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风光霁月的万人迷》 第1章 她可以离开了 (看了一些评论,说男尊女卑,却男子掌权,这是情节,后面会变的。女主人设是想要立光风霁月类,但这种不太好写,我会尽量写好,但难免文笔不行,在努力了。之前喜欢看书评和评论找自己哪里不好,修修改改,但是真的很搞心态,所以打定主意不再看评论和书评,心态不行。) (文笔剧情都不太稳定,因为作者精神非常不正常,慎入!!!) 三月春,山间空气中弥漫着薄薄一层白雾,尚带寒气,凉的刺骨。 竹林生的高,笔直着身,青林翠竹,宛如一个穿着青衣的端庄君子,小路蜿蜿蜒蜒如蛇形般隐匿于竹林中,沿之而上藏着一座安静朴素的道观。 这般隐秘的地方,若不细瞧,怕是很难找到。 “遥遥,师傅唤你过去。”刘盈对着那埋首药田间,神色认真的女子说。 那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令日月失辉的面容,皎洁柔和,似云间月,温和而不刺眼,双眸明亮,唇色偏艳,却也不突兀。 刘盈略微恍神,随着年龄的增长,遥遥的容貌也是愈发出彩,虽每日都见着,可还是忍不住感到惊叹,好漂亮的一张脸。 她之前曾想过,若遥遥是个男子,不知该如何的轰动,引人争抢。便是连她怕是也会不自觉的为她心动,可偏生她是个女子。 刘盈叹了口气,尽力压住心中的失望。 温遥月站直身,她穿着同其他人一模一样的宽袍长袖的道服,可偏偏身姿挺拔清瘦,模样又生的格外出挑,光是站在那里自成一番风景,与她们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刘盈望着她这般模样,情不自禁的感叹道:“遥遥虽不是我们道观中人,却是比我们更加仙姿道骨。” 温遥月方才侍弄药草,此时手上沾满凝土,衣角也落了泥,听见刘盈的话,无奈的笑道:“大师姐莫要取笑遥月。” 温遥月虽然只是暂住教观,未曾拜入门下,但与她们相处五年之久,她便也随着众人的称呼,唤刘盈一声师姐。 刘盈拿着瓜瓢往盆里取了一瓢子清水,闻言笑了笑,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过于温谦,日后怕是会受欺负。” 温遥月走近,将手递过去,垂着眸借着她的水细细的洗掉手里的污泥,雪白的手掌一点点展露出来,如清白的雪。 听见她的话,也只是笑笑。 师姐总是过于担心她,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性格确实比较温吞,但是若要说受欺负,却也是不会的。 她眉眼带笑,漂亮的惊心动魄。 刘盈目光不自觉的又移落在她面上,她比她高很多,又站在高处,只是稍稍垂眸便能瞧见她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如蝴蝶轻盈飘动一般,雪白的面容,殷红的唇,神色认真又温和。 “遥遥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她不自觉问出口,耳尖热意升起,她目光漂移着不知该落在何处,内心却有些唾弃自己,怎的好端端去过问别人的家事。 温遥月确实被问的一愣,但她只当师姐好奇,便缓声回答:“我母父只育有我一女。” 温遥月是家中独女,按理来说,她母父必然是舍不得她孤身一人来这道观的,可偏偏她自小体弱多病,12岁那年,又遭遇落水,高烧不退,找了许多郎中也未曾治好。 后来是一个老道士救了她,告诉她母父,她如今命格孱弱,需带回道观中养魂,否则命不久矣。 她母父自然害怕,便依了那老道士的话,把她送过来,转眼间,便过了五年。 在这五年里,她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好。 刘盈听她说完,心中不知道该不该失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胸口堵的厉害,捏着瓢柄的手缩紧。 温遥月没来的及换身衣裳,她担心乾清道长等太久,便连脚步也加快许多。 她到时乾清道长已在座位上。 乾清道长,不苟言笑,约有五十多岁,青丝盖白雪。 温遥月弯腰作揖向她行了个礼。 乾清道长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几秒,道:“坐吧。” …… 出了门后,温遥月面色还有些怔愣,方才乾清道长告诉她,她命格已稳,今日便可离去。 “你是异世人,年岁尚小之时,魂魄不稳也是正常,如今,你已是今世人,回去吧。”她的话回荡在耳边,温遥月垂下眼。 温遥月确实不是这里的人,准确来说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前世她身体也不好,从小到大的记忆只有那间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灰白的病房,和病房外生长茂盛的大树,以及父母总是通红的双眼。 所以,能够重来一次,她是非常感激的。 她看着破晓的日光,眸光微亮,如初升起的朝阳,暖而不烈,回头,跪在地上朝着乾清道长的方向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遥月在此谢过道长。” 乾清道长饮茶的动作一顿,眉眼柔和。 温遥月下山那日,道观中的师姐师妹们都来送她,她们面露不舍,更有甚至眼眸含泪。 女尊国的女子身高并非如前世那些男子一样夸张的高壮,她们大都一米七多,很正常的身高,但是一眼望去生机勃勃。 而温遥月因自小体弱多病,虽然也有一米七多但和别人相比身姿还是略显单薄,比之她们更加坚硬英气的容貌,她的五官则过于精致柔和,因此被众位高大的师姐围在中间,她就显得有些突兀。 她最开始来时,众人以为她是个男扮女装的男孩子,她12岁的时候比现在更得像个男孩子。 刘盈如今还能回想起师傅将她带回时的场景,那时正值春日,懒洋洋的太阳挂在半空,半壁昏黄。 她那时也不过16岁,手里拿着一只已经咽了气的死鸡,手上血渍还未曾清洗,她蹲在地上,将血擦拭在鸡柔软的毛发上,一抬头,措不及防对上她的眼,刘盈脸上倏地升起红晕。 她那时以为她是个小公子,还是个格外漂亮的小公子。 她从未接触过男孩子,一时竟有些紧张无措。 看见她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鲜血淋漓的鸡,不知怎的,她下意识就将这只鸡往身后藏,她想,小男孩应当都是害怕这种血腥的,还是不要吓到她。 她面容苍白赢弱,却精致美丽,春日气温虽不算暖和却也不至裹着一个狐裘,偏生她裹着,两侧蓬松的白绒毛衬得她脸很小,又白的没有血色,如冰雕刻似的,易碎。 她将鸡藏在背后,她自然跟着移开目光。 刘盈再次对上她的眼,她一愣,站在桃花树下,冲她笑,无人知晓,那一刻她心跳如鼓。 “师姐,师姐,遥遥叫你呢,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身旁有人摇了她几下,不解道。 刘盈回过神,目光落在温遥月唇角带笑的面上,心口开始有些疼。 温遥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眉眼弯弯,双眸温和,将手上做的小木人递了过去。 刘盈低眸,手上的木人巴掌大小,刻成她的模样,惟妙惟肖,十分生动。 她眼角瞥见周围师妹们都有,心口有些闷,她不是特别的。 温遥月再次谢过她们后,独自一人出发去往京城。 第2章 惊险一刻 温遥月要回京的消息并未传至母父,她如今身体很好,便决定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看风景。 免得母父牵挂,日日守在门前候着,也是因为离开之事过于匆忙,已来不及传消息,如此倒还不如,届时,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离开时脱下道服换上自己的衣服,雪白的衣裳上绣着雅丽的花纹,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姿容绝尘,她母父每年都会托人送些衣服,银两过来的,如今倒是刚刚好派上用场。 道观在山上,要去县城还是有些路程。 温遥月不急,重来一世,她十分珍惜自己如今的生活,路边的花草,雨露,便是连微风,她都格外眷恋。 下了山,竹林,树木尽数褪色,入眼是一片宽广的旷地,算不得多好的路,黄土碎石,胜在干净。 路旁是布置整齐的田野,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人家,屋上炊烟袅袅升起,连着蔚蓝的苍穹,暖红的太阳。 空气中凝土混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温暖清新,远远传来村里狗吠与孩子们的嬉笑声,热热闹闹,一阵一阵。 温遥月抬手遮住烈阳,她手掌在阳光下白的透明,她睁着眼笑得柔和。 真好,她还活着。 起先,她虽然重生来此,可依旧病弱,又因幼儿身体装不下她大人的灵魂,终日里浑浑噩噩,想不得太多东西,便总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母父为此格外担心,可是彼时她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太多,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做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儿。 她那时存了死志,知晓自己怕是又活不了多久,便不自觉疏离身旁的人,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般疼痛,她前世父母已体会,又如何再好叫她今世父母也体会。 只望他们能再添一子,早早的忘了她,不必过分伤怀。 未想,她如今却拥有健康的身体,心中如含蜜糖,甜味浸透肺腑。 两次为人,虽生来体弱,却都拥有一对非常好的父母。 她很幸福也很满足,老天总归是在某一方面补了她的。 说到底,她虽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除了知道这是个女尊国外,其余她都不是太了解。 她小的时候不喜出门,总是闷在宅子里,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做些手工或画些画,便是连启蒙,学习都是母亲请人进府。 进入道观后,更是不曾下过山,日日帮料理着药田,闲时做些手工,画几幅画,看看书,日子过的算得充实,便没想过去山下。 因此,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大都来源于幼时所学的史书。 温遥月不知自己走到何处,她只知往西走,有一个县城,从县城坐车便能回京。 可是她却越走越偏,终于在日落西山时停下脚步,望着一眼看不见人烟的地方,她沉默了。 温遥月不常出门,因此她也不知,自己竟是一个路痴。 她按着乾清道长所说的方向走,却还是迷了路。 她叹了口气,正当她绞尽脑汁该如何解决之时,脚下的地却开始震动,震的碎石尘土四处移动,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阵蹬蹬的声响,沉重强烈,越来越近。 她目光一凝,来不及多想,加快脚步往旁边的草垛里蹲下身,有人高的草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她闭眼细听,是马蹄声,很多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有些嘈杂又莫名胆颤。 温遥月不确定来的人会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危害,但是下意识的要将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 这偏僻的小道,突然出现这么多马,怎么瞧着都不对劲。 她躺在病床上十多年,心思较之常人更为谨慎敏感。 她扒开草丛向外面望去,一行人正轰轰烈烈的踏马而来,温遥月下意识朝最前面的人看去,天有些黑,那人高骑在马上,她要抬着头才能见到脸,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尽量仰着头去看清她的面容。 那是一个异常俊美的女人,这个女人她生的五官凛冽又美丽,眉眼自带寒意,面无表情。 双眸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潭,锐利似箭。 她身上穿着一身银色的战甲,泛着冷冷冷光,似乎还沾着血。 她给温遥月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可下一秒,她与她对上视线,温遥月一怔,毛骨悚然。 这个女人敏锐的可怕。 她怔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因此也没听见女人冷声叫她出来。 直到一只利箭闪出一道银光,发出破空的声响,从她脖侧擦过,穿进她垂在颈侧的发带上,连着白色发带刺进后面的树上。 青丝泄下,温遥月站起身,没人瞧见她藏在袖中的手在颤抖。 说到底,她前世今生都被保护的太好,更别说前世她生在和平年代,背后又有一个繁荣强大的国家保护,家人的疼爱,除了生病,她一丝苦痛都没经过。 可如今,那箭擦着她的脖侧而过,她甚至在它擦身的时候感受到它的寒意。 生死边来了一回,心跳如鼓。 温遥月稳住心神,却挡不住颤抖的手,她低着头,将所有不安都藏起来,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稳定,向她们行了一礼。 那个女人没有直接杀了她,就说明她不是想杀人,是她太奇怪,引起她的怀疑。 她只需要解释清楚便可,别怕,她安慰自己。 她这般想着便抬起头,藏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掐着自己,脸上一片平静。 空气中传来几声倒吸声,骑在马上的女人们目光紧紧的盯着她露在外面的脸,眼含惊艳。 她们没想到,居然会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此时,已近黑夜,月亮稍稍挂起,清冷的月影如白霜般散下,透过稀疏的枝条落在温遥月的脸上。 她满头青丝如墨般泄于身后,微微掩住两侧的脸颊,一张小脸精致的如同精心雕刻般,眉眼如画,双眸似有水光,唇色微艳,这般仰着头,露出线条优美纤细的脖颈,呈现出一副涟漪含情的姿态。 素白的衣裳,腰间却收紧,小腰盈盈一握,惹人怜惜。 最前头的女人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握着缰绳的手收紧,目光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艳鬼?? 第3章 女的!! 温遥月当然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只知道她们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很不自在。 总觉得下一秒她们就要抬手砍了她,这可不是现代,人命如草芥,她们是真做的出来,可她还没活够,不想死。 她想着快些解释完,快些离开,这群人一瞧就是杀过人的,她还是少接触。 若是解释不过,那就只能摆出身份,希望自己的身份有点用。 于是,她便将目光移到最前头明显是头领的女人身上,开口道:“我不是有意隐藏于此,只是突然听见成群的马踏声,心中惶恐便先藏于此处。” “还望大人见谅,放我离去。” 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轻声细语,温和中又含着几分冷意。 她睁着眼,诚挚的看着她,期盼她能有点人性。 却听见一声惊呼,“你是女人!!!” 温遥月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她不是女的还能是男的? 她摸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青丝,哦,发带没了,可是,她难道看着不像女的吗。 温遥月除了自己的父亲还没接触过男人,她父亲温文尔雅,是个男的没错,她母亲高大温润,是个女的没错,为何到她这里,便让人男女分不清。 说话的人一脸呆滞,其余人也差不多,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失望。 温遥月看着她们,十分不解,为何对她不是男子这般大的反应。 她目光又落在前头的女人身上,却见她正看着她,眸子黑沉,看不清情绪。 温遥月总觉得她身上有股子血腥味,像匹独狼,让人害怕。 温遥月迟疑着缓声道:“大人,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女人还没说话,旁边的人便道:“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朝阳国的军队,前头这位是我们将军,大名鼎鼎的燕鹤清将军,你应该知道吧。” 温遥月迟疑着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她哪知道什么将军。 那女人一下便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居然不知道燕鹤清将军,你是不是朝阳国的人。” 她警惕道:“你不会是别国间谍吧!” 温遥月:…… 她连忙摆手,面带惭色地解释:“我确实是朝阳国人,只是因病久居家中未曾出过门,母父怜我,怕我伤神便不同我讲过这些,后被送入道观,一直待在山上,因此简陋寡闻些。” 那女人闻言,恍然大悟,却又奇怪的看她一眼道:“你说话怪文绉绉的。”但还挺好听,后面一句她没说出来,只摸着发烫的耳尖。 心口却有些失望,怎么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会是个女人呢,她宁愿她是个艳鬼都不想她是个女人。 知道她们是将士后,温遥月彻底放松,两肩松懈,或许受上一世的影响,她对军人有种天然的信任。 燕鹤清目光在她松下的手掌上一扫而过,眼眸带上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那白皙的手掌早已红彤彤一片,月牙状的印子格外明显。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武靖也就是方才说话的女人好奇地问道。 温遥月脸色一僵,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意,她垂着眸道:“我迷路了。” 她这话一出,果然出人预料。 武婧是个热心肠的人,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嘴碎话多,今夜更是格外的热心肠。 “那你是要去哪里呢,现在已是黑夜,前方无一户人家,要不你跟着我们走吧。” 温遥月抬眸道:“我要去京城。” 武婧双手一拍,乐道:“这不赶巧了吗,我们呢刚剿完匪,也是回京城,你刚好跟着我们吧,你一个人。”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顿了一下才道:“怕是不安全。” 温遥月有些犹豫,她诚然还想要自己走的,可是想到她路痴的属性,她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她还没说话,便听见一声响亮的马鸣,身边骤然刮起一阵风,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人一手勾着腰给带回马上。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下意识牢牢的抓住身前人胸口的衣裳,入手却十分滑溜,银甲寒凉,她蜷缩着手指,一时不知该拿哪处,温遥月表情还有点懵懵的,这一切不过一转瞬间的功夫,她就从马下被提溜到马上。 “将,将军。”她声音微颤,尾音延长,似一把小钩子。 燕鹤清垂眸看她,看她有些惶惶的目光,黝黑的眸子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句嗯声。 温遥月侧坐在马上,双腿悬空,后背没有可以依靠之物,很没有安全感。 她不安的动了动,忍不住道:“将军,要不将我放下去,我,我,自己走。” 燕鹤清眉眼冷冽,眼窝深邃,不说话只看着她,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温遥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诚实道:“抱歉,我有点害怕。” 她确实害怕,所有不确定的,有害性命的东西,她都怕。 温遥月怕摔下去变成残废,那与死便无任何差别,她不想回到前世日日夜夜只能躺在病房里的日子。 “没有多余的马匹。”她一顿又道:“抱着我的腰。”低沉冷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胸口的震动传至温遥月的身上,痒痒的。 她忍着痒意,犹豫着抬手,她未曾和人这般亲近过,两个女人之间,非亲非故,贸然亲近,她心底总感觉怪怪的。 温遥月最终还是没有去握着她的腰,只寻了她身上露出的衣角,紧紧的捏住。 “这样就可以了。”她轻声道。 燕鹤清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抬手一拉缰绳,骏马奔驰。 后面众将士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前方的将军,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来不及多想,也跟着一同扯起缰绳,顿时如万马奔腾,震的小路颤抖不已。 马背上很是激荡起伏,似乎要将她甩下去一样,温遥月咬着牙稳住身形,结果马儿一个飞跃,她往前一扑,牢牢的抱紧了女将军的腰。 她下意识说了句,不好意思。 燕鹤清未曾与人这般亲近过,身子微僵,面容紧绷。 过了一会,她才缓过来,眸子微低,就看见一截冷白,仿佛间还带着清香。 闻惯血味和汗味的大将军皱起眉头,很不习惯。 第4章 将军 耳边风声凛冽,温遥月头埋在女将军的胸口处,坚硬的银甲抵着她的头,并不舒服。 她没再逞强,双手紧抱着将军的腰,缓慢的移开脑袋,轻轻的喘了口气。 青丝被风吹散,挠的脖颈发痒,温遥月忍了忍,还是痒的厉害,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脖颈处向四肢蔓延。 她收回一只手想要去挠一挠,才刚刚动了动,头上传来低沉的声音,连着胸腔的震动。 “别动。” 温遥月手僵在那里,再不敢往回收。 可痒意最是难忍,温遥月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将军,我脖子痒。” 她的本意绝不是想让这看着就冷漠无情的女将军屈尊纡贵的帮她挠一挠,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女将军竟空出一只手,轻轻的在她脖颈侧挠着。 她眼神依旧直视前方,声音漫不经心,“如此,可行?” 温遥月浑身僵硬,脖颈处陌生的触感让她起了鸡皮疙瘩,可是将军这力道仿佛在给她挠痒痒,越挠越痒。 温遥月垂下眸,心中叹了口气,不愧是军人,很是助人为乐。 “将军,不妨再用力些。”她小声提议。 燕鹤清一顿,下意识如她所愿加重些力,手中细腻光滑的触觉令她不由失神。 一个女子,皮肤竟这般好。 温遥月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今天奔波一日,骤然停下脚步,即使是在这略显动荡不平的马背上,她也不由的感到昏昏欲睡起来。 月亮高高挂起,似白霜染地。 温遥月抬头望了一眼,今夜月亮很是圆亮,这般高度,若按往常,她定是看完书后便已经歇下。 可如今,她心中叹了口气,努力支撑着疲倦的双眼。 在马背上睡着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万一掉下去,她怕是又要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 光是想想,她便是受不了的。 为了缓解困意,她开始努力的找话题。 “将军,从这里到京城需要几日?” “快则十日,慢则半个月。” 温遥月清醒几分,未曾想居然这么远。 那道长同她所说穿过一个县,坐上车便能到,是否没考虑路程。 燕鹤清低眸看她一眼,又道:“你原是想走回去。” 她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温遥月有些尴尬。 “我未曾出过远门,不知路程。” 她垂着眸,纤长浓黑的睫羽轻轻颤动,简单来说,她就是个生活小白。 前世,她坐在病床上,书看了很多,却缺少实践。 今世也一样。 但她有个特点,有耐心,爱学习,知错就改。 她暗暗决定,日后定要多出去走走,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燕鹤清没有嘲笑她,那双黑眸看着人时好似把人全罩在里面,“你不常出门,不清楚也很正常。” 温遥月奇异的发现,这位女将军虽不苟言笑,生的一副令人不敢靠近的姿态,可有问必答,性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她唇下意识扬起,嗯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温遥月的眼皮又开始上下打架。 她心里有些无奈。 那马却突然停下,她略微茫然又不甚清醒的抬头。 燕鹤清一手围在她身旁护着她,另一手撑在马背上,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 衣袍猎猎,落在地上的动作却格外轻巧。 温遥月摇了摇脑袋,清醒了几分,正欲从马上下来,没料,腰间突然被人握住,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被人抱下马。 当双脚踩在地上时,温遥月缓慢的眨了眨眼。 “前方有驿站,今晚便在此歇息。” 温遥月点点头,她困的受不了。 后方武婧等人也跟着停下马,翻身落地,牵着绳跟着走。 燕鹤清脚步偏快,颇有一种大刀阔斧的感觉。 温遥月走路偏慢,不知不觉落了她半截,她不急不慢的跟在她后面,没想着要跟她并步前行。 “你叫什么名字啊?”武婧不知何时走到她旁边,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问。 月光下燕鹤清的影子似乎比方才慢了些。 温遥月侧眸,月影落在她脸上,几分温柔蜷谴,她温声回道:“温遥月。” 武婧看着她的脸,似烫到一般,倏地转头目视前方,有些结巴道:“我,我姓武,单名一个婧字,你可以叫我阿婧。” 说着,她又有些慌乱如同要掩饰什么一样,道:“她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阿婧。”武婧生了一张娃娃脸,略显稚嫩,给人一种年龄很小的感觉,像是家中的妹妹,温遥月笑了笑,“你真可爱。” 武婧一张晒黑的脸竟隐约中窥见几分红,她目光飘忽着,一时说不出话。 “你几岁了。”温遥月想了想问。 “16。”武婧有些紧张的回答。 温遥月点头:“我虚长你一岁,你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姐姐。” “姐姐?”武婧迟疑的,不确定又莫名羞涩。 温遥月眼眸带笑,轻应了声。 武婧不自觉的瞧她,她认真的看着路,眉眼自带柔意,待在她身边,仿佛周遭的风都跟着变柔和,心里自然而然的平静下来。 温遥月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她身上有一种淡然沉静的气质,显得过分平和,过分温柔。 武婧看着她的脸,默默加了一句,过分美丽。 这样的人,总是会让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她。 虽然她是个女子,可是武婧在对待她时却无法像对待其他女子那样大大咧咧。 她与她说话时总是下意识放轻声音,仿佛声音一大,便会惊着她。 她有些郁闷,为何会如此,便是待男子,她也不曾这般小心翼翼。 “小心些,看路。”胳膊被人扶住,缓解了趔趄的动作。 温遥月有些无奈:“想什么这么入神,这里的路不好走,若是摔了,必是疼的。” 武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目光落在那双扶着自己的手时又顿住。 她想,这双手可真好看便是京城中娇贵养着的小公子,怕是也不定能够比及。 手指纤细修长,月牙状的指甲,修剪整齐,透着几分粉意,雪白的皮肉薄薄一层,露出皮肉下若有若无的青筋,脆弱苍白,又显得精致美丽。 真是处处都完美无缺,武婧想,完了,见到这般美色,她以后还怎么找得到合心意的夫郎。 第5章 驿站 她们一行人,除了温遥月,皆着盔甲,周身覆着一层寻常人难有的凛冽气质,是见过血才有的。 盔甲沉闷的碰撞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倒是格外突出。 驿站外有人驻足远眺,见到她们,面上露喜,连忙加快脚步迎上前。 “哎呀,将军,你们可来了。” “你们之前还说三日后便归来,我想着就在这里等着,嘿嘿,可算等到了。” 突然,她目光一转,眼含惊艳,有些结巴:“这,这位姑娘是?” 温遥月微微一笑,向她行了个礼,轻声道:“温遥月,得缘半路同将军一路。” 女人赞叹道:“姑娘模样生的可真好看。” 温遥月浅笑不知道说什么。 女人移开目光手脚利索的帮燕鹤清接过马绳,边牵着马边道:“热水,饭菜都备着呢,都是热乎的,将军还有诸位战士们尽管吃便是。” “唉,小四,还得是你啊,够体贴的。”有人笑道。 被叫做小四的女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哪有,各位剿匪已是辛苦,我们做这些不足挂齿。” “多谢!”燕鹤清道了一句,抬脚正要跨上去,突然身子一顿,回头看向温遥月。 温遥月一愣,看了看四周,确定这位将军看的人就是她。 她向前几步,抬头,疑惑,“将军。” 燕鹤清:“先吃饭?” 温遥月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点点头,跟在她后面落座。 温遥月坐完后发现不太对劲,她们一共有十二个人,分了三桌。 她和燕鹤清单独坐在一桌。 她呆了一会,觉得有些尴尬。 隔壁两桌现在已经喝起来了,聊起天。 只有她们这一桌,将军面冷,拿着酒杯,一言不发。 温遥月不知为何又开始有点紧张,她觉得将军这个样子像极了给她教导医学的老师,她不自觉的挺直腰,坐姿越发端正。 她与人的交往实在少之又少,她不知道如何讨的人趣,也不知道怎么说一些好听的话,干脆便不说话,以免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 她自己想着自己的事,却突然听见身旁有人出声。 “很紧张?”燕鹤清手指搭在茶杯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目光淡淡的落在温遥月身上。 温遥月回神,抬眸直视她的双眼。 燕鹤清手上的动作一顿。 温遥月诚实道:“有些。” 燕鹤清垂眸,又问:“怕我?” 手中的茶杯算不得多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瓷杯,颜色黯淡,手感也不好,燕鹤清目光落在上面,手也跟着不自觉的摩挲。 “将军威严,少有人能够在将军前面镇定自若,遥月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会感到,但要说害怕。” 她抿了下唇,燕鹤清抬眸看她。 “一开始确实是有些怕的,但是后来知道将军是保护国家的大将时就不怕了。” 温遥月唇畔带笑,眼神有些回忆,“将军是个好人,我以前知道的很多将军都是好人。” 前世,她那个世界的人民解放军就是好人。 因此,她对军人永远都有一层滤镜。 燕鹤清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几秒,突然道:“我不是好人,我杀了很多人。” 温遥月目光平静,缓声道:“将军杀人是为了护人,护自己的国,遥月身为朝阳国人,亦是将军所护之人,遥月觉得将军是个好人。” “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世间对错本就不由世人所批判,被将军所护之人觉得将军是好人,被将军所杀之人认为将军是坏人。” “不过是世人利益不同,将军只需问心无愧便可。好人坏人,将军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燕鹤清握着茶杯的手蓦然收紧,沉沉的看了她几秒,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菜上的很快,不算多好的菜,但温遥月口腹之欲要求不高,能吃就行。 再加上快一日未食,她也是有些饿了。 可将军没动手,她一时也不好动手。 将军是主,她是客,主人尚未动手,客人又怎能先动。 燕鹤清道:“吃吧。” 她们两人吃饭的姿态都是极其雅致,温遥月虽然饿,可动作间依旧不急不慢,细嚼慢咽。 与她们相比,隔壁两桌就颇有些狂野,抢菜,动作快速,嘴张的贼大。 小四目光在她们这两桌上停留几秒又移向两人一桌,她们两人吃饭实在赏心悦目。 温遥月饭量不大,便是饿极了,吃一碗也就吃不下,她放下碗筷,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燕鹤清到底是个将军,她饭量很大,她吃了三碗,桌上的菜也都被她吃完,丁点也没浪费。 温遥月能理解,这碗不过一个成年人手那么大,习武之人又是极其费精力的,吃的多也是自然。 燕鹤清放下碗筷,看了温遥月一眼,道:“你吃的太少。” 女子食量本就大,可温遥月才食了一碗,对她来说确实是少了。 温遥月没有反驳,只是解释:“小的时候,身体不好,食物于我如同嚼蜡,虽之后身子愈发好转,只是胃已经养成这般大小,吃不得太多。” 燕鹤清点头,起身道:“清洗身子,早些休息。” 温遥月跟着小四进了房间,不大,但很干净。 小四确实是个极其体贴的人,热水早早就备好。 房间也已经有浴桶。 “姑娘,先清洗身子吧。” 温遥月:“谢谢。” 小四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有些恍惚。 又听她柔声道谢,脑袋都有些晕乎了。 “姑,姑娘不必太客气。有事唤小四便是。” 说完,她就匆匆的离开,顺便将门关了。 出了门,她才低声道:“娘嘞,好看的有点勾人啊。” 温遥月以为自己这一夜会睡不好,因为她有些认床,可是或许是她今日确实太累。 身体累,心里也经过波折,洗完澡,刚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第二日,她是被透过窗户映照下来的光影刺醒的。 她睁开眼,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昨天发生的事情涌入脑海。 不是做梦,她抬手打开窗户,成片的金光洒下,照的人暖洋洋的。 空气中太阳的暖香和凝土,青草的气味混合,孕育出一股朝气蓬勃的味道。 她靠在窗户上,闭着眼,唇上扬起笑。 她现在还好好的,她是健康的。 真好,阳光照射的感觉。 “将军在看什么?”武婧疑惑道。 燕鹤清收回视线,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没什么。” 武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到一扇开着的窗户。 她摇了摇头,不解,将军怎么还能看一扇窗户,看出了神。 第6章 哪来的小神仙呀? 温遥月不知道自己醒来是何时辰,但菜食还在做,想来也不是太晚。 她刚出门,一个小小的圆形东西滚落在她脚旁,温遥月愣了愣,眼角瞥见藏在屋角后,探出个脑袋的小男孩。 她唇角溢出一丝笑,弯腰捡起地上的球体拿在手上瞧了瞧。 是个蹴鞠,竹编的,应该用了挺久,表面已经有些黑。 她拿着蹴鞠,装作不知道有人在偷看,疑惑道:“这里怎么有个蹴鞠,莫非是哪个好心的小神仙送给我的。” 边说边轻手轻脚地靠近,在小男孩再次探头望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柔和似水的眼睛和笑吟吟的脸。 他本就偏圆的眼睛蓦然睁大。 “原来是这个小神仙送的吗?这是哪来的小神仙呀?” 她弯腰歪着头,声音温柔又带着明显的调笑,一双眼如同清澈的湖波,清风拂过,一片温柔蜷谴。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她,慢慢红了脸,他手抓着墙角,缓缓地把头也埋了进去。 小男孩不过六岁的年纪,眉清目秀,有些瘦。 温遥月见他像一只乌龟似的,妄图把自己埋起来,黑发下那露出的半截耳尖却红的滴血,轻笑一声,也不逗他,直起身。 “好了,不逗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姐姐就把这个给你。” 她掂了掂手里的蹴鞠,哄孩子的语气。 小男孩一双眼从胳膊处露出来,声音微小,有些怕生的样子。 “小远。” “小远啊,求是致远,好名字。” “来,给你。” 温遥月把蹴鞠递给他,身后传来武婧的声音。 “温姐姐,你醒啦。” 叫姐姐什么的武靖有点不好意思,她折中了一下,干脆取个姓叫姐姐。 “哎呀,小远怎么也在这里?”武靖目光落在温遥月身后的小人上。 “你认识他?”温遥月微怔。 武婧点头,“当然,他是哑婆的孙子,就在这里做工,帮忙煮煮饭啊,什么的。昨日太晚了,你没见着,等会就能看见了。” “我们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久而久之,连这里的狗,我们都认的差不多。” 武婧手上拿着一个盆,边走边道。 听见狗,温遥月眼眸亮了几分。 “这还有狗啊啊”她这明显有些喜悦的声音,令武婧多看一眼。 “你喜欢狗?” “嗯,很可爱。”前世,她在病床上躺了半辈子,十岁时妈妈怕她寂寞,帮她买了只小狗,是一只金毛,很粘人,很耐得住寂寞。 它在温遥月略显沉寂的人生中带来了不可多得的乐趣和温暖。 小狗是这个世界上,最暖心的动物。 她叫它安安,安安这个名字是她想了很久后选定的,每次她叫安安时,它都很会摇着尾巴,很开心。 安安很乖,总是趴在地上看她,它小的时候温遥月会把它抱在怀里,一起躺在床上。 带着它一起看电视,像养孩子一样的养着它。 温遥月也怕它跟她一样,一直待在病房里会觉得寂寞,叫妈妈带着它出去玩。 但是安安不乐意出去,它喜欢待在她身边。 后来安安越来越大,床上已经躺不下它,它就自己乖乖的躺在地上,不喊不叫,只睁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温遥月。 温遥月心软的一塌糊涂,她前世20岁离世,安安也已经年纪大了,她不知道自己离世后安安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难过。 她很少去想前世的亲人,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伤感自然是必不可免的。 她刚开始来这里时,每天都尽量让自己不要闲着,因为只要一闲着,她就会不自觉的思念前世的父母,还有安安。 但还好,她死之前,妈妈又有了孩子。 温遥月劝了很久,才让他们再去接受一个孩子。 她的死亡是注定的,她并不想有人一生都在缅怀她。 “刚巧,小黄这会正在逗马玩呢。”武婧乐呵道,又看了小远一眼,提声道:“小远,你带着这个姐姐去找小黄玩。” 玩什么的,小孩子才玩,温遥月听她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洗漱完后,她还是动作很利索的跟上小远的脚步。 十几只马排成一排,正埋头哼哼唧唧的吃着饭。 夏日,白天总是要长一些,太阳还没高挂于空,阳光却显得很是明亮。 落在地上,空气中,仍能看出空气薄薄的一层雾,反射出一阵波光粼粼的碎金。 有人置于光下站在马前,手覆在马脖上,轻柔的一下一下抚摸。 温遥月瞧见将军垂着的眉眼,有金光拂过,长长的睫羽掩着漆黑的瞳孔,好似也显得柔和几分。 马对于战士来说是伙伴是战友,就像前世枪对于士兵一样的重要,像安安对于她。 燕鹤清手上动作不停,她睫羽轻微的颤了一下,倏地抬眸。 漆黑的眸准确的对准温遥月。 温遥月一怔,下意识的露出一抹笑。 很浅的笑,却如同阳光一样温煦。 燕鹤清目光停留几秒,淡淡移开,动作比之前却少了几分专注。 温遥月的衣袖被人扯了几下,低眸小远抱着蹴鞠,一手指了指燕鹤清不远处挨在马旁晒着太阳的小黄狗。 那是一只很常见的土狗,偏黄的毛发,长相也偏乖巧。 它闭着双眼,一副惬意又懒洋洋的模样。 温遥月眼眸亮了亮,牵着小远的手迈步向小黄走去。 甚至忘记了将军还在旁边。 当手摸到那蓬松不算柔软的毛发时,温遥月心里的蠢蠢欲动再也压不住。 “好舒服,小远你也摸摸。”没有人能够拒绝撸狗撸猫。 小黄猝不及防被人轻轻摸了一把,半睁着眸,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凑过去用头蹭了蹭她的手掌。 温遥月顺势温柔的抚了抚它的头。 又重新趴了回去,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动。 “好乖好乖。”温遥月毫不犹豫的赞叹。 小远笑出一个浅浅的梨窝,小手在狗背上轻柔的抚摸。 这一幕看着实在过于温馨。 阳光下,金黄色的狗,笑得温柔的女人,天真的稚童,还有停下动作默默注视,神色柔和的将军。 第7章 将军的手除了握剑 温遥月感受着手中暖和的温度,突然察觉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她。 她抬头,一身盔甲的将军正立在马厩旁,默默的看着这边。 因为背着光,温遥月瞧不甚清她的面容,她面上落了一层阴影,就那么站着,某一刻,温遥月竟察觉出那么一丝寂寥。 她一怔,不知为何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手下,小黄舒服又惬意的发出哼哼声。 温遥月垂眸去看,脸上露出笑,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的弧度收回,抬起头,看向燕鹤清,试探着发出邀请。 “将军,要不要也一起。” 空气静默半晌,温遥月手指蜷缩,有些尴尬的抿起唇,她正要再说些什么。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下一秒,有个人蹲在她身旁,她垂着眉眼学着她的样子,轻轻的抚在小黄的背上。 温遥月愣愣的看着她,她抬眸,漆黑的瞳孔鲜少露出过分鲜明的情绪,淡淡的,冷冷的。 “是这样吗?”她问,声音依旧低沉。 温遥月笑了,眉眼柔和,“将军,你做的很好。” 她身上总是若隐若现的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凛冽寒冷到不可直视,这双像是只能握着刀剑的手,原也是可以轻轻的抚在小动物的身上。 燕鹤清目光在她脸上停顿许久,才移开眼,低低的嗯了声。 小黄的背总共就这般点大,两个成年人的手掌在它背上来回抚摸,不经意就会碰到一起。 温遥月此时才注意到,将军的手同她很不一样,她的手偏大,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不似她那般一眼瞧去的白皙光滑。 那是一双上场杀敌的手,皮肤比她要粗糙些,但却也别有韵味。 可在温遥月眼中,这双手更像男子的手,但或许,在女尊国里,女人的手便是如此,倒是她略显另类。 她抛开心里那点想法,可又实在对这女尊社会好奇,便忍不住开口问:“将军,我这双手在女子中,是不是不好看。” 说完,她自己都想笑,前世,她卧于病榻,终日想着如何活命,后来,知自己命不久矣,便想着如何让自己开心,还从未在自己外貌身形方面有任何的忧心。 燕鹤清听见她的问题,下意识朝着她伸出示在她眼前的双手瞧去,阳光下皮肤接近透明的白,在燕鹤清看来便是脆弱如琉璃,琉璃美丽珍贵,是贵品。 纤细修长,指甲圆润干净,泛着淡淡的粉意,如白雪压红梅,艳中透寒。 是一双矜贵娇弱的手,应该被捧在手心里,日日用牛奶浸泡。 燕鹤清漆黑的瞳孔一闪而过莫名的光。 “好看。” 她语气真切,倒是把温遥月弄的不好意思。 不过一会,武婧的声音便传来。 同昨日一样的座次,温遥月现在倒是习惯了。 她甚至有心情去观察将军筷子在哪些菜上停留的多些。 这么一瞧,倒是有得新发现,将军喜爱清淡的菜食,不食姜。 温遥月则相反,她前世因为身体原因吃的很是清淡,如今身体好些,她便格外喜爱味重点,辣点的食物。 小远牵着一个老婆婆的手有些羞怯的走了过来,温遥月眼角瞥见两人,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行了一礼。 哑婆忙摇着手,又指着饭示意她先吃,温遥月道:“没事的,我吃饱了。” 哑婆面上有些紧张,在这个偏远的驿站处,鲜少有人在意礼数,更何况,像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哪值得别人的行礼。 她看着温遥月,有些不太敢直视她,她身上的气质是很熟悉的贵气,可这种贵气让她一个普通农妇不自觉的升起几分自卑。 “婆婆好,我是温遥月。”温遥月浅笑道。 她眉眼温和,眼瞳如水一般干净,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哑婆心中的紧张也渐渐少了许多,但动作间还是有几分局促。 她手中比划着动作,温遥月不太看的懂,但还好哑婆也知道她看不懂,便选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她连蒙带猜倒也能理解。 她指了指小远手里的蹴鞠,又指了指温遥月,最后比划了些什么。 温遥月凝眸认真的看着,突然笑道:“小远想要把手中的蹴鞠送给我?” 哑婆眼睛一亮,点头。 她手中又比划着什么,这次动作有些复杂,温遥月没看懂。 还好,后面的将军给她翻译了下。 “她说小远很喜欢你,给你的离别礼物。” 温遥月来不及想将军竟连手语也会,垂眸看着红着脸的清秀小男孩,心里软了一块。 她蹲下身,和他平视,温声道:“小远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可是这是小远最喜欢的玩具,姐姐不能拿走。” 小远睫毛轻轻颤动,摇摇头,执意把蹴鞠递了过去。 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掩饰对温遥月的喜爱。 温遥月微怔,伸手接过小小的蹴鞠。 小远抿唇笑了,眼眸如同星星一般亮闪闪的。 温遥月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谢谢小远的礼物,姐姐很喜欢。” “姐姐也有份礼物要送给小远。” 温遥月说着从自己一边的包袱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竹蜻蜓。 竹蜻蜓被她染了粉红色,上面还画了些花纹,虽然形状简单,但瞧着也很是漂亮。 “这是竹蜻蜓,可以飞起来的,转动这个棍子,它就可以飞。” 温遥月告诉他怎么玩,话落,瞧着那粉嫩的颜色又怕他不喜欢。 可她只做了这一个,那是看花开的艳丽,忍不住手痒,染了色。 她正为难,没想到小远接过竹蜻蜓,小心翼翼,眸子发光,瞧着有些爱不释手。 她松了口气,差点忘了,这是女尊国,男孩子应当更喜欢这般粉嫩鲜艳的颜色。 她们吃完饭后,便动身出发。 温遥月冲着小远还哑婆,小四挥了挥手。 小远拿着鲜艳的竹蜻蜓难过,难过不舍。 小孩子年纪小,总觉得分离便是再也见不到面。 远方的身影走向破晓的日光,渐渐消失在眼前。 小远垂眸,看着手中的竹蜻蜓,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以为所有的女子都同这位小时候偶然碰到的姐姐一样,温和有礼,可是并没有,他再大些时,便明白,原来温遥月这样的人,在这世间中少之又少,人生中能遇见一次便是终生也忘不掉的。 以至于后来,即便到了成亲的年龄,他也始终找不到他喜欢的人。 见过好的,便也容不下不好的。 第8章 京城 半年后。 悦来酒楼。 “嗯?遥月去哪了?”女人刚解完手,推开门往里面扫视了一圈,那个白衣女子却不见身影。 她原本带笑的面容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她们。 包间里有四个锦衣华服的女子,她们手里拿着酒杯,各抱着一个娇柔的男子,面上已带醉意,手上也不安分。 男子脸颊通红,含着水光,轻轻喘着气,娇声喊着轻点。 一副淫靡,不堪入目的场面。 有人喘着气大舌头道:“她说在里面闷,出去呼口气。” 华慕冷笑一声,厌恶的看了她们一眼,丢下一句,“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废物。” 说完,甩门离开。 “砰!”的一声巨响,里面正神色涣散的几人猛的惊醒。 有人不满,“那温遥月玩不开,酒也不喝,人也不碰,她把她带来做什么,平白坏人性致。” 另外三人却没回应,房间里一时又只剩男子娇喘声。 过了一会,又有一人低声喃喃:“她那样的人,怎么可以让人沾染。” 娇喘声掩盖住她的声音,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华慕简直要被那几个蠢货气死了,她就离开一会,她们就直接叫了男人上楼,还做那种事。 这么一来,还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她的,不会以为她跟那些人是一类货色,然后对她疏离起来,光是想想,华慕就急得喉间干燥,胸闷气短,恨不得回去踹她们几脚。 终于,在她脸色越来越沉的时候见到她。 她站在围栏边,双手撑在上边,风吹的白色裙角向后扬,垂落的青丝散漫的落在身后,柔和的侧脸被月光朦胧的光晕映射出一副精致的瓷白。 华慕紧提着的心慢慢松了下去,不由放轻呼吸,静静的在昏暗的角落上看着她。 她抬手挽起被风吹散的额发,别在耳后,眸光柔和的注视着身下的万家灯火,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华慕抓紧身旁的木柱,只觉这万家灯火的柔光也不及她嘴角扬起的一抹笑。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她脸色蓦然一僵,晃了晃脑袋,她在想什么,这是个女的,还是她表姐。 她晃的起劲,猝不及防的撞上旁边的木柱,砰的一声闷响。 温遥月转过头,看着她捂着头蹲在地上,连忙朝她走过去,担忧的叫了声。 “以寒。” 华慕,字以寒。温遥月父亲的姐姐的女儿,京城小霸王。 华慕捂着脑袋,差点被自己蠢哭了,不好意思抬头。 温遥月伸手抬起她的额去看,没忍住,被她拼命藏着脸的动作逗笑了。 “好了,快松开,我不笑你。” 她语气温和又带着丝笑意,像是一阵温和的春风拂过。 华慕放下手,额上红了一块,连着眼角也跟着泛红,从前那个霸道凌厉的小霸王耷拉着眉眼,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抬着眼看着温遥月,见她含笑的双眸,京城小霸王又想把头埋起来。 丢脸,太丢脸了!! 被温遥月眼疾手快的一把抬起,细细观察她额上的红块,轻声道:“红了点,回去敷下冰,擦些药,睡一晚就好。” 她说话的热气若有若无的扑在她额上,华慕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耳根泛起红。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她唰的一下站起身,眼神飘忽着,闷声闷气地道:“你怎么来这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温遥月本来是半弯着腰看她,手还搭在她额上,她突然一个起身,温遥月身子摇了一下。 她向后退了一步,听见她的话,脸上的笑淡了些。 “以寒,我不喜欢那里。”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诚实的说:“还有你的那几个朋友,我也不喜欢。” 华慕愣了愣,见她垂着眸,转身要走,她心里一急拉住她的手。 “小舅舅说你太闷了,让我带你玩。” 夜色朦胧,一轮清冷的半月挂在天空,天空肃静,地上,烛火明亮,人声鼎沸,灯笼氤氲的光芒像是给空气盖了一张暧昧的被子。 温遥月裙角也被染了一层淡淡的绯色,唯独一张雪白的面容藏在光下,如同落霞处最后一抹柔软的白光。 她抬起眼帘,轻声道:“以寒,你还要去她们那里吗?” 华慕目光落在她被烛火映的发暖的脸颊,还有那双总是温和似水的眸子,然后落在她手指捏住的一小截雪白的手腕,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摇头。 温遥月唇角含笑,“那我们去街上玩,今天夜里,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华慕连忙点头。 她这个表姐看似温柔实则性子颇为执拗,华慕小的时候不住在京城,只来探过一次亲。 也见过温遥月一面,那时候,她人还小,裹着狐裘打着伞坐在院里画雪落梅枝。 脸藏在蓬松的软毛下,精致苍白,眉眼认真的拿着笔,一笔一画对着那一树红梅描摹,即使手被冻的泛红,脸上也无一丝异样。 大人们在前厅闲聊,她无聊就沿着石子蹦蹦跳跳,然后一路蹦到她院里。 她本性就是个爱玩爱闹,不怕惹事的,见她模样生的漂亮,没忍住上前搭话,腿上一滑,坏了她一整幅画,华慕余光瞟见那是一幅很漂亮,惟妙惟肖已完成大半的画作。 在冬季落雪之日描摹的画像,定是很不容易,她心道完了,又要挨骂了。 没想到那人只是看了残破的画一眼,转头弯腰扶起她,那双明亮似清雪的眼眸当真一丝怒意也没有,反而轻声的问她:“有没有受伤?” 华慕怔怔的任由她扶起,心里难得升起愧疚,指着她的画道歉:“对不起,我把你的画弄坏了。” 华慕是那种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若是一来便拉着她痛骂,她就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决计不会说一句软话,相反,你要是柔柔和和的同她讲道理,她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愧疚的不行。 温遥月看了那画一眼,苍白的面容没什么情绪,只是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落寞。 转头看她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事,冬日所做红梅,雪化后也会跟着凋零。” “生于冬,逝于春,随雪而化,是它的宿命。” 说完,她就撑着伞走开,踩在雪上,仿佛同雪融在一处。 华慕愣愣的看着她的身影,反应过来要去追时,院落小路蜿蜒,到处白茫茫一片,已经不知她去了何处。 她又回头,捡起那副烂了的红梅,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 她那时不懂这话是何意,只觉得话里有话,后来,回去之后听母父感叹,她命弱,怕是活不久,她才知道,原来,她是在感叹自己的命,如红梅一般短暂。 后来,华慕一有时间就想拉着母父去京城里探亲,但是路途遥远,母亲又有职务在身,一来二去,竟也去不了。 终于,在她13岁那年,她母亲升了官,又得小舅母提携,全家搬去京城。 华慕很兴奋,她准备一份礼物想要送给她的小表姐,却没想到,她被送去道馆,不让相见。 她很失望,可接着又很开心,因为小舅舅说,表姐身体可以变好,她不会早早的离世。 终于等了五年后,她混成了京中的小霸王,而她的表姐也回来了。 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却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整个人温柔到了骨子里。 她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她是那个雪地里画红梅的小女孩。 第9章 大皇子顾惊澜 两人下楼,华慕跟在后面不停的说话,温遥月耐心的回答着。 晚上吃酒的人还是很多,三三两两聚在一块,酒伴着小菜,喝上几口,便又高谈阔论。 街外灯火通明,黑夜如白昼,摊贩的吆喝声,空气中浓重的香味,行人脸上满是笑容,遇到熟人便停下脚步吆喝几句。 摊贩都是女子,长相略微粗犷,身形很强壮,男子头戴帷幕,娇娇柔柔,纤细瘦弱。 温遥月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前世今生的这种差异,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女尊国同前世的封建时代很是相似,对男子较为严苛。 她正要抬脚再下一个楼梯时,酒肆的门被一脚踹的更开,温遥月脚步一顿没有往下踏,说书先生的声音颤了一下也跟着停了下来。 两队穿着红色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人踏着整齐的脚步闯了进来,立在两侧。 空气顿时凝滞下来,没人敢说话。 那些人有男有女,个个面无表情,身上一股肃杀之气,看着便令人心生畏惧。 “锦衣卫的人。”身后华慕略微惊讶的道。 锦衣卫?这个机构熟悉到温遥月有些恍惚,就是不知道同前世明代那个锦衣卫作用是不是一样的。 她扶着楼梯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酒肆的老板硬着头皮上前。 “请,请问,诸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啊?” 没有人回头,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老板尴尬的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却见这些锦衣卫突然对着门口俯首跪下。 老板一愣,抬眼望去,有一个人的身影渐渐走近,走的越近,面容被酒肆里的烛火照亮,冷白皮,殷红的薄唇,一双狭长幽深的狐狸眼似笑非笑,泛着尖锐的冷意。 美的旁若无人,美的不可直视。 他一身紫色锦衣,衬的那皮肤越发白而细腻,高贵冷艳,腰间束着玄色金文腰带,别着一串金镂玉环,走起路来,玉环相撞,发出一阵清泠脆响。 同一般娇弱的男子不同,他身高体长,倒是和女子差不多高,特别是他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在他身前不敢抬头,也不敢亵渎他。 老板看着他,身体微颤,直接跪倒在地。 “草民参见大皇子殿下。” 酒肆里的人愣住了,什么,大皇子。 这下,众人都不平静,立马跪倒一片。 齐声高喊着参见大皇子殿下。 温遥月跟华慕跪在众人身后,齐齐垂着头。 顾惊澜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扫了一圈,突然出声,“你,白衣服的过来。” 他声音很特别,低沉而华丽的声线,如同酿了许久的烈酒,回味无穷。 温遥月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实在说她,她垂着头看不见他的眼神,后来才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便抬头看了一眼,刚好撞进他的眼里。 她一愣,确认大皇子叫的人是她,没多迟疑地起身过去。 这位大皇子殿下可以被称之为男子们的楷模,他如今二十岁,她和先皇是兄妹关系,先皇去世后以一己之力干掉其余皇女,扶持了本该在冷宫的四皇女上位。 皇子没有封号,因此众人一直以来都以大皇子尊称他。 他权利得来的手段并不光荣,他是一个有心计的漂亮男人,靠着这张脸撩拨人心,取得帮助,最后反头将人灭了。 心狠手辣,无情无义。这类形容词向来是他的专属。 顾惊澜轻轻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本殿。” 他语气不容置疑。 温遥月听从地抬起头。 顾惊澜眼眸笑意加深,目光从她的额缓缓落下,落到她挺翘的鼻子,淡红的唇。 “长的真好看。”他语气不明的哼笑道。 “十七,给本殿拿张凳子来。” “十六,还跪着做什么,去,带人搜。” “是。” 高贵的大皇子殿下懒散的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盯着跪在他前面白衣女子。 她跪的笔直,面色淡然,周身透着一股柔和又内敛的气质,如松如竹,自带一番风骨。 顾惊澜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像眼前此人这般清风明月般的人也很是少见,模样格外出挑,却又不刺眼,让人瞧着,便是与她说话都不由放轻,怕打碎了什么。 “叫什么名字。” “温遥月。” 顾惊澜敲着凳子上的扶手,若有所思。 “温?你母亲可是皇帝之师,温太傅。” 温遥月颔首:“正是。” “原来你就是那个温太傅病弱的女儿呀。起来吧。” “谢殿下。” 温遥月起身,后面被送了一张凳子,她略微惊讶的看去。 顾惊澜道:“坐。” 温遥月沉默着坐了上去。 正偷看的华慕心中的担忧减少些,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温遥月坐姿很规范,像是不知道累一样,相较于她而言,顾惊澜则更加随意,但这两个人一个塞一个的好看,一个如清白的雪,温和的月,一个如同危险的罂粟。 第10章 命运 顾惊澜撑着下巴盯着她看,面色隐于烛火间,艳丽似鬼魅,他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有人打断他的话。 “殿下,人带来了。但是她好像出了点问题。”那人迟疑的将一个女子拉了过来。 温遥月本就不知该和他说什么,见有人打断,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想,眼角微瞥,面色立马凝重起来。 只见锦衣卫抓的那个女人,神态十分不正常,面色略显青紫,身体剧烈抽搐,被锦衣卫扶着站立不起,呼吸粗重发出艰难的喘息,瞳孔涣散。 这分明就是羊癫疯啊。 温遥月只愣了一秒,就在顾惊澜皱眉正欲说话时,轻声开口。 “殿下,她这是犯了癫痫。” 顾惊澜抬眉看她,“会治吗?” 温遥月轻点了下头,“可以试试。” “那你去。”顾惊澜没多犹豫,治的好也行,治不好也行。 温遥月让那女人斜卧在地上,防止口腔分泌物堵塞气道,女人身体不停抽搐,翻着眼白,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温遥月不敢用力,怕她在挣扎时伤到哪里,只能轻轻的保持着她侧卧的姿势。 然后解开她的领带和腰带,保持呼吸畅通。 “殿下,请让楼中的人都散了吧,然后打开窗户,不要围在此处。” 温遥月半跪在地上。 所有人连呼吸都恨不得藏了起来,默默盯着地板,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顾惊澜像是没察觉她们这种诡异气氛,自然地道:”“没听见温小姐的话吗,还不动起来。” 众人闻言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奇,慌忙站起来,头也不抬的朝他行了一礼,纷纷朝着门口跑去。 出了门,望着酒肆,长长的吐了口气。 感谢温小姐。 顾惊澜站起身,缓缓向她走去,最后停在她身边,看着地上面色狰狞的女人一眼,移开目光,落在她白腻的侧脸上。 温遥月眼角瞥见他绛紫色的衣角垂落在地面,腰间佩环泠泠作响,她拿着手帕帮女人擦拭着口水,清理口腔和鼻腔里的分泌物。 顾惊澜看着她毫不嫌弃的帮那个女人清理着秽物,即使手上沾到那看起来就恶心的粘液,依旧动作轻柔。 顾惊澜看了她好一会,突然开口。 “本殿给你个官当当。” 温遥月终于转头去看他,她半跪在地,只能仰着头去看他,他背着光,面容隐于昏暗的光影中晦涩不明。 温遥月却感觉到一道炙热兴奋的目光,那目光紧紧的黏在她的身上,如同被毒蛇缠绕在身上,冰凉黏稠。 温遥月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个大皇子心理上可能有点问题。 她从前躺在病床上时,除了研究医学,也研究一些心理学,身体和心理对一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 而这位大皇子说话的语气,思维,还有那种神态,都不太像是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他看着人的目光总是透着股想要破坏的欲望,对待生命也很是冷漠。 温遥月一想到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就有些停不下来,相反,大皇子说的事,她倒是没有那么在意。 但是,温遥月并不想要当官,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只不过是个略通医术,比别人多了一世记忆的普通人而已,于朝廷之事一窍不通,若真当了官,也无非是班门弄斧。 “殿下。”她刚想要拒绝,顾惊澜笑着轻声道:“本殿说出的话,从来不会收回。” 直到大夫过来,她回了府,这件事也没有转圜余地。 温遥月叹了口气。 有时候人的命运总是由不得己,像是海里的一叶扁舟,被海浪推着走。 温遥月没想过,她的命运从此开始改变。 她一开始只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后来,她见到民生疾苦,她开始想着当个好官,开始想要让这个世界其他人也过的好些。 温遥月很普通,可是在这个世界她又不那么普通,因为她带着一个先进世界的记忆。 那个世界的制度是几千年的历史演化而成的精华。 它平等,自由,强大,繁荣,团结。 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 第11章 朝廷风雪 第二日,温遥月挽着衣袖正在院中煮茶,华慕的母亲华韵和她母亲温絮则坐在院中亭里下棋,两个父亲正坐在她们身边看着。 华慕拿着糕点咬了一口,躺在躺椅上瞧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话说,遥月,你昨日可吓到我了,大皇子那个杀神连我都怕,你却十分淡定。” 她唇齿含糊道。 温遥月纠正道:“叫表姐。” 她提起茶壶往茶杯里倒了一杯茶,边递给华慕边好笑道:“你不是京城小霸王吗,还有让你怕的人?” 华慕接过茶杯毫不客气的一饮而尽,姿势豪迈的仿佛在饮酒。 她直起腰,“那不一样啊,这京城里有谁不怕那位大皇子的。” 她说着低声嘀咕道:“那就是个疯子。” 温遥月垂眸弄着茶壶,闻言不赞同道:“不可在背后议人是非。” 华慕半歪着身子,撑着下巴看她。 温遥月认真的倒着茶,模样温和的如同暖玉。 华慕笑了笑,“行,行,行,听你的,不说就是。” “但是。”她话音一转,温遥月抬眼望去,华慕眯着眼警告:“你要离他远点,到时候他要是看上你,你哭都没地方哭。” 温遥月看着她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不要再看那些话本了。”,她说完双手拿起桌上的托盘,转身往亭里缓缓走去。 华慕撇了撇嘴,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 “还是遥月贴心啊,瞧瞧还给我们送茶。”景浅也就是华慕的父亲稀罕的道。 温遥月的父亲柳衣笑着道:“你见着她总是要夸几句,我都快听出茧子了。” 景浅也跟着笑,“遥月这孩子真是处处都好,我这不是忍不住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话多。” “家主,外面皇宫内侍带着圣旨来了。” 奴从匆匆从外面进来禀告道。 温絮略微惊讶的和华韵对视一眼,她沉思着将手中棋子落下,轻轻咚的一声,温遥月身体一顿,覆着茶杯的手被烫了一下,突然想起昨日大皇子说的话。 “走吧,去迎旨。” 温絮率先起身往前厅走,温遥月跟在后面,微微出神。 与温遥月猜想的果然没错,大皇子说到做到,动作迅速,第二日皇帝便下了圣旨封她为国子监祭酒,大概说的就是你母亲是皇帝的老师,想来你也不会差到哪去,那你就去教书吧。 温遥月难得无言。 她这算不算走后门,直接空降从四品。 从中她也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大皇子的权力确如传闻中的那样,很大。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温遥月平静的站起身接过圣旨,“谢主隆恩。” 内侍对她的态度很好,笑眯眯地同她说了几句好话便离开。 温遥月看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又看了眼奴侍手中托着的正红色官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疼。 温絮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许久道:“月儿,跟娘去书房聊聊吧。” 温遥月颔首。 * “这到底怎么回事?”温絮扶着额,有些头疼的问道。 温遥月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包括大皇子说的话。 温絮看了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女儿,心中微叹,这种事落在别人头上,他们或许会高兴,可落在她们头上,却并不令人惊喜。 女儿自小体弱,她和夫郎都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高高兴兴的活着,不受束缚,自由自在。 可如今…… “你是怎么想的,想当这个官吗?” 温絮沉声问道。 温遥月凝眸,轻声道:“母亲,如今这个官不是我想不想当,而是我必须当。圣旨已下,断没有收回之理。” 她说着顿了下,垂眸道:“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温絮起身,眸中沉思,细心地分析。 “我儿学识不低,自小便比同龄人聪慧,又爱读书,这官也不是当不得,娘只是担心,你过于正直,心又太软,官场之事有明有灭,腌臜之事不少,很多时候需要忍,需要避,娘只是怕,护不住你。” “娘知道,若是遇见不平你便是拼了命也是要个正义,但官场上风雪起风雪落,不过一瞬,却需不知道多少人血去祭奠,所以,娘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去当官,但偏偏命运捉弄啊。” 温遥月沉默很久抬眼,她那双眼在这一刻闪出亮眼的光芒,“那母亲在遇见那些事时有避过吗?” 温絮微怔。 温遥月继续道:“女儿曾听闻一句话。” “什么。”温絮不由问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抿了抿唇,双眸愈发明亮,“我也想成为像母亲一样,即使身子囹圄却依旧敢于反抗,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的人。” “殿下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那女儿绝对会将毕生所学尽数奉献给这个时代。” 她一字一句,温和有力,震人肺腑。 温絮怔怔地看着她,她目光明亮而灼热,是她少见的鲜活。 温絮不知为何心口淌着一股热涌,她捏着桌角的手慢慢收紧,眼眶发热。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好!好!好!说的好啊。” “人立于世,总要做出些事情来,我儿真是长大了。” 温絮哽咽。 她平民出生,三元及第,一路走来十分不容易,她对官场上许多事情都觉得心力交瘁,难以忍受,所以才不想让自己女儿步入那趟浑水中。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给出她这么个答复。 温遥月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习惯当官,可能很多事情都做不好。 但她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她知道那些制度需要改进,知道民生艰苦,知道封建时代的局限。 她想试试,她想试试能不能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能不能让百姓过的更好。 第12章 朝廷风雪2 朝阳国的皇帝顾玉,如今不过十三,龙袍加身,端坐在龙椅上,小脸严肃。 而她下方,顾惊澜一身玄墨蟒袍,身姿挺拔,面上含笑。 “宣,温太傅之女温遥月觐见。” 内侍尖着嗓子喊道。 众臣于昨日之事早有听闻,此时倒是迫切的想要见见这个最近回京低调的不行的温遥月是如何获得大皇子殿下的青睐。 在众人的目光下,温遥月一身宽袖圆领的绛红色官服,官服前面绣着栩栩如生的云雁,头戴乌纱帽,垂眸低眉,缓缓走近。 她纤长的睫羽安安静静地垂着,落下一道清浅的阴影,一张可与日月争辉的面容,冰肌玉骨,如遗世独立的仙人,行走间衣角翩飞,似要踏月而归。 她颈背挺直,身姿清瘦,便是低着头,也带着一种凛然的傲骨。 众人怔怔的看着她,有一瞬间忘了呼吸,眼含惊艳。 温遥月掀开衣角跪下。 “臣,温遥月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声音不急不缓,如同一甘清泉,涓涓细流,让人听着很舒服。 顾惊澜垂眸看着跪着的人,她低着头,跪姿标准。 他微愣,目光却没有移动半分,藏在宽袖中的指尖轻轻的捻了下。 “起来吧!”顾玉故意端着声音道,她声音尚且稚嫩,语气却严肃又威严,已经初具帝王的风范。 温遥月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小皇帝比她想的还要好些。 “看来,皇兄这次是捡到宝了。”顾玉小大人似的夸赞道。 话音一转又道:“让你任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你如何看待?” 说到底,温遥月在这京城中并不出名,甚至很长时间里,众人只知道温太傅有一个病弱的女儿,却无人瞧过她的模样,也不知其秉性,贸然让她担这个官职多的是人有意见。 温遥月自己也知道,她要是不拿出点本事,只怕以后会很不太平。 这就是顾惊澜给她出的第一个题,证明自己是否空有其表,败絮其中。 温遥月面容平静,温声道:“遥月虽未曾去过学堂,但有家母亲自教导,还有专门的先生教习过,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也曾学习,不说精通但会一二,遥月自幼喜爱书籍,所读之书想来没有几万也有几千,朝中之事遥月确实不曾了解,但国子监祭酒,遥月认为臣可担此重任。” 国子监祭酒,就是古代的校长,温遥月读过很多书,也见识过现代的学校制度模式,若是让她当什么其它官职,她或许也没那么自信,但是让她当古代校长,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的。 她语气温和却又字字透着一股自信,耀眼的让人侧目而视。 顾玉笑了,“爱卿看着就是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如此,你便先试试吧。” 温遥月垂眸颔首。 “爱卿抬起头来瞧孤,怎的一直低着头。” 温遥月闻言抬起头去看高座上的帝王,小皇帝虽然年纪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可是一举一动却颇有规矩,温遥月心中不由感叹,古代孩子真的很早熟。 如果是现代的话,十三岁应该还是一个无忧无虑,被父母宠爱,要什么有什么的孩子。 顾玉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一会,似不经意的瞧了一边玄墨蟒袍的绝美男人,见他视线一直落在一处,眸光微闪,嘴角笑意加深。 “爱卿如今几岁了?” 温遥月一愣,不知道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认真地回答。 “臣今年十七。” 顾玉笑了笑,“那你可有夫郎了?” 她双眼微亮,似乎有点好奇的模样,现在倒是有点孩子模样。 温遥月虽不知她怎么突然对她的事那么感兴趣,还是一板一眼的回道:“并无。” “那,你看。”“陛下。” 顾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低沉华丽的声线打断,她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皇兄那张漂亮艳丽的面容沉下,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暗含警告。 顾玉想到书房里那一堆还没抄完的书,后背发凉,终于讪讪的放弃心中的想法,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看温遥月很不错,谈吐不卑不亢,模样更是出挑,若是做她皇嫂定是不错的,至少与皇兄相配,再者,她就没瞧见皇兄会盯着一个人瞧那么久。 温遥月下意识的看向那个出声的男人,他换了衣裳,蟒袍玉带衬得他愈发高贵优雅,他身姿高瘦挺拔,玉冠束发,后边青丝如绸缎般慵懒的垂落在腰间。 其实他很不像女尊国的男子,不似其他男子娇小也不似他们那般柔媚,即使生了一张漂亮到极致的面容也依旧叫人不敢沾染,她觉得那是一种别人不敢靠近的狠意。 温遥月见他侧眸扫了她一眼,刚好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温遥月下意识扬起唇,对他露出一个友好善意的笑。 顾惊澜淡淡收回视线。 没人瞧见那位呵斥前朝,统领着锦衣卫的疯子大皇子微怔的漆黑双眸。 温遥月的事情基本定好,朝中大臣罕见的并没有说什么。 主要是皇帝说的是让她试一下,若是做得不好,这官也是会被撤的,再者,温遥月身为温太傅之女,浑身气度又十分唬人,众人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去反驳,最后干脆不管,反正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 下朝后,温遥月惊讶地发现同样一身绛红色官服但胸口图案为麒麟的女将军燕鹤清。 燕鹤清面容依旧冷淡,温遥月却有些欣喜,可是想到什么那欣喜的情绪又落下几分。 自那日分别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她也曾去将军府拜见,只是总是被拦回去,说将军有事。 温遥月察觉到时燕鹤清在刻意避着她,她不知道为何,如今在这里瞧见她,她心中欢喜却又想要问个明白。 第13章 朝廷风雪3 她正想迎上去,却没想燕鹤清看也不看她一眼,神色淡淡径直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宛若两个不相熟的陌生人,温遥月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色怔愣。 将军明明看见她的。 “将军。”她垂下眼,情急之下竟直接转身抓住她的衣服。 燕鹤清脚步停顿,垂眸。 “将军为何要躲着我,是我有什么地方惹的你不快吗?”温遥月双目直视,直截了当地询问。 她这个人性子十分执着,搞不明白的东西她总是要弄懂。 正如前世一般,即使身患绝症,她也还是在努力的学习,努力的寻找能让自己活着的办法。 虽然她们相识时间不久,但那几天里,她以为她们应当算得上朋友。 即使,她不认她是朋友,那也不该疏离的这般刻意。 燕鹤清垂着眼帘,沉默着没说话。 不远处有人却小声谈论起来。 “那位不是新任国子监祭酒吗,怎么同那个灾祸有联系。” “听说才从观里回来,没听说过燕鹤清血煞之命也正常。” “我们要不要告诉她一声。” “你傻啊,她之后自己会知道的,这个国子监祭酒她能不能顺利做成还不一定呢。” “走走走走,与其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去花楼快活快活。” 燕鹤清这才轻声开口:“听见了吗?” 温遥月脑袋宕机了一下,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燕鹤清转身看她,那双眸淡而深,如幽潭。 “我生时克死父亲,十二岁时家中一场大火将母亲,弟弟以及一众叔爹烧的尸骨无存,独留我一人存活于世,他们说这是血煞之命,与我亲近之人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你,离我远些。” 温遥月蜷缩着指尖,静静地看她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这位冷面将军是在自嘲。 燕鹤清眸光从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缓缓落下,她垂着眼帘,面容平静地拉回自己的衣袖,转身便又往前走。 温遥月同她并步走,含着笑道:“原来将军是因为这个原因啊,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失礼,惹得将军不快。” 燕鹤清脚步不自觉放慢,闻言,垂眸向她看了一眼,问:“你不信?” 温遥月走路一向平缓,脚边的衣角也只跟着动作小小地动了一下。 她的乌纱帽戴地很正,几乎不留一点碎发。 人比她矮一个头,她这样一低眸刚好能看见她纤长的睫毛,上下扑簌似要展翅而飞的蝴蝶。 一个女子白的这般无瑕也是难得。 燕鹤清唇上难得溢出丝笑意。 “不信。”她摇了摇头,认真道:“谣言大多以讹传讹,我更想相信自己所见所感。” 谣言这种东西杀人于无形,舌尖吐出的字有时候比刀还要伤人些。 她才不要做那个无形之中伤人之人。 燕鹤清仰头轻轻嗯了声,看着远方破出明红色城墙开的灿烂红花,突然道:“育人之任,交给你,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她这样玲珑剔透的人,教出来的孩子定是极好的。 温遥月闻言侧头笑着认真承诺:“我一定会尽我所学。” 温遥月算是正式担任官职,母亲替她搜集整理出来许多资料,大多是关于国子监,少数关于如今国家朝堂,政策等。 她趁着夜里安静时将这些细细看完,还认真地做下对应的标注。 如今的朝阳国用来选拔人才的是科举制。 科举制在华夏时是起源于隋朝,结束于清朝,在华夏历史中起着很大的作用,也算是由历史演变后逐渐发展完善的一种选拔人才的机构。 它总的分为童试,乡试,会试,殿试。 童试是院,府,县一级的考试,考过后就被称为秀才。 成为秀才后就可以参加乡试。 乡试是省一级的考试,三年一次,秋季举行,因此也称秋闱,考中后便是举人。 第一名为解元。 举人进京赶考,参加会试。 会试是全国性考试,礼部主持,考中后被称贡士。 第一名为会元。 会试后便是最高等级考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考中后便被称为进士。 进士前三名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 至少是她所熟悉的制度,温遥月轻轻松了口气。 前任国子监祭酒是自己告老还乡,主动离职。 但究其原因,怕是另有隐情。 如今朝阳国新帝年幼,大权落在大皇子身上。 可是女尊国又如何能够容忍一个男子登上高位。 不服者多,异议者也多。 但迫于大皇子锦衣卫及小皇帝敬重的威势,无人敢出头,但背地里谁又知道。 如今国内虽看似平和,实则内里波澜起伏,暗潮汹涌。 国子监收的学生多是贵族后代,朝阳国虽不沿袭贵族官位世袭,但那些人动点手脚给自己孩子谋一官半职实在正常不过,这就导致整个朝廷平民百姓想要出头的人实在稀少,官场几乎被贵族垄断。 科举制虽算得上公平公正,可贫穷孩子,一上不起学,二偏远地区教育落后,无法给他们更好的教育等等,许多有能力的人没能得到赏识。 朝阳国虽然算是这些国家中比较好的一个,但还是缺钱落后,她在京城还算好,但从她看的书里知道这个国家有很多地方都还很贫穷。 温遥月越想越入神,不禁从教育想到经济,想到修路,想到粮食。 无数有关现代的知识在她脑海里转个不停,她想全部在这个封建国家里一一实现,却也知急不来。 那些现代的东西是经过数千年历史磨练而成,自然而然顺着时间的脚步发展行走,而这里是古代,思想并不完全开放,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时间点。 她要慢慢来,要选择合适的,急不来。 温遥月垂下眸,跳跃的烛火映在她温和的面容上,乌黑纤长的睫羽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她轻轻收起手中的书卷,唇上扬起浅浅的笑。 想这么多做什么,她如今只需做好自己的工作,将国子监管理好。 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户慢慢地洒在房间里,外面鸡鸣声远远响起。 第14章 初到国子监,被人拉着逃课 “听说了吗,我们祭酒换了。” “换了?什么时候?” “就昨日。听我娘说还是大皇子亲自和陛下提的呢。” “啊,那她是不是很厉害。”有人好奇地凑了过去。 说话的人挠了挠头,“不知道啊,没听说过。” 众人一听,又七嘴八舌议论开。 “国子监居然会让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来管我们?!” 国子监的孩子都是达官贵族,生来便比旁人多几分傲气,如今一听管她们的人居然是一个无名之辈,当下心中便升起一丝不满和不屑。 就在她们叽叽喳喳吵开时,老夫子手里拿着一卷书走进教舍,见她们还在吵,拍了拍书,怒喝:“安静。” 学生们虽然安静下来,可是心里早就不知道飘到何处。 听着老夫子讲课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满心都在想那名新来的祭酒,什么模样,什么年龄,怎么突然担任她们的祭酒。 坐立不安地望着窗外,想着,这位祭酒今日会不会来。 结果,等太阳升到顶端,也没见到陌生人的身影,心里的好奇躁动渐渐偃旗息鼓。 而此时她们的新祭酒,正在外院。 温遥月其实来得挺早,但她先去了一趟皇宫得了一道旨意,之后换了身衣服才不紧不慢地过来。 她没穿官服,只穿着一件十分简洁的白衣,不想惊动任何人。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朗朗读书声穿过围墙,一片安和。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突然落下一个红色身影,溅起少许灰尘,那人起身拍了拍手,朝上喊:“洛寒,快点。” 温遥月默不作声,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围墙上的玄色锦衣少女。 玄色锦衣少女撑手作势要跳下,眸光一抬,对上她的双眸,顿了一下,收回视线。 面色平淡一跃而下,动作熟练且漂亮。 温遥月扬起唇,她这是一来就遇到逃课的学生。 看见玄衣少女落下,红衣少女这才转身,带着笑的脸一下子和温遥月撞上,笑脸一僵。 她皱起眉,语气不太客气,“你是什么人,看着我们做什么?” 温遥月收回落在墙上若有所思的视线,对上少女警惕的眸子,脸上扬起温柔的笑容,“我和你们一样。” 温遥月看着很年轻,不像是里面的夫子,倒像个学生。 红衣少女盯了她半晌,放下警惕,以为她跟她们一样,都是逃课的学生。 她本来就有几分自来熟,确定她不是夫子后,忍不住跟她搭话。 “你也是里面的学生,我怎么没见过你。” 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你长这么好看,我不可能不记得。” 温遥月:“我刚来。” 至于是学生还是祭酒,自己猜。 “看上去像是内院的人,竟然也会逃课。”红衣少女把手搭在玄衣少女的肩膀,“你瞧,人不可貌相,比内院那群虚伪君子看上去好多了。” 洛寒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拍下,顺便拍了拍自己被她碰过的衣服。 洛离撇了撇嘴。 洛寒静静地看着温遥月,眸光多了几分深思。 “喂,你刚才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洛离又凑到她面前,一张脸都快贴在她脸上。 温遥月面不改色,含着淡淡的笑,抬手挡住她的脸,“我叫遥月。” “遥月,好奇怪的名字。” 温遥月淡笑不语。 “我叫洛离,这是我弟……妹妹,洛寒。” 洛离看了洛寒一眼,有些心虚。 洛寒给她一个冷眼。 “我们逃课是要去听酒馆最新出的书,你逃课是要做什么?”洛离马上转换话题。 洛寒忍不了,冷声道:“再不去就要错过开场。” 洛离闻言拍了一下脑袋,拽住洛寒的袖子拔腿就想跑,目光之下看见温遥月,干脆也拉起她的袖子,狂奔。 温遥月被拉着跑,有些无奈。 她是想要先观察一下国子监,如今却跟着人逃课去了。 算了,就当了解学生逃课的目的。 三人一路狂奔到酒馆,洛家姐妹自小习武,倒是没什么感觉。 温遥月因为身体弱,很少这么剧烈运动,从国子监一路跑来,有些受不住。 脸红了一半,额上也覆着冷汗。 喘着气,被洛离扶着,说不出话。 洛离看着,笑道:“你一女子,怎跑个步都气喘吁吁,连我……妹妹都不如。” 洛寒给小二塞了白银正堂上说书人已经拍了惊堂木。 温遥月推开她的手,缓过来,道了声无碍,多谢。 心里却也思忖起她的话。 她如今身体虽已经健康,但还是缺乏锻炼,跑这一段路都觉得难受。 看来还得多加训练,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学武,既能锻炼,危急时刻还能保护自己。 只是在这方面她不是很懂,也许可以去问问将军。 三人跟着小二来到一间包厢,包厢外是空的,围着围栏,一眼就能看见正堂上的说书人。 这个地方,布置建筑都十分精巧,就连底下坐着的人穿着也不菲。 洛离和洛寒看样子是这里的熟客。 只是上课期间逃课只是为了听书,温遥月不解,上课难道不好吗? 她上辈子卧病在床,心里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回学校和同龄人一起上学。 那种无忧无虑,春光明媚的日子是她的可望不可即。 楼下,说书人讲到高潮,抑扬顿挫,惹得众人一片惊哗。 洛离听得如痴如醉,已经忽略掉外界声音。 洛寒倒是没她那么痴迷,更像是太无聊来找点乐趣,或者是被洛离软磨硬泡拉来的。 两人看起来像是十五岁。 国子监收的学生目前有两百多名,五品官员及五品以上官员的孩子,要不就是皇家子弟。 这些孩子中不乏有桀骜不驯,调皮捣蛋之辈,因此又分内外两院。 性格好成绩好的在内院,性格顽劣,成绩不好的居外院。 两百多名学生,二十五人一个班,大约分八个班 内外四个。 按照天干命名。 内院甲乙丙丁班,外院戊己庚辛班。 又按年龄大小依次往后排。 男女不在一个班,男子人很少,大多在家教学,约莫只有二十多个人在国子监里,分在丁班,虽在内院,里面却是有一堵墙把它和女子教室舍隔开。 温遥月轻抿口茶,注意到洛寒的视线,遂抬眼。 洛寒靠在椅子上,模样生的和洛离几分像,只是比起洛离带着暖意的面容,她则像块冰似的。 如果,她没猜错,洛寒是男扮女装。 方才洛离险些说出,虽及时改口,可是温遥月一直在认真听她说话,自然不会错过她那一句岔话。 第15章 问题少女 洛寒比洛离细心,他的目光一直含着几分探索,却猜不出她的身份。 实在也是,没人想过,新来的国子监祭酒会这般年轻,比她们大不了几岁。 这不是闹着玩吗。 可那位大皇子的心思谁又猜得透。 恰好,此时说书人停下声音,一句且听下回分说,引起一片唏嘘声。 温遥月趁此开口,“已快到正午,你们还不去上课吗?” 洛离仰躺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慢慢晃悠。 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几口,有些惬意地半眯着眼道:“夫子们讲课实在过于枯燥,在教舍里也是睡,又何必在那里浪费大好光阴。” “不怕被发现?” “夫子们可没那功夫管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好过,我们也好过。”洛离懒羊羊地说。 温遥月笑了笑。 原来逃课的人不止你们。 看来,夫子们讲课的方式也要有所改变,太过枯燥乏味可不行。 她垂着眸思索着,洛寒却突然开口。 “你到底是谁?” 他的眸光很锐利且警惕,显然已经彻底怀疑她的身份。 温遥月心知已藏不下去,索性理了理衣角,站起来对她们拱手行了一礼。 她扬唇微笑,“我姓温,名遥月。” 她容貌清雅绝尘,如今一笑,眉眼愈发耀眼夺目。 在两人的目光下,轻声补充,“国子监新上任的祭酒。”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有些猝不及防。 洛离震惊不已,被入口的糕点呛到,咳的撕心裂肺。 便是一副冰冷模样的洛寒,神色也是一僵。 明明看着光风霁月的君子,谁想却骗了她们一路。 洛寒缺乏情绪的脸上微微扭曲。 他姐这个傻子还跟人掏心掏肺,被人套话也不知。 见她两表情,温遥月也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她也未曾说过自己和她们都是学生,但是她玩文字游戏,也算是糊弄两人。 她给咳嗽不止的洛离倒了杯茶。 “抱歉,今日之事,欺骗你们是我不对。” “但你们逃课,糊弄夫子也是不对。” “我今日刚上任,便当你们是初犯,我没见过你们,但要记住。” 她认真看向他们,轻声道:“那墙防得是小人而非君子。” 温遥月离开时并没有要求两人跟她一起走。 等她走后,洛离才猛地反应过来,她起身过于匆忙,一个脚崴趔趄两步直接双手撑在窗边。 掌心火辣辣的痛,她也没去在意。 目光一扫,落在下面白衣女子迎着阳光如皎月般的脸上。 她弯腰扶起一个摔倒的孩子,眉眼温和。 她在小孩眼前,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是油纸包裹的蜜糖,她不知轻声说了什么,小孩止住哭声,拿起糖,白嫩的脸上还挂着泪,脸上却扬起欢快的笑。 小孩蹦蹦跳跳地走开。 那身影才站起身,缓缓向远处走去。 洛离眼眸微怔,她应该愤怒的,居然有人敢戏弄她。 可是不知为何,却实在愤怒不起来。 可能是温遥月太温柔太宁和,这种温柔好像能平息人心中的戾气,让她不自觉得平和。 她后面,洛寒眸光静静地落在远处,直到白衣身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弟弟,新来的祭酒好像很有意思,我们回去吧。”洛离轻轻笑了声。 洛寒没说话,也没拒绝。 温遥月又爬了一百层楼梯,越发坚定自己要锻炼的想法。 此时,国子监刚好下课休息。 她从外院往内院走,心里也有些感叹。 只是隔了一堵墙,却是大相径庭。 外院弟子下课时喜爱打闹,甚至踢起蹴鞠,内院则十分安静,学生们都安安静静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温遥月找了几个夫子问了问,她们都说内院弟子很不喜欢运动,一般除了如厕,吃饭,鲜少离开座位。 夫子们很满意,觉得好学生就该如此。 同时她们对外院弟子提出控诉,外院弟子性格顽劣,糊弄夫子,讲课时,喜爱在下面窃窃私语,有的还睡觉,叫也叫不醒。 一下课就精神抖擞,撒腿跑地欢,拦也拦不住。 外院的夫子们不满许久,说着忍不住唉声叹气地骂,骂她们是不可塑之才,纨绔之徒。 听到这里,温遥月忍不住皱眉。 她让她们回去教书,再三叮嘱不可体罚辱骂学生。 可哪想,她话刚叮嘱完,转眼就有人她的话当耳旁风。 助教匆匆忙忙,一脸急色地在她门外喊着不好了,学生和夫子打起来了。 温遥月刚落下的笔停在纸上,墨水晕染,毁了几个字,她将笔掷下,叹了口气。 温遥月赶去的时候,教舍已经一片狼藉,桌子板凳,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一边站着一教舍的学生,一边站着一队的夫子。外面还围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温遥月脸色冷了下来。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回去上课。” 她脾气温和,不代表她没脾气。 生为祭酒,管理一整个国子监,太过温和,难以立威严。 她脸色冷下来时,其实很唬人。 她模样生的清雅漂亮,但那种漂亮有点像月亮,不可亵渎,温和时尚且带着几分疏离感,冷着脸时,如同可望不可即的明月,清冷寒凉。 学生们很多都还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谁,但莫名地不太敢惹她,一时间竟真的安静地坐了回去。 温遥月看了一眼班牌——戊班。 她扫了一眼学生,意外地看见洛离,洛离冲她眨了眨眼。 温遥月移开眸,目光落在为首被人拉着,衣裳凌乱,瞳孔漆黑,眉眼满是郁气的少女。 又看眼旁边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夫子。 其余夫子都回去继续上课,现下只有她一人。 这名夫子叫齐玉,就是方才和她控诉外院弟子如何桀骜不驯,并且在最后骂她们的夫子。 温遥月看她,问道:“怎么回事?” 她语气没什么情绪,那夫子抬起头,唇角裂开,脸颊青肿。 她委屈道:“我方才正在讲课,这位学生却在底下说话,还传纸条,我想着忍一忍当做没看见,谁知她变本加厉,越说越大,还总是不停地移动桌椅,发出的声音太大,我一时没忍住就呵斥她几声,没想她竟跟我吵了起来。然后……就这样了。” 温遥月眼眸一转,没听取她一片之言,而是看向那名少女。 “你呢,想说什么?” 少女没看她,只紧紧地攥着拳头,倔强地扭着头。 温遥月注意到她脖颈处有一些青紫的痕迹,看样子并非是今日出现的。 少女不说话,齐玉又声泪俱下,“还请祭酒为我作主,我身为夫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学生怒打,我还有何颜面留在这里。” 温遥月平静地打断她的哀嚎,“你先别吵。” 齐玉一个猝不及防,卡住了。 “你不想说,那我找个人来帮你说?” 少女终于扭头看她,她的目光很阴郁,甚至带着狠意。 “别多管闲事。” 像一只张牙舞爪却十分凄惨的猫。 温遥月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依旧正经,“我是这里的祭酒。我有责任和义务管理你们。” 少女唇抿成直线。 学生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温遥月目光落在按住少女的两人,眸光微闪,道:“你们抓得太紧,她不舒服,松开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迟疑着松开手。 第16章 霸凌 温遥月也不找人问,她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两张桌子坐着的人是谁?” 温遥月指着两张靠着很近的桌子问,众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上面,一时都呆住,还是洛离看了眼,提声道:“是祝月和祝灵的。” 温遥月又问,“谁是祝月,谁是祝灵?” 洛离指了指前面的少女。又指了指她旁边方才抓着她的人。 温遥月眸光淡淡,弯腰捡起地上一张宣纸,垂着眸落在那水墨作的龟上,听不清情绪地轻声道:“谁画的龟,真是栩栩如生。” 祝月的唇抿地愈发紧,紧篡的手指几乎刺破皮肤,睫羽也在不停地颤动。 众人都被温遥月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不是在说学生和夫子打架的事情吗,怎么一下子又说到龟了。 洛离扫了一眼,约莫明白她的意思,配合道:“是祝灵的,我见她画过。” “原来是你的啊。”温遥月声音听不出什么,甚至比方才温和。 祝灵骄傲地点点头,以为她在夸她。 下一秒,温遥月脸色却一瞬冷了下来:“欺负同门,很好玩吗?如果我没猜错,她应当还是你的妹妹。” 祝灵一愣,猛地瞪大双眸,不敢置信,她是如何凭着这点东西就猜出来的。 其余人也和她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想法。 教舍一时寂静无声。 祝月睫毛颤抖,抬眼看向温遥月,眸光微动 ,紧篡的手指不自觉松开些许。 “齐夫子,知道学生被欺负却视而不见,甚至将所有过错都推在她身上。我说的的是与不是。”温遥月避而不答,步步紧逼,反问另一个人。 齐夫子面色瞬间煞白,嗫嚅着唇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温遥月全都猜对了。 这个年轻的祭酒,她们私心里是不服她的,虽是温太傅之女,但谁能说她就是第二个温太傅。 那么年轻,她们之前未曾闻此人名声,突然被一个比自己年轻那么多岁的小辈压在头上,没人会开心。 只是,如今,温遥月不过才来了几分钟,三言两语便将真实情况弄清。 齐玉突然觉得这祭酒之位,没准还真让她坐长久。 见她不说话,温遥月闭了闭眼,她平生最讨厌校园霸凌和老师的视而不见。 这无疑是压倒学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为师者 ,为长者,应该在学生需要帮助时挺身而出。 前世无数个惨痛教训,让她知道校园霸凌有多么可怕。 “齐夫子,为人师者当何如?” 齐玉看着她冷冽如霜的面容,在所有学生的注视下,后知后觉感到羞愧难当。 她垂着头,一字一句略微颤抖道:“为人师者,必先正其身,端其行,善其德。” 这是每个师者都要谨记的教诲。 只是不知何时,她竟也忘了最开始的初心,沉沦在阶级高低中。 读书人最是清高,可如今的她,怕是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 温遥月见她面有悔色,才轻声道:“你对学生危难视而不见,且不分青红皂白与学生厮打,全无师者风范,我若要罚你,你可有不满。” 齐玉为自己的变化迷茫而耻辱,哪敢有什么不满,若非今日祭酒点醒她,她怕是一错再错,丢掉文人风骨,贻笑大方而不自知。 且温遥月已经给她台阶下,没指明其中深层,而是以她不问缘由,私自与学生殴打,保留她几分脸面。 她感激不尽,自是不敢多言。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温遥月点点头,“你现在需要向学生道歉。” 让老师和学生道歉这真是闻所未闻,文人如何清高,谁人不知。 可如今温遥月,她们新来的祭酒竟然叫夫子和学生道歉! 温遥月自然不知道她们的心里想法。 在她看来,,无论什么身份做错事道歉,不是理所当然吗。 齐玉倒也利落,她面露愧色,向祝月弯下腰,“对不起。” 祝月面色怔怔,指尖微颤,她看向温遥月,温遥月面色温和地看着她。 “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她给你造成的伤害无法避免,怎样选择是你的权利。” 祝月有一瞬间很想哭,自从父亲死后,这是第一次有人护她。 她的胸口像是泡在水里一样,酸酸涨涨。 她忍住鼻尖的酸涩,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齐玉忐忑地看着她,眸子满是悔恨和愧疚。 祝月声音低哑,“我原谅夫子。” 齐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愈发觉得自己不干人事。 “为学者,当敬重师长。” 温遥月话音一落,祝月便明白,她掀起衣角跪在地上,“学生对夫子出手,学生知错,还请夫子原谅。” 齐玉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概此时是有些煽情的,让她觉得羞愧中,又再次体会到为人师,受学生敬重的体验。 她连忙扶起祝月,学生们看着这副场景,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这两人的事解决好,剩下的才是最棘手的。 祝灵看着她们,不仅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见她们两人互相道歉时,还面露讥讽。 温遥月眼眸微沉。 十五岁的年纪,根已经定好,实在难以改变。 “祝灵,你不觉得自己做错?”她问。 祝灵眉头微挑,轻嗤一声,“我有何错?她祝月就是我家一个卑贱奴侍生下的贱种,就算有我娘的血也改变不了她卑贱的身份。” “我娘尚且不管,你不过一个四品,管这么多做什么?” 祝月面色苍白,却已经习惯她刺人的话。 她语气恶毒且理所当然。 她只有十五岁。 温遥月指尖微颤,心里难得生起一股郁气。 之前母亲给她写过朝廷人员名单,祝月母亲祝蓉,现任从三品光禄寺卿。 所以,祝月并不怕,有母亲撑腰,她觉得自己管不了她。 祝月抿了抿唇,想开口让温遥月算了。 温遥月却率先冷静地开口,神情几乎是不近人情的,“祝灵欺辱同门,知错不改,不敬师长,毫无尊卑。” 她抬眸看她,轻声缓缓道:“你现在可以离开国子监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她们以为她要让祝灵退学。 国子监里都是达官贵族的孩子,身份一个比一个贵重。 便是惩罚,也没人想过直接开除。 这不仅仅是开除这么简单,这是完完全全踩在祝灵她娘祝蓉脑袋上蹦哒。 祝蓉若有一个被国子监退学的女儿,肯定会被嘲笑,保不齐还会被陛下责怪。 祝灵瞪大双眼,没想到温遥月居然要开除她,她嘴唇颤了一下,眼里却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第17章 二十五页纸,告上金銮殿 她现在心里有些慌,但她又觉得温遥月一个从四品怎么可能不怕自己的母亲,肯定是在装。 温遥月并没有说是退学,她倒也不会做这么绝。 只是霸凌这个事,必须要让她承担相应的后果。 若是闹了一遭,不痛不痒,还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还被欺负。 她们也许也在等结果。 “你,你不可以,我娘是三品官员,你不过是个四品,刚上任的祭酒,凭什么开除我。” 她声音有些抖,明显还是有点慌。 “凭我有陛下的旨意,国子监所有事情全由我负责。” 温遥月紧盯着她,拿出令牌,一字一句道。 索性她有先见之明,知道里面的学生可能不太好管,同时也是方便她做出一些和这个时代不太一样的教学制度。 竟然大皇子让她当上这个官,那就让他向皇上讨一道旨意。 国子监之事,由她全权负责,她人不可以插手画脚。 当然也有条件,若是她没在一年之内让国子监学生有质的改变,那她终身不可任职,当然这对于温遥月实在没什么威胁性,于是她便同意。 齐玉瞪大眼。 学生们沉默了。 新祭酒居然来真的?!!! 这么猛的吗?!! 不过祝灵如何不信,她最后还是被温遥月叫人送回去。 雷风厉行的手段成功镇住所有人,她们终于知道这个看起来年轻漂亮又温柔的祭酒根本不是什么软骨头。 即使温遥月让她们都回去读书,可还是有些胆子大,不怕事的学生偷偷摸摸地看戏。 直到看见,祝灵大吵大闹被送回去,才赶快跑回自己教舍,七嘴八舌地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眸子里都是对温遥月的敬佩。 没人看见,有些教室,有些垂着头眼神麻木的学生眸子微微亮起。 这下,温遥月算是彻底立下威名。 助纣为虐的学生看她来得真的,立刻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和祝月道歉。 但是,惩罚也还有。 温遥月让她抄书,打扫藏书阁。 同样,齐玉也受到该有的惩罚。 罢职一年,扫一年地。 两人都诚恳地接受。 “疼吗?”温遥月此时正在自己办公的地方帮祝月上药。 不掀开衣服不知道,里面青青紫紫的伤口遍体都是,温遥月看着,心里涌起怒气和心疼。 祝月垂着头不敢看她,耳尖发红。 温遥月前世因为身体不好,自己看了很多医书,中医西医都有涉及,再加上从小就和医药接触,有点久病成医。 在道观五年也一直在研究医学,替师姐们看看病什么的,因此便习惯带着药箱放在自己的地方,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少女很瘦,颈背单薄,皮肤很白,身上的伤痕就显得很恐怖。 温遥月看出她不好意思,快速地帮她上好药,绑了绷带。 在她穿衣服时,把一瓶膏药放在她面前。 “每日涂一次,很快就会好。伤疤也会变淡。” 祝月怔怔地看着,半晌侧头借着整理衣领的空隙擦掉自己眼角的泪。 温遥月一愣,移开眸,嘴角微微扬起。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们为何欺负我?” “就笃定我没做什么错事,让她们欺负。” 祝月垂着眸哑声道。 温遥月哑然,半晌,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都不是被欺负的理由。” 祝月抬眸撞进一双温柔包容的眼睛里,她眼眶湿润。 “你是第一个帮我的人,谢谢。” 温遥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为人师者,当该如此。” “我会给你一个公道,不要怕。” 她声音温柔,莫名让人安心。 祝月听见自己心跳动的声音,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轻轻地点了头,满眼信任。 小姑娘走后,温遥月看着窗外日光许久,握起笔,阳光落在案几上,点点金光稀碎地洒在她认真的眉眼。 她落笔写下——各个角度分析校园霸凌。 这天温遥月几乎一夜不睡,寝房灯火通明,她穿着单薄衣衫,握着笔,行云流水。 温絮轻轻推开门,今天的事她都已经听闻,明日祝蓉怕是要告上金銮殿。 她正是来找温遥月看看,她打算如何。 却见她奋笔疾书,书桌旁已经堆了厚厚一叠。 她神色认真,双眸如含着火般明亮。 温絮没说话,轻轻走到她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纸看。 只是这一看,她却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她越看越精神,越看越震撼。 许久,她无声地笑了,笑得眼角湿润。 不愧是她女儿,比之她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絮含笑离开。 众人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温遥月迟早要被迫妥协时,温遥却又做出一件震惊朝野且流传千古的事情。 第二日,温遥月一身绛红色官服携着清晨雨露,满身肃气。 拿着自己写的二十五页纸,告上金銮殿。 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祝蓉脸都绿了,她刚准备说话就被温遥月抢先。 皇帝接过二十五页纸,一张一张看过去,朝廷上下一片安静,只剩下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她看完一张就给顾惊澜一张,顾惊澜翻着纸,唇角一点点勾起。 温遥月垂着头,长身玉立,面容平静。 好似如今殿中的安静与她毫不相干。 朝廷的官员对于昨天发生的事多多少少有点耳闻,众人惊叹温遥月这般雷风厉行的动作,还有不拍事的勇气。 如今又不知道她写了什么,让皇帝看的面色凝重。 众人早朝无聊,倒也很有兴趣看她和祝蓉争斗景色。 燕鹤清侧目看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忍不住扬起嘴角。 祝蓉看着陛下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又看了眼大皇子愉悦的神情,感到不对劲,当下忍不住站出来。 “陛下,臣有本启奏,温遥月……” 她还没说到重点,温遥月便轻笑着扬声打断她。 “祝大人且慢,上奏也需分个前后,你说是与不是。” 她明明还是温声细语,可与昨日又很不一样,话语间带着几分压迫感。 温絮轻哼道:“我儿所说有理,怎么,祝大人是要不顾长者脸面,妄图插队吗?” 好好的上朝,被她说成插队,众官员嘴角微抽。 她们险些忘了,温遥月还有个担任两朝帝师的母亲。 祝蓉脸红了青,青了白,好看极了。 最终,嘴唇颤抖,一字未语。 第18章 舌灿莲花,孤身对抗半个朝廷 小皇帝看完了二十五张纸,险些直接睡过去。 但为了保持皇帝威严,还要强迫自己凝着张脸,她大抵是看明白,毕竟是受温絮教导的。 小皇帝也很震惊居然会有人从霸凌这个方面写了二十五张纸的阐述。 因为这实在是不会被关注的小事,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看小皇帝看完,祝蓉清清喉,再次张口。 可依旧被温遥月抢先。 祝蓉差点气死。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始终温温和和的温遥月居然这般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她甚至想都不用想,面色宁静地从昨天发生的事开头,然后侃侃而谈,引经据典。 从校园霸凌谈到道德教育,孩子的心理健康,最厉害的是,她还引申到国家凝聚力。 众人听她噼里啪啦地没有一丝迟疑停顿地将关于校园霸凌所造成的影响说得清清楚楚,甚至最后,有些大臣都被说动了,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 没人插的上嘴,只能听温遥月说。 皇帝甚至比自己看得时候还认真。 朝廷安静间是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甚至有些沙哑。 可她没停。 听到最后,大家总算听明白她的目的。 这人居然想要为霸凌立下律法。 她说得太严重,祝蓉心莫名开始发慌,在她停下来后立马开口,想要把这件事化成最小。 “祝月和祝灵是姐妹,姐妹间吵吵闹闹很正常,再者这是我们家事,温大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温遥月眉眼含笑,眸底却是冷的。 “祝灵在家里欺负祝月,是家事,祝灵在国子监明目张胆霸凌祝月,霸凌的就不是姐妹,而是同门,那就是国事。” “诸位亦不想自己的孩子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受人欺负,惶惶度日,变得自卑敏感,最后,结束自己稚嫩的生命。” 她不再看她们,掀起衣角利落跪地,眼里流露出锐利的光芒。 高声喊道:“陛下,国子监乃是培养国之栋梁的地方,每一个孩子都是我朝阳国最基础坚实的保障,国家的未来还需要这些孩子。” “如今被霸凌的是祝月,可偌大的学堂,偌大家国,绝对不仅只有一个祝月,陛下,千千万万个祝月都在等你的庇佑,还请陛下为她们作主。” 声音振聋发聩,震得所有人都如同失语般怔怔地看着最中间的人。 朝廷再次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顾惊澜目光落在温遥月身上,许久,眸中掠过一道暗芒。 果然,不只脸长的好看,脑袋也很好。 小皇帝怔怔地看着她。 思绪有些发散,若是,若是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保护自己,就好了。 “还请陛下作主。” 谁也没料到,在朝中一向少言寡语的燕将军竟是率先附和的。 温遥月一愣,笑了笑。 顾惊澜注意到她的神情,看了一眼燕鹤清,眸色微深。 第三个跟着跪下的是温絮,接着大臣们跟着跪了一地。 顾玉想到自己的过往,眸光一闪而过的凛冽,但她还是看向顾惊澜,顾惊澜点点头。 小皇帝顿时霸气地一拍龙椅。 “准奏!”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遥月松下心弦,立刻谢恩。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附议。 这一个朝上得众人可谓是心跳澎湃,只除了祝蓉,她面色铁青。 她想不明白不就是姐妹之间的打闹,怎么就扯上家国,莫名其妙被大皇子骂了一顿,还被皇帝扣了几个月的俸禄。 温遥月被几个大臣围着一顿感叹,青出于蓝胜于蓝。 “和你娘年轻时真像啊,当初皇上要给她赐婚皇子,她也是像你这样,手写二十张纸,在朝堂上负荆请罪,口若悬河,张嘴就从婚姻讲到国家大义,让陛下哭笑不得,最后收回旨意。” 温遥月还不知道她母亲年轻时候有这种往事。 温絮轻笑:“年少不知轻狂,好在陛下仁慈。” 她说的陛下是景仁帝,算是一手将她提拔上来的人。 只是景仁帝子嗣少,中年驾崩,留下的太女自幼体弱,没多久也跟着去世。 不过百年就换三个皇帝,温絮教导两任皇帝,也算是半生都在做帝师。 温遥月余光看见孤身一人的燕鹤清,想起她方才帮自己说话,温遥月向身边的人道了声失陪,向她走过去。 “将军,多谢。” 燕鹤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朋友间无需多言。” 温遥月唇角微扬。 但很快她的好心情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祝蓉冲散。 祝蓉死死地盯着她,讥笑道:“温大人很喜欢管人家家事啊。” 温遥月笑容变淡,“家事?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你这种母亲,自己的孩子遍体鳞伤,你难道从未发现,还是。”她声音微凉,轻轻扯唇,“发现了却视而不见。” 看着祝蓉面色突变,温遥月又道,“记住了,陛下今日颁下的律法,家暴亦在其中。若我还在她身上发现伤痕,那么,我只怕又要告上金銮殿。” 祝蓉眸光阴沉,冷冷一笑,“温大人可真够威风!” 丢下这句话,她狠狠甩了一下衣袍,大步离开。 温遥月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眸。 温遥月做的事转眼就在国子监传得沸沸扬扬。 “我去,我们这个新祭酒也太厉害了吧。”有人惊叹。 “你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温祭酒那可是孤身一人,二十五页宣纸,亲笔书墨,舌战群儒。” 同时民间,一本名叫——二十五页纸,告上金銮殿的本子也破空而出,迅速火遍大江南北。 不久后,温遥月这个名字开始响彻朝阳国。 当然,这还只是个开始。 …… 等温遥月来到国子监时,她的事已经传得很离谱了。 什么她一人把所有大臣骂的狗血淋头,无一人敢出声等等。 温遥月后来听说时,哭笑不得,这群小祖宗可别害她。 “祭酒,你回来了!” “祭酒回来了!” “祭酒,祭酒!” …… 温遥月刚进来,就被一群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学生哗地一声围起来。 学生们热闹地叫着,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敬佩。 这个年纪,正是意气风发,仰慕强者的时候。 温遥月愣了一下,轻轻笑了。 大多学生还是很可爱的,朝气蓬勃,祖国未来的花朵啊。 温遥月忍不住感慨一声。 被挤到后面的夫子们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围到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温遥月有些无奈地抬了抬手,众人一下便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不要挤,容易受伤。” 第19章 上兵伐谋 “祭酒,你是不是去金銮殿为祝月讨说法去了?” 有些学生迫不及待地问。 虽然已经听说,但这种事当然还是要听当事人自己说了。 温遥月笑道:“你们消息倒是很灵通。” 那人得意扬眉。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觉得好奇又觉得好厉害。 一个人对这么多人唉。 还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温遥月耐心地回答她们的问题,当然有些比较离谱的,她也巧妙地回答了。 看着她们敬佩不已的眼神,温遥月借此给她们传输学习的好处。 “当然,这就是学习的好处,你学到很多知识,明白很多道理,很多事情用嘴就可以解决,我们要学会以理服人而非以蛮力取胜。” 学生们慢慢安静下来,认真听她说。 温遥月见她们神色认真,便问:“你们觉得打仗时,怎样算的上完胜?” 学生们相互看了一眼,沉思起来。 温遥月耐心等着她们思考。 “祭酒。”洛离思索着开口,“我认为,我军打败对方军队,且伤亡较少时,算是完胜。” 温遥月微笑着点点头。 有她开头,也有人高声抒发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是她们会陪我们很多很多城池,最好是连国家也一起给我们。” “百战百胜!” 陆陆续续有很多学生抒发自己的想法。 温遥月见差不多,轻轻一笑。 “你们说了很多,那有没有想过,把这些全都融合在一起。” 学生们面面相觑,满脸不解。 融合在一起? 温遥月轻声道:“若是我军不费一兵一卒,令敌国甘愿俯首称臣呢。” 这怎么可能?!!! 立马有学生不相信地惊呼出声。 就连夫子们也满脸惊疑,皱起眉头。 “为什么呀,祭酒你快说啊!”学生抓耳挠腮,好奇到极致。 “是啊,祭酒快别吊我们胃口了,怎么可能有国家甘愿投降别国呢?” 不知不觉,内院的弟子也走了出来,空旷的院子一下变得狭小起来。 在众人的视线下,温遥月缓缓开口。 “我曾在兵书上,看见这么一篇文章。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 温遥月只念了前面一小段。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听见心口剧烈的跳动,不自觉被她说的话吸引。 这个世界并没有孙子兵法,因此温遥月随口说出的一小段,其中蕴含的道理足够震撼。 这些孩子们可能还不明白,但那些饱读诗书的夫子们却明白这是一篇多么珍贵的文章。 夫子们甚至已经颤抖着默背。 “这里面大致意思便是,百战百胜不算最高明的策略,最高明的策略是不费一兵一卒就降伏全体敌人。” “要达到这个目的,并非通过攻城,交战,伐交,而是通过伐谋。” “是谋略,是智慧。它可以减少伤亡。” 门外,燕鹤清愣在原地,她原是想来看看温遥月在国子监过得如何,没想到会在外面听见这么一段引人深思的话,抬起的手落下,她眼眸闪过一道沉思,匆匆转身离开。 门内,学生们怔怔地看着她,久久回不过神。 她们出身高贵,生来就有学上,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更加廉价。 她们不喜欢枯燥的学习生涯,却也没想过自己为何要学习。 温遥月看清她们的表情,扬声道:“今日,国子监所有学生回去后写一篇文章,明天由诸位夫子收齐,交给我。题目是,吾之志向。” “不需要写很多,但需要真心实意。无论什么梦想,若是暂时没有梦想,便写一份今日所闻的观后感。” 学生大都面露深思。 “好了,大家回去上课。” 众人依依不舍地离开。 温遥月这才看向旁边的一群人,“司业,监丞,主簿,录事等会跟我去书房。其余人,不管是夫子还是饭堂厨师,国子监所有人散学后全都在这里集合,我们正式开个会。” 国子监现有人员。 司业两名,内外院各一名。相当于现代副校长。 监丞一名,掌管日常行政全面事务。 主簿一名,训导学生与执行学规。类似于现代的的教导主任。 录事一名,掌管往来文书,收发记录。 另有博士,就是夫子,十六名,内外院各八名。 助教十二名,内外院各六名。 男子学的东西和女子不同,他们学琴棋书画,因此又有六名男夫子。 加上饭堂工作人员,等等若干人员。 国子监人数还是很可观。 温遥月把人领进书房,先将一幅图交给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司业,“等会可能要麻烦你找些能干速度快的工匠,在院子中按照这张图,搭一个台子。” 年轻司业皮肤微黑,行褚,褚司业接过图纸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祭酒,这,这是你画的?” 温遥月点了下头。 其余人也凑过去看。 “这,这画的也太好了吧!” 纸上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台子,上面还细心地标了要怎么建,要加什么东西。 “看这纹路,怎的这般清晰?” “这不是墨水,倒像是木炭。” 齐监丞年纪比较大,她细细地打量着道。 温遥月没想到她们会对她的设计稿有兴趣。 “是木炭。” “没想到,祭酒年龄虽小,却不仅满腹经纶,还这般有才华。” 齐监丞感叹道。 林主簿面容是一个看上去一本正经,比较严厉的妇人。 她也不由跟着赞同。 她们现在对温遥月可谓是心服口服。 “诸位还请坐吧,遥月初来乍到,年龄又小,还望诸位多多照拂。” 她姿态温和甚至是谦逊。 众人自是连忙同意。 温遥月给足她们面子。 温遥月把自己梳理增加的一些规定简单地说了下。 这两日她太忙了,很多东西还没时间弄出来。 于是,也只能简单吩咐一些。 “今日便当个小会,等我把东西整理好后,我们再统一开个大会。” “开会?” 温遥月一愣,差点忘了古人好像还没有开会这个词。 “就是聚在一起商讨。” “原来如此,这个词甚好!” “以后,会有专门的开会时间,下次开会我会给你们每个人一本本子,用来记录开会内容。” 她的这些说法,做法都很稀奇。 众人没有异议。 “那今日便先说这些吧!诸位去做自己的事吧,辛苦你们。” 众人连道,不辛苦,不辛苦。 第20章 散学 她们走后,温遥月揉了揉酸涩的眉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她几乎连续两夜未睡。 她想眯一下,却又怕没有闹钟,直接睡过去,错过等会开会时间。 温遥月叹了口气,泡了杯浓茶,努力提起精神。 新官上任三把火,头几天忙点,后来应该就不会那么忙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 温遥月刚把自己写好的警示贴在墙上,仔细端详片刻,心想,还是要做一个公示栏。 霸凌条款 什么是霸凌? 肢体接触,言语侮辱,暴力行为,孤立行为…… 怎么遏制霸凌? 1:告诉家长,老师,寻求她们的帮助。…… 学校里若是发现霸凌者的惩罚 1,休学 2,坐牢 …… 学生一散学就被墙上显目的红色大字吸引,凑过去看,低声念。 “什么是霸凌?……” 学生们没见过这东西,好奇又认认真真地看完。 叽叽喳喳互相讨论着。 广阔的院子里已经依照温遥月的要求建起一座高台,工匠还在忙碌,学生们也不急着走,站在那里看着。 还有许许多多国子监工作的人。 乍一看,密密麻麻。 不知谁眼尖看看见她,立马高声叫了一声。 “祭酒来了!” 温遥月揉了下头。 一个下午的时间,台子已经建的差不多。 温遥月略感惊讶。 想了想,走过去。 台子按照她的要求,建成类似于唱戏的那种台子,后面靠着墙密封,底部增高,带着小楼梯。 同时底部还建了一个小密室,密室里挖了一个小井,井里放了一个水缸。 这样可以聚拢声音,扩散出去时声音会变大,类似低版扩音器。 温遥月见台子已经建好,眼睛微亮,对着一个工匠低声说了几句。 工匠点点头,招呼着人去做公示栏。 温遥月站在台子上,一眼望去每个人都能看见。 又完成一件事,温遥月心情很好。 低头看见一群人站在下面,特别睁着眼睛,炯炯有神的学生,又有些无奈。 “已经散学了,你们还不回去吗?” 轻柔的声音一瞬间放大,盖住她们底下的声音,所有人一下子睁大眼睛。 学生们本来就不着急,现在更加不着急,她们就想知道,祭酒这是又捣鼓出什么好东西。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祭酒,这是什么,怎么会让声音变大呢?” 看着她们一副好学的模样,身为祭酒的温遥月当然是好好跟她们解释一番,然后,再加一句,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学生们恍然大悟,眸子里对知识的欲望开始增长。 “好了,你们快些回去。” 等所有学生都离开,温遥月才开始开会。 大概交代清楚后,天都已经黑了。 温遥月最后一个出门,落了锁,迎着月光和微风,她总算清闲下来。 很疲惫,但是又很充实。 温遥月踩着月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她小时候的贴身婢女轻云正站在马车上等她,看见她出来连忙上前两步。 “小姐,今日可是能睡个好觉了。” 温遥月这两日的忙碌,轻云都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温遥月点头,“是啊,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轻云扶她上马车,温遥月却不要扶,自己扶着车身上去。 她坐在车里,在摇摇晃晃中昏昏欲睡,最后趴在案几上熟睡。 马脖颈上的铃铛晃荡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是一首欢快的安眠曲。 直到回到府邸,温遥月都没有醒来。 她实在是太累了,精神紧绷。 轻云看着都舍不得叫她。 门被推开,华慕边走近边轻声道:“睡了?” 轻云向她行了个礼,轻轻点点头。 华慕道:“不用叫醒她。” 说着,掀起门帘,轻云明白,连忙帮拿起帘子。 华慕小心翼翼地抱起温遥月,退出马车。 轻云牵着马走去。 黑夜里,房间仍有灯火,隐隐有声音传来。 华慕垂眸看一眼,轻声道:“果然,当官没那么简单。” 她的皮肤在月光下白的透明,闭着眼睛,很安静 却又像是没有生气一样。 华慕一路稳稳当当地走到她房间,用脚抵在门上,轻轻打开。 温遥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困倦,“以寒。” 看见是她,又闭上眼,安心睡下。 华慕嗤笑一声,不满道:“对我倒是放心。” 把她轻柔地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又盖了被子。 华慕站起身,垂眸俯视在黑夜里漂亮的惊人的面容,眸子藏在昏影下,晦涩不明。 过了许久,才传来她自言自语的回答,语气似含着几分自嘲。 “对我是该放心,毕竟,我是你表妹。” 房间门重新关上,只剩下微弱的月光洒在床上。 温遥月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得知昨夜是华慕把自己抱回寝房,有些不好意思。 又想起前几日,她向自己闹着要一幅画,便想着待空闲时,为她画一幅。 到国子监时学生们已经开始上课。 温遥月一个上午都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直到太阳高高挂起,她才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自己酸涩的肩颈。 