够完全依赖仪器记录。管理工作中数据很重要，但数据只是数据，生态却是真实的、动态存在的事物。” 佼云天平和地对尤水之讲述了很多，眼中始终流动着柔软。 当她描述自然环境，尤水之似乎觉得她眼中的温柔即将如水般满溢而出。她的这位老师这几年变化很大，总体而言尤水之喜欢佼云天的这种转变，她开始有点像一个真实的、年纪尚轻的女孩子，而不是一个生来如此的工作仪器。 是的，尤水之看着佼云天的眼睛，终于联想到了她身上的转变更多在于情感的丰盈。 正如从前她也会教导尤水之很多事情，但此时她的描述，是生动的，有感情的，让人能清晰分辨出话语中令她热爱的事物和痛心的场景。 “我仍然坚持你需要亲自前往各地水域，会辛苦一些，但你一定能感悟这其中的重要意义。”佼云天最后这样对尤水之说道，她同刑尘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眼神坚定地看向尤水之，似乎透着期待的意味。 他们对我有着什么期待呢？ 认真倾听并作出回应的尤水之心里已经释然，但仍有些许不很明朗的疑问，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参加了这么多年的水资源管理工作，尤水之自然明白佼云天所述的那种感受。 水本是无色无形之物，却总能在外物拦隔之间找到自己的流经之所，确立自己的存在感，与外物的相处之中，水又有了自己的形状，人们得以肉眼所观。 颜色、流速、容纳物、地势影响......水有太多的可能性，这给尤水之的部门带来很多工作类项，水资源的可持续管理，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水质检测问题，当她到了部门负责人的位置上，繁杂的工作任务令她从不轻松。 然而近期根据佼云天指示频繁出差的尤水之，在本该身心俱疲的状态下，又的确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魅力，那些水流，似乎在给她增添工作上麻烦的同时，时时刻刻在治愈着她的感受。 尤水之无法像佼云天那样形容出这种瞬时发生的感悟，不过她确实心有所感。既然又一次受到老师的耐心开导，那么尤水之也愿意相信继续坚持下去，她一定也能触发自身的通透领悟能力。 并肩离开水资源管理部门的佼云天和刑尘，脸上的表情却不似尤水之此时这般松快。 第109章 信任与忧惧 佼云天和刑尘一边前行，一边通过意识交流快速交换意见。 “水之还没有达到标准是吗？”佼云天陈述式地丢出了一个问题。 “小水没有观察到她的特殊举动。而且她刚才和你的交流也看得出来，她目前还不明白。”刑尘已经确认过小水截至目前记录的尤水之情况。 如果刚才尤水之的注意力没有完全集中于佼云天身上，她或许能注意到等待在一旁的小水中途一个瞬间也朝向了他们三人，与刑尘建立意识连接。 当然他们暂时也不会让尤水之发现这些，正如他们还没准备告知向槐之一切，只是碰巧被他发现了些许端倪。 如果要吸纳陆子期加入，那向槐之差不多也是时候得知他们正在着手进行的事了。 刑尘侧过头望了一眼佼云天，她目视前方径直行走着，表情却有些迷茫。 “云天，其实不一定要等到万事俱备，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让他们知道实情，也许有机会更快促使他们突破限制。”刑尘收回目光，继续和佼云天交流。 佼云天停下了脚步，神情凝重。 刑尘随即退回几步，转身朝向她：“你想过，对吗？” 佼云天默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当然想过，直到今天她还没能说服自己为何需要又该如何确定加入团队的人选标准。她也会茫然，她不得不面对太多未知。 “其实那些特殊性可以交给时间，如果有足够的信任，你设置标准和门槛的意义又是什么？”刑尘近来发现自己开始变得些许温和。大概和佼云天一样，纪暖这个孩子让他们在理性和感性的天平上往回走了几步。 信任吗？她当然是信任那些人的，那么以准入门槛为说辞拖延着让他们加入的原因会是什么。 其实佼云天从来无法说服自己放松警惕，她的隐忧既是对现实的恐惧，也是为了那些她认为自己信任的人，包括我在内。刑尘心想。 “如果∞项目和我们的项目结合，应该会有帮助吧。”佼云天轻声说了一句。 这个理由够不够合适，你可以松口让他们参与进来吗？佼云天在心里质问着自己。 恍然间，眼前的世界产生了变化。 意识清明时，佼云天发现自己到了纯意识空间。怎么？因为太困于执念的一段思考，我又把自己的意识送进来了？佼云天有些无奈。 现实世界的刑尘也很无奈，他接住了佼云天突然倾倒的身体。好在已经走了一程，佼云天的办公室就在前方不远，刑尘抱起佼云天送她躺入办公室的维生舱内。 至于吗？这个问题真的这么让你困扰吗？有时候可以放过自己的，那么久了为什么总改不过来呢？ 看着舱门缓缓合上，刑尘无知觉地轻微摇了摇头。待小天抵达后，刑尘离开了佼云天的办公室。 陆子期和九文华仍然在远离工作群组处苦练，向槐之今天没有和他们混在一处，只停留在附近观望着他俩。 零星的几名成员安静地穿梭于众多意识体范围，为了避免引起现实世界混乱，∞项目人员在纯意识空间一直谨慎行事。再过一段时间，多物种意识体观察工作应该就能放开进行了。 那个醒目的羽翼状意识体仍然是最容易让人注意到的。随着感知能力不断提升，大家现在能够分辨出彼此身份了，但还是只有月白，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好认。 这会儿他正和纪暖进了幻象世界，纪暖身边那个形象应该是侨雅可，今天子车一似乎已经离开纯意识空间了。 纪暖相对更喜欢在幻象世界里附身于对应的某个幻象体，这好像是她早期在纯意识空间保留下来的一个小习惯吧。月白也是在幻象世界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意识体形态，因此对他俩来说幻象有着特别的意义。 目前成员们构建幻象的能力并不纯熟，这一方面佼云天也是羡慕纪暖的，在月白的描述里，她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在纯意识空间拥有了幻象世界。也正是纪暖当初那个梦境幻象引发了两个空间中后来一切相识相知的故事。 明明以地球计时方式来看也才过去不久，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佼云天轻叹一声，还好这次也是在刑尘面前这样。 她的意识体比其他人更容易进入纯意识空间，换句话说，她更容易发生意识离体的现象，现实中她的本体会突然倒下。时间上来算，大概就是从向槐之目睹的那次半空昏迷开始吧。 这有好处也有坏处，佼云天在∞项目中基本上属于游刃有余的那一类成员，当年她也快速适应了意识纯意识空间，来去自如，感知能力也很早就有突破发展。 坏处就是她的意识和本体共存态有些不稳定了，多思多虑的时候佼云天容易突然意识离体，坠入纯意识空间，近年来她逐渐减少外出工作的原因也包括这一点。 只能暂时顺其自然，佼云天选择将重点放在参透纯意识空间奥秘。如果在外界因为经常“昏迷”被关注，显然会比较麻烦。 今天是千禧新年第一天，晚些时候大家会有集体活动，佼云天是预备参加的。 要不要趁着今天，趁着我开始犹豫松动了，告诉他们吧，给彼此一个解脱也好，验证一下真正的信任也好，要不要就在今天？ 第110章 时间 时间，时间仍然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佼云天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明确纯意识空间的存在，是他们原本没有考虑到的情况，这里会给人类社会带来什么新的奇遇或是挑战，现在仍然不很明朗。 可是时间，他们想要突破的关键点归根究底其实是“时间”，然而在纯意识空间，佼云天没能发现关于时间的突破口。 与地球人类的频繁联络，让月白也基本适应了他们的计时模式，大家构建的幻象世界，也让他见到了地球上的事物是什么模样。 人类有计时设备，他们用可以计量的形式划定了时间范围。 尽管纯意识空间没有日升月落，不需要吃喝休息，但毕竟这些成员在地球上有着脆弱的本体需要顾及，他们努力的一切也与地球息息相关，因此他们行事有着一定规律。 这也挺好的。 月白自身其实对时间没有太多概念，也无所顾虑，但∞项目成员会按照地球时间有固定的作息，所以他也会顺应他们的工作规律。 起初抱着有意思的心态来参与这个项目的月白，至少为他当前的存在时间增加了一段有目标、有相伴者的经历。反正长路漫漫，他还没有所谓自己的目标。 当然他一直明白地球人类不是永存的，他们多半有类同的存在时长限制。 从过去到现在，从短短一瞬某个人类意识体带来的故事，到后来偶尔遇到一些反复出现的人类意识，月白大概能想到他们开始思考、真正陷入思考的时候多了起来，他们存在的时长也在增加。 目前∞项目成员告诉他的人类大致寿命在几百年左右。几百年大概是什么时间概念，月白不很清晰，但对比他们的规律工作日程，他觉得自己在挺长的时间里都不会孤单了。 如果未来让佼云天向世界做一个对月白的描述，她认为自己不会太过神化他的存在。 他们无法得知月白这个意识体本源在于何方，他为何能在纯意识空间长久存在，又为何据他理解自己只能存在于此。 他们不知道人类意识体能否自主长久留存此地，出现在这里的意识体与元世界本体的真正关联是什么。 在这个空间生命的意义会是怎样？时间还是计量单位吗？ 现在他们的项目工作仍然按照地球的作息进行，由特定人员进行穿梭提示。 在纯意识空间和现实世界，并没有时间差的存在，佼云天和向槐之暂时都有些失望。 也许今天也应该和向槐之谈一谈，他当初设想的理想实验空间，佼云天认同并且需要这样的时间差真正成为可能，y计划的意识认知控制和青盒的运行模式相结合，她的团队需要这样的理想空间。 佼云天没有惊动任何人，再度离开了纯意识空间。 睁眼时自己果然在维生舱内，身体数据没有出现异常，小天也在办公室里等候。 看着桌上那个眼熟的食盒，佼云天心里终于松动了些许。九文华的心意，也是不该浪费。 给自己的这份早餐备注的是“新的一千年从好好吃一顿饭开始吧”，食盒是保温保鲜款，显然是九文华特地为了管理局这些人，提前设想到了需要备着方便随时食用。佼云天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这个时间点不好说算是哪顿餐了，但的确是今天的第一餐，佼云天顺势在办公桌前坐下准备享用，双手触及盒盖的时候又顿住了，抬头看了一眼，拿起食盒走到了舒适的休息座。 很少真正吃一餐饭菜，佼云天并不是很习惯，和这些人熟悉起来后，似乎又开始有了真实的吃喝玩乐体验。 佼云天一边往嘴里送着食物，一边脸上露出了略带戏谑的笑容。如果不是和纪暖接触多了，大概不乐意和这群人混在一处吧。 时间，时间又怎样呢？ 花一些时间做一些好像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事情，放在过去，佼云天自然会认为不妥当，但当下心情愉悦，那这些时间，也是有意义的呀。 坐在一旁的小天应该是识别到了佼云天的好心情，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佼云天乐呵呵地拉着她一起分享这餐延迟的早饭。在佼云天的这间办公室里，这种场景并不多见。 至少今天这短短几小时的时间庆祝一下新千禧，这一群人真实地吃喝玩乐一下，并不会影响到世界的正常运行。佼云天觉得自己领悟到了这一点。 此刻她想起还没和刑尘联络，再次目睹她昏迷为她解决问题，除了感谢一番，也还有些事要继续讨论。佼云天询问了刑尘现在的行程，让他方便时过来一趟。 管理局筹备的一些关于新千禧生态环境保护的宣传主题工作差不多已经落实到位了，刑尘接到佼云天的意识连接邀请，惊讶于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处理完手头的几项确认工作，刑尘向身边的同事祝福了一番，大家基本就算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状态。 等纯意识空间的几人告别月白回归地球，今天的千禧团建大概就可以开始了。 第111章 悠闲时刻 佼云天说过今天会去参加，大家都很高兴。 刑尘平时替她去了不少这类受邀场合，今天将是少有的两人共同参与集体活动，也不是工作形式，而是朋友间的私下聚会，看来真的会是个可以好好放松的庆祝活动。 看到佼云天和小天两人陷在休息软座里，手捧吃食乐在其中，刑尘不由得憋出了一阵闷笑。看来从这会儿的对话开始，已经可以放松了。 “你这么快回来了？他们也都出来了吗？”刑尘步入佼云天和小天两人的休闲氛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身下也是软陷的感受，由于是在佼云天的办公室，刑尘总觉得怪异，不太习惯。但他并不准备调整座椅的设置，就先从身体放松开始好了，心情自然也会很快放松下来。 “文华的手艺是真的不错。”佼云天分出一部分食物递给刑尘让他尝尝，“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是突然意识离体了，进去之后我没惊动他们，又自己出来了。过一会儿他们结束了，肯定会发来消息喊我们参加团建。” 接过还有热意的食物，刑尘看了一眼矮桌上的食盒，果然是保温的款式，处处体现九文华一贯的细心周到。 随后他往身后靠了靠，找到舒适的坐姿：“你这个座位功能还蛮有意思的。” “嗯，以前没在意，这个休息区域多半也是用来商讨工作，不会用舒适模式。我现在这样瘫坐着，都不想起来了。”佼云天差不多已经吃饱了，心满意足地眯缝起眼睛，面朝天花板向后靠着软座。 本就服用过能量胶囊的她并不需要过多进食，一会儿集体活动肯定也少不了吃食。 原来办公室的天花板不是纯白色的，其中透着一道道暗纹，佼云天此刻才注意到这一点，但她眯着的眼睛只想进一步闭上。 “告诉他们吧，多几个人知道，可能我们进度会快一些。青盒的时间差体感我也希望尽快达成，这要和他们几个部门一起商量。”佼云天语气悠闲，但说的还是工作上的事。 刑尘牵起嘴角：“可以，你愿意做决定就好。” 他们之间能谈起的自然主要是工作上的事，主副两位负责人，互有交集的工作话题根本聊不完。 刑尘默不作声地品尝着九文华烹制的美食，这也是他今天的第一餐。 相比之下是佼云天和那群人更为熟悉一些，刑尘并没有经常和他们相处，他并不属于让众人相熟起来的∞项目，今天九文华的分餐没有考虑到他。 刑尘很少吃到真正的食物，从前偶尔会在同事那里吃到一些餐点，最近则容易在∞项目成员处尝到九文华或是孔圣谷赠送的食物。 常年来似乎早就习惯了各种能量补充模式，他以为自己已经不知道何为吃饭喝水。不过这些精心烹制的食物饮料，其实还是能够唤醒他的舌尖记忆，真是神奇。 九文华的手艺一向很好，即便到了新的世纪，他做出的食物味道仍然会令人倍感惊艳。 作为佼云天工作上的代表，刑尘通常需要负责出席更多面向外界的公开场合，近期她开始容易意识离体，∞项目由她自己参与，刑尘要代替她进行的外务工作也多了起来。 佼云天不怎么喜欢和人接触，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不过如果是现在的佼云天，很多人都会惊讶于她的人性吧。 刑尘看着眼前似乎已经睡过去的佼云天，和突然昏迷的状态不同，她看上去很安心的样子。他们认识了很久，纪暖的出现真正让佼云天找到了人的本性，刑尘是这样认为的。 这样挺好的。 刑尘吃完手里的“早餐”，轻轻放下餐具，陷回身后的座椅当中。 小天和他一起看着佼云天小憩，室内仍然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未散，少有的祥和宁静，这个冷冰冰的办公室里出现了温和的生活气息，刑尘无声地笑着。 刑尘也在变得更有人性起来，其中自然有与纪暖相关的原因，但他们接触不多，这种情感上的进步，刑尘自己归纳为他本就比佼云天更有接近普通人的一面。 佼云天喊他过来的时候，刑尘预计她大概想好了要不要告诉他们关于团队的事。刚才那句“告诉他们吧”一出，刑尘了然，和他想的一致。 佼云天能轻描淡写地把烦扰她许久的困局破解了，刑尘为她感到高兴。 享受着此刻的悠闲与安宁，他们静静等待着晶体芯片传送来自向槐之的邀请。 第112章 千禧团建 佼云天睁眼的同时，刑尘也收到了晶体芯片传来的邀请信号。 不过寥寥几句，向槐之的喜悦激动之情已然溢于言表。 明明先前还在困扰我昨晚奇怪的行为，这么快他又做回了自己。被向槐之的语气感染到，佼云天莫名感觉好气又好笑。 作为延生总负责人，他参加甚至筹备过很多这类活动。过往商业应酬大概比较多，今天这次他们只请来一些熟识的同事朋友，而向槐之似乎由心而发十分高兴。 虽然很多也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但∞项目毕竟不同于常规工作形式，而且有纪暖的存在，大家的情感联结显然比过去深了许多。这种温情于他们而言，并不是生活的常态，大概正因如此，即便不太习惯，也会更珍视。 在向槐之欢快的召唤带领以及催促之下，延生众人最先来到了千禧团建地点。 一月的寒冬天气，又是延续至夜间的活动，向槐之竟然在露天位置准备了篝火，陆子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在30世纪，如今已经是31世纪了，陆子期还未曾见过燃烧着的火堆，即便是21世纪的时候，他也没参与过篝火晚会之类的活动。 目前天色还亮，真正的篝火将在夜晚降临时点燃。通过即将开始的室内游戏活动，众人可以获取参与点燃篝火的名额，这象征着点燃新世纪的生命之火，寓意很好，也很有仪式感，细想来也确实是向槐之的风格。 向槐之特意回身观察了人们的表情，在大家的感叹声中，他心满意足地昂头笑了，带着大家走进精心准备的会场，心里暗暗等着下一轮赞美声。 九文华尤其喜欢温馨热闹的场合。他如同一个大家长般慈和地看着身边每个好朋友。 他看着侨雅可、尧呓心蹲在纪暖两侧笑眯了眼交谈，孔圣谷走到她们面前，掀开手中提着的什么东西举向前。三人一同探头，子车一也从九文华边上飞身而去凑到了最前头一起朝里面看，爆发出一阵笑闹，惹来向槐之的催促。 尽管实际年龄不是最大，但时代差距显得九文华从外型上也符合同龄人中较显年长的那类人，也让他爱照顾人的家长情怀在大家眼中视为常态。 陆子期仍然在他身前驻足未动，只笑看着他们闹，却没有凑近的意思。九文华从后侧方注视着陆子期，觉得他这张脸看起来的确成熟了些许，似乎总也想着什么事，总心有挂碍的神态。 从醒来那天开始，已经快十年了，时间真是令人无知无觉便迅速流过指尖。 看着眼前这些彼此亲近、熟络交谈着的人们，脑中闪过0号青盒的场景。九文华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看过伯牙和钟子期的知音故事了。一会儿得空，可以回去基地看一看。 其实和陆子期、颜博雅同处一个时空的友情也不过寥寥几年，九文华回顾三人之间的相处，似乎也根本找不出如同青盒中琴师与樵夫那般山水相逢、惺惺相惜的宿命缘分关键点。 他们只是自然而然地在有交集的生活和工作中熟悉彼此，选择成为朋友，在相处中逐渐产生信任之情。 幸运的是，到了如今这个时代，他们的情感更深了，散漫的陆子期似乎比从前更重感情了起来。他们也有了很多新的好朋友，在情感上出现了新的联结点，这让九文华觉得很欣慰。 纪暖探身回头张望着什么，九文华顺着她的目光朝身后看去，管理局的团队也抵达了。 他们也越来越有人情味了。过去九文华听说心岛的生态可持续管理局主要负责管理生态自然，以为里面的员工都会十分亲切热情、富有爱心。 但最早接触佼云天的时候让九文华有些改观，他认识到人都是性格各异的，性格冷淡与爱护自然本身并不矛盾。 相处时间长了，九文华注意到即便是温暖天真如纪暖，也会有很多流露出来的伤感瞬间，他总会敏锐地注意到。尽管他没有强大的情绪感知力，自身的性格特点也让他相对容易识别人们的状态。 待纯意识空间中摆脱无意识屏障造成的困扰，他很可能快速掌握情绪感知力吧，陆子期这么和他聊过。 在欢喜热闹的氛围中，向槐之收获了有预期的来自众人的赞美，也收到意料之外的来自佼云天的解密谈话邀请。在继续进行的团建活动中，他又多了几分雀跃的期待。 佼云天愿意敞开心扉的机会并不多得，向槐之的困惑很快将被解答，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认可，由于对象是佼云天，他更有些不可思议的荣幸感。 来自其他行业的一些受邀人士在结束工作或私人行程后陆续抵达，偶尔有一些特定领域的个人好友，被介绍给大家认识，也都是友好热情的场景。 陆子期默默观察着，嘴角挂着自己不曾察觉的笑意，当然也都被九文华看在眼里，自然而然地顺过他的手臂，拉着一起去参与其他人的谈笑风生。 孔圣谷的家人朋友带着子车一期待已久的千禧年创意餐点来了，再度将气氛推向了新一轮高潮。 子车一积极上前迎接，眼尖地发现上层摆放着他早上被向槐之抢去的同款点心，更是喜笑颜开，一个旋身便熟络亲昵地混入孔圣谷家人当中，自然程度令陆子期咋舌。 收到向之的联络信息，向槐之环顾全场，受邀人应该差不多到齐了，大家也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了好一阵，外面天色已暗，可以进行篝火晚会嘉宾人选游戏了。 第113章 篝火 在陆子期看来，向槐之策划的游戏并不很有新意，无非是中规中矩的半运气半考验，但大家好像都玩得很高兴，周围的热闹气氛也终于把陆子期的兴致调动了起来。 最后一个名额将随机抽取在场的某位幸运人士，大家纷纷读取自己所得数字。 陆子期随手操作获取了一个数字，读取一看，刚好是单个数字“6”，真巧，不由得笑出了声。 陆子期很快和九文华分享了这个消息，凑近去问他拿到的是不是和“9”相关。 两人有说有笑地聊了几句，陆子期看到平时总跟在各自绑定个人身边的仿生人正聚在一处挑选餐点，心生感慨地对九文华说道：“文华，这些仿生伙伴其实也是生物、也是人类，真要论起来，他们和我们没有太多不同，你说是吧。” “是啊，本来就是如此，虽然没有真正的独立意识，但他们和我们，其实很相像。你总不乐意要一个仿生伙伴，多一个亲近之人陪伴有什么不好呢。你看，我还给九木抽了数字。” 陆子期听着九文华的话，看着那边有说有笑的既有仿生人也有真正人类的小群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没直接回应，九文华也分不清他点头认同的是什么。 正当陆子期准备再获取一个新数字，把“6”给到更适合这个数字的仿生伙伴陆，前方响起了向槐之扩音后的呼喊：“恭喜6号获得最后一个点燃篝火的名额！” 已经结束游戏了啊，gameover，夜晚的重头戏真要开始了。 九文华激动地摇着陆子期的肩膀，拽起他的手臂高举过头顶。 已经得知6号是陆子期的向槐之正在环视人群，这下一眼就看到了面带苦笑的陆子期，以及挥动着陆子期手臂的超级开心的九文华。 “文华，你喜欢就你去吧，这种机会一千年才一次哈哈哈。”陆子期找回自己手臂的主控权，反手抓过九文华的手向上挥动。 目睹一切的向槐之当然知道陆子期要推九文华出场，然而这两人都不会让陆子期躲避得逞。 “欢迎最后一位幸运家人加入篝火启动小分队！这位6号，是我们大家熟悉的青盒项目创始人之一。在座的每位朋友应该都尝试过青盒的人生轨迹体验吧，这神奇的灵感就是出自他的头脑。” 见陆子期和九文华僵持在原地，仍然没有要动身的尴尬模样，向槐之亲自走过去准备带他过来一起听点火注意事项：“很巧合，中文大写数字6就是他的姓氏，6号朋友陆子期，请快点到篝火小队这里来。” 不知是谁起头喊了一声“欢迎来自21世纪的陆子期！” 向槐之颇为动容：“是的，可能有一些朋友听说过，我们的两位青盒创始人都是来自21世纪的冷冻志愿者，和在座的几位朋友一样，由衷感谢你们当年对延生的信任。” 说到这里向槐之眼睛有些酸涩，借着行走的姿势，向槐之咽下了这些还不适宜流露过多的情绪，继续说了下去：“趁此千禧庆祝会的时机，我希望和大家一起再对你们说一句‘欢迎’，真心希望你们在新的时代收获美好的人生体验，感谢你们加入我们，共同成为了‘我们’，未来并肩同行，我们都是好好的一家人。” 纪暖默默地在一旁试着调节大家的情绪。这会儿人们的伤感情绪渐渐有些汹涌泛滥起来，而纪暖本人，也多少有些伤怀。 好在向槐之的煽情也不过一小会儿，点燃篝火人选确定，大家的期待之情很快又盖过了心里泛起的些许对时光的感怀。 室外很冷，尽管已经做好了保暖准备，大家走出来的时候仍然会难以适应。 “槐之，为什么选择篝火这种庆祝方式？”和陆子期一起走在向槐之身后的九文华问道。 “火是人类生存的希望吧。”向槐之没有多想，回应了这样一句。 随后没走几步，他又很快回过头再度叮嘱他们：“当然火也是危险的，一会儿大家点火一定注意安全。” 陆子期点点头：“越是寒冷的夜晚，篝火的意义越能得到体现。”说话间他和九文华都打了个寒噤，一阵冷风呼啸而来。 大家前行的脚步被这阵风吹慢了几分，好在篝火晚会的场地周围已经点燃了一小圈火堆。 寒风没能吹熄这几个小火堆，反倒是火焰与风缠绕打转，给了彼此有形的视觉效果。窜动的火光挣扎上升，环绕着吞噬掉一小块区域的黑暗，归身于某一簇上窜的光亮，最终又消失于顶端，无形无色，反复来回。 待大家各寻合适的位置做好准备，点火小队几人便根据提示信息拿着工具，站到正中央的火堆周围几个定点。 几人之中，陆子期熟悉的只有子车一，只要是有逻辑的游戏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获得名额很容易。其他几人陆子期并不了解，甚至完全没有见过，但子车一似乎也能和他们聊起来，或许也都是老朋友。 陆子期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在昏暗的光线中观察手里的点火工具。设计十分精良，向槐之说几人可以带回去作为纪念品。 其实制作成这样，他们点火时距离真正的燃烧物会很远，向槐之却还是碎碎念了蛮久，陆子期也不好说什么，安全问题毕竟是大家最重视的。 今晚少有的安静时刻到来，大家等待着点火的指示响起。 火舌上窜时分，火光照亮了附近几人的面庞，四周众人的身影也清晰了起来。 陆子期觉得，此时自己大概更能领悟向槐之脱口而出的那句“火是人类生存的希望”。 人们眼中映射出火光倒影，的确仿若注视着生的希望。数千年前，当人类的祖先第一次受到火光启发，学会烹制熟食，令月白也印象深刻的那个跨时代的关键节点，指引了未来的方向。 第114章 佼云天离场 刑尘稳稳地扶住了佼云天。 本就暗暗担忧，刑尘一直留心注意着走在她附近的位置。这会儿大家围在一起看着篝火点燃，这样的场景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而佼云天再度突然失去意识，好在刑尘及时发现，控住了她摇摇欲坠的本体。 也罢，既然意识又过去了，那正好让她告诉月白庆祝会的场景吧。 刑尘默不作声地撑住佼云天的身躯，小天也在佼云天另一侧靠得更近一些，维持住她原本的姿势。 纪暖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连忙抬头想告诉身边的母亲和侨雅可。不过此时侨雅可已经看着佼云天的方向了，看来她自己先注意到了。 转过头看向纪暖的侨雅可，正好见到她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错。于是侨雅可没有再问什么，轻拍纪暖的手背，表达由自己去处理这件事就好。 纪暖安心点头，重新将注意力转回人群中央，继续和家人一起参与活动。 侨雅可无声而迅速地行动起来。俯身从人群后方绕到刑尘身边的同时，她与刑尘完成了简短的意识交流，他们达成一致，不动声色地和仿生伙伴一起簇拥着佼云天在中心，带她离开篝火周围的人群。 侨雅可也很快向另外几人报备了这个情况，向槐之起头活跃气氛，带领大家积极参与，动静大起来的人群更便于他们脱身。 篝火边的活动安排并不多，大家共同完成几个游乐互动项目后，也将在很短的时间内陆续返回室内。佼云天几人悄然动身离开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然而返程途中，侨雅可思绪渐起，心生酸涩。 佼云天作为管理局的总负责人，本是一举一动都需要谨言慎行的人物。她本人不善交际，也不喜欢热闹场合，这些年刑尘替她挡下了不少对外工作，作为曾经也是现在和佼云天算得上最为熟悉的好友，侨雅可是会心疼佼云天的。 她的工作能力很强，想法很多很有洞见，当年在y计划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新员工时，侨雅可就注意到了她。明明是个不多说话不爱表现的人，延生是人才聚集之地，佼云天却还是很自然地脱颖而出了。 侨雅可回首往事，时常理不清自己推荐佼云天加入管理局的决定是好是坏。佼云天参与到管理局工作后，侨雅可越发意识到她的抗压能力也很强。 佼云天一直在克服自己难以接受的情景，也因为她的存在，因为她最初进行的一些尝试和努力，心岛陆续出现了一些常规社会现象的实际转变，有人褒扬，有人诟病。 侨雅可只是在想起曾经那个沉默寡言却有光芒的老友时，经常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 佼云天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最初两人相识，她终于补上了个人资料中的紧急联络人，由空白改为侨雅可，她的生活中，其实连熟悉的人都找不出一个。 今天这样的欢聚场合，亲情、友情、爱情融聚一堂，众人皆欢喜，佼云天也很欢喜。但她突然意识离体的时候，终究只有刑尘和小天时刻留意、及时出手相助，只会有他们几个老朋友知晓，以及具备特殊能力且心善亲和的纪暖小天使注意到。 佼云天对于心岛乃至整个目前的世界而言，都算是一位举重若轻的重要人物，可刨根究底，抛去一切外在事务关联，又有谁与佼云天有着深重的情感联结呢？ 就像现在，她的离场，并不会影响到其他谁的活动状态，甚至可以说，即便她最早就选择像以往那样不来，也不会有几个人在意这件事。 侨雅可手中握着的是佼云天温热的手掌，另一手搀扶着的是她并不健壮的臂膀。 这样一个还处在年轻人行列的女孩子，要务加身，常年忙碌，实际上却没有几人真正在意她的冷暖。而往后退一步再仔细想一想，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似乎也都处在这样的状态。 灾难频发期，大量自然灾害打击得人类难有喘息的机会，但历史告诉着如今重现生机的人类社会，早期由人引发的灾难不在少数，至今仍有余波，不知何时再起波澜。 一旦祸及自身，有几人做得到真正的大义凛然，独善其身大约还是多数人的选择，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转嫁灾祸，有多少人只想将矛头指向他人，又有多少人借机生事搅乱一切。 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无辜受害者，也都可以是难辞其咎的有罪之人，只看谁在评判，评判者站在什么立场，高兴如何解读，愿意如何保留真假交织的实情。 当今世界平和共生的状态下，人们欢欣愉悦，人们的精力控制在发展前行，但谁又能知道，在某个不见光的角落，是否还会滋生某种阴暗毁灭的念头。 但愿它们不会生长成熟、难以遏制吧。 侨雅可一路都在轻声叹气，刑尘默默看在眼里，没有询问太多。 近来佼云天非自主意识离体的次数，似乎有增加的趋势。而他们都没能找出缘由，也没有良好的应对策略。 不像当初在西海域突然昏迷那样，那次她完全没有过程中的记忆，在掌握纯意识空间进出认知后，佼云天的身体倒下原因往往能在她醒后很快得到解答。她基本上都是意识离体进入了纯意识空间，如果当时其他人的意识体正好也在，同样能够发现她的意识体，和她进行正常交流。 至少有迹可循，似乎也没有对自身造成健康问题，这总还是好的。 前些年陆子期在纯意识空间初遇月白，纪暖后来也在那里有了意识认知，他们都不曾在那里发现佼云天的踪迹，佼云天自身也无从回忆。 现在无法确定，她身上频繁发生的意识离体到底和当年空中坠落有没有关联，在这种担忧和疑虑之中，佼云天和身边较为熟悉的几人都快对此习以为常了。 第115章 趋＊＊衡 将佼云天的身体安置好后，侨雅可对刑尘说道：“这一路云天都没有恢复意识，看来在纯意识空间她也有事要做吧，可能和月白聊起了什么，一时还不回来。” 刑尘也是相同的观点，认可地点头应道：“现在她进出纯意识空间似乎自如了许多，只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意识离体越发频繁了，我们和她都没法改善或控制这种突发状况。但不论怎么说，至少对她而言，更容易接触到那个她感兴趣的空间也不算坏事吧。” 这个具备维生舱的办公场所离团建地点不远，侨雅可安静了一会儿，应该是接到了晶体芯片通知。 和朋友意识交流过现场的情况后，侨雅可随即继续对刑尘说道：“刑尘，我马上还要和未来可期回去参加团建。云天在这里应该没有问题，你也别太担心了，有小天看顾着，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刑尘你要不也和我们一起过去吧。” 侨雅可伸手抚了抚已然闭合的维生舱门，温和地笑了：“我想如果云天早些醒了，也还会过来。” 佼云天的性情变化侨雅可更是早已观察到了，今天佼云天愿意参加原本避之不及的群体活动，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惊讶了。 等会儿如果她醒来时间还早，一定还会过来继续参加。至于万一被别人注意到，探询个中缘由，佼云天有着工作狂人的名号，能用的借口可不少。 室内没有亮起总灯，从走廊透进来的昏暗暖黄色光线给到他们的视觉效果，差不多正好是人眼能适应并看得清事物的程度。 侨雅可微低下头看着维生舱的神情，让刑尘一瞬间联想到了佼云天曾提起，一直以来，侨雅可既像是亲切关怀她的长辈，又是她亲密无间的同龄好友，同时也是纯真善良需要她时刻维护的小孩子。 “在这个世界上，”佼云天对刑尘说过，“如果有我最在意的人，莫过侨雅可。” 而刑尘就着昏暗光线看到侨雅可的侧脸，觉得佼云天在往情感柔和状态慢慢转变的过程中，似乎和她最重要的这位朋友变得越来越相似了。两人类同而又相异，逐渐趋向彼此性格之间的那个平衡点。 刑尘和侨雅可接触不算多，多数时候他都会看到侨雅可像个亲和的大长辈一般，从容把控着各项事务的重点，是个外表柔和而又有着刚健行事风格的人。 而佼云天可以说是相反的，人们大多觉得她外刚，少数人懂得她也有畏惧，只有极个别人见过她的内柔。刑尘觉得自己算是其中一个，因为彼此日常接触很多，而正如佼云天所言，侨雅可大概是见过最多佼云天脆弱时刻的那个人。 这两个人，放在任何人眼中都像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然而本质上她们还是很类似，不了解她们之间情谊的人甚至只会以为她们是普通工作伙伴，各自在不同单位负责人的位置上忙碌，交集无非是工作事务。 现在的确如此，她们多半是为了工作才会相聚，但在友情小圈子里的大家都逐渐了解到原来这两位年轻的总负责人渊源挺深的，不只是曾经的上下级推荐关系。 一刚一柔的两人本质上亦刚亦柔，纪暖和纯意识空间给她们带来的一些转变，让两人渐渐趋近共同的平衡点。 很神奇，过去也很难想象。 刑尘默不作声的状态，令侨雅可起身用探询的目光望向他，昏暗光线下侨雅可发现他脸上似乎有笑容。 “好的，我们过去吧。我想云天如果醒了，确实也还会来的。”注意到自己方才的一番联想延误了回应侨雅可的时机，刑尘补充道。 刑尘的出现是及时雨，侨雅可再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侨雅可自认了解佼云天，但很奇特的是，刑尘来到管理局成为佼云天的得力副手后，侨雅可能明显观察到他们之间的默契，因此她也逐渐放心那个在负责人位置上的好朋友。 刑尘也很了解她，他愿意洞察她的想法，配合她的决定，也能和她在同一个层面上进行有效沟通，探寻合适的方案。这实在难得，毕竟佼云天的性格没有几个人能和她长时间好好相处，她本身也并不喜欢接触他人。 侨雅可暗自感叹这种奇妙的缘分，尽管她还没和佼云天聊起过此事。 管理局整体工作能够发展得越来越好，也得益于这两位负责人的合理分工与默契配合。 并肩走在返程的路上，侨雅可和刑尘谈论了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话题，更多地聊了一些关于两人共同好友佼云天的情况。 听到刑尘说佼云天和侨雅可正在趋近类似的性格，侨雅可有些讶异地看向他，而后她发现自己心里的声音表达出来的，好像也是同样的观点。 她和佼云天相识多年，友情也延续了多年，不过很少有人会评价说两人相像，她们自己也不会这么觉得。 也会有人开玩笑说两人或许可以中和一下，不过提到她们自身在趋同的只有现在的刑尘。 刑尘这番话，细想来好像又很合理，确实是合理的。 侨雅可自然知道自己内心强硬的点在于哪里，也理解佼云天少为人知的柔软一面。侨雅可的家人也认识佼云天，他们会把她同样当作孩子看待，某些时候的佼云天也会自然流露出一些敞开心扉的生活气息。 算不上熟悉自己的刑尘能看出来这一点，说明他的确善于识人，这也显得管理局对外事务交托在他手中更为合适了。 可惜的是这段路不长，未等两人有更多交谈，已经到达热闹的团建点。 向槐之心里挂记着这件事，远远望见门口的刑尘和侨雅可，虽然还没有谁接到佼云天传来的消息，但之前侨雅可安顿好佼云天后已经告诉他可以安心，这会儿看到两人轻松交谈的神态，向槐之相信应当无大碍。 第116章 幻象迸发 月白留在此前和纪暖一起构建完善的幻象中，大家回到现实中参加千禧庆祝会，也在纯意识空间给他搭建了一个有趣的世界，在今天提前结束的工作时间后，供月白探究。 月白在外面也注意到了一些意识体，喜怒哀乐的个体都有，在特别的日子，大概更容易让人们在原有的情绪基础上增生至更强烈的程度吧。 一千年大概是什么概念？差不多得有好几代人传承的生命总长吧。 陆子期和九文华生于一千年前，这一点月白也听说了，不过一千年前他对两人没有印象，对人类意识体也没有特别重视的想法在。 也许他们在纯意识空间遇到过，也许没有。不过想到陆子期是那种不甘又倔倔的怪异性格，多半也属于容易陷入情绪旋涡到这里来的类型。 和∞项目成员接触起来的这段时间，月白也开始产生了固定规律的“工作”习惯。 大家每天要谈论的事、要尝试的某些奇思妙想都不少，明显是比月白过往独自漫游更充实的感觉。每个单位时间内要做的事变多了，其实对月白来说，行动节奏是变快了，但他却觉得，如果可以计量，他认知的时间好像变慢了许多。 人类所用的时间概念在月白的视角里渐渐成型了，他也开始变得在意时间流逝这回事了。那些看似很短的∞项目每日工作时间段，月白却觉得度过了很久，并且在告别时仍会意犹未尽。 也许是因为有更多的记忆点吧，在他的感受中时间变得不一样了。原本人类的几十年时间对他来说并不算长，现在地球短短一天的工作时间，他已经能够真实体验感知到了。 由于没有真正体验过人类的生理性疲惫，在纯意识空间也并不需要特定形式的休息，月白考虑过跟大家商量在此花更多的共处时间尽情探索。但作为人类的∞项目成员，还是按照较为固定的模式进行工作，毕竟他们在地球上还有现实的生活要继续。 不过他们也常会在任何时候突然出现，毕竟只需要凝神进行意识上的来来往往，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十分简单。以后还会有更多人，更多其他地球生物掌握这种能力，本质上月白和大家一样，也很憧憬这样的未来。 察觉到些许异样的时候，月白还附身在幻象世界中的子车一形象当中。 月白对于人类肢体还不是很习惯，他想往外面去查看的时候，带着子车一的身体歪倒了下来。 反正子车一不会介意，月白腾体而出回到羽翼状意识体形态，定在半空对着倒地的子车一看了一会儿，还是直接离开了。 而这边刚出一个幻象世界，月白很快又看到了一个，而且是架势很大的铺陈方式。 上一次月白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纪暖在梦境里挣扎困扰时，由她周身爆发出来一整个幻象空间，所有事物以狂乱快速的架势哄然而出。 意识被困在梦境里没有醒悟时的纪暖容易出现这种状态。目前也只有她，能够在发现不了这是纯意识空间的陷梦状态下大量爆发幻象构建。 好像距离他们离开也没有太久，纪暖已经睡了吗？玩累了？ 月白看着那些持续增加出来的幻象场景，感觉他们应该玩得挺开心的，场景很丰富多变，幻象内核处热烈猛窜的火焰他远远就看见了。 他们还点了篝火。很久以前月白就听到过人类意识体说着火种的可怖与神奇，陆子期听说这回事后还对月白的年龄发出过不可置信的疑惑。 回想起此事就觉得挺好笑的。现在陆子期也来去无障碍了，当时他差点也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月白暗自思忖，我到底是怎么存在的？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个空间呢？ 那些人类朋友，其实他们在这里也没有疲惫感，难道他们在这里也可以永存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在地球上的那些身体还有什么意义嘛，他们留在这里不就好了，向槐之的延生不就达成目标了？ 还在胡思乱想的月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迸发的幻象还在持续且内容更混乱了，有月白能直接领悟但其实没见过的场景，应该是地球上发生的灾难。 幻象世界中出现的事物越来越多，月白目睹的画面呈现越来越纷乱混杂的态势。 虽然人类梦境的确毫无章法，比纯意识空间可能发生的情况更为复杂，没离开过这里的月白自然不会想象出这些内容，可纪暖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梦境？她怎么了？ 第117章 意识体陷困 随着场景越发离奇，月白靠近想要查看纪暖的意识体怎么回事，希望能和她建立起对话，尝试唤醒她的自我觉知，控制住纷乱的幻象输出。 然而那并不是纪暖，却是佼云天，行进中的月白终于明确了这一点。 他记得佼云天的幻象构建能力并不是很强。看来这个梦境实在过于强烈，促使她爆发出大量幻象，就像纪暖此前那样。 在月白接近之前，色彩缤纷的幻象骤然停止输出，佼云天的意识体陷入周遭的一片黑暗幻象体之中。 翻涌流动的暗黑色物质裹挟着她的意识体在纯意识空间流淌，在黑色流体的遮挡下，月白只能看到佼云天的意识体偶尔显露出一星半点，很快又被按压落陷。 佼云天的幻象会影响到她意识体的行动，这并不寻常。 在此之前，能够在这里构建出幻象的几人，即便是陷入梦境的纪暖，自身的意识体并不会被出现的幻象“攻击”，而月白目睹的佼云天仿佛被这些席卷而出的黑色物质“劫持”了。 月白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尝试和佼云天建立意识交流，似乎是有效果的，他看到佼云天的意识体在挣扎。 这团黑色物质并不会影响到月白，换句话说，他同样也无从下手，无法控制这团包围着佼云天的幻象，无法将佼云天带离幻象世界，这场景令人费解。 纯意识空间目前没有月白熟识的其他人出现，看着佼云天被越来越庞大的黑暗流体埋没，月白十分焦急。 他穿梭于佼云天先前迸发出的具备具体形象的幻象空间中，希望找出一些线索。 最吸引注意的仍然是那一堆跃动着的不会熄灭的篝火。月白没有思索太多，尝试移动着他可控的幻象物质。 他很快将这簇火焰投进了黑暗流体中，并陆续将其他一些可以操作的幻象内容移入黑暗流体，尝试各种方式，想让佼云天发现自己的处境。 这些地球上的事物和场景，并不令人愉悦。月白能够解读明白这些组成了什么画面、什么事件，但显然这不可能是他们今天的千禧团建场景。那应该是快乐的场景，就像他们留给他的那个幻象世界。 而佼云天带来的这些杂乱无序的幻象，充斥交杂着很多灾难性画面，毁灭的力量、伤痛、挣扎，难怪会让佼云天陷入难以唤醒的处境。月白并不是地球上的一员，他同样感受到不安。 地球上发生的灾难可真多啊。穿梭其中的时间越长，月白越能感受到浓烈的恐惧和伤痛。 这么久以来，他曾有一段时间经常听那些到访的意识体喃喃自述对灾难的恐惧与震撼，月白很感兴趣。某段时期出现了很多这种故事，听多了他也就不想重复听了。 如今在佼云天的幻象里看到这样的场景，比听过的内容更为直观可见。仿佛从未出过纯意识空间的月白，也不得不被卷入这些灾难风暴之中，他产生了恐惧感，害怕自己像佼云天那样陷入某种黑色物质挣扎不得。 月白离开了佼云天的幻象空间。实际上由于她迸发的内容物过于凌乱，很难把这里归结为一个完整的幻象世界，它们并没有构成一个整体，外观上看不出明确的边界。 而佼云天仍然陷在那团持续膨胀着的黑色物质之中，已经完全看不到她的意识体了。 相对于月白所感知的纯意识空间而言，目前佼云天这里的混乱还不算达到难以收场的程度。但月白也开始担心如果有一些出现在附近的其他人类意识体，会不会同样受到黑色物质的影响。 他从没在这里见过有什么幻象体会真正限制住制造出它们的意识体，月白难以理解眼下的问题。 当初陆子期明明在这里，却因为练习意识屏障把自己完全“消失”在了其他意识体的感知范围，月白无法找到他。 这次佼云天像纪暖曾经那样因梦境迸发幻象输出，更陷入了自己的幻象物质，月白无法唤醒她。 在这里，月白一直都有无法理解和控制的情况，如今结识了来自地球人类的这些意识体朋友，他更感觉到自己能力有限这一点。同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虚无空间为他们指明方向，他只是同他们一起，慢慢尝试摸索罢了。 佼云天，醒醒啊。 第118章 黑暗和虚无 月白甚至想飞快地探听一遍周边出现的意识体，看看能否找到和心岛这些人有关联的意识体，冒着可能惊吓到对方的风险，也想试试能否和地球上的朋友达成联系，把佼云天的情况传达出去。 这种时候，月白开始感觉自己身处的纯意识空间，尽管是一如既往的漫无边际、无所拘束，却仿佛一座牢笼。面对人类朋友的困境，他想要帮忙却无从着手，连告诉其他人的途径都很难找到。 人类总爱深度思考关于“贪念”的问题，月白时常听到这个词。 现在他觉得自己也越来越贪了，从前只有他自己，也就这样度过了长长久久的岁月，如今有了可以谈天说地的人类朋友，他想要做到的事变得越发多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认识到原来关于自己想做的这些事，似乎有很多是他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方式达成的。 过去听着来自各种未知处的意识体自述，他还时常暗自嘲笑祂们竟然必须受到那么多限制，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欲念。 很多时候作为旁听者的月白，听不下去了，只要漫不经心地换一个讲故事的对象。他与祂们毫无关联，也不会参与到祂们诉说的喜怒哀乐之中，不过是在他想消遣的时候随意听取了他们的意识内容，他总是那个轻松散漫的幸运者。 现在的他有了朋友，有了规律的工作时间，有了很多彼此关联、互相陪伴的意识体，月白逐渐理解了曾经那些来自其他意识体的贪嗔痴怨、爱恨情仇，往往都是源于关联。 与外界的人、事、物产生某种关联，彼此之间这道建立起联系的无形网络便会引发各种各样的情绪思量，无可避免。 