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关头》 1.月黑风高 1997年6月20日晚上9点55分,牙买加。 很久以前,有人称这风为“清道夫”,可如今在牙买加没什么人再这么叫它了。传说每当夜幕低垂,“清道夫”将浊气扫出牙买加,而当清晨来临伏生即“伏胜”。西汉今文《尚书》的最早传授者。济南女郎穿着黑色的紧身潜水衣,站在洞穴上方的峭壁顶上眺望大海。峭壁上凿出的45级台阶直达下面的洞穴,洞前面是一小片沙滩。峭壁挡住了月光,洞内漆黑一团。月光洒在峭壁顶上,依稀可辨的石头、树木闪烁着阴森瘆人的冷光。 女郎抬起手腕,按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照明按钮。他不会迟到,一向准时的。 洞穴与孤寂的小沙滩正面对加勒比海,与位于岛北岸的玛丽亚港相去不远。沿海岸西行,便是奥勒巴沙人的小社区,往北100海里便是古巴。这一带被认为是牙买加最旖旎多姿的海滨。 女郎从未到过此地,但出于工作需要,她已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它属私人领地,在洞穴上方,离石阶尽头不远处,有一座不起眼的三卧室别墅。倘若今晚大功告成,这别墅就是她放纵情欲、一宵狂欢的所在。她期待的那位男人风流倜傥,性感诱人,与他相识的女人无一不想与他共衾合欢。当然,今晚的首要目标是完成任务,但她参加今晚匪夷所思的行动还另有所图,这就是第二个目标——完成任务后的尽情放纵,享受既有付出又有回报的肉欲盛宴。铤而走险使她欲火中烧,跃跃欲试,这正是她选择这个认钱不认人的行当的原因。她喜欢玩火。 “我在这里。”她身后传来男人轻轻的声音。 “你很准时。”她说。 “当然。”金发男人操着浓重的伦敦口音,他走过来站在女郎身边,眺望大海。他也穿着黑色潜水衣。“你知道怎么干吧?”他的目光不停地在她苗条的身段上打转。 女郎知道自己的美艳足以让男人神魂颠倒,她就是喜欢这样摆布男人。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估摸今天晚上能否如愿以偿。 男人一头金色的鬈发,魁梧健壮,面貌酷似古罗马人。她想,绝大多数女人都会死心塌地地跟他走遍天涯海角。 “他到后,我会带他去别墅,然后你就给我们一个‘出其不意’,把他干掉。” 男人微笑道:“太妙了。” 他俩的年龄都在二十五六岁上下,他俩的技能与经验足以对付一般性的行刺任务。但今晚的行动非同一般,他们的对手令人生畏,为此他们足足训练了好几个星期。 “迈克尔先生,我先出场。”她的手抚摸着男人的下巴,“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让他心猿意马。” “不过,别玩过头。我可不想把你俩都干掉。” “看来你还挺自信,别忘了他是谁。” “他已是过时的人物了。” 就在这时,一架皇家海军的喷气机突然出现了,在距他们不到一公里处掠过,以近400公里的时速朝北飞向大海深处,一个身影倏然一闪跳出机舱。 “他来了。”金发男人说,“准时到达。”他俩紧紧抓住对方的手,男人鲁莽地吻了下女郎的嘴唇,“待会儿见,亲爱的……等我们完事儿之后。”男人离开后,她拾级而下,走进阴森森的洞穴里。 实际上,那个人从飞机上跳出之前就已经打开降落伞,跳伞技师在他身后将伞抛出机舱,这是一顶经英国特种航空队改装、专供特种部队使用的云彩系列特大号矩形降落伞,在极其危险的超低空降落海面的过程中,它起到了减速的作用。那人显然是深谙此道的跳伞高手,是00系间谍的一员。 女郎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盯着海面。那人訇然坠入海中,一时间只看到那顶黑乎乎的降落伞漂在海面上、好大一会儿他才冒出水面,解开降落伞。女郎朝水面走去,好让他看见。那个魁梧健壮的男人沉稳地游过来,在水里站住脚,朝她走来。他扯下潜水面罩与通气管,丢在一边,脱掉脚上的鳍板。 他同金发男人一样,周身散发出的性感魅力简直使人神魂颠倒,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开口说话。 “今晚恶气一扫而光。”她说。 “明天清风肯定光临。”他接上了暗号。 “来得真准时,007!我是05,不过你可以叫我斯蒂芬妮。你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 “超低空跳伞,相当危险,是吧?”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问道。 “只要在离开飞机前打开降落伞,就不会有问题。你带发报机了吗?” 昏暗中,邦德的长相显得比她记忆中的更严峻。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两个星期之前的一次葬礼上,当时她被邦德那种顾盼自如的自信镇住了。他英俊潇洒、皮肤黝黑,蓝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短短的黑发夹杂着有点灰白的鬓毛,随随便便地朝左边梳过去,有一绺正好挂在了右眉上,恰如一个粗黑的逗号。右面颊上有一条三英寸长的淡淡疤痕。修长挺拔的鼻子下是短短的上唇,其下是一张线条优美却又冷峻无情的大嘴。 “发报机在上头别墅里,邦德先生,走,我带你去。”她拉起他的手,轻柔地牵着他朝石阶走去,随即又松开手,在前头领路。邦德跟在后面,警觉地注意四周的动静。 上面指示斯蒂芬妮在葬礼上好好盯着邦德。邦德中校显得自制力极强。同其他护棺人一样,他身穿佩有三条缎带的皇家海军制服。葬礼上,该到的头头脑脑都露面了,包括新近退休的m——秘密情报处的头儿迈尔斯·梅瑟维爵士,刚到任的m——秘密情报处的女老板,他俩的姓名的第一个字母都是m;还有迈尔斯忠心耿耿的女秘书莫奈彭妮、布思罗德少校,甚至还有首相。也难怪,一个国家若失去了像海军上将德里克·布莱斯克那样的大人物,所有的重要人物当然要来寄托他们最后的哀思。 布莱斯克上将是个传奇人物,一位战斗英雄,他曾组织突袭队专门袭击纳粹的燃料库,搜集情报提供给盟军。战后,他成了秘密情报处的特别顾问,也是迈尔斯的私人朋友。 斯蒂芬妮遵令在葬礼上观察邦德的一举一动,邦德以军人的严谨一丝不苟地履行职责:凝神挺立,脸无表情。直到葬礼结束后,在他拥抱莫奈彭妮的瞬间,她才觉察出他的些许温情。 此后,斯蒂芬妮又继续监视了007两个星期,记录他的日常习惯。她跟踪007去过他的住处,他独身一人住在切尔西国王路的一所公寓里。她还尾随他去过布莱德斯,那是一个男士俱乐部,新近才接纳女士。她甚至还从泰晤士河对面的塔特艺术馆,看着他步入秘密情报处的豪厦。终于,15天后一切行动准备就绪,现在该是动手的时候了。斯蒂芬妮为此殚精竭虑,因为今天的目标是詹姆斯·邦德,她和搭档必须料算到他的一举一动。 但交手伊始就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迈克尔会在别墅里等待他们的到来,谁知他从黑暗里冒出来,在台阶顶端恭候他俩。迈克尔出手不凡,飞起一脚踢在邦德的脸上,邦德猝不及防,仰面倒下,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斯蒂芬妮闪在一边,金发刺客举着asp型9.5毫米自动手枪一路追下去。邦德滚到半路停住了,头冲下脚朝上肩膀歪扭,姿势怪异地躺在那里。 迈克尔举起枪,瞄准纹丝不动的邦德。“等等,”斯蒂芬妮轻声说,“我想他是折断了脖子!” 迈克尔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来到邦德跟前,蹲下身子察看。 邦德动手了。他一个鹞子翻身,左右开弓击中迈克尔的脸部,随即朝他右手腕劈去,将asp手枪打落在地。 迈克尔立即反击,他一头撞到邦德的肚子上,两人扭作一团,一直滚下台阶,在沙滩上搏斗。最后,年轻人压在了邦德身上,双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邦德心想,这小子还真有点儿劲。 斯蒂芬妮跑下台阶,站在一旁看着他俩恶斗,感到肾上腺素猛地冲上来。似乎这两个男人是在为她决斗,她双脚发软,浑身颤栗,喘不过气来。 邦德将两臂猛地插入迈克尔的双肘之间,双剑电劈,向两边撑开,迈克尔松开了手。邦德立即抓住机会,一头撞过去,迈克尔一声哀叫,鼻子开了花。 两人都站起身,防备对方下一步的攻击。 邦德的ppk手枪还挂在潜水衣皮带上的防水枪套里,糟糕的是,它被紧紧地扣在里面,至少两三秒钟才能拔出来。邦德知道自己没有这时间。面前的这小子虽然嫩了一点,但功夫不错,不可低估。邦德不得不承认对方更强劲些,尽管他自己身体状况也相当棒,但毕竟青春已过。 金发男人出击了。他一声大喊,跳起身,飞起一脚正中邦德的胸膛,邦德跟跄后退,这一脚本来是致命的,但踢偏了,离左胸的要害处相去甚远。迈克尔一惊:邦德居然没被踢倒。他立即扬起拳头朝邦德的腹部击去。这是刺客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混用战术。他采用了传统的西方拳击,又使出几招功夫,还搬用了柔道。邦德的信条却是:哪种有效就用哪种,同他选定赌博下注法一样,一旦选定决不改变。在徒手打斗中他更是如此。 迈克尔挥拳重击邦德,没料想将自己整个儿暴露在对手面前。邦德将他双手反剪掀倒在地,没等对方醒过神来,他已经压在迈克尔身上,开拳猛击他的脸。但迈克尔一发力将邦德压在了底下,用小臂死死压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摸索着邦德的防水枪套,想下了他的枪。邦德想用肘部去顶刺客的肋骨,但这一招反而使刺客更加发狠。邦德抽出手掐住迈克尔的脖子,但为时已晚,迈克尔从枪套里取出华尔瑟ppk7.65毫米手枪,飞身跃起。 “不准动!”年轻人一声大喊,枪口朝下对准邦德的前额。“我已经给了你致命一击,你居然没倒下来。”他疑惑地盯着邦德,好像看见了鬼魂。 007喘过一口气,答道:“那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那一脚离我左胸还有一厘米多呢。” 迈克尔伸直胳膊,准备开火。 “你现在犯了第二个错误。”邦德说。 “哦,是吗?”迈克尔低声喃语。“总不会是我站得不是地方吧?” 邦德飞起双脚,狠狠踢在他的腿叉处,迈克尔一声尖叫,弯下腰倒在地上,枪失手掉地。 “朋友,你暴露了要害处。”邦德说,站起身捡回华尔瑟手枪,“我是说要害处。” 他低头问正在痛苦扭动的年轻人:“你是谁?”但年轻人只是呻吟不止。“你是不是想说话?”这时,邦德想起了那个姑娘。 斯蒂芬妮就站在他们身后的台阶边,她不知道溜之大吉好呢,还是跪下求饶好。 “过来。”邦德命令道,她走上前来,看着倒在地上哼叫的迈克尔,“你认识他吗?”邦德厉声问道。 她使劲摇摇头:“不认识。” 邦德把手中的华尔瑟递给她,“那就干掉他。” 她大吃一惊。 “他是杀手,他来这里就是要杀我。”邦德说,“他知道我住在这里。我可不管他是谁,于掉算了。” 斯蒂芬妮接过手枪,瞄准她的搭档。金发男人瞪大眼睛。邦德在一旁盯着斯蒂芬妮,她踌躇不定地望着躺在地上的迈克尔。 “05,我给你下过命令了。”邦德冷冷地说。 狂风呼号,女郎如定格一般。僵持了十秒钟,邦德说:“算了,别紧张了。” 斯蒂芬妮垂下手臂,神情沮丧。 “我就是下不了手,没法扣动扳机。” 邦德走过去接过枪。“一个能干的间谍为了不暴露身份,有时不得不杀掉盟友或朋友。千万别忘了这一点。05,你暴露了自己。如果在过去,如果我是克格勃之类的,我会立即发现你不仅认识03,而且与他很熟。” 女郎叹气道:“你说得不错。你在训练中总能对付突如其来的袭击。对不起,我以为你这回赢不了呢——这真让人弄不懂。” “00系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蹲下身子对着他所谓的03问道,“怎么样,03,是你挑起了这场恶斗,几乎要了我的命。”邦德调侃道,“你的使命告吹了,迈克尔,但分数还可以,别担心。” 迈克尔呻吟着,呕吐起来。 “真对不起,03。”邦德说,“过几个小时你就会好的。有时00系间谍必须以痛苦的方式才能学到本领。请记住你学到的要害处的知识。瞧,我都干了些什么呀!但愿你下回好运气。” 邦德说完站起身朝石阶走去,斯蒂芬妮赶了上去。 “这么说你知道他会到这里来?”她问。 邦德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当你不来救我时,我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这类00系训练科目对我也是一种考验。我不知道你们的目标是什么,你们也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这整出戏都是伦敦方面导演的。看来,对我的挑战是如何对付潜入我私人住宅的人,我觉得你俩是想来干掉我吧?” 斯蒂芬妮大声笑道:“是的,简直是不自量力,是不是?0系间谍居然想暗杀00系间谍!”邦德微微一笑。 “迈克尔不会有事吧?我不很喜欢这个人,他总爱与我搭讪。” “他会好的。除了万不得已,我不会往死里打。但他确实把我逼急了。再说,他也实在太不小心。我没怎么伤着他,他很快就可以回金斯顿了。要是换了其他场合,他必死无疑。我这一脚与吊锤比还差一点儿。” “与什么?”她问。 “没什么。”邦德带着她走上峭壁。月光皎洁,一切都沐浴在银色之中,与下面的昏黑形成鲜明对照。 邦德是在一年前买下这房子的。尽管那时英属牙买加的鼎盛期已经过去,但邦德对这个岛国情有独钟。牙买加的记忆与梦幻多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心中,他多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啊!所以,当房子的主人——一位著名的英国记者兼作家去世后,他立即买下了它。这样,除了在伦敦的公寓,他在这可爱的岛屿上有了一处僻静的度假别墅。自从买下之后,在执行任务之暇,他就泡在这幢陈设简陋的房子里。他把这房子称为“含羞草”,那是一种牙买加北海岸的野草,很敏感,一碰叶子就会蜷缩起来。 斯蒂芬妮随邦德走进别墅,他立即脱去精湿的潜水衣,只剩下一条裤衩,好像忘了屋里还有一位美人儿正看着他脱衣。“要知道,你本来也会送命的,”邦德说,“如果你不能让人家相信你的假身份,那么它就一文不值。” “我会记住的。”她答应道,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边用手指拨弄着他放在茶几上的华尔瑟手枪。“这枪是不是有点儿过时?”她问道,“它不是标准装备吧?” “不是,但曾经是。”邦德说,“我用了多年的asp手枪。近来特别想再用用老枪,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它让我感到很……很亲切,于是我决定从此就用华尔瑟,真是积习难改啊!” 斯蒂芬妮举起枪对准邦德。 “如果我现在开枪,我的首要任务就完成了。”她不像在开玩笑。 邦德斜眼盯住她,屋里死般的寂静,他那冷峻的目光使她几乎不敢开枪。 但她还是扣动了扳机。枪机发出咔哒一声空响,她吃惊地张大嘴巴。 邦德伸出放有弹夹的手说:“你以为有陌生人在场,我会把上膛的手枪放在茶几上吗?很抱歉,05,这回你又考砸了。”邦德走进卧室,“我要去冲个澡,你随意。但在尽情消受之前,先打开收发报机,看看有没有伦敦的消息。” 斯蒂芬妮听出邦德话里的挑逗意味,粲然一笑。淋浴声哗哗响着,她打开先前放在屋里的公文箱,箱里有一只bp机大小的黑盒子,她打开开关,发光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密码“33”。这是邦德想要知道的。 她走进卧室,喊道:“33!” 正淋浴的邦德大声咒道:“该死的,那是说我必须尽快回伦敦,有紧急任务!” 斯蒂芬妮大失所望,但也只好认了。她拉开自己湿潜水衣的拉链,将它从身上扒下来,走进了卫生间。 她的首要任务已经告吹……但如果马上行动,还有一点时间。真够倒霉的,她期盼已久的欢度良宵都维持不到天亮。如果运气好,她还有一两个小时。 但她至少得到了中意的男人,第二个目标达到了!她赤身撩开浴帘,跨进去与邦德共浴同欢。 2.一再而三 1997年6月17日晚上11点45分,英国。 大约在72小时之前,一艘叫“墨尔本”的巨型货轮驶入位于怀特岛与西萨克斯之间的港湾,港湾对面就是朴次茅斯。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它已经航行了上万公里,从始发港香港启航,先到澳大利亚西部的珀斯港阳高平(今山东邹县)人。官至尚书郎,曾参丞相曹操军事。当墨尔本号到港的消息传到汉普郡武装警察分队的办公室,大卫·马什警长马上给侦察长打了电话。武警分队同武装后备队一样都是归属英国警察的特种部队,24小时待命。这支精锐警察部队的许多成员都在英国军队服过役。 侦察长接起电话,马什说:“先生,它来了。”他认真聆听侦察长发出的指令,点头道:“遵命,先生。”他放下电话又拨了个号码。如果情报准确无误,那就有好戏看了。 此刻,一艘驳船开始将墨尔本号上的货往岸上送。驳船一靠上码头,由四位华人组成的装卸小组就立即卸下船上的板条箱,用叉车将它们装上等在一边的卡车上。 当班的两名汉普郡警官查尔斯·索恩与加里·米歇尔正沿着码头区域巡逻,一切正常,天气很好,在6月份有这么惬意的夜晚真是不可多得。遗憾的是,由于通讯装置出了故障,他们未能像武警分队警长大卫·马什那样收到那份密报。更糟糕的是,他俩谁也没带武器。 走着走着,索恩突然停住脚步,问他的搭档:“你听见什么了吗?”远处传来隆隆的叉车卸货声音。 米歇尔点点头说:“好像有人在卸货,我没听说今天有卸货安排呀,你呢?” 索恩摇摇头:“没接到海关通知。我们去查看一下吧!” 两人匆匆拐过一个仓库,港区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面前。确实有四个人在往卡车上装板条箱。 “海关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他们该在那儿监督卸货才对呀!”米歇尔问。 “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卸货安排。”索恩答道,随即掏出步话机,要总部增援人手。通讯中心的调度告诉他,武警分队立即出发,要他们留在原地。 这时,四个华人已经卸完货,驳船驶离码头,卡车也快装满了,只剩下两只板条箱。一会儿他们就要远走高飞。 “必须堵住他们,快!”索恩道。 两位警官走到华人面前。索恩打招呼道:“晚上好,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在干什么?” 一位华人从卡车上下来,递过几张单子。索恩看着他说:“你们应该知道这是违法的,只有海关才能批准你们卸货。这板条箱里装的是什么?”那个显然说不了几句英语的华人指了指单据。 “嗯。”索恩警官应答着,仔细将货物号码同板条箱上的号码进行核对,还有一只在地上,另一只在叉车上。“这只装的是半吨茶叶,那只箱子呢?” 中国人微笑道:“玩具,香港制造。” 米歇尔对索恩耳语道:“远东的货物通常是从南安普顿进口的。” 索恩点点头,然后大声说道:“我们可以打开看一下吗?” 米歇尔从叉车边拿起一根起货用的撬棒,嘣地撬开板条箱的箱盖,只见里面尽是稻草与塑料泡沫,还有印有中文字样的大口袋。米歇尔顺手打开其中一只袋子,里面装有几十只印有相同中文字样的小袋。他拿起一只小袋子扔给索恩,索恩立即用小刀割开它,里面满满一袋茶叶。 “好吧,”索恩说,“再打开另一只。” 这时,一辆标有武警字样的吉普车飞速开进码头,戛然而止。上面载有四人,其中有马什警官。 “马什警官,见到你很高兴。”索恩说,“看来这帮老兄对海关的放行程序一无所知。” “警官,能跟你说句话吗?”马什朝吉普车打了个手势,两人走了过去。米歇尔看见马什在同索恩轻声耳语,然后又朝凑在叉车边的四个华人瞥了一眼,他们都很年轻,也许十八九岁,或二十出头。 两位警官碰完头,马什从索恩手里接过撬棒,砰地朝装茶叶的板条箱侧面砸过去,打断了木板。他挑开木板,里面露出包扎用的稻草。他将撬棒捅进去,将之拉出来。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们在这里面藏了东西。”马什对一个华人说道,撬棒的尖头戳穿了一个大帆布包,白色的晶状粉末从破口缓缓流出。马什刚在汉普郡警察缉毒队干了两年,还保留着随身携带检毒包的习惯。他从包裹拿出一个塑料药瓶,用手指挑起一点白色粉末放在瓶内,然后拧上瓶盖,使劲摇晃,白色粉末与瓶内的试剂很快溶合在一起,只见透明的液体很快改变了颜色。 马什转身对那几个华人说:“这肯定是海洛因,我不得不宣布,你们被——” 话音未落,一梭子机枪子弹横扫过来,猝不及防的米歇尔与索恩一下被撂倒在地。所幸的是马什与他的队员是有备而来的。 马什扑倒在地,几个翻滚就到了板条箱后,躲过了枪林弹雨,其他三位警官也飞身卧地,手中的mps型步枪一起开火还击。尽管这枪是单发的,但他们枪法不错,一个华人被击倒。 马什用的是史密斯-韦森15发自动上弹手枪,他不时从板条箱后探出头来,开上一两枪,但对方的子弹打得板条箱木屑横飞,把他逼回去。 那几个华人确实不好对付,他们枪技娴熟。他们的枪看上去与马克10系枪相似,但马什知道实际上是康布利枪,这种9毫米机枪是马克的仿制品,尽管造得不那么地道,但犯罪团伙都喜欢它,因为可以按部件出售装配,很容易掩藏。 一分钟后战事已近尾声,三个华人被打死,马什小组毫发无损。那个孤单的华人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困兽犹斗。他用广东话叫喊着,朝马什直冲过来,手中的机枪疯狂地扫射。马什一见这架式,也豁出去了,他站起身,双手稳住手枪,对准朝他奔来的华人扣动了扳机,那人一个趔趄,应声倒下。 马什吁了一口气,急忙朝索恩与米歇尔躺着的地方跑去,那个被称为“大夫”的武警正守候在两位警官身边,他朝马什转过身,摇了摇头。 马什双眉深锁,厉声命令手下:“帮大夫料理两位警官后事,同侦察长联系,告诉他情报属实,要不是这两位勇敢的警官与这帮歹徒周旋,他们早就溜之大吉了。” 1997年6月18日晚上8点,香港。 在香港众多观光胜地中,优雅的海上画舫不仅是观光者大快朵颐的地方,也是港岛南岸的仔深湾最引人入胜的名胜之一。这些海上画舫与走道连成一体,每到夜晚,华灯璀粲,金碧辉煌。6月18日这一天,画舫中有一家“翡翠宫”被一家航运公司包了下来举办特别活动,全天对外停业。 这家历史悠久的航运贸易公司叫做欧亚公司,由英国的一个家族于19世纪创办。公司董事长为公司服务了三十余年后即将退休,公司特意为他在翡翠宫举办告别宴会。此时,画舫内由清一色中国演奏家组成的爵士乐队正原汁原味地演奏格伦·米勒与本尼·古德曼风靡一时的金曲,舞池里满是衣冠楚楚的英国男女在翩翩起舞。 48岁的总经理盖伊·萨克雷这辈子都住在香港。他的高祖父于1850年创办了欧亚公司,那时香港刚刚割让给英国不久。但他的家族多年来一直不愿让公司股票上市。他最近发现自己独自拥有公司59%的股份,其余的股份则由董事会的其他成员持有,其中也包括行将退休的董事长约翰·泰斯蒙德。今晚,董事会的全体成员均偕夫人在首席就座。 不过,盖伊·萨克雷出席公司的这类聚会多少感到别扭。过去一个月的情况糟透了,随着7月1日期限的临近,他也愈发变得心神不定,如坐针毡。欧亚公司的前途堪忧,而且越来越糟,简直要把他压趴下。这情形现在还不为人知,但他知道自己很快将不得不将之抖搂出来,但今晚还不是时候。 萨克雷环视舞池,人们不时向他投来友善的目光,他一一点头还礼。他瞥了一眼腕中的手表,该是他讲话的时候了,他一口饮尽掺有补药的杜松子酒,走上讲坛。 再说厨房里,中国厨师吴章正独自嘟囔不休。他今年61岁,喜爱掌厨,自认为是香港的一流厨子。事实确乎如此,正是吴章集粤、川、京菜系之长,烧出风味独具的佳肴,才使翡翠宫美名远播。 服务生递给吴章一份刚点的菜单,他瞧了一眼,耸耸肩,朝大冷藏室走去,想取一些早就包好的汤圆。让他恼火的是里面居然没有汤圆。难道已经用完了?吴章不由得心里责备助手林鲍比,一定是他下午忘了再包一些了。 “鲍比!”他喊道,这孩子也许是在储藏室里。“鲍比!”他又喊了一声,接着砰地关上冰室,走出厨房。 储藏室紧挨着厨房,隔音特好,一点儿也听不见前面餐厅传来的喧闹声。吴章心想,如果鲍比要在这里歇会儿,他不会责怪他的。他走进这间堆满瓶瓶罐罐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这倒有些怪了。他敢肯定鲍比在这里,他打开灯,除了箱盒瓶罐,什么也没有。“鲍比,你到底在哪里?”吴章用广东话问道。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鲍比的网球鞋。 林鲍比一动不动地躺在两撂纸箱中间,吴章弯下腰细细察看:“鲍比——” 吴章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被什么东西击倒的。他只感到脖子后遭受闪电般的一击,立即不省人事。 劈断吴章脖子的是一只长满老茧的手。它的主人长相非同一般,即便是在人口稠密的香港也属罕见。他是华人,却长着一头白发,皮肤苍白,几乎带些粉红,戴着一副墨镜,墨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是晶蓝色的。他看上去约摸30岁,身材魁梧,像个举重运动员。 这个洋白人面对地上的两具尸体嘀咕了一句,然后将尸体挪到屋里唯一的舷窗下。他打开舷窗,探出身子,但见水面上有一叶小舟,小舟上有两个人影。不一会,那小舟靠在画舫边上,轻轻地晃悠着。洋白人松开肩上的一盘绳索,将一端抛出窗外,然后他用脚顶住窗下的船壁,稳住身体,紧紧抓住绳索,小舟上的一位接住抛出舷窗的绳索,沿着绳子迅速朝窗口攀登。那强壮的洋白人足以支撑绳索与悬在上面的人的重量。 那个身影很快攀到窗口,钻进来落在地板上。来人也是一头白发,浅色皮肤,戴着墨镜,也是30岁左右。第一个洋白人将绳索牢牢系在了柱子上,第二个洋白人则打开驮着的背包,拿出一些仪器,着手干活。 就在这时,餐厅里的盖伊示意乐队停止演奏,开始讲话。 “各位朋友,很遗憾,我总是不能及时嘉奖。借此良机,我为自己的疏忽谨表歉意!任何一位为我和欧亚公司工作的人都应该得到表彰。我想让各位知道,我为你们感到骄傲!正因为你们,欧亚公司才能在远东的航运贸易业中名列前茅。当然这需要有人具备高超的管理才能和领导能力,坚韧不拔地引导欧亚公司这艘巨轮经历急流险滩。30年来,这个人一直是我们的良师益友,激励我们奋勇向前。”盖伊将目光投向约翰·泰斯蒙德,继续说道:“约翰,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父执,甚至是再生父亲。” 泰斯蒙德满面笑容,不好意思地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他比萨克雷年长18岁左右,与萨克雷不一样,他生在英国,长在英国,直到50年代初才移居香港。 萨克雷继续往下说:“如果有人应该被授予最佳服务奖的话,此人就是约翰·泰斯蒙德。我和大家一样会想念他!6月底他就要离开我们了。约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害怕7月1日共产党来了夺走你的健康?” 全场大笑,报以热烈掌声。 萨克雷接着说:“长话短说,请允许我将这枚奖章献给你,上面写的是‘授予约翰·泰斯蒙德,为表彰他30年来对欧亚公司作出的杰出贡献’。” 泰斯蒙德离开座位,朝讲台走去,掌声更热烈了。两人热烈握手,然后泰斯蒙德转向大家,对着麦克风说起来。 “谢谢各位,这是美妙的30年。承蒙欧亚公司厚待,承蒙香港厚待。虽然我不知道7月1日后香港的前景如何,但我可以肯定……”泰斯蒙德犹豫片刻,好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词,“生意照做不误。” 在场的人都知道从7月1日起,英国将不再拥有香港政权。7月1日零时,整个殖民地都要移交给中华人民共和国。尽管中央政府保证香港将保持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至少50年不变,但没人能确信这一点。 “我祝大家万事如意!”泰斯蒙德接着说,“再次感谢各位,感谢我的好朋友盖伊·萨克雷,他才是欧亚公司的真正掌舵人,特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两人在一片掌声中再次握手。盖伊示意乐队继续演奏,餐厅里回响着格伦·比勒的欢快旋律《费城六万五》。 盖伊陪泰斯蒙德回到餐桌边。“约翰,真对不起,我得先回中环。我想明天能在办公室见面吧?” “这么快就走?什么事情这么急?” “有些要紧公务急待处理。嗯……你好好享受一番,我会同你细聊的。” “盖伊,等等,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这你知道。” “现在不行,约翰,我们明天到办公室再谈,行吗?” 盖伊说罢就走开了,约翰关切地目送他的朋友离开餐厅。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董事会其他成员得悉他前两天刚得知的秘密,肯定要炸翻天。他弄不懂盖伊·萨克雷为什么若无其事。 盖伊·萨克雷步出餐厅,登上甲板,钻进一艘小型交通艇,交通艇飞快地将他带到岸边,他的私人轿车正等在那里。转瞬间,轿车驶入五光十色、高楼林立的港岛北区。 就在这时,那两个洋白人也完成了他们的工作。第一个洋白人从储藏室的舷窗里钻了出来,顺着绳索下滑,落在等候的那条小船上,他的兄弟也如法炮制。须臾,小船朝200米开外停泊着的游艇划去。小船上的第三个人,也就是划船的那位,同样长着一头白发,粉色皮肤,戴着墨镜。这洋白人三胞胎,以怪异与凶险闻名远东。 不多不少,15分钟后,随着一声爆炸,翡翠宫一片火光,剧烈的爆炸声响彻整个餐厅,舞池陷了下去。对已坠入死亡深渊的人们来说,此时此刻还不如即刻毙命更好些,那些身上还没烧着的人们豕突狼奔,但最终都落水溺死。仅仅20分钟,整个建筑轰然倒塌,无人生还,包括约翰·泰斯蒙德以及欧亚公司董事会全体成员。 1997年6月21日上午11点55分,西澳大利亚。 大约是詹姆斯·邦德在由牙买加金斯顿飞往伦敦的夜班飞机上进入梦乡的同时,太阳正洒在澳大利亚内陆。当地的一个土著男孩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伙白人心里还发毛,他常在这一带沙漠采集一种叫做可拉甬的食用植物。那伙人开着四轮驱动车来到这片荒原,男孩子实际上分不清四轮驱动车与一般汽车的区别。 男孩子的家就在一公里之外的栖息地,从他记事起就一直住在那里。他知道再往南,走上一天,就是白人住的城镇。往东走就靠近神秘的乌鲁拉,那是沙漠里由整块岩石组成的大山包,白人称之为“艾尔斯石”,白人在那里侵占了更多土著人的土地。 那天一早,那帮白人分坐两辆汽车来了,他们待了有一个小时,挖地三尺,埋入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走开,朝南面日人居住区的方向驶去。他们走后三个小时,男孩子想到这里来看看。 白人挖了个两米见方的坑,翻起的新土在阳光下已经发硬。男孩子很好奇,他想知道白人在这里埋下什么玩意儿,但他也很害怕。他知道如果被白人发现,他就会有大麻烦。不过眼下周遭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他本该去抓一只蜥蜴作晚餐,但他太想弄清楚那里面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如果男孩子戴着表的话,正好是中午12点整,一个火球在他面前炸开了。 发生在西澳大利亚累奥诺腊北面300公里处的核爆炸使全世界莫名震惊。后来测定,这个核装置的威力大约是那颗摧毁广岛的原子弹的四分之三,相当于300吨梯恩梯炸药,爆炸覆盖了大约五平方公里面积,这当然是毁灭性的,但从今天的标准看,还是比较原始的。然而不管怎样,如果爆炸区域有一座城市的话,它已荡然无存。 几个小时后,联合国举行了紧急会议,但除了超级大国之间的争吵之外,一无所获。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澳大利亚的官员们也茫然无知。现场调查除了知道那是一颗“土制”原子弹外,没有任何结果。大家都庆幸爆炸发生在内陆沙漠地区,估计没有任何伤亡。 但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核爆炸发生在澳大利亚。它十有八九是一次核试验,表明澳大利亚有一伙人——不管他们是外国势力还是国内的恐怖分子——已经拥有了初级核武器。 澳大利亚、美国、俄罗斯和英国联手调查这次核爆炸,寻找答案。他们也期望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或进行讹诈,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当詹姆斯·邦德在伦敦时间当天一早抵达伦敦时,那次核爆炸依然是个谜。 3.临危受命 倒数第十天:1997年6月21日,英国。 詹姆斯·邦德在飞机上总能酣然入睡,从牙买加到伦敦的飞行过程中也不例外。当英国情报处的轿车开进泰晤士河畔戒备森严的情报处停车场的时候,他感到充满活力,反应敏捷。邦德是情报处里为数不多的老特工之一,他记得当年的情报处设在环球出口公司的后面论“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列宁写于1919年6月。同情报处刚换了位新领导,尽管她的名字不再保密,但邦德还是不敢直呼其名,对她的前任迈尔斯·梅瑟维爵士也是如此。迈尔斯爵士退休后变得平易多了,经常邀请邦德去位于温莎大公园旁边的他家赴宴或打桥牌生于幼发拉底河畔的萨莫特城,自称是叙利亚人,曾在意大邦德不知道自己同新来的m能否成为朋友,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但他尊重她。m履新伊始,就显示出精明强干的领导才能。她并不要求在行动中墨守成规,这正中邦德的下怀。倘若碰上棘手的活儿疆,后更名适,字适之。早年留美,返国任大学教授,参加在去四楼见m之前,他先去了一下位于四楼的他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私人助理海伦娜·马克思伯里女士正在忙着。海伦娜在情报处已经有一年了,为所有的00系特工工作。从莱奥莉莱·庞森贝和玛丽·古德奈德开始,接待桌旁的小姐走马灯似的换,一阵子是金发女郎罗纳德即“摩诃提婆·戈文德·罗纳德”。“早上好,詹姆斯!”她的话语带着欢快的威尔士口音,邦德觉得这特吸引人。“一切都好吗,海伦娜?” “我可是半夜里被叫来的,又是半夜。”她叹气道。 邦德已经对澳大利亚的事情略知一二,眼前每个部门都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叫得正是时候。”邦德说。 “我想你半夜里起来不会有任何问题。”海伦娜眼睛里闪着光。 邦德笑了,说:“别听他们胡说,马克思伯里女士。” “行。如果你兴奋得睡不着觉,我这里倒有一种草药茶,保证让你精神放松。” “茶我是不碰的,这回你该知道了吧?” “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了。詹姆斯,你根本不喝茶,是吧?你真算不上一个英国人!” “我宁肯喝烂泥汤。”邦德耸耸肩道,“况且,我本来就是半个苏格兰人,半个瑞士人。”他对她粲然一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邦德从来就不愿意在装饰办公室上花力气。墙上挂的那幅水彩画出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之手,画的是皇家圣乔治高尔夫球场的更衣室;桌上相框里的照片是他与美国密友费利克斯·莱特在纽约一家酒吧的合影,莱特是前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是醉意朦胧,而且显出一副吃惊不小的神态。每每一看这照片邦德就忍俊不禁。 没有什么紧急信件,于是邦德抓起电话,拨通了莫奈彭妮小姐的号码,铃声刚响了一声,她就接起了电话。 “嗨,詹姆斯,欢迎归来。” “彭妮,你电话里的声音太美妙了,你自己知道吗?”邦德问,“你应该找一份第二职业,在电话上慰藉那些孤独的男人。” “嗯,我敢说,你肯定是常客。不过,我可不会给你灌什么迷魂汤。” “哦,这道菜可不错啊,彭妮。”邦德笑出声来。 彭妮也格格大笑:“听着,你最好马上过来,她五分钟前还问起过你呢。” “我马上就到。比尔在吗?” “他在这里。” “好吧。”邦德挂断电话,离开办公室乘电梯直奔八楼。 莫奈彭妮小姐一向循规蹈矩,但从那双蓝眼睛里却看得出她对邦德的喜爱。多年来,他们互相总是这么打情骂俏,但也奠定了一种彼此融洽的友谊。莫奈彭妮与其他人一样,在前任领导迈尔斯手下干了那么久,在新头头面前自然不甚习惯,但她很快发现新m令人愉快,两人相处甚洽,因此莫奈彭妮决定在情报处继续干下去。这自然是件好事,因为许多人都认为,如果没有像莫奈彭妮这样谙熟机构状况及其历史的人,情报处就会运作失灵。 办公室主任比尔·特纳也是老特工,他在情报处待的时间比邦德还长,一直是007在情报处的挚友,也是邦德为数不多的平素来往朋友之一。他们有时打打高尔夫球,但办公室主任最喜欢的是网球。迈尔斯退休后,特纳也要辞职,但新m请他再坚持一下,度过所谓六个月的“过渡期”。但一晃六个月成了一年,特纳已经无意离开了。 “你好,邦德,欢迎归来。”比尔说。 “比尔,彭妮。”邦德微笑着向两人点着头。 “詹姆斯,很遗憾你不能在牙买加多待些时间。”莫奈彭妮说,“我已经收到有关演习的报告。听说一切顺利?” “没什么可抱怨的,”邦德说,脑海里浮现出斯蒂芬妮·莱恩迈进淋浴间的画面。“我想,召我回来是因为澳大利亚的事情吧?” “难道不令人震惊吗?”特纳摇着头说道,“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糟糕的是,我们现在还没法正式插手。澳大利亚只想自己来处理,而首相也同意暂不介入。美国与俄罗斯正想插上一脚。不过,这不是她召你回来的原因。” 邦德吃了一惊,难道原子弹爆炸的事儿还不算大?要知道这事才过去几个小时,国际间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莫奈彭妮拿起电话接通m:“夫人,007来了。”只见m房门上方的绿灯亮了,表示邦德可以进去。还是过去的老规矩。 不过。自新m上任后,处长办公室已是今非昔比。迈尔斯爵士在位时,这办公室简直就是军舰上的舰长室。而新m一来,这里如同一流精神病专家的办公室。家具不多,但绝对时髦,黑白相间的色调使人眼前为之一亮。