把写好的纸张用镇纸压住,等墨水自然风干。 这时,她难得闲下来,听着窗外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突然想起洛离说的话,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她倒要看看枯燥成什么样,才叫她们宁愿逃课出去听书也不愿意去听课。 这个国家的文化也是儒家占主流,只是除了儒家,温遥月所知的法家,墨家,道家等却好似从未出现。 华夏很多文化并没有在这里出现,这包括很多诗词赋,小说神话等,它自己有自己的一套文化体系。 温遥月轻轻地走到戊班后门,眼睛一扫,三分之一的学生昏昏欲睡,三分之一的学生在发呆。 昨天的讲的话还是有些用的,至少没人在课上说话。 讲课的夫子年纪比较大,照着书本念一句,念完一句,又慢慢地解释意思。 年纪大,说话语速也偏慢。 别说学生们,温遥月听着都有些犯困。 况且,这些内容本就枯燥晦涩,两者没有互动,学生们光听,老师光讲,提不起兴趣,很容易就犯困。 温遥月皱了皱眉,也许,应该需要做一个黑板,还有粉笔。 温遥月看着靠后门脑袋摇晃在钓鱼的学生,拍了拍她的肩。 那学生没有反应,她旁边坐着的发呆的人却看见温遥月,顿时惊叫一声,“祭酒!” 睡觉的同学顿时惊醒,发呆的同学也立马回过神,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前方,看起来很认真的模样。 温遥月:…… 看来,每个朝代的学生都一样。 老夫子也停下讲课声音,站起来对温遥月行了个礼。 温遥月拱手回礼。 “大家打起精神,好好听课。” “是!”学生们铿锵有力地齐声回道。 第21章 温祭酒日常 温遥月统一又去内院看了下,内院弟子睡觉的也有,但是少了很多。 大多数学生们都在认真听讲,教舍里只听见夫子讲书的声音。 内院和外院相差确实很大,这是为什么呢?温遥月不由深思。 学生们性格有所差异,再者就是学习环境和学习习惯。 总体来说,分在外院的都是一些性格比较调皮,难以静心的学生,她们聚在一起,这样一来,外院的学习气氛也会较为松动。 日复一日,习惯这种松弛感,就很难再聚精会神的听课。 当然,性格爱动,温遥月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每个人性格不同,有人喜静便自然有人喜动。 学习好的,其他方面不一定擅长,学习不好的,未必就一无是处。 内院弟子缺少运动,外院弟子缺少耐心。 若这两者能够取长补短,倒是个好事。 不知不觉,她走到丁班。 这是一个全是男子的班级。 温遥月和这个时代的男子接触很少,对他们的了解大多来自朝阳国史书。 朝阳国男子在大皇子掌权前地位比现在低很多,大皇子掌权后,许多关于男子不利的一些律法被全部销毁。 史书记载,男子未出阁前,出门需带帷幔掩住姿容,不可与外女有肌肤相触等等一系列堪称严苛的规定。 嫁为人夫后,需要贤惠,大度,替妻主分忧,管理内宅,纳侍,传宗接代…… 如今,对于男子的需求宽松许多,他们可以不戴帷幔上街,也可以与女子一同上学堂。 因此温遥月也没想过,在丁班后面会听见夫子说这样的话。 “男子生来就是为了相妻教女,传宗接代,你们学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能够找一个好妻主,让以后日子过得好些。如今陛下开恩,允许你们入国子监学习,你们竟然还不知道感恩戴德认真学习。甚至与我叫板!!!” 这个夫子是个年轻男人,容貌倒也算得上清秀,只是眼睛狭小,眉眼间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屋里的少年们习惯了一样,一言不吭。 温遥月看见洛寒,他脱下女装,换了一身更加精致的男装,一身白蓝交映的芙蓉云绡衣,衬的少年模样昳丽,只是眉眼过于平淡。 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那个年轻夫子还喋喋不休,温遥月再也听不下去,直接出声喊住他。 那男夫子突然被打断,面露不悦,目光一转却看见门后长身玉立的温遥月,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羞涩起来。 他小步向她走去,抬头看她,红着脸小声道:“温祭酒,你,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露出自己最好看的一面,仰着脖颈,眉眼含情。 温遥月当没看见,淡淡一笑,“我记得这节课当是教琴。” 男夫子羞涩的面容一僵。 温遥月走越过他,走到讲台,往下一扫。 少年们看着她,略微羞涩的红了脸。 洛寒这时也从窗外收回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男夫子在温遥月这里受了委屈,一看底下这群少年年轻漂亮的脸蛋泛着朝霞,羞涩又带着几分仰慕地看着台上的人,心里就窝着一团火。 他眼里闪过几分嫉妒。 少年们模样长得精致漂亮,重点是年轻,脸蛋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男夫子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脸,手指绞着衣角,力道大的像是把这衣服当做这群少年,想活活掐死他们。 温遥月注意到他眼神的恶意,眸光微沉。 对孩子有恶意的老师,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但温遥月还想着给他几分面子,毕竟男子本就难立身,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被她直接辞退,只怕他以后不好过。 因此温遥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声道:“白夫子,我看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她面容带笑,语气温和。 白夫子痴痴地看着她,恍惚间以为她在关心自己。 他脸上发烫,轻轻地点点头,克制住心里的荡漾,眉眼带笑地离开。 少年们有些不开心,他们不喜欢白夫子,却很喜欢温祭酒。 可是温祭酒好像在关心白夫子。 少年早熟,十五岁的年纪在这个农村大多都是成了亲的。 温祭酒没比他们大几岁,又长的清雅绝伦,温润如玉,像天生月亮一样耀眼,比这京城所有的小姐还要出挑。 少年们正是情窦初开,难免对她心生涟漪。 当然,温遥月并不知道,若是知道,她怕是都不会踏进这间教室一步。 她虽说如今才十七,可加上前世年龄,她心理年龄怎么说也有三十多。 她自认为自己年纪大,看这群少年少女就像看孩子一样。 少年们跪坐在蒲团上,抬眼看她,一眼望过去都很乖巧。 他们前面摆着一架古琴,琴有七弦,小巧精致。 温遥月对着他们跪坐在琴后,随手拨了一弦,琴声清澈悠扬。 “你们如今学到何处?” 少年们对视一眼,有人轻声道:“正在学《远山淡影》,夫子还未曾开始教。” 《远山淡影》是朝阳国有名的曲子,难度偏中。 温遥月了然,她抬手缓缓弹了一段。 她气质温和宁静,微微垂着眸,眉眼认真,纤长的睫羽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肤白细腻,轮廓秀雅。 少年们呼吸一滞,看着她,心口加速。 洛寒看着看着,觉得手腕发痒,他盯着温遥月,面无表情地伸手挠,直把白皙的皮肤挠破皮,泛起血珠也没止住那透过的痒意。 他眸光越来越暗,紧盯着温遥月,手不停地挠着那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痒意。 他眼角慢慢变红,有些忍不住突然迸发的痒。 “《远山淡影》这首曲子总体来说偏难,但只要你基础扎实,多多练习,几月便可学会,然要学熟,却要花费更多时间。” “好了,今日你们便先来练习第一段。” 少年闻言都点点头,抬手覆在琴上,看着曲谱慢慢练习。 温遥月走下去帮他们纠正指导。 “指尖微微用力,力不可弱也不可太强,随着节奏改变。” 她身上味道清香又带着点暖,很好闻,少年睫羽微颤,不敢抬头,只期盼着她能留久些。 洛寒面无表情地瞧着,手指随意一勾,弹出一个略微粗糙的音。 温遥月顿时就被吸引过去。 “按照我方才说的找找感觉。”说完她朝着洛寒走去。 见她走,少年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 见弹错之人是洛寒,又感到惊讶,洛寒可是他们班弹琴最好的学生。 第22章 皮肤饥渴症 “是不会吗?”温遥月抬手示范了一下,“看着我手指的动作。” 她手指好看,薄薄的一层皮,隐隐带青,骨节分明,纤细修长。 洛寒垂眸看着,感觉手腕又开始泛痒。 他克制着没去挠,却荒诞地产生一个想法。 想让这只漂亮修长的手指给他挠一挠,碰一碰也行。 “好了,你试试。” 洛寒回神,不可察觉地拉了拉衣袖挡住手腕泛红的地方,抬手覆在她方才落手的地方,那弦上还带着几分温意。 那温意让他生出几分快感,骨头都开始颤抖,他咬着唇,抑制住那蓬勃的感觉,轻轻勾了一下弦,手指微颤。 温遥月微微皱眉,声音不对。 温遥月看他手指力道不对,也没想太多,抬手按在他手上,看着弦,示意道:“要这个力才对,再试试。” 她神色认真,却不知,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冷淡的少年眼角泛红,瞳孔涣散,面无表情的脸被一抹红晕打破。 试了几次,他手指好似没有力气,发着颤,温遥月觉得奇怪,他以往都是这么过来的的? 他又弹了一弦,那弦音颤抖着,像是哭了一样。 温遥月默一下,觉得好笑。 怪不得宁愿逃课听书也不愿学习。 “是今日状态不好吗,还是不知该如何用力?” 洛寒舔了舔干涩的唇,眸光微暗,他抬起头,虚弱道:“祭酒,我有些不舒服。” 温遥月这时才发现他额前碎发汗涔涔,脸红的不成样子。 心下一惊,手掌下意识便放在他额前。 有些烫,莫非发烧了? “你先同我去书房。” 洛寒点点头,他站起身不经意间腿一软,刚刚好摔在温遥月身上。 温遥月当然以为他是虚弱的站不住,一手顺势扶住他的胳膊,转而想起这个时代男子多注重贞洁,手指蜷缩,转头便叫几个一旁早已望向此处的少年。 少年们伸出的手被洛寒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抬眼,眼角还泛着红,像是揉烂的花汁水涂抹在那里似的,薄薄一层雪白皮肉,红的带上几分妖冶。 少年们有几个好心,平常厌他避他,如今倒是巴巴地来扶他。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在她眼里留个好印象。 洛寒心中嗤笑。 年轻祭酒身上带着暖香,勾的他骨头发麻,他很早之前就可以克制住的病如今却有破土而出的迹象。 “不用了,祭酒我自己可以。” 他眉眼向来平淡,如今却有些脆弱。 温遥月没闲心看他脆弱惹人怜惜的眉眼,确认他可以自己起来,便吩咐其余少年继续练习,她则带着人去书房。 家中已经开始为他谋亲,虽说也是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小姐,可是洛寒瞧不上。 他不喜欢那些女人,光看一眼就想吐。 同她们生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半夜亲手弑妻。 但是,温遥月不一样,这人端方有礼,平静宁和。 重点是他的皮肤在渴望着她的接触。 这病其实是个秘密,他从小便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异常渴望肢体接触,可他心里又十分厌恶和别人接触。 于是,每当病发,他便划一刀在手上,伤口的痛可以减少骨子里的痒意。 随着年龄增长,他的克制力便也随之增加,已经很多年没再犯病。 可是自从上次见过温遥月后,他又开始渴望着接触。 甚至比之前更严重。 然,这次和从前不一样。 他心里并不抵抗想和她接触的念头,同时也不打算再次压抑比从前更加深刻的欲望。 书房里开着窗,如今春日将尽,天已渐渐转凉,不热不冷的温度十分舒适。 温遥月给他倒了杯温茶,才坐下来替他把脉。 眸中划过一抹奇怪。 这脉虽然跳得有些欢快,却实在不像生病的样子。 可洛寒扶着额,脸上通红,看着确实十分不舒服。 实际上,洛寒哪里是不舒服,他是太舒服了。 “没事的,祭酒,我就是方才有些闷热,在这里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眼眸水润,嘴唇抿直,很倔强的模样。 温遥月正要说话,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洛离走路带风,额前碎发飞扬,面色凝重。 她一推开门,目光先落在温遥月身上,见她没事,凝重的神色微微松下,接着才看向旁边坐着的洛寒,眸光微暗。 “洛寒身体没什么问题,今日先回去休息吧。” 温遥月以为洛离担心弟弟,解释道。 洛离目光直直地看着洛寒,两人目光在空中对峙,洛寒眉眼带着寒意。 半晌,洛离笑道:“谢谢祭酒,那我先带小寒回去了。” “小心些。” 温遥月嘱咐一声,面带微笑看着姐弟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 有些感慨,有个兄弟姐妹真好。 生病还有人担心。 “洛寒,不要去招惹她,她是个好人。” 离开温遥月视线的两人却没她想的那样和睦,洛离眉眼淡淡,也不是之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洛寒扯了扯唇,冷声讥讽:“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 善良两字咬得重。 洛离看着前方,顿了一下,道:“你从前玩的那些小游戏,我不想管你,但是,这次不行。” 洛寒脸上的红晕已经淡下来,他嗤了一声,不屑一顾。 “念在你与我一父同胞,我才好心劝告。小心哪天翻船,把自己赔进去。” “你会不会对她动心,你自己应该清楚。” 她言简意赅,眸子中却又装着些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洛寒指尖微微蜷缩。 “弟弟,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洛寒停住脚步,他微微侧目,长睫微垂,柔化了眉眼的冷意。 “说够了。” 洛离没说话。 洛寒笑了笑,那笑容似乎有些嘲讽。 “说吧,又要我做什么?” 洛离沉默几秒,平静道:“城南,齐家小姐。” 说完,顿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最后一次。” 洛寒闭了闭眼,掀唇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滚!” 洛离眸光有些复杂,她垂下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天气很好,蔚蓝的像是湖水。 洛寒不自觉想起温遥月的眼睛。 温和地像是可以包容万物。 他从怀里拿出白净的手帕,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像是要把那烫人让人上瘾的温度擦掉。 第23章 工作 “祭酒,这是学生们的作业。”司业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纸,弯腰放在她桌前。 温遥月眸子泛起浅浅的笑,抬手翻看,突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抬头道:“对了,丁班教琴的夫子,等会叫他来我这里一趟。” 司业虽然不解,却并不多言。 “我现在便去。” “辛苦你了。” 隔日,丁班教琴的夫子不知什么缘由竟然亲自请辞了。 众人津津乐道,转眼便也抛在脑后。 这群孩子养尊处优,过得顺风顺水,未来的道路家中早早便帮安排好,只要顺着家中长辈安排走下去便可。 因此写梦想的人属实不多,大都是写听后感。 温遥月在看见熟名时还特意留了心,特别是祝月。 这孩子不知道被霸凌了多久,她有些怕她心理出现问题。 但看她文章,还是松了口气。 祝月说想当一个像她一样的老师。温遥月意料之外替她开心,找到自己的梦想,是一件很好的事。 她提笔认真地替她批注。 把这一大沓纸张看完,每一张都认真地批注后,天也已经昏沉。 温遥月放下笔,揉了揉眉,难得露出几分倦色。 但是,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有太多事需要做。 外面的公示栏也已经建好。 只是,她还没去看。 公示栏可以放一些考试名次,学校校规,处罚,重大事项等等。 校规,她已经叫人把霸凌也给添上去。 她如今在思考一件事情,如今国子监学生穿得都是自己的衣服,并无校服之说。 前世,学校统一穿着校服,一可以避免学生的攀比之风而造成的影响。二便是对学校整体风貌有利,同时也形成一种象征。三可以让学生生起一种责任感,注意自己身为学生的言行举止。 温遥月觉得,定制校服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她也想让国子监的学生可以穿着统一的校服。 温遥月想了想抽出一张纸,拿起旁边自己做的炭笔按照自己心里想法勾勒。 白蓝色为主调,青春洋溢,以云纹为主,寓意祥瑞与美好,布料耐磨,轻便。总体以简洁为主,同时还要在胸口处绣上国子监的标志。 第二日,她便将想法同其余人商量,让她们去问问学生的意见。 很快,她们便带回消息,学生们很好奇,没有异议。 如此,温遥月就将图纸上交给皇帝。 将自己想法说明,皇帝大手一挥,豪迈地让尚衣局帮忙。 那些衣服很快便做出来,比温遥月预想中快了很多。 只能说不愧是专门为皇宫做衣服的部门。 效率很高。 衣服漂亮又轻盈,学生们很开心,迫不及待当天便穿起来。 看着她们眉飞色舞的样子,温遥月也很开心。 目光落在白蓝色的古代校服上,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怀念。 阳光,校园,青春。 其实这些,她都只远远望过。 如今,算是也圆了她的一个念想。 下午,燕鹤清突然到访。 温遥月有些惊讶,上前迎她。 “将军,你怎么来了?” 燕鹤清看她一眼,随手关上门,“坐着说吧。” 温遥月点点头,替她倒了杯茶。 燕鹤清像是没休息好,脸色有些疲倦。 她接过茶,一口饮下。 温遥月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燕鹤清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摊开递给她。 “你那日与学生说的话,我听到了。” 温遥月看上面一段熟悉的字,凝眸几秒,,猜到她的意图,“将军是想让我写出剩余部分。” 那日,燕鹤清回去后,便将记住的内容默写在纸上,她记忆一向不错,写的完整,细细地看了几遍,被剩余部分扰得夜不能寐。 几夜失眠,还是决定来找温遥月。 燕鹤清垂着眸道:“抱歉,窃听非我之本意,然此文于军十分有益。” 她话未说完,便被温遥月打断。 她抬眼,看见温遥月含笑的眸子。 “将军说的哪里话,朋友间不必客气。将军这般珍贵它,想必作者也是十分欢喜。” 燕鹤清怔了一下,也笑了。 “这几日,被它扰得睡不好。” 温遥月轻笑,“我现下就为将军写下药引。保管药到病除。” 燕鹤清看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时眼尾上扬,眸光明亮又柔软,好像是春日的天光都洒在她身上,让人移不开眼。 燕鹤清瞳孔漆黑,一眨不眨,应和道:“那劳烦温大夫。” 她颇有一本正经的滋味,倒让温遥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写的很快,因为记得很清楚,行云流水。 温遥月做事时一向很认真,目光专注地几乎只剩眼前之事。 她无意识地轻抿着唇,她的唇色其实偏艳,抿着时那层艳深浅不一,像娇艳的花瓣似的。 燕鹤清不知怎的,眸光不受控制,落在她唇上。 直到,温遥月停下笔,唇微微张开。 “好了,等墨干,将军便可带回去。” 燕鹤清蓦然回神,似被烫到般有些匆忙地收回视线,瞳孔任带几分怔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盯着一个女人的唇看,这很像一个变态。 “对了,将军,我有一事想请教你。”温遥月突然想起什么。 燕鹤清没看她,只道:“但说无妨。” 她居然这么说了,温遥月自然也不与她客气。 “我身体有些弱,想学武。你觉得我这个年龄是否已经过迟。” “学武?”燕鹤清听她这话,倒不自觉忽略方才的异样,微微皱起眉看她。 像是在问,怎么突然想起要学武。 “学武可以强身健体,也可以护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危。” 温遥月抿了口茶,“我是深思熟虑后起的念头。” 她很惜命,古代,不管怎么说,安全保障还是令人担忧。 她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别人身后,总有意外的时候,那个时候,只能靠自己。 换句话来说,温遥月更愿意靠自己而不是依赖别人。 燕鹤清没有多想,直接道:“不用找别人,我如今空闲时间很多。” “年龄虽说确实有些偏大,但水滴石穿,只需努力坚持,未尝不可。” “将军的意思是,愿意亲自教导我。” 见她开心,燕鹤清亦不由勾起唇。 第2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和燕鹤清定好时间,压在心头的事便又少了一件。 温遥月心情颇好,好不容易得了闲,倚在窗边看看看风景,心头宁静满足。 天气凉的很快,外面那棵大树不知何时叶子竟已枯黄一片,随风而落,无端露出几分萧瑟。 都说,愁者,见万物自带愁意。 乐者观万物,则自带意趣。 春夏秋冬,每个季节,她都很喜欢。 如今能这般安静健康地倚窗观景,也是一件很满足的事情。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外面吵吵嚷嚷——外院和内院吵起来了! 祝月眸光微顿,年轻祭酒枕着胳膊倚躺在窗边,发丝柔顺而乌黑,白色丝带缠绕在乌发间乖巧地垂落在窗侧,衬得脸颊冷白如玉。 她半阖着眸,十分惬意慵懒的模样。 许是听见吵闹,她微微皱起眉,睁开眼,一眼就看见愣愣站在窗外的祝月。 “祝月?”她向着吵闹声方向望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出门朝她走。 外院与内院的学生一直以来都有些间隙,内院瞧不起外院,认为她们无所事事,只知吃喝玩乐,实属纨绔,外院则认为内院都是一群假正经,伪君子,高傲自大。。 双方虽然都瞧不起对方,但还是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恙多年。 哪想,今日突然就争吵起来。 听祝月说,导火索是一个蹴鞠。 原来,课间时外院弟子在比赛踢蹴鞠,结果,一个不慎,蹴鞠就踢进内院。 内院弟子正在看书,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原本就不满她们吵闹如今越发生了火气,于是两者便吵了起来。 温遥月去的时候,夫子们已经拉住架。 学生们隔着嗓子嘴巴还在不停地骂。 一群学生穿着青春靓丽的校服,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两团人,密密麻麻的人头,聚在一起,嗡嗡嗡地像一群小蜜蜂。 温遥月看着看着都忍不住侧头笑了。她笑也不躲着,一群怒气冲天的学生们没看到,祝月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她怔了怔,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祭酒笑的样子可真好看。 “祭酒来了!”有眼尖地看见她。 “祭酒快给我们评评理。”她们气势汹汹地七嘴八舌试图把她拉进自己的队伍。 温遥月抬手,无奈道:“安静!” 等她们声音渐渐熄灭,温遥月才开口。 “事情我已经了解。你们向她们道歉了吗?”她看向外院弟子。 洛离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道:“道了,没办法,人家就是觉得我们是故意的呗!” 外院弟子立马附和。 “你们呢?”她又看向内院。 “她们又不是一天两天,总是吵吵嚷嚷的,打扰我们温书。” 内院一个高瘦的女生不满道。 “你们心里其实都瞧不起对方。是这样吗?”温遥月道。 “她们就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拿什么让我瞧的起。”内院弟子昂着下巴不屑道。 外院弟子一听就炸了,“你们还不就是一群书呆子,假正经。” 两方人看着又要骂起来。 温遥月打断她们的气焰,“停!” 她笑了笑,“好,既然你们双方都瞧不起对方,那你们来比个赛吧!” “什么比赛?” “明天停课,上午比文,下午比蹴鞠。夫子们今晚将试题准备好。” 夫子们虽然不解其意,却还是立马附和 内外院其实不只是学生们有争斗,夫子们亦有。 内院高傲,连着夫子和学生都瞧不起外院。 温遥月之前就想着该如何解决掉内外院这种思想,如今时机不就来了吗。 刚好趁着这个时机,给她们上一课。 教教她们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这次比赛,会被记录展示在公示栏上。大家好好表现。” “公示栏,是不是就是院子里立的那个大牌子。”有学生问。 “是的。” 学生们对视一眼,剑拔弩张。 下午学生们自习,夫子们则被叫去大堂,一张长长的桌子,两边坐满人,温遥月坐在中间,可以清晰地看见所有人。 司业给每个人发了一本书。 夫子们有些好奇地打开,上面写了几个字——记录本。里面则是空白的。 见所有人都拿到书,温遥月才开口。 “相信大家都很好奇,这本书是用来做什么的?” 众人抬眼向她看去。 她们确实挺好奇的。 “你们手里的书叫做记录本,用处就是记录我们开会需要记住的重要内容,以及自己需要做的一些事情。” “比如,现在我们就开始我们第一次正经的开会内容。诸位如今可以在书里写下今天的时间,标注第一次会议记录。” “我会说很多东西,你们可以简单地记下重要的事情。” 上一次开会,只能算是她了解这个地方的一次机会,还算不上正经会议。 如今长桌,黑板,粉笔都已经制作好。 国子监也该开一次正正经经的会议。 夫子们对视一眼,有些许新奇地拿起笔。 “今日会议第一个内容就是关于班级管理制度,我预计在每个班选择一个班主任,还有一些班干部。” 看着众人略微迷茫的眼神,温遥月顿了一下解释道:“如今夫子们只是在自己课上进行管理,总的来说,比较分散,学生们相对松散。” “班主任就是就是全面管理一个班,生活,学习,思想健康,成绩等各种活动的领头人,相当于这个班的老大。班干部就是在学生中选择管理人员,让学生自己管理学生。” 温遥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这怎么行?!!学生自己管理?” “祭酒,这听着实在有些不可置信!” 温遥月微笑着听她们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觉得不行是因为她们同为学生,其实这很简单,班主任相当于祭酒,班干部就相当于监丞,主簿以及诸位夫子。我们和这学生一样,当我们套上一个身份,就会不自觉地担起相对应的责任。” “实际上,我们都只是一群普通人。” 下面众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离开这些身份,本质上她们都是一样的。 把这些一样的身份假设为学生,那她们不也是自己在管理自己吗? 细思则恐。 众人闭上嘴。 第25章 蹴鞠 “诸位可以不必太过斩钉截铁,结果如何,我们可以先试试看。” 众人无言,拿起笔纷纷记下来。 “班干部可以分为班长,纪律委员,学习委员,卫生委员,体育委员,文艺委员,各课代表。” 温遥月又把这些职责都和她们解释一番。 众人眼睛越发明亮,笔都没停一下。 “具体选择谁看你们自己,同时也可以允许学生竞选,投票选择,无论如何,我只要求两个字,公平。” “好,班级管理我们就说这么多,接下来第二项内容——教学方法。” “关于教学方法,顾名思义就是你讲学时方法,我想先请大家看看我用两种方式讲学,然后告诉我哪种比较好。” 温遥月先拿起书,一本正经地念,她念一句她们跟着念,然后再逐句解释。 这是大多数夫子讲学的方式。 “这是第一种,接下来是第二种。”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粉笔,将一些晦涩的词语写在后面的黑板上,用一些很巧妙的方法解释难词难句,同时引经据典地适当运用一些小故事,增加和学生们的互动。 下面的夫子听得津津有味,险些忘了这是在开会。还想着让她再多讲些。 原来,这个字是这样造出来的? 原来,这个字就算不认识也知道是和水有关。 原来,听讲也可以这么有趣。 当温遥月讲完了,她们还有些回味无穷。 温遥月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问:“大家觉得这两种讲学方式有何区别?” “第一种,我听着不自觉地犯困。” “第二种,明显能够让人提起精神。” 又有人兴致勃勃道:“而且,第一种讲的什么,我记不清,但是,第二种,祭酒你说的那个字和故事我都还记得呢。” “是呀,祭酒,你可太厉害了,我感觉自己现在都还沉浸在故事里,没想到这篇晦涩难懂的文章居然这么有趣。” 温遥月弯着唇,“你们饱读诗书,尚觉如此,那么学生们,何尝不是?” “所以,学生们对学习提不起兴趣,在课堂中犯困,身为夫子也是有一定的原因,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在讲学方式上多做优化,尽量让每个学生在国子监里都可以学有所得。” “谨遵祭酒教诲!” 温遥月满意地点点头。 “我后面这个东西,叫做黑板,作用大家也都看见了,只是如今工匠也只做出这一块,等她们做完后,每间教室都会安上一块。” 她又拿起桌上的粉笔,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粉笔,可以写在黑板上。” 她说着在黑板上又写了一个字,拿起旁边的黑板擦,轻轻一擦,那字就被擦掉。 “很容易擦掉,你们教学时,可以在上面写下自己觉得难的字,也可以叫学生上来默写字词,都可以。” 夫子们瞪大眼睛。 这,这,这简直太方便了。 “祭,祭酒,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曾在一本书中看过,想着试试,没想到真做出来。” 众人心里嘀咕,她们看的书也不少,怎么就不像祭酒这样看到这么有用的东西。 “好了,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关于明天的考试大家好好准备一下,今日恐怕要劳累你们将题目出一下。” “不劳累,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是的,是的,祭酒千万不用客气。” “职责所在。” 今天又是忙碌又充实的一天。 “好了,大家快进去,考试就要开始了。” 夫子站在门口喊道。 学生们三三两两进了教舍。 桌上的书昨天就收走,如今干干净净。 外院弟子拿到卷子,一看,满脸苦闷。 一个教舍两个夫子来回巡查。 原本想作弊的学生:…… 什么时候,这种小考试都这么严了。 始作俑者温遥月正在和燕鹤清在院子里巡查。 “今日怎么来了?” “听说你们国子监内外院比赛,觉得有趣,就来了。” 温遥月开玩笑,“来了就别走了,下午蹴鞠赛,将军帮忙当个裁判吧。” 燕鹤清眉头一挑,“好啊,正愁没事干。” 考了一个上午的试,学生们都有些蔫了。 尤其是外院学生,双眸无神,一副精气被吸光的样子。 温遥月拍了拍手,“大家吃完午饭可以先睡一觉,下午比蹴鞠。” 听到蹴鞠两字,外院学生满血复活。 对,还有蹴鞠。 文考不行,蹴鞠她们难道还不行吗? “将军,去食堂吃饭吗?” “嗯。” 学生和老师饭菜是分开的,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 之前温遥月一直都忙,每次来吃饭都是别人吃好,这还是第一次和大家伙在饭点吃饭。 很热闹。 国子监饭菜很丰盛,约莫有二十几个菜。 温遥月之前吃的时候,只有几个菜,本来打菜的大娘说要给她单独留些好吃的菜,她拒绝了。 所以,她吃的都是别人吃剩下的。 上楼梯的时候,温遥月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桌子上学生们没吃几口的饭菜,旁边的潲水桶没一会都已经装了半桶。 她皱了皱眉。 但却没说什么,只是把这个情况记在心里。笑着带燕鹤清去楼上。 燕鹤清刚才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地看向她,见她眉头轻轻拧起,脸上自己都不知道的严肃。 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明明看起来这些学生差不多大,皱起眉来也带了一丝威严。 燕鹤清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下午比蹴鞠,让温遥月意外的是她娘带着一群穿着便服的大臣也来了。 “听说,你们内外院之争,怪有意思的,来瞧瞧。”华慕从叶絮后面探出头,她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也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温遥月无奈地笑了笑。 “我们没事干,干脆一起过来看看。” “闺女加油啊!” …… 被她们这么一闹,内外院弟子愈发精神抖擞,战意勃勃。 在自己家人面前,她们都想赢! 蹴鞠场地就在院子里,这个院子很大,和现代操场差不多。 人太多,因此,内外院各自选出十二个代表组成一组。 外院以洛离为首的十二人。 内院则以一个看着比较温文尔雅的女生为首。 那女生叫做许清。 第26章 大皇子暗戳戳的小心思 空旷的宫殿,暗红似血的帷幔随风轻轻吹散,层层叠叠,空气中充斥一股浓郁血腥混着香料的奇怪气味。 帷幔遮掩间,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他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发丝,看不清脸,穿着一身素白的内衫,身姿清瘦。 他前面跪着一个不停颤抖磕头的女人,安静的宫殿内只有她不停磕头的沉闷声。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气满是惊恐:“大殿下开恩,大殿下开恩。” 被称呼大殿下的人勾了勾唇,散乱黑发下是一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眸中发着红,里面满是兴奋和嗜血, 瞧着女人的样子,他殷红的薄唇轻轻啧了一声。 “瞧瞧你,怎么吓成这样?” 语调轻柔却又令人莫名恶寒。 地上跪着的女人脸色惨白,越发抖的的厉害。 好似面对不是人而是什么地狱恶鬼。 顾惊澜弯起唇,像是被她的样子取悦到,手上的匕首轻轻在她脸上滑动,眸光微深。 冰凉的匕首贴在脸上,如同蛇性子似不紧不慢地监察着自己的食物。 女人瞪大双眼,眼里满是惊惧的泪水,嘴唇颤抖,却不敢发出声音。 只有喉间紧张的吞咽声被无限放大。 顾惊澜拿着手中匕首缓缓地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脖颈,停在那里。 “你的反应本殿很喜欢。” 女人睫羽颤颤巍巍,就当她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时,只听呲的一声,喉间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刺痛。 她茫然地垂眸,一只漂亮宛如玉雕似的手指握着匕首插在自己喉间,大殿下目光残忍又愉悦。 她张了张嘴,大量的血不停地涌出,从口中,从喉间。 “所以,本殿让你死的痛快些。” 最后落入耳中的是恶鬼如同情人般的呢喃。 顾惊澜冷冷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女人,直起身,素白内衫被血染红,就连冷白漂亮的脸上沾上血,乍然一看,恍若从地狱爬上来的鬼。 他抬起脚一脚踹在女人胸膛上,女人身体僵硬着往后倒,一双眼睁着,死不瞑目。 赤着的脚久不见光的苍白,踩在血里,有种诡异残忍的美感。 “进来。” 他眸中恢复无趣,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猩红的血,随意拨动胸前粘稠的黑发。 进来的阿卫对前面的场景已经习惯,面无表情地让人收拾。 “殿下,热水已经备好。” 顾惊澜拿着白色巾帕,垂眸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抬眼。 “她那边怎么样?” 阿卫低着头一丝不苟,“比赛还在进行。” 顾惊澜脑海一晃而过那双似月光般明亮而温和的双眸。 鼻尖的血腥味突然便让人难以忍受。 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 温遥月,他轻轻把这个名字默念一遍,眸中闪过某种情绪。 不知怎的,突然,很想看看她。 另一边。 蹴鞠赛半场休息。 目前以外院弟子领先三分为首。 温遥月拿着茶杯走向燕鹤清,“将军,歇息一会吧。” 燕鹤清当裁判这事,大臣们一开始是惊悚的。 让战无不胜的将军给这群小娃娃当裁判,这就像是绣花被面补裤子——大材小用。 虽然难以置信,可也让她们知道,这位从前谁都看不进眼,被人暗称冷面阎王的将军确实和温遥月交好。 瞧瞧都赶来给人当裁判,瞧瞧喝了人家递的茶,冷漠的神情都柔和起来。 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郎君给她喝的。 转而一想又觉得奇怪,将军今年二十五,正是女子精力充沛的年纪,寻常女子十五岁时便有郎侍伺候着。 可是她府里愣是连一个男子都没有,时常被人认为是性冷淡,可如今瞧着她这模样,众人突然升起一个诡异的想法。 这,将军不近男色,莫非……是喜爱女色!!! 她们顿时恍然大悟,同时神色复杂。 这好女色之风京城中也并非不盛行,就连先帝后宫中也有女子,只是没想过这看起来性冷淡的将军居然也好此风。 这对象还是温家这温温和和的姑娘。 燕鹤清抬眸朝着明里暗里偷偷看这边的人,蹙着眉,眸光冷冷。 众人心里一寒,立马移开眼,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温遥月也察觉到这些似有若无的视线,但她没多在意。 休息过后,比赛再次开始。 温遥月重新回到外围,围着的人很多,她就找了个人少的偏僻处。 蹴鞠比赛就像现代的足球,看着一群青春活力的少女们踢足球,其实还挺热血沸腾。 “好看吗?”温遥月看得起兴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扑在敏感的耳尖,温遥月身体不自觉一颤,耳尖升起陌生的酥麻感。 她下意识就抬起手肘往后面击,手肘被人牢牢按着前进不了。 “温遥月,以下犯上,你好大的胆子!” 这人是这么说的,语气却轻缓散漫,像故意恐吓似的。 温遥月这会听清他的声音,心里一惊,猛地转身,一张冷白稠丽的面容离她不到一指,那双眼静静地望着她,近到她可以看见这位大皇子浓密的长睫,漆黑不见底的瞳孔,还有身上淡淡甜腻的花香。 温遥月稳住心神,有些疑惑这位大殿下怎么来。 她迅速后退几步,向他行了个礼。 顾惊澜面色不明地看着她,许久才轻轻扬起唇,眸光凉凉,“退这么远做什么,本殿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温遥月垂着头,看不见大殿下的神色,听声音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只能摇了摇头,岔开话题,“殿下怎么来了?” 大殿下不答反道:“抬起头来。” 温遥月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人,微微一怔。 大皇子殿下今日穿得十分鲜艳,一身暗红色内衬,上面点缀着精致华丽的花纹,外套一层黑纱,艳丽中又带着一丝危险。 红色衬得他肌肤冷白细腻,狐狸眼微微上挑,眼尾带红,本该含着几分魅惑的样子却被眉眼天生的高傲和冷矜占了干净。 他居然还戴了耳坠子,金色的流苏耳坠,衬得男人耀眼的容颜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温遥月虽然不如何注重外貌,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大皇子殿下是她在这个世界有史以来见过最美的人。 他的那种美是危险,锐利,让人明知有毒却还可以奋不顾身。 看见她怔愣的神色,顾惊澜不可察觉地扬起唇,眼里藏着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其实,温遥月在想现在她该说什么话才能不至于冷场。 “殿下,是来看蹴鞠吗?” 想了想,温遥月试探着开口。 顾惊澜默默地看了她几秒,冷声一笑。 “怎么?本殿不能来?” 像吃了炸药一样。 温遥月:…… 她没这个意思啊。 温遥月心里无奈,不知道哪里又惹到这位殿下。 第27章 大殿下心思初现 她闭上嘴,看了这个殿下一眼,擦身而过。 顾惊澜眸光沉了沉。 直到温遥月身影消失他也没开口,身上甜腻香气在这一刻显得滑稽可笑。 他冷冷地扯了扯唇,垂下眸,突然没了兴致。 “走吧。” 阿卫怔了一下,抬眸看着大殿下情绪不明的面容。 大殿下对胭脂水粉向来没兴趣,他天生肤白貌美,不需要如何打扮便可轻易获得别人的目光,今日却突然摆弄起那些瓶瓶罐罐,甚至带上耀眼的耳坠。 阿卫起先觉得奇怪,后来就是不可思议。 殿下好像对温大人很不一样,具体如何,可能连殿下自己都未察觉。 阿卫抿了抿唇,殿下精心打扮,如今却这般仓促离开。 顾惊澜抬了抬眼,漆黑的瞳孔一片冰冷。 “没听见本殿的话?” 阿卫连忙垂头,应道:“是!” 顾惊澜刚迈了一步,身后突然传来温遥月惊讶的声音。 “殿下这是要走了?” 顾惊澜脚下稳稳一收,抬眸看去,温遥月手里拿着椅子,正略微惊讶地看着他。 没想明白他怎么刚来又要走? 顾惊澜眸光在椅子上一划而过,斜觑了阿卫一眼,声音散漫,“还不快去给本殿备些吃食。” 阿卫立马领会,离开时扫了温遥月一眼,心想这位温大人长的好看就算,心还这般细腻,难怪,难怪殿下…… 温遥月把椅子抬到顾惊澜身后,拍了拍手。 “我还以为殿下要走了呢?” 顾惊澜顺势坐下,眸子愉悦地弯起,好心情地给她一句回话。 “本殿说了来看比赛。” 温遥月站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旁边的人都忙着看比赛,在那里帮忙加油助威,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大殿下吃着阿卫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葡萄,靠着椅背,甜蜜的清香充斥唇中,他微微眯了眯眼,一副惬意至极的模样。 他一手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看着场上比赛的少女们,眼里索然无味,眸光微转落到站在身旁姿色绝绝的白衣女子。 她倒是看的认真。对他视而不见。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无视他的存在,做好自己的事后,一眼都没看过来。 顾惊澜扯了扯唇,心里生出一些躁意。 这该死的香气怎么还没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做的蠢事。 他心情不好,也看不得温遥月这般舒服。 “温大人,这葡萄皮好硬。”大殿下扬起殷红薄唇,发出轻柔的声音,眸子却含着几分恶劣。 温遥月闻言垂眸看他,她澄澈的黑眸略微茫然。 葡萄皮,硬? 不待她多想,阿卫便十分有眼力见地将手上盘子递到她前面。 给殿下吃的葡萄自然是极好的,颗颗圆润饱满,紫得发黑。香甜味浓郁扑鼻。 “温大人还请为殿下剥葡萄皮吧。” 温遥月:??? 大殿下头靠着椅背,黑发缠绵在身后,耳边金色流苏耳坠轻轻摇晃。 他冷白的指尖轻绕着几缕青丝,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没有制止阿卫的话。 温遥月沉默一会,拿起盘中的葡萄,剥开那层暗紫色的皮,脑中却在思索她何时又得罪了这位殿下。 她自然是不认为大殿下会吃她剥了皮的葡萄,约莫只是想要罚罚她。 温遥月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剥着葡萄皮。 葡萄皮薄,需要细心和耐心。 索性,温遥月是一个足够耐心和细心的人。 她没两下便剥好一颗葡萄,正欲将脱了衣裳的葡萄放回盘里,却听见大殿下低柔的声音。 “喂我。” 温遥月这下是真的愣住了,粘稠的汁水将白净的指尖染上一些淡淡的紫色,她手指轻轻蜷缩一下,心里升起一丝怪异。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没有动作,大殿下皱起眉,语气不满,“本殿不想重复第二遍。” 温遥月回神,看着大殿下冷矜的眉眼,心里生出几分了然。 这里是古代,她在大殿下眼里约莫没有性别之分,只是一个下人。 这样想着,温遥月倒是没那么不自然。 她将手里的葡萄递过去,略微失神间,指尖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触了一下,那东西濡湿柔软,奇怪的触感让她寒毛直立,猛地收回手。 惊惶的目光对上大殿下轻挑的眼。 他咬着葡萄,慢条斯理,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面色自然。 好似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温遥月全身僵硬。 真的太奇怪了。 “继续。”顾惊澜瞥了她一眼,见她怔怔不知如何反应,心里升起一丝愉悦。 温遥月垂下眸,挡住眼里的情绪,又剥了一颗喂给他,这种行为实在暧昧。 温遥月证实自己所想,这位大殿下好像,大概是对她有意思。 一次不小心碰到是意外,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大殿下根本没想着挡,明目张胆,温遥月不是傻子。 喜欢她,温遥月皱了皱眉,应当不是。 她和这位殿下没见过几面,如今或许是对她有些好感,想玩玩而已。 温遥月有些头疼,这都什么事。 她宁愿天天忙于工作也不想在感情上费心。 温遥月面色自然,没有一丝异样,恭恭敬敬地对顾惊澜开口:“殿下,比赛快要结束,臣先告退。” 她说完也不等顾惊澜说话,转身便走,脚步间略微急促。 温遥月脑子很乱,她拿巾帕擦拭指尖粘稠,可是上面汁液已经干了,擦不掉,她盯着指尖,恍如那温热还残留,默默加大力气地擦,想着先去洗个手。 这时她才想起方才好像还未净手。 看着远方灰白的天际,眸光复杂。 希望殿下只是临时兴起,否则,只怕他们两人会闹的不太好看。 感情之事,温遥月没想过。 前世身体孱弱,没有心神想别的,今生,却是心静如水。 温遥月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别人,这是一个未知,不可预测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留着以后再说,而如今她确实是没有想法。 顾惊澜静静地看着温遥月的身影,眉眼间笑意沉下,瞳孔漆黑。 “阿卫,本殿不美吗?” 阿卫看着殿下那张惊艳绝伦的脸蛋,诚恳道:“殿下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子。” 顾惊澜收回视线,垂着眸,鸦羽般的睫羽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是吗?那她为何要走?” 阿卫想起女人温和的眼,怔了下,低声道:“温大人和寻常女人不同,对于美色并不过分注重。” 顾惊澜眸光暗沉,轻声一笑,抬起手掌,苍白的手指,青色经脉若隐若现,前不久这双手还沾着血。 “她很特别,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也不会像那些女人一样喜欢本殿。” 第28章 醉酒 顾惊澜起身离开,他懒得去瞧那些老东西虚伪的眼神。 外院比起内院算得上是日日“苦练”,她们能够获胜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难保没有意外。 如今获胜,恰好如她所愿。 内院弟子有着自己的骄傲,如今在蹴鞠上输给她们瞧不起的外院,面上不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院则截然相反,扬眉吐气,高昂着下巴,得意洋洋。 双方对视,目光在空气中激烈交汇,火花四溅。 温遥月扫了双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她们都散了。 比赛比赛,蹴鞠赛虽然胜败已定,可文比却还未出成绩。 温遥月大手一挥,给学生们提前散学。 此时虽是下午,然初秋天气疏朗,云不算多蓝,天却明亮。 燕鹤清免费给她当了裁判,她当然是要好好感谢一下对方,于是便拉着人去了她觉得还不错的酒馆,准备请她吃顿饭。 两人坐在窗边,一个俊美冷锐,一个光风霁月。惹得不少公子侧目而望,不觉放慢脚步。 温遥月撑着下巴,眉眼带笑,大方道:“将军想吃什么,随意点,今日我买单。” 燕鹤清望着她,冷硬的面容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不怕吃穷?”她挑了挑眉,明明是不苟言笑的人不知何时竟也学会开玩笑。 温遥月倚着窗,白色柔软的发带垂落在窗口,被风吹地轻轻晃动。 她背着光,面容藏于阴影下,轮廓柔和,双眸似星光点缀,浅浅一笑,乱人心神而不自知。 “可以试试。” 晚风轻柔缠绵,她的笑柔和又美好,燕鹤清怔怔地看着,心口突然生起一丝柔软的悸动,带着点烫,带着点甜。陌生又让人眷恋。 她有那么一刻,希望时间可以在此刻暂停。 温遥月从来没有喝过酒,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竟然酒量差到一杯果酿就可以醉。 起先,燕鹤清并没有看出她醉。 因为她醉与不醉根本看不出来,依旧同寻常般坐姿端正,表情无异。 直到。 “将军,我们是朋友,对吧。” 燕鹤清虽不知她为何发问,却还是耐心回答。 她唇上扬起笑,坐着安静了一会,又抬起头道:“将军,我们是朋友。” 这时,燕鹤清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的声音和动作都慢了半拍。 燕鹤清沉默了,仔细地凝视她,发现她虽坐姿端正,眸子却似氤氲一层薄雾,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乖巧,如同稚子一般。 燕鹤清指尖微微一蜷,突然叫了一声,“遥月。” 没人回答,半晌,温遥月才转头慢吞吞地嗯了一声,神色茫然。 燕鹤清眸子浮起笑意。 竟真一杯果酒便醉了。 原来,有人醉了酒,不疯不闹,安安静静地让人看不出来。 两人出来时,天已经黑,半轮明月似弯钩般静静地挂在黑幕中。 街巷张灯结彩,夜市热闹喧嚣,来来往往的人比白日还多。 温遥月走的很稳,但又像乌龟似的走地很慢。 燕鹤清静静地跟在她身旁,也不催她。 只是一双眼时时刻刻关注她,方便随时扶住她。 两人走到河边,河边有许多人正在放河灯,莲花样子的河灯顺着河水摇摇晃晃地往下漂流。 朝阳国向来便有河灯祈福之说。 见她看得久,也不再挪步。 燕鹤清以为她也想放,牵着她的衣袖去买了一盏。 温遥月慢吞吞地接过河灯,过了一会,又看了看燕鹤清空空如也的手,像是在思考为什么她没有。 燕鹤清看出她心中所想,边牵着她的衣袖去河边,边轻声道:“我不信天,自然不需要向天祈福。” 也不知道她现在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能不能听懂,却还是看见她点点头。 河灯放进河里,没一会便融合在其他河灯中。 温遥月没祈福,只是蹲在河边,静静地看着河灯汇聚一起,同它们一起漂向远方。 朦胧的黄晕照在她白皙细腻的面容上,她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十分安静,这般模样倒显得疏离的不近人情。 燕鹤清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垂眸看她。 漫天明亮的光,她像是一弯坠入河中的月,所有的一切都成为她身后可有可无的虚景,燕鹤清的眼中只看得见她一人。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她不禁低声呢喃。 “我以后唤你昭昭如何?” 温遥月第二天醒来,已是午时,她扶着疼痛的头,喝轻云拿来的醒酒汤,苦笑一声,喝酒误事。 “家主已经帮小姐告过假了,小姐今日就留在家中好好休息吧。” “但是,奴还想多说一嘴,小姐日后还是不要饮酒。小姐酒量实在令人堪忧。” 轻云皱着张脸,一脸难以言喻表情。 温遥月道:“我从前也不知道自己酒量这般差,我以后会多加注意。” 轻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说。 温遥月突然想去什么,又问:“昨夜,可是燕将军送我回府?” 轻云替她理着衣襟,“是呢,我从前还从未见过这位将军这般好的神情。” 温遥月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我醉后,可有做过什么离奇之事。” 轻云惊奇道:“这才奇呐,小姐喝醉后看着和寻常并无差别,安安静静的,还能自己走路。是将军说小姐喝醉了,奴才惊觉。” 温遥月抿了抿唇,松了口气。 “主夫昨夜担心的不行,小姐等会要不要先去看看主夫。” “害的父亲担心,自然是要去向父亲请罪。我下午去国子监,你先替我备好马车。” 第29章 温良 温遥月先去见过自己的父亲,父亲是个极其温柔的男子,没有对她说什么重话,只嘱咐她日后自己注意些,转而说起燕鹤清。 “燕将军是个可怜孩子,孤苦伶仃,还要受人非议,小小年纪便上战场,不知道经历多少苦难才到如今这位置。” “唉,只听你母亲说,这孩子独来独往,是个冷性情的人,谁能想,你回京后倒是与她颇有缘分。” “你在京中能有一个知己朋友,为父也替你开心。” 父亲的话回荡在耳边。 温遥月想起燕鹤清,捏紧手,眸光怔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老天待她仁慈,虽然历经两世,可都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所以,她无法想象,燕鹤清这么多年是如何孤身一人走到今日。 下午,学生们的成绩都出来。 果不其然,内院弟子们的尾巴翘起来。 温遥月没多说什么,她们都是十四五岁的人,能懂的自然会懂,因此她也只是简简单单提拔两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其中道理,通过此次的比赛,有心人自然可以窥探一二。 然,通过此次的事情她也不由联想到一些东西。 如果可以设置一种类似于现代制度体系,读得进书的便读书,读不进书的便学技能,文好的便学文,理好的便学好,未尝不是好事。 提高国家社会管理,最有必要的一点就是提高人民文化水平,明礼,修德,知法。 道德为根基,法律为保障。 同时,还要提高经济。 如果可以让百姓都能学会一门技术,那么人人都有事做,家家都有支入,会不会减少社会矛盾,减少盗匪。 当然这些想法如今也不过是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温遥月突然意识到,她不能一直在京城待着,京城是一个国家最繁荣安全的地方。 如果她一直待在这里,其实并不能准确的看见一些真实存在的问题。 想要了解这个国家,了解百姓的需求,就必须走进百姓的生活。 马车晃了晃,窗口帷幔轻掀一角,温遥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和一双漆黑的眸对上视线。 还没看清,帷幔放下,温遥月没放在心上。 “轻云,去将军府。” “公子,快把帷幔放下。”小厮急声道。 被称为公子的人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衣裳,样式简单,模样却极为秀丽精致,只是脸色苍白,眉眼略带脆弱。 他依言放下帷幔,只是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眸子怔怔,半晌才回神,垂着眸轻声细语地道:“阿京,京城不似家中,记得谨言慎行。” 阿京点点头,想了想又忍不住担心地道:“公子,若是,若是温太傅不肯收留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温良默了一会,眸中一道暗光,面上一副柔弱,轻声道:“到时再看。” 阿京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看着自家公子苍白的面容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却升起担忧。 他们千里迢迢来此,盘缠早已不够,若非公子聪慧,单凭他们三人,是断断到不了的。 只是如今却十分担心温太傅不愿收留,毕竟,公子母亲和温太傅虽是姐妹,却不是一母同出,关系也是十分疏远。 这么多年也没有联系,贸然前往求助,只怕留给别人的印象会不太好。 只是,他们没有办法。 家里要让公子嫁给一个年过半旬富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京再如何为公子心痛也只能听从地为公子安排好成婚的一切东西。 比起他的难过,公子表现的非常安静,乖巧。 哪曾想公子竟在成婚前一天,在水井里下了迷药,趁此出逃。 阿京身为他的贴身小厮,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跑。 两个男子终归不便,也不知公子从何时便起了这念头,所有一切都准备妥当。 爱慕公子的林小姐亲自为公子准备好所有东西,甚至雇了人送他们到京城。 一路颠簸,自然也有许多不太平,但还好,他们终于到京城。 公子便只让一人帮其驾车送他们进来,其余人在城外等候。 马车没一会便停下,车外有人喊:“公子,太傅府已经到了。” 温良看了阿京一眼,声音轻而淡,“待会,你不用开口。” 阿京虽不明所以,但看见公子浅淡的眸,还是点点头。 公子聪慧,阿京是知道的,不让他说话,也是怕他说错话。 他帮公子戴好帷帽,扶着他下车。 阿京看着高大庄严的大门,两个表情严肃的侍从,心里有些紧张。 温家原本就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家庭,祖宗冒青烟才出一个温絮,但是温絮父亲离世后,她便切断母亲这边的关系,是靠自己走到如今的地位。 她母亲对她的事很有愧疚,也命令温家众人不能去打扰她。 而如今,他们要违背老太太的命令。 温良眸光微暗,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许久。 直到他们后面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你们是要进府吗?” 门房眼睛一亮,立马叫道:“小姐!” 小姐? 他们转身便看见一人长身玉立,穿着白色锦衣,眉眼如画,唇角扬着浅浅的笑,黑白分明的双眸如同柔软清澈的湖水。 两人一怔。 阿京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小姐,说是天仙下凡都不为过,在这位小姐柔和的眸光下,他的心都跟着颤,后知后觉面庞发红。 垂着眼眸不敢再看。 温良只怔了一秒,帷帽下的唇角勾起。 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她,更没想到她居然是他的堂姐。 温良上前两步,行了个礼,柔声道:“我是温行明之子温良。” 母亲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母家的事,因此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温良约莫也明白,继续道:“我母亲是温太傅的姐姐,我。” 他咬了咬唇,好似有些难为情地道:“我是来求姨母收留的。” 温遥月有些惊讶,她以为母亲是因为没有亲人才从未与她说这些,没想到竟还有亲人流世。 温遥月看了轻云一眼,轻云了然。 母亲不跟母族联系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温遥月自然不可能不顾她的意愿把人放进府,因此让轻云从后门进去,跟母亲说一声。 这边,她脸上依旧带笑。 温良淡淡地收回视线,他自然是明白轻云离开是做什么去了。 说实话,来京城找这位传说中的姨母收留,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没办法,让他嫁给一个年纪都可以大到当自己奶奶的人,他情愿赌一赌这位传闻中高风亮节的温太傅心中一丝怜悯。 第30章 哭唧唧 更何况,他对这个堂姐,非常非常感兴趣。 温遥月没有问温良为何突然来这里求收留,毕竟等会在母亲面前还要说一遍,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府外谈这些事,对他也不好。 还好,没一会轻云就回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温遥月目光落在温良身上,温声道:“母亲在大厅候着,我让人领你进去。” 温良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他态度摆的很低。 “谢谢堂姐。” 轻云领着人进去,温遥月回房里沐浴。 她方才在将军府试炼了一下,现在浑身都是汗,黏糊糊的不舒服。 等温遥月洗完后,才去大厅。 温良此时已经拿开帷帽,露出一张惹人怜惜的面容,眼眶泛红,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很柔弱。 主仆两人都哭过一场。 她进来的时候正好看温良跪在地上,哽咽出声。 “多谢姨母愿意收留,温良无以为报,一定会纪念你们的恩情。” 说着,他磕了个头。 她父亲向来心肠柔软,此时感同身受似地也跟着红了眼,扶着温良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好孩子,无需如此见外,你以后安心在这里住下便可。” 温良闻言,落下泪。 温遥月安静地走进来。 柳衣一看见她,就连忙招手,“月儿,快来。还没好好跟你介绍介绍。” “这位是你堂弟,以后会在我们家里住下去,你把他当做亲弟弟一样。” 温遥月没多问什么,闻言笑笑,看着温良水润似幼兽般的双眸,“我会的。” 温良抿着唇看她,轻声道:“谢谢堂姐。” “以后便唤姐姐吧。” “可,可以吗?”温良双眸亮了亮,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暗下去,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 “自然,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女,多了一个弟弟我也很开心。” 温良眸光发亮,轻轻嗯了一声。 “好了,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肯定累了。我先带你去房间里休息,吃晚饭时再叫你。” 柳衣这时才想起,他们光顾着在这里说话都忘了让人收拾房间。 看出他的想法,温遥月道:“来的路上我已经让轻云带人去收拾房间。父亲现在还是去厨房让人多做些好吃的庆祝弟弟来才是。” 柳衣顿时拍了拍脑袋,忙说:“是了,我现在就去。” 说着匆匆忙忙地走了。 温遥月看出柳衣的高兴,想来家里多一个少年,可以多陪陪他说说话,他也是很欢喜的。 温絮叹口气道:“不要拘谨,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轻云领着人走,温遥月才坐在温絮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温絮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想问的?” 温遥月:“母亲想说自然会说。” 温絮又瞥了她一眼,见她果真悠悠地喝起茶,眉眼平静,完全对她的事没有一丝一毫的探索欲。 她心里有点不得劲,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清了清嗓子。 温遥月抬眸望她。 温絮这才满意地说:“其实呢,也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你姥姥宠侍灭夫,逼死主夫,也就是我的父亲你的姥爷。” 她垂着眼:“我年轻时候性子倔强,恨死了她,和她断绝关系后就自己去了外面,再也没有联系过那边的人。” “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这般狠心,逼迫自己的儿子嫁给年过半旬的老女人,温良这孩子还算有些胆量,自己偷偷跑出来。从蜀州到京城坐马车不吃不喝怎么着也要十天。也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 温遥月注意到她说到她那个名义上的大姨时,神色有些怪异,不过转瞬即逝。 “算了,先留着观察几天,若是心术不正,还是趁此除去才好。”温絮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某一方面,温絮确实是一个好人,但是她比温遥月多了一丝狠。 温良贸然前来,若是是个好的也就罢,府里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怕就怕在,他会心术不正,闹得她们家不得安宁。 谁让她们家不好过,她自然就是要除掉的。 今晚温遥月躺着有些睡不着,月亮很大很圆,想想过不了多久就是中秋节。 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目的明确,朝着她房间来的。 温遥月脸色微变,起身瞧瞧地藏在床后面。 她不习惯身边很多人照顾,贴身侍女也只有轻云一人,轻云武功不错。但是,她早早就让对方回去休息。 难道有人夜闯太傅府?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要闯也不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心里松了几分。 房门被推开,借着月光看清来人跌跌撞撞的身影,温遥月一惊,忙从床后出来,去扶住她。 来人不是什么贼,而是许久没见的华慕。 自从她开始工作后,每天都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也算是许久没见到她。 谁知道大半夜喝得烂醉如泥,不敢回家,居然摸到她房里来了。 温遥月头疼地扶着她到床上,“怎么喝这么多。” 醉醺醺的酒鬼当然听不懂她的话,更别说回她。所幸,温遥月也不没指望她能回。 华慕坐在床上,没人扶着就要软倒。 温遥月没办法,只能坐在床边扶着她。 她脸色通红,身上一股冲天的酒味,醉得睁不开眼。 温遥月捏住她的脸,扯了扯,想让她清醒一点。 华慕半睁着眼,双眼迷离。 “好好在这里待着,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也不管她听不听懂,把人往床上一推,拿着被子盖在她身上。 温遥月打算出去给她弄点醒酒汤来,否则明天肯定头疼欲裂。 结果,她刚走两步,后面就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温遥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谁哭了? 转头一看,华慕抱着被子,肩膀一颤一颤,哭得压抑又悲伤。 温遥月愣了几秒,虽觉得匪夷所思,但还是走过去打算看看怎么回事。 见她满脸泪痕,迟疑地伸手摸摸她的头,耐心地问:“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华慕好像一整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得不能自已。 温遥月没办法,现在这个情况,根本指望不了一个醉鬼和她说原因,也只能像哄孩子一样,摸摸头,拍拍背。 她神情温柔,像发着光。 第31章 忙碌的夜 “姐姐。”华慕半睁着眸,失神地望着她。 温遥月一愣,华慕从来没这样叫过她,即使她一再强调,她也总是维持着不知名的倔强,像是不甘心自己比她小。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服软叫姐。 华慕抱住她的手臂,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又开始哭。 温遥月哭笑不得,这到底是怎么了,才让京城小霸王哭成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哭累,疲惫地睡了过去。 温遥月小心地把她手拿开,替她盖好被子,揉着自己酸涩的手臂站起身。 披了一件外衣,向门外走去。 外面风带着凉意,吹得稀疏树枝沙沙作响。 府里众人都已经歇下,只有风吹动的声音。 温遥月在厨房里煮醒酒汤,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温,温小姐。” 温遥月转头就看见温良的侍从阿京红着眼。 温遥月停下动作,微惊,“怎么哭了?” 阿京无措地哽咽道:“我家公子发热,我想来这里拿些姜,没想到碰见小姐。” “发热,怎么不叫人?” 温遥月皱起眉,脸上升起一丝担忧。 “公子说已经很给你们添麻烦,大半夜怎么还能麻烦你们,就,就不让我说。” 温遥月无言,半晌轻声道:“我去看看。” 阿京连忙点头,领着她走。 温良的房间离这里不远,没几分钟就走到。 温遥月一进门就看见他躺在床上,脸颊升着一抹不自然的红,额上冷汗涔涔,紧闭着双眼,睡得很不踏实。 阿京立马扑过去,哭着喊公子。 这是昏过去了。 温遥月面色凝重,看了一眼旁边的盆,想来刚刚他们也是冷敷,“先将帕子继续敷在他额上,我去煎药。” 因为她对药理感兴趣,府里特意空了一间房当做她的药房,她平时自己做的一些药材都放在里面。 温遥月拿了一些药材,继续回到厨房开火熬。 等她把药端回去时,阿京正在换帕子。 “好了,将药喂给她吧。” 看阿京急急忙忙就要接过碗,温遥月提醒道:“小心些,很烫。” 阿京点点头,这次接碗的动作慢了很多。 他坐在床边,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 温遥月站在一旁看着他把药喂下去,温良无意识,也没咽下去。 药顺着唇角落下,沾湿被褥。 她叹了口气,把温良扶着坐起来,坐在她后面让他靠着自己。 阿京瞪大双眼,嘴唇嗫嚅。 这,这不符合规矩啊。 若是被人知道,公子肯定要被唾弃的。 温遥月见他久久没有动作,略微不解地抬眼,“怎么不喂了?” 注意到他震惊的目光,温遥月后知后觉猜出什么,神色微淡。 “这个时候不必在意太多,除了你,不会有人知道。” 阿京抿着唇,轻轻点点头。 阿京喂一勺,温遥月垂着眼捏住他下巴,让他咽进去。 阿京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 一碗药下去,温遥月没有立刻离开,看着温良脸色慢慢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 想起什么,她看向阿京,问道:“温良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阿京一惊,忙道:“公子体寒,身子一向不好,在家中还经常被人欺负,也没人管,于是一拖再拖,公子便落下病根。” 温遥月沉思,怪不得他脸色如此苍白。 “无碍,明日我帮他配些药,慢慢调理便可。” 阿京开心地落下泪,直接跪在地上磕头,“温小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们肯收留我们,还肯为我们费心。” 温遥月正想扶起他,却不经意间看见后脖敞开的衣领下一道结痂的伤口。 想起他方才说的话。 在家一直被欺负。 温遥月侧目,躺在床上的少年纤细瘦弱,秀丽的面容苍白脆弱。 心里微软。 “好了,你家公子是我弟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不必太过客气。” “替他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你也去休息吧。” “好的。”阿京含泪看着她温柔的面容。 他站在门边怔怔地看着温遥月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直到身影消失,他才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轻笑了笑,转身替公子换衣。 这边,温遥月又回厨房端了碗醒酒汤给华慕喝下,等她喝完后又帮她脱下衣服,擦了擦身子。 忙完一切,已经不知道多晚了,松下心,才感觉到疲惫。 躺在华慕旁边,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下去。 第二日一早,华慕皱着眉抬手把刺眼的阳光挡住,心里升起一丝怒气,谁没关窗户! 她怒起而坐,看着周围的景色愣了一下。 这,这好像不是她房间啊? 不对,这明明是温遥月的房间。 华慕眉眼疑惑,她什么时候来这里的?莫非在做梦? 她揉了揉脑袋,脑袋还有些昏沉疼痛。 嘴里也干得很,没管太多,起身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 喝了水,人总算跟着精神了点。 门噶的一声响,“醒了。” 华慕睁开眼,微微一愣,“温遥月?” 温遥月无奈:“叫表姐。” 华慕哼了一声,又躺回床上。 “起来,喝一碗醒酒汤再睡。”温遥月道。 华慕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昨夜,不知道谁哭哭啼啼地跟我撒娇。还一声一声地叫着姐姐。” 华慕眼睛倏地睁开,脸色涨红,激动道:“血口喷人。” 温遥微微一笑,“我骗过你吗?” 温遥月不逗她,招了招手。 “好了,快些来将汤喝了。” 华慕神色别扭地凑近,拿起碗一饮而尽。 将碗放下,她直直地盯着温遥月,神色不自然地问:“我还说了什么?” 温遥装作认真地回想一下。 华慕握紧手,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神色微微紧张。 “你……”温遥月一顿,华慕呼吸一滞,温遥月轻轻笑道:“叫姐姐是真,话倒是没多说,只是在哭而已。” 华慕悬着的心放下,脸色却黑了下来。 “不可能,我怎么会哭。”她咬牙切齿。 她堂堂京城小霸王,怎么可能哭?绝对是温遥月诓她。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温遥月好脾气地道。 华慕瞪眼,“本来就没有。” “好的。”温遥月认真点点头,可眼里却是明晃晃的笑意。 “昨夜怎么喝醉了?” 华慕虽然行事放荡不羁,但还是有分寸,大晚上醉成这样很不寻常。 “贪杯喝多呗,还能因为什么?” 看她不想说,温遥月没多问,只是嘱咐道:“下次注意些。” 第32章 日常 温良醒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只能哑着嗓子喊:“水。” 阿京一直在旁边守着,闻言一喜,“公子,你终于醒了。” “水。” 听他要水,阿京连忙倒了杯水,扶着他坐起来喝。 喝完水后,温良咳了几声,虚弱靠在床头。 “公子醒了,我现在就去叫人拿些吃的让公子垫垫肚子。温小姐说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阿京开心地说着。 温良眸光微动,温小姐? “她,知道了?”温良声音沙哑无力。 阿京想了想道:“公子,昨夜是温小姐救了你,你烧的都昏过去了,若非温小姐,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小姐早上来了一趟,你还没醒。啊,对了,她还给了我两瓶药膏。” “说是涂在伤疤上可以去疤,公子,你身上的疤可以去掉了。” 他连忙欣喜地把两个瓷瓶递给他看。 温良伸手接过,看着质地细腻的瓶子,默默收紧手,垂着睫掩住眼里的情绪。 过了许久,阿京才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阿京,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京一怔,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认真回答道:“公子,我觉得温小姐是个好人,温家的人都是很好的人。” 温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人心隔肚皮,亲生的家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本就疏远的人呢。这世界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值得觊觎。”阿京迟疑道。 温良沉默不语,许久把其中一瓶药递给他,“她送来两瓶,应当有你一瓶。” “无论如何,我们只需要安分守己便可。” * 温遥月来到将军府。 门卫认得她,一脸笑意地帮她开门。 温遥月轻轻点头道了声谢,门外连忙摆手,直道不敢。 将军府安静,空旷,温遥月直往后院练武场去。 果不其然,在后院看见正在练剑的燕鹤清,一身黑色劲装,身姿修长,高马尾,面色沉着。 行云流水的动作,凌厉的剑招,看得温遥月心头微热。 谁没有中二过,华夏人刻在血脉里的武侠梦。 燕鹤清一跃而起,剑刺向空中,甚至能听见清晰的破空声,手腕一转,漂亮收剑。 “啪啪啪。”温遥月眸光明亮,捧场地鼓着掌。 也不知道她练了多久,脸上都是汗水,她随手一擦,向她走过来,气息微喘。 冷肃的眉眼柔和,看她一眼便猜出她心中所想。 “想学?” “当然。” “先学会走再学跑。”燕鹤清勾着唇。 温遥月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来吧,一个时辰的马步。” 温遥月闻言认真地摆好姿势。一个时辰的马步简直要她命,随着太阳高升,虽是初秋,她也觉得热的慌。 她肤色天生冷白,也晒不黑,但是会红会痛,温遥月轻轻吸了口气,汗水落到睫羽上,涩地让人睁不开眼。 她不敢动,如今却凭顽强的意志力坚持,只怕一动,她就是半点都忍耐不了。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 她眼前发黑,紧抿着唇,只觉唇也干,喉咙也干地如被火烤了一般。 燕鹤清又练完一招,才看见她一副虚弱不堪却又强撑不倒的模样。 目光落在还在缓缓燃烧还剩大半的香烛上,手腕一转,挥剑带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 “香燃尽,时间到。” 温遥月闻言心中松了口气,身体都有些发软,抬眼看,见那香确实已经燃到最底部,心下觉得怪异,今日好像燃的有些快。 燕鹤清面色自若地递了一杯水,“休息一会,喝口水。” 温遥月收回麻木的脚,腿又软又僵不像自己的,一个不稳差点双膝一跪跌落在地,辛好燕鹤清离得近顺势扶住她。 温遥月歪躺在她怀里,泄了气。 “让我缓缓。”她无力抬手,瞳孔都有些涣散。 燕鹤清身体一僵,怀里的身体带着烫人的热意,她微微垂眸就能看见那一截被晒的发红的纤细后颈,像是染了一片胭脂似的。 她动也不敢动,移开眸光,安安静静地让她靠着,望着远处稀疏的枝桠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遥月缓了过来,离开她的怀抱,拿走她手上的水,喝了一口。 “将军,你小时候也这样练吗?” “嗯。” 何止,她小时候动不动就是一个时辰起步。 温遥月感慨:“你真厉害,能坚持这么久。” 什么都不做,光扎一个小时的马步,她都觉得好累。 燕鹤清年纪这么小就开始练,从始至终,非常人能及。 她冷白的皮肤被晒的通红,唇上水光潋滟,微仰着的颈红了一片,引人无限遐想。 燕鹤清再次移开目光,盯着地面。 下午,温遥月回到府里时,双腿微颤,满身酸痛疲惫。 泡了个澡,才觉得有所缓和。 本想着擦点药油,但一想等会被闻出来,又要惹得家里人担心,就把药放下等着晚上再擦。 晚上一家人围桌吃饭,温遥月特意观察了一下温良,见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烧是退了。 体寒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治好,只能慢慢养着。 “对了,月儿,我听人说你帮良儿这孩子配了药,治他的体寒之症。”柳衣突然开口问道。 温良手上动作一顿,垂着眸看不清情绪。 “对。” 柳衣笑道:“这也好,男子身体本就比不得女子,良儿脸色苍白,过于瘦弱,你可得好好替他治治。” 对于温遥月的医术,柳衣很信任。 “自然。”温遥月应下。 “多谢姐姐。”温良抬头露出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柔软地朝她笑,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温遥月心口一软,想起这少年年纪不大,命不太好,如今多半也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出错。 她拿起公筷替他夹了些菜,温声道:“我很喜欢吃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温良睫毛轻颤,软声道:“姐姐喜欢的我也喜欢。” 温遥月无奈,胆子好像有点太小了。 但也没说什么。 柳衣突然想起什么,道:“今日又有小姐给你递了帖子,我瞧,是赏菊宴。” 温遥月想也不想就拒绝。 她回京半年也曾被华慕拉着去参加过一次京城小姐举行的宴会,许是她第一次露脸,那些小姐公子便总是将目光凝在她身上,让她很不自在。 并且人多,每个人都要来和她交谈两句,温遥月不太会和人交谈,只能礼貌应对,却觉得十分心累。 这些宴会其实也没很大的意义,只参加过一次后,她就不太愿意去。 第33章 宴会 柳衣能不知道她,早就猜出她会拒绝。 给温遥月递帖子的人不少,她说了一次自己不想去后,柳衣都通通替她回绝。 只是这次不一样。 柳衣筷子一放,柳眉一竖。 “你不想去,可是良儿初来京城,没有朋友怎么行呢。他天天跟在我身边,难免无聊,这孩子性子又软,你带出去给他磨磨性子也好,省得以后出嫁,被人欺负。” 温絮一脸淡然吃着饭,表示对她爱莫能助。 温良连忙红着脸,语气颤颤巍巍地道:“姨父,不,不用麻烦姐姐。 柳衣看着他,心口一软,眼泪落下,“瞧瞧,软成这样,京城中的小公子哪个不是自信昂扬,你带他出去玩玩也好,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前过得什么样的生活。” 他说着竟然就哭了。 温遥月小的时候身体弱性子也偏冷,对她们很是疏离,没有寻常小孩对母父依赖,反而十分独立。 送去道观时柳衣哭得天昏地暗,她却不哭不闹只是平静地安慰他。 后来,盼了几年,人终于回来了,性子也变了不少。 可是,孩子长大,本来就独立现在更加独立,根本就不需要母父。 柳衣难过又愧疚,觉得都怪自己,让她小小年纪药汤不离口,小小年纪不能和正常人一样玩闹,早早便又离开母父,养成这副性子。 如今看到同样身体不好,性子却天差地别的温良时,难免就起了一丝怜爱之心。 又想起,他女儿小小年纪就入朝为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想着让她多出去走走,和同龄人认识,交些朋友也好。 温絮和温遥月对视一眼,温絮冲她使眼色,还不快哄你父亲。 温遥月:…… “父亲,我去便是,你别哭了。” 她无奈扶额。 “什么时候?” “明日!”柳衣拭去眼角的泪,生怕慢一秒她就反悔。 温遥月:…… * “我听说你请动温家那位。”想起半年前的惊鸿一瞥,圆脸少女眸光微闪,轻声凑近问道。 旁边锦衣少女露出一笑,“我也只是想试试,没想到她居然应下。” 圆脸少女不觉赞了一声,“好本事啊,多少世家小姐都给她递了帖子,无一例外全被拦下,这么说是你赢了。” 说着,她不由嘀咕,“怎么偏偏就应了你的呢。” 她打量着锦衣少女,脸好看是好看,十分俏丽,但是再怎么好看也比不过温家那位啊。 因为温遥月实在太难见,京城世家小姐公子又对见她一面又有一种莫名的固执。 于是私底下便打了个赌,赌谁先把人请到,大半个京城小姐公子都参加这个赌。 莫名其妙就让她赢了,赢就赢吧,不过损失些珍宝罢了,这些小姐出身高贵,谁在乎那点子东西,更让人心里不爽的就是,凭什么温遥月就应她的宴,拒绝她们。 圆脸少女撇了撇嘴。 锦衣少女笑容满面。 这场宴会由大理寺卿之女主持举办,地点在一个漂亮的园子里。 温遥月去的时候外面已经停了许多车,门口众人一看见太傅府的马车,立马停下交谈,齐齐看过去。 目光下,一只白洁修长的手指搭在帘子上,轻轻掀开,一张令日月失辉的面容骤然落进众人眼中。 空气安静地仿佛针掉下去都能听见。 门口诸位小姐公子目光直直地看过去。 温遥月一出来,抬眼就看见一双双眼睛,她动作一顿,头皮发麻,僵硬着身体,努力让自己不转身回去。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参加宴会,也不想和同龄人交流的原因。 她需要一些时间适应这么多人直勾勾的眼神。 温遥月平复着脸上的表情,神情自若地下车,掀开帘子。 众人一瞧,嗯?还有人? 一张秀丽苍白的面容慢慢露出来,少年垂着眸,眉眼精致柔弱,许是瞧见那么多人,他有些被吓到,不敢再走一步,一双浅瞳盈盈秋水,端得是我见犹怜。 温遥月轻声抚慰:“没事,下来吧。” 温良睫羽轻轻颤着,怯怯地说:“姐姐,我害怕。” 温遥月向他伸手,“抓着我衣袖,我带你过去。” 这时温遥月十分赞同父亲的说法,这小孩性子又小又软,是该好好练练,否则以后被人欺负都不知道吭声。 温良咬了咬唇,小心地抓住她的衣角。 温遥月感受着那轻轻的力度,觉得好笑。 阿京在后面头都不敢抬,他自然知道公子在别人面前和在自己面前是不一样的,但这怪不得公子,要怪就怪小时候欺负他们的人,才让公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要保护自己。 众人一见温遥月让一个少年拉着衣袖走来,面色瞬间复杂。 公子们更是把手巾都给揉烂了,恨恨盯着温良。 温良跟在温遥月后面走,垂着眼,装作一副畏怯懦弱的样子,实则眼里闪过一丝愉悦。 他闻着熟悉的香味,是淡淡的皂角。 他们用的皂角是一样的,这让他升起一丝隐秘的兴奋。 要说为什么兴奋,他也说不清。 温家人对他很好,他想要留在这里。 他甚至卑鄙地想嫁给谁不是嫁,他想要嫁给温遥月,但是温遥月只把他当弟弟,没关系,时间还长,当疼爱变成习惯,一切就水到渠成。 锦衣少女就是大理寺卿之女初筝打破沉默,她毕竟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自然承担维持气氛的责任。 她上前迎接,扫了温遥月背后之人一眼,暗示道:“温小姐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温遥月浅浅笑道:“这是舍弟,比较害羞。” 温良虽然要装也不想关键时刻给温家丢脸,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她明明记得温家只有一女,并无其他子嗣,想来是远房亲戚,初筝没多问,轻轻笑道:“今日宴会请了许多公子,小公子可以和他们交交朋友,想来很多人愿意和你成为朋友。” 毕竟,温遥月可是你姐。 多的是想要靠近她的人。 温良只当听不出其中之意,羞涩乖巧地点点头。 “走吧,宴会也快开始了。”初筝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马鸣,马蹄声从远到近,停在她们旁边。 高高的马背上,一身金色劲装的少女猛地一拉缰绳,马仰着脖子嘶鸣一声,脖子上铃铛声铃铃作响,高高抬起的前腿狠狠落在地上,溅起一层灰。 少女往下一瞥,目光落在温遥月身旁被吓得一把抱住她手臂含泪的少年,居高临下的目光闪过一丝嫌弃。 她利落翻下马,语气不满又藏着一丝委屈,“温遥月,你怎么来参加宴会也不叫我一声。”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京城小霸王华慕。 第34章 温遥月:…… 温遥月好笑道:“从那天开始,我就见不到你的影子。” 华慕脸色僵了一瞬,强词夺理:“你可以让下人给家里留信。” 温遥月好脾气道:“好好好,我的错。” 一拳打在棉花上,华慕心里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生生噎在喉间。 但她深知温遥月脾性,也不可能真的生她气。 只是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温良身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眉眼压下,满眼毫不掩饰的不喜。 “这谁?” 她语气不太好,带着刺。 温遥月面上带笑介绍,“以寒,这是我堂弟,温良,和你也沾了几分亲。” “这是华慕,我表妹,你叫她姐姐就好。” 在外人面前,她也很担心这个向来行事不羁的表妹口出狂言,落了温良面子。 华慕轻轻哼了声,到底没再说些什么不太好的话。 院子里男女是分开的。 温良抓紧温遥月的衣袖。 温遥月轻声道:“唤琴,明青,阿京都会跟在你身边,而且中间只隔着一堵墙,有什么事我都能立马赶过去。” 唤琴,明青都是会些武的男侍,特意调来保护他。 华慕抱着胸站在温遥月旁边,对这个怯怯诺诺的少年厌烦到了极致。 顾忌温遥月,她闭着眼睛没去看,怕惹自己心烦。 温良点点头,转身离开。 温遥月看着他身影消失在眼前,侧目看了一眼旁边满脸不耐的华慕,屈指弹在她额上,“好了,睁眼吧。” 华慕皱眉道:“哪找来的这么一个小鹌鹑,看得人心烦。” 温遥月跟着初筝走,闻言轻骂道:“没礼貌。” 华慕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怎么,喜欢他?” 温遥月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她,看得华慕迟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脸。 “温良从前被欺负惯了,如今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免害怕,你。” 温遥月声音突然顿住,脑海中灵光一闪。 不对,敢反抗,敢逃婚,敢从蜀州来到京城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是这般怯懦的样子。 相比较而言,这些事迹比起这个世界大多男子勇敢很多。 所以装的?是为了什么? 温遥月心下沉了几分。 华慕见她话戛然而止,停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疑惑道:“怎么了?” 温遥月回神,掩去眸中情绪,“没事,走吧。” 至少可以放心,他在这里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至于其他的,相信母亲已经在查了。 华慕摸了摸头,没多想忙跟上去。 这里大半的人温遥月都是不认得的,但是身旁的华慕在京城混了几年,大都都叫得上名字,不至于让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而尴尬。 就是,看着围着她说话的人,是不是太多了,她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而且她们好像都太自来熟了。 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和她们很熟,但其实她都不认识。温遥月礼貌微笑。 华慕伸手将她旁边的人推开,不悦地扫了一眼。 “诸位还是坐回自己的位置吧。”她皮笑肉不笑。 温遥月被她挡在后面,跟着轻声道:“大家还是坐着说话吧。” 闻言,众人连道,温小姐说的对。 院子很大,周围摆了一圈的桌椅,桌椅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糕点,茶酒,因为是赏菊,所以放满了各种品种的菊,花相争艳,乱人心眼。 温遥月并不想坐的太靠前,她不是很想引人注意,可是初筝自然而然便将她领到前桌,就这么一会,后桌已经有人了。 她只能坐下,左边是华慕,右边是一个眼生的圆脸少女,初筝作为主办人自然上了主桌。 圆脸少女生的一副讨喜模样,她歪着身子,向温遥月打招呼,“你好,我是郭曦。” 温遥月轻点了下头,浅笑道:“温遥月。” 郭曦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你啊,光风霁月的温祭酒,二十五页纸的故事我听了好多遍。” 她接着又道:“其实我有个疑问。” 没等温遥月接话,她又道。 “你为什么会应下初筝的宴。” 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温遥月怔了一下,这很重要吗? 少女笑眯眯的眸子确实泛着一些疑惑。 “不用多想,我就是好奇,毕竟给你递帖子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给初筝赏脸呢?” 温遥月无奈道:“想带弟弟出来交交朋友,这个算吗?” 少女看了她许久,缓缓笑道:“当然。” 温遥月垂着眸,心想,早知道应该让华慕坐在这里。 她向来很会交谈。 不是所有人都和燕鹤清一样,能让温遥月起了主动交谈的念头。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比如温遥月会主动和燕鹤清做朋友,但却不会主动和这位少女做朋友。 少女不在意她略显疏离的态度,转而道:“你知道京城有本花名册吗?” 自从回到京城鲜少出门,没有朋友,孤陋寡闻的温遥月诚实地摇摇头。 “没事,我带来了。”少女从怀里抽出一本红皮册子,啪地放在她桌上,挑了挑眉,“看看吗,很有趣的。” 周围人已经开始谈论玩什么游戏,华慕会玩是出了名也被拉着去出主意。 温遥月拿起册子,感受了一下厚度,大约两个指节宽。 “里面有你哦。”少女轻快的声音。 有她,温遥月升起一丝好奇心。 翻了几页后,温遥月:…… 确实有她,甚至有一副栩栩如生的小像。 只是——京城公子最想嫁的人,世家小姐最想结交的人,容貌最出众的人等等。甚至后面还明确地写着原因。这些都是什么?温遥月觉得荒唐又好笑。 “全居榜首。”郭曦拍手。 温遥月莫名羞耻,面上自然无异,“能不能撤掉。” 郭曦奇道:“不开心吗?” 温遥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开心,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她一出现众人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萦地绕在她身上,原来,问题全出现在这上面。 “我应该开心吗?”温遥月哭笑不得。 郭曦抿了口茶,“世家小姐公子都以能入此榜为荣。” 她话音一转,“结果你来不到半年,迅速升至各榜榜首。” 她目光在温遥月脸上停留许久,不自然地移开眸,轻声道:“但,也确实无误。” 第35章 游戏 “我想知道编篡此册之人是谁?”温遥月指尖在红色的册子上轻轻点了点。 郭曦目光顺势便落在她洁白似雪的指尖,红色衬得指尖白的透明而带着一种惊心的美丽。 郭曦心跳蓦地停了一秒,此刻外面的喧嚣在耳间突然变得虚幻而飘渺,眼前的景色一半虚一半实,只有那截雪白清晰地映入眼底。 眼皮剧烈跳了两下,她回神略显仓促地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杯子仰头一口饮尽。 凉凉的茶水带着微微的苦涩从喉间蔓延而下,很快,又变成淡淡的甘甜,回味无穷。 “郭小姐。”温遥月叫了一声。 “世家子女谁愿意居人之下,编册之人自然是不会透露名讳。” “你想改,得先找得到人。” 这样么,温遥月低眸看着这本册子,想到什么,问道:“这册子,广为流传?还是?” 郭曦平复了心中的异样,听她这么说,带着点看好戏的心情,乐道:“自然是——广为人传!” 温遥月默了几秒,郭曦以为她不开心时,没想到温遥月眼睛微亮,低声说了句,“若是将此物用在国事上,扩大传播量,那不就是报纸。” 郭曦:………… 这怎么还扯到国事上了。 她们拿这个册子当做无聊生活的一种意趣,还从来没有人把它和国事想到一块。 她带着几分惊奇的眼神看着温遥月,早就听闻,温祭酒年纪虽小,可自任职以来便做了不少事,什么霸凌法,校服,公示栏,黑板等等新鲜事物,做得有模有样将国子监那群少女治得服服帖帖。 如今就连出来玩都能想着国事,很是让人佩服。 温遥月盯着这本册子,心里已经在思考国报这个事情。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消息堵塞。 很多时候有什么重大事情就是贴榜,但那也是用来宣告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百姓偏安一隅,很少有机会了解自己国家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也会导致百姓对国家的了解仅限于皇帝是谁,并无太多归属感。 而且,许多寒门学子没有途径了解国家形势政策的变化,在科举中难免局限。 这就有点类似于现代眼界这个事情,有些人去过地理课本上的地方,而有些人却连听都没听过。 如果有一个东西可以贯彻社会各个阶层,让出身尊贵之人明白何不食肉糜。让偏远地区的人也能够熟知国家形势,未尝不是好事。 报纸,相当于现代的新闻媒体,可以把国家,社会发生的一些大事告知大众,同时也可以增加娱乐新闻,如果用得好的话,那将有百利而无一害。 现代科技发达,传播方式多样化,人们对国家的关注上升,了解国家英勇事迹,了解英雄人物,爱国情怀便也愈发浓烈。 温遥月心口微热,国报,必须办! “温小姐。”“温小姐。” 身旁有人叫她。 温遥月回神,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她站起身朝众人行了一礼。 “抱歉,在下失礼了。” 温遥月脑袋高速转动,努力把所有想法抽丝剥茧,整理压实。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将计划写下来,但还记着自己在参加宴会,只能把想法死死地记在脑子里。 她面上看不出来,众人当她以为无聊,连忙道:“无碍,我们如今想到一个玩法,温小姐要不要同我们一起玩。” 温遥月其实不是很想玩,她满脑子都是国报,但是是她自己要赴宴,来了却又什么都不做,自然是不太好的。 于是,她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点点头。 赏菊宴本该吟诗作对,可谁叫她们让华慕出主意,华慕爱玩却不爱学习,她出的主意第一条就把让她头疼的作诗给不留情地去除。 “这个游戏名为击鼓传花,一人击鼓,剩余人便传这朵菊花,鼓停花落在谁身上,她便需要在酒筹,真心话,喝酒间选一项作为惩罚。” 初筝嘴角含笑着向众人展示了下手里的酒筹和一朵蓝白色漂亮鲜艳的菊花。 温遥月:…………真心话大冒险。 酒筹是由一个竹子制作的瓶子,里面放了许多竹条,每个竹条上都写了要求,和现代大冒险没什么差别。 看来她们没少玩。 “好!刺激!”有人笑着拍手。 “快些开始吧,我这次肯定要把你们底裤都给扒出来。”有个女生嘿嘿笑道。 温遥月有些后悔,她想起自己一杯就醉的体质。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被人拉着围坐一团。 侍从们将蒲团摆出一个圆,她们围坐在一起。 突然,安静许久的围墙后,传来少年高扬的声音,“我们也要玩。” 温遥月正对着那边坐,闻言抬眼看去,见是一个白衣少年,面容秀雅,昂着下巴,如同一只傲娇的小猫。 女生这边对视一眼,有人道:“行啊,输了可不许耍赖,也不许哭鼻子。” “谁耍赖。”白衣少年哼了一声,大步向前走。 他后面还有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少年,那些少年胆子却没他大,相互对视着,想要去却又迟疑不决。 第二个走出去的一身葱绿衣裳的温良,他垂着眸,依旧是一副柔弱纤细的模样。 众人一看,温良这般柔柔弱弱的人都出去了,也不再犹豫,紧跟在其后。 少年少女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人,侍从们又拿了蒲团依依放下。 温良抬眼看着侍从,轻声细语地道:“劳烦把我的放在那里。” 他苍白的手指一指,众人沉默。 他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径直走到温遥月旁边冲着她旁边的郭曦柔柔地道:“这位小姐可不可以和你换个位置。” 郭曦嘴角一抽。 温良双眸含泪,颤着声,“抱,抱歉。如果不愿。” 郭曦脸色一黑,咬牙把蒲团往旁边移。 温良眼眸微亮,“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郭曦:……她只是不想被人说欺负男孩子。 但是这个男生怎么让她觉得怪怪的。 众人沉默地看着温良,见他拭去眼角的泪,乖巧地坐下来,冲温遥月柔柔一笑。 众人:奇怪。 白衣少年咬着牙,脸上浮现一丝懊恼,早知道这样行,他也去了。 第36章 就是玩 温遥月目光落在他身上略微深沉,伪装有时候是保护自己的有力武器,但前提是他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可以当做不知道。 温良对上她的眼,睫羽微颤,姐姐好像已经知道了? 初筝旁边立了一个鼓,她看了一眼道:“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呢。” 从左往右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依次传递,温遥月在第七个。 鼓声开始响起,从第一个少女开始传,那少女因为是第一个人的缘故,十分自信,拿在手不急不慢,顺便逗逗后面的人。 她后面的人呲牙咧嘴都要扑到她身上把花抢过来。 那人一看,把花懒洋洋地丢给她。 花就这样传下来,鼓声也越发急促,让气氛更加紧张灼热。 温遥月还没玩过这个游戏,其实她很少和别人一起玩游戏,像这样一群人坐在一起,一起玩一起闹,对此前的她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眼看着花就要传到她这里,她也感到一丝紧张,手掌带上湿意。 鼓声越发急促,心跳也慢慢加速,华慕接过花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直接丢到温遥月怀里,温遥月拿起递给温良,温良在鼓声停止的前一秒接过花。 鼓声停,众人目光都看向温良。 温遥月体会到几分罕见的刺激和愉悦,她眉眼轻轻地舒展,脸上笑容少了几分寻常的平稳,多了几分这个年龄少女明媚。 原来,游戏这么好玩。 温良被那笑恍了神,指尖不自觉捏紧手中的花,直到初筝开口,他才回过神。 “好了,竟然是花落在温公子身上,自然该温公子受惩罚,饮酒,真心花还是酒筹?” 温良轻声道:“真心话吧。” “谁要问温公子问题?” “我。”一个少女立马回道。 旁边有人笑道:“李圆,你可不要怜香惜玉了。” 李圆嘻嘻一笑,“自然。” 温良:“李小姐请问?” 李圆想了一会,眨了眨眼问:“温公子心仪什么样的人?” “哇塞,可以啊,李圆圆。” “哇~。” 起哄的起哄,嬉笑的嬉笑,闹成一团。 喧闹中,温良轻轻一笑,慢声道:“我喜欢温柔一点的。” 除了白衣少年撇了撇嘴,其余公子们都红了脸,让他们当众谈论心怡对象,实在是有些羞于启齿,可是好像又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因为大殿下的原因,男子需要遵守的规矩宽松许多,但是有些观念根深蒂固。 在这一刻,他们心里其实是佩服温良的,他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羞涩,坦荡的和他柔弱的外表相违和,反而充满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李圆叹了口气,故意装作一副失望的样子,“唉,那看来我是没有机会了。” 众人又是一顿笑,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圆也不恼,笑嘻嘻地骂回去。 “好了,继续下一轮,就由温公子开头吧。” 鼓声再次响起。 后面又抽中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都选择真心话。 这时有人跳出来说不对啊,如果所有人都选真心话还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规则变成一个人只有两次真心话机会。 正准备靠真心话度过难关的温遥月:………… 她安慰自己,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结果,她真的好倒霉。 第四轮时,鼓声在她那里停了。 温遥月拿着花,茫然的对上众人安静的眼神。 “真心话。” 初筝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笑,开口:“谁要问?” “我。”“我。”“我。”“我。” 四个人异口同声。 温遥月:? 两个少年,两个少女。 温良,白衣少年,李圆,一个黑衣少女。 “猜拳吧。” 赢家白衣少年,白衣少年差点要起身叉腰大笑几声。 白衣少年,齐慕远得意地冲着其余三人挑眉,温良眸光淡淡。 齐慕远眸光明亮,“我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温良侧目看向温遥月,她在思考,侧脸光影柔和。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看着她。 半晌温遥月才道:“没有标准。” 齐慕远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向来心直口快,想也没想便道:“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面色微变。 齐家公子,齐将军的小儿子从小便爱舞刀弄枪,胆子也比其他男子大,让齐将军很是苦恼。 这是京城人人皆知,但是这小公子胆子不是一点大啊,这是非常大。 他说这话名声是不要了吗? 温遥月也是没想到他会脱口而出这一句话,愣了一下,见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专注又认真,心里咯噔一下。 她和这个小公子认识吗? 温遥月收起思绪,礼貌又疏离地道:“公子自然是极好的。” 齐慕远自然知道她是客气,可听着也觉得开心,唇角微微扬起,没再开口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咳咳,那继续吧。” 温遥月刚松了口气,转眼她刚拿到花,鼓声又停了。 温遥月:…… “温小姐,你最害怕什么?” 这次问话的是李圆。 “可以啊,李圆圆。” 温遥月这种一眼望去完美到像是不真实的人,会害怕什么呢?她们也很好奇。 温遥月垂眸,害怕什么? 她害怕的东西可太多了。死亡,孤独,无力。 “我怕死。”她抬起眼轻声道。 众人一愣,实在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 但要说错吧,也没错,谁不怕死啊。 只是这落在温遥月身上就总是有些奇怪,可能在她们看来,像温遥月这种文人,尊严比命重要。 下一轮终于不是她,而是华慕。 华慕玩的开,她们的问题也比较犀利。 “有没有喜欢的人?” 华慕脸上的笑容一下便落了下来,众人一看,这表情不对啊,对视一眼,不是吧,这小霸王还真有喜欢的人了? 温遥月也是一愣,华慕有喜欢的人了? 难道那天晚上也是因为喜欢的人而哭。 华慕目光不经意间垂下,接着又扬起,吊儿郎当地笑道:“是有了,不过人家可不喜欢我。” 众人唏嘘一片。 “哪家公子这么有脾性。” “快说说呗,谁啊,我看看认不认识,帮帮你啊。” “小霸王还会被拒绝,实在不行把人绑了。” “哈哈哈,你说的什么胡话。” 华慕高声道:“行了啊,下一个下一个。别净逮着我薅。” 第37章 既然你们感兴趣,不妨一同前去 温遥月运气实在不好,下下一轮又到她。 而她的真心话次数已经用完,一杯酒就倒的体质让她不敢轻易在别人面前喝酒,只怕酒后做出更加让她丢人的事情。 她觉得今日自己是否太过倒霉,还是说她原本就是个游戏非酋。 初筝微笑,“温小姐是选择酒筹还是喝酒。” “酒筹吧。”温遥月无奈道。 历史上的酒筹其实也是喝酒,只是变样的喝酒,只是这个时代的酒筹在世家子女的改造中就变成类似于大冒险这种指使性命令。 温遥月随意抽了一根。 初筝一看面色古怪。 众人等得急了,催促道:“要做什么,快说啊,怎么还发起呆了。” 初筝清了清嗓子,“为一人簪花。” 众人沉默,朝阳国有一个习俗,为人簪花是表示爱慕的一种表现。 当然也要看花的品种和颜色。 结果,她们就看见温遥月拿了一朵粉白色盛开灿烂的菊花,这朵菊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鹅毛粉黛。 粉色菊花代表着爱情。 众人这下面色也古怪起来。 温遥月不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她也没想这么多。 她甚至觉得这个要求很简单,没有多犹豫便选择华慕,毕竟在这里只有她最熟悉最不需要避嫌的人。 温遥月拿着花慢慢地帮她插在乌黑发间,华慕一动不敢动,垂着眸安静地任由她动作。 很快一朵粉嫩的花朵便躺在华慕头上,瞧着有些好笑。 华慕摸了摸头,哼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后面又玩了几轮,幸运的是她好像转运了,总算没再轮到她。 天色渐昏,宴会也将近尾声。 他们走前,郭曦让她不必担心,花名册只有京城世家子女间才有,方才只是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结果却让人意料不到。 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温遥月又想起国报的事,几乎一回到府里,就钻到房间里,让轻云帮研墨,提笔就开始写。 她走的太快,又满脸沉思模样,华慕甚至来不及说句话,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她顿了顿,将头上的花摘下来,手指轻轻地摸摸柔软的花瓣,夜色下看不清神情。 过了许久,她才露出一丝笑,双脚轻轻一夹,“小白,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遥月落下才收起笔,轻云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这时见她放下笔,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惊喜道:“小姐,你终于写完了。” 温遥月点点头,拿着纸在不知何时点燃的烛光下看。 把纸整理一下,她站起身就往外走。 轻云看着已经消失的身影张了张嘴又闭上,走到桌子旁,将那碗已经冷掉的清汤面提起来。 小姐做事情时专注到忘掉外界环境,她也不敢打扰,只能可惜了温良公子这碗面,听说还是亲自做的。 温遥月直接去了母亲的书房。 温絮这时不知道在看什么,向她招了招手。 “母亲。”温遥月行了个礼。 “这是我派人查温良的信。” “如何?” “没有问题,如他所言。” 温絮把纸条拿到烛火上烧,缕缕青烟升起,温遥月心里亦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 温絮拍了拍手掌的灰烬,看向她手上拿着的一沓纸,“又写了什么?” 温遥月微微一笑。 把纸递给温絮,自己坐在她前面,轻声把那些想法全盘托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烛火摇曳。 温遥月停下声,喝了口茶。 “母亲觉得如何?” 温絮嘴角上扬,“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极好的想法。” “关于可能会遇见的问题你也已经清晰地写出解决方法,我没什么可以补充的。” “那由母亲去和陛下提议吧。” 温絮挑眉,“为何?” “我最近在国子监做的事情已经够引人注目,国报的事情母亲去做,我想将精力放在国子监上。” 温絮笑道:“好。” “那你再同我说说。” 温遥月将国报版式,内容等等都说了一遍。 母女两人秉烛夜谈,温遥月说的细心,温絮听得认真,看着她的眼神满是骄傲。 柳衣看着书房灯火通明,无奈地笑了笑,让人去准备些吃食,提着东西安安静静地走进去。 烛火明亮地笼罩在他们身上,柳衣虽然不懂朝政,可看着母女二人认真探讨的样子心中温暖又幸福。 想起京城那些夫郎说自己有个好妻主就算了,还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儿,简直让人羡慕的不得了。 柳衣也觉得自己好幸福,女儿还在自己身边,妻主也只有他一个夫郎。 只是想着想着就不由发散思维,想起女儿已经十七岁可是还没有通房。 这个年龄的女子有些都已经娶夫了。 这么一想,柳衣不由意动。 他想要孙子了,女儿现在天天忙着工作,若是娶个夫郎生个孙子,他趁着年轻还能帮带孩子。 柳衣悄悄看了眼模样出众的女儿,若是有个孩子,肯定玲珑可爱,粉雕玉琢。 可是,该怎么选夫郎呢,要不他也办一场宴,邀请世家公子? 温遥月全然不知道她亲爱的父亲脑袋里在翻腾着什么。 天气越来越凉,地上的落叶也越发多了起来。 国子监的学生发现食堂的菜好像变得越来越少了。 起初,她们并没有在意,直到菜只剩四道,三菜一汤,两素一荤。 养尊处优的学生们坐不住了,难道国子监没钱了不成? 一问,都是祭酒吩咐的。 因为这事,温遥月停了一天课,带着这群公子小姐下乡了。 大臣们闻言又惊又怒直道荒唐,这群学生可都是她们家里的宝,要是在外面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于是大臣们向皇帝告状。 结果皇帝一脸感兴趣,表示要不我们也去瞧瞧。 大臣:…… 转而看向大殿下,高贵冷艳的大殿下轻启薄唇,“既然陛下想去,那我们便去。” 皇帝受宠若惊,开心地跑回寝殿换衣服。 大殿下眼睛淡淡一扫,“既然诸大臣也感兴趣,不妨一同前去。” 大臣: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感兴趣。 不管如何,最后大家轰轰烈烈地跟着下乡。 温遥月敢带着这群孩子下乡主要是这乡就在京城旁边,属于中心地带,防护最好的地方。 重点还有,燕鹤清带着一群士兵跟着呢。 第38章 下田去吧! 另一边,天空晴朗,高挂的太阳,带着几分灼热。 温遥月和一个老妇人说话,身后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一脸不明所以。 她们不知道祭酒带她们来乡下做什么,乡下这路光走几步,衣角都已经灰扑扑不成样子。 “温小姐放心,按你的要求已经帮你留了五亩地。”老妇人是这里的里正。 前几天有个人来找她,出钱让她帮留五亩地,还找人帮她收割水稻,之后收下来的水稻还归还给她。 天大的好事,里正思虑了一会,觉得天上掉馅饼的事让人心里不踏实,可看那小厮身上穿得衣服精巧,周身气度也是大户人家的侍从,不至于哄骗她们,便咬了咬牙同意了。 温遥月望了眼前面随风摇曳的稻林,浅笑道:“还要劳烦里正一件事。” 她说着又递了一块碎银。 里正眸光一亮,“温小姐放心,我们农村啥都没有,农具还是有的,我现在就去让她们把家里的东西都拿来。” 里正脚步轻快地离开。 燕鹤清佩剑立在她旁边,好像猜出什么,看了一眼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们。 温遥月抬手示意安静,在学生们疑惑的目光下说。 “我们今天来上一场实践课。” “实践课?那是什么?”“祭酒,我们为何要来此地?”“对啊,我衣服都脏了。” “你们面前有五亩稻田,今日我们上的课便是收割稻谷。” “收割稻谷?这有什么好学的?” “对啊,我们为什么要收稻谷?” “这和科举又没有关系。” 天气慢慢变热,学生们心里有些不乐意。 温遥月眸光淡淡,“为何无关?你们科举是为何?” “为了做官。”有学生立马回答。 “那做官又是为何?”温遥月看向那名学生。 “做,做官是因为我娘让我做官。”学生在她的目光下渐渐红了脸,似乎觉得自己回答的不是很好。 “做官是为了可以尽自己绵薄之力报效国家。”祝月站了出来。 她约莫明白祭酒的做法。 “报效国家又当如何?”温遥月唇角带浅浅的笑,又问。 “解国家之难,忧百姓之苦。”祝月双眸明亮。 温遥月轻点下头,扫了一眼她们,“我知道你们都很疑惑,我为何休了一天学,带着你们下乡。” 学生们点点头。 “如今正是秋收,我让你们来帮农民们收割稻谷,是想让让你们知道在饭堂中随意丢弃浪费的一粒米需要经过多长时间,多少精力才可以获得,又是百姓们多少汗水灌溉而成,而如今又有多少百姓食不饱腹。” “知百姓之难,解百姓之忧。” “这些东西光靠嘴讲,你们只怕会不以为意,所以今日你们需要花一天时间亲身体验收稻,摔稻的过程。” “届时,你们自会明白。” 众学生对视一眼,齐齐向温遥月拱手行礼。 “学生愿意听祭酒安排。” 总归祭酒是为她们好。 “你这些学生养尊处优,自小便被家里人宠溺,却好像很听你的话。”燕鹤清突然出声。 温遥月弯起唇:“以理服人。” “每班班长把镰刀发下去,记得维持纪律,农民婆婆会同你们说说该如何做,听清楚了,然后脱掉鞋袜下田去吧。” 学生们拿起镰刀一脸稀奇,这时她们还觉得十分有趣,甚至还要比谁割的多。 过了几分钟,她们就该知道现在的她们有多么天真。 男生们不用下田,被村民们带着去找野菜了。 燕鹤清让一些人跟着去,怕出什么问题。 温遥月也嘱咐村民去一些安全熟悉的地方便可。 然后,她们两个就站在稻田边看着一群年轻人弯腰不熟练地割着水稻。 一开始,学生们觉得很简单,不就割割草吗,结果,没两下手上就磨的厉害,割的也是乱七八糟。 更糟糕的是天气越来越热,带着泥土的稻田让这群自小生活在城里的孩子恶心极了。 但想着祭酒还在后面看着,猛吸了口气,哼哧哼哧地又快速地干起来。 于是,等皇帝带着一群大臣赶到时便看见稻田上,她们金枝玉叶,从小没干过粗活的宝贝女儿脸不知晒的还是累的红彤彤一片,站在污泥里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皱巴巴,活像是不知从哪里逃难的难民一样。 大臣目瞪大双眼,满脸震惊愤怒。 温絮迎着众人愤怒的眼神,摸了摸鼻子,悠悠一笑。 顾惊澜也是一怔,然后缓缓地扬起唇。 小皇帝眼珠子转了转,装作没看见那些大臣的表情,憋着笑向温遥月走去。 这个温遥月可真是太有才了。 居然让这些世家小姐下田收稻。 “温大人!”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温遥月一愣,转过头就看见一堆眼熟的不该在这里的人齐齐出现。 甚至连小皇帝和大殿下都来了。 旁边还有村民在看热闹,温遥月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叫那一声陛下,只是向她行了一礼。 顾玉点了点头,一把按住她的手臂,故作庄严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温遥月于是简单地把事情解释一遍。 这下大臣们愤怒的脸僵在脸上,尽管依旧心疼自己的孩子,心里不爽地骂她,但却已经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瞧瞧她说的多好听。 什么让她们知道粮食来之不易,知道民生多艰等等。 这下谁还能说话,没看见皇帝都一脸赞同吗。 顾玉不着痕迹地看了大臣一眼,提声道:“是该让她们知道自己吃的饭是怎么来的了?一天到晚不好好念书,只知道吃喝玩乐,尽是奢靡之风。” 大臣们面色如同便秘。 温遥月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忍俊不禁,自己还是个孩子,可做派却成熟的像是和大臣们同辈。 顾玉眼底藏着几分好奇和跃跃欲试,她其实也想去试试,体验一下百姓生活。 但是她是皇帝,皇帝要有威严,大臣们都在这里看着,她自然不能随心所欲。 不然,那些大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的她头疼。 顾玉垂下眸,藏起眼底的想法。 她穿着一身黄衣,绷着张小脸,看着还挺可爱。 第39章 倾盖如故,白首如新 村民们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周身气度不似寻常人。 村民们又害怕又好奇。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啊?怎么突然都来她们村? 温遥月注意到她们的眼神,也感到有些头疼,劝道:“天气热,诸位大人不妨先回去。” 大臣哼了一声,没给她好脸色。 顾惊澜懒懒地扫了她们一眼,“没听见温大人的话?” 大臣们脸色难看,也不是很想听他的话。 只是顾惊澜虽是个男人,却很有手段,他那些手段让人恐惧。 顾玉皱眉:“你们既已看过了,便可以走了。” 快走快走快走,再跟她们待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老了。 大臣们一脸憋屈,却不敢违抗圣意。 她们走后,空气都顺畅许多。 温遥月感觉到大殿下一直在盯着她,眼神毫不遮掩,温遥月身体微僵,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稻田。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惊澜才收回视线,温遥月松下身。 “这些稻穗看着干瘪,今年收成怕是不好。”顾玉突然开口。 温遥月早就注意到这些稻穗,水稻矮小,稻穗干瘪,五亩地才能产多少粮。 这还是在京城这种风水好,没有什么灾情的地方,那其他地方呢?都不敢想。 百姓们主要就是靠地吃饭,除去税收,还有多少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温遥月沉思,若是有杂交水稻就好了。 她曾经因为感兴趣曾看过农学生物学等相关研究,还有一些博主的视频,她看过的东西不说记得一字不差但能记得个大概。 尤其是视频这种简单明了恨不得灌进她脑子的东西。 她既然有这方面的知识,也许可以试试。 “希望不要出现什么大灾了。”顾玉背着手叹气。 自古以来天灾便有大患,更何况是在古代这种小农经济,断粮就意味着断命。 温遥月正想的入神时只听见一声尖叫。 “啊,虫子,虫子!”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是稻田里的学生。 温遥月目光一凛,快速地跑了过去。 燕鹤清一把拉住她,“士兵已经去了。” 温遥月停住脚步,回头从树下提起一个药箱。 那名学生已经被士兵扛着放到地上,不少学生被吓到,也纷纷上岸,凑过来,惊慌失措。 温遥月蹲在那名学生旁边,学生手一把抓住她,满是泥土的手瞬间便弄脏她的白衣,泪眼朦胧,满脸恐惧。 “祭,祭酒,它吸我血,呜呜呜,好可怕。” 温遥月看着胖嘟嘟的水蛭,温声安慰:“好了,别怕,不会有事的。” 学生在她的安慰下总算稳定些,手却还是紧紧抓着抱着她的脚,不敢看那只虫子。 温遥月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相信我,不会有事。” 她打开药箱,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火折子。 “别动。”轻声跟学生说了一声,学生点点头,把头埋在手臂间。 温遥月拿着火折子在水蛭表皮烤,边烤边和众人解说。 “这是水蛭,也是人们常说的蚂蝗,如果被它咬了,切记不可直接扯开,如果强硬拔开,它的吸盘可能还会残留里面,造成感染。” “想要去除它,可以撒点盐,也可以用火烤。” “而且,它也是一种药材。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预防血栓,麻醉的作用。” 她轻声细语如同春风拂面,垂着的眼睫在光下投下一道浅浅温柔的阴影。 顾惊澜站在旁边微微恍神,燕鹤清眼底含着几丝笑。 温遥月抬手把它提起来放在一个盒子里。 “祭酒,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学生们忘记害怕,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温遥月拿着提纯过的酒洒在伤口处,闻言笑了笑,“看的书多了,自然便知道。” 学生们若有所思。看来以后要多看书,争取变得和祭酒一样学识渊博。 水蛭确实是一种作用很多的药材,如果可以,她都想去多找点,拿回去制药。 温遥月替她包扎好,“好了,没事,过去坐着休息吧。” “那我们还要下去吗?”有一个学生迟疑地道。 说实话,她不想下去了,一想到下面有虫子,她就瘆得慌。 温遥月微笑,“你觉得呢?” 学生愁眉苦脸,欲言又止。 温柔的祭酒其实固执的要死。 “我和你们一起去。”她说着挽起裤脚,挽到一半想起什么,抬眼看向顾惊澜,顾惊澜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心口一跳,却没移开眼。 温遥月迟疑了一会道:“公子还请回避。” 她自己没什么,只是大殿下是个男人,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界限分明,别凭白坏了他名声。 顾惊澜不在乎名声,但也不想让她为难,听话地转过头。 温遥月三两下去除鞋袜,在学生们惊讶的目光下拿起镰刀道:“走吧。” 她率先踏进污泥中,小腿又直又白,陷进泥里,让人看着忍不住皱眉。 温遥月没管她们怎么想,松开发带重新把头发绑起来。 然后弯起腰认真地割起水稻。 学生们沉默许久,有人先开口,“祭酒都下去了,我们还在这里干嘛,走吧各位。” “走吧。”“走。” 学生们气势汹汹地下了田,小心翼翼地抬着脚。 顾玉蠢蠢欲动地看了一眼皇兄,大殿下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道白色身影,旁边的阿卫为他打着伞,阴影下,大殿下眸光深沉。 “皇兄,皇兄。”叫了两声,顾惊澜才目光移到她身上,眸光淡淡。 “我也想去。”顾玉在他眼神下小声道。 “想去就去呗。”顾惊澜懒洋洋地道,反正他又不在乎她的死活。 顾玉开心地想笑,又顾及皇帝的威严,憋住笑,脸上一抽一抽的。 另一边,温遥月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旁边递来一个水壶。 “喝点。” 温遥月一怔,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陪你。” 燕鹤清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眉眼锋利,看着本该是难以接近,十分冷淡的性子,实则熟悉后才知道她是外冷内热。 温遥月扬着唇,眼睛在光下如同湖水倒映着细碎的金光。 “谢谢你愿意陪我胡闹。” “不是胡闹。”燕鹤清打开水壶,放到她手里,又认真地补了一句,“你从来都不会胡闹,我知道的。”说完弯腰利落割下水稻。 “倾盖如故,白首如新。”温遥月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 燕鹤清身体微顿,轻轻嗯了一声。 第40章 姐姐 因为孤独所以想要朋友,又因为孤独久了,害怕有朋友。 温遥月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这个一开始差点杀了她的将军成为好朋友。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五亩地不多也不少,但让一群没干过活的世家小姐来做,足足从早上做到晚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一天,充实又疲惫。 学生们上了岸,累的没心情说话,也不管这地有多少碎石泥土,双眼一闭,身体一躺,一动不动。 顾惊澜从站着变成坐着,从目不转睛变成昏昏欲睡。 他向来睡觉都不敢睡太死,因此一听到轻微的声音便猛地睁开眼,眼里一丝困意都没有。 温遥月眉眼间也是疲惫,燕鹤清倒是没什么区别,两人并排坐着,温遥月思绪涣散了好一会,轻轻吐了口气。 “将军,我还是要好好锻炼身体。” 燕鹤清眸光沉静,“我会帮你。” 下午乡村安静宁和,天空落日余晖,半壁昏黄璀璨,像是橙黄色的鸡蛋散在天空,织出一件华美的云衣。 温遥月看了一会,感叹道:“晚霞好美。” 躺尸般的学生闻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如同彩画一样的天空,美的让人失语。 学生微张着嘴。 京城的天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即使有她们也从来没有为它停下脚步。 温遥月含笑的眸子看着这群孩子,学着她们的样子躺下。 顾惊澜原本迈开的腿停在原地,重新坐回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天,神色微怔。 确实很美。 只可惜再美的天落在京城里也是看不到的。 顾玉坐在温遥月旁边,这是她自从成为皇帝以来,第一次这般不注重形象。 衣服被汗水浸透,头发湿润凌乱,两只赤裸的脚甚至还有泥。 她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顾玉回神,转眸看见一双温和的眼。 “躺一会?” 顾玉愣了几秒,双手垫在后脑勺,跟着躺了下去,视野开阔,云霞漫天。 “你不怕我?” 温遥月在轻风中舒服得快闭了眼,“敬而不惧。” 她到底不是古代人,对于皇权的畏惧不多。更何况如今的皇帝还才十三岁,在现代是个初中生。 顾玉久久不言。 * 众人休息了一会,又合力摔了稻谷,摔稻谷比割稻谷简单多了。 