注入了各种各样情绪思量的关系连线又继续编织着无形网络，层层叠叠，不断加深，断开又联结，联结又断开，新线叠旧网，旧网噬新结。 每天又多了很多值得思考的事情，月白也就觉得时间不那么漫长了，生活也很少有无趣的时刻了。 他们回到地球欢庆，留给月白的独处时光，还没等他好好回顾思索，竟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月白没有什么头绪地沿路探听着意识体的想法，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联络对象。 佼云天经常突然在纯意识空间出现，这时她在地球上的身体便会突然晕倒。月白深知此事对她而言显然是种困扰，但他没想到会发展到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她突然昏迷出现时，一般也都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暂时他们只能归结为佼云天可能比其他人更容易临界于纯意识空间和地球现实，虽然大家都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月白仍然保持着对佼云天的感知，他无法读取她的想法，但他能够感知到她和那堆动态幻象的存在。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月白感觉时间过去了挺久的，地球上的那些人应该发觉到不对劲了吧。千禧团建活动，少了佼云天迟迟不醒，他们总该来个谁看看情况吧。 然而此时在心岛，大家仍然沉浸在欢庆活动中，会想起佼云天没回来的几人，也还没有产生警觉感。 月白构建出一些随意想到的事物幻象，尝试观察自己的幻象体和此刻困住佼云天的物质有什么不同。 在这个空间内，对于意识体而言没有什么能真正与其本身发生实际接触的物质，通过意识运作而出现的幻象，也都是可控可感却无更多作用的虚像罢了。 这些黑色物质自佼云天意识体而出，同样不会对月白产生任何实质性影响，幻象而已，是怎么困住佼云天的？ 意识体构建出的幻象，基本上都是可以附着在上面，根据个体自身的理解与想象能力赋予对应的感觉，从而可以带动所附幻象体进行操作行动。 自己构建出来的幻象自然很好控制，别人构建出来的也可以操作，了解对方更深的人更容易掌握其构建幻象的逻辑理念，也更容易顺利附着他人的幻象体。 月白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尝试，也许自己可以感受这团黑色流体究竟是怎么困住佼云天的。 在此之前佼云天重视合作项目的进度，幻象方面她一直处在练习的过程，并没有很多产物，月白更是没有体验过如何附着她构建的幻象。 而且这些怪异的幻象显然也不是在她意识清明的状态下正常构建的，月白穿梭其中，无法看清佼云天的意识体在哪里，他明明可以感知到她的存在，却无法明确她的具体位置，这实在奇怪。 不像先前那些还算正常形态的幻象，月白很容易就能移动，在这团黑暗中，月白没能找到被他扔进来的那些带有色彩的幻象体，连那簇明亮跃动的火焰也毫无踪迹。 穿梭其中，月白的“视力”没了用处，这大概就像陆子期他们刚出现的时候，都说这里只有黑暗和虚无那般，月白也只看得到黑暗和虚无。 第119章 先瞒着 之前佼云天的意识体在这团物质中起伏挣扎，月白还能明显地看到她的存在，现在这团黑暗已经吞没了佼云天，随着祂持续扩大，逐渐吞噬了原本散落附近的幻象体，很多已经不见了踪迹。 月白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其他意识体被困住，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有着佼云天还在这里的感知。 可是我没有被困住的感觉啊。月白穿梭而出。回到外界，他又恢复了“视力”，看清了纯意识空间中这一团物质处在不规则的波动状态，仍然很像一种流动着的胶质。 子车一曾经做出过类似观感的物质，当时纪暖一眼认出是地球上的沼泽。那次佼云天和其他管理局成员应该也在附近，难道她注意到了？是因为当时偶然看过这个场景，产生了联想，佼云天才在梦境中由意识体倾泻而出这种怪异物质吗？ 黑色流体表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并不是表面，更像是经由内部翻腾而出的震荡感。 佼云天有动静了？ 月白急急观望着情况，感应佼云天的所在之处。 当佼云天的意识体终于悬浮在月白身旁，想用平常的语气和月白交流的时候，刚才看到的情景还让他有些未消的惊异。 佼云天已经确认了自己原来身处纯意识空间。此时她也明白了刚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引来月白一言不发地停滞在距离自己不远处。 先前自己混乱的思绪爆发，月白感知到了多少？ “月白。”佼云天还有些混沌，一时不知道要和月白说些什么。 “云天，你在团建上又昏倒了？你现在清醒了吗？”尽管发生了很怪异的情况，月白首先想到的还是关切佼云天的状况。 是啊，原本还在团建活动上，自己意识离体越来越不容易控制了。佼云天有些无奈。 “你们还点燃篝火了？”佼云天没有应声，还在思索，月白紧接着问道。 刚才那团黑暗物质是被从中心某处膨胀出来的红黄色光体撕裂吞噬的，月白起先看到的那一小堆来自佼云天意识的火焰幻象，似乎将这团困住她的物质燃烧殆尽了。 一种幻象燃烧消耗了另一种幻象，拯救出构建祂们的意识本体。月白暗自对于这个场面的描述，让他自身感到某种说不明白的怪异。 “对，他们燃了篝火。意识抽离的时间，差不多就是点燃的时候。”佼云天回答了月白，像在自言自语。 所以篝火的幻象出现得很早。月白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剩余的幻象。 佼云天也注意到他们周围存在着一些零星的幻象体，有些不安起来。 “月白，我来这里有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还没有其他认识的人过来找你。”急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月白暗暗吞下了后半句话。 “没想到我在做梦的时候，意识周围也会像纪暖那样出现幻象。” 这些凑不成完整情节画面的各种幻象体散落在附近，佼云天已经看到了很多灾难内容，刚才混乱思绪中席卷而来的各种灾难场景在她脑海中重新清晰起来。 竟然一下子梦到了这么多灾难，明明看到的是象征希望的火苗，是向槐之还在热情解说着内涵的篝火。人类在欢庆活动中所青睐的充满氛围感的篝火仪式，却把她带进了对灾害的恐惧梦境中。 如果只是梦境也就算了，现在在纯意识空间出现这么多幻象痕迹，月白的话都开始透着小心翼翼了。佼云天更是感到无奈。 “月白，就当作我是突然意识离体了，然后来这里和你聊庆祝活动聊了很久吧。如果有谁问起，我不想他们担心，你先帮我瞒一下吧。构建幻象的能力毕竟还是我的短板，我自己再分析看看这次的梦境是怎么回事吧。” 她不准备让其他人知道吗？月白不明白佼云天这样提议的原因，他以为她会和大家一起谈论这种怪异的现象，毕竟她总是意识离体这件事大家本就知晓。 她自己能分析出来什么吗？虽然没有明说，但月白并不认为佼云天有能力厘清这些问题，佼云天自己肯定也心知肚明。 不过他难以给她提供什么更好的建议，很多事情他也想不明白。 “那你自己注意，进行不下去或者你觉得合适的时候，让他们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吧。”安静了一会儿后，月白回应道。 “嗯。如果哪天影响到现实生活中，出现难以收场的情况，那他们自然也就知道了。” 瞒不住多久，除非这次只是个例，再也不重现。但那又怎么可能呢？待月白将感知到发生的情况告诉佼云天后，她心里笼罩的愁云更深了。 有些事情需要告诉更多的人了，也有些事情变得更为棘手起来。 第120章 侨雅可前来 侨雅可出现在纯意识空间的时候，佼云天已经开始消解自己散落的幻象了。 带着担忧和不安来寻她的侨雅可，见着剩余的幻象，咽下了关心的话语，默然和她一起消解。 月白知道她们在意识交流，总有些事，是不方便让他人听到的。 当初佼云天进入纯意识空间，练习的第一项能力就是意识屏蔽，几位总负责人都是如此，并且项目成员一开始是分部门甚至分个人进行初探的。大概地球上这些重要部门总有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直到对纯意识空间有了一定了解，也有几人先行尝试成功，在两个空间总结出一些经验后，几位重要负责人才真正尝试。 其实月白多多少少还是听到过一些，毕竟基本上都是由他在这里对每个人进行新领域初级引导的。好在他不会随意泄露什么，都是地球上的事，反正和他也没多大关联。 确实是无用的零散幻象，本身也不是佼云天有意识地构建而出，现在她们消解掉似乎也很正常。月白善解人意地道别，回到子车一的幻象区域去了。 佼云天感激地看着他远离的样子，梦幻的羽翼形象直直飘远而去，就好像她梦境里那只淡金色风筝。月白消失在一团光亮之中，进了另一处幻象世界，而她记忆里的那只风筝，早已没了踪迹。 注意到佼云天没了动静，也没回应与自己的意识谈话，侨雅可靠近她：“云天，这里是纯意识空间，你再出神可没地儿去了。” 侨雅可故作轻松的语气让佼云天有些难受，他们挺担心她的，她都知道。 “雅可，我准备告诉向槐之关于我们团队的事情，你早就算是半个正式成员了，以后我们一起商量这些事。” “我只是知道，但这方面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有用之处。告诉向槐之也好，你总会需要更多助力的，他应该可以提供很多。” 两人共同消解起空间中唯一还算成型的一片草木丛林幻象。侨雅可对着焦黑色的部分止住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快速消解起来。 “上次月白和他们提起他对时间有了知觉，你记得吗？其实现在y计划有了一定进展了，我去看过，感觉槐之和你想要的时间差青盒，有希望。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让孔圣谷和尧呓心更多放精力在那边进行新的研发。有空你也可以来看看。” 这很重要。佼云天对其很感兴趣，程度比感兴趣更严重，她其实有些急了。 侨雅可带来的这个消息真是最好的千禧礼物，如果不是因为只有意识体形态，佼云天真想拥抱她。 她们好像从来没有拥抱过，即使已经是彼此最亲近信赖的人了。准确来说，佼云天其实没有拥抱过任何人，但她这会儿想到的就是激动到想要抱一抱侨雅可。 “雅可，既然y计划对青盒的改进计划有进展，近期我也去相关研发组。其实我平时也常在青盒里做一些新的尝试，我会带上自己这些想法和记录过来。” 侨雅可自然没有意见，只要佼云天安排好管理局和∞项目的工作并真正放心，y计划这边是随时欢迎的。 “纯意识空间我暂时先不主动过来吧，刚才只有月白，如果哪天我当着大家在场，又骤然迸发出幻象，不好。” “嗯。∞项目本来也急不得，大家都正常工作探索就好，我们也尽量帮你想想办法，看这种频繁意识离体的现象能不能找到办法减轻。” 佼云天在周围旋了几次，在她的感知内没有发现更多的幻象了。现实中千禧团建顺利结束了，大家已然心满意足各回各家了，侨雅可来找佼云天，两人现在并不需要急着赶回去。 “刚才月白告诉我，还有一团黑色胶质在流动状态中把我的意识体吞没了，也让一部分幻象消失了。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对空间里的其他意识体造成危险。”佼云天这番话让侨雅可产生了警觉。 “雅可，我没法控制意识离体，刚才爆发幻象的时候我也只能沉浸其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万一之后再有这种情况怎么办？如果你们在场，请务必保护大家的意识体安全，想到任何手段都可以直接试，不要有顾虑。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不用想着救我，先顾好自身。” “我们现在对于纯意识空间的了解还是太少，其实月白也有很多不知道的情况。云天，我可以答应你尽量保证大家安全，必要时候让大家都快速离开，但我绝不会不管你。” “但我们都无法控制......”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事情你都经历过来了，还能有什么无法度过的难题？都会过去的，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云天。” “嗯。都只是过程罢了。无论是纯意识空间还是现实，再多的问题都终有一天能有解决办法，终有一天。” 想起刑尘几人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侨雅可提出返回本体，很多事情也需要和大家一起商量。 向槐之多半也还在等着佼云天和刑尘把实际情况告诉他。佼云天环顾一圈确认无误后，向月白道了别，并告知他之后一段时间会比较少来纯意识空间，随后和侨雅可一起返回了现实。 第121章 缘何信赖 刑尘已经和小天一起将佼云天带回了管理局办公室，等着她醒来。 侨雅可进入了纯意识空间查看情况，两人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意识。向槐之处理完结束事项很快也抵达了。 尽管已是深夜，管理局这间办公室却显得很热闹。 向槐之注意到了位于内间的维生舱和青盒，略一张望，发现都是完整的全套设备，并非延生生产的常见简易版本。 佼云天真的是把工作场所完整地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向槐之的办公室里就不会出现这些，偶尔他需要使用，也会跑去相应的操作间、工作室。 “佼云天经常用到这些设备吗？她哪里有......”那么多时间。 向槐之问着刑尘，但自己心里很快也冒出了一些答案。 佼云天的具体工作时间算是个谜，但人人都知道，多年来她都是不吝于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在工作上的。 难怪当年佼云天听到向槐之偶然说漏想要用青盒实现理想实验空间设想的时候，当即表示两人不谋而合。她很希望能在青盒中获得关于时间差和真实效应的平衡，青盒发展的这些年，她也时不时会关注询问这一点。 她似乎真的很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研究创造更多可能性，纯意识空间同样是她设想的一部分，向槐之能看出来在那里她也在进行一些尝试。 然而那里毕竟是个此前不为人知的空间，涉及意识领域，即便是工作多年的y计划核心成员也难以快速推进，谁都急不得。 “她想做的事很多。”刑尘看着仍然紧闭双眼的佼云天，似有叹息之意。 向槐之一直认为刑尘是最支持佼云天的，但这个表情看起来刑尘大概也并不希望这样的情况过度发生，除了工作，他还是更关心佼云天。 有意思的是，刑尘是在佼云天成为总负责人不久，忙得焦头烂额的处境中从异乡来到心岛，严谨负责，能力很强。向槐之记得他当时应该先到了延生的y计划，侨雅可却没有留下这样一位人才，很快他就去了管理局，得到了佼云天的器重。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其实不完全是器重，刑尘帮佼云天处理了很多对外事务，这些正是令她最为头疼的。佼云天不像向槐之，在重要人士聚集的社交场合能够如鱼得水，刑尘刚好能够将她从人际关系的怪圈中拯救出来。 自此之后佼云天专心扑在更多专研工作中，管理局的后续发展很快稳定下来，所有重大事项他们都会明确分工，井井有条地处理好一切。虽然还是很忙碌，但佼云天的状态也随之好了起来。 主要在于她真的很信任刑尘，与她共事时间更长的其他几位副手和部门管理人，很难令她真正信赖。 佼云天其实对向槐之不很信任，相比之下侨雅可显然获得了很高的信任度，毕竟她们曾经的关系摆在那里，这对延生也是好事，向槐之并不介意。 至于刑尘为什么能够让佼云天深信不疑，是向槐之难以理解的。 他们的互动交流看上去不过只是正常，认识不久刑尘便扛起了管理局一部分的重要责任，佼云天看重他，也信任他。明明心岛于他而言本身是个陌生之地，不少人一开始对他担任管理局重职也是颇有微词，直到刑尘用沉稳笃定的工作态度和真正有实绩的表现让大家同样认可了他。 “槐之，云天准备把她在进行的一个重要项目在今晚告诉你，现在她暂时还没醒，我可以先对你透露一些情况。” 刑尘突然开口让向槐之愣了一下，也许是团建活动让大家更亲近了一些，刑尘对他的态度似乎十分友好，胜于平时。 第122章 l组 刑尘讲述的过程中，向槐之一言不发，这和他平时的行事风格并不相符。 但他的确是有些震惊了，一时难以完全消化刑尘在说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佼云天也醒了过来。 看到她有了动作，刑尘立刻起身，走近询问情况。头昏脑胀的向槐之也茫然地赶快跟了上去，了解佼云天的状况。 看到向槐之在这里，佼云天并不感到惊讶，而且看他的神情，刑尘应该已经告诉了他团队的事情。与刑尘对视一眼后，这一点也很快得到了确认。 佼云天此时并没有太多不适感，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后，她便搁置了纯意识空间发生的意外事件，直接进入了正题，和刑尘一起将答应向槐之要说的情况一一告知。 纪暖身上发生的事向槐之尚且能够理解，但佼云天说的这些人这些事让向槐之实在难以相信，几度张口欲言却没能说出些什么。 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能问什么。佼云天在他有说话意愿时会适当暂停，但见他没出声又闭上了嘴，也只是继续顺了下去。 所以侨雅可早就知道这些事。她当然知道，本质上她也算是这个团队发起人之一了，她的家人也是其中的成员。 想到这里，向槐之突然注意到侨雅可没有过来，于是他终于问出了口这么一句：“侨雅可还过来吗？” 佼云天疑惑了一瞬，而后露出了理解的神情，因为侨雅可是和自己打过招呼了，但她刚才没告诉向槐之。 “雅可还有些事要找月白详谈，所以只是我自己先回来了。” 向槐之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其实他听说过有关一些能人异士的情况，延生历来也有很多研究项目，本就旨在提升人体机能。现在人均寿命能够达到几百年，延生的很多项目成果也有巨大贡献。 但佼云天所称的“l组”算是他想过但没敢真正落实的一项计划，虽然他们至今也还是属于私下秘密进行的团队，并未宣之于众，显然也不准备宣之于众。 此时向槐之也理解了为什么佼云天之前考虑过，但终究没有意向告诉他这些事。于他而言，l组和他确实没有很大关联。 现在是个好时机了，因为青盒和∞项目的发展将给到l组有利条件，佼云天现在告诉他是合适的。 可惜陆子期至今状况不佳，晶体芯片异常使用情况虽然看似对他影响不大，但仍然有待确认。 当初在那次“海底地震”事件中状况连连的几人，佼云天的意识离体情况日益严重，陆子期的意识也时不时地出些小状况，在纯意识空间进步很缓慢。 不然他们应该早就能和l组共事了，至少早已得知其中的详细情况。 如今他们都和l组产生了关联。此后随着佼云天提到的青盒时间差功能得到落实，很快青盒基地的那些人也会被纳入知情者范畴。 侨雅可匆匆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差不多将l组的基本情况聊过一遍了。 既然另一位重要当事人侨雅可也在，佼云天便再次重申先前提到的一个部分，正式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向槐之和刑尘两人。 鉴于自己意识状况飘忽不定，月白也告诉她出现了怪异的幻象体围困现象，接下来佼云天准备暂时脱离纯意识空间工作，深度参与y计划与青盒联合进行的时间差技术研究。 向槐之本就不会反对，如今自己是知情人，真正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更会大力支持佼云天的想法。 另外关于无损实验空间的研究，向槐之自己也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y计划告知有可喜进展了。 得到佼云天和l组的助力更是锦上添花，合作共赢，也许不久后他们就能真正实现这项新功能的开发。 第123章 时间差功能 接到y计划通知的时候，陆子期和九文华是有些期待的，也是忐忑的。 据说人类意识进入青盒后，将在其中实现与外界不同的时间流进速度，对于各大基地而言，通过设置实现盒内主观感受的时间流速快于现实，从而获得更多研究优势，是大家的普遍需求。 这个观点在一开始，向槐之就双眼放光地对陆子期提过，多年过去，y计划终于准备好让这项新功能加入青盒设备联动体验了。 他们实在已经很厉害了。 陆子期原以为这种类似快进慢放的功能应该不难，但他曾听过侨雅可偶然谈起其中的几个要点，是他无法听懂的复杂概念。 后来发生的生物异动又消耗了大家一段时间，随之∞项目也分走了大家的一部分精力。没想到y计划在新千禧的开头就能带来这样的好消息。 对于青盒基地来说，这也将成为一项里程碑事件。 陆子期看向九文华的时候，他正在走神。陆子期觉得，他应该是想到了0号青盒里的《高山流水》。 不知道九文华会希望其中的人们更快发展，尽快完整过完一遍轨迹，还是让流速减缓，让知音相伴共处的时光变得似乎久一些。 毕竟伯牙年事已高，尤其故事发生在古代背景时期，他们一直在关注这段轨迹可能的终止时间点。 尽管如此， 对于身处青盒之中的每个虚拟人物而言，包括对附着意识进入的体验者而言，其实无论怎样改变青盒设置，一天还会是一天，一年还会是一年。 唯有处于外界现实的观者视角，才能明确两者的差别。 这会儿他们注意到，佼云天已经有些时间没来纯意识空间一起工作了。 她和向槐之都相当重视这项功能，看来近期她的重心已经提前放到了那里。 反而是y计划的几位成员一直还在。只有孔圣谷前几天就接到了其他工作安排，多半是去开发时间差功能了。 不过他的好友牧长星还是在纯意识空间积极进步中，一天天的，十分有热情，令陆子期自叹不如。 不久后，等他们到y计划完成体验，经由各方确认，很快这个消息就会告知青盒基地的其他成员。 大家应该都会高兴。青盒项目已经许久没有新的突破了，日常按部就班的工作，陆子期已经看到部分成员似乎有些无趣的神态。 其实青盒的概念，在陆子期最早的设想中，一直就是快乐的象征，他并未在一开始就考虑到更多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 如今青盒项目涉及的很多内容，主要是在各界促进、共同努力下逐步达成的。 陆子期时常觉得，自己只是对向槐之提出了这样一个概念、一个脑海中未成型的想法，能够发展至今，他很感慨，也有些惭愧。 他一直知道九文华是多么良善之人，他一直有普世情怀，也愿意去维护那些可能对于世界有好处的人事物。 当年颜博雅的想法在陆子期这样的人眼中，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乌托邦罢了。 然而九文华却乐意支持，且真正付出了行动。现在他和陆子期一起在延生进行的这些项目，九文华同样认为会有很好的未来。 陆子期初期预设青盒能够带给人们快乐，以及更多体验不同人生的可能性，九文华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九文华选择和陆子期合作，不仅因为他们是21世纪的好友，更重要的是，九文华相信青盒能够让每个人经由自身体验，对世间发生的一切产生更多角度的理解。 比如现在的陆子期，已经能够对颜博雅二十多岁时提过的理想有所感触，也对于她在三十多岁选择义无反顾扎进事业新项目的举动能够理解。 他们都有过遗憾，想到在颜博雅受病痛困扰的那几年自己早已不在她身旁。 现在也都能释怀，其实他们做出的都是前路不明的选择。他们都可以有别的选择，但最终走的那一步，才让一切真正发生。 他们都会做出选择，于是出现了今天这一切。而在青盒中，他们也可以让其中的自己做不同的选择，看一看那样的一步，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本就无所谓好与坏，后悔还是遗憾，陆子期正在意识到这些。 尽管他一直在改变，和从前大不相同，他认识的人也在改变，他仍然觉得自己还是自己，他们也仍然是他们。 很早之前，颜博雅没有阻拦陆子期参与新兴冷冻人志愿者项目，九文华接受颜博雅提出的未来再见设想，颜博雅做好冷冻准备却放不下自己的研究项目，荆开签下名字将颜博雅送入冷冻计划…… 如果在青盒之中，本体寿命的一天时间能够化作很多天甚至更久，他们想要好好做些什么？他们能够做到更多可能性吗？ 意识在现实世界的一天，他们又可以做好哪些事情？ 陆子期敢说自己从不畏惧死亡，但他开始在关于时间的把握上，有了一些焦虑感。 明明从不担心自己真正剩下多少时间，却在周围一切都能为他竭力增加时长感的时候，陆子期产生了一些不太合时宜的疑惑。 第124章 好哄的月白 当月白知晓他们将花一点时间处理青盒时间差功能推进，他直接发出了感慨的声音。 因为似乎有一段时间里，他听过很多涉及青盒的讲述。早在认识陆子期之前，他就对此有了兴趣。 月白挺想去看看地球上的这种体验项目是什么样。 虽然陆子期时常对他说，在纯意识空间，有太多青盒无法实现的情景，很多事情他们不曾想象过，即便想到过，也不会觉得有可能实现。 “这个空间看似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可以有。”陆子期这样认为。 月白并不会去否认这一点，但他也知道，青盒，或者说在那个据称有很多约束和局限性的地球上，同样也有很多他在纯意识空间不曾真正见识过的事物，同样也可以被称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可以有”的地方。 各有千秋吧，只能说因为他们各处其所，总是更容易体会到自己长留之地的不足之处，当然也更容易对另一个不很熟悉甚至十分陌生的地方产生相对美好的向往。 月白还无法去到地球，地球的人类意识则已经陆续来到了这里，所以他更有了些难耐的好奇心。 在这一点上，月白就会觉得人类意识比自己更幸运。 “时间差”，近期在自己独处时，月白总会想到一些关于体感时间的问题，虽不深究，但觉得值得思考。 现在他们在地球上给青盒开发了新的功能，打出盒内外时间差这种设定，听上去就是个不错的功能。 包括子车一在内的几人都会参与到这项功能真正落实的那一步，那接下来的一选时间，大概∞项目就会较少得到他们的在意了。 月白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情绪。那些在他作为旁听者时，无论令他听之动容还是无动于衷的意识情绪，他自身似乎也在体会了。 陆子期会把这些称为人性的弱点。所以现在的月白，也沾染了人类的情绪弱点，这是好是坏呢？ 好坏其实也无所谓吧，我为什么要在意呢？月白困惑。 “月白，青盒和纯意识空间是不同的两个项目，但其实也是有所关联的、共通的。他们还会过来，而你也很可能有机会去到地球体验青盒。”纪暖贴心地对月白发起了私聊。 她注意到了自己乱乱的情绪困扰，根据大家交谈的前因后果，她聪慧地得出了他可能想到的问题，主动且善意地给出了安慰。 其实不仅是地球众人，月白也很向往纪暖的这种共情能力。 现在在这里具备自主认知意识的人们，其实月白都无法听到他们的想法了，纪暖也不能听到具体内容，却始终能够感受每个生命的喜怒哀乐，这一点月白不如她。 其实纪暖的真实年纪不大，身体限制也致使她在过去人生中真正参与经历的事情并不多。十分难得的是，连月白都明显感觉她能够理解大家。 纪暖似乎很愿意思考每个人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那样的情绪，有什么可能的内在外在原因。 除了自身善于感受他人情绪，纪暖似乎本能地就想要缓解他人的不安和恐惧，真正能够达到什么程度她并不在乎，但她希望能够让其他人多一些缓和的时间和被理解的感受。 谁都喜欢她，这种感知情绪的能力赋予她的，是更容易贴近他人心意的温暖。 似乎只要靠近她，就会得到恰如其分的理解和关心，这种感觉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和纪暖身边的多数人一样，月白于是又高兴了起来。 如果要作比较，目前寿命最长的他，其实也并没有经历过很多交际之中的是是非非，没有太多关乎自身的弯绕思绪。 于是他是很好“哄”的，纪暖这样评价月白。 第125章 平等与差异 在纯意识空间，大家之间的区别似乎减弱了很多。 时间久了，大家也逐渐开始不太在意地球上原本存在的年龄或是职务等各方面的差别了。 根据目前已有的感知能力类型，大家感知到彼此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每个人也都在各自练习新的感知能力，通常更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而不多意识到彼此存在的差别了。 比如纪暖，原本是大家的小可爱，也总是很多人眼中以小孩子看待的保护对象，现在纯意识空间中的她，更多地在照顾每个人的感受。 她总在传达对每个意识体的包容和关爱，贴心而及时，大家都会感受到。 现在越来越多的时候，大家只以名字或是昵称彼此相称了，是同事，是朋友，也是家人，像同龄人，像平辈，也像不分差别的亲密友人。 在月白看来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他从不觉得不同个体之间会有需要刻意留心的区分标准。 在纯意识空间之中，意识体之间并没有交流理解方面的基础障碍，很容易与他人建立沟通。意识体之间不存在很多差异，想法的不同是彼此最显着的区别。 而在人类社会，似乎在这种内在思维意识不同以外，还有很多专门用于区分身份的概念存在。 长久以来月白不曾和其他意识体建立过长期链接，这让他更不易产生“我和现在认识的这些地球人类是完全不同的”这种深刻印象。 一开始他们对月白的认知有着很多疑惑，他的寿命、他是什么、他是否真实存在等等，这些显然都会是大家心中的疑问。 月白自己也一直好奇，但毕竟无果，于是也就没有大家引起更多的探究了。对纯意识空间的探索，从对月白的疑惑引入，而后又被许多未知问题盖了过去。 某次侨雅可和尧呓心在他附近谈天时，她们说起这种不自觉忽视年龄外表差别的沟通令人感觉真好。 月白喜欢这种关于人类情谊的交流，偶然听到，很快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好奇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理所应当的平等尊重会让她们感慨，后来又不明白，如果地球本就是有不同类型的身份区分，大家早已习惯，为什么又会觉得能这样平等相处真好。 侨雅可有些哑然，尧呓心则滔滔不绝了起来。潜心研究人类深层意识多年，尧呓心很乐意和不明就里的月白探讨这样一个话题。 其实至今月白还会时不时地和尧呓心聊起这类疑问，在这方面，子车一就不太感兴趣了。 对于月白来说，这群人类朋友各有各的有趣之处，而大多数都会令他感到好奇，与不同的人相处，他会在不同方面与他们产生交流的兴趣。 月白喜欢和他们交流，喜欢和每个不同的人交流，他乐在其中，总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不太理解陆子期为什么不很喜欢和这些好相处的人多多交流，于是就这一点，他也找到陆子期探讨过。 陆子期只是停顿了一段时间，思考过后，他似乎也没有答案，只说：“交流很好，不交流也很好吧。” 这是月白和陆子期之间一个悬而未决的议题。也许以后经过更多的事件，月白真正了解到更多人类社会的特点，陆子期同样如此，或许到了那时候，他们还会重新再讨论一番。 现在好些∞项目成员都要陆续去y计划开发及体验时间差功能，月白虽然无法同去，但他也是激动的。 这种涉及时间的感受型功能，无法在纯意识空间通过幻象之类进行直观展现，纪暖和其他几人都有安慰之意，然而月白有没有机会亲自体验，其实是个未知数。 至少通过大家的描述，月白也能有所感悟。月白最擅长的就是听故事，理解表达内容。 过去的漫长时光里，他最常做的就是这件事了，现在更好，因为他在参与，他在和讲述者对话。有任何想到的点，他都可以与对方谈论。 这样平等交流真好，不用只做单方面的“偷听者”。 (调整分卷，补更进行时～) 第126章起将进入第四卷，从今晚九点开始重新发布，继续努力呀！ 第126章 陆子期的四周体验 当陆子期真正附着于自己选定的人物形象，正式开始长达整整四周的轨迹体验，他竟然有些忐忑。 即便现实中的本体安全保障向来做得很好，陆子期也不曾在青盒里意识停留这么长时间。 这是以他为主体的一次实验，九文华则与他同步进行另外一场，他选择的是半年体验时长。 这也太久了吧。 当时听到九文华充满期待与兴奋的语气，陆子期心中的想法只是“太久了太久了”。 考虑到意识状态并不稳定，尽管状况类似的佼云天已经经历过多次青盒内长时间的实验，陆子期还是保守地选择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长。他这样告诉自己和其他人。 目前在新功能实验阶段，所有人在青盒外度过的真正时长都是一天，完整的24小时，青盒内的体验时间自行设置。 仅仅一天时间而已，真的可以通过一项技术，在人类意识中被修改认知，变为很长一段时间吗？最长会是多久呢？ 陆子期亲自开始实验的这一刻，除了忐忑，他也在暗自期待。 这曾是他想过的一幕，在青盒中像在生活一样，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经历某一种人生，而这不会消耗太多他真实的生命时长。 多么理想化。 两人设置的感受时间不同，因此陆子期和九文华皆是单独体验不同的两个人生轨迹。 在陆子期的视角里，周边和他认识的人不少，不过他明白，在这个四周时间的人生轨迹中，其实只有他自己一人是真实存在的意识。 第一天安然结束的时候，陆子期躺在安适的睡床上，昏昏欲睡地试图继续自己的思考。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进过多少次青盒，他此时再度赞叹，青盒中的场景，真的就像现实世界一样，真实而可感，没有什么违和之处。 当他慢慢放下只有自己是真实存在者的概念，他便能更好地体验这一场人生轨迹，陆子期深知这一点。 过往他进入青盒总有特定目的之类，时长较短，目标性明确的情况下他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没有真正好好体验过青盒里另一种生活是什么样。 这一次他是想看看整整四周的时间，他会不会好好融入另一个人看世界、体验生活的角度。 纯意识空间里的陆子期还不能“看见”，不过他觉得那些构建出来的所谓“幻象体”，可能不会像青盒中的场景这么真实。 或许会更像一部分虚构的特定青盒剧本那样，偏向存在一些明显的幻想和非真特征吧，因为幻象由每个单独的个体构建，主观性难以避免，应该很难完美贴近真实。 好困。现在青盒内的一天过去了，青盒外的时间才流逝了多久呢？ 我好像还是对于自己是真实人类这一点十分清晰。 陆子期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烈的睡意给包裹浸没了，随后他终于松开了原本试图抓住的思维，任由自己进入了睡眠，迎接未知的梦境。 第127章 醒时迷糊 醒来的陆子期，不很适应室内明亮的光线。 小声提前关了房间的安睡模式吗？ 陆子期伸手挡在眼前，皱着眉使劲儿眨了眨眼。 小声没有响应他的召唤来到床边。 陆子期反应过来，这次是长时间青盒体验，他正身处故事线中附身之人的居所，这里自然不会有30世纪的房间智能环境。 陆子期掀开上衣，胸前果然透出了一小块光印。刚才他习惯性动用了晶体芯片连接小声，于是心口处的芯片位置浮现了印记。 重新回应了小声，陆子期慵懒地伸展了手脚，告诉小声继续守在家中即可，刚才只是误喊。 随后陆子期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起来。 看这充足的光线，时间多半不早了。这一觉睡得很好，似乎早晨并没有谁来找过他。 昨天在饭间显得很熟络的几位家人好友，倒也不着急来寻他。这种感觉不错，陆子期一晚睡得好，今天精神很是充足。 陆子期这次的时间差体验轨迹名为《宁久》，既然要一个月，便选了他一直想好好感受一次的古代生活，起始是一段虚构的故事情节。 在他意识进入的这四周，故事已经处在自由发展阶段了，前期设置好的具体起步剧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谁也不知道这里的生活会是怎样的走向，会起些什么波澜，还是只是平静如水的一个月。 这一点也让这段体验更符合现实世界，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陆子期将记下这一个月发生的事。 十几二十岁的陆子期常会好奇，但即便有机会，他也不想知道还未发生的所有细节，他不爱剧透。 三十多岁的年纪，他觉得自己的确沉稳了一些，平时也更多会去设想未来可能的走向。这是否是不再年轻的一种迹象呢？ 那大概也不是，因为九文华和颜博雅都是很喜欢预设未来的人，只能说是个人喜好和习惯吧。 无论是过去走一步算一步，做选择不乐意考虑太深的那个陆子期，还是现在会主动进行一些长期性预设的陆子期，他始终明白，有没有预设，都只是考虑可能性，而再小概率的情况，也有可能会发生。 反正是在青盒中，反正要做四周时间的另一个人，陆子期觉得不明就里的生活视角更为自然。 他饿了。陆子期的本体有维生舱持续进行能量输入，不过现在他的意识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饥饿，他喜欢这种颇为真实的感觉。 更换好当天出行的衣物，陆子期简单洗漱了一番，准备出门觅食了。 由于古代服饰的复杂性，他不得不再次动用了晶体芯片，认真复读了这个人物的记忆以及轨迹背景介绍。 手按胃部饥肠辘辘的陆子期，还是耐着性子把昨天没有好好做的功课重新输入了头脑，认真理解透彻。 昨天自己胡思乱想了太多，正经事也没怎么做好，与附体的情感记忆连接也没有认真进行。晚上稀里糊涂地和这家的长辈兄弟姐妹聊了几句，倒没有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也是幸好。 推开门，是令他惊艳的雅致园景，院落不大，花草树木的置位却有着恰好的美感，搭配起来相得益彰。 这会儿正是春天，暖洋洋的仲春时节，温度怡人，也是赏花的好时候。 喜欢生态园的那些人看到这样的景色，一定喜欢得不行，九文华也会很喜欢。 早年他们在延生共事，陆子期在九文华的办公桌上看到相片中拍到了他家的阳台，花草遍布，养护得很好。 也是这次，他被相片吸引，不动声色地在附近驻足，眯眼试图看仔细，背对着他坐着的九文华却突然拿起了相框递到他面前，开始给他介绍照片中的人，语气中满是温和热情的笑意。 这算得上两人真正聊上天的时候，在此之前他们接触不多，主要都是工作有交集才交流过几次。 “你挡住了光线，所以我注意到不是有人经过，而是有人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当时九文华透过屏幕反光看到了陆子期，真巧，这样他们终于有了些熟悉起来的契机。 被腹中发出的“咕——”一声长音惊醒，陆子期把自己走神的思绪收了回来，散步的姿态中又透着些急迫，往厨房方向走去。 昨晚的饭菜很好吃，虽然初来乍到又没做好预备功课的陆子期有些紧张，但他记得那些吃进嘴里的食物，味道是很好的。 他不爱喝酒，但昨晚杯中的米酿是香甜可口的，他饮了不少，大概也会产生一丝酒意吧，让他昨晚睡得似佳酿香甜。 今天得注意了，不能喝太多。 宁家有自己的茶园，茶叶生意红火，来这几周，好好品一品茶也不错。 第128章 大梦初起 在陆子期成功抵达厨房获取吃食前，一段消息拖延了他的前行。 晶体芯片传来侨雅可的询问，陆子期停下脚步，靠着一旁的栏杆站了一会儿。 陆子期的意识状态容易出怪问题，因此进行意识相关的操作时，大家往往会对他多上点心。 刚才他突然运作晶体芯片联系了小声，这段记录的出现引来了忙碌中的侨雅可的注意。了解到他只是睡迷糊了习惯性这么做而已，侨雅可放下心来。 这边陆子期只经过了一天，九文华的青盒体验已经过去了近一周，一切无恙，毕竟是九文华，和轨迹里的人物相处和谐。 侨雅可向陆子期传讯几条后，重申了时间差中的注意点，便不再打扰他继续体验。 “【秋白】，你怎么站在这里？” 是【宁冷玉】的声音，宁家唯一的女儿。陆子期回复晶体芯片的姿态像是走着走着突然出了神，又一手掩着腹部，不大舒服的样子。 从小一起在宁家长大，陆子期附身之人年长她几岁。两人本应以兄妹相称，但习惯了像朋友般直呼其名，大家也见怪不怪。 另外，如今陆子期附身的这位【遇秋白】已是学成归家，满腹经纶。宁冷玉也成为了他在这里需要教授的一位学生，要是让她喊上自己一声“遇先生”其实不为过。 不过遇秋白并不介意这些，陆子期作为现代人，更不会在意这种称呼上的小差别。 虽说后面的剧情会自由发展，但也有一些固定的关键点。 陆子期在一开始设置剧情中几位主要人物形象时，给了宁家老爷【宁古疏】一番反派执念的设定。为了古城安定，未来父女两人之间的理念将产生对抗性。 现在附身于故事的主视角，成为宁冷玉亲近信任的兄长，也是未来推进挽救古城事件进展的重要人物，陆子期心里自带矛盾感，对她多少有些不自然的歉疚。 不过他只待一月，这一月期间，小女孩还只是家中受宠的女儿，未来事态会如何发展，他不见得亲自来体验了。 且看遇秋白和这里的人们会如何应对吧，这是他们的人生。 《大梦初起》是虚构的，但在青盒中，这些故事轨迹的推演发展过程，对于此中人物的认知都是真实存在的，是他们正在经历的一切。 即便回到地球本体，那个被称为现实的地方，谁又知道每个人的人生有没有被设定一些固定关键点呢？身处其中，自是无法知晓。 陆子期有时想象如果能够跳出生活来看一看会是怎样，却又不喜欢失去体验的新奇感。目前青盒的轨迹设定基本能符合他想要的感觉，这让他这位创意提供者颇有些自得的满足。 “秋白，你是饿着了？怎么只捂着肚子发愣。” 陆子期只是点头，尴尬地笑笑，试图掩饰刚才腹部发出的愤怒叫喊。 宁冷玉领着他走向厨房：“你今天起得太晚，大家都用过早膳出门了，也就是我还想到给你温着些糕点汤水。” 这时她已经跨入厨房前门了，一手扶着门框的她，又回头冲陆子期做了个怪脸：“你起得晚，我就能少上几节课了。” 随后哈哈憨笑着，在门内拐了一个弯不见了身影。 原来她小时候是这样的性格，“冷玉”这个名字是起得是草率了些。陆子期轻摇着头跟了进去，填饱肚子最要紧。 陆子期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开始对眼前的剧情开始进行思考。 其实宁冷玉此时应该早已见过【城璞玉】了，在他们二玉相逢后才会进入故事自由发展阶段。 这次进入青盒前，陆子期没有浏览之前的情节。目前在遇秋白的记忆中，城璞玉是他游学期间结识的同乡知己，但遇秋白先回了古城，没对别人提起过城璞玉，也已经有段时间没和他联系了。 所以陆子期设置的“二玉相见”原来并不在主视角遇秋白的视野中发生，关于这一点，之后再找个机会问问冷玉吧。 这种情况说明城璞玉至少已经回了古城。因为宁冷玉自小从未离开过古城，基本上都在宁家的势力范围内活动，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只有四周时间，短是短了点，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城璞玉。 陆子期没想到自己在来这里的第二天，就开始觉得体验时长太短了。 “冷玉，今天既然已经晚了，功课就放着吧，我们去城里逛逛。” 遇秋白和宁冷玉从前也时常溜出宁家玩耍，宁家有人负责一直跟随小姐，所以宁老爷向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宁冷玉的表情则有些惊讶，又十分欢喜。 陆子期见她如此喜形于色，心里暗笑。还不是因为她的老师是幼年玩伴，是自己亲如一家的兄长。 虽然初入学海的她根据他人过往经验会心里不安，但其实她吃不着多少闷头读书或是四处求学的苦。 剧情里这几位年轻人的设定是聪慧之人，学什么都快。加上受到全家宠爱，家境不错，宁冷玉的性格养成这般活泼娇纵，其实还算合理。 这段人生轨迹名为《大梦初起》，也是陆子期偶然想到以虚构的时代背景，给自己和其他体验者的一场古梦体验。 对于其中的人物，发生的一切也都是一场大梦罢了。 主视角遇秋白本就是无根之人，有他故事才进了开端，他亡则轨迹结束。大梦初起不自知，身陨散去无人晓。 第129章 伤离别 喜团圆 “没想到兄长离家多年，看上去与我生分不少，倒还是从前带我偷跑的那个秋白。” 宁冷玉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莲子，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陆子期看着她的头顶，想到了另一个小女孩纪暖。 陆子期最常看到的就是纪暖的头顶，小小圆圆的一个，总是温和安静的样子。 遇秋白离家这几年，是男孩子长身体最快的时候，回家见到宁冷玉，已经比她高出了很多。 遇秋白的记忆里，早年差不多高的兄妹两人总是牵着手四处躲避管家明面儿上的看顾，绕到几处偏门，偷跑出去玩。 这次回家，遇秋白比妹妹高出了许多，因此宁冷玉初见他时，眼里甚至有些畏惧怕生。明明接到消息已经欢快地奔到了前厅，却半藏于柱后，迟迟不敢靠近。 遇秋白记那个眼神记得很牢。此刻看着妹妹的颅顶，陆子期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人总是伤离别，过段时间会好的。陆子期自我安慰，更是在安抚遇秋白的心。 现代交通便捷，人们也会为分离伤感，在车马慢行的古时，出了远门，还能不能回来也不是定数。 遇秋白求学多年，回了古城。在和城璞玉道别时，遇秋白并未询问对方有什么规划。 城璞玉是个志在四方的有识之士。在古城，遇秋白尚有胜似亲人的宁家这样一个归宿，城璞玉的生活里向来没有家这种定数存在。 遇秋白并未收到过城璞玉的书信，那么他这次来古城是为了什么？ 陆子期在遇秋白的回忆中没有找寻到可能的线索，也不知道宁冷玉是如何结识的城璞玉。 很可能她还不知道遇秋白和城璞玉曾有交情，不然以她的性子，不会完全没对遇秋白提及此事。 附在遇秋白身上，陆子期觉得自己也开始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人心态。 走在大街上，看到枝头繁花的陆子期不由得想吟诗一首，宁冷玉往他怀里塞了一包糕饼果干，他看着色彩鲜艳的零食，竟也转着眼珠想找出一两句恰当的形容诗词来。 陆子期不是个爱咬文嚼字的人，不过在遇秋白的身上，他比平时更能感受到语言文字的魅力。 