还有不少晶亮的金属、玻璃、黑皮革制作的小摆设,以及众多的小工艺品。写字台的后面是一幅康定斯基的原作。 m坐在玻璃台面写字台的后面,正低头看着一份打开的卷宗。邦德站在门口,在m示意后才走到桌前的一张黑皮椅子上坐下,直到邦德在椅上坐稳,m才抬起头,她望着邦德,炯炯有神的蓝眼睛与邦德的眼睛颇相似——冷静淡漠,虹光微闪。她年近60,一头灰白的短发,神情严肃。她的身材不高大也不苗条,但却洋溢着一种领导人的气质,这多半是因为她那双冷冰冰的蓝眼睛显现出来的智慧之光。而且从她的眼形看,她似乎带有些许亚洲血统,但这不过是邦德的猜测而已。 “夫人,早上好!”邦德说。 “你好,007,旅途愉快吗?”m的声音平静,甚至有些温柔。 “很好,谢谢。” “听说演习很顺利?” 邦德点点头。 “你的报告可以等一等。”m说道,“我认为03会详细报告的,不过,你认为05会有什么看法吗?” m的目光盯着邦德,弄得他如坐针毡。迈尔斯爵士从来就不赞成邦德沉溺于女色,而这也成了新m与邦德之间的隔膜。邦德做了一个深呼吸,总算说出话来:“我想两位特工都会精确地描述这次演习的。” m眉头轻蹩,但立即又点点头。 邦德趁机改变话题:“我们对这次澳大利亚的核爆炸有多少了解?” “007,不必为此操心。”m回答,“上面让我们暂且回避。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让a部去做些调查,但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可能要等到某个组织出来声称对此负责才会有结果,在此之前,我有事情需要你去做。” “是,夫人。” “邦德,你知道7月1日香港将发生什么事情吗?”m问。 “知道,夫人。”邦德说,“这不是人人皆知的吗?香港在由英国统治了一个半世纪之后,将归还中华人民共和国。” “007,离这个日子不到两周了。” 邦德点点头,紧皱双眉。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隐约记起在去牙买加前曾读到一份报告,难道与本月早些时候的一次爆炸案中身亡的律师有关吗? “你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吗?”m又问。 “商业区有辆小汽车爆炸了……是一周前吧?” “是的,是6月11日,正好是一周。你对这起事件有什么看法?” “是不是那位从英国去香港访问的律师?他是伦敦一家大律师事务所的。” “是乔治·唐纳森。他是此地菲奇、唐纳森和帕特里克联合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这是一家名气很大的律师事务所。” “那我们知不知道这起爆炸事件的幕后指使人是谁,为什么乔治·唐纳森是爆炸目标?”邦德问。 “总督官邸曾接到匿名电话,声称是中国操纵了这起事件。但是为什么唐纳森会成为攻击目标,这仍是一个谜。” “唐纳森去香港干什么?” “这个问题我待会儿再谈。你知道两位中国官员遇刺的事情吗?”m又问道。 邦德记起来了。“哦,知道,就在几天前吧?” “13号。” “不错,夫人。两位北京来的官员在购物中心被一个穿军服的家伙杀死了。” “准确地说,是穿英国军服。这两位北京官员正同香港政府一起进行香港回归的最后准备工作,他们趁工作间隙想买点儿纪念品带回中国。就在这时,有一个穿军服的亡命徒镇定自若地朝他们走过去,拔出自动手枪,打死了他俩。事发后据目击者说,这个开枪的家伙迅速跑出商场,消失在人群里。据我们所知,枪手肯定是白人。” “在过去的一年里,气氛一直很紧张。人们如梦方醒,回归已到了最后时刻。” “如梦方醒只是反映了问题的一个方面,”m接过话头,“人们开始恐慌。两天前在香港发生的事情使问题更加复杂化了。” “什么事情?” “一颗炸弹把香港仔深湾的一家画舫餐厅送上了天,当场炸死了33个人。死者中还有在港的英国商界要人。” 这对邦德来说还是新闻。 “报告可能已经送到你的桌子上了。第一起事件令人不安,第二起事件令人困惑,而第三起事件让首相都跳了起来。007,一定出了什么事情,肯定不是好事。爆炸发生的第二天上午,总督府又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 “说是中国干的。” “是的。” “是吗?只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没更具体的吗?” “只提到香港北面的广州的一位商人,姓王。媒体抓住这条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不用说,局势更加混乱了,反共团体借此大造舆论,民主派也不甘示弱。首相已与北京通了话……” “而中国方面断然声称:对此一无所知。” “是这样,007,他们只是一个劲儿地指责我们在购物中心枪杀了他们的两位官员。” “听上去似乎有人有意在香港回归前制造麻烦。” “嗯,肯定会有麻烦。香港人担心中国会提前接管,使和平交接成为泡影。就在昨天,九龙的旅游区发生因过度恐慌引发的事件。” “这不是政治家们的事情吗?” “通常讲来是这样的。”m说,“但有一个现象引起了我的兴趣。” 但她没往下说,直到邦德发问:“那是什么事情呢,夫人?”新m看来是想卖个关子。 “这三起事件——唐纳森送命,两位中国官员遇刺,还有水上餐厅被炸——都与一家有亿万资产的国际航运贸易公司有关,这家公司由一个历史悠久的英国家族控股并经营。” 4.秣马厉兵 m按了下右边控制板上的按钮,屋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墙上挂着的康定斯基的画朝天花板徐徐上升。嵌在墙壁里的电视机荧屏亮了,上面出现一个标志:欧亚有限公司。 “欧亚公司是香港最大的航运公司之一,”m介绍道,“你会在这本卷宗里找到所需要的全部背景材料。”她指了指桌边上一本淡褐色的卷宗,“我简单地跟你说一些细节。” 邦德拿起卷宗,但没有打开它,聚精会神地听她讲。 “这家公司于1850年成立,那是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之时,香港割让给英国还没几年。007,有关英国殖民统治的历史,你记得多少?” 邦德清了清嗓子,说:“扼要地讲,鸦片战争的起因是由于中国拒绝向西方国家开放港口。我认为战争的导火索是发生在广州的一起事件。中国政府从广州的英国商人那里缴获了相当数量的鸦片,并就地销毁。” “确切地讲是2万磅鸦片。”(编者按:本书关于鸦片战争和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叙述与史实有出入。如当时中国政府从广州的英国商人手中缴获的鸦片不是“2万磅”,而是2万余箱,每箱约50-60公斤。后文中说中国官员犯“错误”登上“箭”号英国船,亦与事实不合。)m补充道,“在那个年代,那些鸦片价值三百万英镑。鸦片贸易是一桩魔鬼生意,但在19世纪它却是最有价值的商品。问题的症结正如你说的,中国不愿意与西方进行贸易往来。他们十分不情愿向西方开放广州和澳门的港口。我们的东印度公司在19世纪30年代前垄断了广州的贸易,然而,对中国的茶叶、丝绸以及瓷器的需求势不可挡。” “做生意不容易,”邦德接着说,“我似乎记得他们只能在广州附近做买卖,不得进城……” “是这样,”m说,“所有的生意都要经过中国商会批准,腐败泛滥成灾。中国的限制反而促使商人们要在华南沿海一带找一个能进行自由贸易的地方。当时出现的贸易失衡大大有利于中国。单是茶叶一项,就造成了中国一比六的进出口顺差。而中国方面对西方商人提供的商品,也许除银子之外,一律不感兴趣。中国给人的印象是它并不需要我们。” “就在这种情势下,鸦片贸易应运而生……” “完全正确。商人们发现中国有一部分人渴望得到印度鸦片,而当时只有我们英国才能满足这种需要,于是就冒出好几家英国大公司。回想起来,我认为这是桩肮脏的交易,但它却迎合了当时以营利为目的的商业伦理,那些鸦片商人昧着良心做他们的生意,这时中国政府已开始关注鸦片贸易。毫无疑问,吸食鸦片是一种恶习,它不但吞噬灵魂,败坏道德,而且也导致了对英国的贸易逆差。终于在1839年,中国皇帝派了钦差大臣去广州查禁鸦片,结束鸦片贸易。当时的英国商务总监名叫查尔斯·义律,中国人勒令他交出英国商人所有的鸦片。” “他照办了。” “不错。商人无奈地看着中国人销毁鸦片,这可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于是引起了冲突。1840年,一支远征舰队抵达香港,其使命是要中国政府对销毁鸦片道歉,并作出赔偿,从而保证英国在中国沿海能有立足之地。” “这完全是一边倒的战争,是不是?”邦德明知故问。 “是的。中国对英国战舰毫无准备,1841年的一纸协议,战争暂告段落,但这协议一直没有签字。该协议承诺对没收的鸦片进行赔偿,允许英国商人重返广州做生意,同时将香港割让给英国。当然,中英双方都对这样的结局不满意。于是战争继续进行下去,直到1842年中国被迫在《南京条约》上签了字,其结果便是拱手交出数以百万计英镑的巨额赔款,并对英国开放好几个港口。” “香港也正式割让给了英国。” “按条约规定是‘永远割让给英国’,”m补充道,“香港于1843年成为英国的直辖殖民地,中英间也由此恢复了贸易。我们无须遮掩这段历史,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英国是如何得到九龙与新界的吧?” “那是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结果。”邦德回答,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接受老师的提问。 “嗯。现在我们更愿意称它为第二次中英战争。”m耸耸肩继续说,“这是中国官员在1856年犯下的一个荒唐错误所致,他们登上了一艘‘箭’号英国船,硬说它是海盗船,双方打了起来,战火又起。这场战争以在北京签定条约而告终。根据中英《北京条约》,我们得到了九龙。” “又是永久性的。”邦德插话道。 “当然。从那时候起,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鸦片贸易在中国合法化了,中国政府还以鸦片贸易税为由,收敛钱财。在四十年后举行的第二次北京和会上,英方犯了一个大错。当时九龙北部的大部分土地及其周围的二百多座岛屿都租赁给了英国,租期为九十九年。你知道,这就是后来的新界。” “为什么新界没有永久割让给英国呢?”邦德问。 “由于英国外交大臣的疏忽。他原来期望签定一个无限期的租赁条约,若双方同意就可以签署条约。但到头来他却同意签署一个为期九十九年的条约。我想在1898年签署这个条约时,九十九年看上去与永久也差不了多少。” “而现在时间居然所剩无几了。”邦德若有所思,他回忆起1984年英国和中国签署的具有历史意义的《联合声明》。“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同意在1997年将香港岛和九龙归还中国?我们为什么不能只把新界归还中国,而依旧保留合法属于英国的部分?” “因为香港与九龙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都是从新界来的,要是没有新界丰富的淡水及其他资源,香港就很难维持下去。而且,我想这在某种程度上还因为英国人的罪孽感。回首历史,双方都认为香港应该属于中国,它是在不那么道德的情形下被割让的,遗憾的是,人们在150年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可怜的香港人正在遭受历史错误所造成的冲击,在接受了一个多世纪西方民主统治之后,他们的命运将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来安排。历史的教训真够多的了——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m按了下桌上的按钮,荧屏上出现了一个白人的脸庞。他一头黑发,长着一双灰褐色的眼睛,约摸四十七八岁,表情严肃、冷漠。 “欧亚公司是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在东南亚一带迅速发展的贸易公司之一,它是由一个叫詹姆斯·萨克雷的英国人创办的。此人正是欧亚公司现任总经理盖伊的高祖。” “公司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分公司吗?”邦德对欧亚公司几乎一无所知。 “是的。”m回答,“在多伦多、伦敦、纽约、悉尼都有分公司,在澳大利亚西部还有一个不小的金矿。但它的大本营在香港,萨克雷这辈子都住在香港。” “这就怪了,”邦德说,“我从没听说过他。” “萨克雷不喜欢抛头露面,”m继续说道,“你用五个指头就可以数出他来英国的次数。他几乎不离开香港,即使外出,最远也就是到澳大利亚。此人也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大家都说他是个地道的、令人敬重的商人。他现年48岁,没结过婚,逍遥自在地住在维多利亚山。他是他高祖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因为家族中只剩他一个后代。这家业是由詹姆斯·萨克雷传给其儿子,然后又传给孙子,最后传给了盖伊·萨克雷。他接任公司总经理那年才18岁。” “在那之前,他都干些什么?” m卟哧笑出声来:“是个变魔术的。” “什么?” “他还是一个孩子时就开始登台表演魔术,在画舫餐厅、夜总会……不管哪里,只要有机会就表演。60年代,他还在香港的电视上表演过一阵子,什么戏法啊,幻觉啊,将女人锯成两截啊……诸如此类的。到了18岁后,他不干这一行了,参与了家族的生意,从而开始追求‘真正’的事业。尽管他个人很富有,但他觉得应该毕生为家族事业的兴旺发达而奋斗。因此他潜心进取,做生意如鱼得水。父亲去世后,他便接任了总经理一职,再也不涉足魔术。到目前为此,我们所知道他的唯一污点是,他看来很热衷于在赌场里玩赌注极高的麻将。” “那么我们为什么对他感兴趣呢?” “那位被炸死在小车里的律师唐纳森是盖伊·萨克雷的律师。”m扬起眉毛说。 邦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荧屏上的画面一转,出现了萨克雷与唐纳森的照片。 “6月10日唐纳森抵达香港,他有重要事情要会见萨克雷。唐纳森在伦敦的合伙人对他们会谈的具体内容也不知道,只知道与欧亚公司的股票有关。萨克雷拥有欧亚公司50%的股票,其余的由董事会成员拥有。6月11日,唐纳森遇刺身亡。” “有意思。”邦德说。 “这还没完。”m继续往下说,“那位来访的北京官员被一个所谓的英国军官开枪打死在购物中心,而那家购物中心恰恰归欧亚公司所有。事实上,购物中心就坐落在欧亚公司的办公大厦里。” “这么说,他们是在欧亚公司的本部被枪杀的?” “是这样。”m回答。 “那么画舫餐厅……” “那是公司的一个聚会,那颗炸弹炸死了欧亚公司董事会的所有成员,包括董事长与其他高级行政官员……惟独盖伊·萨克雷幸免于难。公司董事长即将退休,盖伊曾在场,还作了演讲,并为表彰董事长为公司作出的杰出贡献而授予他奖章。不过此后,盖伊就不见了人影。起初人们还以为他也被炸死了,谁知事发两小时后却发现他在欧亚公司总部的办公室办公,全然不知发生的事情。但他积极配合警方对这起爆炸事件进行调查。看来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而且也没有理由怀疑他卷进了这起事件。从我所收集的材料看,大多数人都认为这颗炸弹是冲他来的,而其他人不过是替死鬼。” m停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有一个费解的谜团你还没听说呢。三天前,汉普郡警方在朴次茅斯缉获了一起毒品走私案。几个华人把一吨海洛因从货轮上卸下时被逮住,而这货轮的船东正是欧亚公司。” 邦德点点头说:“我敢打赌,这些华人都是三合会的。” “太对了,007。”m说,“尽管这几个罪犯在现场被击毙,但随后的调查表明他们是‘龙翼会’的成员,这个帮会是新义安三合会的一个分支。” 邦德锁起眉头,这新义安是世界上最大的三合会组织之一。三合会在中国已经存在了好几个世纪,是个最易误解、最错综复杂、最危险的犯罪集团,其影响遍及当今世界。中国的三合会使意大利西西里黑手党望尘莫及。他们通常以香港为本部,但世界各地的华人社区都有他们的势力,它比青洪帮兄弟会更可怕,因为过去50年间世界范围内的贩毒活动都与它有关。此外,他们还插手非法贩卖武器、卖淫、赌博、非法移民及其他犯罪活动。三合会的效忠誓规绝对严厉,成员至死也不会暴露组织的秘密。” “所以你认为欧亚公司与三合会有联系?”邦德问道。 “这是我想让你查明的。”m说,“那天晚上有不少英国人也遇害了。起初我以为香港发生的事件与这家令人尊敬的公司有联系纯属巧合,但在朴次茅斯贩毒案破获之后,我才警觉起来。007,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派你去查一查这些恐怖活动的幕后指使人,想办法阻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如果再这么下去,英国和中国非在香港回归的前夜打起来不可!你今天下午就飞香港,2点30分有一次航班,明天上午抵达香港。你知道香港时间比我们这里早8个小时。香港情报站的人会在机场与你碰头,他姓吴,据我所知,已为情报处干了许多年了。” “夫人,我知道他,只是从未谋面。” “他将成为你的向导与联络人,你的中文如何?” “我的广东话还不错,但普通话不怎么样。” “嗯,但愿你不需要讲普通话。当然我敢说,明年我们会在香港听到更多的普通话。” “能够见到盖伊·萨克雷吗?” “我也不知道。”m说,“你得想办法去见他,弄清楚他,你必须确定我们是否有怀疑他的理由。我相信你会满载而归的。你还有十天时间,7月1日的倒数计时已经开始。” “10到0,时间够宽裕的,不必着急。”邦德说。 m没理会他的轻描淡写,说:“情况就是这样,007,出去后别忘了到q部转一转,我想军械师已经为你作了准备。” m关掉荧屏,将灯光恢复原先的亮度。邦德站了起来,清清嗓子说:“夫人,我很担心澳大利亚的事……” “007,我们也一样,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的,但眼下这还不是我们要管的事情。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任务,我希望你集中精力对付它。” m说完这番话,把目光转向邦德进屋时她正在看的文件上,这是见面结束的信号。 “好吧,夫人。”邦德说着朝屋外走去。 “詹姆斯!”邦德停住脚步,感到十分惊讶,m居然会直呼他的教名。 “夫人,还有事吗?” “三合会的人邪恶狠毒,假如他们逮住你就会把你大卸八块,当心!” 邦德点点头:“是,谢谢。”说完走出里间。 七分钟后,邦德在键板上按出密码,走进地下室那扇没有任何标志的灰色金属门。一股强烈的化学气味扑鼻而来,他的双耳立即充斥着机械的嘈杂声。q部真算得上一座万宝库,里面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在一堵玻璃墙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技师们忙着给一辆宝马牌小车喷漆;远处墙根靠着一排用纸板做的人体模型靶,身上不同的部位上画着靶心。两位技师正站在离墙25英尺的地方,用一架看似35毫米简陋照相机的玩意儿朝靶子发射弹药。 “喂,007,能不能让我给你拍一张?” 邦德转过身去,只见说话的人又高又瘦,头发灰白,手里正拿着一架相机。 “少校,”邦德连忙招呼道,“我可不会把你当做狗仔队的摄影师。” “实际上这是为我妻子和孩子们拍的,快些,请笑一笑。”军械师布思罗德是q部的头。 “少校,我不上相。”邦德笑着说,“我怕照相。” 布思罗德把相机放在桌上,说:“看来这玩意儿和你没缘。跟我来,007,你穿几号鞋?” 邦德跟着布思罗德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张长凳,还有试鞋用的斜面小凳。靠墙的鞋架上放着好几双棕色与黑色的皮鞋。布思罗德用手指了指长凳,示意邦德坐下,自己则坐在试鞋凳上。邦德坐下后摇了摇头,说:“少校,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是坐在哈罗德鞋店里?哦,我穿九号半的鞋。” 布思罗德转身朝向靠墙的鞋架,嘴里念叨着:“九号半……九号半……你喜欢黑色的还是棕色的?” “拿双黑色的吧,你是不是在逗我?” 布思罗德取出一双黑色皮鞋放到邦德面前。“你不问心里也明白。行了,脱掉你的鞋子,看看合不合脚。” 邦德照他说的做,感到很滑稽,“我想现在你要我在房间里转个圈儿,看看感觉如何?” “我要看看它们穿起来是不是很舒服,007。”布思罗德说,“要是穿上去挤脚,还不如不穿。” 邦德来回走了两遍。“舒服极了!现在总该告诉我这双鞋子的特别之处了吧?” “瞧一下左脚那只鞋的鞋舌,你会发现一支很小的撬棒。把它取出来。” 邦德照着做了。“很好。”军械师继续说,“用它把后跟撬开。”只听“啪”一声鞋跟断开了。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东西。“现在你也许会猜到这就是经我们改进后的制式野战鞋,所有的00系特工在执行任务时都要求穿这种f型鞋子。” “看来你们已做了很大的改进。过去我老是打不开老型号的鞋跟。” 布思罗德没理会邦德,继续往下说:“这鞋里放了很多有用的东西。在左脚跟里有防x光检测的塑料割线器和挫刀,还有新型号的塑料匕首,锋利无比,当心些。” 邦德取出一个上下两端装有镜片的圆柱形物体。 “喏,这是微缩胶片阅读器,按一下顶部的按钮灯就亮了,你可以像孩子看万花筒那样朝里看。鞋跟还有一个夹层,里面放着微缩胶片地图。我们有一个收藏丰富的微缩胶片地图库,它包括了地球上每一寸土地。你出国前,只需要带一份目的地的微缩地图胶片就可以了。007,手头有这么个玩意儿,保证你不会迷路。” “那真是谢天谢地!”邦德感叹道。 “是啊。007,不要小看了这鞋子,它能救你一命。” “少校,看来你找到了第二职业。” 布思罗德不理会他的玩笑,继续往下说:“这种鞋带非常容易着火,产生的热量能熔化半英寸铁条。鞋跟里还有一根备用鞋带。” “这也是好东西。”邦德说,“关键时刻鞋带总断。” “还有引火用的打火石与铁块。再来看看另外一只鞋。你会发现鞋舌下有同样的撬棒,你也可以用它将另一只鞋跟撬开。” 邦德照吩咐打开另一只鞋跟,里面藏着另外一些物品。 “这只鞋跟装的东西主要是为急救准备的。里面有必需的药品,一瓶消炎药、止痛片、氨卡青霉素,一些绷带叠在下面。还放了些防晒膏与凡士林。” “太棒了!”邦德说,“这样我可以甩掉盥洗用品袋,轻装上阵了。那么电动剃须刀与牙刷呢?” “007,你为什么从来不欣赏我为你做的事情?我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周末的几个小时都搭上了,我得到了什么?你以为我稀罕那么几个钱?你怎么连一次‘谢谢’都不肯说?” 邦德站起来,拍拍布思罗德的肩膀,说:“谢谢,少校。但你的腔调很像我那亲爱的查尔米姨妈,我十几岁的时候她也这么说我来着。” “哼,看得出你对她一点儿也不尊敬。” “没有的事,她的脾气大得吓人。” 布思罗德站起身,说:“对这双鞋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007?” “还有一个问题。”邦德说。 “什么问题?” “有配这双鞋的袜子吗?” 5.皇冠之珠 倒数第九天:6月22日上午10点30分,香港。 曾有一位机师这样形容去香港的飞行:十几个小时的百无聊赖,紧接着几分钟的惊心动魄。香港的启德国际机场只有一条跑道,平均每日飞机起降360余次,高峰时起降间隔只有两分钟。对机师来说,在香港机场降落是世界上最具挑战性的;对乘客而言要是:在经济领域中实行统筹安排和兼顾国家、集体和个人尽管詹姆斯·邦德对大胆冒险的飞行动作并不陌生,但当他从舷窗往外眺望,看到乘坐的英国航空公司的波音747降临这座具有传奇色彩的城市时,也不禁感到一阵激动。下面的海湾里各类船只星罗棋布,岸边矗立的大楼层峦叠峰。飞机似乎正朝那片大厦直冲过去如朴素唯物主义、形而上学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庸俗如果把印度比作“皇冠上的宝石”,那么香港就是“皇冠上的明珠”。她的存在与发展已经成为当今世界的一个奇迹。这个昔日人烟稀少、荒芜冷清的岛屿,如今已跻身于全球贸易十五强,也是亚洲最繁华的旅游胜地。不仅如此,香港还把英国先进的企业管理与中国企业家的热情巧妙地糅合在一起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传至孔孟的儒家道统观念,并再过九天,香港再也不是英国皇冠上的明珠了。几年来,港人无不猜测这块殖民地回归中国后将会发生的变化。一种观点认为,香港终于回到了在经济与文化上所归属的中国,英国只不过借了这地方西学,译书案以己见,强调振兴思想,唤醒国民。晚年思想机场候机楼里嘈杂拥挤,邦德随着人流走进大厅。情报处已经为他准备了足够的港币,因此他不必再去排长队兑币了。入境手续办得很麻利,邦德的身份是《每日新闻》的记者,来报道香港回归的消息。邦德经3号出口处来到迎客厅,这里挤满了前来接乘客的亲朋好友。他一眼就看见那顶黄色的棒球帽,帽檐底下那张中国人的脸庞洋溢着友好的微笑。 “免费送酒店!”那个中国人向邦德招呼道。 “可是我正好有零钱。”邦德回答。 “没问题。”那人说,“我还可以带你走一条观光线,嗯嗯?” “那就太好了。”邦德笑着说,尽管这些接头暗语是必不可少的,但有时听起来很滑稽。 那人伸出手来说:“吴t.y愿为你效劳。旅途如何?” “太漫长了。”邦德与他握手,“我是邦德,叫我詹姆斯。” “你可以叫我t.y,你饿了吧,嗯嗯?”他习惯在句尾加一个“嗯嗯”,听上去很有趣。 “饿昏了。” “你住的酒店很棒。我带你过去,好吗?”吴伸过手去为邦德拿手提箱,邦德自然很乐意。但他自己依然拎着那只装有身份证件与个人物品的公文包,他的那枝华尔瑟ppk手枪也放在公文包的防x光夹层里。 他俩刚走到街上,一辆银白色车顶的红色丰田皇冠牌出租车在路边的双黄线上戛然停住。 “快,赶紧上车!”吴说,他打开后车门,做手势让邦德赶快上车。 这时街上的一个警察吹响了哨子,同时用中国话嚷嚷。开车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回喊了几句,趁着这当口,两个人钻进车里,汽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那是禁区,出租车不能停的。”吴解释道。 汽车飞快地行驶着,但邦德注意到计价器纹丝不动,于是便问:“这是公司的车吗?” “个错,詹姆斯。”吴答道。邦德注意到他的这位新朋友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吴城,你可以叫他城城,嗯嗯?”小伙子正从后视镜里朝着邦德咧嘴笑着,邦德也朝他笑着点点头。 “放松放松,我们开车兜风喽!” 出租车从一辆劳斯莱斯前面挤进了车流,虽然车流的行进速度很慢,但城城灵巧地在车流中穿行.一直保持着较快的车速。开头几分钟,邦德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确信小伙子身手不凡,才松弛下来。 “城城年纪大小,还不到开车年龄。”t.y说,依然咧嘴笑着,“我找了关系才给他弄到了驾驶证。” 邦德清了清嗓子,说:“车开得很好。你多大了,城城?” “十五,”小伙子回答,跟他父亲一样咧着嘴笑着,“不过下个月就十六了。” 出租车在车流中穿行着,最后进入海底隧道,这条两车道的隧道长两公里,拥挤不堪。 “你的酒店在香港岛这边,机场在九龙那边。”t.y解释道。邦德尽管都知道,但还是不住地点头,好像学到了什么。“绝对棒的酒店,但也很贵。顶层还有一家挺不错的餐厅,幽雅僻静,我们可以在那里聊,嗯嗯?” 出租车总算钻过了隧道,进入香港岛。人行道上行人川流不息,十字路口人们排着长队等着过马路。邦德在飞机上已经仔细研究过这座城市的最新信息与统计资料,这块弹丸之地居住人口有五六百万。香港岛基本上是广东人的天地,这里的大部分居民是华人,另外一小部分则被称为“外来人”或外国人,他们都是居住在这块殖民地上的。这些外来人来自不同的国家,其中最多的是菲律宾人、美国人、加拿大人、英国人、泰国人、日本人和印度人。邦德认为这是独一无二的文化大熔炉。 “要是在酒店里待厌了,你可以来情报站。”t.y说,“它就在荷李活道附近,西区的东端。” 出租车在香港岛西区的干诺道上迂回前进,最后在一幢二十几层高的白色大楼边停住。香港文华东方大酒店是世界上最高级的饭店之一,但它却巧妙地掩藏在毫不起眼的外表后面。大多数英国商人都喜欢住在九龙那家具有殖民时期风格的半岛酒店,但邦德每次来香港却喜欢住文华东方大酒店。眼下,酒店的房间都已爆满,许多房间早在一年前就订了出去。还好英国情报处早就预订了房间,他们预计在香港回归之夜肯定要派人来的。 吴说:“你先登记,中午我们在钦纳里酒吧见,嗯嗯?” “好的。”邦德边回答边拎起手提箱,打开车门,“城城,谢谢你!” “别客气。”小伙子咧嘴笑着回答。 酒店大厅豪华典雅。邦德办完手续,一位笑容可掬的服务生领他来到位于21层的房间。这是“莲花套房”,有两个大房间,还有一个能俯瞰维多利亚海湾的大阳台。酒店还提供了一副双筒望远镜专供旅客观赏景色。客厅里有写字台、酒柜、电视音响设备以及来访客人用的洗手间。卧室里有一张加宽的双人床,附设一个大盥洗室。服务生走了之后,邦德立即打开冰箱,拿出一瓶伏特加,往玻璃杯里夹了两块冰块,再倒上一大杯伏特加。虽然还是上午,但这段飞行实在太长了,他需要调整一下时差。 邦德站在房内,眺望着窗外港湾的景色,各色船只如渡船、舢板、帆船在海面上穿梭往来。在香港有这么些人就靠小船谋生,他们吃、住、干活全在这小小的船上,难得涉足岸上。尽管香港已经非常西方化了,但它依然别有一番天地。 邦德脱下西装,换上一件全棉的淡蓝色短袖马球衫,下身着一条海军蓝的斜纹布裤子,又套了一件轻盈的灰色丝绸外套,他的华尔瑟ppk手枪就放在外套里的羚羊皮腋下枪套里。 中午时分,邦德下楼到了钦纳里酒吧。这酒吧的装潢颇有英国绅士俱乐部的风格,红棕色皮革面的扶手散发着男士粗犷的气息。在邦德的记忆里,这家酒吧间曾经只对男士开放,直到90年代才开始接待女士。酒吧的墙上挂着英国画家乔治·钦纳里的真迹,他的作品多以澳门、广州及香港的风景人物为题材,这使得他当之无愧地成为19世纪汇集于中国沿海的外国艺术家的鼻祖。商人们的雪茄、烟斗和香烟使整个酒吧烟雾缭绕。邦德注意到柜台后面排列着许多作装饰用的威士忌酒瓶。 吴t.y已经等在那里了,邦德走了过去。 “linglingchat,欢迎你来香港!”吴招呼道。邦德知道这linglingchat就是广东话的00.7。“我们先喝上一杯,再上楼去吃饭,嗯嗯?” 邦德要了杯伏特加马丁尼,但他不得不向服务生解释两遍,在配酒时要摇晃酒杯,但不要搅拌。吴耸耸肩,也同样要了一份,说:“我们这里大都喝法国白兰地。” “哦,我在临睡前常喝那酒。” 两人边喝边聊,彼此增进了解。吴t.y已经为英国情报处干了25年,他的祖辈几十年前从中国南方的一个城市移居到香港,靠做古董珍玩生意发了财。吴和他的哥哥就在摩罗上街开了家店,这摩罗上街也称之为猫街。此店为情报处在香港的分设机构。早在60年代,吴就被吸收进了英国情报处。越战期间,一位能干的00系特工信步走进吴的商店,他是在越南协助丛林作战的美国军人,当时正值休假。吴开朗的性格与“想干点儿刺激的事情”的态度给这位特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将吴带回英国。经过数月受训,吴能用学到的英语凑合着说话与撰写简单的情报报告。不过,店主和情报官员的双重身份使得吴的个人生活亮起了红灯,妻子十年前便离他而去,吴一个人将城城抚养长大。 12点半,吴和邦德乘电梯到了坐落在25层的文华厅,这是香港最好的中餐馆之一。餐厅门口迎候客人的是位可爱的中国小姐,她身着典雅大方的紧身旗袍,裙权处露出性感迷人的大腿,她领着他俩入座。香港的餐馆大多嘈杂,喧闹声不绝于耳,但这文华厅却幽雅僻静。深蓝的地毯、紫红的框式墙面,还有东方情调的书画,无不体现着高雅的氛围。餐桌上还有一株开满白色小花的盆栽树,桌子紧挨着一扇大窗户,维多利亚港的美景尽收眼底。 菜单上的菜都是广东风味的,广东莱被认为是花色品种最多的中国菜,这多半是因为广东位于中国南方,享有得天独厚的亚热带气候,盛产各类水果与海鲜,加上广东菜以蒸、炒为主,使食品的风味尤佳。经验丰富的广东厨师能从炒锅中发出的丝丝声判别出一道菜是否做好。广东菜的特色是不油腻,多用调味汁但不用香料。配菜原料主要是蔬菜、海鲜、猪肉和鸡肉。 “邦德先生,欢迎你来香港!” 邦德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来人是何亨利,文华厅的总经理,邦德多年的老朋友。何不仅为人随和开朗,还烧得一手好菜。他留一头黑发,声音总是那样柔和,眼光里充满笑容。邦德每次来此进餐,何都会入席奉陪,还说上一段他所推荐的菜肴的故事,当然今天也不例外。 “你好,亨利。”邦德与何握手问候,“非常高兴又见到你。” “是呀,是呀,我也非常高兴。”何说,“对了,吴先生昨日来电话讲有贵客光临,却未提及你,真没想到!不过,我已经准备了几道风味菜。” 先上的是开胃小菜黄瓜,还有被何称为“黑菇”的小菜,其实是裹着面粉炸成深红色的生姜。第一道菜是四川风味的咖喱对虾。邦德喜欢吃四川菜,它比广东菜要辣得多。据说,中国领导人邓小平就喜欢吃四川菜,他曾解释四川菜辣的原因:四川气候潮湿,吃辣是要让辣除去体内的湿气。大对虾是用大蒜、咖喱及麻油烹饪而成,味道极美。 两道菜之间上来一种称作黄酒的热酒,邦德觉得味道像米酒。 第三道是嫩煎豉汁鳎鱼片,盘底是油绿的蔬菜。这道菜的外观真是妙不可言:几根大胡萝卜雕刻成龙舟,与每年夏天端午的龙舟毫无二致。鱼片就放在龙舟里。鳎鱼片鲜嫩无比,因为香港的鳎鱼是在海水与淡水里混合养殖的。 主菜是“叫化子鸡”。它的做法是先在清理干净的鸡里放上香菇、叉烧肉、姜及调味品,然后包上荷叶,再里上泥巴,用火烧烤,直烤得泥巴发硬为止。做这道菜要花上几个小时,所以吃这道菜起码要提前一天预订。 当侍者将叫化子鸡端上桌来,餐厅里的侍者与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看着吴和邦德用木槌轮流敲打里在鸡上的泥巴,大家发出阵阵喝彩声。随后,侍者将大的鸡骨从嫩嫩的鸡身里拆出,把鸡肉切成片放在小盘里并配上调好的佐料汁。对邦德来说,这道菜是他一生中品尝过的最美的佳肴之一。 待邦德与吴酒足饭饱,何又给他们端上茶来,坐着一起聊天,他说:“中国南部有一个省份叫福建,那儿盛产各种茶叶,其中有一种茶叶很有趣。叫‘猴觅茶’。” “传说,这种茶大都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由猴子采集。不过,这些猴子不怎么听话,时常需要管教。一旦哪只猴子不听话,它的尾巴就会被削掉一厘米,若还不规矩,再切掉一截,直到猴子乖乖地干活为止。由于‘猴觅茶’来之不易,加上其色香味俱佳,被认为能与名酒佳酿媲美。饭后一杯茶,既是一种享受,又有助于消化。” 午饭后,邦德与吴开始谈论正事了。 “嗯,t.y,情况怎么样?你知道多少?” “那个律师被害事件——不是中国放的炸弹。嗯嗯?”吴说。 “m也这么认为,”邦德说,“依你之见,谁是这起事件的幕后指使人?” “广州有个财大气粗的商人,姓王,对香港民主政治非常敌视,据说还有政界背景。他想在香港制造混乱,并从中捞到商业好处。有人指责他,但还不能肯定与此事有关。” “此话怎讲?” “在香港回归前几周干这种事情,不是太傻了吗?再说,挑起中英之战,他有什么好处,嗯嗯?” “嗯,他只算得上一个怀疑对象,还有别的人吗?” “你是问我个人的看法吗?我认为是当地人干的,很可能是三合会的人。但从另一方面看,又不像是他们惯用的手法。在香港很少有罪犯会使用枪支或炸弹。你也许会感到惊讶,但香港确实很少有枪杀案。” “那两个被英国人枪杀的中国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也是个谜。但我一直认为此人不是英国军官,整个事件是精心策划的,枪手是经过乔装打扮的。” “我也这么想。” “还有,为什么那个人要制造麻烦?除非出于个人的恩怨,难道他要与中国政府较量吗?” “那起画舫餐厅爆炸事件呢?”邦德又问。 “性质差不多。反正不是中国干的,也不会是广州的那个姓王的干的,尽管流言蜚语不少。” “你对欧亚公司了解多少?” “大公司,资信可靠。这家公司的老板深孚众望,但不常抛头露面,外人很少知道他。嗯嗯?” “他叫萨克雷?” “是的,我曾在赌场里见过他。我承认,去赌场是我的恶习。我同他玩过几次麻将,每次都输给他不少钱。欧亚公司虽然不像有的大公司如贾丁·马西森公司那么规模宏大,但生意很是兴隆,专做航运贸易,公司码头在葵涌。” “你知道前几天夜里发生在英国的事情吗?” “知道,我已看了简报,是海洛因。我很震惊。我的手头没有记录表明欧亚公司与任何违法活动有牵连。我在警方的内线也认为欧亚公司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但是那些海洛因正是来自他们的船只。” “我想,三合会与这起事件有联系。他们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手。很可能是欧亚公司迫于三合会压力才这么干的。萨克雷被蒙在鼓里。” 邦德要了一杯白兰地,接着问:“你熟悉龙翼会吗?” “熟悉。他们是新义安的一个帮系,势力很大。龙翼会对许多夜总会感兴趣,他们的大部分活动都与嫖妓与赌博有关。警方认为他们还卷入了海洛因的交易,但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点。他们对娱乐界施加压力,电影制作场所也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嗯嗯?” “你认识这个三合会组织的人吗?” “他们的头头叫龙头老大,龙翼会的龙头老大叫李胥南。此人是个很有势力的生意人,拥有多家夜总会与脱衣舞女酒吧。龙头老大的身份是保密的,帮会外没人知道。不过,我知道。”吴咧嘴笑道。 “所有三合会都是这样的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只有三合会的高层人物才知道,他们的会馆也保密。” “会馆?” “就是三合会的总部,他们在那里召开会议。” “你知道他们的会馆在哪儿吗?” 吴摇摇头,说:“不知道。这是秘密。我也正在找。他们经常变换会馆,很难发现。” “我怎么能找到李胥南?” “难说。”吴回答说,“他时常出没于他自己的几个夜总会。