这次学生们好像明白了什么,没有什么怨言,眉眼认真合力完成。 后来大臣们会惊讶地发现从前吃一口就不要的孩子现在居然捧着碗吃的干干净净,还把家里一顿饭的菜肴数量给减少了,说是不要浪费。 大臣们恍恍惚惚,那时才明白温遥月的所作所为。 她们离开时,村民把摘到的野菜都送给她们,这野菜分是不够的,她们一致决定放到国子监饭堂中一起炒了吃。 温遥月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晚,让人把药挨家挨户送过去,那些个小姐公子手上都被磨出水泡,只怕要受一段时间的苦。 她洗完澡吃着厨房留的饭菜时,手上的水泡让痛的有些拿不起筷子。 她慢慢地吃着饭,温良突然过来。 他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裳,提着一个盒子,坐到她旁边。 温遥月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温良此时神情不似从前那般怯懦羞涩,相反看着她的眼神不闪不躲,从容淡定。 温遥月笑了,“怎么还没睡?” 温良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汤,轻声细语地道:“听姨父说你要很晚才回来,特意熬了鸡汤。” 他把碗放到她前面,眼眸明润,紧紧地盯着她,轻柔的声音带着几丝意味不明,“姐姐别再倒了。” “再?” 温遥月面露茫然。 看她一副真的不知道的样子,温良也是一愣,心口憋着的不知名情绪渐渐消散,脸上露出一个婉丽的笑,“几天前我给姐姐做了一碗面,刚好看见轻云提着面倒掉。我以为姐姐不喜欢?” 语气委屈。 温遥月思索了一会,大概也明白事情起因,面露歉意地解释:“我忙起事来轻云不敢打扰,许是面坨了她便拿去倒了,抱歉。” 温良撑着下巴,精致的眉眼在光下美的晃神,“那姐姐喝下这碗汤当赔罪。” “自然。” 鸡汤醇厚香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温遥月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赞叹:“很不错。” 温良眼尾扬起,少年声音带着几分甜腻轻柔,“姐姐喜欢就好。” “最近身体如何?可感觉好些?” 温良笑吟吟地道:“姐姐的药很管用,最近身体没有从前那般无力冰寒。” 水泡磨地有些疼,她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换个位置,又不想少年看见,拉下衣袖藏着,“这样就好,过几天帮你再换贴药,好好养着,很快便会好。” 看少年表情欲言又止,温遥月顺势问道:“想说什么?” 少年咬了咬唇,淡色的唇泛起一丝鲜红,使少年苍白脆弱的面容带上几分鲜活明亮。 “我听说中秋的晚市很热闹。” “姐姐可不可以陪我去。” 少年如今不过十六,虽说温家待他不错,但到底不是自己家,难免生出几分寄人篱下的惊惶不安。 而且男子在这个时代多有不便,古代生活又格外无聊,怕是闷久了,才想着来和她说。 温遥月轻笑:“当然,你既然叫了姐姐,以后想去哪同我说,我带你去。若是我不在你也可以自己带着小厮出去,只要注意安全和家里说一声便可。” 温良望着她,许久垂下眸嗯了一声。 温良承认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只需要装装样子,做一副可怜样就会有女人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 他一开始也想着这样对温遥月,引起她的怜惜和爱护。 可这个女人和他从前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令他自惭形秽,有一种隐秘而不想承认的自卑。 她那双眼睛好像能穿过他的皮囊看透他的灵魂,却又可以无限包容他那可怜的尊严,这种感觉一边让他觉得灵魂颤栗,一边又让他生出一种灼热疯狂病态的念想。 他才不想一辈子都只做弟弟。 他努力攥紧手指,任凭指甲刺破皮肉,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一样露出一个少年柔软天真的笑容。 第41章 无灵感 八月十五,月儿圆。中秋节 节假日休假,温遥月喜欢工作也喜欢放假,一个让她觉得充实有意义一个让她觉得轻松快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温遥月看着月亮,许久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 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她有点想现代的父母,她很少想起他们,因为她总是让自己忙起来,有意识地忘记一些前世的人。 虽不是生死相隔,但也差不多。 “姐姐,走吧。”少年略带轻快的声音传来。 温遥月收起思绪浅浅一笑,“走吧。” 温良今日依旧一身绿衣,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迎着月光,欢快地向温遥月跑来。 温遥月并没有打扮,但是她只要站在那里,雪肤花貌光风霁月,就足够令人移不开眼。 这两人走在灯火通明的闹市上一个赛一个的耀眼。 温良只有在此时才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 他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巷,那是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场景。 “给。” 他发呆时眼前突然伸来一根被蜜糖包裹的糖葫芦,他缓慢地伸手接过,轻轻地咬了一口,眸子像是藏着什么,水光转瞬而逝,他扬起头,“好甜啊。” 温遥月却看见少年有些泛红的眼眸。 她装作没看见,轻声道:“人多,牵着我的衣袖。” 温良轻轻点头,伸手牵着她的衣袖,这次的力气却又大又紧。 他看着温遥月长长的睫毛,光影下柔和的侧脸弧度,咬着嘴里的山楂,觉得心口甜腻。 这份甜在一个人出现后立马化成令人面目狰狞的酸涩。 “温遥月。”有人大声喊着,语气兴奋喜悦。 是那日赏菊宴的白衣少年,他杏眼笑成一个弯起的弧度,眼眸里毫不遮掩的喜悦比这漫天烛光还要明亮正冲她挥手。 温良唇角的笑沉沉落下。 瞧瞧,这又来了个什么东西。 齐慕远全然不觉,或者说温良还不足以引起他的视线。 温遥月有些尴尬地发现她不知道这小公子的名字。 “我叫齐慕远。”齐慕远连忙道。 “齐公子。”温遥月冲他礼貌地点点头。 “你叫我慕远就好了。”齐慕远眼睛亮亮地道。 这公子脾性直率大方地让温遥月不由多看两眼。 “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朋友吧,再者我可是非常非常欣赏你呢。” 齐慕远走到她旁边仰慕地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大胆。 温遥月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少年,他身上有一种和这个时代的男子不一样的气息。 温良望着齐慕远的眼神沉的滴水。 齐慕远似有所觉,侧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不知怎的,温遥月一左一右跟着一个少年,气氛十分诡异。 温良柔声叫一声姐姐,齐慕远就会加大声音和她说话。 温遥月荒谬地生出一种他们好像在争风吃醋的感觉,而且导火索好像还是她,她茫然无措地沉默了。 三人排成一排走在街上,引得众人目光奇异。 这种奇怪的现象在看见燕鹤清的时候突然松懈下来,温遥月二话不说叫住燕鹤清,与此同时两个之前在赏菊宴上有一面之缘的也凑到她们旁边。 队伍从两人一下便扩大成六人。 温遥月走在燕鹤清旁边悄悄松了口气,低声在燕鹤清耳边说。 “还好你来了。” 之前的气氛实在怪异地让她头皮发麻。 燕鹤清瞳孔微颤,耳尖扑来的热气让她身体不自觉地升起一阵酥麻。 她不自然地摸摸了耳朵,昏黄烛光下不易察觉的薄红。 那两个人好像对温良很感兴趣,一直在她旁边喋喋不休,温良脸上浅笑着听她们说话,实则心里不耐烦到了极致。 齐慕远生的没有温良那般精致,性子也不讨女人喜欢,那两个人认识他,对他没兴趣,围着温良,让他看起来有点冷清又微妙的尴尬。 齐慕远看了一眼被围着的温良倒也没什么想法,嘴角微勾,悄悄挨近温遥月。 “你想吃糖炒栗子吗?”他看着旁边正在出锅,格外香甜的糖炒栗子,兴致勃勃地问。 温遥月一愣,燕鹤清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见少年直勾勾盯着,很想吃的模样,温遥月对着摊主道:“麻烦一人来一份。” 摊主一看,大生意,立马扬声应道:“好嘞。” 温遥月把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递给他,又发给其他人。 齐慕远有些失望道:“我还想请你呢。” 温遥月哭笑不得,“齐小公子,趁热吃吧。” 齐慕远转念一想,这是她买的,立马扬起笑容。 “你买的肯定好吃。” 燕鹤清这时也多看两眼这个少年。 胆子确实很大。 温良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下来了。 这两个人还在叨叨叨,像两只鹅似的。 “抱歉,你们可以安静些吗,口水溅到我身上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烦躁,开口带来来了几分刺。 那两人一怔,看着他垂着柔弱无辜的眉,觉得方才那话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温遥月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两位小姐等会要去何处?” 那两人愣了一会,迟疑道:“可能去悦来酒楼。” 温遥月眉眼舒展,“那抱歉,我们不同路。” “温良,过来!” 温良抿了抿唇,轻轻地瞥了齐慕远一眼,把他推开,扯着温遥月的衣袖。 齐慕远瞪大眼睛,立马上前试图夺回位置,两人你推我我推你。 温遥月碰了碰燕鹤清的手,眼神透着几分无奈,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救命。 燕鹤清忍俊不禁,冷声开口:“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自己没脚没眼,不知道怎么走?” 她眉眼一冷,那种久经沙场的气场如同利剑出鞘,露出凛冽寒光和几分杀气,顿时震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 少年们嘴唇张了又闭,如同小鹌鹑一般垂着头。 四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两人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奇。 “她摆了我们一道。” 第42章 雪崩 自从那夜中秋节后,秋去冬来,时间快速流逝,转眼大树上的枯叶像下雨似的下了个干净,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寒风凛冽。 国子监放了寒假,于是整个冬日,温遥月都泡在将军府。 每日都是先一个时辰马步,然后绕着将军府负重跑,到底年纪还是偏大,骨头都已经硬了,错过最佳习武时间。 于是燕鹤清决定教她一些防身术和暗器。 练武是一个很难挨的过程,雪落沾湿薄衫,气息化成白雾,温遥月眨了眨眼,已经感觉不到冷。 她回忆着燕鹤清教的动作,闭了闭眼,脑中如同在放一场电影,每一个步骤细节都在她脑海中缓慢地进行。 抬手!踢腿!侧身!出拳!俯腰! “温姐姐学的好快。”武婧一眨不眨地盯着练武场上明明才看了几遍就已经有模有样的人,张大嘴巴惊讶地感叹。 她是入冬前才回来,得知温遥月在跟着燕鹤清习武时非常震惊,毕竟她看着一副金枝玉叶的样子,而将军呢,谁不知道她训兵就是训狗似的,不管她们死活。 武婧为她感到担忧,但结果却让她一脸难以言喻,总得来说就是这个将军温柔的让她陌生。 武婧偷偷看了眼目不转睛的将军,却见她嘴角微扬,表情好似隐隐有些骄傲。 武婧嘴角抽了抽。 但想到重要的事情,神色稍稍凝重,快速道:“将军,梨花村突发雪崩,村民被埋,野狼出没。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去看看,顺便把狼给解决掉。” 燕鹤清回神,皱眉,“我们?” 武婧沉默几秒,“因为我们最闲。” * “驾——” 雪越下越大,大地一片白茫茫,马蹄声刺破风雪。 一班人马在雪里疾奔,风雪簌簌,看不清身影。 “吁——” “就是这里。”武婧指着前面白茫茫一片道。 “这里是唯一一条通往村庄的路。” 而此时却被雪淹没。 前面已经有她们的人正在铲雪,找人,忙得不可开交。 天气实在太冷,她哈着气,狠狠抹了两把脸。 温遥月穿着一身狐裘,里面的衣服因为方才练武时出的汗此时也冰凉凉。 她一手握紧药箱,一手抓着燕鹤清的衣服,刻意忽略那种寒意探头看过去,沉声道:“天气太冷,需要快点找到人,同时村里若是有狼,清理好雪再过去只怕来不及。” 燕鹤清目光往周围扫了一眼,目光在一座座连着的白皑皑山脉上,微微眯了眯眼,“有山。” 温遥月几乎立刻明白她的想法。 “武婧你带一队人在这里救人,注意放轻声音,防止第二次雪崩。” “是!” 武婧翻身下马,招呼一队人马上去找被埋着的人。 “其余人跟着我从山上绕过去。” “昭昭你在这里帮她们。” 温遥月点点头,她们赶时间,她还是不去拖后腿。 温遥月把药箱放在地上,立马也跟着她们找人。 这雪很厚,温遥月去翻她们带来的铲雪工具,拿出一根铲子。 雪刮的人脸疼,温遥月咳了几声,被灌了一口雪。 太冷,要快点找到被埋的村民。 她眼睛一转,落在一个被埋在雪里灰色的东西上看了几秒,快速上前用铲子铲开雪,从雪里扯出一只鞋子。 温遥月瞳孔微微一缩,看鞋子大小,是孩子。 温遥月立刻起身向士兵招手,“在这一片挖,注意可能是个孩子。” 士兵立马蹲下身朝着那一片雪地挖,温遥月也跟着挖,手上冻的没有知觉,只能不断重复着挖的动作。 没一会,灰色的布料渐渐展露在众人面前。 温遥月呼吸一顿,快速朝着头的方向用手轻轻挖去雪。 士兵们一看,连忙跟着丢掉铲子用手小心翼翼地挖开。 一张白得发青的小脸终于暴露在眼前。 众人心里一颤,这,这还有气吗? 温遥月垂着眸抱起小孩的头,把她整个人从雪里抱出来。 “你们继续找人。” 她跟着那些士兵说了一声,走到空旷的地方,脱下大氅把小孩包在衣服里,背着风把小孩紧紧抱在怀里。 幸好,因为父亲怕她冷所以准备的大氅很厚,暖和干燥。 小孩呼吸弱得可怜,身上低温,缺氧。 温遥月冷静迅速检查小孩全身上下,庆幸地是她只有手臂轻微脱臼。 只是小孩衣服湿冷,穿在身上肯定不行,温遥月犹豫两秒,把小孩扒个干净,还好人又小又瘦整个刚刚好被裹在大氅里裹得紧紧的。 物资和大夫还要一会才能到,只要坚持一会就好了。 温遥月睫毛结了一层冰霜,身体控制不住颤抖。 风吹又凉又狠全刮在她背上。 温遥月轻轻呼了口气,从药箱拿出姜掰开,擦在小孩的脖颈处,胳肢窝,手腕,还有足底。 姜混着一股异味,温遥月已经没什么嗅觉。 小孩身体渐渐回暖,脸色没有一开始那么吓人。 温遥月紧紧抱着她,抬眼看着风雪里不停找人的士兵。 她们又找到两个女人,全部抬到她这边。 这些是大人,温遥月声音散在风里,“掐人中,拿姜搓在脖颈,胳肢窝处。” 几个士兵照办。 “温大人,她好像没有心跳了。” 温遥月心一颤,她起身脚步不稳,把裹成一团的小孩塞给一个士兵。 温遥月跪在那人旁边,双手交叠做着心脏复苏,大雪凛冽,乌发飞扬,温遥月目光沉静。 这人身体尚有温度,如果有除颤仪活着的几率更大。 温遥月不知道她做了多久,心似风雪一般越来越沉,越来越冷,连着牙齿都在发颤,终于手下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 这个回应,让她心骤然回暖,从寒风中跌进春里,她舔了舔唇,连着雪一起咽进喉间。 “她,她动了。”士兵有些激动道,看着温遥月的目光含着几分敬佩。 后面突然传来匆匆马蹄声。 “温大人,她们来了。”士兵声音高昂。 后面来的人迅速搭起庇护所,升起火,把这些人抬进去替她们换了衣服。 刚才那个女人命大福大,心跳虽然微弱但起码已经有心跳。 大夫们快速熬了药,给她们灌进去。 温遥月看着三个还有气息的人,轻轻呼出一口气。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这么幸运,被埋五人,只存活三人。 生命如此脆弱,一场大雪,埋的不仅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家。 温遥月垂着眸,全身是风雪浸透的凉。 这边人都挖出来,现在她们开始清除道路上的雪堆。 雪没有停下的痕迹。 温遥月望着远方苍茫天际,眸光划过几分担忧,不知道燕鹤清她们怎么样了。 第43章 奇奇怪怪 “将军,村庄安全,并无狼群袭击。” “留一些人去铲雪,其余人和我一起去山上除狼。” 确认村里并没有被狼攻击,燕鹤清没再多言,握着剑上山。 村民们聚在一起抹着眼泪看着她们。 “我家南儿不知道还活着吗?”男人跌落在地,嚎啕大哭。 “早知道我就不让她去玩雪,她还那么小,老天爷,你怎么那么狠心啊。她还那么小。” 男人哭的凄惨,其余人也不忍直视。 有人安慰,“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没听她们说吗,那可是将军,很厉害,南儿肯定没事的。” 男人哭得直不起身,绝望的眼睛重新迸发出惊人的光,“对,对,我应该相信她们,我应该相信她们。” * “温大人,雪清好了,可以过去了。” 温遥月点点头,看着大夫给小孩正骨,一个动作,只听咔的一声,已经恢复原样。 小孩迷迷糊糊睁开眼,可能记忆还停留在雪崩的时候,恍恍惚惚哇地一声大哭。 温遥月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温柔地安慰。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 小孩泪眼朦胧,声音沙哑,“仙女姐姐,我这是在天上吗?你是不是来接我的?” 小孩委屈地瘪着嘴,滚落着泪,“可,可不可以让我看看爹爹再走。呜呜呜。” 温遥月愣了几秒,听着孩子的童言童语哭笑不得,“没在天上,你还活着呢。” “没在天上?” 小孩懵懵地看着她,忘记哭。 “走吧,你爹爹应该着急了。”温遥月抱起她,她身上的衣服是大人款式,大的可以拖地。外面还裹着一件狐裘大氅,像个球似的。 小孩身体没发热,比那两个大人还好些。 她睁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乖乖地埋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唉,快看呢,王家的,那抱着的是不是南儿。” 地上的男人倏地站起身,满脸眼泪几乎凝结成霜,他目光紧紧地看着前面从风雪里慢慢出现的身影,那人身姿清瘦,黑发飞扬,面白似雪,而她怀里有个小脑袋正急切地望着这边。 男人一直提着的心一松,腿脚因为骤然松懈而发软。 “南儿,我的南儿。”男人喜极而泣,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爹爹,仙女姐姐,是我爹爹。”小孩满脸欣喜,忙伸出手挥。 一个女人擦了擦泪也跟着跑过去。 温遥月看好扑倒她前面又哭又笑的人,轻声道:“她没事,很勇敢也很幸运。” 男人盯着她眼泪不停滚落,嘴唇颤抖着不停道谢,甚至要跪下来。 温遥月一把拦下。 “先把她带回房子里吧。” 旁边一片憨厚的女人红着眼接过小孩,小孩看着他们,也知道自己差点就回不来,委屈害怕在看见亲人时喷涌而出。 “爹爹,娘亲,我好害怕。” 女人低声哄着,“不怕,不怕。” 看着他们三人身影消失,温遥月才看向周围,没看见燕鹤清的身影,知道她现在应该在山上。 狼没下山,村民没有受伤,是个好消息。 “这位小姐,你们还有没有救下别的人啊?”有人走出来紧张地问道。 想起两个没有气息的人,温遥月心里微沉,“她们在庇护所那里,现在还没醒。” 几个村民闻言立刻向她道谢,满脸喜悦地跑过去。 温遥月抿了抿唇。 “小姐,快进屋里坐坐吧。” 有村民拉着她进屋里,给她递了一杯温水。 “谢谢。” 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水,温水氤氲雾气模糊那过分的昳丽,冰雪似冷白的面容衬得眉眼乌黑。 村民心一颤,乖乖,这长的也太好看了。 这有个破口的碗在她修长的十指里恍惚间都变成某种精贵瓷器。 温遥月喝了一碗温水,整个肺腑都跟着暖了几分。 外面传来声音。 只听村民惊呼,“将军把狼都打死了!” 温遥月一怔,忙出门看。 只见洁白的雪地躺着一家好几口狼,狼血染红地面,村民在旁边欢呼。 燕鹤清脸上带血,眉眼间还有几分没有消失完的杀气,面容冰冷地拿雪擦剑,毫不在乎她们的喜悦。 “将军。”温遥月笑着叫了一声,几步走到她身边,把一张雪白的巾帕递到她前面。 “用这个吧。” 燕鹤清抬眼,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盯了好一会,“你的大氅呢?” “给一个小孩了。”温遥月见她没动,伸手拿过她的剑,细细地擦掉它上面的血。 燕鹤清松手让她拿着,目光一转,“清光,把你身上的大氅脱了。” 被叫做清光的女人愣愣地啊了一声。 清光这人喜爱容貌,觉得披着大氅很好看,每逢冬日都要披着。 燕鹤清黝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大氅。” 清光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她旁边的温遥月,温遥月微窘,忙摆手:“不用的。” 清光脱下大氅,爽朗道:“温大人脸都白了还逞强。你们文人身子弱,而且你这种的应该更弱,我是军人,身体热,就是爱臭美才披着的,温大人好好用着吧。” 燕鹤清没有废话一把拿了过来,披在温遥月身上。 清光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盯着燕鹤清看了几秒,咬着食指指节凑到武婧旁边,“不对劲,不对劲。” 武婧:??? “什么不对劲?” “将军很不对劲,你看看她对温大人这殷勤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媳妇呢。” 清光摇摇头,啧啧两声。 武婧:!!! 她吓得连忙看了两眼,没看出啥,一巴掌拍在清光头上。 “你有病啊,话本看多,两个女人怎么……可能。” 她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没有底气。 清光疑惑地看她一眼,“说啊,怎么不说了。” “我觉得如果是温姐姐,好像也不是没可能。”武婧像是想着什么,出神喃喃道。 她长的那么好看,又那么温柔,还啥都懂啥都会。 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 清光狐疑地看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武婧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满脸通红,“啥都没想。” “奇奇怪怪。” 第44章 小孩 温暖的大氅很大程度上阻挡了呼啸的风雪,清光的大氅是浓郁的墨绿色,在白雪中格外引人注目,温遥月垂着眸看着燕鹤清替她认真地捆着丝带,整理白色毛领。 她鼻梁挺拔,五官深邃,微抿着薄唇,脸上情绪很少,美的如一把出鞘的刀。 她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身上盔甲也沾着血渍,可莫名,温遥月不害怕,她甚至瞧着瞧着不由弯起唇角。 燕鹤清猝不及防一抬眼便对上一双含着柔光似的双眸,指尖蜷曲,原本微凉的身体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燥热。 这时,她才发觉两人似乎靠得有些近了,近到这一抬眼,鼻尖呼吸几乎交错缠绕。 风雪狂啸,心跳淹没其中,燕鹤清垂下眼。 这几匹狼她们不打算带回去,留给村民们。 燕鹤清蹲在一头明显个头最大的狼旁,拿去匕首快速拔下它的两颗尖牙。 血沾在她的手上,她随意拘了把雪擦了擦手。 “雪越下越大不知何时才会停,诸位将士不妨先留下来。” 里正开口。 众人看向燕鹤清,燕鹤清点了头。 村民们在屋里生了火,还帮她们煮了姜汤。 温遥月坐在火旁,托着下巴看着从自己身上冒出的白雾。 里面的衣服是湿的,火一烤就冒气,但是烤是肯定烤不干的。 燕鹤清她们的盔甲在一定程度防水,气冒的没她那么大。 柴火燃烧发出滋啦滋啦声,火光摇曳,明亮的黄色温暖每一个人。 “仙女姐姐。” 正在盯着火发呆的温遥月闻声看过去,小孩应该刚洗过热水澡,小脸粉白,头上裹着一个麻布,脸上没多少肉,眼睛像葡萄一样又黑又大。 小孩满脸笑容哒哒地跑向她,坐在她旁边,仰着头看着她,眼眸明亮。“仙女姐姐。” “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遥月低头问。 小孩摇了摇头,倚靠在她身旁。 她身上的衣服看着有些薄,温遥月伸手摸了摸,不是棉花,好像是一些鸭毛鸡毛。 她沉默几秒,看着她冒着热气的脑袋。 伸手松开她的头发,果然是湿的,温遥月拿着她头上的麻布轻轻帮她擦着,一边让火烤,一边慢慢擦。 小孩乖乖地抱住她的腰,一动不动。 她眼睛转动着对上一双冷淡地如同利剑的双眸,小孩愣了一下,立马欢快地开口。 “你是帮我们杀狼的大将军。” 燕鹤清看了几秒转回头嗯了一声。 小孩眼睛亮亮,立马脆声道:“谢谢你。” “小妹妹,还有我们呢。”坐在对面的武婧立马不甘示弱。 清光正理着自己打湿的头发,实在无聊也不由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是呀,是呀。” 小孩转了转脑袋,一双葡萄似的黑眸澄澈,开心道:“谢谢你们呀。” 清光笑逗,“怎么谢呀。” 这两人你一声呀我一声呀,武婧嘀咕:“装嫩。” 清光轻轻地瞥她一眼。 小孩呆呆地看着她,思索着自己有什么东西,半晌瘪嘴道:“可是我的泥丸分不了这么多人呀。” 其余众人颇有些忍俊不禁。 叫清光爱逗人,到时小孩哭了么,看她怎么哄。 武婧一脚踩在清光脚上,清光没有防备突然被踩了一脚,骤然吃痛,差点叫出声。 她面色扭曲地看了武婧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三个字——你等着! “哈哈哈,姐姐就说着玩。”清光干笑。 她头发少,干的也快,温遥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好了。” 小孩从温遥月怀里抬起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匆匆跑走。 温遥月一怔,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想起小孩有些单薄的衣裳笑容落下。 “将军,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燕鹤清盯着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突然听见她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点点头。 温遥月抿了抿唇,低声道:“那依将军之见,朝阳国如今局势如何?” 燕鹤清思索几秒道:“幼帝登基,男子掌权,国内外轻之。” 温遥月心口一跳,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小皇帝登基时年纪小,是由大殿下扶持才稳坐皇位,可是小皇帝如今已经渐渐长大,她还甘心做一个无实权,被掌控的傀儡吗。 若是小皇帝是重感情之人,也许会,只是就算皇帝会,可等着皇帝长大的大臣们呢? 谣言多时便成真,皇帝虽重感情,可也会在众人之口中生出疑心和野心。 那么朝阳国肯定会经历一场动荡。 内患则外忧。 如今诸国虎视眈眈,却因朝阳国能人异士颇多,燕鹤清威名显赫,朝中一片平静,她们隔空张望,不敢轻易妄动。 但这种平静会在皇宫出现动荡时破裂,而那时她们便会趁乱袭击。 许是看出她的忧虑,燕鹤清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安慰人的话很朴素。 温遥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皇帝真的要夺权,和大殿下对立,这并非她能够干扰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温遥月默了一会,自己想开了。 皇宫如何是皇宫的事,让百姓吃饱喝足才是她想做的。 “仙女姐姐。”小孩怀里抱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木板艰难地走了过来。 温遥月一惊,起身帮她拿起木板。 小孩又坐在她旁边,举起手,“仙女姐姐,把板板给我吧。” 温遥月把木板放在她旁边,“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也好奇地看过去。 “画画。”小孩笑道。 她想了好久才想到一个可以送的礼物。 “把姐姐们都画进去。”她吃力地拿着木板,温遥月目光微动,替她拿住,小孩冲她笑了笑。 “画画,小妹妹你还会画画啊。”武婧十分惊讶。 小孩非常得意地嗯了一声。 这下众人多了丝期待,把她们都画上这个板子。 小孩拿着一个布包着的木炭,小脸认真,看样子像是非常有把握。 于是众人都凑过来想看看这小不点能画出个什么。 没想到她们一动,小孩就急声道:“不要动,动了我就画不了了。” 众人于是又按捺好奇,当真一动不动。 温遥月一开始也被唬得生出一丝好奇心,然后,低头一看,她沉默了。 第45章 经济 是不是所有小孩画人都是一个圆形的脑袋,长方形的身体。 温遥月看了眼满脸严肃地仿佛在做什么大事的小孩,又看了眼那些动都不敢动全身僵硬的将士。 温遥月有点想笑。 燕鹤清坐在她旁边自然也看见那板子上画着的东西,她没说话,拿棍子拨弄柴火。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一动不动的将士身体有些麻了,清光欲哭无泪,“小妹妹还没好吗?” 小孩连道:“快了,快了。” 一听这句,将士们相信胜利就在眼前,整理表情继续等着,然后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将士的表情从微笑变成颓废,麻木。 这小孩终于完成了。 “我去看看。”“我也去!”“腿麻了腿麻了。” 一阵兵荒马乱,她们看着木板上标标准准的圆头长身的人齐齐沉默。 武婧双目失神,她是什么大傻子,居然真的相信这么个小不点能画出人来。 她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微笑,“……小妹妹,哪个是我啊?” 小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看不出来吗?” 武婧:………… 她倒是想看出来啊,给她机会了吗? 小孩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圆头人,“这个。” 武婧认真地看了一会,没发现和其他圆头人有什么区别。 她一脸纳闷,“为啥?” 小孩一脸你居然不认识你自己的样子,“因为你的脸是圆的,眼睛很大。” 武婧:…………!!! 她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手指颤抖,“这不一样吗?” 她觉得她可能眼睛出现问题。 这不都是圆脸吗。 小孩对自己迷之自信,就算她反应如此剧烈也还是没有怀疑自己,而是惊奇地看着她,“它的脸比它们都大。” 武婧吐血,后退,颓废倒地。 清光牙齿颤了一下,不敢多说一个字,干巴巴地夸道:“……真厉害,哈哈哈,栩栩如生。” 众人对她行注目礼。 然后紧追其后,忙称赞。 “哈哈哈,小妹妹真不错,看看,把我画的如此逼真。” “那个不是你。” “额……” “旁边那个才是。” “啊,对对对,我……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哈哈哈。” “真不错真不错。” 温遥月见识到什么叫睁眼说瞎话,她捂住眼,身体微颤。 燕鹤清有些无奈地低声道:“有这么好笑吗?” “将军,你的这些士兵很有意思。”温遥月拿开手,露出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她现在在笑她们等会就笑不出来了。 小孩突然把矛头对准她,眼睛亮亮地寻求赞赏,“仙女姐姐,我画的怎么样?” 众人全部看向她。 温遥月:…… 她拢了拢衣服,盯着那画看了几秒,在众人目光如炬下,面色自然地点点头,“挺好的。” 小孩被自己最喜欢的人夸了,尾巴都要扬上天。 “怎么不笑了。”燕鹤清低声问,眼底是明晃晃的笑意。 温遥月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捂住脸。 谁知道,温遥月第一次撒谎居然是在一个孩子身上。 外面的雪终于变小了,苍茫的天看不出时辰。 武婧拿着小孩送给她们的画,嘴角抽抽。 “再见。”温遥月朝她们挥了挥手。 小孩骑在母亲脖子上也朝她挥手。 “仙女姐姐再见。” 骏马奔腾,身影消失在天际。 小孩抽了抽鼻子,擦掉眼泪。 “阿娘,仙女姐姐还会来吗?” “会的。” * 从温暖火光中再次步入寒冰,本来就没有烤干的内衫更加冰凉凉地贴着皮肤,刺得皮肤寒毛卓竖。 温遥月被风吹是睁不开眼,索性就闭着眼想事情。 她最近时间充裕,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人生来有异,有的人在学习上有天赋,有的人就是学一辈子也学不进去。 如果可以建立一个百学院,专门用来学技能就好了。 像现代初升高,一部分上了普高,一部分上了职院。 读不进书学一个技能也好。 这个时代人们对于技能不怎么看得上眼,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只有读书高。 而且很多技术都被握在某一部分人手中,想学就要拜师,拜师不好拜,一要钱财,二要人缘,三要眼缘。 而且还不一定教真货,把他们当免费劳动力。 温遥月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天真。 现代国家重视文化教育,重视青少年教育。 有科技基础,不缺农民,也不缺饭吃。 但是古代农民很重要,要是所有人都去学技能了,那么谁来种地。 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什么要重农抑商就是这个原因。 所以先不论这种类似于在教育方面变革的想法会不会得到同意,光这一点都让人寸步难行。 说到底其实现代知识在辅助她时也让产生那么一丝急于求成的思想。 因为见过现代的教育体系,所以便理所当然地想运用到古代来,可是古代和现代到底不一样的。 几千年的差距,是一道长长的沟壑,要用时间来弥补,不是一脚便能跃过去。 即使她有很多的想法,在现实里也要尽量符合这个时代的思想,制度。 虽然有些事情还做不了,但是温遥月也决定了在空闲时间多出去走走。 能为百姓做什么呢,还是要亲眼看,亲耳听。 当然,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加紧把国子监的升学率提高。 能进入国子监的学生都是一些世家子女,虽然她们有些平时在学校里打打闹闹,不爱听课,但是她们本质上还是世家大族的后辈。 世家比普通家庭更加注重晚辈的文化教育,从小就有专门老师带领学习各种东西,这意味着她们的起点天生就比别人高一大截。 因此她们虽然爱玩爱闹却并非真的一窍不通。 从那一次比赛中便能看出。 外院弟子虽然输了,可温遥月曾看过她们的卷子,只能说或许没那么漂亮,但是比之常人确实又高上一层。 当然这并非说她们比普通人聪明什么的,这主要来自于一个很客观残酷的事实——地方教育落差。 从古到今都存在一个事实。 就像现代人所说,“小明花了几步走到的少年宫,我花了整整二十年。” 第46章 白衣公子 温遥月这人外表看着温温和和,实则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性子有多么执拗,还是那种天真的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让温絮在国报上宣扬一下捐冬衣的活动,反响竟然还不错。 京城中,富贵人家多,衣服也多。坏了旧了都是直接扔的,如今有人要收,能捐就捐还能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温遥月连着几天练完武后就冒着雪去各地做调查。 她主要是想看看京城附近村子的支出和收入。 轻云跟在她身边奔波几日,都没弄明白自家小姐是要做什么。 又一日两人在酒馆里面歇了脚。 温遥月拿着奇怪的东西在纸上写写画画,神色认真。 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小姐说是铅笔,其实就类似于木头里面嵌着炭,比毛笔方便很多,不知道又是小姐从哪本书里看来的。 写的字也是奇奇怪怪,总是少一笔。 不过轻云已经习惯了小姐突如其来的新奇想法和异于常人行动,毕竟她家小姐可不是普通人。 “客官你的菜来了!”随着小二一声吆喝,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桌。 其实只有三道菜,一荤两素。 还免费送了两碗汤。 轻云一看那汤,顿时皱眉,清汤寡水,几根青菜。 她家小姐近日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得空休息,怎么能喝这么没营养的汤。 她当下就要起身让店家帮准备一碗鸡汤好好给小姐补补。 结果,她家小姐非常自然地拿起碗喝了一口,还抬眸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轻云身体一僵,重新坐回位置。 温遥月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画了一笔。 她们现在在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县里,虽说最近,但光坐马车也要一整天。 温遥月沉默地看着手上的本子,恍惚间她都快忘记她只是一个祭酒。 她揉了揉头,想法是有的,但是以目前她的身份就有点尴尬。 算了,温遥月把本子收了起来。 她现在还是先想办法提高升学率吧。 “呦,老娘是看得起你才跟你说话,你别给脸不要脸。” 下面突然吵吵嚷嚷。 “你干嘛,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个登徒子,你不要脸,放开我家公子。”一道怒吼的男声。 “我干嘛,我就想让他给我唱个曲。你家公子穿成这样出来,难道不是青竹院的?”这人像是喝醉了,听声音有些大舌头。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那笑声让人很不舒服。 “你,你,你,你们!”那人显然气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时又感到害怕,声音都带着颤音。 温遥月皱了下眉,轻云立刻道:“小姐,好像是有人喝醉调戏人家公子呢。” 她们坐在二楼包厢,这里的酒楼呈环状面向酒楼的那一面围着一层栏杆,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楼发生的事情。 温遥月倚着栏杆垂眸望去。 只见一个红着脸的女人正挡在一个白衣公子前面,周围的女人们都在看戏,满脸都是轻视的笑意。 那白衣公子看样子是付好钱准备出去,却没想到他和他的侍从会突然被人拦住。 白衣公子穿着简单的白衣,从头到脚都包裹得好好的那种,头上还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他旁边的侍从看起来年纪不大,红着脸气得快哭了。 温遥月想起刚才那女人说的话,嘴角扯了扯。 真是荒唐。 那女人还在不依不饶,盯着那公子的眼神,让人一看便知在打什么肮脏的想法。 白衣公子旁边的侍从乌安真的要气哭了。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本来以为快到京城吃顿饭应该没事的,便让侍女去为公子备些东西,吃完饭时侍女还没回来,公子就打算先回旅馆,谁知道刚走两步就撞见这个下流货。 看着前面一看就纵欲过度的女人,乌安红着眼面容扭曲。 就这比癞蛤蟆还癞蛤蟆的超级无敌癞蛤蟆居然还敢碰他家的公子。 乌安呲牙咧嘴恨不得把她咬死,他想好了,到时候若是侍女还没来,这女人胆敢碰他家公子一根毫毛,他乌安就算吐也要咬死她。 白衣公子眸光冰凉地看着那个女人,女人盯着他修长俊逸的身姿,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 白衣公子指尖微动,衣袖间渐露寒光。 就在这时,那只手被另一只漂亮白皙的手指按住,而温遥月另一只手指还轻轻抵在张着嘴露出牙齿一脸凶相的乌安额头。 乌安懵逼。 白衣公子指间动作微顿,眸光移动,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 她披着一身红色的白毛大氅,衬得脖颈白的透明,青丝乌黑似绸缎,侧脸弧线流畅带着白雪似的荧光。 白衣公子浓密的睫羽轻轻颤了颤,将出了鞘的利刃重新收了回去。 “这位小姐,律法第一百五十六条,调戏男子,欲强迫男子者行笞刑六十。” 她面带微笑,声音如溪水潺潺,语调温和,不紧不慢,像是在和人交谈一般。 然而下一秒。 “所以,烦请小姐去趟官府。” 呆呆看着她的女人:!!! 周围也在看着她的人:!!!! “轻云。” 轻云摩擦摩擦手指拎着站都站不稳的女人直接出门。 温遥月笑着扫了一眼周围看戏的人。 周围人:!!! 这是什么斤斤计较的蛇蝎美人。 她们立刻坐好,目不斜视,说话的说话,吃饭的吃饭,没人敢看这边,就怕下一个送走的是自己。 乌安愣愣地看着,心里激动地疯狂大吼,天哪天哪这是什么神仙小姐,长得好看就算了,还这么善良,善良就算了,还这么有文化。 见周围人都不再看他们,温遥月才转过头向他们行了个礼。 “你们身边有侍女吗?” 第47章 落水 乌安愣愣地点点头,实则心里在疯狂嘶吼。 刚才没看见正脸,现在看见了,天呢!天呢!他终于看见一个和公子相差无几的盛世美颜了。 乌安天天对着公子那张无敌美丽的脸蛋看了那么久,早就对一般美貌不感兴趣,甚至觉得这天下就没有和公子相配的女人。 全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这个女人,她怎么这么美!!! 美的和他家公子好配。 这是乌安对美貌最大的赞扬。 可惜温遥月不知道,她只感觉旁边这个侍从目光有些过分灼热。 想起他方才大张着嘴的样子,温遥月默了几秒,难不成他是想咬死那人不成。 应该……不会吧?温遥月不太确定地想。 “公子,公子。” 外面进来几个女人,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自家公子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一下便呆在原地。 唉,她们家公子不是一米内不让女人近身吗? 这个女人,她们一看,又是一愣。 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莫非,从前公子不让女人靠近,是因为她们长得太丑了。 温遥月见他们的人来了,便道:“既然你们的人已经来了,那在下就先告辞。” 温遥月说完就上了楼,她饭还没吃。 白衣公子抚摸着手腕,那里盘着一串佛珠,他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侍女们悄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公子,东西已经备好,明日便出发。” 白衣公子没说话,只是迈步走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侍女们一愣,也跟着回头看,啥也没有。 乌安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和自家公子相配的人,忍不住小声道:“公子,要不我们去认识认识那个小姐吧,人家还救了我们俩呢。” 侍女面色一变,立马开口阻止:“乌安!” 诚然那个女人漂亮极了,可不管公子怎么想的,他都不能。 他是家族里一心培养入宫的,是要做凤后的。 乌安撇了撇嘴,他今年十四岁,一直被公子护着,因在公子身边也没人敢欺负他,加上公子的纵容,他胆子一向都很肥。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可是那皇帝才十三岁,公子比那皇帝大了四岁,这不是去奶孩子吗? 乌安鼓着嘴,一脸不开心。 都是他们逼公子的,公子才不想去呢。 他越想越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侍女:…… 她有时候也是很纳闷。整个家族规矩森严,肃穆端庄,到底是怎么养出乌安这个嘴碎,胆肥,闹腾的人来的。 “小姐,你不知道,那女人被打的嗷嗷叫,可好笑了。”轻云哈哈大笑着推开门。 许是无聊久了,看着别人被打,轻云莫名觉得有趣。 “吃饭。”温遥月看着她笑的一脸欠揍的样子,无奈道。 第二日,她们就打算回京城。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盘缠不够。 雪下的不大,但天还是很冷。 马车缓慢地行驶,轻云无聊地哼着歌。 温遥月坐在车里看书,突然车子外轻云唉了一声,喊道:“是你们啊,这是怎么了?” “车子陷进雪坑里了。”熟悉的声音。 温遥月一顿,这不是昨天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公子吗。 她掀开窗帘,只见昨日一面之缘的白衣公子独立雪中,一身白衣跟远处雪景几乎融合,他还是戴着帷帽,也不看那群侍女,而是转头望着远方的天。 旁边小公子正在插着腰喊侍女们加把劲。 “轻云,去帮忙。” 轻云是会武功的,力气也大。 “得咧。” 轻云从车架上轻跃而下,拍了拍手就过去抓着车架猛地一抬。 嗯,没抬起? 轻云一愣,低头看着车轱辘,面色骤变,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这哪里是雪坑!!这她娘的是冰湖要裂开了啊!!!” 像是为应她的话一样,众人只听见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声响突然响起。 沿着车轱辘捅出的大坑辐射形出现冰纹。 还管什么车啊?轻云随手抓住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人,也不看是谁,火烧屁股似地一股脑往回冲。 侍女们对视一眼,目眦欲裂地朝着车后方离她们几米远遗世独立的公子冲过去。 刚踏入冰面的温遥月:………… 冰裂的速度快到所有人反应不过来,温遥月快速伸手拉住这位白衣公子,但还是来不及,只听咔咔两声,身体骤然失重,跌入寒湖。 冰凉的湖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嘴鼻,她暖和宽大的大氅此时就是要她命的最佳工具,浸了水的大氅可能比她还重,拼命地把她往下扯。 眼前是雪映下的一片洁白,周身是拥挤地让她难以呼吸的冰冷。 温遥月瞪大眼睛,死亡的恐惧让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迅速地扯掉大氅,突然的落水和惊慌让她的氧气储量少的可怜。 她明显感觉自己要是不快点游上去,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她怕死,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健康身体,好不容易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死亡的黑暗和孤寂,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 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光亮,还看见因为衣服穿得比她少落的比她慢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离湖面还算近,温遥月拼命地往上游,期盼他会凫水,这样他就可以自己游过去,不然她不一定能救的了他。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胸腔挤压,以及越来越困难的呼吸,她现在几乎全凭着想活着的一口气在撑。 她眼前已经阵阵发黑,力气也所剩无几。 在温遥月目光下光亮离她还有很远,像是遥不可及,四周却是要将她吞噬的黑暗。 她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脑袋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好像回到前世死亡的那一天。 爸爸安慰她说肯定会好的,可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好红,妈妈给她做了很好吃的饭菜,不过可惜她已经尝不出味道,但肯定很好吃。 那晚的月亮好亮。 妈妈说后悔给她取这个名字,遥月遥月,遥远的月亮。 温遥月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刺痛使她昏沉的脑袋短暂的清明,她要活着。 这一世还有很多人在等她。 她紧盯着那道光亮,拼尽全力向上游, 光亮处,那道白色身影突然掉头向她游了过来,如同飞蛾扑火般,他的帷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青丝在水里飞散,眉心一点朱砂红的耀眼,眉眼过分精致冷淡,容貌似菩萨般神圣高洁,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之心,那层层叠叠的白衣恍若他降世的莲座 温遥月一愣,倒是没过分注意他的容貌,而是惊讶这人居然会来救她。 如果一个不小心,他可能也会跟着死。 第48章 落水2 冰凉的手指抓住她,温遥月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力气往上游。 而上面的轻云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严峻的事实,马车空荡荡,连她家小姐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平静的湖面,爆发出一道痛彻心扉的大吼。 “我靠!!!!” 她想都不想迅速跑了过去,双手越过头顶正要一跃而下,却见冰湖下面一道道人影出现,侍女们合力将两人拖上岸,跟着也爬起来,坐在雪上咳得撕心裂肺。 轻云颤抖恐惧到极点的心在看见熟悉的身影时骤然落下,她拔腿就跑,边跑便用那种害怕到颤抖的声音大喊:“小姐!!小姐!!!” 而被她拉着逃过落水命运的乌安,也反应迅速地跟在她身后,边哭边用和她一样的声音喊,“公子!!!” 温遥月撑在雪上,不顾形象地吐出好几口水,墨发湿淋淋地贴在雪白的脸上,她面色苍白的几乎和雪一个颜色。 一旁突然传来一道冷淡到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滚!” 温遥月擦了擦嘴,抬眸看去,就见那长的和菩萨似的公子拿着一串佛珠,盘腿坐在地上对他前面两个侍女冷着脸。 他眉心的朱砂实在是他身上最浓烈的颜色。 因为温遥月发现,他不仅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就连脸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起伏,精致,美丽,神圣,不像个真人。 侍女讪讪地收回脚,不敢再多走一步。 很好,因为被她们碰到,所以公子现在要开始诵经为自己去除污秽。 侍女:…… 没事,不是什么大事,已经习惯了。 温遥月突然被一把抱住,力气之大,简直像是要把她抱死,轻云像死了母父似地嚎啕大哭。 “小姐,小姐,我对不起你啊。” 温遥月虚弱无力地抬手试图阻拦她的攻势。 但轻云因为恐惧过度的突然松懈,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和后怕。 全然感受不到她那微弱的动作。 温遥月叹了口气,咳了几声,没再挣扎,只是用一种轻哑的声音缓慢地说:“我没事。” 她身上冷的厉害,不自觉地发着颤。 轻云回过神,立马一把抱起她向着马车狂奔。 温遥月:…… 无力地瘫软。 后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差点让轻云一个趔趄。 她心想,哭声还挺有力。 温遥月缓了一会神,让轻云把她放在车边就行。 轻云疑惑不解,温遥月道:“去叫那个公子来我们这里换件干净的衣服。” 他们连马带车都沉入湖里。 轻云犹豫道:“小姐冻得脸都白了,要不先去换?” “男子身体弱,我还可以再忍一会。再者,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轻云闻言不再犹豫,立马跑了过去。 眼看她要跑到公子身边非安全距离,侍女们立刻拼命阻拦。 “不可以!!!” 那姿势那模样,活像她是什么妖魔鬼怪。 轻云:…… 她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这么激动做甚? 侍女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哈哈,那个,你想做什么,就站在那里说就行了,我们家公子不喜欢女人靠太近。” 轻云:奇奇怪怪。 但她也不在乎,她就想着让这个公子快去麻溜地换衣服,她家小姐还等着呢。 看见这个公子的样貌轻云呼吸一滞,但她还记得重要的事情,立马三言两语便表明来意。 侍女们双眸一亮,什么东西都没有公子的身体重要啊。 但是又想起公子那超出常人的怪癖。 公子怎么可能会穿女人穿过的衣服,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不见得会看一眼。 这个想法理所当然地冒出来。 然后,啪啪啪打脸。 她们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家如嫡仙般的公子轻点了下他尊贵的头颅,停止他去除污秽的诵经,施施然地往那边走了。 走了??!! 侍女:今天真是疯狂的一天。 乌安自然是紧追其后,但是他其实也非常意外,他家公子居然真的愿意穿上别人穿过的衣服,尤其还是女人。 但是无论公子做什么,都自然有他的道理。 乌安坚定地点点头。 那边温遥月已经站起来,她也知道让一个男生穿自己穿过的衣服不太好,但是冰天雪地,要是再不换干爽的衣服,只怕要冻成雪天里的一座天然人形冰雕。 等白衣公子换好衣服,温遥月才也马上去换了衣服。 仅剩的唯一一件墨绿色大氅也给那个公子穿上,温遥月带的衣服不多,她只是习惯出门带上几件换洗衣服,这次出远门也属实是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会突然发生这种意外。 轻云反应快,拉了乌安一把,这两人衣服就外表微湿,倒没那么严重。 可那四个侍女就是完完全全的落汤鸡。 但是现在问题是衣服只剩一件干净的。 四个侍女嘴唇颤抖,冻的脸色发白。 而她们的所有东西都沉在湖里,她们现在是一穷二白。 温遥月稍微沉思了一下,便道:“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村子。” 她话还没说完,白衣公子嘴皮一动,看着她们的眼神不那么友好,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跑。” 侍女:…… “跟在马车后面跑过去吧,可以散发热量。” 侍女们连忙点头。 “那我们家公子?” 侍女迟疑地对视一眼,又看向温遥月。 这一刻,她好像成了主心骨。 她们跑还行,可公子怎么办,难不成走吗? 温遥月浅浅一笑:“他们坐我的车。” 侍女们没有一丝犹豫连忙道谢。 事到如今,别管什么能不能跟外女接触,保住命才重要。 于是一行人再次风风火火地出发。 温遥月没坐在车里,她和轻云坐在外面,把里面让给两位公子。 马车里面铺有柔软的绒毯,空间宽敞,还有轸,就相当于现代的床架,轸上有被褥,中间摆着矮桌,桌上有茶水糕点,和暖炉。 车里暖和安逸。 “这位小姐,我家公子让你进去把头发闷干。” 轻云立马搭腔,“小姐快去吧,外面冷的紧,你头还是湿的,别到时候沾了头疼之症。” 温遥月犹豫几秒,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那公子端坐着,黑白分明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温遥月向他轻轻点了下头。 第49章 京城第一公子 “谢谢公子救命之恩,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只要能做到,必定赴汤蹈火。” 白衣公子静静地看了她几秒,薄唇微张,“年絮影。” 温遥月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也报上自己的名字。 “温遥月。” 这个公子的名字让她想起另一个人,如今朝阳国丞相便姓年,只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和年相是什么关系。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平静的声音如同一道雷炸在耳边,温遥月错愕。 年絮影十分平静,而且他的神情是让你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是说真话还是在开玩笑。 因为他漆黑的双眸无波无澜,给人一种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认真的感觉,可他说出的话又太过超出他们两人的关系。 温遥月:“……公子还是不要开玩笑了。” 年絮影垂下眸,纤长的睫羽投下一道浅浅的柔和的阴影,他很小幅度地微抿着唇,他唇色不深,像是花瓣般淡淡的粉,莫名地温遥月感觉到他好像不高兴了。 乌安本来安安静静地窝在小角落,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就是怕打扰到他们两个。 如今看见公子这样子,他也呆呆的,这真是他第一次看见公子对别人这样。 平时公子都是一副羽化成仙,视众人无物。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朝温遥月看了一眼,当下心里就咯噔一下。 乌安潜意识里觉得如果公子真的对这个小姐有意思,那么他肯定会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 这小姐虽然所行所为,温和有礼,端方君子,但是骨子里好像还有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 然而公子呢,外表看着冷冷清清,实则有点不正常。 温遥月把糕点往年絮影身前推,温声道:“吃些东西吧。” 年絮影轻轻抬眸,眸光从前面女人温和的笑容上移到那盘看起来很精致的糕点。 看见他拿起糕点小口吃,温遥月笑了笑。 “你也吃。” 乌安愣愣地啊了一声,连连点头。 在村子里买了几套衣服,侍女们总算不用受冻。 村子里没有马车,于是她们还是继续跟在后面。 温遥月对此其实并没有什么异议,年絮影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自然而然是能帮就帮。 但是侍女们很不好意思地跟她道了好几次谢,直说麻烦她。 但是很快,轻云就和她们熟了起来,一问,才知双方都是要赶往京城。 双方一拍即合,干脆结伴同行。 那边侍女也知道温遥月的名字,颇为震惊,没想到路上随便遇到的一个人就是如今的温祭酒,那二十五页纸故事的主角。 “原本我等还在担心,现在想来不用担心了。温大人是什么人,我们都听说了。” 侍女们这下放心了,脸上笑容都多了不少。 轻云不费吹灰之力就探得几人底细。 原来她们公子就是当今丞相年善文之孙,那个传说中的京城第一公子。 轻云想起对方那张脸,心都跟着颤了颤。 那种美属实罕见,就像是端坐着垂眸的白瓷菩萨,只是这菩萨眉眼无一丝对尘世的怜悯。 除了她家小姐,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长的这么用语言都无法形容。 啊,不对,还有一个,那位声名远扬的大殿下,但是大殿下的性格让人很难敢去看关注他的容貌。 如果说这位公子是低眉垂眸的菩萨,那大殿下就是勾魂夺魄的妖鬼。 轻云啧啧两声。 这第一公子的母亲因病去世,他也跟着去守孝三年,如今才回京。 轻云以前听说,本来这第一公子是要入宫的,只是可惜先皇离世,他便也入不了宫,后来小皇帝继位,他又去守孝。 此次回京,怕是也要入宫。 轻云多留了个心眼,得让自家小姐别和这人走太近,要是到时候对方拍拍屁股进宫了,小姐却对他情根深种可咋办。 他们到了镇里又买了匹马车,侍女们也知道自家公子身份特殊,若是和温大人同坐一车进城,只怕会为她添不少麻烦。 所以他们决定在京城外分开走。 温遥月已经从轻云那里听了情况,自然不会阻拦。 京城外,年絮影将大氅解下递给温遥月,温遥月接过,顿了一下说:“我之前说的话永远都算数。” 轻云一下子就瞪大双眼。 什么话!!她家小姐向这位公子许诺了什么!!? 年絮影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看了温遥月几秒才转身进了马车,那眼神很有深意,可惜温遥月看不懂。 看着马车疾驰而过,温遥月笑道:“轻云,回家!” 经历了一趟生死,温遥月回家心情急切。 回到家,自然是被柳衣一顿念叨,他又担心又气,拉着人好一顿看。 或许是以前分别了太久导致如今的柳衣十分不愿意她出远门。 温絮是女人,她觉得女人就该多出去走走,长长见识,哪能天天窝在家里,因此还跟在旁边劝柳衣。 柳衣一个眼神过去,她就息声了。 柳衣说完自己的,眼睛一闪,扯上温良。 “送一封信回来就走了好几天。良儿天天就站在门口那边望着,一有风吹草动就忙问下人是不是你回来。” 温遥月向坐在旁边笑容柔软的温良也笑了笑,一边耐心地一一应着,一边又赶忙哄道:“我买了好些东西回来,都是给你和良儿的。当然也有母亲。” 看见温絮的眼神,温遥月又补了一句。 轻云提着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 她们的盘缠本是很充裕的,毕竟柳衣深怕她受苦,硬是给她塞了很多。 她们去的那个县城,盛产玉石珠宝,温遥月逛着逛着便忍不住买了些。 都是男子的一些首饰。 给温絮带的是一条藏青色腰带,镶着宝石有些民族风的感觉,她觉得好看,很适合温絮。 庆阳县的首饰自然比不上京城这般贵气,但它很有特点,很有风格。 柳衣看着那首饰也很喜欢,迫不及待就让她给簪上。 “好看吗?” 他小心翼翼地摸摸头上珠钗,他多贵重的珠钗没有,哪有一个让他这么珍惜的,只是爱屋及乌。 温絮立马捧场:“非常好看。” 柳衣脸微红,嗔怪:“哪里是问你。” 温遥月笑道:“珠钗不过锦上添花,父亲容貌独一无二。” 温絮:………… 真看不出来,她女儿还有这本事。 柳衣被哄得笑容满面。 第50章 往事 这一边是其乐融融,另一边则截然相反。 “孽障!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茶杯被人怒掷而下,跪在中间的少年面色平淡地微微侧身,茶杯几乎贴着他的脸擦过,他眼神无一丝波澜,温热的茶水淅淅沥沥地洒在他白腻的脖颈,顺着脖颈滑落到白袍里。 年絮影目光凝滞在那处因水沾湿而比周围颜色更深的地方,不可察觉得轻皱了下眉。 这是她的衣服。 年善文胸口剧烈起伏,一手紧抓着椅子,身子前倾还维持掷杯的动作,脸红气喘,满脸怒容。 看他居然还在出神,当下便更气了! 原先,这个小孙子回来,她心里还是高兴的,这意味着她可以继续走下一步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打算近日便和皇帝说明。 结果,她茶还没喝一口,这小子就直直地和她说,自己不会进宫。 她们培养他那么多年,好吃好穿地伺候着,就是为了让他进宫侍奉皇上,结果倒好,上下嘴皮子一动,一句我不想去就完了。 “守了三年孝,我看是把你心守野了!” 年善文缓缓吸了口气,面色恢复平静,眼里却露出几分狠光 ,低声一字一句地警告。 “记住你的身份,年家子孙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年絮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黑眸沉沉如同望不见底的井,就这么安静地一动不动望着她。 年善文居然从那眼神感到一丝凉意。 她微微眯了眯眼。 少年跪的笔直,身姿清瘦修长,又带一丝少年独有的秀丽。 他从小性子就冷,不爱与人交谈和接触,黑沉沉的眸子半分没有孩童本该有的澄澈与天真,相反你与他对视久了还会感觉到一种被人窥探灵魂的寒意。 好像不是在看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黑不透光的深渊。 年善文心里不喜,一个孩子如此异于常人,并非好事。 只是这孩子容貌真是世间少有,她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于是还是尽心尽力地培养他。 “来人,把公子带下去,关禁闭!” 她后面一句加重语气。 下面的少年已经习惯的样子,她话音未落完,少年已经轻轻拍了拍衣角,看都没看她一眼,也不用别人带,转身就走。 他身旁一左一右跟着两个腰上佩剑,面无表情的侍卫。 乌安在外面无聊地踢着堆积在树根旁的雪玩,时不时向里面望一眼。 结果,这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公子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 他还不知道自家公子要被关禁闭了,扬着笑跳了两步,开心地叫了声:“公子,你和家主说完了。” 他还没接近,两个侍卫冷着脸拔出剑。 “奉家主之命送公子去禁闭室。” 乌安的笑僵在脸上。 想起禁闭室,他嘴唇颤了一下,忙看向公子,公子睫羽微压,黑眸望着他,“回去。” 乌安低头,“是。” 乌安不知道公子做了什么惹得家主发怒,竟然将他关进禁闭室里。 禁闭室是年家处罚犯错者的一个地方,那地方狭小且没有窗户,门关上就不会透出一点光,黑夜的黑尚且是可视万物的黑,可那里的黑确却是浓稠严密的黑。 人在里面会丧失视觉,没有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安静地待在这种密闭的空间,曾经,有人被关了几天后,意识出现问题,终日恍恍惚惚,更有的甚至直接疯了。 于是禁闭室成为了众人十分害怕的一个地方。 乌安不知道公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让家主这般狠心。 他揉了揉眼睛,朝着公子房间去,他要拿一样东西趁着送食时放进去。 门噶的一声,尖锐粗粝。随之而去的还有明亮的光。 声绝光逝,狭窄阴冷的房间再次恢复一片漆黑。 年絮影睁着眼,行动自如地走到中间,那里铺着一个毯子,他掀开衣角,盘腿而坐。 他看不见,可这里的一切他早已了如指掌。 他闭上眼睛,本该装满佛经的大脑里如今却每个角落都装着一个人影,白腻精致的面容,温柔似水的眉眼,湖波似的眼睛像是要将人融在里面。 但显然,她没有认出他。 年絮影轻轻地抿了抿唇。这一向是他不开心的小习惯。 门口传来声音,接着门开了,侍卫拿着饭盒放到他前面,一言未语转身离开。 年絮影闭上眼,拿起手腕上的佛珠缓缓转动,突然动作一顿,他想起什么。 打开饭盒,果不其然在里面摸索到一个小盒子,他把盒子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摸了几下才打开。 拿出里面的千纸鹤,年絮影唇角细微扬起。 可惜没有人看见那恍若昙花一现的惊艳。 他忆起两人第一次相遇。 那是十年前。 温遥月身子弱,某一天柳衣说要带她去最有名的寺庙。 她其实并不想去,大人的灵魂和孩子的身体让她很疲惫,精神的疲惫加上肉体的孱弱,使得她并不爱动弹。 因为她的身体,柳衣和温絮打定主意不再要孩子,一心一意扑在她身上,两人广贴告示,遍寻名医。 皇宫中的御医,江湖中的名医,只要是能找的,他们全都找了个遍。 这些人诊断过后只给他们一个答复,这孩子活不久,早日做好离别的打算。 温絮一边要忙着朝中之事,一边要忙着她的事,一边还要安慰终日以泪洗面的柳衣,忙得几乎喘不过气。 后来,柳衣不再寄希望于医学,他开始寄希望于诸佛。 就是那一日柳衣说要带她去广济寺,京城最有名的寺庙。 温遥月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消瘦的面容,最终没有拒绝。 一百二十层台阶,柳衣几乎是一步一磕首,他希望诸佛怜悯,能给她一条生路。 温遥月起先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先一步被侍女带上山。 她那时太累了,昏昏欲睡,甚至来不及问柳衣去哪了,坐在石桌上便睡着了。 直到有什么东西轻啄她的手掌,然后是毛绒绒温热的东西供着她的手。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手底下一只毛色漂亮,优雅美丽的小仙鹤。 “过来。” 她还没缓过神,听见一道稚嫩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 温遥月撑着头,墨发垂落在颈侧,面容苍白无血色,神色还有些恍惚。 “小仙童?” 桃花夭夭,灼灼其华,桃花树下站着一个小仙童。 小仙童粉雕玉琢,白净秀气,眉心一点朱砂,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温遥月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来到天堂。 第51章 秘密 小仙鹤第一次没听他的话,它湿漉漉的双眸欢喜地看着温遥月,毛绒绒圆头亲昵地蹭着她,发出娇娇的声音。 温遥月被它闹得有些痒,下意识在它头上轻轻揉了揉。 小仙鹤愈发欢喜地朝她叫,再次把头放在她掌下,乖巧柔顺。 那是年絮影第一次看见温遥月。 她春日里还披着一件浅青色的毛领斗篷,面容苍白精致,眉眼难掩的病态,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它很喜欢你。” 小年絮影看着小仙鹤不值钱的样子,淡淡开口。 温遥月闻言看他一眼,小仙童轻皱着眉,看着他的样子,温遥月略微昏沉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小孩子对自己的东西有一定的掌控欲,他许是不太开心。 她轻声搭话:“你的小仙鹤很可爱。” “不是我的,进了我的院子便活不了。” 他好像更不开心了。 温遥月愣了一会,从怀里掏出方才小尼姑送给她许愿的信纸,帮他折了一只千纸鹤,声音不急不慢。 “呐,送给你,不要不开心。” 记忆飞速褪去,年絮影依旧记得那张春光照耀下苍白明媚的面容。 时隔多年,他一眼便认出她,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 温遥月洗完澡出来准备去趟将军府。 她也给燕鹤清买了礼物,是一对黑皮护腕,绣纹精致,还是耐磨坚硬的毛皮,燕鹤清之前多次相助,她总是要表示感谢。 但是燕鹤清仿佛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守门的侍卫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将军早就吩咐过她们,若是温大人过来,直接放行便可。 将军府沉寂多年,难得有不怕将军,将军还愿意来往的人,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为主子感到高兴。 “温大人可算回来了,我家将军刚好在府里,大人快些进去吧。” 侍卫边说边麻溜地替她开了门。 “谢谢。” 温遥月抱着盒子进府,先去了练武场没看见人,又去了大厅也没看见人。 燕鹤清不喜欢人多,将军府里几乎没人,寒风穿堂而过,肃肃作响。 她扶了扶快要掉的帽子,又把它往前拉了拉,思索燕鹤清会在哪里。 温遥月转了一圈走在后院里就听见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什么找到人了,又逃了之类的。 她站在墙角处,后知后觉好像听到别人的秘密。 这个别人正是燕鹤清。。 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尴尬,捂着自己耳朵,温遥月往后撤了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地远远的。 但她忘了燕鹤清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常有的事。 她控制不住步伐轻重,踩在雪上的声音几乎立刻引起她的警觉,只是在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松下心装做没看见。 燕鹤清余光扫过墙角晃荡的树梢,雪地上的影子已经没了身影。 她唇角扬了扬。 把她前面的人看的一愣。 人都逃掉了,将军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居然还能笑出来。 副将纳闷了,之前找不到人时,将军脸色冷的没脸看。 “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冰冷的声音传来。 副将懵懵抬头,将军面无表情。 啊,这脸怎么又变了。 她挠了挠头,不理解。 温遥月在亭子里坐了一会,燕鹤清才过来,她过来时她在看着落雪发呆。 燕鹤清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她眸子噙着一抹笑。 因为不久前刚不小心偷听到她的秘密,导致温遥月现在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她。 她手指不自觉地捏紧怀里的盒子,心里挣扎几秒还是打算如实相告。 “我。” “我。”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两人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开了。 半晌,温遥月平复笑意,先开口:“将军要说什么?” 燕鹤清坐在她旁边,沉思了一下道:“和我有关的事,你想听吗?” 温遥月把盒子放在桌上,轻轻点点头。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十二岁那年家中突遇大火,亲人尽数离世。” “那夜刚好是年夜,家中亲戚聚在一起,可那夜天气不好,电闪雷鸣,偏生没有一滴雨,雷电击中房屋,引起一场大火,火势迅速蔓延,屋中之人被困火里,一个都没逃掉。” “我因为出去找东西,没在屋里而逃过一切,后来我痛不欲生,险些活不下去,是母亲的同僚,齐将军捞了我一把。” “她说既然不想活了,就最后为朝阳国尽一份力,死也要死的有价值,于是我就跟着她上战场,战场的厮杀让我情绪得以宣泄,无时无刻的死亡威胁让我没有时间去怀念忧伤。” “因为不怕死的打法,我快速地升了职,这时的我已小有名气,而许多将军已渐渐老去,于是我便自然而然继承她们的位置,成了保护国家的将军。” “回首一望是疆土和百姓,过往悲痛便算不得什么。” “边疆安稳,朝中新皇登基,命我班师回朝。” “我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夜大火,火势虽大,但怎么可能一个都逃不出来,于是便开始命人彻查。” “背后的人藏得好深,我的人查了许久如今才查出一丝踪迹,不过还是让她逃了。” 温遥月握住燕鹤清的手,她指尖微颤,认真地看着燕鹤清道:“将军,无论如何,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她轻轻抿了抿唇,诚挚地道:“你以后不是一个人,我会陪你的。” 燕鹤清垂眸看着抓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她在颤抖,听着她的话,燕鹤清眸光柔软,这是心疼她?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体验。 她说起这些事时面色平静地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温遥月心口泛起浅浅的疼。 十二岁时亲眼看着亲人相继离世,从此世间孤身一人,温遥月不敢想她是怎么一个人度过这么多年。 “我没事,对了,你想说什么。”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抚慰一切伤痛。 温遥月对自己不小心听到她秘密的事情道歉。 燕鹤清眸光温柔,“现在不是秘密了。” 温遥月几乎下意识就反应过来,她为何突然和她说这些。 原来她早就知道。 女将军常年征战沙场,面容凛冽美丽,透着一股利刃的寒气,偶尔还会露出几丝杀气。 在现代的话就是一个标准的冷淡御姐,腿长胸大,又美又飒。 而现在这个御姐眼底盛满柔光,专注地望着她。 温遥月心口突然莫名地颤了颤,不自在地移开眸。 第52章 题集 “祭酒,好久不见!”同学们一个接着一个朝温遥月行礼问好。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地上,远处的山峦清晰可见,仿佛被镶上了一层金边儿。 温遥月静静地站在门口,眼神温柔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象。 她看到同学们身穿着统一的校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片青春灿烂的景象。 春回大地,冰雪渐渐消融。万物复苏,一片新景象。 自从设立班主任及一众班干部后,国子监上上下下的学习纪律及风气明显见好。 那些夫子想来年假时在教学方式上也是煞费苦心,如今已经明显能看出同之前不一样。 温遥月不知道她们何止是煞费苦心,她们私下里甚至还建立讨论会,一起学习研究。 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一个本子。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国子监计划表 温遥月在几个计划后面打了个勾。 笔尖下移,嗯,练习题。 因为题集的事情,她拜托母亲帮忙找了各年科举考试题目,同时把学生要学的课本也都重新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她试图通过研究历年的考试题目,发现一些考试的规律和重点。 温遥月连续五日泡在书房,除了吃饭能看见人影,其他时候国子监众人都看不见她,只见书房禁闭,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温遥月缓缓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步伐显得有些沉重和疲惫。 她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头部,缓解着大脑的疲倦。 她大概把那些习题整理好,同时也根据课本增加了一些类似的新题。 只是大量的阅读很容易让人感到疲惫,她现在脑袋一片空白,怔怔地站在门口望着远方稀疏的枝丫上。 直到皮肤微黑的褚司业看着祭酒难得一脸疲惫的样子,又想起这几天禁闭的房门,有些担心地道:“祭酒,你这是怎么了?” 温遥月回神,看见她担忧的神情,尽量用轻松一些地声音道:“无碍。” 就是脑子有点累,放空一下。 “对了,你今日可有空?” 褚司业确认她确实没什么事,闻言想了想道:“祭酒是有什么事需要做吗?” 温遥月点点头,领着她进房,把一大沓纸交给她。 “这是我这几天整理出来的题集,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褚司业一开始不解,祭酒把自己关了五天就是为了整理题集,题集这东西怎么说呢,许多书肆也有贩卖,各种版本都有,所以一开始她真没当回事,只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 她从漫不经心到沉默到睁大双眼,再到满脸难掩的激动。 “祭,祭酒,这真是你做的啊?” 褚司业心中一阵激荡,情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以至于完全忘却了眼前之人乃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眼神充满了急切和渴望。 “是我做的。”温遥月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真是太好了!” “排版整齐,内容详细,而且题目还更加新颖。” 比那些书肆卖的题集不知道好多少。 温遥月是根据历代试题出题的规律归纳总结后重新结合课本出的题。 看见褚司业确实真的觉得好,她更加放心,跟着也笑了笑,“还要让你跑一趟,将这些整理成册,印刷出来。” 褚司夜脸因为激动而发红,偏生又长的黑,看起来就像是高原反应一样。 她猛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她说完刷地就跑走。 温遥月无奈一笑。 褚司业不知道找的谁,效率很快,差不多两百多份题集,下午就送了过来。 让各班班主任统一拿下去发给学生。 夫子们还聚在一起看着题集讨论,面容也是一片开心和惊讶。 “祭酒。” 看着褚司业迟疑的样子,温遥月道:“怎么了?” “今日题集拿去印刷的那家书肆想要和你谈个生意。” 褚司业犹豫了一下道。 “生意?”温遥月惊讶又疑惑。 她有什么生意可以谈,脑袋一转,眸光微顿,等等,她好像知道是什么生意了。。 “人就在外面。”褚司业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补了一句。 “我去看看。”温遥月起身。 葛音隔着远远的距离,一眼就看见温遥月。 没有什么原因,太好看了,好看的和周围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她是真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就声名远扬的祭酒大人竟然真的如同京城里传言的那般,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 皮肤白皙如雪,双眸如同琉璃,身姿清瘦挺拔,青衫随风飘动,眉眼含笑,嘴角微扬,露出一种礼貌而温和的笑容。 她一下就确定了,这人就是她要找的温祭酒! 葛远先是给人行了个礼。 “南书院书肆掌柜见过温大人。” “你想和我谈的生意,若没猜错是关于题集的。”温遥月看着葛音,葛音是个中年女人,长得比较富态,面容看着还是比较老实的那种。 “大人甚是聪慧。”葛音毫不犹豫地开始拍马屁。 温遥月被她逗笑了。 “葛老板移步,我们去书房谈。” 书房里。 葛音费尽心思地想让温遥月把题集放在她们书肆里卖,举了许多她们书肆的优点。 规模大,历史悠久,名气大,顾客多等等。 她讲的口干舌燥,温遥月给她倒了杯茶,她咕噜两下就喝完,温遥月又给她倒了几次,直到她喝够了,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复。 对于其他的温遥月其实不怎么在意,她只注意到,“你说若是把题集卖出去,会有很多书生学子购买。” 见她搭腔,葛音心里激动,立马拍手保证:“实话实说,不瞒大人,作为一名书肆掌柜,整天和一些书打交道,我见过的题集也算的上多,然在看见大人这本题集时也不免心猿意乱。” “比大人排版好的,不及大人的内容新颖,比大人内容新颖的又不及大人题目丰富。总之大人这本题集,内容全,题目新,确实是本难得的好作啊。” “如果大人放心将题集放在我这里,我保证必不埋没它的价值。” 第53章 洛寒 葛音想起关于这位大人的一些传言,眼眸一转,锲而不舍地道:“而且,若是能有本好的题集,对其他地方的学子书生都是一件好事。我们书肆在各个地区都建有分店,能够保证最大规模的售卖。” 温遥月眼眸微亮。 葛音心里一乐,嘿,还真让她猜对了。 这位大人根本就不在意钱财,毕竟她可不缺钱。 她在意的是那些学子。 温遥月确实心动,她一开始写这本题集没想这么多,但是如果如她所说,对那些学子有用的话,这生意确实可以做。 她看了胖乎乎的葛音一眼,心里有些感叹,不愧是精明的商人。 略微沉思一下,温遥月道。 “我可以和你做生意,但我有个要求。” “首先,题集价格需要根据地区贫富稍作调整。其次,允许抄录。再者,价格不可太过昂贵。” 古代书肆是允许抄录不卖的。 抄录当然也要给钱,同时还有时间限制,但是会比买便宜一些。 书很贵,像题集这种自然更贵,有些人是真的买不起,只能摘抄。 葛音一口应下,她们的书肆遍布各地,薄利多销也能赚不少。 于是两方一拍即合。 之后几天温遥月都在参与题集的修订出册贩卖等一系列事情。 葛音也算实诚,对她的要求都照做不误。 温遥月没想到这本题集能火的这么快。 葛音内心得意洋洋,外表一脸早就了然于心的镇定。 “究其原因有三。”她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大人名声在外,自然有人慕名而来。人们对你好奇,当然便想通过一些东西来了解你,那么你亲自着写的这本题集就是一个很好的物品。” “第二,自然是我们南书院名声大,顾客多,会宣传。” “第三,就是这本题集自身价值使学子们趋之若鹜。” 葛音如今睡觉都能听见银子流入口袋的声音,梦里都不由笑出声。 亏她聪明,抢占先机,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温大人同意售卖。 嘿嘿嘿,不愧是她,赚钱小能手。 温遥月看着她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轻笑一声。 葛音又拉着她说了一会话,温遥月从书肆回去时,天都快黑了。 空气中飘扬着混沌的香气,顺着那抹白雾轻轻洋洋地散在空中。 温遥月干脆不急着回去,随意找了个小摊子点了碗馄饨。 葱花洒在奶白的汤中,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一层湿湿的暖意。 馄饨包的憨态可爱,小小一个,白里透红。 旁边桌子上三三两两坐着人。 她们手中都拿着一张国报,放在桌子上,边吃边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国报居然成了人们已经习惯阅读的东西。 “唉,李姐,你瞧,这国报上说西边有个地方发生水灾,淹死不少人了。” 被称为李姐的人叹了口气道:“西边本就地势低平,如今那边更是春雨绵绵,河水涨潮不断,冲垮了堤坝。可怜那些地方的人啊。” “别担心,皇上肯定会派人去救灾。” “唉,如今这朝上又哪里是皇上做的了主。男子他又懂什么?” “李姐!!!”那人大惊失色,左右看了一眼,低声喝道:“你不要命了!” 被称作李姐的人也知道自己说错话,面色难看却也不敢多言,只能沉默下来。 后面没再传来声音。 温遥月又咬了一口馄饨,浓郁的香味顿时充斥味蕾。 半晌后面的传来离开的声音。 吃完馄饨,温遥月去买了一份报。 如方才两人所言,西边出现水灾,这报是今日才更新的一版。 所以说,明日朝中应该会议论此事。 温遥月又看了下别的内容,倒是没什么坏消息,把报折起来放进口袋,方一抬眼就看见树影交错处站着一对男女。 温遥月微微讶异,那个男生竟然是洛寒。 此时的洛寒没有那么冷淡,反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容貌本就昳丽非常,如今眉眼含笑,在那斑驳光影下越显得惹人心动。 那个女人一身鹅黄花纹锦衣,腰配白玉环,发髻簪花,容貌秀丽。 两人小声低语,郎才女貌,明眼一看便知是一对恋人。 温遥月移开眸,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自己的学生在谈恋爱。 她怔了一下,洛寒好像才十五岁,在现代就是初中生。 古代人早熟,结婚也早。 温遥月没有多看,转身离开。 “嗯?阿寒,你在看什么?”陈瑶见少年望着她身后不知在看什么,脸色怔怔,有些疑惑地跟着回头看,见街上人人往往,并无特别。 洛寒扯了扯唇,垂睫掩住眸中情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陈瑶知道少年性子乖巧,没多想。 “对了,我已经知道你如今的现状,你别担心,我会帮你姐姐的。” 洛寒垂着眸装作羞涩乖巧地点点头。 陈瑶见少年这般生涩乖巧的模样,越发喜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怜爱道:“别怕,我会帮你的。” 洛寒身体僵硬,不知为何想起方才那抹身影,头上的手就让他十分抵抗。 但念及自己多天的努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放轻松。 少年垂着头,脖颈白而细,陈瑶眸光微深地凝在上面,咽了咽口水,呼吸微微加重。 揉着少年头的手也不由向下滑,眼看着就要落在少年白腻的脖颈,少年抬头,小脸微红,“我要回家了,姐姐会担心的。” 陈瑶猛地回神,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不能再待会吗?” 少年轻轻咬着唇,双眸含水怯怯地望着她。 “姐姐会生气的。” 念及还想要成为对方的弟妇,陈瑶没再强求,一脸不舍地看着他离开。 直到身影不见,她脑海里还是方才那截白,越发口干舌燥。 “小姐,洛小公子走了,我们去哪呀。” “去青楼。” 欲望和躁动一时半会是降不下来,得去找个人降降火。 “好嘞。” 陈瑶进青楼,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少年,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在他腿上捏了捏,压着少年的脑袋,埋在他脖颈处轻轻缠绵地啃咬,脑中全是方才那个少年羞涩的面容,心里越发火热。 少年轻轻喘着气,双眸含着水光,微微失神,清秀的面容布满红霞,小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腰。 另一边,离开了的洛寒脸上哪还有什么羞涩的表情,他面色又冷又厌恶,拿着巾帕狠狠地擦着自己的手,头发,直到发钗掉落,他才停下动作,靠在墙上也不去捡那发钗,冷眼看着它。 他望着月,像是透过月看着谁,轻轻咬住唇,少年唇色殷红,眉眼荡出几分情意。嘴唇微张,发出缠绵又惹人遐想的声音。 “温遥月,遥月。” 第54章 和大殿下一起出差 正如温遥月所想,第二日上朝时朝廷就西边堤坝崩塌之事争吵不休。 因为西边安和县那个地方堤坝三年前才重修,而如今不到三年就崩塌。 朝中之人都不是傻子,略微一想就知道是为什么,朝廷拨出去的款怕是有人做了文章。 贪污这事官员中多多少少都会做些,从京城一路下到安和县,那钱你拿一点我拿一点,层层而下,到安和县还能剩多少? 从前山高地远,如果那边不上帖子,京城很难得到消息。 而如今,由温絮管理的国报,是直接联系各地学院文人,通过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 顾玉坐在上面看着下面如同菜市场一般的场景,垂着眼,眸光一闪而过的暗光。 抬起头时又是一副努力绷着脸的样子,她看向旁边的大殿下,大殿下眸光一直盯着下方某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玉眼睛随着他的视线移动,看见下面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温遥月,顾玉唇角微扬,眸光闪了闪,“皇兄,要不你去走一趟。” 顾惊澜闻言眼睛都没动一下,懒洋洋地问:“哦?为何?” “其他人我都不放心,谁知道她们有没有跟下面勾结,皇兄你是我的亲人,我只能相信你。” 顾玉诚恳眨了眨眼道。 顾惊澜闻言终于有了动作,他想了想,抬头望向顾玉,勾人的狐狸眼微微眯了眯,殷红的唇勾起,“可以,但是我要带个人。” 顾玉故作不解,“谁?” 顾惊澜轻声笑道:“温大人。” 顾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皇兄决定就好。” “希望你们回来,我能吃酒。” 顾惊澜斜睨她一眼,嗯哼一声。 顾玉眼里笑意加深。 当人有了软肋就不会坚不可摧。 希望皇兄这一趟能有去无回。 温遥月本来安安静静地站着听旁边人激烈争吵,突然陛下怒砸奏折震慑下面闹哄哄的局面,然后叫了她的名字。 温遥月茫然地听完陛下的话。 大概意思是让她和大殿下结伴同行安和县查查这次的事情。 温遥月虽然不解这事怎么落到她头上,她的职位和这事实在沾不上什么关系,但还是没有傻傻地问,恭敬地领旨。 下了朝,大殿下的人就来告诉她预备明天就出行。 这么急? 温遥月没想太多,让下人给她收拾行李。 知道她又要出去,而且这次出去可能要过几个月才会回来。 柳衣担心地让她照顾好自己,然后又火急火燎地去厨房让人多些吃食。 “姐姐这次要走多久?”温良不舍得看着她。 温遥月估摸了一下来回路程,从地图上看的话,“需要最少一个多月。” “好久。”温良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声音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温良的身体经过一段时间调养,脸色已经没那么苍白,看着总算有点血气。 温遥月含笑道:“时间过得很快,也许下次桃花开尽我便回来了。” 温良看着她的面容,心口悸动在耳边砰砰作响,他不由攥紧手指,眼眸如星点缀,跟着扬唇:“那我等桃花开尽。姐姐别骗我。” “小姐,燕将军在外面。” “你快些回房休息不要受寒了。”她说完转身离开。 温良摸了摸心口,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温遥月出府就看见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她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温遥月叫了一声,“将军。” 燕鹤清抬眼,眼尾微扬,笑意萦绕在眼里。 “我听说你明日就要出发,来给你送样东西。” 温遥月一眼先看见她伸出来的手臂上戴着的护腕,嘴角扬了扬,移开眸就看见她掌心放着的一条狼牙项链。 由一根黑色绳节穿着,狼牙弯弯,尾尖装饰缕空金饰,连着黑绳的同步则装着一颗红玛瑙。 漂亮又特别。 “好看。”她拿到手里,眼里满是喜爱。 燕鹤清紧绷道身体微微放松,脸上也露出笑,“你喜欢就好。” “对了,还有这个。” 燕鹤清又拿出一个东西,细心地解释,“这是袖箭,里面共有二十四根箭,藏在袖中若遇到危险按下机关便可发射。” 她把使用方法仔仔细细地跟她说清楚,然后帮她戴在手腕上。 温遥月碎发被风吹的往后飘,她抬手将青丝别在耳朵,眸光柔和地看着燕鹤清,认真地向她道了个谢。 燕鹤清从前沉默寡言习惯了,如今离别在前竟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抿了抿唇,认真道:“注意安全。” 温遥月轻轻点头。 第二日天将将亮,大殿下的马车就停在府外,大殿下带的人麻溜地帮她把行李放好。 温遥月朝着家人道别,在她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下上了马车。 刚上马车温遥月就愣住了,她以为大殿下说的已经备好马,是他们两人一人一辆,却没想到是两人同乘一辆。 大殿下坐姿懒散,掀起眼帘看她,脸上立马扬起一个勾人的笑。 温遥月皱了一下眉,迟疑地道:“殿下是只准备了一辆马车吗?” “竟然是去查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当然要越低调越好。” 不等她开口,他又道:“温大人快些进来吧,再不出发就误了好时辰。” 温遥月垂着头没再说话,靠着门坐,离顾惊澜三个人的距离。 这车从外面看朴实无华,可里面却别有洞天。 金莲香炉袅袅白烟,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香气。 车内空间大,凡是能坐能走的地方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毛,一眼看过去就是奢华精美。 马车缓缓引动,厚厚的绒毛让她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晃荡。 车里安静的有些尴尬。 温遥月想起对大殿下的那个猜测,一时竟不敢多说什么。 她在这边垂着头不敢多看不敢多言,顾惊澜却是撑着脑袋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 温遥月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被人一直盯着看很难不在意,默了几秒,温遥月无奈抬头,“殿下这里有书吗?” 顾惊澜勾唇,不回反道:“本殿以为你要当一路的缩头乌龟。” 温遥月无言以对。 大殿下对她有好感这个推测,就算是自作多情,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格外警惕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怕哪个行为会给他留下错觉。 可是想起两人还要相处几个月,温遥月沉默了许久,这样小心翼翼倒显得扭扭捏捏,倒不如大方一点。 无论如何,若是大殿下表现出对她有意思的话,她直接同他说明就好了。 想通这点,温遥月没那么不自在。 可下一秒顾惊澜还真地就直接同她表明好感。 温遥月:…… (因为看书评和评论会影响心态,我还总是忍不住修修改改,一度否定自己,没有写下去的勇气,所以我把软件删了,也就是说等书完结后再看你们的评论。 写这个人设一开始只是灵感触发,心动地写了几章,那几章因为是灵感,所以写的很顺,在人设上也还好,我作死地签约了,后面没什么灵感就停下写第一本,我的规则就是开坑必填,所以即使没什么灵感也去做了一些大纲人物设置什么的打算把这本写了,但是笔力不够,加上情感方面淡薄,需求欲少的原因,在没灵感的时候有点难以融入角色,这导致有人说女主人设的原因,但确实没办法,作者能力low,虽然很想写出让你们满意的作品,却也很无力。 我就是有个大病,这个人设不好写我还写,写过了是圣母,把握不好是懦弱,越努力维持人设,越怪,反正都要被骂。佛了,写完再说吧,爱咋咋地。 本文正文无cp,番外和每个人谈恋爱!!!) 第55章 出差 顾惊澜嘴唇微抿,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可心却已经提起来,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没人知道他也会紧张,可他现在确确实实感觉到心口在急速地跳动。 话说出口,其实他也有一丝的后悔,可是常年身居高位,让他无法委身收回,只能强装镇定。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人有趣,想染黑她,后来目光却总是不由地看着她,看久了心动了,就不属于自己。 曾经的顾惊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一个女子心动。感情廉价又令人作呕,这是他早已领悟的真理。 然而,或许是因为长期孤独地置身于寒冷之中,如今的他竟然开始渴望得到一个人的关爱与怜惜。 她的微笑、眼神和温柔的举止,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稀奇和控制不住地被吸引。 他会默默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在意她的喜怒哀乐,甚至为了见她一面特意打扮自己。 他满手是血的时候就想起她,想得心发颤,想得血沸腾。 扭曲的欲望不需要什么来奠定,光是臆想,就足够让他动心。 他理智觉得自己疯了,可情感却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殿下,抱歉。” 最后得来的是这个么一句温和又满含歉意的拒绝。 顾惊澜极速跳动的心脏蓦然沉下,他藏于人后的紧张羞涩突然就变得可笑。 他眼睛发红,指尖几乎戳破皮肉,他到底也是个男子,再如何强势狠辣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到底还是存着几分男子的本性,被毫不犹豫的拒绝,这种羞愤和羞耻让他面容发烫,嘴唇微微颤抖。 温遥月见他垂着头,黑发随意地垂落在他胸前,看不清脸上神情,沉默了一会温声道:“殿下,不是你不够好,是我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他倏地抬眸,触及她温和含着歉意的眸子,他神色一怔。 “那……以后呢?” 温遥月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冷艳高傲的大皇子,从前他的眼睛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给人一种黑沉而阴冷的感觉。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骄傲的狐狸,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自己柔软脆弱的肚皮,发红的眼眶不经意间露出一丝脆弱但又被强硬地藏在张扬的面容下。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着,张了张嘴,“这种东西,要随缘。” 顾惊澜没说话,他平静了一会,突然笑了笑,他眼睛还是红的,脸上所有的情绪却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又变回那个阴晴不定,永远处于上方,高高在上的大殿下。 仿佛方才那一幕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不急,顾惊澜想。 他想要的,不管怎么样都会想方设法的得到。 两人在坐了好几天车,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从捅破后就更加尴尬了。 只是从那天后,顾惊澜好像恢复从前那那样。 让温遥月有些惊讶地是大殿下懂的东西很多,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居然能够看着一本书聊上许久。 聊天加上几日里都在一辆马车上,温遥月慢慢地和他熟识起来。 一开始,她和大殿下相处真的不多,所以对方突然对表明好感,她其实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还有茫然无措。 可如今,两人正常聊天,大殿下也并没有流露出那种心思来,两人契合的灵魂交流让温遥月几乎快要忘却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情了。 他们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每一个话题都能引发深入的讨论和共鸣。 这种交流不仅仅是言语上的互动,更像是心灵的碰撞与融合,仿佛两个灵魂在无形中相互交织、相互理解。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真实。 顾惊澜左手托腮,右手轻轻翻动着书页,眼睛专注地盯着书本上的文字。 偶尔,他会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正在安静阅读的温遥月。 她的侧颜在柔和的光下显得格外美丽动人,宛如一幅宁静的画卷。 顾惊澜的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满足感。 他静静地欣赏着这美好的画面,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应该扼制住这种感觉才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个位置,靠的就是心狠手辣。 可偏偏,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快乐,是的快乐,他竟然还能感觉到快乐,真是不可思议。 顾惊澜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可以和她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第56章 遇刺 温遥月之前料想过自己来得这一趟会不太平,显然顾惊澜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一切从简,为的就是不过多引人注目。 只是,也没想到能那么不太平,车子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来取他们的命。 她们是朝廷派出来的,同行的还有大殿下,这群人竟然不管不顾只想杀了她们。 原本平静祥和的气氛被一道利箭打破,空气瞬间焦灼而紧张。 “没想到,她们胆子竟然这么大。”顾惊澜脸色黑沉难看。 这些人是打算鱼死网破,夺一线生机,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他的性别让她们从心里轻视,竟敢这般堂而皇之色要他命。 他摩挲着手指,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外面侍卫动作迅速地围住他们的马车,将两人紧紧地保护在里面,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手指捏紧剑柄。 温遥月摸了摸手臂上的袖箭,冰凉的铁器让她颤着的心口微微安定下来。 外面突然传来激烈打斗声,刀剑相撞,人肉相搏,砰砰砰的响个不停。 大殿下此次出来一共带了六个侍卫,但是对方既然已经决定动手,就一定不会让她们有一丝活着的可能性。 那就代表她们会派更多的人来。 如果那六个侍卫无法应对的话也就意味着这里很大可能就是他们的埋骨地。 第一次面对刺杀,很大概率会因此丧命,她心里很怕,但面上不能露出来。 马车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一声响亮的砰,车身跟着剧烈一晃,温遥月身体往前倒的同时一把扶住案几,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边则紧紧地拉住向后倾倒的顾惊澜。 她手指冰凉,顾惊澜却仿佛手腕被烫到似的,眼睫轻轻一颤。 两人视线对视,温遥月看见他睫毛颤动,以为他是害怕,下意识便安慰了一句,“殿下别怕。” 说完这话,她又转过头撑着手臂慢慢地掀开帘子一角,透过这微小的一丝缝隙看清外面的情况。 满地的血,红的刺目,黑衣人横躺竖卧,黑色衣服深一块浅一块,身上还在不停流着血,地上积了好大一摊。 那六个侍卫武艺高强,眼神如隼,动作狠戾,游刃有余,黑衣人明显不敌。 温遥月凝视半晌,心中松口气。 但是这个口气还没松完,帘子突然被一个黑衣人掀开,她手中利剑还在往下滴血,浑身的煞气。 温遥月猝不及防地与她对视,瞳孔微缩,颈背紧绷,背后蓦然升起一阵寒意。 那黑衣人只看她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抬剑刺向顾惊澜,对于她来说,大殿下的价值远高于温遥月,杀了大殿下再解决她,一秒之中做出决定。 冰冷的寒光打破凝滞的气氛,温遥月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抬起手握住她落下的剑。 手掌的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 黑衣人没想到她竟然敢空手接白刃,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刀锋一转就要往她脖子上划。 却没想到胸膛被一剑刺穿,与此同时势不可挡的袖箭穿破黑衣人的喉咙,温热的血液溅在温遥月苍白的脸上。 黑衣人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暗器,她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声,不甘心地往后倒。 耳边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虚幻遥远,眼前黑衣人瞪大的眼睛和刺眼的红触目惊心。 不知道是手掌被刺破皮肉的疼还是什么原因,温遥月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胸膛泛起一丝恶心。 后面的侍卫脸色不变地将剑抽出,抬眼就看见温遥月苍白的有些恐怖的脸,和不停滴血的手掌。 她一顿,这温大人只怕是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更甚至可能都没见过死人。 大殿下的脸色变得非常恐怖,浑身都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疯狂阴郁,他咬牙切齿,双眸发红。 “一个不留!” 侍卫立马应了声是。 顾惊澜几乎是颤抖着手拿出金疮药。 其实那一剑他能躲的,他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他接住。 顾惊澜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掌,心乱如麻,恐惧害怕如洪水泛滥,顷刻间淹没他的口鼻,他拼命克制着眼眶温热,只低着头一言不语地替她包扎好。 感受到手掌的动作,温遥月像是从某种情绪中缓过来,她脸色苍白,鲜红的血溅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意味,看得人心里发颤。 伤口其实不深,就破开皮肉。但大殿下好像很担心害怕。 她迟缓地眨了眨眼,看见顾惊澜乌黑柔顺的头发,大片暗红色衣角铺展,如同鲜艳萎靡的花瓣。 只是,温遥月微微睁大眼睛,他居然跪在她身侧,帮她上药包扎。 温遥月这下是彻底回神了,“殿下!” 她一只手还被握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扶住顾惊澜。 顾惊澜顺着她的力道一下扑进她的怀里,清淡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闯进鼻尖,温遥月心下一惊,下意识就要把他推开,可是脖颈传来滚烫的湿意,让她伸出的手僵直在半空。 大殿下,哭了。 大殿下高高在上,从来都一副俯视别人的姿态,所以没人知道原来他的身体竟然那么轻那么瘦,好似风一吹就跟着倒。 他放低姿态,不再是那个冷艳狠戾的大殿下,反倒像是一个柔弱可怜的小娇夫。 他哭的无声无息,可滚烫的泪却狠狠地滑落在她赤裸的脖颈,引起一阵颤栗。 温遥月沉默半晌,心软了,僵直的手垂落在他单薄的颈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 他们的姿势很暧昧,温遥月靠着车,顾惊澜几乎一整个人都坐在她身上,紧紧抱着她,脸还埋在她脖颈处。 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 直到有什么东西抵在她大腿,且感觉越来越清晰,温遥月先是疑惑然后是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殿下!” 顾惊澜闷闷地嗯了一声,没起身。 温遥月深吸一口气,从脖子到脸上慢慢升起一股热气。 “殿下请先起来吧。” 顾惊澜抬头,他眼睛还是红的,突然一僵,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他下意识向下望了一眼,两人衣裙交叠,暧昧不明,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潜伏在衣物中的物件如同春天发情的猫,渴望得到抚慰和怜爱。 目光下,皎洁如月的温祭酒白玉似的脸如染胭脂,青丝凌乱,像是月亮被拖下凡尘。 顾惊澜呼吸一滞,骨头颤栗,可想起她的伤,蓬勃的欲望化为灰烬,他舔了舔唇,忍耐住折磨听她的话从她身上起来。 第57章 安和县 温遥月迎着风,凉风吹散她脸上的热意,吹得衣角鼓起。 温遥月望着远方的天,放空脑袋,想让自己把方才那一幕尴尬到极致的场面忘干净,可惜她记忆太好了,她第一次觉得记忆力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轻轻吐了口气,头疼起来。 这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怎么办。 比起她的纠结,顾惊澜坐在马车里咬着手指骨节,痴痴地笑着。 他从小箱子里拿出一个镜子,镜子里的人漂亮艳丽,眉眼乌黑,嘴唇殷红,像是吸了血的妖精,此时眉眼含情,面带绯红,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笑蓦然冷下,神经质似地喃喃道。 “这张脸好看是好看,却不得她喜欢,实在是无用!” 想到这心口的燥热一下就减少许多,他从小到大都被夸赞的最多的便是这一张脸,靠着这张脸他能让那些女人甘心情愿地为他做一些事情。 他对这张脸的感情很矛盾,既喜爱又厌恶,喜爱它能为他带来一些便利,又厌恶那些人总是将恶心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他以为自己这般好的容颜应当会让她刮目相看,却没想到她坐怀不乱。 顾惊澜盯着镜子里的容颜,眼里流露出一丝嫌弃,略微烦躁地放下镜子。 他现在倒情愿温遥月是个重色之人,而不是这般清心寡欲,让他无处下手。 顾惊澜指尖缠着几缕青丝在胸前漫不经心地动作,想起温遥月僵硬羞红的脸就忍不住笑。 温大人十八岁,房中尚无男侍。 “大人,我们该出发了。”侍卫小心翼翼地看了温遥月一眼。 温大人这风吹得有些久啊。 侍卫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一座座山峦起伏,几乎与天色混为一体,朦朦胧胧也看不清晰。 除了山就是山,这有什么好看的,让温大人能够在此处吹风望岳这么久。 侍卫呆了一下,心想,可能这就是文人和武人的不同。 她虽然不理解,但是依旧肃然起敬。 温遥月回到马车时真是浑身哪哪都不自在,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轻轻向顾惊澜点了点头。 然后像第一天一样默默坐在靠门处,拿着书静静地看。 顾惊澜看着她的样子,咬了咬唇,心口突然泛起一丝酸涩。 他唐突孟浪的行为是不是让她觉得很恶心,很下贱。 光是想想,顾惊澜就难受的紧,他抿紧唇,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可因为他过于秾丽妖艳的长相,即使心中难过面容苍白也依旧显得像只藏在暗处的恶鬼或者是冰冷的蟒蛇。 顾惊澜不开口,温遥月心中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是余光中却看见大殿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指尖微微蜷缩,回想起方才的眼泪,又想起大殿下的直白表达。 她心里叹了口气,往里坐了坐,温声道:“殿下饿了吗?” 顾惊澜怔怔抬头,见她面色柔和,一如从前。 温遥月端着盘子,“尝尝吗,我父亲做的,很好吃。” 顾惊澜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只是握着这块糕点送进口中,竟感觉比他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美味。 “殿下对我的心意我明白,我并非厌恶殿下也并非不待见殿下,只是我天性如此,于情字上比常人少了一根筋。” “比起情爱,我可能会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工作上。” “殿下能明白吗?” 她斟酌再三还是打算说得更清楚些。 顾惊澜咬着糕点,听到她的解释心里开心起来,眉毛扬了扬,“嗯,我明白了。” 之后的路还算平静,没过几天,一行人就到了安和县。 这里如今还在下着雨,春雨绵绵,整座县城都笼罩在一股潮湿阴冷的天气中。 安和县县令早早就带着一群人在城门候着,一把把油纸伞像花似的绽开。 她年纪很大,脸上可以挤着笑,皱巴巴的一张脸犹如一张老树皮显得有些可笑。 顾惊澜下车时眼神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安和县县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忙迎上去要亲自帮他打伞,顾惊澜脚步一顿,皱了皱眉,“本殿不喜人靠近,你不知道。” 安和县县令李罔脸上一僵,很快就反应过来,忙往后退了几步,“大殿下恕罪。” 顾惊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扯唇道:“真是怪了!本殿何时说要治你的罪?你可不要乱给本殿扣什么屎尿盆子。” 李罔寒风春雨下额上流汗,她垂着眼忙恭敬卑微地连道是是是。 眼底却划过一抹暗光和鄙夷。 一个男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温遥月站在他的右后方,在他给人下马威时,目光在这群人中一一扫过去,仔细地观察每个人的神色变化。 所有的人的神色都算正常,垂着头的李罔却看不出来。 可这些人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些违和,至于违和在哪里她一时也说不清。 在安和县内,目前安全是有保障的。 在她们查出东西前,这些人不会动他们。 因为他们还留着一丝希望。 如果他们查到了,那为了毁灭踪迹,其实之前她想的话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做,毕竟这不是等同于告诉皇帝,这款是我贪的,这人是我杀的你想怎么样? 但经历一次刺杀后就不好说了,是不是她们派的人尚且不知,安和县的官员可能也只是其中一颗棋子,一颗陪葬的棋子。 背后之人肯定会不计一切毁尸灭迹。 居然这么害怕她们查到,究竟会是谁在背后搞鬼。 而且对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县令领着他们去了住处,多天的奔波让众人也很是疲惫。 县令本来是将两人安排在两个不同的房间。 顾惊澜拒绝了,让温遥月直接住在别院里。 毕竟找个地方怎么着还是不安心,直接住在一个院落,有事也好商量。 县令愣了一下,把目光落在那一席白衣上,目光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温遥月微微一笑。 坦然地让县令以为自己想错了。 可看这人一副清雅绝尘的模样,又觉得大殿下竟然将人带来,还同住一个院落,怎么可能没有什么心思。 毕竟,上面说这人本是一个祭酒。 第58章 安和县2 晚上,李罔欲要设宴迎他们,她方表明这个念头,顾惊澜就道:“多日奔波已是疲倦。” 李罔脸又是一僵,忙道:“是臣考虑不周。” 她倒是会做人,宴摆不了,就让厨房做些吃食送过来。 吃食也符合安和县如今的战况,不过分奢华也不过分朴素,就是不知道是一直都这样还是今天才这样。 顾惊澜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青菜道:“这人心思密,委得了身,赔得了笑,当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县令当真是屈才了。” “那依殿下看,她是一枚活棋还是误入棋盘的弃子。”温遥月抬手倒了杯茶。 顾惊澜停下动作,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无论如何,她已经深陷棋盘。” 温遥月浅浅一笑。 “殿下,请喝茶。” 许是终于睡了个好觉,身体精神都松懈下来,温遥月做了个噩梦。 梦里那天的事情重新发生一遍,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她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愣愣地看着那枚袖箭。 袖箭飞射出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清晰地映在眼里,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慢动作,然后穿过那人的喉咙,血一下就喷溅出来。 她闭上眼睛,血溅在脸上,清晰的温热,是人的血。 * “你怎么了,没睡好吗?”顾惊澜轻轻蹙眉,眼底担忧。 “没事,做了个噩梦。” 温遥月摇了摇头,收起眼里的恍惚,转头看向李罔。 方才李罔说带他们去已经塌了的堤坝看看。 安和县位于朝阳国偏西,这里天气温度较低,河多且急。 因此堤坝对于这里而言是很重要的,因为它一到春天就容易涨潮,洪水泛滥成灾。 朝廷每三年就会让人来检查堤坝,然后拨款修筑。 此次出现问题的堤坝恰好离村子最近,所以它一出现问题,直接造成周边村子遇难,房子被淹是小,丢掉性命是大。 她们现在站在高处,下面黄色洪水如猛兽过境,片草不留。 周边村子已经被淹没,翻滚的河在咆哮。 苏罔看不懂她们的神情,斟酌着往好的报,“其实今日的水已经降了很多,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 温遥月擦掉脸上的雨点,声音干涩:“遇难人数统计出来了吗?” 苏罔身后走出一人俯首道:“已经统计出来,周边一共有五个村庄,共遇难七十三人,叶家村,林家村,杏花村是离这里最近的村子,所以遇难人数最多,共六十人,其次这三个村子的房屋……也尽数淹没。” 一个村子两百多到三百人。 温遥月心口堵得慌,那些人贪的哪里是钱,明明就是人命! “那些还活着的人现在在哪里?” 苏罔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带着她去临时搭的避难所。 避难所里,哭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父母哭孩子,孩子哭父母,哭兄弟姐妹,哭妻主的,哭自己的夫侍。 天空本就一片阴沉,这里更是如同乌云密布,每个人脸上都是悲伤和眼泪,有人来了也浑浑噩噩,像是失掉魂魄一般呆呆地落泪。 温遥月呼吸一滞,沉默地看着这副景象。 顾惊澜自己冷心冷血,倒是没有过多情绪,可他眼眸一转看见温遥月的样子,她好像很难过,他不由一怔,心口也跟着疼了起来。 温遥月目光扫过这里每一个人,百姓面色悲痛,双眼无神,一副对生活无望的样子,可是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上衣服也甚是整洁。 一个也罢,这么多人都这样,倒是有些违和了。 毕竟刚遭遇灾难,房子被淹,家人遇难,怎么可能有心情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眸光不着痕迹地向围在他们身边的侍卫瞥了一眼。 温遥月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心里的情绪,冷静地对苏罔道:“苏县令,我观百姓面色青白。如今春寒料峭,还请苏大人为他们召集大夫,一一查看,避免受寒发热。” 苏罔尴尬地道:“本该如此,还是温大人想得周到。” 在大夫为他们诊断时,温遥月则一个人走到房子里。 房子里此时只剩一个男人,他抱着小孩坐在角落里,面色苍白平静。 温遥月刚好看了一眼,见只有一个男人就打算退出去,可是想起什么又停住脚步,轻声道:“前面有大夫为你们诊断,你不去吗?” 男人手轻轻拍在孩子后背,一下又一下,孩子像是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 男人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依旧垂着头。 温遥月顿了一下,想着还是叫大夫进来帮他看一下,只是刚迈出一只脚,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一刻就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走到这个男人前面蹲下,低头就看见一张瘦得几乎只看见骨头的小脸,像是一只病弱的小猴子。 小孩紧闭双眼,四肢软绵绵。 温遥月心里一颤,抬手轻轻摸他瘦弱的脖颈,手下一片冰凉。 温遥月倏地抬眼,与男人平静的双眸对上。 “孩子死了。” “妻主把我们两人拖到一个木板上,她让我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男人声音无波无澜,漆黑的眼皮一片死水。 “可孩子还是死了,她跟着她娘走了。” “死了有什么不好,地狱的恶鬼可比世间人类干净多了。”男人声音猛地尖锐起来,他那双眼燃烧起浓烈的火焰,死死地瞪着温遥月。 声音沙哑充满怨恨,犹如厉鬼。 “你们贪污受贿,官官相护,这世间的公理都是你们说的算。人命算得了什么。” “害死了这么多人,你们照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天地如此不公。” 大颗大颗眼泪从他眼里滚落,他眼里的恨意几乎凝结成质,狠狠地刺在温遥月心上。 她喉咙被火烤了一般,心被人紧紧捏成一团,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看着男人,看着他充满恨意的脸。 “对不起。” 许久,男人听见她轻的随风而散的声音。 男人扭曲的脸一怔。 “天理昭昭,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她声音发颤,却十分坚定。 男人没说话,看着她发红的眼眶,他恢复平静如死水的模样,抱紧自己的孩子,苍白的脸上还有泪痕。 第59章 做一场戏 此时外面已经有人回来了,他们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是藏不住的恨。 温遥月指尖蜷缩了一下,垂眸抬脚离开。 一个孩子撞到她身上,哭喊着,“坏人!坏人!” 温遥月还不至于被一个孩子撞倒,只是有些喘不过气。 “你做什么!”顾惊澜面色阴冷,抬手就想把那个小孩甩出去。 温遥月快一步拉住他的手腕,轻轻冲他摇了摇头。 顾惊澜咬着牙,又心疼又愤怒。 等他抓到幕后之人一定要将她五马分尸,竟然让她受到这般对待。 苏罔是真服了,这群人怎么就知道给她生事。 小孩早就被拉了回去,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狠狠地盯着她们。 她年纪小,只知道都是这些当官的贪钱,才让阿爹阿娘离开她。 当官的没什么好人。 * “殿下,目前为止,几乎可以肯定安和县县令也是其中一员。” 温遥月像是忘记今天的事一样,十分冷静地分析。 “避难所里百姓们穿的太整洁,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都像是提前梳洗过的。可是她们这个状态不可能有心思整理自己,可能是被逼迫。” 这个顾惊澜倒是没注意。 “而且百姓……很痛恨官员,但是又太过乖巧,我总觉得有些过于违和。”她说到那里是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我到那里时看了一圈,发现家里都去世的有十多个人。如果家人都离世,那他们很大可能心里没有活着的念头,怨恨会让他们变得极端,按照他们恨官员来说,他们不会乖乖听话,甚至很大可能会抱着当官的都给我去死这种想法做出一些事情。” “可是今日就大夫一事,苏罔一声令下,他们都乖乖地起身,只除了那个男人。” 顾惊澜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心口荡漾,唇角含着笑。 “然后呢。” 温遥月迅速把今天的事情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半晌,她抿了抿唇,眼睛一点点亮起。 “像是一场演给我们看的戏。” “假设苏罔强迫他们穿上干净的衣服是为了给我们看她将百姓安置的多好,那么百姓听话甚至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然后今天表现出对官员的强烈恨意,却又乖巧地听苏罔的话这种矛盾至极的表现却不会是苏罔安排的。” “殿下,苏罔精明,可如今却反被误。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百姓们合伙演了一出戏,骗过苏罔也是想探我们底。” “他们不知道来的官是否和苏罔沆瀣一气,他们不相信官员,可又希望有个好官能帮帮他们,于是做了一场戏。” “如果和苏罔一样的人,是不会在乎他们,自然也不察觉不到他们的心思,可如果是一个真心想要帮助他们的人,那么就一定可以看出这种矛盾性。” 顾惊澜听她说完,琢磨琢磨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心里还是微惊,没想到今天这么个情况,她居然还能细心地观察分析一遍。 顾惊澜呷着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殿下,今晚我们去避难所一趟。” 顾惊澜自然一口应下。 夜晚,当所有人都进入睡梦中时。 