这也是在青盒中容易出现的角色共情，通过意识附着，直接链接的体验感是强烈的，人们的确能有体验另一种人生的感觉。 如果不是考虑到资源问题，青盒体验馆并不需要长期保留。等到未来更好地解决了能量生产问题，做好生态循环，青盒将有机会进行大范围推广，成为居民家里一种常见设备。 这些不急，陆子期想过，未来人类也许真的不需要长期面对现实生活，现在的他们已经时常如此了。 青盒是一种意识体验设备，纯意识空间是具备发展潜力的未知空间，地球范围内另有很多团队在寻觅人类可生存的区域，未来变革性的生存空间调整势必会出现。 “你想吃就吃呗。”宁冷玉略带嫌弃的声音，让陆子期反应过来他已经盯着果脯发呆许久了。 拿起最上面的一块塞进嘴里，重新将油纸包好，陆子期快步跟上了已经逛完周围商铺继续往前走的宁冷玉。 小小的个头，精力倒是很足。女孩子逛街真的仿佛不会累。陆子期坐在街边茶摊的座位上，把怀里抱着的包裹一个个摊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活动着手指。 比起抱着东西的手臂，他的腿脚更酸。陆子期看着身影消失于一家店铺门口的宁冷玉，有些无奈。 不过比起未来她要面对的那些事，现在这段时光，越久越好吧。 陆子期接过店家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只为解渴，没品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 第130章 能量源储备 寥寥几句确定了陆子期意识状态良好，没有异常问题，侨雅可照例叮嘱几句，便结束了同陆子期的对话。 她另外注意到，佼云天正同刑尘进行意识交流。 这几天管理局在处理的难题她也了解一些，看来今天管理局再度接到了地区上报的作物能量源紧缺问题。 近年来人类常用能量产物的生产构成中，人工化合原料所占比例仍在被动上升。为应对可能发生的灾害危机，总府同步增加能量源总储备。 心岛能量生产部门最直观感受到能量源比例倾斜带来的问题。 粮食作物是人类自古以来赖以为生的主要物质，生命体所需的能量其实可以有很多种来源，经过现代技术转化，各种能量源最终都能作为纯净能量形式维持生命体的延续。 纯化合物不同于产自农作物的传统能量，两者皆可作为日常能量原料，但在环境友好与废料处理方面，显然有着天然的不同。 这也是造成能量生产部门不得不频繁联络生态可持续管理局共同商议解决方案的困境所在。 之前那一番生物异动，使得心岛植物类粮食作物受到大范围影响。经过几年时间的调整，仍然未能回归灾前的种植性产能水平。 管理局组派了多支植物研究团队，在各地种植园区收集样本，尝试分析判断其中缘由，寻觅更好的损耗挽救方式。 暂时维持正常状态没有问题，然而目前的现况无法长久。 植物生命体同样会受到意识异动影响，且很难究其根本对症下药。为了弥补粮食作物近年的缺口，化合类物质造成了更重的污染处理压力。 另一方面，延生仍在进行自然力探寻，深入各种人类无法抵达的区域，尝试获取生命体能量来源的更多可能。 由佼云天组织的秘密团队l组尚未成型，暂定成员对于很多突发状况仍在懵懂应对阶段，这样的情形谁也急不得，佼云天告诫自己要保持平和心态，不可急于求成，也不能让大家冒险激进。 向槐之很早之前已经和各部门达成一个共识，人类当前认定的各类自然灾害之中，其实爆发出的很多都是蕴藏于地球各域的能量。 如果有可能，他们尝试对其中部分能量善加利用，特别是关乎能量源的汲取转化方面，算是他们在理想中预设出的一项风险性模拟。 成，则人类社会发展得到能量源层面的巨大保障，人类也实现进一步与地球自然界靠近。但根据他们的模拟，以及人们当前的常规认知程度，这种在危机边缘试探的能量源获取方式，失败的可能性显然远远大过成功的概率。 异动的激活，往往伴随着充沛能量的爆发，地球上有太多聚集着自然能量的区域，人类尚无法涉足。 他们在脑海中构想的是，也许在未来有一天，自然灾害的发生，带给人类和各界生灵的不再只是毁灭降临的恐惧。也许这种超级能量的爆发，会带来更多希望。 变动之中才会出现希望，流动性带来了一切可能。地球自然界一刻未曾停滞，人类社会想要持续发展，也不能陷入长久停滞。 一旦化作死水般的存在，不进反退，恶性循环，这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自然界不曾如此，人类社会也不当如此。 第131章 自然收回礼赠 生物意识领域异常现象实则仍在继续，全世界范围内都已有了相关案例。 随着各地相关部门就此互通有无，总府发现影响心岛的那一场生物异动并非首例。在该情形的地区应对措施方面，心岛首次进行了整个地区居民全员避难。 在梳理归纳地区避难及善后处理经验时，其他地区也在心岛的信息共享中，持续摸索各地对于避险级别的适宜判断标准。 关于由此造成的作物收成遭受削减式影响，同样成为了全世界陆地管理部门的心病。而暂时的解决方法是加大已投入应用的人造合成产物使用比例，尽可能维系日常能量生产供给。 他们都在等待新的希望出现，在一些无奈的被迫等待中，人们也在继续主动开拓新的可能性。 人工化合能量源材料的大量生产和应用，势必造成比往年更高的废料处理压力，已然引起了地球环境卫生监测组织的多次警告。 在经历过大型灾难频发期的人类社会中，大多数人都对环境保护有着条件反射式的敬畏心理。部分发展进度较落后的地区，向外寻求着先进处理技术和资源的援助。 总体而言，目前全球仍处于同前几十年基本持平的环境保护水平，但与此同时各地管理部门的忧虑也在增加，因为几乎每个地区都需要对此投入加倍的资源和力量。一旦这种形式的损耗持续时间过长，很多地区将面临比生物异动更严重的社会危机。 在这样的势头下，不少官方及非官方科研力量其实都在向能量源研制方向倾斜。涉及生物异动这项问题根源，很难找到入手角度，也很难有获取实际收益的可能，反而被多数机构置于半闲置状态。 心岛人口众多，生物异动现象发生概率在有记录的地区中也居于前列，世界各地对此处的关注度很高，总府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为了维持环境友好与居民正常能量供应的平衡，管理局和延生加深了多个合作项目的融合力度，正在加紧探求更好的解决方式。同时他们并未放弃对生物异动影响因素的全面调查。 关于当年被波及的延生y计划产品晶体芯片，并不存在确凿证据证实与意识混乱有否关联，既无法“定罪”也无法“脱罪”，一直未被明确摆上审判席，但流言正从暗中传开，也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负面的社会舆论。 “就好像大自然正在收回祂一贯给予的礼赠。”在和佼云天等人讨论这些严峻问题时，冯斯学用了这样一种比喻。 听到这句更像是玩笑的话语，颇合时宜地从冯斯学口中冒出，其实没有任何违和感，然而佼云天当下感到心里一沉，参与会议的几人均沉默了好一会儿。 第132章 气候 “好在我们目前的一切损耗，都是为了有意义的事。”邹冰蓝开口打破了大家的沉寂。 “没错。全球没有刻意造成彼此损耗的倾向，没有出现战争、武力抢夺之类无益的大型损耗事件。”刑尘的观点得到了在场众人的频频点头认同。 佼云天的神情也明显缓和了下来：“在己方能力范围内，很多地区也在对遭受频繁异动事件以及具备力量较弱的其他地区施以援手。这么多年了，熬过灾难频发期，目前的人类社会实质上有着空前的友好与一致性，这点非常难得。” 说着这番话的佼云天用了并不响亮高昂的声音语调，她似乎只是平和地做了一段陈述，然而与会者之中有几人对此颇感动容，眼眶也略微泛红。 资历深的前辈们经历过真实的灾难，年轻几代则是通过影视史料等方式，自小便需要学习培养一定的避灾意识与求生技能。 这次的生物异动以模拟海底地震的形式收尾，对许多心岛居民而言是首次亲历灾难。曾经的耳闻毕竟及不上亲身经历的那一场焦虑与恐惧，人们对于自然之力的敬畏心理经此事件被强化了不少。 暂别纯意识空间与∞项目工作的佼云天，近期基本上都在青盒中度过，意识进入青盒轨迹，与y计划共同钻研、反复试验时间差功能。大概这种状态下她的意识本就离体的缘故，正好也没再经常出现突然进入纯意识空间的情况了。 侨雅可忙完几项纪录分析工作后，尽管没有异常提示，她还是再度查看了青盒中几人的状况，此时她发现佼云天和刑尘已经持续交流了很长时间。 佼云天正在体验的也是现实一天等同青盒中半年的时间差效果，根据系统记录的佼云天晶体芯片使用时长，换算为青盒中已经长达几天了。侨雅可操作几下后，查询得知佼云天果然暂停了青盒轨迹进度，与刑尘继续谈话。 这又是遇上了怎样的棘手情况？ 心有不安，侨雅可给佼云天的晶体芯片留了言，等待他们结束对话后她想和佼云天聊一聊情况。随即她同另外几位意识正在青盒中的y计划成员就当日工作情况进行了交谈。 此时正在等待宁冷玉出店铺的陆子期，听到了几位客人的交谈。都在抱怨茶叶不好，街边茶摊更是味道寡淡，又谈到去年夏季大旱，一整年茶树种植情况都不容乐观。 一人重重将茶碗磕在了桌上，一挥衣袖叹了一声，说着茶农日子难过，粮食收成也很惨淡，普通老百姓能顾上全家吃饱就行很不错了，还谈什么茶叶好坏。 “天文院那些学生都在议论今年还会大旱，听说已经和师父交谈过了。崇天台那边还没透出来风声，但八九不离十。” 陆子期留了一耳朵听隔壁桌的茶客闲谈，古时民生对气象的依赖程度其实很高。毕竟天时人不可违，老百姓靠天吃饭，天气预测部门还不够先进，官府和民间的主要预测手段观天象与占卜各占半数，时常不准，但农户也必须多加留意。 宁家以茶叶生意闻名古城，宁老爷腿脚不便，但也常去茶园亲自查看茶树种植情况，风雨无阻。遇秋白四处游学期间，也学习了不少观测技能，天气预测只是其中很基础的一部分。 年初时候，遇秋白已经和宁家长辈谈过今年夏季也将有高温干旱的可能性，不利茶树生长，明显又将是影响收成的一年。宁老爷多年经验，他也认同这个观点。 有着遇秋白记忆的陆子期能够轻松理解茶客交谈的内容，而他也心生些许惭愧之意。 现代的他并不在意天气，不过是小声每日清晨唤醒，总会惯例汇报给他听罢了，只是一种日常模式。 事实上自然界的一切都息息相关，心岛的居民大多非常关注生态环境，这一点显而易见，相比之下陆子期对此没有太多感受。 21世纪时，很多人不大在乎所谓气候问题，总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陆子期至今仍是如此，好在他也不属于生态可持续管理局，那里的员工对自然的崇敬之情是最为普遍而浓烈的。 在那次海底地震发生之前，陆子期从未经历过什么大型自然灾害，当时又因为意识坠入了纯意识空间，实则他并无地震避难体验感。真相是生物异动这回事他后来听说了，隐隐有些担忧，但也没有产生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 第133章 俱欢颜 具备晶体芯片以及现代科学信息技术优势的现代人，其实在学习任何领域知识方面，都不缺少快捷的学习途径以及详尽的信息储备库。 用向槐之的话说，就是现代人可以享受学习乐趣，任何人只要自己愿意，即便从零开始，也随时可以汲取大量信息，从而更快站上自己渴望选择的行业“巨人”的肩膀，从某个较高起点继续上升。 多么理想化。 21世纪的陆子期处于学生时代期间，他的思想观念经历了信息时代技术革新速度的多次频繁性冲刷，一度令他难以消化，当时很多人同样如此。 而现在的孩子，随时随地进行知识获取已经成为太过简单平常的一件事了，他们也很少担忧自己学不会、无法掌握。等到拥有了晶体芯片和仿生伙伴后，学习对他们来说更是一项如同呼吸般必要而简单的日常行为。 在这样的基础条件下，各领域的“巨人”越来越高，以祂们的肩膀为起步之地的后人越行越快，优秀人才的确也是层出不穷。 曾偶然接触过几次同事家的孩子，小小年纪的他们，知识储备量令陆子期叹为观止，也直接促使他产生“高龄焦虑”以及上进心。 当年复苏缓冲阶段，还在冷冻人休眠中心度日的陆子期除了了解现状，并没有向大部分复苏志愿者那样热情地学习很多新的知识。反而是在受“高龄焦虑”困扰的那段时间，陆子期通过晶体芯片学习了很多涉及各行各业的内容。 虽然每个方面都算不上学得很精深，但无论喜欢不喜欢，他大致都略通了一二，这些略略一学的广泛内容，后续对于他深入青盒项目开发也产生了很大帮助。 此刻在遇秋白的身体之中，陆子期看得到他过去多年的求学经历有多少磨难，遭遇了多少千奇百怪甚至危及生命的意外事件。 而这已经是一位古城富裕人家收养的孩子，家族对他的培养也是下了财力物力，十分重视，更多贫苦人家的孩子即便有志读书学习，也无路可进。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陆子期听到心中反复回荡着这样一句。 在遇秋白的亲身经历记忆之中，陆子期更能对此有所感悟。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时代似乎不远，又似乎很遥远。 在古城，人们还看不到任何可能性，未来即将发生的动荡，也很可能摧毁更多家庭生存的希望。 陆子期心中酸涩，手扶着茶碗，里面是热情周到的店家早已续上的茶水。对着那没有热气的茶水，陆子期眼神定定，指尖有微不可察的摩挲动作，而他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尽管这是一段虚构的人生轨迹，此刻的他也正是这段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他认为自己是真实的，也觉得遇秋白、宁冷玉以及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是真实的，他现在有些难过了。 保证每个愿意学习的人有获取知识的简单途径，在30世纪的心岛，大致上已经达成了这一项愿景。 但陆子期也有所耳闻，世界上有一些地区受多重因素影响，仍无法安然顺利地发展长久型科研工作，仅能堪堪维持住居民们日常衣食住行等物质层面的稳定。即便这些方面的平衡状态其实也是脆弱的，根据模拟世界推演，这些地区的发展现状无法经受连续多场大型天灾人祸，属于易崩溃地区体系。 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出路，当然，全世界实则都在寻找维持人类社会平稳延续的长久可能性。 陆子期本身是个不太关心窗外事的闲散性格，但和一群心怀天地民生的同事们日日相处，他也耳濡目染地产生了些许使命感。 青盒项目建立初期，他私心里不过是希望青盒这样一种有趣的体验设备的预想能真正成型，比起当时，现在的陆子期能够更多体会到他过去无法理解的来自身边人信念中的大爱。 很多他曾经并不持乐观态度的青盒功能，逐渐在民众生活和科研事业中展现出了向槐之或是其他人提到的应用效果，且随着技术升级效果越发显着。 在新千禧的几场庆祝活动上，陆子期第一次在30世纪同时见到那么多的现代人。看到那么多人共同为着迎接新时代的到来而欢欣喜悦，陆子期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强烈情绪感染力。 他现在仍然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激动心情。现在的心岛，会是一个“俱欢颜”之地吗？新千禧，会是一个“俱欢颜”的时代吗？ 陆子期知道自己不会有答案。向槐之、佼云天、总府或是其他人也不会做出一个确定的判断，他们多半会说一切永远都只会往更好发展，这将是个无穷尽的境界，陆子期不去问也能够理解。 第134章 茶水 一道黑影遮向陆子期面前的桌子，他抬头看向宁冷玉。 逆光的原因，晃了他的眼睛，看不清宁冷玉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陆子期伸手轻揉了几下眼周。 “这外面的茶水......”宁冷玉很快意识到不妥，先止住了口中的话。 宁冷玉皱着眉在方桌角落腾了个空位，把手里的几个新包裹放稳。桌子的另一边陆子期正喝着茶，还剩一个盒子看看放不下了，她便自己抱着，拉了拉衣裙坐了下来。 宁冷玉一番动作，左右晃动的身影时不时透出背后的亮光，扰得陆子期眼前又是一片迷离。见她终于坐定，陆子期也不准备换座位了，原本他想坐到对座，避开这正对阳光的位置。 总算是坐了下来，东一件西一样地买了快大半桌的东西，应该逛得差不多了吧。 陆子期从桌子中央拿了一个空茶碗放在宁冷玉手边，示意店家给加一壶热水。 宁冷玉快速地瞥了一眼还在别处忙活的店家，凑近陆子期，压低声音把刚才的话继续说完：“外面的茶水你喝得下去？”而后很快抿紧嘴唇坐直了身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还行。陪你逛街太累了，早上偷跑出来也没想着身上带点什么，来这里喝点茶解渴。”陆子期倒也没什么责怪的语气和心情。遇秋白对这个妹妹本就惯是迁就温和的态度，这几句稍许埋怨也算恰到好处。 陆子期伸手挡了挡热情的店家试图给宁冷玉倒茶水的动作，表示了感谢，只把桌上的茶壶拎起，向店家说明水已经凉了，想要壶热水。 “没给你要这里的茶叶，喝点水休息一会儿。要买的东西差不多都买齐了吧。”不需要的东西看着也已经买了不少了，陆子期其实还想去些别的地方看看。 “本来也就是出来随便逛逛，没什么一定要买的。” 果然如此，陆子期叹笑着看了她一眼。 见陆子期眯起眼睛往远处张望的模样，宁冷玉也转过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便问他：“你想要去什么地方？买东西？找人？” “也没有一定要去哪儿。这日头看着都快过饭点了？我们去尝尝哪家酒楼大厨的手艺吧。”陆子期看了一眼天空，“外面比宁家更好的茶叶难找，好菜好饭肯定还是多。” 晶体芯片能让他知道具体时间，他知道现在快过午时了。 今天起得太晚，宁冷玉刚才在他补餐时也吃了几口，一路上又有零食，一直没喊饿。虽然晚了，但正餐该吃还是得吃。 遇秋白回到古城后，还没和宁冷玉这样溜出来玩过，趁着今天，算是让陆子期跟着享受一下古城的美食了。 遇秋白算不上是个对饮食有特别热情的人，陆子期对此也一般。 不过宁冷玉很喜欢到处品尝美食，还总敢向长辈打听哪里新开酒楼味道好、哪位大厨在古城展露了好手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总偷跑出去似的。家里人无非是迁就她，不然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又是女孩子，哪有机会吃遍古城。 陆子期一手提着一个大包袱，基本上把零零散散的物品都装了进去，宁冷玉还是捧着刚才放不下的那个盒子和几样小物件，一路开道走在前面。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陆子期觉得很开心。 女性在古代，有着这样那样的束缚，这个轨迹中，宁冷玉未来会成为那个令古城从上至下都看到女性力量的人。尽管已经在故事中省去了很多限制，但宁冷玉以后的路也不算很好走。 古城茶叶交易红火，头部茶商宁家的独女就是宁冷玉，宁古疏其实在这个故事中已经是相对来说很宠爱女儿的老一辈了，但固执的传统观念仍然会在不久之后造成他和女儿之间的强烈冲突。 陆子期也不知道自己设置这样一个轨迹关键点的原因是什么。甚至在这次被喊来实验青盒时间差功能之前，《大梦初起》这条轨迹已经被搁置了很久。 最早他想让《大梦初起》像《高山流水》那样自己运行下去，任由故事自由发展看未来情况，后来好像发生了各种事情，也就忘了。 陆子期一直认为自己是不愿亲自体验后面完整故事的，作为旁观者的时候再揪心的情节也只是看一看，感慨一番，代入自己体验，太耗费心神，陆子期只想想已经心累了。 现在他是遇秋白，陆子期回忆了过去发生的事，也比遇秋白多了解一些设置好的未来冲突性事件。 目前，他并不知道那些事件会因何发生，不知道和乐融融的一家人怎么会逐渐分崩离析，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要如何撼动全城百姓的信仰。 第135章 无谓两难 没走多远，宁冷玉突然回头唤着遇秋白跟上，两人走进了一家风格雅致的二层小楼，她看上去兴奋又好奇。 很快报出了几个菜名后，宁冷玉看了陆子期，他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宁冷玉嘱咐伙计在此基础上再配几道店里的招牌菜。 显然她还没来过这里，但应该是早有耳闻了。 遇秋白离家的这几年，估计家里也不再有人敢陪宁冷玉偷跑出来吃吃喝喝。 陆子期对她也有着和全家人一样的宠溺心理，自然由着她来，并不需要以兄长的身份出面替她接触外人，或是做些什么决定。 尽管如此，他也不知道现在这个仍然有着骄纵任性脾气，不过已经懂得对旁人要察言观色的小女孩，未来还能否拥有现下这样的笑容。 陆子期甚至有些想为《大梦初起》改变未来的设定了，亲身体验才第二天，他多少已经有些后悔了。 这条轨迹严格来说并没有多少人为痕迹，是陆子期一贯的风格。他只设置了开头和中间的一些关键点，这是青盒项目组在编写虚构轨迹时的一种不成文规定，很适用于实验自由发展功能。 不刻意干涉他人的人生轨迹，其实是陆子期希望在青盒项目中尽量保持的原则。 真实的人生有着太多无法预测和改变的未知事物，如果在青盒轨迹中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感觉，也许容易导致很多人对现实生活出现难以适应的情况。 陆子期并不乐意看到某一天青盒成为人们逃避现实的去所，尽管他最早的灵感中的确包含这方面的构想。 在冷冻人管理中心时，他当然没有对向槐之说出这种想法，但九文华是了解他的。 他们后来谈过几次，那时候的陆子期没有很在意九文华婉转表达的含义。苏醒不久，各方面信息带来的冲击都还在缓冲期，他一时只顾得上沉浸于自己的提议被向槐之快速认可的震惊和喜悦。 陆子期是会突然做出加入冷冻人志愿者计划决定的人，颜博雅在听到这件事时一脸心下了然的模样，九文华当然也能看透，这其中一定有关于逃离现实的意味。 九文华想得其实是对的，陆子期对青盒的期待包括为自己构建虚拟理想生活空间。 冷冻人计划让他离开了21世纪，让他见到了30世纪，但实际上连陆子期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自己想要一种怎样的生活。他只是会不满，会彷徨，那如果有一个设备，能顺应实现他随时随地想要的生活的样子，多好。 在青盒项目工作几年后，陆子期也接触到了来自很多人的想法，他们都有各自对青盒的期待，陆子期觉得都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他也会反思自己的那份期待。 在大家的预想逐渐融合入青盒的实际功能开发后，陆子期觉得自己的观念也在慢慢改变。 比如现在，他有些两难了。 陆子期很想为宁冷玉铺平未来的成长道路，直接给古城一个和平安宁的未来，别有什么冲突争端出现了。 另一方面，他又告诫自己，关键点的设定当然可以取消，但古城究竟能否真正安宁，并不是这一两个关键点能决定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只是个过客般的短暂体验者，古城真正的发展还是要看这里的每一个人如何行事。 陆子期一边吃着一道道端上来的美观美味的食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宁冷玉的话，同时他也在审视自己的内心，做着一些似乎没有太大必要的心理斗争。 其实即便是宁冷玉或者这里任何一个人有很早死亡的命运，你又能如何呢？ 陆子期被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惊住了，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 除了遇秋白的死亡会带来《大梦初起》轨迹的终结，其他人的离世可能真的不存在太大的影响，尤其对于陆子期这样一个局外人而言。 这些内心挣扎，不过是因为陆子期知道自己可以在现实世界对青盒运行轨迹进行编辑。 他出现了这种矛盾的心理，因为他是遇秋白，是不愿看到自小宠爱的妹妹前路坎坷的一位兄长，是感念宁古疏收留培养、视如己出之恩的一个孩子，也是在这古城中长久生活的一个城民...... 遇秋白当然会希望一切安好，但他并不知道未来，也不具备操纵人生轨迹的能力和想法。 “陆子期，不要想太多，不要违背太多。”陆子期喃喃低语。 宁冷玉看着他奇怪的样子心生疑窦，凑近察看。陆子期没做解释，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像大家见到纪暖时常会做的那样。 第136章 分别 逐渐适应心岛生活的这些年里，有时候陆子期会自己一言不发地坐着，或者漫无目的地走在没什么人的小路上。在这种时刻他的思绪往往会飘得很远，几乎只留下了几分清明意识，用来确保自己不磕不碰，避免摔倒。 这种思考差不多填充了他最主要的一部分自省时间。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呢？ 事业发展、人际关系、情感链接......陆子期的今天是如何到来的？ 逐渐会在很多地方听到别人用青盒项目创始人介绍他，关于这一点，其实陆子期在多年时间里都非常不习惯。 他喜欢独特，也不介意平凡。那种站在某个显眼的地方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他并不喜欢，处在一个好像要担负很重责任的位置不是他理想的闲适状态。 当青盒项目进入居民生活，引发了一波来自人们的新奇感与议论，陆子期不自在了，他更希望这样的光环围绕着九文华就好。 九文华自然明白陆子期的心思，甚至不用彼此开口。 虽然不像刑尘对待佼云天那样几乎扛下一切她不必要或不乐意承受的目光，但在外界对青盒两位创始人的议论话题中，九文华实际上担住了大多数的瞩目性热度。 他知道陆子期向来不喜备受关注的压力和拘束感。与各色人等交际这方面，确实善解人意的九文华天生更为在行，相比陆子期，他也不容易觉得和外界交流不舒适。 好像在21世纪的时候，陆子期和九文华的关系是没有这么一层联结的，现在的他们虽然失去了颜博雅相伴，不过两个人的情谊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深了许多。 在传说故事中伯牙和钟子期因为音律成为了知己，可能人与人之间称得上“知己”之交的关系，都需要某方面深刻的联系吧。 那些关于高山流水的文字记载，以及0号青盒里仍在进行的钟子期未亡的《高山流水》轨迹都体现出，其实在音乐以外，伯牙和钟子期之间并没有很多源于其他方面的相似性，如果没有那一刻巧合而致的惺惺相惜，这看起来只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 回顾三人相识的过往，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波澜，甚至九文华会认为，陆子期其实并没有找到人生知己的意味，因为他们三人有很多不同甚至相对的观点，但长时间相处，也没有什么事件造成他们分崩离析。 这好像也是一种神奇的缘分，到了这30世纪，陆子期和九文华之间的关系却是更近了几分，陆子期开始有了对朋友的依赖感，好像不再是那个无所谓入不入世又总对现状不满的大男孩了。 性格所致，九文华容易把身边人当孩子对待，也很喜欢照顾人。 从前陆子期不喜被人管束，颜博雅不反感但也没有需求，九文华只是在工作之余做了一些他不自觉就会做出的照顾他们的行为。 现在颜博雅还没醒来，但陆子期好像逐渐有了与他人联结的倾向，他动了想要一个仿生伙伴的念头，但一直没有实行。 九文华不明其中的原因，但他不会多问陆子期什么，这种状态下，他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刻意主动地去过多关注陆子期。至少在现在的相处模式中，他和陆子期的距离感在适当的范围内，陆子期不再出现抗拒疏离的意思，他自己也能很自如地和身边的朋友同事相处。 自从被唤醒以来，九文华和陆子期已经很久没有失去联络这么长时间了。 尽管现实世界中只是一天，但在九文华体验的青盒轨迹里，他需要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做另外一个人，感受另外一种生活。 这几天，他偶尔会想起21世纪陆子期刚进入冷冻状态的那段时间。那时候的陆子期潇洒告别，不让他们送别，头也不回就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那座大楼。 现在的陆子期在《大梦初起》里经过了几天？现在的他会不会为与大家分别而有些感触？ 第137章 陆子期的释然 现在的陆子期在遇秋白的身体之中，不仅对他人有着充沛情感，甚至会对自己在外界设置好的剧情关键点感到懊恼。 如果九文华知道这些，他估计会很欣慰。 陆子期在青盒中又度过了几个难忘的日子，接触到了更多古城内外的人，他觉得自己挺喜欢这个时代。 虽然这里的古代背景下人们生活中缺乏很多便捷技术，大家的认知也存在很强的局限性，一开始陆子期的确有些不习惯，但他也知道，即便是30世纪的社会，即便是任何一个时代，也永远只是在发展演进中的一个阶段罢了，他们仍然，且永远会有很多局限。 时代发展永无止境，至于所谓的进步或倒退，也只是人们根据自身当下的认知所造就的某些用于划分属性的概念而已。 陆子期暂时还没找到城璞玉的踪迹，不过他相信在古城的某个地方，一个有关革新的观念正在城璞玉的头脑中逐渐成型。类似的观点也很可能在许多人脑中浮现，遇秋白和宁冷玉未来也很快会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结伴畅谈理想。 古城中的这一天真正到来时，陆子期不一定能赶来，不过他还是觉得很高兴。现下虽然一切都还未有苗头出现，他已然觉得心中充满希望的光芒。 这种感觉很奇妙，陆子期不是个容易充满希望的性格，也许是附身的遇秋白自身的朝气与能量感染到了他。 研制青盒这么多年，陆子期多半在忙碌和实验，没什么以玩乐为目的正经体验的机会。 《大梦初起》的这一个月虽然也是为了实验，但因为体感时长颇久，陆子期觉得自己在享受青盒的轨迹体验功能，他沉浸于别种人生轨迹之中。 这是青盒概念创意当时的初衷，作为创始人的陆子期，终于在这几天里有了一次十分强烈的沉浸享受。他不在旁观别人的人生，他不是观察者，他就是遇秋白，就是古城里一个学有所成心怀理想的初生牛犊。 陆子期觉得自己好年轻，比自己真正十多岁的时候更年轻气盛。他从来觉得自己是个跳脱不羁的人，而遇秋白明明是个稳重踏实的设定，他的十几岁反而让陆子期体会到了一种不曾有过的感受。 陆子期不很理解的那些人，好像都应该有过他现在正在体会的遇秋白的心境。他们中很多都有那样的时候，为着某件事，眼里都是光。 比如颜博雅为意识提取研究项目进行申报设计的时候，她并不知道未来这会成为人尽皆知的“y计划”，甚至在她亲自带队的那几年里，都还完全没有这种发展起势的现象。但陆子期现在内心的感受，也许无限接近于颜博雅当年的心态。 真正有类同的体验经历，到了一定的时候，才能理解其他人的感受。而更多的时候，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很难遇到另一个完全领悟彼此感受的个体。 所谓知己难寻，自然是难寻的。很少有人真正理解自己，更不用说深刻理解他人。 现下的遇秋白初有理想抱负，想做些什么但还没有真正开始，未来的一切毫不明朗又似乎光芒万丈般吸引着他，他并不知道应当从哪一步开始，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做些什么。 这种感受中掺杂着未知的忐忑与相信的笃定感，而陆子期又知道一些未来的关键点，这让他很有心潮澎湃想要大干一番事业的冲动。 真是奇怪，陆子期的事业心一向不强，遇秋白的性格设定也让他以为是个沉稳的人，竟会有这样浓烈的情绪。 但这奇怪的感觉很好，陆子期觉得这样很好，他已经很少出现负面想法了，好像一切都有希望。 他也很喜欢宁古疏，他知道这位宁老爷固执、传统、难以改变，但陆子期也看到这位长辈对家族事业的踏实与认真态度，他对儿女的关爱与教诲之意始终浓厚。 商业交易、金钱诱惑在任何年代似乎都很容易令人迷失沉沦，但宁古疏一直坚守诚信与厚道的本性，这很难得，遇秋白和古城民众都很爱戴他，陆子期也对他存有敬仰之情。 至于未来会发生什么，也许不一定像陆子期预想的情况那样糟糕。即便未来真的很糟糕，那也无妨。 世间矛盾之事何其多，内里核心的善恶对错总是难以完全割裂而谈的。什么结果都有可能，事件走向从来不是定数，只是对于牵涉其中的人，他们在一次人生中毕竟只有一次体验可能，无论如何都有意义。 想到这些，陆子期近日少了许多变扭的心理斗争。 宁家的茶叶的确很不错，陆子期对茶没有研究，但他也能喝得出其中的区别，很明显。 遇秋白本身也是个对茶叶十分了解的人，只不过他志不在茶商事业罢了，或许未来宁老爷会因为这一点对他有些失望吧。 第138章 茶叶生意 临近中午，陆子期看着宁冷玉，宁冷玉看着桌上的餐盒，迟疑地探出了手，又抬头望着陆子期。 陆子期当然只能无奈地耸耸肩：“揭开吧，都送来了，就吃呗。” 上回出门宁冷玉带陆子期去的那家酒楼，又一次派伙计送来了一盒餐点。 这举动是明面上的，意味着他们偷跑出去下馆子的事情自然是谁都知道了，尽管全家都没说什么。 其实也是巧合，那天用餐时，宁冷玉饭间顺手就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喝出来里面用的茶叶是自家茶园出产的品种，对陆子期提了一句，刚好被送菜经过的伙计听到了。 遇秋白外出游学，他和宁冷玉近年都没在古城街上出现过，但这句话还是让店里的伙计赶快去报给了掌柜。 很快掌柜亲自端了新泡的一壶好茶送了过来，和两人聊了起来。 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陆子期其实挺疑惑的，茶叶而已，何况掌柜其实无法确认两人的身份，就算真是宁家人，他们小辈和酒楼生意往来也没什么关联，掌柜何必做此举动。 宁冷玉没有说话，脸上有慌张神色。毕竟很多年没有偷跑出来了，这也是头一回被外人注意到自己是宁家小姐，让她有些出乎意料的紧张情绪。 看得出来掌柜的是个实诚人，他很感谢宁家在茶叶供给方面给了优惠，称宁老爷和善厚道，先前在价格上十分照顾新开张不久的他们酒楼，也亲自来捧过场。 现在遇到宁小姐，店里招牌和冷门的好几道菜名竟都能脱口而出，显然很喜欢他们家的菜色，掌柜的代表他们酒楼东家表示感谢。 陆子期和掌柜的聊了一会儿，大概听出来些始末。 掌柜本身是个茶痴，对茶叶颇有些研究。宁家茶叶声名在外，多年的质量口碑摆在那里，价格自然不便宜。 其实对于新开业的酒楼而言，茶水只是惯例摆放，不很重要，东家原本只想备着少数几种好茶叶供点选，另外采购一些便宜茶叶充作每桌的附赠品，毕竟爱好品茶之人也不至于来酒楼就为了喝这桌上免费赠送的茶水。 茶痴掌柜显然非常遗憾，陆续和东家聊过几次，但酒楼起步艰难是实情，他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后来机缘巧合下他们结识了宁老爷本人，接触下来发现这位茶商身上竟没什么铜臭味，他的从商性格似乎就如同他用来做生意的这些茶叶，淳厚中透着清新本真。 也或许是茶痴之间的惺惺相惜，也或许宁老爷本就喜欢这样谈生意，总之很快他们就在可承受的价格范畴内，成功让酒楼完全用上了来自宁家茶园的好茶叶。 陆子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当然正在侃侃而谈的掌柜没有在意到。 其实陆子期想到了向槐之，宁老爷和这家酒楼东家掌柜大约确实是实诚生意人，不过他们现在这种交易模式是向槐之很喜欢用的一种广告式双赢合作。 宁冷玉进门后很快直接报出了菜名，而陆子期看了菜单板，上面有醒目的标识，显示这家酒楼用的茶叶全部来自宁家茶园。 爱茶之人都知道宁家茶叶的好，也许会因为这一点对这家酒楼多几分偏爱。不爱茶之人也多少听说过古城茶叶生意好，趁着吃饭的机会，能品一品酒楼随桌附赠的宁家茶水也不错。 而这家酒楼的菜是宁冷玉听说后心心念念早已想吃的，刚才的几道菜，陆子期尝过也觉得味道确实好。 目前这家酒楼已有一定的来自人们口口相传的好名声了，酒楼和茶园其实完全可以进一步合作，既符合古城“茶之城”的美名，又能让双方收获更多实际利益。 一顿饭的时间，掌柜的先是和陆子期聊了一些酒菜与茶叶融合的新点子，又在闲聊有关茶叶好坏和茶痴趣事的时候引来宁冷玉加入一起笑谈了许久。 那之后的几天，酒楼时不时地派人送来宁冷玉那天特别喜欢的饭菜点心，也会送一些融入茶叶元素的新菜式到宁家让大家品尝。 宁家茶园的确和酒楼深入了合作，陆子期提到的几项新式合作要点也得到了宁老爷和酒楼东家的认可。 目前短期看来，落实效果还是不错的。酒楼生意越发好，店内设了宁家茶叶的销售点，也推出了好几道含茶叶的新菜式。本城百姓和外来客人光是看个新鲜来吃饭的人就不少。 第139章 诠释的意义 其实那天发生的一切后来看着都是挺好的事。宁老爷没多久就喊陆子期前去问过话了，期间并未批评他们私自外出的行为，多是对他生意合作点子的赞许。 宁老爷也鼓励陆子期更多真正参与到宁家茶叶生意中，对此陆子期选择了不置可否的态度。暂时他只有一月的体验期，以后还是让遇秋白自己来做这决定好了。 然而这酒楼陆续总是送来餐点，掌柜和东家的热情根本拒也拒不得。管家又理所当然一直往小姐这边送，这光明正大的架势似乎让宁冷玉有些不安。 陆子期其实想到了一些端倪。在外面被认出身份来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还意外促成了一桩很好的生意合作，但显然，现在还是让她有所困扰了。 陆子期注视着宁冷玉。 那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其实她并没有在做什么严肃的事情，仅仅是吃着那道她很喜欢的茶香翠玉而已。 在一起长大的兄长面前，她的心思自然全藏不住，所以从来也懒得藏。 古城几家故交之中，和宁冷玉年纪相仿的女孩都已陆续成婚了。宁冷玉是宁家唯一的女儿，大家都知道宁老爷爱女之心，又敬仰他的为人，很少有谁会去说些什么闲话。 只是时间久了，即便外人不敢当面议论什么，宁冷玉自己也有了些怪异的情绪。 适婚的年纪已经到了，长辈没有给她什么压力，但婚姻大事，总是会来的。宁冷玉显然是会害怕和不安的，又会有些憧憬和好奇。 陆子期觉得这几日接触下来，以宁老爷的态度，应当会尊重女儿的想法，不至于强求她嫁给一个全权由别人选择出来的所谓合适人选，但也很难说要怎样让宁冷玉自己去找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倾心之人。 宁老爷对此一定有着太多的考量和忧虑，宁冷玉也已经懂得茫然和惶恐的感受了。 遇秋白曾听几位长辈说起过自己的来历以及一些宁家往事。 宁古疏老来得女，得女之喜伴着丧妻之痛，这一连番的起伏让他从外在看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内心的冲击和痛苦更是只有他自己明白。 宁古疏白手起家，一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不过是为了种出最好的茶叶，不过是因为他和他爱的人最爱品茶，因茶结缘。 而后他们经营的茶叶生意越发红火，宁家有了自己的茶园，在“茶之城”收获了属于宁家茶叶的美誉。终于和爱人孕育了一个新生命的同时，宁古疏却永远失去了那个让他终生心动的，伴随着茶香记忆的身影。 遇秋白是夫妇二人在茶园发现的一个孩子，名字是夫人起的。当时正值秋季盛花期，他被发现在宁家茶园的几株白茶树下方。 至于“遇”这个姓，源于“相遇”的意思，夫人觉得和这个孩子很有缘分，虽然决定收养，但这孩子本属自然，夫人也不愿令他心存未来必须归属宁家的困扰。 虽然记忆里已经没有关于宁夫人的片影，遇秋白始终相信那一定是个温柔亲切的至善之人，也从心底喜欢自己的名字和姓氏，从不为年少时学堂同窗一些关于他身世的无知玩笑所困扰。 陆子期有些哑然。青盒的虚构轨迹，的确只需要一点设定就能进入自由发展，但就像《大梦初起》，他在外设置的一些固定元素，在故事之中，在无需实际发展的人们曾经的记忆中，原来也会出现这么多触动人心的渊源。 那些甚至根本不会在青盒中真实演进的过程，却也是故事中人可以溯源的过往。好像是那么合理，又好像实在令人感叹，青盒里的这种体验感，连陆子期这个创意本人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动。 他不过随心设定的一个人物姓名，在故事线中原来可以这样被合理诠释出来。这只是目前正在进行的这一段轨迹演进出现的一个动人小故事，再一次启动时，也许又会有新的诠释，又一次启动，大概还会有另一种解读...... 合理，又神奇，陆子期由衷地感受到自己对于青盒的喜爱。 第140章 关于热爱 不乏愧疚之意的陆子期，其实一直以来对于由自己创意所出的青盒项目同样没有很深的情感。 他也以为自己会对青盒项目有一种看待亲生骨肉般的天然爱意和无限热情，但实际上并没有，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对青盒的好感比不上热烈表达的向槐之，他也不会像九文华那样经常去0号青盒看看。 似乎没有人觉得这样的陆子期不正常，因为他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延生留存的个人资料中，他在21世纪冷冻前获得了这样一种性格侧写，现在与大家接触下来体现出这样的性情，自然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陆子期和九文华是外界认知的青盒项目创始人，很多人也听说过意识体验人生轨迹这个想法最早是因为陆子期对向槐之提了一嘴，而后得到重视，成为了正式项目。但似乎人们很少说起陆子期此人怎样怎样热衷于青盒项目之类的言论。 延生的其他几个重要项目中，例如有关颜博雅对于y计划的初创意义，几乎心岛所有居民对此都耳熟能详。在意识研究领域，一直有着许多感怀颜博雅的声音，包括她为y计划鞠躬尽瘁倒在科研一线的事迹也广为人知。 另外涉及现今世界最受关注的生态可持续话题，心岛上真正见过佼云天的人远没有和刑尘打过交道的人多，但人们总也会谈论起那位热爱自然万物、致力于将自己完全奉献给生态事业的管理局总负责人佼云天，她对工作的热忱也属于众所周知。 谈回青盒项目，无论认不认识陆子期，似乎没有谁感叹过“他可真热爱青盒事业啊”这种话。当然连陆子期自己也很难说清，到底对青盒项目有多大的热情、多深的情愫。 这是陆子期在30世纪开展的第一项事业，苏醒后的这些年也一直围绕在青盒这项设备的研发优化方面。 直到纯意识空间那次意外发生，他和周围人的工作重心有所转移，∞项目属于跨领域多个部门联合进行的工作，陆子期在纯意识空间进步缓慢，目前还没有找到在这个项目中的归属感，未来会如何发展他现在也并不清晰。 “兄长，父亲是不是准备让你接手茶园生意？” 宁冷玉突然一声“兄长”，陆子期有些不习惯，倒是一时没能回应，只愣神望着她。 见他不回话，宁冷玉自己接着说了下去：“兄长，女子一生之中婚姻真的那么重要吗？” 陆子期眼神一黯，他不曾为女子，并不知道婚姻于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在现代社会，也与古城时代背景相去甚远，在这个话题上，他无法给宁冷玉一个合适的解答。 “我知道父亲的考虑，大约是与宁家交好的世伯家中那几位，无论是和哪家结亲，两家生意都可合伙做大。亦或是为我招赘，未来共同经营宁家茶叶生意。”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陆子期摸了摸宁冷玉低下去的头。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其实这几年兄长不在家，父亲也说过......” “小玉，你自己觉得怎样好？”陆子期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 宁冷玉抬头困惑地看着陆子期，眼里全是不确定的情绪，有些委屈也有些不知所措。 “做什么事会让你心生欢喜？有没有哪件事，你想一想，会觉得此生为了这样一桩事，你就不会有遗憾了。”陆子期尝试引导着宁冷玉往这个方向考虑一些可能性。 “或者小玉，如果是婚姻当中，你觉得此生你希望什么样的人陪你度过？你现在想到婚姻，有什么是你期待的，有什么是你认为不好的？” 第141章 退却旁观 陆子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老父亲，看着小女儿为俗世所困的模样感到心疼，宁老爷大约也有这种情绪。 宁家只一个女儿，宁老爷在夫人离世后郁郁不振了很长时间，而后只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茶园。他对宁冷玉疼爱宠溺的心全府人都看在眼里，但面对女儿，他又时时伤怀。 也许遇秋白有办法给到宁冷玉合适的建议，陆子期想着他是陪伴着宁冷玉长大的人，应当懂她更多吧。 而后转念一想，自己和颜博雅也是自小相识，如果颜博雅当年为着人生困扰来找他寻求帮助，陆子期好像不认为自己能为她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颜博雅倒是了解他，所以从没找过他谈这些。 认识这么多年，究竟是什么维系着他和颜博雅的关系？陆子期从前很少想起这些事，现在想想总觉得自己想不通透。 “秋白，你会离开宁家吗？”宁冷玉换了一个方向，问起了遇秋白。 怎么说呢，陆子期自己有颗不乐意留在家中的游子心。而在遇秋白的记忆中，虽然还没有成型的未来规划，但他和城璞玉一样，有着志在四方的理想，不过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具体切入口。 游学这几年，遇秋白经历了在宁家和古城不曾遭受过的苛待与冷眼，路途险阻，也发生过多次意外，这些客观存在的困难属实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生退意。 当年遇秋白初遇城璞玉，对他是有着怜悯之意的，后来却很快化作了钦佩与惊羡。 也许少年意气风发的年岁里，遇到一个可称榜样的伙伴，心里那股火焰就极易被点燃吧。 城璞玉身世坎坷，遇秋白本也如此，却在性命堪忧的遭弃途中幸运地获得了宁家夫妇的养育与庇护。城璞玉则经历了更多世间冷暖，这一切终究没能磨掉他身上的刚正之气，这也是遇秋白钦佩他的一点。 学成归家以来的这几个月，同样是遇秋白在歇脚之余，需要认真思考未来的一段时间。 与宁冷玉相似的困扰，遇秋白也有，而在30世纪，人们感到迷惘的时候也很多。 两人相对无言，桌上的餐点渐渐凉透，诱人的香气也淡去了。 要不要问一问关于城璞玉的事？会否太过突然？ 遇秋白应当不知道这一点，这仅仅是来自陆子期的好奇，他该不该问出这件事？ “母亲当年这般爱茶，她和父亲一同种茶晒茶卖茶，从一无所有到建起古城这座宁家宅邸，开辟了自己的茶园，这么多年恩爱无疑，相互扶持。我很羡慕。” 宁冷玉轻叹一声，放下了手里握了许久的茶盏：“秋白，你还记得吗？小时候那些叔叔婶婶来家里做客，见到我都是十分疼爱的神情。