也许今晚下半夜或明天可以试试。” “好吧。请再说些萨克雷的情况。” “他现年48岁,单身.很少去公共场所。他住在维多利亚山,那里是阔‘鬼佬’的住宅区。‘鬼佬’在中国话里的意思是‘鬼人’,中国人常常这样称呼西方人。” “英国那起贩毒事件败露后,有没有进行什么调查?” “调查过。我在警方的内线报告说,他们搜查了欧亚公司在葵涌的仓库,但一无所获。欧亚公司获悉后也深为震惊,这样的事居然会发生在他们的船上。公司发言人说,该公司对此没有任何责任,这完全是犯罪团伙所为。” “我想亲自去看一下仓库。” “我们可以一起去。” “还有,我想见一见盖伊·萨克雷,你是否可以安排一下?” “你的麻将玩得怎么样?” 邦德曾经玩过几圈。香港非常盛行打麻将。“恐怕不怎么行。不过西方的麻将玩法我倒是玩得比较多。”麻将的规则和打法因地而异,各不相同。 “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上速成课。香港的打法比西方或日本的打法容易得多。嗯嗯?” “盖伊什么时候去打麻将?”邦德问。 “他今晚就去!你有钱吗?下大赌注。萨克雷可是个大赢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玩的,总是赢钱。如果我们抢在他之前到赌场,就有机会同他对局。我们这就走,好吗?” “行。我需要准备输多少钱?” “萨克雷的赌注是每番100港币,”吴瞪大眼睛说,“至少玩两番,最多玩十番,每盘最多有38400港币!” 邦德紧皱双眉。萨克雷的麻将极有挑战性与危险性。每盘至少要赢两番,否则要被罚款。情报处有可能损失几千英镑。但不管怎样,在紧张赌博的几个小时里细细观察萨克雷,使邦德有机会对他作出判断。邦德相信,在大赌注的赌博中,一个人性格的方方面面会表现得淋漓尽致。 “好,就这么干。” 吴叫住侍者,做了个全世界都通行的手势,说:“买单。”然后对邦德说:“詹姆斯,我来结账。你抓紧时间学点我们的麻将打法。” 邦德说:“我懂麻将。讲究面子,心照不宣。下回我付账,不客气。” 吴又笑了:“你以前来过香港?” “来过好几次,还去过日本。” 邦德知道,对亚洲人来说,搓麻将包含着不少东方哲理。它意味着礼尚往来。往往是在麻将桌上,某人给别人一个面子,或者接受别人的好意。一个人帮了另一个人的忙,后者心照不宣,便要作出回报。邦德说“不客气”,就是说邦德同意吴的做法。 吴付了账,两人便离开了环境幽雅的文华餐厅,但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个模样怪异的洋白人就坐在文华餐厅入口处对面的哈勒昆酒吧看报纸。待邦德和吴一离开,这个洋白人马上起身去打电话。 6.一掷千金 下午4点。 海盗66号赛艇从堤道码头出发,掠过水面,驶进维多利亚港。吴t.y称艇长是他哥哥吴j.j,他哥哥如果不去猫街的古玩店帮忙,就一心扑到他的赛艇上。t.y常利用他哥哥的船执行特勤任务。像t.y一样现象学1黑格尔曾使用这个词,指对意识发展过程的研这艇是在英国用美国零件组装的,主要供应美国市场。但j.j设法将一艘样艇运回了香港。显然,吴家财力雄厚,j.j与t.y各继承了一大笔财产。海盗66号的玻璃钢船体坚实耐用,配有两台860马力的曼式发动机西学东渐记近代容闳著。原以英文出版于美国纽约。记港湾里各种船只穿梭来往,十分繁忙。t.y对邦德说,不必担心水上巡逻队,他的船已经登记注册,不会被扣。要悄悄溜进澳门而不被移民当局发现辑根据。断言认识对象、物质是思维运用其固有的逻辑范畴20分钟后,赛艇穿过大屿山北面、新界以南的海峡,不一会儿就驶入南海。j.j开大曼式发动机的油门,赛艇以最高速度飞驰。 “再过45分钟就到澳门了,嗯嗯?”t.y笑道,海风掠过他那乱蓬蓬的黑发,他好像已经沉浸在高速行驶的快感之中。邦德感到时差的影响,真想喝一杯浓咖啡,提提精神,好让自己头脑清醒地去玩快速出牌的麻将,况且他还算不上麻将高手。 “我们去哪个地方?”邦德间。 “里斯本酒店与赌场。”吴说,“那不是我最喜欢的场所。” 邦德知道里斯本,那是这片具有传奇色彩的土地上的一个旅游胜地。澳门的历史和香港的同样多彩多姿,但它要比香港这个英国殖民地早几个世纪。在15世纪海上探险时期,葡萄牙人就统治了(编者按:应为“强行租占”。时间在16世纪。)这片上地。贸易是澳门发展的催化剂,东方香料与丝绸使它财源茂盛。澳门港建于16世纪中叶,当时是作为马六甲与日本之间的停泊港。17世纪初叶,澳门成为南海形胜。但到了20世纪,开始衰落……1987年,反殖民主义的葡萄牙政府同中国签署了《联合声明》,确定1999年12月20日为澳门主权移交日。与香港不同,澳门居民若放弃居住权,便可以在任何一个欧共体国家居住,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其中也包括英国。(编者按:“基本法”规定:澳门居民有“移居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自由”。并无“欧共体”的限制。) “你是不是温习一下麻将的打法?” “那最好不过了。” 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进船舱躲躲海风,他们离开柚木地板覆盖的甲板,下到船舱,坐在小桌旁,吴煮了壶浓咖啡,说:“请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可以说,麻将结合了双人牌戏、多米诺骨牌和扑克的玩法。四人凑成一桌,各打各的,谈不上有什么技巧,主要是凭运气。关键是要提防别人,猜出你的对手需要什么牌。共有三组牌——条、饼、万。各组中都有一到九同样的四张牌,还有四张红中、四张发财、四张白板,东风、南风、西风、北风各四张。” “嗯,讲得不错。”吴说,“还是要讲技巧的,邦德。你出牌必须快,还得做成你手上的牌,番越多越好,一番值好多钱哩,嗯嗯?”吴咧嘴笑道。“我们带来了公司的8万港币现金,准备输这么多,我已经跟m讲明了,她只说最好别输光!”吴戏滤道,“要是萨克雷发挥正常,m可要大蚀本了。” “他怎么玩得这么好?”邦德问,“这玩意儿不就是靠手气摸牌吗?” 吴耸耸肩,“我也弄不懂。如果他作弊,我也看不出他是如何搞的。打麻将也不容易作弊,嗯嗯?他玩一夜就能挣上几千美元。” 海盗66号驶到澳门南端,然后向西航行。吴说在那里停泊不容易被人察觉,上岸后打的去赌场。他们找到了一个隐没在杂草丛中的破木码头。 “我们过去用过这个码头。”吴说,“脚下留神,这玩意儿不结实。哦,我差点儿忘了,不能带枪去赌场,那里戒备森严,有金属探测器,我们得把枪留在这里。” 邦德还记得从前几次来访的经历,心里很不乐意。他勉勉强强地把那枝华尔瑟ppk手枪交给吴,“但愿我待会儿用不着它。” j.j用汉语对t.y说“自己留在船上”,然后身体向后仰八叉地躺倒在床铺上。邦德和吴小心翼翼地走上码头,这儿离市中心并不远,几分钟后坐上出租车到了里斯本酒店。里斯本酒店是个桶形钢筋混凝土建筑,漆成了深黄与乳白色,墙壁呈波纹状,像华夫饼干。屋顶做得像赌台上的轮盘。他们走进大厅,邦德就注意到陈列着的一批稀罕玩意儿。一副小恐龙骨架,一大堆牙雕与玉雕,一幅长城地毯。经过非同寻常的严格检查后,邦德跟着吴走进了嘈杂喧哗、华丽而俗气的赌场。邦德以前来过这里几回,总是纳闷澳门赌场为什么缺乏欢快气氛,也许人们把输赢看得太重了,一个个心事重重的。 吴走到一台老虎机前面停了厂来,说:“我得先喂喂这头饿虎。”说着把一枚两元的硬币塞进这古怪的玩意儿里。他得到了一颗樱桃、一块巧克力、一只橘子。他耸耸肩:“走,找地方打麻将去。” 里斯本酒店里面分许多层,不同的楼层有不同的游戏。比如赌纸牌、21点、轮盘赌、四方摊与老虎机。一楼的圆厅烟雾缭绕、汗臭扑鼻。赌场很少有玩麻将的,萨克雷玩麻将纯属私事,通常租一间隐蔽的房间去玩。 邦德和吴上了三楼,经过供贵宾们使用的纸牌室,来到一个客人不那么拥挤的区域。吴与一位保安讲了几句,保安指了指右边,邦德随吴走进了一条满是红色帷帘的过道。“我们运气。”吴说,“萨克雷还没有来。”他穿过推帘,一位年近40,长着一头浅黄色鬈发的英国人向他打招呼。 “吴先生,我想你上次在这里把所有的钱都输个精光,这回还想来送钱?” “啊,辛克莱先生,你知道我这人爱面子,想来翻翻本。”吴带着一丝幽默的口吻说道,“这是我的朋友和生意伙伴邦德先生,他今晚也想来试一把,行吗?” 辛克莱打量了邦德一番,认出是他的英国老乡,伸出手说:“西蒙·辛克莱。” “詹姆斯·邦德。”邦德感到对方的手很有劲。 “什么风把你吹到澳门来的,邦德先生?” “我是牙买加一家报纸《每日新闻》的记者,来报道下周举行的香港政权移交仪式。” 辛克莱翻翻眼睛,说:“同成千上万的记者一起过来的吗?来,进屋,进屋。” 这是间小室,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一边一把椅子,一副麻将牌面朝下散乱地摊在桌上,一位华人站在房间边的一道栏杆后面,在用调和器调酒。房间过道对面有一个小厅,大概是通向洗手间。 “你认识萨克雷先生吗,邦德先生?”辛克莱问。 “不认识,正想拜见呢。听吴先生说他是麻将高手。” 辛克莱笑了起来。“他每周两次弄走我所有的钱,我弄不懂为什么还要跟他玩。看来我是个受虐狂。” “你在何处高就,辛克莱先生?” “我为欧亚公司工作,最近……嗯,被提拔为总经理。” 就在此时,好像接到信号一般,帷帘分开,萨克雷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人,像是他的保镖。他停住脚步环视房间,不知何故,身子晃悠了一下,但随即稳过神来。 “你好,盖伊。”辛克莱说,“还记得吴先生吗?” 吴伸出手,说:“你好,萨克雷先生,我又来输钱了,嗯嗯。” 萨克雷面无笑容地握住他的手,“那我就笑纳了。”他发音有些含混。 吴转向邦德:“这是我的牙买加朋友,詹姆斯·邦德先生,他是记者,来报道香港政权移交。” 萨克雷瞧着邦德,心里掂量着,邦德伸出手说:“你好。” 萨克雷迟疑了一下,好像拿不准是否握手,不过,他握起来还挺干脆利落的。 “欢迎你来远东,邦德先生。”萨克雷说,“希望你玩麻将比你的朋友吴先生强些。”邦德闻到一股酒味,这家伙喝多了。 “我想我习惯于西方玩法,但我会尽力而为的。”邦德说。 此人同照片上一样,虽然神情严厉,但长得很帅。邦德注意到他似乎很疲惫,心事重重的样子。自然,欧亚公司董事会出事之后,千头万绪的事情都压在他的肩上。 “想喝点什么?”他问。 “伏特加马丁尼,摇匀,不必搅拌。” 萨克雷进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我喜欢与众不同的人。”他说着朝调酒师走去。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这两位保镖打发走那些想来玩麻将的人。尽管这是私人租用的房间,但保镖无法阻止旁观者进进出出。不等开局,已有六七个华人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别让这帮好事者搅了你的兴致,邦德先生。他们老爱在玩牌者身上下注。” “这种人多多益善。”邦德说。 萨克雷把马丁尼酒递给邦德,然后把一整瓶伏特加放在桌上供自己享用。他坐下来,斟满一杯,猛喝一口。 “开始吧。”萨克雷说着又站了起来,“你懂得我们玩麻将的规矩吗?”不等回答,他继续往下说,“至少得和两番,最多十番,每番100港元,标准加番,每盘最高38400港币。不得平和,同意吗?” “平和?” t.y解释说:“这是香港玩法。我们把和牌时一副既有吃又有碰和杠的牌称之为‘平和’,这种和牌最容易。但记住,如果你有别的番,如花和风,可以平和。” 邦德懂得吴的意思,手上的麻将牌要有14张组成规定的搭配才能和。吃就是把上家打出的牌与自己手上的牌组成三张数字相连的顺子,比如1-2-3和6-7-8;碰就是将别家打出的牌与自己的牌组成坎子,如三张六饼;杠就是有四张完全相同的牌。和牌时须有三到四组牌,即吃、碰或杠,再加一对将牌组成。特殊的和牌有特殊牌组合,番也多。 “那么,你同意了?”萨克雷又问。 “同意!”邦德说,他感到似乎在同魔鬼签约。 每个打牌的人先得花五万港元买筹码,在赌场工作的一位华人充当仲裁人和管钱人,他把四张牌面朝下放在桌子中央。 萨克雷把骰子递给邦德,“请你掷骰定位。” 邦德迅速回顾了一下打麻将的程序,麻将一局分为四圈。以四种风的名称命名,每一圈有各自的令风。四风各做一遍称为一圈。每个人的座位也按风的名称命名。按规定摸风牌以决定座位,然后开始玩牌。摸到东风牌的人先做庄,然后是南、西、北轮流做庄。四种令风都做了一遍之后,一局结束。这样一局至少有16盘。若遇连庄,还常常超过16盘,打得快的老手一局下来用不了一小时。 邦德掷了骰子,然后按逆时针方向照骰子上的点数点桌上的人,最后点到吴。吴摸了一张牌翻开,是南风。接着萨克雷摸了一张东风,辛克莱摸了一张西风,邦德剩下的就是北风。萨克雷做庄。邦德坐在他的左边,辛克莱坐在萨克雷的对面,t.y是邦德的对家。东风圈开始,萨克雷是一号位,本风是东;t.y二号位,南风;辛克莱三号位,西风;邦德四号位,北风。 四人洗起桌上144张麻将牌,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洗好后四人同时砌自己这一边的“墙”,每两张叠在一起,组成18墩。 邦德认定此刻是他奉承萨克雷的好时机,于是说:“萨克雷先生,很荣幸有机会同你谈有关香港政权移交的话题。我知道贵公司成就斐然,资信颇佳。你更是香港屈指可数的人物。我想知道你对中国政府统治下的生活作何感想?” “你运气不错。”萨克雷边码牌边说,“我将在后天下午4点举行记者招待会,地点在中央道我的公司总部。欢迎届时光临,我一定把你列入应邀名单。” “承蒙邀请,不胜感激。”邦德说,心想总得让他露点儿口风,“画舫出了大事,我猜想这一定使你与贵公司蒙受巨大损失吧?” 萨克雷已经码完牌,抬头打量邦德,吐出两个字:“是的。” 邦德继续激萨克雷:“我总认为无论祸福均不单行,你的律师是否也出事了,我听说……” “邦德先生,你来这里是讨论我的私事还是搓麻将?”萨克雷提高嗓门,他身上绝无仅有的一点儿幽默感荡然无存,邦德认定他是个不可救药的酒鬼。 “哦,我是来搓麻将的,对不起。” 大家砌完“墙”围成“方城”后,萨克雷拿起三只小骰子掷在“方城”里,10点。由下家开始起牌从“南墙”的右端开始数出10墩,从第11墩开始破墙开门。他从破墙口的左边拿起两墩牌,吴拿后两墩,然后是辛克莱,最后是邦德。如此重复,直到每人拿到12张。萨克雷“跳牌”,手上共有14张。其余各家再补拿一张。庄家有14张牌先开局。 邦德理理自己起的牌,这是手烂牌,两张没用的花牌,如果花牌的点数与定位或令风一致,倒是可以加番。他将花牌翻倒亮出,空位由新摸的牌填补。萨克雷有一张花牌——红1与他的定位相配,自然就加了一番。他从“墙”上摸了一张牌,留下了。其余两人没有花牌,如果他们中的一人和了,而又没有再摸到花牌,还可以加一番。邦德摸了两张新牌,是一对北风,这有用。他的手上有一张一条(牌面上是一只麻雀叼着一根小棍),一张五条,一对六条,一张二饼,一张三饼,一张九饼,一张三万,一张八万,一张白板,一张南风,两张北风。 打麻将最难的是,为了争取和该留下什么牌。好牌通常全是碰或杠,再加上一副对子。邦德手上的牌几乎没有和的可能。他有一对六条,饼子也可能有一吃,如果他再有一张北风,就有一碰,与他定位相配,可自动加一番。除非摸牌手气特好,否则他就不得不平和,因此他需要再加一番。自摸和要比放铳和多一番,赢的钱当然也多,也许他有这个运气。 萨克雷打了一张北风,邦德马上喊“碰”,拿起那张牌。刚开局就运气这么好,真难以置信!邦德把三张北风牌面朝上亮在桌上。 “嗯,你开局不错嘛,邦德先生。”萨克雷说。 轮到邦德出牌,他打出一条,接下去又该萨克雷出牌,因为无论吃、碰、杠,接下来都由在右首的下家出牌。萨克雷从“墙”上摸了一张牌,打出八饼,吴摸牌打出北风,这张牌由于邦德的碰而变得一无所用。辛克莱摸牌后打出三条。邦德摸到一张二条。见鬼!如果他刚才不打一条,就有可能吃另一张三条。 无吃无碰地又打了一巡牌,辛克莱打了张东风,萨克雷喊“杠”,拿起这张牌,亮出四张东风,这立即给他加了两番——一番是风牌的碰或杠与他的定位相配,另一番是与令风一致。再加他的一号花牌,他已有三番,现在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和牌。 萨克雷摸了张牌,打出六饼。牌继续打下去,辛克莱碰了吴出的白板,这样邦德手里的白板成了废牌,于是等他出牌时就把它打掉了。 不一会儿,“方城”里散乱地放着打出的牌,又轮到萨克雷打牌。他从对家“墙”上摸了张牌打出四条,邦德本来想吃进,但规定只能吃紧靠他左首上家的牌,而且他已碰了北风,那就得全是碰或是杠,如果他现在吃牌,就会成一文不值的平和。 吴打出一张二万,萨克雷又叫“杠”,这家伙手气真顺。 又打了两巡,邦德手中的牌毫无起色,他打出刚刚摸的一张八饼,萨克雷立即喊“和”,拿起那张牌。 大家都摊出牌来,萨克雷的牌共计六番,三番是他手中的牌,都是杠牌或是碰牌(加上和牌必需的一对将牌)。东风因为与他的定位和令风相配,加两番,花又加一番,他共赢了6400港元——辛克莱和吴各付1600港元,邦德得付3200港元,因为他放铳,如果萨克雷自摸,还得加一番。 打完一盘,各家本风位置按逆时针方向换了一位,除非东风连庄或黄庄,四家在东风圈内各做一遍庄后,就开始新的一圈——南风圈。萨克雷连庄起牌,在起牌过程中,萨克雷问:“吴先生,你刚才说你是干什么的来着?我实在记不起你是做什么买卖的了。” “在猫街开一家古玩店。”吴笑道。 萨克雷指指邦德和吴,问:“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t.y和我是在伦敦认识的,那时我还没有迁居牙买加。”邦德随意答道。 邦德的这手基牌有点和的希望,有三副对子,很可能搞一副碰牌或杠牌,或许他还能弄出一副七对子花样牌,可以加四番。 约摸5分钟后,辛克莱自摸叫“和”,他那手牌值三番,一番自摸,一番碰红中,一番是三号花,与他的定位相配,每人付他1600港元。 本风又变了,吴为东家,邦德为西家,吴掷骰子开局。这时,邦德从青铜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着。有段时间,邦德每天要抽六七十支香烟。在处理雷球案子时,他把烟量压缩至20到25支。邦德多年来一直光顾格罗弗诺街的茅兰公司,他们专为邦德制造了一种用巴尔干和土耳其烟叶制成的混合烟,每支烟上还用三道金丝做装饰。最近,邦德又找了一家,福林顿大道上的西蒙公司,让他们给他制作一种低焦油香烟。在西蒙商标旁仍有金丝装饰。这样他的烟量进一步减少到每天五六支。他曾同比尔·特纳开玩笑,说戒烟再容易不过了,他至少已经戒了12次了。 第三盘牌打得很快。当萨克雷从对家“墙”上摸了张牌时,邦德觉得自己看到一件怪事。萨克雷手中好像有张麻将牌闪了一下,他不能肯定。于是他决定从现在起多盯住桌面上的牌,少注意自己手上的牌。 第三盘又是萨克雷和。是三番牌,自摸一番,无花牌一番,一手吃牌加上一对将牌一番。每人付他1600港元。 门风又转。辛克莱作东开局。邦德为南家,他抓起的这手基牌很容易平和。虽然又有吃又有碰是平和,但幸运的是无花牌,还值一番,他可以小和。继续打了五巡,邦德从墙上摸了一张牌,成了。他喊“和”,摊开他那副可怜的和牌,自摸帮了他一把,因为这值一番,他的两番牌只赢了各家800港元。 当他们玩牌时,有几个人穿过红色帷帘进进出出,旁观的华人中显然有几个赢了不少钱。两个皮肤粉红、头发雪白的华人走进屋里,靠在墙边观战。他们都戴着墨镜,相貌相像。显而易见,他们是兄弟,而且是洋白人!邦德想,这种人在东方可是稀罕得很,要是在过去,亚洲人会把他们视作怪物,想办法弄死他们。 这一圈的风位最后一次改变。现在邦德作东开局,他的基牌不错,有三张六饼,两副对子。萨克雷从“墙5”上摸牌后,他的手掠过海牌,邦德认为自己又看到怪事。萨克雷已经碰了四万,邦德决定扔掉万字牌,看看萨克雷会不会捡起它们做成大牌。因此他打出了一张六万,放在靠近他一边的桌子上。没错,几分钟后,那牌就不翼而飞了! 萨克雷和了三番,是混一色,也就是说,是由字牌与一色万字牌组成的和牌。萨克雷碰了西风,吴放的铳,所以他得付1800港币,其他两人付900港币。邦德看见萨克雷摊的牌里有一副六万碰。 大家一致同意在每圈之间站起身,伸伸腰,再把饮料斟满。萨克雷已经喝掉了三分之一瓶伏特加。邦德和吴走到吧台边,点了双份的烈酒。邦德扫视了房间一下,那两个洋白人兄弟已不见了。 “我跟你说过,他钱赢得很多。”吴小声说,“我想我这回输得比以前更惨,嗯嗯?” “t.y,有两点使我不喜欢这个人。” “什么?” “他是个讨厌的酒鬼,而且我认定这杂种作弊。” 7.劫后余生 接着南风圈开始了,萨克雷做东开局。邦德决心要核实他对萨克雷作弊的怀疑。他回忆起他所知道的有关萨克雷的一些情况。此人年轻时是个魔术师,擅长变戏法,玩花招。他很可能在伸手到对家“墙”上去摸牌时拿了别人打出的海牌。问题在于他为何要作弊?他十分富有,不缺钱花,但也许手头拮据?会不会是因为董事会成员的暴亡使他的公司处于困境?要不同大陆即将接管香港有关?酗酒、作弊和好斗的作派,这一切加起来合成了他那固有的粗鲁性格吗? 邦德摸了一手好牌。他第一手打掉了单张东风,他有两副碰,或许还能凑上一副。他知道对付萨克雷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截了当地揭露萨克雷作弊是不可取的,他需要赢得萨克雷的信任,而不是疏远。如果在赌场闹起来释气,初建元气本体论。南宋朱熹以理释气,提出“有理便萨克雷又和了一把五番大牌。四副碰三番,无花牌一番,碰东风与他的门风相配一番。邦德扫了一眼方城里的海牌,寻找那张一开局他就打出去的东风,又不胫而走。一定是萨克雷偷去了。吴放的铳自我的贝克莱主观唯心主义的翻版。下一盘本风位置不变,萨克雷连庄。由于筹码颇大,整个房间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旁观者也不像刚才那样七嘴八舌了。麻将通常是一种热热闹闹的社交性游戏,而现在却是死样的沉闷。 辛克莱自摸赢了两番,每人付他800港元。 下一盘吴做东,结果打成了黄庄,吴又继续做庄。这盘萨克雷和了辛克莱的放铳牌,两番。辛克莱得付800港元,其他人付400港元。 接着由辛克莱做庄。吴的运气来了,自摸和了三番,每人付他1600港币。这总算使他脸上有了些许光彩。 轮到邦德做庄。他决定尽快打完南风圈,这样他可以和吴商讨他的战略。萨克雷又和了,自摸,三番,每人付他1600港元。 麻将才打了一半,邦德已经输了一大笔钱,他和吴在酒吧里要了双份的威士忌。 “我们见什么鬼了,詹姆斯?”吴说,摇摇头,“我没料到会输得这么惨。” “我有个计划,”邦德说,“到外面去吸吸新鲜空气。” 两人起身告辞,萨克雷说:“别太久了。”他独自坐着,啜饮加冰块的伏特加。他虽然赢了,但面无笑容,倒是挂着愁云。 邦德到了屋外说道:“我弄不懂他为什么这样愁眉苦脸的,他刚才赢了好几番,可那副样子倒像是末日来临似的。” “萨克雷生性孤僻,”吴说,“就我所知,他既无亲朋也无好友。我猜想,在那次画舫爆炸中有他的密友丧生。” “嗯,我们得赢他。他肯定在作弊。他年轻时是魔术师,一定知道障眼法,他从方城里偷他要的牌,我想要你帮我的忙。” “行啊,邦德,要我干什么?” “听好了。你得给我喂牌,我要什么牌,会给你做手势,你得注意看着点。” “可以。” “我挠左边的脸表明我要1到4的牌,我挠鼻子左边是要1,挠眼下的颧骨是要2,挠耳垂是要3,挠脖子是要4。如果要5,我挠鼻梁。我挠右脸表明我要6到9的牌,鼻子右边是6,颧骨是7,挠耳垂是8,脖子是9,记住了?” “记住了,但我怎么知道你要哪种数牌呢?” “我作出挠的手势后马上喝酒,嗓一小口需要饼子,二小口需要条子,三小口需要万子。” 吴把邦德讲的重复了一遍,以确保自己记住了。 “如需要字牌,我就揉眼睛,作出头痛的样子。揉一下要红中,揉两下要发财,揉三下要白板。如果我要风牌,我就点烟,然后把香烟搁在烟缸上,烟头指向某家的本门风位,就是我要的那张风牌。比如我要东风,我把香烟头对着东风位的人,懂了吧?” “太妙了,詹姆斯。这回我们能赢大钱了,嗯嗯?” “嗯,等着瞧。但主要还得靠摸牌的运气,还有,你有没有我需要的牌。但这毕竟能帮我们一把。我可能会和你放铳的牌。所以你会多付一点给我,但我保证会把赢的钱还你。” “没问题,詹姆斯。” “走吧,回去接着玩。” 西风圈开始了,萨克雷做东。第三回开局,邦德摸上一副好牌,他有三饼一副顺子,二条一副对子,东风一副对子,南风一副对子。邦德若无其事地挠了左颧骨,然后啜了两小口马丁尼。碰巧吴有张二条,他打了出来。邦德喊声“碰”,拿过这张牌。后来他幸运地又摸上了一张东风,并设法拼成了一副顺子。这时他只需要一副对子就可以和了。他有一张白板,一张八万,邦德发出信号,但吴显然没有白板。于是邦德挠右耳垂,接着啜了三口酒,吴放出八万,邦德和了三番,因为都是碰牌,吴得付1600港元,其他二人各付800港元。 萨克雷第二盘和了,又是满贯。混一色三番,自摸一番,花牌与定位相配一番。每人得付他3200港元。 这一来,吴的脸色又变得十分苍白。辛克莱做庄,结果打成黄庄,重新开局。这盘吴和了一把小牌,二番。本是平和,但自摸有一番,花牌与他定位相配有一番,每人付他800港元。 西风圈最后一盘由邦德做庄。他的牌糟透了,做手势都无济于事,萨克雷又和了三番牌,自摸一番,四副顺子一番,元花牌一番,每人付他1600港币。 最后一圈开始前休息时,吴小声问邦德:“你的计划能行吗?” 邦德回答:“这回非行不可。这该死的麻将,即使作弊也得看运气。讲到赌博,我从来都是不相信运气的。没运气,我也能赢。可这回全靠运气了。按我们刚才讲定的打,我可是孤注一掷了。” 北风圈开始由萨克雷做庄开局,邦德摸到了一张4号花牌,与他定位相配,直接加一番,其余的牌很有和的希望。他有一副发财对子,一张红中,一张白板,如果他能有两张红中或白板成一副对子,再有另一张红中或白板,就有可能和“小三元”(红中、发财、白板三元中有两副对子,任何一对做将牌),值三番。如有中、发、白三副对子,就能和大三元,值六番,他还需要再碰或杠他手中的饼子或条子。 牌打过几圈无吃无碰,邦德从“墙”上摸到了一张红中,现在他所需要的是第三张红中,至少还要一张白板。 机会来了,邦德揉了揉眼睛,吴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已接头。一会儿后,邦德重重叹了一口气,萨克雷抬头看看邦德,问:“你怎么啦,邦德?我们讨你嫌了?” “哦,不,我开始感到时差影响,”他解释道,“我今天刚到。” 当萨克雷从对手的“墙”上摸牌时,邦德注意到他又偷了一张牌,现在就看他俩谁先和了。邦德给吴做了一个要六条或三万的手势,碰后再组成一副顺子。 吴竭力装出不知如何出牌的痛苦样子,他打出一张红中,邦德喊“碰”。现在他要再有一张白板就好了。 牌继续往下打,轮到辛克莱时,他出了一张白板,萨克雷马上喊“碰”。见鬼,萨克雷又拿到另三张白板,邦德手上的单张白板根本做不成将牌了。等出牌时,邦德打出了那张无用的白板。不过仍有希望,他有两副字牌可算一番。 萨克雷又碰了,这次是二万。“晦,吴,出张好牌来!”邦德盼望着,但总是事与愿违,从吴的神色看,让他帮忙是指望不上了。 邦德摸了一张4号花牌,如能和,又可加一番。下一巡,他又摸上一张他渴望已久的三饼,现在他就缺一副将牌,四万或六条都行。邦德给吴作了要这两张牌的手势,吴啜了一口酒。邦德一出牌,萨克雷又喊了一声“碰”;看来他已经准备和了。 吴摸了一张牌,打出四万,邦德叫“和”,摊牌查番,共四番——两副字牌顺子各一番,两张与他定位相配的花牌两番,吴得付3200港元,其他人备付1600港元。 下盘吴做庄,邦德摸了一副烂牌。令人惊讶的是,吴很快就和了萨克雷的放铳牌,两番。他本是平和,但无花色加一番,碰东风与本门风相配加一番,萨克雷付给他800港元,另两人各付400港元,简直如同施舍一般。 接下来辛克莱做庄,自摸和了一盘,连庄。邦德又摸起一把烂牌。如果他要赢萨克雷,他只有三盘的机会了。但这盘不可能了,因为辛克莱和了吴的放铣牌,他有四副顺子三番,吴付了1600港元,其他两人各付800港元。 邦德做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摸到的这副牌。13张牌中有10张是饼子,而且很容易组成一条龙牌,他给吴发暗号要饼子。问题是他只能吃坐在他左边上家辛克莱的牌。然而,如果他全手牌都是饼子,允许平和,那是清一色,值六番。 萨克雷出了一张邦德所需的饼子牌。“碰”,邦德喊。不一会儿辛克莱打出一张牌,“吃”,邦德又喊。萨克雷瞧瞧邦德,现在大家都知道邦德要平和。萨克雷眼睛里露出好奇的神情:邦德没有花牌,至少加一番,他还有什么牌呢? 萨克雷最后打出一张邦德需要的饼子牌,邦德得意地叫了声“和”,萨克雷看到邦德一手清一色,不禁目瞪口呆。 加上无花牌的一番,邦德赢了七番——双满贯。这是到目前为止和的最大的牌。这回,萨克雷满肚子不高兴地付给邦德6400港元,其他二人也备付3200港元。 由于赢了这一盘,北风圈的最后一盘由邦德连庄。牌的起势不太妙,又有饼子,又有条子,还有一张发财。他不知道该打哪张牌。他从“墙”上又摸到一张发财,心里想,是否有可能做成一副玉龙牌。要做这样的一副牌,他就要碰发财,然后手上其余的牌就全是条子对子。 邦德给吴作手势要条子牌,并咳嗽两声,吴会意地笑笑,打出这张牌,邦德喊“碰”。现在他所要的是三对条子。他已经有一对二条,一对七条,他慢慢打光了饼子,最后又摸到一张八条,吴打了二条,邦德碰。 萨克雷伸手到对家牌墙上摸牌时,笨拙地碰倒了牌墙。邦德知道他丢掉了他手中的牌,但萨克雷立即掩饰过去,重新砌好墙,谁也没看出破绽。萨克雷有些沉不住气了,酒精终于使他心力交瘁。是什么使他如此不顾一切地要赢呢?邦德以前在雨果·德莱克斯之流的身上看到过这类情形,但他打牌作弊只是为了表明自己能作弊。 辛克莱打出一张八条,邦德再碰。他只需要一张七条及一张九条或一条就可和牌了。 吴打出一张七条,邦德碰。他将四副碰牌都摊出。大家都知道他只要一副将牌就可以和了。轮到萨克雷出牌,他第一次显得犹豫不决。四周的旁观者都凑过来看最终结局。邦德很可能要大满贯。萨克雷在牌墙上摸了一张牌看了看,想了一会儿,拿不准是留是舍,最后他还是打了出去,是一条。 邦德拿过那牌,平静地说“和”,他摊出手中牌,说:“玉龙,大满贯。” 萨克雷双手颤抖着把价值19200港元的筹码给了邦德。辛克莱的脸色苍白,他也得付9600港元。吴乐得交出9600港元。邦德想这家伙要把下巴笑掉了。 萨克雷慢慢站起身,面朝邦德,吐字更加含糊不清了:“这回幸运之神光顾你了,”他瞥了吴一眼,“要不……另有原因。”他转过身朝通往洗手间的过厅走去。邦德理清筹码交给急巴巴等在一边的兑现员。 他和吴把他们俩的现金合在一起放进一只棕色钱包裹,吴将它塞进茄克衫。他们可以走了,但邦德还想同萨克雷讲一声,以确保他在24日欧亚公司的记者招待会上能认出自己。 这时三个衣冠楚楚的华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邦德凭多年经验一眼看出对方并非善类。后来他想,如果当时换个嫩些儿的年轻特工,早就一命归西了。 邦德跳到吴身边,一把将他拉倒在酒吧台后面,这时那三个人倏地抽出藏在衣服里的砍刀和剔骨刀,见人就砍,顿时血光四溅,哀声冲天。辛克莱倒下了,旁观者与调酒师也倒下了。速战速决,顷刻之间,那三人已逃之夭夭。 “你没事吧?”邦德朝吴喊道。 “没事!”吴心惊肉跳地说。 邦德跳起身说:“快找萨克雷。”他命令道,跑出屋去,拥挤的赌场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人们乱喊狂叫,蜂拥而出。邦德扫视人群,寻找那三个穿西服的杀手,早已无影无踪。这究竟为了什么?是来追杀萨克雷的,还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屠杀?不管怎样,他们至少杀死杀伤了十多个人。 邦德回到麻将室,吴站在通往洗手间的过厅里,尸首满地,血流成河。辛克莱已经死了,还有两三个活着,满地爬着喊救命,血泊中还有断指残臂。杀手在逃离时把凶器都扔在了现场。 “萨克雷不见了。”吴疑惑不解。 “什么?” “洗手间里没有人!” 邦德走进洗手间,两间便所里空无一人。洗手间没有窗户,他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邦德检查了一间便所的后墙,用手敲了敲,发现是空的。 “这是一道活动门。”他对吴说。他仔细地抚摸墙上的缝隙,终于找到了一个细微的凹陷处,上面有一个微小的触动开关,一摁,门移开了。 “进去!”邦德命令道,他和吴进入了那条黑暗的通道,跑了20多米,又有一道门,一推就往外开了。他们已经在饭店的后面,只看到一条黑乎乎的窄弄堂,萨克雷早已不见踪影。 “真见鬼……”邦德咕哝道。 他们跑到饭店正面。现在已是夜里,大楼上的霓虹灯照映着大街。一辆黑色轿车从停车场里驶出来。邦德认出坐在前排的三名杀手,立即伸手拔枪,但马上意识到他把枪留在了船上。轿车飞快地消失在夜幕里。 疾驶而来的警车发出刺耳的警笛声,这使他们意识到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走吧,”吴说,“我们插不上手,回船上去。” 邦德点点头。 他们租了辆出租车,来到郊外,疾步回到老码头,跳上“海盗66号”,叫醒了j.j。在回香港的路上,他们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难道他们是三合会的?”邦德问。 吴说:“可能,很可能。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在离开前,我跟保安说了几句。他说那三个人在进屋前从厨房里取了凶器。他们从来都是就地取材,随身不带凶器。” “他们在追杀萨克雷吗?” “像是这么回事。” “他肯定知道他们是冲着他来的,否则为什么他要采取那种逃跑方式?但是他怎么知道洗手间里有秘密通道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干脆告诉我答案吧,我累得不想思考了。” 邦德也感到筋疲力尽,现在已快到晚上10点了,他感到了时差的影响,他要回饭店,一觉睡到大天亮。 “你救了我一命,詹姆斯,”吴说,“真是大恩大德啊!” 邦德摇摇头,“忘掉那档子事,t.y,我没有帮你,我是在做自己分内的事情。” “但我真是感激不尽。”吴真心诚意地说。 邦德微笑道:“别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应该感谢上帝,我们不缺胳膊不缺腿地回到香港。” 吴笑得嘴咧到了耳朵边,掏出棕色钱袋说:“不仅如此,我们还赚了一大笔,嗯嗯?” 8.一见钟情 倒数第八天:1997年6月23日下午2点。 邦德一直睡到中午前才起床,锻炼了一番,去饭店的一间餐厅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早中饭。这间餐厅叫“满洲烧烤”,墙上是绿色的装饰,长方形的支柱上镶嵌着镜子圣人。孟子认为有“不学而能”的“良能”和“不虑而知”的邦德来到坐落于西区的文武庙前,对香港这座城市惊奇不已。人们对八天后将要发生的历史性事件并不十分关注,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对北方那条巨龙毫不在意。邦德想,不知香港的一些著名地标察和实验,轻视演绎法,认为理性的方法就是对感性材料的“你有事求佛,007?” 邦德朝那轻轻的耳语声转过身去,只见吴t.y笑容满面地站在他面前,非常准时。 邦德小声答道:“t.y,我想佛不明白我的问题,而我很可能也不喜欢他的答复,走吧。” 邦德和吴走出庙宇,离开荷李活道朝梯子街走去。这是一条典型的巷陌,铺着石阶,为了当年便于轿夫行走。他们朝印度水手巷走下去,此巷是因为原先住着印度水手而得名。巷里颇有名气的古玩店一家挨一家。这里也叫猫街,那是因为妓院众多而得此雅号。 吴带邦德到了一幢四层楼房,楼房正面是红色的,“吴记古董店”几个大字嵌在墙面上,中间是橱窗,里面展示着一组昂贵的古董古玩。大门口两边各有一只怒目圆睁的铜狮,象征性地守护着店堂,镇邪压魔。 “我和j.j就住在这里。”吴说,“这就是安全房。”邦德跟着吴走进楼里,看见j.j正擦拭一枝黄铜鸦片枪。他抬起头,笑着点点头,又低头干起活来。这地方各色玩意儿应有尽有。有不值几个钱的小工艺品,也有精美绝伦的玉器与牙雕。吴带着邦德到了店铺后部,墙上装着一组数字按钮,当着邦德他按下了开启的密码。门开了,里面有一架楼梯,上面是四间卧室的套房。邦德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楼房里面竟有如此大的空间。 吴倒了两杯冰镇的青岛啤酒,两人在厨房的一张桌子边落了座。 “我今天想会会三合会的龙头老大,t.y。”邦德说。 吴若有所思地捋捋下巴,说:“怕不那么容易。李胥南深居简出,有时能在他开的一家夜总会里见到他。我跟你讲过,他常去齐珀夜总会。” “你看我在那里找到他的机会有多大?” “百分之五十吧。他或许在或许不在,嗯嗯?” “t.y,你认为三合会真与这一系列事情有牵连?你对萨克雷昨夜的举动怎么看?” 吴耸耸肩,“萨克雷似有隐情,也许在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上会公之于众的,至于三合会,我知道它多多少少已经插手欧亚公司的运输业务。” “三合会的情况你还知道些什么?” “三合会的成员认为他们是光荣的正义之师。你知道,最早的三合会是在17世纪清朝推翻明朝后建立的。他们的口号是‘扶明灭清’,三合会的意思就是天地人三合一。三合会的成员就像你们国家劫富济贫的罗宾汉。三合会最初是民族主义的象征。”吴叹了口气,又说,“可现在他们已经堕落为黑社会犯罪团伙。欺行霸市,控制了妓院与非法移民。他们的一大生意就是以自由幸福为号召引诱年轻的姑娘移民西方。事实上,这些姑娘被卖到妓院后丧失了人身自由,被迫接客卖淫。这样得干上好些年才能最后赎身获释。他们最大的买卖则是毒品,他们控制着全世界80%毒品走私,中美洲的毒品贩子够厉害的吧,但比起三合会来,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从哪儿搞来的毒品?” “泰国、老挝、缅甸,许多地方。中缅边境的金三角是主要源头。” 邦德点点头:“中国政府接管香港后三合会会怎样?” 吴笑着说:“香港有些人相信政权交接后,三合会势力会更大。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在我们的文化中有如此深厚的底蕴,还因为他们会找到理由重登政治舞台。” “他们都是反共分子吗?” “这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中国政府彻底改变香港,摧毁我们的制度,三合会会第一个跳出来同他们作对,双方将成为不共戴天的死敌。另一种可能性是他们会腐蚀中国政府,继续从事他们的勾当。” “三合会在中国是非法的吧?” “是的,但还是存在着,而香港是全世界三合会的活动中心。” “与西西里岛的黑手党相似吗?” “我想是这样。