侍卫弄晕府里的守门,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地出去。 “附近的人都被下了药,殿下放心。”侍卫小六道。 顾惊澜点点头。 顾惊澜敢只带着六个侍卫自然是有底气的,这些都本来都是皇宫细心培养的暗卫前几名,功夫厉害,心思敏捷。啥啥都会一点。 几人来到避难所,这里黑灯瞎火,一片寂静。 守卫靠在门上打盹,猝不及防被一掌拍晕,软软地倒在地上,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同以上步骤,解决剩下三人。 “噶——”的一声门响了,门内亮起烛光。 温遥月扬了扬唇和今天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对视一眼。 顾惊澜看着一群睁着眼睛看他们的人,顿了一下。 没想到,竟然真如她所言。 这是一个很大很宽的房间,地上铺着被子,他们就在被子上挤在一起。 谁都没睡,一双双黑夜似的眼睛被烛火照得光明。 温遥月随意找了个地方同她们一样坐着。 人们目光在温遥月身上看了几秒,见她神色果真无一丝嫌弃,神色微变。 顾惊澜看了几眼,地上铺着稻草,被子灰扑扑,与他身上衣服截然不同。 他心里挣扎。 “坐这里吧。”旁边有个男人把一件衣服铺在稻草上。 见顾惊澜看着他一动不动,男人盯着他一副矜贵的模样,以为他还是嫌脏,咬了下牙,脸色微红地道:“是今日县令发下来的,我只穿了一下,干净的。” 温遥月抬头看了眼顾惊澜,发现他神色怔住一样,正想着帮他向男人解释,却听见他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僵着脸掀开衣袍坐在她旁边。 温遥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能让殿下说谢谢很不容易。 男人也没想到这个看起美的艳丽张扬的男人居然还会道谢,呆呆地回了个不客气。 顾惊澜还从来没跟人道过谢,全身难受的要死,可看见温遥月眼里的笑时又觉得这感觉也不错。 他面色渐渐软和。 “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坐在她对面的女人问道。 “免贵姓温,温遥月。” “温大人和温夫郎,我是叶家村叶婷。”女人轻轻向他们两人点点头。 顾惊澜狐狸眼亮晶晶:温,温夫郎!!! 他好喜欢这个称呼,可比大殿下好听多了。 温遥月汗颜,忙摆手:“不是,我们两个不是妻夫的关系。” 叶婷啊了一声,看着对面男人漂亮狐狸眼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默了。 她们并不知道来的人是谁,理所当然以为温遥月带着自己的夫郎一起来。 所以本来她们都不抱希望,结果林希说今晚可以等,她们才将信将疑地等了,没想到居然真来了。 林希就是今天和温遥月说话的男人。 叶婷看着很年轻,差不多二十几岁的样子。 “这个计划是你想的?” 事到如今,叶婷自然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她干脆地点点头。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就是今天撞温遥月骂她的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脸埋在叶婷怀里,露出一双眼睛看了看温遥月,看了一会,又害羞地把头藏起来。 叶婷轻轻摸着她的头,和温遥月说话:“我们只是普通人,并不知道这次来得人是真心想要帮我们的还是做做样子,所以就乘势做了个戏。希望你不要怪罪。” 她看起来读过书,不卑不亢,显然是这群人的领头。 温遥月笑道:“你做的很对。” 第60章 大殿下真诚发问 叶婷朝着温遥月笑了笑,“其实关于堤坝缺斤少两的事情已经有很多年了,只是第一次发生这么严重的灾害,又刚好国报建立。学院的夫子直接上报就连苏罔也没来得及阻止。” “可如今,就我所知,学院的夫子们已经明里暗里地被监视了,发出去的消息也被拦截下来。” “苏罔胆子居然这么大。”温遥月若有所思地轻声道。 叶婷道:“我们这边光修筑堤坝的费用就非常可观,欲望是会增长的,一开始她们看堤坝即使用料简易也没有出现崩塌现象,又尝试了几年也没有出现问题,于是越发大胆,朝廷剥下的款最后一分也没有落在修筑堤坝上。” 温遥月蓦然抬眼。 “没错,三年前的修筑只是障眼法,钱一分都没有落在上面,也许不只三年前,也许更早。”叶婷的脸上出现淡淡嘲讽。 “我们这地方过于偏僻,穷乡僻壤,没什么值得费心思的地方,朝中如今都忙着争权夺利,于是有些东西滋生腐败。” 她这话其实是表达对朝廷不满,属实有些逾越。 私下里说还好,可是她不知道她面前这人就是大殿下。 大殿下计较起来可以治她的罪。 温遥月额角一抽,看向顾惊澜。 顾惊澜没说话,眼眸深沉地望着叶婷,手指不紧不慢地轻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光注意到旁边的视线,顾惊澜动作一顿,垂下眸。 他确实觉得不太开心,叶婷这话不就在说现在他一个男人祸乱朝纲,才致使朝廷今日这番景象,如果按以前的话,谁让他不开心他就杀了谁。 只是他知道温遥月肯定不会喜欢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温大人光风霁月,爱民如子,想让她喜欢,首先就要藏起他那份冷漠无情,装作一副大度怜悯的姿态。 顾惊澜眼里一闪而过的暗光,抬起眼时又刚刚好一副疑惑的姿态。像是在问温遥月为什么这么看他。 温遥月微微一怔,没想到大殿下对此并不在意,这么一来倒显得她心胸狭窄。 看见温遥月脸上的愧意,顾惊澜微不可察地勾起唇。 在叶婷这里得到的一些消息已经确定这位安和县县令是其中一员,只是凡事要拿证据,她们肯定已经把证据藏起来,真要找到证据可不简单。 同时,她这般无所顾忌,身后必定有人在。 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似一个简单的贪污案,却可能牵连整个朝廷半数官员。 其中的水有多深,温遥月不确定这次她是否能从这趟水中抽身而退。 只是无论如何,已入棋局,要么破局,要么毁于局。 第二日,苏罔下午给他们设立宴会,说是宴会,其实也是安和县有头有脸的人一起吃个饭了解了解。 相当于双方互相探探底。 早上遇到苏罔,温遥月发现苏罔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她总是不经意间的试探她和大殿下的关系。 她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她是不是大殿下的禁脔,是不是被迫的。 温遥月:…… 她沉默许久将计就计露出一个苦笑。 温遥月大概能猜出她的想法,她认为自己一个小小的祭酒,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种事情,而她能来全因为大殿下看上她,路途漫漫想拿她取乐罢了。 因此,在她无可奈何地承认下,苏罔看她的眼神分明就多了几分轻视。 苏罔确实是这么想的,主要这个温祭酒模样生的实在太好了,比男人还要漂亮,连她看着多有几分心动,然后又年轻,自然而然心里头就不认为她能干出点什么。 而且她听说这位祭酒可是被大殿下直接提上去的。那就更引人无限遐想。 大殿下这种大龄剩男,想要养个女人也是正常。 “唉。”苏罔确认心中所想后,对温遥月就没这么客气,她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遥月难过又无可奈何地低着头。 苏罔眼睛一瞥就看见她过分白腻的脖颈,弧度优越的侧脸,垂着的睫羽如同蝴蝶翅膀,红色的唇鲜艳欲滴,苏罔眸色加深,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色欲乃人之常情,苏罔从前日子过得好,见过的男人也多,清秀妩媚,清纯可爱,可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勾人。 她好像还没玩过女人。 苏罔眸光在温遥月身上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她也是胆大,温遥月再如何也是一个四品,她只不过一个县令,哪来的胆子起这个念头。 可这几年苏罔在这里就相当一个土大王,自然而然心野了。 温遥月感受到按在自己肩头的手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她几乎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看清苏罔眼里的欲望,她有一刹那的错愕,当然面上丝毫不显,脑子快速旋转,最终在她暗色的眼眸下露出一个脆弱懵懂的样子。 苏罔呼吸一滞,粗重几分。 苏罔离开后,温遥月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 “殿下,我觉得苏罔好像看上我了。”温遥月呷了口茶,若有所思,平静地道。 “什么!!!” 相较于她的平静,顾惊澜却十分不平静。 他眼里闪过浓烈杀意,几乎咬牙切齿:“她也配。” 温遥月怔了一下,努力解释,“殿下,你先听我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带来的人虽然厉害但是还是太少了。” “很多证据,账单书信很大可能要从苏罔嘴里套出来。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要找到何年,时间越久对我来说越无利。” 顾惊澜虽然心里明白,可是他憋屈的很。 他眉眼阴鸷,都忘了要在温遥月面前隐藏,冷冷地说:“我直接让人弄死她。” 过了一会,顾惊澜后知后觉,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地看向温遥月,张嘴想要挽回自己形象。 温遥月像是不察一样,对他笑了笑耐心解释道:“殿下,很多时候暴力确实快速有利,只是我们如今形影单调,难免落入下风,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她们竟然敢半路就刺杀我们,代表着并不畏惧我们。如今不动手不过是顾忌着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到,谁都有一线希望。” “虽然殿下很厉害,只是如果真的直接杀死苏罔,就相当于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滥杀无辜,逼人就范。” “那时候无论有理没理我们都说不清,容易陷入被动局面,天下人也只会觉得殿下是个残暴不仁之人。” 顾惊澜怔怔地看着她,半晌不解地道:“他们怎么想,关本殿何事?” 第61章 鱼儿上钩了 温遥月对上他真诚的眼神,难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大殿下眼里的不解十分真诚,他是真觉得天下苍生怎么想都和他无关。 大殿下某个瞬间露出的戾气,让她回想起第一次相见时,眼里那种漫不经心对生命的漠然。 其实这种心理状态很不正常。 温遥月想了想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殿下仁义待苍生,苍生必不负殿下。” 顾惊澜哦了一声,眼里却十分冷漠,天下苍生死绝了和他顾惊澜又有什么关系,弱肉强食罢了。 但没办法,他家祭酒就是爱帮那些人操心。 一看他就是不以为意,温遥月沉默地喝了口茶,她是会治病,但是只会治外伤,不会治心病。 一般这种情况,约莫两种原因,一种就是遗传性,天生的,就像是反社会人格障碍,另一种就是童年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生生磨灭他的善,让他下意识只在乎自己,保护自己。 虽然能感觉到大殿下心里有些问题,但是感觉还没严重到看谁不爽就杀谁的地步。 至少,大多时候脾气还算平稳。 “殿下,陪我演个戏吧。” * 下午。 苏罔的宴设在安和县最大的酒楼——平安酒楼。 温遥月低眉顺目地跟在大殿下后面。 房间里已经坐满人,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落在门口。 大殿下一进来,众人顿时哗啦啦一起跪在地上。 “微臣参见殿下!” “草民参见殿下!” 顾惊澜架子摆得很足,众人只见金色裙摆如水一般划过,履上勾着金丝,尖端盘着珍珠,华贵逼人。 顾惊澜坐在主位上,斜睨了一眼跪着不敢抬头的众人,心里嗤笑一声,嘴里懒洋洋地道:“都起来吧。” 众人闻言这才起身。 目光先落在大殿下身上,早就知道这位殿下生的好,这般艳丽夺目的模样也实在是太好了。 苏罔也不知道为何目光落在站在大殿下身后的人上,她今日穿着一件水蓝色广袖裙,衬得脖颈极为修长,气质温和淡雅。 苏罔心里莫名泛起痒意。 温遥月自然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她虽然知道苏罔对她感兴趣很大概率是因为她的脸,可是被同性喜欢,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并且勾引人要怎么勾引,她并没有过多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今日来这里的人有富商巨贾,大多也是为堤坝提供材料的几大家。 对于大殿下的传言她们也不是没听说过,暴戾恣睢,手段残忍。 众人先是一顿讨好地恭维,大殿下眼尾微扬,显然很受用。 接着,她们居然开始送人。 看着一个接着一个进来的漂亮的女人,温遥月沉默了。 一共五个女人,御姐型的,可爱型的,仙气飘飘的,温润如玉的,桀骜不驯的。 苏罔也是一愣,这些人事先可没有跟她说明,有温遥月这种绝色,谁还看上这群歪瓜裂枣啊。 因为温遥月一进来就低着头,因此众人还真没看清,也没心思看她长啥样,她们还真没想到。 但是苏罔也不急,虽然温遥月这样的确实特别,但没准大殿下也想着换换口味,吃点青菜小粥。 她偷偷地看向大殿下,大殿下坐姿十分散漫,他撑着侧脸,嘴角微微勾着,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但是大殿下没开口让她们滚出去,约莫大概还是比较开心的吧。 苏罔不能确定。 但见大殿下也没有开口拒绝,胆子就大了些。 “你们还不快去伺候。” 苏罔朝那五个人使使眼色。 那五人立刻围了过去,她们一靠近,一股浓厚的香气就直冲鼻尖,顾惊澜差点一巴掌挥过去。 手被人轻轻按住,温遥月委屈地叫了一声:“殿下。” 她抬头,一张日月失辉的面容映地满屋都跟着亮堂起来。 只是这张脸露出一丝脆弱一丝委屈,更加美的惊心动魄。 众人:……!! 她们不敢置信,不是都有这样的女人在大殿下身边,她们还送什么人啊。 五个女人面色僵硬:她们确定能夺得这个男人的心吗? 大殿下快要溢出眉眼的狠戾顿时僵在原地,硬生生忍了下去。 因为那一声,心里都颤了颤,还要装做一副不喜的样子,冷声道:“温遥月,你胆子大了,没有本殿的吩咐居然敢碰本殿,本殿看是太宠你才让你恃宠而骄,不知分寸!” 大殿下心里咬着巾帕掉泪,该死的苏罔,他迟早宰了她。 看他步入状态,温遥月顿时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嘴唇微颤,“殿下。”像是不敢相信大殿下居然这般冷漠无情,喜新厌旧。 她闭了闭眼,眼眶一点点泛红。 半晌,她睁开眼,眼里一闪而过的悲凉,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声音沙哑脆弱,“臣明白了。” 她说完垂着头,任由那些女人将她挤出去,一个个霸占她原来的位置。 顾惊澜余光中看见她落寞的身影差点演不下去,只想过去抱住她,告诉她,他最喜欢的人只有她。 可是想起她说的话,又生生忍了下去。 磨了磨牙,心里再次给她们这里所有人计上一笔。 苏罔从方才目光就一直落在温遥月身上,她悲伤时,眉眼脆弱脸色苍白别有一番滋味。 “别哭了。” 苏罔拿着巾帕落在她的脸上,温遥月浑身一僵。 苏罔轻轻帮她擦掉眼泪,声音似乎带着几分怜惜。 温遥月捏了捏手指,强迫自己入戏。 她抬起眼,睫羽湿润,颤颤巍巍,眼睛懵懂澄澈。 “谢谢。”她声音有些哑。 苏罔叹了一声,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似乎为她感到难过。 温遥月一副处于弱势的姿态极大程度地勾起苏罔的欲望。 她目光赤裸裸地毫无遮掩。 温遥月胸口泛着恶心。 大殿下这趟出行多了五个女人,温遥月自然而然地被他赶出院子。 苏罔得知此事时不由一笑,这大殿下今日一瞧果然如传言那样脾气不好,一个男人又能有多聪慧,来这里约莫也是做做样子。 至于那个温祭酒,苏罔难得有些迷恋上。 听闻她被赶出来,现在正一个人孤独地赏月。 苏罔心头烧起几分年少时的热情,兴冲冲地换了个衣服,急急忙忙地赶过去。 她到的时候,温遥月果然就坐在桥上,悬着腿看着月亮。 一袭单薄白衣勾勒出清瘦婀娜的身姿,墨发如同光滑的丝绸垂落至腰间,整个身影笼罩月光下,淡淡光晕,像是要飞天的仙女。 苏罔莫名地停在那里看了一会,心口像流着蜜似的,砰砰地跳个不停,她好像回到年轻的时候。 “看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微微哑。 温遥月背对着她,嘴角勾了勾。 鱼儿上钩了。 第62章 色是一把刀 “没什么?”她声音落寞。 苏罔跟着坐在旁边,远方女人嬉笑声在黑夜里如此清晰,苏罔先是一愣,大殿下居然玩的那么开,然后下意识看向温遥月,果然看见她越发苍白的脸。 苏罔眼睛转了转,像是一个可靠的长辈给小孩开导似地说:“其实啊,感情这东西最靠不住。” 她暗暗给大殿下上眼药,“尤其是大殿下这种生来就高贵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一个人呢,他只是玩玩而已,在他心里只有自己是最重要。” “而且我们女人要多少男人没有,何必为此伤神。” 温遥月摆出一副吃软饭的女人标准姿态,难过又无措地看着她,“可是,殿下曾经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他让我当官,还让我陪他到这里来。他心里是在乎我的。” 她就像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单纯女孩,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爱的人在骗自己。 苏罔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怜悯似地道:“傻孩子,皇家的人怎么可能有情呢。” 温遥月配合地轻颤了下睫羽,顺势落了滴泪。 那泪像是落在苏罔心口一样,让她生出几分怜惜。 如今温遥月在她心里的印象就是一个单纯漂亮的小姑娘。 “苏大人,我,我今天没有地方住了。殿下不要我了。”她咬了咬唇,泪眼朦胧。 苏罔顿时什么也想不起来,盯着她过分漂亮的面容,脱口而出:“我院子里还有一个房间。” 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急促,她顿了下,放慢语气假装一副正经的样子,道:“那个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可以先住在那里。” 温遥月如愿以偿地接近苏罔房间,顺利地让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洗了洗脸,想了想还是把门锁了,锁了觉得还不够,又移了把凳子抵着。 做完一切后,她自己也沉默了好一会。 她勾引苏罔好像还挺成功的,就是成功地让她觉得不正常。 这时温遥月不得不感谢安和县这个地方落后性,也不得不感谢自己去道观待的那几年,以至于苏罔只知道她是一个祭酒,不知道她是温太傅之女,也不知道她做过的事。 她们的目光全部都凝聚在大殿下身上,反倒对她没多少关注,利于她发挥。 第二天,他们继续演下一场戏。 温遥月打断大殿下的好事,被大殿下惩罚。 众人都知道大殿下有了新宠,对她的耐心已经逐日减少。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跪在青砖上,身上衣服全都湿透,却依旧跪地挺拔,一副倔强的模样,嘴唇发白,乌黑的眉眼在雨里如同青山远黛。 苏罔赶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她那个心顿时就疼的呦。 也不等下人给她撑伞,直接冒着雨跑到她旁边。 她看也不看她一眼,雨水顺着她的纤细脖颈滑落,从挺翘的睫羽落到白腻的脸上,她的眼眸含着水似的。 没有大殿下的吩咐谁敢让她起来,苏罔舔了舔唇,心里对大殿下多了几丝意味不明的不满。 正好,大殿下刚好走了过来,他站在直廊下,像是意外苏罔居然也会在这里一样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惊澜克制着没把目光落在温遥月身上,脸上一副冷艳模样。 苏罔朝着他行了一礼,赔笑道:“温大人这是做了什么,惹殿下生这么大的气。” 顾惊澜掐了掐手,忍着掐死她的想法,冷声道:“哦?她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本殿,本殿就让她反省一下自己。” “原来是这样啊,你是该罚,只是温大人看着好像快要撑不住了,殿下,这……”苏罔欲言又止。 温遥月抬眼看了顾惊澜一眼,顺着苏罔的话直接晕倒。 “温大人!”苏罔这下几乎是真的着急地直接喊了一声。 顾惊澜冷漠地道:“真是无用,一点雨都承受不住。” 他不耐烦地道:“苏罔,把人带下去。” 苏罔好似一直都在等他这句话,闻言立刻抱起地上的人向他行了个礼,转身急匆匆地离开。 顾惊澜盯着她的背影,眼里浸了毒般。 温遥月睁开眼睛远远地和顾惊澜对视一眼,安抚性地让他藏住自己的表情。 苏罔实在没想到怀里的人居然这么轻,身上似有若无地带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勾得她心痒痒。 她许是被雨淋的脑子晕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人带回自己的房间,又让人叫大夫来帮看。 在大夫诊治时,温遥月缓缓睁开眼睛,她推开大夫,声音沙哑:“我没病,不用看。” 她说完抱着自己双膝靠在床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苍白削瘦的下巴,乌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侧。 这,大夫看向苏罔。 苏罔道:“出去吧。” 房间里一时便只剩两个人,苏罔目光灼灼,满是欲望地看向她。 她伸出手拿开她贴在脸侧的黑发,温遥月眉头微不可觉地蹙了一下,接着一副心哀莫过于死的样子,低声问道:“苏大人,有酒吗?” 酒?喝酒好啊。苏罔立刻道:“当然有。等着啊,我去拿。” 她说完又跑出去让人帮拿酒。 趁着她出门的时候,温遥月快速地吃下一颗药丸。 大殿下说喝下这颗药,无论多烈的酒喝下去就像喝水一样。 今晚,她就要套出苏罔的话。 苏罔很快就回来,她让人拿的是最烈的酒,保证让温遥月乖乖听话。 温遥月这时已经从床上起来,因为淋湿的原因,她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脆弱,白色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苏罔眼里一暗,不急不急今晚就生米煮成熟饭。 她脸上带笑给她倒了一杯,递到她手上,笑道:“快尝尝。” 温遥月什么也没说一口干。 她摇摇晃晃地坐在凳子上,撑着脑袋看着苏罔,苏罔被她那眼神看得兴奋不已。 “苏大人,你可不可以陪我喝喝酒。” 苏罔一愣,有些犹豫,这酒就是连她也喝不了几杯。 “好不好嘛?” 她明显醉了,眼睛迷离,一团孩子气。 想起等会要做的事,苏罔顿时心猿意乱,不就喝一杯吗。 “好好好。”她宠溺似地回答。 温遥月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意。 原本只想喝一杯,谁知道一杯接着一杯,苏罔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脑子晕晕乎乎还想着那档子事。 “来,亲一个。” 温遥月轻轻推开她,眼神清明。 “苏大人,我是谁啊?” “宝贝,美人,一个两个哈哈。”苏罔痴痴地笑着,眼前好多虚影,全都是美人。 温遥月微笑,声音轻柔:“大人,能不能告诉我……” 第63章 找线索 苏罔确实有点脑子,她没有把那些东西藏在自己房间,而是放在一个外室家里。 “就连他也不知道,哈哈哈。” 想起苏罔的话,温遥月没多犹豫直接告诉顾惊澜,让侍卫去城西一个叫做素和的男人,东西应该都在他的房子里面。 “那个男人应该不知情。你们悄悄去不要让人发现。” “是。” 侍卫的动作很快,很快就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上面是关于堤坝的账单,还有一些书信。 估计,苏罔也是想拿着这些书信威胁上面的人。 “这账单,从九年前开始,就没有任何材料购买。也就说九年前剥下的款就一分都没用在堤坝上。” “那些提供材料的富商肯定也知晓,她们约莫也占了一分羹。” “这书信是空白的。”顾惊澜蹙着眉拿着几张空白的纸道。 温遥月摸了摸纸张,凝神看了一会,“找根燃着的蜡烛来。” 不一会,小六拿了根燃着的蜡烛放在桌子上。 温遥月把纸条放在火上慢慢烤着。 顾惊澜凑过去看。 空白的纸上慢慢多出些东西。 温遥月解释道:“纸上有淡淡的醋酸味,白醋在纸上写字,干的时候字就会消失,放在火上烤就会出现。” 顾惊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和苏罔联系的这个人很谨慎,纸上完全看不出来是谁,甚至她们交流的话也十分简洁,根本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么苏罔为何还要留着这几张纸。 纸是最普通的白色宣纸,几乎每个地方都被广泛应用,纸上也没有什么印章,就连字都是规规矩矩,没有一丁点特色,可见那个人十分谨慎,怕是早早就预防有人来查。 温遥月心沉了下去。 忙了大半天,账单也只能确定苏罔和这里的富商合作分了一杯羹,幕后之人,只怕苏罔自己都不知道。 她以为拿着这纸就能威胁的了对方,实则这根本就是一张毫无用处的纸。 温遥月沉默地思考着,不论做什么事情肯定有原因,肯定会留下把柄。 但重要的是她并不了解朝中的官员,大大小小的官分布朝阳国各个角落,她连人都没认清更别提去怀疑谁。 “殿下,学院那边的夫子如何?” “监视她们的人已经被解决掉了。” “有人想杀掉我们,就是怕我们查出什么,这么多天可以试探出,苏罔并不知道我们来时被刺杀。我们离开京城没多久就派人过来,那么这人可能是京城的人,而且应该还是核心人物,对我们的行动十分了解。” “只是是谁呢?” “还有这么多年贪的钱都用在哪里了?” “如果是京城的人,修筑堤坝的钱款虽然可观,却也不算太多,除非她有一个急需用钱的地方,急到了贪下这笔钱,甚至愿意和苏罔分。” “苏罔胆子那么大,对朝廷没有半分敬意,光是钱可不够这底气,那个人许诺给她什么好处,或者,她握了那个人什么把柄,即使她没有见过那个人,不知道她是谁也依旧有撼动她的底气。” 温遥月撑着头,自言自语地试图找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九年前开始,九年前。” 景仁帝是五年前驾崩,那么这个人竟然是在先先皇在世时就开始了。 景仁帝那时候天天忙着打仗,怀着一颗统一全国的心,对于国内没那么上心,如果那时候就开始的话,确实还真没人能够察觉。 景仁帝去世后,当时的太女登上皇位,只是她体弱多病没两年也跟着去了,那几年国家可谓一团乱,这也没察觉到那就更正常了。 而如今的皇帝又是个无权的,那人继续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更甚至胆子都大了不少。 这么说来,这人竟然是经历过三个皇帝在位的。 温遥月拿了只笔,画了几个关系图。 经历过三帝的其实还是有不少人,毕竟三个皇帝之间在位时间间隔相差不大。 这些人年龄最小也差不多四十多岁。 太多人,也都在朝中处于一个元老级别的地位,一时也怀疑不到谁的头上。 顾惊澜看着她写下的人名,有些明白她的意思。 温遥月道:“当然,这些前提是假设那人是京城朝中官员。目前还是缺少线索。” “但是苏罔的事情已经证据凿凿。” “如果放出消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灭口。” 温遥月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毕竟她从前看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但是,难保那个人杀人灭口把她们一起杀了,虽然侍卫很厉害,难保没有意外。 如今大家还保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温大人,有个叫叶婷的人说有事要和你说。” “叶婷?”温遥月不知道叶婷怎么突然找她,站起身准备去看看,想了想又道:“小六,把东西放回去,你们留个人守在那里,如果有任何人要碰这东西,直接控制起来。” 叶婷神色不太好。 温遥月心里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叶婷的话就像是一道雷炸地她一个措手不及。 温遥月把她拉到一个房间里,让侍卫们全方位守着。 “你是说,苏罔在练私兵。” “你是怎么知道的?”温遥月唇角带着浅浅的笑,眼里却露出一丝探索。 “我猜的。”叶婷皱着眉道。 温遥月没说话。 “约莫三年前,我对堤坝的重修筑起了疑心,因为我发现原本的粘土变成沙土。” “然后我就偷偷地查起这件事情,当然什么都查不到,但是,因为这件事我发现一些别的事,很有意思,苏罔每个月从富商那里买的食物多的离谱,就算一个府也不至于吃这么多东西。” “更重要地是她自作聪明每回都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运回来,隔三差五又去给小乞丐们撒点粥,结果有一次我听见小乞丐吐槽里面的水比米多。” “我让小乞丐帮我多多留意,结果小乞丐告诉我每隔十五天就会有人来找她。” “有一次我就跟着去看了看,当然远远地看了个方向就没跟着了,毕竟我很爱命,她们走的方向是山上,一座因为闹鬼多坟而封了的山。” “那么多粮食除了给人吃还能干什么,我就大胆地想了想,联想起苏罔这几年山大王一样的行为,她很大概率就是养了一堆自己的人,偷偷摸摸地养人,再大胆地想,那就是养兵。” 温遥月:“……你挺敢想的。” 叶婷笑了笑,“当然,往坏处想就是了。” “我惜命,没敢继续查下去,怎么着我也只是人家山大王眼皮子底下的小玩意,祖宗十八代都在这里,不在乎自己的命也要在乎家人的命。” “三年过去,我都已经要忘了,或者说不忘也得忘,但是这次你们来了,我看出来,你应该是个好官,你们肯定也想查出这钱的用处,所以来给你提个醒。” “行了,信不信由你。我先走了。” 第64章 大殿下小剧场1 “温大人。今晚去喝酒吗?” “有大殿下这么个美人在,还喝什么花酒啊。是不是啊,温大人。” 众人笑着调侃,也不知道该羡慕温大人还是大殿下。 温遥月闻言想起家里那位顿时头疼。 自从和大殿下成婚后,他好像开发了某种属性,总是让她难以应对。 因为母亲和父亲面对大殿下十分不自在,大殿下也是十分尴尬,温遥月索性便直接搬到他的皇子府住。 对此,温絮和柳衣齐齐松了口气。 柳衣实在不明白,怎么女儿偏偏就看上大殿下,不是嫌弃的意思,而是因为听过太多关于大殿下心狠手辣的事情,因此他心里其实还有些怕他。 只是一个公爹怕自己的女婿,这算什么事。 柳衣郁闷死了。 他巴不得他们赶快出去住,就这几天,他和大殿下大眼瞪小眼别提多尴尬了。 温遥月工作完后直接回到皇子府,她吃饭时也没看见大殿下,阿卫摆着一张面瘫脸一板一眼地说:“殿下有惊喜给大人,大人吃完饭便去房里吧。” 温遥月扶额,他最近又在研究什么。 房间灯火昏黄朦胧,空气似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温遥月步伐一顿,有些无奈地关上门。 华丽的朱红色帷幔层层叠叠,床上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那身影轻轻一动,就带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掀开帷幔。 大殿下冰肌玉骨,唇色殷红似饮血,狭长的狐狸眼微微扬起,眼尾一抹薄红,眼如同含着钩子似地盯着她。 他朝她勾了勾手,像只妖精一样。 “殿下。”温遥月刚走近床边就被大殿下一把推到床头。 有那么一刻,温遥月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妖精吸精气的唐僧。 她一身洁白里衣,身姿曲线清晰,满头青丝垂落在腰侧,黑发映地脸颊雪白,她眉眼含笑,又带着一丝无奈,一副禁欲温和的模样。 顾惊澜呼吸一滞,骨头颤栗,他握着温遥月的手,在她含笑的目光下放在自己纤细柔软的腰肢上,舔了舔唇轻声凑到耳尖声音暗哑,“大人,疼疼奴。” “殿下。”温遥月手被他带到腰上,腰肢柔软纤细,她知道这腰还会有更软的时候。 大殿下跨坐在她腿上,只穿着一身薄纱,肉色身影若隐若现。 温遥月是女人,女尊国的女人重欲,她自然生理也是如此,只是她有很高的自制力。 可如今再高的自制力也如同摆设。 她不由捏紧手掌上的软腰,大殿下配合地扬起脖颈轻轻喘了一声,那声音十分涩情,温遥月耳尖发红,眼睛却变地深沉。 清雅温和的外表透露出一丝压迫性,她如同妥协一般地轻声道:“殿下既要如此,臣不敢不从。” 手指慢慢滑落,不紧不慢。 大殿下a了一声,仰起漂亮的脖颈,香汗淋漓,面色绯红愉悦。 他抱住温遥月的脖颈,薄纱滑落,露出白皙诱人的肩头。 “妻主,还要。” “殿下的腰不疼了?” 她记得洞房花烛夜,他哭得好厉害,她还想着让他多休息几日。 顾惊澜也想去那一夜,脸色微僵,疼啊,怎么可能不疼。 但是为了不让温遥月有别的男人,他必须要靠身体留下她,让她不会被别人色诱。 顾惊澜咬牙,坚定地道“不疼!” “那好吧。”温遥月语气十分温和。 * “呜~我不要了。” 黑夜寂静,一只手臂突然从晃动的帷幔中伸出,月光下,那只手臂密密麻麻的青紫,十分恐怖。 接着,男人一声呜咽,那只手被另一只手包裹住,强势地带回去。 “殿下,不可言而无信。” 沙哑的女声透露着一股欲望未满的压迫感。 全然无一丝白日里的温和。 铃铛声晃荡不停,还有低低类似于愉悦又痛苦的哭声。 “呜呜,妻主。” “什么,嗯……时候,好。” “殿下,明日休沐,不急。” 第二日,顾惊澜差点没了知觉,想起昨夜的荒唐,他脸红了红。 他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住在自己府里也不用去请安。 顾惊澜瘫在床上缓了一会,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里面画面让人脸红心跳。 顾惊澜面不改色地翻看着。 他要努力让妻主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嗯,加油。 他又忘了昨夜哭得要死要活的样子。 (家里老人去世,断更几天,不好意思了,宝子们) 第65章 捉拿 叶婷说完就离开了,她看起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若真如她所说,那事情的严重程度和贪污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 温遥月皱了皱眉,感觉这趟水比原想的深太多了。 估摸着苏罔也要醒了。 苏罔头疼欲裂,她也不知道昨夜自己到底喝了多久,揉着头从床上起来猛灌了一口茶。 昏沉的脑子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温遥月呢? 她倒是也没多想,她虽然有点脑子,但是这几年的安逸让她多了几分自负。 她自认为看清他们的秉性,以为他们不足为惧。 门噶地一声慢慢打开。 有人迎光而立,声音轻柔:“苏大人,你终于醒了。头疼吗,我拿了些醒酒汤。” 苏罔揉着头,脚步虚浮地走到她前面,接过碗,却没急着喝。 而是看着碗,脑海里的警惕终于缓缓升起。 对于入口的东西,苏罔如今再怎么对温遥月感兴趣,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看她拿着碗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温遥月明白她在想什么。 苏罔笑着把碗递还给她,眼里暗光微闪,“我记得你昨夜也喝了许多酒,我还好,不用喝。” 温遥月假装迟疑,“苏大人,头不疼吗?” 苏罔打着哈哈,“不疼不疼,你快喝吧。” “好吧。” 温遥月抬手将汤饮尽,垂着的睫羽遮住眼里的神情。 这碗汤其实还真的什么都没有加。 苏罔见她面不改色的喝完,心里松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大殿下对温遥月厌恶的程度越来越深,苏罔沉浸在这种许久未见的少女心动中不可自拔,她把温遥月当做一只猎物试图一点点降伏她。 让这个漂亮的少女一点点依赖她离不开她,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禁脔。 可惜她没等来少女的臣服,却等来了朝廷的大军。 那一刻,苏罔是茫然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朝廷怎么会突然派军队前来。 她没有收到一丝消息。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在她脑中迅速回转,抽丝剥茧般给她一个大大的巴掌。大殿下的奢靡享乐,温遥月含水的双眸柔软信赖地看着她。 全都是骗人的!他们合起伙来骗她!! 她倏地睁大眼睛看向那个少女,她一向柔弱的表情变得温柔却不怯懦,静静地看着她。 她自以为的猎物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伪装成猎物的猎人,而她才是那个所谓的猎物。 她输了! 苏罔的头被按在地上,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水坑,她被迫吃了一嘴的泥水。 那一刻说不上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是什么,苏罔心里升起一丝强烈的悲愤,她张着嘴,不顾一切地大声嘶喊,声音撕裂风雨,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 “贱人!!温遥月你这个贱人,你竟敢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双眼通红,雨水落在她眼里又滑落在地上,看着像是哭了一样。 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踩在她的脸上,挤压着的她的嘴,苏罔只能唔唔唔含糊不清地瞪着一双怨恨的眼睛。 燕鹤清红色披风在风中呼呼作响,在灰色的天空下如同一抹点燃的火焰,她压着眉,眼里闪过浓烈的杀意,冰冷地看着脚下狼狈的人。 雨水从她冷冽的眉眼缓缓划下,她一点点加紧脚上的力气。 苏罔满脸痛色。 大殿下勾着嘴角,眼里却无一丝笑意,轻启红唇,声音在风雨中冰凉地令人毛骨悚然。 “审完她,本殿要让她五马分尸。” 燕鹤清冲他行了一礼。 转头招招手,让人把苏罔带下去。 她来不及多说,一手拉住缰绳,左脚一蹬利落地翻上马背。 她坐在马上,垂眸向温遥月轻轻地看了一眼,手一拽缰绳,马儿抬起前蹄高昂地长鸣一声,朝前面狂奔而走。 武婧笑着冲温遥月挥了挥手,紧接着朝燕鹤清追去。 马蹄塌在泥水,春雨绵绵,军队统一的银色盔甲在在雨水的冲刷下,寒气凛凛,空气似乎都升起一阵肃杀压抑的气息。 这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 自从暗卫确认山上有人后,她们便立马让人传了消息回去。 这事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解决的。 他们只能尽量稳住苏罔,拖到燕鹤清她们到来。 燕鹤清从山上回来时已经是下午,温遥月正在整理着那些账单。 她让侍卫把那些富商控制起来。 富商们一瞧这景色,知道苏罔算是完了,立马痛哭流涕说着自己都是被逼的,还拿出不少证据。 她们倒是没贪,甚至给苏罔倒贴不少钱,士农工商,她们寻求苏罔的庇佑,自然而然跟她走到一路。 苏罔得利,她们得名。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燕鹤清带着一身冷气回来,雨水将她身上的血迹冲刷干净,细闻身上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 她站在门口,脚步一顿,鼻子动了动,扯了扯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没再前进。 隔着不远的距离,背着光静静地看向温遥月。 温遥月坐在桌子上,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她,眉眼扬起,眼眸明亮如湖水映着日光。 约莫十几天不见,却给她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燕鹤清指尖蜷缩着,绷紧的下颚线微微松动,回她一个笑。 燕鹤清从前是不爱笑的,在战场上没什么可以让人快乐到想笑。 她总是冷冰冰,面无表情地屠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像是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感触,太阳晒在身上也是冷的。 她脑海里只维持着一个命令,那就是厮杀,不停地厮杀。 世人大都惧她畏她敬她,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她早就已经习惯孤身一人,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以为以后约莫也是一直这样。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有人坚定地告诉她,她们是朋友。 燕鹤清不需要朋友,可却控制不住自己被吸引,最后答应她。 她也想知道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温遥月身上有一种温和有力的魔力,像是一块天然雕琢的玉石,干净地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然后深深地陷进去。 燕鹤清心口猛地一跳,她知道自己的情感和温遥月以为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见不到她的那十几天,她脑海里全都是她的身影。 燕鹤清没有哪一刻这么明白,她对她的感情是爱,是男女之间的爱,是温遥月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爱。 她舌尖漫起苦涩,脚步向后退。 第66章 私兵 温遥月起身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燕鹤清一言不语转身离开的背影。 怎么走了? 她来不及多想,很快注意力就被脚步带风的武婧吸引。 “温姐姐。” 武靖笑吟吟地叫了一声。 看见她笑,温遥月也忍不住笑。 武婧年纪小,一张娃娃脸十分可爱,笑起来平添几分稚气。 “山上已经降伏两千人。” “两千!” 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居然养了两千私兵。 温遥月稍稍沉吟了几秒,问:“苏罔那边审出什么吗?” 武婧失望地摇头,“她说和她对接的人每次都穿着一身黑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根本不知道是谁。” “而且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那人亲自找她谈论,书信也只说些有的没的,没给她留下什么把柄。” “她只是一把可有可无的棋子。”说到这里,武婧都有些唏嘘了,为了权利,甘愿做她人傀儡。 明知前方是火坑,却依旧飞蛾扑火。 这世界的权利,富贵,当真如此重要? 武婧一个武将,常年征战沙场,有个地睡,有点东西吃就十分满足。 因此,她其实不理解苏罔这种明知道是诛九族的罪行,还要义无反顾地进行下去。 破旧的柴房,结着蜘蛛网的房梁,风拍打地嘎嘎作响的窗户。 阴冷潮湿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光芒,此时里面有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影。 她垂着头,头发凌乱,遮住脸。 看不出死活。 一碗盐水毫不留情地洒上去,捆绑在木桩上不知死活的人昂起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这叫声让外面守着的侍卫身体不由一抖,后背发凉。 “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顾惊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手上的鞭子懒懒地地甩动着,拍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声,不紧不慢,悠然自得。 那鞭子浑身通黑,鞭身上长满倒勾,如今那黑色倒勾上还勾着几块皮,鞭身黑的不正常。 而那血色模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罔。 她此时满脸鲜血,已经看不出人样,额角剧烈抽动,五官狰狞恐怖。 她身体发着抖,满眼恐惧地看着前面颜色艳丽的男人,如同看着一只恶鬼,疯了一般一遍遍重复着,“杀了我,杀了我……” 顾惊澜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不悦地皱了皱眉,听见她的话,轻蔑地瞥她一眼。 “把嘴里的东西给本殿吐出来。本殿可以考虑。” 一向听过大殿下手段残暴,可是毕竟离得远,没想过有多狠,也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自己竟然会体验到。 苏罔总算体会到,大殿下折磨人的法子很多,她被折磨地生不出一丝恨意,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恐惧直逼头皮。 面前的人如同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落在这个恶鬼身上,是她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 没想到有一天死亡竟然成为她迫切的渴望。 苏罔哭声悲切,眼神恍惚,“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顾惊澜蹙着眉,知道她没用了。 他甩开鞭子,薄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无用。” 门被推开,一刹那,浓郁的血腥混合着发霉的气味猛地涌入侍卫的口鼻,她们面色不变,指尖却有些冰凉。 大殿下拍着自己的宽袖,看也没看她们,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话。 “五马分尸。” 侍卫垂着头表示明白,进去后看着鲜血淋漓不知从何下手的苏罔,面色复杂。 清光在那里等着,一看见大殿下出来,立马摆正姿势,严肃地行了个礼。 “微臣见过殿下。” 顾惊澜停住脚步。 “何事。” “山中缴获的两千人,不知殿下要如何打算?” 顾惊澜顿时不耐,这点小事还要来问他,“全杀了。” 都是叛军,不杀留着过年吗。 他有这么好心? 清光倏地抬眸。 两千人,全杀了不得血流成河,而且其中有些人也是不知情,被忽悠着过去,还以为当得是朝廷的兵。 这实在有些过于残忍。 这大殿下果真如传言那样。 清光犹豫着该如何劝大殿下改变一下这个想法,找一个更好的办法。 “殿下,不可。” 温遥月刚靠近就听见顾惊澜这句话,许是习惯了,她居然不觉得奇怪。 顾惊澜看见她,脸上立马变了个表情,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 清光:…… 她看看大殿下一副小男儿的姿态,又看向另一边面色自然的温遥月,脑袋灵光一闪。 她悟了。 很快她就证实这个想法。 只见大殿下谦虚地对温遥月道:“温大人有何想法?” 一副全凭你做主的样子。 温遥月庆幸大殿下虽然有些过人的冷漠,但还能听的进话。 温遥月将原因同他仔仔细细地分析一遍。 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眼睛直溜溜的,衬得那双魅惑精明的狐狸眼都多了几分可爱。 两千人肯定是不能杀的。 何不如将人仔仔细细查个遍,有问题的扣留审问,没问题的收入军营。 毕竟怎么说,人家也当个兵练了许久,不用白不用。 她们做了那么久的嫁衣,不拿下岂不可惜。 而且这事还有一个好处,背后之人或许不只养了这么一支军队,若是赶尽杀绝,那么那些私兵只会想着同归于尽,一心一意地帮助那人。 可若是不计前嫌地收服,那么以后真对上,没准还可以靠这个忽悠对方私兵自主投降。 温遥月想得远,清光看着她的目光随着她有理有据地分析渐渐变得佩服。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温温柔柔的温大人竟然一下子想到这么多,嘴巴一张没有一丝停顿,像是不用想似地。 而且对方说起计策时周身都恍若有一种神秘自信的强大气场,如大海一般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内里汹涌磅礴。 这气场跟将军在战场的感觉一样,只是将军更加凛冽肃杀,她则是无波无澜,不显山不露水。 清光扣着指甲后知后觉这位温大人如何得到将军的青睐。 顾惊澜听完她的话,跟着开口:“那就听你的。” 第67章 爱心筑梦 两千多人,走在路上都能把路堵个几十米,自然不可能大模大样地跟着她们离开。 这事由燕将军操心。 事情差不多解决完,她们收拾收拾也准备启程回京。 回京之前还要把难民们先安置好。 洪水退去,房屋轰塌,树木倒地,遍地狼藉。 曾经辛苦搭建的家园一朝之间毁于一旦。 亲人的离世,家人的毁灭,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崩溃。 更何况是一群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她们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以重建自己的家园。 燕鹤清雷厉风行,指使士兵清理洪水淹没之地,重新修建房屋,那些士兵中还有刚刚弃暗投明的私兵。 人多力量大,一眼望去,全是乌黑的人头,好似蚂蚁搬家,场面十分壮大。 富商们为了将功补过,在燕将军冰冷的目光下,纷纷自发组织捐款。 数量十分可观。 富商家族收敛几辈子好不容易鼓鼓囊囊的钱包瞬间瘪了一半,她们心里痛的流血,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 遇难的人都收到一笔数目可观的抚慰金,这次可不是从国库流出来的。 大殿下对此无感,在他的思想中,这些富商竟然敢与叛贼合伙,抄了全家都不为过,抄了家,那些钱自然而然都要流入国库。 但是可能因为这钱还没落入国库,算不得自己的,所以花起来更加不心疼。 钱是钱,罪是罪。 大殿下不会那么轻易被糊弄过去,富商们捐完钱,下一秒就被押送回京。 她们财产全部充入国库。 她们懵逼几秒后,嚎啕大哭,疯狂怒骂苏罔。 可惜苏罔比她们早一步离开,已经听不见她们的骂声。 大殿下做起事来十分随心所欲,当温遥月听见他命叶婷为新任县丞时,没什么惊讶的情绪。 大殿下兴致起来,不用理由。 她和叶婷一样,都是被这样提上来的。 县令不可由当地户籍人员担任,县丞可以。 叶婷猛然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中,半天回不过神,后面还是她旁边的小女孩眨了眨眼晃晃她的手,她才将满脸恍惚压下,想起之前自己找死的话,再看着前面的男人。 天,她也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大殿下啊,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 叶婷:…… 叶婷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她可不觉得大殿下真给扔一块香喷喷的饼。 这饼里肯定有刀子。 她阴谋论,瞬间想到一百种死亡方式。 莫非,大殿下是想让她从高处往下摔,摔地四分五裂。 叶婷后背发凉,颤颤巍巍地谢了恩。 后来,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大殿下离开时连个余光都不屑于给她。 叶婷安下心,兴致勃勃地开始自己的新人生。 叶婷这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已经能看出她精明的性子。 让她在这里辅佐监督也好。 大殿下有一半是这样想的,还有一半纯属她无意说的那个称呼,让他有一瞬间触动,他愿意多给她几分耐心。 新上任的县令还在赶来的路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叶婷摩擦摩擦手掌暂时顶替对方管治安和县。 而他们则终于踏上回京之旅。 远比刚开始计划的时间早。 回去的旅程许是有燕鹤清带领着一群军队杀气腾腾地守着,没再出现什么刺杀。 众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 比起安和县的春雨绵绵,阴冷潮湿,偏僻贫穷,京城则风和日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来一往有一种两极分化的感觉。 桃花尚未落尽,她已归来。 这次的事情温遥月只是一个陪同,对外是这么说的。 没抓到幕后之人前,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 大殿下深知事情的重要性,将所有东西推到自己身上,回到京城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和温遥月告别后直奔皇宫。 温遥月回家就收到一个消息,她离开前和书肆合作售出的题集卖出不少钱。 书肆那边把她的分成给送过来,数目十分可观。 对于钱这个东西其实她没这么在乎,前世今生,她的家庭都算的上富裕,从来没缺过钱。 她只是缺了一副靠钱也买不回来的身体。 因此她和母亲稍一谈论,决定以后让书肆把她的分成全部换成一些书籍,送给那些十分贫困的乡村学堂。 葛音听后感慨几声也决定贡献一份力量。 她们为这个活动起了一个名字——爱心筑梦。 遥远的小林村今日十分热闹,听说是有人坐着马车往村子来。 马车!!多么新奇啊。 贫穷的乡村连头牛都买不起,更别说高大威猛的马了。 众人闻言立刻跑去凑热闹,瞧瞧是什么贵客会来她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乡路泥泞不平,车身颠簸,车轱辘咔咔地响,像是随时都要散架了一样。 听地人一颗心都提起来,生怕它撑不下去。 终于马车缓缓行驶到到村前,村民们伸长脖子看去。 见那车果真是来她们村子,立马有人跑过去叫来里正。 那人一路跑一路高喊。 “里正,里正,村里来贵客了。” 这一喊把旁边正在忙活的村民也吸引过去。 有村民扛着锄头问:“什么贵客?” 那人脚步没停,语气急速:“来了好大一辆马车。” 众人对视一眼,也跟着放下手中的活,过去凑热闹。 里正到的时候,村民不知因为什么事,声音压抑不住的兴奋激动。 就连平时沉默寡言的女人此时那黑乎乎的脸上也红的像是抹了男人的胭脂。 里正疑惑,这是怎么了? 里正年龄有些大,走路也慢,叫她的村民看不下去,飘似地闪现到前面,拉着年老里正的手,半抱半拉地往前拖。 里正:…… 里正老脸一红,放肆!!她不要面子的吗? 马车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书肆分店的掌柜。 她得了上头的命令,实行那个叫什么爱心筑梦的活动。 只是这个地方,这路,颠地她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早知道,她就不亲自来了。 掌柜一脸菜色,刚下车眼前突然看见前面一群人,愣了一下。 这些人得到消息了? 这么快? 她快速地和她们再说了一遍,村民一脸呆,掌柜疑惑,这看着也不像是得到消息的。 然后,掌柜耳朵有片刻失鸣。 村民们激动地尖叫出声。 有人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您的意思是,有位好心的大人要给我们村捐书?” 掌柜被她反应搞得有点懵,愣愣地点点头。 然后,再次尖叫。 掌柜:…… 她突然就笑了,这就是这个活动的意义吗? 好像还不错。 村民们笑完后就掉泪。 书有多珍贵呢,这么说吧,她们村里有一个老夫子,手上只有一本破旧的书籍,日日捧着,当个宝似的不让任何人碰一下。 村民虽然没什么文化,却也知道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读书是一件神圣不可侵犯的事情。 可是她们没钱,买不起书。 孩子们跟着老夫子学一两个字,她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如今,有好心人为她们送书过来,这不就意味着孩子们可以学到更多知识。 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里正和老夫子站在一块听明白缘由愣了一下,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时又听见掌柜的说,“这书都是一些孩童启蒙的,希望能给你们带来一些帮助。” “这,这,真是太谢谢你了。”里正控制着激动到几乎要哽咽的声音。 “就是不知道,这位好心的大人是谁?” 受人恩惠当然要记得恩人名讳。 以后等这些孩子有出息也不忘记干涸之时是谁为她们灌溉过泉水。 她们懂得不多,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虽然,那位大人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并不在乎,但对于她们来说,这些珍贵的书籍却是极大的帮助。 掌柜此时也和她们有几分感同身受,正着脸色朗声便道:“现国子监祭酒温遥月温大人,及南书院。” “温遥月温大人。” 这个名字被她们低声重复一遍,然后默默记在心里。 之后,每回她们都要和孩子们说一声,记得你现在能有这么多书读都是因为温遥月温大人和南书院。 不仅这个地方这样,其余许多地方也发生类似的事情。 就这样,在温遥月不知道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就火了。 南书院也没想过如今随意播下的种子几年后会让它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第68章 模拟科举 温遥月再次回到国子监。 班干部管理制度已经立竿见影,夫子们教学方式的极大改变也得认可和肯定。 无论内院还是外院,依旧还有少数人发呆,打盹,但更多人已经跟随着夫子的思绪遨游在知识的海洋。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安和县的事情就像是湖面上一片叶,渺小地像是几乎不存在过。 但温遥月知道,黑暗中有些东西正在悄无声息酝酿一场大风暴。 国子监的季考很快就到来,这次的季考和从前不同。 温遥月决定全部模拟成科举考试的样式。 也就是说,科举考几天她们就考几天,科举考什么,她们也就考什么。 科举考试很辛苦,不止是脑力,其实还有体力。 身体不好可能考到一半就直接晕过去了。 因为她们要在一个个小小的号舍里待上九天六夜或者更长,除了上厕所哪都不能去,吃饭睡觉都在里面。 考试的场地就是科举的场地,贡院。 贡院的号舍两边是墙壁,里面大约一点三平方米的面积,人待在里面还是有些压抑的。 京城的贡院比起其他地方环境好的不是一两点,毕竟有些地方还有雨号,厕号,但让人在这种狭小的小隔间里坐个九天六夜,不管环境如何,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为了这一次模拟,众人也是齐心协力,夙夜无寐地准备着,计划着。 学生们自从知道这次考试模拟科举形式时,之后还要给众人排榜时,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 以至于越接近季考,国子监气氛越发凝重。 学生们体会到临近科举的焦灼紧张,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把书全啃进肚里。 这有一部分原因是最近的夫子们给的。 夫子最近严肃过头,好像这就是真正的科举似的,她们每次讲学时都要先和她们强调一遍模拟科举将近,这次的考试很有可能十分接近她们科举的成绩之类的话。 每个夫子都说一遍,学生们就算不以为意,也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尤其是夫子们一脸认真凝重,就连总是含笑的祭酒也十分严肃。 她们心里开始有压力,开始感到焦灼,紧张。 现在紧张有压力都不算坏事,毕竟是一场模拟,如今已经体会过这种感觉,科举时就会相对地放松许多。 考试前三天都没有课,让学生自己自习,各科课程的夫子们在自己课时守着就行。 学生们有什么不会就问。 两天自主复习时间,一天模拟进场。 各班班长组织着自己班的学生有序地站在操场上,温遥月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低着头看着书,恨不得每一秒都不要浪费的学生,笑了笑。 “诸位把手里的书放一放,听我说几句话。” 学生们听见声音,抬起头,思绪有一半还放在书上。 温遥月今日隆重地穿上红色官服,戴上官帽,长身玉立,气势十足。 国子监众学子:……呜呜呜,好紧张啊。 “大家早上好,相信你们已经做好充实的准备面对明天的科举了。” “科举考试的规则众所皆知,但我在这里还要再强调一遍,虽然只是模拟,却是完完全全按照科举的流程设置的,就连场地也是哦。” 温遥月得愿以偿地看见底下学生们哀嚎了一声。 她浅笑道:“所以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希望大家可以认真地对待这次考试,提前适应科举的考试形式,为之后的科举打下基础。” 她把科举的规则和流程仔仔细细地和学生们交代一遍,特别强调了不要作弊。 “那么,最后,本官在此就祝诸位。” 温遥月双手作揖,含笑地看着她们,高声喊道。 “一举登科,蟾官稳步,桂香满袖!” 话音落,鼓声起,彩旗飘。 鼓声磅礴大气,犹有千军万马之势,震地天地跟着颤抖。 那一瞬间,她们好像置身于战场中,广阔天地黄沙漫飞,远处鼓声惊天动地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学生呆滞着,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脖颈青筋凸起,猛地扬起手中的书撕破嗓子呐喊。 “一举登科!!!” “一举登科!!!” 没经历过现代高考前激励仪式的小古董们直接被震慑住了。 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撑满胸腔的豪情壮志。 志愿帮忙击鼓的武婧看着一群激动到面红耳赤的学生,呆呆地张大嘴。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那么像她们出征前的样子。 清光多看了“主席台”上的人几眼。 军鼓强劲的气势,音乐渲染的气氛,语言强大的力量,一场成功的模拟科举开幕仪式完美谢幕。 接着就是带着学生们进行模拟入场。 今天就进行搜身,检查考引(准考证),座位便览(入场须知)这三项。 她们要在号舍待上三十分钟适应自己的位置和环境。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借来的礼部人员已经习惯这件事,做起事来也是得心应手。 让温遥月有些无奈的是,众位大臣也赶过来凑热闹,在贡院外围了一圈又一圈,乍一看,还真有科举那氛围。 学生们:激动,但更加紧张了。 学生们一个个安静有序地进入贡院。 她们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样冷静,心就像是被人提到喉间,不轻不重地捏揉捏,走路脚发着颤,大脑一片空白。 事实上,真到这时候,已经忘了这是一场模拟考试,这还得亏夫子们日复一日的洗脑。 但还好,在号舍里坐了一会,虽然还紧张,比之前却好了太多,也有心思仔细地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 三十分钟后,学生们出来。 今天不用上课,她们可以直接回去休息,好好准备明天的考试。 毕竟要坐九天六夜。 温遥月再次强调,防止有人想要通宵抱佛脚,“今日大家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再熬夜温习。否则,考试因为身体原因出现差错,就得不偿失。” 准备通宵的学生:…… 学生们恭恭敬敬地回了个是。 大臣莫名地开始跟着紧张,拉着自己的孩子回去的路上忍不住一直唠叨。 一回去就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又连忙让仆从准备明日考试的吃食。 第二天,众人期待的模拟科举正式开始! 第69章 排名 负责搜身的搜子早早就在考场外面候着。 学生们提着小箱子,小箱子里装着的是她们这几天的食物,像昨天一样一个个有秩序地排好队,接受搜身。 她们只需要带食物,笔墨纸砚则由国子监提供。 学生们在外面检查完带着的东西后,还要跟着士兵们进到房子里脱掉衣服再仔细检查一次。 防止有人夹带东西作弊。 顺利通过一切检查后,将自己的考引交给官差,官差确认无误后盖下戳子。考生就可以跟着官差领晚上用的蜡烛,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考试。 第一天不需要考试,是让考生们好好休息,适应环境。 第二天天光大亮,考场内响起锣声。 主考官和副考官分开巡视。 主考官是温絮,副考官则是另外一个官员。 温絮是有名的天才,帝师。 她即使笑着也带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让她来这里监考属实是大材小用,但是是自己女儿的场子,温絮十分愿意来捧场。 学生们一看居然是太傅亲自监考,不禁正襟危坐。 很快,官差就拿着蜡封好的卷子,挨个发卷,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白纸的官员,发一张卷子,三张白纸。 题目是由国子监全体夫子们一同谋划出题,温絮参考建议。 学生们拿到卷子后就认真地审题。 考场安静地只剩下呼吸声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乡试考三场,第一场四书经义,四书三题经义五题。 第二场,论一题,诏,诰,表各一道,再作一首关于春日的七言律诗。 第三场,策问。 每场考三天两夜,三场就是九天六夜。 贡院已经紧闭大门,里面什么状况温遥月不知道。 她在外面安排好些大夫,只要一有同学晕倒不舒服立马就可以救治。 时间一天天过去,中间已经有学生受不住晕倒在里面,被人抬出来时脸色都是白的。 又过了几天,终于锣声响。 这意味着这场模拟科举已经结束了。 学生们出来时候,脸色苍白,双眼恍惚,脚步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晕倒一样。。 温遥月叫人把她们扶到旁边的棚子里,倒了一杯凉茶给她们醒醒神。 后面的时间,学生可以好好休息几天,夫子们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第一二场的试卷已经誉录,校对,编号好了。 在改试卷这一方面,温遥月实行地是和科举不一样的方式。 科举时阅卷官们将文章阅完,觉得好的就在上面画个圈,写个荐字。 写了荐字的才会递交上去,由副考官审阅,副考官觉得可以的文章,画个圈写个取字。 然后才会交到主考官手里。 而这次她实行计分制度,每张试卷,每篇文章记下分数,然后加起来,进行排名。 三场考试,三张试卷,一张试卷一百分,总分三百分。 大约过了三天所有试卷都已经批阅完毕。 一大早,学生们就蜂拥而入,围在公示栏上看排名。 “我进前五了!!!” “清姐,你是第一名!总分250!” “我落榜了!” “总分是什么?” 有人开心有人难过,有人不解地发出提问。 许清轻扬唇角,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 只是看见后面的总分250时眼里也闪过一丝不解。 “快看,旁边有一个……模范答题!” “这是许清的策问。许清策问有九十分。” “祝月的诗词,林婉的经义。” “这确实写的好啊!” 温遥月整理好东西和一群夫子出来时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学生们。 她们也不催,就站在后面看学生们热火朝天地讨论。 最后,还是有学生看见她们,叫了一声。 学生们才注意到她们的存在,转过头来对她们行了一礼。 温遥月站在“主席台”上,道:“大家看完自己的排名了吗?” “看完了。” “那么现在请大家按照班级像从前一样排好队。” 学生们闻言朝着自己班级区域走,站到从前的位置。 没到一分钟,已经排列整齐。 温遥月不紧不慢地道:“这次的考试我们已经完美谢幕,在这里,先感谢同学们的配合,同样也感谢诸位夫子以及所有参与的官员士兵们的帮助。” 温遥月说完朝那些夫子们鞠了一躬。 学生们也跟着鞠了一躬。 “夫子辛苦了!” 夫子们改试卷确实疲惫,因为这次试卷是要一道题一题计分,加分,比以前累多了。 但突然这么隆重地被感谢,还是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就像是自己默默无闻地干活,没想起有人放在心上还大声表扬感谢。 “祭酒也辛苦了。” 夫子们累,祭酒更累了,她同样和她们一起批阅试卷,还要算算总分。 因为温遥月算术很快。 她大概看一眼,心里就算出来。 因此总分都是她算的。 学生们这时也朝着温遥月鞠了一躬,更加大声地喊:“祭酒辛苦了!” 温遥月心里暖暖的。 “好了,这次的考试已经落幕,排名在前的同学不要骄傲,排名在后的同学也不用气馁。” “我们这次的试卷比往年科举考试难度还要大。这意味着,即使你的排名比较靠后,但在科举那天很大概率是会前进的。” “所以说,你们不要因为这次的成绩而丧失细心,相反,要找出自己不足的地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努力钻研。” “我们这次排名按照计分制度,什么是计分制度?就是你们回答的每一道题都有相应的分值,根据你们的答题质量,帮你们计上相应的分值。” “例如,许清同学的策问,满分一百,她得了九十多。这个分值,许清同学的策问写的很不错。” “每场考试一百分,总分三百,她总分得了二百五十,那么许清同学这五十分丢在哪些地方,在你们的答卷发下来后,就能一目了然。” “你们的缺陷在哪里,也许之前没这么清晰的认知,但通过这次的考试,相信大家心里应该都会有一个底。” “同时,我非常鼓励大家能够在出现疑问时及积极地找到我们的夫子们解惑。” “祭酒,我们可以找你吗?”下面有学生问。 温遥月一笑,“当然可以,我大多时候都会在这里,期待大家来和我一起探讨。” “好耶!” “这次考试,还有一些同学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考试,为了防止在科举中再出现这种情况,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不仅仅要努力学习,还要锻炼我们的身体。” “至于如何锻炼身体,明日你们便会知晓。” 第70章 八段锦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地是颁奖仪式。” “颁奖?” 下面开始躁动。 “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奖。” “三等奖获得者,王意。请王意同学上台领奖。” 王意一怔,所有人都看向她,她看着台上,温祭酒正在对她温柔地笑着。 王意像做梦一样往台上走,有夫子给她递了一个奖状,那奖状很漂亮,橙黄色的纸张,上面大大写着三等奖三个字。 下面一行小字,则写着——王意同学,恭喜你在丞元十六年国子监春季季考中获得三等奖,请再接再厉。 同时温祭酒给她一个一只笔,那笔很漂亮,笔身是透亮的紫色,握在手上十分清凉,这绝对是一只好笔。 温祭酒还和她说,很不错。 王意红着一张脸,激动地说着自己还会更加努力的。 第二名的奖品比第三名多了一个砚台。 第一名则是完全的文房四宝。 相比较这些奖品,那张奖状更加有意思。 很多学生看得眼红,奖状唉,她们也想要,拿回去这都多有面子啊。 不行,她们以后也要更加努力,争取下一次上台领奖地是自己。 许清越紧张脸就越僵硬。 她一直都是默默看书,学习,不怎么和人打交道的那一类,突然站在所有人前面,仿佛一束光照在她身上,避无可避。感到非常不自然。 “许清同学拿到第一名有没有什么经验想和同学们交流?” “就,就好好看书,认真写题集。” 许是说到她擅长的一面,看着祭酒鼓励的眼神,许清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 “祭酒编写的那本题集十分有效,在拿到题集后,我一边写题集,一边对着课本仔细地比对,做文章,然后找夫子帮忙修改提建议,之后继续改正文章。” “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我大概可以熟悉科举考试的出题答题方式,我的文章也得到一个很大的进步。” “同时我也会实时跟进国报信息,了解近来发生的事情,以便于能够做出更深刻的思考。” “啪啪啪啪!” 温遥月率先笑着鼓掌,下面的同学立刻跟着鼓掌。 许清一愣,紧接着笑了。 许清下去后,温遥月继续道:“好了,接下来大家的答卷分发下去后,一定要好好找出扣分原因,希望你们不久后的科举可以考出比今天更好的成绩。” 散会后,温遥月刚坐回去,屁股还没坐热,房间门就被敲响。 “进来。” 祝月拿着卷子走进来,温遥月了然,“过来坐,是有哪里不懂吗?” 祝月点点头,把卷子放在桌上摊开。 她的诗词做的很好,策文差了一点。 温遥月看了一遍大概知道她哪里不行。 俗话说旁观者清,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知道,但是旁人能看得分明。 把不足的地方和她说清,直接拿着笔蘸红墨把薄弱的地方画上一跟下划线,再仔细讲解。 比如这个地方逻辑不够强,论点没有力度,语言不够清晰。 应该从哪方面纠正,温遥月让她根据自己说的那样重新再把这篇文章纠正一下。 拿了一张纸让她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写。 祝月在写的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一个两个三个……。 温遥月看着坐满了的房间,预计到了之后的日子。 但是还挺开心,学生们都很爱学习,身为老师也很自豪。 给每个人桌上都放一点糕点。 “饿了就吃。” 学生们咬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祭酒,你真是太好了。” 温遥月笑了笑,“给点吃的就好了?真乖。” 她声音跟哄小孩似的,没把她们当学生。 学生们脸微红,觉得祭酒和夫子们很不一样,夫子把她们当学生,慈爱不足严肃有余,像这种边吃边写,是不可能的,老古董夫子们十分注重规矩。 但是祭酒并不过分注重这些,她只怕她们饿了渴了,把自己的糕点都拿出来给她们吃。 即使她们那么多人来找她问问题,她也能一个个耐心地解释,一篇篇认真地帮忙分析,怕她们听不懂还会多讲几遍。 她记住她们每个人的名字。 许清拿着奖状回去时,许母看着奖状都愣了一回。 “第一名。全国子监第一?” 许清点点头。 许母知道自己女儿学识不错,但是也不知道会是国子监第一啊。 许母拿着奖状,开心道:“我女儿真是太厉害了。真给我长面子!” 她抱住许清狠狠亲了一下她的脑袋。 许清脸微红,心里非常开心,决定以后都要努力考第一。 第二天上朝时,许母就是,啊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女儿考了第一名。 其她官员:“老许,早上吃饭了吗?” 许母:“啊,你也知道我女儿考了第一名吗,哈哈哈。” 其他官员:…… 她们回去后,就连忙跟自己孩子说要她们赶紧考个第一回来,看不得老许那嘚瑟样,跟谁没有似的。 第二天,学生们多了一个大课间,大课间用来干什么呢? 祭酒要带她们打拳。 啥?打拳?祭酒? 她们面面相觑,好奇中带着几分兴奋。 祭酒打拳是什么样子的?想想就很兴奋。 温遥月要教的是八段锦,对身体非常有益,而且学起来也不麻烦。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白色宽松衣服在她这张脸下显得仙气飘飘。 她昨晚练了几回,已经十分熟练。 温遥月先练了一遍,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和那种专注力量的武学不同,八段锦缓慢中需要力与柔的结合,外观上十分具有欣赏美观。 学生们一眨不眨地看着。 祭酒身姿清瘦欣长,打这个拳跟跳舞一样十分好看。 打了一遍后,按照招式一招一招的教,今天先教第一式。 看祭酒打时感觉很挺简单,也很好看,轮到自己打的时候就才知道一点也不简单。 力道很难把握,软绵绵不行,硬邦邦不行。 别说美感,能看过去都算好的。 更直观地话就是祭酒是天鹅跳舞,她们就是单纯的鹅在扑腾。 男生大多学了舞蹈,也不用科举,所以温遥月没有让他们一起学。 男孩子脸皮薄,和一群女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起学这个,只怕是不行的。 所以,大课间时他们在自己教舍自习。 第71章 互补小组 八段锦分成几段,每天练一点,每天练一点,不知不觉中就练完了。 温遥月闲来无事一直跟着她们练,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体质上升很多,至少爬那一百层楼梯总算不再漏气。 燕鹤清这几日都在忙着追查灭门真凶,她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她了。 本来跟着燕鹤清练武的事也耽搁下,因为大家都是有工作的人,时间不够自由,因此练武时间很不稳定。 温遥月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提升,她干脆每天大课间都跟着学生们一起练一遍八段锦,至少,遇到危险时可以跑的利落些。 待在国子监的日子是很平和的,学生们年轻,朝气蓬勃,和她们待在一起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 而且,她发现自从上次学生们来问她问题后,她们好像更喜欢往她这里跑。 轻云帮她准备的零嘴糕点也跟着增加几倍。 学生们喜欢来找她问问题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国子监的学习风气前所未有的浓厚。 祝月的策问肉眼可见的进步,洛离对学习的态度也越发认真。 林清更不用说了,她好像陷入一种学习狂魔的状态,学的废寝忘食,为此温遥月感到一丝担忧,私下里特意找她谈话,怕她压力太大,结果发现这姑娘单纯就是爱学习。 就像现代人喜欢玩手机一样,她一天不学就难受。 林清从前也爱学习,可那学习是默默刻苦,内院的学生大多都是这样,根本没人去关注谁学了什么,怎么学的。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可是有奖状的。 想起家里母亲的话,她们内心顿时起了一股豪情壮志。 谁不想拿个奖状回去,谁不想被夸,谁没个虚荣心啊,她们这个年纪正是少年意气的年纪,有点虚荣心还有点不服气。 都是一样大,谁能服谁呢。林清都快成别人家的孩子了。 她们不服!为此她们更加努力。 大家暗戳戳地竞争着,整个学院自然而然都陷入学习热。 温遥月一边乐见其成一边又担忧她们的心理健康。 奖状制度虽然一定程度上可以激励学生,但也保不齐家长施加给她们太多压力,让她们同别人攀比竞争,一味贬低自己孩子,称赞别人的孩子。 所以在现代,教育随着时代发展,网络发达,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时,很多学校已经摒弃成绩排名发给家长这个方式。 排名学生自己要知道,可以了解自己的水平也可以增加一些适当的压力。 压力用的好就是动力。 但是家长那边确实有些麻烦。 所以她准备新增加一门课程,道德心理健康课,没错就是把现代的道德和心理健康浓缩成一节课,这门课主要是为了学生的心理健康。 而且,目前这门课由她来上,也只能由她上,因为古代好像是不怎么注重心理健康的,目前也找不到一个专攻心理的人。 不过课程也不多,一周一次就够了。 后面如果需要,她可能会考虑培养一个专门上心理课的夫子。 另外,她准备找个时间开一个家长会,好好和家长们聊聊。 因为问问题的学生实在太多了,温遥月干脆把一些闲置的桌椅都移到房间里,让没课的夫子们也跟着坐过来一起辅导。 夫子们最近一段时间做的事比以前都多,但是温遥月也跟她们说了这是加束修,足足加了一倍,超过工作时间示为加班也是要加钱的。 没人跟钱过不去,反正不是白干。 夫子们也是很少见学生们这么热爱学习,身为夫子的责任心空前高涨。 没有一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热爱学习。 蠢一点没关系,只要心里真的有学习就可以。 这些学生是秋闱时就要开始参加科举了。 其实离科举没有多久时间,相当于高考前三个月的冲刺阶段。 太多学生问问题,温遥月都有些忙不过来,她们就排着队等,她思考了一下这样太浪费时间,干脆让班主任统计一下每个班学生的长短版,弄一个学生长短互补小组。 夫子们现在已经能够适应祭酒时不时的一些新奇想法,只听她开了个头就明白,很快就把自己班的学生设置好分组。 一开始她们还质疑那所谓的班干部制度,后来发现真香啊。大大减少她们的工作量不说,课堂纪律,卫生,各门课都相当于有一个小助手,不用啥啥都亲力亲为,她们轻松不少。 重点是,学生自己管理自己,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后来祭酒还提醒她们设置一个班级奖励制度,犯纪律的学生到达一定的次数是会登记公示栏上,但那和一些好学生比就十分丢脸。 她们不仅要入那个丢脸榜被光明正大地议论,还要写那所谓的检讨在“主席台”上讲。 为了脸面,大家都不得不屈服。 当然,她们也可以监督班干部,如果班干部犯了错误,她们可以举报,可以取而代之。 夫子们只说了两个字,妙啊,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学生们“自相残杀。” 有了上一次的成功案例,现在她们可谓是对温遥月言听计从。 这些东西不仅新鲜还有用。 过年时,遇到一些别个学院的同行,总能拿来说说。 “啊,这你也不知道啊。”不知不觉中成为她们经常挂于嘴边的话。 对此,温遥月一概不知。 她现在不仅忙着帮学生们解决问题,还要在她们上课时思考自己的心理课教案,然后还要想家长会怎么开,哪天开? 温遥月最后决定每周的心理课程就在周一讲,家长会就在这周周五开,今天是周二,还有时间准备。 这一次由她来开个头,下一次如果需要还是由班主任来开,毕竟她们比她更加熟悉自己班的学生。 打定主意后,她就开始计划家长会内容流程。 于是,国子监第一场家长会在周五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开家长会,好像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的学生多多少少都会感到紧张。 一听家长两个字,绝对不是啥好事。 不仅学生这么觉得,家长也同样这么想。 人人尊敬的朝廷命官在前一夜难以入眠。 考虑到大臣们还要上朝,因此特意把时间设置在下午。 第72章 家长会前 开家长会的前一天,温遥月就让人把公示栏的排名榜给撤掉。只留下一些获奖学生的优秀作品,以及一些好人好事,无论是哪方面只要是好事都会被记录入栏。 比如三好学生,卫生模范班级,优秀班干部等等。 温遥月甚至画了几幅画,周五上午给贴上去。 第一个场景就是那一日学生们帮忙收割水稻的画面。 一个场景由好几幅画构成。 五颜六色的色彩夺人眼球,黄色的水稻,粒粒分明的稻穗,拿着镰刀弯腰满脸汗水的学生,躺在地上满脸惬意的学生。 烂漫的夕阳,一望无际的天空,美丽的彩霞。 躺在地上的学生,风吹起的蓝色衣角。 学生们认真的,满脸笑容的,一脸痛苦的面容,通通栩栩如生。 和古代流行的水墨画不同,她色彩鲜艳,人物栩栩如生,一眼望过去就像是回到那一天,所有一切尽收眼底。 温柔晚风,灿烂的朝霞,还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们。 第二个场景是她们踢蹴鞠的时候,耀眼的阳光下,她们的汗珠都在发着光,笑的张扬又璀璨。 第三个场景就是她们最近认真学习的场面,拿着笔低着头认真地写着什么,还有几个小人凑在一个比她们高的人身边昂着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睛里满是知识的渴望。 第四个场景则是男孩子们正在弹琴时候的一个样子。 温遥月像画漫画似的把她们的场景画下来,一个个贴好。 然后在获奖名单那里给她们加了个画像,用的是素描的办法,像是现代照片那样。 古代人物画注重神韵,比例,追求神似。素描则是一种更直观的感觉,跟照镜子一样一目了然。 古代人没见过这种画法,一个上午地时间公示栏挤满了人。 “我的天哪!!!你们快来看。” 一个叫一个,哗啦啦地吸引一群人。 “许清,许清,这是你吧,我记得那日你就站在祭酒旁边。” 有人激动得指着一个小人扭头对旁边的人说。 许清其实一眼就看出来是她,小人虽小,但模样还有一些特征都十分明显。 “看看这里,许清,这是你的画像,好像啊,像是镜子照上去一样。” 那人说的就是那幅素描。 “哇,真的好像啊。” “这是什么画,好像用的不是毛笔。” “呜,羡慕了,我也想要。” 旁边有人立马泼冷水,“你别想了,你能考第一吗?” 那女生立马不服气地怼回去, “我怎么就不能了,你等着,我肯定可以的!” “王意也有,李宁她俩也有。” “所以说只要考上前三就可以有吗?” “我感觉是的。” “啊啊啊啊,下次前三谁都别和我抢,不行了,我现在就要回去努力学习!”这人斗志昂扬,立马推开人群,挤了出去。 祝月看着许清等人的图像心里升起一丝斗志。 她也要努力,迟早有一天,祭酒可以为她画一幅画。 她又转了转眸,看向旁边的色彩鲜艳的图画,她看见她,祭酒的右手边。 祝月嘴角轻轻扬起,要努力,她想,这样祭酒才会注意到她。 祝月离开人群。 洛离也看见自己,三幅画都有她,她心情很好,心满意足地离开。 旁边的朋友看见她走,随口问了句。“去哪啊。” 洛离淡然道:“去如厕。” 回到教舍,迫不及待地翻开题集,她记得昨日有一道题还不太清楚,趁现在没人赶快去找祭酒。 她真是个小聪明。 可惜聪明人不只她一个,到了地方和另外三人大眼瞪小眼。 许清抿了抿唇:…… 祝月一脸平淡:…… 洛寒轻轻扫了她一眼:…… 洛离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四人心里同时产生一个想法,这些人为什么不去看画。 温遥月抬头见她们都愣着,不明所以,“怎么都愣住了?” 洛寒离温遥月最近,眼睫一垂,就选了个离温遥月最近的地方,把书摊开放在她桌上。 其余人后知后觉,对视一眼,动作利落迅速地抢占先机。 她们之间的剑弩拔张温遥月是没有感觉到的。 她此时已经正在给洛寒讲书。 自从上次得知洛寒可能是在谈恋爱后,温遥月总觉得怪怪的,身为一个老师看见自己的学生谈恋爱总感觉有些尴尬。 但还好,洛寒没有看见她,她可以装作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身为洛寒的姐姐洛离知不知道,毕竟这个时代男孩子谈恋爱其实很少,甚至几乎于无,一般都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 所以洛寒单独和一个女人在外面,还这么亲密,难保会受到伤害。 但她也不可能直接和洛寒或者洛离说,无论以哪种方式都很不合理。 她打算周一心理课上笼统地提上一嘴,让她们无论男女都自己注意些,别受伤。 洛寒知道温遥月看见过他的事,他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确实是在勾引那个女人,因为有她们家的帮助,洛离可以更快地扳倒后父和他的女儿。 从前他只当是一场游戏,享受鱼儿上钩的乐趣,可此时他嘴唇颤了颤,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 温遥月还在认真地和他说讲,她音色温润中带着几分玉石的清泠,咬字清晰,语速不急不缓,如同春雨润泽万物般。 她很年轻,长的很漂亮,是一眼看不过去不太敢靠近又不自觉被吸引的漂亮,这大多来源于她如玉石般透亮润和的眼眸。 她的眼睛很平易近人,即使她漂亮的让人不敢多看,也吸引人们凑到她身边。 洛寒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狠狠咬唇,感受着嘴里的腥甜,微笑着点点头。 看见他听明白了,温遥月呷了口茶,继续下一个。 洛离微微垂着眸斜睨了洛寒一眼,眸中是警告。 你别犯病! 洛寒拿走书,嘴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放心,好的不得了。 洛离皱了皱眉。 直到温遥月拿书轻轻敲敲她的头,她才夸张地啊一声捂住额头,耸着脸道:“祭酒,别打头,会傻的。” 温遥月浅笑着,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第73章 家长会 下午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过来,只是,看着她们身上耀眼的红时她沉默了。 家长会下午开,刚好给了她们换官服的时间。 哪知道,众人像是约定好似的,齐齐穿着威风凛凛的官服,一脸严肃,一丝不苟,不像是来开会的,像是来砸场子的。 温遥月本想着今日是以老师的身份和家长进行谈话,所以特意没穿官服,穿着一袭浅紫金莲衣,显得自己成熟些。 结果,大臣们气场全开,显得她很好笑,像一只误入猛兽群里的薄弱小鸡崽。 温遥月收回思绪,不卑不亢地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众人便也跟着回了一礼。 大臣自一进门就一眼看见颜色鲜艳的画作,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不看一眼都不行,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维持着严肃脸。 其实家长会要说的也不多,就是希望家长可以多多体谅自己的孩子,多给孩子一些关心,不要一味地谴责,贬低,毫不吝啬的赞扬是很有必要的。 对此,同是家长的祝容嗤之以鼻。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她跟温遥月就结下梁子。 这一次这个什么鬼家长会她是不想来的,但是又怕自己不去会被人以为是害怕,不敢。 以防万一,祝容最后也跟了过来。 但是她心里不舒服,找准时机就要挑刺。 温遥月微笑着轻言轻语,如同一朵软绵绵的棉花,明明是在不动声色地反驳你,却偏生软的像是没有脾气。 祝荣不仅没有开心反而不知为何更加郁闷了。 众人看戏看地也起劲。 从前她们还真没关注过孩子的心理状况,这有什么好关注的,谁不是这么过来,她们就没事,一开始她们是这么想的。 直到温遥月说:“暴躁而一意孤行的母父,她们的孩子可能沉默寡言,不爱表达自己的想法。也可能缺少主张,十分不自信。或者和她们一样,性子暴躁易怒。” “不断被贬低的孩子,会变得不自信,怀疑自己,委屈自己,最终有一天情绪堆积到一定程度会猛烈爆发。” “对孩子怀有高要求,不停地告诉她们要懂事,告诉她们要努力学习,要她们承当一些沉重的责任,也许只是随口说出的话,也许是为她们好,可这些东西就像一座无形沉重的大山,会压地她们喘不过气。” 大臣顿时就沉默下来。 因为她们不由地回想起自己和孩子的相处方式,有些和上面类型的家长准确中招。 大臣们这下是真的认真了。 “关于成绩问题,得到奖状的学生确实排名靠前,没有得到奖项的学生也并不是真的很差。” “有些学生在学习上有一定天赋,有些学生天赋在别的地方,会说话,会经商,会画画,这些都是天赋,善良,孝顺,体贴,她们有各种各样的优点,天下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且排名的目的是让她们自己看,让她们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在哪里,知道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非家长用来竞争脸面的东西。” “学生们都很努力,所以我希望大家都可以更加关注她们努力的过程而非排名的结果。” …… “也许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试着学会不吝啬的表扬。” “比如可以从一句你做的真好开始。” 大臣们有几分恍惚地站在公示栏前,画里面孩子们笑地很开心。 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想起孩子面对自己的时候。 成熟地不像个孩子。 * 王意沉默地吃完饭,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母亲行了个礼。 “母亲,我先下去复习功课了。” 王母顿了一下,想起今天下午听的一些话,想起公示栏上她的画像。 王母轻声道:“自己注意劳逸结合。” 王意一下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王母的脸色也有些许不自然。 她们家一向规矩严苛,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必须对长辈行完礼得到允许才能下去等等一系列规矩。 她母亲更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不苟言笑。 这导致她和母亲其实并不亲近。 每次谈话都十分简短冷淡。 母亲要她努力学习,她答应。 来来回回就是问功课如何,让她不要过分贪玩等等。 因此王意已经习惯了。 她的童年是孤独寂寞的,有时候她也觉得压抑,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父亲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变成母亲那样冷淡的样子。 国子监是她很喜欢的地方。 她没和别人说,她很羡慕外院的同门,她们潇洒自在,成群结伴,有很多朋友陪伴。 内院的同门和她一样,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每天睁眼闭眼都在学,谈不上几句话。 王意慢慢接受自己依旧一个人。 可是后面,国子监来了个新祭酒,国子监变了,外院和内院不再“老死不相往来。” 外院有时会来找她们踢蹴鞠。 外院很多同门也会来找她问问题,久而久之,她慢慢也有了几个说的上话的朋友,大家玩也带上她。 她如今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去国子监。 她可以边吃祭酒送的糕点边听祭酒讲题,还能听同门为一道题吵得面红耳赤。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 如今,就连母亲好像也在改变。 这是因为今天下午的家长会吗?她知道,肯定是的。 虽然不知道祭酒和母亲说了什么,但是王意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自从祭酒来后就越来越好。 王意笑着重重点头。 “我知道了母亲。” 王母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不自然的神色渐渐褪去。 好像也没那么说不出口。 王母轻轻咳了一声,“你的奖状还没给我看。” 王父在一边立马喜笑颜开地赶紧催她:“还愣着做什么,快把那奖状拿过来给你母亲瞧瞧。” 王意转头跑过去拿自己的奖状。 王父看着她不同以往欢快的身影,心口酸涩。 “妻主,今日去那一趟值了。” 王母垂头轻轻抿了口茶,藏起眼底浅浅笑意。 第74章 要去坐坐吗? 燕鹤清追着疑似与那夜灭门相关之人,沿着途径追了两天,人追到了,却是死的。 有一种真相就在眼前,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怎么也摸不到,如同一层迷雾总在关键时刻遮住她的眼睛,生生将她当猴耍。 燕鹤清沉着脸,心情差到极致。 武婧蹲在地上,拿剑扒拉着地上的尸体。 是个中年女人,唇色乌黑,面色惨白。 “她竟然能跑那么远,看来是惜命的。早死晚死都是死,怎的偏偏跑来这里死?”清光嘴角带笑,意味深长。 “身上看不出什么伤口,毒性很烈,不是慢性。”武婧鼻子轻轻翕动两下,“也没有什么特殊气味。” 清光道:“这人要不就是自杀要不就是她杀,但是她不像是会自杀的人,那就是有人在我们前面弄死她。弄死她的人却没把尸体处理掉,很可能是来不及。” “主子,要不要带回去让人好好检查检查。” 尸体当然要带回去好好检查。 燕鹤清摩挲着手边的剑,点了下头。 线索再次断开,时隔太多年了,多少个风雨吹落,很多事情都已经被埋藏遗忘,如今要查出真相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燕鹤清握紧手中的剑,无论如何,燕家的冤魂要得到安息。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与之而来的还有凄切的哀哭声。 燕鹤清抬眼望去,只见远方走着一队人,男女皆有,那些人唯有两字形容,萧瑟。如风般萧瑟,宽袍长袖套在瘦弱的身体上,像是随时随地同风一起消散。 武婧怪道:“这是在做什么?” 一副哭丧的模样,可却未见棺木。 锣声完,这些人便哭着唱似的,“儿啊,儿啊。回家来,回家来。” 这一幕若是在黑夜里必定十分恐怖,就算是白天,武婧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她们走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天一下子都凉下来。 这些人恍若没看见她们一样,锣声响起,纷纷对着天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又继续哀哀地哭着。 像某种奇怪而诡异的仪式。 武婧摩擦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咽了咽口水,小碎步往燕鹤清身边靠。 那群人离她们还有十几步距离,这条路算的上宽广,可如今她们站在路中间,看那群人模样也不像是会躲避。 “主,主子啊,这……” 武婧指了指,做了一个咋办的表情。 燕鹤清皱了下眉,“先把尸体移到路旁吧。” 几人也跟着站到路旁。 这群人没一会就走到她们这里,锣鼓声停,又开始唱道:“儿啊,儿啊,回家了,回家了。” “儿啊,回家。”武婧不自觉小声跟着重复一遍,只觉得尾椎骨都升起一层寒意。 清光啪地一巴掌拍在她头上。 “这你也敢学,怎么?要跟上去一起喊。” 武婧捂着头,正欲发怒看见清光好像知道什么的样子一下就熄灭怒火,好奇问:“你知道这是干嘛?” 清光哼了一声,十分欠揍地来了一句,“所以说要多看书,多学习。” 武婧黑着脸看她。 燕鹤清看着连绵起伏的山,说:“这里是九灵山。” 形似卧龙,绵延起伏。 武婧啊了一声。这她听说过,传说有山灵,许愿比寺庙还灵的地方。 但是她没到过。 所以都不知道她们不知不觉居然来到这里。 清光接着说,“方才那群人做的事情,就是向九灵山请愿,猜测大概是孩子丢了。” 武婧不太信神佛,“孩子丢了应该报官。” 清光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你这脑子比猪还光滑。” 武婧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清光不在意她的愤怒,“又不是所有官都是好官,报官要是有用,你猜她们怎么来求一座山。” 武婧:……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她依旧很愤怒。 “清光去查一下。”燕鹤清打断两人野鸡互啄。 看人数可能好几家孩子都丢了,燕鹤清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正常。 * 温遥月捡到一个孩子,一个脏兮兮哭哭啼啼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紧紧地抱着她的小腿,哭的稀里哗啦。 温遥月茫然,脑子转了几遍,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他。 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慢慢变地不正常,温遥月无奈地弯腰试图和这小孩沟通沟通。 “小朋友,你是不是走丢了。” 小孩紧紧地拽着她的裤脚,像是生怕她把他丢掉一样。 他哭的声音很小,但又哭的很狠,打着哭嗝,身体瑟缩着。 温遥月动了动腿,那小孩立马跟着动。 “小朋友,你先放开姐姐好不好。” “……” 好吧,小朋友好像很害怕。 害怕什么?温遥月朝周围扫了一眼,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那个,他好像很害怕。” 温遥月低头看小孩的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她前面传出来。 温遥月倏地抬头,第一印象,这人脸色很差,病恹恹的模样。 第二印象,熟悉。刻骨的熟悉。 因为这人这副样子和她以前很像。 这种像不是外貌的像而是感觉。 她们一样被病痛折磨地奄奄一息。 这人说完这句话就猛地剧烈咳嗽,她咳的厉害,活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去。 身旁有人立马扶住她歪倒的身体,熟悉地帮她轻轻拍着背,接着又拿出一颗药丸喂给她吃。 这人穿的比正常人厚很多,可身体依旧瘦弱单薄,看上去像是会被衣服压垮一样。 她五官细看很端正,只是因为生病苍白瘦弱到几乎脱相,乍一看有些奇怪。 温遥月心里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看着这人,她像是看见从前的自己。 她抿了抿唇,“你没事吧?” 女人停止咳嗽,苍白的脸泛起一阵红晕,显得人有了几分血色,她摇了摇头道:“习惯了。” 她垂着眸说:“这孩子可能是与母父走散了。温小姐可以将其送到官府。” 这是一个好主意。 这人吃了药后,说话声音都多了几分力量。 真是好药。 “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失礼了。” 女人眸子漆黑,“温小姐很有名的,即使某不常出门也依旧如雷贯耳。” “相比较而言,某的名字实在不值一提。没准哪天就入土为安了。”她略微嘲讽地笑了笑。 她旁边的侍从立马急声道:“小姐!” 女人叹气,“知道了,不过是开个玩笑。” 温遥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是她曾经也有过这么一段和她一样的经历,看着这个女人,不免自然而然地升起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某姓年,名昭雪。很高兴见到你。” 年昭雪,年昭雪,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年絮影。 这两人有什么联系。 “你是年相的孙女。” 年昭雪没有隐瞒,“正是。” 温遥月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听下人说过一句话,京城这一辈出生,有两个孩子孱弱不堪。 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想来就是年家这位小姐。 她们两人确实经历很相似,一样的天生体弱,只是她很幸运,获得一次健康的机会。 “要上去坐坐吗?刚叫了菜。” “好。” 第75章 不对劲 那小孩死活不肯撒手,温遥月朝他伸出手,低头问他,“牵着手好吗,你这样姐姐不好走路。” 总算听进去话了,温遥月轻轻松了口气,牵着小孩一起上楼。 年昭雪这个人很有分寸,和她说话很舒服。 温遥月知道她可能想要问的问题。 两人都是一样的体弱多病,可如今她却已经恢复健康。 只是,关于她身体的原因,和年昭雪不太一样,道长说她是异世魂魄和这个世界的身体没有完全融合导致的体弱,归根结底,不是身体上的原因,所以这么多的大夫都找不出原因。 年昭雪却是实打实的体弱。 年昭雪说她是早产儿,父亲怀她时自己身体就不好,生下她后直接难产去世。 “虽然很冒昧但是温小姐我想你应该猜出我的心思。” 年昭雪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盏,热气氤氲她漆黑的眼眸,显得十分脆弱。 温遥月看不清她的眼神,却能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她对生命的尊重。 “我不想死。” 她睫羽轻轻颤了颤,“我知道我们两个很相似,从小身体都不好,我是想知道你是怎样治好的,如果你可以帮帮我,我愿意为你做所有事情。” 温遥月沉默几秒,开口:“我是在道观里静修了几年,慢慢好转的。” 这件事众所周知,看见她还活着回来,道观也跟着增加许多神秘性,引的不知道多少人去拜访。 年昭雪放下手中的茶盏,感受着遗留的温热渐渐散去,指尖重新泛起熟悉的冰凉。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温小姐回来后,我便托人去拜访乾清道长。” “乾清道长只回了一句话,道馆非医馆,治不了病。” 她说到这里时声音依旧平淡,可温遥月却听出一丝冷淡的讥讽。 年昭雪是觉得道观偏颇,凭什么治了她温遥月却连一丝机会都不给她。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她觉得不太舒服。 年昭雪从说了那句话后给她的感觉就有些变化。 温遥月不动声色地再次仔细地观察她。 年昭雪脸色苍白,衬得眉眼越发黑沉,看久了就像是丧葬用到的纸人,毫无生气,冰冷阴沉。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年昭雪捏了捏眉心,疲惫道:“抱歉,我失态了。” “家中的医者判定我活不到明年,我也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差的身体。不免有些着急。” 她的理由很合理,只是人一旦生出某种不好的观感就很难再恢复如初。 至少,现在温遥月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对她毫无警惕。 年昭雪笑了笑说:“唉,算了,人各有命罢了。有些事强求不来,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够认识你这个朋友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她笑时,那种感觉又消失不见,像是对命运妥协看开了。 温遥月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年昭雪的话也不过就是将死之人无力的愤怒。 就像她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上天偏要给她这样的挫折,她只是想当个普通人,能蹦能跳为什么这么难,但是她会自我调节,虽然身体不健康,可是家庭很幸福,于是慢慢地也就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死亡的必然结果。 眼前的人也许不久后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温遥月放下心里的警惕,为自己的多疑感到一丝愧疚。 “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许很快你的身体就可以治好了。” 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吧都显得十分无力,她抿了抿唇真诚祝愿。 “无论如何,天天开心。” 年昭雪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道:“谢谢。我会的。” * 温遥月本来要把小孩送进官府里,没想到半途看见燕鹤清一行人。 燕鹤清看了眼她身旁的小孩,温遥月解释道:“路上捡到,应该是与家人走散了。” “武婧送小孩去官府。” 武婧伸手拉小孩的衣服,小孩拼命挣扎。 他手里拿着温遥月帮他买的糖人,已经不哭了,只是却很抗拒除温遥月以外的人。 武婧摩擦摩擦手掌,想要加大力气一把拉过来。 这小孩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立马扔掉糖人抱紧温遥月小腿,扑腾着双腿十分抗拒,而且还很害怕。 温遥月看不下去,摸了摸小孩的头当做安抚,对武婧道:“那个,算了,你们带些人去帮他找家人,他就暂且跟着我吧。” 武婧奇了,“你这小屁孩,挺会抱大腿啊。” “他只知道自己叫阿沐,家在很远的地方,其余一概不知。” 燕鹤清眸光闪了闪,“你叫他开口说一句话。” 温遥月闻言明白她的意思,立刻低声细语地和他说话。 小孩对她很依赖,小声地重复她的话,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武婧神色奇怪,这孩子看起来五六岁,好像还不怎么会说话。 “不是京城的人。口音听着是岭泉那一带的。”燕鹤清道。 温遥月一愣,岭泉离这里有些距离,差不多南下两个省的样子。 “阿沐,告诉姐姐,你是和阿娘阿爹来这里的吗?”温遥月蹲下身,和他平视,温柔地问。 阿沐呆呆地看着他,他听到娘和爹这两个异常熟悉的字。 “娘,娘卖。爹,哭哭。” 他还不知道卖是什么,只记得爹哭的厉害,有人说娘把他卖了,以后看不见他们。 阿沐瘪着嘴,眼里泪水汪汪。 温遥月心里一沉,脸上依旧温柔,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哄道:“姐姐给你买糖人,不要哭了。” 武婧有眼力见地买了一串糖人回来递给他,小孩有些怕她,颤抖着身体躲在温遥月身后。 温遥月摸着他的头,从武婧手上接过糖人放到他手里。 “和姐姐说谢谢。” 阿沐看了看手上的糖人,探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武婧,小声地道,“谢谢。”说完又缩回脑袋。 武婧纳闷地摸摸自己的脸,她应该长的挺有亲和力的啊,这小孩怎么这么怕她。 温遥月和燕鹤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对劲。 “去我府里说。” 第76章 周痕 “你们回来了。” 众人刚踏进府,就听见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一个年轻秀气的女人,她一身黑衣,束着高马尾,眼睛是很特别的灰色,光看眼睛,带着几分忧郁淡然。 女人捂着唇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到不行的样子,半阖着眼睛斜靠在墙上看她们。 这个女人名叫许君,本是一名游医,后来跟着她就成了军医,这次是帮她检查尸体。 “有何发现?”燕鹤清直接明了地问道。 许君看了眼温遥月,意味深长地眯了下眼。按理说,这种事情都是悄悄的,越少外人知道越好,但是将军没有躲着温遥月,意思就是她不是外人。 啊,她明白了。许君想起这些天听到的话,接受良好。 “有些发现,要现在说吗?” “去正厅说。” * “尸体耳垂有红点,类似于细针穿过的痕迹,那东西上面有剧毒,几乎立刻毙命。这毒就是很众所周知的''一息亡''” “尸体双手发白,之前应该经常碰水,皮肤粗糙黑沉常暴露于阳光之下,身体留有大量伤疤,嗯,很像受过严厉刑罚。” 燕鹤清脸色没有一丝变化,把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放到温遥月前面。 温遥月顺手拿了一个给小孩吃。 听她们的话,她大约也猜出来是什么了,因此听的很认真。 武婧丧着脸道:“这些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用啊。” 许君笑了笑,“那可不一定,她身上的刑罚,有一种名叫''覆尽'',将后背的皮肤剥开然后再缝上去,等好了后再剥开,再缝。据我所知,这种刑罚只有大理寺卿知道,而且先皇觉得这刑罚过于残忍,下令将其废除干净。” “所以,从先皇开始,这门刑罚不再出现在大理寺内。” “如今出现在一个中年女人身上,看那伤口至少有八九年。也就是说这人要不就是景仁帝在位时的囚犯,要不就是为她刑罚的那个人对这门刑罚十分了解并且可以说是热衷。” 虽然先皇给出的理由是这门刑罚过于残忍而将其废除,但是残忍刑罚很多,先皇却偏偏废除这一种,而且除的很干净。没人知道原因,这几乎是未解之谜。 温遥月转头看向燕鹤清,燕鹤清垂着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她手还捂着阿沐的耳朵,手指动了动,阿沐觉得痒晃了晃脑袋,手指拿着她腰间的玉佩玩,温遥月收回视线看向武婧,“阿婧,你们可有查这个女人的身份。” 武婧脸色也不太好,她点点头,“查了,金武县周家村人,她本来只有一个夫郎,后来死了,她又娶了两个,生下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领居说她们一家十分和睦,她是个很有善心的人,平时村民有事都会让她帮帮忙。” “她是一直都是周家村人,还是中途搬进去的。” “她的户籍是周家村的人,但她曾经在将军府做过一段时间的下人。” “在你们回京之前,她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背后之人替她遮掩的很好,你们回来后是怎么找到她的?” “回京后我们就开始着手查这件事的起因,曾经在府里待过的人都查了一遍,然后悄悄安排人守着她们。” “过了几天后,周痕终于按捺不住,联系背后的人。” “于是我们开始抓捕她,原本是想一网打尽来着,没想到她虚晃一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 阿沐昏昏欲睡,小脑袋开始钓鱼。 温遥月将他抱在怀里摇了几下,阿沐脑袋缓缓垂落。 燕鹤清叫了个人进来把他抱去次卧。 温遥月揉了揉手,接着说:“她反应很快,警惕心很强。” 温遥月感到有些疑惑,“她能逃这么久,是因为有人帮她,可是为什么现在又直接灭口了呢。因为没有价值了吗?” “为什么不直接灭口还让人活了这么久。” 温遥月撑着下巴,沉思。 武婧看着都不敢打扰她,她知道温姐姐脑子一向好使,没准就让她想出来了。 燕鹤清也转头看向她,温遥月很认真地在思考,她脑袋正在高速旋转。 她有什么价值,一个下人,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凶手借刀杀人后没有灭口,为什么呢?假假真真,是因为害怕多此一举反而引人注意吗? 如果她是凶手,为什么要杀人,一场谋杀,无非是因为利益,情感,矛盾。 凶手是因为什么呢?暂且不能肯定。 周痕的优点在于容易靠近被害者,同时有家庭,有软肋可以拿捏威胁。 周痕留着终有一日会成为威胁,为什么不直接灭口? 因为多此一举,容易暴露,或者说是因为她即使活着也没有威胁了,留着反而更好。 “周痕是个什么人?” 温遥月突然问道。 “善良,老实。”这次是燕鹤清回答。 她记忆中的周痕是一个很老实的人,笑起来很憨厚,她每次出去都会给她带吃的,总是和她说家里的孩子和她差不多大。 燕鹤清不知道人是不是都会变,还是因为她年纪太小,看不出她的本质。 废除的刑罚,别人口中的善良,八年前 ,没有威胁,这些东西串起来。 温遥月脑袋突然炸起一道白光,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颤栗。 “她有没有其他亲人,比如姐妹,或者相似之人” “户籍中没有。”武婧摇了摇头。 “不,有。”燕鹤清突然出声。 小姐,有兄弟姐妹是很好的,你别总跟小少爷置气,我以前也有一个妹妹,可惜死的早。 小姐,这是奴编的蚂蚱,你拿去跟小少爷玩,亲人间难有隔夜仇。 燕鹤清唇齿发寒,她压住心里的滔天骇浪。 温遥月抬手握住燕鹤清,燕鹤清手指冰的吓人,突然传来的温热让她一怔,她抬眼看见温遥月那双总是格外包容坚定的眸子,好像在说,别怕,我会陪着你。 燕鹤清心一下便静了下来。 “周痕后背的伤痕是一道早已废除的刑罚,你说时间应该是八九年。” 许君点点头。 “将军府出事离现在已有八年,那样的刑罚是需要时间修养的,将军,周痕在那段时间里可曾休过长假。” 燕鹤清摇摇头,“并无。” “如果我做一个假设,受刑的不是周痕而是她的孪生妹妹,真正的周痕可能早就死了,被不知不觉中替换,所以凶手才能够容忍她活到现在,因为她对将军府没有感情,甚至对周痕都没有感情,她对她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甚至有利于瞒天过海。” 武婧张着嘴,瞪大双眼。 真不是一般大胆。 “只是假设,现在或许可以查查八年前在大理寺的囚犯,还可以查查八年前的周痕和八年后的周痕,再者应该找周家村的老人们问问周痕父亲怀子时的情况。还有她第一个夫郎是怎么死的。” 武婧猛地直点头。 “我现在就去。” 第77章 真真假假 四十多年前,景仁帝在位。 景仁帝好战,一心想要统一天下,对于国内不免就忽略许多。 为了给前线提供粮食,朝阳国大肆收税,很多地方穷地吃不起饭。 周家村就是一个。 双生子自古以来都是不祥的征兆。 周大福没想过自己的夫郎会生出一对双生子。 她抱着大女儿还来不及开心,却听见夫郎忍着痛苦说:“还,还有一个。” 周大福就看着一个更小的婴儿滑落下来,发出尖锐的哭声。 双生子! 周大福白了脸,不祥之兆 夫郎生完就晕了过去。 周大福看着那孩子伸出手放在她脖颈处,孩子很小,一只手就可以把脖子围地严严实实。只要收紧,她就会死。 可她手刚放上去,哭声尖锐的婴儿突然停止哭,她小小的头轻轻地蹭着,像是知道这是她母亲。 周大福怔怔地松开手。 这小婴儿比大的这个小太多了,看上去不好养活。 至少,周大福知道,她养不活两个孩子,特别有一个还十分瘦弱。 黑夜里,她抱着孩子走了一座又一座山,找了一个好一点的人家,把孩子放在那户房子门前。 孩子裹在襁褓中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咂吧着嘴巴,睡的香甜。 周大福摸摸她的脸,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黑暗将她的身影吞噬,她听着尖锐的哭声慢慢消失,听着门啪地一声关上,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周大福以为自己帮她找了一个好人家,至少可以让她活下去。 却不知道这家人有了孩子后,对这个捡来的孩子非打即骂,后来,这孩子拿着菜刀把这家人全部砍死,把所有对她不好的人都砍死。 她被捉住时砍伤官差,最终入狱大理寺。 当时有个官员还感叹这孩子心狠,是个可用之才。 周痕在母亲喝醉时才得知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妹妹,母亲说妹妹生来就夭折。 周痕有时候想要是妹妹没死就好了,她很羡慕别人有姐妹。 后来,她看见她妹妹。 她们长的很像,只是妹妹更瘦更好看,她有些壮。 那个人要她杀掉将军一家,她怎么可能这么做,将军是她的恩人,给了她饭吃。 她们威胁她不照做就杀她全家,周痕有些轴,她就算是死也不会恩将仇报。 那人叹气说她是一条忠诚的狗。 然后,她看见她妹妹。 “她不肯去,你替她。” 她妹妹瘦的可怜,周痕几乎想都没想就知道她是她的妹妹,她们长的很像。 但是她觉得妹妹长的比她好看。 “妹妹,你是妹妹,你没死,别怕,将军发现我不见肯定会来救我们的。我到时带你回家,阿娘很。” 她靠近,周痕伸手想要抱住她,然后。 她激动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她有些迷茫地看着和自己相似的面容,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可是那把刀插在她脖子上好痛,她脑袋空白一片,却还记得自己要说的话。 “想你。”阿娘很想你,她每次喝醉都会哭着叫你。 她嘴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往外吐血,眼前发黑。 妹妹垂着眼,眸光平淡冰冷。 周痕倒地时还在想,妹妹是不是过的不好,她好像不开心。 “她也配。” 周痕最后只听见一句沙哑飘渺的声音,那声音的恨意都是冰冷的。 “你做的很好,以后你就是周痕。今夜过后,你可以过上寻常人的生活。” “周痕”面无表情地下了药,放了火。 她拿着本子研究一段时间那人给的关于周痕的所有东西。 她模仿周痕,她最了解周痕。 她们从一个肚子里出来,她们拥有相同的样貌,血缘。 却有不同的人生。 周痕是个傻子,但她又很幸运,傻人有傻福。 周痕没有被丢弃,周痕意外地进到将军府,将军府的人对她很好。 周痕和父亲撒娇时,她正被那对妻夫打骂,周痕进入将军府时,她在大理寺里受尽惩罚。 明明是一样的样貌,怎么却相差那么大。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想了。 谁让她受耻辱,她就杀了谁。 抛弃她的人,应该都去死的。 周痕的夫郎是第一个知道她不是周痕的人,他想去找将军却知道将军府灭门,他想去告官,被她杀了。 那么爱周痕就下去陪她吧,她应该也挺想你的。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掐着她的脖子,看着他眼睛不停地流着泪,原本挣扎的手也慢慢停下来,最后闭上眼。 她是一个恶鬼,她扮演着周痕实行着毫无用处的善意。 但她到底还不是周痕,没那么善良。 谁惹了她,她表面依旧和善,那个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许是杀了太多人,过了太久平凡的生活,看着她们一个一个死去。 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但是让她去死她也不想。 她知道有人开始查她,从前的漏网之鱼终于开始想起要报仇了吗。 如果她知道害死她全家的人是周痕会怎样? 她知道有人守着她,她故意露出马脚,耍着她们玩。 她的举动惹怒后面的人,她们决定杀了她以绝后患。 临死之前,她不由得想,一样的相貌,如果她没有被丢弃,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错了吗,她没错,是她们先抛弃她的,她受到的伤害,她们也该尝尝。 至于将军一家,她不是还留了一个小将军吗。 只要她能知道她是谁,她就可以知道她身后之人是谁。 哈哈哈哈,敢利用她,就要做好被反噬的打算。 “已经查到了,周父当时肚子比寻常人大的多,只是传言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她叫什么名字?”温遥月问。 “原本叫李乞后来自己改名叫周安。” “我们在周家给她盖的坟墓里发现一些东西。” 那是一座婴儿坟,很小很小。 周母和周父都埋在那里,周安的婴儿墓墓碑上刻了一行字,看上去是新刻的。 “一生肮脏尽埋地底。” “里面是一些她和那些人联系的东西,还有她自己查出的东西。” 武婧抿了抿唇,把一个盒子放在燕鹤清前面。 第78章 陪伴(加字)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将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是周安,因为杀人被大理寺捉拿归案,她们想让我一命偿一命,从动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结局,因此并没有感到任何惊奇。 说实话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只是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所以我那时还是想活的。 恰好当时陛下下令让囚犯参加战争,就这样我侥幸留下一条命,战场不是一个好地方,我想活着所以只能拼尽全力闯出一条路。 我杀了很多人,说来可笑,我好像天生就有杀人的天赋。 我身边很多囚犯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最后所剩无几,我就是其中一个。 囚犯能够为国战死是她们的荣幸,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所以,这些人死后是不会被收殓尸骨的,她们就这样躺在战场上,和敌人的尸体一起腐烂发臭。 我曾想过,也许我也会变成其中一员。 可是,在这方面我运气好像出奇的好。 或者说,无论我过的多惨烈,多痛苦,我都无法就这样死去。 我的生命力强大可怕。 这约莫是上天对我唯一的怜悯。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从人人鄙夷的囚犯到一个受到赏识的士兵。 陛下下令,战打完了,赦免囚犯过去的刑罚。 但是我的运气好像用完了,最后一场大战,我中了别人的圈套成了叛贼。 这次事情让我明白,这世界上,能相信的人永远都只有你自己。 善心和侥幸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被重新关押进大理寺,没有真相,因为没人会在意一个囚犯的真相。 我在这里受尽刑罚,第一次体会到生不如死的绝望。 皮被剥了一层又一层,剥了又缝上,我已经开始麻木了。 终于,在又一次刑罚后,有人来见我。 那人说如果我能够为她做一件事,我就可以安全地出去,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我没有问什么事,我答应了。 这件事就是灭了将军府。 看到这里燕鹤清瞳孔微微一缩,收紧手指,继续往下看。 你一定很好奇这个人是谁。 我要告诉你,我不知道,但是有些线索可以帮你。 她很谨慎,一直都是让下人来和我谈话,就连下人也是挡住脸,但有一次我看见她脖颈下面有一片红疤,那是胎记。 而且她身上有一个味道,那味道虽然很淡却十分怪,我形容不出来,只是闻着头就晕,她自己好像感觉不到。 那个人我敢肯定和你母亲同朝为官且官职不低。 也许这三点能够帮助你。当然,我不是好心,我只是不想白白被利用,哦,可能还会被杀。 对了,最后一句,如果你想替你亲人报仇,就将我挫骨扬灰。 燕鹤清猛地收紧手上的纸,拳头咔咔响,她红着眼,怒火在肺腑燃烧。 “将军!”温遥月猛地起身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松开手,燕鹤清手在不停地往下滴血。 燕鹤清眼眸发红,燃烧的恨意充斥眼底,她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那个夜晚只要回想起她就觉得痛不欲生。 天雷降世,是因为燕将军造下的杀孽太多,老天看不下去。 因为她燕鹤清血煞之命 将她们全都克死。 人人都这样说。 一代名将,护国大将军,死后居然成了活该。 她浑浑噩噩地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下意识让自己遗忘亲人离世的事实,就这样因为自己的懦弱任由凶手逍遥自在这么多年。 有人轻轻捧住她的脸,擦掉她脸上的泪,声音温柔,“将军,不晚的。你还活着做什么都不晚。” 燕鹤清泛红的眼眸怔怔地看着她,温遥月弯腰在她前面试图缓和她的情绪,她手捧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如同最柔软清澈的湖泊,温和地容纳下她的身影,她说,“我们一定可以为大将军报仇。” 我们。 燕鹤清缓缓伸出手抱住她,温遥月一愣。 “我很难过。” 耳边燕鹤清沙哑疲惫的声音。 许君和武婧倏地睁大双眼,两人对视一眼,满脸卧槽。 许君眼皮直抽抽,反应迅速地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往门外跑。 武婧还懵懵地看着她,下一秒许君从门口探出头,扭曲着脸对她招手。 嘴唇无声夸张地张大:傻子,还不走! 武婧慢半拍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学着她的样子往后走。 她心提到嗓子眼,砰砰砰地往外跳,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去。 她脑子里都是方才那一幕,将军哭已经很让她震惊了,将军抱住温姐姐说出那句话,武婧魂都要飞出去了。 这是将军吗。 流血流汗不流泪,一枪刺穿胸口都不会喊一句痛的将军。 