他们总说，如果我能来得早一些，如果像婶婶生孩子那般年纪，母亲就不一定会难产了。” 听到这里，陆子期欲张口说些什么，终是没有打断宁冷玉的话。 “可是秋白，如果我来得早，母亲还能有精力打理茶园吗？她还能日日专心在自己喜欢的这些事物上吗？” “那些婶婶们，她们看起来慈祥又和善，可是母亲，我想母亲不应是像那样苍老的模样。母亲是什么样呢？她大概永远都像父亲房里那张画像，美好温柔地漫步在茶园的四季之中。” 这些话仿佛不该从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口中说出，明明她前些天还在为遇秋白提出偷跑出去而欢呼雀跃，明明她还有着尚未褪去的孩童时期的幼稚娇嗔，她现在在想些什么啊？ 陆子期心里生出疲惫感。 在这种默默蔓延的窒息之意中，陆子期的意识退回了旁观者视角。他把这些属于遇秋白的兄妹心事，交还给他自己处理。 第142章 选择 选择 退居旁观者视角的陆子期默然算了算年龄，宁冷玉应该不过十几岁而已，自己的话，加上苏醒后的这十年，三十五六的年纪。 冷冻前的他二十多岁，读完书择完业，离开家里，和家人几乎没了联络，没有人会为了成家立业的事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在21世纪，人们预估的个人寿命大约在七八十岁，基本是正常，年轻人在二三十岁左右谈论组建家庭的话题多为常见。但人们注重立业的程度逐渐高过成家，世界性的自然人为动荡事件又分走了一大部分注意力，总体而言社会上倒也渐渐少了些对婚恋话题的探讨。 陆子期早早冷冻休眠后，颜博雅多半是延续了专注于工作的性子，九文华那边倒是也没听到有要成家的说法，心态随缘。 如今到了30世纪，在普遍寿命两三百岁的人类社会，三十来岁还显得相当年轻，生育传承问题也得到医学、仿生学等多方面的技术辅助，人们谈婚论嫁的适宜年龄跨度更大了。 严格来说，陆子期自身还从未受过感情和婚姻关系的困扰。 而在古城，十五六岁未成婚已然会遭人议论纷纷。宁冷玉的烦恼在许多年轻男女身上都有显现，太多的人终生不知何为爱情，相敬如宾已是极好的夫妻关系。婚姻是为家族与个人更高的利益，人们需要在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中多多传宗接代。 爱情在这个时代显得那么不重要。 宁冷玉自会羡慕父母的爱情，而宁家夫妇的爱情在古城也的确一度成为传奇佳话。 只是人们至多不过在茶余饭后对此津津乐道罢了。在难有恰恰好姻缘的时代，少有人真正愿意付出不可名状的代价，抗拒被安排的婚姻，追寻所谓爱情。其实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宁冷玉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会想象这些的，但他们真的敢于对抗吗？这个年纪，多是不甘于落俗又不免受困的情绪，这内心逐渐生出忧虑的年纪，在试探和退却之间的矛盾颇多。 安于现状也是一生，困顿中爆发也是一生。 如果这样的选择是陆子期必须面对的，他也很难坦然说出选定一种而绝对不后悔，这会儿他是无法坚定的，这世上又怎会有绝对的事呢？ 尽管最后一定会有其中一种选择所导向的轨迹真正发生，陆子期已经出现不想细细观摩这期间引发的那些泛着波澜的心思了。 或许在青盒进行多次自由演进后，陆子期能够看到宁冷玉做出不同选择，看到遇秋白经历的不同历程。 陆子期庆幸，自己不是真正的遇秋白，这些问题不至于困扰到他本人。 而他陆子期自己要面对的种种难题，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只能经历一遍的现实人生。 真实的人生，是无法跳过或快进的，也无法全凭个人喜好来选择经历或不经历。 正如当年一场休眠最多算是个“暂停键”，人生实际上无法重来，陆子期理解这一点。 青盒里的这些轨迹，是否可以当真？是否值得当真？ 陆子期的思绪已然飘远，他正看着的宁家儿女这番交谈，仅仅在面前慢慢略了过去，个中含义全然没能进入他的认知之中。 如今青盒时间差功能已经形成，纯意识空间也出现了踪迹，人生的可能性似乎在无限的基础上再度被无限放大了。所谓延长生命，在实际意义和意识层面都有了很大的进展。 这似乎给了人们机会，尝试模拟出自己做不同选择可能会出现怎样的人生轨迹。 当然青盒也只限于模拟，每个人的现实仍然只会出现一条不可回头的发展线。 面对如此多样的可能性，个体一生中是否就会少去许多遗憾？ 也很难说。 陆子期从未听谁提起，自己已然做完了一生想要完成的一切。 这样一句话听起来本就不很现实。 即便真的经历了许多，自己不再有新的追求和想法了，但毕竟还在继续的生活里仍然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那一天又一天，仍然在继续。 青盒系统将陆子期退入旁观状态的节点事件传送给了侨雅可，但此时她已经和佼云天一起抵达了向槐之的办公室，暂时也顾不上几人在y计划进行的时间差功能实验了。 只要他们的意识状况没有出现警报性异常，y计划的工作人员基本都能应对妥当。 第143章 岩水危机 总府传来的消息不容乐观，与刑尘谈完后，佼云天匆匆结束了青盒轨迹，退回了本体，和侨雅可一起前往向槐之处商量对策。 又有一地发生了与心岛生物异动情况类似的事件，总府已将心岛的应对策略共享给当地，由于两地状况不同，总府向管理局传达了对方在援助请求中涉及的一些问题。 这次生物异常现象发生在【岩水】，该地区山地众多，并不适宜发展种植业，属于世界林木出口量居前的地区之一。 岩水当地人口并不密集，由于山林众多，这里向来也是备受关注的一处动植物保护领域重点地区。心岛在生态管理事业方面与岩水有着长期合作。 心岛爆发生物异动不久，世界各地区均参与了应对措施研讨会，当时岩水等地因物种丰富而备受重视。 岩水的物种数量与规模远超心岛，这场异动的处理难度很大，目前岩水居民正陆续迁移至经过升级的超级避难所。 令人遗憾的是，心岛作为最早经历大规模生物情绪异常的地区，在这几年之中仍然无法破解真正扰动生物意识的事物为何。 经过慎重考虑，心岛已将有关y计划人工研制的晶体研究报告共享给世界组织，在此基础上，意识领域的专家学者对世界各地搜寻到的可疑物质进行了系统性的分析。 这类物质普遍数量稀少，从客观来看，根本不可能产生大范围的意识扰动影响。经过多年研究，获取的物质样本早已受到妥善封存，大多数人类及科技产品可达之处几乎不再找得到类似物质的踪迹。 然而生物异动现象仍然时有爆发，尽管在各地携手互助之下，最终都能够基本控制局面，一段时间后异动均会渐渐平息，受损情况目前能够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 人类及地球生物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哪一天，这种异动将造成人类意识混乱？ 人类掌控着大量资源与科学技术，如果人类社会面临大范围失控，后果难以想象。 一番困难的探讨后，向槐之的办公室里，现在只听得最后一个匆匆赶到的刑尘快速喘息的声音。 众人愁眉静坐，全然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关于l组的情况，向槐之已经知道了大半，彼此谈话间也不需要再有顾忌，刑尘开口打破了沉寂。 “关于生物异动，【灵岛】方面给出的几种应对方案同样偏消极被动，总府对此暂未正式采纳，他们还是希望我们能够给出更好的方案。” “l组成员和灵岛的沟通有好的结论出来吗？”侨雅可抬起头，转向两位管理局负责人问道。 “灵岛当地的确在生物情绪理解方面有着长期丰富经验，他们有一批能力卓越的跨物种沟通人才。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短时间内他们无法传授相关经验让我们达到有效的跨物种沟通，心岛和其他大多数地区根本没有这么多具备天赋与实际经验的专家。” 佼云天两手交握撑在桌上，挡住了半张脸。开口回答的同时，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僵坐姿势没有动弹，从挡在面前的双手背后传出的声音显得有些闷沉。 侨雅可和向槐之对视了一眼，此刻他们自然都会想到纪暖这孩子。 据他们所知，实际上在灵岛聚集着不少和纪暖有着类似感应能力的人。 然而在进入平和喘息期的地球上，生态事业的修复与科技发展的需求是人类目前最迫在眉睫的课题，潜意识领域研究难以在全世界范围内受到重视。 如果不是因为生物异动危机在各地愈演愈烈，影响极大，灵岛的重要程度大约不会被提高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名词注解】 【岩水】 世界林木出口量居前的地区之一，多山地，种植业不发达，人口较少。 山林众多，各类生物物种几乎遍布全域，世界动植物保护领域重点地区。心岛在生态管理事业方面与岩水有着长期合作。 【灵岛】 灵学家聚集之地，世界潜意识领域研究先驱居身之所。全岛崇尚人与自然和谐联结。 第144章 影响 佼云天脑中想起的，却是月白，就这么突然想到了他。 近期她的意识长时间处于青盒之中，已经很多天没见过月白了，想着灵岛，想着纪暖，也就联想到了月白。 那样一个有着羽翼形状的意识体，月白和他们的不同之处究竟是什么？ 如果有机会弄清楚月白的来历，也许有关他的“钥匙”能够解开许多迷题与难题。 感觉到自己的想法似乎偏了题，佼云天定了定神，松开了架在眼前的双手。保持这个姿势有些久了，撑在桌面的手肘处已出现些许麻意。 向槐之原本出神地对着佼云天的双手，脑中思考着令他头疼的这一切问题，现在眼神则跟着她揉手肘的动作无意识地轻微移动着。 影响，其实能够产生影响的情况有太多太多了。 比如现在，向槐之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佼云天身上，却由于在出神思考的状态中，眼睛找了她固定许久的双手作为一个投放眼神的定点。 于是在向槐之自身的意识活动仍然持续原状的情况下，眼球却自然而然随着这个定点的变化出现了移动。 当向槐之自己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坐在佼云天同侧的侨雅可也已经看着他的脸部表情有一会儿了。 影响，一切皆可受到影响，也可产生影响，界定某种影响的概念和范围的，通常是意识认知所进行的程式化理解，且易因个体而异。 往往对于一部分个体而言，某种影响是微不足道的，但这种影响却可能对另外一些个体而言，是极其强烈且必要的存在。 曾经的他们，都会在纯意识空间暴露自己的一切想法。无论月白自己是否乐意，他都会听到来自各种意识体的信息。 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月白和他们这些人类意识体其实都存在相当被动的状况，∞项目在当前的起步阶段，成员最重要的任务正在于克服在纯意识空间的被动状态，掌握更多自主可控的能力。 就目前而言，在纯意识空间当中发生的很多事情似乎也算得上正常，却又实在是那么不正常，很难去定义这些现象。 同时，他们也清楚还有会更多不可预知的情况，随时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大家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心，但总体来看仍然十分被动。 此前获得了纪暖本人与她家人的同意后，y计划曾经为纪暖做过多次测试，有关地球生物特殊天赋的研究，事实上已经持续了很久，只是都在低调进行，大多数人并不知晓。 类似纪暖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特殊天赋个体的发掘，首先需要其自身能够展现出较为明显的特殊能力，而能够被相关研究人员注意到，且在受到邀请后真正愿意参与研究的人数，属实很少。 秘密成立l组后，佼云天方面最先吸收的多名初始成员，其实就是来自于由y计划尧呓心主负责的这类天赋型研究项目。 佼云天起初的想法并不复杂，只是希望能够让这些人群的特殊能力在适当的时机得以发挥所长。此外她并不希望，牵涉其中的人们会因为可能出现的状况而备受困扰，在将大家聚集到一处后，也许彼此能够通过交流分享从而收获更多好好生活的理念。 成立时间不长，他们需要权衡的事有很多，l组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暂时成员们还看不到带有确定特性的未来因素，未知与困惑占据上风，一切都仅仅是在暗处摸索。也许有一天，这条路上会出现光亮吧。 灵岛对于l组的探索进度应该会有很大的帮助，但他们还没有确定合适的时机前往此地。心岛的众多事项牵绊住了包括佼云天在内的多位成员，一直以来他们只是通过远程交流形式与灵岛保持联络。 近期各地的生物意识异动事件，将有关灵岛的话题带回了大众视野，其中颇具神秘色彩与敬畏心理的传闻，事实上造成了民众之中一定程度的流言蜚语。 此次岩水地区经历异动，势必在世界范围内掀起强度盖过之前的波澜，这也是心岛总府紧急联络多方共同商议的主要原因。 无论从物质情况还是从大众影响方面来看，岩水危机的事件严重程度不会低于当年心岛发生的初次生物异动。 第145章 紧张感 在心岛与其他地区共享了生物意识异常的调查报告后，各地的生物专家陆续给出了一些情况分析。 随着更多地区出现类似事件后，人们逐渐意识到他们面临的情形不容乐观。 即便是在最先发生异动避难事件且得以解决危机的心岛，知悉内情的相关人员也很难有心态上真正放松的时刻。 在派出队伍清理类晶体物质后，心岛大批物种情绪异常的混乱局面的确得以缓解，人们也能够从超级避难所搬出，回归了正常生活。这整个过程不算很久，但其中始终有很多不清晰、不稳定的因素困扰着研究人员，至今如此。 本质上而言，人类与动物是相同的，人类也是生物家族中的一员。 但在异动频繁的这几年当中，根据世界范围内各地区的报告汇总，人类已知的物种几乎都出现过情绪异常案例，记录中甚至有一些属于新纳入分类的未知物种。 排除个体可能的身心疾病诊断后，在涉及如此大量物种的情况下，唯独不曾出现人类大范围意识混乱现象。 无论是否具备晶体芯片、仿生肢体\/器官、高效能外机械等科技产品，目前没有人类意识受过类似的严重干扰。 人们很难从异常状态的生物处获取直接信息。即便是能够与纪暖沟通的赤狐，之后也并未给出能供研究人员深入分析的细节性线索。 就管理局与灵岛方面的沟通情况来看，尽管灵岛有一批具备跨物种理解能力的专业人士，通过他们与经历过异常情况的生物之间的信息梳理记录，至今人们仍然无法确定决定性影响因素的来源。 究竟是什么未知的事物在影响着除人类以外生物物种意识？为什么人类意识未受影响？如何找到让其他物种免受意识混乱状态之苦的方法？ 小天迅捷出手的动作瞬间惊醒了神游在外的向槐之和侨雅可，刑尘则迅速起身出现在了佼云天侧方。 缓过神来的两人看向一左一右护着佼云天的小天和刑尘，不出意料，她的意识再度骤然离开了。 这样的情况对于在座的几人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 侨雅可和向槐之简单谈了几句后，决定几人共同进入纯意识空间，一方面寻找佼云天的意识，另一方面也准备与正在那里工作的∞项目成员就岩水事件互通有无。 向槐之如今也在办公室的隔间中安放了多台公司的仪器产品，其中自然有维生舱。 他离开座位为刑尘指了方向，几人很快将佼云天的身体安置妥当。随后他们各自进入另外几台维生舱，凝神准备进入纯意识空间。 在维生舱门关闭前透着最后一丝光亮的时候，侨雅可突然想起还在进行初次时间差体验中的陆子期和九文华。 进入纯意识空间后无法直接与现实建立联络，暂时也无法确定此次需要停留多长时间，两人的体验时长仅24小时，侨雅可思索片刻，使用晶体芯片向未来可期嘱咐了几句，便不再分心，专注于眼下的难题。 在黑暗之中，进入了黑暗，当一种熟悉的特殊感觉进入自身的意识感知当中，侨雅可知道自己已经抵达了纯意识空间。 随即通过“视觉”感知能力，她注意到另外几人都已会合，却在四下寻找。 与未来可期交待y计划工作的这一小会儿时间，晚到的她已经让不明就里的向槐之紧张了起来，生怕再有谁出现意识异常情况。 连声抱歉的侨雅可感到有些心酸，这些怪异的事件已经让大家心态上都产生了一些改变。其他的不论，似乎每个人都更容易紧张焦虑了。 希望，一切问题终究都能好好解决吧。 第146章 月白的提醒 纯意识空间里仿佛还是之前那个样子，又好像有了很多不同。 知道这里有一种空间性质的存在后，佼云天曾一度有种恍然如梦不明就里的感受。她并未同其他人说起，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入梦般的错觉。 其实也可以算作入梦吧，毕竟月白在纯意识空间真正注意到纪暖，也是在她的一个梦境之中。 关于佼云天的梦，也被月白提及多次了，不过是大家未曾目睹，无法与他感同身受，只能单方面地听他诉说那几次的奇观现象。 再度从不经意的时刻意外坠入纯意识空间，佼云天有些无奈地在心里自嘲了几句。 遇上几位同事简单聊了聊近期的工作情况，佼云天很快见到了月白。 两人这次见面已有些许久违，让月白挺惊喜。了解到她又是在非自身意愿情况下被动来到此地，月白安慰了她一番，随后又兴致盎然地询问了有关青盒时间差功能的开发试用情况。 月白时常在言语间流露出对于纯意识空间以外世界的向往，佼云天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如果未来有机会，其实地球上的这些朋友也会希望月白能过去看看，亲自体验一番作为地球实体生物是什么感受，但愿未来有机会吧。 “还是很棘手吗？那你们可以在青盒里商量事情吧，这样你也不容易被动意识抽离，运用时间差的影响还能给你们争取更多思考的机会不是吗？” 了解到佼云天失去意识之前他们正在为生物异动的难题伤透脑筋，月白虽然一时也没法为地球上他不了解的情况给出什么好的建议，但他很快就想起自己多日不见佼云天正是因为她的意识长时间在青盒之中。 确实如此，这是一个争取更多时间的好办法，尽管这项功能还处在开发期间并没有投入应用，但实际上已经基本可满足与现实拉开一定时间限制距离的可能性了。 在青盒之中，人们意识进入，仍可与外界通过晶体芯片时刻保持联络，也便于他们互通最新情况。 当然另有一点很重要，佼云天的意识在青盒之中便不容易突然坠入纯意识空间了，她的思考不容易被不定时的莫名打断冲击到。 多人同时进入具备时间差功能的青盒，在时间之中争取时间，这就是向槐之一直在说的理想实验空间应当满足的条件。其实眼下这件事便很适合让众人进行这样一次尝试。 佼云天未曾言语，若有所思，月白也不急着打扰她的思索。 没过多久，向槐之和刑尘就出现了，向槐之的意识体一马当先，急急赶来的样子和其他人构建出的他的幻象体形象在月白脑海中直接对应上了。 刑尘紧随其后，月白一时没有认清，因为很少见到这个管理局大忙人。但他也知道，正是因为这位平时见不着的副局长尽心尽力处理管理局各项事宜，佼云天才能有时间和精力放在∞项目与纯意识空间探索上。 不过此刻他俩就是单纯地在担忧佼云天，找到她后明显缓解了两人的焦急，但很快注意到侨雅可没有出现，等了一会儿后耐不住的向槐之又去兜圈子寻觅了。 这群人的感情真好。平时多半是在工作牵绊下他们时常见面，不过他们之间的情感联结，是连月白这个长久独处的意识体也能察觉到的那种亲近。 而今月白也是这样一种情感网络之中的一员了，想到这里他还有些高兴了起来。发觉自己竟冒出了喜悦，月白感到自己与另外几人的紧张寻找状态形成了反差。 好在侨雅可很快也就出现了，确认了佼云天与侨雅可的意识均安然无恙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月白先前的提议让几位局中人恍然醒悟。 在此之前他们都困于现实难题，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头绪，未能给总府一个好的回应。期间竟无人想起青盒这项正在他们手中进行最后几轮测试的时间差功能。 第147章 青盒模拟 告别月白后，短暂去了一趟纯意识空间的几人重新返回了现实，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行动。 刑尘很少进行这样的往返，上一次来到纯意识空间也已经是在很久之前了，这次情况倒是出乎他想象的顺利，并未出现难以集中精力专注于意识抽离控制的现象。 由于青盒的时间差功能还在试验期，他们需要返回位于y计划的临时体验区。 路上大家正探讨着岩水的地形与气候，刑尘决定先返回管理局确保日常工作的正常运作。 这会儿他想到了一个人。与佼云天对了一个眼神，刑尘知道她应该也已经考虑到了。 “辛苦你了刑尘，安排好管理局的工作任务，让水之过来参与我们的讨论吧。” 刑尘对着佼云天会心点头表示认可，便与几人告别，往另一个方向前去管理局了。 侨雅可和向槐之此前与尤水之的交集不算很多。之前心岛危机期间，侨雅可在管理局见过这位水资源管理部门负责人，当时涉及到晶体构造，她与尤水之的交流多一些。 向槐之近期倒是对这位年轻的水资源管理人才有所耳闻，佼云天和刑尘正在观望着将她吸纳进l组，这一点他们和向槐之谈到过，于是令他产生了几分好奇。 在生态资源保护管理方面，岩水地区多年来都是受到广泛称颂的。心岛也有多项实施中的方案正是借鉴学习了岩水过去的整治经验，结合心岛当地实际情况而优化制定的。 尤水之所在的水资源管理部门，曾经就类晶体物质水化现象可能性与各地进行过交流。 岩水地区林木众多，引水养木，循环治理是当地管理部门的工作重点，尤水之与岩水多位水资源专业人士及管理人员保持着良好紧密的日常沟通。 如今岩水遇险，尤水之得知这个消息后也非常焦急。刑尘与她取得联络时，她正同几位身处避难所中的岩水治水专家交流实时监测情况。 因为时间差功能的存在，尤水之应当不会离开太久。将部门工作协调安排好后，尤水之留下小水在管理局，方便随时与她通过晶体芯片传达消息，便动身前往y计划。 平时在忙碌工作与日常生活中，尤水之大多接触的都是实地实物，很少会使用到青盒。这次将要体验最新开发的时间差功能，尽管她早前听说过这样一种理念，但没想到自己会在功能未公开推广时参与到体验当中。 无论她自己心情如何，岩水面临的现状都盖过了她可能产生的各种情绪。她无暇好奇亦或担忧，如果这样能真正为岩水争取到更多的化解危机方案设想，那一切自然都是好的。 y计划早已搭建好与青盒项目合作的部门区域，这次时间差功能的开发，只算作整体合作中的一小部分，而在青盒之中，作为一种意识体验产品，青盒又有着适应无限构建的空间特性。 尤水之抬头望向四下正在运转中的操作过程。她并未从事过器械研究或产品开发相关工作，见到这样一处具备众多复杂器械的空间，眼前出现的许多令人难以理解的精密仪器运作流程，一时间滞缓了她的脚步。 当尤水之真正进入青盒与其他几位负责人会合后，她才了解到，原来刚才自己滞缓的这几秒时间，在青盒之中已经过去了很久。 从大家进入青盒到尤水之出现期间，先到的几人已经模拟构建出了一整个岩水地区环境，正在空中俯瞰全域，思索着在这样一片与心岛大不相同的物种丰富地区，数量偏少的人口该如何缓解并最终解决其他物种的意识混乱状况。 第148章 实时同步 尤水之到来后，尽管有着许多不解与初次尝试的紧张感，她还是迅速地进入了正式工作状态。 未曾进入过纯意识空间的她自然无法像另外几人那样，十分习惯地悬浮于半空之中，但作为管理局成员，使用仿生翅膀的熟练程度同样能够让她保持好与大家并肩观测的同位视角。 意识附体运动方式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问题，人们沉浸于思索之中，也并未在意到尤水之的这一处不同。 很快，她便注意到他们构建的岩水模型存在一些问题。根据她刚才与岩水当地人员的交流以及他们传送来的人工智能实时监测画面，目前的岩水实际上与旧有的地图模板产生了一些细节上的出入。 无论是否对于施救方案有所影响，但尊重实际情况绝对是制定方案者必须注重的关键点，与现实情况越相符，人们设想的方案在实施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就越能被合理纳入考虑范畴。 尤水之提出的疑问得到了佼云天的认可，她很快通过晶体芯片向总府获取了岩水实时实地画面共享渠道，由工作人员操作同步至他们所处的青盒轨迹之中。 从画面上，大家直观感受到了岩水当前的困境。 曾经的佼云天亲自奔赴心岛各处，那么多触目惊心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如今岩水的生物混乱场景同步眼前，往事再度纠缠住了她的心。 向槐之也曾在西海域亲眼目睹海洋生物自杀式上岸惨状，此刻他反应迅速，伸手想要搀住佼云天一侧的手臂。 但由于佼云天目前未附体，只是青盒的意识体旁观状态，因此附在实体中的他扶了个空。 在青盒之中，佼云天的意识已然脱离本体，自是无处可退，因此并未出现过遁入纯意识空间的状况。但岩水画面冲击感很强，曾被佼云天突然坠海震惊过的向槐之下意识地便想要护住此刻悬在半空的佼云天。 “我没事。”佼云天对向槐之的动作回应道，她明白他的紧张源于何处。 自从无故意识抽离成为常态，佼云天更容易受到旁人对于自己的真诚关心，对此她十分感激。 的确，类似这样的生物失控场景，仍然时常会在佼云天已然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中，以梦境形式久久困扰着她。 于是她宁可让自己长时间停留在不需要入睡的状态之中，避免自己试图得到休息的同时，受到更重的情绪波动影响。 看着眼前的模拟岩水区域逐渐同步为实时监测画面，佼云天心中漫起一种极其浓烈的情绪。她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只希望自己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出现异状。 佼云天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维持意识体稳定，将自己的全部思绪集中于透过眼前的混乱场景探求解决之道的思考之中。 在岩水之前，也已经有过很多次生物异动情况报告，各地往往会在第一时间启动根据心岛事件的善后处理措施所制定的适应当地环境的避险应急模式。 这期间发生过生物异动的多数地区陆地面积较小，地表物种数量不算丰富。无论应对措施的实际实施状况如何，生物异动造成的负面影响通常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目前来看，当年的心岛危机实质上是异动情况延续时间超长的一次。 由于此前多年并无先例，起初管理局只按照正常的搜救行动处理，故而从生物异动频繁期的初期报告来看，整体异动还是延续了较长时间。 最终是在大范围物种失控的情况下，综合考量应急级别，为避免岛域居民大范围受损，心岛总府快速确认了全域人员避难方案。然而在过程中，为防造成恐慌，管理人员一度未向全体居民告知实情。 而现在，世界各地都已对生物异动有了一定的认知，不再是当年心岛居民那般疑惑面对的惴惴不安状态。 第149章 何时清晰 岩水，世界闻名的物种丰饶之地，这样一处生态天堂终究也未能幸免于难，陷入了物种爆发性混乱状况。 俯瞰全域，山林间出现的一些生物群体如同处于地狱般痛苦挣扎撕扯，地表已无人类踪迹，人工智能团队艰难维持日常救治状态，但很显然，早已应对不暇。 由于青盒内外的时间流速有出入，除了导入实施监测画面为真实状态，目前几人看到的场景已是青盒自由演进功能所推演的岩水地区可能发生的状况。 佼云天能够想象得到，眼下她不准备过度在意生态剧变的影响，而更急于为岩水地区找到更好的应对措施。岩水地区的复原救助行动根本是被动而微弱的，让管理团队重新找回掌控局面的主动性实属当务之急。 目前在一些不具备大型攻击性物种生存条件的小面积岛域，甚至无需人类加以特殊处理，仅需紧急避险，保证自身安全，不久后岛上的一切便会恢复正常。 不明缘由，但终会解除危机，于是普通居民在心慌之余并未爆发大范围恐慌，只作接受状态，根据各地负责人员指示进行不定期避险行动。 岩水地区以及其他一些地区的情况不同，这样一场大范围生态混乱将会造成严重且不可挽回的后果。异动牵涉范围广，未来恢复常态的可能性极小，岩水地区可能面临的休养生息难题，不仅对于人类社会是场重大打击，也关乎大量珍稀物种生存状态的艰难处境。 至于此类生物异动根源，人们仍然不知道在哪一天能够得到哪一种较为明确合理的专业解析。 在心岛，几大主管部门以及牵涉其中的各部门研究人员也并不知道，这一天究竟会是哪一天。 如果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磨难，有多少物种能够幸存，刚刚挨过灾难频发期不算很久，人们如今开始怀疑这种判定是否言之过早。也许根本没有所谓得以喘息的时机，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关于安定的错觉。 向槐之和佼云天曾为心岛居民及生物的灾后精神状态修复与积极心理提升商讨过对策，只是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他们没办法将这番思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九文华在青盒项目早先收集到《猫》这条记忆轨迹时，曾对向槐之提过青盒或许具备舒缓人们心结问题的能力。在他的推动下，青盒体验馆的确已经出现了多项记忆推演和虚拟疗愈型人生轨迹。 向槐之自然对此抱着支持态度，但大家都没有将这方面作为事业重心，只将这类轨迹尝试暂且归作青盒轨迹中的一项衍生品类分支。 他们还没来得及将青盒已开发的完整功能引入心灵疗愈所，但疗愈所团队偶尔会在日常工作中适当使用青盒辅助疗愈。 不幸的是，已经出现过几例由于沉溺于青盒中推演出的人生轨迹而难以接受现实世界已发生实况的案例，因此青盒在心灵疗愈领域的应用多次被迫暂停，这一点青盒基地众人也无从顾及。 现实与虚拟的边界实则清晰，但身处其中，尤其当深受情绪扰动影响时，没有几人能够意识清明地接纳何为实际，何为可能性。 人们总有自己认定的好与坏，一旦经历过青盒中“好”的推演，现实却要经历“坏”的历程，接受不了而情绪崩溃的概率反而增加了许多。 这不是延生研发青盒所希望看到的未来，在技术应用发展以及相应的使用权限设置未成熟之前，向槐之实际上无法轻易向外界提供乐观的产品概念推广。 第150章 尚生 有关青盒的诸多功能开发，有关∞项目与纯意识空间的概念，有关延生和y计划不曾宣之于众的各种尝试，都只是会被否定或仍在进行中的一些可能性而已。 他们谁都不能保证众多技术与概念未来能否安全稳妥地正式投入应用，不能保证这会给人类社会以及整个地球环境造成怎样的影响。 晶体芯片作为疑似异动源给侨雅可造成的影响，任何熟悉她的人都能直观感受到。这项曾经轰动心岛的产品，如今能有惊无险地继续受到延用已然是很好的结局。 侨雅可的内敛越发明显，作为负责人在管理事务中具备这样的性格颇为合适，然而侨雅可本质上仍是科学界一名出色的研究人员，她自己是这样认知，旁人也是这样认为。 她还能够进行一些从无到有的尝试吗？她会在过程初期被不安情绪困扰吗？她还有勇气面对可能甚至必然会出现的失败吗？ 也许侨雅可仍然可以吧，但愿如此。 看着尤水之面对几位负责人不卑不亢沉着问答的样子，侨雅可在她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曾经的影子。那同样也是大多数研究人员都曾有过的状态，她在y计划见过许多。 那样一个自己，大概，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吧。 侨雅可想起了自己的老师，这是科研界德高望重的一位前辈，她经历过灾难频发期的尾声，带领y计划熬过重见曙光前的最后一段黑暗。 在与另外几位成员商量后，侨雅可请来了资圣茵，由她意识进入协助他们探求更优解。 亲身经历与资料记载毕竟不同，佼云天本就对于使用青盒在居民中进行实感避险避难演习有着很大期望。他们几位年轻一辈通过学习而获取了有关灾情的概念，此刻若有一位如同资圣茵这样的前辈前来指点迷津，确实会有帮助。 资圣茵听取了侨雅可的想法后欣然同意，表示自己将尽快赶来。这几日她正在家中休养身体，并未在y计划基地，但她很快中止了疗养器械的运转，动身前往基地。 岩水，关于这个地方，资圣茵有着许多回忆。 资圣茵视她之前的那一任负责人为y计划之光。 她所敬重的这位前辈，多年坚持亲自乘船前往各地运送物资，坚持与当地协商推进多个科研项目继续进行的保证，尽管面临灾难九死一生，他坚持的许多事往往艰难而无望，但他不曾停止。 作为受负责人影响颇深的一名学员，资圣茵在延生的经历伴随着与他共赴一线的点点滴滴。当她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领导人物，作为y计划接班人培养的资圣茵需要在总部接受管理能力的提升训练，便暂停了外出跟随团队的工作。 某一天船员回归心岛，带给驻守y计划本部的资圣茵一个噩耗。全员遭遇海上风暴，这本是家常便饭，但y计划负责人负伤，团队遭风暴袭击后医疗设备受损，负责人未能获得及时救治，后续感染严重，于途中已然离世。 尽管他们保住了部分珍贵资料以及大多数成员，但海难席卷给团队带来了巨大损失，也让y计划失去了这样一位亲历亲为受人敬仰的负责人。 其实按照现在所认定的灾难频发期时间范围，在那不久之后，人类社会就已经步入了相对安稳的新阶段。 遗憾的是，他终究没有看到，可惜，只差这么些年。 那一次他正是在从岩水回到心岛的航线吧，在资圣茵心中这位传奇人物的一生，最终葬于海上，他此生脚踏过的最后一片陆地便是岩水。 看着前方驾驶座的仿生伙伴【尚生】，熟悉的背影，资圣茵拭去了左脸的一道泪痕，静默地看向前方。 y计划基地的顶部构造已经清晰可见，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最新出场角色简介】 【尚生】 男，仿生人，跟随资圣茵。 形象及姓名取自资圣茵的带教前辈，她之前一任意识提取研究项目（y计划）负责人。 第151章 侨雅可的提议 资圣茵的到来为几人带来了一些新的思路。 侨雅可知道老师近日身体不适，提前将青盒中的冲击性画面向老师做了提醒，当然，资圣茵并不担忧或畏惧这样的场景。 意识顺利进入青盒后，资圣茵身体上的病痛消失无踪，这反而让她感觉精神了许多。 资圣茵很少体验青盒轨迹，现实中也并未使用过仿生翅膀，侨雅可认为让她像佼云天那样仅以意识体形态悬浮行动起来可能更为舒适。尽管时间差功能正在运行，资圣茵的意识状态并无异样，感受良好，她温和地认同了侨雅可的建议。 岩水是个美好的地方，无论是在资圣茵曾经灾难期的记忆中，还是卸下y计划负责人重任后她去岩水度假的几次体验，那里的生态环境都是能够令她心潮澎湃的那种美好，充满着自然和谐流转的气息。这一点终究不是其他地区能够比拟的。 然而正因如此，生物异动对岩水的打击必然也是巨大的。 资圣茵听说的也是这类意识混乱目前不会影响的物种据统计几乎仅剩人类。她在青盒中看到的，是岩水引以为傲的林木植被已经出现了衰败迹象，正如当年心岛种植地的大批粮食作物倒伏那般。 时至今日，心岛仍然需要逐年加大人工化合产物的生产量，用以填补由粮食作物减产所造成的能量源供应缺口。 这属于一种公知的偏恶性循环，资圣茵平时与能量生产部门的老友相聚时，话题总绕不开这些现实困难。而作为资历深厚的意识研究人员，她却也只能在言语上安慰他们，却根本不清楚应当如何改善植物意识扰动现象。 岛域具有大面积动植物活动范围的岩水，真的要从一个生态天堂化作混战炼狱了吗？ 聊过一些岩水地区的实际状况后，资圣茵谈了一些过往其他类型自然灾害出现时，人类所使用的哪些应急手段，讲述她亲眼所见这些手段实际有效与否，造成了怎样的后果。 随后她询问起了重要的水质问题：“岩水当前的水质有查出什么异样吗？” 资圣茵并不熟悉近年上任的水资源管理部门负责人，因此她这个问题是对着佼云天问的。原本正在听取几人谈话的尤水之听闻此言，很快靠近过来参与讨论。 当话题再度集中到水资源的探讨上，侨雅可沉默了一阵。 一方面是当时心岛危机有晶体污染的可能性对她影响颇深，另一方面，她突然由水流进一步联想到了一种存在实际风险的处理方式。 “老师，如果晶体可为人类意识进行整合性操作控制......”侨雅可试探性的声音响起，几人安静下来，转向她听她讲述。 “近年世界各地收集封存的疑似扰动生物意识物质，大多与当年楚禾带回的那块晶体物质类似。异动发生至今，我们一直认可与物种生存息息相关的水资源与生物意识状态存在一定关联性。” 这些都是大家已知的信息，侨雅可略一停顿，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一直试图从各地取水样本中分离解构出可能的影响源物质，但出于紧急应对考虑，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加入一些物质，从而起到牵引生物意识的作用。” 与解析源头反向进行意识扰动物质添加。在场几人都没有说话，侨雅可也不再继续。 风险很大，也必然会引发争议，但这个想法，对于当下的岩水地区，会不会是一种可行的方式？ 岩水地区物种资源丰富，水资源作为保证全岛物种生存的关键物质，向来都是岩水生态可持续发展工作的研究重点。 如果人们真的从水源着手，可能会成为最快速解决眼前之急的途径，但这毕竟是水源，不可轻易妄动的最重要的生存之源。何况那里是岩水，将其作为第一个做此尝试的地区，这种方案风险之大，势必会遭到当地居民的强烈反对。 第152章 水源处理 青盒中可以就此进行初步实验演进，保险起见，延生各部门工作人员接到通知后迅速开始着手启动相关研究，刑尘也已得到佼云天给出的方案示意，管理局同样开始了行动。 尤水之也同身在岩水的几位友人再度取得联络，双方交流了这种处理水源用以牵引异动生物情绪的方式，暂时而言，岩水当地也需要对这项未曾尝试过的方案进行风险评估，并不会很快执行。 友人婉转而言，但尤水之听得出来他们对于这种方式的疑虑态度。 事实上在场的几人也都明白，这么做风险很大，如果是在心岛，他们也会顾虑颇多，绝对无法草率轻易地做出决定。 无论一个决定究竟算好算坏，未来的后果又会是如何，都无法轻易认可实施。 另外，毕竟意识空间和现实存在很大差异，即便青盒中的加速式自由演进显示此方案可行，目前青盒的轨迹演进根本无法作为真正有力的证据用以说服他人。 在生物异动已然形成不定期地方性灾害的情况下，他们试图在水源中增添可干扰情绪物质的举动，无疑会在民众间引起哗然。 至于能否将这种新增的情绪扰动源安于可控范围内，对异动现象起到正向改善作用，在后期会否产生难以逆转的遗留问题，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得出有效结论的。 尽管青盒的时间差功能为他们“抢”来了更多时间空间进行方案改进，但实际时间同样也会自然流逝，岩水当地的情况在持续恶化。 时不待人，向槐之让侨雅可先以青盒中的物质构建以及模拟岩水进行方案实施演进，总体而言在青盒中尝试无需担心风险。 另外几人则继续思考并商议对岩水水源进行相应处理在现实中的可行性与困难之处，还有没有更妥当安全的方案。 从目前直观可估的情形来看，这千禧新年里，地球生灵的生活仍然不算好过。 在过去不久的新千禧庆祝活动上，人们展现出了远超寻常时候的热情与希望，与现实存在的诸多生存困境相比，似乎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关于这一切，尚未结束青盒体验期的陆子期和九文华并不知晓。 此时九文华已在青盒轨迹中度过了安乐而充实的几个月，陆子期的意识已经回到遇秋白身上，内心却始终有些闷闷不乐。 宁冷玉不再向他提起关于人生选择的困境思考，似乎还有些自责。因为自那次长谈之后遇秋白似乎总有些提不起劲儿来，状态看起来比宁冷玉还要差一些。 陆子期知道宁冷玉心中对于自己的未来仍然有许多困惑和忧虑，他也希望自己能给妹妹提出一些好的人生建议。 但几天后，他也只是有些庆幸地想着，让遇秋白与妹妹谈过一阵后，好在宁冷玉也不再多问些什么了。 古城的气候问题开始更多出现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讨论之中，宁家的饭桌上也总免不了要谈起今年可能出现再一次大旱，茶园情况不容乐观。 在宁老爷的嘱咐下，陆子期开始跟着几位长辈奔东走西，学习巩固的同时也能让他增长见闻。 这几年遇秋白外出求学所得，虽不至于和茶叶生意直接相关，但言语谈吐之间，他也总能得到长辈们投来欣赏的目光。 陆子期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自己所知的一些现代商业手段融入目前宁家茶园的经商之策中，他向来不算是个有商业头脑的人，但从向槐之那里，他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在不违背当今世界最重视的生态保护前提下，作为一家历史悠久、口碑良好的科技公司，延生的经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153章 延生为家 早在很久之前，延生的产品已然遍布全心岛各大生活生产领域。 心岛老一辈的居民常会谈起延生，谈起他们所知的一代代总负责人经历过的艰难岁月与光辉历史。 在颇为安稳的这几十年里，向槐之带领着延生把握时机，加紧修复受损信息并更多推进新技术创新研究。 总体而言，这几十年里延生在全球进入休养生息的大环境下，做出的实效成绩有目共睹。 像陆子期这样一批来自千年之前的延生老员工，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真的是一个新兴时代，眼前的世界同灾害频发期开端的那个时代存在着肉眼可见的差距。 保留下来的历史记载很清晰，高龄居民也大多记得，处于灾害频发期的人类社会，所谓的经济崩溃、科技倒退、地区消亡不过都是算不上新闻的家常便饭。那时的人们往往也无暇顾及自身以外更远更广的世界在发生什么，能够保住最基本的生存机会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却终不可得的遗憾。 历史上各种各样的遗憾实在太多，有些碰巧被记录了下来，大概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吧，更多的遗憾全然消逝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连一粒尘埃都无法留下。 陆子期对于生存的执念不深，醒来后的他听说过，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有太多次意外与冲击几乎将整个延生击垮，如同那无数个被迫湮灭在历史洪流中的事物。 冷冻人休眠中心得以保存，持续运行，一半也是幸运，当年与延生达成冷冻人项目交流合作的其他地区，也有几处被自然灾害或战火波及，那里的冷冻人志愿者，再无苏醒的机会。 “认可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包括真正失去生命。我想我大概也不害怕，何况未来怎样也都不一定。你们好好过完一生，也很幸运，我这样过完一生，也不算糟糕。” 陆子期在冷冻前对九文华和颜博雅说过的话，对他而言，就在不久前的记忆中，因此他能够清晰地记起许多细节，后来青盒的记忆提取功能也帮他留存下了一些有关过往的记忆信息。 陆子期创立青盒基地的那份决心不算坚定，只是兴趣使然，又承蒙几位负责人有所期待，一路走来为他们提供了许多支持。 总的算来，刨去异动事件之类的不可抗事件造成的延期，青盒研制成功至今也不过短短数年，技术更新迭代速度的确很快，比陆子期能够想象到的研究进展快了许多。 如果这样来论生命长度，现在的人生，可以实现在更短的时间里完成更多的事，如今终于体验到时间差功能，这种感觉更甚从前。 生命实体的平均寿命也在医学技术推进下不断增长，延生一直在忠于延续生命的宗旨，未曾食言，一直以来大家做到了阶段性的成绩，却也未曾止步。 苏醒之后的这十年，陆子期真正对于自己所在的这家公司，产生了自己应当好好奋斗的意识，也有了许多千丝万缕的情感联结。 九文华从前便会谈起延生是自己的一个家，在延生有了多年工作经验的陆子期大概也开始有了这种感觉。 把这里当作是一个家的概念，似乎并不违和。 陆子期认为自己对家这样一种存在并无深刻感受，小时候他渴望过拥有母亲的温柔陪伴，却在父亲那里得不到任何有关母亲的线索。 父亲对于自己感情生活的封锁，对于已逝爱人记忆的回避，在陆子期疑惑不解的童年中模糊了他对家庭的认知。 在陆子期的记忆中，加入延生后，他很快脱离了那个只有沉默寡言的父亲存在的家，但他后来的家，也就是一个人在工作结束后吃饭睡觉的地方，他实在谈不上对自己这个家喜欢与否，好像，也就是那样吧。 颜博雅在延生工作后时常不分日夜，陆子期看到了一个把工作视为全部的人，认识同事九文华之后，他看到了一个对生活颇有热情的人。 至于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子期看不清晰。 第154章 相似性 在古城，宁家本就是遇秋白的家，他会参与家族的茶园生意是自然而然。 遇秋白其实没有想明白自己愿不愿接手家里的茶叶生意，宁冷玉也不知道。 他们目前还在顺其自然的阶段，尽管有迷惘，却还不曾产生真正的拒意。 现今关键人物城璞玉已抵达古城，他的出现在《大梦初起》中理当算得上一段搅动风云式的情节。 陆子期在剧情设定时，认为自己会最为安于遇秋白的个性，最憧憬的则会是城璞玉的人生。 经过这几周体验，他开始有些担忧城璞玉会给这个看上去十分和睦的宁家带来怎样的风波。 陆子期并不知道在古城革新事件过后，宁家会变成什么样。 宁家在古城有口皆碑的好茶叶还会不会继续好好生长在宁夫人最爱的茶园之中，在争端过后，宁老爷、宁冷玉和遇秋白的人生又将何去何从。 陆子期还没有看过古城可能的未来发展走向，此刻他只是有些希望，这些人都能幸福安康，希望宁家茶园年年绿意盎然，充满生机。 世事无常，即便在青盒之中，人们也逃不过对命运发出感叹。 此时的陆子期突然想起曾经子车一对他说过，体验青盒轨迹，可以预先设置好情节，这种能够由自己掌控青盒中一段人生体验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错。 当时陆子期笑骂他只是程序技术工作做习惯了，最讨厌超出预设的生活走向罢了。 “这世上有谁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呢？连你编好的程序也有可能出现bug。” 他们没有就此话题深入探讨，这样几句你来我往的同事斗嘴，也就消隐在了某一个早已记不清是什么日子的普通日子里。 陆子期喜欢自由，不喜欢受到约束，也厌恶掌控欲强烈的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想自己都是不乐意把未来像读小说那样提前剧透完毕。 那样的全然已知却未发生的人生，还有什么体验的必要吗？ 他不是颜博雅，不喜欢被剧透，尤其是自己的人生，因此他安于面对未知的明天，不喜接收到过于明确的生活模板信息。 如今陆子期已经不多参与青盒轨迹编写了，但经他手落实的虚拟剧本，向来都是有着最少的明确线索，属于自由度极大的类型。