你知道,三合会在香港也是非法的,即便只是成员也是犯法的,如果你拥有三合会的什么材料,你就会遭受牢狱之罪。嗯嗯?所以他们的行踪是非常诡秘的。” “我想最好能见见三合会的头儿,t.y,那个夜总会在什么地方?” “在九龙尖沙咀东,齐珀超级夜总会,十分出名,十分豪华,日本商人对它情有独钟,因为那里有许多靓丽的小姐。” “她们都是三合会的奴隶吗?” “有些可能是。”吴说。 邦德站起身来,说:“就谈到这里,我们去吧。到那里后,我想一个人进去,我很想见识一下,一个‘鬼佬’在那里会受到什么待遇。” 越战期间,香港湾仔区的骆克道对休假的美军来说真算得上是个人间天堂,而现在它的地盘已经大大向外延伸了,不再局限于湾仔区。九龙的黄金观光点尖沙咀也展示了昔日熙来攘往的胜景,简直堪称香港的时代广场。英国风格的酒吧、舞女夜总会、卡拉ok厅,还有喧闹的迪斯科舞厅均麇聚此地。还有一家“亚当苹果”夜总会,那里有半裸女招待闪烁其辞地与喝酒的顾客调情厮混。香港能唤起人类最善的天性与最丑的本能。从理论上讲,诸如此类的脱衣夜总会都是非法的,如果女郎要脱衣服,必须避开公众场合。 邦德不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齐珀,那地方不小,占据了整个东尖沙咀街区。九龙的这一地区最近成为物价最贵、专敲顾客竹杠的场所。一些高级夜总会,如b老板俱乐部与中国城俱乐部都在这里。下午6点,太阳尚未落山,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已在争奇斗艳,可与拉斯维加斯媲美,到处洋溢着令人兴奋的气氛,这使他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会赢得远近皆知的名声。 邦德漫不经心地走到齐珀的前门,两个扎着头巾的印度人站在门外,他听到里面传来喧闹的美国摇滚音乐。齐珀是家舞女夜总会,也就是说,顾客在这里可以“购买”小姐的钟点。她会陪他喝酒,陪他跳舞,只要事先谈妥,干什么都行。至于在密室里干的勾当,则需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些新来乍到的顾客常会挨宰,即便和小姐喝上一杯的费用也贵得吓人。卖淫本身在香港并不违法,但妓院与街头拉客却是非法的,不过勾引成年人私下达成性交易却是允许的。 邦德走了进去,付了500港元的服务费,其中包括最初的两杯饮料费。四个穿着旗袍的漂亮华人女郎唱歌般地用英语向他道“欢迎”。他走进一间暗红色的大厅,大厅中间是个舞池,至少有50张桌子和咖啡桌散放在四周,音乐响得让人心跳。舞池里一个中国人被三个妖冶的女人拥着,用卡拉ok的方式唱着美国的一首摇滚歌曲。现在天色刚刚暗下来,这地方人还不多。他看到这里有许多国家的女郎,个个年轻貌美。几个日本商人在靠墙的长椅上与小姐依偎在一起。还有几个女郎陪着两三个白人坐在桌旁。此外就没有什么顾客了。吴对他说过,到了晚上9点,这里就全场爆满了。 邦德一直往里走,坐到一张桌子旁。从这一角度,他可以看到整个夜总会大厅,包括通往前厅的过道。t.y说如果李胥南露面的话,他会早早就来。邦德必须在这里恭候他的到来。不一会儿,一位可人的华人小姐走近邦德的桌子,她也穿着旗袍,着一双高跟鞋,满面春光地坐在了他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与他挨得很紧。还没开口,她那赤裸的大腿便从旗袍开叉处露了出来,紧紧地贴着他的腿。 “你好,”她说,“请问尊姓大名?” “詹姆斯。”邦德还以笑脸说。此情此景,让他觉得有些荒唐。他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装作是来此地寻欢作乐的英国游客。 “嗨,詹姆斯,你今晚想有个伴吗?” 令人惊讶的是,她的美国口音字正腔圆。 “也许吧,”他说,“你是哪儿人?” “如果你想继续和我聊,你得先付240港币买杯饮料,你有一刻钟时间。”她一本正经地说,一会儿又笑开了,“你长得真酷。” 邦德说:“好吧,我来一杯伏特加马丁尼,请用手摇,不要搅拌。你爱喝什么自己点。”他把钱交给她。 女郎捏了他手臂一把,“我这就回来,甜心。” 他看着她朝吧台走去。她约摸二十七八岁,邦德想,或许比这里拉客的其他女郎年纪要大些。她有一头齐肩的黑色直发,身材高挑,双腿修长。女郎回来了,把饮料放在桌子上,紧挨着他坐下了。 “我回来了。”她发出梦幻般的声音。 “我知道。”邦德说,“请问芳名?” “维朗妮卡。你呢?” “我讲过我叫詹姆斯。” “哦,是的。你告诉过我。”她放声大笑,“对不起,我有点懵了。” 维朗妮卡不是喝多了就是吸了毒。 “你是哪儿人?”邦德又问。 “哦,你是对我说话的口音感到不解吧。我在加州待了12年,和我姑姑、姑父住在一起。我在那里上的小学、初中与高中。但我出生在香港,或许我还会死在香港。” “为什么这么说呢?” 她耸耸肩,说:“出不去。我是香港居民,你是英国人,是不是?你们国家为什么不让我们去那里呢?” 邦德点点头,说:“真可耻,是吧。英国监管香港150年,现在却背弃你们而去。我明白……我明白。” “你在香港有何贵干?”她问道,小小地啜了一口冰镇代基里酒。 “我是记者,来报道下周的政权移交。” “明白了,你住在英国吗?” “牙买加,可我原籍是英国。” “哇,牙买加。我从来没去过那里。” “大多数人觉得它与过去不一样了。有些地方相当危险,可我还是很喜欢它。” 她用手抚摸着他的下巴,挑逗地看着他。她那双深棕色的杏眼的确很迷人,闪烁着睿智的光。邦德很为她惋惜,暗忖她是否认识李胥南,是否是三合会的成员。这太有可能了。吴告诉他,这里的服务小姐多数与这类组织有染。三合会“保护”她们,同时疯狂地盘剥她们。 “维朗妮卡,这不是你的真名,对吧?”邦德说。 她嘻嘻笑道:“你说呢?” “我就这么想的。听我说,我能就政权交接采访你吗?我喜欢听听像你这样的女人对这事的看法。” 她大笑道:“什么,你们的报纸会刊登一个夜总会女郎的观点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和腰缠万贯的银行家们都是香港人呀!” “别扯了。”她回答说,“有钱的银行家可以花钱买路离开这块殖民地,许多人都是这么干的。在过去几年里,成千上万的香港人已设法离开了这里。面对最近几周里发生的事情,连过去想留下来的人也在考虑出走了。这里有种恐怖的气氛。” “来自中国的恐怖吗?” “是的,”她说,“你知道军队已经集结在新界的边境上了吗?” 邦德点点头。 “人人都害怕7月1日那天,军队会蜂拥而入,占据这座城市,还会发生暴力冲突。” “中国已保证至少50年内香港保持不变。”邦德提醒她。 她嘲笑道:“你真会相信?世界真会相信吗?他们早就要求改变我们的政府机构,立法委会被解散。你看着吧,它不会再有什么权力。这样的一些机构会受到制裁,任何迎合西方腐朽思想的东西都将遭禁。我知道会发生这一切的。” “但香港是亚洲的摇钱树,”邦德说,“中国不会不考虑这一点。他们需要香港。我确实相信,如果他们想让香港改头换面,他们会在全世界面前丢脸的。” 邦德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会与一名夜总会女郎进行这样的智性谈话。她不仅说话有条有理,而且还有一双足以让他销魂的眼睛,当然如果他想销魂的话。 “哎,听我说,”她说,“你喜欢幽舞吗?我们可以去密室,那里绝对幽静。” “过一会儿行吗?我们正谈到兴头上。” 她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同来这里的其他人比起来,你确实不一样。通常坐到这个时候,他们的手早就摸遍了我的全身。” 邦德微微一鞠躬,冷冷地说:“我是英国绅士。” 她大笑道:“我看得出来,你还非常帅……詹姆斯。”她靠得更紧了,贴着他的耳朵悄悄说:“我想看看你裤裆里的那个玩意儿。” 如此大胆的挑逗未免太露骨了。但不知怎的,邦德一听这话立即亢奋起来。面前的这位女郎真够诱人的,他将此归功于她的智慧,这正是酒吧女郎所缺乏的。 “是不是因为我是鬼佬,你才如此出言不逊?” “我在美国待过,记得不?我喜欢鬼佬。” “你今天喝了多少?”他问她。 “这是第三杯,怎么的,我看上去醉了吗?” “你好像吸了什么东西。” 她耸耸肩,抽抽鼻子,不经意地流露出那种恶习动作。“干我们这行的,还不是过一天算一天?”她盯着空杯子看了一阵。邦德一言不发。 “喂,我说,我再去要一杯,行吗?” 邦德说:“可以。”递给她钱。她站起身,用手指捋了捋他的头发,施施然朝酒吧走去。他得问问她有关三合会的事。她会讲吗?只要能把握住火候,她可能会直言相告的。 她拿着酒回来了,邦德问她:“要是可能,你会离开香港吗?” “你在开玩笑?我当然不愿住在共产党国家!” “那你为什么不回加州与你的亲戚住在一起呢?” 她摇摇头说:“他们不在了,他们死于车祸。况且我妈妈在这里,她身体不好,我得照顾她。” “如果能搞到你俩的签证,你会走吗?” “那当然。” “所以你就同三合会的人为伍吗?” 她眨眨眼睛,“你说什么?” “你与三合会为伍。对吧?”他说,“在这种地方干活的女人大多数是三合会成员吧?” “你看周润发的电影太多了。”她说,显然想掩饰过去。 “听我说,维朗妮卡。三合会是那些不愿留在共产党国家的人的救生船,它用非法的手段帮助一些人移居他国。你指望它把你也弄出去,或者至少会给你保护,我没讲错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维朗妮卡,你可以信赖我,我知道你曾发誓保守秘密,但你没有可担心的。我对三合会了如指掌,我知道李胥南就是龙翼会的龙头老大。”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又惊又怕,简直不敢相信邦德刚才说的话。 “维朗妮卡,别担心。”邦德真诚地说,“真的。” “桑妮。”她说。 “什么?” “这是我的真名。我本不该告诉你,我会惹上大麻烦的。” “桑妮?” 她点点头:“裴桑妮。” “好美的名字。” 她再次靠近他,说;“去密室跳舞如何?”她试图转移话题,做她的生意。 “别急,桑妮,我保证一会儿就付你跳舞的钱,但首先我要请你帮个忙。” “我不知道……” “我想会会李先生。” 她使劲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没人能见老大。” 邦德的判断没错,她确实认识李胥南。 “他不是时常来这里吗?他今天会来吗?” “我不知道……瞧,我都不知道你在讲谁。”她顿时显得惊慌失措,环顾四周,希望近旁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怎么会不知道?李胥南不就是个做生意的吗?” “住口!”她低声喊道,震惊万分。 “你认识他,对吧?” “不认识。我只知道他是谁,仅此而已。他常常下午来。你怎么知道他是龙头老大?” “我在报界工作,有消息来源。” 她吓得微微发颤,邦德觉得自己切入主题太快太深了。 “桑妮,不会有事的。你不会遇到什么麻烦。我想为我们报纸采访他,请他谈谈对主权移交的看法,以及对他生意的影响。他可以匿名——我无所谓——我的文章的标题是《三合会魁首一席谈》,这可是能引起轰动的新闻。” “他决不会承认他是龙头老大,在香港,与三合会有牵连都是非法的。” “这我知道,我又不要他承认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怎么帮……” “他进来时指给我看就行了。” “今天他也许不会来。” “没关系,那我就天天来,一直等到他露面为止。现在……跳舞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她又笑了。“你想去密室吗?” 邦德点点头。 “那你得花1400港元。” “它肯定值这么多钱。”他说。 桑妮似乎忘记了他们刚才谈论的话题。她站起身,牵着他的手,走到夜总会大厅的另一边,进了一间小房间,她关上门,示意他坐到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她接过他的钱,塞进放在地板上的一只小坤包裹。 “放松一下,欣赏表演吧。”她按了一下装在墙上的音响设备的按钮,节奏强烈火爆的音乐顿时在屋里回荡。 裴桑妮在邦德面前开始了一段慢动作的艳舞。她始终盯着他的眼睛,不时微笑着。她舞姿优雅,也许受过专业训练,但她现在的表演不需要什么专业舞技,需要的只是性魅力与性姿势。她兼而有之。 邦德观赏着,陶醉了。他对脱衣舞女从来就兴趣不大,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尤物,她的美色超群绝伦,而她性感的身躯里隐藏着的智慧更是摄人魂魄。他不再扮演寻欢作乐的英国游客角色,真正陶醉其中了。 桑妮稔熟地解开了旗袍的纽扣,脱了下来,里面只有一副黑色丝绸胸罩与比基尼短裤,肚脐上挂着一只小小的金环。她从肩上拉下胸罩吊带,解开纽扣,抛到邦德怀里,浪声大笑。她喜欢这样挑逗观赏者。她的rx房苹果般大小,坚挺而自然。几段音乐之后,她将黑色短裤橹到脚踝,抬起修长的大腿,优雅地跨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站到邦德面前。又叉开双腿,跨在邦德双膝之上,rx房就在他面前晃悠。他已经闻到她因出汗而微微发潮的肌肤散发的芳香。邦德感到一股冲动,很想摸她。 她将脸贴近邦德的脸,在他左耳边轻轻呼吸,随即嘴唇按上了他的嘴唇,轻柔地给了他一个吻。“你是不能摸我的,”她柔声道,“但我允许你摸我。” 邦德再也经不住诱惑,伸出双手,轻轻抚摸她的背部,他感到她的皮肤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她的肌肤非常柔软光滑,他拉她坐在他的膝上。她用手指触摸他的身体,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手摸到了她的rx房,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将嘴压在了他的嘴上。他俩接吻了,带着好奇与欣悦将舌头伸到对方的口里。她的耻骨顶在他的上面,感到他那儿已经勃起。他真想同她同床共欢,但现在既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不过她的舞蹈已在自己身上产生奇迹,与她同游梦幻之河,这也是他的初衷。她看来对他动了真情。通常这些女郎很会演戏,使人真假莫辨。邦德的直感告诉他桑妮是真心喜欢他,她也在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音乐结束了,她迅速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站起身,捡起她的内衣,重新穿上。邦德坐着,有点头昏目眩。心想,这女郎在床上肯定劲头十足。 “你喜欢吗?”她最后问道。 “太棒了,谢谢。” 她伸出手,他接住站起身。“走吧,回到外面去……除非你还要我再跳一场。” 邦德笑着说:“改日吧,桑妮。” “最好叫我维朗妮卡。”她警告道。 “没问题。” 她穿上旗袍,然后两人走进大厅,在原来的桌子边坐下。 “要不要再来一杯?”她问。邦德说可以。她站起身,轻声说:“现在不要看,你要找的人正坐在那边吧台旁。” 桑妮朝吧台走去,邦德朝那里扫了一眼。那里有一处用围栏围起来的地方,里面放着三四张桌子,显然是供贵宾使用的。其中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国人。他的两边各有一个壮汉——保镖。 这么远的距离很难分辨李胥南的年龄。他看起来相当年轻,也许30刚出头,正喝着饮料与一位女郎闲聊。 桑妮拿着马丁尼酒回来,落座。 “他就是李先生,”邦德说,“看上去很年轻。” 桑妮耸耸肩,“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像个黑手党的老头子?” 夜总会的门打开了,进来三个人,直到他们走进贵宾席,脱下帽子坐到李胥南的桌边,邦德才认出他们,更准确地说,是认出其中两人。 这三个人都是白头发,粉白皮肤,都戴着太阳镜。他们就是他在澳门看到过的洋白人。太有意思了! “你认识那三个人吗?”邦德问。 桑妮瞥了他们一眼,说:“不认识,挺面生的,洋白人。他们看上去像兄弟。” “在这地方很少见,是吧?” “可不是。”说着她又转向邦德问,“你不想叫我再跳一曲吗?” “以后再说,桑——维朗妮卡。”邦德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李和他的几位客人身上。李好像在给他们发指令。这三个人是谁?龙翼会成员?打手?尽管他们背对着他,邦德仍能辨出他们几个体格上的不同。他把他们分别称为汤姆、迪克与哈利。汤姆块头最大,大约有120公斤,迪克与邦德差不多,瘦高个,哈利个头最矮,但最富活力。 几分钟后,这三个洋白人点点头,站起身,离开夜总会,李仍然与两位保镖坐在桌边。 邦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和钢笔,在背面写了几行字。 “桑妮,请把这名片交给李先生。”邦德给她1000港币,说:“感谢你今晚为我做的一切。”接着又给了她2000港币,“这是付你跳舞的钱。” 她看着这几乎不敢相信:“詹姆斯,谢谢你!你不要……” “嘘!”他说,“你太可爱了,美丽可人,与你聊天真是一种享受。希望不久再见到你。” 她点点头,说:“我也一样。”她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站起身,拿着邦德的那张名片款步朝李胥南走去。 9.逆拂龙鳞 桑妮小心翼翼地走近李胥南,恭恭敬敬地把邦德的名片递了过去。他看了看,对她说了几句话。她指指邦德,李朝他扫了一眼,目光中露出冷酷与老谋深算的神色。邦德看得出,他不相信这个英国人居然敢同他会面。他大声向保镖下了命令,大个子男人点点头,穿过舞池,朝邦德走来。 他走到邦德桌子旁,说:“李先生说你的鼻子挺大,还说你的胆子也挺大。他让你过去,有话同你说。” 邦德随那家伙来到李的桌旁,另一个保镖拉出一张椅子,邦德与龙翼会魁首相对而坐。李胥南有一头剪得很整齐的黑发,一双寒气逼人的褐色眼睛。左眉上方有一道三厘米长的疤痕,使得他那张娃娃脸显得老成一点。由于这恰如其分的打扮和做派,使得他看上去既像年届不惑的成人,又似年方弱冠的后生。但无论年龄如何,他身上始终透出一种自负与傲慢,盛气凌人。 邦德用广东话说:“李先生,能与你会面,不胜荣幸。”他猜想李胥南很可能不喜欢讲英语。 “你在名片上说想采访我,写一篇有关香港商业与政权移交的报道。”李用广东话回答,他的声音很悦耳,“我通常不接受采访,邦德先生。如果你是英国报纸的记者,我会让人将你扔出去。不过我这回有些话想说,报道中不会提到我的名字吧?” “绝对不会,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邦德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册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先从你的生意谈起。我知道你是个成功人士,但对你的工作却是知之甚少,你能否先介绍一二?” 他点了一支烟,递给邦德一支,邦德婉言谢绝。李谈了起来,开口前,他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我是个商人,邦德先生。先父李诚坦也是商人。我的大部分资产是继承他的。1926年,他为了躲避内地战乱来到香港,那时他还是个小伙子。他含辛茹苦,从社会最底层干起,最初干的行当是在街上卖汤圆。他很幸运,在同行的帮助下,自己开了一家餐馆。不久,又同合伙人一起从事外汇交易。50年代涉足娱乐业,那时正值朝鲜战争,香港成了美国大兵的休假乐园。就是靠开夜总会与更多的餐馆,他发了大财。故世时,他已是百万富翁。” “现在这一切都是你的?” “没错。” “你是独生子吗?” “是独生子。” “那么我猜想,今后你的儿子也会继承你的产业吧?” “我还没结婚。” 邦德做着笔记,煞有介事地扮演记者角色。 “你认为政权移交对你的生意会有哪些影响?” “这很难说。乐观主义者相信香港将保持不变,我对我的前途持乐观态度。我们都希望大陆政府在接管香港后会有新的眼光。” “这话怎讲?” “香港是非常资本主义化的,这与中国奉行的主义会有出入。但同时,香港给中国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如果允许香港保持不变,这可能是中国向前迈出的第一步。中国政府保证香港在50年内保持不变,但以后会怎样?谁知道……如果他们满足于香港带来的财富,那么我认为一切都会保持不变。然而,中国可能会认为保留一个西化的资本主义香港只是演戏而已,是向西方屈服,是丢人现眼的事情,那么它就会摧毁香港,这将是很可怕的。” “但这样一来反而使中国在全世界面前丢人现眼,你不这样认为吗?”邦德问。 “是的。但是他们可能会毫不在乎。过去,中国对世界其他各国的看法就是毫不在乎的。至于我们这些待在香港的人……邦德先生,你有没有感觉外界有一种恐惧的情绪?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感觉到的。香港人可能还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可能会接受不可避免的事情。7月1日将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但他们害怕,我们都害怕。我们只能指望中国遵守诺言,让香港保持不变。” “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的生意在这里,邦德先生。我不能把我的企业随身带走,我必须留下来,顺应形势。我主意已定。” “你认为你的生意会受影响吗?” “当然一开始是不会的。但中国是否会允许这一切繁荣下去,得拭目以待。如果舞女夜总会被取缔了,我就将它改建成餐馆。但我相信,50年内很难有太大的改变。” “怎讲?” “中国应该知道香港的一些社会组织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了,它们的历史远远比共产党中国的历史长。我可以想像得出,将会发生新的革命,更多的反抗,更多的暴力……。” 邦德决定进入话题核心:“你讲的是三合会吗?” 李胥南微微一笑,用普通话轻声对保镖嘀咕了一阵,讲得很快,但邦德听到话中有“姑娘”一词。他给桑妮带来麻烦了吗?保缥站起身,走到吧台,“我给你要了一杯新鲜果汁,邦德先生,我自己也要了一杯。” “谢谢。” “蒋介石也是三合会成员,你知道吗?” “知道。” “我对三合会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台湾政府是建立在三合会反共的基础上的。很多年前,三合会在反对中国专制政权的斗争中诞生了。” “你的观点是,政权移交之后的三合会将更加强大,对吗?三合会在中国和香港一样是非法的吧?你是否认为他们会对有组织的犯罪活动进行镇压?” 保镖端着饮料回来了。看来李胥南有些不高兴,他不喜欢采访这样进行下去。“有组织的犯罪,邦德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听我说,李先生。你知道今天三合会从事的并不是爱国行为,他们是罪犯。” “是有些三合会成员辱没了先辈的名声,我想确实如此。” 一个奇怪的回答,邦德想。“我知道三合会插手了香港人非法移居国外的活动。” “也许是有这么回事。”李说,“但事情真有那么坏吗?英国政府已使香港人几乎不可能在任何其他地方生活。英国背弃了那些在它的统治下生活了150多年的人们,这是彻头彻尾的背叛。如果人们想离开,就应该可以离开。你说过丢脸,英国确实够丢脸的。它的所作所为对中国来说是体面的——把中国的合法领土还给中国,但不给香港人一条出路是绝对可耻的行为。” “三合会还从事卖淫活动,是吗?” “我不知道。”李开始怒形于色。 “嗨,嗨,李先生,我可知道这个夜总会是干什么的。” 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手下大吃一惊。这一拍将桌上的饮料全给打翻了。邦德若无其事。 “什么意思?”李问,“你是来了解我和我的生意,还是来了解三合会?我对三合会一无所知!如果你想知道三合会的事,滚,去找警察说去。我讨厌有人凭空猜测我这夜总会同三合会有什么干系。你侮辱了我。” “请原谅,李先生。”邦德说,“请接受我的歉意。我还以为你对三合会渗透到娱乐业的情况有所了解呢。我不占用你的时间了。”邦德起身,微微鞠了鞠躬,恭敬地问:“如可能,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龙翼会魁首狠狠地盯着邦德,简直不相信他还敢提问。这个鬼佬真是胆大妄为,还要往下说! 邦德假装谦恭地盯着李。双方都知道脸皮已经撕破,保镖们不知所措。 邦德最后打破了沉默,说:“李先生,最近香港发生了几起暴力事件,恐怖分子对英国公民下了毒手,还有一起是针对北京来访的官员,你对这些事情怎么看?” 李慢慢站起身,气得脸色通红,“我对这几起攻击事件一无所知。他们是不幸而悲惨的。我猜不出谁可能参与其中。采访到此结束。我不没收你的笔记本,就算你走运,邦德先生。在你的报道的任何地方最好不要出现我的名字。” “你在威胁我吗,李先生?” 李凑过身来,用英语低声威胁说:“邦德先生,我允许你活着离开这里,你大大欠了我一笔,你可以写你的报道了。立即走!” 邦德稍稍点了点头,“谢谢,李先生。”他站起身,穿过舞池朝出口走去。裴桑妮朝他走过来,她手上托盘里的饮料是给那边三个中国商人的。她伸出一只手,说话声音过于响了一些:“谢谢你的光临,欢迎再来!” 邦德握住她的手,感到有张小纸条。他接了过来,说:“谢谢,维朗妮卡,我会来的。”她笑得不大自然,端着盘子走了。邦德从昏暗的齐珀夜总会里出来,街上的霓虹灯刺得邦德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展开纸条,看见上面写着:“救救我,五分钟后在夜总会后街等我!求你了!” 邦德环顾四周,看看是否有人盯梢,然后将纸条撕成碎片,一把扔在街上,转身走到这幢大楼的背面,等在雇员出入口附近的一个墙角里。刚过五分钟,桑妮从门里出来,一看到他,就朝他飞奔过来,眼里满是恐慌的神色。 “詹姆斯!他们认为是我告诉你李胥南是三合会的老大,这是背叛行为。” “那么,你是三合会成员了?” 她点点头,“他们要杀我,你不会明白的。” “不,桑妮,我非常明白。” “你能把我藏在你的酒店里吗?我要想好出路才能离开酒店,行吗?求你了!”她确实已经吓得魂不守舍。 “快走。”他说着拉起她的手,两人跑出小巷,拐上大街。 10.生死与共 他们远离夜总会后,桑妮说:“我们得去观塘。” “我知道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邦德说。他想给古玩店的吴打电话,只要在电话里讲代号与地址,就会有车接他。 “我妈妈。他们会去害她的,我们必须把她接出来。” “你能给她打个电话吗?” “她从来不接电话,身体很弱。” 邦德真想甩掉这个女人,她会把他卷到与三合会的纠葛里去,这可是他担当不起的。眼下他重任在肩。 “瞧,”邦德说,“我会帮你的,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但得马上走,去我说的那个地方。” 桑妮眼里露出又怕又恨的神色,盯着他说:“很好。我一个人去。我早该知道,你只不过想同我睡觉而已。”她沿着大街跑去,邦德没理她,她只会把事情弄糟。邦德转过身,正要朝另一条路走,一辆黑色小轿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猛地在那姑娘面前停住,车上跳下两个年轻的华人,一把抓住桑妮。桑妮尖叫起来。 邦德立即转身朝她跑去。那两个人正要把她推进轿车后座,她拼命挣扎。“放开她!”邦德朝那两人喊道。他们看见了他。 “詹姆斯,救命!”桑妮喊。 一个家伙把手伸进外衣口袋里,邦德比他快一秒钟掏出手枪,瞄准了他的脑袋。 “放开她。”邦德喊,“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另一个人在桑妮遮挡之下拔出枪,抽开身,朝邦德开火,差点儿打中。 邦德转而朝他开火,击中他的胸部,那人重重地摔倒在人行道上。另一个连忙放开桑妮,跳上车。桑妮跌倒在地,惊恐万状。轿车轮胎发出尖利的响声,绝尘而去,丢下同伙横尸街头。 邦德跑到桑妮跟前,扶她站起来。“没事吧?”他问。 她摇摇头,浑身仍在颤抖。 “快。我带你去你妈妈那儿,路远吗?” “在东北面,离机场不远。” “行,走吧。” 他们听到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邦德意识到必须在警察到来之前溜掉。他抓住她的手,拐进旁边的一条小道,心想只要汇入人群就安全了。他们飞快地跑过几个街区,邦德将她推进一家出售各种竹鸟笼的商店。各类鹦鹉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们在这里休息会儿,喘喘气。” “谢谢。”她说。 “没关系。”邦德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很生自己的气,他本不该多管闲事,但现在想甩手也难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问。 邦德不回答。 “你是警察还是侦探?” “就算吧。”邦德说,“我为英国政府工作。” “是缉毒组的?” 他摇摇头,“只是解决麻烦问题的,可以这么说。” “可是你那一枪却给咱俩带来了麻烦。”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哎,你家在哪里?” “观塘。我们可以坐公交地铁去。那样可能安全些。”公交地铁是香港高效的交通工具。 邦德知道陪她回家要冒风险,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总得兑现。“好吧,你带路。” 她带他出了商店,走下地铁。 桑妮在售票机上买了两张票,领着邦德穿过转式栅栏门,走进站台。地铁出奇地干净。站台上不见杂物,车厢里一尘不染。邦德甚为惊讶,香港根本不像伦敦那样有涂写、污染与破坏公物的问题。 他们只等了几分钟,就乘上一列往北方向的列车。上下班的高峰已过,车上不那么拥挤。他们在石峡尾下了车,再换乘去观塘的车,向东行驶。 桑妮和邦德在观塘站下了车。邦德感到这地方有些与众不同。观塘离机场不远,工业区与居民区混在一起。他们走进洪宁路那幢叫康凡塔的住宅楼。它是21层高的现代建筑,整洁又安全,窗户外满是挂在晒衣杆上的衣服,这是香港住宅楼常见的装饰。 “你不介意我提个问题吧?像这样的公寓里的一套房间要多少钱?” “大约300万港币左右。”她答道。显然,她当女招待挣了不少钱。 他们穿过地下停车场走到电梯旁,门上方写着几个汉字“出入平安”。他们进了电梯,电梯往18楼升,他俩站着一声不吭。邦德发现她忧心忡忡,气喘得厉害。这姑娘确实长得很漂亮,尽管理智告诉他少管闲事,但曾多次给他带来麻烦的骑士风度又在左右他的行动了。 他们一到18楼,桑妮就朝一扇金属安全移门走去。她在门前站住了,恐惧地看到这上了锁的安全门被人撬过了,上面有明显的撬印。她抬头看看邦德,他用眼神告诉她别吱声,开门。她用钥匙开了门,邦德拔出手枪,先进了屋。 房间并不豪华,但装饰得很雅致。起居室里有一张可折叠的长沙发,一张咖啡桌,一台音响,还有别的一些家具。桌上放着一只镜框,里面写着一个汉字“忍”。墙上挂着一个十字架,这表明桑妮不信佛,在中国基督徒并不多。与起居室相连的是一个小小的厨房。 屋里太安静了。“妈妈。”桑妮用广东话喊。她沿着走廊走去,走廊那头是两间小卧室和浴室。 一位老妇人躺在一间卧室的床上,似乎睡着了。桑妮走近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桑妮推了推她,震惊万分,转身跑了出来。邦德立即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过去摸了摸那妇人的前额,抓住她的手按脉,她已气绝身亡,浑身冰凉。 “真不幸,桑妮。” 桑妮背对着邦德,抽泣着,“她……她有心脏病。”她好不容易才说出来。 邦德猜测可能是什么吓着了她母亲,但也很可能是在睡眠中死的。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才发现尸体已经僵硬,这说明她死了几个小时了。 这是个令人尴尬的场面,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桑妮。他把枪放回枪套,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甩掉他,说:“请不要碰我。”她转过身看着他,泪水涟涟。“都是你的错!他们来过这里了,把她吓死了。”她扭转身子,跑进自己的房间,随手重重地关上了门。 邦德隔着门温和地对她说:“桑妮,我们还无法肯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死了几个小时了,身体已经僵硬,你今天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中午光景。”她抽泣道。 他点点头说:“她死了有两三个小时了。相信我。”他慢慢推开门,她站在那里看着窗外,她的卧室与她母亲的一样小。香港寸土寸金。 房间虽小,却充满女人味。邦德注意到她床边墙上插着一只圆圆的电炉,仿造的炭火发出明亮的红光。桑妮转过身,擦去眼泪,见他正打量着这新奇的玩意儿。 她强作笑脸,说:“这是我妈妈给我的小炭炉,根据中国传统,红光代表‘火’,会给我带来婚姻……丈夫。我妈妈很担心,我快30了,还没有嫁人。”她又哭了起来。 邦德伸手搂住她,这回她没有反抗,倚在他肩头轻声抽泣。 这时他听见吱嘎一声开门声。该死!他忘了关上大门了,怎么可以如此粗心大意?他掏出手枪。“待在这里。”他命令道,立即返回起居室。 刚进去,就看见从前门冲进两个穿黑衣的年轻华人,挥舞着长长的大砍刀,朝他扑来。邦德立即开枪,击中他俩的胸口,但其中一人的刀也狠狠砍在了007的左臂上。邦德痛得惨叫一声,但仍在近距离里向那人补了一枪。 他意识到桑妮在尖叫。立即冲过去捂住她的嘴,尽量平静地说:“嘘——没事了。”她很快镇定下来,注意到邦德的臂膀上有鲜血咕咕地流出来,露出一道长长的刀伤。他需要立即包扎处理。 “锁上门,桑妮,快!”他厉声说,她从惊恐中惊醒过来,振作精神,朝门口跑去。邦德走进浴室,脱去外套,取下手枪皮套,再脱下衬衣。 创口有8厘米长,1厘米深,幸好没伤及肌肉,但血流不止。他脱下右脚的皮鞋,从鞋舌处拉出撬棒,撬开鞋跟,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水池里。 “桑妮,来帮我一把。”邦德喊。她在浴室门口犹豫不决,避开他的目光。“求你了,我需要你帮我把消炎药敷在伤口上。”他用右手拿起瓶子递了过去。 桑妮看着他,两人脑海里闪现出同一个念头。 “桑妮,”邦德说,“你是对的,我想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应该让你去死,你知道吗?”她说,“我应该拿起刀来亲手杀了你,这样我就能重新面对他们,他们就会取消对我的缉杀令。” “你不会真相信他们会帮助你吧,桑妮?他们只是利用你,你只是一件商品。” “我是蓝灯会的。” “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已经被批准成为三合会成员,但还没有正式加入。” “这么说你还不是成员?” 桑妮终于接过了消炎药瓶,打开盖子,说:“你先得清洗伤口。”邦德点点头,走到莲蓬头下,拧开暖水龙头,斜过身子,让水冲到左臂上,血和水一起流下来。桑妮从架子上拿了一条白浴巾,缠在他的手臂上,紧紧捂住。 “从法律角度说,我是三合会成员,只要我入了蓝灯会,我就会被捉进班房。” “我根本没想到他们会吸收女性会员。” “以前,三合会是清一色的男人,但最近几年,他们开始接纳妇女。但大多数都在蓝灯会,从来没有正式加入。” “这就表明他们把你打入另类。”邦德说,“离开他们。” 她取下白毛巾,把消炎药倒在伤口上,伤口仍在流血,消炎药的刺激痛得邦德直打哆嗦。 “你看不出来我已走投无路?如果我逃跑,不是他们发现我,杀了我,就是警方逮住我,判我刑。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杀了你。如果你今天向其他小姐问起三合会,她们会杀了你,你信不信?” “你总不会杀我吧,桑妮?” 她不理他,却说:“你的伤口需要缝合。” “瞧,你需要帮助,而我能帮你。和我一起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可以得到治疗,他们找不到你。我得打个电话,几分钟后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她在他手臂上紧紧地缠了几道纱布,再系上毛巾。“这能使你挺上一阵子,你鞋子里有这么多东西,真是想得周到。” 邦德穿上衬衣,挂上手枪套,一抬左臂就感到疼痛刺骨。他取出两片退热净一片消炎片,蜷起右手掌,从水池里舀了一点水,和着药片吞了下去。他把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穿上鞋,最后穿上血迹斑斑的外套,走进起居室,拿起厨房门边的电话。 “我打个电话。你可以和我走,也可以留在这里。如果你跟我走,最好带上行李,你很可能回不来了。” “我不能扔下我妈妈不管!” 他拨着电话号码,说:“你现在对她无能为力。你得考虑考虑自己,你去还是不去?” 他听到线路那头的电话录音声,于是对着话筒说:“007,急需出租车,赶快。”他回头问她,“这里的地址?” “观塘洪宁路147号。” 他对着话筒重复了一遍,就挂了电话。“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整理行李。”他说。他理解这可怜的姑娘经受的痛苦,在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她突然面临生与死的抉择,她不得不抛弃原先的生活,面临可怕的前景。 她最后问:“你能带我离开香港吗?” 他认真地说:“我想办法。” “能合法地离开吗?” “我想办法。” 她踌躇片刻,拿出一只旅行袋,在房间里翻寻东西。她把一些衣物扔进袋里,接着走到了厨房里的记事板前,揭下了一些她在各个时期拍摄的照片。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从厨房窗户上拿下了一件玩具塞进包裹,这是一架花瓣型的风车。 “它会给我带来好运的。”她拉上旅行袋拉链,把袋子背在肩上,说,“好了。” “好姑娘。”