两人站在外面吹着凉风,许久,武婧磕磕绊绊地道:“这,这,主子,将军,她,她……她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将军吗?” 许君瞥了她一眼,乐了,“你个傻子哟!” “什么傻子?”刚过来的清光看着两人奇怪的神情,随口问了一句。 许君嘻嘻一笑,抱着胸,“我旁边这个大傻子呗。” 清光看了一眼武婧,武婧居然没反驳而是一脸像怀疑人生一样的表情,虽然不明白这两人搞什么名堂,但也不妨碍她赞同道:“确实傻。” 清光丢完这句话就要往里走,许君连忙拦住她,“站住!” 清光不解地看着她,“干嘛?” “现在不能进去。将军情绪不太好。” 清光眨了眨眼,“我有事禀告。” 将军心情不好的时候多了去了,之前不还都是该干啥干啥。 许君瞪了她一眼,清光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她没武婧这么傻,明白好像真的不能进去,她心里猫挠似的,十分好奇。 许君见她没多废话,松了口气。 将军抱着温小姐哭的画面一定不能让第四个人看到。 她要为将军保持住威严。 希望到时候可以给她涨涨月俸。哈哈哈哈哈哈。 温遥月也是第一次看见燕鹤清露出这么弱势的一面来。 怪让人心疼的。 “没关系,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一点。”温遥月垂着眸,眼睫落下一道温柔的浅影。 “好,你陪着我。” 温遥月说,“我现在就在陪着你。” 燕鹤清想,不是现在,而是一直,一直陪着她。 但她不敢说。 她们是朋友,朋友间不会说出这种话。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人出声让她们进去。 清光进去的时候看见温遥月也在里面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许君一眼。 好吧,她明白了。 只有不明白的武婧偷偷抬头看了燕鹤清一眼,燕鹤清神色正常,眼眶虽然还泛点红但配上那副冷漠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来刚刚是哭过的样子。 她有点难以想象她们走后,将军真的抱着温姐姐在那里哭的场景。 “主子,你之前让我查的事已经查出来了。” 清光打破安静的气氛。 “说。” “那群人来自各个地方,她们的孩子都不见了,不止她们,最近很多地方都丢了孩子。” “而且丢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阴月阴日出生。” 阴月阴日。这听着像是要做一些邪门的事情。 温遥月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阿沐,一个被母父卖掉却突然走丢在大街上的孩子。 “让人去查。”燕鹤清声音像冰似的。 就在这时凄厉的哭声突然响起,在这安静凝重的氛围里显得十分恐怖。 温遥月一惊,立刻跑了过去。 阿沐醒了,一睁开眼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空旷安静。 他很害怕,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流淌,可惜又被什么东西给阻挡,痛地他身体跟着发抖,他像是闻见熟悉的让人害怕的气息,摇椅咯吱咯吱不停响着。 刺耳的尖叫声哭闹声。 阿沐好害怕好害怕。 然后有人抱住他。 好闻的气息,温暖的怀抱。 声音轻柔哄着他,“别怕,姐姐在这里。” 阿沐揪住温遥月的衣服,脑袋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他不明所以地呆呆张着嘴。 看起来像失魂一般。 温遥月担忧地摸了摸他汗涔涔的额头,没有发烧。 像是被吓着了。 燕鹤清在她后面说:“我让许君去熬些药来。” 温遥月点点头。 小孩受到惊吓可不是好事,按前世的说法就是会掉魂。 阿沐恹恹地趴在她怀里,手脚冰凉。 温遥月帮他擦着汗,轻声道:“被吓到了。” 她扭头朝燕鹤清道:“将军,你能不能找些彩色的线来。” 燕鹤清立刻转身出去找线。 彩色的线她这里好像没有,燕鹤清想了想,骑着马出门买去了。 她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回来,温遥月都不知道她出了趟门。 温遥月拿着五颜六色的丝线,抽出几根绑在阿沐的手腕上。 她扭头看了眼燕鹤清,抿了抿唇,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有点迷信。 但是她灵魂都从异世来到这里,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 “将军,你先出去吧。” 燕鹤清目光一动心中明了,孩子受到惊吓会掉魂,温遥月是准备给他叫魂。 燕鹤清不信神佛,但是万事万物,无论信或不信都该保持一定的尊敬。 她没多说,出去时顺便关了门。 她在外面等着听见温遥月的声音,她不由看向明亮的天空。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也未必不是好事。 过了一会,声音停下。 “进来吧。” 恰好许君也端着一碗药汤进来,给阿沐喂好药,摸着他汗湿的衣服,温遥月带着他回府,准备让人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 将军府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她们一群女人也不好给小男孩洗澡啊。 奴侍们在里面给他洗澡,温遥月就站在外面给他讲故事。 如果她不在外面说话,这小孩就死活都不肯放开她,一定要看见她。 最后折中一下,哄了很久才接受她在外面说话,他在里面洗澡。 温遥月在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 里面的奴侍们听着她潺潺流水般的声音不自觉红了脸,不由放慢手里的动作,想让时间慢一点。 小姐声音好听故事也讲地好。 像这种可以和小姐接触还能够听她讲故事的机会可不多,就连这次洗澡的活也是他们争来的。 整个府里谁不想多和小姐接触接触,只可惜小姐不喜欢男人伺候,他们向来都只能远远瞧着。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陷入故事情节中,恍惚间看见那只猴子。 它真勇敢。 温良听见熟悉的声音眼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手里拿着一个瓶子,这是他研制出来的香水。 是姐姐教他的,他等不及和她分享。 他脚步轻轻地走到温遥月身边,温遥月看见他,歪着头轻轻笑了下。 她还在慢慢地讲着故事,声音似涓涓细流。 “大圣吃了蟠桃,又喝了酒,盗走仙丹……” 那双眼睛微微弯起,含着春水情意,缱绻缠绵,垂眸含笑地看着他,专注到只有他一个人,就好像是在哄着他给他一个人讲故事。 温良抿着唇,捏紧手中的瓶子,心口泡在温水里,又热又涨,即使他知道姐姐不会对他存在那样的心思,他也依旧不可自拔地为她的眼神感到怦然心动。 周围所有一切都虚化暂停,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一双眼,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底的爱意几乎藏不住化成实质缠绕住她,怕被发现又匆匆垂下眸。 温遥月能够看清大殿下的心思,因为大殿下做的太明显了。 可是对于温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弟弟能对自己起一些什么爱意。 就算是爱也应该是弟弟对姐姐的爱,是亲情。 她从来没有往男女之情方面动过一个想法,因此也就没有察觉不对,就算不对很大概率也会被她自动归咎于亲情。 门终于打开,阿沐换上柔软的鹅黄色衣裳,洗的干干净净,小脸瘦削,下巴尖尖,没多少肉。 他昂着头看温遥月,眼睛很清澈。 精神看起来已经好很多。 他抬起手,彩色丝线松松地缠绕在手腕上,“抱。” 温遥月弯腰把他抱起来,她该庆幸,女尊国女生力气很大,否则她真的还不一定可以抱起他。 “姐姐,这个孩子是?” 温良看着两人娴熟的样子,疑惑地开口。 “他叫阿沐,可能要在府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找到他的母父再说。” 他的母亲卖掉他,温遥月一时也不知道替他找到母父后怎么办。 卖了一次,难保不会再卖第二次。 “原来是这样啊。” “对了,你找我?” 温良立马点头,很开心地把手里的瓶子伸到她前面打开。 一阵淡淡的香气缓缓散在空中。 浅浅的香味,如同阳光照耀下,青草香的空气。 “姐姐教我做的香水,我做成了!” 温遥月毫不吝啬地夸赞,“好厉害。” 温遥月是想要好好经营爱心筑梦这个项目,首当其冲就是要挣钱,在书肆的钱还不够。 所以她就动了做香水的心思,后续可能还会做一些其他化妆品,或者类似于肥皂等洗漱用品。 反正关于这类的视频看了很多,慢慢试验总能做出来。 她时间毕竟不多,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也有一些别的心思,所以她找到温良,找他合作。 她出技术,剩下温良来做。 赚到钱两人三七分,让温良自己攒嫁妆,毕竟自己手里握点钱在婆家才能有底气。 第79章 活宝三人组 阿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温良,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手里的那瓶香水。 细腻温润的白釉长颈瓶,如果香味有形状的话,此时正从瓶口处烟雾似地缓缓升起,然后轻轻地散在空中。 “喜欢吗?”温良注意到他的眼神,问了一句。 温遥月抱着阿沐看不清他的眼睛,没想到他对这个感兴趣。 温良其实不舍,这毕竟是他做出来的第一瓶香水,人对第一总是会有几分感情,他想留着自己收藏,但是他嘴巴比脑子快,说完他就后悔了。 “你喜欢这个?” 阿沐点点头。 温遥月笑道:“这个是哥哥的,我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嗯?正在后悔的温良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地把瓶子塞进阿沐手里,动作可谓流畅利落,他扬着笑非常贴心地说:“他喜欢就给他,我没关系的姐姐。” 阿沐一下没反应过来,但小孩子很快就被手里的东西吸引了,凑近闻闻,开心地弯起眼。 温良眨巴眨巴眼。 温遥月看阿沐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想了下,转而道:“那我再给你做一瓶。” 温良心花怒放,非常乖巧地表示:“会不会浪费姐姐的时间。” 他自从来府里后,日子过的好,柳衣把他当儿子养,温遥月把他当弟弟,一个想方设法替他打扮,一个想方设法给他养身体。 以至于,他现在比来时胖了些,但他骨架细,胖不到哪里去,只是原先瘦巴巴的脸蛋增了点肉,苍白的脸色也变得有几分血色,比起一开始楚楚可怜的好看变得更加精致明媚。 他穿着漂亮的粉色衣裳,戴着精致的首饰,像个花蝴蝶似的花枝招展。 温遥月笑了下,故意逗他,“你不想要吗?” 温良一下就急了,生怕再装下去,就真不给他做了,他连忙喊:“我要!” 温遥月抱着阿沐转身,笑吟吟地道:“走吧,以后要什么跟我直接说,不差那点时间。 温良眼眸微亮,小碎步跟上她,顺竿子往上爬地飞快,“那我想要你陪我去赏莲,可以吗。” “爬地很快。” “可不可以嘛?”温良不自觉地撒娇。 “可以。”温遥月无奈又带着笑意地应了一句。 他们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做了一瓶新的香水,温良宝贝地拿在手上举在半空中仔细打量,空气满是清幽淡雅的香味。 下午的阳光十分温暖,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视线下移,温遥月坐在光下,墨发如同光滑的绸缎倒映出淡淡的金光,皮肤雪白,侧脸弧度柔和。 她正笑着给他阿沐滴香水,在手腕上揉揉,在脖颈处揉揉,揉地阿沐忍不住在她怀里笑地东倒西歪,“我们阿沐,现在变成香喷喷的了。” 恍惚间有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温良怔怔地放下手,一时之间竟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不小心打破这幅格外令人动心的画面。 他想,无论是谁和温遥月在一起,肯定都会很幸福。 因为没有人会和她一样好。 所以,他希望,希望抓住这个明月的人是自己,否则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 第二天周一,温遥月早上刚和学生们讲了一节道德心理课,还没坐下喝口茶,就收到消息,阿沐的家人找到了。 “我们打听的消息,阿沐的母亲是有名的酒鬼赌鬼,家里原本一共有五个孩子,四男一女,阿沐是最小的。他母亲欠了债,陆陆续续卖掉阿沐的三个哥哥还了债,后来没钱喝酒,恰好有人买孩子,她就顺手把阿沐给卖了。”清光捏着拳头,脸色难看。 “阿沐的年岁问了吗?”温遥月突然问了一句。 清光一愣,摇头道:“还没有。” 正厅里,一对男女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他们匍匐在地连头也不敢抬,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上这些人。 “十天前有人去你们村子买孩子?” 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女人下意识抬头,见到一个神仙模样的人,眼里恍惚了一下。 温遥月见她不说话,皱了下眉道:“那人有什么要求?” 燕鹤清抽出剑,寒冷的冰刃反射出一道白光,女人一个激灵,“是,是。” 她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不,不能超过五岁。” “那人什么样子?做什么车?” “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穿着鲜艳,涂着很重的脂粉,像是青楼里的鸨父,坐的是马车。” “阿沐的出生年月日是多少?”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接着变成了然,难不成和阿沐有关。 她就说怎么会突然被人抓来,肯定是买家出事了。 那这样跟她就没关系了,她应该不会有事。毕竟她只是卖一个孩子,可没犯什么罪。 女人知道原因后,心里松了口气,没刚才那么恐惧。 “阿沐是……”女人有些尴尬,她根本就不知道阿沐什么时候生的。 最后还是旁边的男人说出来的。 果然是阴月阴日。 “你们村有几个人卖小孩?” 女人更加尴尬了,“只有我们家。” 清光看她的眼神带着鄙夷,武婧甚至很大声地呸了一声。 女人脸涨红,什么也不敢说。 温遥月移开视线,不想再看她一眼。 “你呢,不问问你儿子的消息吗?” 男人一愣,看了女人一眼,思索了一会道:“竟然已经卖掉了,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你不要你儿子了?”这会温遥月还没说话,武婧已经怒跳出来。 男人低着头,轻声道:“我们,养不活的。” 温遥月垂眸看着男人,许久,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男人低着头,眼眶悄悄泛红,他捏紧手,忍住鼻尖的酸涩。 这群人一看就非富即贵,阿沐跟着她们比跟着他好。 “就,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武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清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不然呢,抓进牢里呗。先不说卖孩子是可以的,你把他们关进去,他们家那个小女儿怎么办,你养啊。” 道理武婧明白,但是她觉得太憋屈了。 清光朝她勾了勾手指,温遥月看见顺口说了一句,“别太过分了。 清光立马笑道:“放心放心,许君跟我们一起去。” 武婧一脸懵逼的被扯出去,清光恨铁不成钢,“你这脑子时好时坏,我话都没说,温大人就能立马懂,亏得咱们认识这么久,毫无默契可言!” 武婧眼睛慢慢亮起,“你要做坏事。” 清光一巴掌拍过去,“什么坏事,怎么说话呢,我这明明就是正义的人间使者。” 她脑袋插的一根羽毛随着她昂起的下巴得意地晃动两下。 就让他们毫发无损的回去那多没面子啊,当然要杀鸡宰猴。 村口,女人被捆起来光明正大地打了十几个板子。 打她的人张狂地道:“以后让我再看见喝酒卖孩子,我就打死你,记得了没?” 女人鼻涕眼泪直流,脸色涨红,一半羞愧一半被打的气血倒涌。 围着的邻里邻居不仅不给她求情,甚至拍手叫好。 “就该打,这二狗子整天不顾家,天天就知道喝酒打夫郎,没钱就知道卖孩子。” “对,打得好,让她老实老实。” 打人的许君一愣,“呦,你这挺过街老鼠的啊。” “不知义士名讳。” 甚至有人冲许君拱了拱手。 “这,做好事不留名。正义使者罢了。”许君挠了挠头,嘻嘻笑着回应。 女人这伤最多休养半个月就好了,看着皮开肉绽的十分唬人,但是许君心中有数。 女人白眼一翻,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 许君遗憾地收回手,高声道:“她醒来了就告诉她,以后再做些不着调的事情,就记得这顿板子。我会经常来的。” “好的,我们一定把话带到。” 许君一出来,武婧和清光立刻围上去。 “没死吧?”武婧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许君黑着脸,“我的技术你还不放心。” 清光摸摸下巴,“不错不错,再来几次应该就能老实了。” 她说完发现她们两人都不说话,一脸复杂地目光看着她。 清光不明所以,“咋了?” 许君说:”你真损!” 武婧赞同地点点头。 清光不满地哼哼,“这怎么能叫损呢,这叫智慧,智慧懂吗?” 两人鸟都不鸟她一眼,交谈着错开她,直接忽略她的存在。 清光拔腿追上,二话不说一人一个飞毛腿,灰尘四起,许君呸了一声,低声骂了句,两人动作迅速地躲开,三人视线交汇火花四溅,气氛凝重起来,没有任何前兆突然迅速出击,三人一路打回府。 燕鹤清看着三人鼻青脸肿的模样,沉默许久。 温遥月刚喝下一口茶,抬眼一看,直接呛了一下,咳地弯起腰,脖子连着脸都红了起来。 燕鹤清连忙给她轻轻地拍拍背,阿沐有样学样也跟着拍,小脸紧张地皱成一团,但他的手只够得到她的肩。 燕鹤清额角一抽,冷声道:“私下斗殴,一人二十军棍。” 三人连忙逃命似地跑走。 第80章 年家姐弟 温遥月擦掉眼角的泪,“没事没事。” “她们还挺有趣的。”她感慨了一句。 冷漠无情的大将军,“她们皮痒了。” “这件事显然不是寻常的买卖孩童,极阴之体,我总觉得不对劲。” “像是有人在做什么邪事。”燕鹤清接道。 温遥月摸着阿沐的头,“没错,所以将军还要继续让人查下去。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偷偷查。” “好。” 过了一会,燕鹤清突然道:“你戴了什么香囊,很好闻。” 香囊,温遥月一怔,低头看了眼阿沐,明白地弯了弯眼,“不是香囊,是香水。阿沐身上昨天滴了香水,香味比较持久。” “你喜欢吗,我给你做一瓶。”她看向燕鹤清。 燕鹤清手指蜷缩着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然后觉得不太好又移了回来,“好。” “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味道。” 喜欢的味道,她身上的算吗?那种如同雪化后的一丝清冷,又带着一缕阳光洒下的温暖,希望的味道。 燕鹤清垂着眸,指尖轻轻敲了敲,半晌抬眼,“清冷温暖。” “太阳照在雪上,初雪融化。”温遥月想了想总结道。 “我会试试。” 燕鹤清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雪白的脖颈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格外显眼,燕鹤清弯唇。 从将军府出来后,意外碰见年昭雪,她的脸色好像比之前好了些。 年昭雪旁边还站着一个带着帷帽的男子,两人周围围着一群人,看样子是他们的守卫。 年昭雪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慢条斯理地咬着,她好像第一次吃这个东西,眉眼间多了几分欣奇。 温遥月本想着转身走,却没想到年昭雪眼睛这么好,一下子就看见她,隔着人群喊了一句。 她声音依旧透着股虚弱,但上一次有力。 年昭雪对旁边的人说:“你要回去就先回去,我看见熟人。” 旁边带着帷帽的男人没有动作,原本转身的脚步也顺势换了个方向。 年昭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走吗?” 年絮影转着手中的佛珠,面容藏在白纱下,眼神明目张胆地看着不远处心心念念的人,嘴里回道:“我等你一起。” 年昭雪没多想。 “遥月,你也来逛街吗?”年昭雪眉眼带笑,十分亲昵地道。 温遥月:“啊,对,牵着阿沐来玩。” 年昭雪低头看着阿沐笑了笑,“想吃糖葫芦吗?” 阿沐看着她,脑海突然闪过什么,很疼很疼。 他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被温遥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阿沐捂着头,眼泪不停滚落。 他不知自己在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前一片昏暗,他手摸索着要藏到温遥月怀里。 温遥月被吓到,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脸色白了白。 年昭雪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糖葫芦掉落在地,看着眼前场面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了?” 她像是被吓了,原先还有些气色的脸蛋再次苍白如纸,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温遥月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和她们说一句话,急忙抱着阿沐跑去医馆。 年絮影想也没想跟着过去。 大街上围观的众人也跟着散开,人来人往,年昭雪一个人站在原地,她背着光,看不清神情,许久,她蹲下身捡起地上沾了灰尘的糖葫芦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朝着旁边的一个小胖子挥了挥手。 小胖子咬着手指,流着鼻涕,鼻涕流到嘴里被她伸出舌头舔干净。 年昭雪弯腰,把糖葫芦递到她眼前,眉眼含笑,“来,姐姐给你糖吃,浪费食物是不好的习惯。” 小胖子呆呆地看着鲜艳欲滴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伸手拿过就跑走。 年昭雪站起身,旁边守卫递给她一张巾帕,她随手接过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垂着眸漫不经心,“连句谢谢都不说,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旁边守卫没有犹豫,“是。” 年昭雪又叹了口气,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向着方才温遥月他们离去的方向。 “这小公子,脑袋可曾受过伤?” “并无。” 温遥月自己就会医术,她之前检查过阿沐的身体,脑袋没有受伤,身体上有些小伤痕,但是看时间已经很久了。 大夫纳闷道:“那真是奇怪了。” “哦,对了,还有一种可能,这孩子曾经受过某种惊吓,为了保护自己选择性遗忘掉那段记忆。” 这个温遥月也曾考虑过,可能性很大。 “她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她想再次确认阿沐身体至少是健康的。 至于心理问题只能慢慢来。 其实一般不受到刺激都不会发作的。 “遥月。”虚弱担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温遥月不知为何后背突然升起一阵凉意,那声音像是飘雪似地落在她的后背然后化成水,浸湿她的衣裳。 “他没事吧。”年昭雪担忧地问。 阿沐喝了一碗安神汤,已经睡过去了。 温遥月收敛情绪,转身神色自然,“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刚才吓死我了。”年昭雪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温遥月控制住自己的眼神,这室内温度像是突然降低,她强忍着从外到内的寒凉,灵魂飘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年昭雪,身体在冷静地说着,“你别误会,除了我,阿沐看见谁都会害怕。” 年昭雪惊奇道:“真的吗。” 温遥月点头。 年昭雪顿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我吓到他了,都说小孩子能看见脏东西。” 年昭雪苦涩地笑了下,“我害怕是我身边跟了太多东西吓到他。” 年絮影皱了皱眉,不对劲。 “没事,你先回去吧,你身体不好,不要在外待太久。” 年昭雪叹说好,“等他醒来,我再来赔礼。” 温遥月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年昭雪走的很慢,因为虚弱,所以没有太多力气提起脚步,因此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虚浮。 这样一个人,阿沐却很怕她。 温遥月坐在床边沉思,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倏地抬眼,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可以说的上锐利,但很快又像往常一样柔和。 年絮影站在门口,在她眼神下,解释一句,“我落东西了。” 温遥月认出他,轻轻向他点了下头。 但许是他和年昭雪是姐弟的关系,温遥月不知为何不太想接触他,至少现在不想。 年絮影走到她前面,他的脚步很轻。 年絮影弯腰,低声说了一句话,眸光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才收回。 从桌上拿走一个东西转身离开。 年絮影走到外面,毫不意外地没看见年昭雪等人的身影。 年絮影脸上没什么表情,转了转手中佛珠,往后看了一眼,像是可以隔着一层白纱一道门看见那人。 他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不要相信年昭雪。 这是年絮影原话,只是年絮影不是她弟弟吗,怎么会和她说这样的话。 比起年昭雪,温遥月更愿意相信年絮影,因为这名少年真诚率直到几乎有点可爱。 第81章 疯癫(补了1章字数呦) 因为阿沐对年昭雪的反应,温遥月心里对年昭雪产生怀疑,她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燕鹤清,燕鹤清跟着也慎重起来。 但是年昭雪毕竟年相的孙女,丞相府不是那么容易接近,一旦被发现,说不清楚就会很麻烦。 只能让人先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回来禀报。 接下来几天她守在阿沐身旁片刻不敢离开。 一片风平浪静。 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但百密无一疏。 那个疏忽就是,温遥月以为只要她陪着阿沐,阿沐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她没料到年昭雪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把她也一起绑了。 那就不是随意丢个孩子那么简单,而是关系到朝廷命官。 谋害朝廷命官,这罪责大的不是一点。 她身上的药效还未消失,四肢软绵绵提不起力气,她心里着急,不知道阿沐怎么样了,温遥月缓缓睁开眼。 “醒了。” 温遥月身体一愣,抬眼向发声处望去。 年昭雪坐在凳子上撑着下巴轻轻笑着,紫色披风衬得面容极白,她背着光,眉眼间覆着一层阴影,明明灭灭。 “看见我,你好像没有一点震惊啊。” “果然猜中了,真聪明啊。” 她颇为感慨。 温遥月心紧紧地提起,手指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袖间什么都没有,温遥月身体一僵。 “别找了,你的袖箭已经被我收走了。” 年昭雪捂唇轻轻咳了一声,神色淡漠 她拿开手,雪白巾帕上一抹刺眼血红,她淡淡瞥了一眼,随手扔掉。 这里是一个像地下室一样的地方,周围都是封闭的墙壁,唯一的光来自于墙壁上挂着的油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香甜中又带着一丝铁锈。 “那些丢失的孩子都是你做的。” 事到如今,年昭雪也不想再演,她饶有兴趣地点点头。 “没错。” “她们……还活着吗?” “一半活着,一半死了。”年昭雪声音平静像是这些孩子的死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温遥月声音微哑,“你认为阴童可以续命或者能够治好你的病,所以杀死她们。” 年昭雪沉默了一会,眼神落在那张沾了血的帕子上可惜道:“实验证明,这是错的。” 温遥月怔怔地看着她,有一瞬间,面前的人好似披着人皮的毒蛇,冷漠到可怕。 “不要这么看着我。”年昭雪似乎觉得可笑极了,看着温遥月半是讥讽半是怜悯。 “你知道吗?这些孩子一半是买来的。” 她站起身,烛火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撒下一片阴影,如同躲在暗处静静窥伺的凶兽,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酷无情地说。 “你以为,她们的命有多值钱。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罢了。” 温遥月说不出话,她脑子一团乱,胸口像是被灌了泥水,拉着她不断往下扯,扯着她心口又沉又疼。 年昭雪紧盯着她,说,“我想活着,有错吗?” 温遥月猛地回神,眼眶微红,胸口剧烈起伏,“她们也想活着!” 年昭雪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抬手摸在她眼角,温遥月皮肤白,稍微泛点红就格外显眼。 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温遥月下意识往后仰头避开。 年昭雪手指落空,缓缓收回,眼神晦涩不明。 “你真可笑,她们的命怎么能和我比,就像你的命又怎么能和我比?” 她站起身,“知道我为什么绑你来吗?” 温遥月没说话,年昭雪好似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她露出回忆地神情自顾自地说着。 “你知道吗,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久,奶爹说死亡就是要变成天上的星星,我以为我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变成星星,但是后来我知道原来你和我一样。” “我们两个一样,一样活不到二十岁。我想有个人陪我,我突然就不那么害怕,死亡也不是一件坏事。” “后来,这副残躯拖着我不停地沉没,我羡慕她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放风筝,也羡慕她们可以一起打雪仗。她们都有朋友,可以自由自在。但是我不行,我只能待在四四方方的房子里,那里连鸟儿都不会飞进来。” “我想着去看看你,至少我们两个可以成为朋友。” “我求了祖母好久她才松口,可惜我去的时候你生病了,我没有见到你,后来听说你病好,我又去找祖母,可惜她说你已经跟着道长去了道馆。” 突然,她的声音猛地变冷,一手紧紧抓住温遥月的肩膀,力气之大,指甲几乎陷进她的肉里。 温遥月脸色白了白,一声不吭。 她狠狠地盯着她,满脸阴郁疯狂。 “如果你一直都是那样的话,如果你没好的话,我可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温遥月,她们的死你也有责任!” “你记住了,她们的死是你害的!” “你怎么能丢下我好起来!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她双眼猩红,情绪激动,一边吼着一边咳的撕心裂肺,疯狂地往外吐血,接着身体一软,按在温遥月肩膀上的手又加紧几分才勉强让自己没有摔在地上。 温遥月衣服上被她吐的一片血红,这场面看起来十分恐怖。 她脸白如纸,过了一会,冷漠地擦掉嘴角的血,神情逐渐恢复正常。 方才那癫狂的样子就好像只是一个错觉。 “真烦啊。” 温遥月静静地看着她,对她说的话没有任何感觉,她不至于蠢到真的会因为她的话就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错,她以前连年昭雪的名字都没有听过,自己疯还想扯着她一起。 温遥月觉得自己半辈子的修养约莫就在此时没有骂一句,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发疯。 她想着该如何拖延时间,等燕鹤清她们找到她,再者也要等自己恢复力气。 就是不知道现在她们是在京城还是郊外。 温遥月守着阿沐的那几天,特意将两人身上每天都滴了香水,为的就是防止哪一天阿沐被抓,无处可寻。 她本来想着到时候阿沐出意外不见来,就给狗闻闻这味道,带着她们去找。 此时,年昭雪注意力都在她这里,阿沐暂且还是安全的。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也被抓来了。 “我其实很好奇,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怎么去趟道观就好了呢。是你有问题还是道馆有问题。” 温遥月对上她那双幽黑深沉的眼眸,她声音幽幽。 “阴童无用,你呢?” 话语刚落,后方突然传来阵沉重的开门声,石门缓缓向右移动,瞬间孩童的哭泣声跟着传来。 温遥月一惊,往后看。 从这里看过去石门口只有昏暗的烛火如同一只吃人的巨兽张狂地摇曳着,阴凉的空气无声无息地缠绕。 孩子们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 年昭雪冷冷地看着她,那目光冷淡中又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她往后退了一步,立马有人架着温遥月的两条胳膊强势地将她拖拉着进去。 温遥月没有反抗,事实上就算她反抗也没用。 越靠近里面孩子们的哭声越清晰,中间大坑中灼灼烈火正在燃烧,映得两旁笼子里面的场景清晰可见,笼子里关着一群小孩,她们衣裳破旧,稚嫩的脸上满是恐惧彷徨,孩子年纪太小,害怕只知道用哭来表达。 温遥月喉咙哽住,心口强忍的气在看见这一幕时瞬间如火山般喷发,她紧咬住唇,牙齿控制不住地发抖,分不清是悲痛多一点还是气愤多一点。 她只知道从前世到今生,她从来没有这么这么讨厌一个人。 她咬着牙按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 她扫了一圈,想看看阿沐会不会也被关在这里。 目光在某个地方定住,这里的孩子穿着灰色的衣裳,头发凌乱,灰扑扑,在这群孩子中阿沐显得格外显眼。 他身上穿着她特意帮他买的鹅黄蝴蝶圆领袍,浅黄色丝带轻轻垂落,发髻上插着漂亮的蝴蝶发钗,明亮耀眼。 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温遥月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他还没死。但是离死也不远了!” 温遥月倏地回头看她,年昭雪苍白着脸冷冷地笑,“他害的我提前败露,死有余辜。” 温遥月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跟她说话。 “你想做什么?” 年昭雪古怪地笑了下,“我想活着。” 她目光看向一个地方,几名穿着道袍的人向她们走来,坑中大火烧地愈发烈。 温遥月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这群人阴森森,明显不是好人。 没准找阴童救命的办法就是她们和年昭雪说的。 她可能不仅救不了这些孩子,没准今天也要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 但是她不想死,没有人想死。 她知道如今能够活着是一件多么难得美好的事情。 但是,她该怎么办。 将军能赶到吗? “驾!”马鞭挥得呼呼作响,周围景色倒退着只剩一道模糊的影子,狂风呼啸着刺痛眼眸,燕鹤清紧盯着前方,一刻不敢放慢速度,她面容冷肃,没人知道捏着缰绳手心起着一层汗。 “嗷呜。”一头体态健硕,线条流畅的银白色狼脚步灵活迅速地冲在最前方帮她们带路。 武婧和清光脸色凝重。 风在狂啸,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回到另一边。 温遥月已经弄明白这群人是要做什么,她们居然打算把她炼成丹药。 温遥月心里沉了沉,看着这群对着年昭雪殷勤的模样,又看了看年昭雪自始至终都冷冷淡淡的样子。 温遥月心里一动。 “年昭雪,你真的相信她们吗?” 年昭雪转头看她,很自然地回道:“不相信。” 正急着要替自己辩解的道士:…… 她们面面相觑又齐齐低下头。 温遥月略微错愕。 “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我已经等了不多久了。” 年昭雪说着向着旁边的摇椅走去,她懒懒地躺在上面,望着黑沉不见光的天顶,轻轻晃了晃椅子,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鹅黄色小人眼睫轻轻颤了颤。 她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显得飘忽不定。 “别怕,我先让她们杀死你,这样你就不会痛苦太久。” 温遥月看着向她走来的几人,瞳孔微缩,心口砰砰作响,来不及了。 那几人伸出手,温遥月不动,就在一人快要抓住她时,她猛地用尽全力一头撞上,一声痛苦的嚎叫响起,那道士捂着唇,血从手掌间点点滴出。 道士痛的泪水直流,睁不开眼。 另外两人被这么突然一下震惊地愣住神。 温遥月也不好受,下巴尖硬,她脑袋轰轰作响,眼前黑了一瞬。 对于她们的状况,年昭雪像是没看见一样,或者她享受这种猎物困于囚笼仍旧反抗的样子,即使最后结果都不会改变,但是反抗的过程就像是一道饭前开胃菜。 她摇着摇椅,甚至开始哼起歌。 歌声伴着哭声充斥在这间密室里,十分诡异。 “给我抓住她!!!”道士被她激怒,抹了把血,发狠怒吼。 温遥月额上落下汗水,没心思擦,汗水流进眼睛,酸涩刺痛。她眨了眨眼,听见自己心口激烈的心跳声。 濒临死亡的恐惧如同利爪一般紧紧捏住她的心脏。 冷静,冷静。 她轻轻吐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道士的动作,她手被捆动不了,可是脚却可以动。 温遥月狠狠地踢了道士一脚,人也被一下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拳。 她几乎狼狈地被紧紧按在地上,地面挤压着胸口,她不受控制地咳嗽,浑身脱力般颤抖。 年昭雪手指旋转着模仿着鸟的样子飞,嘴角含着笑。 温遥月被一脚踢在背上,清晰的骨头声响,她没忍住痛叫出声,脸色苍白无血色,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好疼啊。 “她娘的,敢踹老子。” 她说着抬起手又要再给她一巴掌,年昭雪的声音不缓不慢地响起:“够了!” 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道士不甘地收回手。 她粗鲁地拽着温遥月起身,温遥月胸口闷痛,被她这么一拽,差点喘不过气,勉强将喉间腥甜咽下,趁着她们放松警惕,她眸光一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抽过她们身上的匕首砍掉手上的绳子。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胸口又是一阵血气翻涌,她这次没忍住咳了几声,嘴角溢出血,浑身骨头如同裂了般,紧捏着匕首的手指微微颤抖。 道士不敢相信这个看起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被打的这么惨居然还敢反击。 她们三人再也没有耐心,唯一的匕首却被她拿在手上。 第82章 蝴蝶坠落 但即使杀人的利刃握在她手里,即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击成功,那张漂亮惊人的面容也依旧无法给人威胁感,依旧没人真的把她当回事。 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青色外衣已经变成湿润的墨绿,墨发凌乱垂落,面容白的似纸,长长的眼睫轻轻垂着,一向柔和的眉眼此时却冷清的像是霜雪一般。 她长的实在好看,无论男女都承认的好看,如今这副破碎的样子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道士眸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心里闪过一丝可惜,长的挺好看,可惜命不好。 她们不再废话,这次拿出所有力气,三人面露寒光一起冲上去。 年昭雪移动视线,目光落在温遥月身上,明明是必死的结局却还要做无妄的挣扎。 还能坚持多久呢? 温遥月坚持不了多久,但也给人肩膀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但下一秒就被一脚踹倒在地,道士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扬起头,力气很大,她感觉自己头皮都要撕开了。 “真有能耐!” 道士怒火烧心,举着匕首高高扬起,寒光闪现在眼前,她知道这一次她约莫是躲不过去了。 匕首落到眼前,她闭上眼。这一刻她的心里甚至已经升不起什么恐惧的想法,只是有些疲惫迟钝地想着,不知道这些孩子能不能被救下来。 下一秒,匕首刺破皮肉。 温遥月脸上溅起滚烫的血液,她倏地睁开眼,浑身血液刹那间凝固,那一刻时间好像暂停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滚落。 门口杀气冲天的燕鹤清匆匆赶到,看见面前的场景瞳孔猛地一缩,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一颤。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睛满是杀意。 “除了年昭雪,其余格杀勿论!!!” 与此同时前面的房间突然冲出来一群阴气沉沉的黑衣人,两方人二话不说拔剑对上。 温遥月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像是陷入一场恐怖的噩梦中,红着眼疯狂挣扎地要往前走,泪水糊满整张脸,身体在这一刻疼到极致,五脏六腑的疼。 阿沐,阿沐!!! 阿沐像是一只破败的风筝,瘦弱的身体缓缓倒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温遥月,蝴蝶发钗在他发髻展翅欲飞,匕首刺穿喉咙,咕噜咕噜地冒着血,很快就把他漂亮的衣服染红。 温遥月挣脱桎梏后几乎手脚并用地爬向前接住他的身体,她浑身冷极了,脑袋一片空白,无措地伸手想要捂住他喉间不停冒出的血,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麻木她的大脑。 “别怕,别怕,没事的,没事的。”她颤抖着手想要抱着他去找大夫,可那横插的匕首让她无从下手。 年昭雪的人已经和燕鹤清的人打在一团,燕鹤清如同煞神降世,杀红了眼,一剑一颗脑袋,道士眼睛带着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人头落地。 阿沐的瞳孔慢慢涣散,他无力地伸手轻轻地扯住温遥月的衣角,手腕上的彩色丝线轻轻飘扬着。 温遥月握着他小小的手,一时不知道两人的手谁更冰凉,终于崩溃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阿沐张了张嘴,轻轻地笑了笑,眼睛却一点点地闭上。 无形风雪顷刻间撕裂她的身体,寒风顺着千疮百孔呼啸而过,空气凝固,温遥月怔怔地看着,突然控制不住地咳嗽,她捂着唇却阻挡不住鲜血通过冷白的指间汨汨往外冒。 这一切看起来好似过了很长很长,其实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燕鹤清一脚踹开靠近她的人,看见这一幕,目眦欲裂。 “昭昭——” 她挥着剑不要命地往前冲 ,可谁都要拦她,谁都她娘地要拦她!!! 燕鹤清下手越发残忍狠戾,断体残肢堆积在脚下,恍若地狱降临,周围的人渐渐不敢靠近她。 温遥月隔着人群看向她,眼神茫然,雪白的脸颊,乌黑湿润的眉眼,唇间不停溢出的血鲜红刺眼,令人控制不住地心颤。 她身影晃了晃,燕鹤清撕裂前面的最后一个,汗水模糊她的眼睛,她拼尽全力往一个方向跑,明明很短的距离,却突然间变得很长很长。 撕心裂肺的痛和这段路一样无限拉长,无数身影凌乱交杂,武婧红着眼发狠,给她生生开出一条路。 咚的一声,燕鹤清重重地跪在地上,手上小心翼翼地接住温遥月倒下的身体,怀里人呼吸微弱,面容惨白,好似下一刻就要没了呼吸,脆弱到了几乎人让人不敢触碰。 燕鹤清心里的恐惧瞬间达到极点,她眼眸猩红,颤抖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扭头嘶吼出声:“许君!” 许君一个激灵,随手杀掉一人,转头一看,心凉了半截,没有时间多想,她急忙跑过去。 年昭雪养了太多死士,两方对峙,没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密室内兵器交接,血肉刺穿,压抑恐怖。 年昭雪逃不掉,她也不想逃,她就坐在摇椅上静静地看着她们,眼前的厮杀仿佛与她隔离,保护她的死士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她面色没有一丝变化,目光隔着一层昏暗血色遥遥地落在那苍白美丽的女人身上。 燕鹤清垂眸掩住猩红的眼,颤抖着轻轻在她额上落下堪称温柔的吻。 对不起,我来晚了。 许君掏药瓶的动作一顿很快就反应过来,急忙地给她喂下去。 燕鹤清目光在温遥月身上停留几秒,手指压紧一寸寸握紧手中的剑,指节脆响,浓烈的杀意化成实质。 ”守着她。”她沙哑着声音。 许君点点头。 燕鹤清收回视线,重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混乱的人群,再次发出命令,“所有人格杀勿论!” 说完,她几乎连头都没回,手腕翻转,快到只剩一道模糊的影子,剑端已经狠戾地刺向身后,再挥手抽剑时带出一阵血花。 * “咳咳……咳。”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温良立刻惊醒,他双眸通红,不知道熬了多少天,紧张地看着床上。 “姐姐。” 温遥月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她神色恍惚,一时之间回不过神。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道满身鲜血的小小身体。 门啪地一声被推开,柳衣红着眼睛匆匆进来,趴在温遥月床边握住她的手。 “囡囡啊,你终于醒了” 囡囡这个小名随着女儿长大后已经很久没叫了。 柳衣守了两天,昨晚被强制着让去休息,他睡的不踏实,仿佛间又回到以前女儿可能随时都会离开的场景,心惊胆战,早上六点,他实在躺不下去,避着众人悄悄来到这里。 第83章 蝴蝶起舞 温遥月瞳孔转了转,看见旁边满脸憔悴的柳衣,脑子终于缓缓地回过神。 “没事,别担心。”声音沙哑地让她不由一愣。 温良连忙扶着她坐起来,给她喂了些温水。 一杯温水下去,喉咙的灼痛有所缓和。 身体的疼后知后觉慢慢席卷而来,温遥月垂着眉,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温良一下僵在原地,满眼心疼地看着,不敢再轻易触碰。 温遥月轻轻喘了口气。 柳衣擦掉眼泪,“饿不饿,我让人去把饭端过来。” 温遥月没什么胃口,可看着柳衣眼里的血丝,没有拒绝。 鸡炖的软烂,香气浓郁,奶白色的鸡汤看上去十分可口,温遥月在他们殷切的目光下一点点喝完。 燕鹤清下朝就跑着上马,一拉缰绳,马车愣是被她当马来使,这几天,温府几乎都成了她待着最多的地方。 温絮原先只是脚步匆匆,结果看见燕鹤清居然当着她的面跑了起来,微微愣住,一时之间都不搞不清楚她们两个谁才是娘。 温絮当即也不甘心地提起衣角狂奔到马车上。 燕鹤清推门进来时,温遥月刚好喝完一碗鸡汤。 她靠着床头垂着眸,听见声音抬眼望来,空气中稀碎的光影瞬间倾洒,照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几乎透明。 燕鹤清心里一紧,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遥月很想对她们笑一笑,像从前一样,让她们放心,可是嘴角扯了扯,却没有成功,她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太正常,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但是她一时半会没法调整。 任谁看见有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死都没办法迅速恢复,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父亲,阿良你们先出去吧。” 柳衣犹豫了一下,被温良扶着出去。 燕鹤清关上门,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对不起,是我去晚了。” 温遥月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 “你不应该这么想。” 燕鹤清在她旁边坐下,眸光紧紧地盯着她,“那你呢,你不是也认为是自己的错吗?” 温遥月没说话。 燕鹤清冷着眸,几乎残忍地道:“就算不是为救你而死,他也会死,被母亲打死,被年昭雪用来炼丹,他总归只有一个死字,早晚区别而已。” 话音一顿,看着温遥月苍白沉默的样子,燕鹤清心里一软放柔声音,“你要知道害死他的人是年昭雪而不是你。” 温遥月沉默许久才开口,声音沙哑,“我想去看看他。” 阿沐的墓地是燕鹤清专门请人帮选的,青山绿水,风水宝地。 可是就算是风水宝地,阳光艳艳,温遥月站在这座小小墓碑前也依旧如同置身霜雪中,她手不自觉地拢了拢白色的披风。 她发髻间插着一朵白色绢花,指尖拿着一个玉瓶。 “我给你做的香水还没来得及给你用。” 温遥月垂眸,眸光怔怔,眼角慢慢地浮起一层红。 温遥月蹲下身,在墓前用手挖出一个小坑,把玉瓶轻轻地埋在里面,泪水打湿睫羽滴露进土里,被一同埋藏。 温遥月垂着眸,轻声柔和。 “这世界有很多神奇的事,姐姐从很远的地方过来,那里是一个很幸福的地方。希望我们阿沐下一辈子能够在那里出生,一辈子幸幸福福,平平安安。” 风轻轻地吹着,一只通体黄色,边缘彩色的蝴蝶扇动着漂亮的翅膀在她眼前飞舞,温遥月红了眼。 “你是在等着姐姐吗?” 蝴蝶轻盈地落在她胸前,像是在不舍地和她告别。 温遥月声音哽咽,“姐姐还没跟你说谢谢。” “谢谢我们阿沐保护了姐姐。” 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旋转着飞舞,下一秒向着阳光的方向起飞,耀眼的阳光下它的身影绚烂多彩。 温遥月抬眼看着,红着眼扬起唇。 “将军,走吧。” 燕鹤清一怔,看见她带着笑意的面容,一直紧绷着的心慢慢放下。 两人并排走,燕鹤清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明媚。 谢谢你。 * “你去哪了?!!身体还没好,做什么又出去吹风。” 温遥月一回来就对上华慕的怒火。 她一愣,华慕头发凌乱,眼皮下浓重的青灰,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担忧和紧张。 温遥月抬手帮她理了理几根呆毛,“没事了,我很好。” 华慕一僵,顺利地被抚平满身尖刺,已经露出柔软的肚皮,她小声地嘀咕:“我不是故意凶你,但是你太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 温遥月摸摸她的头,“我知道。” 燕鹤清落在身后看见这一幕莫名刺眼,轻声咳了一下,温遥月回头看她,想起两人还有事要做,于是对着华慕道:“你先去玩吧,我现在有点事要忙。” 华慕向来不是个听话的性子。 最后三人同坐在屋内。 “年昭雪于殿内自刎,死前表明所做之事皆一人所为,年相并不知晓。” “年相向陛下请罪,愿意为年昭雪所做之事受罚。大殿下震怒,扬言要废除年相官职。陛下没有发表意见,朝廷百官一半为年相求情,道她年过半百,三朝元老,无功劳也有苦劳,废除官职惩罚过重。你母亲据理力争,苦于没有证据,最后的结果是年相罚俸禄三年。” 温遥月:“年昭雪所做之事,我不信她当真一无所知。” “知道与不知道其实都不重要,没有证据就没法对她做什么。” “朝中官员分三派,一派站年相那头,一派同你母亲是一头,一派是由大殿下提报上去,站他那头。大殿下还管理着锦衣卫,掌握着众官员的把柄。” “而今,大殿下与年相形成对峙。” 燕鹤清其实觉得有些突然,从前两方都是暗地里相互挤压试探,而今已经是放在明面上。 太突然了,像是有谁在刻意操纵一般。 温遥月受伤由年家导致,这几乎直接点燃大殿下的怒火,使他不管不顾地开始打压年相。 燕鹤清沉眸,突然脑海一道寒光闪起,这中间可还有一派,还有谁能知道大殿下对温遥月的感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有人几乎都看走了眼。 她看向温遥月,她的目光太奇怪了,温遥月忍不住问:“怎么了?” 燕鹤清喉间干涩,轻轻地摇了下头,“没事。” 可她却不由思考,该怎么样才能够让温遥月避开这场混战。像这次的情况,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否则她会受不住的。 华慕听着二人对话,半懵半懂,她挠了挠头,听来听去只听出就是年相这个老混账允许自己的孙女做那种泯灭人性的事情,害得温遥月受到无妄之灾。 而今她却屁事没有。 华慕心里呸了一声,改天扎个纸人诅咒她。 第84章 调任 温遥月才知道自己这一躺就躺了三天,期间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地来看过她,听说她醒了,她们又成群结队地过来,温遥月和她们说了好一会话学生们确认她身体没事后才放心地离开。 皇帝赏赐几个箱子的东西下来当做安慰,但那东西实在太多了,各种补品,堆在门前都放不下。 夏日天气炎炎,阳光格外明亮。 温絮吩咐人将东西收进去,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却多了些想法。 这次的事情燕鹤清能猜出来,温絮又怎会猜不出。 事情发展前,温絮是不知晓的,可后来琢磨琢磨,也不由恶寒。 想来是陛下知晓了大殿下对她女儿的心思,因此特意设了一局,给了大殿下对付年相的借口,也给了年相反击的理由。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陛下表面顺从大殿下,背地里假装受年相诱导,实际上,她站在两人之间,维持着一个愚蠢,软弱的形象,骗过所有人。 幼虎长出犬齿,开始忍不住尝试着撕咬猎物,那这朝廷无疑将要成为腥风血雨的猎场。 陛下年纪还小,却有这般深沉的心思,她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够心狠,肯忍耐,敢冒险。 潜龙勿用!见龙在田! 温絮感慨,作为一个老师,她很高兴。可一想到自己女儿被莫名当棋子用,她心里就不舒服。 顾玉何尝不知这个做法会让自己老师寒心,但两人先为君臣,后为师生,她是朝阳国唯一遗留的子嗣,这个皇位只能她来做! 无论如何,温絮只能辅佐她。 但是她同样要笼络人心。 因此在温絮给她上课时,她主动认错。 皇帝怎么能向臣子认错?!!偏偏顾玉就是个例外,冷宫待的几年,她深知尊严面子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权利,可以握到手的权利。 温絮是文人,文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固执地坚持正统。 朝阳国的皇帝必须顾家人来坐,如果小皇帝不是仁慈之君,她生出的最叛逆的想法就是架空皇帝,培养她的孩子,如果皇帝是仁慈之君,她一生都会忠于她。 小皇帝虽然心思深沉,但不是暴戾之君,相反她不再对温絮装傻后,慢慢展现出惊人的聪慧。 每一个帝师都希望能够培养出一个雄才大略,至圣至明的名君。 顾玉乘胜追击,表示可以把温遥月派出京城,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回来。 这也是温絮的想法,年相要和大殿下斗,难保她不对温遥月动手。 倒不如让她远离纷扰,好好地去实现自己的鸿鹄之志。 * 温遥月身体好后的第一次早朝就被贬官。 事情是这样的,祝蓉在朝中提出渊州这个地方。 渊州是景仁帝最后收服的一个地方,然而景仁帝收服不久后还没安排人去管治就驾崩了,朝廷中乱成一团,它自然而然就被忘记了,后来还没安定多久,先皇又驾崩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它就被彻底遗忘。 现而当今皇帝无实权,朝廷局势更是紧张,于是,渊州这个地方除了刚开始派出的官员外,再没有人去管它。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这地方太偏僻了,地势还不怎么好,临海而居,贫穷落后。 外放的官员一封折子都要半个月才能送到,折子上的内容千篇一律,大概意思都是此这个地方土地贫瘠,种啥死啥,百姓更是如同未曾教化的野人,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和资源。 于是,没人管它。 现在祝蓉突然提出来,长篇大论说完后,矛头对准温遥月。 自从上一次的事,她和温遥月就结下梁子,她恶狠狠地想着,你不是厉害吗,那你就去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好待着吧,一辈子都别回来。 祝蓉还是和人喝酒时听别人说到渊州,她当时一下就想到温遥月,温遥月当祭酒当地热火朝天,让她去教化教化渊州百姓也是一件好事啊。 想好理由,祝蓉第二天就大义凛然地开口。 听完祝蓉的话,温遥月一愣,心里升起一丝古怪。 渊州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但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没有被墨水染过的白纸。 这就好像有人送了块香甜的饼在你嘴边,叫嚣着问你敢不敢吃,而这个人还是最讨厌她的祝蓉。 温遥月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母亲一副对此很不满的样子,她又看了眼燕鹤清,眼神相触,燕鹤清垂下眸。 温遥月心里略一思量,看向大殿下,大殿下像是一直在看着他,眼尾微红,眼里强压都的酸涩。 电光火石间,温遥月瞬间明白。 祝蓉还在口干舌燥地试图说服陛下,结果温遥月掀开衣角,拱手表示:“若陛下放心,臣愿意担此重任!” 祝蓉:…… 这答应的太爽快,她又觉得不太正常。 果然隔日她便听说,她因为自己女儿之事怀恨在心,在朝中对受伤未愈的温祭酒咄咄逼人。 而温祭酒仁德大义,毛遂自荐,愿意自降官职前往偏僻贫穷的渊州。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温遥月因为年昭雪一事正是得民心的时候,祝蓉这一行为直接引来百姓们的强烈不满。 祝蓉一下成了众矢之首,百姓口中的坏人。 祝蓉脸都青了,但想了想温遥月会永远留在那里很大概率回不来,努力平息怒火。 她悠悠地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起身离开,咔的一声,那茶杯在身后慢慢地裂成几块。 温遥月即将离开的消息,对国子监的学生们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 “祭酒要去渊州了!!!!那我们怎么办!” “对啊,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还不是那个姓祝的搞得鬼。” 众人的目光幽幽地看向祝月,祝月抿着唇。 “圣旨已经下了,基本已经确定的事。” 空气静默几秒,有人开口。 “那我们要不要给祭酒举行一个送别仪式。” “这个可以!” “我赞同!” “我也!” 温遥月蒙着眼被学生拉进来时,隐隐有了猜测,心里微暖。 祝月牵着她的手,温遥月没什么反应,她倒是紧张的不得了,掌心渐渐冒起一层濡湿。 “当当当当——” 祝月扯掉她蒙着眼睛的白纱,即使温遥月心里早有意料,睁开眼那一刻还是怔住了。 学生们站成一群,手里拿着鲜花,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温遥月心一颤,鼻尖酸涩。 “祭酒,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我们会好好考试,好好学习。” “对,我们也会等你回来的。” ………… 她们红着眼七嘴八舌地说着,温遥月笑了笑,接过她们的花。 “谢谢你们的惊喜,我很开心。” 众人闻言安静下来。 温遥月抚摸着花,温柔地看着她们每一个人,“在这里的每一天,因为有你们的陪伴都很圆满幸福。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无论以后的道路会让你们变成什么模样,也还请记住初心,记得国子监大家相互陪伴帮助的一段时间。” “千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我们就此别过!” 温遥月是三日后启程,柳衣听见这个消息时愣了很久,他是不希望女儿去这么远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一去可能两三年都见不到面。 但是妻主说,孩子长大了,就是需要往更广阔的天空飞。 她们的女儿这么优秀又怎么可能甘于困囿在这么小的一个天地。 柳衣都知道,但是还是忍不住难过。 母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陪在自己身边,不求她做多大的官,有多大的本事,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柳衣是最普通的父亲,他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平凡之辈,可以不去操劳国家大事,可以待在母父羽翼下度过简单的一生。 可惜,他的女儿注定不是这样一个人。 好不容易回来又要离开,在外面过的好不好,他也看不到。 他又担心又难过。 温遥月知道父亲的心思,这两天一直在陪着他,和他做了很多保证,她保证会经常写信回家,柳衣离别的感伤和担忧总算减少一些。 温絮比柳衣理智,她认为女人都应该趁着年轻实现自己的鸿鹄之志,而且她很相信自己的孩子。 但身为母亲也会有些对孩子离别的担忧。 她嘱咐了很多话,又给她准备了许多银票,挑了五个武功厉害的侍卫。 原本是要挑十个的,温遥月拒绝了,因为燕鹤清给她送了五个。 温絮闻言,脸都黑了,忍不住骂了一句,“那姓燕的怎么这么多事。” 骂归骂,但她心里也知道人家是好心。 温遥月笑笑不说话。 和母亲说完话后,温遥月出来看着自己家沉默了一会,也体会到一丝离别的忧愁。 古代交通不便,这一去可能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她要在离开之前去看一眼阿沐,温遥月拿着几条丝线缠在手腕上,凝视许久,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刚走出门,后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温遥月转头,温良拿着一个荷包跑的头发都乱了。 “姐姐。”温良在她前面停下脚步,轻轻地喘了下气,抬起因为跑步而白里透红的小脸,眼睛泛着水光。 “你是要去看阿沐吗,我也去。” “好。” 两人坐在马车上,温遥月因为情绪低落一时之间没想着开口,空气凝静,突然温良塞了个东西到她手里。 温遥月一怔,垂眸望去,一个青色绸缎绣着孔雀的荷包。她轻轻摸着上面的孔雀,抬眼看向温良。 温良眼角带红,眸光湿润,低声道:“这是给姐姐的离别礼物。” “你绣的?” “嗯。”温良轻轻点点头。 知道温遥月要离开后,他就连夜赶制这个荷包,因为他希望姐姐有时候能够想着他,就像他想她一样。 温良忍着酸涩,一开始他只是想着如果能和这个堂姐在一起,他就可以永远待在温家。 明明是他在算计别人,可不知不觉中却是自己先陷进去。 温良捏着手指,忍着鼻尖的酸涩,一想到温遥月明天要离开了,越想越难过,垂着眸挡住泛红的眼眶,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姐姐记得想我。” 温遥月听着那哭腔,神色怔了一下,本来低沉的情绪被打破,她哭笑不得地道:“我会的。”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温良就忍不住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他哭的无声无息,瘦弱的肩膀轻轻耸动着,像是蝴蝶振翅,只有偶尔小声发出的几声抽泣让人知道他在哭。 温遥月抬起他的脸,见那张漂亮的小脸像被水洗过似的,拿着帕子帮他擦了擦,无奈道:“哭什么。” 温良泪眼模糊地抬手抱住她的脖子,温遥月身子下意识往后仰,整个颈背都跟着僵麻,她突然想到大殿下,他们男生真的都很爱哭。 她怔愣间,温良哽咽着开口:“我想你,我不想你走。” 他情绪压了太久,一朝迸发就止不下来。 温遥月对他的所有包容和宠溺在这一刻化作一道支撑他无惧无畏的勇气。 温遥月摸着他的头,耐心地跟他说了很多。 车子一路缓缓行驶,车内约莫是他能靠近温遥月最近的距离,温良垂着头几乎是贪婪地望着这段路能够远些再远些。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可惜,路总有尽头。 时间很快就到了她离开的那一天,人很多,温良只能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温遥月抱了抱温絮,温絮老脸微红,拍了拍她的背,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背过身,藏起脸上的难过。 温遥月又去抱柳衣,柳衣没有温絮那么好面子,直接红了眼,轻轻摸着温遥月的脸说:“不管怎么,记得回家。” 温遥月垂着眸,“父亲,一定要注意身体。” “好的,好。”柳衣捂着唇落泪。 温遥月又轻轻抱了他一下。 温遥月看向温良张开手弯腰给他一个一触即发的拥抱。 温良伸出手轻轻环住她的腰。 他没哭,只是红了眼,“我一定会照顾好姨父,你别担心。” 温遥月轻轻笑着道:“谢谢。” 学生们围在一起给她一个拥抱,温遥月被挤着不由后退两步笑着道:“祝你们前程似锦,科举加油!” “呜呜,祭酒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们。”温遥月轻声感叹。 “那不走了?” 温遥月哭笑不得,屈指轻轻弹在她额上,“想什么呢。” …… 温遥月等了会,燕鹤清还没来,温絮这时才说:“她大概是不会来了。” 看见温遥月不解的眼神,温絮道:“皇上刚召了她。” 温遥月垂下眸,过了一会才道:“母亲,燕将军孤身一人,是孩儿唯一知己,她若有难,望母亲帮衬一二。” 温絮唉了一声,说好。 温遥月上了马车掀开窗帘,向众人挥了挥手。 “再见。” “再见!”“再见!” 第85章 离开 马车咕噜咕噜地远离,渐渐化成一个小小的点。 温良擦掉眼泪,拼命忍着想要跟上去的冲动,嘴唇微微颤抖着一眨不眨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洛寒静静地望着,许久转身离开,他脸色恍惚,脑海中却回忆起那个人教他弹琴时温柔的视线,她背着光轻轻扬唇,眼里含着星光,“是不会吗?” “洛寒。你怎么了?”陈瑶惊讶地看着满脸泪水的少年。 “滚!”洛寒根本没有心思应对她,他那双红着的眼满是冰寒。 陈瑶没见过这样的洛寒,一下子便愣在原地,后知后觉,这个男人居然敢叫她滚,她脸色瞬间十分难看,猛地转身拽过他,狠狠甩了一巴掌。 “贱人!” 洛寒本就恍惚,没有一丝防备地被打了一巴掌,他倒在地上,侧着脸,嘴角溢出血。 他终于回神,舔了舔嘴角,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贱?” 他站起身,昳丽的面容露出一个怪异的笑,“谁有你贱?陈瑶,找了那么多我的替身,你不嫌恶心我都觉得恶心。”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靠近我,我都觉得好恶心啊。” 陈瑶面色苍白,她面色几度扭曲终于眼露寒光,“我恶心是吗?好,好,好!你有胆,洛寒敢耍我。我倒要让你看看什么是恶心。” 她一把拽过他,少年瘦弱的身体根本反抗不了,她拖着他往茶楼走。 “陈小姐!” 洛离及时赶来,眉眼冰冷地叫住她。 陈瑶扭头,狠声道:“洛小姐!用完就扔是不是不够地道。把你弟弟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洛离看了远洛寒,洛寒垂着眸,侧脸明显的巴掌印。 “抱歉!这可能不行。”洛离轻轻地笑道。 陈瑶眉眼阴沉,“什么意思?!!” 洛离收起笑,静静地看着她,“意思是,你已经没资格和我谈判。” 陈瑶脸色骤变。 “洛寒,走!” 洛寒抬起头,笑了,像是一朵靡丽到极致的花,声音称得上温柔,“陈小姐,松手。” 陈瑶怔怔地看着那笑,不自觉地松开手。 她看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身影,猛地一拳打在门上,眼底泛红,咬牙切齿。 洛家姐弟,真是好样的! * “殿下!”温遥月惊讶地看着突然进来的人,顾惊澜摘了帷幔,艳丽的面容慢慢露出来,狐狸眼里含着情,眼尾带着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温大人,温遥月,遥月。” 他突然凑近,温遥月微微侧脸避开那个本该落在她唇上的吻,那吻就落在她唇角。 温遥月起了几分恼意,她推开顾惊澜,静静地看着他道:“殿下!男女有别!” 顾惊澜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她能感觉到那种悲哀。 温遥月一怔,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高贵骄傲的大殿下会有这样的情绪。 顾惊澜说:“对不起。” 顾惊澜塞了一个东西在她手里,温遥月一看,那是一个底黑金字令牌,上面只有一个字,赦! 这是什么? 顾惊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写满决绝,“免死金牌。” 温遥月一惊,下意识把东西推回去,“殿下,我不能要。” 顾惊澜说:“这是母皇给我的,我只想给你。” 温遥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殿下,你比我更需要它。它对我来说毫无用武之处。” 顾惊澜一怔,“有用。朝阳国的免死金牌除了免死外还代表着可以在皇帝应允前做下任何一切决定。” “你会需要的。” 温遥月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好似有乌云密布。 “你比我更需要它!” 她声音冷了下来,细听却有些颤抖。 顾惊澜眼睫轻颤着,“你可能是唯一一个希望我能活着的人。” 就连那希望也只是你那善良的心起的作用,不是因为爱。 “温大人,如果我败了那就代表着我必死。” 他不一定会死,也许是流放,但是以顾惊澜的高傲,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做阶下囚。这世界唯一让他愿意弯下腰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人,可那人一点也不稀罕他。 人人都说是他的错,她们都想杀死她。 “我没错!我只是不甘心仅仅因为我是男人,即使我爬的再高,她们也能用男人的名义将我拖下来。” 顾惊澜双眸通红,“我以前也不怕,死与活与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同。我只是不甘心被人踏入泥里活这一生,我偏偏就要爬上去,将她们通通踏在脚下。” “我做到了,可是我觉得好像没什么不一样,握着这世上所有权利,活着依旧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我想活着,温大人我心悦你,想为你而活。她们都想我死,我只能和她们斗。” “如果失败,那么,温大人求你每逢忌日都能想想我吧。” 那些话就像是一颗子弹冒着热气射在她心口。 也许是大殿下总是在她面前露出好的那一面,就算是坏也是坏的单纯,温遥月一直觉得对方像孩子一样,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面临他的死亡。 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无论什么结果,都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大殿下的骄傲不允许他败后还活在这个世上。 顾惊澜擦掉脸上的泪,望着她的眼里是毫不掩藏的爱意。 “我真想和你在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我知道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爱上我。” “我很坏,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我明白的,早知道我一开始就不那么坏了。” 他笑了笑,苍白艳丽的面容迎着窗外稀碎的光干净明亮,“我以前其实也没那么坏。” 温遥月拉住他转身离开的衣袖,顾惊澜心狠狠一颤,听见后面她轻柔的声音。 “可能。” 可能会爱你。 顾惊澜长长的睫羽颤了颤,帷幔挡住他的脸,谁也看不见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狐狸眼里此时却盛满泪,眼泪颤颤着往下落。 他咬着嘴唇,抑制喉咙的哽咽,掀开门帘离开。 温遥月怔怔地看着晃动不止的门帘,握紧手里的金牌。 马车再次行驶,京城巍峨的城墙渐渐被甩在身后。 天光灿烂,所有阴霾都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温遥月趴在床边看着蔚蓝的天空,云彩缓慢地移动,千奇百怪。 轻云在前面哼着歌,听着心情还不错。 温遥月忍不住开口:“你心情好像很好。” 轻云声音从前方快活地传来,“只要能跟着小姐,去哪里都好。” 听着她的话,温遥月也忍不住弯唇。 阳光落在她白腻的面容上,如同给她打一道光,她半阖着眼,浓密的长睫懒懒地垂着,昏昏欲睡时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睁开眼往后看了一眼,眼睛一点点睁大,视野里女将军高坐马背,乌黑的眉眼冷肃凛冽,如第一面时的模样,身后红色披风猎猎作响,恍若空中点燃的一抹火焰。 她旁边是一身金黄色劲衣的华慕,少女一脸桀骜连着马尾都透着一股张扬嚣张的劲,看见她时脸绽放出灿烂的笑。 “停车!” 温遥月下了马车,燕鹤清也停了马。 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望,温遥月眼里的笑意一点点蔓延。 燕鹤清翻身下马,眼底倒映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紧紧地盯着她,向前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变成跑。 耳边风声呼啸,蝉鸣在不停地叫唤,嘈杂中燕鹤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盖过一声。 温遥月看着视野里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不由想退后一步,可脚还没动那人已经逼到眼前,带着一阵灼热的风迎面而来,吹动她额前碎发也迷了她的眼。 腰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掌环住,她带动的力量使得两人身影齐齐往后退了几步才稳稳停下来,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脖颈间,温遥月心口颤了颤。 呼吸里熟悉的味道,是初雪的气息。 她送给燕鹤清的香水。 初雪融化在灼热的呼吸里,带上一层缠绵悱恻的暖意。 “我爱你。” 耳边炸开一道雷。 “我爱你。”声音沙哑灼热,女将军一贯冷冽的声音好似融化成水,认真固执地重复着。 呼吸喷洒在赤裸的皮肤,引起一阵颤栗。 温遥月茫然地望着远处枝桠上成对站立的鸟儿,耳边清晰的鸟鸣声,叫的人心烦意乱。 她闭了闭眼,在燕鹤清想要再次开口时,突然睁开,“别说了。” 燕鹤清身体一僵,缓缓站直,垂着眼一时之间不敢看她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无措。 温遥月缓缓吸了口气,没看她而是移开目光看向旁边脸色阴沉的华慕。 “以寒。” 华慕回神,敛去情绪,兴致不高地牵着马走,“我是跟你去渊州的。” 温遥月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华慕直接把话给堵住。 “阿娘说我跟着去锻炼总比好过在京城无所事事的好,小舅舅和小舅娘也非常同意,你不能赶我走。” “好,你先去前面等着。”温遥月没有继续和她掰扯,直接了然地说。 华慕瞪大眼睛,不愿意,刚想张口拒绝,却看见表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幸灾乐祸地看着燕鹤清,慢悠悠地牵着马走。 燕鹤清一颗急躁不安的心此时已经重重地沉落下去,沉进寒冰里。 温遥月揪着手腕上垂落的彩线,看向燕鹤清,有几分茫然无措还有几分像做梦似的荒唐。 燕鹤清也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两人沉默几秒,燕鹤清抿了抿唇,率先开口,“我方才所说皆为真心话,不是开玩笑。” “我知你难以接受,你可以当做不知道,几年后你应当就不会在乎了。” 温遥月盯着她看不说话,半晌才道:“你怎么就肯定我不在乎。” 被女生,自己以为的闺蜜表白这件事她怎么可能会忘,会不在乎。 燕鹤清绷着脸,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我已经说出口,收不回。” 温遥月想不明白燕鹤清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她们不是好朋友吗? 她头疼地道:“当朋友不好吗?” 燕鹤清眼底情绪不明,垂着眸看她,“当朋友很好,可是昭昭,人是不会轻易满足的。” “我不想看见你的身旁会站着另一个人,一点也不想。” 清风带着燥热的气息吹乱她的碎发,温遥月抬手将碎发敛到耳后,黑眸怔怔。 “我不需要你的回答,也不需要你的回应,我只是在这个时候不想对你隐藏。昭昭,路途遥远,我会念着你。” 她眼底全是她的身影,几乎将她烫化。 温遥月别开眼,眼眸颤了颤,自言自语般地轻叹一声。 “我记忆力很好。” 温遥月缓缓吐出一口气,阳光明媚落在她脸上,照的睁不开眼,她低着头挡住光对燕鹤清拱手行了一礼,高声道。 “此路遥远,愿君结良缘,订佳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远处蝉鸣声此起彼伏。 不要喜欢我,娶一个好男人,找自己对的良缘。 燕鹤清脸色骤然苍白,浑身血液瞬间冰冻,她不自觉地向后踉跄一步,捏紧指尖,目光紧紧地盯着温遥月,想要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惜那张漂亮柔和的面容和从前一样。 她早该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可是,没想到现实比想象更加残酷。 她居然祝愿她子孙满堂。 燕鹤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面上平静苍白,眼眸沉沉,许久脑袋像是灌了泥石地慢慢点了点。 “好。”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心知肚明,只是方才悸动夺了她的理智,让她不管不顾地将心思宣之于口。 望着远远而去的马车,燕鹤清咽下口中腥甜,缓缓抬手捂住眼。 温遥月看着手心里的狼牙失神,燕鹤清的面容不断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从第一面马背上的冷面将军,风雪中为她披上衣服的她,陪她喝酒,教她练武,送她礼物,无数次不求回报的好,最后化成那张苍白的脸。 温遥月渐渐红了眼眶。 她刚才的话是不是太狠了,明明都要离开了,还要留下那么伤人的话。 轻云还在为刚才的事回不过神,就听见身后小姐传来的声音。 “轻云,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轻云一愣,如实答道:“有的。只可惜他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开心。想着她就开心。只要跟她在一起,只要看见她开心,就会开心。” 身后没再传来声音。 第86章 即将到达 这一趟和去安和县不一样,她们不需要赶时间,因此众人一路上也显得悠闲自在。 外面的天比京城要大,轻云是家生子,前半生都没机会出过京城,如今得了机会到处瞧瞧,兴致十分高昂。 她们一行总共十一人,两辆马车,一辆让温遥月坐着,一辆是放行李的。 华慕孑然一身,只带了一袋子鼓囊囊的银票,放在腰侧十分引人注目。 华小霸王对银子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就像是稚子怀金,行于闹市。 华小霸王骑马骑累了,三两下从马背一翻而下,踏着马车掀开门帘而进,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子撞在门框上,只听见碎银碰撞之声,温遥月放下手中的书本,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华慕动作一顿,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干嘛这么看着我。” 温遥月看她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也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她腰间钱袋,“出门在外,需低调。” 华慕一愣,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腰侧,随手扯下,“你说这个啊。” 她一抬手直接抛了过去,十分潇洒,“阿爹非要给我塞进去,我都忘了。” 温遥月接过半空落下钱袋,看着华慕一脸不在乎的神情,好笑道:“你的钱全给我了?” 华慕坐姿十分放荡不羁,毫不客气地从桌上随意拿了一个桃子,用袖子擦了擦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瞥了她一眼,含糊不清地道:“唔,放你那,你想用就用。” 温遥月想了想,回道:“行,你想用的时候跟我说。” 她扯开钱袋拿出一些碎银递给她,“你身上也要带点钱,剩下的我先帮你存着。” 华慕当然没什么意义,她三两口解决一个桃子,正想随手在衣服上擦去接银子时,温遥月给她甩了一条干净的巾帕。 “你那是金黄色的衣服很容易弄脏,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温遥月的语气无奈极了。 华慕嬉皮笑脸地接过巾帕沾了点水擦干净手,抓起碎银塞进腰间。 她往后够了一个枕头放在自己满意的位置,身体往后一仰,交叉着腿十分悠闲地躺下了。 太阳西沉,暮色将近。 她们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 她们这么多人中只有温遥月手无缚鸡之力,这时候体质就显得尤其重要。坐了一天马车,她站起身时都不敢动作太快,因为觉得全身骨头都有些稀松,但是坐了一天马的其她人却十分有力矫健。 店内烛火昏黄朦胧,掌柜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突然有人轻敲桌子,店内如今正是寂静之时,这声响虽小却实在突兀。 她毫无防备于是理所当然地被吓了一跳,只见那撑着脑袋的手突然一软,脑袋砰的一声狠狠地磕在桌上,她顿时捂着脑袋痛嚎出声,眼里直直飙出一行清泪。 轻云也被吓了一跳,手指僵在半空,看得出来,这掌柜磕的是有点狠。 待掌柜缓过痛意,眼眸泛红地死死盯着轻云时,轻云这才讷讷地张开嘴:“那个,还有房吗?” 掌柜咬牙切齿,“有,要几间?” 没谁会和钱过不去,但这并不妨碍她一时半会态度好不起来。 轻云理亏,听见有房眼睛一亮,十分豪迈地挥手:“两间上房,三间下房。” 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两位小姐当然要住好的,她们嘛,挤挤就行。 温遥月进来时还不知道她和掌柜的恩怨情仇,只是觉得这个掌柜看轻云的眼神似乎透着一丝幽怨。 轻云嗞着口大白牙,乐道:“小姐,已经定好房间了。” 温遥月点了点头,看向那一脸呆滞的掌柜问:“掌柜现在可还有饭菜?” 掌柜看直了眼,小鸡琢米似地点头,心里嘀咕,我嘞个乖乖,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长的也忒好看了。 温遥月觉得这掌柜的眼神怪怪的,不由升起一丝怀疑,难道这是一个黑店? 可又没从那掌柜身上察觉到恶意。 只能叮嘱她们多留心注意一点。 众人赶了一天路,好不容易吃了一口热菜,顿时都停不下来,一时之间,这个房间里只听见众人狼吞虎咽的声音。 掌柜看了看那群头都恨不得埋进碗里,狼吞虎咽的人,顿时觉得有点辣眼睛,这是几天没吃饭啊,相比之下,那青衣女子细嚼慢咽就显得十分优雅端庄。 果然,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了那么一个神仙似的女人,让她无聊的一天都没那么无聊了。 众人在这里睡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 临走前,温遥月抱着怀里热气腾腾的包子,对昨夜怀疑掌柜不是好人之事感到十分愧疚。 “拿着路上吃啊。”掌柜一脸慈祥。 温遥月道了谢,又被送了两个蒿菜粑粑。 她们的早餐托自家小姐的福,没花一分一文。 几人分了包子吃,轻云觉得这不用花钱的包子格外香甜美味。 原来长的好看真的有用。 渊州在东边,随着越来越近,地区间的差异也慢慢地展露出来。 东边的气候偏热,这里的人长相更加深邃,按温遥月的话说就是混血,她们的瞳孔不是常见的漆黑,而是琥珀色,灰蓝色等等各种各样的颜色。 这里无论男女穿衣风格比京城那边都要更加大胆的多。许是和这里的气温相关,这里的性格更加火爆直爽,她们的衣服也是偏向单薄纱衣,凉爽的那种。 因此她们这群裹的严实的人就有些受罪。 渊州是一座岛,说是岛也不完全正确,它三面临海,还有一面连接这陆地,和朝阳国的土地相连,因此当初景仁帝一路东征打到这里时看见那座孤零零的小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给收了。 准确来说,最东边这块地方原先是一个小国后来被景仁帝给打下了。 赶了快半个多月的路她们终于到了,温遥月下了马车,头顶太阳恍若一个巨大的火球,耳边海浪声波涛汹涌,深沉悠扬。 她闻到海水咸咸的气息。 旁边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海,齐齐震撼地张大嘴。 “哇,这就是海吗?好美!” 轻云呆呆地看了半晌不由发出感叹。 温遥月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海洋,胸口流淌着一股莫名热胀的情绪。 她也是第一次真真实实地看见海,没有隔着一个屏幕,海洋的壮阔就这么直观地露在她眼前,天地间好像只剩她一人。 海浪拍击礁石,翻卷着浪花,海鸥旋转飞跃,自由翱翔,海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仿佛连在一片。 远处一座小岛若隐若现,只要翻过一座山,她们就到了渊州。 那山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忽一进去便觉得整个视野都跟着暗沉下来,天好像黑了,就连那滚烫的热浪也一同被拦截在外。 依稀能听见一些虫鸣此起彼伏的叫声,幽深的密林望不到一条空旷的道路。 山地潮湿,雾气弥漫。这里的人靠海而居,自然对于山的探索就少了,因此这是一座不常被踏足的野山。 鹅肠大小的山路因为少有人走已经生出野草,若不是与周围相比,这里野草过于稀疏,也看不出来是一条路。 坐船走水路是一个方便简捷的办法,可惜她们有马还有车。 怪不得人们对于渊州的印象都不太好,甚至还能忘记这么一个地方。 这座小岛没什么丰富的资源,土地不大,又不方便进出,与外人的交流也少,所以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 轻云带着几个人先去前面开路,拿着剑砍掉那些挡路的野草荆棘树木,马车才能跟在后面缓缓前进。 光是进去就花费将近一刻钟,十分不易,等终于踏入渊州土地上,众人都如释重负地长吐了一口气。 华慕被晒的脸颊通红,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汗珠还在不停往下滚落,滚进她眼里,她呼着灼热的气,十分烦躁地抹了把脸。 她身上又闷又热,都能感觉到汗水在颈背上滑落的酥麻感,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她恨不得滚进那海里游上几圈。 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她抬眼就见一张雪白的面容,温遥月浅笑着把一个帷帽戴在她头上,遮住毒辣的阳光。 温遥月鼻尖也是布满汗水,她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刺眼的阳光,轻声说:“阳光太烈,先挡着避免晒伤。” 给华慕好好整理了下,扭头看向其她人道:“帷帽只有一个,你们拿些衣服什么的遮遮脸,一时半会适应不了这里的光度,很容易晒伤,我们尽量赶快进去。” 华慕脸上被挡住,比刚好了许多,火辣辣的脸蛋降下温,但是她顿了一下抬起手就要摘。 她要这个做什么,她至少还经常出去玩,皮肤没那么娇嫩,对比之下,温遥月更加需要。 她皮肤那么嫩,她们当中最可能晒伤的就是她。 她手刚抬起就被按下,柔软的指腹轻轻地贴在她的手腕,那处地方渐渐升起一阵火辣。 温遥月以为她是觉得戴帷帽太有损她形象所以想要摘下,还耐心地解释了一下晒伤的严重性,然后也不管华慕怎么想,自己找东西遮了遮脸,就叫大家出发。 华慕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 说渊州是穷山恶水不是没有原因,明明是一个岛,一眼望去却活像是进入某个贫困的村子。 口气中扑面而来的一股鱼腥味。 “呕——”华慕弯腰差点呕出来,鱼腥在热浪中臭不可闻。 这里的人大多上衣下裤,头上绑着一条藏青色头巾,肤色偏黑,她们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她们,接着又忙活着自己的事去了。 几人直接向着渊州府过去,刚走到知府衙门前就刚好看见那大门打开,有人急匆匆地跑出来,那人一下子就看见阶梯下站着的一群人,顿时热泪盈眶,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十分激动地喊着:“你可算来了,可算来了。” 她生的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红色官服穿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她边跑边抬手扶着官帽,看着温遥月就像看着救世主一样。 温遥月被她这反应搞得有些无措。 曹知府被派到这个地方已有五年,想她原先也是一个白面小生,如今愣是变成一块黑炭,她已经许久未敢照镜子了,天天递折子问陛下安给她送鱼干,就是希望陛下可以想起她,把她捞出去。 她真的受不了了,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冷的要死,种啥啥死,天天都在吃鱼,她浑身上下都像是泡在鱼缸里,拉的屎也都是死鱼味。 这个地方又穷又不方便,百姓啥也不懂,特没文化,她刚来时也是壮志凌云,想着要做出一番变化,结果,百姓不识字,天天忙着赶海捕鱼讨生活,没人鸟她,根本没人鸟她。 她委屈啊,就这么熬了五年,她以为自己可能要老死在这个地方,没想到希望的曙光却突然降临。 她一把抱住希望的曙光,心情激动到无法表达。 呜呜呜,朝廷可终于想起她了! “快快快,到府里去,外面太热了。”她十分热情地拉着温遥月。 快做完交接,放她离开! 这么接地气的知府也是没人见过,一时之间众人都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直到两人身影消失,才猛然回神追了上去。 众人赶来时,曹知府已经把印章,以及一大堆书册堆在桌前,甚至温遥月也被她按在凳子上。 旁边的人见怪不怪。 温遥月无言地看着前面一大堆书册。 曹知府边感慨边快速地把渊州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拿出一本名册道:“这是渊州户籍情况。” 又拿出一本继续道:“这是渊州府学。” “剩下的,同知,通判都会慢慢与你细说。” “啊,对了,先给你介绍一下人吧。”曹知府望着站成一排的人后知后觉。 温遥月微笑点头。 “这位是通判,李兰。” 李州判向温遥月作揖,温遥月起身回了一礼。 “同知,卢岭。” 几人相互见过礼后,曹知府又道:“有什么情况她们之后都会慢慢与你细说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今日便要启程回京了。” 曹知府眼里含着迫不及待的光芒。 温遥月沉默了,看着她恍若学校下课抢食堂的模样,扶额道:“这么急吗?收拾。” “行李已经收拾完了,就等着你来呢。”曹知府兴奋地插话。 那还能说什么,温遥月拱手:“祝一路顺风!” 曹知府拍了拍她的肩,感慨万千地嘱咐道:“加油!相信你也可以早日回去。” 温遥月笑而不语。 曹知府风一样地启程回家了。 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自己昔日同僚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离开。 看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身影,隔着距离都能感觉到那种快乐兴奋的心情。 李通判收回羡慕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对旁边的温遥月道:“大人这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去歇息会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过会饭菜做好后会有人来叫大人。” 温遥月确实很累,没有拒绝,跟着人回到房间。 第87章 到达渊州 但一身的汗也睡不着,便让人去备水沐浴洗漱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院外晒太阳,等头发晒地差不多时,叫她吃饭的人也来了。 华慕房间离她很近,她打算叫她一起,房间门没关紧碰了一下就开了,温遥月愣了一下,叫了一声,没人应,进去一看,华慕已经四仰八叉的睡下了。 她整个脑袋悬空在床边,湿淋淋地往下滴着水,想来是洗完澡困得不行干脆直接晾着脑袋睡。 温遥月眼眸柔和,拿起旁边挂着的帕子蹲下身捞起她的长发,黑色湿发落在白净的手掌中,慢慢地帮她擦拭水滴。 华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她是真的累的不行,这半个多月的路程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折磨,更何况是一个从小没受过苦的她。 擦到头发没有再往下滴水,温遥月才站起身,擦了擦自己的手,把帕子重新放回去,拉了一点被角盖在她的肚子上。 不管怎么,肚脐眼一定要盖上。 轻轻关上门。 “小姐,华小姐不吃饭吗?”轻云给她拉开凳子,没看见华慕的身影,顺嘴问了一句。 “她睡着了,我们先吃。” 桌上的菜几乎都是海鲜——鱼汤,炒鱼,螃蟹,扇贝,花甲。 “大家坐下一起吃吧。” 众人犹豫地对视一眼,这一路走来,她们也知道主子十分平易近人,不是特别在乎尊卑礼数,只是…… 轻云嘻嘻一笑,带头道:“今日是我们第一天来,算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小姐让坐就坐,快些不要让小姐等久了。” 温遥月跟着道:“轻云说的对,今日是一个特殊日子,大家能够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以茶代酒庆祝我们顺利到达,谢谢大家愿意陪同,以后我们还需相互照应。” 侍从有些拘谨地坐下,学着她的样子拿起旁边的茶杯轻轻碰杯,忍不住也扬起嘴角,亮起双眸。 “我们会一直陪着主子的。” “对,主子放心,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华慕是被饿醒的,她捂着咕咕叫个不停地肚子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也许是睡太久了,脑袋又沉又疼,一时之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等了几秒适应黑暗后,从窗边透过来的微弱光芒让她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晚上,啊,对,她们今天已经到了渊州。 她抬手揉了揉眉,撑着床坐起身,发了一会呆才下床推开门。 外面天果然黑了,晚上比起白天凉快许多。 她捂着肚子准备去找点吃的,旁边院落传来声音。 “醒了。” 温遥月坐在石椅上,桌前放着几本书册,她一手捏着纸张,一手握着蒲扇轻轻扇动,乌黑长发垂至腰间,宽大的袖口垂下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腕骨,腕骨缠着一条五彩编织的丝线,莫名勾人,此时她正抬眼望着她,那清泠泠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面容雪白清丽,好似那一轮一尘不染,高高悬挂的明月。 华慕心停半秒,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温遥月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捂着的肚子上,唇角弯起,“饿醒的。” 虽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华慕指尖蜷缩一下,倏地大声喊:“对!就是饿醒的,怎么了?!!!” 她恼羞成怒又像是为了隐藏某种心烦意乱的东西。 温遥月扇着蒲扇的手微微一顿,哭笑不得,“饭菜都给你留着,快去吃吧。” 华慕看着她一脸好脾气的模样,紧绷着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下来,哭丧着脸,“被气饱了。” 声音太小了,温遥月没听见,还跟她好声好气地说:“饭菜厨房还热着。” 华慕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看来真饿了,温遥月没多想,继续看着刚才没看完的册子。 华慕拿着大海腕,扒拉了一大碗饭菜走回院里,坐在温遥月对面大口大口地埋头苦干。 温遥月顺手给她倒了杯水。 华慕也不客气,一饮而尽,继续埋头干饭。 就是鱼这种东西吃着实在麻烦,她也懒得除刺,使劲嚼吧嚼吧,把鱼刺嚼碎混着饭直接咽下去,温遥月看的眼皮直跳,终于还是看不下去,打断她,“以寒!” 华慕疑惑抬头,嘴角还挂着饭粒。 温遥月:“把鱼刺挑出来。” 华慕哦了一声,速度慢了下来,但是这鱼怎么这么多刺呢,她挑着挑着不耐烦了,“这里没有菜吗,怎么都是鱼?以后不会每顿饭都要挑刺吧。” 温遥月看她哪哪都不舒服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心平气和。” “靠海而居自然菜肴里海鲜类偏多,以后再看看能不能购进些其他菜,或者试着自己种。” 主要是这里温度太高,菜放不了多久,因此就算从外面买进来也吃不了几天,又不可能为了买菜天天让人翻山越岭。 所以,还要想个办法自己种。 看她浑身都像长刺似的,温遥月略一思索,“想家了?” 华慕动作一僵,低着头没说话,只拿着筷子戳着饭。 从来没有离家过的人一开始都会有这样的情绪,以前赶路没时间想,现在乍然安定下来,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思乡之情就会悄然无息地升起。 况且华慕说到底也还小,才十七岁,现代年纪就是一个高中生,突然来到一个和自己家乡风土人情差别很大的地方,感到孤单也是在所难免。 温遥月站起身走到她前面,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没事,姐姐也在。明天带你去海边玩,习惯习惯就好了。” 温遥月其实就比她大一岁,华慕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像她娘爹似的,充满着长辈们可靠的安全感。 她闷闷地回道:“你自己说的,明天陪我去海边玩。” “当然。” 第二天华慕早早就醒了过来,可能是睡过一觉的原因,她昨夜睡不着,渊州的天气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热了,又闷又热。 她打算今天去那海里游一圈,这么大的海,不游一圈那她可真是白来了。 她快速地收拾完自己,起身去找温遥月。 温遥月的房间整整齐齐,人已经起了。 华慕挠了挠头刚好看见轻云,忙拦住她,“她呢?” 轻云睁着一双熊猫眼,“小姐啊,小姐在前厅和那个什么李通判谈事呢。” 华慕过去时刚好听见温遥月和李通判说不用陪什么的。 温遥月看见她有点惊讶,接着便道:“准备一下,我们去看海。” 温遥月带的人不多,主要怕过于引人注目,她,华慕,轻云走一处,剩下的侍卫也给她们放了一天假,让她们自己去玩。 海边立着许多房子,也有不少人正在晒着鱼干,拿着东西在浅滩旁捡贝壳螃蟹。 华慕轻云都欣奇地看着,她们在京城吃过这些东西,但是没见过是怎么来的。 温遥月倒是没她们那么欣奇,毕竟在现代的网络时代,她虽然不能随意出去,但也能通过手机看别人赶海。 海风带着湿润地水汽迎风而来,她的衣角青丝都被风吹地向后扬,她不由地闭上眼,感受着海风轻柔的抚摸。 海边有几艘船只收起船锚,船只晃动着向海里飘,她们不紧不慢地划着船桨,唱起了渔歌。 华慕想要下去游一圈,左看看右看看,向着礁石后面走。 礁石后面是一块浅水滩,说浅其实也不浅,刚好没过脖子,华慕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温遥月看出她的心思,坐在礁石上吹着风道:“就在这里游吧,不要去深的地方。” 华慕立马点头,三两下脱掉外衣,噗通一声钻进水里。 轻云羡慕极了,转头看向自家小姐,眨巴眨巴眼。 温遥月笑了一声,“想去就去。” 轻云欢呼一声,脱下衣服,一跃而下,巨大的水花溅在温遥月身上。 温遥月:…… 还好太阳明媚,这点湿一下就干了。 两人在京城不经常凫水,也没什么机会下水,水性都不是特别好。 看着她们像只大青蛙似地张着腿使劲扑腾,温遥月都忍不住笑了。 “咦,有人。” “她们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噗哈哈哈,你们快看,她们两像青蛙一样。” 三四个穿着短袄的小女孩爬上礁石指着水里两人毫不客气地嘲笑着。 华慕探出脑袋,脸都红了,怒道:“小屁孩,闭嘴!” “她凶我们!!!” 小女孩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怒气冲冲。 半晌,为首的小女孩叉着腰指着她们骂:“你们占了我们的地方,还骂我们。哼,你们是坏人!大青蛙大青蛙,不会游泳的大青蛙,羞羞脸。” 她们齐齐比了一个鬼脸。 轻云把自己埋在水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这辈子是脸都丢尽了。 华慕咬着牙,脸色黑红,猛地踹了轻云一脚。 躲什么躲!气死她了。 轻云嗷了一声,咽下几口水,慌乱地拍打着水面,艰难地探出脑袋,满脸通红。 眼看双方战局马上要再度晋升,坐在一边的温遥月终于忍俊不禁地开口,“那个,你们好呀。” 小孩们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一个漂亮的姐姐撑着下巴笑脸吟吟地冲她们挥了挥手。 哇! 小孩们齐齐睁大眼睛。 她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呢,就连渔小街上的哥哥们都比不上。 小孩们脸慢慢升起一丝绯红,学着她的样子羞涩乖巧地挥了挥手,“姐姐好呀。” “抱歉啊,姐姐不知道这是你们的秘密基地,这样吧,姐姐给你们糖吃,你们把秘密基地借我们玩一会好不好?” “可以。”“可以。”“可以。”“不可以。” 几个小孩顿时看向那个说不可以的小孩,齐声道:“为什么不可以。” 那小孩可怜巴巴地揪着衣服,小声道:“我也想玩水。” 小孩们犯难了,虽然她们很愿意借这个漂亮姐姐玩,可是小伙伴不同意,而且她们也想去玩。 眼见她们脸上犹豫犯难,温遥月脸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你们可以一起玩呀,只要你们同意她们继续待在这里,姐姐还是会给你糖吃,怎么样?” 几个小孩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可以!” 华慕被小孩说像青蛙,脸色僵硬,现在都不敢动了。 小孩们扒了个干净,光着屁股下水,嬉笑着踢着水花扑腾扑腾响。 华慕全身僵硬,想上岸,没想刚走两步就被一把拽住,往下一看,两双圆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姐姐,我们教你吧。” 华慕僵硬的脸色渐渐软化,她哼了一声,十分傲娇地表示:“不用。” 她要小孩教?!!!笑话!!! “她说不要怎么办?”“漂亮姐姐还在看着,我们要表现好点,有糖吃。” 糖,过年才有的东西,对小孩有致命的吸引力。 “姐姐,你要!”两小孩重重地点了下头。 华慕:…… 她真服了! 另一边的轻云比华慕好说话,那两个小孩一说可以教她,她迟疑了一会就答应了。 她也想学游泳,虽然是小孩,但人家可从小生活在海边,不容小觑。 温遥月看着觉得还挺有趣,华慕黑着一张脸被小孩拖着游,轻云那边则有模有样,甚至都已经叫起老师。 “小老师,我这个姿势对不对?” “小老师,我为什么总是沉下去?” “小老师。”“小老师。” 温遥月抬手敛起碎发,手腕间垂落的丝线让她微怔,嘴角的笑也慢慢地落回去,眸子望着下面开心的小孩出神。 “漂亮姐姐,快来玩呀,我们玩海战。” “小姐,真的好好玩,你快一起来。” 她们脸上笑容灿烂,就连华慕眼里都充满笑意,小孩叽叽喳喳地闹成一团,像小麻雀似的。 温遥月回神摆了摆手,“你们好好玩吧,我就不下去了。” 轻云失望,小麻雀们也失望,下一秒水花飞溅,华慕带头扬起水抛向她,众人紧跟其后,哈哈大笑着一起围攻她。 温遥月沉默不语。 众人撒了一会水不由停下来,见她低着头,水顺着消瘦白腻的下巴缓缓滑落,看不清神情,她们心里开始惴惴不安。 下一秒,温遥月动了。 她解开腰带褪去外衣,抬起头,眉眼如画,笑靥如花。 “来吧。” 小孩们顿时兴奋地拍打水面,欢呼雀跃。 第88章 小老师 放肆了一回,三人回府在李通判难以言喻的目光下淡定地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时,她带回来的小客人已经吃着糖喝起茶一同围攻可怜的李通判。 “漂亮姐姐是知府大人吗?” “是的。” “为什么呢?阿娘说知府大人三头六臂很吓人的,可是我觉得漂亮姐姐一点也不吓人。” “……” “姨姨,你是做什么的?” “和漂亮姐姐是一家人吗?” “可是你和姐姐长的一点也不像呀。” “如果阿娘知道我们来这里肯定会生气的,姨姨你能不能不告诉阿娘。” …… 李通判面无表情,就在她额角剧烈抽搐时,余光瞥见旁边悠悠走来的温遥月,她得救似得长呼了一口气,脚步迅速地走向她。 “大人,臣家中还有事,今日先不打扰了。”她一拱手,没等温遥月开口脚下抹油似走的飞快。 温遥月,“唉,李大人。” 李大人跑的太快,活像身后有鬼追似的眨眼就不见人影,温遥月眨了眨眼,回头对上一双双无辜的眼睛。 “真厉害。”她很真诚地夸赞一句。 小麻雀们笑弯了眼。 温遥月坐到她们对面,抬眼看着她们随口问了一句,“好吃吗?” “好吃!”小麻雀们肯定地点点头。 甜甜的,特别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她说着想到什么似地问:“你们几岁了?” “六岁。”“七岁。” 一个七岁两个六岁,是启蒙的好年纪。 “可上学了?” 小麻雀们愣了一下,齐齐摇了摇头。 “阿娘说了没钱,而且上学也没用还要交钱。” 温遥月看了当地的情况,渊州共有四个县,其下镇村无数,算的是一个比较小的州。 府学私塾共有将近百多所,只是其中情况如何还待考究。 知府所在的县名就叫鱼县,靠海最近,以捕鱼为生。 其余县城也大多以捕鱼为生再者就是养蚕织布,造船等,州内人民自给自足,于是他们就没想过出岛去。 但是穷是真的穷。 “你们周围的小朋友也没去上学吗?” “不去啊,去读书干啥?” “读书可以做的事可多了,比如你知道为什么夏天狗狗老爱吐舌头吗?天上为什么会下雨呢,雨会不会下完?天为什么是蓝的,白云为什么在天上?” 小麻雀们瞪大眼睛,小小的脑子乱成一团。 “为什么呢?”“漂亮姐姐你快告诉我们狗狗为什么会吐舌头?” “为什么会下雨?” “天为什么是蓝的?” “还有还有,白云为什么在天上呢?” 温遥月轻轻一笑。 “小狗吐舌头是因为啊它很热啊,像我们人热的时候是不是会流汗,为什么会流汗呢,是因为我们的皮肤表面有一个东西,叫做汗腺。” “我们热的时候,我们的大脑就会告诉我们你需要散热了,所以啊我们就会通过汗腺把汗液排放出去,这样就可以降低我们身体的热量,让我们变得舒服,小狗也是这样的,只是小狗和我们人不一样,那你们知道它的汗腺在哪里吗?” “我知道,在舌头!”其中一个小孩立马抢答。 “真聪明。”温遥月毫不客气地赞扬。 小孩扬起眉眼得意洋洋。 其她小孩一看也跟着急了,扯着温遥月的衣袖催她。 “漂亮姐姐你继续说,我也知道。” “我,我,我也知道。” 温遥月看着她们急切的样子,笑意加深,“既然你们那么好学,那姐姐就继续说。”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声音。 “所以天上为什么会下雨呢?”她讲完了一遍慢悠悠地问道。 小孩立马开始抢答。 “我知道,是因为太阳把河流的水蒸发了,蒸发就是像烧水的水蒸气一样,然后水蒸气就升到天空。” 另一个小孩接道:“但是天空很冷,水蒸气遇冷就变成小水滴,就像是冰和火相遇会融化成水,无数颗小水滴落下就成了雨,雨水又落到河里,河里又被太阳公公晒成水蒸气,所以啊,雨是下不完的,因为河流是无穷无尽的。” 她们晃悠着头有模有样地说着,温遥月忍俊不禁。 “嘿嘿,我说的对不对漂亮姐姐。” 温遥月鼓掌。 ………… 连续讲了一刻钟,温遥月喉咙都有些干涩,小孩们依旧兴致勃勃。 她抿了口茶才问道:“那现在,你们觉得读书有没有用呢?” 小麻雀们激动的脸都红了,她们深觉得自己今天学了很多知识,迫不及待想回去和小伙伴炫耀,听见温遥月的问题立马毫不犹豫地异口同声:“有用。” “漂亮姐姐,读书原来可以知道这么多东西,那我喜欢读书。” “我也喜欢。” “我也是。” 她们深怕自己落后,一个两个抢着回答。 温遥月撑着脸,眉眼含笑,“那现在姐姐有个任务交给你们。” 小麻雀们面面相觑。 “你们今天懂了这么多东西,愿不愿意做三天的小老师,和小伙伴们还有娘亲爹爹分享分享啊。” 小老师!!!! 小麻雀们眼睛发光。 “我们愿意!!!” 小麻雀们排排站好,小脸严肃,一副准备接受任务的严峻模样。 温遥月捂唇挡着嘴角的溢出的笑意,轻轻地咳了声,表情严肃地道:“那么现在,本知府正式任命你们四人为小老师四人组。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小麻雀们目光坚毅,声势浩大。 温遥月把糖给她们打包成几袋,递过去,“记得请学生们吃点糖,这样她们会更加愿意听你们讲课哦,请吃多少你们自己决定,等你们的任务完成后,还会给你相应的束修,那就是你们自己挣的钱,可以自己存着的。” “钱,我们可以挣钱!” “我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 “我们现在就去完成任务!” 她们说完立刻撒腿就跑,背影看着十分兴奋。 “小姐。” 温遥月正笑着呢突然看见轻云一脸兴奋的目光,愣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 轻云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化身好奇宝宝凑近道:“那个狗吐舌头真的是因为那什么汗腺在舌头那里吗,那个雨真的是这样下的吗?还有云。” 温遥月哭笑不得,“是真的,怎么蹲在墙角处听。” 轻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佩服地看着自家小姐,真诚道:“小姐,你懂的真多。” 温遥月屈指弹在她额上,“所以说啊,好好学习,认真读书。” “从今天开始,你也要给我好好看书。” 轻云顿时丧了脸,“啊,我不行,我一看书就想睡觉。” “慢慢来,先看十万个为什么?我看你挺有兴趣的。” 轻云眼睛顿亮,“十万个为什么?” “就是小姐刚才说的那些问题吗?” “嗯,当启蒙书也不错,只是有些东西还是略显晦涩。” 古代对于毛细血管啊,蛋白质,细菌什么的也不懂,到时候变成十万个为什么里面又加十万个为什么。 蛋白质是什么?毛细血管是什么?细菌又是什么? 恍若有一群珍珠鸟天天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温遥月想想头就有点疼。 算了,先尽量写简单易懂的,实在理解不了的日复一日习惯了应该也能知道大概意思。 实在不行,她也做不了显微镜啊。 让小孩们当小老师这个想法算得是一时起兴,从小孩的话里能听出这里的人对教育不是特别重视,先试着引起孩子们的兴趣,至少孩子们不会真的觉得读书无用。 至于大人,最需要解决肯定是生活问题,就是穷,如果不是穷,送去上学不过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所以要先想办法赚钱,提高每户人家的收入和生活质量。 这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赚钱啊,赚钱。 看来,明天得去到处走走看看,该怎么赚钱。 另一边,小麻雀们身边围着一大群孩子,她们原是听说有糖吃才过来,可不知不觉中却被她们所讲的内容吸引住了。 “哇,原来雨是这样下的啊!” 小孩舔着糖,敬佩地看向踩在礁石上格外威风凛凛的同伴看,“阿鱼你们懂得真多。” 阿鱼就是小麻雀中的一个。 阿鱼故作高深地道:“这就是读书的好处。” “读书真好!” 小孩们顿时惊叹不已。 旁边还有大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来看看地,结果也走不动道,听着小孩抑扬顿挫地讲了好一会,不约而同地跟着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啧,老李家的啊,你们家阿鱼不得了了。” 有人过去送鱼忍不住就夸道,然后又有些疑惑地问:“你们送孩子去读书了?” 李三一脸纳闷,“说什么呢你,我哪有那闲钱。” 她挽起衣袖,露出肌肉线条紧绷的手臂,一把接过木桶麻溜地装着鱼。 那人围在她身边顿时惊奇得把方才所听到的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 “你是不知道你女儿那自信满满的小模样,我听着都不由停下脚步,那真是讲的好。” 李三一愣,也不装鱼了,直起腰随意擦了擦手,“真的?” 那人笑,“我能骗你?” “我去瞧瞧。” 她去的时候,已经换了个人讲,讲的正是云朵在天上的原因。 那人一看,也觉得奇了,“这些小孩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突然开窍了不成。” 李三看见自己女儿,正坐在旁边一脸的严肃认真,时不时附和几声。 这是她家那个捣蛋鬼吗?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确认就是她家的。 她叫了几声,阿鱼才反应过来朝她看去,李三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阿鱼先是一喜看见自己娘,接着十分严肃地摇摇头,指了指那个正在说话的小伙伴,无声说着,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三愣住了,唉? 她怀疑人生地看着她们,也凑上去听。 别说,这种平常就算有疑问也被一笔带过的东西如今居然有答案,而且听着还像模像样的。 不知不觉两人在这里待了许久。 等到终于讲完了,阿鱼才稳重地向同伴说:“好了,今天我们的课就讲到这里,你们各回各家吧。” 说完,她立马变脸,蹦蹦跳跳地到她娘面前。 “阿娘。找我有事吗?” 李三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倒是旁边的人忍不住问出口,“小阿鱼啊,你们这些东西从哪里学来的?” 阿鱼不敢说自己去了知府衙门,怕被打,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下一秒被她娘打了一屁股,阿鱼叫了一声捂住自己屁股。 不敢置信,“阿娘,你干什么打我?” 李三道:“我是你娘能不知道你,眼珠子一转,准要撒谎,挨顿打不亏。” 阿鱼刚当小老师,正是风光无限之时,十分在意自己的面子,如今却在自己学生面前被打了一屁股,又羞又恼,眼含着泪边哭边怒吼:“我是知府大人任命的小老师,你敢打小老师,你要去坐牢,呜呜呜,你要去坐牢了。” 她哭的稀里哗啦,没看见她娘的脸已经黑成炭。 果然,下一秒又是一道清脆的巴掌声落在她屁股上。 “还小老师,就算你是知府,你只要是老娘的女儿,老娘就照打不误!” 阿鱼被打懵了,眼泪还挂着要掉不掉,看着十分可怜。 旁边那人立马又惊又恐地小声拦道:“李三啊,你快别说胡话了,要让那知府听见,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李三倏地消音,也跟着有些害怕地左看右看。 她闭上嘴不敢再多说,只能一把拽过罪魁祸首的衣领拖着她回家去。 温遥月全然不知道她的小老师正在遭受何种酷刑,她吃完了饭,开始画表格定目标,把自己预备做的事情整整齐齐的列好,看着清晰明了的规划表,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 华慕被迫跟在身边学习,已经趴着桌子睡着了,旁边的轻云也不遑多让,前后左右开始钓鱼。 温遥月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见她与周公的缘分实在深刻,便帮了她一把。 “睡吧。”她语气无奈。 轻云一秒入睡,下一秒鼾声如雷。 第89章 海鲜 第二日天一早,温遥月特意换了身不那么起眼的灰色麻布衣裳,准备领着轻云出门。 对此,轻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光她那张脸披个麻布都格外显眼,但是看着自家小姐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她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算了,小姐开心就好。 华慕啃着螃蟹进来时,乍一看两人装扮,愣了一下,噗地一声吐出嘴里的螃蟹腿,“你俩这是准备干嘛呢?” 温遥月正拿着木簪挽发,轻云先开口道:“微服出访。” 华慕继续啃着螃蟹,“这官还真不好当,天天尽忙活。” “走之前记得把地上垃圾捡起来。”温遥月指了指地上显目的螃蟹壳壳。 华慕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她们走后,她也把螃蟹吃完,吸了吸手指汁水,蹲下身麻利地捡起地上垃圾,开始度过她无所事事的一天。 另一边,温遥月带着轻云,两人在集市上走走逛逛。 小摊子上摆的最多肯定是海鲜,种类奇多。 随便找了几个摊子问了问,价格都不算高。 她们又去粮店看了看,发觉五谷杂粮比那些海鲜贵了足足有四倍。 看着那掌柜的不是渊州口音,猜到她应该不是本地人,那么这些粮食都是从外边进货过来的,渊州的人不爱出去,有商人嗅到商机,拉着货在这里开了店,赚的盆满钵盈。 两人迎着大太阳走几圈,热的汗水直流,随便找了个阴凉地休息。 “小姐,你可看出什么了?”轻云擦着汗问了一句。 “一个巨大的海鲜供应地和产盐地。” “产盐!!?”轻云心里一惊倏地瞪大眼睛,立马情绪激动地反对,“不行啊,小姐私自造盐是违法的。” 她苦口婆心试图改变自家小姐这个危险的想法。 她讲了半天发现她家小姐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轻云,她心都凉了。 现在的盐粗粝微苦,味道不是特别好。 她可以制出更加细腻干净的白盐,靠着大海,很难不起心思。 她回神眨了眨眼,才对一旁心急如焚的轻云道:“放心,我只是想想。” 轻云松了一口气,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家小姐会这么容易放弃,果然接着便听见她说。 “回去先拟一道折子给陛下,得到她的同意,我再试。” 轻云:…… 罢了,至少小姐是懂法守法,没有现在一时心热就去制了。 温遥月现在在想什么呢,她在想该怎么把海鲜推广出去,毕竟海鲜光放在渊州太可惜了,可是运出去这种天气又很容易臭,就算有冰块保鲜也容易半路化掉。 夏天不行,春天秋天冬天都可以。 所以现在应该想想怎么把海鲜送出去。 “轻云,我们回去。” 温遥月准备回去仔细仔细琢磨。 她回去先拟了一道折子让人加急送去驿站,然后就开始想赚钱的办法。 渊州附近是青州和燕州,青州内侧靠着河流,多山多水,十分宽阔,那里一向是富饶之地,燕州则盛产水果,种类多样,着名的水果种植地。 如果要出卖海鲜的话,那这两个地方离她们最近,自然是最先考虑。 去那里开个海鲜超市,同时和那边的酒楼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合作。 超市供应普通百姓,可以自己家里买着吃,酒楼就是供应给一些食客。 大致想法写下来,先派人去了解了解,等秋天到,天气降温时再实践起来。 “让我去青州?”华慕一脸懵逼地指了指自己。 “你没听错,以寒,帮帮我。”她有事相求时,神情不自觉放的最柔,眼眸似倒映着一池荡漾温和的湖水,声音含着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缱绻。 华慕耳尖蓦然升起一阵灼热,她摸了摸耳朵,又烦躁地挠了挠头,恼道:“我帮你就是了,你,你。” 她盯着她浑然不觉的样子,又气又恼,“你别这样子看着人,像个妖精似的不正经。” 温遥月哑然失笑。 “妖精,你可真会比喻?” 华慕望着天,不想跟她谈论这个问题,不过很好,温遥月也不放在心上,很快就进入正题,跟她交代一些需要做的事情。 华慕跟她过来肯定是要好好锻炼一番的,毕竟她也不小了。 刚好这次的事情就可以让她去历练历练。 第二日送走华慕,华慕坐在马上微扬起下巴,自信满满地道:“等着吧,我很快就能回来!” 温遥月朝她挥了挥手。 华慕一走,四只小麻雀结伴过来,知道她们把任务完成的很好,温遥月当然不会骗小孩子,一人给了五文钱。 五文钱虽然听着少,但一文钱就可以买两只螃蟹,一块饴糖,两个鸡蛋。 对于小孩子来说绰绰有余。 四小只小心翼翼地捧着钱,睁着大眼睛惊呼。 “我赚了五文钱!” “我自己赚哒!” “我好厉害!” “那你们今日还想不想学习呢?”温遥月眉眼带笑。 “想!”小麻雀们异口同声。 “那么,我们今天来讲个关于学习的故事。” “故事,我喜欢听故事!” “我们今天讲一个龟兔赛跑的故事吧。” “传说在一个森林里有一群可爱的小动物,有一天小兔子遇见了小乌龟,它看见乌龟走路缓慢,它就嘲笑乌龟‘你走路这么慢,跑步肯定不行。’,乌龟不服气,它就说:‘’那我们来比比谁跑的快吧。’…………” “最后啊,我们的乌龟就获胜了。” 小麻雀们从故事里回神,立刻忿忿道:“小兔子看不起乌龟,它太骄傲,所以它才输了。” “但是,漂亮姐姐,乌龟真的能跑过兔子吗?” 温遥月想起上辈子看的视频,笑了笑,“也许以后你们可以自己试试。” “所以我们不能像兔子一样骄傲自大,我们要学习乌龟的坚持不懈。” 小麻雀们点点头,意犹未尽地问:“漂亮姐姐,还有吗,还有吗?我们还想听!” “唔,那再讲一个井底之蛙的故事吧。” 她足足讲了三四个故事,什么凿壁借光,孔融让梨。 * “我们这次还和上次一样,当三天小老师,可以获得五文钱。” “好耶!!!!” 小麻雀们龙卷风似地跑走了。 华慕是在十天后回来的。 彼时温遥月已经凭着年轻漂亮会说话成功打入渔民内部,正跟着她们出完海,被热心的渔民分了一大桶鱼。 侍从急急地跑过来告诉她,华慕回来了。 十天没有消息,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心里对这个表妹还是很担心,听见消息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 只是回去时,没想到华慕不仅一个人回来还带了一群格外眼熟的故人。 温遥月看着白衣公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乌安跳出来开心地和她打招呼。 “温大人,又见面了。” “你们怎么来了?”异地见故人,温遥月既意外又欣喜。 年絮影摘开帷帽,谪仙般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一个明显的笑意,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笑意又缓缓落下,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不安。 她们这一行人有些狼狈,衣服皱巴巴的,脸色也十分疲惫,看着像是赶了几天路没有好好休息。 温遥月开心地让人去准备好饭菜,忙招呼她们进屋。 华絮影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身影,一身粗制灰麻衣,心口像是被人捏着又酸又涨。 但想到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见面,他心里不由轻快愉悦起来。 “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我先去换身衣裳。” “以寒,好好招待年公子。” 华慕从路上遇到他们开始,脸色就不怎么好。如果不是怕他们出什么意外,她根本就不会带着他们一起回来。 京城第一公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对华慕阴恻恻的眼神视若无睹,年絮影淡定自若地喝着水,垂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乌安眼珠滴溜滴溜转,心里思索着等会要怎么给温大人解释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轻云站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看看这看看那,突然瞥到他不安分的眼睛,顿时眯起眼睛。 