在青盒体验馆，会兴致盎然选择这类剧本的居民，往往也很容易一眼看出有着类似于陆子期身上那种自由散漫与抗拒不甘意味混杂的特征。 陆子期身边熟悉的朋友倒是没有类似的人。相似性，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大约很难生出期许靠近的意味。 在陆子期的生活中，多是异性相吸原理带来的有强烈热衷情绪的人，那些真正自由洒脱者，彼此之间看来是不容易有互相吸引的火花产生，大概也很难自愿汇合到一处去。 在《大梦初起》，陆子期目前倒是还没有遇过这样一类人。 他会想象，也许他早先寄予厚望的城璞玉会是这样一种人。 只是显然，现在的陆子期已然对未曾谋面的城璞玉产生了排斥心理。尽管他只在遇秋白记忆里看到了这么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两人还没真正接触过。 这种待人处事态度原来已经在陆子期的意识中贯彻得如此浓厚了，想起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第155章 关于意识体的思索 距离设定好的四周体验时间结束已经不剩几天了，陆子期已经接到了系统发来的提醒。 尽管心里的确有些犹豫，但他最终没有更改轨迹流速，只是简单地告知系统无需为他增加体验时长。 不过等他出去之后，还是准备让这段《大梦初起》继续自由发展，哪天有机会了他再来看看古城后续会发生些什么事。 归期已定，陆子期的脑子里开始更多浮现一些现实世界的场景了。 没记错的话，好像自从一开始他惯性误触小声的联络方式那天之后，侨雅可便没再与他有过联络，最近一直都只是在特定时机下会有一些来自青盒系统的智能提示。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在现实里，侨雅可连一天时间都还没过完，期间也有一长段是她下班休息的时间。 没人联系他，意味着他这次体验过程是顺利的，没有出现什么特殊问题，这也是件好事啊。 陆子期自己也挺庆幸，关于意识领域一些奇奇怪怪的体验，他似乎总是容易撞见一些他人不会出现的异常状况，弄得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的。 陆子期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边品味着于唇齿之间悠长弥漫开的一种使苦涩与芳香无分彼此的新茶口感，一边偏过头望向廊下的小池塘。 刚才底下的声响大约是哪条红鲤鱼偶然翻腾出了水面吧，当他看向那里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了一处正一圈圈向外扩散开的波纹而已。 错过了一个有趣的场景。 人啊，是抓不住每个瞬间的。陆子期只好轻笑着摇了摇头。 让大家人心惶惶的主角近期已经由陆子期更换成了佼云天，她那种怪异的意识抽离问题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一直没能解决好。 陆子期经历过的意外状况至少不会频繁出现，还算能在寻常日子里松一口气，但佼云天的问题似乎发作次数不少。还好总能在纯意识空间找到她，不然更让人担心。 人的意识，也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比如佼云天这种状况，看上去就好像她的意识比其他人的更为执拗，偏不愿听从安于本体的本能，就是要不断冲破肉体束缚闯进纯意识空间去。 这样的好处是佼云天比谁都更容易进入意识体状态，而无需更多外界环境方面的辅助。 意识离体这方面陆子期就不是很行。他通常需要∞项目所准备的维生舱给他营造出合适的氛围感，才能更专注顺利地进入纯意识空间。 若是让他凭空凝神进入意识体状态，那还真的很难做到。 其实整个∞项目组当中，目前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达成这种状态。大家希望未来能够通过练习改善进入纯意识空间的障碍感，熟能生巧，这应该不会太难。 但需要担心的问题反而是，如果真的可以随时随地进入纯意识空间，会不会容易造成意识体和本身肉体的割裂程度强，而导致大家像佼云天那样难以控制自身意识，过于频繁“滑”入纯意识空间，造成现实中本体难以正常生活的困境。 所以我们的意识究竟是不是真的离开了身体？陆子期脸上露出了困惑思索的表情。 目前来看，大家的意识状态无法实现在多地同时有感觉，尤其在进入纯意识空间后，除非自主回归，否则对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是无法感知的，晶体芯片对于意识的连接也完全不起作用。 如果进入纯意识空间的真的是人类意识抽离身体后的“实体”状态，那么在这段时间当中，地球上的那具身体就完全是一种没有“灵魂”附着在内的肉身躯壳而已吗？ 陆子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莫名感到一丝异样的畏惧。 第156章 保住茶树 “你冷吗？”一个细细软软的孩子声音飘向陆子期。 宁冷玉登上亭子，伸手探了探陆子期的手背，并不凉，有明显的暖意。 “不冷吧，这都几月份了。”陆子期没应声，宁冷玉自顾自地倚靠在扶栏边，探身望着廊下的花园池塘。 “说起来，最近大家都在说今年大旱的事。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真担心茶园的新茶叶撑不过去。” 去年夏天的旱情导致宁家亏损了一大笔收益，今年所谓的新茶，其实早在去年已经研制培育出来了，可惜一整批试种茶树全军覆没。 那时候遇秋白还没归来，前不久宁冷玉私下告诉他说，宁老爷当时伤心了好多天，她还偷偷看见父亲在房间抹眼泪来着。 早前几年，宁老爷忙于外出经商，宁家在茶叶种植与烘焙技艺的创新方面并无水花。 也是近年，宁老爷注意到自己身体远不如壮年时期，经不起路途奔波之苦。遇秋白信中提及即将学成归来，宁老爷本就有意将生意交托给年轻一辈，便将重心放回了茶园。 尽管茶叶生意不温不火，但毕竟在古城内外有着长久的名声，宁家茶叶仍然颇受欢迎。但凡冠上宁家茶园出产，人们总愿意相信这就是好茶叶。 宁老爷潜心研究新品种茶叶，试图将花香与茶香更好融合在一起，丰富人们在饮茶时能够感受到的口感层次。 据说他给这批茶叶起的雅名似乎是与已故宁夫人小时候的昵称有关，名为“饮苓”。 在批量培育这种新式茶叶期间，大约宁老爷对其倾注了太多对夫人的思念之情，因此当旱情最终损毁了这些他日复一日精心看顾的茶树，宁老爷沮丧得甚至有些绝望。 再次种植的茶树目前长势良好，但还需等待一段时间才能采摘。在夏天之前不可能进行收获，这场预估内的大旱，令宁老爷十分头疼。 陆子期能够品尝到的还是宁老爷在研制过程中保留下来的那一小罐茶叶，实属珍贵。 其实如果在茶园搭建起类似现代农业技术常用的基本设施，投入更多人力物力，保住茶树应该不成问题。 但陆子期不清楚在这样的时代，在一批试种茶树上耗费过多是不是一桩好事。 长期来看，这必然有着实施价值，但今年的新茶成本会大幅提高，由此很可能产生超高销售价格的问题，在消费者眼中，这也许会对宁家茶叶的美誉造成一些负面影响。 宁老爷对饮苓寄予的情感是浓烈的，他一定不会希望饮苓遭受任何非议。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确实还是先看看能不能保住这批茶树，至于未来的销售问题，反正他陆子期也是看不到了。 因此陆子期还是决定在自己离开之前，让宁家茶园能够多一重类现代工艺打造的保护手段，这也是他觉得自己能够为这一家人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第157章 陆子期的纠结 陆子期简单地向宁冷玉说明了在宁家茶园进行一次改造的想法，宁冷玉似懂非懂，但她愿意相信兄长的学识与能力。 如果真的能够保住饮苓茶树自然是最好的，即便最终不能，其实也只是和大旱期间茶树原本的归宿殊途同归罢了，宁冷玉认为值得一试。 若真能在大旱中护住茶树，那么未来宁家茶园或许也能少畏惧一些气候问题所带来的损耗了，功利点说，这也会是桩一本万利的好事。 宁老爷听罢陆子期的想法，迅速在心中权衡了一遍个中利弊，点头应允。 不过这其实只是他经营茶园多年养成的习惯，毕竟在一开始听到陆子期说能保住饮苓时，宁老爷立刻心中一惊，早已愿意尝试他提出来的任何可能方法。 饮苓或许有救了，而陆子期说的这些装置一旦成功起到保护作用，更会为宁家茶园带来可观的减损增益效果。 茶树对自然条件的依赖性很强，宁老爷多年来也经历过无数次惆怅之局，如今他寄予厚望的遇秋白能够这么快提出这样一项可直接实施的茶园改造方案，让宁老爷对他的赞许之意更深了。 但在宁老爷充满期待的眼神里，陆子期反而有些畏缩了。 遇秋白心中如何想？按照城璞玉出现后在古城掀起的革新浪潮剧情，遇秋白大概率会成为革新派的一员大将。而他和宁冷玉两人虽不知谁先谁后，但最终都会站到宁老爷的对立面。 他愿意接手宁家茶园吗？ 如若他们年轻一代统统抗拒一切与旧思想有关的传承，那也会变成一团糟的局面吧。享誉古城内外的宁家茶叶，又该由谁来继续守护？ 我现在这么做，会引起遇秋白和宁老爷之间哪些不该有的问题吗？又会对古城总体的农业发展产生怎样的影响？ 毕竟是动用了现代农业工程知识，显然这给这段青盒轨迹增添了本不会存在的事物，陆子期是有些心虚的。 而且他本身并不精于此道，期间还使用晶体芯片获取了更详尽的工程学资料，这才完善出一份较为完整的实施方案草图。 这算是陆子期第一次在青盒古代背景的轨迹中动用“外挂”手段。 其实这种事颇为寻常，在子车一的新鲜事讲述中他也多有耳闻，不过毕竟自己头一回这么做，他还是有所顾虑。 且看古城未来会是什么走向吧，陆子期来这一遭必然为轨迹的自由发展带来了更多可能性。 他这番思想斗争可能仅限于此吧，毕竟离开青盒后，回到现实的他，可有着许多事烦心。 或许回到忙碌的工作生活中，周边充斥着关乎他自身及地球现状、人类命运的繁枝错节，短期内他压根儿很难再想起《大梦初起》的这一家人吧。 陆子期又一想，如果现实世界也能有超现代的“外挂”手段作为辅助就好了。 他们如今面临的诸多难题，在几百几千年后，大约都是微不足道的琐事罢了。 当然那时候的人们也不一定轻松，谁也不知道又会出现怎样的问题。处在需要解决问题的立场，也算是有了某种积极存活的意义吧。 无论被动还是主动，解决难题始终会让人得以成长与发展。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陆子期还是明白的。 第158章 结束体验 在维生舱中缓缓睁眼的陆子期，心里想着，真如大梦一场，如今要在现实中醒来了。 眼前是熟悉的在舱内黑暗中仅有的闪烁着的几个光点。由于时间差功能对体验者意识感知度的影响较大，因此当意识回归本体后，保留了一段较长的恢复适应时间。 四周前匆匆略过的提示早已被陆子期忘得差不多了，维生舱内许久不亮灯，他有些不明就里，但也没做声，就在这黑暗之中，独自梳理着青盒轨迹里经历的点点滴滴，尚有回味之意。 尽管脑中堆积着很多天的记忆，但实际上又只过去了一天时间。我用一天的时间，体验了一段长达四周的古城人生。 想起“时差”这回事，陆子期不由得笑了一声，心里觉得有趣，同时也由衷对参与技术研究的工作人员感到十分钦佩。 温和却清晰的语音提示声响起，陆子期的思绪中断了一会儿，意识用于感知自身肢体的活动状态，从意识到身体，一整个陆子期返回到了现实世界。 从维生舱内探头出来的陆子期看到九文华也正在走出边上那台维生舱，但室内似乎并没有其他陆子期熟悉的人在。 他们进入体验之前，是侨雅可亲自帮他们进行的操作，此时她却并不在这间临时体验室内。环顾一圈，陆子期初步判断，室内几位工作人员好像都是仿生人，并没有y计划的哪位同事在。 这有点奇怪。陆子期和九文华各自经历了一段青盒轨迹，重逢后顾不上讲些自己经历的新鲜事，两人想着还是先找到组织比较好。 仿生工作人员亲切地向他们问好，引导他们完成了一套肢体活动，确认他们都已经完全清醒且身心无异样，祝贺两人顺利完成时间差功能体验，随后便告知可以离开了。 陆子期正准备动身，九文华却往门口相反方向走去。顺着九文华身前望去，陆子期也注意到了，内间的门是开着的。 之前听说那里安置着一套青盒实验设备，其中包括佼云天所在的维生舱。 佼云天等人需要长时间在维生舱内进行青盒体验测试，已经在内间呆了许多天没出来过了。那天侨雅可为他们进行讲解操作的时候，内间的门一直是紧闭状态，如今却敞开着。连佼云天也不在这里了吗？ 这很像是出了什么事，但两人在青盒中只接到一些正常的智能提示，也没有谁告知他们外界有异常情况。 内间也只有仿生工作人员在操作着什么，没等陆子期跟上，九文华已然返回，只冲着陆子期摆了摆手，没多说什么。 尽管满腹狐疑，但两人也只能先行离开。即便询问其他工作人员也不一定能获得什么有效解答，也许此事不适宜让他们知道，若是如此那怎样都很难了解到详情，这一点他们都明白。 “我原本准备出来后向他们说一声，让我那段《大梦初起》继续自由运行下去。但刚才你往内间去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用过的那两台维生舱已经关闭了，工作人员应该是操作归档了我们的记录，然后好像把青盒设备也停止运行了。” 在从y计划返回青盒基地的路上，陆子期终于和九文华讨论了起来。 “是吗？我看到内间的维生舱也都没亮灯，似乎都没在运行状态，那他们都去哪儿了呢？”九文华疑虑重重地蹙着眉。 出来的一路他们本也不会碰上几个人类同事，y计划大多数成员对他俩而言也不是熟面孔。刚才没碰上孔圣谷，但也许可以意识连接问问情况。 第159章 青盒意义之一 照理说，两个青盒基地成员初次前来进行青盒时间差功能体验，向槐之和侨雅可都挺关注的，一天前也都和他们联络接触过。 24小时体验结束出来后，即便有事忙碌多半也会给他们留几句嘱咐之类，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 这次出来没有向槐之迎面劈头盖脸的一番询问，甚至让陆子期有些不习惯。 “看来是又出了什么事吧，红色预警之后这几年，地球上不怎么太平。” 九文华同样这么认为：“是。虽然总和他们一起在纯意识空间工作，但他们平时要操心的事情比我们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不知道这会儿他们遇上什么情况了，希望别是太严重的事。”陆子期默默叹了口气。 九文华拍了拍陆子期的肩膀，鼓励道：“我们先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吧，他们总会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们无法知道，那其实也合理。很多事情我们并不能帮上什么忙，至少不给他们添乱也是好的。” 陆子期赞同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心里有所疑虑，他们也没有谈论青盒体验情节的心情了，一路沉默着回到了青盒基地。 现实远比青盒轨迹里出现的情况复杂，现实中，人们又只有一次真正经历的机会，并无重来的可能。 人们做出的每一次选择，在之后的人生中都只能看到这一种选择导向了怎样的方向。无论产生了遗憾还是悔恨这类情绪，一切发生过的选择都只会自然流逝，成为过去。至于其他没有被选择的路线，就只好立时结束于当时的想法之中。 即便在青盒轨迹中看了各种自由演进的剧情，人生真正需要面对的，真正会发生的，也只是某一种在时间里单向前行的轨迹罢了。 青盒轨迹所演示出来的，往往对于一些充满遗憾的居民而言，能够成为莫大的安慰。 当他们看到了那些不曾发生过但自己希望能够看看的事件轨迹，或多或少，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填补缺口式的体验。 这是共情力很好的九文华早早就对陆子期提起过的。 陆子期对此并无附会，只是他自己也明白，青盒的确与弥补遗憾、完善回忆之类的想法有关。毕竟0号青盒里至今仍在运行的《高山流水》，也正是他们修改了主人公命运重编的一则故事。 陆子期也制作过有颜博雅和他们一起醒来的轨迹，也制作过他们三人共同停留在21世纪的轨迹。 发心如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认为自己就是想看看如果这些情况存在，会是如何发展。 十年过去了，现在的陆子期，生理年龄快要赶上还在沉睡的颜博雅了。 根据冷冻人休眠中心的资料来看，也许他们真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到活生生的颜博雅了。 当年签字的时候，陆子期真没抱着还要再和老友重逢的念想，所以他不很理解自己心里对颜博雅无法获得救治这件事产生的那种压抑的心情。 太不豁达了，我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总这样告诉自己。 轻微甩了甩脑袋，陆子期希望以此迫使自己思想集中。回到基地的他们需要对这一天的新功能体验进行总结归档。 如今时间差功能已经实现了，此后青盒将会应用于为悬而未决之事进行多样可能性演进预测。 这个发展方向前景很好，距离向槐之的理想实验空间计划真正实现又近了一步。陆子期只需想想表层含义，便明白向槐之对青盒项目的诉求和期望，远不止于改善居民意识活动。 不过目前青盒的已有功能及适用范围还不足以支撑他们预设的目标，许多功能仍有待研发或改进。 另一方面，分走他们很多精力的∞项目，对意识领域的探索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到成效的，太多未知因素的存在，他们更无法以任何现有的技术手段对其进行复刻演进，只能慢慢摸索。 第160章 巧合 纯意识空间的存在，与每个人都有所关联，但人们对这个空间的理解才刚刚起步。作为首批通过月白的引导学习意识体感知能力的人类，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会在将来产生怎样的影响，无从验证，难以确认。 正如历史上每一项伟大的成就，都需要有人身先士卒去做出第一步的尝试。是非成败，从无定论，事实与细节只有当事人清楚，那些流传下来的故事。不过是后人的一些谈资罢了。 创办至今，延生为人类社会带来了许多新技术新产品，带来了一次次堪称时代性的革新项目，也在地区遭受天灾人祸后的重建工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延生，从来不缺少敢于尝试的灵魂，也不缺少不计代价的先驱者，并非无畏，而是甘愿。 只是陆子期没有想过，原来有一天连他都会成为这种开创性团队中的与大家并肩摸索着前行的一员。 回忆起来算是机缘巧合，但事实上也并不会令他心感排斥。在周围人的感染下，他好像也渐渐油然而生出一种舍我其谁的壮烈感。如果纯意识空间的危险性显露，陆子期宁愿那个意识被困的人还会是自己，而不希望团队中另外有谁经此遭遇。 可惜的是他的意识体技能进展太过缓慢，其他成员已超过他许多，但凡新领域出现问题，可能陆子期连了解情况的感知力都不足，这让他有些焦虑。 结束青盒体验的当天，陆子期和九文华并未感到任何不适，于是第二天便回归了∞项目，意识体顺利如往常般进入了纯意识空间。 这意味着时间差功能没有造成不良影响，他们与y计划的几位成员在经受住意识感受错觉牵引后，都能够正常适应青盒内外的生活，这项功能看来是成功可行的。 在纯意识空间，陆子期和九文华的困惑倒是得到了一些解答，谈及走出青盒维生舱至今未能与另外几人取得联络，月白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果然还是生物异动的问题。岩水这个地方陆子期有所耳闻，在青盒轨迹的素材征集中，他见过居民记忆里岩水地区的山林风光，确实是个令人神往的美丽生态圈。 关于生物异动的详细情节陆子期其实并不了解，那年心岛全员避难期间，实则也正是他的意识体遭遇困境的时候。 九文华和月白两人仍在交谈，陆子期则对着月白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他会经历误入纯意识空间且无法离开，好像应当以意识处在青盒中的那次意外事件为开端。他和月白开始交流，也是源于后来的巧合。 后来的那段时间里，有过好多次，他到现在都能够忆起的意识被撕扯碎裂般的痛苦感受。 如今日日在纯意识空间进行工作，陆子期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勇敢了。没有因为那段波折产生过于强烈的抗拒心理，算是很好了吧。 第161章 鲸落 一鲸落，万物生。 突然接收到这则海域信息通知时，岩水地区自顾不暇，无人能够分出神去关心发生在岩水海域监测范围边缘处的这一场鲸落。 历史记载中，人类活动一度造成海洋中天然形成的鲸落数量少之又少，影响大批以鲸落为生态主体的海洋生物物种群体的生存。如今人类可生存活动的陆地面积比之从前已然减少大半，海洋越来越广阔无垠，海洋生物的繁衍生息状态也是人们关注研究的极为重要的方向。 数百年以来，人类社会面对频繁发生的灾难，几乎只能在夹缝间隙中寻求休养生息之道。与此同时，人们越发重视起自然生态的维稳平衡，尝试着向更多物种学习多样化生存方式，找寻人类社会未来长久延续的可能性。 鲸落并不常见，若在往常，不仅是负责该海域监测工作的岩水，周边地区通常都会派出研究观测团队。 以自然生态状况极佳着称的岩水地区民众，原本必然会心存敬畏，以虔诚关切的心态看待这样一种特殊海洋生态系统的形成与发展。 只是对于此时此刻的岩水，这场距离岛体不远不近的鲸落，不知是福是祸。 若是鲸类大型海洋生物同样受到意识混乱影响，会在陆地近海域造成怎样的棘手难题，人们不敢想象。这场有记录以来发生在距离岩水地区最近海域的鲸落，对于仍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的岩水而言，引起的恐惧感远胜于人们本该油然而生的高涨情绪。 他们现在没有精力关心海洋中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办法对栖身的避难所以外的岛体范围内任何其他地方发生的生物暴乱进行妥善处理。 尽管目前来看岩水的能量供应尚处在正常水平，但管理人员已经开始商议是否应当撤回持续在外维持生物救援行动的仿生团队。 如若撤回，一方面能够可观地减少能量消耗，维持更长时间的避难所正常运行，另一方面，大家都明白岩水自有的这些探测与救援行动团队实在只是杯水车薪。就整体生物异动现状来看，仿生团队对于降低异动影响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仿生工作人员的损耗情况也不容乐观。 然而，撤回仿生团队，也即是岩水地区的人类群体势力完全撤离地表。这意味着在规避伤害风险的同时，人们实则放弃了对生活地的控制权，只做消极等待。至于异状能否好转、何时好转都是未知数。 这场生物异动最后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岩水居民无从得知，人们或许会长时间处于被动位置。 这一次似乎只能守，正如许多其他发生过生物异动的地区那样，岩水并不是个例。 无论人力物力充足与否，许多发生过生物异动地区进行过事后总结，得出令人灰心的结论便是，人们对于此类异动太容易成为被动受牵制的一方，能做的应对措施十分有限且收效甚微。 竭力做好能量供需平衡工作、建造加固避难场所、加强地区物种状态监测之类的应对方式，如今成了全球各地都在进行的常规工作。许多人不甘心，却谁也给不出比之更好更有效的解决方案。 真的十分被动。 在科技得以重回高速发展状态的近几十年里，人们似乎逐渐找回了属于人类社会的主场优势。然而一切未知都可能在瞬间击溃人们脸上堪堪形成的自信笑容。 这样的状态，人们实则茫然，难以确认自己在地球这座生态花园究竟处于什么生存位置。 第162章 陆子期的看见 当一轮影影绰绰的光晕浮现时，陆子期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与这一圈浅色光晕相近处有了一团暗色雾状物体，陆子期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些应该都是意识体，他大概是能够“看见”了。 大家都说月白是特殊的羽翼状，纪暖也在自己的幻象世界为月白构建过与他相似的幻象体。陆子期曾特意前去观摩过，可惜的是，对于他人的幻象世界，他同样无法产生实际观感。 目前∞小组中少有感知能力不全者，本是先行者的陆子期却只能在现实世界的项目记录中看到一些存在于纯意识空间的事物模拟态。 人类意识体基本上大同小异，而月白的形象十分好看。 如今陆子期终于看到了纯意识空间里的月白，原来是这样一副模样。 他觉得月白确实称得上好看。尤其在一旁九文华意识体的衬托下，在这纯意识空间一众雷同的暗色意识悬浮体之中，月白显得十分好看。 重点是，我能“看见”了。 陆子期并不觉得今天的练习同往常有什么两样。长期以来，他在视觉感知方面都没有什么突破，其他人本就是各自摸索得来的感知力，也无法给予他什么好的建议。 他还以为，也许在这纯意识空间里他就只能“盲”存了。 原来这就是纯意识空间在视觉效果里存在的样子。 这里的一片漆黑虚无，看得见后，似乎仍然是一片漆黑虚无，然而在这虚空之中，原来又能有着这么多可感可观的事物。 这种感觉很奇妙。陆子期向各处望着，一时忘了自己其实可以移动。 时隔数年，他还记得，第一次发觉自己好像处在某一个空间之中，发觉自己可以不受限制地朝任何方向移动，那时候的感觉，应该要比当下更为惊奇与喜悦些。不过就体验感而言，当下的真实感明显强烈了许多。 在他的认知里，纯意识空间一直都是个虚无缥缈之地。无论来多少次，陆子期总有种从心底漫起压制不得的某种无从着地的虚浮感，一如这里悬浮着的意识体。 自然是无从着地的，因为这里本没有任何可用于分隔之物。没有“地”与“天”的区别，没有实际可感的障碍物，没有边界，原则上似乎也不存在无法到达的位置。 而这一切没有局限感的前提下，让陆子期这样一个向往自由的意识，既欣喜却又畏惧。 没有限制，仿佛也就没有了所谓自由这一概念的存在必要。 九文华总说，世间没有恶似乎是不可能的，也正是有恶的存在，善才显得有意义。 他愿为善者，渴望创造事物让更多人有向善之心。 这与陆子期渴望自由的感受不同，他并不在意其他人是否向往自由。同时他也清楚，如果人人心中有自由，人类社会也不再能够构成坚固可靠的系统性群体。 不只是需要对照物的存在，如同大多数虚无缥缈的事物一般，自由本就无从定义。 三十多岁的陆子期一直喜欢自由，不喜拘束，身边人都知道他这种性子，不过他始终也没有完全脱离所有可被认定为不自由的规则性质的人事物，谁又能真正做到呢。 纯意识空间里的一切，乍一看，真的没有实体限制，在这一片虚空之中出现的任何可感事物，并不会阻碍到任何其他事物，也不会对其他事物产生关联性影响。 这真是神奇，只是没有规则与区分界定概念，在纯意识空间仿佛获得了纯粹自由的这些意识体，一时却不清楚该怎么理解这里的自由。 第163章 怪异梦魇 陆子期许久没有动静了。 正和月白说着话的九文华感到一丝异样，朝陆子期看了看，他还是在那个位置，没有什么动静。 从y计划基地完成时间差体验回来后，他们一直没收到过来自侨雅可或向槐之的消息。 y计划后续传来了工作文件与通知，都是与青盒基地合作的一些常规往来信息。不知道岩水的情况何时得以缓和，大家似乎都十分忙碌。 最近几日，九文华和月白交流得比较多，谈话间得知了佼云天曾出现在此的一个梦境幻象，让月白有些在意。月白只是偶然提及，很快略了过去，不过被九文华捕捉到了这一点，他便也坦然相告。 难怪佼云天在千禧夜之后便很少来∞项目了。 虽说时间差功能很重要，但开发方面管理局一般参与不多，她却亲自在青盒里待了这么久。 出现吞噬意识体效果的幻象，连月白也说不曾见过。在这个一切事物都不存在实体阻挡能力的地方，怎会从一个人类意识体的梦境中冒出能够吞噬意识本体的奇怪幻象呢？ 好在根据月白的描述，至少那团黑色物质对他没有吞噬效力。而且佼云天后来也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因此视觉上的浓浊液体吞噬感或许只是因为当时佼云天陷在梦境之中，意识体产生了类似在痛苦挣扎的观感，并不一定是真正具有影响纯意识空间事物的某种幻象吧。 九文华回想起来，觉得这大概和人们平时睡眠中摄人心魄的梦魇差不多。这方面估计尧呓心懂的会比较多。 不过月白表示佼云天并不想惊动大家来着。九文华既然已经得知了，便准备哪天有机会私下里提醒一下佼云天，看她愿不愿意与尧呓心谈谈此事。 目前在纯意识空间，自身具备迸发梦境幻象能力的意识体很少见，月白也只是见过纪暖和佼云天二人入梦时出现过这种现象。 值得警惕的是，随着大家对构建幻象的能力不断精进，以后会不会出现更多在地球本体入睡时意识进入纯意识空间爆发大量幻象之类的状况。 对于具备视觉感知力的意识体而言，这种场景见多了可不容乐观。且梦境复杂，会出现什么都有可能，不知道有否在这个空间构建出危险物质的可能性。 陆子期到底在想什么？九文华这边和月白聊了许多，就在边上不远处的陆子期竟然仿佛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这多少有些奇怪。 九文华正准备喊喊陆子期，纪暖刚好过来，告知他们接下来几天她可能没时间进纯意识空间了，y计划有新的任务需要她过去帮忙。 很可能与岩水的生物异动有关吧。九文华温和鼓励了纪暖一番，顺便也让她捎几句问候给那几位忙得见不着影的老朋友。 直到纪暖的意识体匆匆消失，陆子期仍然不为所动。 九文华开始担心了，立刻靠近过去，询问陆子期怎么回事。 第164章 滞缓者的进步 发现自己有了视觉感知力后，陆子期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对于自身的意识体而言，其实有些信息过载。 不过这对他来说似是常事，一向很容易走神，陷进自己的思绪潮水之中。 九文华靠近喊醒他时，陆子期意识到其实刚才几人在附近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只是脑中混乱没有进行信息处理，这会儿醒悟过来，思绪便如同机械启动般开始由慢至快运转起来，逐渐理解刚才他在发愣间听到的那些对话。 九文华对此只觉得好笑，毕竟早已习惯了他这种状态。 只要陆子期好好的，能够清醒着，没陷入什么出不来的屏障状态，走走神而已，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有时九文华会想，如果可以选择，怕是陆子期仍然十分乐意签字告别如今的人生，正如他当年那般。这一方面他觉得现在的陆子期应该并没有什么变化。 回想起那次饭桌上陆子期说着自己要去冷冻时的表情，那种九文华一看就知道再与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的表情，那时的颜博雅没有多说什么，九文华自然也没有。 从许多意义上而言，他们二人的确了解陆子期。 尽管彼此之间存在着那么多的不同，有着再多生活、工作、待人处世的方式与观念方面的不同，这三人似乎就是有着那样神奇的联结，应当去成为彼此的相知好友。 那番牵动伯牙子期的音乐之缘，在他们身上是不成立的。那么多年以来，牵引着三人之间这份知己情谊的无形纽带又究竟是什么，九文华说不清楚。 “文华，我好像是能‘看见’了。” 比如此刻，陆子期说出他能在纯意识空间运用视觉能力了，九文华心中冒出来的感受，毕竟是强烈而独特的，应当是与旁人有所不同的。 情感力颇为充沛的九文华，生活中也并不会对所有接触到的人产生同等浓度的情感共鸣。 眼前的陆子期，和自己之间的关联，经过身体冷冻意识无存的数百年后，倒是越来越深了似的。 陆子期听到了九文华的心声，心里也有些感慨。 也许是因为他正想得入神吧，其实最近的九文华已然能够避免自己的想法被旁人听到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位技能进步缓慢的意识体，总算都有了一些突破瓶颈的迹象了。 经陆子期的提醒，九文华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的想法再度泄露在外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和陆子期回溯了几句长时间以来他们之间的友情故事，九文华也为陆子期终于能够“看见”感到高兴。 “原来你们说的月白的特别之处就是这样。真是神奇，你说为什么他和我们的意识体区别这么大呢？”陆子期看着已经移动到远处去和子车一交谈事情的那团羽翼状意识体。 “很显眼吧，我们都不明白，只有他是这样的。我有了视觉感知后也去过几次远距离穿行，都只见过如你我一般的普通意识体状态。”九文华也同陆子期那样，注视着月白和子车一一明一暗紧挨着的悬浮意识体，“月白给自己起名月白，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和大家有什么不同，其实他的确是这里唯一用得上色彩概念的意识体了。” 第165章 辨识困难 远远望去，不仅外观形状明显不同，视觉上的色彩与光亮度也很是不同。只有月白的意识体，仿佛在这虚无缥缈的空间之中突显出了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泽。 陆子期边朝着一个方向前行移动，边环顾身边的一切，一路出现了不少暗灰黑色质感的团状意识体。 根据探听信息可知，他看到的意识体有些属于地球上的人类，有些似乎是其他生物物种，有部分他听说过，也有许多一时不好判断原体是何物种的。 “难怪你们早都能‘看见’，却总说这里的意识体并不好区分，我还在想看得见总归比光听到意识体碎片想法要好辨认得多，看来真的只能靠交流方式确认身份了。”现在陆子期算是有些理解了大家常说的这种辨识困难的感觉。 九文华缓缓地跟在陆子期身边一同向前滑行：“是啊，最多有些细微的差异而已，一般很难分辨出不同意识体有什么区别。” 见陆子期靠近了一个意识体探听，九文华在一旁等待他返回，依稀也能听到那里传出的一些声响。 显然陆子期对这个冒出奇怪言语的意识体难以判断本质，九文华跟上放弃挣扎远离了这团意识体的陆子期笑说：“又是个难以判断的对吧。因为我们还不能暴露自身，单方听取他们思考的声音，许多时候只是不知所云的片段内容，确实很难明确这些意识体究竟本身是什么。” 逛了一阵，听了一阵，陆子期便也不再凑近，只和九文华像在散步似的边聊边移动。 尽管前行速度很慢，但距离他们方才出发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在纯意识空间，实则没有具体可感的空间概念和能量消耗感，不会感到疲惫，也不用拖着越来越沉重的步伐寻找歇脚之处，他们仿佛可以永远这样前行下去。 陆子期和九文华用着意识交流的方式，并未发出什么声响，于是沿途只听到零星冒出的其他意识体的想法，两人只是略过，也不好奇，因此一路上的声音并未对彼此的交流产生什么影响。 “地球上视觉可见的外观差异，在这个纯意识空间里，弱化了许多。不过也有好处，我们与任何其他物种没有言语理解方面的障碍了。月白习以为常，但对于我们人类而言，像这样超然的领悟力存在于沟通之间实在宝贵。” “没错，向槐之之前相当激动来着，佼云天和管理局的那些同事比向槐之还要激动，这可是意味着我们有了一处能够和地球其他生物物种互通交流渠道的地方。” 的确如此，现在尚不清楚这个纯意识空间究竟位于哪里，是什么样的存在，甚至也许，这里出现的意识体不一定只存在于地球。被搁置许久现在正重新快速兴起的外太空探索事业，说不定也能在这里发现什么突破口。 然而，这种无障碍交流状态在地球上要怎样实现，就很难说了。 第166章 求同 存异 人类社会曾出现过许多试图让世界顺利互联的人与组织，一代代人用了许多时间许多方式，然而长久以来，任何推进措施都很难真正落实到全球每个角落，落实到每一个人类个体身上。 在一部分人试图让世界各地实现无障碍互通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消耗磨灭了许多特色新奇的小众言语模式。 便于统一的求同观与创新源泉的存异观，在人类社会长久并存着。反反复复，此消彼长，混迹于更多层出不穷的社会难题之中，延续了很久的沟通障碍难题终究只算是不了了之。 挨过以生存当先的灾难频发期，近年来其实世界上又冒出了一些声音。 他们正在持续呼吁地球上的存世之人尽快达成统一，解决包括语言在内的各类会造成人与人之间沟通理解障碍的难点。 像纯意识空间这般，直接性地不存在任何表达交流上的障碍，十分理想。 只是在这样的地方，大家不分物种，意识体外观差异甚微，表达与理解不存在障碍，彼此之间没有深度相关性或是彼此影响的感受，即便构建出幻象体，也不会真正影响到他人所处的领域。 这样一处特别的空间里，每个个体的独特之处在哪里？ 不得不承认，陆子期自从得以“看见”的这短短时间里，早已有些羡慕月白意识体的特殊模样了。 从21世纪沉睡而来的他们，都会说自己家乡的方言。 在这30世纪，如今该说是31世纪了，通过技术手段他们能够获取海量信息资讯，只要愿意，其实任何一种保存于信息库的语言都可以学习，但好像，许多语言以及具备地方特殊口音的方言很少有人会在意了。 陆子期和颜博雅来自同一个地方，九文华掌握的家乡方言与他们二人的稍有口音上的差别，他们能够通过晶体芯片搜索功能在语言库找到自己家乡的方言。 听着语言库中的乡音朗读，心中油然而生一阵亲切感。只是随之而来的则是落寞，如今在他们身边，没有任何人还在说着这种方言了。 封存着冷冻躯体的休眠中心位于心岛，地理位置并未改变，然而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到处都改换了太多面貌。 数百年期间陆地开裂海水吞噬，他们苏醒后见到的这里，尽管仍是他们家乡所在的陆地，但其实他们再也找不到家乡究竟在哪里了。 第167章 赤狐的回忆 已经很久没见了啊。 纪暖轻抚着赤狐，彼此之间就好像见到了老朋友似的，气氛和谐。 赤狐母亲身上的伤已然痊愈，却留下了永久病根，存在行动障碍。如果像其他多数恢复神智且身体康复的动物那样放归林间，它大概会难以生存。 离开避难所后，管理局当年将一部分动物暂时安养于生态园，其中便包括与纪暖有着特殊关联的赤狐一家。 曾经的一窝狐狸幼崽在生态园长大后，管理人员陆续将它们送回了原先生活的林子里。唯有一只小狐狸在那次藏匿中险些气毙，救回后身体一直很虚弱，目前和赤狐母亲一起留在生态园长期接受调养。 纪暖时不时地会到生态园来看看，这里同样也是她从小快乐成长的乐园。只是正式参与到y计划的∞项目后，纪暖的生活也变得忙碌充实了起来。回想起来，这段时间真是好久没来了。 纪暖与赤狐进行着交流，就像在纯意识空间一般，她们的交流十分顺畅。 但这几年纪暖也尝试过接触各类生物，在纯意识空间，她也特意探听过许多意识体表达的信息。遗憾的是，在现实中，她没能遇到更多能够被她直接感知意图的生物。 她所擅长的，是日益敏锐的情绪感知力，以及感染力度愈发强烈的情绪安抚能力。 这却让纪暖有些担忧，不清楚这样是好是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被感知，甚至被影响，无论这种感染力是出于好心还是怎样。 “为什么只有你的想法能够这样清晰直接地传达给我呢？”纪暖蹭了蹭赤狐毛茸茸的头顶。 赤狐也不曾与其他物种轻易沟通，能够与这个人类女孩意识交流，其实一开始它也难以理解。那时候拼命只想着求生，一心牵挂着孩子，并不很在意其他什么。 慢慢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但她们都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又是如何发生的。 从纪暖那里得知那段时间许多动物都出现了意识混乱的状况，赤狐这才明白，那时狼獾眼睛里透出的浓烈杀意原来不只为了捕食。 赤狐自己日常需要捕杀猎物，也无数次作为猎物与猛兽搏斗求生，自己与伴侣、伙伴几乎丧命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曾经失去过孩子，也时常从其他动物的巢穴中偷偷叼出它们眼睛都睁不开的幼崽。 在山林里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深深感受作为食物链一环的自觉，生存始终是第一要义。但被送进地底前的那段时间，她真的很疲惫。 经过纪暖的提醒，赤狐能够想起那种发狂状态的动物在狼獾出现前已经时有出现。试图囤积食物的赤狐夫妇感到十分困难，分娩后，丈夫很难觅得足够多的猎物满足一家人日常进食。它们都隐约感到奇怪。 除了动物，还会发现异常坏死的植物，找到能够果腹之物显得更难了，好在他们选择安身的洞穴不远有一处流淌的涓流，甘甜可口的清水，也算是那段时间里于它们而言最重要的一项生存保障了。 第168章 情绪的强者 似乎与水元素有着明确关联的意识问题，人们却始终无法明确其中的关键联结究竟是什么。 无论是检测出体内略显异常的水含量指标，还是参考水分子结构为基础的环境友好型科研产品意识晶体，似乎都与探究生物异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根本找不出能够彻底解决无规律出现的生物意识混乱问题的共性特点。 水，生命之源，智慧之显，大家都认为水这一物质与生物意识层面的相关性一定是存在的，可是他们应当如何正确着手？ 纪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岩水这个地方了。 父母时不时会接到去那里的工作任务，尤其是父亲，对于优秀的生物研究专家而言，能够亲自接触世界各地的不同物种不仅是他们的日常，更会令他们感到荣幸与喜悦。 岩水这个地方更是许多研究者的钟情之处，岩水是繁多物种的家园，也是生物学领域研究人员心之所向。 纪暖也很向往那个地方，只可惜她从未有机会离开心岛。 尽管身体限制了许多，但如今纪暖通过意识领域的学习研究也有了许多收获。 她相信，未来总会有机会，她能够离开心岛，去到地球上不同的地方，触碰这世间千姿百态的事物。 不仅是陆地，天空与海洋，现实与虚幻，地球乃至宇宙，或是更远的她还不知道的地方，她知道自己都会有机会亲身感受。 身体不会成为自己永恒的限制，纪暖越来越愿意相信这一点。 在日常与父母和叶安哥哥的相处之中，她也能感受到他们心态上的变化，不再总是将她视作需要保护的脆弱的小朋友了。 和赤狐交流过后，纪暖走进了位于生态园附近的管理局。 为了方便纪暖，管理局与y计划的∞项目工作室她日常都可以使用。 纪暖进出纯意识空间的能力十分娴熟，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向槐之让子车一为她家里的医疗舱做了技术改进，同样很适合让她安全参与纯意识空间工作。 大家总会很照顾地提醒她不必须跑来两处基地，在家由小爱看顾着，用改进的医疗维生舱保护着身体，长辈们也比较放心些。 其实管理局离家更近，但纪暖这几年实际上还是去y计划基地比较多。忙起来也有几次身体明显变得虚弱，好在都只是有惊无险，并不会引起生病。 从精神状态来看，纪暖其实精力十足且喜悦自在，整体上也算是安然无恙，甚至是挺不错的态势，大家便不再多劝，只是在现实中关注照顾她的身体状况会多一些。 另一方面，与纪暖相处时自身的情绪状态总能处于十分舒适的平衡点，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实在让大家有些贪恋，都很喜欢与纪暖在一起，纷纷承担起纪暖身体健康的看顾者。 身体容易疲惫虚弱的纪暖，在情绪意识方面却是过于常人的强者。 与他人相处能够带给大家舒适的情绪稳定感，同时自身并不会产生怪异或是透支的感觉，纪暖对此总是抱有十分乐观的态度，也很乐意同大家在现实与纯意识空间一起好好共处。 第169章 无形关联 近期进入纯意识空间工作的时间较多，纪暖会更喜欢在现实世界里自己走动走动，也喜欢好好感受由真实事物带来的触感。 现在的纪暖还是不得不为自己容易疲惫的身体感到烦恼，但意识的自由状态为她减少了许多现实的苦恼感受，也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很有意义，甚于以往。 小爱仍然随身携带着轻便型轮椅，跟随看护着纪暖，不过近期轮椅使用频率明显有所减少。 管理局内，一个临时新组的团队正在一边讨论一边等着纪暖回归。 情况他们已经大致了解，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方案也在讨论间初步形成。 将纪暖从y计划召回管理局是身处青盒中的几位负责人一致认为较为妥当的安排。待y计划正在进行的相关工作交托给孔圣谷后，尧呓心也会赶来管理局帮助新成员适应纯意识空间。 提前在纯意识空间内进行非人类物种意识体研究，终究存在风险，但在谨慎行事的前提下，或许是当前形势下值得一试的一个选项。 根据岩水当地实时监测建立的青盒模型中，向槐之等人已对多重可能的应对方案设想进行了推演，预后效果不容乐观。 目前他们也接到了岩水当地预备撤回地表全部人力物力干预的消息。 谁都明白，这的确是无奈之举，但对岩水而言，目前也只能说这样消极等待算是一种可行的自护方案。 不少地区也曾这样做过，挨过了生物异动期。但佼云天清楚，岩水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与长久以来保护完好的生物资源在此时反而很容易成为被外界诟病的点。 摆在人们眼前的已知信息，便是发生在岩水的生物异动可能造成的影响将远比其他大多数地区更为严重。 无论如何，能够形成有效的应对措施是当务之急，不仅是岩水，从心岛那场生物异动开始，人类社会就必须接受并面对这一关，整个生物界都必须面对考验。 青盒模拟带给他们的时间差优势，需要好好利用。只是青盒终究是虚拟环境，能给出的设定演进过程也很难真正与现实达到完全一致。 纯意识空间，在那里出现的生物意识体不同于现实，任何生物一旦意识进入，不同物种之间的理解障碍便不复存在。这意味着他们能够听懂对方表达的意思，也能够尝试通过沟通掌握一些未知信息。 或许那些受到异动影响或是曾受过意识扰动的生物也会出现在纯意识空间，或许他们能够给人类一些解答，哪怕出现一星半点的新线索，也是好的。 被救下的赤狐当年并未经受过意识扰动，而纪暖在现实中只能够与赤狐母亲进行意识沟通。 时间过去许久，异动情况研究一直没有新进展，大家明白难以通过单独个体获得更多线索，早已不再更多打扰赤狐一家的正常生活了。 纪暖与赤狐母亲的特殊联结并未查出更多原因，但至少，通过与赤狐时而进行的一些意识交流，纪暖感受深刻地保持着自身与自然生态的良好相处状态。 她也始终相信，不仅是自己与赤狐，不仅是自己与其他生物，其实每个个体之间都存在着一些已知或未知的联结。世间万物息息相关，仔细探索，这些无形关联总有其存在的意义。 第170章 管理局的新任务 在纯意识空间之中，纪暖同样具备情绪安定的能力，她的存在本身对于周边意识体情绪稳定态十分重要。 纪暖在现实中很早便能与各种生物和谐相处，在纯意识空间尝试跨物种交流的过程，她应当会成为缓和交流氛围、争取高效沟通的重要桥梁。 