邦德边说边掏出手枪,走到前门旁听着,示意她跟着自己,同时拉开门闩,把门打开。过道上空无一人,他们走到电梯边,邦德注意到电梯正往上升,就要到他们这层楼了。 “我们从楼梯下去。”他说。 邦德握着手枪,走在前面,一直走到12楼。他听到下面有匆匆上楼的脚步声。他把桑妮推到一边,等待着。他估计得一点儿也不错,又有两个手持砍刀的华人出现了。邦德用广东话喊了一声“站住”,但不管用,那两个人朝他冲了过来。别无选择,只有开枪。枪声在楼梯间震耳欲聋,这两个中弹的三合会成员先后撞在墙上,接着摔在楼梯拐角处。 邦德知道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赶到了,他们必须在这之前跑出大楼,找到吴。此时他受伤的手臂火燎般的痛。桑妮吓得呆若木鸡。他朝她作手势,要她跟着走,然后继续下楼梯。 在七楼他们又碰到了四个人。他们冲上来,邦德低下头躲开挥舞如风的砍刀,近距离开了一枪,然后翻身滚下,躲过另外三个人,但脚下失去平衡,跌倒在楼梯上,手枪也飞了出去,掉在下面的楼梯转角处。一个人举着刀朝桑妮冲去。令邦德惊异的是,桑妮这回既没尖叫,也没退缩,而是使出一套很专业的拳脚功夫。她蹲下身子,卡住那人的胳膊,一个背包把他从头上摔了出去——真是好手段,那人一头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她转过身,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再举手朝他颈部砍去,折断了他的脖子。 这时,邦德已经站起身,那两个人舞刀砍来,邦德立即弯腰,双手撑地,倒立蜻蜓,双腿剪直猛踢过去,正好击中一人的腹部,踢得他撞在了他同伙的身上。桑妮正好在他们身后,伸手夹住其中一人的脑袋,使劲往墙上撞,同时她的脚踢在了另一个人的腰部,把他踢到邦德面前。邦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踢下楼梯。现在,四个人都被打趴下了。 邦德抬起头,佩服地看着桑妮说:“了不起,桑妮。” 她耸耸肩,说:“去美国前,我是在香港街头长大的,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娇小姐。” 邦德捡起手枪,继续下楼,最后下到了一楼。他停住脚步,说:“这儿很可能有他们的汽车,至少还有一两个人。” 他偷偷地朝停车场看去,发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离出口处不远的地方,里面只有一个司机,正扭头往电梯门方向看,等同伙回来。邦德知道,如果他俩走出楼梯,肯定会被他发现的。 “待在这里别动。”邦德说。他吸了一口气,从楼梯口冲出去,就地一滚,躲在了圆柱后面。那个司机用中国话大喊一声,枪声响处,子弹打在了柱子上。 邦德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轿车正向他撞过来,又一声枪响,他头上的一块水泥被打落下来。他的左臂阵阵剧痛,尤其是经过刚才那番打斗,更是如同万蚁啃骨。幸运的是没伤着使枪的右手。 他小心地探过身去,朝轿车开枪,打碎了挡风玻璃。但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蹲在后面将它作掩体用。除非邦德能找到一个更有利的地形,否则他俩谁也打不着谁。 这时,他听到远处的警笛声,警察一会儿就要赶到了。就在他准备退回楼道的当口,他听到从入口处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一辆红色出租车飞驶而来,猛地撞在轿车的司机一侧的门上,司机被汽车挤成了肉饼。是城城开的车,他父亲就坐在他旁边。 邦德招呼桑妮,两人朝出租车跑去,上车坐在后座。出租车只是保险杠被撞歪了。它绕过那辆撞坏的轿车,开出停车场。这时,警车从另一头开了进去。 “是你要的出租车吧,先生?”吴说,脸上露出他特有的微笑。 “桑妮,这是我的朋友t.y,还有他的儿子城城。”邦德说,“伙计们,这是桑妮。” “欢迎。”t.y对她说,“我们把你带到一个好地方去。嗯嗯?” 桑妮强作笑脸,她还处于惊怵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路上,邦德向吴讲述了晚上发生的事情,桑妮始终沉默不语。 “你已经暴露了身份,”吴说,“随身携带手枪,在住宅区朝三合会成员开枪,嗯嗯?” “只要尽量避开那些龙翼会成员就不会有事,上街得小心点儿了。但愿我没有泄露有关萨克雷的情况。”他朝桑妮转过头问:“你知道一个名叫盖伊·萨克雷的人吗?” 她摇摇头,他相信她真不知道。 “伦敦有消息吗?” “没有。”吴回答。 “那么澳大利亚呢?” “没有人声称对该事负责,当局也得不到一点儿线索。m得到报告说,根据a特工组先前的侦查,爆炸装置肯定是土制的,很可能是从一家设备简陋的实验室里搞出来的。似乎是那些想独立的家伙干的,没什么外国背景;也可能是一些愣头愣脑的研究所在进行核能试验。” 邦德觉得吴言之成理,世界上许多公司有能力利用核能。至今没有人收到威胁或敲诈的信息,这本身也算是个好消息。或许这只是某家不负责任的能源公司的一时疏忽,没有故意破坏的意图。 晚上10点,出租车开到港岛的摩罗上街。他们走进古玩店,上楼来到他们的安全房。吴将桑妮带到一间房间,她若愿意可以一个人睡。邦德给自己倒了一杯纯伏特加加冰块,喝了一大口,说:“t.y,我的胳膊要处置一下,快一点。” “我已打了电话,我认识一个名医,他已经上路了。他是为我们安全房服务的。” 果然不大一会儿,一位矮个子华人罗医生来了。他花了半个小时给邦德的伤口消毒、缝合,虽然还很疼,但能忍受了。 “我还需要些衣服,但放在饭店里了。”他对吴说。 “没问题,一切都会准备好的。城城明天早上去帮你收拾行李,嗯嗯?我去给你和姑娘煮些面条。” “t.y,她需要一本外国护照。她有危险,我得帮她离开香港。” 吴皱了皱眉头,“m会不乐意的。” “真不幸。”邦德说,“但桑妮给我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我们需要保护她,在那大楼里我差点儿送了命,全靠她。她真是个了不起的战士。” “我尽力而为。”吴说。 邦德喝完伏特加,没穿衬衣,敲了敲桑妮的门,她说:“进来。” 她身体蜷缩,躺在这陈设简单的房间里的一张双人床上。“你饿吗,桑妮?t.y在给我们准备吃的。”她摇摇头。邦德坐到床上她的身边,说:“一切都会好的,你会拿到外国护照。你在这里会很安全,直到动身离开。” “我去哪里呢?”她平静地问。 “你愿去哪里?” “我不知道,无所谓。” “好吧,我们先准备去英国,行吗?” 她耸耸肩。真够这可怜的姑娘受的:被三合会追杀,母亲猝然去世,冒死逃出公寓。这一切足以使人精神崩溃,但桑妮挺过来了,她具有一种坚忍不拔的精神。邦德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脸颊,站起来,走出屋去。 他们美美地吃了一顿面条与鸡肉,桑妮也同他们一起进餐,但吃得很少。大家各自回房睡觉。稍顷,桑妮溜进了邦德的房间。 邦德醒来,感到屋里有人,桑妮穿着t恤衫与短裤,正光脚站在床边看着他。 他没说话,掀开被子,腾出地方。她上了床,紧挨着他躺下了。她的胴体温软可人,贴着他身体的大腿珠圆玉润。他俩亲吻着,起初轻柔舒缓,但随着情欲亢奋高涨,亲吻越来越炽烈。不一会儿,她脱掉了t恤衫,rx房紧紧地压在他的胸脯上。她喜欢他胸膛毛绒绒的感觉,对此她没有多少体验,因为大多数亚洲男人没有胸毛。 她一次又一次向他敞开身心,他给了她力量与安全,终于使她摆脱了恶梦的追逐。她需要高xdx潮,这会使她忘却烦恼,使她沉醉,使她狂欢。热浪持续了三四个小时,最后双双在对方的怀抱里坠入梦乡。 11.汽车血案 coc1香港皇家警察表示,昨天在公共场合发生的两起事件可能有关连。第一起发生在尖沙咀东区齐珀夜总会附近。一名22岁的男青年被一名无名杀手枪杀。一小时后,在观塘的一幢住宅楼里发现有七人死亡,两人重伤。另外在裴桑妮的单元房里又发现两人被枪杀,其母亦死亡。但据称是自然死亡。裴桑妮现已失踪。警方怀疑这两起事件都有三合会插手。coc2倒数第七天:1997年6月24日下午3点55分。 香港各报都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件。在香港街头发生枪战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邦德离开英国前曾详细地查阅了秘密情报处有关这块殖民地的犯罪资料。资料显示,香港是亚洲犯罪率最低的城市,枪支管制非常严格,即使是犯罪团伙也难以搞到武器,况且香港皇家警察是全世界最有效率的警察力量之一。 糟糕的是,桑妮的姓名与照片已经醒目地登在了报纸上,成了众矢之的。现在她要逃出香港真是难上加难了。幸好邦德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不然的话,m肯定会斥责他与“鸡”搞到了一起。 邦德把这些报道置之脑后,集中精力考虑手头的事情,那就是盖伊·萨克雷神秘兮兮的记者招待会。 欧亚公司总部位于香港中环的一座34层大厦里,附近有中国银行、汇丰银行、高等法院、政府公署、皇后像广场等著名的建筑。 詹姆斯·邦德早早赶去参加记者招待会。不知为什么,听说招待会已经挪到了附近的皇后像广场。天气不错,只是稍有些闷热,也许萨克雷认为在户外开会让人心情舒坦些。这个广场了无特色,除了那座托马斯·杰克逊爵士的塑像。这里一度矗立着几位英国君主像,但早已搬走了。广场旁边有一座新古典主义的圆顶大厦,那是立法局,六天后它就前途难测了。记者招待会的场地已用绳索圈出,里面摆放着折叠椅,保安正在检查入座记者的身份。邦德向保安人员出示了记者证。保安在名单上找到了他的名字,让他入内。他坐在第二排靠外侧的座位上。听众席前有一个小讲台,上面有一只麦克风。旁边还有一张桌子,放着各色饮料供取用。邦德看看四周,想起英中香港政权交接仪式将于6月30日的午夜开始在这里举行,现在离那一天已经不到一个星期了。 大约有40名记者到会,多数是香港的,也有几位西方人。一部分听众是欧亚公司的雇员。看模样,他们是画舫悲剧发生后接手公司的管理人员,个个心神不定,不知他们的总经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邦德趁开会的工夫,观赏着邻近的汇丰银行,本地人一般称它为香港银行。这是邦德看到过的最壮观的建筑之一,由英国设计师诺曼·福斯特爵士设计。其结构采用了桥梁建筑技术,巨大的钢铁桁架悬吊于两个主塔之间,大厦内部的楼层由此悬挂而下。由于使用了高质量的铝合金,传统的支撑柱与水泥板都弃之不用。透过钢化玻璃幕墙,大楼内部的电梯、自动扶梯和办公室一览无余。银行的入口处位于一楼下方,与一个通畅的地坪相连,由两只造型古朴的中国铜狮子守护。香港一些重要建筑的入口都是这样的。香港视它为吉祥物。 4点整,盖伊·萨克雷来到广场,后面跟着两个人,显然是保镖。他走到麦克风前面,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立在两侧。萨克雷显得比在澳门时更憔悴,眼眶下有黑晕,好像几天没睡似的。他穿着一身阿玛尼牌的笔挺西服,尽力打起精神。 “欢迎各位光临。”他开口道。邦德再次注意到他缺乏幽默,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召开这次记者招待会是要宣布欧亚公司的一桩大事。大家知道,最近公司董事会成员惨遭杀害。我本人也受到袭击。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成为攻击的对象。不幸的是,这对我们公司产生极大影响。我们持有的股票跌到了历史最低点,公司前途渺茫,我也没有理由相信情况会有所好转。因此,我决定将我的家族持有的59%的公司股份卖给中华人民共和国,从1997年7月1日起生效。” 会场上发出一阵惊嘘声,邦德也吃了一惊。欧亚公司的经理人员脸色煞白,呆若木鸡。 “其余的41%的股份由去世的董事会成员的家族拥有,与中国合资后,这些股份保持不变。如果他们想要出售这些股份,由他们自己定。我极力推荐他们这样做。我打算引退,离开香港,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安度晚年。 “欧亚公司是在一个半世纪前由我的先祖创办的。初创时家业甚小,但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国际贸易组织。自从20多年前从我父亲手中接手以来,我一直为能领导这样的一家公司而感到自豪。但正如香港本身一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的话完了,谢谢各位。” 不等他离开讲台,记者们纷纷举手,“萨克雷先生,有个问题!”萨克雷犹豫了一下,说:“行,我准备回答两个问题。你,坐在前排的。” 一位女士站起来问:“是什么促使你决定将公司卖给中国?尽管欧亚公司遇到了麻烦,但它仍然是拥有数十亿美元资产的大公司。” 人群中传来低语声,看来大家有同感。 “对,你讲得不错。它仍是一个拥有数十亿美元资产的公司。但我现在唯一能说的是,我别无选择,只有卖出。下一个问题,那位穿绿上衣的先生,请。” 那人问:“你打算去哪里?” “尚未决定,但肯定不是英国。我从未在那里生活过,也不希望去那里生活。就这些,谢谢光临。” 他立即离开讲坛,会场上顿时乱成一片。欧亚公司的人拔脚朝萨克雷追去,两位保镖拼命保护他。邦德看得出人们愤怒和沮丧的表情,他们得到的居然是这么个消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萨克雷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决定此事有多久了?” 萨克雷转过身,对他们说:“十分抱歉,你们必须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你们大多数人都有外国护照,我建议你们派派它的用场。与你们共事使我感到很愉快。但现在我必须走了。” 这是个冷酷的答复。尽管话讲得不多,但邦德能觉察出,萨克雷在宣布这个决定时尽管竭力保持平静,但内心极其痛苦。这位讨厌英国的英国人总算挺过这一艰难的时刻。他转过身,走出皇后像广场,上了一辆等在辅道上的黑色奔驰轿车的后座,车窗放得很低,他面无笑容地朝人群轻轻摆了摆手。 邦德看着奔驰车开到红灯前停了下来。一辆卡车驶到与奔驰车同行的车道上停住,正好遮住了大家的视线。绿灯亮了,卡车朝前开去,轿车缓缓开到十字路口准备拐弯,后车窗还开着,但萨克雷身处昏暗的车厢里,看不见了。 突然,一个身穿黑衣服的年轻华人从马路对面冲进十字路口,跑过奔驰车时朝车窗里扔进了一样东西,然后穿过广场朝北疾奔。 轰的一声,轿车作成一团火焰。爆炸威力很大,轿车附近也有人受伤。邦德离那儿还有100米远,但也感到一股扑面的热浪。他立即跑过去,至少有三名行人捂着眼睛倒在地上。人们尖叫着豕突狼奔。奔驰车全然炸毁,只剩下烧焦了的冒烟的底盘。夹杂着人体血肉的残渣碎片,黑乎乎地散落一地,有的还在燃烧。邦德与大家一样莫名惊诧,欧亚公司的总经理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遭人杀害。 邦德转而寻找那个逃跑的家伙,看见他已逃离广场,跑进了汇丰银行下面的地坪。邦德拔腿就追,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那两个保镖肯定也同萨克雷一样被炸成了碎片。 从地坪到银行要通过号称是世界上最长的独立式自动扶梯,银行人口与地坪上方的双层玻璃棚连在一起,进门就是银行三楼,是对外营业区。杀手已从自动扶梯那头消失了,跑进了银行里头,很可能已藏身于人群之中,然后再消失得无影无踪。邦德疾步跑过自动扶梯,下决心非逮住他不可。 他上了三楼,迅速扫视四周。里面的天井高达50米,有12层,真是叹为观止。出纳柜分别位于天井的南北两侧,还有个自动扶梯通往五楼,那里也有公共营业场所。 在人群中黑色衣服并不起眼,再加上银行快下班了,比平时要忙一些,人影憧憧,独不见杀手身影。邦德又抬头朝五楼望去,发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正沿着天井右边朝大楼西侧跑去。他赶紧跳上去五楼的自动扶梯。 上了五楼,为了不惹人注目,邦德走到客户填单子那一排桌子边上,扫视大厅。他发现了目标。杀手正朝大楼西侧的电梯移动,还回头观察,看看是否有人跟踪。邦德加快步子朝他追上去。 此刻,警车与消防车已经赶到现场,许多银行职员都面朝南面窗户,观看大街上混乱的场面。管电梯的保安人员也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朝窗户走去。杀手走到电梯旁伸手摁按钮,发现邦德朝他这个方向过来,脸上顿露恐慌的神色。 邦德离他足足有20来米,此刻电梯门打开了,杀手一步跨了进去。该死的!邦德也不在乎有谁看到他了,拔腿跑到电梯旁,按了上行键,注视着杀手乘的电梯的楼层,它在12层楼停了下来。邦德的电梯到了,他立即进去。 12层楼是天井顶层,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银行的对外营业区,再往上就只准银行职员进入了。有保安站在电梯旁,闲人莫入。邦德的电梯门刚刚打开,正撞着那杀手用棍子猛击保安的后脑,保安翻身倒地。杀手朝左面有道玻璃门的楼梯间跑去。 “站住!”邦德喊,他想去掏枪,但迟疑了一下。他不想在银行大楼里引起恐慌。但杀手已经打开了通往楼梯间的门,顿时铃声大作,警告有外人闯入。 杀手沿着盘旋的楼梯往上跑,邦德紧跟着他,一步两个台阶地追。三个保安也随后追来,很可能警察也赶上来了。邦德跑了两个楼层后,保安也跑进了楼梯间,用广东话喊:“站住!”还有一个用英语喊“站住”。 邦德朝下喊:“在外面炸毁汽车的家伙正在往上跑!他穿黑衣服!”边说边继续往上追。 杀手会是什么人呢?是三合会成员?还是龙翼会成员?他们为什么要杀盖伊·萨克雷?难道那次画舫爆炸是冲着他来的?难道这是对他的第二次谋杀?是不是因为某种宿仇?要不就是公司里有人早就知道他要把股份出售给中国而想阻止他?很可能三合会根本没有插手。疑团越解越复杂。现在萨克雷已死,他该如何揭开这个谜底呢? 他听到上面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杀手已经跑出楼梯间了。凭着邦德敏锐的听力,他估计关门声是在他上面十多米处发出的。他刚跑到下一个楼梯拐角处,就听见一声枪响。杀手打中了20层门口的保安。通常,没有电子卡是出不去楼梯间的,一定是保安从外面打开了门。保安的尸体横在门口,门开着。邦德一脚跳过去,拼命追赶。 他看见杀手朝一间满是写字台与职员的敞开式办公室跑去,大家都畏缩在窗口,杀手跳上一张桌子,转身用手枪朝邦德射击,邦德立即卧倒。此刻他全然不顾了,拔出华尔瑟手枪。但杀手已经跳到另一张桌子上,邦德很难瞄准。 “都趴下!”邦德喊,大家都照他的话做,还有几位把邦德的话译成了广东话,让大家都能听懂。 杀手从一张桌子跳到另一张桌子,脚下的档案文件都飞了起来。他一直跳到办公室的那头,然后穿过一道门,跑到另一间通向电梯与楼道的办公室。邦德决定不再追上去,而是原路返回,在楼道口等他。三名保安追上来,提着枪冲进屋来,对邦德大喊,要他站住。 “我是英国警察。”邦德喊,“不是你们要追的人。他已经跑到隔壁房间去了。”保安弄糊涂了,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的话。突然,杀手拖着一个女人朝电梯间跑过来,手中的枪正对着这个魂飞魄散的中国女人的脑袋。 他用广东话大喊,邦德不必翻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保安同邦德都站住不动了。邦德用尽可能标准的广东话说:“你这样是跑不出去的。” 杀手后面的电梯门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杀手连忙拖着那女人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后,朝大楼顶部徐徐升了上去。邦德立即按上行键,等待另一部电梯。一名保安用广东话冲着对讲机说着,通知其他人杀手去的方向。他们显然已经相信邦德是自己一伙的了。 电梯到了,邦德注意到杀手的电梯停在了42层上。他与保安也乘电梯到了42层,这是一个宽敞的公司会议室,一边还有一个酒吧。 “哦,我的天。”一个保安咕哝道,指了指通向外面的一个出口。 他们看见杀手在窗户外面的一条窄窄的走道上拉着那妇女一步步地往前移,他看上去同她一样胆战心惊。 “他究竟在干什么?”邦德问,“他跑不掉了!” 一个保安说:“他可以去楼外面的液压升降机,那里有梯子通到下一层。” 邦德明白保安的意思。大楼的铝结构外有一只箱子状的升降机,可以在大楼外面上下移动,用以清洗窗户。果然如此,杀手逼着女人朝那箱子挪,但她吓得动弹不得。他用枪对着她大喊,但这使她更加魂不附体了。 “我出去。”邦德朝紧急出口走去。此刻,杀手已经放开了那女人,独自朝那升降机移动脚步。邦德也走上狭窄的走道,外面的风大得惊人。他不能往下面看,否则非失去平衡不可。整个香港都在他脚下,要不是处于千钧一发的境地中,这本是赏心悦目的好去处。 那女人正紧紧抓住一根铁杆,如遇到救命稻草一般不敢松手。邦德伸出手去,喊:“把手伸过来。”那女人哭叫着,却不肯动。“请快些,那家伙已经走了。把你的手递给我,我把你拉回来!” 那女人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她大约40岁,早吓得魂飞天外,她嘴里说着广东话,邦德一句没懂,但他一直将手伸着,微笑着点头鼓励她。她终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抓住邦德的手,浑身战栗。 “很好!我数到三,你就放开那杆子,明白没有?” 她点点头。 “—……二……三!”她松开杆子,邦德使劲将她提起,幸亏她身子很轻,一下子扑到了邦德怀里。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她发疯似的抱住不肯放。他搂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讲了一些安慰话。她抬起泪眼看着他,在他面颊上亲了好几下。他朗声大笑,她也扑哧一声笑起来。 邦德把她抱进楼里。这时杀手已顺着梯子下到了另一层楼,不知去向。也许已经回到大楼里,正夺路而逃。 “以前见过这个人没有?”邦德在跑向电梯时问一个保安,他摇摇头。 这时,他们又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声。“从楼梯走。”保安说。邦德点点头,这样他们可以在下楼时察看每个楼层。他们走进楼梯间,三步并作两步往下冲。到了34层,保安的对讲机响了。杀手又回到了12层。 “上电梯!”邦德说,一名保安用电子卡打开楼梯门,摁了下行键。电梯很快来了,四个人一拥而进。 回到12层,里面一片混乱。顾客与职员都卧倒在地。一名保安躺在地毯上,已一命归西。另两名保安蹲在低矮的栏杆后,正朝远处瞄准。杀手又抓了一个人质,这回是个男的,正朝东侧门厅跑去。邦德从天井往下看,发现几位香港皇家警察已经赶到,进入大楼朝电梯走去。他想,也许应该让他们来处理事情。他有些管得太多了。萨克雷已经死了,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做才能完成使命。他得回安全房去向伦敦汇报。但他又感到有责任解救人质和银行里的人。如果他没把那个杀手撵进银行里来,就不会有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而且在事情了结之前,很可能还会出个把人命。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把杀手撵进银行,这小子早就溜掉了。 邦德决定管到底。杀手正在下楼,他估计了一下他与杀手之间的距离,他的手枪有效射程是60米。 “朝他喊话,分散他的注意力。”邦德对已成为他搭档的保安吩咐道。保安用广东话对杀手喊。邦德猫着腰在栏杆后面朝门厅方向移动,逐渐接近杀手与人质。他躲在桌子后面,绕到了他们的背后。杀手被保安的喊话分散了注意力,压根儿没察觉邦德已经靠近了他。现在可以不用手枪了。邦德一跃而起,抱住了杀手,杀手猝不及防,松开了人质。邦德将他顶在栏杆上,一手卡住他抓枪的手。“砰”的一声子弹朝空中射出去,激起一片尖叫声。 两人奋力夺枪。007拼命将杀手的手抬向空中,不让子弹伤着无辜。他俩脸对脸,盯着对方。邦德从来没看见过这个人。至于格斗,那人根本不是邦德的对手,刚才的逃跑再加上被追赶时的极度紧张,他早已心力交瘁。邦德腾出右手,一拳打在对方脸上,手枪失手飞了出去,掉落在九层下面的双层玻璃顶棚上。那人还想还手,但很快意识到反抗是没用的,邦德正要再给他一拳,杀手突然挣脱,不顾一切地翻过栏杆。邦德连忙去抓他的脚,但来不及了。他从50米高空掉了下去,重重地跌在下面的双层玻璃上,令人惊讶的是,玻璃居然没碎。 这家伙宁愿自杀,也不让人抓住。他从哪儿来的?是谁雇的他? 保安已经下楼了,邦德跟在后面,他们似乎全然忘了他。职员们也都站起身,来回走动着。邦德可不愿受警察的盘问,他必须马上溜走。他朝电梯走去,从桌子上顺手抓起一件褐色运动衫和一副太阳镜,穿戴停当。这算不上什么化装,但如果动作利索,还是能蒙一阵的。他走进挤满人的电梯下到三楼,人们都在那里看着警察爬上玻璃顶棚检查杀手的尸体。邦德悄悄穿过人群,走上自动扶梯,下到了地坪,人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来。 回到街上,他看见警察仍在爆炸现场与目击者谈话。他往西走,离开那里,然后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把他送到了摩罗上街,他付了车钱,朝吴的古玩店走去。又一个令人震惊的场面等着他。 古玩店的正门已经被砸开,锁也坏了。里面没有人照看。他走到后面的密码盘前,摁下密码,然后上楼。上面同样遭到洗劫,文件撒了一地,家具被砸得七零八落,邦德一看就知道是专业人员干的。“t.y!”邦德喊,“桑妮!”他找遍所有的房间,一个人影也没有。英国驻香港情报站已被彻底摧毁。 12.蛛丝马迹 晚上6点30分。 情报站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被破坏的?吴t.y他哥哥、他儿子在哪里?桑妮在哪里?也许他们安全地待在某处。停在楼旁的那辆有出租字样的自备汽车也不见了。 他发现他的手提箱完好无损地放在咖啡桌上,依然锁着。是有人想打开它而放在桌子上的呢,还是t.y自己把它放在那儿的,作为给邦德的信号?邦德打开箱子,里面东西一样不少。新的收报机与其他文件都在。收报机显示出数字“22”,它的功能如同bp机一样,但通讯范围没有限制。这数字是命令他与伦敦联系。但他不敢在这里打电话。他换了一件黑色的马球衫和一条黑裤子,离开了情报站。 邦德漫无目标地在街上逛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显现出来,他需要清醒一下脑子。辉煌璀璨的霓虹灯在四周大放异彩。他一直沿着狭窄的大街朝前走着。经过一些夜间售货的小货车,穿过美丽的香港公园。这公园建成没几年,公园里有一个很特别的走入式鸟屋,里面放养着150多种珍禽。邦德决意在这里整理一下思路。 怎么会有这么多疑团缠结在一起呢?他自己与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牵连?警察在找他吗?他在汇丰银行的行为会不会被摄影师或暗藏的摄像机摄录下来?虽然桑妮是龙翼会真正的追杀目标,他们会不会也在找他?如果见面,他们会不会认出他来?那种有种族主义嫌疑的说法——“中国人都长得一个模样”,常常同样适用于中国人眼里的鬼佬。 盖伊·萨克雷与他的公司又是怎么回事呢?记者招待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分钟前他还是个活人,将一个爆炸性新闻捅给世人,但一眨眼工夫,就有人向他投了炸弹,这是谁干的?是三合会还是中国方面?萨克雷提到他的生命受到过威胁,是不是指发生在澳门的事情?如果是,他又怎么知道那里有一个秘密出口?他又怎么知道在什么时候从那里逃脱?要是吴在身边就好了——可以通过他与香港皇家警察联系上。 邦德决定冒险回满洲东方大酒店去。他可以躲在房间里给伦敦打电话。 邦德步行去酒店,途中在一家中国快餐店里用了餐。吴已为他办了结账手续,酒店已经没有空房间了。于是他请总台的漂亮小姐去找经理,确实没有房间,但经理同意007在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里打电话,他认识邦德。 邦德按了一组密码接通秘密线路,值班员接了电话,邦德说:“食肉动物。”这是近几年来他一直使用的代号。值班员让他稍等,过一会儿,他听见比尔·特纳的声音。 “詹姆斯?你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m都急疯了。” “我没事。比尔,我在酒店里,但我没地方可住了,安全房——” “我们都知道了,詹姆斯,吴与我们联系过了。” “他在哪儿?” “他没事,他儿子也没事。他们现在已经躲起来了,恐怕他哥哥遇难了。” “我的上帝。那位姑娘怎么样?” “姑娘?” “安全房里还有一位姑娘,她帮过我的忙,我打算帮她去英国。” “哦,对了,我们知道这事。你该听听m对此怎么说的。我不知道那姑娘的情况。或许她同吴在一起。至于护照,m正在考虑。” 这正是邦德期望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 “出事时吴外出了。他和他的儿子一起回来,发现他哥哥已被剁成肉泥,屋里一片狼藉。他打电话叫人处理尸体,就与儿子逃走了。我们无法知道他现在的确切地点,我想我们不久就会收到他的电话。吴认为是三合会干的。” 看来桑妮很可能没和他们在一起。 “你知道萨克雷出事了吗?”邦德问。 “知道。各家媒体都作了报道。我们这里上午的电视新闻也报道了这件事。欧亚公司现在是热门话题。有种种猜测。治安法庭的法官正就所谓的出售公司一事与中国方面联系,一切都非常蹊跷。” “我也摸不清头脑。我恐怕已探不出什么眉目来了。知道杀手是什么人吗?” “现在作结论为时过早。据香港警方表示,此人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不管怎样,m依然要你处理这个案子。萨克雷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能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继续挖掘。如果你能查明并证实欧亚公司与三合会有联系,你就大功告成。” “行。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澳大利亚那边怎样?” “没有新的情况,”特纳叹了口气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即使有人知道,他也不会讲。没人站出来声称对该事件负责,真是一大谜团。” “太妙了。” “现在令人担忧的是政权移交。北京抗议在香港举行的一切民主示威。他们要求香港总督予以制止,但总督拒绝了。我们都希望能和平、体面地完成过渡。也许我还得告诉你,我们还派了两艘军舰去你那里。” “皇家海军?”邦德咕哝一声,问题有那么严重吗? “我希望军舰的到来能起到威胁作用。” “嗯。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你的胳膊怎么样?听说你挨了一刀?” “伤得不轻,但还活着。” “你总能死里逃生。保持联系。我们要把你和吴一起接回来。” 特纳挂了电话,邦德心里油然升起一种孤独感。他现在正坐在火药桶上,等着它爆炸呢。 邦德要去的下一站是葵涌的货柜码头,吴曾向他描述过欧亚公司仓库的方位。这仓库坐落在一处很大的建筑群里,唯一的麻烦是他必须穿过铁丝网,不过他这辈子里再艰难的障碍也能逾越,这区区铁丝网当然不在话下。 邦德坐出租车来到九龙,继续往北进入新界西部,他告诉司机在葵涌道的货柜码头下车。现已入夜,邦德的黑衣服与幽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香港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之一,葵涌货柜码头又是香港最繁忙的码头之一,它的规模也是香港码头中最大的,它充当着中国出口商品的转运中心,因为中国自己的海运基础设施还很不完备。它对中国与对香港同样重要。 从他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数以万计的货柜堆得高高的,就像五颜六色的积木,所有货柜的边上都标有公司的名称。码头各处都有高高的橘黄色起重机矗立在货柜之上,边上停泊着与之比肩的巨轮,还有白色的仓库散布在广阔的场地里。在这里很容易迷路,但邦德带了吴为他准备的地图。 他脱下左脚鞋子,撬下后跟,取出一把小铁丝钳,再穿上鞋子,他爬上围墙,轻松地剪断铁丝网,钻了进去,翻下围墙,跳到墙里的人行道上。他把铁丝钳放回原处,从口袋里掏出地图,欧亚公司的仓库就坐落在码头的南端。 显然,这码头从来没有下班的时候,整天都有人在这里工作,即使深夜也是如此。由于强力泛光灯的照明,码头亮如白昼,穿黑衣服根本不管用。邦德从一垛货柜迅速挪到另一垛货柜,尽可能不让人看见。10分钟后,他找到了那座仓库,里面灯火通明,大门洞开。 仓库离海岸很近,邦德可以看到海面上有一艘白色的巨轮,但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清船舷上的字,但他猜测这是欧亚公司的船。一艘驳船穿梭往来于巨轮与码头之间,一架吊车正等在码头卸货。看来这条船已经驶了几个来回了,因为工人们正忙着用铲车将板条箱运进仓库。邦德朝仓库挪过去,想找一个背静的后门。 仓库后果然有一道门,可能是紧急出口之类。邦德估计门是锁着的,但他还是想碰碰运气去推了一下,果然铁将军把门。约摸在七八米上方有扇窗户开着,但他无法攀上去。不及多想,邦德使劲拉开皮带扣子上的钩子。这是多年前情报处q部发明的玩意儿,里面有一套玻璃纤维制作的万能钥匙,金属探测器也发现不了。邦德蹲下身,使眼睛与锁眼在同一个平面上,慢慢地一把一把地试过去。终于发现有一把有用。没过三分钟,锁打开了。他放回万能钥匙,一点一点地推开门。 这里光线暗淡,有几个人在懒洋洋地干着活。他溜进去,关上门,快步挪到放着大垛纸箱的地方,察看四周,弄清整个仓库的情况。 仓库里满是木箱、纸箱、叉车,还有其他一些作业机械。有一个办公室模样的房间架在支架上,有金属楼梯与地面相连。门开着,灯光从里面泻出来,透过那扇唯一的窗户,他看见里面有个人。 仓库里最让人好奇的是放在平板车上的一样东西。那是一条木舢板,放在这里有什么用?这艘舢板似乎刚刚造好,甚至还可能没下过水。它被漆成暗棕色,有鲜红的罩棚。红色在中国是吉利的颜色。 那个人从办公室里出来,下了楼梯。邦德一眼就认出他来,不由得目瞪口呆。那人就是被他称之为汤姆的洋白人,在齐用夜总会见过李胥南的三个人中最魁梧的一位。汤姆对工人讲了几句,指指外面,工人们立即走到舢板旁,把它推出仓库。汤姆跟在他们后面也走出去。 现在正是去办公室的好机会,邦德知道汤姆一会儿就要回来的,连忙奔上楼梯。办公室里除了朝仓库的一扇窗子外,还有一扇窗正俯瞰码头,窗边的桌子上堆放着一叠纸。邦德认出最上面的那张是装运日程表,上面印有欧亚公司的名称。内文尽管写的是中文,但邦德还是能译出“泰泰号”的船名。桌上有一副望远镜,邦德用它观察停在港湾里的那艘船,光线很暗,但还是能看出船名,没错,是“泰泰”两个字。邦德放下望远镜,用手指沿着日程表上的字往下看,特别注意该船的航行日期与航线。它的下一站是新加坡,定于6月26日启航,30日返回。 桌上还有一只金属手提箱,没上锁,邦德打开一看,里面尽是现钞,都是港币,这么多钱,至少有几十万。 一张东南亚地图钉在屋子另一面的告示牌上,邦德仔细研究了一番。上面有几处黄色的着重标记,还有几根线条,显然是不同的航线,陆地和海上的都有。还有一条线路是从香港到中国云南省边境外一个画了圈圈的地方,邦德立即认出那是金三角,是世界上大部分海洛因的产地。 邦德朝窗外瞥了一眼,汤姆还在指挥工人干活。那条舢板已经吊在吊车下面,他刚才看到的那艘驳船已驶近岸边,准备靠上码头。他们打算把舢板装上“泰泰号”。为什么?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连忙打开桌旁的文件箱,里面有许多文件夹,上面的标题多与装船业务有关,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但其中一个引起了邦德的注意,那上面标着“澳大利亚”。 他抽出文件夹,打开。他记得欧亚公司在西澳有一个金矿。文件夹里的材料都与此有关。一张信纸上标有“欧亚公司澳大利亚分公司”的字样,还有一个在卡尔古利的地址。邦德一页页地翻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最后他翻到一张折成三折的纸,他打开一看,上面是卡尔古利公司的平面图。金矿画得很清楚,还标明了蜿蜒的坑道、出口、矿脉的位置,还有一块不规则的地区标上了“禁区”字样。 这足够了。邦德折起地图,放入口袋,然后将文件夹放回原处,关上文件柜,又往窗口看了一眼。汤姆不在那里了!邦德走到门口,偷偷往外张望,那个洋白人正站在仓库门口,朝外望着港湾。如果邦德手脚敏捷些,汤姆是不会看到他的。邦德轻步移出门口,一脚跨过楼梯扶手,悄悄爬下支架,跳到地面上,随即钻到昏暗的墙角里。这时,汤姆正好转过身,朝办公室走来,当洋白人走进上面的房间,邦德摸到了仓库后部刚才进来的地方。 几分钟后,汤姆关掉了办公室的灯,下了楼梯,提着那只手提箱。一辆叉车开进仓库,上面装着一只刚卸下来的板条箱。邦德看见汤姆用撬棒撬开了箱子,拉出一个麻布袋,检验里面的货。另一个穿西装的人进来了,站在叉车旁,这人邦德从没见过。他和汤姆一起弯下腰检查包裹的货物。看来他们对里面的东西达成了共识。汤姆把手提箱递给了进来的那个人,他打开箱子点钱,然后笑着关上箱子再锁上,与汤姆握握手,两人一起走出了仓库。这里又空无一人了。 邦德跑到打开的板条箱边,扫了麻布袋一眼,看到里面装的东西,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他不必尝味道就知道那是提炼过的海洛因。不能再待下去了,邦德立即回到他刚才藏身的地方。这时汤姆与其他几个工人回到仓库,邦德溜出了后门,顺着墙根绕过仓库,以便能清楚地观察卸货的情形。 