这位小公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温遥月换完衣服回来时发现偌大的房间,空气安静的恐怖。 她一进来,众人目光顿时都锁在她身上,恍若步入诡异旋涡的中心,温遥月脚步不由一顿。 “你们这是?”她迟疑地开口打破诡异的气氛。 “我们,我们没事啊。”轻云打着哈哈。 乌安紧跟其后,利索地给她拉开凳子,“温大人快坐。” 轻云笑容僵在脸上,目光幽幽地看向乌安。 这应该是她的任务。 轻云笑着不容拒绝地拉住凳子一角,对上乌安懵逼的眼神,一字一句:“我来。” 温遥月没注意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说了声谢谢,随后看向年絮影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来渊州了?” 乌安在脑海里构思了很久的解释,刚张开嘴准备回答,他家公子比他更快,而且毫无隐瞒。 “祖母欲要我入宫,我不愿所以来找你了。” 温遥月啊了一声。 年絮影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睫羽轻轻地落在雪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宜惊动的美丽,他说:“我无处可去,想起你曾说过的话,挟恩图报来求你收留。” 乌安捂住脸。 “渊州天气没有京城那边般温和,你可能无法适应。” “我可以的。”年絮影想都没想,声音甚至带上几分急促。 “而且,祖母近来事情繁多,顾不得我,若有一天她要来找我,我会自己离开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这话说的就有些卑微之感。 见温遥月还没开口,年絮影继续道:“我拿了很多钱来,都给你,当做住宿费和生活费。” 他向乌安瞥了一眼。 乌安:...... 乌安立刻从怀里掏出就一大沓银票,又从袖口摸出一叠,啪地一声十分有气势地甩在桌子上。 厚厚一叠估摸着有个几万两。 温遥月默默地呆了几秒,才轻声道:“我只是在想院子哪里还有空房?” 她回过神把钱推出去,认真道:“我欠公子一命,帮助公子是应当的,公子还是将钱收回去吧。” 无论温遥月如何说,年絮影最后还是只收了一张,说以后吃住都仰仗着她,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两人僵持,华慕看不下去一把把银票全部拿走,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都不要,那给我吧。” 年絮影看了她一眼,十分高冷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华慕顿感惊奇,说起来这还是这位京城第一公子第一次正眼瞧她,之前几天都是由那个乌安和她交谈,这公子就像是一个端坐的雕塑似的,天天盘他那个佛珠。 华慕顿时也不客气,看了一眼温遥月道:“你瞧,他说的。” 温遥月:…………… 年絮影算是住下,他和他的人住进偏院,他毕竟是个男人,在偏远会更加自在,寻常人都不会去那里。 天气转凉,树叶开始枯黄落下。 渊州开始第一次跨洲贸易,几个县从上往下都在大量收购渔民们剩余的海鲜,成堆成堆的海鲜被运去青州和燕州,然后分向各地。 这第一次,注定是一个赔偿的买卖,因为她们给酒楼的价格很低,算是一个尝试,所以她出的钱。害怕她们不会做,她还特意回忆前方的菜谱,把做法都详细地写下来。 还好,努力没有白费,华慕带回来的消息是好的。 那些酒楼愿意长期合作。 双方当即就填了契约,每种海鲜供应价格不同,但所有价格至少都是渊州本地的一倍,而且越贵的供应数量越少,常见的鱼类则多一些。 当钱进入渊州百姓的口袋里,她们欣喜若狂,收购一次的钱至少是她们两三个月才能挣到的。 与此同时,属于渊州的超市终于开了。 超市的钱是温遥月,华慕,年絮影三人共同出的,在里面卖出的钱她们会抽两成。 一个盛大的两层楼海鲜超市,第一层是比较便宜种类,第二层则是较为稀少昂贵一类,摆放位置全部参考现代超市,做不出透明的玻璃水箱只能找一些别的东西替换,做了几个水箱以及木柜,水箱里面放着活物,每个种类旁边都会立着一个小木板写下它的名称,食用方法,价格,忌用原因等。 木柜上则买着一些鱼干,鱿鱼干等。 “渊州海鲜超市,今日正式开业!” 高高的牌匾,渊州两个闪闪发光的金字耀眼夺目,牌匾边边是一副小小的海神像。 炮竹声响,前面围着的百姓们都一脸欣奇地看着。 那些合作过的酒楼掌柜也纷纷备上贺礼前来祝贺观赏。 轻云是这次开业的讲解员,她带着众人一个个详细地讲解一遍。 第90章 原来是你啊 掌柜们饶有兴趣地看着,惊觉这个超市非常好,排列整齐,价格清晰,种类繁多。 百姓们接触最多的海鲜就是鱼,还是比较常见的几类淡水鱼,像是这种虾啊螃蟹啊鱿鱼的就很少见。 “第一天开业,全场八折!” 轻云给大家介绍完后,立马语气激昂地喊了一句。 怕她们不懂八折是什么意思,她举了例子,“比如你买一斤螃蟹要一百文钱,打完八折就只要八十文。” 百姓们一听少了二十文,眼睛瞬间发亮。 轻云继续加力,“优惠只有今天哦,今天购买本店商品的,都会赠送一张十文代金券,什么意思,就是你下次来买东西可以减十文!!!” “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这样的好事,这么新鲜的海鲜,这么诱人的菜谱,你们难道不心动吗?” “心动不如行动,想想你们的母父,想想你们的孩子,想想你们的妻主,想想你们的夫郎,是不是都没有尝过,刚好趁着今天刚开业优惠多,买点回去尝尝。”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轻云微笑着转身,把战场留给彻底疯狂的人们,深藏功与名。 这里大多是一些男人,他们就想买点回去给妻主尝尝。 他们亲眼看见穿着统一红色小背心的人帮他们把水沥干净后才帮他们秤起来,顿时好感加加加。 超市正式步入正轨。 时隔一个月她总算得到陛下的回复。 陛下的意思是如果她真的可以靠着海水制出更好的盐,那么这盐要收入天家,同时渊州也成为产盐重地,会派兵前来镇守。 届时所得盈利会给渊州两成,给她一成。 温遥月没想到陛下这么通情达理,居然会分出三成给她们,别看三成少,古代盐就跟黄金似的,十分暴利。 温遥月干劲十足,她先自己舀了点海水回去尝试制作,制盐的过程是很费时间很缓慢的。 她从早上哼哧哼哧地忙活一整天,天黑了才总算做出细腻洁白的盐。 她捻了几粒放进嘴里尝了尝,眼睛亮了亮,没有苦味。 成功了。 一旁的轻云睁大眼睛看着洁白似雪的盐粒,喃喃道:“小姐,你说的盐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朝阳国的盐是粗盐,颜色偏黄,味道偏苦。 轻云迫不及待地学着她的样子沾了几粒送进嘴里,顿时惊呼道:“没有苦味。” 华慕也有些惊讶,她看温遥月忙活一天,知道她要制盐,但没想到她居然不仅制出盐而且还更好。 “怎么样?” “好!!!!”轻云十分肯定且激动。 “小姐,你就像个百宝箱似的,啥都会。” “多读书。” 细盐被包起来一路送进京城。 彼时京城大殿下和年相已经斗的你死我活,京城一片乌云压顶,所有人都终日惶惶不安。 制造细盐的消息目前只有皇帝和温太傅知晓,待十天后,细盐入京,皇帝大悦,当众公布此消息,群臣皆惊,一片哗然。 她们以为这位温祭酒去了渊州那地,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可没想到这数月以来,压抑昏暗的京城第一件喜事竟然是因为她。 可那少女如今不过十八年华! 恐怖如斯! 时隔几个月再听见她的消息,顾惊澜才有种此前所有并非梦境的真实感觉,她过的很好,顾惊澜躲在房间里红了眼睛,他好想赢,好想再去见她一面。 那种想念是他前半生从未有过的体验,从那天起他整颗心跟着对方飘去遥远的渊州,可是他走不了,让他站起来的权利也成了将他锁在此处的枷锁。 他望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想:渊州的天该比京城更加广阔美丽。 听说渊州靠海,他从来没有见过海,他真想问问她,温遥月,海好不好看? “好看。” 温遥月坐在礁石上望着远方荧光闪闪的海水回道。 年絮影学着她的样子坐,但他显然从来不经常这样坐,动作十分僵硬。 听见温遥月的回答,他也望着那海,嘴角微微扬起,“我也觉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夜晚的海和白天的海很不一样。” 夜晚的海风是柔软清凉的,轻轻拂过人的脸庞,带着一阵咸咸的气息。 “在这里我闻到自由的气息。” “你很喜欢这里。”温遥月笑了笑,她的笑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动人心弦。 年絮影眸光柔和,他藏于袖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只千纸鹤。 “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年絮影的声音几乎化在轻柔的海风里。 “不是在客栈的那天吗?”温遥月一怔。 年絮影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在她面前缓缓摊开,那摊开的好像不是手,像是他的心,因为他听见自己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心跳,甚至盖过远处传来海浪。 “这是你给我的,小时候,寺庙里。小仙鹤。” 他声音有些哑,细听还能听见尾音微微的颤抖。 随着他的每一句话,藏于脑海中的画面渐渐清晰,最后铺展成漫天灼灼桃花,一个眉心一点朱砂的小仙童,她以为他是小仙童,是从天上下来引她而去。 “你的小仙鹤很可爱。” “不是我的,进了我的院子便活不成了。” “呐 送给你,不要不开心。” 那只她随手折成的纸鹤陪伴他度过最孤独痛苦的童年,陪伴他度过无数个无数个冰冷的夜晚。 尽管她并不知晓只见过一面之人会在以后长长久久的孤寂中一次又一次地怀念她,然后自然而然地爱上她。 温遥月那时虚弱不堪,她曾想她若是能够健健康康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快乐些度过一生,便是没那么健康,她也没想过浪费自己的每一天无比珍贵的时间。 小仙童年纪尚小,死气沉沉,他的院中养不活鹤,她便为他折一只鹤,只希望他能开心些。 但她没有想过,他会将这只鹤珍藏多年。 她抬眸看着那耀眼的朱砂,好像看见桃花树下的小仙童,那双死寂的双眸如今却似京城明亮的天灯。 温遥月乌黑的眉眼盛满倾泻的月光,如同这世间一场柔软,美好,让人不由靠近的美梦。 “原来是你啊,小仙童。” “公子,已经很晚了,还不睡吗?”乌安打了个哈欠,对着站在窗边的年絮影道。 年絮影嘴角扬着浅浅的笑,他盯着手中的千纸鹤,轻声问道:“你觉得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顿了一下又道:“会不会喜欢我?” 乌安瞌睡瞬间飞走,认真地回答:“在乌安看来,公子与温大人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年絮影眸子如水波泛起层层涟漪。 温遥月收到家信也收到燕鹤清的信。 她不免又想起离开前两人的不那么美好的回忆,她沉默迟疑了几秒,缓缓打开那封信,那一刻说不出什么感情,有些害怕,有些后悔。 直到将信看完,她才松了一口气。 信里燕鹤清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故意疏离冷漠,她像从前一样,语气自然,好像那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温遥月心里落下一块大石,抿了抿唇,提起笔将自己生活有趣的事情同她分享。 书信来往越来越频繁,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那件事遗忘在角落里,慢慢恢复从前那般模样,只是还是有了隐隐隔阂。 十五日那天本该是燕鹤清信到的日子,但是却没有收到,她以为比以前晚几日,便没放在心上,果然三天后,信就到了。 她忙着带人制盐,带人养殖水产,整改学府私塾,有了钱后,又到处设超市分店,这次分店的资金是由渊州所有渔民自己投入。她每天都在忙,忙的的几乎忘了时间,直到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时,她才后知后觉,春节快要到了。 在渊州的第一个春节,温遥月被渔民们塞了好多压岁钱。 堂堂知府大人被塞压岁钱,华慕笑得直不起腰。 “别笑了,再笑你的压岁钱可就没了。” 温遥月晃了晃手里的荷包。 “哼,谁稀罕。”话是这么说,手却直直地伸着。 她们一群人围坐在火炉旁,火映着每个人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温馨幸福。 温遥月把手里的荷包放入她手里,“新年快乐。” “伸手。”华慕握紧手里的荷包向她抬了抬眼。 看着手心里的荷包,温遥月愣了愣,看向她,华慕扬着唇。 “同乐!” 温遥月挨个给了压岁钱,新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燕鹤清的信没送来,京城出事了。 渊州消息闭塞,知道京城出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大殿下输了,自焚于宫中,燕将军杀了年相,此时已收入大牢。 短短几个月竟然发生这么多事。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温遥月心如坠寒潭。 承元十九年冬,朝廷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朝廷几乎被肃清一遍,同年二月,陛下下诏令,于二月再度科举。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全国学子顿时疯狂,哀乐喜乐同奏,有人喜有人悲,但所有人都知道属于顾玉的时代真正到来了。 初春,绵绵小雨。 渊州一切已经步入正轨,超市加上陛下给的那一成盐利让她赚了不少,她将钱全部捐在爱心筑梦,继续给那些贫穷地区的孩子们送书,不仅如此她还开始试着捐助十分贫穷的家庭。 温遥月最近变得很沉稳,短短几年,足够她成长。 承元十九年夏,她收到陛下的诏令,召她回京。 她回京的那一天天气十分好,就像她来的那天一样。 只是这次不一样,渊州的百姓自发站满街道,红着眼目送她而去。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渊州大变样,从所谓的穷山恶水变成全国有名的海鲜产出地,百姓们如今家中已经可以经常吃大米。 “草民恭送温大人。” “恭送温大人!” “恭送温大人!” 声音如同浪潮似地袭来,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喊,这场景看着十分震撼。 温遥月抬手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马车慢慢远离视野,众人默默跟在身后。 温遥月回京那日,燕鹤清被派去镇守边疆,两人擦肩而过,从此一别数年。 温遥月回到京城就升了职,后面几年,如同她之前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她一直都在努力朝着自己目标努力,希望能看见海晏河清,百姓吃饱喝足,所有孩子都有学上,所有人都能吃上饭。 为了这个目标她足足努力了六年。 温遥月二十五岁时,所做功绩已经数不胜数,声名远扬于天下。 她二十六岁时官至丞相,一个年轻漂亮的丞相。 无数人对她投怀送抱,对她暗生情愫。 只可惜,这位温丞相自始至终对谁都疏离有礼。 她好像将自己全部投入在江山社稷里,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 但很早以前认识她的人都会知道,她变了很多。 她从前很爱笑,可现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 承元二十七年,发生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这位年轻的温丞相突然当众辞官。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从那以后,京城中再也没有人看见这位温丞相,她就像是一个传说,一个天神一样,突然降临在这里,在完成自己任务后,毫不犹豫抽身离开。 无数有关她的话本层出不穷,她成了朝阳国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也成了无数男子心中理想的妻主。 温遥月去哪里了呢,她辞官后就一个人背着药箱离开京城,开始到处走走停停,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游医。 她走过山川大漠,江河湖海,见过北方的风沙,见过南方的春雨,见过这世间阴暗的,光亮的,卑微的,疼痛的万种风情。 她想她这一生无憾,她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可她还有一个心愿,她要编一部医书,结合现代的医学知识编出一部医书。 她编书的路上遇见很多事,救了很多人,她捡了一个小男孩,教他学医,小男孩长大后,成立第一个男子医馆。 (正文完) “今天我们来讲靖宇时期,说到靖宇时期不得不说到那名众人熟知的丞相温遥月,相信大家对她都有一定了解。” “虽然你们都耳熟能详,但我们今天依旧要来讲讲,温遥月是朝阳国人,她是着名帝师,三朝元老温絮之女。” “幼时身体孱弱,十二岁那年送进道馆,十六岁时归来,后被太阴殿下提拔为国子监祭酒,从此一路高升,在二十七岁那年毅然离职,她做了许多利民之事,十分受百姓爱戴,目前资料表明,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夫郎,一生都在为国为民。” 第91章 现代温良篇1 “上个月,靖宇时期着名的骠骑大将军慕陵被发现,专家从中发现无数书信和一幅画像,画像之人已经确定为温丞相,书信也是与温丞相相关,众所周知二人乃至交好友。” “那幅画像修复后在网上还上了热搜,相信同学们都已经看过了。” “老师,我们还想看!” 底下的学生立马开始起哄。 朝阳国温丞相一直以来热度都很高,原因无她,因为她太厉害太年轻了,可以说是因为她的原因,历史上经历了一个前所未有盛世王朝,史称万盛,而且无数古诗文章中都曾记载夸赞她,光容貌就花了大量篇幅。 众所周知,古书容貌描写极少,如果有那一定就是这个人非常非常好看。 因此大家都很好奇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能够让那些有名的诗人作家花大篇幅写她的外貌,究竟长什么样。 无数小说以她为原型展开,写她和骠骑大将军的,写她和太阴殿下,以及许许多多的人。 尽管小说将她的容貌写的再如何出众,在看见那幅修复出来的画像时,众人都哑然无声。 即使图像斑驳失色,却也能感觉到她惊人的美貌,那双柔和的眼睛像是穿过历史长河落在他们身上,男人们疯狂地迷恋她,就像是几千年那个时代的男子一样。 短短几天,温丞相火了,比那些爱豆明星都火。 老师拗不过她们,滑了一下ppt,一张人物画像慢慢的露出来,学生顿时安静下来,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那幅画像。 老师看着近距离欣赏,心里也不由一悸。 下课铃响。 老师关了ppt,众人还意犹未尽。 “如果她还活着就好。” 没有人出声,她们都是这么想的。 温遥月醒来时只觉得全身冰冷,脑袋很疼,耳边铃铛声响个不停。 她听见有人喊了一句,“少爷,饭快做好了。” 声音隔得很远,接着被叫做少爷的人回了一句,“好的,我等会下去。” 声音年轻悦耳,耳边传来走路声,有人推开门,骤然见灯光明亮。 温遥月闭着眼睛适应突然亮起的白光,只听见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声音很大,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看见前面站着一个面色怔怔的少年。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毛织衣,白色棉裤,身姿清瘦纤细,长的一副精致秀丽的模样,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少年慢慢红了脸,他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 里面的女人一袭月牙白滚边梅花纹云锦长裙,身姿清瘦挺拔,生的一副令日月失辉的面容,这副熟悉的面容不正是最近很火的温丞相吗? 温遥月记忆出现问题,她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但她也知道自己这身装扮和眼前少年格格不入。 “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来会在这里?” 温遥月不太好意思地开口。 少年红着眼,声音微颤:“没,没关系的。” 他转身锁了门,快速地向她走来,脚步间有些雀跃,可在快要靠近她时又生生停住脚步。 “你是鬼吗?”面上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还充斥着一丝莫名的期待。鬼也行。 鬼? 温遥月哑然失笑,“应当不是。” 少年顿时屏住呼吸,难道温丞相这是穿越了,还是因为,少年眼珠子一转,想起自己每天夜里都求神拜佛,希望可以亲眼见那名传说中的温丞相一样,他心里立马激动起来,莫非他的愿望实现了。 少年被巨大的喜悦充斥着,他羞涩又紧张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格外耀眼的人,整颗心都在颤抖。 “你好,我是温良。”温良扬着唇,眸光点点明亮。 温遥月失忆了,除了名字她不记曾经的一切东西,就好像专属于他一个人的宝物,温良内心升起一丝卑卑劣的想法。 因为对周遭所有事情都不了解的原因,温遥月一时也不敢随意走动,还好,这位小少爷是一个极好的人,不仅替她安排住处,还给了她一个叫做手机的东西,让她可以以最快速的方式了解这个世界。 温遥月正在厨房照着菜谱做晚饭时,温良回来了,他身上还穿着西装样式的校服,勾勒着少年青涩纤细的身姿。 因为跑的太急,还在轻轻喘着气,面上浅浅薄红,一双水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厨房里那道修长清瘦的身影,心里无比满足。 从温遥月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天,他都好像掉进一场柔软,梦幻的美梦中。 “你怎么又在做菜。”少年心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裹在里,又甜又软。 温遥月没回头,少年每次回来都会说这句话,有时是你怎么在扫地,你怎么能在做饭,语气满是心疼,在少年心里好像她什么都不应该做,理所当然地如同一座佛像一样被供着。 温遥月嘴角不由溢出一丝笑意。 她随随便便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微微碎发垂落,肤色白腻,唇色艳丽,垂着眸认真摆弄前面的蔬菜,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淡然感。 长袖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手腕骨节清晰地凸起。 这样的手却在做菜,温良心疼死了。 他挽起袖子,想要夺过她手里的活,温遥月微微抬眼,“帮我在厨房拿颗蒜剥。” 温良手一顿,知道她又要支开自己,但还听话地噔噔跑去冰箱拿出几颗蒜认真剥着,剥一下看一下她,唇角慢慢地弯起。 两人一起吃完饭,温良抢着洗碗,温遥月站在窗边望着下面街道,朦胧灯光落在她脸上显得有几分朦胧,好似随时随地都可能化成风飘走。 温良心一紧,立马出声打断她 温遥月朝他笑了笑,方才的感觉像是一个错觉。 因为没有身份证的原因,她几乎寸步难行,温良说身份证要两个星期才能办完,这两个星期她就待在房子里迅速地熟悉这个世界的知识文化。 一个平凡的下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上面显示的是温良,但是说话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喂,你好,你是温良的女朋友吗,我们正在聚会,但是他喝醉了,你可以来接他吗?” 温遥月愣了一下,回道:“麻烦你们先帮我照顾一下他,我马上赶来。” 里面的人沉默了几秒,好像和周围的人说了什么,但声音透过手机变得模糊,她没有听清楚。 外面正在下雨,温遥月随手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外套,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我们在……” “他还真有女朋友啊?”少年删除通话记录,朝旁边的人看去,眼里含着几分讶异。 “我觉得这女人声音还挺好听。就是不知道长的怎么样?”旁边有人道。 “等会不就知道了。”少年笑的不怀好意,他把手机重新放回去。 温良从厕所回来时感觉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这些人向来对他抱有敌意,他也不在意,反正这是高中生涯最后一顿饭,算是散伙饭。 众人各怀鬼胎,频频往门口看去,这顿饭吃的也是没滋没味。 直到门被推开发出声音,众人顿时齐齐抬头朝着门看去,眼里的好奇,不怀好意在看见来人时化成一片空白和惊艳。 温遥月裹着一身潮湿水汽进来,眉眼乌黑,肤色冷白,如同一幅水墨丹青,了了几笔,绘成绝色。 温良倏地站起身,想起什么,目光下滑落在季权身上泛起微微冷意。 看见他清醒的样子,温遥月心中已经反应过来,她垂眸轻轻勾起唇,温声道:“阿良,我来接你。” 温良反应迅速,脸上扬起甜蜜的笑容,他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扑进她怀里,甜腻腻地喊道:“亲爱的,你终于来了。” 不是想看吗,给你们看个够! 温遥月稳稳地接住他,轻柔地摸了摸他乌黑柔软的头发,“你同学说你喝醉了。” 温良感受着她轻柔的抚摸,鼻尖都是她浅浅的清香,两人靠的那么近那么近,他只觉得尾椎骨窜起一阵酥麻,双腿发软。 他脸颊生红,心神荡漾,朝旁边面色怔怔的季权瞥了一眼,故意反问:“我醉了吗,季权。” 在女人淡淡的目光下,季权感到羞愧难堪,眼里不由弥漫一层水雾。 温良拿了自己的包,向众人摇了摇手,笑脸盈盈地道:“我都不知道大家对我女朋友这么好奇,早说呀,我自己就能叫来,哪能牢你们的手啊。” 他丢完话也不管在做众人脸色如何挽着温遥月的手潇洒离开。 他走的那么骄傲,像一只小孔雀。 温遥月不由笑了笑。 后面的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微微失神,一时之间没人说话,空气静谧,过了一会才有人喃喃低语。 “她好像温丞相。” 另一边,天还在下着雨,雨落在地上溅起水花。 两人站在路边,温良红着脸没有松开挽着她的手。 空气里只有雨声落下的声音,氤氲水汽笼罩在两人身侧,无声的缠绵暧昧。 温遥月垂眸落在挽着交缠的手,滑向旁边少年泛起薄红的脖颈,那红一点点蔓延从脖颈到脸上,少年点着脚尖,整个人像煮熟的螃蟹。 注意到她的目光,温良整个人都不自然,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心跳的剧烈,时间仿佛变得十分缓慢,每一秒都是他的挣扎,最后眼眸闪过一丝决绝,倏地抬头对上温遥月略微顿住的眼眸,手臂勾住她的脖颈,雨水飘扬,他踮起脚尖,羞涩却又不肯闭上眼,就挣着一双爱意满满的眼睛吻上她的唇。 温遥月抬起的手指原本想要推开他,可少年一副羞涩又决绝的模样,感受到他颤抖的身体,最后手缓慢地下移落在他柔软的腰肢上微微收紧,她妥协似地低头,纤长的睫羽落下一个浅淡的阴影。 两人在雨声里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温遥月手指寸寸收紧,手指下的身体仿佛软成一滩水,需要她支撑着才不会倒下。 温良眼神迷离,温柔缱绻的唇齿相依,将他烫成一滩热水,他只能牢牢地抱紧她的脖颈,承受着她温柔而不容反抗的亲密。 一吻结束,两人唇色艳红靡丽,温遥月垂着眸,温良脸埋在她怀里。 温遥月抱起他,打了俩车回家。 回到家,温良紧紧地抱着她不肯下来,温遥月放下伞无奈道:“不饿吗?” 温良摇了摇头,眼睛亮亮地落在她唇上。 他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唇角,声音轻快,“我们现在是不是男女朋友?” 温遥月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眼里多了一丝笑意,“你说呢?” “是!”温良立马急声道,一副怕她反悔的样子。 “好了,下来吧,我去做饭。”温遥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温良这才双脚落地,看着她挽起袖子走向厨房,他压抑着兴奋迅速跑向房间,关上门终于啊啊啊的叫出声。 他扑上床,拿被子裹住自己滚烫的脸颊,脑海里却不由回忆方才发生的一切,手指轻轻落在唇上,笑的像个傻子。 他抱着被子滚了几圈,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跟自己的好朋友分享自己的喜讯。 良月:我脱单!!我有女朋友了!!!我们谈恋爱了!!!! 小毛不淘气:?!! 良月:啦啦啦啦啦~今天是个好日子。 良月转账999。 小毛不淘气迅速接过红包,立马回道:祝你们999。 小毛不淘气:是谁啊,是谁啊,有照片吗? 温良瞥了一眼放下手机,打开衣柜,开始找衣服。 “这件不好看。” “款式太旧了。” “我当时怎么会买这件。” 几分钟后。 温良看着空荡荡的柜子,又看了眼床上堆满的衣服,趴到床上打了个电话。 “把最近流行的衣服都给我买下来,男装女装都买,女装就上次那个尺寸,还有护肤品化妆品,对,送到青林这栋房子来。” “不要,他们会吓到她的,以后再说。” 温良挂了电话,兴奋的心情还是没有减少。 她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他们还亲了。 温良捂住脸。 第92章 现代温良篇2 温遥月正在洗菜,仔细看也可以看出她和之前不太一样,她目光落在虚处,在走神。 她轻轻地抿了下唇,唇间好似还停留着少年香甜的气息,半晌弯起唇角。 温良踮着脚尖靠近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温遥月一愣,侧眸温柔,“饿了?” 温良唇畔带笑,他嘟了嘟嘴,甜甜地撒娇:“不饿,就是想抱着你,一刻都不想离开。” “怎么这么黏人?”她声音含着笑。 温遥月关了水龙头,抖了抖手上的水滴,手指匀称白腻,锅里放下热油,开了吸烟机,把菜依次放下。 她走一步温良跟着走一步,像个狗皮膏药似的。 “好了,把菜端过去吧。” 温良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端起盘子,突然眼珠子一转,踮起脚尖,“奖励。” 在他亮晶晶的眼眸下,温遥月嘴角泄出几分笑意,低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已激活。”温良脸颊微烫,但嘴角却是高高扬起。 这顿饭温良吃的很慢,因为吃完饭他就要回去了,这是他父亲给他买的房子,他一般都是住在主宅里,要是不回去,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 但是再怎么慢,这顿饭也会吃完。 刚刚确认恋爱关系的温良恋爱脑上头,满心满眼都是温遥月,他不想走了。 一想到一个晚上见不到面,他就难受,比之前更难受。 但是他不能太黏人到时温遥月厌烦他了怎么办。 爱的最多的人往往是最胆战心惊的,他从前还对那些一心一意都是女人的男人嗤之以鼻,如今轮到自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对方。 看着少年泛着水汽的眸子,温遥月轻轻摸了摸他的红红眼角,好笑道:“只是一个晚上不见,怎么就哭了。” “我不想走,我不走了。”温岚紧紧捏着她的衣角,满眼都是她。 “别这样,以后你母父对我印象不好怎么办?” 以后,母父,温良眼睛顿时亮起,“那,那我回去。” 他耳尖微红,凑到她耳边,羞羞涩涩地道:“姐姐,我好爱你啊。 好像爱了好久好久,今天才可以把爱意告诉你。 温遥月眸光柔下来。 温良走后,房间安静下来,温遥月拿着门口的垃圾袋下楼。 手机响个不停,不用想也知道是温良,温遥月拿出手机看了眼,少年的喜悦,思念,爱意几乎跃出屏幕。 这座房子地段很好,绿化面积很大,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有地上留着几个水涡,温遥月小心留意着防止踩到。 垃圾堆离这里不远,三两步的距离,扔了垃圾,她没有立刻回去。 晚风吹的很舒服,在这个世界她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闭了闭眼,缓缓吐了一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将她从虚幻的空间里拉到现实,脚趾落在地面。 “姐姐,我到家了,现在在房间里。” 少年声音犹如晚风缱绻吹来,“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她眉眼温柔,风卷起落叶,她伸手接过缓缓而落的树叶,不知听到什么,轻轻笑了笑。 新的一天到来,温良早早地便来到房子。 他来的时候外面天都没完全亮,温遥月还没醒来。 温遥月洗漱完出来后,闻到空气中的香气,厨房里果然有一个人影在忙碌。 温良听见脚步声,立马回头道:“姐姐,你先坐着,早饭很快就好了。” 温遥月在吃早饭,温良就撑着下巴看她,她吃得慢条斯理,动作间不经意透露着矜贵和优雅。 “我们结婚吧。” “咳,咳咳咳。”温遥月捂着唇咳地泪眼朦胧。 “姐姐!” 喝下温良递过来的水,温遥月缓了一会,才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温良委屈道:“你不想结婚吗?” “可是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温遥月迟疑道。 温良立马摇头,十分恨嫁,“我不要钱,结婚证才九块九。” 见她没说话,温良脑子后知后觉立马抱住她,歉意道:“对不起,我应该帮你想想的。” 温遥月摸了摸他的头,“我得先挣钱,才可以去伯母提亲。没有母亲愿意看见自己孩子把自己放这么低。” 温良点点头,可是又忍不住道:“那要等多久啊?” 温遥月看着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为了能够早点结婚,温良可谓每天都在盼着温遥月能够快点挣到钱,他倒是想帮忙,但是又怕温遥月知道后多想。 只能看着温遥月每天把自己掰成几半,每天都在忙,忙的有时候他都见不到人影。 因为她没有学历,一切都是空白的,所以她比别人更忙,只能像陀螺一样旋转个不停。 温良很心疼,他甚至渐渐歇了快点结婚的想法,只希望她能够不要那么忙,可以放松一点。 但是温遥月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她不可能停下。 这几年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以前少了好多,因为她忙的几乎见不到人影,虽然一有时间就会跟她打电话,温良还是感到害怕,害怕温遥月会离开他。 所以有一天他请了几天假去h市找她,那时温良已经在自己公司实习。 他刚下飞机就拖着行李照着上面的地址去找她,夜色朦胧,灯光灿烂,ktv前,温遥月微笑着和一个男人说话,两人不知道说什么,脸上都是笑意。 他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她,他几乎贪婪地看着她,她瘦了,白衬衫一丝不苟,西装搭在手臂上,身姿修长,温文尔雅。 他坐一天的飞机,在飞机上想着看见她时,她会如何惊喜地抱住他亲吻他,可满腔喜悦在看见月光下交谈的两人瞬间化成冰凉的冷水。 思念刻在骨子里,每一刻都写满她的名字,如今密密麻麻的疼。 温良怔怔地看着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 温遥月那么耀眼,如果不是他刚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遇到她,很大概率她是不会喜欢上自己的。 他一直以来都明白,所以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因为他不安自卑,她怕他离得远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忘记他,爱上别人。 温良看见那个男人突然踮起脚尖凑上去,他瞳孔猛地一缩,捏紧手里的拉杆,指甲泛白。 “姐姐!”他突然叫出声,声音几乎尖锐。 他丢掉箱子向她跑去,耳边风声呼啸,他看见温遥月微微讶异的眼眸,然后张开的手,温良眼眸渐渐升起明亮的星光。 他如一个小炮仗似地撞进她怀里,把温遥月撞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车边,她抱着他的腰,向旁边怔愣的男人道:“这是我男朋友,温良。谢谢你的帮助,希望你早日觅得良缘。” 男人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眼眶泛红,脚步急促地离开。 温遥月垂眸看着埋在她肩膀一声不吭的脑袋,轻轻笑了声,“怎么来了?” “不来你都让人吃了。”温良声音闷闷不乐。 温遥月反手打开车门,抱着温良跌坐在后座,感受着肩上湿润,温遥月胸膛颤动发出笑声,“你怎么越长大越爱哭鼻子。” 温良抬眸,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温遥月仰着头微微垂垂眼,一丝不苟的衣领上一截冷白脖颈,这个样子十分蛊人。 温良恶狠狠地扑上去咬她喉咙,温遥月扬着头,发出一声闷哼,温良不敢用力,跟小猫磨牙似的。 “先去把门关上。”温遥轻声道。 温良动作一顿,抬眼看见她一贯柔和的眼眸此时深沉一片,像是意识到什么,温良心口颤了颤。 温遥月指腹轻轻摩擦着他白嫩的脸颊,“阿良,要关门吗?” 她在给他选择。 温良脚尖发软,从她身上爬起来,拉着车把手狠狠地一关。 “我现在已经有钱了。”所以可以娶你了。 温遥月伸出手指拉住他,他重新跌进她怀里,衣角缠绵,温良扬起脖颈去够她的唇,温遥月微微侧头,那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温良委屈地看着她,无声地质问,为什么不让他亲。 温遥月柔声道:“真要亲?” 她一向很温柔,但无论多温柔的人在面对爱的人时也不会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温良没说话用行动表明,他就是要亲。 他不安了太久,急需要东西证明,证明她还是他的。 嘴唇相触,灵魂颤栗,他伸出手勾着她的脖颈,逼着她低头顺从他,温遥月眉眼含笑,手指从他宽松的衣服伸了进去慢慢地箍住腰,温良身体一颤,眼尾微红,颈背绷紧。 温遥月手指在温热的羊脂玉上轻轻摩擦,她终于开始回应他,逼仄的空气渐渐升起灼热。 两人交换位置,温遥月在上面,膝盖抵在他双腿之间,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抬着他的下巴,安静的空气只听得见彼此急促的喘息声。 温遥月离开他的唇,两人唇间勾出一道暧昧银丝 。 温良茫然无措地看着她,见她离开,手臂不由收紧。 温遥月只能半弯着腰抬手松开衬衫衣领的两颗扣子,漂亮的锁骨难得展露人前,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动作仿佛在诱惑他,温良咽了咽口水。 漂亮的少年身姿格外纤细柔软,二十多岁眉眼长开,青涩的面容变得愈发勾人,两眼一层薄雾,懵懂迷离。 “回酒店。”温遥月俯身在他耳边道。 温热气息扑在耳尖,温良不满足地哼哼:“再亲亲。” 手臂加紧,温遥月很多时候都愿意顺从他。 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一吻结束。 温遥月拖着他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打开车门,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地跑到酒店。 啪嗒—— 门被关上,温良仰着头,承受温柔的春雨。 两人倒在床上,紧密相拥,像是要将彼此融入骨子里。 窗外暴雨降临,狠狠地打在树枝上,叶子片片掉落,雨声急促响起,电闪雷鸣,倒映着窗边身影,雨下的越来越大,待到天将破晓时,雷雨声才渐渐消失,风雨交加,外面一片狼藉,雨后的天空泛着微微凝土的气息。 温遥月睁开眼时已经下午两点钟,想起昨夜一夜风雨,侧头看着抱着她的少年,少年嘴唇殷红,雪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白皙的手臂青紫显眼,温遥月脸色有点不自然。 下午四点,温良悠悠转醒,动了一下身体僵住,浑身车裂般的疼痛,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 突然感觉到自己那里有什么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目光下移,脸蛋立马通红,温遥月在给他上药。 她披着浴袍,跪坐在旁边,神情认真。 温良咬了咬唇,颤颤巍巍地闭上眼。 一闭上眼,脑海里全都是昨夜之事,一股热去上升,只听温遥月嗯了一声。 “醒了。” 温良装作刚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一下就撞进湖水似的双眸,他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眼神不自然地移开,手指快速地拉起被子盖在身上。 然后才慢吞吞地嗯了声。 “喝点水,你昨夜哭的太狠,声音有些哑。”温遥月倒了杯水自然地道。 温良颤着手指捂住脸,脸上热气腾腾。 “我明日就去向你母亲提亲。” 温良手指往下滑,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会向她伸手,那手臂上的青紫让他一愣,温遥月不自然地移开眸。 温良小口小口地喝了水,嗯?甜的,他看了眼温遥月,温遥月正把蜂蜜收回抽屉里,温良嘴角上扬放下水杯道:“我想穿衣服。” 温遥月说好,她站起来打开他的行李箱帮他拿衣服。 然后抱着衣服坐到床边,拿起一件体恤帮他穿。 可能是再尴尬的事都已经发生过来,他这会倒没有不好意思,趴在她身上撒娇:“好累,好饿。” “我已经点了外卖,等会就到,再忍忍。”她手按在他腰间轻轻揉捏着。 温良心口跟泡在蜂蜜里一样,觉得就像一场梦一样。 “结婚,结婚。我们要结婚了?”温良凑到她耳边一遍遍地问。 温遥月不厌其烦地回答。 温良摸了摸她的脸,突然道:“姐姐,我好像做了一梦。” 温遥月道:“什么梦?” 想起那个梦,温良垂着眼怔怔地落下一颗泪,“没有你的梦。” 他只记得梦里的自己一直都在等着一个人,却总是等不到,只能一遍遍地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梦里的姐姐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甚至在知道他的爱意后远离他。 她说,血缘之亲,怎能相爱。 于是梦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祷告,下一世,他不要再做了姐弟。 “梦是相反的。” 温良看着她,“我爱你,姐姐。” 第93章 现代篇燕鹤清1 灯光暧昧迷离,劲爆的音乐鼓动着每个人的神经,男男女女身贴着身,热情肆意地耳鬓厮磨,空气缠绵灼热。 楼上包厢。 “这几个小男生可都是干净的,真不选一个?”洛如霜斜躺在沙发上向旁边人挤眉弄眼,手指轻轻转着酒杯,淡红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前面站着六个男生,每一个都生的漂亮,穿着低领,露出一截雪白,此时正乖巧地等待着她们发话。 “如霜,你又不是不知道鹤清她一向不近男色。”孟宁向其中一个小男生招了招手,搂着人腰捏了捏笑道。 “你们玩你们的。”坐在最角落的女人终于开口,昏暗灯光下只能模模糊糊映着一道清晰利落的侧脸和挺拔的鼻梁,声音好像裹在冰中,略显冷淡。 她一贯这样,她们都已经习惯了,只是洛如霜每回都想问上一句,就想看看这位已经二十五岁仍然不近男色的女人究竟什么候才会铁树开花。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挥手让那些男人离开。 “阿清啊,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你身边有个男人。” 燕鹤清没说话。 孟宁一吻结束,男人倒在她怀里喘着气,她抹了抹唇,想到什么开口:“阿清还惦记着她那个白月光呢。” 洛如霜眼尾一转,喝下一口酒,郁闷道:“白月光,白月光,天天听你们说,这人到底是谁啊?” 孟宁向角落瞥了一眼,摆了摆手:“不知道,我记得高中那年,阿清好像是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在c市的时候?不过话说,你当初突然去c市我也觉得奇怪。”洛如霜放下酒杯摸了摸下巴,“但是我更加好奇,哪个男人能让你念了这么久。” 角落的人就像是一座雕塑似的,沉默不语,不加入她们任何话题。 洛如霜心里越发好奇了,能让燕鹤清念念不忘那么多年这得有多大魅力啊。 “阿宁,你们两个声音能小点吗,听的我头疼。” 孟宁和那男人激烈热吻已然进入忘我境界。 洛如霜因为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心烦意乱,走上去在她脑袋上毫不犹豫地拍了一巴掌。 孟宁立即火冒三丈,松开男人,怒道:“不是,洛如霜你tm有病啊。” 洛如霜举手做投降状,脚踢了踢面色潮红的男人,言简意赅,“出去!” 男人媚眼如丝地看向孟宁,不甘心。孟宁兴致已经被打断了,冷冷地瞥了男人一眼,烦躁道:“滚!” 男人失望的垂下眸,离开包厢。 孟宁抱着胸,眉眼冷冷,“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温家大小姐今天回来了。”洛如霜瘫在沙发上说,她的眼神好似在回忆着什么,略微漫不经心。 孟宁一愣,“你说的是温遥月。” “不然呢,温家还有第二个大小姐。” 没人看见角落里的人身体一怔,昏暗光影下下颚微微收紧。 “她回来,那这里男人不得乐疯了。”话是这么说,孟宁脸色却有些失神。 她们虽然都是一个圈子的,但是圈子里也分大大小小几个圈子,温遥月这人是一股清流,她哪个圈子都不是,在她们相约结伴玩玩闹闹时,人家每天都在看书学习,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是即使就这样想和她交朋友的人还是太多了,后来她好像是被闹烦了,换了个电话号码,还转学了,然后听说高中毕业就去了国外。 “不行了,我得先去上个厕所。” 洛如霜刚才喝酒喝多了,现在小腹发胀,她捂着肚子跑去上厕所。 她脚步匆忙没注意到前面拐角突然走出来的人影,直接撞了上去,这下两人砰的一声都倒在地上,洛如霜正憋着尿,这一撞差点一泻千里,她捂着小腹面容扭曲,也没管是不是自己先撞的人直接怒吼:“你tm长没长眼……温,温遥月?” 她看着那张熟悉漂亮的脸,扭曲的面容出现一刹那的空白,声音被生生扼制在喉咙,像是一只被提着脖子的母鸡。 温遥月捂着额头,泪眼婆娑,她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眼看过去,眼睛弥漫水雾只看见一片骚气的粉色。 她下意识和和气气地道了句,“抱歉。” 洛如霜心脏漏跳一拍。 “你,你没事吧。”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去扶她,不知为什么一贯能说会道的嘴此刻却像是孩童似的结结巴巴。 温遥月擦了下眼泪,总算看见前面人的模样,一双多情桃花眼,长的也很不错,就是脸红红的,似乎不太待见她,眼睛都没看着她。 温遥月猜自己额头很大概率应该肿,她不敢再去碰,只朝前面的女人礼貌道:“我没事,你怎么样?” 洛如霜眼神飘忽,“我,我也没事。” “那就好。”她向女人点点头,抬脚离开。 “唉,等一下。” 洛如霜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在温遥月疑惑的目光下,如烫到似的松开,神色微微不自然。 “那个,对不起,都是我太着急没看到你。” 温遥月看着她,浅浅地笑了下,天花板洒下的灯光格外柔和。 “没关系,下次小心” “月亮。”前面有个白色西装的女人朝她招了招手。 温遥月在她呆呆的目光下再次轻轻地点了下头,迈步朝着前面的人走。 白色西装的女人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几乎将她半搂着,十分亲昵。 声音远远传来。 “刚才那个是谁啊?你额头怎么回事?” “没事,和人撞了一下。” 温遥月声音含笑,柔的像一阵梦幻的风。 洛如霜呆呆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不自觉地磨蹭着手指,回忆起方才滑腻的触觉,只觉得脸上像起火似的,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傻傻地笑了声。 砰! “你们猜我刚才在外面看见谁了?”洛如霜一脚踹开门,情绪激动地道。 孟宁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随口道:“谁啊,总不能温遥月吧?” 安静。 孟宁一顿,不敢置信地扭过头,“不会吧,真是她。” “她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洛如霜回忆方才的场景,嘴角不由扬起但接着又落下,“好像是跟华家那位一起来的。” 华家和温家向来交好,带有一点亲戚关系,这么多年能在温遥月身边的人也只有那位华家小姐。 角落里一直沉默寡言几乎不存在的人倏地站起身。 孟宁回过神,看着她大刀阔斧的身影,惊讶地问:“阿清啊,你去哪呢?” “厕所。”冷冷的两个字。 孟宁扭头看着抱着抱枕傻笑的人,觉得辣眼睛,“你真的确定是她?” 洛如霜不开心道:“怎么,我眼瞎还是耳聋了,连个人都认不出来。” 孟宁翻了个白眼,转而又道:“既然是华家那位,那和她同伴的确实可能是温遥月。” 她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另一边。 “先回去,买点药帮你涂。”华慕摸了摸她额头上的红肿小包。 她越看越恼火,“那个人是没长眼吗,撞那么狠。” 温遥月倒抽一口冷气,抬手拍了拍她,“你别摸,疼。” 华慕僵硬地松回手,凑过去帮她吹了吹。 两人刚从夜总会出来,现在门口的路灯下,旁边人来人往,看着她们的眼神十分怪异。 温遥月不自然地抬手掰开她的脸,“好了,你去开车。” “那你在这等我别乱走。”她盯着她看了几秒,在她疑惑的眼神下,伸手给她移了个方向,让她面对路灯。 温遥月:…… 她扭头看向华慕。 华慕摸了摸鼻子不自然地道:“那个,以防万一,别让人看见你的脸。” 温遥月:“……我见不得人?” “你不懂,听我说的就是了。”华慕看着她那张在路灯下美的惊心动魄的脸,信誓旦旦地道。 华慕走后,温遥月盯着路灯杆杆无言半晌,过了一会她还是转回身,因为刚才那样真的太傻了。 夜总会都是成双结对的人群,嬉笑打闹,若无旁人的进行法式热吻。 温遥月闭了闭眼,默默转回头面对路杆。 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黑影,温遥月睁开眼睛,路杆左侧站了一个女人,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身姿,长的很凛冽美丽,眉眼如刀锋似的凌厉。 突然,女人侧头和她对上视线。 她的眼睛像是无波无澜的寒潭,黑不见底。 温遥月慢吞吞地眨了下眼,迟疑地向女人点了点头。 女人眼眸微顿,也向她点了点头。 温遥月意识到她这个站位略微不太像正常人,她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 从面对路杆到面对马路,两人站在一左一右地站在路杆旁。 温遥月望着前面绿化带上的小白花出神。 旁边的女人突然开口:“你的额头。” 由远远而近的车声呼呼驶来,盖住她的声音,温遥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听见这人说话了,不过应该是错觉吧,她好像不认识她。 看着她疑惑陌生的眼神,燕鹤清突然喉间发紧,不自觉地捏住手指,指甲泛白。 “上车。”华慕声音从车里传来。 红色法拉利急速飞驰,只留下一道绚丽车尾。 燕鹤清目光紧紧追随着车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怔怔地垂下眸。 “你这厕所怎么上了这么久?”洛如霜看着进来的人影随口一问,顿了一下,她又道:“你怎么了这是,不开心啊。” 燕鹤清一言不发坐回角落。 洛如霜和孟宁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惊奇。 怎么上个厕所还上的不开心了。 便秘? 角落亮起微弱的光,照映着她苍白的脸,黝黑的瞳孔。 屏幕里一个穿着白蓝校服的少女坐着吃面条,许是太烫了,她鼓着唇轻轻吹着,白雾氤氲她乌黑的眉眼,嘴唇格外殷红。 这是一张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偷拍的照片,因为距离很远,角度刁钻。 少女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旁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悄悄看她,她恍若未觉,一心都在面条上。 燕鹤清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照片,眼底寒冰化成春水,露出一丝怀念。 高二那年的夏天,天气比前几年都热。 “鹤清,去食堂吃饭吗?”旁边有人问了一句。 燕鹤清想起食堂闷人嘈杂的环境,皱了皱眉。 “温遥月在食堂吃饭,被人拍了。”有人惊呼一声。 “发哪呢?” “额,哈哈,一个不知名小群。”那人打着哈哈,脸色不自然。 “温遥月老公1群,我靠啊,你怎么混进去的,要不要脸了。”旁边人一把抢过她手机,看着群名看变态似地看着那个人。 “你有病啊,还我还我。”那人脸色通红,恼羞成怒地要抢回手机。 “不是,怎么进去的,拉我一个呗,有福同享啊。” 手机推搡间,被燕鹤清拿走。 她面无表情,众人相互看了看,一时之间都不敢把手机抢回来。 燕鹤清垂着眸扫了眼,把手机还回去,朝着食堂走。 后面还在闹着加群,教导主任经过无情地把手机没收了,顿时响起一道惨烈的哀嚎声。 燕鹤清到食堂时径直走向面食餐口,端着盘子扫了一眼,没看见人,她垂下眸突然没了胃口。 食堂只有风扇,人多,空气显得十分闷热。 她坐下吃了两口有些吃不下去,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灵活地点击几下。 一个名叫月亮昭昭的男号申请加入温遥月老公1群。 她抿着唇看着页面,莫名燥热。 通知显示温遥月老公1号群已满。 燕鹤清眸光沉下 ,唇角拉直。 然后她花了五百从群里买了一个号,得到这张照片。 少女犹如众星捧月,每天身边都围着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她身边从来都不缺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多多少少都不清白,可她自己懵懵懂懂地并不知晓。 她更很多时候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她们知道后也不敢过多打扰她,只能借着问问题时和她接触或者在身后偷偷看她。 两人班级相邻,曾经一起参加过很多比赛,少女性子温和,眼里却很少能真正落下一个人的身影,燕鹤清不会聊天不够幽默有趣,往往都只能站在身后看着别人和她谈笑风生,时隔七年,少女已然忘记她。 * “确定不去医院吗?”华慕小心翼翼地拿着棉签蘸碘伏给她涂。 “小伤,到医院都愈合了。” “好吧。” “明天我们去哪里玩呢,明天可是七夕节,我们去游乐场怎么样?” 温遥月脸色奇怪,迟疑道:“七夕节和我一起过?” 华慕一顿,垂着眼掩盖住眼底的异样,语气自若,“谁说七夕节就不可以和好朋友去玩了,难道必须跟男朋友吗?” “……倒也不是。”温遥月摇了摇头,“但是我明天不能陪你玩,我有事要做。” “你刚回国,有什么事?” “我投了简历,明天去面试。” “节假日面试,肯定不是什么好公司。”华慕语气幽幽。 “再说了,你要工作你跟我说啊,我们公司难道还容不下你吗?” 温遥月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我故意找了一家不沾亲带故的公司。” 第94章 现代篇燕鹤清2 “那个,你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先喝点水吧。”男人红着脸,眼眸水润,把一次性杯子递给她。 温遥月一愣,这是她喝的第五杯水了。 这个公司未免太热情了。 旁边等着面试的人:…………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谢谢。” 男人内心疯狂尖叫,脸上没露出异样,捏着嗓子轻声细语地说:“我应该做的。” 她实在喝了太多水了,现在喝不下去,但在男人目光下她还是象征着抿了一下口。 男人还没走,温遥月抬眸疑惑地看着他,正要开口问你有什么事吗,男人咬了咬唇,眼里泛着淡淡水色,“那个,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 说完这句话,男人整个人就像煮熟的螃蟹。 温遥月后知后觉,然后她想到以前列表里一堆疯狂表白的人,心颤了颤,想要拒绝,一抬眼男人眸子泛着淡淡水色,整个人都快要哭出来。 旁边很多人都在似有若无地围观着。 温遥月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说了句:“好的,请等一下。” 男人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毕竟这般出众的人追求者不少肯定不会看上他,但她居然同意了!!! 男人捏着衣角结结巴巴:“好,好的。” 温遥月登录另一个账号,把二维码递过去,“你扫我吧。” 男人紧张地手指颤抖,叮地一声成功了。 他激动地都要跳起来。 “谢谢。” 他步伐轻快地离开,转眼换了副面孔。 “家人们,我要到了,她超级无敌温柔,又美又温柔。” 如同冷水倒进热油里,骤然炸开。 男人低眸看着设置为特别关心的账号发来一行字,无视闪个不停的群消息,连忙嗒嗒嗒地打了几个字回过去,配上一个萌萌哒的表情包,然后转移阵地继续激情输出。 “家人们,她拒绝我了,天哪,怎么会有人连拒绝都这么温柔有礼,我更爱她了。” 男人有自知之明,他猜出来她是因为怕他尴尬所以才同意加他的,果然下一秒她就发了消息,委婉地斩断他的念想。 温遥月低眸在上面打完几行字,正想收回手机时看见列表上一连串的通红。 最上面那个账号显示99+消息,还有新朋友也显示99+,温遥月一愣。 她去国外后没再用这个账号,因为这个账号加了一些她不怎么熟悉的人,还总是有人加她,她觉得有点烦,因此和一些高中时期比较熟的人交换vx后就退出qq登录。 她抿了抿唇,看着首列上那个月亮头像的人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也许是好奇这个人为什么有这么多话说,她时隔七年点开她的页面。 这个人的最新消息是昨天晚上十一点。 “今天收到一个好消息很开心,希望你也能开心。” 再往前。 “今晚月亮很美。” “儿童节快乐。” “新年快乐。” 消息一直延续到九年前,从不停歇,比起那些疯狂表白的人,这个人显得很另类。 温遥月怔了怔,点开她的头像,进入个人页面。性别女,二十五岁。从此之外没有任何介绍,连名称也只是简单的一个句号。 温遥月抿着唇,心情有些复杂,半晌低头在输入栏上打了几个字。 另一边。 “boss,助理面试已经开始了,这次我们统一选择女生,不会再有上次的事情。”刘特助想起上次的事情就汗流浃背,小心翼翼地瞥着自家boss。 燕鹤清没说话,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黑沉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某处,看起来好像在出神。 刘特助心想,这可真是罕见。 特别关心铃声打破安静的空气,燕鹤清垂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刘特助懵逼,她记得她不是设置静音了吗,但在boss的目光下,她还是伸手掏出手机滑开一看,确定自己就是静音了。 特别关心铃声再次响起。 刘特助尴尬地拿着手机,在boss紧蹙的眉头下小声提醒:“boss,声音好像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言下之意,是你的手机不是我的!!!别再这样看着我了!!!我都快自闭了! 燕鹤清脸色一僵,刹那间似乎露出一种名为茫然无措的表情,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手指几乎僵硬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心砰砰砰地像是要窜出胸膛。 叮—— 恰好,电梯已经到了七楼。 林特助就看见她家boss迈着大长腿紧绷着身体走的飞快,眨眼就不见人影。 她呆呆地张大嘴。 “也祝你天天开心。” “但是这个号我已经很久不用了,所以以后可能看不见你的消息也无法回复,请见谅。” 燕鹤清眸光落在上面,手指不由地轻轻抚摸,好像隔着屏幕都能看见她反复斟酌犹豫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刚推门进来的刘特助:……!!!?? 她见鬼似地看着boss柔和的面部表情,浑身颤抖僵硬。 boss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几个表情——面无表情,轻度皱眉,重度皱眉。 众人已经习惯了,并能够根据皱眉程度猜出boss心情。 只是,她现在看见什么,boss笑了,她是笑了吧。林特助恨不得自戳双目,时间倒退回几分钟前,她将不会推开这扇门。 燕鹤清回神抬眸看着神色恍惚的助理,脸上笑意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轻轻皱着眉,“你在做什么?” 刘特助远远望着她恢复正常的脸,战战兢兢地悄悄松了口气。 “boss,那个面试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燕鹤清垂眸打字,声音没有什么情绪。 “没必要。” 刘特助说了声好,想:那自己去帮boss掌掌眼。 温遥月上完厕所,面试刚好轮到她。 面试进行了十分钟。 温遥月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手机,还没退出的qq收到一个新消息。 “好的。” 温遥月没再多想,点击退出登录,回家等通知。 刘特助来的时候刚好看完温遥月的面试,她惊讶她出众的外貌和谈吐,认真地看了看她的简历,心下更加惊讶,这份简历相当漂亮,海归高材生,参加过许多比赛且获奖无数,诚然她们公司是国内数一数二,可这么漂亮的一份简历来她们这里当助理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珠玉在前后面人虽然也优秀但是对比之下就略差人意,刘特助索然无味地听完了几个人,起身离开。 温遥月觉得这个公司不愧是国内十强,效率高的惊人。 今天上午面试下午就收到入职通知。 温遥月在国外一直读书,虽然书读的多,学历也高,但是实践方面的还需加强,刚好这个公司招助理,她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简历,打算学习学习。 三天后 群内炸开锅。 “家人们,快看看我们的新同事,天哪,她真的进我们公司了。” 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扣子扣的一丝不苟,微微露出一截冷白细颈莫名透着几分不知名意味。 柔顺而利落的马尾勾勒着完美的头型,眉眼乌黑,双眸温和含着浅浅笑意,气质绝尘,恍若女娲精心雕刻般的容颜没有一丝瑕疵。 群里静了几秒,下一秒被刷屏。 温遥月跟着刘特助搭上电梯,刘特助还在跟她叮嘱总裁的脾性习惯,见她乖巧,不由多嘱咐几句。 boss喜欢做事干净利落的人,喝咖啡不喜欢加糖,不喜欢吃香菜,不喜欢别人多嘴。 温遥月一一全应。 电梯到了,刘特助害怕高材生被吓跑,犹豫地补了句,boss 大多时候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不用害怕。 但是看着温遥月这副温柔的几乎没有脾气的样子,她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没准她就是最后一个助理了。 刘特助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进。 “boss,新来的助理已经带过来了。” 燕鹤清没抬头,淡淡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她才捏着眉间揉了揉,问:“叫什么名字?” “温遥月。” 温遥月从看着那张昨夜才见过的脸愣了一下,心想这可真巧。 猝不及防心心念念的名字突然出现。 砰! 绚烂的烟花炸在耳边。 燕鹤清倏地抬头,面色空白,一张无比熟悉的清晰地映在她眼前,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上陷进柔软的云朵里,心跳声沉闷有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恍恍惚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空气沉默,没人知道成熟冷漠的总裁桌子下面正狠狠地掐着自己手,痛觉席卷大脑,心跳依旧紊乱,半晌她渐渐回过神,勉强没有泄露半分异样,镇定地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抿了抿唇,神色僵硬,因为她发现自己这样子好像很不近人情。 “那我先带她去自己位置了。” 门被轻轻关上,燕鹤清绷直的颈背逐渐松懈下来,如同雕塑一般久久没有反应,最后办公室里响起一道清晰的轻笑声。 温遥月就坐在办公室旁边,方便总裁有事及时回复,桌子上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放了很多礼物。 温遥月一愣,目光落在旁边悄悄抬头看她的人,眉眼弯弯,“谢谢。” 她一开口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无声地嗒了一声,众人顿时一窝蜂围了上来,热情地欢迎她的到来。 那个叫什么,这个叫什么。 温遥月懵懵地点头,实则脑袋晕头转向,根本记不清。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上学的时候。 刘特助逐渐远离人群,目瞪口呆了一会。 她知道温遥月会很受欢迎,但是显然她的想象还是略显狭小。 “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冰冷的声音倏然响起,如同自带冰封技能一般,热闹的空间顿时鸦雀无声。 温遥月心抖了抖:…… “温遥月,你进来。” 温遥月朝着众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心里难得忐忑地推开门。 她一走,后面人群立刻窃窃私语。 “我怎么觉得这两句话boss语气很不一样啊,我的错觉吗?” “不是你的错觉,我也这么觉得。” “……” 刘特助:实话实说,不仅你们这么觉得她也觉得。 “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温遥月看着面无表情的总裁轻眨了下眼,“挺好的,同事都很热情。” “嗯。”空气沉默。 温遥月久违地体会到冷场的尴尬滋味,她身边都是一些会自己找话题的人,从来不用担心冷场。 她犹豫了一下,道:“燕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燕鹤清缓慢地点了下头。 温遥月眸光亮了亮。 燕鹤清在她目光微微一顿,脑海迅速思索,“帮我倒杯咖啡吧。” “好的。”温遥月积极应下。 她走后,燕鹤清沉默地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抿紧唇。 她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话。 温遥月很快就回来,把冒着氤氲白汽咖啡放在她桌前。 “没加糖。” 燕鹤清垂眸,“把这些文件看完。” 她递了一沓文件,温遥月接过正要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在这里,不会的方便问。” 温遥月目光落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点了点头。 外冷内热,温遥月了然。这个公司好像人都挺好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临近中午时她看完了,她正想跟燕鹤清汇报一下,一抬头就撞见燕鹤清匆忙移开的眼睛。 温遥月一顿,心里疑惑燕总刚才是在看她吗? “看完了,带你去食堂吃饭。”燕鹤清站起身,神色平淡。 温遥月甩掉刚才的想法,跟在燕鹤清后面去食堂。 她记得的刘特助说过总裁不喜欢话多的人,所以她尽可能保持安静。 手机震个不停,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华慕和家里的消息。 官腔官调的妈:温遥月同志,上班第一天感觉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收到请回答!担忧jpg严肃jpg 年轻貌美的爸:闺女离开的第一天想她,闺女离开的第二天想她,闺女离开的第三天,爸爸要从m国飞回来了,开不开心。望眼欲穿jpg蹦蹦跳跳jpg 官腔官调的妈:柳同志,独守空房多月,你终于回来了。亲亲jpg 年轻貌美的爸:妻主么么。我闺女呢。左顾右盼jpg ………… 温遥月嘴角泄出一丝笑意。 “一切安好,温同志勿忧。严肃jpg” “一路顺风,早日归家。兔子亲亲jpg兔子想你jpg” 回完母父消息,看见华慕的消息一愣。 华慕快要到公司了! “不用给我带饭,我跟老板在食堂吃。” 一秒回复。 “愤怒愤怒。你们这什么老板还硬逼人吃食堂,中指鄙视。” 隔着屏幕都能看见她愤怒的火焰。 温遥月失笑。 “老板很好。你先回去。兔子摸摸头jpg。” “燕鹤清不是个东西。中指。” 温遥月盯着那个名字,愣了一下,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她正思考着哪里听到这名字,没有留意到前面燕鹤清突然转过身,于是她就这么撞进老板的……怀里! 工作第一天撞进老板怀里!!!? 温遥月瞳孔微微一缩,反应迅速地退后一大步,尴尬道歉。 燕鹤清眸子怔怔,心脏提到半空,接着在她如同碰到毒蛇猛兽的剧烈反应后狠狠摔下,下意识抬起的手僵直着缓慢放下。 她垂眸看不清情绪,低声道:“没关系。” 温遥月想了一会总算想起来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她记得高中时同桌会总是和她汇报排名情况,她和燕鹤清这次考试谁是第一谁是第二,让她加油努力把她压下去。 温遥月不在乎排名,也没有特别关注自己的总分,除非有人跟她说或者老师在班上公布,不然她不会去看。 高二上学期不知道第几次听见燕鹤清这个名字,同桌说:“我算了一下大大小小的考试,你们两个的排名,第一第二名的次数你两一人占一半,这一次还是高第三名十五分。” 万年老三幽怨地转头:“能不能别扯上我啊,混蛋。” 同桌手在嘴前比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嘿嘿一笑,接着道:“月啊,你认不认识这个叫燕鹤清的。” 温遥月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列公式计算,闻言眼睛都没眨一下道:“不认识。” 同桌说:“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人家跟你同年进来,同样是校园的风靡人物,你倒好,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温遥月已经计算到最后一步,不解道:“我记她名字做什么。” 同桌一噎,突然凑过来着急道:“看窗外看窗外。” 温遥月笔尖落下最后一笔,愉悦地弯眉,总算算出来了,听见同桌的话顺势抬眼看了过去,刚好撞进一双黝黑的双眸,她移开视线,愣了几秒对同桌说:“我忘记看脸了。” 同桌懵逼:“那你看了什么。” 温遥月想了想,诚实道:“很漂亮的黑色眼睛。” 同桌无言地看她,温遥月笑了笑。 “不过话说,燕鹤清怎么总是去上厕所。”同桌小声嘟囔几声。 后来,参加物理竞赛时,两人有幸分到一组,同组的还有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温遥月第一次清楚地记下她的脸约莫就是那个时候,身为同组的人每天都会一起到老师那里补习,同组的男生女生会经常来叫她结伴而去,然后她们会等着燕鹤清一起。 但是燕鹤清不爱说话,她总是沉默地站在她们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那时候温遥月也不是一个很会交谈的人,她记得自己怕她尴尬干干巴巴地和她交谈几句,但是可能是受到那个争第一第二的传言影响,她觉得燕鹤清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因为她的目光很怪,总是不拿正眼看她。 从小众星捧月的温大小姐对朋友并不热衷也不会特意去交好某一个人,所以她和燕鹤清仅限于认识但不熟,隔了七年,脸忘的干净,就连名字也差不多忘了。 尴尬。 现在人家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她更加不好意思去说我们之前认识,这听起来怪怪的,就好像要看见人家过的好赶上去攀附一样。 看燕鹤清的样子好像没认出她,温遥月松了口气,认不出来就好,不然自己没认出别人别人倒认出她来,那真是无法想象。 第95章 现代篇燕鹤清3 许是今天知道燕鹤清是自己高中同学的缘故,她晚上梦到高中时候的一些事。 高二那年,班主任让她去参加一个物理比赛,一个全国性的代表大赛。 四人一组,她们学校共有两组,其中一组就是她,同班的苏回轩,三班的蒋韵,以及二班的燕鹤清。 老师为了让她们熟悉熟悉,特意在晚自习的时候把她们四个聚到一起。 她和苏回轩刚出教室,隔壁教室的门也打开,出来一个人,那时候温遥月还没认识燕鹤清,不知道这人是她们小组的,她一边侧头回答苏文轩的问题,一边没有任何停顿地从对方身边直接擦身而过。 蒋韵教室离空教室近,比她们先到一步。 她也不认识蒋韵,四人中她只认识自己同班同学苏回轩,但是蒋韵是个天生的自来熟,幽默风趣很会说话,所以很快她们就认识了。 c市夏天很热,晚上的时候更加闷热,班主任拿着遥控器在给她们调空调,转眼见人到齐了,笑道:“我这里有套卷子,比平常考试难度大一些,你们四个先把卷子做了吧。” 温遥月站在桌子前,前面是谈笑风生的蒋韵,听见老师说的四个人,她也有些好奇同桌天天说的人是什么样子,脚步位移,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少女,她穿着蓝白的夏季短袖校服,梳着高马尾,长的漂亮清冷,很出众的长相和气质。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少女抬起眼帘冷冷淡淡地向她看了一眼然后垂下。 蒋韵是她们当中最健谈的,她先开头向大家介绍自己,幽默的自我介绍缓和了几人第一次见面的尴尬氛围。 其中燕鹤清的介绍最短。 简简单单三个字。 她话说完,空气安静一晌,她们意识到这个组员是一个不爱说话,略微难以靠近的人。 介绍完自己后,她们就开始写卷子,她一左一右坐着蒋韵和苏回轩,燕鹤清站在她们前面看了她们几秒,没跟她们坐一排,径直走到第二排,刚巧坐在她后面。 空气安静,她们都是物理成绩比较好的那一类,对物理有一定的热爱,因此拿到试卷看到上面的题目时都不由沉浸到题目上,一时之间没人在开口,空气安静的只剩下空调呼呼送来的凉风和笔尖落在纸张上唰唰唰的声音。 下了第一节晚自习时,温遥月收了笔,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酸涩的脖颈,没想到后面坐着人,马尾扫过轻盈的纸张,发出明显的声响,她回头撞见一双漆黑无波无澜的眼睛,燕鹤清坐姿端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的。 温遥月轻声跟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转头身体往前靠了靠。 没一会蒋韵也写完了,她凑过头跟她对题。 “最后一题很有意思啊,我来看看我是哪步做错了。” 温遥月扫了一眼,指尖点点其中一个公式。 “这里。” 蒋韵恍然大悟,激动地拍了她一掌,继续奋笔疾书。 旁边苏回轩把卷子往面前靠了靠,小声问道:“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算错。” 温遥月看了看,跟他仔细讲了讲。 和老师对完试卷后,第二节晚自习刚好下课,温遥月不是住宿生,蒋韵也不是,于是蒋韵拉着她一起回去。 她从教室里面收拾好东西,关了教室门窗灯,蒋韵屈着腿靠着墙在走廊等她。 温遥月背着书包,迟疑地跟她说:“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 蒋韵笑道:“同路,刚好还有几道题可以一起讨论讨论。” 温遥月拉着书包带子,调整带子长度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们走到楼梯上,旁边的灯暗了下来,有个人影从后方走过,蒋韵叫了一声,“燕鹤清。” 温遥月闻言望了过去,燕鹤清朝她们点了点头,温遥月顿了顿也朝他点了点头,手指还在调整着带子,没想到带子直接断了啪的一声书包从楼梯上滚落最后被一双手按住。 温遥月愣了几秒,燕鹤清垂眸拿着书包拍了拍抬头看她,温遥月一愣,向下走了几步,“谢谢。” 蒋韵跟着抬手正要帮她拿过书包看看,扯了一下没扯动,诧异地看向燕鹤清。 楼梯间的声控灯刚好熄灭,她只来得及看见燕鹤清紧抿的唇,接着那边好像松了力,她差点往后倒。 蒋韵没多想以为对方刚才没反应过来。 之后几人经常一起补习,燕鹤清自始至终沉默寡言,很多时候都像是不存在一样。 后来,后来发生一件不那么愉快的事情,因为那个人,她下意识把关于她的一切全部遗忘。 蒋韵这人成绩好,人缘好,能说会道,在学校里也很有名,和她相处很舒服,如果蒋韵没有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她对她的印象是不错的。 自从蒋韵第一次等她一起回家后,后面几乎每天都来等她,从一个人回家变成两个人,虽然不是习惯但是也还好。 直到有一次,她们没有直接回家,蒋韵拉着去过生日,温遥月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 因为那天之后是周末,不用担心起不来床,蒋韵约了一堆朋友一起玩,她一个都不认识,她就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唱唱跳跳。 她坐了一会后就准备跟蒋韵告别,她和蒋韵说了一声也没听她说了什么径直出门。 外面凉爽的天气将她闷闷的心口吹地轻快了些。 这时蒋韵跑了出来,她紧张地问:“是不是感到不自在,还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就走了?” 温遥月抿了下唇,勉强笑说:“太晚了,我有点困了。祝你生日快乐,快回去吧。” 蒋韵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开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这厮她第一次见到蒋韵这么认真的样子。 温遥月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蒋韵为什么会这么说,她从来没有表现过不喜欢她。 蒋韵靠近,眼眸深沉,那一刻她好像已经预料到什么,心紧了紧,不由后退一步,果然蒋韵垂眸开口:“我很喜欢你,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周围过来找蒋韵的人顿时惊呼出声。 她身上带着酒气。 温遥月脸色空白,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蒋韵双手搭在她肩上,很紧很紧,淡淡的酒气向她洒来。 温遥月猛地睁开眼,胸口轻微起伏,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才慢慢缓过来,抬手擦掉额上的汗微微失神。 后来,蒋韵想要强吻她,有人一拳揍向她的脸,那里闹成一片,打她的人就是燕鹤清,温遥月恍恍惚惚地看着一群人围攻她,终于清醒过来,把她扯到自己身边,挡住蒋韵的朋友,那约莫是她来到c市第一次冷脸和强硬。 她拉着燕鹤清穿过车水马龙的长街,穿过嘈杂喧闹的人群。 这时候她的沉默寡言好像成了一个顶好的优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沉默让她拉着走,即使不知道去往何处。 温遥月沉默地盯着月光落下的影子,不知为什么,本该遗忘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可是这次主角不是蒋韵而是那个双眸漆黑,脸色冷淡的少女。 她挥下去的拳头带着风,脸像冰似的冷冽,无数拳脚踢向她,她眼里好像只看的见蒋韵一人,不停地抬起手再挥下,好似要将她打死一样,蒋韵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重新遇见燕鹤清,就像是遇到一阵风,吹掉七年来记忆的灰尘,她的面容慢慢清晰。 她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实在睡不着,看了眼时间,没多久天就要亮了,她干脆起床跑了个步,跑完步洗个澡时间也差不多到。 记起以前的一些事,现在再看燕鹤清,觉得她的面无表情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近。 燕鹤清全身僵硬,小拇指不自觉地轻轻蜷缩,温遥月看人的目光格外坦诚,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燕总,要喝咖啡吗?”温遥月 问。 燕鹤清眸光慢慢柔和,点点头。 温遥月拿走她的杯子。 “我们明天去s市,你看着安排。”燕鹤清抿了一口咖啡,感受着苦涩的味道,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 温遥月说:“好的,” 她回到自己位置捧着奶茶吸了一口,想着刚才闻着就苦得不行的咖啡被燕鹤清面无表情地喝完,嘴里好似都有些苦味了,又连忙多喝几口自己甜甜的奶茶。 第二天早点的飞机,因此她起地特别早,拉着行李箱开出门时,下面已经停了一辆车。 车前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早晨雾蒙蒙,路灯光晕映在她身上,错觉似地看见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飞机飞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落地。 s市的夜市十分有名,秉着来都来了的传统观念,谈了一天工作后她想着出去逛逛,换了身衣服走出门时犹豫了一下。 要不要叫上燕鹤清? 这次来s市的只有她们两个,留她一个人在酒店好像不太好。 但是燕鹤清有时间吗? 温遥月想了想还是敲了敲她的房门。 “请进。” 燕鹤清刚洗完澡,换上宽松的黑色丝绸睡衣,她身材比例很好,是天生的衣架子,头发随意披散着,发尾微微卷翘,正常的墨黑衬得脸格外白皙,肤白红唇,偏生眉眼淡淡,和记忆那个青涩寡言的少女再次融合。 温遥月恍惚了一下。 燕鹤清走近低头,“怎么了?”,语气温柔的像是变了个人。 她刚洗完澡,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温遥月失神的想:她用的什么沐浴露,闻着挺香。 嘴上却道:“我是来问问你要不要去夜市走走,但是你已经洗完澡就。”算了两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好。” “稍等两分钟。” 两分钟后,两人走在夜市上,夜市空气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香味,仿佛张开嘴就能吃上一顿大餐。 琳琅满目两排街,路间人来人往。 温遥月盯着旁边一家烤奶多看了几秒,“燕总你想吃什么?” 燕鹤清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烤奶。” 温遥月收回视线,惊讶道:“好巧啊,那我们先买一杯烤奶吧。” 她说完就兴致勃勃地朝着摊子走,盯着看了几秒,问燕鹤清:“你要什么味道的。” “茉莉吧。” “一个茉莉一个桂花味的,谢谢。” “已收款30元。” 温遥月点开支付页面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已经收回手机的燕鹤清,笑道:“谢谢老板。” 燕鹤清微微扬唇。 “那个你好,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燕鹤清扬起的唇角迅速落下,静静地看向那个男人。 “抱歉啊。” “没关系,祝你今晚快乐。”男人洒脱地笑了笑。 “你也是。” 男人走后,她就去盯着自己的烤奶,接过烤奶递了一杯给燕鹤清,吸了一口眉眼都是满足。 燕鹤清学着她的样子吸了一口,但是她天生不爱甜味,特别是烤奶这种甜的发腻,她面无表情咽下去。 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过了一会,她盯着烤奶看向老板道:“里面有酒。” 老板一愣,“米酒算吗?” 燕鹤清无言地看着温遥月,温遥月沉默地咽下一口。 “那个,燕总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点事需要回酒店一趟。”她突然开口。 她没料到这杯烤奶居然有米酒,她是沾酒就醉的体质,想到等会可能要在燕鹤清面前发疯,温遥月几乎是丢完这句话就匆匆忙忙往酒店走。 燕鹤清没追,她站在背后数了一下时间。 一 温遥月步履匆匆。 五 步伐明显减慢。 十 燕鹤清看着她突然蹲下来,不由笑了声,迈起紧不慢的步伐。 挺会找地方,她蹲在碑石旁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燕鹤清跟着蹲下去,看见她茫然的双眸还有抹了腮红似的脸颊。 “怎么不走了?”燕鹤清垂眸轻声问。 温遥月抱着膝盖,沉默了一会,反射弧转了一圈终于转回来,慢吞吞地说:“好累啊。” 燕鹤清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这么累啊,那我背你回去?” 没人说话,过了一会才响起她茫然温吞的声音。 “没有腿了。” 第96章 现代篇燕鹤清4 “没有腿了。”她又重复一遍,试着站起身,一个趔趄直直地往前摔,这一摔要真摔到地上,铁定会磕个头破血流。 燕鹤清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她扑过来的身体,温遥月绣着山茶花的裙子轻盈摇曳,拂过她的腿,明明隔着两层棉布,刹那间还是从尾椎骨升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头抵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轻轻扑洒,燕鹤清耳尖微红,弯起腰将她拦腰抱起。 “燕鹤清。” 一根微凉的手指抵在她侧脸轻轻戳了戳,燕鹤清垂眸看她,温遥月盯着她认真道:“我记得你。” 燕鹤清眸子泛起不知名的情绪,过了一会,她无奈又苦涩地笑了声。 “不,你忘了,昭昭。” 温遥月抬手勾着她的脖子,动作很轻,她昏昏欲睡,就在燕鹤清以为她睡着时,她突然又迸出一句。 “将军。” 声音很轻就像是做梦似的。 燕鹤清的身体连着脸却一寸寸僵硬在原地,半晌,她低声问:“昭昭,你刚才在说什么?” 她眼里翻滚着一团墨色,藏在树梢阴影下。 “对不起……我弄掉了你给我的狼牙项链。”她像是遇到非常非常难过的事情,闭着眼睛身体却在发抖,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声音带着哭腔。 “明明说好陪你……最后却让你一个人战死沙场。” “对不起。” 燕鹤清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第二天醒来,温遥月懵了一会,燕鹤清站在前面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眼里有一些她看不太懂的东西。 见她醒来,燕鹤清似乎有些紧张。 温遥月揉了揉头,疑惑地看着她,“燕总?” 燕鹤清垂下眸,尽管心中早有预料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 前世的温遥月会把燕鹤清当做最好的朋友,可今世的温遥月,众星捧月从来不缺朋友,燕鹤清变得可有可无,她一直都明白,她与温遥月之间掌控主动权的人从来都不在她身上。 如果她眼里装不下她,燕鹤清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可是前世与今世的落差这般大,让她觉得心里有些疼。 但她不是小孩子了,前世与今世加起来,她已经过意气用事的年纪。 前世最后一次见面,她祝她子孙满堂,她不敢再像上次那般莽撞,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度过快乐生活的一生,只是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还是会生出一丝幻想,在这个同性恋爱自由的时代,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会接受她。 燕鹤清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熄灭这种想法。 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已经很不容易,她应该珍惜。 心却不依不饶地叫嚣着泛起疼。 燕鹤清再睁开眼时眼睛有点红。 温遥月脑子里多一些光怪陆离的记忆,那些记忆就像是一张张铺开的画卷,倏地在她脑海挤压伸展。 那是她吗?难道人真的有前世今生? 她怔怔地看着那些记忆,就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将军。” 女将军高坐马背,红色披风宛如耀眼的火焰。 红色披风穿过时空飘到她眼前。 “我喜欢你。” “此路遥远,愿君结良缘,订佳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骠骑大将军战死沙场!” 温遥月捂住脸,眼泪不知不觉地滚落。 燕鹤清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来时是一个寒冬,彻骨的寒。 那一瞬间代表什么她还不太明白,直到那根狼牙吊坠骤然断落,摔进雪里,顷刻间被瓢泼大雪掩埋,好像带着一股极强的力气把她也一起拉了下去,她跌坐在雪里,才开始感受到那种极致的疼痛和后悔从四面八方向她席卷,她捂着胸口喘不上气,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 这一瞬间好像回到那个时候,苍茫的大雪呼啸着穿过她的身体,柔和的狐裘也盖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冷风,她冻的瑟瑟发抖,挣扎着起身却始终无法站起来。 燕鹤清于她而言是知己,好友,如今好友远死万里之外,寒风呜咽,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她恍恍惚惚地想:燕鹤清怎么会死?她明明那么厉害。 她整个人都像是溺在水中,随着湍急的水流起起伏伏,现代的和古代的记忆交织纠缠如同一层一层密密的蜘蛛网死死地捆缚,将她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子,空气里的呼吸慢慢稀薄。 蜘蛛网封住她的喉鼻,掩住她的眼睛,将她包裹在里面,如同还未破茧而出的蝉蛹,她接受不了突然涌进的大量记忆,头疼欲裂,最后彻底失去意识,一片昏黑。 再次醒来时,房间灯火通明,窗外光彩陆离,漆黑的天穹如倾泻而出的墨汁,夜已深。 几乎是她刚动一下,燕鹤清便立马惊觉。 她看起来很疲惫,苍白的脸,漆黑的眸紧张地看着她。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遥月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目光下移,两人手指紧紧相握,她甚至能感觉到掌心微微浸出的汗水和薄薄一层茧。 如此亲密无间。 她心猛地一跳,两人手掌相交处,属于燕鹤清温热的体温一寸寸顺着手腕爬上,犹如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蚂蚁,沿着手臂爬上肩头,颈背,胸口,心脏,不动声色地轻轻撕咬。 燕鹤清察觉到她的眸光和僵住的神色,她几乎下意识快速收回手站起身 ,脸色苍白,嘴唇嗫嚅地说:“抱歉。” 那一天离别之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让她生出一丝懦弱。 燕鹤清全身僵硬像是在等待着判决的罪人。 温遥月愣愣地看着她,眼睛被她如同杯弓蛇影的样子狠狠刺痛,掌心残留的温热湿意像是燕鹤清无形的眼泪,烫的灼人的眼泪,她轻轻蜷缩着手指,慢慢收紧。 燕鹤清死后几年,她依旧按着自己的脚步有条不紊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向前,看着昭阳国日渐繁荣昌盛的样子,她才明白即使时间可以掩住一个人的面容,声音,所有一切,却掩不住她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她变得强大而受人爱戴,变成别人的依赖。 但没人知道,她从前天真到几乎脆弱,是有人陪在她身边不求回报地默默帮助她。 当一个好官,实现海晏河清的理想,自始至终,她都希望那一天到来时,燕鹤清能跟她站在高楼之上,看万家灯火。 可惜世事无常,年轻的将军永远也看不到那天,她长眠于冬雪之夜,万家灯火与她无关。 后来,她总是做梦梦到很多很多两人一起经历的画面,春,夏,秋,冬。最后画面永远定格在最后一别,夏蝉躁动,她听见自己说出那一句话,咚的一声!白幡高高挂起,铜锣声凄凄切切,巍峨的城门沉重地响起,“恭迎骠骑大将军回京!!”尖锐响声刺破长空,两道行人无数,目送黑棺,低低呜咽长久不绝,京城陷入一片沉寂的雪色。 “燕鹤清,你能不能靠近一点。”她眼眶微红,灯光落下浓密的睫羽上仿佛沾着晶莹的泪滴。 燕鹤清怔怔地看着她,她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率先一步行动,脚上像绑着沉重的沙袋,可她依旧如无阻力般向她靠近。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将她往下拉,她半跪在床前,眼神罕见的茫然。 “能再见到你真好。”温遥月捧着她的脸轻声道,那双温和的双眸泛着水色,专注地看着她,天生便含着情意。 耳边炸起一道惊雷,刹那间耳膜仿佛炸破一般,嗡嗡嗡失鸣声,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终于偃旗息鼓,如同她的心跳。 燕鹤清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记起来了。” “嗯,我记起来了。” 燕鹤清沉默地看着她,可那眼睛却一点一点地变红。 温遥月摸着她的脸就像在摸着一捧雪,可那清冷的雪如今在她手里化开,就像是那年京城彻骨的寒也在渐渐回暖。 “将军,你心中…可还有我?” 燕鹤清在她认真似鼓励般的眼眸下,侧头在她手腕上落下一个轻如浮毛般的吻,唇轻贴着,不带半分情欲,垂着睫羽,虔诚的似一个信徒。 温遥月唇角慢慢扬起一个笑,宛如春风拂过碧湖,干净透彻的湖面月亮随风摇曳沉沦。 她身体往前倾,几乎靠在她身上,嘴唇贴近她耳侧,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想过的未来是有你的。” 温热的香气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瘾,无声地张牙舞爪,燕鹤清呼吸微滞,浑身的细胞都在欢快地跳跃。 她伸出手指缓慢地落在那截细细的腰肢,根根收紧,不再给她离开的机会。 温遥月张开手环住她的脖子,像是一只轻快的鸟落在大树上,她决定在这个树上建起自己的窝。 “燕鹤清,我想亲亲你。”她离开她的怀抱,让她心倏地收紧,却听见她语出惊人。 燕鹤清眼眸慢慢泛起一丝笑意,她说:“好巧。” 大雪落了好多好多年,终于停了。 第二天 “qq里面那个人果然是你。”温遥月拿着燕鹤清手机看,嘴角抿着浅浅的笑。 燕鹤清神色自然,声音轻柔,满眼都是她,“是我。” 温遥月道:“你想知道在我记忆里,你是什么样的吗?” 燕鹤清伸手抱住她的腰,专注地看着她,像是看一个无比美好的梦境,“想。” 温遥月眉眼弯弯,想了想道:“一个清冷孤傲的少女。”她顿了一下,才道:“一点也不喜欢我。” 燕鹤清神色微僵,黑色发丝垂落在她白皙颈侧,她脸上泛起浅浅的疑惑,问:“为什么?” 温遥月抬手拾起她那缕发丝轻轻拨弄,“因为你总是不拿正眼看我。” 燕鹤清沉默了半晌,藏在黑发下的耳尖一点点升起绯红。 她垂着眸低声道:“不是讨厌你,是因为不敢。” 她抿着唇又轻声道:“因为喜欢所以不敢。” “我现在知道了,原来燕鹤清同学不是讨厌我,而是太喜欢我了。”她轻声细语,尾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燕鹤清神色认真:“是。” 温遥月抬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眸光明亮,“好巧。” * “那不是温学姐吗!!!?” “我靠,那旁边不是燕学姐吗?!!” “果然照片远没有本人好看,爸爸,我谈恋爱了!” “这两位学姐怎么会一起回学校,她们不是不和吗?不过说归说,这两人长的怎么都这么好看,太羡慕和她们同届的人了!!在高中还有这么好的福利。” “何止啊,你都不知道和她们同届的人有多疯狂,他们私下里建立了两个群,叫什么温遥月的老公群。” “你怎么知道!” “我在我哥手机上看到的。” 燕鹤清冷漠不近人情根本没人敢靠近,但温遥月不同啊,拒绝人都是轻言轻语,脸上总是带着笑,脾气温和,都没人看见她冷过脸,爱慕者更是如韭菜似的割都割不完。 两个人是c市大名人,除了惊人的美貌外,就是一个全市第一全市第二,风风光光地让c市高中长了脸,校长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撤下两人的图片,留给后人观摩学习。 因此一届又一届的学生都知道这两人,只是看着照片远没有亲眼所见震撼。 校长说高三毕业会找两个学姐过来,也没说会找她俩啊。 校长niubi!!!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办公室里的校长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不知道哪个小兔崽子又在骂她呢。 不过想到自己得意门生即将过来,校长又高兴地唱起了歌。 “咱们老百姓今儿儿个真高兴,真呀么真高兴……” c市高中炸开锅。 “我靠,校长真把人请来了。” “不是,拍照的人你能不能拍清晰点。” “太美了,手抖点怎么了。小猫叉腰抬下巴jpg” “家人们别吵了,学姐已经上楼了,等着我的新动态。悄咪咪jpg蹑手蹑脚jpg” “从我们教室走过去了,我坐在窗边跟温学姐对视了,她对我笑了,家人们谁懂啊,比明星还好看,四舍五入,咱也是见过明星的人了。小熊兴奋乱跳gif” “看照片,燕学姐怎么都在看温学姐,不是说她俩不和吗?疑惑” “哪里不和,我觉得她俩应该是好朋友。如果她们两个同时追我,我要怎么办?羞涩jpg” “不用担心,我帮你挡住。抱拳jpg” “你一人不够,加我一个。邪魅一笑jpg” “你们都闪开,我一人足矣!视死如归jpg” “不要脸。” “呸!” 第97章 现代篇顾惊澜1 “等会人来的时候你记得温柔乖巧一点,女人都喜欢温柔的。” 顾羽轻轻点了点头,白皙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红。 他紧张地扯着自己衣服,即使他早早就画完妆,换上漂亮的衣服,可是一想到她,他还是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够好,“爸爸,你确定她会来吗?” 顾父疼爱地看着他,替他轻轻整理着衣摆,明白他紧张不安的心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你妈说的话你还不信。” “我信。”顾羽羞涩地垂着眸。 嗒嗒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楼梯上面慢慢走下来一个人影。 顾羽抬眸看去目光落在对方不施粉黛却依旧艳丽勾人的面容,手指狠狠捏紧,连指甲刺进肉里的疼痛都毫无感觉,他眼底深处划过一道浓浓的嫉妒,如果这张脸是他的就好了。 顾惊澜勾着唇,薄红眼尾轻轻一扬,自带风情。 “这是做什么呢,穿的跟只白孔雀似的,怎么?要求爱?” 顾羽盯着他的脸,心里的嫉妒就像是毒水似的翻涌,他眼眸升起一层水雾,低声细语:“爸爸,要是她看上哥哥怎么办?” 顾父落在顾惊澜身上微冷,脸上却扬着笑,虚情假意地道:“阿澜啊,你等会能不能先回房间?” 顾惊澜抱着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五十万。” “什么五十万?”顾母刚回来就听见这句话,满脸疑惑。 顾父眼睫微颤,柔声道:“没……没什么,说着玩呐,等会人不是要来吗,阿澜长的太漂亮了,我就想着让他去房间里待一会。” 顾母闻言看了顾惊澜一眼,淡淡开口:“你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门。” 顾父眼底露出一丝快意,顾羽躲在顾父背后轻轻扬起唇。 顾惊澜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转而消失不见,他勾着唇道:“小爹的话,哪敢不听啊。”说完就转身悠悠上去。 顾父脸色微僵,顾羽脸色也不好看。 顾父是个三,还是个没有原配漂亮的三,只是他够懂女人心,柔顺乖巧,满眼都是顾母,比起那个冷傲满身带刺的原配懂事,于是他迅速地怀上顾母的孩子,成功挤掉原配。 这事不光彩,当三就没有光彩的,圈子里根本没人看的起他,更别提他生的第一胎是个男孩,直到他生出一个女儿后,那种歧视的目光才渐渐减少,这么多年,他也慢慢地建立起自己当家主夫的威严,已经很少有人直接在他前面戳破,除了这个小贱人! 他这么说何止是看不起顾父,根本就是没把他老娘放在眼里,顾母立马怒吼:“滚!” 楼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破碎声,接着就是砰的关门声,整个地都跟着震了震。 顾母气的心口疼。 她新买的花瓶肯定又被这小子摔碎了。 顾父给顾羽使了个眼色,顾羽立马领会,走近轻轻拍了拍顾母的背,咬着唇小声安慰:“妈,你别气了,哥哥就是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他哪天心情好!” 不提还好,一提顾母又升起磅礴怒气。 这小子每天都能摔她一套家具,搞的整个家每天都像被抢劫一样。 如果不是离婚那天这小子就是要选她,法律还规定二十岁前必须由母亲抚养,她早就把他赶出去,让他自生自灭,看着他那张脸就像看到她前夫一样,令人生厌。 顾羽眸光微闪,轻声细语:“可是我不想看见妈这么生气,到时候气坏了怎么办。”他话音一转,装作无奈的样子:“唉,哥哥也是,不知道体谅体谅您。” 顾母眼里多了一丝冷意,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满心愤怒压回肚子里,看着二儿子善解人意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唉,还是你比较贴心,像你爸爸。” 她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她们应该快来了,妈约一次不容易,你看好时机好好表现。” 提到那个人,顾羽整个人都变得羞涩起来,“我会努力的。” 叮咚—— 门铃声响起,顾母脸上立马扬起一抹笑容向门的方向走去,顾羽转头紧张地看着顾父,“爸爸,我的妆还好吗,我的衣服有没有皱,我的头发……” 顾羽随了他的长相是清秀可人那一类,但是他有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楚楚可怜,如今化了妆,肌肤更是白皙的看不见毛孔,整个人就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顾父满意地点头,“我儿子最美,她肯定会喜欢你的,别紧张。记得我教你的。” 顾羽长长的睫毛轻轻煽动,抿着唇浅浅笑道:“嗯,我一定要让她喜欢我。” 光是想着她就陷入甜蜜的梦里。 “欢迎欢迎,快进来坐。” “这就是遥月吧,长成大姑娘了,漂亮的不行啊。” 顾羽心轻轻一颤,轻轻抬起眼眸,那人背着光,一身简单轻盈白色丝绸连衣裙,上面的白色山茶花刺绣横盖半个腰身,显得腰肢纤细,披散着海藻似的墨发,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眉眼温和,乍一看就像是山茶花神转世。 他失神地呆呆看着,心跳声渐渐压过她们的声音。 直到顾父拍了拍他,用气音道:“快过去。” 顾羽像踩在棉花似地走上前,在她如水的眸光下红了脸,他忙垂下眸,轻声轻气地道:“温姐姐,伯母,伯父,你们快些进来坐吧。” “谢谢。”温遥月接过他递来的水,道了句谢。 触及到她的目光,顾羽的心都在颤,顾父脸上带着柔柔的笑一边和柳衣说话,一边伸手似随意地拉他坐下,跟柳衣介绍,位置不偏不倚就在温遥月旁边。 柔软的沙发微微凹陷,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拳,近的都能闻到她身上独特的香气,她垂眸喝水,顾羽注意到她睫毛格外纤长浓密,比他还长。 两边大人都在说话,顾羽想起今天自己的目标,眸光水润,轻轻抿着唇道:“温姐姐,我们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他又补了一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我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花,如今正是花开的时候。” 温遥月:“……好。” 两人和旁边家长示意后结伴去了后院,后院是一个小花园,中间还带着一个天使喷泉,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一眼望去是五颜六色的花,只是耀眼的红色山茶花不见了,她记得从前这里只有大片的山茶花,花落之时格外惊艳,也是从那次后,她开始喜欢上山茶花,只是如今虽满院芬芳馥郁,却生生多了几丝俗气。 温遥月掩下眼底的失望。 顾羽不爱花,这些花也不是他种的,而是他爸爸种的,红艳靡丽的山茶花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们父子的噩梦,只要看见那花,爸爸就会想起那位易先生,而他则会想起顾惊澜,他和爸爸一样,对它厌恶至极。 他五岁时妈妈终于把他们接回家,爸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满院的山茶树,落花残红,终究是要埋在泥里,大片大片的茉莉玫瑰占领了它的领地,最终无情掩盖住它曾经存在的痕迹。 “温姐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会一起荡秋千。”他小鹿似的眼睛含着几分回忆和期盼,手指着那随风微微摇晃的秋千。 温遥月记忆很好,她当然记得,可是记忆里更多的是另一个人。 她抿了抿唇,“记得。” 顾羽扬着唇,正欲再说什么时,却听她问。 “惊澜不在家吗?” 刹那间心口被冰水浇透。 他只觉得胸口喘不上气,勉强地笑道:“哥哥刚才和妈妈闹了脾气,现在应该在休息。” 手指刺破皮肉,妒意在眼里翻滚,为什么每一次你的眼里都只有顾惊澜,小时候就是,现在也是! 两人继续走着,顾羽面色自然地同她继续同她说着一些小时候的事,刻意将顾惊澜的身影隐去。 两人走到樯楼下,顾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温姐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嗯。” “真好。”顾羽抿着嘴角浅笑。 安静美好的氛围突然插进一道破坏气氛的声音。 “喂,你们两谈情说爱喜欢在别人房间下面?” 温遥月一顿,抬眼望去,日光灼灼,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他撑着下巴,倚在床边,眼尾狭长微微上翘如同含着一把钩子。 冰肌玉骨,黑发红唇,艳丽夺目。 顾羽心一紧,下意识得看向温瑶月,见她抬着头怔怔神色,心口的嫉妒恨意倾泻而出。 顾惊澜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露面!!!他就是故意的!!!贱人! 顾羽差点忍不住露出狰狞面孔,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羞涩一笑,打断两人对视的目光,“哥哥,你说什么呢?” 顾惊澜却没时间注意他,他的眼睛全部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蓦然僵在嘴角,眸光渐沉,原来顾羽一早起来打扮成白孔雀就是为了在她面前摆弄风骚,可笑的是,全家上下都瞒着他,他们分明知道一开始与温遥月定下婚约的人是自己。 所以,那个女人的意思是,要将这门婚事给顾羽。 顾惊澜扯起冰冷的唇角,呵!就他也配! 他想的没错,顾母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 温家是底蕴深厚的世家,柳家是书香门第,她本来是接触不到的,但是她前夫和柳衣是好朋友,自然而然两家来往开始密切,两个男人一起怀孕,相互约定,若一男一女则定下婚约,于是温遥月和顾惊澜自小便定下娃娃亲。 直到,温絮因为一些原因离开这里,一去就是十五年,如今才回来。 顾母舍不得这门好亲事,却又知道顾惊澜恨她恨得不行,就算有了亲事,对她也是毫无用处,她现在还有一个儿子,这儿子虽然样貌比不得顾惊澜却也不差,更何况这儿子温柔善解人意,哪个女人不喜欢温柔的解语花,尤其是这儿子心向着她。 她自己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却也不看看人家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跟她们家定下婚约。 温絮心里已经很不耐烦了,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盯着顾母那张虚伪的面容,不耐达到极致,直接打断对方的话,表明来意:“话不用多说,我们这次只是想看看惊澜,易先生现在在国外回不来,婚姻之事要看两个孩子自己的选择,至于换人。” 温絮微顿,笑不达眼底,“很抱歉,要么退掉婚约,要么就是惊澜和我女儿履行婚约,这其中不会有第三者。” 顾母的脸一瞬间白红青交错,十分精彩,温絮的话明里暗里都是瞧不起她,她们是因为易云泽的面子才会给她顾茗几分面子。 顾母生生被气笑了,还在乎什么表面功夫,她冷冰冰地道:“那就退吧。” 另一边柳衣自始至终都冷着脸,他厌烦极了顾父,知三当三,挤走原配,若非易云泽性格高傲根本不想跟他们狗咬狗,他还真以为他能安安稳稳坐上这位置呢。 简直做梦! 顾父热脸贴着冷屁股,嘴巴都干了,脸也僵了,依旧只得到不冷不淡的语气,他心梗,看着柳衣的眸子闪过几丝怨恨,只是想起自己儿子,又生生掩了下去。 “婚书,定情信物,交换吧。”温絮站起身,不愿再纠缠。 “等等!”顾惊澜从后门走出来,急声叫止。 至于为什么从后门进来,因为他的房间被反锁了,顾惊澜掀唇瞥了眼顾父,顾父神色微惊很快又藏了下去,对上他讥讽的眼眸,眸光闪了闪。 他拿被子绑在一起从窗户一点点掉下去,最后被温遥月接住。 柳衣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神色恍惚了一下,太像了。 顾惊澜在她俩面前还是很有礼貌的,“干妈,干爸。” “我不想解除婚约。” 顾母怒道:“我说解除就解除!” 顾惊澜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这是我的婚约。” “我是你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知道你是我妈?我以为我妈早死,埋土里里草长了有三寸。 他眼底含着几分讥讽,但是干妈他们都在这里,他也不想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换了句话,“你老还留在封建时代呢,裹脚布缠脑子上了,什么时代了还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显然低估自己战斗力,此话一出,温絮和柳衣看他的目光都有种诡异的奇怪,就连温遥月眼露出一丝错愕。 顾羽迅速扫了眼他们的神色,垂下眸,唇角微弯。顾惊澜这种粗鲁无礼的男人温姨和柳叔一定不会同意他嫁进温家,他现在倒是不着急。 易云泽骄傲的有一种普天之下除了我看上的人,其余都是蝼蚁,根本不屑多说一句话。 但是,这个儿子嘴毒程度比他更甚,而且很愿意说。 第98章 现代篇顾惊澜2 顾母脸都气红了,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指指着顾惊澜的鼻子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副样子就像是下一秒就昏厥。 顾羽立马双眸含泪地安抚她,可他那哪是安抚,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下,顾母想都没想就狠狠地挥了一巴掌,手掌带风,女人力气比男人大,这巴掌要是落下,顾惊澜不得破相,顾羽微微睁大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但那巴掌没落在顾惊澜脸上,而是啪地打在温遥月手上,她皮肤白,手腕那一块连着手掌肉眼可见的红。 柳衣:…… 他火噌的一下就冒出来了,怒目圆睁。 “你敢打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温絮都没来得及拦人,就看见柳衣丢掉一身优雅,伸长了手指甲就往顾母脸上招呼,顾母一时不觉被挠出三个红痕险些划到眼睛,看着柳衣完全惊住,什么书香门第,这简直就是一个泼夫!!!顾羽怔怔地没反应过来。 顾父从后面拉住柳衣死命往身后扯,完全拉不住,顾母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理智全无,恼羞成怒,向前挥拳要打他。 温絮冷下眼迅速过去劝架,看似劝架实则每当顾母要碰到柳衣时她刚巧不巧就给挡下去,顾父也发了狠。 顾惊澜加入战局,扯着顾父的头发逼着他仰起头放开扯着柳衣的手,顾父头皮撕裂般的疼痛,流着泪去掰顾惊澜的手。 温遥月劝架,和她妈一模一样。 几个出门在外有名有姓的人现在却像小学生似地打成一团。 顾羽愣愣地盯着,突然全身颤抖,他尖锐地吼道:“别打了!住手!住手!!” 他满心的期待都化为恐惧不安。 他们现在闹成这样,他还要怎么嫁给温遥月。 温遥月肯定讨厌死他们家了。 顾羽又惊又恐,忙看向温遥月,可她身边已经站了一人,正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看,顿时如寒风刺骨。 他喜欢温遥月那么久那么久,现在就因为她妈全都完了!!!顾羽万念俱灰。 柳衣优雅地整理着自己衣服和头发,眨眼又恢复成那副平静高贵的模样。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顾母摸着自己的脸,嘶了一声。 温絮脸疼似地避开视线,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大家情绪都不太好,改日再谈。” 说完,她一手拉柳衣,一手拉着温遥月果断离开这是非之地。 柳衣眼疾手快拉住顾惊澜,“好久没去干爸家了,一起走?” 顾惊澜当然不会拒绝,兴高采烈地跟上去。 人影眨眼消失,顾母怒气冲冲一脚踢在旁边立着的花瓶上,一阵稀里哗啦声。 顾父这时也不敢去招惹她,他自己身上也疼得很,脑子一阵一阵的,顾惊澜这个小贱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羽儿,去拿药箱来。” 他揉着头往沙发走,走到一半也没听见回应,顿时觉得奇怪,转眼一看儿子一直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门口,他精致白色西装此时已经皱成一团,一大早起来精心化得妆也变得暗淡无光。 他头疼,刚发生那样的事情,他现在是一点耐心也没有,温家人怎么看他们的,他怎么还不知道? 人家根本看不起他! 他热脸贴冷屁股那么久更是烦躁,如今看见自己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愈发恼火,但还是顾念着他心情,温柔地劝说:“别看了,爸爸下次帮你找个更好的。” 他不说还好,他一张口,顾羽满腔委屈愤怒都有了倾泄的出口,对着顾父边哭边吼:“没有人比她好,都怪你,都怪你们!!!” “我就喜欢她,只要她,都怪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温姐姐……” 啪! 那没落到顾惊澜脸上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他脸上。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死寂。 顾羽半边脸颊发麻,嘴里铁锈味蔓延。 顾母狠声道:“闭嘴!” 她又看向旁边的顾父,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看看你自己教的好儿子!” 说完,她就大步离开。 顾父怔怔地看着,想起他方才的话,心里一片冰寒。 人人都重女轻男,他是个小三,头胎极其重要,知道这个孩子是男孩时,嘲讽声无处不在,可他还是认真地保护他,爱他,期待他的到来。 甚至就连有了女儿也依旧处处为他着想,处处为他谋划。 可如今他却能够说出这种戳他心窝的话,顾父失望地垂下眸,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多岁,步伐缓慢地上了楼。 顾羽怔怔落泪。 “少爷。”管家小心翼翼地叫他。 “滚!都给我滚!!” 他跌坐在地上,满脸疯狂。 管家被吓到了,这还是平常那个温柔乖巧的二少爷吗,管家不敢再多言,匆匆离开。 另一边则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爸,你联系律师帮我把抚养权夺回来吧,我玩够了。” 顾惊澜发完消息,侧头看向温遥月,她轻盈的裙角搭在他腿边,侧脸弧度柔和,渐渐和小时候的样子重合起来。 前面温絮和柳衣正在说着话,柳衣突然开口道:“阿澜喜欢吃什么?我现在让人准备,咱们到家直接吃饭。” 温遥月睫毛一颤,转头看向顾惊澜,顾惊澜弯着唇角十分乖巧地回答柳衣的话,可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搭在柔软的坐垫上慢慢顺着她的腿向上延伸,被温遥月一把握住,拦截。 顾惊澜笑意加深,他张开手指,在温遥月目光慢慢地十指相扣,亲密无间的动作,两人相握处像是一道电流顺着经脉往上爬,酥酥麻麻。 前面,温絮和柳衣的谈话声还在。 车子驶进桥下,车内昏黑。 他凑到她耳边,黑墨发轻轻地垂在她裸露的颈肩,泛着浅浅的痒意,像是痒到心口似的,他轻声轻气地道:“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她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 “先婚后爱?还是先爱后婚?”他又道。 温遥月慢慢收紧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都不由地起了一层薄汗,空气突然升温,挤压着里面的氧气,他们呼吸纠缠,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句话。 顾惊澜唇角微微上翘。 …… “顾少爷?”温遥月刚从画室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前的顾羽。 顾羽捏着衣服,“是,是我。” 旁边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调侃地看了他一眼和温遥月说了什么。 他看见温遥月摇了摇头。 女人离开后,温遥月向他走近,“你是来找我的吗?” 顾羽咬着唇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怕她还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不肯跟他说话。 温遥月抬眸扫了一眼,道:“那边有个咖啡馆,我们去那里说吧。” 她还愿意和自己说话,顾羽一直提着的心缓缓落地。 “要喝点什么?”她把菜单推到他前面。 顾羽随便点了一个,她点完了,温遥月才勾出几个小蛋糕。 顾羽看了那几款蛋糕,心一跳,她是给他点的吗,都是他喜欢吃的款式。 温遥月把单子递给服务员才转头看他,“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小鹿眼水汪汪地看着她,“我是为了前几天的事来跟你道歉。” 他面露歉意,软声道:“对不起,当时……” 温遥月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涌起一股怪异。 来找她就是为了跟她道歉? “呦,弟弟这是在干嘛呢?”顾惊澜阴阳怪气边说边走到温遥月身边,挨着她坐在沙发上,脸上微笑着看顾羽,可那笑一点也不和善。 他一把挽住温遥月的手臂,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看着他的便宜弟弟突然煞白的脸,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因为顾惊澜连着好几天来,温遥月没有感到意外。 刚好点的餐做好送了过来,她把那几个漂亮香甜的蛋糕放到他面前,“帮你点好了,吃吧。” 顾羽嘴唇颤了颤,原来不是给他的。 顾惊澜眸光落在顾羽僵硬苍白的脸上,“人家手疼,你喂我。” 顾惊澜矫揉做作地捏着嗓子。 温遥月沉默了半晌还是抬手给他喂了一口。 顾羽眼眶泛红,死死地盯着顾惊澜挑衅得意的眼神。 “妻主,你还没告诉弟弟我们要结婚了吗?” 顾羽这下是彻底忍不下去了,他泪眼朦胧委屈叫了一声,“温姐姐。” 顾惊澜眼眸微冷,跟着也迅速红了眼,泫然欲泣,“妻主~” 温遥月:…… 她茫然地看了两人一眼,不明白他们怎么说着说着突然就都哭了。 但不妨碍她顺着顾惊澜的话说,“我们确实要结婚了,过几天请柬应该就送到了。” 顾羽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呆呆地看着两人。 “结婚?” “是的。”温遥月一本正经地回答,看着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愣了一下,不由开口:“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羽没说话,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恍若失去魂魄一样。 顾惊澜已经没了和他继续演戏的兴致,冷冷地笑了下,给管家打了个电话,拉着温遥月出门。 “你以后离他远点,不要跟他说话。” 方才在窗外看见两人坐在一起的身影,虽然明知道温遥月不会对顾羽有什么别的想法,但是他依旧控制不了心里的醋意,他什么都可以任由顾惊澜抢走,只有这个人他连靠近也不能。 婚礼时期越来越近,在顾惊澜日思夜想下终于到来。 温遥月一大早上就换上婚纱,婚纱是蓝色亮片鱼尾样式,将婀娜多姿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纤长的脖颈上带着一串蓝宝石,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一整张精致的面容,漂亮的让人失神。 这场婚礼进行的很顺利,不顺利的人都被顾惊澜暗暗处理了。 夜晚。 温遥月被灌了几杯酒,整个人晕晕乎乎地被扶回房间。 她靠在床头,半阖着眼,脑袋昏昏沉沉。 顾惊澜转身锁了门,看着床上坐的人,呼吸渐渐加重,他凑了过去轻声叫了一声:“妻主。” “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他眼眸微暗,修长的手指一点点解开扣子,衣服一件一件地掉落在地。 如果温遥月这时候清醒,她一定会被吓一跳。 顾惊澜里面穿着一套qing qu nei yi,一眼看过去让人流鼻血的那种,他身材很好,四肢修长,还长着一张格外妖艳的脸。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凹陷的锁骨,慢慢往下滑,顾惊澜咬着唇,眼尾发红。 他凑过去轻轻亲了下她的嘴唇,泛着淡淡酒气。 声音沙哑涩气,“妻主,我伺候你睡觉吧。” 结婚前,他可是日夜观看了很多学习资料,就是为了把温遥月伺候地离不开他,不要被别的妖艳贱货勾走。 他咬着红唇思索着学习资料里面的步骤,生疏地去脱她的衣服,温遥月向来一副不可沾染,没有情欲的样子,顾惊澜脱衣服的手都颤抖了,只有他能看见她的另一副样子,坠入凡尘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 温遥月睁开眼睛,感到身体异样脸慢慢升起一层绯色。 顾惊澜胆子太大了,到时候他生病了怎么办? 她一动,顾惊澜也慢慢睁开眼,但他实在太累,只能凭着本能把她抱得更紧,含含糊糊地说着,“好累,不要了。” 温遥月:…… 下午两人终于慢悠悠地起了床,一起吃过饭,顾惊澜开始准备备孕,他想要快点怀上温遥月的孩子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结晶。 因此他每夜都缠着温遥月。 “不能过于纵欲。”温遥月是这么想的,和顾惊澜规定时间和数量,只是每次顾惊澜总是要变着花样勾引她,她觉得好笑,于是这份规定也就变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空头话。 除了孩子,顾惊澜又开始疯狂迷恋各种护肤品,他怕自己太早老去,温遥月会慢慢地对他失去兴趣。 对于他的各种爱好兴趣温遥月从不插手,只是听他说是因为这个原因时,还是哭笑不得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没有安全感吗?” 顾惊澜确实是没有安全感,谁都对她虎视眈眈,他知道自己漂亮但是性格却过于强势,女人都喜欢温柔乖巧的,就像他妈妈一样,即使他爸爸有钱漂亮能力出众,她还是出轨了。 温遥月抱住他,温声道:“可是我不是她,相信我。” 顾惊澜怔了一下,回抱她,“我相信你。” 他满血复活,狐狸眼勾着她,“那我们今晚玩点更好玩的吧!” 温遥月无奈地笑了笑。 第99章 兽世篇年絮影1 温遥月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四面都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显得她格外渺小。 