如果加上管理局实践经验丰富的生态工作人员在沟通方面提供帮助，也许他们真的能够获取某些此前未知的重要信息。 只是纯意识空间与现实保持同步，他们没有时间优势，管理局中参与∞项目的成员不多。 例如白玫、白苏姐妹与冯斯学几人，当初因为感兴趣且工作性质有交集，便作为管理局年轻骨干成员参与其中。目前他们已经接到提醒成员的通知，停留在纯意识空间之中商讨准备，将与纪暖一同进行初期的探听与记录等工作。 几位日常负责实地救援的工作人员，具备丰富的生物生理心理创伤的实际处理经验，但他们还需要从初步体验开始，逐步接触纯意识空间这样一种存在。 岩水的生物异动范围持续不断扩大，时间紧，任务重，情况全然不同于平时的工作状态，大家其实都有不小的心理负担与压力。 而这种紧张感不利于纯意识空间探索，尤其对于初试者而言。 纪暖在现实与纯意识空间均与大家同在的状态，应该会令他们更好地适应这项新的工作任务。 从动物保护部门调来的人员之中，纪暖熟识的哥哥叶安也在。 从隐约不安到能够从容放手让纪暖去做她喜欢的工作，也已经过去了挺长时间。这次算是叶安第一次正式与自己从小带大的妹妹一起参与工作。 在纯意识空间项目中，暖暖不是需要大家关爱保护的小女孩了，包括他在内的几人，则是需要受到引领带路与接受情绪安抚的后辈新成员。 叶安看着纪暖匆匆赶来，以站立的姿态与大家快速交流完毕行动方案，随后又带领着几人来到∞项目工作室等待尧呓心，同时请大家观看纯意识空间体验的基础技能要领指导和注意事项。 她自己则在此期间先行进入其中一台维生舱同其他几位成员会和了。 一连串的言语行动流畅自如，不算长的工作时间里，纪暖已然成长了许多，在工作上也完全感觉不到她小女孩稚气拘谨的一面了。 在她来到他们附近的同时，叶安感觉到情绪立刻安定了不少。 纪暖的情绪影响力甚于从前，本就带着工作任务来的她，更是有着比平时更强烈的情绪安抚力度，叶安明显能够察觉这一点。 心里有些感慨与喜悦欣慰吧，叶安与组员一同接收着纯意识空间概念的信息解读，理解着许多现实中前所未闻的特殊感知技能。 与听过的传闻相比，他更直观地对纪暖参与的这项∞项目产生了某种震撼之意，在场的另外几人脸上也流露出与他类似的表情。 这里便是纪暖时常提起的“秘密花园”，叶安之前还没有亲自来过。 环顾四周，这些与他见过的自然美景相当的环境设计，实在令人不由得感到放松与惬意，头脑也自然而然变得清明且愉悦了起来。 自己心里的那些挂心担忧，往后大概不再需要了。 暖暖不只是个需要着重关注与悉心呵护的瓷娃娃，他从前也会这样认为，但保护的姿态与心理却一直放不下，以后大概不再需要了。 第171章 月白沉吟(上) 对于岩水这个地方，月白并不陌生，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听说过，在不少意识体的认知中，对于岩水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印象。 那时候的他闲暇时间太多，经常游荡于纯意识空间各处。 月白实在听过了许许多多故事，在无数个只言片语的呢喃之中，他自身对于意识体所表露的各种概念观点的理解范围也在持续扩大。 心岛，岩水，或是更多地球上可能早已不复存在的地名，月白或多或少总在某段时期听到过一星半点的线索，存在着一些或深或浅的印象与记忆。 此次∞项目成员准备尝试通过探听意识体外露的信息寻找身处岩水地区的生物，或是其他一些经历过近期意识混乱的生物，应该能够很快找到许多线索。不过这件事，说难其实也很难。 在不进行相互沟通的阶段，单凭意识体向外流露的信息，往往杂乱纷繁，想要精准定位，识别人员有限，未知身份的意识体数量庞大，这番行为当前来看无异于大海捞针，效率低是必然的。 月白知道在现实中，人类建立了多种处理信息的便捷方式。来自科技公司延生与生态可持续管理局的他们，在平时的工作生活中与科技产品的研发、生产、应用有着密切关系。近年来，地球上许多地区的人们也已经十分习惯于在日常中频繁使用自体配备的晶体芯片。 然而这项任务要在纯意识空间进行，目前这些人自身尚在适应期，另有几位新成员等着初次进入，还不清楚短期内能否及时调整，令意识体达到足以应对此次工作强度的适应状态。 整体来看，∞项目里大家都处在以体验与尝试为主的初级阶段，另外，他们习惯运用的现实生活中那些高效辅助型技术产品并不存在。 这项在原本规划中应当在项目研究进度达到成熟阶段才可能开启的意识体接触环节，如今提前摆到他们面前了。用他们惯用的话来说，月白也只好替他们捏一把汗了，他自然并不看好。 至于在地球上发生过的灾难，月白听说过各式各样的。太多意识体在梦靥信息流露中倾泻而出有关这类事件场景的描述，那些恐惧、不安、崩溃、逃避的情绪状态，往往令他颇感不适。 而上次在佼云天的梦境幻象之中，月白近距离目睹了多重灾害的幻象形式。当时出现其中的那团吞噬佼云天的黑色沼泽物质，还好只是在一切皆虚无的纯意识空间中出现的一种幻象。 人类自身的存在似乎就是一种易受伤害的实体物质，在地球上，她梦境之中随随便便一样物质大约都具有夺走地球生物生存希望的毁灭性能量吧，月白暗自沉吟。 在纯意识空间，月白还不曾了解到有什么事物会真正侵害到这里的意识体本身。 具备意识的一切存在，彼此之间应当都可以产生关联，却又皆虚无，无法真正影响到其他意识体的存在本身。 他们只是来了又去，而那些消失了的意识体，月白不熟悉，也不清楚他们还会不会再次出现，即便彻底不再出现，于月白而言，他首先不很在意，其次他们的消逝也不会是因为纯意识空间对其造成的损伤。 第172章 月白沉吟(下) 这里出现过如此之多的意识体，他们其实都有在此消失后的所存之处，都有在其他空间世界中别样的存在本身。 独他月白，仿佛他的存在仅仅只在纯意识空间，仿佛他便诞生于此，没有更多的线索指引向他有其他存在形式的可能，偏偏只他，在这个其他意识体可来可离的一处地方。 他不过是在此长久留存，不识伤痛为何，不受所谓另外空间实体受损与否的影响，不知道自己怎样出现，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怎样离开。 岩水正在遭受苦难，地球生物意识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或者说是从他初识地球概念起，他们其实都会在无意识状态下对他流露出经受浩劫的挣扎之意，月白听了很多，早已能够串联起很多情节与情绪，他听得懂，但并不感同身受，他无从感受。 眼下与他相识的这些来自地球的人类意识体，在他们的相互交流、携手合作中，月白快速广泛地加深了对于地球这一空间的认知。通过他们的幻象构建，月白认知中在实体形象成像效果上的缺失也得以补足。 不过他们真的好忙碌，好像总有很多很多要进行的、不一定有结果的尝试。在他们不断努力延长着的生命中，时间似乎仍然完全不够他们使用，月白甚至也替他们感到着急和焦虑了。 时间于他们而言是有意义的，是珍贵且不够用的，尽管他们都无法告诉月白，等到自己的时间在某一天耗尽了，他们又会去到哪里，那些想做、要做、来不及做完的事，他们还能看得到吗。 在那之后，他们的存在就彻底没有了吗，月白尚无法理解。 他再没能重新听到声音的意识个体实在太多，他再无法接续起来的碎片故事也实在太多。如果把这些称为缺憾，那么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不很要紧。 至于他自己何时不复存在，月白根本不知道，也没有谁能告诉他。 ∞项目也许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与他有关，让他也有忙碌的时候，让他始终需要和一些人类意识体打交道。虽然，应该会有很多与他相熟的意识体逐批消逝，但也有可能，他月白突然某一天时间尽了，先消失了，那么他的这些人类朋友，又会怎么看待这回事呢？ 此时的月白其实并不苦恼，不过纪暖前不久短暂离开后又出现了，似乎带着比往常更为平静镇定的能量，月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令他更不会陷入什么起伏波动的苦思冥想之中了。 要开始忙起来了，程度将比以往更甚，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安排。 第173章 以退为守 通过人为增加意识牵引物质，对于现在的岩水而言应该会是一个可以见效的应对措施。至少在减轻整个事件对于岩水的实际破坏程度上，一定会产生十分可观的应用意义。 在侨雅可提出这个尝试的当下，其实资圣茵已经明白这很可能最终就是一个所谓不得已而为之的最佳措施了，在场的另外几人心里也有对此方案的倾向性。 即便权衡未来可能产生的多重后果，目前应该很难会有比这项举动更为有利的其他应急手段了。 岩水不仅仅是一个岛屿，那里的生态资源发展实则影响着世界，也一直是全球生态可持续工作最重要的驻点之一。 心岛尚具备自行承担风险的基础，但高度依赖岩水出口资源的地区不只是在其周边的一两处小面积岛域，岩水的重要性已经引起了大多数地区对此事件的重视。然而他们目前已经着手撤回仿生团队，被动驻守的情况下可能的局面失控程度备受质疑。 能够理解，但无法谅解，是关注事态发展的多数地区人们目前不得已的一种常规心态。 即便是心岛以及其他一些能够自行消化当地社会发展需求的大型地区，在不忍心看到其他地区遭受生物异动劫难的同时，也必须谨慎思量岩水地区丰富生态资源正在遭受的不可逆受损程度。 佼云天清晰地记得另一座鲜为人知的小型岛屿，在出现类似的生物异动状况后，目前已经无人长驻留守了。 那里同样是被动处理，且更为彻底，这是多数小岛首选的应对方式。撤离了数量不多的岛民后，放任岛域异动生物自行争斗生存。除了些许空建筑，如今那里的人类常态生活痕迹已然不复存在，陆续也有居民返回过，在带走自己需要的物品后，这座岛屿便不再有人居住。 这并不是个例，管理局有档案的人居岛屿中，已经连续出现多个全员迁移、恢复原生态的记录，原因一栏均包含近年不定期发生的生物异动事件影响。 这其中，部分居民在异动发生后目睹状况决定迁移，有些则预先撤离，以求避免在科技资源薄弱的生活地难以应对异动生物出现。 与生物异动相关联的伤亡事件频发，人心惶惶，受到波及的物种越来越多，发生异动的地区也越来越多，重复发生异动的地区目前已有记录。 心岛是几年内最早出现大范围生物意识异动事件的地区，近几年密切关注世界范围内意识异动事件的同时，佼云天和刑尘讨论过，一旦人类意识发生异动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至于当下以退为守的常用处理方式，他们都明白没有实质意义。 人类能够去到哪里？这种离开通常是相对被动的，多属无奈之举，本质上不过是从一个正在危难之中的地方到了另一个同样可能发生危机的地方而已。没有找到生物意识扰动的根源问题，没有足以应对异动的有效手段，迁移说到底只是一种无效的暂时退避而已。 人类是生物物种之一，如同其他生物，单个物种在地球上能够生存适应的环境是有限的，他们终将退无可退，这一点显而易见。 当年心岛初遇异动危机，也是被动避难为主，时间，他们需要时间，尽管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第174章 再度抽离 与侨雅可类似的想法曾在另一地区被高票数否决。 如同晶体芯片未能应用至更多地区，对于意识领域的涉足，人们会畏惧，人心有担忧，这很正常。 大多数人并不理解与掌握其中的实质，人类社会目前对此领域的整体研究深度也尚浅，谁也无法为难以准确预判未来利弊的事担负起实施的重责，而决定，又一定要有人做出。 如果不是因为岩水，或许他们还情愿给出更多被动退守、继续钻研的等待时间，但岩水危机出现了，已经考虑到的险局终究还是出现了。 人们甚至无法评判这是否早于预期，因为他们暂时也并不能做好准备，在无从应对期间，任何发生的事情都值得一句来得太早。 那些潜藏于心但骗不过任何人的预感终究都会落进现实的，大家担忧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有可能发生。他们有多少时间呢？ 熟悉的轻盈无感似乎稍有变化，然而等待中那种落回本体的真实感久久未显。 佼云天突然意识到，大概是自己从青盒世界出来的时候，意识没能顺利回到身体之中，而这弥漫周身熟悉的虚无，告知她又一次在非自主意愿的状况下进入了纯意识空间。 自己真的太容易意识抽离了，为避此事她已经在青盒中工作很长时间了。 由于近期进行的青盒轨迹都有时间差功能加码，对于佼云天而言，再入纯意识空间，恍如隔世。 迅速整理思路，佼云天认为刑尘应该能够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能够自行前去处理方才几人尚在青盒时商议的事。 而她既然已经进入了纯意识空间，本体仍在青盒维生舱中安然无恙，那么正好提前与在此空间努力多日的这群成员交换一下信息。 新任务很难，也很累人，佼云天本就心心念念要尽快亲自来一趟。 眼下岩水的地表情况已经达到不忍目睹的惨状。进入纯意识空间后，佼云天无法运用晶体芯片，已经连接不上实时监测画面了。 不过比起忧心那里的实况，他们能否在纯意识空间找到有用的意识体信息更为关键。 显眼的月白大约正和尧呓心、陆子期、九文华等人在一处，远望去那里聚着熙熙攘攘的一群意识体，应该是临时新组的管理局几位成员。 纪暖应该已经和其他组员作为先头部队去接触意识体了。情绪感知上，佼云天觉得不太明显，看来纪暖去了远处。 佼云天与月白意识交流后得知，子车一在完成向槐之交代的几项实地工作任务后，现在已经到纯意识空间，和纪暖他们一起去找寻意识体了。 这样也好，他在这里的感知能力数一数二，自身也是技术控，在他摸索的同时一定也在思考如何更高效地建立纯意识空间的信息交流渠道，这方面佼云天对他很有信心。 在纯意识空间，他们面对的一切都处在一种很虚的状态，从无到有并不容易，佼云天也没想到会这么早、这么着急就需要去和其他意识体进行接触。 但比起对后果的担忧，她复杂的心情之中反而更有一种应当如此的豁然。凡事都不可能万无一失，他们的谨慎也需要伴随勇气行事。 侨雅可的变化她看在眼里，本就沉稳的侨雅可，在晶体污染事件后少了几分自信。她通常有很多想法，在慎重的本性上变得过于谨小慎微并不是好事。 牵引意识的想法由她提出，佼云天那时反而有些欣慰。 第175章 心情复杂的陆子期 “文华，他们说的主动牵引意识……” 佼云天来后不久，陆子期正听着他们讨论事况的时候，逐渐感到不安，悄然与九文华开始了私下意识交流。 接收到陆子期的话语，九文华转而向他，但陆子期很快却又顿住了。 九文华无声叹息。 他知道陆子期不舒服的点在哪里，但他也明白，提出这种方式的那几人只会比他们更清楚这其中涉及的利害。 争议性太大了。如果真正实施，未来是要担责的，更是极有可能担上骂名。岩水居民对自然原貌的崇尚之情，远比许多其他地区浓烈得多。心岛这些负责人试图插手其中、插嘴其中，都不是小事。 不得已而为之，在决策者眼中这样的时刻实在太过平常。 为岩水问题忧心的这几位，一直以来他们在负责人的岗位上为心岛居民做过各种各样的决定，对错好坏不是一定的，也不会是长久性的。 正如这一次要不要建议岩水实际采取主动出击的意识控制手段，要说这是好方法，在需要解决燃眉之急的当下，自然有其实施的好处，但要说负面影响，他们也都心知肚明，才会纠结辗转，以至于在青盒里实验了这么久。 九文华无言地对着同样无言的陆子期，他知道涉及意识操作领域，显然会让复苏以来经历过多次意识失控状况的陆子期心有余悸。 凡事皆有万一，如果能挽救一部分损失，保住相对更大的利益，那么这个方案即便备受争议最终也会落实，身为青盒基地负责人的两人，多少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因此确实没必要多议论这件事了。 另一方面，两人处境稍有尴尬。其实都算是纯意识空间的“老人”了，但两人的能力掌控都有不同程度的欠缺，为防给新任务添乱，接触收集意识体信息的工作自然不会有他们参与。 目前他们的感知能力能够保障自己不会误闯纪暖他们正在进行尝试的区域，这样不容易引起其他意识体的混乱感。 只消想想，便觉得这项接触其他意识体尤其是非人类物种意识体的任务十分纷繁复杂，不好把控，极难处理好。 好在不久前陆子期终于有了“看见”的感知力，九文华现在也基本能够控制住想法外泄的问题。他们尽一份力的方式是和尧呓心一同为新加入的成员进行纯意识空间的初步培训指导，帮助他们在意识体形态下更快适应这里的虚无，掌握基本的感知技能。 这其中包括管理局生物专家与搜救队成员，叶安算是他们的熟人了，他与青盒早期的渊源给陆子期和九文华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不过他们还见到了另一位与叶安缘分不浅的搜救员左羽生，当年来自叶安的那则令许多体验者印象深刻的轨迹素材，其实也是左羽生记忆里的遗憾。不知同在动物保护部门工作的这两人，彼此之间有没有把话说开。 此外，在青盒中首位使用仿生翅膀的便是这位救援经验丰富的左羽生搜救员。后来的这些年，除了新创意的持续应用开发，外加涉及纯意识空间的一些研究资料，青盒历经多次功能升级，如今在体验感上已然多了几分轻盈自如。 然而这次见到左羽生来，陆子期不由得回想起的，却是自己恰巧在红色预警出现的同时遭遇的那次堪称意识受损般的经历。 佼云天出现后，和大家谈起准备向岩水提议投放具备意识影响功能的物质，陆子期的心情复杂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想和九文华探讨几句，一时却又语塞，不知可说什么，只有些哑然。 第176章 迎接新成员 在现实世界中，几位新成员已经获悉了很多有关纯意识空间的资料，纪暖的存在带来了情绪上的舒适感，几人在尝试意识抽离时，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困难。 初入纯意识空间，他们并没有出现大家意料之外的特殊情况，都保持在常见的适应过程之中，以意识体形式进行正常沟通的进展也很快。 陆子期收到消息接应他们时，还沉浸在得以“看见”的喜悦中。同样得到月白通知的九文华向来细致周到，这次很重视自己作为领路人的作用，一如往常，热情的他自然是迎在前方。 当时最早遇到叶安意识体的正是他俩，热络地与叶安聊了几句从前因青盒相识的缘分，由于那会儿叶安还控制不住想法外露，两人便没有过多闲谈，耐心引导。叶安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掌握了意识屏蔽能力，引来了九文华的称羡。 想起自己一直很难控制想法外露，刚好和容易屏蔽过强的陆子期形成了反差，他俩在项目组里进步缓慢，如今看到新成员们快速掌握了几种基本感知能力，九文华不由得在心里生出几分好笑自嘲的心情。 不过正如世间万事更迭的常态规律，∞项目的每个人都相信等待时机成熟，纯意识空间也将成为地球生物一处重要的意识生存地，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是好的。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目标包括不断精进意识体适应流程，未来能够顺利来去纯意识空间的意识体将会越来越多，不同意识体的适应期也应当能够发展为精简而有意义的形式，尽可能让大家更快更便捷地掌握其中重要的一些技巧。 这次迎接几位新成员在安排上其实有些仓促，大家不算很有信心，但实际情况看来还是很不错的走向。 几位都是管理局中精于本职工作、有着丰富经验、领悟力也很高的优秀成员，负责接应指引他们的老成员并没有多费劲，很快他们便适应了自己的新形态与周围环境。 而在这群人之中，尧呓心可以说是最高兴的那一位了。 长期以来，她所热爱的深度意识研究领域发展滞缓。尧呓心曾一度以为，也许在自己有生之年，仍处于休养生息中的人类社会，根本不会来得及深入意识领域进行更多意义非凡的研究，她是有遗憾之情的。 尽管能够在y计划专研生物意识，尧呓心已然有了归属感，但如今接触到纯意识空间，这似乎再度点燃了她心里的什么念想。自小在意的梦境世界，仿佛正从紧闭着的大门之间透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召唤着她去察觉、去靠近，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去触碰一些她原本很想触碰的东西。 不过眼下的燃眉之急还是生物意识异动的难题，发生在岩水，只是比其他地方更容易引起更多地区的注意，因为与自身发展有了关联，便很难稳坐不慌不忙之境了。 另一方面，生物意识扰动根源不明，对于整个世界都是威胁，人类惶惶不安的日子也无法终结。他们都着急，大家都很急，不清楚何时能有缓和之象。 第177章 暂获休假 此次的不明意识体接触任务令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种即将担起重责的紧张情绪，工作量庞大，难以预估前情后果。此外，毕竟是在纯意识空间这样一个大家都并不十分熟悉的新空间领域，一切不得不谨慎为先。 说到底，岩水危机只涉及一小方面，提早进行这次新任务更重要的其实在于探求更好处理生物意识异动情况的可能性，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在个体意识层面造成难以修复的意外损伤。 在审慎考虑下，∞项目成员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讨论会，陆子期、九文华以及整个项目组成员中存在与他们类似的意识体技能稳定问题的几人将暂离纯意识空间。 真正接触大量未知意识体，在纯意识空间必然形成搅动风云般的影响，很可能出现许多难以预先准备的突发状况。对于任何可能情况下容易不稳定、感知技能不够精进的意识体而言，接近这样的混乱场面太过危险。 尽管十分遗憾，更有几分自责神伤之意，但暂离纯意识空间避免接触危险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几人的离开也会让继续任务的成员更为放心。 纯意识空间中任何可能发生的、容易影响执行进度的负面问题在出现概率上能够相对降低一些，对大家都好。 根据向槐之忙里抽空发来的通知，好消息是岩水最终在多方交涉下决定采用加入意识牵引物质的方案，以求尽可能降低此次生物异动对于岩水地区造成的整体破坏程度。 虽然陆子期和九文华并不完全认同这会是一个好的方案，甚至在青盒时间差功能下试验许久的几位负责人也看到了各种可能的走向，心有疑虑，但不得不承认，当下而言，这会是有效的。 岩水当地的负责人最终也被说服了，他们已经被动退守，的确亟需可行有效的应急方案，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生存之地惨遭毁坏。未知重见天日的时光里，尽管安然居于避难所之中，岩水居民心中仍然十分难熬。 陆子期和九文华两人本不精于意识领域专业技术，如今不管怎么说，令大家揪心数日的岩水危机终于能够有可以实施的挽救方案了，这其中耗费的时间精力是值得的。 纯意识空间近期他俩是去不了，另一边青盒的时间差功能需要再经过一轮完整的考量实验后，得到y计划和青盒项目两边的认可意见，最后由向槐之做出终评，延生才会着手将新功能正式投入应用。这些环节中涉及的几位节点人物还在忙于岩水事件，青盒作为常规项目，大概率只会暂缓推进。 大家都比往常忙碌万分，陆子期和九文华倒是突然有了空闲。 一时之间，也没谁顾得上给他们确认合适的工作任务，岩水当地的情况也影响了多地区多行业的正常运作，延生其他因故滞缓的项目不止一个两个，向槐之干脆直接默认了部分员工获得暂时休假。 可惜高效能干的子车一还需要在纯意识空间主持大局，陆子期不止一次地见过他对向槐之嚎叫想要假期。 能者多劳，他这一次又没轮上休假的时机，而且还身陷一个极其难解的无辅助技术情况下接触未知意识体的任务。 第178章 归家小道 离开了纯意识空间，也不用进入青盒之中，陆子期和九文华实实在在地坐落于自己实实在在的身体里，并肩走在离开青盒基地的一条林荫小道上。 经过一通不算很复杂的小讨论过后，包括他俩在内的延生部分员工突然从满当的任务中得到了放假通知，当下走在回家路上的两人多少还有些茫然。 这段连通青盒基地与住所的小道是陆子期独自外出时偶然发现的，比常规路线绕远了一些，但胜在一路上很清静，景色也宜人，漫步在生态自然中放松自在的感觉，让他很喜欢。 九文华也颇为喜爱这条小道，不过当时由陆子期带着第一次走这条路线回家时，他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21世纪的时候，世界对于生态保护的力度远不及现在这么大，而陆子期自身对于自然美景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喜好，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他们，好像从来没有结伴出游探索过以景闻名的生态旅游地。 现在的生态事业确实被世界放在不容置疑的首要位置，经历过太多脆弱时刻，人类终究醒悟，何为真正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人总以为自然界默不作声的包容能够持久，时常忘了自己也只是自然一员而已。 陆子期不愿仿生伙伴跟随，不习惯像他和九木那样形影不离。 九文华知道大家性格有所不同，但他总觉得，其实陆子期如果也有了仿生伙伴，一定也会发现这其中他还不理解的那种微妙的联系，其实多数时候都是令人高兴而非变扭的。 九文华听过陆子期偶然开玩笑地谈起小声小音结伴的说法，当时觉得他或许有了定制仿生伙伴的想法，但后来也没再听他提过有什么进一步的计划。 那会儿∞项目确实比较忙碌，九文华和陆子期在工作之余也不常休闲相聚。意识体动用多了，现实中他们也会出现一些轻微不适，两人又是成员中进步最慢的，有时回家后也会再度进入纯意识空间调整状态。 总体而言，他们各自休整的时间反而会比从前更多一些，没什么玩乐的想法。这会儿突然得了空闲，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在九文华的建议下，陆子期想起了自己在千禧年之初准备要做的几件事。刚好趁此时机，九文华也表示愿意陪着他去几个地方奔波一番。 的确是时候可以着手计划一下了，既然早已有了想法，如今又有了时间，还有靠谱的九文华帮忙一起处理。 久违地与小声一起安坐在餐桌边，陆子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声说着近期休假的初步安排。 小声高效地修改完善了他提及的几处时间地点上的冲突，随后又根据记录里的要点，适时调出了心岛及周边地理介绍，也准备了关于延生仿生部门的一些资料给陆子期作为参考。 安静着浏览了一会儿资料，听到动静的陆子期止住了小声去拿能量胶囊的动作。九文华要回去下厨，晚些时候他们准备边吃边聊后面几天要做的事。 第179章 资圣茵的决定 这是有关生活的一些真实气息，似乎无比平常，每天都可以发生，但又让陆子期有些感怀。 参与∞项目后，在纯意识空间停留的时间越久，陆子期越容易产生不真实感。他没和更多同事聊起过这种感觉，但一直一同练习的九文华显然是了解且深有同感的。 陆子期真的以为自己很喜欢纯意识空间这样一个地方，称得上是他认知范围内最自由、最无所拘束的存在了。 没有实体负重感，又不像青盒那样需要运用器械科技辅助体验。在纯意识体状态下，陆子期始终记得当初最早发现自己处于这样一种奇特的生存形态时，那种腾升而起的好奇、畏惧、兴奋、撒了欢各种心态交织的复杂情绪，他始终记得起来，也时不时地会在纯意识空间里再次感受到。 当意识到的时候，陆子期觉得自己不仅真实地活着，同时也虚无地存在着，这种感觉会让他，有些怪异的茫然无措。 “老师，您要亲自去岩水？可您的身体……”侨雅可视线脱离了工作屏，转过身来顺势将一只手伸向前，搭在资圣茵的手腕上拉住了她。 手上的力道并不大，而她脸上是强烈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做出这个决定对于资圣茵而言，算不上是一时的突发奇想，岩水是她心里长久以来的一个结。 尽管每每提起总有一丝不适，但一直以来她都在多方位地关注着岩水地区的发展。 此前在青盒里长时间处于状况惨烈的岩水模型中，资圣茵心里重重地压着一些什么，令她十分难受。 出了青盒，身体上的病痛疲惫再度得以感知，而此时的资圣茵，心情更是沉重。 侨雅可和向槐之离开青盒后迅速着手开展他们在青盒中最终权衡下确定好的行动方案，一方面要联络多地一同规劝岩水当地管理者，另一方面需要抓紧确定心岛能够为岩水动用的援助力量，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其实在刚出维生舱时，侨雅可一眼便看出了资圣茵状况不佳，只来得及嘱她保重好身体。 心中本就担忧的侨雅可，这会儿又听到她准备动身前往岩水的消息，那种不安的情绪立刻被引燃了。 “老师，岩水当地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当地居民已经全体撤离地表进入避难所，您在青盒里以脱离肉体病痛的意识体状态都不够稳定，您现在要亲自去岩水，带着病体，我们怎么能放心？” 而且您究竟能去做什么呢？ 侨雅可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句话，却终究住了口。 资圣茵并未露出不悦的神情，只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状态，她并没有试图说服侨雅可的意思，却有种此时已成定局的笃定之意。 其实资圣茵告知的几个想法没有什么问题，她想要做什么，侨雅可本也没有立场去强制约束。 她这位老师很少表现出来固执己见的神色，向来都是包容心极强的和善模样，却会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稳态。 所以侨雅可知道她这次劝不住资圣茵。但她毕竟会感到不解，忙中怕出乱，她甚至有些恼怒了。 第180章 向槐之的考量 向槐之同样注意到了资圣茵在y计划向延生报备的行程安排。 惊讶之余，他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几人青盒中经历的那番情景。看看时间，侨雅可到现在还没有来搬他这位“救兵”，这其中自有他们都明白的缘由。 其实延生和管理局确实会安排队伍前往岩水进行实际援助，只是资圣茵显然不会符合他们的择员标准。 皱着眉思索再三，向槐之脑中莫名响起了某个人的声音。 如果这样安排，似乎也还算是妥当。 既然资圣茵这次前往岩水已经下了决心，那么与其规劝，不如从另一方面着手。其实她这次前去应该真正能够为岩水起到一些实际作用，重要的是让她实现自己想做的努力，同时又能更好地保障她的安危，这便是他们所需要考虑的事。 只是他想到的那两个人自身状况不知合适与否。 尽管看起来有些冒险，向槐之却觉得让他们同去也许会让事情出现什么好的转机也说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翻到陆子期正待审批的仿生伙伴与仿生翅膀申领流程，向槐之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笑，连日来的紧张忙碌以及刚才为资圣茵而烦恼的情绪，突然就变淡了，感觉得到在散去。 向槐之闭目后仰，感受着始于头脑的丝丝松懈之意。此时他心里有些怀念起在青盒基地和纯意识空间与那几个大男孩交流共处的时候了。 算上在青盒里因时间差功能造成的记忆性时长，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像那时候以心态放松愉悦的状态去工作休闲了。 其实就向槐之自己来说，他从来喜欢松快状态，也一直是个懂得调节气氛的友善人士。尽管这仿佛与他担着重责的延生总负责人身份有些不符。 不过，如同尧呓心很早就提出过的那番评价，正是因为向槐之能够在心态调节上少有负担，才有可能保证他能够在总负责人的位置上长久地、好好地坚持下去。 延生历任总负责人都是颇有担当的优秀人士，而处在当今社会的整体休整阶段，向槐之的个性其实很好地符合了社会和公司的需求。 由y计划修缮给出的每一份人员信息记录，往往总能在许多关键之处一针见血地点明对人物的深入剖析。 而在尧呓心看过的岩水职员考察记录之中，她并不十分熟悉的向槐之其实给她留下的印象是很好的，只需浅浅浏览就能注意到，他的综合水平是当之无愧的管理人才。 能够稳居总负责人的位置，一直令大家信服，向槐之自有他的人格魅力。与他接触过后，尧呓心也很快感受到了这一点。 从常态理解而言，向槐之不加掩饰的随和性格，似乎很容易使他欠缺了一部分管理者该有的杀伐果断。 然而尧呓心与y计划几位主负责考察的专业人员看法相同，都认为这在实际情况下表现出来的其实是加分项，尤其对于现在的心岛与世界而言，他出现在负责人的岗位有着长期向好的意义。 向槐之会从人性的角度考虑很多事情。作为管理者，不仅仅是在最终做决定那一刻的表现很重要，过程中涉及的诸多环节考量，其实都很考验一个人真正的能力所在。 而向槐之，恰好常常能够让大家感到舒适与舒心，而没有过强的压迫感。 第181章 收到通知 接到自己上传不久的申请已经通过的消息，陆子期还是有点惊讶的。 毕竟他们都以为向槐之应该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青盒里就是在远程会议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注意到，给陆子期批了仿生伙伴和翅膀的申请。 不过流程里另加的一则通知是延生技术团队将青盒基地的仿生工作人员“陆”稍改了设置，需要陆子期前去对接，陆将成为他近期的临时仿生伙伴。 陆子期有些疑惑。 其实陆一直都是陆子期工作中常规使用最多的仿生人，这会儿他有些不明白向槐之安排这个修改和对接是要做什么。 他这几年觉得自己和陆之间的连接早就没什么问题了，不过是主控方面需要归于青盒项目的工作团队，并不纯粹是他的私人伙伴而已。 两声敲门声响起，很快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九文华。 听到动静，陆子期本能地立刻抬头望过去，但脑子还停留在反应刚才收到的消息之中。 陆子期这边先看到了个人申请消息，还在琢磨和陆的对接是怎么回事，于是九文华跟他说的一通事儿没能和他脑中思索产生对应。 当九文华冲进来一脸怪异表情时，陆子期不明就里。他其实还没继续往下接收到另一则工作安排通知。 “岩水？”假期暂停的安排先让陆子期愣了一下，又一听他们要一起去岩水，这多重信息冲过来，他一时哑住了。 小声倒是反应快多了，已经开始修改之前正在和陆子期讨论定制的假期行程安排内容。 陆子期呆愣不语的样子，倒是让九文华方才的激动情绪定了定，看着他发愣还觉得有些好玩的样子。 “你看到延生那边出的消息没？你先查看一下我们再接着说。”九文华找位置坐了下来，正好九木已经跟随过来也进了陆子期房内。 九木进门后顺手带上了大开着的房门，随后把带过来的水瓶拿给一时激动快步冲过来的九文华，便也坐在了他身边。 陆子期茫然之中继续使用晶体芯片读取了向槐之给到的另一条内容，大致理解下来，就是他和九文华需要陪同资圣茵一起去岩水。 这事儿安排得较为仓促，陆子期申请的仿生翅膀来不及赶制安入体内，但他常用的仿生伙伴陆直接改程序，将作为此次陪同伙伴。陆子期的小声是机械型生活管家，制作标准较为初级，不符合延生的工作要求，也没有对应的新程序可供增加。 陆子期没有其他科技型伙伴，这次要出远门完成任务，向槐之一看到他在申请仿生伙伴，也顾不上感叹他这些年之后总算决定接受生活里多一位仿生人伴侣这件事了，当机立断先把陆改为他的随身伙伴跟着一起去岩水。 除了延生这次预备派出的工作团队，九文华理解下来其实他们这个三人小组更像是另一条任务线，与延生主团队关联不大。 陆子期和九文华对于资圣茵都不是很熟悉，只知她是y计划以及延生当中德高望重的前辈骨干之一。 但即便如此，资圣茵高龄，且通知当中明确强调需要他俩保障好资圣茵的日常安全，说明了她目前的健康状况不佳，列举出多项需要他们格外注意的事项。 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前往岩水的团队安排之中，很显然，陆子期和九文华收到的任务更像是保护者。 【生日番外】陆子期－颜博雅 博雅： 生日快乐。 新的千禧年里，你的第一次生日，我们为你度过这一天。 其实这封信，并不是在你生日这天写的，这一次我在六月一日就想写给你了。博雅，在这新的世纪，如今又是新的一千年轮回起步的时候，这一年的儿童节，十分有趣。 在我记忆里的你，孩子气的模样最多，你自己是个小孩子，也很喜欢和小孩子有关的一切事物。 现在延生的人谈起你，说的最多的是你埋头工作的认真模样，我听着那样的一个你，有些恍然，似乎那不是我记忆里的颜博雅。 在我离开你们进入休眠前的那几年，我们见面便不多了，我没有亲眼见过你是如何沉浸于研究的专注神色，你潜心钻研的模样我也没有印象，我记得的颜博雅，还是小时候的你。 那样一个稚气未脱的模样，我会想象，如果你醒来，我会不会对你感到十分陌生。 见到文华的时候，我们错开的十多年岁月并未给他带来太多的变化，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我还是能一下子认出他，知道他就是曾经的九文华，性格也如我记得的那样。 可是博雅，这大概就是你说的，人在长大前和长大后，时间的体现是完全不同的。 那会儿我们还需要按时更换身份证，直到年龄足够，便有永久有效期，其实意思差不多，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最丰富多变的便是早年吧，从某个阶段开始，时间在我们身上留下的痕迹，会不再明显，我们也不会继续在意了。 那些成年人，其实也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的小孩子而已。其中的大多数，把他们认为的那个幼稚不入眼的孩童心性的自己关了起来，淡化了曾经的梦想与幻想，做起了自己认为成熟的大人模样。 你年轻时候的想法是对的，当时我没有表示认同，因为我也以为，很快我就要长大了，我怎么可能，永远学不会成熟呢？ 我不愿相信，所以我对你的说法不置可否，尽管我知道，你的认为，本也无错。 那时候的你，明明还只是个小孩子，从外表到内心都是，小孩子而已。 我盼着你有一天能醒来，健康，愉快，平安。 我又怕也许，醒来的时候，那样一个你我并不认识，并不熟悉。 你给我留下了一年又一年的生日信，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仍然是我记忆里那个有着孩子心性的赤诚年少模样？ 今年这封信写在看你给我的信之前，我还不知道你写给36岁的我一封什么样的信，你留信的这一年发生了一些什么。我有些想提前看，又觉得还是留在六月六日再说会比较好。 自我和文华复苏已经十年了，这十年，在这个新的时代、新的世界，似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我觉得，这十年过得很快，却又仿佛远远不止十年。我不清楚，在我身上，这十年的时间留下了怎样的痕迹，让我有了怎样具体的变化，在你和文华眼里，我和你们记忆里会有什么不同。 其实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你比起自己的生日，更是喜欢过六一儿童节，还会把六一和自己的生日当作六月的两次专属自己的节日来过，问我要双份的礼物，在这两天都会非常开心。 后来的你还会这样吗？在我休眠后，据说你对工作的热情达到了整个延生印象深刻的地步，不过他们并不会流传下来你的个人生活故事，认识文华的时候你也已经不会向我们提出要礼物的事了。那么后来的你，还喜欢在六月过两天一年里最开心的日子吗？没有我们的几年，你是不是就忘记了这么一回事，你还在意吗？ 学生时代的你带着我做了很多当时我觉得没什么意思的仪式感事件，后来文华成了让我们大家在生活中体验仪式感的那个人，我有些惭愧，一直只是那个跟着享受的人。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新千禧有那么多有趣的儿童活动，我至少能够多看一些，至少能够为你在青盒里复刻一个有趣的儿童节，把这段轨迹送给你，希望在你看到的时候，至少在这一天，你还是那个有着梦想和幻想的小孩子。 生日快乐，颜博雅，我很高兴能在已经知道却并不懂伯牙子期知音故事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名为“博雅”的有趣的小女孩，希望你能看到你的梦想逐渐开花的样子，希望你开心快乐。 陆子期 3000年6月1日 【生日番外】九文华－颜博雅 博雅： 生日快乐。 时间过得好快，如今我又成了我们三人之中最年长的那个了。 从前我们一起看着子期头也不回地潇洒加入冷冻人项目，一冻冻了几百年，现在的陆子期，估计和你记得的那个样子已经有些不同了。 他冷冻的时候不知道还会见到我，我冷冻的时候以为我们或许再也不会相见。 陆子期，这个小伙子说他很庆幸苏醒过来还能见到我这个老朋友，他这么说，让我很感慨。 博雅，你什么时候会醒来我们都不知道，却都有期待。 如果你醒来的那一年，会是数百甚至数千年后，没有我们，没有你熟识的任何一个人，你会难受吗？ 很多人知道你的名字，记得关于你的事迹，看过你留在y计划的那句话，所以我想，无论何时你醒过来，你都能得到热情相待，无论那时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你都能获得新的至交伙伴，看到你执着的意识研究事业持续生长，我想你会开心的。 我和子期都很好，遇到了一批有理想有勇气的伙伴，我们一起在进行着无限可能的新事业。现在的世界和从前不很一样，但人与人之间，仍然情谊相连，更胜当年。 有时候我会遗憾，当年的我没能照顾好你，只是以你的性子，我终究都会乐意接受你提议的冷冻项目。 你说你也会来，很抱歉的是，我其实不完全信你，结果是你真的也来了，却不是令我放心的自愿加入。如果你能健康平安，我更希望你不要加入这个项目，就在那个时间的那个世界，亲自将你的y计划推向前方，我大概，更希望如此。 我们冷冻的这段时间地球遭遇了很多不幸与灾难，让我们复苏的时机，原本是人类社会终于得以再度重回高速发展期间，如今，世界各地生物意识异动频发，人类仍然处境艰难，我觉得自己能做的，真的很少。 博雅，如果是你，如果你在y计划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我都能想象到你会是什么模样，其实我能想象到。 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我所看到的这一切，我所体验的这一生，已然十分精彩了，我知道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希望有一天你所看到的，会是更好的未来。 生日快乐，博雅。我们给你做了一个蛋糕，我们的好同事孔圣谷刚好送来了一些家人做的点心，新千禧你的第一个生日，我们替你过了愉快的一天。 你会在青盒轨迹里体验到的，你可以试试，分别以我和子期的视角来看看这一天发生了什么，祝愿你会有惊喜的感觉。 近日我和子期帮不上大家什么忙，倒是有了很多丰富日常生活的时间。 陆子期终于要亲自去心岛中心以外的世界看看了，我们会把这些记录下来，以后你来青盒观摩，不知道和你那时看到的世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九文华 3000年6月6日 第182章 往事于今(上) 不过向槐之还是在通知里加上了一条，他们可以自主选择有关是否前往的意愿回复。 岩水当地终究涉及意识混乱现状，陆子期和九文华在纯意识空间进步十分缓慢。两人也是因此才得了这次的假期。 他们会如此的原因尚不明确，安排他们赶去异动危机未解除的岩水当地，向槐之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 不过眼下，事实上他俩也正因如此刚好成为了最适合陪伴资圣茵亲赴岩水的成员。毕竟熟悉∞项目，这两人去到当地也便于随时为延生援助团队提供有关意识项目的及时沟通支持。 其实资圣茵这次的临时申请，刚好也让向槐之注意到了一点，延生派出的团队有∞项目成员同去更好些。 大家一直在纯意识空间研究能否实现接触陌生意识体的可能性。如何准确判断意识体本体身份，如何通过适当沟通获得所需线索与细节，有没有可能定位找到岩水当地的生物意识体……难题很多。 对于陆子期和九文华，去岩水当地的危险性不比在纯意识空间更高，至少目前异动尚不曾有过影响人类意识的案例。 至于他们会不会答应陪同资圣茵去岩水，其实向槐之倒不很担心。他觉得他们会去。 没记错的话，复苏以来，陆子期和九文华几乎没有过远离心岛的经历。向槐之原以为他们不熟悉新环境还需要多适应，没必要勉强，之前也没多提。 后来听说子车一在加入青盒项目后，和他们聊过不少三十世纪世界的故事。所以青盒实验项目很早就有做好真实世界模拟，青盒成员都多次体验过其他地区的场景。 于是谁也没再多注意，这两个存在于当前世界的旧世纪之人，其实都没离开过心岛。 随着青盒项目推进，人们即便在不得不身处封闭的紧急避难所期间，其实也能在使用青盒体验外部世界。 这种能够轻松提高意识层面满足感的方式，从数据来看，一定程度上已经降低了近年来心岛居民离岛游玩的频次。 体验过也便罢了，如果完全没有真实地 虽然现在的岩水一片混乱，实在没有往日的美好安乐与生意盎然，但作为陆子期和九文华首次正式离岛前去援助的地方，这趟行程的意义又显得格外不同。 资圣茵看了看要带的物品，不多，必需品带了也就够了。尚生已经取来了足够装入她月余时间用药量的药箱，放在了她的行囊边上。 结果要带的东西加起来，反而还没有一个药箱这么大体积。 没办法，此行并不安逸，依靠医疗舱在时间和资源上都太过奢侈，资圣茵需要携带充足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好在现在有仿生伙伴尚生随行照顾，总体而言倒是比从前那些出行磨难多多的时期要好上许多。 仿生伙伴的出现，在资圣茵目前为止的生命里所占比例不高，不过目前尚生已经成为她日常生活与工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正如大多数拥有随身仿生伙伴的心岛居民，仿生伙伴已然成为大家身旁重要的家人与朋友。 年轻几代的孩子们，很多从小就有仿生伙伴一路陪伴长大，在他们的生命里，晶体芯片与仿生伙伴都是无需细究的自然存在。 第183章 往事于今(下) 尚生相伴以来，资圣茵回想着，她似乎很久没有离开过心岛了，即便在此之前也是。 事实上，接任y计划负责人后，她的对外工作随着灾难频发期的尾声逐渐减少。更多时间里，她与同事们并肩作战的重心都在y计划基地，专注投入于y计划长期以来深耕意识领域的核心研究项目。 自从将负责人的重担交接于侨雅可后，年事已高但研心不改的资圣茵继续在y计划跟进研究内容，日常也不会再有劳累奔波的对外工作安排。 她本人不甚在意，只是此刻一想，原来自己一直围绕着y计划工作生活的时间已经这么久了。 上一次去岩水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资圣茵仔细思索，眼神里是种茫然，她好像真的已经记不起来了。 是刚巧没什么必须去岩水的工作，还是刻意产生了避开的情绪，资圣茵自己也说不明白。 约百年间的记忆混杂着在她脑海中浮现，不久前在青盒里看到的岩水惨状也覆盖其中，笼罩在脑海画面最前方。资圣茵感到一阵眩晕。 尚生及时上前扶住了她微微歪斜的身体，令她不至于晕倒过去。 好在这一阵眩晕比之平常不算很严重，资圣茵尝试控制自己不再多想，坐稳身体，缓了口气。 尚生把水杯连同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桌上她的手边，没惊动她，只是安静等她缓过神来。 资圣茵以闭目定坐的姿态慢慢镇定了脑中混乱的思绪，睁眼的时候，眼前世界已经清晰。 撑着额头的手边，静静地安放着饮用水，水面没有一丝波纹，透明的平滑的表层，看上去会让人分不清这是液体还是固体。 没有外力影响，液态水静置着，又与固态物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动态变化，即便再细微，大约都能成为让人意识到这世界真实存在着的主要因素。 资圣茵伸手轻轻拨了拨水杯壁，上一秒光洁如镜面的表层立刻起了波纹。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 动作太轻，水面很快又恢复了静态。 资圣茵略低下了头，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莫名的幼稚。 随后她注意到了那颗胶囊，绿色的外壳，安神镇定所用，体现着尚生一如既往的细致照顾。 和那个人一点也不像，其实是这样的。 资圣茵注视着尚生年轻的面庞，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也是y计划传承记载中的那个身形。 神情也是坚毅，但尚生是仿生人形管家、工作伙伴系列，他的眼神里自然不会有那人身上透出来的勇往无前的冲劲。 尚生，这个名字曾被许多人认为和延生含义类似，表达出崇尚生命之意。不过尚生在指导资圣茵他们那一批新加入成员的工作时，倒提过其实他自己更喜欢把“生”字作为生活来解读。 生活，这个解释似乎给这个名字平添了几分动态，变得更为鲜活有动力了，似乎也更符合人们眼中看到的尚生。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尚生始终透着一股劲儿，他是资圣茵见过的活得最动态十足的一个人。 眼前的尚生沉稳镇静，办事细致入微，他的相貌是尚生年轻时期的模样，性子仿佛是百来岁的尚生才可能成为的样子。 但也许尚生即便还活着，也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性子，他身上的那股劲儿，看起来总像是不可能衰微的火光。 第184章 临行之际(上) “尚生。” 在资圣茵开口唤他之前，晶体芯片相连的尚生已然停下手头整理的动作，面朝向她。 在资圣茵缓神的片刻，他已经安静而迅速地将她铺放在一边的东西收进了行囊。果然，一箱必需品没有他拿来的药箱体积大。 “青盒的陆子期和九文华也一起去？”资圣茵收到了延生传来的信息，此前尚生注意到她回神后，也已经通过意识交流方式提炼传达了信息内容。 资圣茵和这两位青盒创始人算不上很熟，不过他们是∞项目的主要人员，这一点很可能为岩水之行增添一些意想不到的助力。 意识异动的发作规律无迹可寻，发作缘由很难精准判定，多一些信息，也能多一线希望。 目前岩水应该已经开始准备通过人为控制的意识牵引力量来缓和现状了，等他们这批心岛的援助团队到达，大概很快也就要正式投放了。 以资圣茵的专业角度来看，她认为这个方案的确可行。在她看来，这其中最主要的难点在于，他们都不清楚预备投放的这些意识牵引力量需要对抗的究竟是什么引发意识扰动的源头事物，他们能否真正占到上风，从而将暴动生物的意识情绪拉回平和状态。 此前任何被提及过的方案都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没有人能信誓旦旦地作出保证，也没有方案能百分百有效。事实上在生物异动危机中，人们的抵抗手段在实施有效率估测上数值显得非常低。 这类事件发生了，且逐渐频繁发生，此刻本身也不是能用数值概率来增强信心的时候。无论有否亲历灾难频发期，现世的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 这些还没有人能够肯定，这个方案也是侨雅可一两日前提起，他们便在青盒里拉长了时间做了一些推演性质的观摩。 结果参考性不强，方法可能有效，岩水快速恢复有望，也可能收效甚微或无效，令人心灰。由于现实中实际产生意识扰动的全部影响因素难以确定，他们无法在青盒中完整复原，结果如此也在意料之中，大家主要能多看看推演过程中可能发生的细节，也许灵光一现能有新的思路。 只是就岩水日益严重的受损状况而言，任何可能的尝试对当地而言都不至于进一步加重损害了，哪怕有一点点效果，都是好的。 至于两位来自青盒项目的成员，资圣茵其实感受得到，更多因素大概出于向槐之、侨雅可他们对她的一种保护感。 其实有尚生在，她多半不需要太担心自己出现什么状况无人及时注意，若她真遇上了什么病痛或意外，资圣茵自己倒也不是太在意。 已经看这个世界看了很久了，再多一些时间或是少一些时间，于她而言，于她的生命而言，不那么重要了。 她已然生活得十分丰富精彩，本质上其实早已没有太多需要牵挂的人事物，也没有更多一定要去实现的什么了。 岩水一行，不过是刚好，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契机，她大概也并不一定非要再去那里看看。 并不一定的。 第185章 临行之际(下) 很快回复完延生的信息。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去的理由。 原本陆子期和九文华也有外出的假期安排，只是这次直接离开了心岛，需要去到岩水，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陆子期在青盒里见过岩水。那是一个连子车一这种总是被向槐之排了满满工作少有闲暇的延生骨干，都会赞不绝口的优美去处。 而现在，看了延生随通知一起传来的画面，是任何人看到之后，都会忍不住心痛的场景。 这竟然是岩水。 当年心岛突发异动危机，地表状况远不至于惨烈至此，加上当时总府的全员预警一直说明的是海底地震，人们从心理上也做了一定的建设，出了避难所后，反而没有感到现实给到多少打击。 当时心岛的人们在重见天日后，主要情绪处在终于能够放下隐忧以及积极参与修复的热情之中，整体而言，一切向好。 九文华已经沉默了很久。 他难以想象，在这场惨剧最终得以收尾，那时候离开避难所的岩水居民要如何面对已然面目全非的家园。 如果是他，这样的打击实在太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岩水未来的修复工作势必将会艰难而漫长。难怪，他们这次会这样决定。 听到人为投放意识牵引物质的当下，陆子期心里闪过一阵怪异，这种应对手法听上去就有些怪异，令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这样或许可行，但总是哪里不很好似的。 随后看到了岩水的现状，陆子期心里瞬间一沉。 他已经注意到了九文华的沉默，查收到岩水的实时画面信息后，陆子期也无言了。 他们前去，无可厚非，面对此情此景，换做是谁，使命感都会油然而生。 可资圣茵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吗？ 延生团队此次前去支援，主要是协助实施物质投放方案，全程需要随时随地关注岩水整体环境状况的变化，及时做出必要的应对手段。他们抵达后并不会直接避入避难所，初步计划中也已设置几次实地任务。 除此之外，资圣茵似乎本就有意亲自近距离观察实况，显然以她的年龄与身体状况，这样的行为过于危险。 陆子期不明白，向槐之为什么最终要同意让资圣茵此次意愿成行，似乎有些连不上的线索在他脑海中胡乱穿梭。 在陆子期和九文华向延生发出同意回应的同时，小声和九木几乎同时开始有了行动。 小声走向储藏室开始确认远行必需品的清点。 九文华握着早已喝空的水瓶沉默了许久，九木起身，轻手抽走了空瓶，和九文华对视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陆子期的家。 第186章 未知之旅 当陆子期感受到身体的异样时，才真正有了这趟行程已然开启的认知。 延生派出的支援团队迅速集结完毕，他们预计将在岩水当地结束实时环境综合速查之前赶到。 两地相距路程不长，总府调派了一部分支持力量，管理局几位经验丰富的生态专家主动请缨，也在队伍当中同行。 这趟团队支援的总人数比陆子期预想的要多上一些。 在大家依次登上飞行器期间，陆子期见到了不少熟面孔，简单打过招呼后，很显然，陆子期能从他们脸上看出对于资圣茵在场的惊讶之情。 不过并没有谁真的多问此事，既然已经成队登机，意味着y计划这位资历深厚的老前辈资圣茵已经确定会同行。 关于资圣茵与岩水的渊源，管理局较年长的专家成员多少是有所耳闻的。 遇上的登机成员中，即便好几人对于身体状态似乎不甚良好的资圣茵出现在团队中露出了不解之意，但大家或出于礼貌，或出于理解，都只是正常地彼此打过招呼，毫不耽误启航时间。 资圣茵在座位上坐稳，向着一侧摇了摇头，没有接下尚生递来的安神药，继而后仰，轻靠在椅背贴合颈部的弧形隆起上。 资圣茵想清醒着度过这次航行，她希望亲自踏上岩水土地的那一刻，她能清晰地看一看这个地方。 陆子期和九文华一起安顿好后，正准备调整坐姿坐舒服一些，稳一稳心绪，抬眼时他注意到自己的位置在资圣茵侧后方不远处，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资圣茵的侧脸神态。 那样的神情陆子期很难形容，资圣茵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也没有在看着什么，只是脸朝着前方，偶尔眨一下眼。 她看上去并无倦意，却给陆子期一种由她身边弥漫四散，侵袭而来的疲惫感。没来由的，陆子期定定地注视着她，移不开目光。 九文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顺着望过去，感到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尽管舱内还有其他成员行动的声响动静，但九文华还是用了晶体芯片喊了陆子期一声。 陆从青盒基地来到陆子期家中后，他们也主要在适应习惯于意识交流形式，对于陆子期而言，接下来这段时间，意识交流显然会比以往使用频次更多。 九文华的疑问陆子期不知怎么解答，只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刚才是怎么了？ 他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不经意间又看了一眼资圣茵的方向，很快收回视线不准备继续深想，转头向左侧看着九文华交流了一会儿。 自从在30世纪醒来，陆子期和九文华都还没有亲身体验过新型空中飞行。 这趟前路未卜的岩水之行即将启航，暂时来看，他们能观察到的是他们登上的这架飞行器与数百年前的载人飞行工具大致上有异有同，特别明显的差别倒也看不出来。行程计划显示这次预计飞行时长很短，因此他们大概不至于出现太多不适应的地方。 然而他们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适应力。当全员落座完毕，飞行器启动后，原本正准备好好体验观察一番的陆子期，感到一阵冲力似乎有形般扑面袭来，致使他骤然昏迷了过去。 第187章 现代飞行 飞行器实实着地的那一刻，陆子期醒了过来。 全程飞行时间不长，九文华尽管清醒着，但一直在担忧陆子期的昏迷状况，直到见他真的睁开了眼睛，才总算放下心来。 先前飞行器启动后周围并无太大声响，陆子期突然身体歪下来，让他吓了一跳。 九文华晃了晃陆子期的手臂发现他没反应，心下即刻感到一击，陆子期和佼云天突然昏迷的状况他已经多次目睹，一直心有余悸。 正当他立刻试图向附近座位的同伴惊呼求援的同时，目光向四下扫过，观察到的却是另外也出现了好几位闭着眼歪着身子的成员，而他们邻近座位没有人露出丝毫惊慌失措的表情。大家只是十分镇定，似乎并无异常发生的自然神态。 九文华半张开的嘴终于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他反复看了看陆子期的神色与其他成员的反应，思考着大家能够表现得如此自如，难道说明这种起飞昏迷是正常现象吗？ 九木和陆几乎同时向九文华传达了意识信息，大意是见他清醒着惊惶的样子于是通过意识交流的形式很快向他进行了问候与情绪安抚，同时也解释了乘坐飞行器会昏迷的可能因素，从而让九文华不至于过分担忧陆子期的状况。 现代飞行设备在安全性与效率之间会有一定的类似于此消彼长的偏向性。心岛此次集结团队前往岩水是去进行紧急支援任务，总府授权配备的飞行器以飞行效率为先择优考虑，也实属正常之举。 毕竟原本资圣茵和他们俩是不会出现在考虑名单之中的，既然他们临时同往，自是不可能因为他们这种特殊状况而改变计划耽误行程。 之前陆子期和九文华被许多信息冲击着头脑，也没想起来在出发前仔细了解一番这次行程中可能遇到哪些他们没经历过的事物，比如这趟离岛之行的往返交通工具。 九文华等着醒转的陆子期慢慢定神之际，看着他的脸想起了二十出头时候的那个小伙子。 关于飞行，想当年，陆子期对于自己在延生负责技术工作这回事最乐在其中的一点，就包括能够有机会接触当代最为先进的飞行航行设备的研发与应用。虽然一年轻小伙在延生技术部门初来乍到，不属于核心员工之列，但他只要一听说有机会协助飞航项目研发，总是愿意起头奔在最前面的那个。 少有的相当积极的那种模样，九文华见一次笑一次。 在九文华的视角里，陆子期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很向往飞行。 前些年他们从子车一那里听说心岛很多人都安装了仿生翅膀，这意味着人类无需置身于某种仪器装备当中，而是能够如同抬手动腿一般自如地控制自体本身具备的仿生翅膀。这种飞行的力量竟然源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不像以往需要借助飞行设备等外部辅助手段。 这种说法甚至激起了陆子期心中某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整个人都有好一阵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第188章 情感与分担 在这原模原样出生于2000年之初的人类身体里，生出一双来自30世纪仿生技术植入翅膀的感觉，会是什么样？ 那段时间的陆子期，一时仿佛在头脑中致力于分辨着眼前的真实，一时又仿佛置身于21世纪自己的记忆当中。 虚虚实实之间，他艰难地理出了一条醒目的线索，自己原来可以作为人类实现自体飞翔的可能。他告诉自己那会是一种真实而非模拟的状态，他努力说服自己去理解并相信这么一回事。 为此九文华也和陆子期聊过好几次关于仿生翅膀以及当代仿生技术的话题。直到他终于冷静下来，思绪恢复常态，这期间的的确确算得上耗费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可惜的是，复苏以来陆子期在性子上实在是收敛了不少，各种怪异突发事件又在不久后接踵而来，直到现在他都还没亲身体验过带着安于人体内的仿生翅膀飞上天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现在向槐之已经通过了陆子期的申请，待到岩水任务完结回到心岛后，陆子期大概就能去一趟仿生基地，落实他心心念念终于有机缘在新时代实现的飞行梦了。 此刻因飞行器着地而醒来并缓缓清明起来的陆子期，其实也处在一种类似的虚实难辨的意识状况中。 据九文华所说的时间不长的飞行路途，在陆子期的认知里十分漫长，在他昏迷期间，仿佛青盒时间差功能落在了他的意识之中，他度过了一段漫长而混乱的梦境。 在梦境中时他仿佛感觉得到自己肢体僵硬无法动弹的状况，但睁眼后他记忆里方才的梦境出现了什么又很快模糊了起来。 真正完全恢复意识的陆子期，其实已经在九文华、九木和陆的搀扶同行下站上了岩水这座岛屿的地面。 清点完毕后，大家很快需要转移到岩水当地的一处建筑进行整队安置。 陆子期注意到了包括资圣茵在内的几位成员都向他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已然清醒的他礼貌而感激地向他们点头致意，大家并不多言，便井然有序地进行路面转移阶段。 陆子期其实不太适应被关切的目光包围，好在情势紧急，大家也都不会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交流问候上，这让他很快便舒展自在了些。 当纯意识空间这个概念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很长时间里周围人总是格外注意他的身体及意识状态，一度让他十分无奈。后来大家的这种关切更多转向了佼云天，包括陆子期本人。 那种自己有些反感的在意和照顾，由他本人投放给其他人，心中感受了需要开始在意他人安危的情绪转变之后，他也总算体会到身边这群人的友善与可贵全然不该被他反感。 由此冒出的一些感激与惭愧的情感，慢慢也让他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次岩水之行，陆子期和九文华虽然没有直言，但心中都默契地明白，资圣茵的安危需要他们格外关注。 资圣茵想要直面岩水危机，在意她却无法陪同的那几位好朋友，这次需要两人帮忙担一担他们实在分身乏术无法亲自担起的那一些源于内心的关切与责任。 第189章 脚印与救赎 匆忙转移之间，其实踏在岩水的土地上与在心岛并无太大不同。 陆子期和九文华从没来过岩水，陆子期甚至在这十年间根本未曾远离心岛中心地带。看着玻璃另一侧飞速闪过的模糊场景，陆子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意思是，他很难想象自己苏醒后竟然不曾远离过一块在全球地图上甚至呈现不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点的区域范围，九文华不止一次疑惑地向他提过，陆子期无法解释。 此刻他自己心里也十分疑惑，同样也无法解释。 另一个看着窗外不言不语的是资圣茵。 岩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处地方了，可要说熟悉，她也有近百年时间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了。 此时资圣茵有些走神。明明外面的一切都在快速行进的过程中，显得一片模糊纷杂，她却好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曾经与y计划团队对外考察期间走过林间泥地留下的那一串脚印。 怎么可能看见呢？事实上，她怎么可能还记得呢？ 那场雨后泥泞中仍然不得不走的山林道路，她并没有走过。发着烧意识不清的她，据说是由尚生负责人亲自背着，一路艰难跟随着队伍保持前行，直到他们终于找到了岩水广袤丛林中稀有的一处人烟所在。 她不应该记得的，她当时明明以为自己就要、甚至已经死去了。 也许是在她当时以为的病重弥留之际，在她那根本难以睁开的眼睛里，终究是在晃荡颠簸之中溜进了一些零星的画面吧。 眼前隔着玻璃如同一片花点般的岩水外景，让她眼前又出现了她从不认为自己真正见过的泥泞与脚印。 除了y计划当时的一些同事，外界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年他们在岩水经历过这样一段坎坷。 也许有些人听说过处在某一场猛烈地震震中的岩水，在灾后应急过程中，有一队研究人员随行携带的能量转化仪器拯救了重灾区的几处人类聚集地。与此同时，岩水当地居民也为这队外来研究人员极尽所能地提供了生存必需品以及安身之所。 像一场浩劫中没有预兆的奇迹一样。那其实是一次双向的救赎，生命与生命在彼此岌岌可危之际的相遇相赎，的确像是奇迹。 资圣茵每每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高龄时，都会觉得自己身上不知承载了多深的被眷顾的生命奇迹和运气。 当年团队里的生死之交，如今除了两位退休后在岩水安家的老友与资圣茵还偶有联络，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两位当年是团队中年纪最小的助手，患难之中所见所感影响了他们整个人生观念，一直以来他们对于岩水感情至深。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 包括资圣茵。但她一生不准备离开y计划，离开那个可以一直留给自己的研究岗位。 她只认为自己最终再去一次岩水便好。她难以承受自己对于岩水的复杂情愫，那么多年，她无法再次踏足的这一片土地，是救过她很多次的尚生负责人最终没有机会在闭眼前看到的地方。 这大概是他一定不甘于就此离世却无可奈何的原因之一，于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够用怎样的镇定姿态，重新站在当年他们一同走过而他最终未能如愿继续前行的道路上。 资圣茵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泪水顺着她的侧脸不间断地滑下，在克制下她的后脑看上去纹丝不动，也没有发出声响。 尚生正坐在她的边上，手中握着手巾，但一直没有伸手递给她。 第190章 呼吸困难 那一次考察，y计划没有完成原定计划的实地生物样本意识研究，事后合作双方的损失情况仅由内部记录，后续心岛向岩水输送了大量技术型资源助力岩水灾后修复，涉及此次事件的合作项目此后一直未对外公开。 心岛与岩水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可以算作自那次地震过后终于真正有了形成的迹象。 人与人之间，由长久的利益交换所形成的联盟关系通常可以十分牢固。而当仿若性命相联的神迹感将多方牵连起来，人们彼此之间的联系便无法轻易界定与衡量了。 岩水和心岛之间，不仅有着合作性的利益关联，也有着情谊上甘愿双向付出的意愿，致使这两个地区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显得十分亲密，胜似一家。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考虑到灾难频发期过后世界范围内各个地区的合作交集，在资源方面有着得天独厚优势的岩水，成为大多数地区寻求长期稳定合作的伙伴地区。 当岩水作为生态工作典型案例为人们熟知，很少有人再想起从前心岛与岩水之间存在着更为深层的情谊关联。 只有一些尚存于世的记录以及经历过那几十年的人们，还能够默默印证两地友好关系。 此次岩水最终愿意采纳心岛牵头提出的应对方案，资圣茵虽未参与正式会议，但在某种程度上，那几十年因同患难结下情谊的紧密合作的时光，让她觉得似乎并不久远。 最后减速的过程中，窗外的模糊场景一点点有了聚焦清晰的迹象，车内深深的吸气声伴随着多重叹息，一时间都冒了出来。 资圣茵脸上的泪水尚未干透，却也不再继续流下。她仍然看着窗外，没有深吸气试图平复，也没有发出不由自主的叹息。 青盒里的场景，实时监控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那么近的距离。即便是在心岛的时候，资圣茵当时并未深入参与到异动危机处理过程，不曾目睹此状。 即便现在立刻控制住岩水躁动生物的意识状态，岩水地区的生态环境想要恢复如初，已经没有可能了。 灾难，将会带来最可怕的衍生品，便是因不可逆转的失去所引起的绝望感。 资圣茵感到心头受到一阵重压，呼吸开始不通畅。 尚生立刻发现这一点并迅速出手，将手巾一把塞入资圣茵手里的同时，半站起身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没了手巾后空出的右手已经将一瓶药剂举到了资圣茵面前，按下药剂瓶喷出了一阵雾气，瞬间笼住了资圣茵的脸部。 在一阵朦胧闭眼的迷糊中，资圣茵感到自己吸入了一股微小颗粒群。 这又是某种新型药剂吗？最近这几年资圣茵体验过的治疗方式实在多得让她数不清，尚生总是备着各式各样应对不同症状的特效药。 很多次，资圣茵突然出现某种从未有过的症状，尚生总能够立时做出判断，随时随地果断选取相应的药物或手法进行应急。 如果论起这一生拯救自己生命最多次的人是谁，从前的经历很难一一细算，资圣茵不好判断，如今这个人选一定是尚生了。 尤其在最近几年，资圣茵的身体每况愈下，如果没有尚生在，她大概只有两种可能的状况出现，仰赖医疗维生舱苟活于世，或是硬扛着直到在研究工作中突然倒下，如同当年的y计划创始人颜博雅那般。 第191章 有惊无险 陆子期和九文华在尚生突然起身的那一刻，很快意识到资圣茵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心里一沉，尽管脑中一面还停留着看向窗外发现的混乱场景，一面则本能指示身体作出了立时反应。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靠近了资圣茵所在的方向。 尚生不知朝资圣茵喷了什么药剂，陆子期和九文华因为突然凑近过去，也被笼进了白色雾气中，吸入了一部分药剂。 并没有什么特殊味道，吸入鼻腔有一定的颗粒感，不过并不难受。近距离看到这一幕的两人觉得尚生喷出药剂时似乎将喷口位置距离脸部过近了，自己在稍远的位置，鼻腔与呼吸道也很快有了反应，不过在这阵药剂浓雾中，陆子期反而感觉呼吸更为通畅了一些。 不过几秒，谁都没来得及开口说句什么，资圣茵原本捂着胸口的一只手抬了起来按在自己的口鼻前方，另一只手也跟了上来，并非紧张地用两手捂住口鼻，只是轻搭在了咽喉部位。 尚生按住资圣茵肩膀的手垂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下来，陆子期看了一眼九文华，两人知道资圣茵应该没有问题了。 虽然还不知道资圣茵发生了什么状况，不过见到尚生果断出手的全过程，让陆子期实在有些惊讶。 可能这种敏捷的反应程度真实体现出仿生伙伴与对应连接人之间的紧密联系，晶体芯片的存在，常年意识相连的默契，这种世界上有一个真正称得上和你时刻心心相连的人存在，在你每一次发生异样情况的第一时间就能够感应到，并作出最迅捷有效的应对措施。 九文华和九木现在就已经十分默契了，意识相通的相处形式早已是他们之间的常规状态，陆子期很少听到或看到九文华需要刻意地和九木沟通些什么，九木做出的各种行为，有时陆子期要过好一会儿才能领悟他这么做的原因。 这种联结感一直让陆子期很矛盾。他很难想象生活里存在着一个甚至多个能够时刻和自己保持最紧密意识关联的人，你的想法、你的需求、你的危机都会被对方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会是你最亲密的伙伴，而他们甚至不需要你为其付出什么，这种感觉在陆子期的想象当中显得如此怪异。 眼前的这段急救，有些冲击到陆子期的内心。 九文华和九木相处的时间远远不及资圣茵和尚生，那些在意识连接技术应用于仿生人项目后拥有仿生伙伴至今的人，几十年的时间，可以说人们与他们的仿生伙伴之间实则几乎亲如一人。 所思所想、所需所缺等等一切，都早已习惯自己身边的仿生伙伴能够直接获知。 像资圣茵身体状况不佳的情况，尚生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保住她性命最重要的一环了。 这次来岩水危机四伏，然而陆子期和九文华能够在保护资圣茵这一点上起到的作用显然不会太大。这会儿还没正式在岩水安顿落脚，尚生已经救了资圣茵一次。 陆子期心里惊叹，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第192章 定海神针 资圣茵已经恢复了正常呼吸，运输队伍也顺利抵达了地表安置点，大家纷纷起身下车期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在这里的紧急一幕。 你又救了我一次，尚生。 车上的成员基本上都已经下车，陆子期和九文华唤资圣茵先行。她看上去神情自若，九文华便未对刚才的事多问什么。尚生引在前方开路，资圣茵跟在他身后走着。 尚生比资圣茵高出不少，此刻他的后背正对着资圣茵眼前，和当年一样的身形，一贯挺拔的背影。她不曾记清的那一幕倒伏在尚生负责人后背的情景又有浮现的迹象。 资圣茵稍闭眼，顺了顺思绪，将过去的回忆抛出此刻的脑海。 整个救援团队很快做好了全部人员物资的安置，岩水当地的工作人员早早等候在此次作为安置点的这处地表避难所。 由于外部环境中失控的生物实在过多，目前岩水为数不多还在岛上的居民都集中在地底避难场所，包括此处在内的地表避难所此前已经无人居住，能够转移的能源物资都搬入了地底避难所。 此番心岛团队救援物资中包含一部分供己所用的设备与能源，在快速将携带的全部物资整理分配完毕后，一小队负责远程工作的成员带上为岩水居民准备的能量资源，马不停蹄再次外出，由岩水仿生工作人员带领护送至岩水主要管理部门当前所在的地底避难所。 心岛与岩水达成一致决定落实的方案即刻启动，时间紧急，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工作任务中忙碌了起来。 这其中不包括资圣茵以及陆子期、九文华几人，他们本质上并未真正被纳入整体救援方案中，算作最后加入的几位机动组成员。 见此情景，九文华正准备询问资圣茵目前的身体状况以及有哪些需要他们参与的任务安排，资圣茵先开了口，询问他们是否一同前去查看意识牵引物质在实地投放前即将进行的最终次评估。 两人自然答应。关于意识牵引物质，他们尚未见过其真实原貌，y计划有许多意识类研究产品通常不会对外应用，即便同在延生，陆子期和九文华对于y计划的了解主要停留在一些浅层的公开信息上。这次他们同来，其实对于救援行动中涉及的重要设备及物资大多不甚了解。 资圣茵此次前来，对于意识牵引物质投放方案实则有着重要意义。y计划之中，对于研究项目最熟悉的通常是资圣茵，多年来，她始终坚持在研发一线，此次使用的意识牵引物质当年的早期研究便是由她牵头发起，侨雅可初期对于晶体的研究内容给到资圣茵启发。 延生目前在研的跨部门意识可控综合项目，建立初期大多由时任y计划负责人资圣茵发起，其中涉及到多个与其他相关部门的合作方案也都由她本人亲自确认细节，最终顺利开展。 这次在岩水，是延生开发的意识牵引物质首次投入现实应用，属于情势应急所用，延生本暂无涉及该项目的应用计划。因此资圣茵本人在场，无形中也让整个局面如同有了定海神针一般。 此次方案真正实施起来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德高望重的y计划前负责人坐镇前线，大家将更有信心。 第193章 意识牵引物质 再想深究令众人疑惑不解的原因早已无益，此刻资圣茵既然已经和大家同在岩水，这次既定投放计划在实施过程中自然少不了这位熟知意识牵引物质研发项目的y计划前负责人。 心岛方面一直在实时跟进援助团队的行动路线，向槐之、侨雅可等人时刻与团队保持着沟通。另外，资圣茵在不久前也同侨雅可进行过一次意识交流，两人再次探讨这趟自然投放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以及应急手段。 资圣茵感受得到侨雅可流露出来的担忧，不仅是对她的身体状况，在她言语间，资圣茵能察觉到她的不自信。 意识牵引物质出自y计划，这次提出应用建议的是侨雅可，她似乎很不安。 侨雅可和资圣茵并未谈论太多，很快就回到实时会议中，参与团队正式成员的投放计划部署。 资圣茵在距离操作台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了下来，陆子期和九文华跟在她身后也止住了脚步。 屏幕上显示，意识牵引物质目前以冻态固体形式压缩存放于保存箱内。该保存箱已经隔绝在另一间密闭空间内，被单独放置在工作台中央等待释放指令。 能看得出来目前工作人员正在进行的操作步骤已经进入了解除保存箱封闭状态前的最后几步。陆子期不由自主地开始屏息等待。 实行操作的工作人员全神贯注于控制每一步的精准进行，无人注意到资圣茵一行人的悄悄现身。 门外走来一位推着置物车的仿生工作人员，车上放着一个与画面中相同的保存箱，经过站立着的几人身边时，他对着侧身让出道路的他们颔首示意了一下，继续将保存箱推至操作台附近。 “您来了。”起身查看保存箱的工作人员发现资圣茵正站在室内中央位置，朝操作台屏幕望着，亲切地喊了一声。 资圣茵温和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你们做得很好，释放后注意观察室内气态物质浓度变化曲线。” 很快他们就会将几只处于意识混乱状态的生物置入室内，资圣茵心里其实也担忧。 尽管意识牵引物质的作用原理并不复杂，但很难把控的是对应生物特性以及当下意识状态的适当用量以及作用时效等实际问题。 之前在y计划项目研究过程中他们还未进入验证阶段，实验所需的意识混乱样本不可强行操作获取，就此真正尝试过的对比实验资料少之又少。 意识牵引物质作用方式将以气态释放和液态融合两种形式扩散至岩水生物聚集地，这也是意识牵引物质首次在非封闭环境中应用。 晶体芯片的风波一度给侨雅可造成不小的阴影。这次以援助为名向岩水提供在研意识牵引物质，无论成效如何，未来外界都极有可能就此事做文章，类似心岛在拿岩水做实验、表面君子背地利益等等抨击性说法都在预料之中。 早在青盒中初次听到侨雅可提出这个想法的同时，资圣茵已经想到了这些他们很可能必须面对的声讨。 第194章 普遍压力 岩水地区发生这样的大规模意识灾难性事件，无论心岛怎么表态如何行动，事实上未来他们都会承受类似的舆论风波。 少有人真正知晓岩水和心岛建立起的革命情谊来源于哪里，但太多人看得出岩水这样一处生态宝地长期以来保持着与心岛之间某种似乎更为牢固的合作关系。 岩水出事，心岛方面做出的一系列方案建议属于正常流程，也正是因为心岛与岩水更为紧密的关联，事实上单从资圣茵注意到的一些来自其他地区的援助方案来看，敷衍意味是存在的。 这本无可厚非。 近几年世界各地都受到生物异动危机的威胁，源头不明确、发作无征兆、毁坏性强烈，人们都有惶惶不安的情绪。无论何地遭遇这类状况，都无法准确预估避灾物资可能的损耗程度，例如地区受损规模及灾后重建成本等现实问题更是悬在各地主管部门顶上的一块大石头。 人类社会已经十分熟悉的灾难模式中，大多皆是如此，将社会群体引向衰竭状态，人类在艰难求生之中仍需试图进步与发展。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在灾难频发期被判定告终的这几十年里，存世者都能感受到社会发生的剧变，人们心中有希望，看着生活逐渐变得更美好。 期间偶尔出现的地区性受灾问题，通常都能在世界范围内得到友好互助的福利倾向。同为人类，同住地球，同样熬过了数百年的灾难、撑起了今天的生活聚居地，人与人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的界限感一度被模糊化了很多。 在这样良好共赢的社会氛围中，地球上的人类社会普遍得到了预期中的休养生息，各地依据地区天然优劣势所择取的社会发展方向有所不同，但总体而言，合作与互利是近几十年里整个世界范围内的主流趋势。 直到意识异动情况开始大范围影响世界各地，似乎那好不容易出现了些许延缓的熵增，又在人类面前加了速。 而这一次，比之过往较多发生的各类物理性灾害，危机发生在人类尚未真正探清摸透的不可见领域，更是令各地主管部门倍感压力。 独善其身是不可能，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面临损耗巨大且不可预估的现状，各地难以倾心救助其他地区，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难题包括一条名为“自身难保”的尴尬局面。 必须要做准备，但无论怎样做出的准备，都不一定足以应对未知的风险。 无论自身所在亦或是其他地区，本质上都是熵增突然加剧的受害方，大家都很无奈，心有恐惧。 第195章 放手一搏 无论未来怎样，眼下意识牵引物质的投放已经走到了实施前的最后一步。 前不久在青盒中，由于时间差功能的作用，资圣茵在意识层面已经目睹了无数次岩水地表生态几乎覆灭的惨状。选用意识牵引物质争议性不小，即便如此，在青盒推演中，应用意识牵引物质也有较大概率收效甚微，甚至也会起到反效果，加速岩水生物厮杀进程。 意识牵引物质的研究记录尚不足以支撑较大范围应用的可行性验证，岩水当地一位负责人用不高的语气提过一句“看来实在是万不得已的办法了”。 资圣茵和这位负责人相熟已久，当时听到这句万般无奈的话，她并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看着意识体状态下的自己正在观摩的下方又一轮血腥场景。 这是一次难以预估成效的尝试，也可认做一场带有实验性质的救援，她无法否认这一点。这不一定会是眼下对于岩水而言最好的解困方式，但至少他们已经来了，岩水也愿意接受这样一份可能的希望。 至于许多来自其他地区或观望或争辩的态度，暂时对于心岛和岩水的实质影响不大。 看过太多遍岩水尸横遍野的场景，此刻意识牵引物质即将投放，资圣茵心忧之余，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她仍然能够清醒地意识到，现在的这一次行动，不再是青盒里可以反复重来、又在时间差影响下对现实几无影响的推演。 这一次他们真实地身处岩水，在这样一处地球上独一无二的生态乐园，这里究竟能否尽快脱险？他们所做的一切会成为救命良药还是催化燃剂？一切尝试的实际走向即将落进现实。 而在现实里，无损重来是不可能的。 操作间内已经许久没有人声浮现，于是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操作执行程序的工作人员在执行前最后看了一眼资圣茵。操作间内仍然全员寂静，只响起了意识牵引物质投放倒计时开启的声音。 陆子期感到莫名一阵紧张，直至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周围的呼吸声似乎也有些不同了，可能已经有人正不自觉地开始屏息等待了。 如果放任岩水生物自行恢复清醒，如同许多地区，包括早前的心岛事件那般，其实当时他们真正能做的也很少，如果那样，将来的岩水也许会成为很多人心里的痛。 经历过毁坏的事物，回不到初始的样子，某一天重焕光芒的同一事物，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原貌。 时间与改变所带来的，是永恒变化的同一条河流。 意识牵引物质，的确是在实验期，心岛和岩水这次的举动，差不多是在放手一搏。而结果，即便是恶化，还能糟糕到什么程度呢。 比起那样的担忧，岩水住民愿意寄希望于一种新的尝试。 作为与他们身处同时代的一个人类，陆子期感受到自己产生了一些可以被称为感激之情的心思。无论这份牺牲之意是主动还是被动更多，岩水接受这样放手一搏的风险，仍然体现勇气。 如果成功，哪怕只有不大的成效，意识异动危机的突破口便打开了一丝缝隙，那会是全世界亟待的希望所在。 一则小声明 《青盒》可以说是我送给自己的一场梦，如今也许，我要暂时醒过来了，随缘闯一闯，去看一看更广的世界是什么样。 当真正有一天，我的世界观足以支撑这份礼物的厚度与浓度，我想那时的青盒世界，会是一场更好的梦，我愿邀每位朋友与我一同入梦。 感恩遇见，此后《青盒》也许随心随缘随机更新，我将在wb「壬寅陆子期」继续更新彩虹心语、随想片段、一些小故事，如若你我有缘，期待我们再相逢的那一天~ 第196章 牵涉过往的顾虑 “文华，意识牵引物质……这是意味着原本具备的自主意识，可被……牵引？” 陆子期突然连接了意识交流，九文华正关注着前方屏幕上的物质投放情况，这让他心里惊了一下。 其实他想说的可能是“操纵”一词，九文华眼神复杂地望着陆子期。他知道此刻的陆子期想到了些什么，是他不久前已经想过的那些事。 21世纪的陆子期很早就进入了冷冻状态，说“很早”，是因为比起陆子期当时冷冻前已经发生的情况，后来短短几年里也接连发生了多次类似事件。 九文华不清楚陆子期有没有通过资料库掌握这些信息，但作为当年的一名亲历者，他想陆子期等到此刻才与他谈及这些，大概就是因为错过了当年之事，才失了曾经他有过的敏锐洞察力。 当然，错过也好，那时候的颜博雅和他谈论这些话题，两人都感叹着说起过，还好陆子期已经休眠。 那时候陆子期应该刚进入延生没多久，世界上出现了一些明面不可言说、暗地揣测很多的怪异现象。 在九文华和陆子期认识熟络起来后，陆子期曾愤愤不平地对着他大谈特谈过那么几次关于那些诡异危机的出现，那也是九文华记忆里陆子期话最多的几场交流，他流露出一种根本停不下来的愤慨之情。 大家都很不满，陆子期在这种社会性不满中还显得算是平静一些，九文华通常很少做评判，在这些谈论中，他大多在听陆子期分析批判。 那会儿的陆子期，整个人沸腾着热烈情绪，活像一整个实事点评专家。虽然九文华总能听出来他话里许多漏洞，但也无所谓，因为他们作为普通人，只是私下做些讨论，在事件的那个阶段，别说他们，任何人都难以站出来把话挑明，似乎谁都没可能。 直到后来有一个人确实是站在比较明朗的位置上，讲了一些话让许多世人知晓有关事实的几种可能性，让九文华印象深刻，只是那时的陆子期已经休眠多时。 那样一个人物后来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颜博雅创立y计划后请来的第一位实力派助力人员，也是y计划真正意义上的第二任总负责人，虽然在这个位置上他没有停留多久。九文华冷冻后也是还好有他，有魄力把硬撑的颜博雅最终送进了休眠状态。 九文华一直对荆开有着崇敬之意。他敢于做出那一番公开性评述，内容逻辑经得起深想，至少做得出那样一番行为，已经是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看起来好像毫无意义，且费时费精力。 而在了解到延生有一项新创立的专研意识领域的项目后，荆开不端架子，直接了当表达乐意加入的意愿。他提出愿意作为颜博雅的副手从旁协助，这给了初立y计划后焦头烂额的颜博雅一份雪中送炭的希望。 在后来的共事中，九文华会感觉他们更像是合作伙伴。同时在这种平等共处中，因为荆开年龄比他们大一些，社会经验更是丰富许多，很多时候他会像颜博雅和九文华的导师那样给予他们很多工作乃至生活上的指引。 第197章 九文华的遗憾 如果只是颜博雅自己劝说九文华参与冷冻项目，当时她已有几次身体不适被九文华注意到，九文华很难接受，至少不会乐意比颜博雅更早休眠，那是个容易不顾自己的工作狂人。 主客观意义上真正打动说服他的应该要算是荆开。在言语和行动上，他都让九文华感到信服，也削弱了九文华的顾虑心态。 未来世界需要志愿者，九文华处在刚好合适的年龄，身体状况也很健康，他其实并不反感在当时的年纪休眠，这是适宜的时候。只是他放心不下仍然留在这个时代的家人以及令人不省心的颜博雅。 荆开一向是个能够在动员性活动中让听众感受到某种强烈信服力的人物，这是他十分在行的一件事。经由他出面进行动员，延生的冷冻项目的人员召集进度明显加速了起来。 作为听众之一，九文华内心也深有感触。 更重要的是，荆开对颜博雅的帮助可谓真正不可或缺。很多九文华不放心的事，他自己倒不一定有把握能够说通执拗的颜博雅，但他相信荆开一定可以做到，所以他终究放下了许多顾虑。 事实证明后来确实是荆开保住了颜博雅，至少他保住了让她还有继续更久生命的一分希望，尽管那时情况已然拖延到了危急时期。 想来，九文华不曾目睹的，可能是很多次荆开与颜博雅之间的对峙吧，毕竟都是性格非常坚持甚至到了固执地步的人。 遗憾的是，九文华得知荆开后来在外出工作中遭遇战火灾难，距离颜博雅进入休眠的时间甚至没有过去多久。 不过荆开在出发前已经定下了新负责人的人选，颜博雅休眠后，他一边竭力拉扯着还算是新生儿阶段的y计划继续迈向正轨，一边早早定下了继任负责人悉心培养。而这份未雨绸缪的准备的确在不久后便发挥了作用。 荆开在y计划的重要性向来都会与颜博雅一同被提及，但更多的是y计划创立初期的一些创新性事迹。 九文华冷冻后他们经历的许多事情如今已经没有相应的细节可以考证了，九文华只能从资料库的只字片语中拼凑出当时发生了哪些较为重大的事件。 无法再次见到这位被他视作人生导师的人物，是九文华在新时代醒来后又一桩令他叹息万分之事。 关于荆开，陆子期是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九文华好像也并未与他谈起许多。 此时陆子期产生的顾虑，九文华脑海中已经理解含义，但他其实并不清楚该如何同陆子期聊通聊透这类话题。如果荆开还在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能梳理清晰，并为大家作出某种易于理解的释义。 如果荆开在这个时代，面对这一场新型危机的出现，九文华至少会觉得，他的存在能让许多人感觉到笃定与安心吧。 如同当年手握冷冻项目申请书时踟蹰犹豫的自己，正是因为荆开让人放下心的稳重与责任感，于是有了今天站在31世纪的九文华以及等待医学复苏的颜博雅。 只是有些可惜，荆开本人，却那么早便不存在了，九文华心中唏嘘。 第198章 释放意识牵引物质 九文华似乎在走神，陆子期心有疑虑，但眼下也不便继续与他意识交流了。 在这间操作间内，空气仿佛正要凝结，酝酿着某种爆发，众人的呼吸声越发清晰，却也越发显得迟缓而稀少了。 视线范围内，资圣茵的发丝颤动了一下，余光捕捉到这个细节的陆子期，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资圣茵前方的操作台上。 其实这会儿大家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监控画面上，实时跟进着那间释放了意识牵引物质的密闭空间内一切动态。 画面真的很吸引人，动态感极强，意识失控的几只小兽一刻不停地躁动嘶吼着，但陆子期此刻还是被操作台所吸引。 意识牵引......真的可以做到吗？如何做到呢？ 在这些年里无数次意识离体的体验中，陆子期也时常思考，自己这意识好像是被能量流牵引着，产生了某种并不切实的移动感。后来在纯意识空间里，陆子期真正以意识体形态存续着，那种感觉时常让他有种云里雾里的虚无感。 