她尝试着站起身,脚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脸瞬间更白了,她扶着树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腕,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她本来在山上写生,突然一阵风吹过,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前面茂密的树林突然簌簌作响,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温遥月瞬间全身紧绷,弯下腰拿起一个尖锐的石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地方,额上泛起冷汗。 在她目光下一只白鹤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温遥月盯着它漂亮的羽毛和眉心显眼的一簇红毛,半晌松了口气。 她扔掉手里的石头,掏出手机找信号。 白鹤盯着她看了会突然跳起舞,漂亮的羽翎根根发着光,可惜温遥月没看见,她低头看着手机试图联系到人,可是手机就是没有信号。 白鹤身影慢慢抽长变形,最后一个雪白金纹长袍,皮肤白皙的男人站在那里,他一头银发长至腰间,眉心一点朱砂,容貌恍若天上谪仙。 他轻轻抿着唇,浅淡的眸子落在那个女人身上,他求偶失败了。 大祭司第一次向雌性求偶就被拒绝,心里难受极了。 温遥月抬头一先是愣然后就是惊喜,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里是哪里?” 她这是在和他说话吗,年絮影长而白的睫羽轻轻颤了颤。 “你好你好。”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碰到一个人不容易,温遥月深一步浅一步地向他走近,轻声叫了几遍,年絮影才回了神。 她才拒绝他的求偶,他本来不应该再和她多说应该趁无人看见快点离开,只是看着女人莹润的双眸,他还是张了张嘴回答她的问题。 “灵泽大陆?”好奇怪的名字,她没听说过。 “你好,我叫温遥月,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里,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出去吗,我可以给你报酬。” “你是哪个部落的?” 部落?她难道穿到原始时期吗,可看着男人身上精美华贵的长袍又不像。 见她不说话,年絮影也愣了一下,难不成是流浪兽。 可是,雌性怎么可能是流浪兽,她们是大陆上最尊贵的统治者。 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雌性。 “如果你不记得的话,先和我回白鹤部落吧。” 温遥月虽然不明白还是点点头,目前为止,在这座深山老林明显更加危险,她看见远方还有大型遗骸,证明这个地方有更大的猛兽。 虽然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也不靠谱,但是至少是人,而且看着样子不像心术不正之人。 然后,温遥月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突然变成一只巨大的白鹤,比方才那只大了很多,像一只小象,温遥月通过它眉心那簇红毛认出它就是刚才那只。 白鹤优雅高贵地站在她前面,温遥月腿都软了,她没有忘记这只白鹤是刚才那个人变成的。 人变成鹤? 她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在今天彻底崩塌。 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亲戚家的表弟和她说的兽世,就是兽人的那个兽世。 温遥月面色僵硬,白鹤黑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它弯下长长的腿,让她坐上去。 温遥月回过神,没有矫情爬了上去,轻轻摸了摸软乎乎的白翎,已经接受她穿越到兽世的这个事实。 白鹤腾空而起,飞上蓝天。 她伸手勾着云层划出一条长尾,白鹤居然飞到云层上,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风,就像是被一个保护罩罩着一样。 白鹤俯身直冲,速度快到看不清周围景色。 眨眼间,已经从天上落到地上。 “祭司回来了!” “看那背上是什么?雌性!!!” “大祭司带了一个雌性回来!” 温遥月扶着白鹤翅膀缓解自己无力的双腿,放眼一望,几乎全是白袍鹤羽的漂亮男人,每个都长的好看,仙气飘飘的好看。 她原以为部落会是那种落后,穿着兽皮,睡着山洞的场景,可是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间点缀的古风古色的阁楼,一群仙气飘飘的人,实实在在地怔住了。 年絮影化成人,盯着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歪了下头,似乎在思索这个动作的意义。 “祭司居然肯靠近雌性了?!!” “他想开了吗?” “不过这个雌性真好看。” 温遥月回神瞬间收回手,抿唇小声道:“不好意思。” 年絮影弯唇笑了笑。 年絮影把她带去自己住的地方,不是方才看见的阁楼,而是一间坐落在雪山山巅冰做成的房子,晶莹剔透,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温遥月刚踏入那里就打了个喷嚏。 好看是好看,但是也是真冷啊。 雪花簌簌地飘落,她伸手接过,雪在她手心化成水。 年絮影手指轻轻一点,一件白金色毛绒绒狐裘从头到尾将她严严实实地盖住,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刹那间身体回暖。 好,好神奇。 温遥月藏在帽子下的眼睛微微睁大。 年絮影走在前面,风吹动衣角,银发及腰,当真有一种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 进入冰屋,屋内居然是恒温的,脱下狐裘也没感觉一点冷。 温遥月这时已经露不出一丝惊讶的神情,她发现这个兽世和她以为的那个兽世很不一样,这更像是一个玄幻的兽世。 她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是他们都会法术,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在这里她可能一不小心就直接死了,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快点找到回去的方法。 可是该怎么回去呢? 她的穿越实在没什么特别,就是被一阵风吹过就穿了。 她发着呆。 年絮影看着她,想起什么似地低下眸。 感受到脚踝传来的温热,温遥月条件反射地抬起腿,一脚踹在年絮影胸膛,她脚受着伤没多大力气,但她在树林里走了几步,鞋子上的凝土混着方才的融化的雪在年絮影精美干净的衣服上落下一个显眼的脚印。 黄黑色的泥土看着十分可疑。 温遥月:…… “对不起。”温遥月弯着腰充满歉意地试图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擦擦。 年絮影按住她的手,面不改色地继续手中动作,他手握在她脚踝处散发点点白光,脚踝升起一阵温热,红肿的部分肉眼可见地消失,做完这一切后,年絮影才站起身,看着自己胸口的污渍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关系的。” 温遥月却注意到他几乎僵住的身体,目光强硬地从污渍上移开眼。 “我可能要先去清理一下,你可以随意逛逛。” 在温遥月点了头后,他才倏地消失在她眼前。 温遥月:…… 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脚踝,动作正常,没有一点痛意。 她抿了下唇,想起方才那一脚脸上微热。 她摸了摸脸,打量着周围的景物,这里应该是正厅,布置简单单调,冷冷清清地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她要快点找到回去的方法。 温遥月心里有些急,她想了想,拿起狐裘重新披在身上朝外面走去,她记得自己是在山头上穿越的。 白雪皑皑的山头上有一个人影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其实这里离房子不远,她就想来试试看能不能回去。 温遥月闭上眼伸手感受着风穿过手指,默数十秒缓缓睁开眼,入眼依旧一片雪白。 她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从这里能看见刚才落地的地方,还能看见更远的地方,颇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味。可惜她现在没有心情欣赏兽世漂亮的景色。 温遥月坐了一会实在没发生什么变化,失望地回到冰屋,一眼看见屋子里坐着失神的人。听见声音,年絮影淡淡地瞥了过去,瞬间站起身,怔怔地道:“我,我以为你走了。” 她走?她是想走,可是走不了,这个世界太危险她也不敢随便出去,如今看来竟然只能先待在这里,只是。 温遥月不好意思道:“我现在回不了家,可不可以先在你这里住下来。” 她怕他不同意,连忙道:“只要是我可以做的事我都可以帮忙的,不会白吃白喝,我保证。” 年絮影在她认真的眼睛下不自然地移开眸,小声道:“可以的。不用你做什么。” 温遥月脸上瞬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人家说不用做就不做?当然不可能,人家只是客气,她却不能这么没礼。 所以她一边绞尽脑汁思考自己穿越那天的所有细节,一边开始哼哧哼哧地干活。 干活包括给房子周围扫雪,给旁边被雪压弯的药田清理,给那个温泉收拾,然后给年絮影做饭,年絮影是不吃饭的,但是她要吃,所以特意去半山腰跟那些兽人询问了一下食物要怎么获得。 那些兽人非常热情,带着她一起出去摘野菜,临别时还给她分了一些哼哧肉,就是猪肉。 温遥月欣喜地带着菜回到冰屋然后发现没有生火的地方,她愣了一会,年絮影给她变了一个出来。 总算吃上来到这里的第一顿饭菜。 但是她觉得在山头很不方便,因为她没有翅膀也没有他们那些灵力,所以她一来一回十分费力费时。 所以她开口和年絮影提了一下,试探性地询问自己能不能住山腰。 年絮影沉默,半晌才开口:“山腰没有房间。” 温遥月有些失望,但是也不是特别失望,以后下去多带些菜回来就是了,反正这里冰天雪地,食物可以放很久。 看见她没说话,年絮影睫毛颤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还好温遥月转眼就没放在心里,而是眉眼弯弯地问他,“好吃吗?” 当然好吃,对于从生下来就饮露水吃雪莲的大祭司来说,这顿虽然没什么味道的菜在他嘴里也依旧十分新奇,只是他还是吃不下荤,大祭司是不能吃荤的,要保持身体到灵魂的干净。 温遥月做饭前问过他的喜好,因此也知道他不能食荤,只能尽可能的帮他弄得好吃点。 年絮影说:“我已经记住做法,下次我来做。” 雌性应该是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做这些粗活。 但是年絮影争不过她,只能满心愧疚地看着她用那双白皙漂亮的手指做这些粗活,心里心疼又难过。 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居然能这么自然熟练地做这些事,好像以前做过一样,明明她这么优秀的雌性应该是被无数人保护,拥护。 温遥月了解到这个世界是女尊男卑,但是只是扫扫地做做饭,年絮影都会露出那种心疼愧疚的复杂表情,她一时都不知道他这是夸张还是真实反应。 第二天,温遥月惊讶地发现从冰屋到山腰有一个巨大的冰做的滑滑梯,超级无敌大。 几根巨大的羽毛缝在一起,变成一个柔软的坐垫。 年絮影见她醒了,放下手中的羽毛坐垫,眼眸明亮地道:“这样你就可以很快到山下。” 他指着旁边的坐垫道:“我再给它缝个翅膀,它就可以带着你滑上来。” 他捏着手指小声道:“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山腰住了。” 温遥月这时也反应过来,原来,年絮影是不想她下去啊。 她看着年絮影清冷的面容,浅淡的眸子此时正有些忐忑。 确实,这个地方冷冷清清,常年只有他一个人住,感到孤独寂寞希望能有人陪着夜正常。 “是的。” 她的笑在风雪中像太阳一样。 年絮影耳尖升起一丝热气,他摸了摸耳朵,侧着脸,唇角微弯。 温遥月坐在柔软的羽毛垫子上一路风驰电掣地滑了下去,她睁大眼睛,眼底充满高兴,这就像是在冰雪世界里滑滑梯一样,非常刺激。 而且这个垫子会保护着她不摔倒。 她居然有点羡慕他们的灵力,真方便啊。 温遥月到山下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找野果子,她发现从来到这里开始她就没见过一个女生。 她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这个大陆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到什么样子。 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个女生。 第100章 兽世篇年絮影2 男人红着脸悄悄地看她,继续说:“我们部落加上你,目前只有三十个雌性。” “她们都在家里不怎么出来。” “那个,我可不可以当你的伴侣。” 温遥月咬着果子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看着他。 男人脸更红了,他眼睛都不敢看她。 “我刚成年,还没有伴侣,身体健康,可以养活你,我可不可以当你伴侣中的一个。” 伴侣中的一个。 她差点忘了兽世世界是实行一妻多夫制的。 温遥月猛地咳嗽,果子滚落在地。 男人慌张地拍她的背,温遥月扶着树缓了一会。 温遥月收敛脸上的神情,想都没想就拒绝,“抱歉,我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男人失望地垂下眸。 温遥月抱着一堆东西回到冰屋,年絮影应该还在神室。 他每天都要花几个时辰在神室,温遥月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她从来没去那里看过。 她把自己穿越那天的事反复重盘,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山的地理位置,风向,天气,季节,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都想了想,罗列总结出一些东西,她决定一一尝试一下。 她不甘心一直停留在异界,她毕竟不是这地方的人,自己的家人还在等她,她想回家。 她爬的山是眉山,地理位置是东南方向。 所以她是不是去东南方向的山头就有机会回家。 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她虽然没表现出来任何恐惧惊慌,但是她的心里一直都很不安,她一定要回家,不管怎么样。 温遥月柔和的眸光慢慢变得坚定。 可是目前的困难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该怎么去东南方向呢。 不过很快这个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白鹤部落族人要去东南方的海族换取盐晶,后日就要启程。 温遥月眼睛亮了亮,她看向年絮影斟酌了一下道:“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今天这顿饭是年絮影做的,他尝了一口难吃的脸色都变,于是现在她们正在吃雪莲。 他闻言也没问为什么,点点头。 温遥月以为是她跟着部落其他族人一起去,可当知道年絮影也要跟着一起去时愣了一下。 年絮影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是大祭司,应该为部落做贡献。” 温遥月疑惑:“可是……羽说大祭司是不用去的啊。” 年絮影面色一僵。 “但是你去的话,我们会更安全的。”温遥月笑道。 年絮影眼里多了些笑。 温遥月依旧坐在年絮影化身的白鹤上,周围跟着一群比它稍微小一点的白鹤,它们眉心没有那一撮红毛,一眼望去一模一样。 海族部落看着离得很远,但是白鹤飞的更快,上午出发不到中午就已经到达海族地界。 白鹤部落和海族部落有一个很明显地域差别——天气温度,越靠近海族越能感受到温度渐渐增加。 在白鹤部落应该是二十多摄氏度的样子,但来这边明显温度在二十六以上。 可是年絮影身上天生冰冰凉凉,像是一个巨大的移动空调,待在他身边十分凉快。 往下望去,却见连着天穹的海域深蓝到发黑,犹如热水一般,沸腾,翻滚,巨大的海浪声仿佛带着看不见的威力几乎刺穿耳膜,水里有什么恐怖东西即将现世 ,恐怖威压笼罩在这一片地域,天空如同日食一般慢慢地黑沉。 温遥月被那股巨大恐怖的威压压着俯身紧紧贴在鹤背上,耳朵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黏黏的,湿湿的。 白鹤振翅长唳一声,刹那间压在她身上的威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力量,温遥月揪着鹤翎,脸色苍白,她轻轻摸了摸鹤头,“没事,没事。” 所有白鹤停在半空不再往前走,温遥月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是猜测这里应该是出问题了。 她眸光落在翻滚地海水,隐约能看见一个巨大黑色的鱼尾。 白鹤最终还是决定在不远处降落。 “海族的灾难来的比我们想的都早。” “他们根本没时间通知哥部落救援。” “不过如今正是取盐晶的时候,相信各部落这几天都会过来,羽,你去通知其他部落。” “逸,你送她回去。” 温遥月看向他,干脆地点头,“你们小心。” 年絮影嘴唇动了动,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 温遥月坐上那名叫做逸的白鹤背上,抿着唇遥遥地望了一眼不远处巍峨的山峰,半晌垂下眼。 她不能给人添麻烦。 看着白鹤飞的越来越远的身影,年絮影收回眼重新化成鹤带着剩下的人向着深海处飞去。 毁灭性威亚比刚才更强了,一道怒吼席卷着风向他们扫来,这根本不是逸能够抵挡住的,温遥月瞳孔一缩,两人在空中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晕头转向,五脏肺腑跟着移位,白鹤惨叫一声,温遥月眼神恍惚地去摸他流着血的翅膀。 风刮断了白鹤的翅膀,他们在半空中坠落。 风如刀割般冷酷无情地刮在脸上,她揪着一手的毛飞速地坠落,她这时候甚至有心情想,揪下人家漂亮的羽毛有点抱歉啊。 逸疼的眼前发黑,可他看着雌性落下的身影瞳孔一缩,顾不得自己受伤的翅膀,利用另一只翅膀向她跌跌撞撞地飞去。 温遥月脑袋空白,面对即将死亡的空白。 衣袍在风里猎猎作响,黑发肆意飞扬,她面色苍白,莹润的眼眸茫然,逸瞪大眼睛在半空中化成原型,向她伸出手,可惜还是差点拒离。 远方白光闪现倏地瞬移在他前面,刹那间空气寒凉。 巨大的白鹤挥动翅膀,接住坠落的人,逸松了口气。 年絮影白衣染血,终于承受不住嘴角溢出血,他脚步发软,趔趄着走了几步停下。 他随手擦掉嘴角地血,眉心朱砂红的几乎灼目。 “这个东西光我一人对付不了,我们要快些走,等其他部落到来。”他声音虚弱。 他咽下口中翻涌的腥甜,抬眼道:“我没力气飞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温遥月扶着他立马点头。 她记忆好,方才一直在天上时就在观察地形,她知道怎么出去。 年絮影说:“那你沿着路出去,你一个人没什么灵力,那东西不会注意到你的。” 温遥月一愣,注意到他话里的缺漏,“你呢?” 年絮影摇头:“我们当中,它最关注的是我。” 他是一个活靶子。 温遥月迟疑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下伸手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年絮影错愕地看着她,反应过来立马拒绝,“不行,你会受伤的。” 他刚和那东西过了几招,非常明确自己打不过,如今他的气息已经泄露,那个东西肯定不会放他离开。 “我不能一个人走,你救了我。” “你说已经通知其他部落,其他部落已经在路上,我们只要撑到他们过来,对吗。” 她轻声问。 她怕死可是一个人逃跑她也做不到,她没忘记刚才是年絮影救下她。 温遥月垂下眸叹了口气,喃喃道:“希望我不是个拖累才好。” 她扶着年絮影朝着自己脑海里的路线走,深一步浅一步,年絮影侧眸看她认真眉眼,周围树荫遮天蔽日,海狼声音愈发恐怖,如雷轰顶,他的心却平静下来。 只听一道尖锐的吼声,音波如一把锋利镰刀横扫过来,树叶簌簌落下,树干出现裂痕,年絮影身上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白光破碎两人跌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耳鼻涌出血。 温遥月随手抹去嘴角的血渍,撕碎自己柔软的衣袍,卷成团塞进年絮影耳朵里,也给自己塞了两团,重新站起来。 她声音有些哑,“我发现它好像只会音攻。” 年絮影听不清她的话,温遥月继续扶着他走。 下一次音波隔了十秒,温遥月脚下动作不停,却明显能感觉到攻击降低。 就在她有点欣喜时却听见后方海狼声越来越近,树木根根断裂,磅礴海水滚滚涌来,转过头,神色怔怔,眼里倒映着一个惊悚的画面,海水高有数尺,如一只巨大的史前怪兽,带着毁天灭地之势。 几乎没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迫不及待地吞噬他们,一片黑暗。 温遥月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年絮影的手,海狼汹涌湍急冲撞在她身上,她睁不开眼睛,全身都在疯狂挤压,胸腔存留的氧气渐渐稀薄,挤压着快要爆炸,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濒临死亡的恐惧使她开始挣扎,还好年絮影同时也在拉着她往上一起游。 他们估计是活不下去了,无力地挣扎,人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太弱小。 温遥月吞下好几口海水,咸咸的海水灌入口鼻,十分难受,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是她还没有回家。 下一秒口中被灌入一个东西,模糊中只看见洁白的荧光,身体几乎停掉的心脏开始缓慢有力地跳动,有人松开她的手。 温遥月昏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什么海,兽都不存在。 她懵了一下。 门外有人叫道:“大祭司,狐族的人已经到了。” 记忆迅速褪色,她觉得自己忘记什么,皱着眉想了一会实在想不起来,干脆不想。她睡前羽好像是说过各部落会派人一起前来商讨讨伐蛇族部落。她不是睡过头了吧。 温遥月脸色一瞬间就有些不自然。 “大祭司你…你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羽担忧地看着她,他眼底藏着一丝爱意,落在温遥月的目光克制。 温遥月:“没事,做了一个噩梦而已,我们过去吧。” 羽还是不放心,但是大祭司的话他不会反驳,只能暗暗思索等会给大祭司找点什么东西补补。 “我听说白鹤族大祭司是个非常漂亮的雌性。你不好奇吗?”颜柯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他长了一张漂亮清纯的脸蛋,年龄看上去还小,紫色的眸子格外魅惑又带着一丝孩子气。 他旁边的是一个卷发男人,大红色长袍十分嚣张,也长的一张漂亮的脸和魅惑的紫眸。 他微微眯了眯眼,不以为意地道:“这世界上谁还有我们狐族漂。”亮。 他目光定在门口走来的人影上,她一袭白金交领宽袖长袍,外罩一层轻盈纱衣,白袍上绣着精致的金色莲花,青丝半晚垂至腰间,发髻上插着金色发簪,额心一点水滴状的红色,眸光好似天生便含着几分悲悯,漂亮而神圣。 “你们好,我是白鹤族的大祭司。” 温遥月朝着两人点头问好。 “祭司姐姐,你好啊,我是狐族颜柯。”颜柯率先反应过来,嘴角扬起一抹大大甜甜的笑容,紫眸荡漾着迷人的光。 温遥月浅笑道:“你好。” “颜真。”旁边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像挠在人心里似的。 温遥月侧目对上一双泛着涟漪的紫眸。 “我们可能还需要等人齐来再一起商谈。”温遥月坐上主位,没发现身后两人看她的目光略微深沉。 狐族喜爱颜色,这般出众独特的颜色好不容易遇见,一时半会是忘不掉。 颜柯笑眼盈盈地低声道:“好想跟姐姐在一起,你说呢哥哥?” 颜真简言意赅:“公平竞争。” “啊,我们真不愧是兄弟,连喜欢的人也这般相同,但我这次可不会让给你咯哥哥。我想要姐姐只有我一个人。”他天真的眼眸闪过一丝好玩。 等各部落来齐,他们才开始商讨。 蛇族向来冷血,但是力量又十分强大,最近越来越过分,竟然开始掠夺小部落,大肆扩张地盘,目标指向他们所有部落,他们得到一件宝物,那件宝物可以大幅度增加他们的力量,因此他们不愿意再忍耐开始向他们这些大部落伸出手。 这次他们就是准备聚集在一起共同对付他们。 因为白鹤部落是处于中间地段,各部落汇聚比较容易,因此白鹤部落就暂且成了汇集点。 第101章 兽世篇3 各部落都有自己擅长的部分,像白鹤部落天生拥有治愈能力和预知能力,战斗上则稍弱。 狐族擅长魅惑,他可以魅惑一个人忘记所有,听命于他。是一个很可怕的种族。 熊族擅长力量攻击。 …… 众人商讨完,由白鹤族人带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温遥月也准备离开,但是被叫住了。 “祭司姐姐。” 漂亮的狐族小殿下迈着小碎步向她走来,“祭司姐姐,我第一次来你们部落,你可不可以带我走走?” 羽上前一步,“小殿下我带你去吧。祭司大人需要休息。” 颜柯漂亮的小脸垮下来,可怜巴巴地道:“真的不行吗?祭司姐姐~”他梦幻魅惑的紫眸眨呀眨。 羽额角微抽。 温遥月笑了笑,“可以啊。” 颜柯瞬间笑容满面,他迫不及待地去拉她手腕,触手的细腻让他笑意加深,抬起脸天真无邪,“祭司姐姐,我们快走吧。” 他拉着她一路走到一处安静的桃花林,路上看见的人都不由愣住神嘀咕,祭司不会把那个小狐狸精勾走吧。 两人站在桃花林下,温遥月装作不经意地拂开他的手。 “这里是桃花林,如今正是桃花绽开的时节。” 桃花夭夭,灼灼其华。 漫山遍野的桃花就像是一张色彩鲜艳的画卷。 颜柯对花什么的不感兴趣,他对这个圣洁的祭司大人更感兴趣,他觉得这个祭司可比那些花好看多了。 他没想到自己来玩一趟会有这么一个收获。 他想着事没注意到自己脚下有一个石头,足尖绊在石头上狠狠地扭了一下摔倒在地,听见一道清脆骨头声响。 颜柯:…… 丢死狐了!他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没事吧。” 温遥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摔倒,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跟着蹲下去,注意他的脚踝不对劲,看着好像扭到了。 她手握住他的脚踝,颜柯一怔,看着她垂下的纤长睫羽,雪白的面容,温暖的光影缠绵在眉眼处,她专注地帮他疗伤,温暖的白光从脚踝处传来,与此同时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颤栗。 颜柯咬着唇,带着玩味的眼眸慢慢散去,只剩下安静。 “好了,试着动一动。” 她扶着他的手带着他缓慢地站起身,眸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受伤的脚踝处,垂下的睫羽落下一道浅浅温柔的阴影。 颜柯失神地动了动脚腕,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 “可以了。”温遥月笑了下松开他,颜柯下意识握上去,在温遥月目光下眨了眨眼,“祭司姐姐,还是有点疼,等我缓缓。” 他紫眸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晃了晃身体,祭司大人果然伸出手扶住他,眸中还有淡淡疑惑,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的治愈怎么会没起作用。 颜柯回去后,颜真正在房间里惬意地饮着花露。 看见自己弟弟回来时眼睛都没瞥一下,“回来了。” “哥,你退出吧。” 颜真缓缓扭过头,皱眉,“什么?” 颜柯笑道:“这次我是认真的。你早点退出吧,不然到时候受伤哭鼻子。” 颜真沉默几秒嗤笑:“要哭也是你哭。” “怎么真的喜欢上了。” 颜柯给自己倒了杯花露回忆方才的场景,嘴角扬起笑。 “认真的。祭司姐姐只能是我的。” 他放下杯子,认真道:“哥,我要嫁给祭司姐姐。但是我不想兄弟二人共侍一妻。” 颜真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么说我可不会放弃,祭司不可能只有一个雄性,你得想好,我们兄弟二人没准还能一起合作,要是你一人斗不过我还可以帮你。你有孕我还可以帮你留住她的心,我们兄弟二人是一体的。” 颜柯犹豫了,虽然哥哥说的在理,可是他一想到要和别人分享祭祀姐姐就很难受。 讨伐蛇族之日近在眼前,众部落整装待发,围剿蛇族部落阴噬山。 这场战争持续五天,蛇族确实厉害还很阴险,他们的宝物可以快速替他们治疗好伤口,如有神助。 五大部落共同围攻战死了有一半多的人才险胜。 只是温遥月没想到蛇族的那个宝物居然会是一个人。 黑暗狭窄的空间,空气中充斥着香甜奇异的味道,最中间冰坛上蜷缩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小孩,白色的头发睫毛眼睛,看不出属于哪个种族。 “这就是他们的宝物吗?”虎族族长满脸讶异。 温遥月皱了下眉,抬手一挥给那孩子盖上一件衣服。 小孩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仿佛一只小兽一样茫然又恐惧地看着他们。 “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力量,纯净地仿佛天山之泉,我感觉只要服用就可以增加自己的力量。”象族族长说。 众人目光一下就变得奇怪起来,如果是天地灵宝,那么这个孩子在谁那里都会有异议。 “如果蛇族受伤快速痊愈是因为他,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试试。”又有人出口。 众人目光一下子便奇怪起来,他们如今伤痕累累,灵力消耗过度,这小孩竟然能够供应全蛇族而无恙,那给他们一点也没关系。 “诸位,他是人,如果我们像蛇族一样,那我们与蛇族有何不同。”温遥月率先反对他们的想法。 众人脸色不自然。 可是这样一个天地灵宝放在眼前,众人心里还是泛着痒。 又能治疗又能帮助提升灵力,简直就是个闻所未闻的宝贝,怪不得蛇族突然这般张狂。 温遥月伸手想要扶起那个孩子,却被他张开嘴咬了一口,尖锐的牙齿刺破皮肉,顿时血从里面泪泪流落。 “祭司!!!” “祭司姐姐!!” “没事。”温遥月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不用自己没事,看着小孩,放柔声音安抚他,“别怕,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 小孩白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听没听懂。 他慢慢松开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温遥月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随意施了个法术,伤口眨眼间恢复如初。 “先带回去吧。”狐族族长开口。 “带回哪?”众人心思顿时活跃起来。 “不如带回象族吧,象族防守一向出名的好。” “那还不如我们虎族呢……” 众部落族长开始七嘴八舌地抢人。 温遥月瞥了他们一眼,安排人去收拾残局,准备过去给受伤的人治疗。 她还没走出门口,就听见这群人突然提起她。 “诸位争什么,不如放在白鹤部落如何,毕竟大祭司在那里,我等也可以放心。”颜真笑眯眯地道。 “大祭司……这倒是不错。” 大祭司不仅是白鹤部落的大祭司更是灵泽大陆的祭司,是伟大的兽神亲自选出来的神使,绝对的公平公正,否则就会受到严重惩罚。 把这个人放在大祭司那里确实是最能够让众人接受的结果。 温遥月:…… 她看看众人信任的眼神又看看那个雪白的小孩,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点点变黑,她正欲仔细确认时那眼睛又恢复正常。 温遥月皱了下眉。 最后小孩被带回白鹤部落。 祭司的住处是山巅,一片冰天雪地,灵力最充沛之地。 温遥月直接带着那小孩回自己住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 她没养过小孩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思索着问了一句。 “你饿了吗?” 许是咬了她一口后发现她没什么威胁,这小孩没有一开始那么具有攻击性,看着倒有点乖。 一阵沉默,无形的乌鸦在叫。 温遥月蹲下身体跟他平视,小孩瞳孔像是在落在虚空的某一个点,整个人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温遥月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了十几分钟,她注意到他的瞳孔逐渐恢复焦距,落在她身上,温遥月弯着唇角,“你好,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孩张了张嘴没说出声音,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 她目光不经意间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一道浅淡到几乎没有的影子。 “那以后你就叫年絮影如何?” “絮影飘飘是一年中生机勃勃的春景。是希望和开始。” 年絮影洁白的睫毛轻轻地扑簌着,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他的手指冰凉,在温遥月讶异的目光下,白色眼眸慢慢变成浅黑色。 “年……絮影,名……字。” 恍若幼兽牙牙学语。 温遥月眼尾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年絮影,以后这里是你的家。” 年絮影静静地看着她,额心烧起一丝灼热,一枚耀眼夺目的红色朱砂印在雪白的皮肤上,恍若在雪里盛开的红梅,他的后背展开一双柔软漂亮的羽翼,年絮影化出了种族——白鹤。 温遥月怔怔地看着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有这么神奇的人。 居然后天化形。 温遥月知道年絮影不寻常但是还是被他的不寻常震惊到了。 他从牙牙学语到完整流利地说出一整句话顺利表达自己的想法,仅仅用了一天,同时原本五岁的身形也拉长成十岁样子,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长大” 这种不寻常让部落其他人感到害怕,灵泽大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奇怪的生物。 就连几天后来到这里的狐族两兄弟也一脸震惊,“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叫年絮影。” 狐族两兄弟脸色不太好看,颜真摩挲着下巴沉声道:“要去找龟族前任祭司问问。它活的久。如果还好的话还能留,如果是不好的趁早除掉。” 温遥月沉默了一下:“我并没有预知到他的危险性,兽神没有给我指引。” “无论如何必须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颜真说完,脸色凝重地转身离开。 颜柯留了下来,半晌道:“各部落对他非常觊觎,他们现在可能都在查找他相关消息,一旦确定有益无害,届时你的白鹤山绝对不会太平,若是有害,那么不用多说,我也会除掉他。” 温遥月哑然失笑,“我只相信兽神和自己所见,若是兽神告诉我他将会祸乱滔天,我便会亲自杀了他,若是他没有做什么坏事,仅凭只言片语我便会护着他。” 温遥月这句话就像是灾祸的开始。 温遥月教他修行,教他如何用翅膀飞上蓝天,教他一切正常人的生活方式,教他善良,小孩长成少年不过短短几月,孤寂的雪山之巅,两人日益相处,不可避免地产生感情,正如养一只野兽都能在这段时间里产生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乖巧的小孩。 他们一开始认为大祭司公正无私,所以把小孩交给她,但是大祭司同样正义固执到几乎一丝不苟,因此他们早该料到凭借着残缺古书上所说的几行字就想要杀死这个奇怪的小孩,大祭司只会觉得荒唐并且阻止。 温遥月确实觉得荒唐至极。 “大祭司把那东西放出来吧,我们已经证实,他会祸乱整个灵泽大陆。” 温遥月抿直了唇,眸光温和却没半分退让,“仅凭古书中三两语,要杀一个无辜之人,恕难从命。” “你!!!” “你是灵泽大陆的祭司,要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置整个大陆生灵不顾吗?” 众人失望地看着她。 “古书也曾有错,昔日乌鸦一族便一直被众人认为不祥害世,因此吾等祖先对其赶尽杀绝,然最后,嗜日降临,是乌鸦一族牺牲自己保全众部落。自从乌鸦一族尽数覆灭,六大部落仅剩五。” 众人沉默。 温遥月声音温和,缓缓说道。 “吾乃灵泽大陆祭司,兽神之使,不能随意屠杀无辜生命。” “几月相处,他秉性天真无邪,如白纸般干净,我不能保证他以后会不会变了模样,因此与他立下血契,若他有任何毁灭灵泽大陆的行为,我便会拼尽全力杀了他。” “所以,请诸位放心,年絮影不会是你们的威胁。” 众人哑然,面面相觑,心里嘀咕,这大祭司果然难搞。 颜柯望着她温和强硬的样子,笑了笑,但是想了想那个已经长大的奇怪东西又笑不出来。 祭司姐姐对那小子是不是有点太好,既然用自己的命为他搏一个生机。 第102章 兽世篇4 众部落无功而返。 温遥月以为他们是真的为了那个残缺古书中的预言而来,但她低估了人心,从始至终,这些人根本都不在乎什么什么灭世,他们更加在乎的是古书所说:百年难遇,天地灵宝,血肉可生死人肉白骨,增加修为天赋灵力。 这足以让大陆多数人疯狂。 仅温遥月一人根本护不住,所以大陆就会发生一场腥风血雨,她必定会在这场腥风血雨的中心。 她以为这件事应该结束了,但是没想到这才是开始。 年絮影杀人了!!! 听见这个消息时,温遥月刚从神室回来。 “你说什么?!” “你去神室时,有人来找阿影,他跟着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何他们突然互相出手,那个人死在他手下。”羽是知道一些事的,如果年絮影真的动手杀死人,那么之前暂时稳定下来的人群就会爆炸,会有理由杀了他。 他的生死除了祭司根本没有人在乎,但是大祭司该怎么办,她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他,可是他却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任意妄为,肆无忌惮。 羽担忧大祭司,心里埋怨年絮影。 “他现在在何处?”温遥月面容冷静。 “被虎族族长抓回去了。” “我出去一趟,别担心。”温遥月话音刚落,眼睛一闪而过的金光,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祭司!!” 羽伸出的手指没来得及碰到她的衣服,从她透明的身影中落下。 羽咬了咬牙,转身集结部落众人赶去虎族部落。 “尝一尝,他的血居然是乳白色的,不愧是灵宝。” “甜的。” “感觉怎么样?” “好热。” “你的灵力变浓郁了!!!” 温遥月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就好像回到那天围剿阴噬山一样,冷风从心里向外刮。 年絮影被绑在柱子上,身上还在不停留着乳白色的液体。 “你们在干什么!!!” 带有威压的声音在空中泛起层层叠叠波动,震的人耳膜刺痛,无数修为不够强大的兽人瞬间匍匐在地,被压着身起不来,满脸痛苦。 年絮影颤着睫毛睁开眼睛,入眼是半空中神圣悲悯的女人,她此时面容是从未有过的冷冽冰寒。 虎族族长一口饮尽杯中乳白液体,扬声道:“大祭司,这人伤了我们部落族民,我们给他点惩罚不过分吗?” 虎族族长对力量几乎达到痴迷程度,竟然舍弃脸面,颠倒黑白。 温遥月身影瞬息到年絮影前面,握着捆住他的绳子狠狠一拉,绳子寸寸尽断,她抱着年絮影身体,手轻轻附在他身上,温柔白光治好他身上伤口。 年絮影环住她的脖子,委屈地蹭了蹭她。 温遥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转头眼神瞬间冰冷,她冷冷地看着虎族族长,“虎炎,你如今所为非常人,兽神大人不会再对你怀怜悯之心。” “我以兽神之名言:废除虎炎虎族族长之位,坠兽渊思过百年。” 她眸子淡淡金光微闪,身上突然出现极为强大到令人从骨子里颤抖称臣的气息。 “即刻行刑!” 她的声音裹在一道不辨男女如古钟般神秘醇厚的声音里,刹那间传遍大陆。 虎炎面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居然已经可以使用兽神灵语。” 这是多少大祭司穷极一生所求,她年龄这般小却已经可以使用,可怕的天赋。 “但是,伟大的兽神,他是天祸,我只是为你除掉他,我有什么错!!!?”他满脸通红不甘地愤吼。 但是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坠入脚下突然出现的黑洞。 与此同时,刚得到消息暗暗观察的众部落听见那道恍若兽神的声音,立马跪地,心里大骇,这一届的大祭司居然已经可以用到兽神之语。 “不行,姐姐肯定受伤了,我要过去。”颜柯满脸阴戾,手指化成爪。 “这些人当真敢为了那个东西违抗神使!我还真是小看他们的贪婪。” 他沉着脸,担忧地望着白鹤山的方向,化身原型扑向空中只剩一个红色飞影。 颜真什么也没说,红色长袍化身狐毛,九尾摇曳紧跟其后。 温遥月在半路中拦住大批赶去虎族的白鹤,带着人轰轰烈烈地回了白鹤山,她脸色看起来很正常,只是刚到自己住处时就承受不住地弯起腰,血溅落在冰面上绽开艳丽的花。 温遥月脸色极其苍白,神的力量不是谁都能够用的,即使是大祭司,也依旧无法承受这般强大的力量。 “喝!”年絮影着急地把手腕伸在她嘴边。 温遥月垂下眸,“不要。” “为什么?只要喝了我的血你就可以好了。”年絮影不解地看着她。 所有人都想要他的血肉,为什么她不要。 “真的有用。”他急切地把手腕抵在她没有血色的唇边,温遥月微微侧头避开。 温遥月轻轻咳了几声,口中的铁锈味让她胸口泛起一阵恶心。 年絮影怔了一下,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突然冷了冷,手腕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划开一道口子,乳白的液体争相涌出,他开心地睁大眼睛,迫切想要把液体送进温遥月嘴里。 温遥月看着他叹了口气,握住他手腕,帮他愈合伤口。 她垂着眸告诉他,“不可以这样,不要伤害自己。” 年絮影怔怔地道:“可是你受伤了,他们想要我的血肉,我不喜欢,但如果那人是你,我很开心可以帮助你。” 他眼神认真,好像自己的血肉只是一个灵药,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温遥月心被扎了一下。 “不行,你是人。” “不能让别人伤害你,我也一样。” 年絮影嘴唇嗫嚅,他的眼神还是带着一种天真的茫然。 “但是你不是别人。” 傻傻的,说话却又总是能够戳到人心里的柔软。 温遥月不由发笑,笑着笑着就沉默,“这世界上只有你自己值得相信。” 年絮影真正成为一个人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他能够快速地学习兽人的生活语言,却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兽人的感情,感情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所以,连温遥月也无法教他,只能由他自己慢慢摸索。 “祭司姐姐。”外面传来声音,火红的小狐狸飞快地窜进来,眨眼变成人形。 “你果然受伤了。”颜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冰面上的血渍,皱起眉。 他蹲下身将自己灵力传了过去。“别动。” 温遥月没再动,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年絮影静静地看着两人,突然皱起眉,为什么不接受他的帮助却接受这只狐狸的。 充沛的灵力修复体内的干涸,温遥月脸色慢慢变得正常。 颜柯看着她恢复血色的面容,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旁边的人,顿时蹙起眉。 温遥月根本护不住这个怪物,在颜柯看来,他们想要这怪物就让他们拿去,他不明白温遥月为什么一定要护着他。 “你。”他刚说一个字,温遥月已经明白他会说什么,她摇了摇头,“不可能。” 颜柯不理解,“为什么?” “他们想要他从来不是因为灭世,对吗?” 在她温和平静的眸子下,颜柯突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难以说一句话。 “他们想要他是因为古书所说的天地灵宝。我之前不明白,为何经历过乌鸦一族的兽人后世还是愿意相信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去杀害一个懵懂无辜之人,可是在虎族部落里我看见了答案,因为贪婪。” “残缺的古书,三句写他的益处,一句写他的祸乱,可那一句灵宝现,天下乱,我更愿意归功于人心贪婪,为了争取到他而相互斗争杀亡致使血流成河引起的灾祸,最后全归功在他身上的遮羞布。” 颜柯说不出话。 温遥月抬眼,“你想看看他的溯源吗?” “我想。”颜柯还没说话,颜真声音从外面传来,他面上带笑。 “我去找了龟族那位存活最久的大祭司,但是那位大祭司依旧在沉睡,几百年来依旧没有醒。” “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颜真眼神轻轻地飘向一旁安安静静的年絮影。 温遥月带着他们去了神室。 神室很普通,普通到看一眼就能忘记,四面是冰雕,非常寒冷,这种冷是刺骨而无可避免。 众人围成一个圈,下面是一个祭坛。 年絮影坐在中间,他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他相信温遥月不会伤害他。 温遥月取下他一根发丝放在祭坛凹陷处,滴了几滴自己的血,她开始施法,空气好像变得更冷,颜柯一眨不眨地看着,睫毛结了一层冰霜,牙齿控制不住地发抖。 “闭眼。” 越来越冷,冷到失去知觉,终于一丝灼热融化身上的冰霜,耳边突然响起嘈杂尖锐的声音。 “抓住他们。” 各种各样的兽人追逐一群人,像是捉捕猎兽一般,脸上都是渴求的欲望。 被追逐的人如白雪般,银色长发,白瞳,恐惧地躲窜。 颜柯怔了怔,“这是?” “兽神大人的指引,这是千年前的灵泽大陆,那时候他们这个种族还没灭绝。” 温遥月微微失神地看着,他们被抓住后,直接被划破血肉,兽人疯狂地围上去去喝他们的血液啃食他们的皮肉。 哭喊声痛苦声萦绕不绝,灵泽大陆恍若地狱。 温遥月闭了闭眼,指尖颤抖。 “原来是这样啊。”颜真喃喃道。 温遥月:“我们先祖已经做过一次错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二次。” 颜真复杂地看着她,犹豫道:“但是你无法阻止他们起贪心。”他斟酌着说:“不是所有人都会因此感到一丝愧疚,不是所有人都有良知。” “我会做好大祭司该做的事情。” 颜真知道说什么都不管用,他开始后悔一开始就不应该提出那个馊主意,交给大祭司看着,就算他是个怪物只要没有坏心大祭司就会固执地护住对方。 “我会帮你的。”颜柯突然开口,颜真看向自己弟弟。 颜柯抿着唇补了一句,“前提是你不会受到任何生命危险。” 温遥月笑了笑,真诚地向他道谢。 她开始加强教导年絮影一切可以护命的法术,但是他的体质天生学不好法术,连最简单的术法都无法使出。 几大部落最终还是耐不住,频频出手,联合起来对付她,为了不让白鹤部落受到牵连,温遥月带着年絮影离开白鹤山。 面对人性的贪婪,她少有的束手无策,她能够阻止第一个第二个人却阻止不了第三个第四个,她试图改变他们的想法,但这些兽人就好像只剩下兽的那一面,眼睛里只剩下那传说中无比厉害的灵宝。 她开始感到挫败,感到悲哀,仿佛间看到千年前那一幕,看到他们的灭亡,看到乌鸦一族的灭绝。 她问兽神:我应该怎么做? 兽神告诉她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兽神之灵,一个祭祀一生之中只能使用三次,不能过多超越自己身体极限,否则会因为承受不住神力魂飞烟灭。 而她只剩两次。 颜柯找到温遥月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神圣到几乎不可直视的大祭司,她脸色苍白如纸,却和年絮影在一起摘野果子,两人看着不像是在逃难,倒像是一对游玩的伴侣,她身上多了很多人气,就好像神坠入凡间。 颜柯看着她对年絮影笑得温柔又宠溺,眸光一点点变得深沉。 所以呢,祭司大人,本该是祭司悲悯的守护变成温遥月爱意的守护吗? 颜柯讥讽地扯了扯唇。 “颜柯。”温遥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牵着年絮影的手向他走去。 颜柯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你们这是?” 温遥月神色自然,“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大家都在找,我只是试试,但是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他语气淡淡又好像带着嘲讽。 “别人说一个雌性的爱意往往从心疼开始,这么看来,是真的。”他垂下眸,望着两人相牵的手,紫眸一闪而过的冰冷。 温遥脸色一变,望着他后方茂密丛林,有人来了! 顾不上他的话,拉着年絮影就要离开,手臂被人不紧不慢地拉住,温遥月回头陷入一双漂亮梦幻的紫眸里。 第103章 兽世篇5 “祭司大人,这是我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很荣幸那个人是你。” 温遥月的瞳孔慢慢收紧,“你……为什。”么,瞳孔涣散失神,脸上茫然。 年絮影伸出手对准颜柯的眼睛就要刺进去,眉眼露出一丝杀意。 颜柯眼睛抬都没抬,抬手一挥,难掩的怒意从嘴里迸发而出,“滚!” 年絮影撞在树上,吐出一口乳白色的血。 “放开她!” 他再次冲了过去,满眼杀意。 颜柯勾唇,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年絮影伸出的手被人一手握住,无法再往前。 他怔怔地看着温遥月陌生的眼睛,好像体会到比那些人放他血刮他肉还疼上千百遍的痛。 温遥月手指轻轻一动,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咔声,他的手腕骨折了。 年絮影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在那些日子里早已经十分强大,可如今小小的骨折却让疼的有点站不起来。 他刚学会感情,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她说,人开心幸福的时候心里是甜的,痛苦难过时就疼的,就像是被刀割一样,只是这次刀割在里面。 “你做了什么!!??”他惨白的脸,感到无尽的愤怒,巨大的情绪几乎淹没了他。 “正确的选择。”颜柯侧头看着一大堆赶来的人,“我早说过,护他的前提是祭司大人没有生命危险。” 颜真复杂地看了一眼颜柯。 他身后各部落的人看见年絮影,眼睛都亮了。 “人你们可以抓回去,但是祭司大人你们动不得。”颜柯从身后抱着面色无神的祭司,看着他们沉声说。颜真站在他旁边,九尾嚣张地展露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我们当然不会动祭司大人。” “话说你可算是用你们的压箱底了。” 但同时也不由暗想,传说中最恐怖的术法之一,狐惑果然恐怖,就连兽神使者祭司大人居然也不能幸免。 颜柯没说话,他亲昵地靠在祭司肩上,冷眼看着众人抓住年絮影。 “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对祭司用了这个东西。还把众人引到这里。”颜真低声道。 颜柯收回视线,冷声道:“祭司大人爱上那个怪物。” 颜真一愣,沉默不语。 痛苦的闷声,香甜的气味在空气中传播。 温遥月瞳孔颤动。 年絮影咬着牙忍住痛苦的声音,不能让她听见,会难过。 这是一幅很残忍的画面,他们几乎迫不及待地破开他的皮肉,但可能因为他不是人,皮肉之下不是血管也不是鲜红的血,众人只是把他当做一味药材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心里的不适相对减少。 “兽…神曰:众兽忘记年絮影……咳咳。” “兽神曰:时空倒转,将我一切予他,许他一世安康。” “咳咳咳……立即执行!” “祭司姐姐!!”颜柯目眦尽裂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够挣脱自己的狐惑连续使用两次兽神之灵。 温遥月咳出血,嘴里泪泪血流不止。 她眸光湿润地望着年絮影,白色灵元从身体飞出来冲进年絮影身体里,修复他大大小小伤口。 众人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疯了!” 颜柯疯狂地抓住她的身体,但完全徒劳,她的身体如风尘一般慢慢消散。 颜柯崩溃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帮他!” “不能一错再错。” 她只是做认为对的事情,千年前的屠杀,千年后再次重现,身为大祭司她有责任帮助他,身为温遥月,她想要帮助他。 兽神大人说,只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了,无愧己心。 她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也无法看着他们做出这般灭绝人性的事。 “温遥月!!!” 年絮影泪流满面,疯狂挣扎吼叫:“别走!求你了!” 他脑里的一根弦彻底崩掉,无数情绪如怒吼的浪潮向他涌来。 无数次被抓捕啃食,无数次的痛苦,神想这就是自己庇佑的世界吗? 祂想,这样的世界不值得自己庇佑。 祂要抛弃这个世界。 可是,新的神使引起祂的目光。 祂想再试试,这次下去祂不知为何换了一个男儿身,然而已经由不得祂多想,神坠入凡尘,重新变成一个凡人。 他突然安静下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气质变得陌生恐怖,瞳孔泛着金色光泽,声音冰冷,“汝承吾位,吾继汝责!” 话音落,世界震动,神主动将自己神位让给神使。 他不能驳斥她的话,否则她将会受到严重的惩罚,但他可以将自己的神位让给她,她已经有资格继承神位,这样她就不会魂飞魄散。 “咳咳咳!” 仿佛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她从梦里挣扎出来,周身海水灌入口鼻,她咳的撕心裂肺。 “她没事了!”旁边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 温遥月手撑着地,连吐了几口咸咸的海水,白着脸无力地抬起眼。 “你已经没事了,还好我们来的快,在上面飞的时候发现了你。” 他看起来是一只鹰兽。 “谢…谢。” 温遥月眼睛扫了一圈,“我的同伴?” “他,他也没事,跟着族长去对付那只怪物了。” 鹰肃笑眯眯地看着她。 很快,三三两两的人就往这边走,温遥月看见年絮影,他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脸色惨白,但是神色很平静,平静地看不出来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年絮影定定地看着她,那一眼她感受到之前不一样的感觉。 怪不得年絮影对她一个陌生人能够这般容忍。 但是,年絮影真的长大了很多。 看着温遥月熟悉的目光,年絮影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和极度喜悦涌上心头,大祭司,她想起来了吗。 年絮影眼眸湿润,连稳定的步伐也不知不觉地加速,风抓着他的衣角往后拖,他却走的越来越快,最后变成跑。 春光融融,光影勾着他的长袍,黑发和风交织在一起,他浑身血色,嘴角高高扬起,眼里像是落下灼灼日光。 他的大祭司回来了! 旁边的人讶异地看着他。 “大祭司。” 他抱住她,像蝴蝶般轻盈,眼眶泛红,少见的委屈,“你终于回来了。” 他去牵她的手指,轻轻握着,像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嘉奖,他眼睛亮晶晶,“我已经学会感情,我现在是个真正的人了。” 温遥月指尖落在他眼尾,拭去那滴泪。 “你一直都是。” (完) *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子。” “这有什么!?他父亲做的那些事谁不知道,陛下都不愿意看见他。” 两个宫人在墙角处窃窃私语,时不时往门里看一眼。 这是冷宫,整个皇宫最寂寥的地方。 陈贵君与侍卫偷情被人发现,陛下一怒之下把他赐死,同时把他的孩子扔到冷宫,任其自生自灭。 转眼也有一年,宫人们在确认陛下真的不在乎这个孩子后越发懈怠,甚至对于他受欺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那位大殿下正在被欺负。 门后,孩子嬉笑,“皇兄我们一起玩骑马吧,你当马好不好。” 被叫做皇兄的小孩十分瘦小,约莫五六岁,但是一张脸小小年纪却已经十分出挑,皮肤白皙眉眼精致,不难看出长大后必定是位美人。 他冷冷地抿着唇,没有搭理他们。 小孩们推搡着把他推到地上,强硬地拽着他的头发逼他跪在地上,他脸上闪过一抹痛色,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 小胖墩坐在他瘦弱的腰上,像骑马似地拉扯着他的头发,嘻嘻嘻地笑着。 她浑身肥肉颤颤,而身下的小男孩几乎瘦成皮包骨,他身体颤抖着,显然根本承受不了小胖子的重量。 温遥月是一只妖怪,一只狸猫化形的妖怪,正在躲避道士的抓捕脚下一空就到这里,睁开眼就看见这一幕,顿时不适地皱起眉,抬手挥去一阵风,掀开小胖子。 “有鬼啊!!”小胖子茫然落地,接着颤颤巍巍地发出一道杀猪般的尖叫,边叫边哭着往外跑。 温遥月不担心凡人能看见她,她明目张胆地走到那些愣愣傻眼的小孩面前,轻轻吹了吹,轻柔的风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联想起方才小胖子突然被风掀飞的场景,又看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小孩们顿时一片毛骨悚然,屁滚尿流地拔腿往外跑。 温遥月笑了笑,笑完就愣,低眸看着地上的小孩思索,刚才这小孩是在看她吗? 温遥月蹲下身,挥了挥手,“你好。” 小孩咬着牙擦自己磕破皮的膝盖。 “果然是偶然。” 顾惊澜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垂着眸看不清情绪。 温遥月站起身,四处看了看,那道士好像没跟来,她扬起唇角想要离开这里,但是下一秒她脸色微僵。 她好像没办法离开皇宫,有什么东西镇住她。 她又试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温遥月顿时怔住了,难不成她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皇宫不成。 如果想离开的话得去毁掉那个镇自己的东西,但是皇宫这个地方对妖怪天生就要镇压力,皇帝的寝宫和上朝地地方她去不了,可是那东西看感应就在皇帝寝宫里。 她转回头去看这座宫里唯一的活物,眼神复杂,实在太瘦了,比狸猫幼崽还瘦。 温遥月想了想,看向旁边萎靡不振的桃花树,眼里一亮。 冷宫的桃花树吃了多少人的骸骨,那么多的养分却偏偏每年都不开花,宫里传言,怕是冷宫煞气太重,压地它开不了花。 可今天它开花了,这真是宫里一大奇闻,不少人都趁着空闲时间去看了一眼,果真开,开的还非常好。但是更让人惊讶地是它不仅开会还在慢慢结果。 温遥月坐在桃花树上,拿着一个饱满红润水灵灵的桃子咬,看着下面捉着老鼠要剥皮吃的顾惊澜沉默了一下,那老鼠崽子看起来跟桃子一样粉粉嫩嫩,她突然有点吃不下去了。 她虽然是狸猫化形,可是她是猫妖,猫妖已经不会吃老鼠这种脏脏的东西了。 桃子一夜成熟太过可疑,所以她准备过几天再让它成熟,只是没想到这小孩竟然饿到要吃老鼠了。 温遥月赶快扔了个漂亮的桃子下去。 吃这个吧,这可比老鼠好吃多了。 那桃子滚到地上都没烂,顾惊澜眸光闪了闪,放开那只可怜的老鼠崽崽,擦了擦手捡起地上的桃子,随意擦了擦直接啃。 他知道上面有个妖怪,他看见她的尾巴,是只猫妖。 她帮他赶走欺负他的人,是第一个保护他的人。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留在这里,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顾惊澜啃完桃子在树根处挖了坑把它埋进去,饥肠辘辘的肚子总算是享受到一点正常食物,没再向他抗议。 今晚能睡个好觉。 “大殿下吃饭了。”门从外面打开,宫人提着饭盒随手放在他前面,“一刻钟后,奴来拿。”说完一扭腰也不管他让不让走,自顾自地离开。 温遥月好奇小孩吃什么,飘到地上凑过去看。 顾惊澜动作一顿,原先是不想打开的,既然她想看,那就给她看看吧,妖怪应该很好奇人类的吃食,但是他现在的吃食很不好,顾惊澜犹豫着还是在她好奇的眼神下慢慢打开。 温遥月皱着眉看着里面馊的不成样子的饭菜,抬眼看着顾惊澜也不管他听不见,不解道:“是不是得罪谁了,皇子怎么会轮到这种情况。” 他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儿子,宫人应该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温遥月盯着他看了一会,不吃饭可不行。 她身影消失在冷宫,顾惊澜抬起眼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粉色。 走了吗? 他垂下眸,望着饭盒沉默半晌,抬手关掉饭盒,坐在树下抱着膝盖发呆。 温遥月再回来时就看见桃花花瓣落满他肩头,桌上的馊饭菜已经不见踪影,应该是被刚才那个宫人拿走了。温遥月把自己拿来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香味飘在空中,顾惊澜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 第104章 古代妖1 那只妖怪竟然回来了,而且还带了几盘好菜。 但是这样她不就暴露在他面前了吗。 顾惊澜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温遥月笑了笑,“我知道你看得见我。” 顾惊澜诧异地微微睁大眼睛。 “你的眼睛倒映着我的身影,别人不会。” 顾惊又这才将目光实实在在地落在她身上。 “吃吧,都是热的。”温遥月坐在石椅上朝他招了招手。 顾惊澜望着桌上丰富菜肴又看了眼笑眼盈盈的妖怪,觉得有点奇怪,这妖怪为他去偷膳食了。 他顿了顿,坐在她对面拿起筷子,看着香喷喷的白米咽了咽口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一顿正常饭菜。 温遥月暂且住在冷宫里,从她出现后,顾惊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变好,没人会来欺负他,也不用再吃那些馊饭菜。 但是他也答应帮助温遥月做一件事,去找镇压她的东西。 只是他现在依旧不受宠,根本离不开冷宫。 温遥月倒是想找别人,但是一则像顾惊澜这样看见她不害怕的人少之又少,她不敢赌,届时遇到的那个人会不会大肆宣扬然后让人把她抓了去,这皇宫有龙威,在这里她只能任人拿捏,二则她被困在这里妖力越来越弱,一般能不用就不用,省着怕出意外。 两人就这么苟着,苟到顾惊澜十六岁,可算是从冷宫出去了。 具体怎么出去温遥月并不知道,她一向对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顾惊澜知道她不喜欢也没跟她说过。 但是顾惊澜的改变有目共睹,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一个被欺负惯了的老实孩子,不爱说话。但是后来才发现完全错误。 他越长大越健谈,喜欢笑,那笑却不及眼底,随着年龄增长的还有那张越来越漂亮的脸蛋。 她不止一次听见那些女侍卫们赞扬他出众的容貌。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优势,肆无忌惮地用着自己那张脸为自己谋划。 温遥月不经意间地撞见过几次。 那名红衣状元于梅花树下对他一见钟情,殊不知这是他一早就定好的开头。 那状元满眼都是爱意。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人,所用方法大同小异,那些人一个两个心甘情愿地跳下他设下的陷阱。 温遥月沉默地离开。 如果不是偶然兴起想去折梅,她一般都不会离开院子,更不会知道这一切。 她回到院里依旧和从前一样,装作不知道这一切。 顾惊澜换上新衣开心地在她面前转圈,嘴唇殷红,乌眉墨发,光泽靓丽。 “好看吗?”他眸光期待,脸上笑容羞涩。 温遥月点点头。 顾惊澜容貌毋庸置疑。 顾惊澜正欲说些什么,温遥月率先开口:“你找到镇压我的东西了吗?” 顾惊澜眸光微闪。 “没有,寝宫里面都是母皇的心腹,没有传召一般人都进不去。” 温遥月失望地垂下眸,她在这里已经停留太久,虽然这时间对于妖怪来说不过是弹指须臾,但是她还有事要做,肯定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啊。 她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个可以靠近寝宫的人,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看着她沉思的样子,顾惊澜心里一紧,立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我会想办法很快就可以帮到你。” 他现在确实没有办法进去,但是他可以让别人帮他,只是他一直下意识地回避,因为他知道只要那东西一找到,温遥月很快就会离开,但是他已经怀有私心,不想她离开。 他咬着唇,眼眶微红。 他不想她离开,可若是再找不到那东西,温遥月就会放弃他找别人,那更加难以令他接受。 他很想问她能不能不离开,但他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温遥月看他的目光和那些人根本不一样,他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 他不由阴暗地想,她为什么不能用看男人的眼神看看他。 就算只有欲望他也可以接受。 但是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和小时候一样,看小孩似的,但是小孩也会长大。 只有她不明白。 他从很久以前就会梦见她。 他不觉得那是一种耻辱,他总是反反复复的回味只属于一个人的记忆和美好,尽管梦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并不知情。 为什么会那样,顾惊澜不太明白,他不受宠,十六岁皇子该学的一切他都没有学,他能看利用人心,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唯独对待她时懵懵懂懂,后知后觉,是爱吗,他也不知道。因为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他得到爱的方式太过简单,没有一丝参考价值。 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开始下意识地注重这方面的东西,看着她们的眼睛,他突然惊醒,如果被她知道,她会不会觉得他恶心。 尽管他只是想利用她们,但是男人只要被贴上一个标志,就永远也无法洗清,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过这一段,这就足够了。 顾惊澜开始和她们拉开距离,尽管这会让他所有谋划一落千丈,但是他想他不能那样,他好像突然生出一丝清醒,他要让自己干干净净,不被人以这种方式诟病,更怕的是被她知道。 温遥月不知道是不是人类到了少年时期都会发生那么一丝丝的变化,看着顾惊澜就像见到一只褪茧的蛹变成一只漂亮的蝴蝶,即使他一直都很漂亮,但是那种漂亮在她这只妖怪看来还是孩子般的天真美丽,而如今,她心里觉得奇怪,顾惊澜把用在那些人身上的招数都用在她身上,可她身上有什么是他需要的? 沿着屋檐落下的雨织成一片网,勾着屋檐和地面,空气中弥漫着凝土草地的清新。 她想不明白,便没有再想,但是心里隐隐有了预兆,人长大了是真的会变,顾惊澜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顾惊澜,她已经猜不出来他的想法行为,也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 外面的风又在叫,这几日天气都不怎么好凉风呜呜,但很凉快,温遥月每次靠着窗时就不由地想起宫里那棵桃树,她可以坐在上面吹风也可以从那里看见一片朱红金玉的皇宫,粉粉嫩嫩的花瓣能够将她挡住,匆匆往往的人也不会抬头,好像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皇宫就像是一座巨大华贵的囚笼,她在这里待了十年,再如何耐得住寂寞的妖怪也产生飞出去的心思,她想,再过一个月,顾惊澜还是没办法帮助她取走那件东西,那她必须要换个人。 黑夜雨突然变大,雷声轰隆隆作响。 顾惊澜猛然惊醒,浑身冷汗。 他梦见她头也不转的离开,离开这座囚笼,他又变成一个人。 他捏紧手,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天,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风很凉,夹着细雨,他伸出手接过掉落的雨水。 如果她走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她。 可是,妖怪也有家,皇宫这个地方就连妖怪也不会喜欢。 她想走。 那就——走吧。 闪电勾着白光照在他怔怔的脸上,映着一双泛红的眸子。 顾惊澜手指缠着她的头发第一次踏进皇帝寝宫,周围低低啜泣,皇帝躺在床上气息奄奄,他垂着眸走近,一边靠着指尖焦灼感受着什么,最后目光落在床上。 皇帝脸色苍白,看着他失神,突然开口,“好像啊。” “母皇。” 皇帝怔怔地看着他,轻叹:“长大了。” 她说:“让人都下去,孤和大皇子说说话。” 脚步声慢慢远去。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大皇子出来时脸色很不好。 温遥月惊讶地看着顾惊澜手中的东西,一个金色珠子。 这就是困住自己的东西。 她不敢靠近,只能让顾惊澜处理掉。 “把这个东西毁掉你就可以离开是吗?” “……是。” 顾惊澜低眸,半晌艰难道:“能不能带我一起。” 风很静,他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抱歉。”人和妖的道路终归是不一样的。 风吹晃他的青丝,吹得他眼眶酸涩,他甚至不敢问为什么,死死捏着那颗珠子,忍着眼里打滚的泪,哑着声,“好,我知道了。” 顾惊澜终归是毁掉那颗珠子。 温遥月离开的那天没有告诉他,对着他的眼睛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人类常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留了一封信给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 妖怪的生命很长,长到那十年实在微不足道。 她认真修炼,从不害人,千年时间就修成仙,只是。 “成仙还需要转世历练?” 司命脸色不变,“没错。” “好吧。” 就这样她舍下记忆修为投胎转世。 第一世,她变成一只白蛇。 茂密森林,白蛇趴在河边喝水,天气太热,她整个蛇都无精打采。 突然条灰蛇迅速游了过来,嘶嘶嘶地叫着。 “大王,大王,狐狸一族来拜见大王了。” 温遥月半阖着眼,尾巴拍了拍地,化成人形。 她是这座山的大王,起初她并不是,只不过总有妖怪来打扰她,被打了几顿后就再也不敢冒犯,而那些被欺负的妖怪自觉地来投奔她,不知不觉她就成了这座山的大王。 后来慢慢地也会有其他妖怪来跟她交好。 狐族的王一向很照顾她,可能是因为在妖怪中她这个王还是个幼崽。 温遥月住的地方是一个山洞,小妖怪们自发地替她装扮装点的很好看,至少做为一名大王还是很有面子的。 狐族天生长的都很好看,而且好看的不一样。 温遥月对于外貌没什么特别留意,知道好看但是不会对这好看感到惊艳或者其他情绪。 她坐着听了一会明白他们的来意。 蛇族百年成年,百年发情。 他们是来给她送男人的。 温遥月愣了一下,突然注意到一道特别灼热的视线,她侧目望过去见是一个红色纱衣,脚系金铃的漂亮少年,少年狐狸眼含情,明目张胆地勾着她。 蛇使见她盯着那少年立马笑道:“大王好眼力,这少年是他们当中最漂亮的。” 温遥月:“……不是。” “我们王非常关心大王,特意准备了这份礼物,希望大王喜欢。” 温遥月望着五六个媚眼如丝的少年,沉默半晌,“……留下一个就好了。” 使者虽然失望,但还是开心地问:“大王想要哪个。” 温遥月随意一指,金铃声响起,刚好是刚才那名少年。 “哈哈哈,大王好眼光,阿澜你以后就好好伺候大王吧。” 阿澜点点头,目光带着爱意地望着温和随意的大王。 其实他早就见过大王,时隔多年,他仍然记得大王随手一挥引得天地震动,那种漫不经心的气质,深深地吸引到他。 因此在听见狐族要送人去大王这里时,他费了很大功夫和一群人竞争好不容易才被选上。 温遥月选完后又跑去修炼,很快把那个少年忘在脑后,直到晚上回到山洞,清脆金铃声唤醒她的记忆。 少年不着一缕的躺在她床上,四肢纤长,乌发蜿蜒,皮肤雪白,腰肢纤细。 温遥月动了动指尖,少年身上披上一件衣服,挡住裸露的春光,少年神色茫然捏着自己衣服,看着前方温和疏离的女人,她的眼神完全没有一丝欲望。 阿澜眨了下眼,他不美吗?他可是狐族有名的美人。 难道是。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温遥月。。 好像没人教过大王这些,所以,她是不懂。 蛇族可是出了名的重欲,怎么可能这么无动于衷。 阿澜起身边走边把衣服扯掉,大片雪白再次暴露在空中。 这会轮到温遥月茫然了。 阿澜赤着身勾着浑身正经的大王脖子,轻声软语地唤了声,“大王。” 他眼尾薄红,像抹了红花汁一样,透着几分靡丽。 靠得太近了,温遥月瞳孔一缩。 她手不知道该放在何处,身体也完全僵住,看着竟然有些无措。 好可爱。 阿澜以为大王在床上应该是威武霸气,却没想到她根本不会,青涩无措。 那这么说,他将会是她的第一个男人,阿澜眸光微亮,顿时就更起劲了。 第105章 古代妖2 少年身体和他的脸一样看着很漂亮,他转着身向她展示自己的身体,妖怪可没有人的羞耻之心,这具体漂亮的身体是他的骄傲。 白腻似牛奶,泛着淡淡的粉,没有一丝赘肉,柔软漂亮。 温遥月靠着墙,看着他。 少年笑得很妩媚,张着手转圈,脚下金玲响个不停。 他停下动作靠近一步,温遥月向下仰了下头,侧脸在光影下柔和。 阿澜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喉咙,好似有一道闪电顺着他的手落在她身上。 温遥月握住他的手,温声道:“穿上衣服吧,我没这个意思。” 阿澜抱住她,一点点凑近,空气突然粘稠。 他眼里燃着火。 妖怪的思想都简单啊,喜欢就上。 可下一秒,他身上再度披上一件衣服,前面的大王转眼消失,只留下一道堪称温柔的声音。 “好好睡觉。” 阿澜愣愣地睁大眼睛,他衣服都脱光了,就这。 他挫败地扑回床上,床上被褥还带着浅浅的香气,他脚扑腾两下,抱着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明白自己怕是任重道远。 温遥月最近都不太敢回去,狐狸少年热情奔放,她招架不住。 她不分白昼黑夜地修炼,不知道第几天睁开眼睛走出山洞,一下子就被洞门口趴着的那只颜色火红的狐狸吸引住。 毛发看起来很柔软顺滑,摸着应该不错。 它胸膛起伏,轻轻打着鼾,睡得很香。 温遥月看着看着不由轻轻地笑了声。 后来,她每次修炼出来后都能看见洞门口窝着一只小狐狸。 洞门设了结界,阿澜只能窝在角落里等她,但是等着等着太无聊就睡着了,所以他不知道温遥月出来过,也不知道她每次出来,他都刚好在睡觉。 又一次,他和山里的妖怪们一起摘完野果,洗了干净,脚步轻快地去找她。 她还在修炼,是一只很刻苦的妖怪,但是自从上一次过后,他已经连着几个月没和她说过话。 大王好像不喜欢他那样,但是身为狐狸精,阿澜的自信就是那些,这让他很挫败很难过,尤其是他感觉大王好像在躲着他。 阿澜叹着气,大王不喜欢奔放的,难不成喜欢温柔含蓄的。 他想了想,自信地道那他也可以。 但是这一次他走到洞口时惊奇地发现结界消失了。 他跑了进去,大王还在修炼,结界是大王撤掉的,不管因为什么扯掉,对他都有好处。 他扬起唇,把自己摘得果子放在旁边,自己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看着大王。 大王长得是那种非常仙气的样子,乍一看过去都猜不出她会是只妖怪,至少在他有幸见过的仙人里,还没有一个比她长的好看。 眉眼精致,鼻梁挺翘,嘴唇很红,看着很好亲。 大王闭着眼是显得有些疏离淡漠,但是睁开眼时,眼睛很柔和,中化了那种疏离感,看着十分温和。 阿澜看着看着不由笑起来。 真好看。 大王修炼他不敢打扰,就一直盯着看,看得心里跟淌着蜜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打了个哈欠感到一阵困意,化成原型,枕着自己的尾巴眼睛慢慢闭紧。 温遥月睁开眼,目光下移看了几秒,小狐狸尾巴尖挡在自己脸上不自觉地轻轻晃动,温遥月嘴角微弯。 她伸手拿起旁边的野果子,红彤彤,每一个都很饱满,咬了一口,甜蜜的味道在口中炸开。 阿澜睡了一觉醒来时,努力的大王还在修炼。 他目光不经意间定在旁边的篮子,少了几个野果,他看向大王,再转眼看了看洞口,很快眼里充满笑意。 所以大王早就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撤去结界无声地允许他进来。 温遥月习惯这只小狐狸天天守在这里,直到有一天他没有来,感觉有点奇怪,静不下心修炼,她干脆出去看看。 她刚出去就发觉不对,抬头看了眼天,天上乌云密布,隐隐雷声轰轰作响,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大招。 温遥月脸色微变,居然是雷劫。 小狐狸! 阿澜狐狸耳朵不受控制地露出来,就连狐尾也藏不住,他抱着枕头死死压在自己头上,捂着耳朵,恐惧地瑟瑟发抖。 他想去找大王,但是他根本不敢踏出去一步。 他的雷劫到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过去。 但是他想总不能让那雷劈坏大王的洞府吧,他咬了咬牙跑了出去。 他一出去,那雷声就更加大了。 阿澜捂着耳朵,山里的小妖被吓的躲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只能往空旷的地方跑去。 轰! 一道比手臂还大的雷电朝着他凶猛地劈下。 阿澜浑身无力,白着脸闭上眼。 他这点修为,这么大道雷落下,他肯定受不了。 惊天动地的声响,天地一片昏黑,雷电光芒强到无法睁开眼。 他惊得差点变回原型,那雷却没落在她身上,没有一丝疼痛,腰间被一只手轻轻搂住,他睁开眼,看见此生难忘的画面。 大王一手与雷对击,那手纤细白皙,却带着强大的力量,手掌与雷电碰撞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和强大的威压,她岿然不动,脸上神情冷静,白光映着她的面容,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神明。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侧目看他,漆眸沉思半晌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不会有事。” 阿澜怔怔地望着,他想,他这辈子都要陷进去了。 雷一道比一道狠戾,一道比一道凶猛。 温遥月转身给他设一个保护罩,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飞身迎上去。 裙角猎猎作响,青丝飞舞,她的身影落在昏黑天地间,这般渺小。 落在阿澜眼里,宛如神只。 温遥月是樊山的王,还是一只没有成年的蛇王。 她天赋极高,勤于修炼,然妖怪天生在面对雷劫时就会矮上一截,震耳欲聋的响声接连不断,黑沉的天迸发出一道道刺眼夺目的白光,没人看得见里面状况如何,雷劫的恐怖威亚席卷整个樊山,恐惧在他们心里升起。 一共五道雷,狠狠劈落。 阿澜泪流满面地使劲敲着保护罩。 那明明是他的雷劫,他名义上只是大王的一个玩物而已,何以至此。 雷声渐熄,他身体笼罩着一道红光,身后第二尾慢慢长出。 他的雷劫渡过了。 阿澜怔怔地看着自己,忙抬头去寻找大王的身影,刺眼的光亮中走出一道身影,一袭血衣,青丝凌乱发尾微焦,温遥月随意擦掉嘴角的血,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没事了。” 天地渐渐恢复正常,青草地上黑烟弥漫,烧焦的草灰散在空中。 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不断有血滴落,然后那片草地,化成灰烬的草地在重新长出新芽。 阿澜眼眶温热,他冲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向她。 紧紧抱住。 温遥月一愣,目光定在他头上竖着的狐狸耳,和身后的尾巴,不自觉地抬起手,看见手上猩红,又缓缓落下。 少年抱得很紧,像是用了全身力气,身体还在颤抖。 那雷劫确实可怕,想来可能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恐怖的雷劫。 “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 阿澜从她怀里抬起头,眼眶通红,鼻尖也红,“我陪着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传来一声好。 温遥月闭关时间,阿澜没事干就去采花装饰这简单的山洞,给自己搭了个窝,就在温遥月前面,躺在窝里抱着她的枕头撑着下巴看她。 闭关时间很长,阿澜跟她待在一起一点也没感觉无聊,他每天都会去找新鲜的野果,希望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可以吃上自己摘的果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某天他睡的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狐狸耳朵,痒痒的,他不由动了动,那人手指便停住,然后又开始摸。 阿澜猛地惊醒,看见前面光风霁月的女人,欣喜地扑了过去,嗷嗷嗷嗷地叫着。 温遥月笑着抱着小狐狸的身体,撸着它蓬松的毛发,走出山洞,看着簌簌飘雪,远处一片雪白,“下雪了。” 小狐狸攀在她肩头,红尾虚虚地缠在她脖子上,像披了一件颜色鲜艳的围脖,它舒服得喉咙发出小小的咕噜声,跟着她一起看着雪。 原来,大王喜欢它兽身的样子啊,它试探着拿头蹭着大王柔和的脸颊,温遥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小鱼,在它眼前晃了晃。 阿澜:…… 她不会真的把他当宠物了吧。 不管了,至少大王肯抱他,他嗷呜一声三两下吃完。 温遥月奖励似地揉了揉它的脖颈,踏出山洞。 “大王。”“大王。”“大王出关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群小妖怪,对着温遥月拜了拜,激动地围着她又蹦又跳,然后想去什么立马开始告状。 “大王,前几天我们山下来了个臭道士,把白白抓走了。她还要抓我们,但是有大王设下的结界她进不来。” 他们红着眼睛七嘴八舌。 “大王,那个道士法力很高我们打不过她。” “青青还被她打伤了。” “绵绵姐姐和柳柳姐姐都出去找那道士了。但是现在也没有她们消息。” 温遥月皱眉,“道士来樊山捉妖。” 大妖管理下的妖族和人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那名道士到她的地方捉妖。 白白是一只兔妖,天性善良,可没做过什么坏事,这里的妖都秉持着修炼成仙,绝对不会害人。 温遥月沉声道:“别担心,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妖怪们对她无底线的信任,听见她的话立马放心。 温遥月说走就走,风雪停了一瞬,她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温遥月看着怀里的小狐狸才想起自己忘了将它留下,阿澜默默加紧力气。 “别乱跑。”她低声嘱咐一声,抬手一挥,周围空气如水波,泛起涟漪,她站在中间看着重现的画面。 “红花好漂亮,大王肯定会喜欢的。” 秀气的少年看着结界外开的妖艳的花朵满脸喜悦,只是,他犹豫碰了碰结界,想起大王说过不要随意出去,不过,这么近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出去,摘了就马上回来,只是没想到刚蹲下身握着一道术法便击中他,白白天赋弱,法力不高,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惊恐地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 温遥月凝神看过去,一个年轻的道士,面容冰冷,眼神厌恶,腰间挂着一个葫芦,她打开葫芦把白白关了进去。 温遥月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突然扯着唇笑了笑。 又轻又冷。 慕容家是出了名的捉妖世家,如今正在为女儿娶夫之事忙碌,大喜之日,欢声笑语,热热闹闹。 然而谁也没想到会迎来一尊大佛。 慕容素望着突然出现在院里的妖,瞳孔猛地一缩,这妖怪身上没有妖力,而这种妖才是最吓人的。 她全身紧绷,旁边的人还没搞清楚以为只是一个奇怪的宾客,出场方式跟别人不太一样而已。 这宾客身姿挺拔如松,看着一副温和有礼,只是怎么来参加别人的喜宴还抱着一只狐狸。 众人只见这宾客温温和和地说:“慕容家主,我来向你女儿要回我的人。” 慕容素懵了一下,立马就想什么人,她女儿怎么抓了她的人。 虽然这妖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但是她也不敢放下警惕,只是今日在此的普通人太多,蓦然开战不利的肯定是她,于是慕容素便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不知我女儿怎么抓了阁下的人。” 温遥月依旧和气,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在我家门口,抓了我的人。” 慕容素:…… 这好像听着确实是她女儿理亏。 温遥月没再废话,她其实只是礼貌地通知对方一声,接下来浑身威压刹那间如汹涌地海浪席卷。 “慕容晓出来!” 她眸子漆黑,声音很轻却又压得所有人都起不来身。 婚房内,慕容晓抬了抬眼,她扯着唇轻轻笑了下。“总算来了。” “是妖怪!!!” 一片慌乱,人群颤抖着如惊惶之鸟四分五散。 好好的大喜之日被人弄成这样,慕容素脸黑了。 她一手画符把众人全部送走,温遥月眼皮都没动一下,并不在意她的动作,手轻轻摸着自己怀里的狐狸。 “阁下好狂妄,一妖进我幻城,难不成是想对我慕容家开战吗?” 温遥月摇了摇头,实话道:“没兴趣,说狂妄比不得慕容家主的女儿,我只是要回我的人,一刻也等不了。” “小蛇好久不见啊,你总算出了你那龟壳子。” 阿澜感受自己背上的手蓦然停住。 第106章 古代妖3 阿澜看过去,见是之前在回溯术里见到的那个道士,她此时的表情有点奇怪,兴奋又充满恶意。 阿澜不禁一愣,为什么这个道士看上去那么邪气,而且她刚刚叫大王什么?他气的狐狸毛都要炸开了,居然敢这么叫大王。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温遥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静静地看着她,“把我的人放了。” 慕容晓扯着唇,眉眼阴鸷地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狐狸,声音低沉:“可以,但是有一个要求。” 慕容素看看两人,疑惑,女儿和这只妖怪认识?什么时候的事。 温遥月轻笑道:“我不想听。” 她抬手把狐狸放在自己的肩上,身影一闪冲到慕容晓的面前,在她沉黑的眸中毫不费力地掐住她的脖子。 慕容素冷着眼,对着她出手,温遥月面色不变一手挡着另一只手依旧掐着慕容晓的脖子不放。 两人眨眼间过了百招,屋檐坍塌,灰尘四溅。 慕容晓笑了笑,好像被掐着命穴的人不是她,她盯着温遥月一字一句道:“你还记得吗,那年我们可是好朋友啊,就连妖丹都你自己给了我呢。”好朋友三字她咬的很重很重。 阿澜神色微变,这个道士居然和大王认识,大王的妖丹还在她身上,她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大王的事。 温遥月始终都是平静淡然,就连慕容晓故意说着挑衅她的话,她也依旧面色不改。 慕容晓脸色难看,“你想救那只兔子,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优柔寡断。” 温遥月把她狠狠甩落在地,她目标是成仙,成仙前不能杀人。 妖怪想要成仙,比人还要难千百倍。 慕容晓知道她的情况所以才肆无忌惮,但是温遥月并不想因为她而影响自己的路。 慕容晓甩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腰间挂的葫芦被温遥月拿在手上,可惜白白不在那里。 她连他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 温遥月脸色微变,看向慕容晓沉声道:“人呢。” 慕容晓低低地笑着,“我说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慕容素脸色复杂地看着她们。 “慕容晓,你怎么回事?” 慕容晓冷冰冰地道:“你别管。” 慕容素顿时气的够呛,她一甩手,“行行行,我不管,等你死了我再替你收尸。”她气急了了,丢下这句话便离开。 慕容晓对她娘的离开没什么反应依旧紧紧地盯着温遥月,“怎么样?” 温遥月眸子微沉,“我当初真不应该救你一命。” 慕容晓表情一怔接着就是怪异地笑着,“嗯哼,你说的没错,但是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 “那个小妖怪可撑不了太久,你还是要快点想清楚才好。” 阿澜大约听明白了,大王救过这个道士,结果这个道士恩将仇报。 不要脸!! “说。” “先把自己的妖脉封住。”慕容晓拍了拍自己沾着灰尘的喜服,眼神晦暗。 温遥月握住小狐狸的脖子不可察觉得轻点一下,阿澜蓦然一怔头埋在她怀里。 看见她妖脉已封,慕容晓才笑道:“小蛇,我们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她一步步靠近痴迷地看着她,抬手想要摸她的脸,温遥月侧身避开,冷声道。 “你像从前一样恶心。” 慕容晓顿住,“恶心?” 她目光下移,目露寒光,一把扯过狐狸随手扔了出去,阿澜龇着牙忍着没回手,顺势落地。 “带着这只小兔子滚!”她随手一挥,一只气息奄奄的小白兔顿时落在阿澜前面,阿澜抬头看了一眼,温遥月垂着眸,阿澜化成原型抱着小兔子瞬间消失。 慕容晓见她一直望着那处,不拿正眼看她,很委屈地道:“小蛇,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 温遥月静静地看着她抬手一拳落在她脸上,慕容晓被那一拳打摔在地,她舔着唇,眸子泛起兴奋的光泽。 “这么生气啊,也很好看。” 温遥月蹲下身,扯着她头发往后仰,盯着她病态的样子,“我妖丹放在你身上真是浪费。” 慕容晓颤栗着喘息,“怎么能是浪费呢,我每天都要好好的利用它。” “比如。” 她周身磅礴气息扑面而来,温遥月身上妖力也跟着涌了上来,熟悉的气息交缠,她脚下一软,手撑着地面,浑身燥热。 慕容晓双手撑着身后,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笑得散漫:“这不就有用了吗?” 温遥月咬着舌尖,刺痛传到大脑。 她居然被迫提前发情。 “老朋友的见面礼,我可是准备了好久好久呢,喜欢吗?” 她声音愉悦,沉着眸扯着她手腕一点点把她往下拉,温遥月顺着她的动作方向一变重新掐住她的脖子,慢慢收紧,然而有股无形的力量始终抵抗着她。 “谢谢你给的妖丹,用它修行事半功倍。”慕容晓毫无顾忌,笑得欢快。 “今天的喜宴,主角已经到齐了。”她轻快地说着,扶着她站起身。 温遥月头脑昏沉,跟喝了酒一样,腰间横着的一只手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猛地清醒,忍着自己身体汹涌澎湃的情欲,按住慕容晓的手,哑声道:“我的妖丹该还我了。” 慕容晓脸色一变,温遥月手上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她能感应到自己身体的东西正在拼了命地挣扎。 “怎么可能!!?”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身体撕裂一般的疼痛密密麻麻传来。 “不是你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温遥月脸颊红潮,神色却极为淡然。 一颗白色妖丹破开慕容晓的腹部欢乐地朝着温遥月冲过去,温柔地没入她的身体,那种燥热感越发明显,妖丹上充斥着另一个人的气息,隐隐令她犯恶心。 温遥月额上冒汗,扯着慕容晓的衣领,语气温柔地说着惊悚的话,“你以后还是当个废人吧。” 慕容晓睁大眼睛,癫狂地抓着她的手不放,“你不能走,我一定把你关起来,我会把你关起来的。” 温遥月狠狠甩掉她,目光冰冷,“恶心。”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了你。” 慕容晓目眦欲裂,哭着大喊:“别走,你不是最善良吗,小蛇小蛇,我错了,你别丢下我!!” 温遥月没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阿澜满心焦急差点要不管不顾地跑回去,但是大王说了,让他放心地带着白白离开。 终于在他焦急的目光下,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前。 “大王!” 人影向他跌倒,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赤裸的脖颈上,声音哑而无力,“带我回去。” 阿澜这才发现大王浑身烫得不可思议,面容潮红,眉眼难耐地皱着。 大王这是发情了?! 山洞内,温遥月变成蛇身,巨大的白蛇占了山洞一半地方,白蛇鳞片泛着粉,整个蛇蜷缩成一团。 不懂情欲的大王不知道自己这身体的燥热该如何解决,只能蜷着身体挨着,等它过去。 但是蛇族的发情哪里是能捱过去的,更何况还是第一次发情。 阿澜愣愣地看着,赶紧抱着她滚烫的身体焦急催促:“大王,你快变回人身啊。” 温遥月头埋在蛇尾下,迷迷糊糊地听到小狐狸的话,什么身,什么人? 她不知道,她好难受,好热,蛇不喜欢热。 阿澜凑过去亲亲蛇尾,望着这具跟玉似的漂亮蛇身,认真思索了一下,“大王要是想要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温遥月蛇尾颤了颤,迅速移开。 阿澜乘势抱住她的头,巨大的蛇尾不知不觉地缠上他的身体,少年的身体如同一块上好清凉的羊脂玉,细腻光滑又带着凉意。 好凉快。 这大约是一幅荒诞靡丽的场景。 漂亮的少年赤裸着白皙纤细的身体被一条巨蟒缠住密不可分。 短暂的凉意让温遥月清醒了一下,她化成人形,手搂在少年柔软的腰肢上,吐息灼热,眉眼含着情欲,“小狐狸,我好难受。” 一副禁欲神袛被拉入神坛的模样,阿澜呼吸一窒,身体升起一阵强烈的酥麻。 “大王。” 他凑过去含住那张自己觊觎已久的唇,唇齿相依两人俱是一颤,阿澜轻轻碾磨,眸中的爱意如春水一般倾泻而出。 温遥月茫然地感受着他的动作,但是他轻地就像是一块浮毛,显然安抚不住她汹涌的燥热。 她抬手按住他的后脑,无师自通地学会唇舌交战,安静的洞穴只能听见激烈的吞咽声和喘息声。 空气粘稠暧昧,如同一张不透风的大网。 温遥月靠着墙仰着头喘息,眼眸失神,她手捏着墙壁凸起不断用力,小臂青筋微微凸起,指甲泛白。 阿澜抬起头,鼻尖红唇萤光水润,他轻轻舔着唇咽下,声音沙哑,“甜的。” 他又要埋头,温遥月一把捞起他,耳尖滚烫,难以启齿,“不用那样。” 阿澜扑在她身上,咬她耳朵,“我喜欢的。” 温遥月对他的大胆有了新的认知,她低声道:“换别的。” 阿澜眼睛一亮。 片刻后,低低甜腻哭泣声在洞内响起。 * 温遥月初化形那天,她所在的山崖掉落一个浑身鲜血的女人,她气息微弱,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她把自己的妖丹给她温养身体,细心照料。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人类,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世界上人分好坏,对世间一切都懵懂无知,所以她就被人骗,骗的妖丹都给了对方。 那女人就是慕容晓,据她醒后所说,她是跟人打斗,一时不敌摔下山崖。 她伤的太重,她只能把自己妖丹给对方,让她慢慢养好伤。 慕容晓还没暴露自己的野心时,是一个肆意张扬的少女,谈吐幽默,温遥月是真拿她当朋友,两人睡在一个山洞,一起赏月,一起聊天,她会跟她说人类世界的各种各样有趣生活,她那时最大的乐趣就是抱着膝盖浅笑着听她说那些自己闻所未闻的事情。 还说等以后离开要带着她一起,带着她去逛人间的花灯节,带着她吃遍人间美食。 她信了。 她一只蛇在山崖底下活了太久,没人教她常识,她什么也不懂,只从血脉继承中了解到自己的特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修炼成仙,化龙飞升。 所以她也不知道原来有些人对你好不一定是真的想对你好,也可能是觊觎你身上某些东西。 慕容晓是一只捉妖师,她生下来的使命就是除妖,她对妖的厌恶是不分好坏,那时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在那里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救她的人。 只可惜,她傻傻地看不清。 懵懂之时也被她勾着做一些违背常理之事。 如今想来也觉得恶心。 后来,慕容晓靠着她妖丹完全康复,便开始露出自己真面目。她犹记得那天天气不太好,狂风暴雨,鬼哭狼嚎,山洞里慕容晓点了火,明亮温暖的火光照耀山洞。 她记得慕容晓说过人类受伤大愈后都会吃点好的补补,又想起她总念着嘴里淡的发苦,因此特意去给她捉了只野鸡,她只会捉也不会处理,以为直接扔到火上就好了,还是慕容晓哈哈哈笑着接过野鸡,三两下处理好,就着雨水洗干净,拿着一桃木剑穿过放在火上烤。 香气浓郁,温遥月不由地看过去,慕容晓揪着扯掉一块鸡腿吹了吹递给她,蛇不太喜欢烫的东西,而且她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慕容晓说:“尝尝。” 她没吃过烤着的食物,还是接过鸡腿试探着咬了一口。 眼睛顿时发亮。 慕容笑道:“好吃吧,这还是没叫调料,等我们上去,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温遥月对未来充满期待,晚上休憩时却惨遭慕容晓的毒手,她的妖丹还在她身上,身为一只刚化形的幼崽没有妖丹一时之间就如同砧板上的死鱼,任意宰割。 慕容晓拿符纸定住她,要刨她蛇骨。 “小蛇,是不是没了那蛇骨你就不能修仙了,人类寿命有限,我们注定不能长久,你别修仙了好不好。” 她手指轻轻抚摸在她颈背上,按着蝴蝶骨处慢慢摩挲,声音在黑暗中让她颤抖。 温遥月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想要刨她的蛇骨,她明明知道要是没了蛇骨,她就没办法修仙了,会成为最普通的妖怪,一辈子止步不前。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她晦涩不明的脸上,和之前那个帮她讲故事少女割裂,她满心恶寒,茫然又难过,为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慕容晓脸靠在她背上,轻声道:“很快就不疼的,你不是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吗。” 第107章 古代妖4 随着她轻缓声音而下的还有背上突然传来的剧痛,温遥月绷紧身体,后背撕裂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湿腻的液体顺着颈背滑落,空气中满是血液的腥味。 慕容晓画着符按在她伤口处,疼痛缓解,温遥月瞳孔涣散,眼泪不自觉地滚落,她的蛇骨好疼啊。 慕容晓凑过去亲她的汗淋淋颈侧,呼吸温热,心疼地哄着,“没关系很快就不疼了。” 她手钻进伤口,满手血腥想要拔出她的那截蛇骨。 温遥月咬牙,心里升起的恨意几乎充斥她的理智,为什么要骗她!? 怒火烧得瞳孔泛红,她喉中涌起腥甜,指尖挣扎着动了动,尖齿迅速长出,她拼着反噬的力量吐出一口血,反手按住慕容晓将她狠狠摔在墙上。 她和慕容晓打了起来,她想要收回自己的妖丹,但是慕容晓不知用什么法子拦着,她竟收不回,两人打的很激烈,整个山洞坍塌,惊雷暴雨,将她浇醒。 她不能为了一个慕容晓断送自己修仙路。 这才是自己最大的软肋,她不能为一个不相关的人断送自己的路。 慕容晓握着自己的妖丹,她刚刚化形,妖怪刚刚化形时几乎是最脆弱的时候,力量都封存在妖丹里,她如今打不过有她妖丹的慕容晓。 所以,她趁着雨夜逃了。 她要先养伤,把自己的力量慢慢恢复,然后再找回自己的妖丹。 慕容晓一路紧追,她最后隐匿所有气息落到另一只大妖的地盘,慕容晓才不敢再前进。 她被那只大妖救下来,在她府邸闭关数年,然后因为一些事情离开那里,找了个地方继续闭关,后来她就碰到慕容晓,她俩又打了一架,但是她还是没办法拿回自己的妖丹,那么和慕容晓的斗争毫无意义,她重新回樊山,找拿回自己妖丹的办法。 慕容晓是传承百年的捉妖世家,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她居然取不回自己的妖丹。 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人,她最后还是取回来了。 “所以,这慕容晓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大王心善受她哄骗。” 阿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 过了那么多年,如今又拿回自己的东西,温遥月其实已经没那么在乎了。 恨也没有,怨也没有。 不过是给自己长了个教训。 她摸了摸阿澜的头,“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 阿澜攀着她的肩膀,“去哪?带我一起。” 温遥月说:“那个地方不方便带你。” 阿澜顿时失望地怂着脸。 温遥月摸了摸他白里通红的脸颊,“给你带一个礼物。” 他眉眼认真地看着她,手指轻轻地描摹着她的眉眼,眼里的爱几乎要将她融化,他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我会一直等大王回来。” 温遥月一怔,“好。” 温遥月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有名的蓬莱仙岛,传说那里充满珍奇异宝,小狐狸天资中等,要修成仙至少要几千年,但是她取回内丹后已经有要化蚺的征兆,不到百年便可化龙,化龙成仙,她就要去天界。 届时小狐狸便只能留在这里。 阿澜不知道温遥月是要去为他寻找天灵地宝,做了让他一起成仙的打算,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类似于宠物一样的存在,大王心性纯真,还不知情爱何物,他想着自己慢慢教,也不渴求大王会喜欢他,只要大王让他一直陪着也好。 他天天待在门口等着,春去秋来,山洞的花换了一批又一批。 温遥月回来时是喜悦的,她真的找到一种可以提升天资的灵药,蓬莱仙岛四季如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里面待了多久。 想到小狐狸她不由笑了笑,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只是刚到樊山时,满身喜悦被冷水浇透。 结界碎,热闹的樊山如今成了一座荒山。 温遥月眼睫一颤,小狐狸!小妖怪! 她身影如同一阵风忽地飘进熟悉的山洞里,本该鲜花点缀的洞府如今蜘蛛网覆盖,布满灰尘。 她手脚发凉,握着墙壁,红着眼,震撼天地的威压横扫而出,天地忽的黑沉,狂风呼呼。 狐族族长感受到熟悉的威亚赶来时就见空旷地上静静站着的人。 她一喜,“你回来了。” 面前突然闪现一道身影,狐族族长一怔,感受着对方身上的骇人气息,心下微惊。 “我……山中众妖去了何处。”她声音细听带着微颤。 狐族族长顿时沉默,不忍心地告诉她:“你离开的第三年有人破了结界,在……山内大杀特杀,我收到消息赶来时,樊山妖怪已经死伤过半,剩余已经被我收在狐域中。” 樊山的妖怪都是一些天赋不好,天性善良的小妖。 温遥月睫毛一颤,突然不敢开口。 “阿澜。” 狐族族长沉默。 狐族族长见她面无表情,眼睛不知道望着哪里,像是没有焦距,明明没什么情绪却突然能感觉她好像很难过。 突然,她看着她道:“他们拜托你了。” 狐族族长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头皮发麻,来不及多想一把拉过她,“你离成仙之路就快近了。慕容家老祖还在,不应该……前功尽弃。”她望着她慢慢泛红的眼眶,突然有点说不下去。 温遥月扯掉自己的发带,墨发倾散,她一张脸白的惊人,她将头发捆紧,声音飘在风里,“背了百条命,这仙不成也罢。” “这东西可以提升天资,给你了。他们就拜托你。” 狐族族长倏地想明白什么,颤抖着手拿过,喃喃道:“阿澜要是知道肯定会高兴的。” 她抬头去看这个年纪轻轻,却已经快要成仙的女人,她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苍茫的天笼罩着她,有一种萧瑟之感。 狐族族长正欲在说什么,眨眼间却消失在原地,视线里白衣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远,她站在荒芜的樊山里,好像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温遥月一挥手,樊山的昔日光景重新显现,小妖怪们嬉笑玩闹,漫山遍野地跑,红衣少年日日站在洞口,托着下巴等待。 他摘着叶子,算着大王什么时候回家。 大王会回家,但是他已经等不到了。 结界碎的那日,满头白发的慕容晓癫狂地屠杀了这座山,红衣少年拼了命拦着她,护着小妖怪们逃走。 然后,一剑穿心! “慕容晓!!” 天地一片昏暗,狂风怒吼,百年捉妖世家被劈成两半。 “何人在此放肆!!!” 慕容老祖跃上房顶,满脸黑沉,身边飞舞着数把桃木剑,齐齐对准半空中衣袍猎猎的温遥月。 温遥月轻轻叹了口气,红色丝带高高扬起,如血般点缀苍茫白昼,“慕容晓所为你可知?” 慕容老祖一顿,她当然知晓,妖怪而已,本就该杀。 温遥月垂下眸,看向旁边的慕容素,“你也知晓?” 慕容素沉默。 “好,既然都知晓,那便…不是枉杀!!!”她轻柔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狂风大作,温遥月瞳孔泛红,一向温和的眉眼露出一丝戾气。 慕容老祖脸色凝重,此妖怪气息怎么这般…恐怖! 在场的人几乎都没看清她的身影,只觉一片冷意,慕容素慌忙抬手迎上,脸色茫然,五脏六腑扭曲的疼痛瞬间袭击她的大脑,她无力跌落在地,脸色惨白。 这是妖吗?!她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身后利剑破空,锐利风声扬起她的碎发,温遥月转身抬手面无表情地握住其中一把,剩余几十把颤颤抖抖地生生被制止在半空,离她不到一指,她轻声轻气地夸道:“好剑。”眼眸微冷,袖子一甩,“还你!” 慕容老祖瞳孔一缩,望着剑雨,快速反应过来。 “慕容晓,出来!” 她声音明明那么轻,好像风一吹就散了,却偏生如同一道惊雷炸空中,惊天动地。 她随意踏出一步,脚如有实质地踩在空中,衣角翩翩,恍若悠闲散步,但每一步都带着令人匍匐下跪的压迫。 “找到你了。” 这句话几乎让人鸡皮疙瘩都升了起来,慕容素脸色大变,接着目眦欲裂地望着那一幕。 温遥月掐着慕容晓的脖子,冷冰冰地看着她。 慕容素:“不!!!” 咔。 慕容晓脸色怔怔,口鼻喷血,脖子扭曲。 温遥月随手将她扔在地上,慕容晓喉咙咕噜咕噜地响着,她死死地盯着温遥月,像是不敢相信她真的真的会杀了她,眼角滑落一滴泪,了无生息。 慕容素撕心裂肺,“晓儿!!” 慕容老祖大怒,“诸位还要看到几时,此妖不除必定会祸乱天下!!” 温遥月垂眸擦着自己手上的血,直到血擦干净,手藏进宽袖中抬眼望着一圈的人,轻声细语地问:“诸位也要一起吗?” “除妖救世本就是我等捉妖人的责任。” “今日必定让你有来无回!” 温遥月和气地点了下头,“好的。” 她想了想又道:“第一次大开杀戒,多多担待。” 众人死死地盯着她,像看一个怪物。 温遥月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被多少人伤到,身上的痛苦已经麻木,血好似流不尽一样,天地好像被血染红,白衣变成血衣。 杀了慕容老祖,杀了慕容素,将他们全杀了。 她眨了眨眼,眼睫上挂着红艳的血珠,随着动作颤颤巍巍地落下。 “快快!将她封印!!!”撕心裂肺的怒吼。 温遥月喷出一口血,被密密麻麻的符咒狠狠压着,寒冰,火焰,闪电,木剑齐齐在她身上炸开,血雾像一朵漂亮的花,她半阖着眼,精疲力尽,任由那些符咒炸破她的皮肉,任由经脉破裂爆开。 地上尸体横陈,血流成河,恍若人间地狱。 她懒懒抬眼看见天边赶来的无数妖怪,密密麻麻一片,轻叹了口气。 “大王!!!” “大王!” 哭喊声此起彼伏,悲痛欲绝。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妖怪!!!” “我们已经重伤!该如何对抗!” “不管了,先杀死她!再死也值得了。” “我只想有仇报仇,诸位还是要杀我吗?” 众人恐惧地看着血肉模糊却依旧没有倒下,甚至连语气依旧平淡自若的妖怪,后背发凉。 “妖就是妖,死到临头别废话。” 有人狠声厉道。 温遥月轻轻笑了笑,笑意渐落,“只要是妖就该死,好极了。” “我这一生求仙不敢伤人性命。” 她站直身,抬手一挥,妖怪们便如同被风席卷着快速的向后飘去,天雷轰轰作响,好像在预示着一个不祥的征兆。 她接着道:“结果,劳累无辜之妖为我丧命。” “我要报仇,却成了天大罪过。” “我守着自己的底线,但诸位实在是固执至极。” “如此,奈何桥阎王殿还请诸位陪我走一趟。” “不好!!她要自爆!” “快阻止她!” “来不及了!!!” 巨大的保护罩笼罩着她们,她要把她们全部炸死在这保护罩里。 没关系,不会伤到其余无辜之人。她垂下眸。 砰!!! 恐怖的气息蔓延,轰然炸开。 天地在这片爆炸声中归于平静。 * 第二世。 温遥月变成了一个贫穷书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遭逢下雨,与众人一起躲在一座破庙里避雨。 庙里有三伙人,一伙是刚从山下下来的猎户,一伙就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她和一个同门,还有一伙坐着轿子的有钱人。 温遥月和那个同门坐在破旧的神像前,靠着掉漆的石柱。 温遥月垂眸擦拭着湿润的发尾,同门名叫厉梨,是一名翩翩有礼的少女。 旁边那个轿子守着四个婢女,轿子主人倒是没露面,只听见婢女在和里面的人轻声说着什么。 外面风雨交加,破庙那道门缠着蜘蛛网,此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咔声,不知道还能在狂风暴雨中坚持多久。 众人都没说话,只听见风雨声,过了一会,那猎户可能是受不了这种沉闷的空气,开口缓解气氛。 “大家能在此一聚也是有缘,听说这个地方叫哀哭山,近来传得可邪乎了。” 厉梨颇有兴趣得听着,忍不住问:“此话怎讲?” 猎户还怕自己自说自话无人理她,一听有人回应立马把绘声绘色地讲了一番。 “哀哭山上有妖精?吃人心肺的那种。”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一哆嗦,她抱着胸摩擦自己手臂,继续说:“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还没见过妖精,不知道漂不漂亮。” 雷声轰地响起,她吓了一跳,心脏差点停下来,忙拍了拍胸口,“娘嘞,真吓人。” 门咔的一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十分突兀,猎户啊的惊叫一声刷地冲到她们旁边,紧紧揪着厉梨的衣服。 厉梨:…… 众人看向门口,一个漂亮妖艳的男人扭着腰怯怯地看着她们,薄纱半遮半掩,露出白皙的肌肤。 厉梨缓缓瞪大眼睛,绝色啊。 婢女们静静地看着门口的男人。 温遥月抬眼看了一眼垂下眸。 猎户此时已经满脸通红,哪里还有什么害怕。 男人羞涩地挡着自己因为雨水而略微透明的衣服,红着脸悄悄地打量庙里的众人,轻轻咬着唇,纤长的睫毛轻轻扑簌,“奴想再这里避避雨,不知道诸位小姐愿不愿意。” 猎户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热情道:“快进来,别淋感冒了。” 男人眼眸湿润地望着她,“谢谢你。” 猎户被这一眼看得身体都麻了。 男人进了庙,目光一扫,定在某处正欲走过去,突然猎户热情地邀请他,“小郎君不如坐我这边吧。” 男人面色微不可察地一僵,软声回道:“谢谢姐姐。” 猎户内心荡漾。 一阵香气飘过过,粉色纱裙轻盈,水滴滑落,落到她手上,温遥月抬眸,对上男人含情脉脉的眼睛,他舔了舔唇。 温遥月擦掉自己手上的雨滴。 男人势在必得地看着她。很少能碰到一个这么合自己口味的,味道肯定不错。 空气不再安静,能听见猎户自来熟的声音,和男人软软怯怯勾人的声音。 厉梨凑到温遥月耳边低语:“我怎么觉得毛毛的,荒山野岭怎么出现一个这么漂亮的男人。” 温遥月轻声道:“打起精神。” 厉梨顿时就更毛了,她都不敢去看旁边那两人。 不对,是不是人还不得知。 突然,男人惊呼一声,温遥月怀里猝不及防地闯进一个香香软软的身体。 温遥月:…… “我好怕,她刚刚摸我。”他贴着温遥月的身体,眼眸含泪,声音颤颤,“姐姐,你帮帮我。” 厉梨懵逼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怎么能像只老鼠似地一下就窜到她亲爱的同门怀里。 猎户红着脸辩解:“明明是你让我。” “姐姐,我好怕!” 温遥月垂眸看着他漂亮的脸蛋,浅笑着温声道:“害怕?” 男人媚眼如丝,含着泪伸出舌头要去舔她的手指。 温遥月及时收回手,推着他的肩,把男人不断磨蹭的身体推开。 她也怕呀。 嘴里却和风细雨地说:“男女有别,公子自重。” 男人心里骂了句不解风情的木头,抬眼一看那张漂亮的脸又生生忍了下来,继续柔柔地哭道:“奴,奴是太害怕,居然忘了礼数,姐姐不要怪罪。” 第108章 古代妖5 外面风雨声越发急促,门嘎嘎嘎响个不停。仿佛预兆着某种不安。 一道闪电照亮破庙,温遥月抬眼刚好看见男人瞳孔里一闪而过的红。 温遥月:…… 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好香啊,好想吃。 温遥月不动声色地看了那轿子一眼,轿子窗边的帘子叫人用扇子轻挑了一角,有人靠在窗边,虽然看不清模样但能感受到饶有兴趣的目光。 男人不正常,除了那个一时之间为色所迷的猎户看不出来,其余人都知道。 “你心跳的好快,真好听。”男人恍若无骨一般软软地靠着,眼里却已经是藏不住的垂涎欲滴。 他伸出手,众人都能看见那指甲在慢慢伸长,温遥月身体一点点紧绷,男人手成爪掏向她的心口,与此同时她也抬起手,却没想到男人突然重重地往后一摔,清晰巨大的一声冲撞甚至盖过外面风雨呼啸。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声音尖锐惊惶,仿佛看见什么自己害怕的东西。 “啊啊啊啊!”猎户看着漂亮妖媚的男人隐隐而现的狐狸头,吓地疯狂大叫。 众人呼吸一滞。 哪里还有什么漂亮男人,倒在那里的是一只长着人身尖嘴狐狸。 厉梨四肢发软,眼睛发直,“真,真的有妖怪啊。” 温遥月没心思想他话里的意思,望着又怒又慌露出原型的妖怪心沉了沉。 门再次被推开,众人只瞧见一道红艳的影子闪过,扑向男人,瞬间将他撕成碎片,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这样死无全尸。 厉梨瞪大眼睛,又来一只,而且明显比刚才那只厉害的多。 “这只倒有点意思。” 一直没露面没出声的轿子主人这次开了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声音十分贵气。 温遥月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突然出现的妖怪,好眼熟,怎么那么像自己救下并喂养了一年多的红狐。 但是狐狸大都长的一个样,光看着后背,她一时也不能够确定。 听见女人的话,她抬眼看过去,婢女拉开帘子,女人手持一把纸扇,扇上墨水简简单单只写着大道至简四个字。 女人一袭紫色锦衣,宽袖上缀着点蓝,腰上缠着金缕流苏玉环腰挂,行走间玉环相撞,泠泠作响。 华贵逼人,此人长着一副看上去就十分富贵的样子。 她挑着眉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眼睛甚至还未移开,手指纸扇却倏地飞了出去,刺穿空气,一声音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那只狐狸。 温遥月心莫名一紧,许是那只狐狸实在太像她陪了她一年多的那只,以至于她竟然有些担心那扇子伤到它。 那只狐狸反应迅速,轻快一跃避开那把纸扇,向着门的方向跑,可那扇子也跟着停住接着一转继续追在它身后。 女人漫不经心地敲了个响指,扇子便如同出鞘的利剑快到没有影子。 狐狸叫了一声,回头那一眼,温遥月一怔。 眉心一簇火。 “等一下!”几乎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便开了口。 纸扇并没有停下,挨着狐狸蓬松的毛发而过,划开长长一条口子。 狐狸痛叫一声,转头遥遥地望了她一眼接着跑进黑夜雨幕中,不见身影。 温遥月心口一松,确定就是它。 她正想着狐狸,却听见破空声响,颈畔微凉,一股混着墨香血气的味道自下而上闯入她的鼻尖,那折扇横在她颈上,不轻不重地压着她喉咙,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破开雪白皮肉。 “这位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厉梨被这突如而来的反转吓了一跳,但是一看自己好朋友的命捏在人家手里,也顾不得怕稳着声音冷声问。 唐冷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话是对温遥月说,“你和那只妖怪认识?” 温遥月:“对。” 唐冷玉抬手握住扇柄,合扇,扇尖抬着她下巴,她歪着头盯着温遥月看了一会,突然笑了笑,那一笑看起来有一种天真意味,“你好漂亮啊。” 温遥月一愣。 “书生与狐妖的故事自古以来层出不穷。”她说话慢条斯理。 她反手开扇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墨般的双眸,如黑夜似的神秘危险,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完,“但人妖殊途,结局大都凄凉。” 温遥月尴尬地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唐冷玉笑得意味不明。 她没再多说,转身回到轿子里。 温遥月擦拭着脖子上干涸的血渍,不是她的血,是小狐狸的。 不知道它怎么样? 外面那么大的雨还有雷声,它受了伤。 它从村子里跟着跑过来,是一直跟在她身后还是一直跑一直跑才找到她。 它杀了那只妖怪,保护了她们。 “厉梨,我出去一下。” 厉梨啊了一声,一把拉住她,“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她迟疑着压低声音问道:“你不会是要去找那只狐狸吧。” 温遥月从包裹里拿出一瓶药,没有瞒她,“它救了我。” 厉梨:“没有它,那个女人应该也会出手的。” 温遥月站起身,笑着看她,“你也说了应该。事实上那只妖怪手落下之时,她没有动手,如果不是小狐狸,我便死了。” 那只妖怪说的那句话,她现下也是想明白了。 厉梨呐呐地闭上嘴,半晌才道:“快去快回,小心。” 温遥月点了点头。 “小姐,她离开了。”婢女在门边小声道。 “书生与狐妖的戏正式开幕了。”唐冷玉懒洋洋地扇着风。 温遥月撑着油纸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它,但是狐狸并没有走远,她刚出门,就听见雨声里隐隐约约的嘤咛声,顺着声音方向走,没一会便瞧见小狐狸。 小狐狸全身毛发湿淋淋,垂着头舔舐着伤口,身下雨水已被染红。 温遥月忙上前几步替它遮雨,蹲下身打开药瓶,小狐狸朝着她轻声软语地叫着,像是在说自己疼一样,长长的睫毛扑簌着,十分可爱。 温遥月把药轻轻洒在它伤口处,边温声道:“这瓶药不知道对你们妖怪有没有用。” “庙里有个捉妖师,你要小心些。” 她合上瓶子,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把伞和药瓶放下,“不要再跟着我了,回村子里去吧。” 说完,她冒着雨跑了回去。 小狐狸尾巴摇了摇,看着自己面前的药瓶,伸出爪子,爪子上的毛渐渐褪去,变成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手拿着瓶子一手拿着伞柄,转眼间狐狸变成一个容貌艳丽夺目的男人。 他腹部间横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十分恐怖。 只是眨眼间那伤口便极速愈合最后连道疤都没留下。 顾惊澜手指摩挲着药瓶,上面仿佛残留着某种温度,他唇角不由扬起。 只是庙里那个女人,实在不容小觑。 (因为一些事情,已经无法继续在这里写作,关于al事件,属实是让人觉得嘴里吃屎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宝子们可以自己去了解一下,对于一直追文的读者深感抱歉,本人将不会再在这里发布任何一篇作品。我的作品不论质量如何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我的孩子,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孩子被人光明正大的偷走。) 第109章 古代妖6 一夜过去,雨渐渐变小,猎户许是因为昨晚的事吓的不轻,一整晚都不敢开口说话,天一亮就飞奔而出,转眼便没了身影。 显眼的轿子也不知何时早已不见。 厉梨弯腰整理包裹瞥了一眼感慨道:“感觉昨晚发生的事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她将鼓囊囊的包裹跨在自己身侧,又道:”别说是她了,我估计也会连着几天做噩梦。\" \"不过话说,昨夜那个奇怪小姐不会就是来处理的捉妖师吧。”厉梨想起昨晚对方做派,匪夷所思地道:“看着可真不像。” 因为有捉妖世家的守护,其实大多数普通人都接触不到妖怪,尤其是前任妖王在世时,人妖几乎达到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久而久之人间 的妖怪越来越少,像她们这种才十几岁的人更是见都没有见过,只从古书中窥见一二却也只当个乐子,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遇见。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后怕还有一股莫名的激动。 两人收拾完继续朝着京城一路前进,离镇上还有一段时间,天干物燥。 厉梨喝完最后一滴水,擦了擦汗,抬头扬着手通过指缝眯眼看着烈阳,喃喃道:”这什么鬼天气。\" 温遥月也觉得这天气热的不正常,明明已经是申时,太阳早该西落,可如今非但没有落下的痕迹,反而越发猖獗。 \"前面有个村庄,今日我们当是走不到镇上,不如今晚借宿一宿如何?” 温遥月闻言望去,远远只能瞧见村庄隐没于山林之间。 厉梨眼巴巴地看着她,想到两人水囊已经没水,温遥月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 两人站在村庄入口,抬脚进入村庄的那一刻,温遥月好像听见一道声音,别进去,什么? 她下意识回头望去,瞳孔猛缩,浑身寒凉。 顾惊澜还是慢了一步,两人身影已经消失在入口,他脸色沉了下来,抬头望着大片浓郁的红雾,好重的妖气! 他几乎想都没想,抬脚跟上去。 * “今年天气实在炎热,这收成怕是不好。”几人坐在田埂边上望着焉了吧唧的水稻看,愁闷地抽着旱烟。 “过几天山神选夫,没准今年还是能挺一挺。” “希望吧。不知道今年会选到谁?” “宁姐姐。”一声轻快的声音。 初宁把水倒进缸里抬起头,赫然便是温遥月的模样,白皙秀雅的面容薄薄一层汗,她抬手擦了擦,望着矮矮篱笆墙外笑容灿烂的少年顿了顿。 “你怎么来了?” 外面的人正是顾惊澜,只是他如今不叫顾惊澜而是齐安,是初宁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齐安提着篮子推门而进,“你才回来,家里让我给你送些东西,阿娘叫你等会去家里吃饭。” 初宁五年前和家人去了外地,村里传闻她娘当上县令,如今不知为何突然回来,而且只有她一人,她初回来那晚也有人问起,她两三句话搪塞过去表明自己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原因却无人可知,众人虽然好奇但也没再多问,只是背地里两三人一起闲聊时猜测约莫是她娘出事,回来躲难。 齐安不在意她回来的原因,初宁回来他是最开心的。 她们年幼时便有婚约,初宁是他的未婚妻,他一直爱慕着她,谁想他们一家突然离开,本以为婚约作废,没想她会回来。 许久未归,房子早已破烂不堪,第一天晚上还是在齐安家中借宿一晚,连着三天打理,修补,身上银两肉眼可见地减少。 “进去坐。” 今日天气愈发炎热,即使在院外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灼热。 房子很小,东西很少,称得上家徒四壁,但很整齐。 初宁拿着杯子倒了点水摇晃倒掉才装满水递给他。 齐安坐的很规矩,眼睛时不时地去看她,她一身灰青色的麻衣,清瘦修长,挽着袖子双手白皙细腻,看起来就是没做过什么活的,可如今手背上却落下几道结痂的红痕。 齐安几乎注意力一下便落在上面。 初宁家中一向有钱,她从小到大只需要拿着书本学习等着考取功名,不需要做什么粗话。 小时候,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玩,她就在院子里认真看书,尽管外面如何吵闹也依旧能够静下心。 如果不是他阿娘和初姨有些渊源,他们根本攀不上关系,更遑论能够和她定下婚约。 齐安收紧手,移开眼睛,心里头像是落下一颗破裂的酸梅子,酸酸涩涩。 初宁离开的五年里会时不时地托人带些东西给他,首饰胭脂衣裳,还会给他写信,即使那时村里都说初宁会与他解除婚约,会娶城里的公子。 他每天都怀着一颗揣揣不安的心,就怕如他们所言,迟早有一天婚约只是年少不知事时母父强迫,是一件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每一次这种年头抬起时,她的信就成了一颗救命稻草。 