其实不仅是他，另外也有几名他不太相熟的成员谈论过类似于这种不着实地的感受，陆子期练习期间偶尔经过，听到过几回。总体而言大家适应能力都很不错，在纯意识空间里技能精进速度很快，像这样有关虚无感受的形容通常只在新入成员无法自控的想法外露中有所体现。 陆子期不清楚是自己意识技能进展缓慢的原因，还是他早前多次误入纯意识空间造成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他仍然时不时地在意识体状态下体会到那种似有若无的虚无带来的隐隐紧张感。 眼前的操作台屏幕上显示着许多陆子期不完全看得明白的操作步骤，这些步骤，正在一点点落实不远处密闭空间内失控动物的意识牵引，这种“牵引”，究竟是什么概念？可控到什么地步？ 陆子期感觉自己心跳很快，他有很多震惊与好奇，前方站着资圣茵，和陆子期不同，她没有看着操作台，大家都在看着密闭空间监控画面。 操作间内响彻着躁动生物的声声吼叫，尽管如此，陆子期仍不敢有所动作。他小幅抬头，顺着资圣茵望着的方向，也看到了那几只正在四处窜动的生物。 不知为何，陆子期脑中想到的却是初识月白的情景。 他还能想起来月白颇具嘲笑意味的夸赞，说他会窜来窜去，挺特别的，和其他意识体不太一样。 眼前的场景有些像纯意识空间里意识体四处移动的样子，只是这些小兽的行动毫无章法，好在对它们来说空间不算小，尚不至于引起它们彼此撕咬争斗。 保存箱已经完全开启，意识牵引物质释放时长在屏幕上不断增长。 众人在保存箱开启后，短暂地释放了精神压力，此时不少人又开始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屏息观察着小兽的情绪和动态。 它们真的能够从失控状态中被牵引出来吗？结束牵引后它们能够恢复清醒吗？这些小兽自身意识又将变成怎样的状态呢？ 第199章 太好了 操作台前的工作人员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动进行中的操作程序，伴随着耳边小兽起伏不定的嘶吼声，时不时地不由自主抬头张望一眼大屏幕监控画面。 陆子期觉得时间似乎变得很漫长，但直到小兽的嘶吼声渐低，画面上四处乱窜的混影逐渐减缓移动速度，变得肉眼清晰可见时，屏幕上记录的意识牵引物质投放时长不过几分钟。 就仿佛青盒的时间差功能进入了现实世界，陆子期有些恍惚。 其实时间差功能本就源于个体体感时间流速不同，本就源于现实，真正重视这项功能的主要是向槐之和佼云天。陆子期和九文华在∞项目卡（qia）壳期间，时间差功能的开发应用对他们而言，更多是体验感，对个中原理不甚清晰。 此刻在这恍然间，陆子期脑中倒是冒出了向槐之的声音：“时间的流速是可控的。” 当时向槐之说这话，他入耳未入心，左耳进右耳便出了。陆子期自然不认同时间可控的说法，时间差功能应用于青盒，难道现实之中真正的时间也能控制吗？他并没有把向槐之的话当回事。 同样的，在此刻之前，他也在疑惑意识牵引的概念。 大家都知道纪暖能够感知情绪，舒缓周围意识产生的不安情绪，陆子期觉得这很神奇，在∞项目时间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在他的认知里，可能意识牵引物质的作用原理类似于纪暖的特殊能力。 纪暖是具备自主意识的人类个体，此次在他们面前应用的意识牵引物质是一种物质，物质牵引意识的可能性被y计划放在了大家面前，陆子期心里有种奇怪的感受。 陆子期不很熟悉晶体与意识的关联，但晶体产品本质上至少属于保全生物自主意识的事物，如今这款意识牵引物质看上去能够改变生物意识状态，这项发明能够成功应用自然有着十分伟大的意义，那么，伴随而来的巨大不安也是真实存在的。 人类历史长河之中，太多例子......陆子期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如今意识牵引物质尚在研究中，此次应急救援岩水生物意识暴动，如若未能成功，岩水的多方面损失将被外界记上心岛一笔；即便顺利控制混乱局面，可想而知，不仅仍然有着复杂的后续长期跟进观测难题，还会持续引起世界上大量观望与争议态度。 小兽嘶吼声逐渐消散的同时，操作间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在这之前几秒，陆子期已经从自己走远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因为尚生突然上前，递给资圣茵一方白色手巾。 资圣茵并没有接过手巾，陆子期不明就里，却又不好上前，只和九文华对视了一眼，默默停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 那一小阵欢呼声中，资圣茵后背松动了一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被正在观察她的陆子期捕捉到了。 资圣茵侧过脸对着尚生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微颤着抬起了手。尚生捏着那方手巾，双手轻轻掰动着资圣茵紧握成拳的左手。 从陆子期的视角看过去，资圣茵被掰开的手掌心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浮现出了深深的指尖痕印。 “太好了。你说是吗？尚生？” 资圣茵的这句话，在陆子期听来，似乎并没有表达出“太好了”应有的情绪。 和背景声里工作人员半按耐着的欢呼比起来，她的这句话，仿佛是面对着某场失败的实验发出了一句指示性问话。 第200章 感染与操纵 意识牵引物质在岩水初试成功，抵达岩水后马不停蹄的众人在短暂欢欣过后，很快又投入了紧张的大范围释放工作前期准备。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 岩水已经遭受生物异动危机多日，地表肉眼可见的惨状，每多一秒，都显得尤为残酷。 在青盒的时间差功能里抢回来的无数商讨余地与反复实验时间，毕竟抵挡不住现实中每时每刻的流逝给岩水带来的沉痛压力。 资圣茵默然注视着操作台，并没有与忙碌的成员交流什么，她甚至没什么动作。与先前观察小兽实验时相比，区别仅仅在于尚生为她添了一把椅子。 有尚生在，陆子期和九文华退到了操作间一角，一边观望着大屏显示的各项操作程序，一边轻声谈着话。 他们没有使用晶体芯片进行意识交流。亲眼目睹意识牵引物质真的能够在几分钟内使躁动小兽安静下来，两人都有为岩水现状放下心来的松快感，却也更是意料之中地加深了他们的震惊与疑虑。 “没想到真的有一天，物质操控意识如此直观地出现在我眼前。” 其实早在21世纪，陆子期就在工作中道听途说过，世界各地不同类型的组织都在长期进行着有关生物意识操纵的研究。 对于当时的陆子期而言，他觉得什么发生都有可能，也明白随着发展和进步，早晚总有能够实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只不希望自己的意识有一天会被外界操纵，那是想想就会让他锁眉心恼的事情。 而现在的陆子期清楚一点，当意识和情绪受到影响的时候，其实自己通常是难以察觉的。 例如纪暖的情绪感染力，近期发展已经到了她自己和身边人都了然且习惯的自然程度。大家都很受用，由此也更高效地一步步进行着∞项目的研究计划推进，尽管意想不到的难点层出不穷，也能抗压继续。 用陆子期的理解来说，这甚至不是“潜移默化”，而是和人类呼吸空气一般自然的现象。 那么当下如此近距离见识到意识牵引物质的作用，陆子期会联想到，纪暖缓和周围生物情绪的能力，某种程度上，其实也就是一种操控生物情绪的形式。 没有人知道这种感染力的发生作用原理。如果纪暖不止能够缓和情绪，也能激荡情绪，或者释放出更多走向的情绪影响力，那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纪暖的情绪感染目前仅能够发自她个人，经过近年来在y计划进行的个体研究，她还尚未清晰自己的这项能力。但意识牵引物质能够实现的将是任何人通过操作达成生物意识变化的控制。 九文华看着早已眼神涣散思绪飘远的陆子期，有些无奈地笑了。 陆子期没有意识到，他这会儿在与九文华口头交流期间走了神，他走神思考的内容却正在以意识交流的形式传达给九文华知晓。 第201章 刻不容缓 就好像纯意识空间里的我，总是控制不好屏蔽想法外露的那种能力。 九文华没有打断陆子期沉浸其中的思索。但同时他也时刻关注着资圣茵所在的方向。 有几位工作人员正在她身边一同交谈，操作台前忙碌的工作人员也回过头来，神情严肃地和他们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又转向大屏紧盯着释放点当前正在实时更新的各项探测数据。 刻不容缓的岩水应急救援行动，似乎很快就要真正走出延生的实验室，走出临时安置场所里的这方小小空间。意识牵引物质，即将进入没有密闭屏障的生态环境。 缓和、感染、牵引、操纵、引导、控制......其实从实际角度来看，这些用词所对应的行为目标，都是相似状况。很多时候，用词和语境的不同，并不会改变实质上的操作目的。 有关把握语言和话术的精妙之处，九文华自认要比陆子期好上许多。 这和他们各自的天性与思考习惯有所关联，在纯意识空间，九文华的屏蔽力进展缓慢，但也好在，是他九文华的想法至今容易自然外露，惯于腹诽和走神的陆子期如果屏蔽力不足，也不知道会在项目组闹出什么乱子来。 尽管陆子期自己不愿意说，也告诫过月白别提，但其实九文华早就和月白聊过了，最早在纯意识空间和月白对上话的时候，陆子期可以算是有好几次惹得祂恼怒不解。 他们会谈起这个话题，也是由于九文华碰上月白的时候关于这件事的疑惑流露了出来，月白便接过他尚未准备真正询问的这个想法。 月白毕竟听过了太多意识体，所以当时没太把陆子期的胡乱思索内容当回事。而祂也跟大家的想法差不多，觉得九文华是个很不错的人。 人性总有弱点，当自知想法正在不可控外露，正常来说大家总会有些不自在，容易冒出一些不合时宜却又无法收住的念头。∞项目成员都经历过这样一段或长或短的尴尬时期，目前只有九文华长期且仍然很难做好意识屏蔽。 大家除了会想还好自己已经有了屏蔽功能以外，更会感慨还好是九文华这样一个人总在想法外露，因为在他的想法里，没有什么不该或不能被大家知晓的东西。 九文华和陆子期并未参与到∞项目的重要进度里，在纯意识空间里大多时候他们像新成员那样在旁处练习技能，久而久之，成员们也只当和九文华的交流像是不经思考修饰的快速对话一般。 随着陆子期的发散思绪逐渐与眼前的主题偏离，九文华终于还是出声打断了他，似乎马上要到那个真正该紧张的时刻了。 当陆子期从满脸的愣神表情里一瞬间视线汇集后，他发现操作间里突然又变得格外安静，这意味着意识牵引物质即将正式于外界释放。 陆子期对大屏幕上显示的众多数据不算很精通，但他也能看出来，毕竟那实在太醒目了，角落里的风险评估数据一直亮着红色，代表着一种十分突兀的警示。 第202章 实验性救援 不知道这是否是延生首次以忽略警示的态势，执行风险指数如此高的一场实验。 陆子期和九文华很少接触这类项目。脑中闪过来时车窗外快速略过的模糊血腥画面，感受着操作间内扑面而来更甚先前的压力感，不由得，他们也为这即将发生的意识牵引物质释放的一瞬间暗暗捏一把汗。 来之前都清楚，这次应急使用意识牵引物质，是一场实验意味很重的实践。如今，这一刻真的要在岩水落实了。风险警示没有声音，但一直亮着，陆子期感觉自己心里的疑虑也越来越重。 延生有怎样的后备计划他并不清楚，知情人士和外界对此有多少远超他心中忧虑程度的争议与质疑他难以想象，直到目前，他和九文华两人并未对这次救援行动做出什么具有实质性帮助的行为。 近年来，记录于世界各地的范围性意识异动频发，人们一直未能明确引发异象的源头，也没有找到被证实可行有效的应对方案。大家也在担忧这种异动轮到人类身上的那一天是否真的会到来，尽早探查清楚现象源头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许许多多问题在人类历史上以各种姿态涌现，每一种突发的未知异象都伴随着亟需应对的诸多难题，而事物发展进度有快有慢，也有很多从未得到真正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 在冷冻人休眠中心无知无觉的这将近一千年里，陆子期未曾亲身经历灾难频发期的群体性绝望。复苏后的这些年，尽管耳闻目睹且真正体验了多次怪异现象，陆子期一直未有真正意义上面对灾难的绝望与无力感。 人类群体得以繁衍不息，似是无需多想的常态现象，又会让人在偶尔深思时产生困惑无解的感慨与庆幸。 一行人赶来岩水是为了实施一项不太成熟的实验性拯救方案，此刻看着那个操作指令发出，资圣茵的背影静默不动，陆子期心头顿生出某种难以形容的无言与无力。 当前世界上很多地区都在进行着被动挨过生物异动期后大大小小的灾后修复工程，各地区也都在竭力预备更好的生物异动避难措施。 面对不可预知发生时间、时长、地区的意识异动，在未获妥善解决方式的现状下，尽可能降低灾难损失是各地管理部门系于心头的首要工作。 人们一直在用因地制宜的多重避难措施保全着社会运作的继续进行，灾难损耗不可逆转，而在现实研究层面遭遇的阻碍中，新型科学技术的应用投产一直在加快速度。人类，在用人类的方式追赶异象发生的脚步，修复异象给生存环境留下的伤痕。 最早发生并记录大范围生物意识异动现象的心岛，本就受到了众多关注与求助。y计划曾被誉为意识领域“重大发明”也被疑为“清洁污染源”的人类意识载体晶体，在世界范围内，至今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完全排除在嫌疑源头之外。 如果不是岩水此次状况惨烈难见好转，这样一处生态乐园即将被摧毁，延生很难做出决策，将尚在实验室研究中的意识牵引物质投入非密闭环境。 第203章 魔盒效应 资圣茵一言不发地看着数据屏幕，直到眼睛酸涩难耐自行合拢了起来，视线被挡住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眨眼。 从开始投放意识牵引物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分钟。屏幕上的计时器一直在累计时长，不断跳动的数字让人有些心悸。 意识牵引物质并未同步过多物种以及人体实验，释放后的物质残留需要进行融毁处理，在非密闭环境，融毁的时机非常关键。操作间里每一双眼睛都牢牢盯住了那些实时外界画面与不断变化的环境数据。 陆子期也是，但他很快走了神。 操作台上正悬停着一只手，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着，陆子期两眼对着那只手，脑中是一片疯狂混乱的空白。 注意到陆子期又开始向自己输出意识交流，九文华转头看向他。见他视线偏低，愣愣望着的是工作人员一只悬在操作面板上方的手，九文华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嘴唇。 与陆子期凝滞表情形成对应的，是他此时此刻无知觉地向九文华外露着的脑海中正在进行的飞速思考。 这一次在岩水的主要任务是稳定平复异动生物情绪，意识牵引物质的作用指令正在自动运行。而陆子期在想着的，是一些难以收住的有关人类精神世界由意识自主走向无意识被动的灰暗未来预想。 当他突然开始对九文华意识交流时，冒出的第一个词是“傀儡”。这么一个突兀的形容，令九文华不得不带着惊讶，稍放下此刻全操作间心系的融毁时间点，转而为身侧的陆子期皱了眉。 相比陆子期，九文华早已经没有那么在意关于意识牵引物质可能引发的诸多犹如揭开潘多拉魔盒般的连锁效应。 他明白，如果有心伤人，同时也有机可乘，意味着那样的人在那样的时候，需要的根本不是任何意义上的所谓武器，彼时在他们手中，任意一切皆可成为伤人武器。 真正想要以傀儡操纵形式做些什么的人，无论有没有意识牵引物质这种“武器”，脑海中都已然写尽了那跃然落入世间的灾难本源。 不需要揭开“魔盒”，人祸源于人心。 意识牵引物质是一种物质，长久以来一直有人在往这个方向做着研究，人们试图创造出这样一种科研产品是自然而然的发展态势。至于成功与否、落入谁手、如何运用、效果几何这些都是后话了。 应急向来没有万全之策，来自21世纪的九文华对心岛当年那场生物异动印象深刻。那时候的心岛，同样措手不及，同样束手无策，同样艰难险阻。 而作为不涉及核心管理部门的青盒基地一员，那时的九文华在避难所中，就海底地震的概念而言，他其实没有太多可忧虑的东西。 避难全程他并没有产生过多的生存焦虑，他的忧心在不知所踪的陆子期意识处，他属于需要被隐瞒、被划入暂缓告知真相的那一群人。 第204章 紧张观测 作为延生的一员，九文华后来得知了不少内情。然而当时，一直到离开避难所很久以后，心岛许多居民才慢慢对生物意识异动有了些许概念。 走到今天，一场场无预兆的生物意识异动发生在世界各个地区，各地居民，甚至包括许多管理人员，仍然对此知之甚少，人类与地球众多生灵，却已然身在其中。 人们在很早的时候就迈步进入了意识领域的探索时代。无论谁，要做些什么，无论会发生什么，随着事物逐步扩散发展，终将与一切有意识生灵息息相关。 知情者同样无知，不知情者亦在局中。 指尖深陷掌心的感受，在操作间的短短数分钟内大概人人都体会到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负责各自岗位的工作人员在共同的观测等待中，不由得纷纷攥紧了五指，无意识地试图压制外露于微颤动作的内心情绪。 还没有好吗？ 一秒一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拖延至成了十分漫长的时间感知。 多处实时画面中躁动撕咬的生物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动作迟缓，但整体而观，大多生物仍未归于正常状态，伤害行为也并未得到有效缓和。 “还没有好吗？”陆子期喃喃开口。 紧张氛围笼罩着的操作间内，许久未响起人声，陆子期的声音很低很轻，但也引来了几位工作人员回头看过来。 发现有目光扫来，陆子期有些错愕。 和众人一样正在注视着监控画面的九文华此时没有偏过头。余光感受到了有人回过头在往他们这里看，他只是微微转动眼珠朝向陆子期的方向。 正如陆子期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向九文华外露想法，他的这句“还没有好吗”显然也是不知觉间从口中冒了出来。九文华不明白陆子期为什么会这样，但在震惊与疑虑之中，这样的反应大概也算正常。 更何况，这句问话其实也是九文华以及在场者的心声，自然也是身在心岛而心挂岩水焦急等待结果的众人想问而不能问出来的话。 他们不能着急，不能慌乱。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意识牵引物质在开放环境中扩散，时间太久，他们将难以做好善后融毁工作。最后的生效时机如果等不到，也必须直接开启融毁操作，规避可能发生的更高的实验物质污染风险。 有效果，但看上去，收效甚微。 这次顶着风险和压力释放意识牵引物质的救援行动，难道真的还是救不了岩水这样一处地球少有的生灵天堂吗？ 资圣茵其实听到了陆子期那句轻声的“还没有好吗”。她没有回过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动用头脑去分辨那是谁在说话。只不过，在她心里，这句话早已经重复了很多很多遍。 “融毁吧。”资圣茵几乎是叹出了这声指令。 操作台上悬停着的那一只手停止了微颤，操作人员转过头看了一眼资圣茵，眼神里混杂着紧张不安与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很快，他启动了操作指令。 第205章 结束了吗? 在这里，能够决定操作的人并不是资圣茵。 从实际意义上而言，资圣茵一行三人属于救援团队额外接纳的三位关联人员，他们并不在救援方案当中。 资圣茵方才提出融毁的时间点，并未达到工作组原先给出的模拟预演方案中最久的物质投放时长。 目前，在实时画面中，仍有众多生物尚处于挣扎撕咬的动作中，流着鲜血。 意识牵引物质已经开始融毁，操作间内许多工作人员埋头忙碌，少有人继续抬头望着监控大屏，并且，没有人发出交流的声响。 无论心有疑问还是遗憾不解，开始进行投放行动收尾工作的众人心知，资圣茵作为y计划核心人物，意识牵引物质是她多年来参与研究的核心项目之一，她在此并不是指令发布者，也不是执行操作者，但他们无法将她简单视为随行旁观人员。 资圣茵的那句“融毁吧”，仿佛只是惯常以来在研究工作中面对某次失败实验发出的一声似轻叹般的指令，仿佛只是下意识地，在她觉得该停止的时候，以一名负责人的心态做出了一次负责任的操作完结决定。 正式融毁操作已经开始，他们没有必要为心中的困惑与犹疑去思考资圣茵发出指令的深层含义。失败与成功本都是正常现象，这一场高风险实验性救援行动，成功概率本就很低。 结束了吗？ 这样就好了吗？ 救援行动算是失败了吗？ 陆子期的想法仍然在向九文华输出。此时意识牵引物质正在被后续释放的融毁物质快速消解，九文华认为自己不再需要继续观察实时画面，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陆子期身上。 陆子期已经持续无意识输出想法很久了，他到底怎么回事？ 九文华皱起了眉头。在纯意识空间一直是他的想法一览无余，九文华所体会的获悉他人完整思绪的经验并不多。 刚才的确是他和陆子期正常开始进行了一小段意识交流，但很快，陆子期就开始在走神的状态下不断外露想法。九文华尚未对他点明这一情况，没想到，一直持续到现在，陆子期还在九文华的意识当中爆发式发散思绪。 这次投放意识牵引物质当真让陆子期这么在意吗？九文华感到不解。 轻拍了拍陆子期的肩膀，将紧盯大屏画面、眼中写满焦虑的陆子期视线拉回，九文华有些无奈地开口耳语道：“陆子期，别想这么多了。意识牵引物质已经在进行融毁了，你所担忧的后果会不会真的发生我们谁也不清楚，继续深想，也是没有用的。看上去正如你所想的那样，这次救援行动结果似乎不容乐观，岩水尚在危机之中，我们要想，也想一想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吧。” 结果不乐观？物质投放行动就这样结束了吗？ 陆子期一下子有些顿住，大脑在原本飞速发散思考的基础上，瞬间卡住片刻，同时也接收到一则新的需要转化处理的信息——九文华知道我在想什么。 第206章 突兀停滞 记忆仿佛已经尘封很久了，那段在纯意识空间四处移动的感觉又回到了陆子期的脑海中。 此时的九文华就像当初的月白，突然在他乱无头绪的意识流之中丢进了一块巨石，牢牢地卡住了大部分思绪的流动，让人不得不注意到这冷不丁冒出的打断思考的事物。 陆子期用力晃了晃脑袋，幅度过大，站立许久的身体早已有些僵住，这一下导致陆子期不由自主地向某个方向失重般歪倒下去。 九文华正看着陆子期，脑中充斥他方才正在进行的意识输出内容，于是在他摇摇欲坠的紧急时刻，满脸写着担忧的九文华瞪大了眼未能反应过来，身旁掠过一个身影，陆双手架住了陆子期的上半身，九文华很快伸手一同扶住他。 根据九文华收到的来自陆子期意识的众多思索内容，加上他们精神紧绷地站立着关注意识牵引物质投放过程，陆子期被他点醒的时候，突然大幅摇头显然是想要让走神的自己清醒清醒，但许久未动的身体已经有些发麻了。九文华扶着他的时候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是一阵肌肉骨骼重新活动的麻胀感。 九木很快将他们带到了角落里的几个座位处，忙碌的操作间内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发生的小小事件。 几人尚未坐定，陆子期脑中还有些混乱，前方一声响亮的“快看！”让他们愣住了。 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九文华扶在陆子期右臂的双手不由得收紧了一下，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似乎已然是一次失败的救援实验了。 资圣茵随着声响抬头，身体更是应声直接站了起来。怎么了？ 此刻意识牵引物质的融毁进程尚未过半，屏幕上的计时显示距离正式启动投放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多处监控画面中，异动生物的剧烈动作有了肉眼可见的明显停滞。 它们仿佛愣住了，甚至不是缓缓产生作用的行动滞缓，而是很突兀地卡住了正在进行的激烈撕咬。 和这些生物同样愣住的九文华和陆子期呆呆地望着大屏幕，尚未认知到这意味着什么，几位主要操作人员交换眼神后迅速低头中止了融毁操作。 注意到这一点的资圣茵望了一眼操作台，又将目光重新放在监控画面上。 大屏上又有了新的几处生物异动戛然而止的现象，非常明显，突兀得让陆子期的表情由呆滞凝固转而流露出了困惑和惊讶。 不只是角落里对y计划知之甚少的几人，很多手头有操作任务的工作人员目前也有疑惑，分不清是喜悦中夹杂着担忧，还是侥幸里掺入了紧张。 意识牵引物质此前未曾进行过大范围投放试验，样本记录中，意识牵引物质确实有过造成部分生物在表象行动上发生快速停滞的现象，而此刻在大屏中众多生物在原本异常躁动的状态下突然静止，这样的画面着实让大家有些震惊。 半分钟前，他们还压抑着救援行动失败的隐忧做着各项善后工作，融毁中止后，在场人员更为紧张地密切关注着实时画面以及不断跳动累加的时间数字。 第207章 静立的两人 资圣茵倒下去的时候，陆子期并没有注意到。 尚生瞬间扶住了资圣茵，但也仅仅是撑住了她的身体，却没有扶她就座，也没有拿出任何随身携带的药物。 尚生撑住资圣茵，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没有更多的动作。 整个忙碌的操作间内，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静静立住的两人。 九文华突然站起了身，陆子期不明就里地朝向他，视线跟随而去，看到了尚生的背影，前方站着资圣茵。 他们似乎站了好久，陆子期自己已经坐下好一会儿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家仍然只是紧张观望外界动态，不能轻举妄动，手头暂时没有更多的操作可以进行，神经却都紧绷着。 其实资圣茵久久站立，并没有什么意义，她也没有对操作员提出任何提醒和建议，只是在那里站着而已。 尚生只是扶着她，也没有更多的动静。 九文华皱眉的表情让陆子期意识到，这似乎，不只是自己此刻感觉到的些许怪异，在静默站立的怪异中，发生了什么？ 陆子期起身的时候，九文华已经先行一步，走到了尚生身侧，尚生并没有看向他。 这太奇怪了，仿生人的感应敏锐度不当如此低，尚生应该早就知道九文华在走向他们。 直到九文华一手拉过尚生一侧的肩膀，探身看向资圣茵时，他发现尚生的身体直立着掰不动。 但这个动作终于让尚生的视线落到了九文华身上。 紧跟着九文华也看到了闭着双眼的资圣茵，注意到她几乎完全倚靠在尚生给予的搀扶支点，从尚生后侧观察到他们的九文华，之前并没有看清楚。 晶体芯片传来了侨雅可的意识连接，九文华神情凝滞，此刻的他仿佛也成了尚生，按在尚生肩膀的手同样静住了。 陆子期快步走到他们身边，直接绕到了资圣茵面前。 三个可以用呆滞状态形容的人，并没有更多引起操作间内其他工作人员的注意，因为屏幕上多个归于平静的生物观测点，几乎同时爆发了一阵骚动，原本已经迟缓甚至不动弹的许多动物又再度活跃起来。 操作员不由自主地看向资圣茵所在的位置，眼神里透出疑问和求救的意味。 很快他的表情转化成了真正的困惑。资圣茵身边围着三个人影，这一圈人在操作间内占据了一处不小的位置，却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他们也毫无动静地静立着。 随着多点生物再度躁动，好几人看向了资圣茵，等待她给出一些解释和指示。 新的操作指示很快抵达了，来自远在心岛的侨雅可，在场人员共同接收到一则提示信息。 带着不解和犹疑，众多工作人员共同参与了新一轮的意识牵引物质投放，而这本该发生在完成首轮投放的今天整体情况观测评估结束后，但y计划总部下达全员指令，意味着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执行工作迅速展开。 第208章 资圣茵岩水辞世 资圣茵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工作人员无暇顾及。 九文华早已接收到侨雅可的解释，操作间内再度忙碌起来的动静，也让他的神经重新开始活动。 九文华扫了一眼操作间，最后视线停留在陆子期脸上。他很快把侨雅可那一段不算很长的意识信息共享给了陆子期。 陆子期眨眼的瞬间，九文华明白，他应该已经理解了现状。 如同平时和九木的沟通连接一样，从侨雅可处获得了尚生意识连接信号的九文华，迅速思索过后，便和陆子期一同扶住资圣茵，腾出空来的尚生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代步工具。 三人将资圣茵扶正，让她安坐在尚生临时找来的一把并不常见的人力推椅上，带回了岩水当地早先告知过但他们尚未来得及前往的休息区域。 此番行程匆忙，但尚生为资圣茵收好的所有物品正十分妥当地被安放在休息区域的入口大厅处。那个比行囊还要大一些的药箱在一众行李当中颇为显眼。 看到硕大药箱的一瞬间，九文华有些疑惑，而后很快低头看了一眼推椅上的资圣茵，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不由自主地，九文华发现自己无法注视此刻的尚生，也没有要通过晶体芯片向他发出什么指示的意思。 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呢？ 来到陌生的休息区域，四下张望几眼便能发现，岩水的这一处临时居住地点应该很久没有人来过，平时也没有设置定时打理的必要，整个空间显得有些空旷而蒙着尘。 救援行动的开展本已紧急万分，这处休息区域，算是岩水管理人员紧急调度，例行公事安排好地理位置适宜安置心岛救援团队的一个已经闲置的地点。 团队成员方面，岩水安置点的情况原本也不在大家的考虑范畴内，很可能直至完成任务返回心岛，他们都不需要使用这里的休息区域。 此时一行四人在这久已无人的空间里，沉默了数分钟。 在意料之中，也在计划之中的这一刻，来临时仍然显得令人猝不及防。 陆子期的大脑已经在来到这里的路上自行放空了一段时间，九文华自认能够保持如今的表面镇定实属不易，而远在心岛的侨雅可，一直没有再联络九文华。 回想起不久前在操作间内悬起了许久的心，那种笼罩在每个人脸上的紧张担忧，耳畔不间断的机械声、呼吸声、人声、兽声……陆子期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场景恍如隔世。 这是陆子期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面对死亡。 面对一场发生在一位与自己有所关联但关联不大的重要人物身上的死亡，陆子期知道他身上有责任，和九文华一同来到此地的重要职责便是资圣茵。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除了等待九文华或是其他人给出的事件处理方案以外，他还能够做些什么。 九文华保持沉默的每一秒，尚生无所动作的每一秒，都让陆子期放空过的大脑迅速陷入了混乱的思绪乱麻中。 第209章 仿生伙伴的团体行动 陆的出现显得及时，却又十分突然。 心底的惊诧显露于表情的错愕之余，陆子期的大脑终于有了一丝重新运转起来的逻辑感。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此次出行，其实是有仿生伙伴相随的。 陆子期尚未习惯自己已经拥有随身仿生伙伴这一点，短时间内，又连番目睹多重事件，给他带来了各方面巨大的冲击，更是完全忘记了陆和九木的存在。 这次来到岩水，他们任务特殊。陆和九木作为青盒团队的常规仿生工作伙伴，在出发前经由子车一操作，临时编入了此次延生派往心岛救援任务所出动的首批仿生工作人员之中。 抵达岩水后，仿生成员便由救援团队统一调度，迅速分工前去完成多项团队行动，包括安置点基本工作与物质投放实验及后续实地操作的众多步骤。 刚才在操作间时，九文华已经联系过九木，得知九木在小兽实验结束后很快动身外出参与实地任务，目前正在其中一处意识牵引物质投放点附近。 事发突然，陆子期和九文华都没有想起这次出行，他们身边还有陆这位平时只会在青盒基地见到的仿生工作伙伴。 而在这样的突发状况之中，有着高效操作能力的陆带着无需明言的青盒相关工作使命，不动声色地从实验项目离开，并未引起目前正在紧张工作中的救援团队太多注意。 同时他也带来了延生方面有关资圣茵和尚生的详细方案。 事实上，向槐之在通知陆子期与九文华参加岩水救援行动之前，已经定好了多种可能情况的应急处理方案，也早早同侨雅可等几位y计划核心成员确认过，但涉及需要具体落实的相关细节，他只让子车一对陆进行了部分程序改动，并未声张，也没有提前告知真正参与此次行动的任何成员。 九文华消化这些信息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他并不准备细想向槐之和其他远在心岛的相关人士究竟出于怎样的考虑，他只认为，眼下他们要做的事必须迅速而低调。 这一刻来得太快，可能向槐之等人也并未预料到，但陆给出的细节步骤，又明明白白地包含着此时此刻他们正在面临的处境。 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多想的，作为人类，他们二人需要与仿生伙伴一同尽快将资圣茵安置妥当，清点好所有相关物品与资料信息。 岩水目前仍然情况紧急，尽管他们帮不上太多，但不久前定海神针资圣茵的突然缺席，需要他们对此做出合理且合时宜的解释，并继续接下这份职责，通过青盒项目的运转方式为工作团队进行意识牵引物质临时增加投放与后续融毁工作的辅助预演。 陆子期看上去似乎还在尝试理解陆的出现，尚未完全缓过神来，而当九文华略过陆子期看向尚生时，方才高压之下已经理顺的诸多思路，凝滞了一瞬。 第210章 短暂放空 尚生是一名仿生工作人员，和一旁等待的陆一样，他也早已做好实施具体步骤的准备。 资圣茵正在尚生手边的推椅上安坐着，这幕情景九文华已经不会觉得陌生了，但在难以分辨清楚的情感链接之中，他本已坦然的心头，在这短短的一个片刻瞬间，莫名泛起了遏制不住的难过。 而在这样的瞬间里，他觉得尚生平静无波的面容仿佛是在虚掩某种巨大的悲伤。 但尚生是仿生人，用于情感流动的表情变化会让他们看上去更真实，却不代表他们的情绪，仿生学尚未给他们带来真正的生物情感与意识。 救过资圣茵无数次的尚生，在资圣茵告别人世的那一刻其实是第一个感知到这一点的人。而当时他冷静凝滞的处理状态让所有人都难以觉察资圣茵的异状。 独自静默支撑着资圣茵，意识连接对象瞬间切换为侨雅可，如今又由侨雅可交给九文华进行直连，尚生会是什么感受呢？ 九文华很难想象，也没有时间想象。 一个十分应景却不合时宜的念头突然跃入脑海——如果我离开人世，九木又当如何呢？ 想这些显然跑了题，难过亦无甚益处，九文华很快有了动作，他的动静一下子也带动起了陆子期以及两位仿生伙伴在休息区域一同忙碌了起来。 岩水的第二轮意识牵引物质释放操作已完成，操作间内大家都紧张地关注着大屏上各处异动生物的状态变化。 尽管尚有疑虑，资圣茵的不在场也让众人感到不解，但此次救援行动本就充满不确定性，这场实验究竟能否缓和岩水当地的生物异动惨状，才是真正令两地挂心不已的难题。 连续进行多处工作交付指令下达，侨雅可在众人等待二轮意识牵引物质释放起效的一小段时间里，高速运转的意识暂时停顿了下来。 偏着身子倚靠在座椅靠背上，怅然若失的茫然感开始弥漫，笼罩着侨雅可难以抓住线索的思维流。 老师不在了。 自突然连接到尚生意识的那一刻起，侨雅可一直没有让自己有机会真正体会这个事实，直到此刻的大脑放空，才终于让这几个字浮现了出来。 侨雅可自认，并没有压制过这样的念头出现。 在老师出发之前，她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向槐之也已经做好了预案，他们本就做好了准备。 他们是做好了准备的，而这一刻真的到来了，来得那样早，来得那样突然，来得无可回转，一如他们一早的预料那般，侨雅可发现，这一刻自己原来没有眼泪。 她以为自己会流泪的。其实侨雅可也提前担心过，在如此高压、事态严峻的情况下，如果y计划负责人受到悲伤侵袭，不会是件好事。 她其实做到了，二轮意识牵引物质投放，是在计划内的一环，在心岛的侨雅可，镇定地做到了这一步。 第211章 精神镇静剂 关于外部环境异动生物的意识牵引，他们必须谨慎控制用量，也需要不断根据观测情况调整投放计划。 二轮投放的事正待商议进行，侨雅可还没和老师进行意识连接，突然，尚生的意识消息自动传入，总是会让人有些惊讶的。 在预料之中的惊讶感受里，侨雅可完成了新一轮物质投放的指令发布，也更加专注地和岩水救援团队成员一同密切观测着多处小兽再度行动缓滞的外在表现。 她只是有些走神，而她觉得自己仍然在观测着小兽动态，专注到，连眨眼都忘记了。 未来可期推着推车，带来了y计划实验室正在进行的有关意识牵引物质的新样品和相关资料。 这会儿侨雅可正在和尧呓心等人连接讨论现状，岩水的实时监控画面显示，二轮投放达到了更快速更强力的生物镇定效果。 其实很早之前，资圣茵关于意识牵引物质作用实验的评价，曾有过一句“这像是精神镇静剂的效果”。 那时候资圣茵还不需要使用安定类药物辅助日常生活。不久前她还对忙得不可开交的侨雅可笑着说过一句：“还好你们身边有纪暖，她的情绪力量比药物更有效。” 意识牵引物质这个项目，原本不算是y计划当前主要攻克的研究目标。生物异动发生以来，意识牵引的可能性曾一度有被提到优先级别的意思，但种种因素影响下，延生搁置了这个风险性较大、短时间内难见应用可能的意识研究项目。 未成熟的意识牵引物质应用在岩水地区，他们都要承担很大风险，但也同样，多地都在紧张关注着，意识牵引是否真的有可能改善频发的生物异动现象。 如果心岛再度发生大范围生物异动，总府当前并不存在更好的预备方案。被动退守等待外界一切恢复平静，是世界上大多数地区这几年来采用的主要应对手段。 很难用是否有效来评价这种方式，只能说如此一来，几乎很少出现人类伤亡报告，在可管控的范围内，各地仿生团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生态环境的损毁状况。 除了诸多不可逆的消耗造成的阶段性地区低迷，各地都在竭力提升抗风险性能，主力放在了加大能量储备、增速仿生技术团队发展等应急避难所必需的基本条件。 侨雅可拿起了存放着意识牵引物质新样品的盒子，看着上面印着的熟悉的y计划标识，眼神不由得一黯，又迅速调整了状态，转身和尧呓心谈论起她们刚才正在思索的新的切入角度。 根据岩水当地的意识牵引物质投放进度，首批投放且尚未完成融毁的部分已经不再具备彻底融毁的可能性。 二轮投放后，异动生物的行动缓滞过程显得比前一次更为平稳一些，就岩水地区负责团队的表态来看，情况是相对乐观的。 第212章 返回操作间 再度回到操作间，陆子期这些天来接收到的诸多事件信息堆积在他的头脑里，看着前不久所有人都在紧盯的实时画面，想起那天接到向槐之通知时，他还未曾意识到岩水一行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今好像很多事情发生了、应对了、处理了、完成了、结束了，而他们又站在了熟悉的大屏前，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过。 资圣茵的缺席没有引来更多询问，陆子期和九文华默默回到操作间继续和工作人员一同面对新一轮投放的实地效应观测。 尚生作为y计划的常规仿生工作伙伴，此时已经和陆一起去往别处，参与到目前仿生工作团队正在执行的任务中。 尽管尚生是仿生人，九文华一直在对自己强调这一点，但他仍然会在心中感慨：好在尚生是仿生伙伴，在这紧要关头，他始终有着自己的用武之地。 自诞生以来的几十年里，尚生对资圣茵的工作与生活十分重要，对于y计划和延生而言，尚生的存在也意味着很多超越表面的重大意义。 此时此刻的尚生仍然一如往常，在为y计划做着重要贡献，作为资圣茵的仿生伙伴，作为y计划资深仿生工作成员，作为延生常规仿生团队的一员，作为与岩水有着深厚渊源的y计划前任负责人的形象延续，也作为两地合作并肩历史意义的代表性人物。 这一次他们这些救援小队的临时编外人员一同前来，和整个团队一样，他们代表着心岛，象征的是心岛与岩水的技术合作与战略情谊。 心岛既是救援者，也是实验实施者。 岩水既是受援方，也是初代试验品。 “文华，二轮投放，我记得是从我们出去之前开始的对吧？现在看上去，岩水生物情况这是已经明显可控了？” 陆子期面朝大屏，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他并没有转向九文华，只是压低声音喃喃问了几句，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正在想着尚生处境的九文华被这几句问话拉回了现实，正如陆子期所言，大屏的实时画面范围内，绝大多数生物都不存在明显的异样状态了。 由于他们中途不在操作间内，因此二轮投放的完整作用过程他们还没有了解。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意识牵引物质的作用效果应该已经达到救援计划初期设定的程度目标了。 之前第一次投放过程中发生的生物异动戛然而止的现象，不知道在二轮投放中是否再次出现。 陆子期和九文华不是y计划成员，仅仅在接到外出任务时，获得了一些相关资料，对于意识牵引物质的作用原理有过初步了解，就他们二人看来，目前岩水生态环境中的大量生物混乱异动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 第213章 监测点实况 地区性的生物异动最明显的外在表现，便是涉及生态环境中大量动植物的生存异状。 岩水这次爆发生物异动以来，活动中的众多生物早已造成了肉眼可见的地表环境损毁惨状，植物的大范围枯死状态也导致大量失控生物越发难觅食物。 愈演愈烈的厮杀不仅源于一开始的意识失控影响，也是由生存欲催生出的某种令生物本体不知疲倦的高度兴奋状态。 突然从高度活跃态转为静滞，画面中许多生物不明生死的倒地模式看上去令人心忧不安。 安排在各个监控点的仿生工作团队已经全部出动，岩水与心岛的众多仿生工作人员在已经恢复平静的兽群中来回穿梭，查看情况、采集样本、回传数据、确认生存状态、适时施以救助、检测环境物质残留…… 九木很快出现在了大屏画面一角，不久后陆和尚生也出现在了距离临时基地不远处的一处监测点。 不过此时陆子期和九文华已经无暇关注大屏画面。 心岛和岩水操作间建立的沟通空间纳入了身处世界各地的众多专家人员，大家正在紧张探讨有关意识牵引物质的融毁事项以及可能造成的后续环境影响等诸多问题。 y计划已有的意识牵引物质相关资料中注明这是一项在研意识产品，环境实验尚未完成。 目前运用青盒时间差功能在模拟岩水环境中的类比释放实验已进行多轮，根据侨雅可给出的最新资料显示，意识牵引物质释放后模拟出来的生物状况有着极为显着的可控平稳态。 争论仍然在继续，大多数成员能够接受心岛在岩水进行的两轮意识牵引物质投放，但人们对于生态环境中难以融毁彻底的残留物质始终抱有不安心理。 生物异动频发的真正源头还隐藏在迷雾之下，意识牵引物质的对外释放和这股不明来源的异动根本，将会对地球生态环境造成怎样的影响，人类在其中又能否长久自居，一切都是未知数。 岩水地区引动着世界众多地区的生态可持续管理模式的变化。 结合岩水实时监测情况，意识牵引物质产生的实际效应让众人看到了生物异动的可控希望。 近年来频发的生物异动现象令多地陷入了较为严重的自救困境，在心岛提出对岩水应用意识牵引物质之前，生态恶化与能源危机的恐怖阴影已经笼罩于众多地区管理成员的日常工作中。 这一次，岩水被认为是生物异动应对方式的实验地，成为了心岛以救援为名释放在研意识牵引物质的首个实验点，同时一直以来，岩水本就起着生态环境观测研究点的示范性作用。 而在这诸多事务的探讨争论之中，岩水当地的管理团队少有发言。岩水地区的生态环境重于人类聚居，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被动配合着接纳来自各地的建议与实施方案。 第214章 争议并行 岩水几乎与世界各地都有合作往来，涉及生态环境影响，岩水作为地球典型的一处生态乐园，有着与各地可持续发展工作息息相关的重要观测意义，这一现象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 也正因为如此，心岛此次派往岩水的救援团队顶着超乎寻常的压力，承担着众多地区带着怀疑却仍寄予的关于生物异动主动性应对手段新可能的厚望。 无数目光和争议同步伴随着一步步救援工作的紧张进行。 各地专家学者非常熟悉岩水，他们以年为单位持续在进行大量涉及生物异动现象成因的研讨。 此前他们并不了解尚在研究室内的这种意识牵引物质，但各行各业的发展往往与y计划以及岩水生态事业有着长期紧密关联，实时画面及数据资料直观显示出意识牵引物质的完整起效经过，这对于世界上饱受突发性生物意识异动之苦濒临危机的许多地区，都意味着保持地区生态正常化的可能性终于冒了出来。 看上去，意识牵引物质在惨不忍睹的岩水地表起到的实地应用效果，比y计划给出的预期更为乐观。 尽管侨雅可方面并没有表现出对此现状的喜悦之情，但大家沉浸在有关后续开展应对生物异动的激烈讨论中，只认为y计划是一如既往的谦逊姿态罢了。 对于残余物质难以融毁彻底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y计划持续给出多轮青盒模拟推演实验效果的分析记录，即便从最坏的情况来看，岩水地区可能遭遇的后续处理难点，也将远远弱于放任生物异动自然收尾的巨大惨痛风险。 没有人愿意看到岩水纯然的生态活力受到此次异动影响而不复存在，同时人们也极其渴望找到一种能够化被动为主动的人类社会应对未知意识扰动危机的有效手段。 近年来，几乎已经从地球灾难频发期的阴影中恢复到高速发展状态的众多地区，都陷入了未知时间地点成因的反复发生的生态危机旧态势中，逐渐疲于应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 意识牵引物质真正投入应用的争议性极大，这其实也是延生一直还没有提前透露任何相关研究信息的主因之一。 大家心中有数，也确实抱有更多的观望态度，想看看岩水地区有没有可能因为这场实验获得生存转机。 岩水地表的惨状每时每刻都在恶化之中，大家早已为此感到担忧不已。 落在岩水的这趟实验性救援，无论结果如何，在人们不休的诸多争议背后，存有的还是对新变化发生可能性的隐隐期盼。 涉及到青盒模拟实验的资料共享，同样处于未公开研究阶段的青盒时间差功能的相关介绍也被列入其中。 这项新功能，亦引起了人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