初宁也许没有那么喜欢他,但是她是个好人,两人之间存在的婚约足以让她愿意对他耐心体贴。 但这种体贴却又像是一碰即碎的泡沫。 有一段时间她没再给他送信,泡沫终究是破碎。 他浑浑噩噩几日,却听到她回来的消息。 初宁家中定是出事了,即使她依旧笑的温柔,可是她的眼里失去光芒。 但是初宁没有告诉他,甚至面对他时和面对所有人一样礼貌疏离。 他当做看不见,死皮赖脸地帮她忙上忙下,每当她沉默着复杂地看着他像是要说什么时,他就会立马转移话题离开。 他很聪明或者说从小到大他的视线都落在初宁身上,所以他了解她的所有表情眼神。 但是,无论他如何装傻,有些事是无法逃避的。 果然,晚上他们一起吃完饭时,初宁拿出婚书,房间一下便安静下来。红色的婚书那么漂亮,他无数次抚摸上面的纹路,甚至能够倒背如流,可是她的话却让人心痛。 “齐姨,我想解除我和齐安的婚约。” 齐安怔怔地看着她,眼眶泛红。 齐母没有生气,她先是问:“为何?” 她知道初宁是什么样的孩子,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决定。 她没看齐安,安静了一会说:“本来这次回来有一个原因便是想要将婚约解除。我和齐安是年幼时定下的婚约,如今我们都已经长大,我慢慢意识到自己只是将他当做……弟弟。我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我们的婚约还是作废好。” 弟弟? 齐安倏地站起身,红着眼睛看她,初宁依旧没看他,她像是置身事外,冷漠无情。 齐安只觉得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他死死地盯着她,突然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喊:“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初宁一顿,侧头神色冷漠,“看了,如何?” “即使我很努力地尝试喜欢你,但是很抱歉我还是做不到。” 她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 齐安了解她的神色所以他知道初宁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因为她说谎时会不自觉地垂眸 ,可这次她定定地看着他 眸子无比坚定。 齐母心里也泛起一丝怒火,但她忍着沉声道:“婚约是两家母父定下,就算要解除也要两方家长到场。” 初宁轻声道:“我自己的婚约我自己做主。” 初宁离开齐家后径直地朝着自己房子走去,袖子下指尖掐出血痕。 她面色苍白,眼里一片黑沉。 这下,她就可以安心地去报仇了。 她回来这里为了两件事,看他一眼,同他解除婚约。 齐安总觉得初宁不喜欢他,其实初宁很喜欢他,否则便是有婚约在身,初宁也会想方设法解除,而不是为了一纸婚约真的对他好。 但是她自小便性格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她少时安静木讷,只知道识书习字,也曾向往孩童间无忧无虑的玩闹,只是阿娘喜欢她看书,她便看书。 后来,有了未婚夫,他会跟她说他们今天一天都做了什么,很吵但是她没有让他闭嘴,院子开始热闹。 再后来,她便开始期盼他来,她想知道他们今日又做了什么,掏鸟蛋还是摘野果。 离开这里的五年,她身边又变得安静,那种安静在享受过热闹后变得让人无法忍受。 她开始想念他,想念他灿烂的笑,想念他的叽叽喳喳,想着他每一天做了什么事,是不是就算没有她在也那么开心。 她把思念写在信里,堆满箱子,每月十五,三十,便矜持地送出两封。 如果生活一直这么平静,她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娶他,但是生活掀起滔天巨浪,母亲被弹劾下狱,小小县令,在那些大官手里只是一只误闯进去随手捏死的蚂蚁。 母亲死后,家产被抄,父亲重病,她带着父亲租了一间小房子,母亲谣言还未澄清 人人落井下石,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每天起早贪黑去赚钱也值得几个铜板,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钱那么难赚,她甚至没时间悲伤,只想着先活下去。 后来,父亲也死了,他想念母亲又不想拖累她便吊在桥梁上。 她沉默着收敛他的尸首,却连为他置办一副棺材的钱都没有。 房子死人,她被房东赶出去。 她背着父亲冰凉的尸体上山,找了个风水秀丽的地方挖了坑把人放进去。 又去乱葬岗找到母亲血肉模糊的尸体,抱着上山,将两人埋在一起。 望着两座土包,她终于意识到母亲和父亲真的死了,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她在山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便准备回到村里解决最后一桩事。 她要报仇。 她回神擦掉眼角的泪,再过几天她就离开这里去,也许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夜晚,雾气突然变得浓重,遮天蔽日,月亮顷刻间便藏在云雾里,天地暗无一色。 狗吠声突然响起,恍若遇见什么恐怖的事情,叫声凌乱撕裂。 初宁猛地惊醒,她做了噩梦,又梦见母亲和父亲冰冷的身体。 狗吠声突然消失,空气安静地让人毛骨悚然,连风声都停住。 温遥月提起心,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股寒凉。 不对劲。 夜里就算安静,草丛里的虫鸣,风声也不会一起消失得这般干净,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概过了不到一刻钟,所有声音又突然回来。 黑夜里,悲恸的哭声刺破寂静,让所有人心中一颤。 与此同时唢呐声响,激昂高亢 明明是喜庆热闹的声音却显得无比阴森。 她不知道其他人醒没有,她隐约听见齐叔的哭喊声,心知这件事很诡异,但一想到可能和齐安有关便也无法多想,穿上鞋子随意披件外衣便跑了出去。 路上,一顶红艳精致的婚轿,四个穿红黛绿,面色苍白,两颊红晕的女人抬着轿子,脚未着地,速度很快,转眼间便到她身边。 四人笑着看她一眼。 “好俏的女子。”“嘻嘻嘻,好想要。” “快走快走,误了吉时大王要生气了。” 她们声音很尖锐,语调也怪。 初宁后背发凉。 “我的儿啊——” 齐叔! 那里面这人不会是。 根本来不及多想,她下意识抬手拉住轿子的帘子,狠狠用力。 “咦?她在拦我们。” 前头两人对视一眼,嘻嘻笑道,“那就一起带走。” 初宁甚至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一红转眼便进到轿子里。 她稳了稳神,正中间坐着一个人,穿着喜服戴着喜帕,双手交叠安安静静。 “齐安!” 她掀开喜帕,里面闭着眼睛的人赫然便是齐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东西?鬼吗? 没来得及多想,明明才过去不到一分钟,这顶轿子却已经停了下来。 “大王,新郎到了。” 初宁收紧手,垂眸看着齐安,神色复杂。 或许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帘子被人挑开,明亮的烛火争先恐后入侵,她下意识闭上眼 躲开刺目的光亮。 “两个。”声音漫不经心。 初宁睁开眼对上一双紫色瑰丽的眸子,如果是温遥月她肯定会惊讶,因为面前这人正是不久前破庙里遇见的那个捉妖师,可如今她是初宁,面前这明显就不是人,她挡在齐安面前遮住他的身影,假装镇定地看着她。 “大王?” 被叫做大王的女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只是抬了下指尖,初宁便不受控制地走向她然后砰的一声狠狠摔出去,撞在墙面上又落地地上,她疼的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但是一抬眼便看见那女人控制着齐安不知道走去哪里。 齐安! 她顾不得疼立马起身,“住手!” 女人似乎觉得有趣,当真停了下来。 初宁喘了口气,沉沉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这时她好像已经没那么怕,比起齐安,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已经没那么让人害怕,她甚至快速冷静下来想着谈判周旋。 “想让我放了他。” “是。” 女人看了看齐安几眼,这男人虽然漂亮些但是好像没那女人好玩,还剩几天陪她玩玩也行。 女人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五天时间,你待在我身边,负责......让我开心。如果我心情很好便可以考虑放了他。”她眼里的恶趣味几乎不加掩饰。 初宁心里松了口气,面色不变,“心情好坏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是怕我作假?”女人哼了一声,“我可不像你们人类虚情假意撒谎成性。” “那便好。” 齐安醒来时还有些不知所云,他记得自己因为初宁退婚之事难过的哭来着。 “醒了。” 熟悉的声音。 初宁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脸色有些白。 齐安坐起身,看着她的脸,慌张道:“你受伤了。” 初宁一怔,突然有些无奈旁边奇怪的布置陌生的地方他好像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没有。” “骗人!”齐安看着她垂下的眼眸。 初宁岔开话题,认真地道:“好了,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被妖怪抓,但是不要害怕,我一定会让你平安离开这里。” 齐安怔怔地看着她,“山神娶夫。” 初宁皱眉,“什么?” 齐安声音颤抖,“是妖怪。村里的人信它,但是它就是妖怪,村里以前曾经给它献过新郎,后来新郎家人去找他时只找到一句骸骨。” “没想到这次居然是我。”齐安喃喃说着,他突然看向温遥月,“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初宁一顿,“我是被抓来的。” 齐安突然蹦出一句,“它现在不仅要新郎还要新娘。” 初宁张了张嘴。 齐安又道:“不行,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初宁握住他颤抖发凉的手指,轻声安慰:“冷静些,没事的没事的。” 既然是妖怪他们根本就逃不开,只能先照着她说的做,慢慢想办法。 她把和妖怪定下的约定告诉齐安,即使不认为妖怪会这么好心,但是能争得五天时间,总比直接去死好。 她太冷静了,在这种状态下齐安也慢慢恢复冷静。 他注意到两人紧握的手,温热的体温毫无隔阂地透过她的手指一点点向他蔓延,贴紧的皮肤一瞬间如火烧了般,喜烛摇曳,红色的帷幔半敛着落下一道阴影,她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他幻想许久的场景慕然出现在眼前,就好像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他不可察觉地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大王让你过去。”外面传来尖锐声响。 初宁站起身,齐安心里一紧抓住她,他抬起头漂亮的眼睛充满担忧。 初宁一顿,她沉默了很久突然弯腰。 阴影覆下,齐安睫毛颤了颤,不自觉地捏紧她的手。 初宁是要亲他吗?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脸,怔怔的,脑袋溺在水里一般晕晕乎乎。她不是不喜欢他吗,为什么?为什么亲他。 额上温热,她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她闭着眼看着好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齐安睫毛颤得越发快,初宁,他在心里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像含着糖似的珍贵万分。 初宁想也许他们这次会死,那么他们只有五天时间,这五天时间她应该用来爱他。 像堆满箱子的信件,像五年里隐藏的思念,像是决定解除婚约那一夜的无眠,她总得找个时间找个方法宣泄出来,不然,不然她也不甘心啊。 初宁离开房间,齐安抬手指尖轻触额上,温热好似还残留,她是不是也喜欢他。 烛火红帐,在他脸上落下一层红意。 “过来给我讲故事。” 女人躺在一张大床上,两只长尾男妖怪正跪在床尾给她揉脚,妖怪的穿着十分大胆,她们便是化了人形,也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薄薄的一层纱半遮半掩。 她垂着眼,站着没动张了张嘴就开始讲故事。 心里思索着该如何让她开心,让她放了他们。 女人嗤笑一声,“你这样会让我很生气。” “听话是让我感到开心的一点,很明显你不具备,所以你是不想等到五天后再死,是想现在就死?”她声音冷了下来,望着她的眼里带上杀意。 初宁心里一紧,走近低声道:“我知道了。” 她继续讲故事,眼睛看着女人,女人对她的故事好像很满意,眉眼舒展。 她挥退那两个男妖,突然开口,“我不叫停你便不能停。否则我便不开心。\" 她明显是在故意捉弄她,期待着她能露出一些有趣的表情,但是她微笑着应下,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女人略微失趣闭上眼睛。 初宁声音很好听,像泉水一样轻缓莹润,对别人来说听她说话是一种享受。 她闭上眼,初宁脸上的微笑也落下变得安静,眼神甚至带着冷意。 她在思索那么近的距离她能不能杀死她。 她垂眸压下杀意,她杀不死她,她是妖怪。 妖怪也会有弱点,肯定有办法杀死她,只是目前她并不知道,所以不能莽撞。 她就这样讲了一个晚上的故事,声音由莹润变得沙哑,喉间泛着浅浅的疼,她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天光大亮,女人张开双眼。 听着她难听的声音皱了皱眉,“可以了,太难听了。” 初宁笑着,“好,你等会想吃什么吗,人类美食很多我可以给你做。” 女人盯着她,她脸色苍白疲惫,扬着笑,整张脸都跟着亮了几分,像雪一样洁白。 女人莫名顿了一会才道:“这种事就不要跟我说,你们人类不是喜欢搞惊喜吗,讨我开心,你得自己想办法。” 初宁原本想去看看齐安,但是她也知道几这个样子应当不好看,因此只能作罢。 人类的美食很多,但她其实都不会做。如今唯一做的像模像样的还是抄手。 她蹲在河边掬起一把水喝下,冰凉的泉水顺着喉管滑下平复了燥痛。 她洗把脸,提起精神。 身后小妖死死地盯着她,努力执行着大王给她布置的任务。 初宁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轻轻地笑了下,即使脸色疲惫,她却依旧很漂亮。特别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是黑夜一样。 小妖怔了怔,许是没遇见过对她笑得这么和善的人类,她便也笑了笑。 “你们平常要吃饭吗?”她声音沙哑,但是语调意外地让人舒坦,下意识忽略她没那么好听的声音。 “我们一般吃人。”小妖诚实地回道。 初宁脸上笑容一僵。 她没再问小妖任何一个问题。 条件有限,她摘了些果子,途中见到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小妖,那些妖怪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盘菜,眼里渴望都要溢出来。 初宁当做没看到,她从妖怪们提着的东西里看见面粉,原来这只山怪很喜欢人类的东西,像是婚礼,她便是学着人类的样子做的,只是她娶的夫郎是用来吃的。 初宁要了些面粉,做了碗面,给她送去。 女人吃了两口,扔了,说她做的什么鬼,但是她心情没有变差。 初宁摸索出一丝这只妖怪的脾性。 吃完面后便带着她去放风筝,女人起先很不乐意,但只要说这是人类喜爱玩的东西,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讨好你吗、女人便会同意跟着她去。 初宁不知道这只妖怪活了多久,她有时像个小孩一样不知世事,明明向往着人间却又总是说着各种话嫌弃人类,暗暗学习人类的东西。有时又会不经意间露出残忍一面,既天真又残忍。 初宁也没玩过风筝,小妖买来风筝,两人便找了个空旷 地方,放风筝的乐趣在于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清风拂过脸颊,蓝天白云,让人忘记烦恼,一心一意陷在其中。 初宁一边带着她体会人类的娱乐,一边暗暗观察她的弱点。 连着五天,女人的心情肉眼可见明朗,最后一天,约定的时间。 “时间到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牵着齐安的手,提着心问女人。 两边站着无数各色各异妖怪,眼神紧紧盯着他们,随时随地都能扑过来将两人撕碎。 两人相握的手起了一层黏糊糊的汗,心口急促跳动。 时间恍若变慢,每一分一秒都是无数个心跳声。 终于女人点了点头。 初宁一怔,接着心里一喜,两人对视一眼转头便要离开。 女人逗猫似地道:“我是说他可以走,但是没说过你可以走啊。” 什么!初宁猛地回头,女人笑着看她,初宁咬着牙怒火从骨头里迸发。 齐安立马坚定道,“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走。” 他算是知道了这只妖怪就是逗着他们玩的,他不可能放她一人待在这里,他握紧手看着初宁的眼睛,“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初宁沉默着垂眸抽出手,齐安死死的地抓住,他红着眼咬着牙颤声道:“不行。” 他眼里满是惶恐。 女人盯着这场面突然冷下脸,她轻敲着手,“二十个数,你们两个只能走一个,如果还没决定好,那就两个都别走。” “一。” 初宁说:“齐安,对不起。” 她一掌劈在他后颈,齐安恐惧地睁大眼睛,两眼一闭身上软了下去,初宁抱住他下落的身体,冷声道:“不用数了,他出去。” 她转头望高高在上的女人,黑眸沉寂,“送他离开。” 女人鼓掌,笑道:“好啊。” 她挥了挥手,怀里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初宁静静地维持着怀抱的动作。 妖怪没有杀她,依旧让她晚上帮她讲故事。 初宁一如既往地听话,黑夜中安静地只有她的声音,女人睡着了,脆弱的脖颈毫无遮掩,她抬起手狠狠地刺下去,鲜血喷了她一脸,她闭上眼睛,原来妖怪的血也是热的。 手腕被人握住,寸寸收紧,骨头好似要碎了一般。 妖怪漫不经心的笑着,“杀人怎么还不敢睁眼啊。你要看着她亲自死在你面前才行。” 初宁猛地睁开眼睛脸色煞白,不受控制地颤抖后退,女人喉间被木枝刺穿,大片血色遮住白腻的皮肤,但是她张着紫眸,脸上扬着笑,在她惊慌的眼神下握着木枝一点点抽出,大片大片血液顷刻间流到地上,破碎的血肉洒在床上,初宁后退着双腿发软摔在地上,撑着地面干呕。 她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呕的眼泪都流出来, 女人坐起身,看着她沉默几秒,走到她面前抬着她下巴看着她第一次露出的脆弱面容轻声道:“妖怪是不需要睡觉的。你每一次动的杀念我都能感受到,我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有勇气动手。” “你很有趣,比所有人类都有趣。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宁愿放弃自己活着的机会也要让 那个男人活下去。” 她不等初宁说话,自顾自地又道,“因为爱吗?” 一个陌生的词汇,女人皱了皱眉。 初宁挥开她的手,她知道自己应该活不了便无所顾忌,冷冷地盯着她。 “你不会懂的。” 女人摩挲着指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眼里全身毫不掩藏的厌恶,看那个男人时却是温柔,这种落差让女人很不舒服,所有人看见她时都应该臣服崇拜,她已经破例放走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她就说了约定成功她便放走那个男人,但是她从来没说是放走两人,人类果然贪得无厌。 但是她却不想杀她。 许是因为之人很有趣,很好玩,她还没玩够。总之她还要留着她的命。 妖怪没有杀她,初宁感到惊讶。 因为没死所以都不在乎被她杀吗。 许是因为齐安已经安全,她便无所顾忌,每日不是在杀她就是在想方设法地逃离这里,但每一次都失败。 女人好像把这当成一场游戏,猫捉老鼠似的配合她。 大概过了半月,做了无数次死后依然没死,初宁这晚没在杀她而是心平气和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或者杀了我。” 女人弯着眼睛,轻声细语,“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里,这里不好吗,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初宁察觉到一丝怪异。 “你想要我留在这里。” 女人没说话,初宁也没再说话,她只是奇怪地看着她。 女人闭上眼睛,手指却箍住她的手腕,每次被她杀死后她总会抓住她的手腕,初宁从不多想,可是今日,她没杀她,她依旧抓着她的手腕,妖怪体温偏凉,像是落下一片雪花一样,动作间却又带上几分缠绵意味。 她闭上眼睛很安静,很漂亮,像是精致的人偶。 初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她抽开手没抽动,女人没睁眼,“你睡在这里。” 阴影下初宁静静地望着她。 初宁没想到齐安还会来这里,而且带了一群捉妖师,他抓着她的手,趁着那边两方打的天昏地暗,两人跌跌撞撞地跑下山。 就在快跑到路上时,狂风大作,女人飘在他们前方,垂眸冷冷地看着他们,她受了伤嘴角还残留着血渍,衣服上是鲜红的血迹,不知道是她的还是那些捉妖师的。 “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走?” 初宁根本不想跟她谈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握紧齐安的手,心知这会两人都逃不掉,干脆道:“要杀便杀。” 女人静静地看着两人,突然扯了扯唇,紫眸一闪而过的戾气。 “你那么喜欢他,那就让他去死吧!” 初宁根本来不及反应,睁开眼睛便看见自己手指刺破齐安的身体,她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脸,浑身如置冰窖,血液倒流冻成冰,时间安静下来,手指尖湿热黏稠那么清晰。 齐安茫然地看着她,下意识说:“不怪你。”声音虚弱无力。 心,胃,肺,不知道是哪里疼,好像哪哪都疼,疼地喘不上气,只能睁眼睛慢慢变得模糊,眼泪落在他身上,像是泪水又像是血,她看不清自己流的是泪还是血,眼前惨烈的红那么耀眼。 她还没有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 “我要杀了你。”她撕心裂肺地怒吼,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女人没躲看着她泪流满面而失神,任凭她满眼杀意地掐住自己脖子。 女人抬起手,只要手落下去,这个人就会粉身碎骨。 风声呜咽,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久久没有下落。 好吧,她杀了她爱的人,她愤怒难过想要杀她也是正常,可是她又觉得委屈,明明是那个男人要先杀她的。 女人消了她的记忆可是她总能记起,然后一遍一遍发了狠地杀她,她以为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消气,但是一个月过去,她没再杀她,开始自杀。 她这时才开始感到慌张,为什么,不就是死一个男人吗?她可以给她很多很多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也可以,她为什么只要那一个,甚至丧失生存的意志。 再次被就回来,初宁麻木地看着她 ,看着她慌张的神色,看着她变成齐安的样子抿着唇无措地看着她。初宁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她瘦的不成样子,没有原来那么好看,就连声音也没有原来那种泉水般的感觉。 但女人依旧觉得很好看,她甚至因为她的笑感到开心。 “你喜欢我?”初宁眼眸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潭。 喜欢? 女人茫然着没有回复,怔怔地看着她。喜欢吗?那是什么? “真恶心啊。” 初宁突然发狠扯住她的头发,眼底猩红,“你怎么敢,怎么敢喜欢我你这种恶心的东西!” 很疼,其实每一次被杀死也很疼,但她习惯疼痛也就不觉得痛,相比较身上的痛,她的话更加狠厉,更加能让她体会到痛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你喜欢男人吗?我可以是男人。我也可以是那个男人。” 她看着她,小声:“你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 她本来就是可男可女,只是女身修炼更加容易,可若是她喜欢男子,她也可以变成男人。 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但是她不想初宁死,她想让她回到从前那样,带她放风筝,给她做好吃的,帮她讲故事。 初宁闭上眼睛,消瘦的脸颊苍白如纸,像是随时都会断了线的风筝。 女人箍住她的手,紧紧地,心里难言的恐慌却在慢慢吞噬她。 顾惊澜猛地睁开眼,胸口的疼痛恍若还残留,他指尖颤抖着摸了摸自己胸口,想起什么,脸色难看。 得快点找到制成这个幻想的核心,待得越久对她越不好。 想起山怪,这场幻境很大可能是因为她,那个山洞,顾惊澜脑海一闪而过的亮光。 他回忆记忆中的路,虽然同记忆力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场面有很大区别,他依旧寻着那条路走到山洞前。 顾惊澜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里突然生起一丝怪异,为何,山妖的地方妖气却这般稀薄。明明整个村庄笼罩的妖气那么浓厚。 他敛下心中的奇怪,抬步往里走,连着走了几个洞才找到温遥月,她倒在床边,旁边还有那个可恶的捉妖师,一共七个人。不仅如此,她们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骸骨,顾惊澜心里一急跑到她身边。 温遥月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顾惊澜握住她的手,慌慌张张地将自己妖力传给她,紧张地盯着她,源源不断的妖力包裹住她,如同一张温热的蛹。 初宁越来越瘦,她躺在床上,胸膛间呼吸孱弱到几乎没有。 她很久很久没有吃饭,只靠着山怪一遍一遍地用妖力为她修养身体经脉,可是妖力也只能够留住她一条命,她没有活着的意志甚至没有说话的念头,她不吃不喝不动不说话像个活死人一样,慢慢地她的身体快速消瘦,面颊凹陷,已经找不到从前的样子。 山怪终于明白她已经留不下这个人,原来人和风筝是不一样的,她能够拉紧风筝的线把它留在身边但永远无法拉住一个人。 她拉起初宁的手,那只手只剩骼人的骨头,纤细脆弱,她垂着眸把手放在自己心口,紫眸微闪,晶莹剔透的泪落在她手上。 “对不起。” 呲—— 初宁睫毛颤了颤,她缓缓睁开眼,她的感知其实已经很弱,身体也没有力气,但依旧能感受到指尖跳动的一团湿热。 山妖握住她的手穿过胸口将那颗心脏轻而易举地掏出来,心脏还在跳动,那么有力,那么鲜艳。 初宁怔怔地看着。 山妖抿着没有血色的唇,轻声道:“杀妖要先抓住她的内丹,像这样。” 她握住她的手在初宁麻木,怔然,痛快的眼神下紧紧地捏住,那颗心在那她们眼前破碎,红色的妖丹砰的一声像烟花绽开,照在两人苍白的脸。 初宁嘴唇颤抖。 “然后杀死她的身体。” 第110章 古代妖7 温遥月睁开眼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尤其是对上唐冷玉复杂发红的眼睛,一时之间都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两人一怔,幻象里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唐冷玉低低骂了声脸色如同便秘,撑着床榻起身往旁边还在昏睡的婢女身上踹了几脚,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 温遥月尴尬地抿了下唇,收回视线时才注意到旁边陌生又熟悉的男子,“齐安?” 幻象里的齐安,想起幻象中两人的身份,温遥月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顾惊澜迅速反应过来,眼睫颤抖着似乎害怕极了,“我是顾惊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表现的楚楚可怜,柔弱无害,因为他听说人类女子都喜欢这样的男人,但是他显然忘记这里还有一个捉妖师。 唐冷玉眯着眼睛看他,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昏迷不醒的婢女,冷不防出声:“你是破庙里那只狐妖。” 顾惊澜:...... 差点忘了这个可恶的捉妖师也在这里。 温遥月跟着看他一眼,居然是那只小狐狸。 顾惊澜友好地笑了笑。 唐冷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睛里闪着冷光,她手动了动,手上空空如也,她的扇子早就不知道丢哪里了,她沉着脸从腰间抽出一堆符纸,一幅不弄死这只妖怪誓不罢休的架势。 顾惊澜感受到危险,下意识俯低身体,瞳孔紧紧地钉在她身上,喉咙挤压着发出低吼声,指甲跟着长出最适合战斗的状态,锋利泛着寒光。 两人之间气氛紧张焦灼眼看着马上就会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 “那个,要不你们等会再打?” 温遥月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虎视眈眈的两人开口。 过了一会。 “一个死人。”唐冷玉手抱着胸,皱着眉头。 床上花团锦簇躺着一个女人,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一样,皮肤甚至还有血色。 “如果猜的不错,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初宁。”温遥月望着女人安静温润的面容轻声说。 咕噜噜——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唐冷玉的肚子。 唐冷玉捂着肚子脸色阴沉,手指攒紧,骨节发出清晰的脆响。 顾惊澜毫不客气哈哈哈大笑。 唐冷玉看死人的眼神看向他,眼看着又要掏出符纸弄死他,温遥月及时开口,“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肚子好像越来越饿?”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肚子发出轻微响声,她神色没变,认真道:“进村庄前我才吃过东西。” 顾惊澜闻言也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空,但是他是妖怪啊,妖怪怎么会饿肚子。 唐冷玉看了温遥月一眼,神色缓和一点,“这里不正常。” “除了我们三个其他人还在昏睡。”她看了眼周边成堆成堆白骨,“再找不到办法出去,我们就和他们一样永远也出不去。” 她低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就要走,温遥月一愣,叫住她,“这里危险是未知,我们还是一起吧。” 这里的危险大家都不知道,三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好,但显然唐冷玉并不是这么想,她以为温遥月是害怕想跟着她。 于是她微扬着下巴,视线在温遥月身上扫视几圈,扫到脸上时幻象里的记忆突然又涌了上来,原本想要调侃几句现在一句话也挤不出来,眉眼生出几分燥意,“想跟就跟着。” 温遥月没在意她的语气,点点头。顾惊澜却受不了眯着眼睛冷冷道:“你那什么语气。” “我什么语气?”唐冷玉平生最讨厌妖怪,要不是这妖怪可能等会还有点用处,她何至于还留着他跟自己添堵,她扯了扯唇,看也没看两人一眼,直接离开。 温遥月低低叹了口气。 顾惊澜无形的尾巴毛发顺势平复,他是看不惯唐冷玉那种拽到看不起人的样子,但是因此而让恩人不开心非他所愿。 他低眉丧气,扣着手指,“对不起。” “啊,没事的。”温遥月眼睛弯了弯。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温遥月愣了愣才笑道:“好啊。” 两人把山洞搜了一遍,除了一具不像尸体的尸体外一无所获,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肚子饥饿感也越来越重。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个地方的黑夜和白天是正常的,只有了无生息的安静才会让人意识到这个地方不正常,因此他们可以凭着天色判断出时间的流逝。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初宁,那么幻象中所发生的一切也是真的存在过,所以,这一切很有可能是由那只山妖造成, 山洞是山妖的居住场所,是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但很可惜他们每一个地方都细心地查找,没有什么异样。 这时,顾惊澜又想起一些异样。这座山的妖气是最浅薄的,村庄反而是妖气最浓郁的地方。 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温遥月,两人当机立断下山。 天渐渐昏暗,笼罩着一层不见月色的乌云般,仰头肉眼可见整个天泛着淡淡的红,黑夜里妖气愈发浓郁,这时就算温遥月一个普通人也能清晰地看见顾惊澜所说的妖气差异。 她看看山那边又看看村庄上空,长睫微垂,神色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惊澜摩挲着手臂,低声嘀咕:“怎么感觉有点冷。” 村庄和幻象中没什么差别。 “我们先去齐安家里看看吗?”顾惊澜问道。 幻象里的主角只有三个,初宁,山妖,齐安。这三个人肯定是最重要的线索。 温遥月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初宁家的方向,“或许我们应该去初宁家里。” 顾惊澜没什么异议,两人沿着路走向初宁家中,那一条路其实不长,但因为前方昏暗看不见头于是便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深渊。她莫名想起初宁在齐家退婚后站在这条路上望着看不见头的路,独自一人那么坚定地往前。 两人站在初宁家中,陌生又熟悉。正想搜查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啊!”顾惊澜下意识叫了一声,迅速转身抬起爪子就要挥过去。爪子穿过那个人的身体,他的身体如烟雾般消散又重聚,顾惊澜目瞪口呆。 温遥月背后发凉,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面容清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两人。 “你们来初宁家里做什么?” “你是齐安?”温遥月不回反问。 男人更加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顾惊澜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这人就是齐安? 许是幻象里自己曾经是齐安,对于齐安顾惊澜下意识便生有一丝好感。 只是,现在的齐安应该是妖鬼,妖气浓郁之地,他死后还堵着一口气,人就会变成妖鬼,生生世世困在此地,除非那口气出完。也就是说齐安还有一个执念没有完成,所以才会有他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三人围着房间里在的桌子坐。 “所以说你知道自己死了?”顾惊澜拿着桌上豁口茶杯把玩。 齐安黑色的额发浅浅遮住眉眼,他点了点头。 温遥月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知道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吗?” 齐安看着自己指尖,闻言沉思了几秒道:“山妖屠了我们村后不知道做了什么每个来到村子里的人都会与外界失联,然后在这里悄无声息的死去。” 山妖屠村。温遥月和顾惊澜对视一眼果然是山妖搞的鬼。 他抬起头,面容削瘦苍白,尖尖的下巴,一双眼睛又大又黑。他犹豫道:“如果你们想要离开就要先杀死山妖,但是来的这么多人中从来没有人成功。你们。”他看着两人斟酌着道:“如果杀不死山妖那很可能你们就会死在那里,你们也可以等我找出办法放你们出去。” 顾惊澜放下茶杯,“你那办法找了多久了?” 齐安不自在地别过脸,“不知道,从我有意识来就一直在找。” “额。要不我们还是去找山妖吧。” “你被困在村庄里面出不去,所以想找办法出去,去山上找初宁?”温遥月指尖轻轻敲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安,见他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怔。 齐安捏着手指轻声道:“嗯。” “山妖把我困在这里,把初宁困在山上,便是死了也不让我们相见!”他身上黑雾突然变得浓郁,清秀乖巧的面容也不经意间散发出一丝冷意。 顾惊澜算是经历过他的生活,同样对山妖感到愤恨,他为他打不平,“那女妖怪生前分散你们就算了死后也不让你们好过,真是太过分了!” 齐安难过地说:“从始至终,我只是想和初宁在一起。” ...... 齐安带着他们去找山妖,走着走着温遥月突然停下脚步道:“光凭我们两个杀不死一只大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我们得先找到她。” 顾惊澜虽然不喜欢那个捉妖师但是对方的实力毋庸置疑,他也不想去送死,于是点头赞同。 齐安愣了一下,为难道:“可是山妖只有今晚会虚弱,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天一亮你们又要等十五天,但是你们的身体撑不到十五天。” “要不你们先过去,我去帮你们找同伴。” 温遥月摇了摇头,“这个地方很小,我们加紧时间应该能够在晚找到她,实在找不到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再去。” 齐安低声道:“好吧。” 顾惊澜觉得奇怪,看了温遥月一眼,却注意到温遥月看着前方齐安的身影神色不明。 她们没找多久就看见神色怪异的唐冷玉。 温遥月还不知道她叫什么,还好顾惊澜先她开口,“喂!” 唐冷玉顺势看过去,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停在齐安身上,嘴角轻轻扬起,一幅纨绔样子,“齐公子让在下好找。” 齐安面色一僵,很快就恢复过来,“你,你找我?” 唐冷玉大步走过去随手推了一把温遥月,温遥月被推得后退几步,顾惊澜一惊扶着她对唐冷玉怒道:“你有病啊!” 温遥月安抚地拍了拍他,低声道:“没事。” 顾惊澜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唐冷玉笑着环住齐安的腰。 顾惊澜皱了皱眉,温遥月静静地看着没说话。 齐安满脸嫌恶,挣扎,“你做什么?” 唐冷玉笑的漫不经心,“没什么,给你贴张符。” 她话音刚落,脚下生风揪着温遥月的腰带两人眨眼间离齐安十步远,还好顾惊澜反应快满脸怒容追上去,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黑雾浓郁,黑夜离炸出的光亮十分刺眼,几人下意识闭上眼。 “你怎么发现的?”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几人睁眼,齐安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眼底猩红,清秀的面容也因为怨恨显得有几分狰狞。 “你父亲告诉我的。”唐冷玉淡淡开口。 齐安神色一僵,很快,他红着眼睛疯魔般嘶吼着,“连你也背叛我!!!早知便连你也一起杀死,全都杀死!全都杀死!!!” 阴风大作,肉眼可见的妖气大量向他汇聚。 “小安放手吧!”身后突然飘来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看起年纪很大,妖鬼没有眼泪,但他的神情很悲痛。 “不要再造更多杀孽,初宁死了,小初也死了,全村人都死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呢?” 齐红发红的眼睛冰冷地看着他,“爹,你从来都帮不了我,你那么懦弱胆小,你现在活着肯定很痛苦吧,没关系,很快就不痛苦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是疯了吗?”顾惊澜怔怔地看着齐安。 齐父的魂魄开始向着齐安飞散,竟然是被他活生生吸食了,齐父看着他,眼神柔软,齐安没什么神情,将齐父吸食完后他看向几人。 “这里是我的世界,该死的是你们。” 唐冷玉低头在温遥月耳边轻声说几句话,温遥月看了她一眼小幅度点了点头。 温遥月转身向前跑,顾惊澜下意思跟去,唐冷玉额头一抽怒吼道:“狐狸,你的 目标是前面这只妖鬼。” 顾惊澜停下脚步,齐安望着前方的温遥月眼睛一冷,正欲过去却被一条巨大的狐尾拦下,顾惊澜身后一条条尾巴如同藤蔓般生长,总共十条,高高扬起。 “想追她,先打败我。” 唐冷玉看着面前抽风似的尾巴,冷声道:“别当我面前,否则我把你尾巴一起砍掉。” 跟只妖怪一起战斗说出去不知道有多丢人。 顾惊澜哼笑一声,“那你就离远点!” ...... 温遥月记得方才的路,沿着路回忆齐安的话,找了好一会终于找到山妖藏身之处。 一个很小的井,井水早就干涸,低头往下望什么也看不见。朝四周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个专门用来打水的绳索,底端连着一个桶子。把它捡起来拉了拉,还保持着韧劲,将桶子拿开,绳头系在一个牢固的地方,绳尾在自己腰间缠紧,顺着墙壁慢慢往下爬。 离地上还剩下几米距离时,她解开绳索跳了下去,好像踩在什么上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卡擦声,她顿时不敢再乱动。 井内很黑,黑得看不见五指,谁能想到所谓屠村的山妖会藏身在这座小小的井里。 她慢慢抬起一只脚,轻声叫了一声,“小初?” 井内没什么反应,但温遥月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她浑身一僵,但那东西感觉没什么恶意,于是她又慢慢松懈下来,“你是小初吗?” 还是没有声音。 温遥月没再走动,她放柔声音轻声道:“我是来放你走的,初宁还在等你,你想见见她吗?” 有什么东西在安静的井里响起,那种声音,温遥月闭眼认真听了听,像是某种瓷器。 她继续开口,像朋友一样,“你是害怕自己走了,更多无辜之人误入村庄丧命吗?” 一开始温遥月其实相信幻像中展示的那样,齐安和初宁相爱,山妖是坏人。 但是山上和村庄的妖气区别让她生出一丝怪异,还有就是山妖为什么不守在山上,初宁身边,反而待在村庄里,按照她喜欢初宁的程度,怎么会离初宁这么远,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 其次,齐安出现的太怪异了,整个村庄死的不明不白,她不相信只有齐安一个人有那么重的执念。 再者,幻象让她觉得很奇怪,也许是代入初宁视角,幻象里她和齐安的交集除了记忆里的事情现实中少的可怜,在山上的时间里大部分时间是和山妖在一起。 这个幻像好像就是在告诉她山妖是坏人,她是如何逼死他们,温遥月觉得很虚假,她体会不到初宁和齐安两人的爱,可能是因为她不是本人。 所以,以上所有只是下意识让她产生一丝警惕。接着才是让她真正产生怀疑,杀山妖凭借她和小狐狸两人不一定成功,她想到捉妖师,准备先找到她。可齐安下意识阻拦。太巧了,刚好是今晚,山妖虚弱。 果然,遇见捉妖师,所有一切便清晰起来,捉妖师显然也遇到一些事情,知道的比他们更多。 方才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是,幻象虚假,齐安身上有妖丹,误入之人为他所杀,为了复活初宁。还有一句便是救山妖。 所以山妖虚弱的日子就是人们会误入的日子。山妖守在村庄是为压制齐安,但是她没了妖丹,只能将自己封在这里,压制着齐安保护着外人。 她们进来时为何会出现在山洞,也是因为山妖将他们送过去,山洞是最安全的地方,唯一的影响便是那个幻像,想来山妖虚弱到不能完全控制住,也给齐安一丝机会。他想借着他们的手杀死山妖。 温遥月回过神蹲下身,继续开口:“没关系,齐安已经不能再作恶了,你出来吧拿走你的妖丹去见初宁。” 这次空旷安静的井内有了声音。 “初宁。” 温遥月听着这声音却是愣住了。 孱弱软绵,可这明明是男子的声音,山妖不是女子吗? 她收起心中疑惑,“对,初宁。” 她又听见瓷器的声音。接着一道光亮,温遥月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失神,遍地骸骨,多到相互堆积交叠,那她方才踩到的是,她缓慢地低头看见自己脚下破碎的头骨,喃喃道:“抱歉啊。” “你脚下是何婶的头。”那道孱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遥月看过去,一个小小的茶壶飘在空中,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温遥月弯腰捧着头骨小心翼翼地移开,双手合十回想着佛经里安魂的咒语念了长长一串。 茶壶里面像是有双眼眼睛在看着她,温遥月念完抬起头笑了笑,“小初,我们可以先出去吗。” 茶壶像是点了点头,下一秒温遥月唰得一下窜了上去。 脚落在地面时她还没反应过来。 “好,好厉害。” “你们要杀了齐安?” 茶壶在她视线里出来一个人。 温遥月看着他愣了下,小初是男人,而且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男人,懵懂纯洁的长相。 他抿了抿唇,“齐安在哪,我要亲手杀了他。” 他眼睛圆润,是那种小鹿似的眼睛,像孩子一样天真澄澈,说杀人时语气都软绵绵的。 ...... 唐冷玉和顾惊澜联手,齐安这个不妖不鬼的东西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若非这个地方在他掌控下,他都不知道死多少遍了。 温遥月和小初赶到时,齐安正被压着打,感到熟悉的气息,他一下便疯狂起来,“那个贱人是不是也来了,你居然敢出来,你还敢出来!!哈哈哈哈哈,来的好,我一定要杀了你。” 唐冷玉实在懒得和他纠缠下去,低声念了什么,她的右手臂一条红线清晰起来,她倏地以手成爪刺向齐安肚子里,黑雾原是要消散却不知道被她用了什么法子死死聚在一起,齐安痛苦地大声嘶吼,唐冷玉面色淡淡,“安静些。” 手指肆无忌惮地在他体内左掏右掏,上掏,然后眼睛微亮,终于找到了。 她抽回手,一颗颜色暗淡的妖丹。 齐安面容狰狞,“还给我!!!” 他狼狈地抓住唐冷玉的腿,疯狂地吼叫:“那是我的!!我的!!!” 他脸上一下狰狞一下偏执,“我还没见到她,我不能死!!不能死!!!” 唐冷玉厌恶地踢了一脚,捏着妖丹轻蔑地就要捏碎,没想到旁边一直看着的顾惊澜出其不意地一把夺过,跑到温遥月旁边递给小初,“你的东西,别再弄丢了。” 小初懵懵地接过妖丹低头看了一会,抬头对顾惊澜浅笑道:“谢谢你。” 顾惊澜一般不做好事,面对他真诚的双眼感到一丝不自在,他悄悄看了看温遥月,温遥月说:“真棒!”。顾惊澜顿时满足了。 唐冷玉黑着脸,手指捏的咔咔作响,从来到这里开始,她的脾气肉眼可见的增长。 她一定一定要杀那只狐妖,该死的!!! 她气的头都快冒烟了,已经彻底疯魔的齐安根本不会察言观色,依旧扯着她的腿发疯。 “啊!!!”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小初怔怔地看着从前的挚友后来的仇人就这样狼狈惨淡地消失在他眼前。 所有所有一切彻底结束。 唐冷玉收回脚目光对上顾惊澜,毫不犹豫符纸向他飞出,顾惊澜心惊,“疯子!!她们还在这里呢。乱杀无辜的捉妖师!!”他边叫边乱窜,符纸在身后晕头转向,半天击不中他。 唐冷玉咬着牙,声音从齿缝挤出,“该死的狐妖!” 温遥月对小初说了几句话,小初点点头。 顾惊澜的身影堂而皇之地消失在眼前,像是一只看不惯杀不死的蟑螂。 唐冷玉后槽牙都要咬烂了,冷冷地看着温遥月,“你帮不了他第三次。” 温遥月无奈道:“我们好歹共同奋战过,你应该明白他不是坏妖。” “妖不分好坏,遇到即杀!”唐冷玉目光移到旁边表情懵懂的小初身上,“你也是。” 小初乖巧地点点头,迟疑道:“能不能等会再杀我,我想去看看阿宁。” 许是没遇见这么甘愿赴死的妖怪,唐冷玉眼神像看傻子一样。 温遥月险些笑了出来。 山洞昏着的众人慢慢转醒,厉梨捂着头神色复杂,她在幻象里是一只小妖怪,回想起记忆中捉妖师和温遥月的相处,最后大王还为了她自杀了,天哪这都是什么!?她恨不得自戳双目! 唐冷玉的四个婢女也醒,几人面面相望一脸便秘,她们变成那个抬着轿子的妖怪,该死,进幻象都没有跳掉抬轿子的命运。 “旁边这些骸骨都是村里的人。” 三人从洞口进来,厉梨揉着太阳穴随意抬头,一下怔在原地,好,好漂亮的公子啊。 小初没在意她的眼神,急急地跑到床边,看着床上女人安静熟悉的面容,舍不得眨一下眼。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见到阿宁,待在井底的每一天他都在想阿宁,眼眶微热,他有些委屈,“阿宁,我好想你。我被欺负了好疼。” 但这次阿宁不能再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小初没事的,有我在,初宁永远保护你。 小初嘴角弯了弯,长长的睫羽上还挂着泪珠,那张纯洁面容永远干干净净,他擦了擦眼泪,看向他们,朝他们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他拿出自己的妖丹递给温遥月,“妖的妖丹是很重要的东西,送给你。” 温遥月看着妖丹摇了摇头,“妖丹是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 小初眼睛明亮,弯得像月亮,“我很快就会去找阿宁,妖丹对我来说没有用了,还请你拿着。” 温遥月和他对视几秒伸出手,低声道:“谢谢。” 小初又看向唐冷玉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东西了。” 唐冷玉切了一声,“我才不稀罕。” 小初认真道:“谢谢你,现在你可以杀死我了。” 众人看向唐冷玉,唐冷玉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道:“你迟早要死,何必脏了我的手。” 小初笑道:“阿宁说人比妖复杂,但她让我相信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虽然你好像凶凶的,但是你也是个好人。” “谢谢你们,接下来我要好好陪阿宁了。再见。”他笑着朝众人挥了挥手,那笑容即使经历过这么多磨难还是一如从前的澄澈。 温遥月怔怔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看见小初躺在初宁旁边,突然笑了笑,“再见。” 众人张开眼睛,像是蘑菇一样在路边排了一列。 厉梨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温要月有些紧张地叫了几声,厉梨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我的白月光。” 温遥月:...... 旁边唐冷玉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温遥月握着手里的妖丹,看着已经没有村庄踪迹的宽阔草地。 妖丹闪了闪,她眼前一黑。 初宁十岁时在山上捡回一个小孩,和她年龄相仿,却懵懂无知。初宁把他带回家,教他读书识字,这小孩拿到书两三口就塞进嘴里,初宁吓得去扒他嘴巴,看她急的快哭出来,小孩犹豫着把嚼碎的书本吐出来,转而去啃桌子,那时初宁意识到这小孩不是正常人,她给他起了个名字,就这么一点一点照顾大。 她家里有钱,家人便当给他找个伴,尤其是这小孩长的实在太好看,太干净,家人也不由得喜欢他,像养儿子一样养着他。 初宁不敢让别人知道小初身上的异样,经常把人带着自己身边,两人形影不离。 有一次她带着小初出去摘野果时刚好遇上齐安被人欺负,她其实不太认识齐安,因为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不怎么和男孩子玩,而且她也才来到这个村子三年,只不过初宁看不惯,顺势帮了一把,如果她知道因为这一帮会落到以后那么惨烈的下场,她不会再去帮忙。 对外都成小初是远方亲戚的孩子,小初长得好看啊,性子天真懵懂,村民都喜欢他,他会帮着村名做一些活,也会安安静静地陪着老人,人们有点好吃的也会想起他。 长大后,他的性子没变,见人就爱笑,看见人难过也会哭,后来他有了一个好朋友,那个朋友就是齐安。 齐安借着他终于和初宁多了一丝联系,他开心极了,同时嫉妒在他心里如大树盘根生长,凭什么他费尽心思才能和初宁说上一句话,而他什么都不用做,初宁就会用那种柔软宠溺的眼神看他,凭什么他的母亲重女轻男,而他甚至不是亲生母亲却对他那么好,所有人都把他捧在手心里,偏他低若尘埃。 嫉妒就像是一只毒蛇,稍不注意就探出头喷出毒液。 初宁的疏离冷淡,悄声告诉小初让他远离他,那一刻毒蛇再也关压不住。 小初是妖!他偶然间看见他受的伤很快就能愈合,那一刻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他是妖初宁知道吗?她肯定不知道,如果知道他肯定不会喜欢他? 他激动的浑身颤抖,真想立刻告诉初宁,但很快一盆冷水向他泼下,浇灭他的激动,原来初宁知道啊。 他开始设计,和小初一起去踩蘑菇一起掉进山涯,拼着最后一口气求他救他,他赌这个傻子的善良,很显然成功了。小初这个傻子居然真的拿出妖丹救他。 他开始杀人,他开始陷害。 小初是妖,所有人都看见,他们恐惧害怕逃离,初宁挡在他身边跪在地上,那个一向清高的初宁居然为他弯了腰,她一遍遍喊着小初不会害人的,给她时间,她会找出真相,否则她跟小初一起死,漂泊大雨,齐安看着狼狈的初宁,心疼的快要死去。 为什么初宁的眼睛永远也看不见他,为什么? 他被抓住了,初宁厌恶冰冷的目光像是一把刀似地刺向他心口,他疯了一样冲过去想要抱住她,说我爱你,我都是因为爱你,你不能那么看我。 所有人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初宁一脚踹在他心口说他恶心。 村名们指责的声音如暴雨帮砸在身上,明明小初是妖,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骂他? 众人将他捆住,他回想着初宁的眼神,胸口被踹的地方更加疼,密密麻麻的疼,他捂着胸口难受地喘不过气。 趁着夜里大家熟睡,他爹悄悄帮他松绑,泪流满脸地让他离开这里。 可是凭什么离开的是他而不是那只妖怪,不,他要让他们都去死,都死好了。 有妖丹的他居然获得一丝妖力,就这么一点妖力杀人简直绰绰有余,但是杀妖却不够。他面无表情地离开村庄,阿爹给了他很多钱,但是他不知道他不打算离开,他只是去躲几天,等自己能够熟练的用妖丹再回来。 他再回来那天,村民们很惊讶,但很快他们就开始恐惧,他杀红了眼,看见谁便杀谁,他不想杀初宁,他想和她好好过日子,但是她挡在小初前面被他掏了心。 妖丹到底是小初 的东西,短短几天他杀不了小初,初宁的死让他彻底疯魔,屠了整个村将他们的生命送入初宁身上,可恶的妖怪却带着初宁跑到山上,封住两个地方的路。 小初想要救村民,没有妖丹的妖怪力量微弱,小初显然是一只很厉害的妖怪,他伤了他的身体,为了护住整个村庄自己将自己封在村庄里,隔绝他离开这里的路,护住村民们的尸首。 但他总有几天虚弱,而那个时候他便可以引来外来者,让他们进来替他杀死小初,来的全都是无用之人,最后化作养分被他吸食,魂飞魄散。 “你终于醒了!怎么了?”厉梨惊喜地叫了一声,看她神色不对又问,温遥月看见漫天星光在黑幕似的天空中闪烁,“没事,看见一个不太好的故事。” 厉梨没听懂,以为她是做了噩梦。 “你突然昏厥过去吓我一跳,看来今晚我们只能露宿田野了。” 温遥月躺在柔软的草丛上,感受着微风轻拂。 厉梨躺在旁边,看着天空,突然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肚子有点空。” 温遥月点点头,想到她看不见便道,“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很饿。” 突然,厉梨鼻子动了动,梦幻似地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烤鸡味,这味道这只鸡肯定滋滋冒油。” 她再也忍不住,肚子抗议地叫了一长串,厉梨鲤鱼打滚,一眼对上前面顾惊澜.....手上提着的烤鸡,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月啊,烤鸡。”她揪着温遥月的衣袖使劲甩了甩。 温遥月坐起身,看见月光下歪着头朝她笑的顾惊澜,心里泛起一丝奇怪的涟漪,她笑了笑:“怎么是你啊。” “别提了,我一睁开眼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里。”顾惊澜十分郁闷说了句。 厉梨眼睛始终追随者着那只烤鸡,“漂亮的公子,这只烤鸡?” 顾惊澜看她一眼,“你嘴巴还挺甜的,给你一半。” 厉梨感恩地眼泪从嘴角流出。 她抱着一半烤鸡正想撕一半给温遥月,顾惊澜晃了晃自己手里另一半,“这个是她的。” 厉梨看着两人,恍然大悟,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抱着鸡懂事地跑到不远处啃。 温遥月接过烤鸡,撕了一个鸡腿给他,“谢谢。” 顾惊澜接过鸡腿低头笑了笑。 两人坐在月光下吃烤鸡,也算是把风餐露宿实行完毕。 顾惊澜吃着吃着忍不住笑,“哈哈哈,你觉不觉得我们像是刚化形的黄鼠狼。” 温遥月装作思考几秒,“黄鼠狼会只啃半只鸡吗?” “噗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顾惊澜倒在草丛里,笑的掉眼泪,“原来,哈哈哈,原来你也会一本正经的讲笑话。” 温遥月无奈道:“以貌取人?” 他静了几秒倏地地一下坐起身,狭长的凤眸看着温遥月,温遥月一愣,两人距离太近,微风拂过,对方身上的香气落入她鼻尖。 顾惊澜睫毛又黑又长,月光下投落一道浅浅的阴影,白腻的皮肤几乎看不见毛孔,浓丽的长相扑面而来的攻击性,像是容易让人上瘾的罂粟,温遥月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耳边风声停滞。 她听见顾惊澜说:“恩人,我眼睛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丝甜,却像是果酒里的甜,很淡又很容易醉。 胸口声音也很吵,她手指越收越紧,脑袋似乎沉溺在酒里。 “帮我吹吹。”他又说,尾音微扬。 今晚月光太过缠绵。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他的睫毛微微扬起,她盯着他漂亮发红的眼睛,没有注意到两人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顾惊澜抬起下巴,眼里一闪而过的得逞。 厉梨回来的时候只看见顾惊澜,顾惊澜砸吧着嘴,笑得跟朵花似的。 厉梨看着他那张过分蛊惑人的妖精脸,心都颤了颤,我天哪,她那个一本正经的同窗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妖精的。 她艰难地收回视线找话说似地夸了一句,“你,你这只烤鸡太好吃了。哈哈,不过月亮去哪了?” 她在不远处看见温遥月的背影,这两人是咋啦? 厉梨走过去看见温遥月那张通红的脸时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家伙,她从来没见过对方脸红,即使镇子里最漂亮的男子跟她表白,她脸都没变一下。 温遥月捂脸,声音闷闷传出,像是说给自己听,“让我缓一下。” 第111章 古代妖8 第二天,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什么——!!” “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一道惊呼打破凌晨的宁静,高高的枝桠上鸟群惊慌失措地四分五散,几根轻盈的羽毛翩翩而落。 顾惊澜随手接过一片黄蓝色的羽毛拿在手上把玩,眼尾一扬斜睨了厉梨一眼,懒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厉梨焦急地来回踱步,“这怎么可以,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去京城是有要事时间紧迫,保不准要风餐露宿,带一个小公子去,这算怎么回事!” 她猛地扭头去看一旁正蹲着收拾东西的温遥月,“月亮,你不会真同意让他跟着我们去吧!” 温遥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一个箭步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在她旁边低声嘀咕,“看他样子,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的,咱忙着赶路,还是不淌这蹚浑水了吧。” 温遥月正欲说话,却发现厉梨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突然义正言辞地改口,“其实我觉得小公子身强体壮,跟着我们完全没问题!” 嗯? 全程插不上口的温遥月:…… 温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瞬间了然。 顾惊澜垂着眸,神色漫不经心,左手提着香喷喷的烤鸡,右手指尖水流随意摆动,脚下一堆闪瞎人眼的珠宝。 像是察觉到她们的目光,抬头向她们露出一个温畜无害的笑容。 温遥月听见旁边明显咽口水的声音。 她默默低头收拾东西。 过了好一会,她才听到厉梨惊恐的尖叫声。 “妖妖妖......妖怪啊!” 她紧抓着温遥月的衣服,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 温遥月愣了几秒,无奈地看着她,她以为她不害怕,没想到是还没反应过来。 这心是不是有点大了。 温遥月花了几分钟耐心地和她解释,她才慢慢接受顾惊澜是妖的这个事实,但是她看向顾惊澜的眼神就像是老鼠见着猫似的,温遥月看着她颤颤巍巍的神情,觉得好笑,“昨夜荒山野岭突然来了一个小公子,你不觉得奇怪?” 厉梨挨在她旁边,揪着草,神情苦涩,“我昨夜饿的快晕过去,只想着烤鸡,哪还有闲心去想别的。” 温遥月无言以对。 原本的二人行变成三人行,但显而易见,顾惊澜的加入让她们两人生活质量飞速上升。 顾惊澜有钱,而且非常注重生活,他直接挥手买了一辆精致马车,又雇了人赶车,车内宽敞无比,熏着香,铺着柔软皮毛,桌上琳琅满目的糕点水果,有一些厉梨表示她听都没听过。 豪!太豪了! 厉梨望着顾惊澜的神情和马车内豪华无比的东西,恍恍惚惚。 为什么一只妖会这么有钱。 这钱来路正常吗? 厉梨内心疯狂嘀咕,小心翼翼地抬脚进去,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顾惊澜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温遥月神色倒是正常,顾惊澜见她进来立马把桌上吃的喝的全推到她前面,一双方才写满嫌弃的眼睛此时满是期待。 厉梨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又望了眼对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唇齿苦涩,但她也不敢多说,默默将自己缩成蘑菇,幽幽望着天花板。 “我想着买辆马车更方便,你还可以在这里温习,还有这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我都买来了。” 顾惊澜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双魅惑冷傲的眼睛莫名透露出一丝求夸奖的神情。 温遥月:“……好棒啊。” 顾惊澜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当然。” 温遥月笑了笑,伸手拿了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果子正要递给散发幽怨气息的厉梨,却察觉到旁边直勾勾的视线,动作一顿,手一转递给正死死盯着的顾惊澜,温柔道:“吃吗?” “吃!” 顾惊澜开心了,厉梨总算能够心满意足地吃上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水果。 她幸福地眯了眯眼。 有车可真是太方便了,她们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在舒适的车内安心温习,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就连一向话多的厉梨也安安静静地拿着书看,马车里安静地只听见翻书声,临近晌午,温遥月才按着发酸的眉骨闭眸舒缓。 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眉心游走,她抬起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含情双眸,顾惊澜葱白的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她能感受到那股清凉的气息就是由他指尖缓缓向她流淌,不仅舒缓酸涩的眉眼还使得她的头脑越发清明。 温遥月眼眸微怔,一时之间竟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本来是一人坐在一边,如今两人挨坐在一张榻上,两种风格迥异的衣料与颜色交叠在一起,出乎意料和谐。 顾惊澜特别喜欢她那双温和纯净的眼睛,不管是人还是妖,在她眼里永远也看不见丝毫的偏见。 “......谢谢。” 温遥月指尖蜷曲,垂眸不再看那如同旋涡一般的眼睛,心急跳两声,她下意识地想翻开书,风穿过窗缝扑在书面上,哗哗地翻了几页,指尖蓦地停下,泛黄的书卷上几个墨字清晰入眼。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顾惊澜撑着下巴,宽大的红袖顺着冷白手臂叠皱落下,手腕骨节微微凸起,他看着上面的字低声念出声。 他是只狐狸,虽识得几个字,可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抬眸正欲问出口,没成想看见温遥月抿着唇,脸好像红了? 他眼睛一闪,暗暗记下这句话。 厉梨恰好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古怪。 那妖怪半个身子都要挨在温遥月身上,可是一向拒男人于千里之外的温遥月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 她这位同窗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原则性很强,她并不会这般轻易地让人靠近。 按照她的性子也不会粗心大意到这种地步。 是没察觉到还是…… 厉梨疑惑的盯着两人看了几秒,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心猛地一跳,像是猜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看向顾惊澜的眼神变了变。 第112章 古代妖9 太阳落山之时,三人找了个地方休息。 那是一间开在路边的客栈。 “我去,冤家路窄啊。”厉梨一下车就看见熟悉的马车,那华丽的外观不就是那个有病的捉妖师吗。 温遥月顺势也望过去,见果然便是捉妖师那一辆。 她也在这里? 面前静立的客栈在风中无声无息,落山的太阳勾勒一层温暖的光影。 温遥月回头看了顾惊澜一眼,顾惊澜和她对视,眼睛倒映着她后面温暖的光,“她在里面,你要不要躲躲?” 顾惊澜轻扬着唇,金光碎影落在他那张格外张扬的脸上,“我才不怕她呢。” 温遥月认真地想了想便道:“若是打不过,你便跑。” 顾惊澜笑的更开心,他根本不在意那个什么捉妖师,凑了过去,眼眸发亮,“你是在关心我对不对?” 温遥月向来是不会撒谎 ,不自觉地移开视线,风吹的青丝动了几分,“我不希望你有事。” 顾惊澜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快的让人看不见。 “真是个木头脑袋。”他哼地轻叹一声,眼尾弯弯。 她可能还不太明白是为什么,但是没关系他一直都在等,也已经习惯了等待,总有一天会等到她亲口承认。 * “你们猜方才我见到谁了?”菊提着茶壶进来,房间里原在忙着的三人闻言动作没停,倒是兰随口问了句:“谁啊?” 菊放下茶壶,答道:“那两个书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旁边还跟着一个男人,嗯,很漂亮的男人。” “她们不是进京赶考吗?怎么还带了个男人?”一旁的竹盖上金色云纹镂空鼎盖,手在香炉上轻轻扇动,飘渺白烟在空气里流动,清雅的香气缓缓弥漫,她从淡薄烟气中抬头望了一眼,似是不解。 菊双手摊开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话音一转,“不过,科举之事想来不久便要延缓,能不能办成还说不定,只怕这两人是白走一场,你们说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她们。” “不必,妖族若倾巢而出,这人间唯独京城还算安全。”一直没说话的兰轻声道。 自上任妖王失踪后,妖界风平浪静许多年,但暗处大大小小的漩涡依旧不断,且愈演愈烈,妖界不太平,同等人间便也太平不得,几十年前的那纸条约终归是随着时间腐朽成灰,悬于人类千百年的颈上利剑摇摇欲坠。 她们这次出来便是因为各地妖怪横出,妖界已然快要乱了。 人间安逸太久,从前闻名遐迩的捉妖世家已经从世人视野中逐渐淡出,没人知晓他们是否还在,又在何处,若是少了这些捉妖世家的帮助,只凭如今的镇妖司,妖界若要入侵,人类胜算小的令人心寒。 众人显然想到一起,一时无人开口,气氛沉重几分,唯有那带着香气的白烟依旧无忧无虑。 过了一会,才有一人望着窗外橘色金光的夕阳皱起眉。 “主子已去了两个时辰,这周围妖怪难道已经这般猖獗了?”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有了丝不好的预感。 主子的能力,她们从不怀疑,两个时辰于她而言属实有点久,久到让她们心生不安。 就在这时,下面传来杂乱的尖叫声,几人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厉梨躺在床上阖眼休息,突然一声刺耳尖叫,犹如一座巨钟咚的一声在她耳边乍然敲响。 她猛地一个条件反射坐起身,七魂六魄叫那声音冲散,神色恍惚了几秒才突然一个激灵,胡乱塞着鞋,急匆匆地往外冲,一边冲一边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温遥月恰好经过她门前,两人瞳孔微缩的眼中倒映着彼此惊恐的面容,然后电光火石间砰地剧烈一声,甚至掩盖过下面的尖叫嘈杂,双双翻倒在地上。 温遥月捂着鼻,鼻梁酸痛直刺脑门,整个脑袋空白一瞬,一串生理性的泪水情不自禁落下。 鼻尖血液喷涌而出,顺着白净指缝不停滴落,很快染红胸襟和木板。 厉梨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回不过神。 “咦?” “给你。”少女清脆的声音。 一张洁白绣帕递在温遥月眼前,含着水雾的双眸看不清眼前的人,她第一反应是,“不用了,会弄脏。 眼前人好似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没关系的呀。” “褚音,快出来!”外面远远地有人冷肃地催促一声。 “拿着吧姐姐,这里不太平,你同你的同伴快些回房。”少女将袖帕塞进她手里。 温遥月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脚步轻快的背影。 “程青青,说了多少次叫姐姐!” “你不过比我早出来几秒!”少年冷声冷气。 “几秒也是姐姐,不然我告诉阿娘。”少女笑盈盈。 “......”少年咬牙切齿,“姐。” “哎!”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月亮,对不起。”厉梨总算回过神,着急忙慌地过去扶她,望着一地的血,满脸愧疚,后悔,不安,担忧,紧张。 “没事,你怎么样。”温遥月现在已经不疼了,也没再流血,摇了摇头看向厉梨。 “我没事。”她撞的是额头,比温遥月幸运多了。 另一边,梅兰竹菊四人也见着那堪称戏剧的一幕,她们短暂地张了一下嘴,但很快四人注意点从她们身上移开。 “那个粉衣少女是捉妖师?为何我从未见过。”菊沉思着开口。 “不隶属于镇妖司。”梅肯定地开口,她记忆好,镇妖司成员她都记得住样貌。 “看他们去的方向——正好是主子离开的方向。” “跟上去瞧瞧,没准能拐回镇妖司。” 四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走!” 静寂空旷的竹林,碎石泥渣小道路,风飕飕。 顾惊澜盯着面前三个少年少女,脸色难看。 当时尖叫声响起时,他翻身下窗想看看发生什么,哪想刚一落地就对上一个满身鳞片的丑陋蛇妖的血盆大口,这就算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堆是非不分的捉妖师,杀蛇妖就杀蛇妖,连着他一起杀是个什么意思! 他嘴角挂着的笑还还没有落下,雷声轰然落在他站着的位置,地上石块四分五裂,若非他动作快,只怕不死也得伤。 莫名其妙,他跟着蛇妖一起跑。 “你们到底要追到什么时候?”顾惊澜语气不耐,眉眼冰凉。 若非他不想伤人,怎会这般狼狈。 第113章 古代妖10 “除,除,除妖卫道,不,不死不灭。”深蓝色衣服的小胖子有些口吃,憨厚可爱的脸上一片正义严肃,怀里抱着一把快有他半人高的桐木古琴。 “你一只妖怪来人间定是图谋不轨。今日遇见我等必交叫你有来无回!”少女拎着雪光泠泠的长剑,眸中满是杀意。 旁边身穿袈裟,面皮白净秀气的少年和尚,眉心一点朱砂,双手合掌平静地朝他行了一礼,眸中似带着一丝悲悯,声音淡淡,“人妖殊途,施主该回自己的地方。” “与他废什么话,妖怪杀了便是!”那少女话音一落,人便已经举起剑冲了上去,快到只剩一道白影,犹如轻盈雪花。 苍凉琴声响起,原本苍白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轰隆隆雷声酝酿在云里,像是随时都会落下。 小胖子盘腿而坐,白胖的手指轻拨琴弦,闭眸轻声,“一,一首【葬妖吟】赠,赠君。” 少年和尚轻叹一声,不紧不慢地盘着手中佛珠,眸中满是悲悯,嘴里却道: “小僧无礼,送施主一程。” 话音落,狂风起,少年和尚鸦青色睫羽轻轻抬起,眉心朱砂红的滴血,空气仿佛静止一瞬,杀意与悲悯在那双浅灰色眸子中交织,诡异邪气,恍惚间这个青涩秀气的少年背后有一尊巨大虚幻的庄严佛像。 佛像垂眸,悲天悯人。 佛像抬眼,煞气冲天。 顾惊澜瞳孔微缩,这几个人看着年轻,却没想到比那个寺庙里的捉妖师还不好对付,特别是那个诡异的和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惊澜难得认真几分,他并不想动手杀人,如此,便只能找着机会离开这里。 许是妖怪间的气息吸引,那蛇妖一直躲在顾惊澜身后,竖立的瞳孔冰冷。 如今在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瞳孔收缩,便是不太聪明也知道,这些人他完全惹不起,现下也是希望面前这只强大的狐妖能够看在同是妖族的份上护它几分。 那它真是完全想错了,顾惊澜因为它受这无妄之灾,满肚子怨气怒气无处可放。 只是现如今这个处境一时忘记它这个罪魁祸首罢了,若是他想起,第一个杀的便是它。 谁料这蛇妖不光不聪明且十分天真,竟然敢上去拉他的衣袖。 顾惊澜躲掉那少女杀意凛然的一剑,又躲掉那接连迸发的银雷,身上虽无伤,衣角却被烧了一小片,他正为自己的狼狈压抑着怒火,那蛇妖好巧不巧赶上时候。 顾惊澜危险眯眸,才想起这罪魁祸首来,毫不犹豫抬起手掌,在蛇妖毫无防备下,尖锐利爪刺穿他颈上覆盖的鳞片,轻轻松松穿过它的喉咙。 绿色粘液滴落倾泻在地,地上焚烧出一个坑,黑气升起。 蛇妖冰冷的瞳孔茫然,涣散,失焦,黯淡。 “我不找你麻烦,倒自己跳出来了。”顾惊澜将软绵绵的尸体甩了出去,声音轻柔间却带着一股细雪般的寒凉。 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瞳孔猛地一缩,回头望去,一串金气黑气相融的佛珠迎面向他飞来。 只听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空气扭曲,这串小小的佛珠不过几秒便从一丈远的距离顷刻间到眼前,一股难以言说,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从它身上传来。 顾惊澜浑身寒毛直竖,全身警戒,这不是木头做成的!!而是,而是——凶兽之骨!!! 顾惊澜身后九尾感应到危险自动绽开,如同一朵遮天蔽日红艳靡丽的曼珠沙华。 眼尾一抹红痕缓缓勾勒,似是有一只看不见的画笔轻巧地落下一道鲜艳色彩,衬得面容妖异邪魅,整齐挽起的青丝乍然卸下,青丝在风中飘扬飞舞。 纤长睫羽下红瞳杀意与战意溢出。 少年和尚低声吟诵,面色安宁的不像是在战斗。 远处,悠悠行走的姐弟俩以及小心跟在后面的梅兰竹菊同时抬眼望向一个位置。 “咦?好浓厚的妖气,是只大妖?” “可是界限尚未破裂,大妖又是从何而出?”褚音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 褚青目光沉了几分,指尖夹着一张符篆。 “不仅如此,离净动用了那个东西,看来这只妖怪很棘手。” “我们得快点过去。” 褚音点点头。 程青指尖微动,符箓火舌跃动,低声念了几句。 褚音想到什么转身精确地朝着梅兰竹菊所在方向歪着头,笑吟吟地挥了挥手,四人瞪大双眼,她竟然一直都知道! 只见一阵风袭过,眨眼间两人身影消失不见。 “这,这风符还能这么用?”菊恍恍惚惚。 梅思索了一会,开口:“那个少女姓褚,那个少年姓程。” 她抬起眼,眼里光亮莫名,“我曾经在一本古籍残卷中看到过这两个姓,我记得这是两个闻名于世的捉妖世家。” “更准确来说是四个世家之二,南程,北离,西齐,东褚,四家鼎力,占四方位,共护人间,那时捉妖师未曾没落,兴盛至极,可谓人人趋之若鹜。” “不过随着人界与妖界定下条约,妖王加固两族界限,无妖再犯人间,捉妖师便渐渐失去作用,继而皇权兴起,这四大捉妖世家便也跟着销声匿迹,捉妖师自然越发没落。” “那残卷写着,东褚有二女,携凤凰异象而生,凤鸣九天。” “不过上面好像说这大女儿自小体弱多病,年纪轻轻便离世了,相反这小女儿天赋出类拔萃,曾一人往妖界亲手杀了尸妖干稷。后来好像和程家公子成了婚。” “那程褚姐弟莫非当真是……” “没错了,这般能力只有那几个世家能做到,他们还在,那我们这边的胜算应当大了许多。”这是一件令人心安的好事。 咚!! 剧烈的雷霆声轰然落下,刺眼的光芒映出一片白昼。 四人不再犹豫瞬间飞奔而去。 褚音和程青到时,他们已经打的难舍难分,风卷雷鸣,竹叶飒飒而落,在四人强大的威压下叶身紧绷坚硬如刀刃般锋利,。 寻常人已经近不了他们的身。 第114章 古代妖11 “还真是一只大妖啊。”褚音摸着下巴,眼睛闪了闪。 程青迈腿,褚音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干嘛呢程青青?” 程青黑脸,“帮忙啊。” 褚音摇头,“不,这只妖怪一直躲避不主动攻击,他无伤人之心。” 程青认真端详几秒,确认如她所言后退了回去。 褚音笑着拿出一只笔身通体玄黑,笔尖雪白无瑕也不知道有什么材料制成的毛笔,在空中无符落笔,“好了,大家和气生财,都停下来吧!” 复杂的笔画叫她龙飞凤舞一笔勾出,金色符箓悬于半空,向着众人而去,轻飘飘的没有威胁,却又奇异般地所过之处那狠戾狂风,张扬刀叶都跟着轻轻停下,落地,安静。 周遭嘈杂的风声雷声慢慢停歇,风暴中的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停下手。 执剑少女程婉眉目肃冷抱着双臂,不满道:“为何停下?” “阿弥陀佛。”离净盘着回到手上的佛珠,闭眸轻声念了一句。 齐宝指尖轻压,琴弦微微荡漾几下缓缓平定下来,睁开眼看了过来。 褚音唉了一声,踱步拍着手掌,恨铁不成钢,“妖有好坏,我们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好妖不杀,好妖不杀,我给你们念了一路,你们一个个的都当耳旁风是吧。” “可算是有一个明事理的人了。”旁边顾惊澜理着紊乱的衣裳,不咸不淡地加了把火。 程婉冷眉一竖,拳头喔响,“哼,一只大妖,藏身于人间,谁知道有什么阴谋,如今事态紧急,自然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个。” 褚音小碎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他要真动杀心,就凭你们几个早死了。” 程婉面色不变,油盐不进,“除妖而死是我的荣幸。” “再者,离净的佛珠难不成治不了他,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 褚音无语,“你们死三个,他就死一个,多不划算啊。” “再说,你看看离净,他那佛珠裂了一条缝,估计现在心里在疯狂骂人呢,不然你以为他会那么听话的收手。” 程婉一愣,看了过去,离净手指摩挲着佛珠,眼眸沉沉,像是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立马变成一副悲悯样。 程婉嘴角抽了抽,但还是不服气,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我的好堂姐,杀妖有的是机会。”褚音心累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 话音一转,“不过,毕竟如今不太平,我们有义务守护人间,”她笑眯眯地看向顾惊澜,“所以这位额,公子,你为何会停留人间,又是如何进来的。” 顾惊澜不想回答,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说,必定麻烦不断,索性便干脆点。 “我寻爱人至此,至于如何进来,嗯 ,抬脚就进来了。” 褚音注意到他提到爱人时那艳丽凉薄的眼睛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柔和。 人妖恋不少见,那个妖王不就一心恋慕她姨母,褚音习以为常。 就是这个回答的后半句让她眼角抽了抽。 “就这么简单?” 顾惊澜冷冷地看着她,“不信?” 褚音唉了一声,“信的呀,那么除了你其他大妖能出来吗?” 顾惊澜掀起眼帘,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哦~ 好特殊的妖怪啊,越是厉害的妖怪越难突破界限,这是妖王为了维护两界和平特意花费时间设下的,可这只妖怪能力出众,却为何能进出随意,难道是因为他善良,是只好妖? 不过,褚音目光落在那张艳丽似鬼魅的脸,殷红的唇,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啧了一声,这人浑身上下写着两个字,恶毒!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顾惊澜心里想着温遥月,两句话说完,立马抽身离开。 褚音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嗯?客栈,他的爱人在客栈吗? 她突然想起在客栈时遇见的那个女人,不会吧,这么巧。 客栈。 “没听到声音,应该没事了吧。”厉梨小声问道。 温遥月换了身衣服坐在凳子上,睁开眼睛,厉梨恍惚间像是看见她眼睛白光一闪,凑近看时却又正常。 看错了? 厉梨摇了摇头,不,她是真的看见了。 房间门窗紧闭,只有那么一丝不知从哪个漏缝里进来的微光,在这么昏沉的空间里,方才那一抹突然亮起的白色,清晰突兀。 可是,一个人的眼睛怎么会亮起白光。 她迟疑着 “月亮,方才你……。” “嗯?”温遥月疑惑地看向她。 厉梨看着她全然不觉的神情,闭上嘴。 许是因为妖怪见了几个,再离谱的事也经历过,她的世界观快速崩塌重塑,妖怪都出现了,不过是眼睛有光又如何。 不管如何,月亮都是她的好朋友。 无论是人还是妖。 厉梨心里面平静地想着。 周围景色变化不断,顾惊澜动作飞快地掠过,突然,他停住脚步向天空看了一眼,神色凝重。 漆黑的夜幕,肉眼无法可见地被撕开,那道裂缝迅速地沿着广阔的黑夜伸展,难言的气息从里面传来,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从那边出来。 只是,这东西并非是妖。 一股寒意在他心里升起。 一只硕大的红瞳在那道裂缝里缓缓睁开,明目张胆俯视地下,滴溜溜转动着,在寻找着什么。 在这只红瞳下几乎所有人都动不了,恐怖的威压像是可以眨眼间毁掉这个世界。 褚音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后背升起层层冷汗,这是在面对死亡威胁时不受控制的恐惧。 但是那只红瞳好像并没有对他们出手的打算,只是在找东西。 褚音原本想着,没准它一会就走,但是这种侥幸很快就熄灭。 那只红瞳转动着目光定在某个方向后一动不动。 无数浓厚的妖气从那道裂缝里传来。 所有捉妖师心里同时颤抖着尖叫出声。 怎么会!! 明明预计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道结界才会破,他们,他们的防护还没做好,可是……时间提前了! 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下,一只苍白的手指从那只红瞳里探出来,紧接着雪青的衣角在黑夜里拉开一道清冷色彩,张着巨大羽翼的男人凌空站立,他眉眼覆着一条黑色绸带,衬得面容雪白,绸带长长的两端摇曳身后。 在他“目光”下,众人只觉得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胸中的氧气也在缓慢被抽走。 他们艰难地抬眼,却又被那无形的力量压着死死低下头,额上冷汗淌落在地,一滴一滴,在万籁俱寂的今夜,在耳边清晰回晌。 其他人尚且如此 更遑论身处那双眼下的顾惊澜,他承受的是他们的三倍不止。 他能感受到他的强大,是超越这个世界的强大。 第115章 古代妖12 “十世轮回已至,汝仍未修得正果。” 上面那人声音淡淡,明明音量很小,却如在耳侧。 顾惊澜蹙眉,他是在和他说话,十世,什么意思? 男人抬起手,隔着远远的距离,死亡的威胁席卷而来。 顾惊澜咬着牙,脸色苍白,费力凝聚全身妖力,虽然知道他根本无法接下这一招,但他从来不是心甘情愿受死之人。 可是千钧一发之际,那威胁突然如潮水般退的干干净净。 汗水落在他的眼里,涩的他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那道裂缝开始关闭,连着那些躲在暗处窥伺,跃跃欲动的目光和气息也一同压了回去。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对他们,对人类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们还有时间准备。 白茫茫的空间里,天地相连,所有的时间,声音,色彩,在这里皆是虚无,两个看不清的高大人影立在天地之间,静静对立,仿佛两座瓷白无声的神像雕塑。 “杀,对弈尚未结束,何故半途悔棋。” 这声音如水般温和,仿佛间看见幼雏破壳,嫩芽破土,婴儿啼哭,万物生命的始点,置身一片风和日丽的生机盎然中。 “仁,汝之仁慈何时才能适可而止。” 地狱的死灰无声飘落,若说前一个是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声音,那么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片冰冷死寂。 仁和杀,是生来便为宿敌的神。 “十世将过,命薄未改。他依然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灾。” 他轻描淡写地落下几字。 “仁,汝将败。” “杀,你看起来有些急了。”另一个神,轻声细语。 杀没说话,半晌才听祂言:“仁,汝在作茧自缚。” “存在即合理。” 仁轻轻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苍白的世界。 * 红瞳和那个神秘强大的男人出现,无疑在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有更强大的敌人。 从那一日过后,全体捉妖师都陷入剧烈的紧迫中。 所有他们以为的已经消失的捉妖世家开始纷纷现世,齐聚京都镇妖司。 很顺手的事,他们把温遥月这几个倒霉家伙一起带去京城,美名其曰护送,实则搭顺风车。 此时,一辆马车里挤着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 幸亏顾惊澜买的车够宽敞,六个人手贴手坐着刚刚好,六人面对面,仿佛间一只黑色乌鸦在众人头顶飞过。 嘎嘎嘎…… 顾惊澜黑着脸,温遥月微笑,厉梨挠头左看右看,褚音笑眯眯,程青翻白眼,离净闭眸念经。 后面唐冷玉也面临着一样的状况,她的马车虽然很奢华但里面位置不是特别大。 废话,这是她的专属马车,谁能坐,她从未考虑过有谁能上她车,然而如今情况特殊,她想要将这几个天才拐回去自然便不得不付出些许代价。 她如今躺也不能躺,扇子也不能挥,风流潇洒的日子一去不回,只能老老实实跟木头似地端坐着,三人面对面无言。 一个口吃小胖子,一个冰块脸少女,一个脾气差又龟毛的唐冷玉。 他们这边空气静如冰,另一边却已经聊起来了。 “姐姐是要去京都做什么?”褚音托着腮好奇问。 “科举。” “哦~” “只怕姐姐是白走一趟了,不过去了也好。” “但是。”她话音一转,看向顾惊澜,“你这位朋友却有些麻烦。” 京城是帝王之所,是龙气浓郁之地,妖怪很难进去,特别是这种大妖。 温遥月一愣,她倒是真没想过这一层,毕竟普通人对这方面知之甚少,闻言便看向顾惊澜。 她以为顾惊澜去京城是有事要做顺便跟着他们一起走,可如今才知京城是不允许妖怪进入的。 “那你。” 顾惊澜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按照她的性子话不明着说,她就永远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想。 “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似乎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自己。 “我的意思是。” “跟着你,只想跟在你身边。” 他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 八卦几乎是所有人类共存的天性。 马车一片寂静,闭眸念经的离净睁开眼,翻着白眼的程青也翻下眼睛,褚音托腮嘴巴作喔状,厉梨睁大眼睛,虽然早已猜到却还是对妖怪的耿直十分佩服。 十五六岁刚出山的少年少女这辈子还从未近距离地看别人表白,他们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两人,如同看着闹市上杂耍的猴,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他们正在兴致勃勃地等着温遥月的回答。 是拒绝还是…… “啊,我懂的。”温遥月温吞地点了点头,神色出乎意料的轻巧。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如同自己心中所想。”她温声说着,这会换顾惊澜怔在原地。 “所以他能靠近。”厉梨忍不住道。 “是我允许。” 厉梨张大嘴,震惊的同时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她就说没有月亮的允许,顾惊澜怎么可能三番五次的近她身。 不过,月亮,可真有你的。 轻轻几个字却如惊雷,顾惊澜猛地看向她。 车轱辘碾过几颗碎石,马车小幅度地颠簸,窗幔随着车身摇晃,清晨的日光浅浅地落入车内,一道淡白的晨曦划过她含笑的眉眼,映着她那双明亮如湖泊般柔软的眼眸。 顾惊澜的心也跟着坠入温和的湖里荡漾,风拂过湖面层层涟漪,他像是醉了酒的人,仰躺在湖面上分不清在梦里还是在现实,迷迷糊糊见着明亮的月高高挂在天空,湖边映着月光簇在他周围,月亮那么大好像要落在他身上。 他缓慢伸手撑着额头,众人瞧不见他的神情,温遥月却能看见,那洁白干净的手指下,他眼尾泛红。 终于,等到了。 临近京,顾惊澜果然是进不来,他心情不错也没怄气,笑着留下一句等着我,人就不见了。 京都向来是最繁华的,雕栏玉柱,人声鼎沸,软玉温香,隔着一条江还能听见似有若无的唱曲声,空气不是糕点的香气就是脂粉的甜腻。 叫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看愣了眼。 “哇,这就是京城啊,果然富贵繁华。” 两边路上摆着一连串的摊子,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看花人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第116章 古代妖13 进了京,几人就该分道扬镳了,褚音她们分文未带,一进京当然是直往镇妖司走。 褚音好心地问了句,“姐姐在何处落脚?” “客栈。” 褚音当她们已经准备好便也不多问,向她告别后扯着几个伙伴跟在唐冷玉后边,几个少年少女久未出山,如今瞧什么都觉得新奇。 再加上唐冷玉又是个不差钱的,掏出一袋银子带着他们逛了起来,一路上嘻嘻笑笑十分快活。 厉梨盯着他们几个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向温遥月,“咱们的钱够住几天啊。” 她们两人当真很穷,要不然也不会靠着两条腿早早地就开始赶来京城。 如今站在寸土寸金的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个个穿的罗裙锦衣,就算是布,那也比她们着粗布麻衣上乘的多。 厉梨罕见的有些拘谨起来,揪着自己衣摆眼睛下意识就低下去。 旁边肥壮巨硕的马嚼着嘴,鼻子哼哧冒气,喷在厉梨脖颈上,她麻的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她怒瞪着马,马斜眼睨她,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绝佳的好想法。 “我说月亮,这马,这车应该没用了吧,要不咱卖了?” “不行。”温遥月想都没想就拒绝。 “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厉梨暗道,你俩都这样了,他的还不是你的。 她看着温遥月,温遥月比起她那真是浆白的粗衣麻木都掩盖不住那股子矜贵劲,就像人常说的就这张脸套个麻袋也是一种时尚。 厉梨眼尾瞥见不少小公子红着脸似有若无的眼神落在这边,她牙酸了一阵。 两人牵着金贵的马去找客栈,许是因为这马车的缘故,就算她们穿着上看着有些许穷酸,老板倒也没狗眼看人低,依旧好声好气地同她们交谈。 两人虽然穷,但是也为这一次出行攒了不少钱,估摸算着也能住一个月。 当然,不是什么上等房。 而且为了尽可能省,她们只能住一间房。 厉梨疲惫地瘫在床上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温遥月站在床边,望着下方熙熙攘攘的街市,非常平淡地说出一句让厉梨万念俱灰的话。 “我们身上的银子只够吃三天饭。” 厉梨脸埋在被褥里,蹬着腿啊啊啊的崩溃叫了几声。 她们实在是没料到京城的客栈这么贵,在她们那里她们带着的这些银两够连吃带住花半年。 温遥月决定出去找份工作,隔日在厉梨睡的天昏地暗时就出去了。 她第一个去的书肆,原以为怕是很难找也做好了找不到的打算,结果店主盯着她看了几秒说是有一个只要动动嘴非常轻松又好赚钱的工作。 温遥月升起警惕,天上不会掉馅饼,但这家书肆规模宏大,人流量多,瞧着也不至于坑她,于是和店主耐心地聊了几句,欣然同意。 就是坐着卖卖书,确实简单。 于是,晨雾未散,街上出行的人便瞧见那白云书肆前,烟雾朦胧中一个身姿清瘦的女人正低头理着前方成堆的书册。 她挽着袖子露出一截干净白皙的手腕,腕骨突出,青色脉络若隐若现,光是一双手都能引起人无限遐想。 “那个,我想要一本《无情债》” 温遥月闻言说了句稍等,指尖拨动,抽出一本粉色书皮的书,递给前面的人。 她抬起眼,笑的温煦,“六十文钱。” 前面那公子愣愣地看她,好半晌突然红着脸从精致的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 温遥月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稍等,我这就去换些碎银找你。” “不,不用了。”前面的公子红着脸不敢去看她,抱紧怀里的书,声音跟蚊子似的,“你再给我拿几本书就好。” 温遥月有些不明所以,“我帮你挑吗?” “对…对。”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些书我并未看过。” “没,没关系的。”公子声音大了些,整个脸红的都快滴血。 温遥月茫然了一瞬,还是低头在一群五颜六色的书册里仔细筛选出几本自己瞧着还不错的。 一锭银子是一千文,她帮他挑了十四本六十文的,两本五十文的,和他手上那本,刚好一千文。 温遥月看着十几本书,“我叫人帮你送回去好吗?” 公子蚊子似的嗯了声。 温遥月转身进书肆跟老板说了声,特意找了几个男子。 “卖出了十七本,一个人?”店主欣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拍了拍她的肩。“我果然没看错人。” 俗话说开门红,温遥月也算是顺利开张,生意好的她不知道老板让自己来做什么,总感觉是老板心善特意帮她一把,她心里默默记下老板的恩情。 厉梨一觉醒来,热乎的肉包子就放在桌子上,还飘着香气,她两眼发光。 这种一觉睡醒吃的就送到嘴上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醒了,洗洗过来吃饭。” 温遥月坐在凳子上,她上午的工作提前完成,店主爽快的结了薪资还额外多给了些,干瘪的钱包瞬间丰盈起来。 厉梨迅速地洗漱完坐在凳子上夹了个包子送进嘴里,烫的五官扭曲也不舍得吐,哈着气硬咽了下去。 温遥月默默地递了一杯冷水过去。 厉梨一口喝完突然热泪盈眶,“呜呜呜,月亮有你这样的朋友当真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温遥月哭笑不得。 第117章 古代妖14 另一边。 顾惊澜从那天分别后就一直在寻找进京的办法,但是这皇城毕竟是天子所在之地,天空中隐隐盘旋着一条金龙,天生就压他们妖怪一头。 顾惊澜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死活进不去。他就坐在树上阴狠狠地盯着那龙看了一宿,心里头窝着一把火,烧的心疼肺疼,洁白无瑕的鼻头甚至冒出几颗痘。 今天他想着再试试,突然有人说着话停在他这棵树下,茂密的树叶掩盖住艳丽的衣摆,底下两人低声焦急地说着。 “真死了?” “真的,身体都冷了。” “那可怎么办,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偏这时候死,三天后宁国可就来人了。他们质子死在我们这边,可怕是不好交代。” “能怎么办,人已经死了,就怕陛下一怒之下我们也得掉脑袋。” 顾惊澜原先还不以为意,可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到进去的办法了。 镇妖司。 与京城热闹不同,这里严肃到空气凝滞。 “四周已经按照要求贴下符篆,妖怪最有可能突破的地方也已经派人守住,但是周国毕竟地广人多,只怕想要完全守住不容易。” “所以适时的舍弃一些人是无可避免的。” 高位上戴着饕餮面具的女人点了头,问道:“我等胜算几何?” 她旁边站着的人轻声道:“六成。” 妖怪在数量上便胜他们一筹,若非四大捉妖世家齐出,他们原先胜算不足四成。 “八成。” 突然,一个红衣女子扬声道,那是一个容貌十分艳丽的女子,眉眼间盛气凌人,一身红衣一身杀气,像是一把沐浴在血里的剑。 褚红玉轻敲着手指,思索着什么。 镇妖司司主是知道这个人的,普通的捉妖师很难知道从前一些捉妖世家的消息,但是像她这种位高权重的,自然而然知道的会比别人多。 比如这位,出生时便自带异象,曾落入妖界却又平安无事归来,后又回妖界斩了当时的大妖干稷,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而且她的姐姐和那号称妖界最强大的妖王还是恋人。 其实她在思考妖王失踪,有没有给她们留下点什么东西。 或者说,她能不能找到妖王让他回来管管他家。 那个妖王失踪当真是最令人可惜的消息,毕竟好不容易来个那么明事理的妖王。 司主在心里可惜地叹了口气,提声问:“褚家主何意?莫非还有底牌?” 褚红玉轻敲着的手指停下,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暗暗打闹的几个孩子,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色。 “司主。” 褚音笑嘻嘻地站起来走到中间,行了个礼。 司主目光转到她身上,眸中刚升起一丝疑惑却听见她轻快地说出下一句话。 “阿娘说的底牌就是我们。” 见多识广的司主此时也不免一愣。 褚音笑着同她解释。 “我身上有凤凰血脉,我一人便可挡百妖。” 她看着真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像是不知道这是会让她丢掉性命一样。 “阿净身上有幽冥佛陀,他若自焚能伤一千。” 司主望向那个面容青涩的小和尚,喉咙哽了哽。 “阿宝的天音也很厉害,堂姐的雪剑势不可挡,青青嘛。” 她一停顿,程青瞪眼,褚音这才不慌不忙地道:“他就弱了点,你们能护就护着点吧。” 她一向漫不经心的眼睛此时望着司主罕见的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程青唰的站起身,浑身颤抖着怒吼:“褚音!” 褚音不鸟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司主。 司主手指抖了抖,她细微地点了下头。 其余各大家的人何尝不觉得痛心,但是这一天迟早要来,就连孩子们也早早地就做好牺牲的准备。 他们生来不凡,便天生就比别人承担更多。 可是他们还是孩子,那么年轻稚嫩。 议会一散,程青啪地就夺门而出,背影里写满了怒火。 程婉唉了一声急忙跟了上去。 离净站在褚音身边,望着门外折射的光影,轻声道:“他本就重面子,你方才的话怕是惹恼他了。” 褚音抱着手臂不以为意地哼哼道:“我们家去我一个就够了,他本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在这几个天才里,程青确实显得比较平庸,因此他从小就十分努力,尽管他们都想让他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孩。 离净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齐宝在旁边不解地说:“阿,阿音,你,你是要保保护他。为什么,不,不说。” 褚音手按在他后脑上往前一推,“说个屁 屁,屁屁!” 齐宝委委屈屈地揉着头。 直到他们都走远,褚音才收起笑,她那张脸不笑的时候有种与生俱来的冷淡。 褚红玉环住她的肩,跟着她一起看过去,“有没有想过,弟弟不希望你这样。” “阿娘,你会死吗?”褚音没回答反而问道。 褚红玉盯着她,望着这张和自己姐姐七分相似的面容,笑的很温柔,“阿娘不知道,阿娘不怕死,但怕你们死。” 褚音扬起唇,“我和阿娘一样。” “青青!”程婉跟上他刚要说什么却见他红着的眼睛。 青青那么聪明,什么都知道。 程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默了好一会语气故作轻松地道:“别生气了,你姐就那样想一出是一出。” 程青狠狠抹了把眼泪,低着头闷声闷气地道:“堂姐你别跟着我了,我想自己走走。” 程婉停住脚步,她摸着冰凉的剑柄,抬头一看乌云密布,这架势是要下雨啊,但是程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程婉叹了口气。 下雨了也好,痛痛快快哭一场。 雨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人群如鸟群一哄而散。 程婉抬手接过雨滴,低眸看了一会,慢慢收紧手,松开。 “谁想去死呢?” 热闹的街道霎时便清静起来。 温遥月收了摊,店主好心给了她把伞,让她雨小点再回去,可估摸着这雨现在算小再过一会就大了,不如现在就撑着回去,反正离得也不远。 温遥月撑着伞慢慢走着,心里想着顾惊澜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不经意地抬眼却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程青? 第118章 古代妖15 温遥月停下脚步细看几秒见那淋着雨走的果然便是程青。 因着那一路也算是认识,她没多加思考小跑过去,离近才发现程青在哭,压抑的哭声传来让温遥月一愣,有些尴尬,但是现在想走是来不及了,于是便隔着几步叫他一声 那哭声立马压了下去,程青抬眼看过去,雨水从他脸颊滑过看不出哭的样子。 温遥月暗暗松了口气,走过去替他撑了伞,低声道:“雨下的急,我送你回去。” 程青认出她是谁,但他不想说话,他现在鼻子酸喉咙酸,一开口就是哽咽,一向坚强的他是不容许自己露出这么弱势的一面。 他摇了摇头。 温遥月猜他是和家里闹了矛盾自己跑出来的,沉默几秒又道:“这样,我帮你订间房,你先住着好吗?” 见他又想摇头,温遥月垂着眸温声道:“淋雨会生病,如果身体不好了还怎么除妖。” 程青沉默着点点头。 给他订了间房,又让人烧了热水拿了干净的衣服,温遥月口袋里仅剩十文钱,她摸着仅剩的十文钱轻叹了口气。 厉梨安慰她,“月亮,我这还有,别担心。” 温遥月笑了笑:“谢谢。” 厉梨摆摆手,“谢什么,咱俩谁跟谁,今早我还吃你肉包子呢。” 帮他订完房间,温遥月也没去管他,她和厉梨坐在自己房间里看书。 雨果然越下越大,从屋檐落到地面连成一条线,白雾氤氲瞧不清远方的景象。 温遥月有些担心顾惊澜,下雨就要打雷,妖怪好像都很怕雷声,她无意识地捏着书角,第一次在看书时看不进去。 她鲜少如此心神不定,想起刚刚程青淋着雨难过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顾惊澜是不是也淋着雨又害怕又委屈地蜷缩着身子,可怜巴巴的没有地方避雨。 她站起身,担忧的目光落在雨雾里。 顾惊澜在干什么,他在杀人。 他灵魂进入那个已经死了的质子身上,接过他的身体和记忆发现这个所谓的质子惨的不行。 在宫里受尽欺负和折磨就罢了,后来又查出得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病被送出宫静养,那日子比宫里还惨。 顾惊澜原本懒得管,但是那几个人一瞧“他”活了,害怕地大喊什么妖怪,他听的头疼,忍着叫他们别吵了,结果吵的更大声。 在“他”记忆里,这几个人可没少欺负“他”,记忆的痛苦好似有实质地落在他身上。 天空下着雨。 他抽出刀,冰冷的刀面被雨水打湿,无情地送进她们的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叫雨水冲刷着流了一滴汇聚到不远处的荷塘,染红了荷塘。 顾惊澜瞳孔血红,随手扔掉刀子,看着几个睁着眼睛的尸体,低声自言自语:“她们是坏人,我这算是为民除害吧。” “不管了,进京要紧。” 大雨滂沱,一道身影矫健地在雨中穿梭。 * 司主回到自己房间心里还是堵的慌,她沉默着拿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出乎意料的年轻,温润。 突然,她感应到什么,面色冷肃如冰,掀起眼帘看向前方。 她的前面空无一人,可此时空气扭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慢慢出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都,镇妖司里。 “考虑的如何?” 冷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司主垂下眼,脑海里回忆起刚才那些年轻的面孔,像是疲惫极了抬手按在眉心,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终于嘴唇动了动,“好。” 面前的身影消失不见,司主无力地瘫在椅背上,漆黑的瞳孔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许久寂静里才听见她像是苦涩像是自嘲的声音。 “一人换千万人,该是赚的。” * 离净身体一颤,瞳孔里一抹不易察觉的血色闪过,他咬紧嘴唇,白着脸忍着耳边那些尖锐的怨念,隐忍着声音:“那些东西又来了。” “阿,阿净!” 齐宝满脸紧张,快速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掀起衣角盘腿而坐挑拨琴弦。 褚音本来还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见离净身上黑雾缭绕也快速跑了过去。 这些东西又来了!但是明明还没有到时间。 离净跌坐在地上,手捂着头,脖上青筋暴起,满脸痛苦狰狞。 “不!” “我不愿!” 他像是在和谁说着话,语气没有往常的平静,从齿缝里恨恨地挤出去。 “谁稀罕!你拿回去!” 他疯狂地朝着周围怒吼,血红的眼睛,眼泪一颗颗掉落砸在地上。 看不见的影子,无数道影子,黑沉血色,将他围在中间,低眸冷漠地俯视他。 从小到大。 “杀!” 远远的声音传来驱散这片黑沉血色,那些影子尖叫着四窜溃散,最中间的那道影子抬起头望着虚空,似乎笑了一下,影子从下到上慢慢消散,留下一句。 “汝将败。” 白色的光芒拥抱住这片万里荒芜的土地,最中间的小男孩跪在地上血红的眼茫然抬起。 “他这次好像恢复的很快。”褚音抱住他软瘫的身体,沉思着道。 齐宝肯定地点点头。 以往,没一个时辰这些东西是不会走的。 为什么?褚音皱着眉,好事……还是坏事? * “怎么睡着了。”温遥月揉着眉心,头昏昏沉沉。 “这雨声是挺催眠的。”厉梨捂着唇打了个哈欠,泪眼涟涟。 “天黑了。”两人看着已经黑沉沉的天空,温遥月摸索着点了灯,摇曳的烛火温暖整个房间。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停了。” 灰蒙蒙的天,空气潮湿,青砖上依然留着几滩水洼,凉风习习,温遥月拢了拢衣服。 咚咚咚! 声势浩大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她听见有人推开门,掌柜在低声下气地询问。 温遥月疑惑,这是怎么了? 下一秒那声音在向她们房间接近,一把推开。 温遥月面色不变,静静地看着门外穿着盔甲的护卫。 护卫拿出令牌,声音冰冷。 “温小姐,陛下请你入宫一趟。” 温遥月眸色微变,似是疑惑不解。 第119章 古代妖16 厉梨站在温遥月面前,盯着护卫,半晌咧嘴一笑:“这大半夜的,怎么会突然找她呢,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毕竟姓温的不少。” “我这朋友除了长的好看点,没啥特别的。” 护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雨声镇,小山村,温遥月。” “没错,温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厉梨脸色一僵,正欲说什么,肩膀被人按住,温遥月轻轻朝她摇了摇头,面向护卫轻声道:“劳烦等我穿个衣服。” 护卫一动没动紧紧盯着她。 温遥月套上外衫,把钱袋交给厉梨,“明天跟我和书肆店主说声抱歉。” 厉梨脸色难看,“月亮。” “没事的。”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厉梨想相信的,毕竟月亮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只是此人半夜三更推门而入,二话不说让人跟走,怎么瞧着也不会是件好事。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沉重的脚步声哒哒哒下了楼。 掌柜哆哆嗦嗦低着头,也不知冷的还是怕的,牙齿止不住地打着颤。 厉梨回过神忙追上去,却只看见一个个穿着甲胄的士兵的背影,沉重而冰冷,温遥月一袭青衫站在中间,青衫飘飘,好似是被阴兵桎梏的魂。 厉梨怔怔地看着,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里,那抹青色走进夜色再也看不见。 密不透光的天,风雨欲来,她突然觉得冷。 “怎么回事?” 程青因为白天哭的一会,睡的沉了些,出来时只能看见她们渐渐消逝的背影。 “陛下宣月亮进殿。”厉梨神色恍惚。 程青皱眉,“大半夜?她很有名吗?” 厉梨咬牙切齿:“爹的,没名才吓人啊?” 她骂完突然转头看向程青,眯了眯眼,“你们那个什么镇妖司不是很牛吗?看在今天她关心你的份上,帮个忙呗。” 程青顿了片刻,想起什么点点头,“我去找人帮问问。” 厉梨心松了一些。 一路上,温遥月试图问出一些信息,但是这些士兵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寒凉的空气,隔着薄薄的衣裳浸入。 她闭上嘴,心里却在反复琢磨,实在是不明白陛下突然召她的原因,轻叹口气,不再去想,安安静静地跟着她们踏进皇宫。 大门沉重关闭,巍峨的宫墙屹立,庄严肃穆的皇宫,世上最尊贵的人的住所,是无数能人异士渴望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 最热闹又最冰冷的地方。 * 第二天。 “阿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离净茫然了好一会,“我感觉我好像太舒服了。” 褚音啊了一声,懵了好一会脸色古怪,“一加一等于几。” 离净平静地伸出两根手指。 “五岁那年,我们一起去戳蜂窝,你屁股被咬了一个两个洞,哭的撕心裂肺对不对!。”褚音紧盯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离净无语,“那是你。” “啊,你果然是阿净。”褚音激动地捏住他的脸左拉右拉。 “放手。”离净嘴角抽抽。 “别玩了,出事了。”程婉脸色凝重地进来。 一刻钟后。 “什么!”褚音怒吼一声。 “她不就是一个普通人吗,那皇帝居然信这么拙劣的传谣言。”离净匪夷所思。 “不仅皇帝信,就连司主也有这个意思。”程婉沉声道。 “谁传的?我弄死他我。老娘都做好牺牲的打算,他丫的临头给我来遭恶心的。” “皇帝的意思,是天神亲自和她说的。” “什么杀死一个人,护住千万个人。” “啪!”褚音一掌拍碎檀木桌,“恶心!你们信吗,反正老娘不信。” 她说着豁然起身,含笑的眉眼寸寸冷冽如冰。 “干嘛去?那是皇帝。” 褚音觉得好笑,“我都快死了,我还在乎个屁的皇帝。” “陌生人我都要救,别说还是认识的。” “更何况,能让我褚音开口叫姐的,可不多。” 看着褚音消失的背影,几人对视一眼,离净率先站了起来,抚平衣摆的褶皱,想起脑海里那温暖的白光,罕见地爆了句粗口,“狗屁天神。” 齐宝和程婉面色诡异地看着他,默默地点点头。 皇宫里,温遥月同样感到不解,杀了她就能阻止千万妖怪侵入人间,她有这么厉害吗? 从昨天起,她就被吊在金銮殿外,夜里又下起毛毛细雨,寒气太重,冷的嘴唇发白。 临到天亮,头已经开始昏沉。 今天不上早朝,皇宫异常安静,温遥月依然是昨夜的穿着,两只手绑着细绳被高高吊起,本来白皙的皮肤因为血液不通,红的发紫。 她整个人贴在冰冷的木桩上,衣袍散乱,一绺黑发潮湿着贴在脸颊上,衬得面冷白如纸人。 温遥月知道或许她应该不甘,应该害怕,应该愤怒。 这是一个正常人的情绪。 但是出乎意料全都没有,她心里很平静,真的很平静。 她甚至在想,若是那天神说的是真的,她是愿意去牺牲的。 但是那是假的。 “天神说只要杀死你,就可以阻止一切祸乱。” 周国的皇帝,已年过半旬,黑金龙袍,一身威严,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温遥月雾蒙的眸疲惫抬起,她的前面,天梯上围着一群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只是一团高的瘦的矮的胖的模糊影子。 皇帝在思考什么,半晌开口。 “匕首。” 旁边侍女恭恭敬敬地将匕首递过去。 皇帝拿着匕首下了天梯,步步紧靠,“天神的意思是要爱卿受十刀,十刀后卿死,可保天下无恙。” “天下万民与卿一人,朕赌不了也……不能赌!” 话音尚未落,那一刀便已毫不犹豫地刺进她的腹部,顿时血液喷涌将那青衫染成墨绿,滴滴答答地又落到地上。 是雨过后的青苔,压着潮湿的灰砖,泛着浓郁的腥气。 狂风怒吼,乌云压顶,天变成波涛诡谲的海,云浪翻滚汹涌,是张大狰狞巨口的兽。 温遥月疼的浑身颤抖,火辣辣的疼从腹部爬进脑髓,将脑髓都给吸走了般,一片空白,只一声痛到极致的呻吟剩下的堵在喉咙处,出不去也咽不进。 于是她低低地,艰难着喘沉重而破裂的气息,不知是汗还是泪顺着惨白脸颊划过尖瘦下巴缓缓坠下,纤长的睫羽是将死的蝴蝶。 “司主,该你了” 她沾了水和眼睛倒映着向她走来的人,戴着饕餮面具的女人正缓缓地取下面具,将自己的面容完完全全地露在她的面前,眼神复杂地看向她,“抱歉。” “我本来是不想这样的,但是那群孩子还小。”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虚伪,垂着头负罪一般,沉默许久,“你死后我会将自己的命赔给你。” 温遥月空白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一抹红色身影在她脑海里闪过,沉默了很久在那一刀落下前突然开口:“我不能死。” 司主手指一颤,抬眼对上那双干净的黑眸,没有乞求只是陈述,安静的陈述。 “我有一个脾气不太好的爱人,如果我死了,他就只有一个人。” “他脾气不好,看见我死了,肯定会疯的。” “我,不能死。” 她声音虚弱无力还有一种茫然的执拗。 “司主。”皇帝声音淡淡,不动声色地含着一丝警告。 到了这一步,谁都退不了。 司主杀了那么多妖和人都没有颤抖过的手在此刻突然颤个不停,手中匕首恍若千斤重,压的她抬不起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知道这是一个无辜的人,但是一个人和天下千千万万人比,她便要做这个举起刀的恶人。 噗呲—— 万籁俱寂。 那一刀终归是落下。 好疼。 “恨吗?”低低的呢喃贴在她耳边。 “投降吧。”像是诱惑。 温遥月终于失掉所有力气,只能发出断断续续急促的呼吸声,清瘦的身体在冷冽的风中如同破败坠落的纸鸢,嘴角的血似雨线般滴落。 第120章 古代妖17 “住手!”怒吼如惊雷般从天而降。 一道身影裹着风袭来,风刮刺得众人睁不开眼,过了好一会才含着泪努力聚焦瞳孔,搜寻罪魁祸首。 吊在木桩的女人已经然不见身影。 只余底下一摊血洼腥气。 “姐姐——” 褚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气息奄奄的模样,察觉到什么,目光下移定定地落在自己手上,瞳孔一缩。 触目惊心的红。 温遥月受了一夜雨,腹部挨了两刀,面容死白中泛着点青。 她实在疼,疼的整个人没有力气,脚底都是软的,只能挨在褚音怀里勉强站立,褚音摸到她身上湿凉的衣裳和温热的血,用力咬了咬牙,张开手掌按在她伤口处阻挡继续溢出来的血。 程婉掏出药,一骨碌倒了几颗全送进她嘴里,温遥月微张着唇一点点咽了进去,她其实已经不冷了,身体甚至在发热。 褚音抱着她想要离开。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群穿着甲胄,手拿利剑的士兵,牢牢将她们围成一圈。 褚音脸色难看,“陛下认为她们能拦住我们吗?” 皇帝神色未变,淡淡地看着她们,“为了天下苍生,你们应该以大局为重。” 褚音突兀地笑出声,“殿下信那天神所言,我却是不信的。要牺牲一人而救万人,这所谓的天神就是个屁!” 皇帝脸色微变,细细地打量褚音。 褚音昂着头,丝毫不惧地对视回去。 “姐姐——” 褚音错愕地叫了一声。 温遥月扶着她的肩膀挺直身挡在她前面,隔绝皇帝的目光,她脸色依旧惨白但已经比方才好了很多。 她唇角微微扬起。。 “已经够了。” “什么?”褚音一愣。 温遥月垂眸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柔似水。 她什么也没说,转向皇帝,拱手行了一礼,抬起头挺直腰,白色发带高高扬起,眼神亮的灼人,“陛下,我愿意受十刀,若十刀后我未死,那么所谓的天神便是无稽之谈。” “还请陛下明目净耳,于心于己无愧。” “……允。” 褚音伸手拉住她,没人相信一个普通人受了十刀后不会死。 “相信我。” 褚音不自觉松了手,怔怔地看着她走上前,每一步都很稳每一步脚下都是血。 “劳烦帮打盆干净的水,再拿件干净的外衫。”声音依旧温和。 侍女转头看向皇帝,皇帝点点头。 温遥月笑了笑,“还剩八刀,请陛下动手。” 褚音闭上眼,离净低声念经。 很久之后,程婉都在想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一个人在面对不公后能够这么坦然,这么平静。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瞳孔倒映着那道在苍茫天地间如此鲜艳的青色身影。 上天赐予她们异于常人的能力,她从小就知道,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所以她从未有过不甘。 但是,这只是一个普通人。 皇帝挥了挥手,侍卫带出八个人,八个天神命定的“使者” 拄着拐杖的老人,脸色苍白的少女,懵懂无知的幼童,憨厚老实的农户,文质彬彬的书生,媚眼如丝的小馆,脏乱不堪的乞丐,珠光宝气的商人。 老人如树皮般皱巴巴的手轻轻摸了摸温遥月的脸,混浊的眼睛写满了疼惜,她丢了刀,粗糙的手指擦掉她嘴角的血,轻轻摇了摇头。 温遥月笑了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睫羽闪着光坠在地上。 她扯下发带轻柔地附在老人的眼睛上,捡起地上的刀放进她手里,老人下意识要扔掉被她轻轻握住,“别害怕婆婆。” 她声音总是自带让人信服的魔力。 少女,儿童…… 一个个蒙住眼,温暖地被握住手。 司主指尖颤抖。 刺破皮肉的尖锐声音一次次响起,压抑虚弱的呼吸声,含在嘴里的痛苦,只要不睁开眼就不会知道,那里血流成河。 最后一刀穿破胸骨刺进心脏。 温遥月跌跪在血泊里,口里不可抑制地呕出血。 剧烈的咳嗽牵扯身上所有的伤口,但是已经感受不到疼。 她鼻翼微动,睫毛颤了颤,缓慢抬起手。 红紫的手指颤抖着放在自己胸口的匕首上轻轻握住,一点点向外抽走。 所有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看着她苟延残喘。 褚音红着眼向前两步,被离净拉住,离净轻轻摇头。 程青握紧拳头,终于不忍地撇开眼。 什么东西滚落出来,掉在血泊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是什么?” “妖丹。”离净嘴角微微扬起。 她的头垂着,青丝沿着脖颈如丝绸一样泄一地。 她看起来已经死了,一动不动,像尊沉默的雕塑。 小初啊,帮帮我。 妖丹光芒越来越盛,包住她的身体。 “凭它?”声音又出现。 无人可见,黑色身影轻蔑地站立在温遥月前面,抬起手掌。 就在这时,一个白影从白光中走出来,黑影动作顿住,静静地“看着”白影向自己走来,半晌开口:“许久不见,仁。” 仁并未说话,祂抬起手向黑影攻去,黑影一动不动,温柔到感受不到危险和杀伤力的动作,却眨眼间便毁掉黑影大半个身体。 黑影转头“看”了眼自己消散的半个身体,突然笑了声,祂的声音如同裹着细雪般的寒凉。 祂似乎觉得有趣,“入世十载,汝脾气见长。” 微弱的呼吸慢慢加强。 白影回头“看”了一眼,再看向黑影,依旧和风细雨般,仿佛方才下手的不是祂,“杀,输了便要认,莫要再像孩子般无理取闹。” “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你该记得。” “仁,千年前吾能杀汝一次,便也有第二次,若汝还提从前之事,吾将不惜一切代价真身下界。”祂冷冷地警告,身影渐渐消失,只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祂。 白影沉默不语,直到祂身影消失不见,才低低地叹了口气。 温遥月从血里站起身,满身血迹,所有人沉默的目光跟随她的身影。 她垂着眸将手指放在金盆里,乌鸦青色的睫羽在那雪白的皮肉落下一道清淡的阴影,脸上的血就像是白雪中绽放的红梅。 侍女心颤了颤,低下头。 温遥月打湿洁白柔软的帕子,细致地擦干净脸上,手指上的血渍。 手指微动,另一人托盘上的外衫穿在她身上。 “谢谢。” 她穿戴整洁,除了脸色苍白,没人看得出她前一秒气息奄奄。 “陛下,我可以走了吗?” 皇帝像是累了一样,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褚音双眸发光地看着温遥月,几人簇拥着她离开皇宫。 “前面有人!” 长长的宫道上,一道人影从远处跑来,天边终于倾泄出一丝亮色,照着宫墙一片冰冷,也照出陌生少年阴鸷疯狂的眼。 他脚步突然停住,眼里的阴鸷疯狂在触见中间女人温和的目光时潮水般迅速而退,像个孩子似的茫然无措,那柄滴血的剑当啷一声清脆落下。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眼尾弯弯,向他张开手。 他突然奋力向前跑,曦光勾勒着衣尾,眼里盈着的泪变成闪着光珍珠撒在身后。 褚音:“……!!” “我靠,你他爹的又是谁啊!!” 她抬脚就要踢,温遥月笑着拦住,声音又轻又柔,“我爱人。” 她上前几步接住他扑过来的身体,强烈的撞击力让两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温遥月不自觉地笑出声,少年不安急切地摸索咬住她的唇,动作间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粗暴。 那双阴鸷的眼,豆大的泪珠颗颗掉落,濡湿的睫羽,泛红的眼眶,罕见的脆弱不安。 泪珠落在两人交缠的唇间,有一股海水淡淡的咸味。 少年的不安和恐惧,通过唇舌传递到温遥月身上,她垂着眸,轻轻抚摸少年清瘦紧绷的肩颈,一下一下抚摸,纵容少年的粗暴,又在轻柔地回应和安抚。 褚音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先是震惊:“你有几个爱人啊!!” 再是我天,这是她能看的。 离净扶额,“我从未发现,你会如此蠢笨。” 褚音望着那少年略微熟悉的眉眼,后知后觉地品出味来,还是很震惊,“我天,还能这样。” 离净实在看不下去,扯着她跑走。 几人边走边嘀咕。 “要是姐姐真在这里死了,这只大妖恐怕拼了命也要屠尽这座皇宫,你看看他刚刚的眼神多吓人啊。” “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人亲嘴呢,嘿嘿嘿。” “你好变态啊,褚音。” …… “好点了吗?” 她低声问,手指还在慢慢抚过他的颈背,他还在颤抖。 顾惊澜神情恍惚,“我害怕。” 害怕去的晚了只剩一具尸体,他会疯的。 温遥月动作微顿,抱着他的的手收紧,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 “别怕。” 他抱紧她,用尽全身力气,“温遥月,别离开我,永远也别离开我。” “嗯,永远也不离开你。” 他指尖停在她眉眼,眼角泛红。 “我每一次都讨厌这个世界,但我每一次都喜欢你,你可怜可怜我,爱我一次。” 温遥月没说话,她在他目光下低头吻在他唇上。 “爱你。” “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