果然,那只舢板被吊车吊起放在了驳船上。邦德实在弄不懂,为什么要把一只舢板运往新加坡? 一辆灰色的劳斯莱斯轿车停在了仓库门旁边,那个带着满是现金的手提箱的人走过去,他是华人,从鼻子到右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疤脸打开轿车后座门,上了车,里面还坐着一个人。他是李胥南。 他终于找到了解开谜团的线索,理清了欧亚公司与三合会的关系。就是在这仓库里,正在进行着某种走私活动。盖伊·萨克雷惨遭杀害的原因现已昭然若揭。他一定得知走私的内情并想法制止,于是三合会就把他杀了,扫清障碍。可是这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出售公司。邦德必须跟踪这辆劳斯莱斯,他穿过货柜码头来到围墙边上,像进来时那样钻过铁丝网,跳到外面的地上。轿车迟早会离开码头驶过这里,但他怎么跟上去呢? 正在这时,一辆银红两色的出租车沿着葵涌道开过来,邦德拦下车,坐在后座,用广东话对司机讲,他要等会儿,跟着另一辆车走。他递给司机50港元,司机自然很乐意为邦德效劳。 果然不出所料,劳斯莱斯很快就出现了,朝九龙方向开去。邦德让出租车司机与前面那辆车保持一定的距离。 13.深入龙潭 晚上10点。 劳斯莱斯朝南开往界限街,然后向东穿过九龙半岛,驶往太子道西面,拐进一个叫九龙城的地方,这儿离启德机场不远。劳斯莱斯驶入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表有莫尔(henrymore,1614—1687)和库德沃斯(ralph这里灯光昏暗,人迹寥寥。如果邦德记得不错的话,他现在正站在“城堡”附近,这曾是臭名昭著的所在,罪恶腐败的渊薮学家,新托马斯主义的主要代表之一。曾先后在巴黎天主教邦德看着那两人下了车,走进一幢破烂的楼房里。他等到轿车开走后,才悄悄地走出来。李胥南与疤脸走进的那幢楼房似乎已经颓败到不能住人的地步。门的合页松了,关不严实,窗户也残破不全顾炎武明清之际思想家、学者。哲学上赞同张载“气一邦德决定爬到楼上去,从二楼的窗户里钻进去。找一个蹬脚的地方并不难,登上去后,他发现这是个铺有木地板的黑乎乎的房间。地板条松了,楼下的灯光透了上来联系事物之间或事物内部诸要素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邦德尽量回忆起他所知道的有关三合会的情况和他们神圣的入会仪式。如果他们是在进行这种仪式,那么自己很可能是唯一目睹这一情形的西方人。他必须确保自己的行动悄然无声,若被发现,必死无疑。 房间的西端搭了一个神坛,四周烛光熊熊,一只漆成红色的大木盆放在神坛前面,里面盛着大米,外圈写着四个中国字:“松”、“柏”象征长寿,“桃”、“李”表示忠诚。 他记得那个大木盆称为“斗”,装有三合会的神物,其中包括四面一套的小三角旗共五套,分别代表三合会五位传奇性先人的姓名。 更重要的是“令旗”,它是三合会官员在仪式上用的。“龙翼”两个字写在令旗的两边,中间是一个大大的“令”字。一面竖立的长方形旗子上写着“三军司令”几个大字,它也是三合会错综复杂的传奇历史的写照。大多数旗子顶上都有两面红色的三角旗,上写“替天行道,灭清扶明”八个字。 神坛上面与周围放着许多奇特的物品,神坛正前方的“斗”的上方悬着一片红纸,上面汉字的意思是三合会精神将在全中国发扬光大。周围还放着一些钢灯、一只酒瓮、五只酒碗、一架香炉,一些果盘与鲜花,还有一只大海碗。在神坛上方还挂着一张黄纸,上面是三合会全体成员的名字,插上了五面小三角旗,分别写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大字。 邦德听见几声鼓声,顿时屋内鸦雀无声。李胥南身着红袍,走进屋子,坐在神坛的左边。由于他是龙头老大,惟有他的袍子上绣有汉字,左袖的白圈里是“天”,右袖的白圈里是“地”,背后有两个汉字“日”“月”,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就是汉字的“明”。袍子的前襟上有八角形的图案:八卦图。图正中是“阴”“阳”两个符号。阴阳相反相成,是中国哲学思想基本原理。人们相信这种受人尊崇的符号能产生魔力,因此僧侣、巫师、风水先生及普通百姓都把它视为吉祥物与护身符。 邦德看见过的那个疤脸走进房间,坐在神坛右边。他穿着白色袍子,是唯一在脖子上挂有念珠的人。邦德对三合会的入会仪式不甚了解,但他确实知道这种仪式通常由称之为“香师”的人主持,充当精神领袖。有些还是三合会的二把手。疤脸显然是香师。 两个穿黑袍的人手持宝剑,站在屋子最东面,充当守卫。另一个穿黑袍的小头目是司仪,他从神坛处往东走,入会仪式由此开始。邦德看见有四个华人少年被挡在门卫的宝剑外面,他们没穿黑袍,而是普通的衣裤,这些人是新入会者。 司仪右肩朝门卫,用广东话喊:“下网!”他用左手作了个手势,表明他在该组织中的地位,那两个守卫背朝新入会者向他行了秘密握手礼。如此,司仪才能从宝剑下通过。 然后老大用广东话问新入会的少年:“你们为何来此?” 少年们齐声说:“入会,领取口粮。” “本军没有口粮。” “我们自己带来。” “本军红米饭有沙石,你们能吃否?” “弟兄们能吃,我们也能吃。” “见到漂亮会员姐妹会起邪念否?” 又是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决不会。” “如果政府悬赏干金,要你们出卖弟兄,你们会否?” “我们决不会。” “如果你们讲的是真话,便是忠诚正直的会员,可以‘进城’效力,精忠报国。” 每个新入会者各自交纳了一些钱,然后得到一炷香,双手敬起,再匍匐在地,从宝剑下面爬过,象征着过刀山。 疤脸香师起身从“斗”里拔出令旗,在大家面前挥舞。 “五先主授吾令旗,吾以令旗输新血于吾军,尊上天之灵,拜各位兄弟,保守秘密,无可泄露。众兄弟推吾执掌龙翼,把握印玺,吾当恪尽职守,鞠躬尽瘁。” 香师随即转向三个站在神坛旁的头目。邦德看得出,他们在三合会中的地位要比香师低一个级别。他们分别是担任军师的白扇,担任教头的红杆,担任传令官的草鞋。 香师对草鞋说:“五位先主下旨,须在龙翼会作一清查,若有警察卧底打探,格杀勿论。”随后递给草鞋一面令旗一把剑。 草鞋遵令检查在场人的身份和手符,检查完毕,他将令旗与剑交还给香师,说:“我在五位先主面前奉还令旗,本人已作彻底清查,人人过关,个个姓洪。” 邦德听到这里糊涂了,好容易才想起三合会亦称“洪门”,三合会会员都如此相称,看来,这个仪式是对邦德广东话知识的高难度测试。 随后,香师点燃了神坛上两盏高高的单脚铜灯,说:“两株古木,各在一侧,确保国泰民安。红花阁中,兄弟结义,各地豪杰啸聚。”他又点燃五支香烛,诵诗道: coc1五支香烛敬天地 先主奋起捍大明 洪门洞开纳兄弟 忠孝双全替天行 精忠热血献社稷 仁义礼智信在身 天时地利与人和 昭效先人荐祖庭coc2 邦德耳眼并用,入迷地观赏。过了几分钟,疤脸把这五支香烛分别插入神坛周围的五个方位:东、西、南、北、中五个香炉里。他边插边念: coc1芳香冲天庭 馥郁入地冥 中土有奇香 边城闻清馨 兄弟同结义 齐心赴海靖 收拾旧山河 灭清又扶明coc2 香师拿过果盘、花盆,还有一樽酒,放在嵌在墙里的纪念碑前,嘴里念念有词,随即将酒洒在地上。 新入会者都跪倒在香师前,卷裤脚。左裤脚向外卷三次,表示扶明,右裤脚向内卷三次,表示灭清,然后都脱掉鞋子,左脚穿上草鞋。香师道:“草鞋初有五串,均在武隆之役中亡失,只存其一,于长沙续生。” 尔后,他又把酒倒进酒杯,再洒到地上。“吾祭酒以告慰先祖与献身弟兄在天之灵,兄弟之情与天共存,神灵昭魂佑护吾辈,誓将叛贼斩尽杀绝,洪门兄弟歌舞升平。” 两个身穿黑袍的头目带进三个跪着的纸人,扔在地上,纸人都是真人大小,上面写着三合会成立以来的三大叛逆。一个称之为先锋的头目从“斗”中抽出一把宝剑,走近纸人,又在它们周围插上五行旗,道:“龙翼举大旗,众雄皆执礼,猛虎下山岗,直取马平义。”说罢,一刀砍下了第一个纸人的脑袋。 “回首疾如风,剑挑单蒙余。”又砍下第二个纸人的脑袋。 “两剑意未尽,再杀满清帝。”他砍掉第三个纸人的头,大声喊道:“诸位弟兄,敢不敢闯刀山过火海?” 屋里人都高喊:“敢!”声音之响吓了邦德一跳。 香师一一拿出“斗”里的每样东西,口里念念有词。接下来是香师与先锋之间的问答,以确认先锋的身份与权力。 最后才是正式的入会仪式。即将成为三合会成员的几个人都分到了一注香,点着,双手捧住,香头朝下。先锋问:“宝剑与脖子,哪个硬?” 入会者齐声答道:“脖子硬!”邦德猜测,这可能表示在死亡威胁之下也决不泄露秘密。先锋开始宣读36条誓言,每念一条,就点一炷香发给入会者,他们再重复一遍誓言,将香熄灭,扔在脚前。这表示如果他们违反誓言,同香一样灰飞烟灭。 “进人洪门,待兄弟如父母亲人,若有违反五雷轰顶。” “洪门弟兄进门,食宿款待;视作路人,万剑穿死。” “洪门弟兄有难相助;袖手旁观,万剑穿死。” “决不背叛弟兄;误拘弟兄,立即释放,违者万剑穿死。” 宣誓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下去,大多是有关荣誉、背叛、忠诚及捍护其他成员的内容。还有不可通奸,不伤害其他成员家属之类的。然后,先锋宣读了最后两条誓言。 “决不泄露洪门秘密,否则万剑穿死。” “定与洪门弟兄尽忠尽义,灭清扶明,万众一心,报效先祖。” 先锋喊:“你们愿遵守誓言吗?” “我们发誓遵守。”与会者答道。 “遵守誓言者终得好报,违背誓言者不得好死。” 这时,神坛前面的大黄纸高高升起,随即烧毁,灰烬放在那只荷花海碗里,又加上米酒、糖和朱砂。 一个头目拎着一只活鸡、一只瓷碗进了屋,在每个入会者面前走过,让他们碰一下鸡头与碗沿。先锋手持长剑道:“荷花品格坚贞,我们操行忠诚,誓与洪门同生死共存亡。”说罢,从头目手里接过碗,抛入空中,挥剑劈碎。那头目将鸡递给先锋,帮他缚住鸡腿,将鸡头接在砧板上,那只装着纸灰、酒、糖和朱砂的海碗放在砧板边上。 “鸡头沾血,就是我们的忠诚与正义,保佑我们大难不死。” 先锋飞起一刀,砍下鸡头,顿时喷出鲜血。那只无头的鸡抽搐着,似乎想挣脱身。先锋将鸡血滴在碗里,与碗里的东西搅匀。随后,死鸡拿了出去。入会者伸出左掌,掌心朝上,香师手里拿着一根针与红线走过来。 他说:“银针刺破汝等手指。勿与外人泄露秘密,否则汝当七窍流血。” 香师用针刺破每个人的左手中指,血流到了海碗里。每个入会者用刺破的手指蘸了蘸碗里的血酒,将手指放在嘴里,尝尝味道,一个接着一个说:“甜的。”香师又把酒倒入小酒杯,递给每位入会者。 “饮尽红花酒,活到九十九。再加一个九,百年称长寿。” 香师用左手作了个手势,表示这些入会者在帮会里的等级,入会者排成一排,向老大、香师、先锋及其他人鞠躬如仪。 全体起立,背诵道:“新老兄弟今相会,忠诚笃信心相连,恶如残烛命若丝,善同松柏寿万年。” 背诵还在进行当中,头目们已在拆除神坛了:“拆到东来拆到西,一直拆到北京城,无须烟火与爆竹,偌大京城没了影。” 仪式结束了,历时两个多小时,入会者站到了其他会员的行列里。龙头大哥李胥南对全体训话: “三天后,我们再在这里进行入会仪式的最后一道程序,到时候你们要洗净脸庞。我们欢迎新兄弟参加龙翼会。今天夜里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我们蓝灯会的一个姐妹违反誓言,我们得决定她的命运。”他转向先锋:“把叛逆带进来。” 先锋朝一扇门作了个手势,两个头目带进来一个姑娘,她蒙着双眼,五花大绑。 邦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这是桑妮! “我们的这位姐妹背叛了我们,不光向外人,而且是向一个鬼佬透露了秘密。她想投靠敌人,逃离龙翼会。我们该如何处置她?” 众人喊:“死路一条!” 李一声不响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桑妮身边。她正跪在地上,他打量着她,好像是给一头牲口估价。 “我同意众兄弟的意见,但我们要等一等。这个叛逆可能还有点儿用处,现在先把她关起来。”他朝两个守卫点点头,他们拉起她,带出房间。邦德真想立即跳下去救出桑妮。 李胥南与疤脸站在三合会新成员前,颁以与他们等级相符的手符。疤脸作了最后一次祷告,解散队伍,仪式结束了,会员们悄悄退出。几分钟后,只剩下李胥南、疤脸和先锋。他们脱下了长袍。 疤脸从神坛后面拿出金属手提箱,交给先锋,后者显然是三合会里掌管财物的。 李说:“这是这个月的收入,一定要合理分配。必须多多考虑在那个女人住宅里牺牲了的兄弟的家属。” 先锋鞠躬道:“是,大哥。”他提起箱子离开了。邦德看着疤脸一盏盏地熄灭电灯,同李胥南一起走出房间。 邦德足足等了十分钟才开始行动。他必须找到桑妮。他悄悄爬过去,到了刚才放神坛处的上方,有块地板松动了,他揭开地板,跳了下去。稍等片刻,让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朝桑妮被拖出去的门口走去。 突然,他面前出现数把利刃,直逼胸口。 14.匪夷所思 倒数第六天:1997年6月25日凌晨1点。 邦德猝不及防地被解除了武装,他感到自己如龙钟老太般动作迟缓,对方却动若脱兔快如闪电。提着砍刀的三合会成员拥着他朝邻近的一幢大楼走去,那幢楼里有人住着。一个家伙打开大门,一把将邦德操了进去。他被带到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易》中提出与汉儒象数学相反的义理之学。主张名教出于自邦德在昏暗中摸索着下了楼梯,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一个便桶,看来这地方只能是牢房。裴桑妮坐在床上,见到他,连忙跳起身奔过来。“詹姆斯!我的上帝!詹姆斯!”她叫个不停,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拥着他。 邦德搂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没事儿,桑妮,我会把你带出去的。” “他们要杀我,詹姆斯,我知道的!”她狠狠地说,并没像邦德预料的那样涕泗横流,“毕竟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情!” 她松开他,带他到床边。 “我告诉过你,他们只是利用你,”他说,“他们根本不想让你成为正式会员。” “可他们仍根据那誓言惩处我,”她说,“同时我又冒犯了香港的法律。” 她站起来,在牢房里来回走动,“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詹姆斯!我成了他们该死的婊子!我出卖自己肉体,却把挣来的钱装进别人的腰包!” “桑妮,你这么做是因为你信赖他们,这我能理解。你相信他们会把你弄出香港。你相信他们是你的兄弟姐妹,你相信他们会照顾你。” 她又坐下来,“不错,在许多方面他们确实关照我,否则我是买不起那套公寓房的,他们付了大部分钱。他们让我进入社交生活,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桑妮,要知道如果你没接受美国教育,是香港土生土长的,你就不会这么考虑问题了。那一天你就会杀了我,你会效忠三合会,你的文化背景根本不会使你想到去同鬼佬交往。” “哦,我仍然有深厚的中国文化传统。”她说,“我只是说话像美国人。”她说到“美国人”时有意用了很重的美国口音,吸着嘴继续说,“不过你是对的。奇怪的是,他们会让我这种西方化的人加入三合会。” “他们认为你别的地方很有价值。” “那是什么?” “你很美,而且有知识。” 她强作笑脸,说:“嗯,不错。我是个完美的女招待。我能款待中国人、美国人、日本人、德国人、英国人……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可没那么想。”他说。 钥匙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门打开了,两个三合会成员走了进来,打手势要邦德跟他们去。桑妮也站了起来,但其中一个粗暴地把她推回到床上。 邦德把那家伙猛地推到墙边,另一个立即出手,狠狠地揍在了邦德的锁骨间,邦德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这一拳正中他颈下的神经中枢,打得他眼前金星乱飞。那家伙用中国话骂着,使劲踢他。007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跟着他俩走出去。 他被带上楼,经过了门厅,又上了一段楼梯,他一边走,一边尽可能观察四周的环境。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写字楼,看上去像一家小型的房地产公司或保险公司的总部。敞开式办公室里配置有簇新昂贵的黑白两色真皮家具。这在许多方面使邦德想起了那个新来的m重新装修了的情报处总部。 最后,他被领进一间豪华的大办公室,独自一人待着。这办公室也同其他房间一样用同一种方式装修的,但有着明显的中国风格。除了有高技术的现代化设备,墙上还挂着竹帘,用鲜明的色彩画着渔夫擒龙的场面,一个小小的神龛立在墙角,里面供着关帝像。邦德记得它不光是警察的保护神,还是不少黑社会成员的神只。除此之外,办公室里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表示它的主人是三合会的龙头老大,但它显然是李胥南对外公开的办公室。 还没等邦德坐下,李就进来了,随手关上门,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 “我们又见面了,邦德先生。”李用广东话说,“很抱歉是在这样不幸的环境中见面。” “你无权扣压我,李先生。”邦德说,“我是英国公民。如果我的报纸知道我失踪的话,会想办法来找我的。”自到香港后,他的广东话大有起色。 “哎,别胡扯了,邦德先生。”他说,“你不是什么记者,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为《每日新闻》工作……” “行了,邦德先生,我不是傻瓜!”李走到他那张巨大的橡木桌子前,从一只青铜烟盒里取出一支烟,这烟盒与邦德的颇为相似。他兀自点了一支,没给邦德。“你是詹姆斯·邦德,是英国情报处的特工,弄清楚这一点并不难。你瞧,我了解吴t.y,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多年前我就知道他那个位于猫街的店铺是你们在香港的秘密据点。那天你们从裴小姐家出来就被跟踪了,我们一看见吴先生专用的出租车去接你们,一切使真相大白。” “这么说是你杀了吴j.j,是你捣毁了那地方?” 李耸耸肩,“我们要抓住那姑娘,她是叛徒。我们对叛徒一贯严惩不贷。我们捣毁那里是想要留下一个信儿,吴j.j想阻止我们,我们不得不清除这个障碍。这不是什么私人之间的事情。” “t.y与他的儿子在哪里?” 李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袭击时他们不在。” “难道你没想一想,他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干的勾当?他随时可以通知香港警方抓你。” “他没有证据。你是唯一的证人,”李说,“让我把话挑明了,邦德先生,你是鬼佬,我们不喜欢你,你在这里不受欢迎。我们的仪式神圣而秘密,而你看到了其他鬼佬没看到过的东西,这就死定了。邦德先生,要不是我阻止了他们,我的兄弟早就让你一命呜呼了。” “你为什么阻止他们呢?” 李沉吟片刻,走到酒柜前,取出两只杯子,“喝一点吗,邦德先生?” 他想拒绝,但喝上一杯确实对他大有裨益。“行,波旁威士忌,不加冰块。” 李斟满两杯,把一杯递给邦德。“你还记得那一天你‘采访’我吗?我说你欠我债。” “记得。” “现在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干吗要还?” “听我说,邦德,你别无选择。” 邦德在沙发上坐下来,“行啊,我洗耳恭听。” “我得给你讲个故事,”他坐到邦德对面的皮扶手椅上,说道,“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它与你认识的一个人有关……盖伊·萨克雷先生。” 邦德打断他的话:“是你杀了他?” 李停顿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我们与这事儿毫无干系。我可以告诉你:我恨萨克雷。我俩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我希望他活着,我需要他活着。我要讲的故事会告诉你其中原因。不,是广州的一个疯子王祖康杀的。你听说过此人吗?” 邦德点点头:“你能肯定?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李从容地挥挥手,说:“耐心一点,邦德先生。听我说完,然后你就会明白的。” 龙头老大沉默片刻,终于用平静的语气讲起来。“事情发生在1836年。一个叫詹姆斯·萨克雷的26岁的年轻人两年前离开英国老家,远涉重洋来到华南的珠江三角洲。他听说与中国做贸易能够发大财,但其实那时候在这里谋生并不容易。鬼佬在华南可不受欢迎。你瞧,邦德先生,中国不仅不需要西洋货,而且很快发现西方倒很想要中国的茶叶以及其他商品。不过中国政府还是勉勉强强地同意‘洋鬼子’在大清帝国的外沿岛屿上做生意。” 邦德插嘴道:“我看当时双方都把对方看作是下等人。” “是这样。”李说,“不过……詹姆斯·萨克雷本来是打算做工业品生意,换点儿银两过上清淡的日子,但挣的这点钱他连妻儿都没法养活,而且中国也不允许他进入广州。其他英国商人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一时看来,同中国的贸易要以失败告终了。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肯定是哪个头脑灵活的商人发现英国人确实拥有中国需要的商品,那就是鸦片。商人心安理得地向有钱的中国人兜售鸦片,不久鸦片就成了最紧俏的商品。但中国很快就禁烟了,而英国人依然想方设法走私鸦片。” “鸦片生意成为一桩大买卖。”邦德说。 “不错。1836年,詹姆斯·萨克雷开始做鸦片生意.很快就招徕了一小批主顾,他们给他的钱之多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萨克雷最好的一个主顾是在广州的一位富可敌国的军阀与政府官僚,叫李威泰。”李又停住了话头,然后说:“他是我的高祖父。” 邦德挺直腰板,这故事有趣起来了。 “我那荣华富贵的高祖父是个军阀,比萨克雷大十岁,在广州和珠江三角洲权倾一时。尽管还在清朝手里,他却怀念17世纪被推翻的明朝,当然他决不会公开承认,否则早就没命了。李威泰还是一个秘密组织的成员,该组织密谋推翻清朝。 “纯属运气,詹姆斯·萨克雷能有缘拜会军阀,并与他建立起关系。双方还互相尊重起来,尽管他们已可能不会对自己的同胞承认,但实际上他们成了朋友。当然毫无疑问,这部分是因为李威泰已经离不开鸦片了,而这正是詹姆斯·萨克雷非常乐意提供的。”这最后一句话是李胥南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李继续往下说:“到了1839年,事情有了变化。皇帝决定一劳永逸地禁止鸦片贸易。朝廷今湖广总督没收在广州的所有外国商人的鸦片,这就触发了第一次鸦片战争。此后的三年里,詹姆斯·萨克雷发现要将鸦片弄进中国,再卖给他的忠实主顾已经非常困难。李威泰不得不强忍烟瘾发作时的痛苦。最后,我的高祖父利用他在秘密组织的影响,建立了一条连结萨克雷与广州的非法渠道,这是一个英国公民与一个中国军阀破天荒的跨种族合作,詹姆斯·萨克雷可以继续做他的鸦片生意,大发横财,而李威泰则可以继续躺在鸦片床上吞云吐雾。我想你知道1842年发生的事情吧?” 邦德回答道:“战争结束了,香港割让给了英国。” “是的。禁烟令依然有效,尽管停战条约保证英国公民可以进行公开自由的贸易,但由于中国政府认为条约是不平等的,因此做生意反而变得更难了。” 邦德点点头说:“在中国人看来,割让香港是奇耻大辱,对此耿耿于怀。” “你是个聪明人,邦德先生,”李说,“我几乎忘了你是个鬼佬。要我继续往下讲吗?” “请。” “虽然像加丁·麦孙那样的公司被允许在港岛建立总部,詹姆斯·萨克雷依然在孤军作战,没有合法的企业从事贸易,他需要办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尽管不少人认为他是个暴发户,但他需要更多的资本。又是李威泰帮了他的忙。1850年的一个晚上,在一次盛宴上,两人酒足饭饱,吞云吐雾享受一番鸦片后,达成一桩交易,它对双方的子孙后代都产生了影响。我那尊贵的高祖父主动提出要‘贷’给萨克雷急需的资金以创办他自己的贸易公司。萨克雷一听吃惊不小,不过他还算得上老实人,于是对高祖父说,自己可以接受这笔钱,但要有个条件,以保证李威泰得到回报。 “那天夜里,我的高祖父醉得不轻,吸食鸦片使他很亢奋,一口答应了对方。詹姆斯·萨克雷是他的朋友,而李威泰没有多少朋友——无论中国朋友还是外国朋友。为了表示信誉与慷慨,他提出了一个荒唐的还钱条件,这条件是萨克雷根本没想到过的,他本打算以继续提供鸦片作为回报。 “当时在华南,割让香港是人们经常谈论并引起争议的话题。条约是在南京签订的,规定香港‘永久’割让给英国。” 邦德点点头,插话道:“甚至连不少英国人都认为条约是不公平的。” “不错,在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它会成为远东的曼哈顿。我的高祖父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对他的朋友说: “萨克雷先生,你可以得到这笔钱开公司,但有个条件,你得和我签一个协议。如果香港重新回到中国手里,你在公司里的资产也都要移交给我,这样它就是我的公司了。’” “萨克雷相信香港永远不会脱离英国的统治,闻听此言哈哈大笑,一口答应。两人拟了一份正式的法律文件,詹姆斯·萨克雷签了字,李威泰签字后还盖了章。就这样,欧亚公司诞生了。” 我的上帝,邦德想,眼下发生的一切居然要追溯到一个半世纪之前! 李继续往下说:“当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时,鸦片贸易已经合法化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詹姆斯成为香港的巨富之一,欧亚公司生意兴隆,甚至连伦敦都对他与他的公司高看一眼。1860年,九龙半岛割让给了英国,1898年,新界也租给了英国,期限是99年。几乎没人会想到在北京第二次和会上签订的最后一个条约,会直接影响香港与九龙。” “萨克雷后来怎么样了?还有你的高祖父呢?” “詹姆斯·萨克雷死于1871年,他的儿子理查德掌管了欧亚公司,继续同李威泰做鸦片生意,李也垂垂老矣。公司业务扩展了,在世界各地设立分公司。我的高祖父在1877年驾鹤西去。这样,萨克雷家族与李氏家族之间的合作结束了。我的曾祖,也就是李威泰的独生儿子从来就不赞成他父亲沉溺于鸦片,也不喜欢卖鸦片的鬼佬。但他精心地保存了萨克雷与他父亲签订的那份合同,也许哪一天它会有用的。” 李起身给邦德的杯子斟满酒,又坐到自己的皮椅上,继续他的故事:“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错综复杂了。”他微笑道,“长话短说,1911年,中国爆发了内战。你也许知道那位雄心勃勃、受过西方教育的革命家孙中山先生发起了一场旨在中国建立共和政府的革命。他成功了,1912年,清朝不复存在。” 邦德对20世纪的中国多灾多难的历史相当熟悉,但他让李胥南再讲下去。 “那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在广州的一场战斗中,我的曾祖父遇难,留下他的儿子李佩孚照管家族财产。在1912年到1949年期间,共和政府一直风雨飘摇,有时简直处于无政府状态。中国是……”他又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后用了一句英语,“天下大乱!”李对自己的措辞颇为自得地微笑道。 邦德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讲那段历史:“至于孙中山,他建立国民党意在限制共和政府的权力,但政府宣布国民党为非法,孙中山被迫流亡国外。” “你懂得不少,邦德先生。”李继续说,“在接下来的十多年里,军阀混战,争权夺利。1921年,共产党在上海成立,毛泽东也是创建人之一,他们宣布要在这个混乱的国家夺取政权。到了1923年,孙中山同意他们参加国民党。但1925年孙中山死后,年轻的蒋介石掌握了国民党的领导权,着手重新统一中国,打倒军阀,驱逐列强,在国民党内血洗共产党。”邦德弄不懂这一切对李胥南的家族有什么干系,似乎是为了回答邦德的这个问题,李说;“在这动荡不安时期,我祖父一家也卷了进去。1926年,共产党没收了我们家族的财产,祖父因与黑社会有牵连被处死。我的祖母带着两个孩子逃过边境到了九龙,成了难民。大儿子七岁,叫李成泰。” “你父亲?” 李点点头,“共产党没收了我们家的所有财产,其中也包括詹姆斯·萨克雷与我的高祖父签订的那份协议。我们一直以为那合同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上次告诉过你我父亲李成泰的一些情况。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那些年里,我父亲同别的在香港的中国难民一样,度日维艰。他靠沿街叫卖食品养活母亲与小妹。到了十六七岁,他认识了几位兄弟帮会的中国小伙伴。他们主动在经济上给他资助,并保护他的家人。作为回报,他必须发誓效忠兄弟帮会,并保守秘密。这个帮会就是三一合,那是在东南亚一带最庞大最有势力的三合会分支。 “我父亲日后飞黄腾达,特别是50年代在从事获利丰厚的娱乐业之后更是如此。其间,同许多当时的三合会头目一样,他在自己的组织里也树了敌。60年代初期,年近50的父亲与三一合决裂,创立了自己的三合会组织——龙翼会。 “他很清楚曾祖父与欧亚公司签订的协议,但对此无能为力。于是他制定了一系列秘密的行动计划,以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通过威胁利诱欧亚公司航运部的头头,龙翼会渗透到该公司内部的职能系统。任何运出香港的货物都会受到三合会的干预。事情愈演愈烈,敲诈勒索的消息传到了公司上层的耳朵里。” “当时是谁,让我想想……詹姆斯·萨克雷的曾孙?”邦德问。 “没错。托马斯·萨克雷,当时欧亚公司的头,盖伊·萨克雷的父亲。他是一位机敏的商人,继承了他曾祖父贪得无厌的秉性,只要能捞钱,他可以把伦理道德丢到一边。正由于托马斯·萨克雷的这种态度,使他顺理成章地同我的父亲结成联盟。他俩只见过一次面,是在我父亲的夜总会里秘密进行的。双方同意,欧亚公司提供运输手段,龙翼会提供货物和人力,利益共享。从此,欧亚公司替三合会将海洛因送到了世界各地。” 邦德评论说:“看来历史兜了一大圈,合作双方的角色与19世纪中叶正好相反。” “真够滑稽的,确实是这么回事。”李说,“不过,还有一方也加入进来了。海洛因必须从别的地方走私过来,那就是金三角。当时是中国的‘文革’时期,广州有个靠造反起家的年轻官员私下里与那地方有关系,他叫王祖康。王比托马斯·萨克雷还要贪婪!他不动声色地在幕后参与了同萨克雷与我父亲的合作。金三角的工厂将鸦片精炼成海洛因,他打通将海洛因运到香港的关节,以使龙翼会能将毒品送到欧亚公司的船上,为此他获得了巨额回扣。有了财富就可以用它来交换权力,通过这个途径王在政界平步青云。但到了1980年,王在政界失势。于是他利用在任期间建立的各种关系与巨大资金,自己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做起生意来了。据说他的公司规模相当大,甚至有自己的卫队,连当地政府都让他三分。 “在王祖康弃政经商的前一年,盖伊·萨克雷掌管了欧亚公司,我也继父亲之后成为龙翼会的魁首。我们这种别扭的合作关系从80年代继续保持到90年代。我的父亲始终没忘记,如果香港这块殖民地回归中国,凭一纸协议,我们就能掌管欧亚公司。1984年签订的协议使事情总算有一个眉目了,协议规定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但我父亲对萨克雷家族的仇恨,对掠夺家族财产的共产党的仇恨,使他抱恨终天。消息公布之后没几天,他就死于心脏病发作。我得继续干下去,但在我和萨克雷中间出现了可怕的鸿沟。我们的合作继续进行,但纯属生意上的来往,私人关系早已断绝。 “1985年,王祖康开始动手了。一个下午,他约见盖伊·萨克雷,地点是在中环的欧亚公司总部,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中国律师,在公司豪华的董事会议室里同萨克雷见了面。他拿出一张陈旧不堪、用中文和英文写就的文件。王祖康居然拥有詹姆斯·萨克雷与我高祖父签订的原始协议!他声称,他已经从中国政府手里买下了这份协议,并相应拥有它所代表的一切。李威泰的后嗣已经逃离中国,他们的财产也被共产党政权剥夺。因此,盖伊·萨克雷,1997年6月30日后,他拥有的59%的股份将自动转到中国人,也就是他的手中,就像香港被英国统治了150年之后回归中国一样。王祖康被授予全权处理移交事宜,并建立他喜欢的新的管理机制。不管盖伊·萨克雷想干什么,他已经出局了。从本质上说,王祖康不光掌握了几十亿元资产的公司,而且还增加了毒品走私的另外三分之一的收益,他也就占了我和龙翼会的上风!王祖康从此可以处处发号施令了。至于萨克雷,已经束手无策,由英国人掌握的另外41%股份也是无足轻重的。王祖康的意思很明白,要说服他们卖掉股份,然后永远离开香港。” “后来呢?”邦德问。 “盖伊·萨克雷除了对他自己的律师乔治·唐纳森,没对任何人透露一丝口风。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他一直是同唐纳森商讨此事,唐纳森发誓保守秘密,他俩绞尽脑汁想对策,但一无所获。一旦中国接管了香港,中国法律就是至高无上的,那个原始文件将被视为合法。在后来的七年里,盖伊·萨克雷的心里很清楚,他将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公司,他已走投无路,为此他度日如年,郁郁寡欢,成了沉溺赌场,狂饮豪赌的孤家寡人。” 邦德觉得这可以解释萨克雷的怪癖行为和嗜酒如命。 “1995年的一个雨夜,萨克雷我安排了一次会面,告诉我这个消息。一开始,我听说高祖父的协议居然还在,真是欣喜若狂,但弄清真相后,我心里充满了仇恨与复仇的欲望。我憎恨萨克雷家族在这段历史中扮演的角色,我更恨王祖康窃取了本来合法地属于我的东西。自那以后,毒品走私的合作仍然继续——生意照旧日,毕竟在1997年之前还是有利可图的。”李苦笑了一下,结束了这个离奇的故事。 詹姆斯津津有味地听完李胥南的故事,同时又感到厌恶。这是个不公平又让人哭笑不得的典型案例,一个臭名昭著的罪犯被别人骗走了万贯家财,而邦德又与李一样感到愤愤不平。“你明白了吧,邦德先生?”李说,“萨克雷和我在阻止王夺取欧亚公司方面是利益一致的。我们是敌人,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没有杀他。” “但为什么王祖康要杀他呢?”邦德问,“如果他在7月1日就可以接管欧亚公司,他何必要杀萨克雷?” 李耸耸肩,说:“我不知道,你得自己去问他。” “那位律师唐纳森为什么也被杀了?还有其他的董事?” “也许他们想合法地阻止王的行动。”李说,“也许哪里有个漏洞,王祖康只能靠这种办法来堵住它。王祖康也许是个共产党员,但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堕落的资产阶级猪猡。” 此话在理。但萨克雷之死还是留下了一个大问号。 “前几天夜里我们在澳门里斯本赌场搓麻将,有几个三合会成员大开杀戒。他们是你的人吗?” “不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李说。 邦德坐着,陷入沉思。一个大谜团依然无法解开。 “眼下,我们遇到了一个只有你才能解决的问题。邦德先生。”李说,“如我先前提到的,你欠了我一笔债。如果你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免了你的债,而且也放你一条生路。” “我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李。”邦德说,“但我要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早就做好了随时见上帝的准备。” 李点点头:“豪言壮语。邦德先生,但你为什么不先听我说完呢?” 邦德叹了口气,“行,你要我干什么?” “我要你去一趟广州,会一会王祖康。” “然后呢?” “偷出我高祖父的协议。王将它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把它带回来交给我。如果你为此不得不杀掉那位杰出的商人……”他耸耸肩。 邦德笑出声来:“你真是开玩笑,亏你想得出。像我这样的鬼佬怎么能跟他搭上话,更不用说去打开他的保险箱了。你还以为我是神偷飞侠?” “听我说完,邦德先生。我有个计划。”邦德抬了一下手,让李继续往下说,但他知道那个计划肯定行不通。“你是怀疑论者,邦德先生。但你听我说。我们了解到,今天上午伦敦有位律师将抵达香港,他是代替乔治·唐纳森出任欧亚公司的律师。由于萨克雷先生已遭不测,新来的律师要处理有关事宜。明天他同王祖康有一个约会。我建议你冒名顶替去广州,我们在机场有门路,在那人入境之前我们就可以来个调包。你将由欧亚公司的经理人员陪着去见王祖康,单独与王见面。他肯定会给你看那份原始文件。你会有绝好的机会,当然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得到它。然后我的弟兄们会帮你离开广州,回到香港。” “决不可能,李。” “那样你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听到过比这更可怕的威胁。” 李说:“嗯,那么我再给你一份报酬——那叛徒,那个姑娘的生命。她可以同你远走高飞,我可以取消她的死刑。” 邦德闭上了眼睛,这家伙胜券在握。 15.大陆之行 上午10点30分。 詹姆斯·皮卡德乘坐的英国航空公司班机准时到达启德机场。欧亚公司的“代表”正恭候他的到来,但他们没在入境处的出口迎候,而是在与飞机舱门相连的登机桥里等他。 皮卡德刚走出飞机,就被两位穿着西服的中国人拦住了。 “是皮卡德先生吗?” “是我。” “请跟我们走,我们送您去酒店。” 他们打开登机桥的工作门,朝通往停机坪的金属阶梯作了个手势,皮卡德给弄糊涂了。 “不必去入境处吗?”他问道。 “已经办好手续了。”一个人用蹩脚的英语说。 皮卡德耸耸肩,觉得中国人的办事效率真够高的,自然很乐意享受贵宾礼遇。他愉快地走下阶梯,钻进等候着的高级轿车里。轿车一开走,詹姆斯·邦德就登上同一个阶梯,通过登机桥,走进候机楼。由于他夜里没怎么睡,他的神情与感觉都很像从伦敦远道而来。他穿着从李胥南那里借来的阿玛尼牌西装,拎着满是法律书籍的公文箱。他很不情愿地把枪放在了李胥南那里,现在是手无寸铁。 李胥南提供给他的护照与旅行证件伪造得天衣无缝。他以詹姆斯·皮卡德、英国公民的身份顺利入境,并通过海关。迎客厅里一位漂亮的金发女郎与一位中国男人迎了上来,他俩都是30多岁的年纪。 “皮卡德先生吗?”女郎用英语问。 “是我。” “我是欧亚公司公共关系部的卡宁·巴蒂丝。”她伸出手。 邦德与她握手:“你好,我是詹姆斯·皮卡德。” “旅途可好?” “够远的。” “是啊,真够受的。这位是约翰·龙,临时总经理助理。” “你好。”邦德与那人握手。 “好,谢谢。”龙说,“我们外面有车等着。” 他俩陪着邦德到了外面,钻进一辆劳斯莱斯轿车。一切顺利。 “由于7月1日权力交接,所有旅馆都爆满。”卡宁·巴蒂丝说,“今晚只好请你住中环的公司公寓了,行吗?” “没问题。”邦德说。 轿车穿过海底隧道到达香港岛,穿过中环,进入半山区,这一带颇有名声,离高耸的维多利亚峰不过一箭之遥,轿车最后进入坡山道的一个建筑群,干德道就在附近。 他们领他进了公寓套房,有两间幽雅的卧室,拼花地板,窗外是如画的中区风景。 “我们明天早上6点30分来接你,皮卡德先生。九龙火车的开车时间是7点50分。”巴蒂丝小姐说。 “我们坐火车去吗?” “这是最便捷的。”她说,“而且还能看到沿途的中国乡村风光。大约两个半小时就到广州了。” 邦德点点头。他俩将一切安排停当,就告辞了。邦德拿起电话,拨了个李胥南给他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李本人。 “坡山道上的风景如何?”李问道。 他的人一定从机场起就跟着他们,真能干。邦德想,就犯罪团伙而言,三合会够得上组织严密,办事高效,堪与世界上任何大情报组织媲美。 “很不错,李。务必要让你的人防备我的背后,行吗?” “这不用你担心,邦德先生。只要让我的文件完壁归赵就行。” “李先生?” “什么事,邦德先生?” “我想知道吴t.y和他的儿子怎么样了,你能找到他们吗?” “实际上,我们已发现那孩子在吴的一间私人公寓里,安然无恙。我们没有打扰他。吴先生可能正想找到你,因此我们给那孩子留了话,说你没事。我可不愿意在你还没有办完我的事情之前,吴先生就给香港警方通风报信了。别为他担心,邦德先生,祝你明天一路顺风,华南之行愉快。” 邦德还想说什么,李已撂了电话。邦德站在房间中央,望着窗外如画的风景。眼下,他可以轻松地脱身,但这会连累桑妮。有时,邦德真想踢自己几脚。为什么自己对女人那么容易动感情?说实在的,桑妮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在他的爱情长河中,女人们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浪花,而桑妮就是其中的一朵。他同女人的交往过程几乎是可以预测的,甚至可以用曲线在黑板上标出来。他极不愿意给女人带来麻烦,但他每一次真心投入,横祸肯定随之而来。他终身难忘弗丝帕·琳达,她是第一个令他心仪的女子,她试图接受他对她的爱,但他俩的爱情却以罪恶与悲剧而告终。近些年来,他先后失去了好几位女人,都是因为同他有关系。这些女人包括他的搭档与同事:弗兰德里克·冯·格露丝,哈丽德·哈娜和伊兹·圣约翰。但最为可怕的灾难莫过于刚与他结婚15分钟的爱妻特莱丝·德·维赛素之死,那子弹本来是冲着他来的。现在轮到了桑妮,一个想挣脱扭曲生活、寻找光明的三合会成员。邦德本来完全可以扔掉手头这份差事,远走高飞。 “真是活见鬼。”他大声嚷道。他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干,他早就一心扑在桑妮身上了。他固执地为自己的行为解脱:去广州造访王祖康本来就同自己的使命有关。毕竟,他知道王与萨克雷和李有牵连,而且王还是谋杀萨克雷的头号嫌疑,这正是他使命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并没有为了一个女人铤而走险。这是工作,而大陆之行正是为了能够完成他来香港的使命。 邦德在厨房里找到了一瓶伏特加,满满倒了一杯,这有助于使他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确实是为了那位有一双杏眼的姑娘才这么干的。 离回归还有五天:1997年6月26日上午8点。 九龙——香港特快列车准时发车。卡宁·巴蒂丝与约翰·龙送“詹姆斯·皮卡德”去车站,通过入境检查,上了车,他俩才离去。显然王祖康坚持伦敦来的新律师必须单独前往广州。火车出奇地舒适,走道很宽敞。邦德坐在窗口旁,看着新界的几个车站倏然逝去,列车最后越过边境进入中国南方。 深圳是位于边境旁的第一个大城市,初眼看去,似乎香港的一个区。尽管有不同之处,但邦德却一下子说不出来,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明白:这里没有英语标记。在香港,几乎所到之处的公共标记都是用中文与英语写的,而这里,是一个纯粹的中文世界。 中国南方有很大一块地方成了经济特区。这意味着中国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允许自由企业存在。如果一个家庭可以通过出售自己的产品而谋生,那是受欢迎的。只有经过批准才能落脚经济特区。比如在蛇口,妇女与男人的比例是八比一,这主要是因为产业结构的关系,精致的活儿须由纤细的手才能完成。随着香港在1997年7月1日回归中国,它也将成为特区的一部分。自治是不是虚有其表,那还得等着瞧。 深圳看上去相当商业化与都市化,邦德预料会在路边发现一两家麦当劳饼店,但当他看到一幢大楼顶上居然有著名的花花公子的白兔商标,还是吃惊不小。 列车在深圳作了短暂停留,乘客上下车,然后继续开往西北方向的广州。车窗外掠过的景色往往转瞬即变。一会儿是乡村古风犹存的农田,一会儿是近郊高耸的大厦,新建的大楼在棚户边拔地而起。邦德感到,在乡村,时间似乎已经停滞,绿油油的稻田仍在用长勺或牛拉水车浇灌;而在一百米开外,就有几幢数十层的砖砌大楼直上云端,外墙常用色彩单调的马赛克装饰。邦德曾在报上读到过,中国政府主张通过增加建筑高度来充分利用土地。中国10亿人口需要住房。 邦德不由得认为这是一个失去和谐的世界。市区令人压抑的单调、苍白。他甚至怀疑那些大楼是否空关,是否弃置,或者压根儿就没有完工。它要么是了无生气的鬼域,要么是未来大都市的僻远街区。这真够怪的。眼前的一切使他想起了贫困的拉丁美洲国家或墨西哥,在那里,巨型的现代化厂房往往与草木搭建的简易棚比邻而居。 列车驰过平湖与石龙等城镇,最后开进广州车站,这是一座建于60年代的爬行动物般的怪诞建筑。邦德走下火车,迎面遇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衣的人,他穿着海军蓝裤子,手举一块牌子,上面用粗劣的字体写着“欧亚公司詹姆斯·皮卡德”。那人不会说英语,而邦德的普通话相当糟糕,因此他们只好凑和着用广东话。此人陪着邦德通过入境处,坐进了一辆面包车。穿过火车站时,邦德不由得被在车站广场上露宿的成百上千的乡下人惊呆了。其中有些好像在那里安营扎寨了几个月甚至几年了,在这里吃喝拉撒睡,从这里出去寻找生计。有些向旅游者兜售商品,提供服务,这同干净整洁的大都市风格的九龙车站形成鲜明的对比。 广州是中国的第六大城市,大约有350万人口。它是华南的交通、工业、贸易中心,有造船业、钢铁联合企业和其他工厂,生产大量的轻、重工业产品。它是孙中山国民革命的发祥地,从20年代到1950年共产党军队占领广州前,它一直是国民党的巢穴。香港够拥挤的了,但同广州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大街上挤满了车辆,每个十字路口都会堵车。大多数人都是骑自行车外出,主要街道上辟有专供自行车行驶的线路。露天市场遍地开花,还有许多醒目的广告牌,上面画着团结一心的工人形象,他们眼望前方,向往着光明美好的未来。 面包车沿着解放北路向南转上东风中路,然后拐入一条大街,开了大约有五分钟左右,弯进了一个大院子。里面矗立着一幢八层高的大楼,陪同他的人说,这就是他们的公司。 那人陪着他进入大楼,在来客登记簿上签了名,然后被带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 “等在这里。”那人说,离他而去。 邦德在一把直背椅上坐下,房间里只有一张会议桌与几把椅子。天气溽热,空调没有开,也许是坏了,也许根本没有。邦德不得不用手帕擦汗。 一会儿,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西装笔挺,40来岁,个子不高,不会超过一米六五,但身体敦实,一头黑发,留着小平头,长着狮子鼻,戴一副圆镜片的眼镜。 “皮卡德先生吗?”他用英语问,“我是王祖康。” 邦德站起身,与他握手:“你好!” 王毫无笑容,说:“旅途愉快吧?” “不错,谢谢你。” 王祖康还是板着脸:“我们谈正事,你知道我将接管欧亚公司。” “是的,当然知道。我必须承认,你的那份文件使我们大为震惊。” “盖伊·萨克雷是个傻瓜,”王说,“他一直守口如瓶。他本该在我1985年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就告诉你们。真是个白痴。他不应该举行那次记者招待会,告诉全世界他要卖掉公司。他根本没有什么可卖的!他怎么啦?” “他被汽车炸弹炸死了。” 王眯起眼睛,“这我知道,为什么?谁干的?” 王的举止不讨人喜欢,似乎与皮卡德说话就是对他莫大恩赐似的。 “没人知道,王先生。”邦德礼貌地说,竭力想使他们的谈话气氛轻松些。“好些人认为你参与此事。” “我?”王喊道,“你指控我吗?” “我没有指控你,王先生。我只是说香港有人怀疑此事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背景。但这并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不是?我们是不是谈一下你声称的对欧亚公司的拥有权?” “我为什么要杀萨克雷?他的死把一切都弄砸了!欧亚公司的价值一落千丈!公司遭受重大损失!他是有意这么干的,以降低公司的价值!我怎么会让他死呢?告诉你的朋友,我没干。” “王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我刚从英国来。” 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直觉告诉邦德,王没有杀萨克雷的动机,也没有制造画舫惨剧的动机。 “王先生,我的首要任务是察看那份文件,并拍下照片带回英国。” “文件很脆,我加了塑封,放在保险箱里。” “这我能理解,但我必须看原件,我必须确定这是不是真品。” “很好,进来。”他站起身,“你喝水吗?天气很热。” 邦德真想喝口水,但他担心里面有什么东西,“不,谢谢你,我不渴。” 他跟着王走进了他的私人办公室。里面摆满了昂贵的家具、古董和艺术珍品。一个老虎头标本挂在墙上,到处是古玩。最令人注目的是真人般大小的兵马俑,邦德估计这可能是西安附近秦始皇陵出土的真品。大多数兵马俑留在原地,也有少部分收藏在全国各地的博物馆。王祖康肯定花了大钱才弄来了一个。任何人看到这藏品丰富的办公室都不能不认为它的主人是位财大气粗,很有影响力的商人。 王拉开写字台后面的帘子,露出一只保险箱,他将旋钮转了几圈,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大牛皮纸信封,里面是由透明塑料包着的文件。 这文件由于年代久远而发黄,但字体还是清晰可辨,一面是英文,一面是中文。就邦德非专业眼光来看,文件的措词与合法性是不容置疑的。 “这简直是件艺术品,”邦德说,“我得拍下照片带回英国去。”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王接过电话听着。他狐疑地看着邦德,然后用普通话大声发出命令。挂上电话后,王说:“对不起,我有件急事要处理一下。” 邦德听到走廊里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接着门外传来很响的敲门声,王大吼一声命令进来。 两个保安架着一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人走进了屋,那人衣衫褴褛,满脸青肿,血流满面,他们将他扔在地板上。这人蜷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王走到那人身边,一把将他翻过来。 邦德吓了一大跳,居然是吴t.y! “皮卡德先生,”王说,“这家伙在公司大楼外面鬼鬼祟祟地探望,被我们抓住了,你认识他吗?” 邦德必须撒谎,如果他露出丝毫与吴相识的表情,他的身份也将暴露,两人都得死。几天前,他在牙买加给斯蒂芬妮·莱恩上过的一课,现在正好轮到他自己验证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邦德说,“他是谁?这是怎么回事?”他装成一位对这种暴行少见多怪的英国公民。 “别管他是怎么回事,”王说,他给保安下了命令,保安把吴架在肩膀上拖了出去。有那么一刹那,吴的目光与邦德的相遇,那目光是悲伤的,但也透露出对邦德反应的理解。邦德转过身去,装作头晕目眩,说:“对不起,我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王盯着他看,房间内死样的寂静。 “也许我现在该喝口水了。”邦德说。 王一言不发。他将那份文件收起来,放回保险箱里,然后提起电话按键,说了几句。邦德又一次听见门外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这一回保安没敲门就进来了,站在邦德的两侧。 王说:“你是冒充的,你不是律师,你是间谍。” “等等……”邦德刚要说话,一个保安猛地朝他肚子揍了一拳,邦德疼得弯下腰,跪在地上。 “你是谁?为谁工作?”王吼道。 邦德一言不发。出了什么事?难道吴坦白了吗?不,这是不可能的,他受过专业训练。哪儿出了岔子? “在你到达之前我就接到了电话,”王说,“詹姆斯·皮卡德根本没踏上香港机场。我们有人在那里。”他拿出一张詹姆斯·皮卡德的照片,“你不是这个人。” 邦德一动不动。 “想告诉我你是谁吗?快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为谁工作?” 邦德一声不吭,像一名军人那样站得笔直。 “很好,”王说,“我们进行下一步。” 16.义愤填膺 “脱掉衣服。”王用广东话命令道。 我的上帝,他们想干什么?邦德全身毛骨悚然,猛然想起多年前有一次赤身裸体受刑的情景。那几个小时的酷刑折磨简直要了他的命。 “没听我说吗?”王又喊道。 邦德照他说的做了。他脱衣服时,王打开写字台后面的柜子,拿出一叠白色布单。走到房间中央,摊将开来,正好盖在了地毯上。它不是纯白色,上面有些令人生疑的斑迹。 邦德脱光衣服,王挥手让他站到布单中央,邦德笔直地站在他前面,王慢慢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打量着他,欣赏着这男性的身体。 “你以为自己很健壮,英国佬先生。”王说,“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健壮。” 一个保安将ak-47对着邦德,王走回柜子,取出一条长长的有棱的棍子,拿着它走到毫无抵抗能力的邦德跟前。邦德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实际上,他已经判若两人,那严峻不快的表情一扫而光。 “这是藤杖,皮卡德先生或者别的什么先生,”他说,“我有个朋友在新加坡,他们用这玩意儿来惩罚人,他还保证说,这玩意儿最能让人开口说话。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为谁工作?” 邦德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要经受巨大的皮肉之苦,在新加坡,藤刑最多打五鞭,十下是极其罕见的。它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他知道会留下鞭痕,很可能是永久性的伤痕,但如果他被抽打许多下呢?他能不能挺过去呢?他曾经过这方面的训练,这是他所知道的最严峻的意志考验。 “弯腰抓住脚踝。”王说。 邦德照他说的做了,他感到屈辱,而且这样的暴露是很危险的。 王站到邦德的左侧,举起藤杖放到007的臀部,用那粗糙的藤杖在他的皮肤上摩擦,让邦德感觉一下如果这玩意儿真的打下来会是什么滋味。 “你是谁?你为谁工作?”王又问,他的声音由于激动而发颤。 邦德还是缄口不言,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全神贯注!集中精力于一点!他睁开眼,看见离他脸部仅几寸的地方有块黑斑,也许是血迹,邦德盯着它,让自己全身心地集中于这块不规则的斑点上。 藤杖打下来了,力量大得使邦德几乎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臀部一阵剧烈的灼疼,似乎火烙一般。 邦德将牙齿咬得更紧,依然看着那黑斑。脸上沁出汗珠,从他前额流下来,淌到鼻子上,又掉在布单上。 “你现在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了吧?”王开心地说,“这回该说话了吧?” 邦德凝神于面前的黑斑,努力唤起自己心中的平和感觉:我的上帝,向我展示美丽的东西吧,展示纯洁的东西,向我…… 藤杖又一次落下来,比第一次的位置稍稍低一点。我的天,钻心地疼!他心里继续祈祷,在心中勾画他祈求的东西,给我在牙买加的别墅……给我在契尔斯的公寓…… 第三下打在他的大腿根部,它危险地接近了他身体最脆弱的部位。我的上帝,别往那里打了!他也许再也忍受不了啦……给我……给我……桑妮…… 第四鞭又打在了臀部上,与第一鞭血淋淋的伤口重合。 桑妮……邦德想着那位杏眼的姑娘。布单上的黑斑成了她那可爱的脸庞……那嘴唇……那眼睛…… 第五鞭撕烂了刚才所打部位一寸之下的地方。 他已经大汗淋漓,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想大喊,但他不能,他知道王正以折磨他为乐,受折磨者越是痛苦,他就越来劲儿。邦德决心成为王抽打过的最让他失望的受刑者。 第六鞭差点儿又把他打趴下,那个疯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打下来。他喘着粗气问:“怎么样?”他问道,“你受够了吗?” 邦德觉察出王吃惊不小,邦德对受刑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邦德向左边转过头去,吐了口口水,说:“请再来……先生。可以……再来一下吗?你这……狗杂种!” 第七下把邦德揍翻在地,他朝右蜷成一团,感到鲜血从大腿后面流下来。 “站起来!”王喊道。 他狠狠朝邦德的左臂给了一下子,正是以前刀伤的部位,啊,我的天!邦德在心里喊起来。可不想再往这地方打了,要打还是打在臀部上吧,因为那地方已经变得麻木起来。他虚弱地站起来,按原来的姿势站好。 第九下再次撕开他的大腿皮肉,邦德又一次想叫出声来,他要发泄心中的愤怒、屈辱、紧张,但他还是坚忍地一声不吭。 第十下又将邦德打倒在地。这一下最重,也最残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从地上站起来。 这时,门口传来响亮的敲门声,有人在外面用普通话喊。那个拿枪的保安稍稍打开门,那人匆匆地低语了一阵。保安关上门,同王低声说了几句。 王突然扔掉藤杖。“呸!”他吼道,他用普通话骂了几句,意思是邦德不过是一堆狗屎。他边对保安说着,边收拾起藤杖放回柜子。 “我有个约会,”王说,“一会儿后我们再继续。”说完离开了房间。 保安将邦德从沾血的布单上拉起来,邦德勉强支撑住身体,脚抖得厉害。保安把衣服扔到他的脚前,邦德捡起布单,将它包在身上,压住伤口,吸掉鲜血。要过很长时间,他才能像正常人那样坐下来。 保安朝他吼着,挥动冲锋枪,要他走。邦德用英语骂着,扔掉布单,穿上衣服。皮肤碰到裤子时痛得他直打哆嗦,他没法坐下来穿鞋子,只好左膝跪下,他先穿上右脚的鞋子,然后艰难地换了个姿势,跪下右膝。保安正看着门外,冲锋枪半对着他。 邦德趁机从左脚皮鞋里取出撬棒,撬开后跟,取出塑性匕首,再穿上鞋子,同时按回鞋跟。将匕首插进他左手的劳力士表的表带下面,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保安挥动着枪,示意他离开房间,另一个保安站在走廊上,三人朝电梯走去。 电梯下到了地下层,他们走出电梯进入一条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有一扇锁着的铁门。领头的那个打开铁门,让邦德与另一个保安先进去,里面又是一条走廊,旁边有五六个铁门,每个门上在眼睛齐平处都开有一扇带栅栏的小窗,窗子显然是朝里开的。他想,有多少人进了这地方再也出不来了。 如果他想行动的话,就得马上动手,否则没有机会了。 保安朝右转弯,带着他到了走廊尽头。领头的打开门,邦德取出表带下的匕首,紧紧握住它的短手柄。他知道必须精确地把握住时机,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邦德朝他身后举着枪的那个人转过头去,用广东话说:“你能不能不把那玩意儿顶在我的后背上?”保安将枪从他身上挪开了些,正好给了邦德需要的空间。他左手一把将枪推开,同时举起匕首直刺对方,七厘米长的刀刃刺进了那人下巴柔软的皮肤,一直戳进嘴里,邦德随即抓住枪,右掌狠狠地劈在对方的胳臂上,迫使他松手。这时,另一保安忙着从抢套里拔枪,邦德迅速调转枪口,一梭子将他打进了敞开的牢门。第一个保安用手抓住他下巴上的匕首,脸上露出震惊、痛苦和恐惧的神情。邦德一枪托砸到他的鼻子上,他立即不省人事。邦德钻进牢房,低头看看被打中的那个人,四颗子弹全都打进了他的胸膛,早已咽了气。邦德取回他的匕首,在那人的衬衣上擦干净,放回自己的手表带下面。但愿地下室里没有其他保安。枪声一瞬即逝,他希望这枪声不会传到上面的大楼里。 邦德必须逃出去,找到李胥南的人。他们很可能正监视着这大楼,但是他现在还不能跑出去,他先得去完成此行的使命,他必须返回三楼,拿到那份该死的文件。 他身上还在流血,痛得头晕目眩。他走进牢房,褪掉裤子,又脱下右脚的鞋子,撬下鞋跟,他用床上的被单擦拭自己的伤口,又费力地往创口上敷消炎药膏。他将被单撕成条子,绑在自己的大腿和臀部上。在他得到治疗之前,就指望它们了。邦德随即吞下两片止痛片,将东西放回鞋子里,穿上鞋子。 他跨过那两个保安的尸体,走进走廊,挨着牢门窗户看过去。其中一个牢房里有副担架,上面有具尸体,盖着被单。会不会……? 他试着开门,但门锁着。他回去在保安身上找来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他悄悄地走近,几乎已经明白那被单下面是谁了。 是吴t.y,他趴在担架上,头歪向一边,后脑勺中了一枪,整张脸都打飞了。 邦德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内疚与愤怒。他狠狠地往担架上砸了一拳。那帮杂种果真下了毒手。吴很可能是尾随着他,盯着他,在后面保护他。但邦德背叛了他,他们杀了他。正是他自己帮着把自己的朋友与同事送进了地狱。 真见鬼,你要顶住!他在心里喊道。这是不可避免的,这有关暴露身份,任何优秀的特工都会这么干的。如果换一下位置,吴也会对邦德转过身去。这就是工作,这就是风险。 尽管邦德为自己寻找理由,但他已经怒不可遏。现在,他不光是要取回那份文件,活着逃出去,而且要为吴的死复仇。在他遭受了王施加的屈辱酷刑后,又发现他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邦德的热血直往上冲。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不能意气用事。他告诫自己,这并不是仇杀,但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拧断那个疯子的脖子。 邦德拿着枪离开牢房,随时准备开枪。他用保安的钥匙开了地下室的大门,走进通往电梯的走廊。 他来到三楼,悄悄地摸向王的办公室,这地方空无一人,格外安静。看来王的随从并不多。办公室的门关着,邦德贴着耳朵聆听,听见一个女人快活的呻吟声。王正在享受美好的午休时光。很好,邦德想:现在是轮到我来处置脱掉裤子的王了。 邦德猛地撞开门,枪口对准了桌子后面的这对男女。王祖康坐在他的大皮摇椅里,一个30多岁的女人面对面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的裙子挽到了腰间,双腿赤裸着,王的裤子掉在了脚踝上,一副淫相。 那女人倒抽一口气,怔住了。她穿着衬衣,胸前的扣子解开着,露出一对戴胸罩的小rx房。 邦德关上门,对那女人说:“站起来。”那女人一动不动,邦德大吼,“快!”那女人一下跳起来,慌忙整理衣服,王赤身露体地坐着。 “怎么回事,王?”邦德用广东话问道,“是不是天气太热啦?” “你想干什么?”王咬牙切齿地说。 “打开保险箱,快。” 王站起身,“我能穿上裤子吗?” “慢慢的。” 王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拉起裤子系好。走到保险箱前面,打开。 “把文件放到桌子上。”邦德说,王照此办理。 就在一个星期前在牙买加,詹姆斯·邦德曾告诫斯蒂芬妮·莱恩,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但这时,他一门心思要向王祖康讨还血债,犯了一个几乎是致命的错误。他没料到那女人会来救驾。 那女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喊扑过来,邦德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两人一起滚倒在地毯上,她伸手夺枪。显然,她不光是为王献出肉体,而且也准备为他献出生命。王从桌边绕过来,飞起一脚踢在邦德的脸上,邦德滚到一边,女人乘机夺过ak-47,王接过枪,对准了他。 邦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匕首,一跃而起,投向王,正好刺进他的喉节下方。王瞪大眼睛,呆着木鸡,伸出手去摸脖子,ak-47掉在了地毯上,鲜血从嘴里涌出来,发出咕噜哈噜的怪声。 邦德不失时机双手抓住王的衬衣,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王倒在了桌子上,又滚到地下。邦德转身去对付那个吓傻了的女人。他完全被狂暴所控制,如果手中有枪的话,就会一枪毙了她。他反手一拳,将她打昏。 王还在地上抽搐,他已经将匕首拔出喉管,正苟延残喘,气管已经割断,肺里满是血。邦德站到他跟前,看着他死去,那是长长的残酷的三分钟。 现在邦德要快点儿行动了。从香港带来的公文箱依然放在他初次踏进这里时就置放的扶手椅旁边,他抓起文件塞了进去,捡起匕首,放回鞋子里,再拿上ak-47。 他的裤子被血浸透了,那绑带已不管用。 他该怎么离开?他朝窗外的大楼前面看了看,有四个保安站在大门边上。也许李的人正等在附近。 邦德打开办公室门,看了眼走廊,没有一个人,他挪到电梯口,摁下按钮。电梯门开了,一个保安走出来,邦德立即把他干掉,迅速走进电梯。电梯到了底层,邦德紧贴在电梯壁上,摁住开门的按钮,电梯门打开了。 这一招果然灵。独自一人的保安觉得挺怪,忍不住过来看看电梯门为什么关不上。邦德一脚踢中那人的脑袋,枪托随即砸在他的颈后。 门厅里还有两个武装保安,一见邦德就抽出手枪,邦德立即开火将他俩撂倒在墙上,保安滑到地上,墙上留下血的擦痕。 邦德站立片刻,气喘吁吁。他心中依然充满狂怒,在通常情形下,他总是竭力控制怒火的,因为怒中出错。但这一回它却起着激励的作用。干掉保安真是件无比爽快的事情。上帝啊,我正是为这活着的啊!怪不得他在两次任务期间总是坐立不安,度日如年。这种离死亡咫尺之遥的感觉,多年来一直激励着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 邦德以不可战胜的气概,迈步走到光天化日之干的大院子里。他不在乎衣服已经浸满鲜血,他也不在乎有谁在等着他。他已经准备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广州,直到他打光子弹或者中弹身亡,无论哪个先后都一样。 大门口只有四个保安,他们看见邦德的这副模样,惊恐得不知所措,他们拿不准该怎么对付这个鬼佬。邦德用枪口对准他们,他们慢慢地将手举过头顶。 “打开大门。”邦德对其中一人说。那保安拼命地点头,照他说的做。邦德后退着出了大门,枪口一直对着保安。 此时正值下午三四点钟,街上的交通相当繁忙,邦德朝左右看了看,等着冲过车流的时机。 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发出尖叫声在他面前刹住车,正好挡住保安的视线,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国人跳下车,拉开后车门。 “进来,邦德先生。”那人用英语说,“快!” 邦德一头钻进后座,轿车立即蹿出去,融入拥挤的车流之中。车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是刚才说话的人。邦德觉得他俩都很面熟,没错,在九龙城的入会仪式上见过。 坐在助手座上的那位回过头来看邦德,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怎么啦?” 邦德没坐下,他跪在那里,朝挡风玻璃外看。 “他们揍了我一顿,”邦德说,“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回九龙。放松一下,要开三个小时呢。” 他不知道在这种姿势下怎么个放松法,但他必须承认,逃离那个地狱之门后,他感觉好多了。 邦德看着车后的车流,没发现有追踪的迹象。坐在前面的那个人在用广东话打手机,他听见他们在说已经接来了鬼佬。那人转过脸来。 “李先生问你拿到那东西没有。” 邦德说:“告诉他,我拿到了他要的东西。” 17.英雄好汉 晚上9点。 当从蛇口来的气垫船到达尖沙咀渡口时,世界各地都知道了邦德那天的行动。全球转播的热线新闻报道说,中国著名商人王祖康是被一个神秘的英国人杀掉的,有推测说,这个人于6月13日在香港谋杀了两名到访的中国官员。中国指控英国进行间谍与谋杀行径。至少有四名中国保安作证说对立统一、否定之否定等规律及一系列辩证法范畴。2.自然英国首相竭力向中国保证,没有英国的职业杀手在中国大陆活动,理由是——英国不想与中国对抗,但中国人拒绝接受这种说法。到了下午6点,詹姆斯·皮卡德先生的获释更是火上加油。他被蒙上双眼从九龙一个秘密的地方带到了启德机场,被丢在始发厅。他没有受到伤害,但立即去了警署,报告所发生的事情。一个小时以后,他已经被记者与摄影师团团围住,出了十五分钟的“风头”。他将在第二天一早飞回伦敦。这一插曲使一个月以来在香港发生的一系列阴谋事件显得越加神秘莫测。 香港的政府官员胆战心惊,担心中国提前接管的传闻成为现实。英国皇家海军定于24小时内进入维多利亚港,以加强香港的海军力量。它派了一艘驱逐舰和两艘23型“公爵号”护卫舰与一直部署在香港的三艘rn“孔雀号”巡逻舰会合。香港自己的海上武装力量是由香港皇家警察水上分署指挥的,大致相当于海岸保安队,负责香港水域与附近岛屿的安全。在公众眼里,皇家海军的到来是为了参加权力交接仪式。但实际上,它们已经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美国私下里发表声明,要求双方克制,但在香港附近的美国舰队正监视待命。 至于邦德,逃出大陆则显得相对简单些了。轿车开到东莞,停在一家小旅馆里。邦德冲了一个凉水澡,包扎伤口,更换衣物,再在排档吃了一顿便饭,便继续上路。沿着高速公路朝蛇口驶去,在那里上了去九龙的气垫船。李已为邦德准备好了新的护照,名字是约翰·亨特。他有几个中国人作伴同行,不会引起中国出境处官员的怀疑。 另一辆轿车在九龙码头等他,将他送到李在九龙的办公楼。这位龙头老大笑得好开心,像对老朋友那样迎接他,紧紧握住他的手。 邦德一声不吭地将协议递过去,他又累又疼,为三合会干事没能给他带来丝毫欣慰。他在生自己的气。 “就这玩意儿,”邦德说,“我不相信它现在还值多少钱。” 李带着敬畏与向往的神色审视着协议书,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如同捧着一个初生的婴儿,眼里噙满泪水。 “谢谢,邦德先生。”他真心诚意地说。 邦德不等李给他倒酒,自己走到酒柜前,倒了满满一杯伏特加。 “李先生,你要知道,香港警察很快就会来抓你,给你一个措手不及。”邦德用广东话说道。 “我已经采取应对措施。你在广州为我玩命的时候,我也没闲着。今天晚上8点半左右,葵涌货柜码头的欧亚公司仓库已经被毁。” “什么?” 李耸耸肩,“是一场大火……之类的,反正仓库已经不复存在,什么也没留下,没有任何证据。” “我明白了。” “警方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有位搬运工在得知香港回归后他要被解雇的消息,就向警方告发了。这场火灾又将成为报纸的重大新闻,欧亚公司将被指控参与毒品走私,如果我们的朋友盖伊·萨克雷还活着的话,他很可能会受到调查。我认为应该除去任何犯罪证据。” “这么一来,你那小小的毒品走私生意也完蛋了。” “当然是完了。没事儿,我不在乎。说真的,我一直在寻找一条出路来结束目前的恶性循环。它确实很赚钱,但我有另外的生财之路,有另外的赚钱办法。” “你是说,你想找到利用人类的弱点来榨取钱财的其他办法吗?” 李对这一侮辱不加理会,反而笑了起来。“你有没有听到来自中国的最新消息?我有个眼线在政府部门工作,北京照会英国,如果不交出那个所谓的杀手,那将会有……麻烦。”李脸上露出异样的笑容。 “这消息为什么使你这么高兴?”邦德不快地说,“你有没有意识到如果英国政府知道是我干的,他们会怎么处置我?除非能让王祖康声名狼藉。” “你说得不错。”李说,“你今天上午离开后,我收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对你十分有利。这是我几个月前实施计划的成果,关帝老爷一直在保佑我,这东西不迟不早正好今天收到,决不是巧合。” 李拉开抽屉,取出一只棕色信封,邦德打开它,里面有几张照片与一盘录音带。 “这些是我的人在金三角王祖康的基地拍摄的。我是为了保险……给自己留条后路。不幸的是,为我搞材料的两兄弟死了。” 这几张照片是用暗藏的相机拍摄的黑白照片,王正在视察罂粟地,或在提炼厂里看放大镜,或手里拿着一袋袋的海洛因。还有一组照片是王与另一个中国人讲话,他们站在厂里的化验台旁边。 “看这张,这是王在与他的一位助手讲话,你看没看见坐在他旁边拿着放大镜的那个人?他是两兄弟之一,他录下了他们的谈话,是用广东话讲的。他们谈的是毒品生意,王不仅提到欧亚公司进行毒品贩运,而且还得意地声称自己是幕后策划大师。这个王八蛋!另一位兄弟将照相机藏在一盒香烟里拍下这张照片。老把戏,但很有效。” “我的上帝,李先生。香港这下有救了!今天夜里必须把这些照片送到你报界的朋友那里去。” “会办好的。用不了24小时局势就会平静下来。你设想一下……一位著名的中国商人居然与毒品走私有染!好了,邦德先生,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能做些什么才能消除你对我的恶劣印象?” “我得好好想一想。首先,我得与伦敦通个电话,挨上司一顿臭骂。然后我要见桑妮。” 邦德被带到一间有电话的私人办公室,他拨了一组密码接通专线,一会儿,他听到比尔·特纳熟悉的声音。 “詹姆斯,你去哪个鬼地方了?m急得要吐血了!” “说来话长,比尔。” “你自己跟她讲去吧,别挂。她说你一来电话就通知她,她有话同你说。” “真棒。行,接过来。” 嘀嘀几声后,他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听了他的话之后她肯定不会高兴的。 “邦德?”她问。 “是我,夫人。” “你在哪里?” “在九龙。” “出了什么事,007,你是否知道有关在广州被杀的王的情况?” “知道,夫人。” 对方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知道些什么?” “王参与了盖伊·萨克雷和龙翼会的毒品走私。我们原先就怀疑过,夫人。欧亚公司与三合会有联系,但看来这个王同样是个关键人物。一两天内就有消息见报,还有照片。这家伙极其腐化,我有充分理由相信他是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幕后策划人,而且可能唆使他人谋杀盖伊·萨克雷。” “007,你今天去过广州吗?” “去过,夫人。” “我明白了。”邦德可以想像坐在伦敦办公室里的m眯起了眼睛。她继续说:“首相今天一直在给我施加压力,我会尽力为你遮掩的。但愿你能告诉我没被监控摄像机拍下来吧?” “我想不会,夫人。王杀了吴t.y,而且差点儿杀了我,我想这样做也算交代得过去吧?我不去广州,就不能完成使命,夫人。” “我不怀疑你的动机,邦德。但你的鲁莽给我出了难题。你早有逞强蛮干的名声,我今天总算亲身领教了。我要你老老实实待在香港,不得离开。皇家海军的查尔斯·布赖特舰长会于6月30日在情报站与你接头的。情报站的大门已经修好,里面也清理干净了。钥匙藏在门前一只铜狮子的嘴巴里。我们已经把吴的儿子接出香港,他正在来英国的路上,以后生活在收养他的人家里。” “是,夫人。”他实际上已经被软禁了!这几天时间里他干什么呢? “喂,007。” “嗯?” “你为一个‘鸡’申请英国护照,一个中国姑娘?” 邦德一听“鸡”就觉得苗头不对,“是的,夫人,她帮过我,实际上救过我的命。” “好吧,忘了她。”m说完挂断电话。 邦德走出房间,回到李的办公室,坐在一张大皮靠椅上,坐下来依然很疼,但他已经开始习惯了。 “你需要找个医生看一下,邦德先生,”李说,“我让我的医生过来。” “谢谢。”邦德说,陷入沉思。他忘了一件事情,绞尽脑汁回忆。 “我第一次来穿的衣服在哪里?”他问。 “在柜子里,干什么?” 邦德起身打开柜子,在裤子袋里找到他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张欧亚公司卡尔古利金矿的地图。“就是它,我在那座仓库里找到的。本来我打算去那儿看看的。” 李看了一眼地图,说:“澳大利亚?” “我总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得去那儿看看。那座金矿同整个事情有关,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去那里。” “我可以把你送到珀斯。”李说。 “行吗?” “我在那里有两家餐馆。我有自己的飞机。我坐私人飞机去新加坡、东京、澳大利亚、泰国……任何有业务来往的地方。入境不成问题。” “要飞多长时间?” “到珀斯要整整十个小时。” “赶快动身。我要桑妮同我一起走。” “很乐意为你效劳,邦德先生。你为我所做的并为此所遭受的一切早就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你的行为令人尊敬,因此,我欠了你的债。当然你和那个姑娘已经完全自由了,我将取消追杀令。我还要同以前一样为你提供假护照。” “你打算拿那份文件干什么?欧亚公司已经完了。” “我也许会向公众说明这家公司的历史与真实情况,这将进一步使王祖康臭名昭著。他想把公司占为己有,北京以前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不甚了解,现在会知道他早就滑入了资本主义的泥坑。我将接管欧亚公司,它仍是一个强大的海运机构。我将重建公司,合法经营。重要的是我为祖先赢回了面子。我取得了属于我们家族的东西。不讲别的,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好了,你要去澳大利亚,得赶快走了。我渴望对你今天勇敢、高尚的行为作出回报。” “有件事必须说清楚,李先生。”邦德说,“你根本不欠我什么鬼东西。你可以大谈什么荣誉之类的,但我得实话实说,你只是个歹徒,我鄙视你,也鄙视你所代表的一切。” “我对你的感觉也是如此,邦德先生。”李狡黠地一笑,“在过去,如果没有必要,我决不会同鬼佬打交道,如果有别的可能,我决不会这么干。你们在我们的土地上颐指气使,现在是你们离开的时候了,我决不会对你们说‘对不起,走好’之类的话。而且我劝你不妨想一想,如果香港在50年里继续充当资本主义的摇钱树,那该是三合会来监督共产党对香港的经济管理。我们将成为反对践踏入权与损害香港自治的地下力量。” “你也配谈论人权?一个贩卖毒品与女人的家伙!行了。我相信香港人民会办好自己的事情的。李先生,他们是诚实、勤劳的人民,他们会反抗压迫。” “说得不错,邦德先生。香港人民是伟大而坚强的。不错,我是非法赚钱,你我的信条背道而驰,我们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但我们都为自己的信条而献身,你也可以把这信条称为主义。同你一样,我也决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义。我杀过人,你也杀过,邦德先生。我们不是有些相似之处吗?我们难道不都是有荣誉感的人吗?我可能不喜欢你,但我信任你,邦德先生。这么说可能有些蠢,但我会终身信任你。我要让你知道这一点,就凭这一点,你也可以终身信任我。” 邦德与他握手,握得很紧很用力,然后说:“我欣赏你刚才说的话,我不会忘记从本质上说,我们是敌人,李。可是,那并不意味着你不能获得我的……尊敬。”这是邦德能表示的最高称赞。 倒数第四天:6月27日中午12点零1分。 詹姆斯·邦德与裴桑妮避开启德机场的出境处,登上了李胥南的私人飞机,这是一架英国宇航公司制造的协和式800b喷气式飞机。飞机刚升入空中,一颗炸弹就在维多利亚港的一艘星级渡轮上爆炸了。炸弹是预先放在船舱里的,船体炸开了一个洞,渡轮很快下沉了。幸好船上并不拥挤,大多数人不是上了救生艇,就是抓到了救生衣。水上警察迅速赶到现场,人员全部获救,唯一的损失是渡轮本身。 皇家香港警察在一个小时里接到三只电话,声称对此事负责。其中两只被认定是恶作剧,还有一只是从中国内地匿名打来的,声称爆炸是为王祖康之死报仇,打电话的人还说,由于爆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因此香港将会遭到另一次攻击。 18.金矿探秘 1997年6月27日,西澳大利亚。 对斯是澳大利亚最大最富有的一个州——西澳州的首府,也是这个国家发展最迅速的一个城市,它位于西南海滨,是一座相当年轻的城市。西澳的面积相当于澳洲大陆的三分之一,北起金伯利高原刀”。认为神学的权威只在“信仰领域”,不能干预“知识领李胥南的私人飞机抵达珀斯国际机场是在上午10点左右,此地阳光明媚,令人心旷神怡。詹姆斯·邦德与裴桑妮使用的假护照与签证没遇到任何麻烦。他们以约翰·亨特与玛丽·琳的名字通过了入境处,径直来到海兹租车公司营业处。邦德要求租一辆性能最好的越野车,李曾给他一张用约翰·亨特名字的美国运通卡。 “去卡尔古利要跑七个小时。”他对桑妮说,臀部还是很疼,特别是在长途飞行之后更是如此。不过,李的医生的草药确有奇效。再说,邦德也很想尝尝在空旷的公路上开车的味道——这要比再坐一段飞机好得多。 “哦,詹姆斯,”她说,“这太有趣啦。自从我离开加州后再也没有坐汽车旅行过。” “我想我们能在卡尔古利找到一家理想的汽车旅馆,好好吃上一顿,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我就去欧亚公司的金矿看看。” “我也同你一起去,”她说,“我不让你跑出我的视野。” 邦德弄不准自己工作时是否要她在身边,他没有回答,凑过身去吻了一下她的前额。她看上去生气勃勃,光彩照人,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下摆的扣子没扣,打了一个结,露出深邃的肚脐。蓝色的毛边牛仔裤很短,修长的大腿全都裸露在外面。当他们走出空港,邦德注意到男人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她。他这一辈子结识了许多美丽的女人,但桑妮显然是其中最动人的一位。 邦德穿着天蓝色的短袖马球衫,海军蓝裤子。尽管长时间坐在飞机上非常不舒服,但已经比开始时强上一百倍了。中国医生使用的奇妙草药与软膏真有效果,尽管一开始他还不大相信呢。他决定回伦敦后要找一位精通中草药的医生再好好看看。 海兹提供了一辆1995年的铃木维特拉型旅行车。这不是他的最佳选择,但可以将就。它是红色硬顶,两门,短轴距,分时四轮驱动,配备人工五挡/自动四速变速器。尽管在澳大利亚它被称为越野车,邦德并不打算越野驾驶,去卡尔古利的路都是铺面公路。 前一半路程真是风光旖旎,珀斯附近的土地肥沃富饶,但当他们开过诺尔瑟姆以后,变得干旱起来。6月是澳大利亚的冬季,但天气还是相当暖和。窗外一片苍黄,邦德感觉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满目黄沙,如果在路上抛锚是很麻烦的事情。他们带足了饮用水,上路前,他还亲自检查了汽车轮胎及运转状况。 大地变得平坦而空旷,车辆也越来越稀少,似乎只剩下他俩了。 “太美了。”桑妮说,“我记得小时候去拉斯维加斯的情景,真像。” 邦德点点头,“我也去过拉斯维加斯几回。不过这里我倒是第一次来。” 一只大野兔窜过路面。 “沙漠真够神秘的。”她说,“看起来这里什么也不能生长,却充满了生机。不知道会不会碰到袋鼠?” 他们默默无声地开了一会儿,最后,桑妮问道:“喂,你怎么对一切都守口如瓶呢?我们在那该死的飞机上坐了十个小时,你究竟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知道你是英国政府的什么警察,你在香港干什么?我们到澳大利亚来干什么?” 邦德曾想过,她什么时候会提出这些问题,他并不想把她蒙在鼓里。“你知道最近一个月里香港发生的恐怖事件吗?” “谁不知道?” “我正在调查。一开始我认为你们三合会与此有牵连,但不是那回事。广州有一个相当鲁莽的中国商人也许与此有关,可能还是罪魁祸首,但他已经死了。我要在卡尔古利找出另一条线索来,一家英国大公司在那里开了一座金矿。我有一种感觉,我们可能会在那里找到一些东西,有助于揭开整个事件的真相。” “权力交接时我们回去吗?” “回去,必须回去。我要在30日同皇家海军碰面。”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香港,7月1日吗?” 邦德犹豫片刻,他记起了m说的话。 “我还不能肯定,桑妮,”他说,“我正在努力。” “我可等不及了。英国听起来很不错,但我宁愿回美国。我想回去读书,攻读医科。我对人体已经有了相当了解,这便是很好的基础,你说是不是?”她朗声大笑,顺着邦德的大腿抚摸着。 “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的。”邦德微笑道,“你的‘临床’功夫尤其到家。” 她又笑了,随即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对做过的事情并不感到惭愧,我是被迫无奈。有许多女孩子也会陷入同样的境地,我得让自己和我母亲活下去,我有一个温馨的家,我也有钱……”她哽咽道,拼命忍住泪水,邦德用手挽住她,另一只手掌握方向盘。 “桑妮,你没错。”他说,“你不必向我解释,也不必向自己解释。你是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我被利用了,我自甘堕落。” “没有,你没有。”他说,“你有一颗坚强的心与理智的头脑,你可以抛开这一切,向前走。” “我很想这样,”她说,“我在香港已经没有家庭牵挂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擦干眼泪。邦德知道这个可怜的姑娘还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最后她说:“你讲得不错,我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你能帮我吗,詹姆斯?” “我会尽力而为的,桑妮。”他真诚地说。 近傍晚时分,他们进入澳大利亚的采金地区,经过已被遗弃的库尔加迪,这里曾是澳大利亚淘金热的中心。半个小时后,他们进入了卡尔古利的边缘小镇与姐妹城波尔德尔。卡尔古利现在算不上怎么繁荣了,它别名“金地皇后”,一英里见方的地盘里是世界上最富集的金矿区域。它的周围是炎热、贫瘠的不毛之地。如果没有19世纪90年代的黄金潮,这个城市根本不会存在。有一时期,这里正在开采的金矿超过100个。卡尔古利的金矿一直开采到本世纪20年代,但在战后衰落了。60年代发现了大镍矿,给这个城市带来了新的繁荣与旅游热。 大街很宽,要不是现代化的街灯和汽车,真会把这里误认为是好莱坞西部电影的片场。汉侬街富有历史情调,沿街尽是古色古香的店铺,夜总会、旅馆和高楼展示了历史上的淘金热带来的财富与繁盛。附近的小街小巷则挤满了各种设施,如汽油站、变电所、沥青库、机械维修行、钻井设备商店。这里显然是一个苦力与蓝领的世界。邦德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当地的执法机构会默许在与汉侬街并行的臭名昭著的干草街上开设妓院。 他们在汉侬街一家名叫“星与勋章”的汽车旅馆前停下车,邦德开了一个房间,就它不伦不类的乡下味道来说,房价实在不算低。不过桑妮倒是非常喜欢。 开了大半天的车,他们都饿坏了。他俩沿着汉侬街朝市中心方向走,最后找到了一家闹哄哄的酒吧。邦德刚一进门,就觉得时间倒退到从前。它与英国式的酒吧不同,更像荒蛮的西部酒店,里面挤满了男人,都是些酒徒。他们一看见桑妮及那修长的秀腿,顿时鸦雀无声,然后响起一声又长又响亮的口哨声,接下来便是粗野的狂笑。一位女招待吼道:“够了!” 邦德领着桑妮来到远离酒吧区的桌子边,轻声跟她说:“你没事吧?” 她自信地点点头;“经历过我那种生活的人,一切不在话下。” 酒吧里的男人又交谈起来。邦德能听见“小妞”、“小鸟”、“裙子”、“漂亮”之类的词,这些浓重的澳大利亚俚语都是同女性的美丽有关,至于是指女人还是妓女,则视对象而定。 那位女招待就像是在淘金热时代出生的,她过来请他们点菜,微笑着,那模样好像以为他俩是从火星上下来的。 “她没事儿的。”这女人说,邦德认为她的意思是不必担心。“他们只是起起哄而已。你们从哪儿来?” “英国。”邦德说。 “你也是?”女人问桑妮。 “我从美国来。”桑妮回答。 女人嗯了一声,问:“要啥?你们饿了吧,我们只有康特餐。” 这时有个男人在酒吧里叫起来,声音稍微响了一些:“这回轮到你做东了,斯基普!”被叫的人咕哝了一声,为他的同伴各叫一杯啤酒。 “什么叫康特餐?”桑妮问。 女招待看着她,说:“烤肉和炸薯片。” “可以。”邦德说。 女招待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还带份色拉。” “我要两品脱啤酒,我知道你们自酿啤酒。” “不错,伙计。汉侬牌,西澳大利亚最好的啤酒。两杯?” “等等,玛丽。”那个叫做斯基普的人拿着两大杯啤酒过来。“我做东,因此两位客人也包括在内。”他把两杯啤酒砰地放在桌子上,手伸向邦德,“我是斯基普·斯蒂沃特,欢迎光临,伙计。” 邦德与他握手,“谢谢,我是詹姆斯,这是桑妮。” “桑——妮!”他说着朝她微微鞠了个躬。 斯基普·斯蒂沃特穿着野外干活的衣服,下身是条毛头厚布裤,脚登结实的皮靴,上身穿一件肮脏的斜纹布衬衣,卷起袖口,头上还有一顶高高的宽边帽,右小腿上绑着一把有刀鞘的砍刀。“什么风把你们吹到我们这个美丽的城市来的?” “只是路过。”邦德说。 “你知道,说到这个城市,我倒是可以讲几件事儿。”斯蒂沃特说,“我的曾外祖父是第一个将水引到卡尔古利来的工程师。” “是吗?” “没错。他叫c.y.康纳尔。那是在世纪之交,正是淘金潮……”斯蒂沃特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讲他的故事。邦德并不介意,桑妮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真是个土头土脑的家伙。 “你知道,矿工们因为缺乏饮用水而纷纷倒下。我的曾外祖父搞出一个发明——从卡尔古利将木制水管一直铺到珀斯附近的蒙德林威尔。没有人相信他会成功,大家都叫他憨大,但他还是闷头苦干。嗯,水管终于铺好了,并通上了水。但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水出来!我那可怜的曾外祖父开枪自杀了,因为他认为自己失败了。嗯?你们知道后来怎样?” “怎样?”桑妮问。 “他并不知道那水要经过两个星期才能到达这里。嗯?其实他已经解决了难题。在他自杀的十天后,水冒出来了,灌满了城市的新水库!”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邦德说。 “是真的,伙计。” 在酒吧那边的人举起空杯子招呼斯蒂沃特。 “哦,嗯,轮到你做东了,伙计。”斯蒂沃特对邦德说。 那就是说邦德要为酒吧里的每个人买上一杯酒。“行。”邦德说,朝女招待点点头。 斯基普·斯蒂沃特站起身,显然很高兴邦德能满足大家的要求,“好家伙,我看得出你喝上两杯不成问题。喂,如果你在这里需要什么,尽管吱声。我可以提供去内陆的全套服务。我有四轮驱动车,轻便卡车,野营车,还有沙漠摩托车。如果你急着要去什么地方,我在机场还有一架小飞机,出租用,机师免费提供。” “机师是谁?”邦德问。 “你面前的就是。”斯蒂沃特说,他将手伸到屁股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邦德,汗水已使名片受潮发软。“这是我的名片,伙计,有事就吱声。你俩吃饭,不打扰了。”他借机又好好看了桑妮一眼,随后晃晃悠悠地回到那帮朋友那里。邦德将名片放进口袋,对桑妮笑笑。她显然很喜欢这一切。女招待端来了康特餐:油腻腻的牛排煎得很老,油重得要命的法国薯条,色拉是两片莴苣叶子,再加上一片番茄与一片薄薄的甜菜根。邦德一扫而尽,桑妮只是挑着吃了一点儿。 “下一回我们找一家像样点儿的餐馆。”邦德许诺说。 “没事儿。”桑妮说,“我不怎么饿,我们什么时候回旅馆?” 他们回到“星与勋章”旅馆,桑妮马上闩上门,转过身靠在门上,朝邦德伸出双臂。他迎上去,两人抱作一团,邦德结实的身体将她顶在门上。“哦,亲爱的詹姆斯。”她长长的大腿绕在他的腰间,呻吟道。他搂住她,将她凌空抱起,骨盆使劲地顶在她的两腿之间,缓慢而有力地磨擦着。他俩深深地吻着,忘掉了周围的一切,沉醉于对方的怀抱里。 随后,她放下双腿,搂着他挪到床边,两人脱掉衣服。他背部的伤一碰就痛,她便将他压在自己光滑而柔软的身体上。她在他身下波浪般地动作着,就像维多利亚港的海水那样富有节奏。他们继续接吻,一刻不停地抚摸着对方的肌肤。最后,她抓住他的东西,引导它进入自己的体内,两人融合在一起,带着激情亢奋地扭动着,最终一起达到了高xdx潮。 他们继续做爱,似乎有几个小时。床吱吱叫着,空调机嗡嗡响着,但毕竟房间还是凉快的。 倒数第三天:1997年6月28日上午8点。 “我要同你一起去。”桑妮说,套上短裤与裙子。邦德已经冲完澡,穿戴完毕。 一夜销魂,他们没睡几个小时。邦德觉得应该自己一个人去金矿,本想趁着她睡着时悄悄溜出去。 “桑妮,我不知道会在那里发现什么。可能还会遇到麻烦。” “哦,别拿我当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我可以替你望风。你见识过我的拳脚,我是香港姑娘,记得不?” “好吧,穿上长裤,别再把大腿露外面。我们要下矿井。” 太阳刚刚升起,他们就离开旅馆出了城,开往北方更偏远的矿城:百鲁阿洛、卡密特凡尔和里昂纳拉。欧亚公司的金矿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卡尔古利的许多金矿都是露天矿坑,即在地上挖出一个大坑,将矿石运上地面。这样,可以用最短的路线、最少的浪费将最多的富集矿石送到处理厂。闻名遐迩的“超级矿坑”便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这一带的采金业主要集中在它周围。 欧亚公司的金矿是老式的地下矿井。用传统的工具打钻,爆破,挖过的空坑道再由同一矿井挖出的废矿石回填。炸碎的矿石用缆车或轨道矿车运到地下的初级粉碎机里,经过处理后再用绞车从矿井吊上地面。用于地下的卡车、装载机以及其他设备先在地面上分解,然后将部件从矿井运下去,在地下的车间里重新装配好。大型井架是卡尔古利一大景观,它用来将矿石吊到地面上来,也可运送矿工与设备。 去金矿的路就在公路边分岔,一块退了色的牌子上写着:“欧亚公司澳大利亚分公司——私人领地,闲人莫入。”一条土路伸向远处,邦德拐进去,沿着高低不平的路继续往前开。 “你这是干什么?”桑妮问。 “我不想在土路上留下新鲜的轮胎印,这样谁也不会注意到有车从这里开过。” 过了十分钟,土路通进一处铺着砾石、围有带刺铁丝网的宽阔场地,大门关着。在铁丝网后面有一幢二层楼的白色木楼,几辆四轮驱动越野车和普通汽车停在楼前面。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楼边上还有一条简易的跑道,一架赛斯纳-大卡尔文单引擎涡轮螺旋桨飞机停在跑道上。邦德认为这可能是供公司管理人员在紧急情况下使用的。在西澳如此辽阔的地域,一些公司甚至私人也拥有这种类型的飞机。 邦德将维特拉越野车停在一丛按树后面,以防被人看见。他与桑妮下了车,靠近铁丝网。在白楼的那一端是金矿的入口。一个高50米的井架就是标志。两辆卡车停在斜坡上,那是通到大黑洞里去的,它旁边还有一个较小的建筑,很像矿工的工棚或储藏室。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正走向白楼。邦德不知道现在楼里面有多少人。 从他们所处的地方,能看到楼里的装载厅,一辆平板车上装着一只暗棕色的有红罩棚的舢板,他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葵涌的欧亚公司仓库。这东西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难道“泰泰号”没把它运到新加坡去吗?“泰泰号”不可能在四天里跨越重洋到达珀斯。这实在太奇怪了——这里并没有江湖河海,这帮人弄来一只中国舢板干什么? 他将铁丝网撑开,两人钻了过去,一起跑到矿井进口处的一堆石头后面躲起来。邦德看看周围没人,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到那幢小房子前,在门外听着,没动静。他朝桑妮招招手,两人走进了这间小房子。 他猜得不错,里面满是采矿的工具、安全帽、橱柜与一个淋浴喷头。邦德扔给桑妮一套工作服,自己也穿上一套,找了两顶安全帽,桑妮将长发拢在帽子里。他俩又拿了两支电筒和尖嘴镐,走出门去。外面没有人,也许矿工们还没有上班。如果抓紧时间,不等别人上班,他们就可以返回地面。 邦德和桑妮走进矿井,沿着黑洞洞的斜巷往里走。他们打开手电,矿洞里色彩单调,洞顶不会比邦德高多少。每隔几米打一个顶子支撑顶板,他参考了一下从葵涌找到的地图。 “到这地方我们得走一会儿。”他指着一个交叉口说,斜巷朝左边拐过去,地图上显示有另一条道通往禁区。 矿井里的温度大约比外面低15度,感觉宜人。但空气不新鲜,带有矿物味儿。他们很快来到一个新开掘的地方。有几把尖嘴镐扔在地上,左侧的坑壁被凿开了,邦德用手电照了照,岩石上布满暗棕色的矿脉。 “看见没有?”邦德用手指着,“这是金子。” 桑妮很惊奇,“真的吗?看上去并不像金子。” “金子一开始并不是闪光晶亮的,通常色泽很暗,也很软,有韧性。这就是所谓的‘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 他们继续往坑道深处走,最后来到一个交叉口,通往右边的坑道非常狭,必须一个一个地挤着过去。他们又走了几分钟,一直走到一个宽敞的处所,邦德又参考了一下地图。 “我们差不多已经来到主楼的下面了。不知道会不会有电梯或别的什么通到上面去。” 他用手电照了照房间四周,看到天花板上装了灯,找到开关打开。这里摆着桌子、柜子、椅子,还有一架自动饮料售货机。在那一头墙上有一扇大钢门,上面写着“禁区,危险:放射物”。门上有个小洞,邦德走过去,往里看。好像是密封间,因为一米开外还有一道钢门。 放射物?那钢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呢?邦德的心怦怦直跳,自己撞到了什么?难道找到了澳大利亚核爆炸的根源?真是这么回事吗? 他迅速转过身来,搜索柜子,里面装满了抗辐射的紧身衣裤,他拿起一件,穿上。 “等在这里,”他对桑妮说,“我进去看看。” “当心一点。”她说,有些紧张了。 邦德很容易就找到了密封门的开关,打开外面的门,走进去,关上后又打开里面那扇门,走进一条坑道。他打开电灯观察坑壁,已经没有金子的痕迹,却发现有网状表面的暗黑矿石,既不光滑也不是很粗糙。他不需要盖格计数器就可以断定这东西,欧亚公司是在开采铀矿! 他沿着走道来到另一个大工作区域,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实验室,里面有一架电梯,邦德估计是通往地面上主楼的。房间里还有一些大机器,邦德认为它们是反应堆,将不能分裂的铀238即自然铀,转变成铀235,后者可用于原子弹。他知道自然铀含有两种同位素,但通常只有60%的成分是可裂变的铀235。 铀235的原子很不稳定,只要被一个中子击中,就会分裂,并引起连锁反应。当铀235分裂时,它将以热与伽马射线的方式释放能量,这是辐射中最强大的射线,也是最致命的。分裂了的原子还能发出二三个中子,它们足以分裂所碰到的其他原子。理论上说,只要有一个原子,里面的中子就可以分裂别的原子,而后者又可以去分裂其他原子,如此一直进行下去,而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邦德知道激发连锁反应的最小质量被称之为超临界质量。 只要有材料、设备及一定的专门技术就能造出原子弹。邦德在这个房间里已经看见了前两个条件,至于必要的技术人员肯定找得到。 邦德心中的一个大问题是:盖伊·萨克雷本人是不是与此有关?此人已经死了,但实验室显然还在运作,是谁在幕后操纵? 在房间中央的一张钢桌上有一个金属物体,很像大九柱游戏的柱子,他走近一看,是颗原子弹,差不多已经完工了。顶部的装置被拆掉了,这是装导爆炸药的,用以引发连锁反应。弹体里面有一个中空的铀235圆柱体,用撞针可将另一个棒状的铀235顶入圆柱体,以便达到超临界质量。引信是用定时器而不是测高仪激发的,这说明,炸弹将被安置在某个地方,而不是空投的。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即与伦敦联系。邦德违背m的命令,擅自离开香港,但他知道现在已经有了应付她的理由。即便停他的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他已经找到了核爆炸事件的根源。眼下,如果他知道幕后策划者是谁,他们的动机是什么,那就好了…… 邦德关掉灯,走回来。打开密封门,关上。再打开外面的门。 他走进桑妮待着的房间,不由得震惊万状。 三个被他称为汤姆、迪克和哈利的洋白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手里拿着手枪,哈利抓住桑妮,手捂在她的嘴上。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更使邦德目瞪口呆。 “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东西了吗,邦德先生?”盖伊·萨克雷问。他依然活着,而且看上去很健康。 19.元凶露相 洋白人汤姆上前卸下邦德的枪,他把华尔瑟ppk手枪插进自己的皮带里,哈利慢慢放开桑妮,她走到邦德身边。 “多么感人的一幕。”盖伊·萨克雷说,“看起来你俩恋上了。没想到会遇上我吧,邦德先生?” 邦德一声不吭。 “不,我不是鬼。”盖伊·萨克雷说,“还活着,而且,多年来我从没活得像现在这么快活。” “这是怎么回事,萨克雷?”邦德狠狠地说,“放我们走。” “但你俩是我的客人啊。”萨克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正要用早餐,能不能和我一起吃?我保证将一切和盘托出。”他朝洋白人挥挥手,他们推搡着邦德与桑妮朝走道过去。邦德脱下防辐射服,几个人一起出了金矿,他们穿过砾石路朝主楼走去。在邦德与桑妮进矿的一个小时里,气温升得很快。 他们被带到二楼的一个舒适的私人餐室。汤姆猛地将邦德推到一把椅子前,邦德气得转过身来,朝他一拳揍去。但那个高大的洋白人动作快得惊人——他轻松地拨开拳头,抓住邦德的胳膊使劲一扭,邦德疼得缩起身子。 “行了!”萨克雷命令道,汤姆放开了邦德。邦德猛地抽回胳臂,怒视着他。 “这三个怪物是什么人,萨克雷?当我第一次在澳门看到他们时,就该知道他们是为你效劳的。” “哦,他们是张氏三兄弟。三人生来就是洋白人。他们的双亲是我祖父的仆人。我的父亲使他们能在安全的环境里长大成人,因此他们对我家一直忠心耿耿。”萨克雷先生说。“请坐,邦德先生。请坐,这位……嗯,我怎么称呼你这位可爱的同伴呢?” 没等桑妮开口,邦德答道:“她的名字不关你的事,她是完全无辜的。你应该让她走。她不会去报警的。” “我不相信她完全无辜,邦德先生。”萨克雷说。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权力把我扣在这里。我向你保证过,我的报纸不会发表任何有关你的事情。” “你的报纸?”萨克雷放声大笑。“行了,行了。我已知道你的一切,你不是记者,我们在澳门分手前我就知道你不是记者。你为英国秘密情报机构工作。你瞧,吴先生跟我玩了几次麻将后,我的几位朋友就监视他了,我想更多地了解他。要证实他是为英国政府工作的并不难。你们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粗心大意了。你知道吗?我本来要教训一下他的,可是中国的那位王祖康抢了先。吴知道得太多了,至于弄清你的底细,并不需要多少逻辑推理,邦德先生。” 一个中国人端来一大盘食物,有炒蛋、火腿、烤面包,橘子汁和咖啡。 “啊,早餐。”萨克雷说,“尽管吃,这恐怕是你们最后一顿早餐了。”他坐下来,往自己的盘子里拣食物。 邦德看看桑妮,她吓得不轻。邦德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在颤抖。她真该待在旅馆里,他恨自己竟允许她同来,他又一次把他所爱的人带进了虎穴狼窝。邦德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手,意思是“别怕”,随即又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想必你对所有的客人都这么说,萨克雷。”他坐下来说,“饭不错,我们早就饿了,是吧,桑妮?” 她看看他,好像觉得他不正常。邦德摆摆脑袋,示意她坐下来。桑妮坐下,拨弄着食物。 “那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从那次汽车炸弹事件中死里逃生的。”邦德说。 “哦,那不过是简单的魔术而已。你很可能已经知道,我曾经靠变魔术糊口。我过去在舞台上用一只柜子与一块帘子玩过同样的把戏。我走进柜子,我的助手在前面扯起一块帘子。观众能看见帘子后的柜子顶部,但我是从柜子底部钻出去的。柜子点上火烧起来了,我神奇地出现在剧场外面,在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中走过观众席。这是绝妙的障眼法。 “在我‘失踪’的那一天,一辆大卡车从我坐的轿车旁驶过,正好挡住人们的视线。我就下车跳上大卡车,溜之大吉。这时我雇的那个人把炸弹扔进了汽车。要我说,那个场面可真是壮观啊。我还知道你与那个人的死有关。” 当然有关,邦德想,我本该知道魔术师的障眼法。这也证明了一句老话:眼快不如手快。 “非常聪明,萨克雷。”邦德问,“但为了什么呢?我很清楚你的高祖与李胥南的高祖签订的那份协议。但为什么要失踪呢?难道为了逃避毒品走私罪吗?” “是的,不错。那份协议……”萨克雷似乎突然陷入沉思,“很离奇,是吗?我父亲告诉过我有关协议的事,我以为它已不复存在了。李胥南对我恨之入骨,他认为我们家族欺骗了他们家族。我们确实没丢掉那份协议。萨克雷家族与他家被逐出中国毫无干系。他不知为什么要归罪于我。”萨克雷轻声笑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与我做生意!” “后来王祖康来找你了……” 萨克雷点点头:“是的,黑色的一天,没错。王祖康来看我,那是哪一年来着?1985年,起初我不相信他有那件东西,我决定用合法手段保护自己,但同时我又不得不守口如瓶。我不能让公司的市场价值一落千丈。如果欧亚公司将在1997年更换管理层这一消息公之于众的话,我就无法做生意了。在过去的10多年里,许多大公司已经撤离了香港,我是走不掉的,因此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天。” 萨克雷站了起来,边踱步边说话,他拿起一瓶伏特加,倒了一杯,喝得很快。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不停地往杯子里倒酒,说话也慷慨激昂起来,好像是在上帝面前为自己辩白,而不是与同一个屋顶下的人类说话。 “我为此忍了10年!该死的10年……想想看!想想我们家族100多年积累起来的一切将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而我束手无策,回天无力!这一切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肩上。我的律师知道这一切,但他也无能为力。一年前,我终于知道了该怎么干,我要把公司里能带走的一切全带走,逃之夭夭。然后狠狠地报复这个将我们家族五世家产毁于一旦的社会。” 他又坐了下来,面对着邦德与桑妮,脸涨得通红,脾气已经失控了。“我恨中国人,恨那些两面三刀的混蛋!他们脸上堆笑,脚下使绊。你知道不知道?英国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同样恨他们!白痴!他们居然要把亚洲最富裕的城邦拱手让给黄鬼,还说理应是他们的!” 邦德想,看来萨克雷不仅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而且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种族主义者。“许多人会反驳你,萨克雷,”邦德说,“是中国早在19世纪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这地方本来就是他们的,只是由于鸦片贩子的贪婪与投机才使香港沦为殖民地。这就是英国与中国于1984年签订协议的原因。在中国看来,英国霸占了它的一个孩子,他们感到奇耻大辱。他们已经忍了这么久了。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萨克雷,你没法否认这一点。” “屁!”萨克雷吼道,“别跟我讲什么鸦片贩子!我的高祖是开拓者,如果没有像他那样的人,就不会有香港!你认为在中国统治下这片土地会如此繁荣吗?它也许压根儿不会被开发。不,邦德,我决不会同意你的观点。你认为英国把香港出卖给中国是因为它感到有罪?如果确实如此,那也只能说明英国的愚蠢。把一座金山交给一个充满愚昧的国家,肯定会被它毁了!” “萨克雷先生,”邦德平静地说,“中国人是勤劳的民族,他们终生辛劳工作,兢兢业业,就是为了有一片土地,就是为了有一个家园。他们有着保卫国家、抵御外敌的传统。多少个世纪来,他们的国家无数次地被征服,又无数次地重建。他们知道,金钱买不来生活中的一切。如果英国决定归还香港,那是因为它认为这是光荣之举,它要挽回面子。” “别跟我说什么光荣不光荣的,邦德。这不过是一桩交易,仅此而已。” “恐怕许多人都不是这样看问题。” “7月1日以后,那些人会把它看做光荣之举吗?当600万香港人发现他们生活在共产党的统治下时,他们会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桩肮脏交易的牺牲品。他们被出卖了,我想他们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这是什么话,萨克雷?”邦德也光火了,“你想干什么?我知道在矿井下面有你的一枚原子弹。是你几周前在澳洲内陆进行了核试验,是不是?” “是的,是我干的。我不得不在向那些亏待我的人实施报复前确保这个自制的小玩意儿能发挥作用。” “你说的那些人是指谁?” “你不知道?”萨克雷一拍桌子说,“如果我没了自己的公司,那么谁也别想得到它。如果英国没了香港,那么谁也别想在香港居住。我得给这个世界一点儿颜色看看。” 邦德已经觉察出萨克雷的话意味着什么。“那些恐怖活动都是你策划的吗?你一直想挑起英中冲突!” “讲得好!邦德先生,讲得好!”他带着讥讽的口吻说,“是的,我是幕后策划者,如果我的计划要获得成功,就得一步一步地来。我必须让他们认为英中双方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你的计划是什么?” “是150年来假话谎言、背信弃义、尔虞我诈之集大成。”萨克雷说,“再也不会有双方之间的虚与委蛇,再也不会有对香港未来的投机猜测,7月1日午夜过后一分钟,这枚炸弹就会在香港某处起爆——把英国的一切馈赠化为灰烬。” 桑妮叫了起来:“不,你是个疯子!你为什么要杀害600万无辜的人民?你像个顽劣的孩子,有人要拿走你的玩具,你就想毁了它,你是个可怜虫!” 萨克雷盯着她,紧张的沉默。最后邦德说:“你讲得太好了。” 萨克雷气得浑身发抖,又站起身来回走动,酒精开始在他身上发挥作用了。他像在澳门那样焦躁不安:“你知道什么?一个月前,我就将欧亚公司的财产慢慢转移到了瑞士银行的私人账户上,每次转移一些,我必须小心谨慎,因为公司里有许多人会发现的。首先,我得干掉我的律师乔治·唐纳森。他知道得太多了。同时我得纠缠住那个婊子养的王祖康,绝不能让他得到欧亚公司。我把唐纳森的死弄得像是王干的,我原以为英国会对此借题发挥,但没有。我便派了我的助手西蒙·辛克莱杀了两名北京来的官员。由于同样的原因我又干掉了西蒙。他死时你在场,邦德。” “澳门屠杀?你一手策划的?” “当然是我策划的!我要使它看起来像是三合会干的。张氏兄弟雇人干了那件脏活。你和你的朋友吴本该在那天夜里被除掉的。” “那么画舫事件呢?你杀了全体董事?” 萨克雷点点头,瞪着一双散了神的眼睛,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放在左脸颊上。邦德觉得这样子很像米开朗琪罗画的那幅《西斯廷教堂》里的一个细节,一个被定罪的恶棍突然意识到他的灵魂将永远被诅咒。 “是的,是我干的。”他低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他们都得完,他们发现了我干的一切。”萨克雷说,好像一个干坏事的孩子被捉住后的自我辩解。 有一会儿,他似乎茫然若失,思绪飘得很远,但随即振作起来,转向邦德,显现出自大狂暴的本性。 “当然,这一切都归咎于王祖康,这还真奏效。”他说,“英国向那里派遣了皇家海军舰队,中国军队集结在边境地带,导火索点燃了。你,邦德也在推波助澜,无须我的怂恿。你杀了王祖康,是不是?我有眼线,我什么都知道,是你干的,不是吗?你是为那个李胥南干的。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 邦德撒谎道:“那不是我。” “我不信你的话,但这已无关紧要。王死了,我真说不出有多高兴。我猜想李胥南拿到那份协议了?好吧,如果他认为他将接管欧亚公司,那么他的梦也该醒醒了,他没那么幸运。不管怎样,王道谋杀只能使中国更加疑虑重重,更加咄咄逼人。还有,我对我的倒数第二个行动也不感到怎么惊讶。” “什么行动?”邦德问。 “哦,你很可能还没听说,一艘星级渡轮沉没了,有人在船上放了炸弹。” “你这个畜生。”桑妮低声骂道。 “现在已经为大转折准备好了舞台,香港易手的同时,我的炸弹也将爆炸。没人知道该谴责谁。中国将谴责英国,英国将谴责中国……肯定会有些误解,这太有趣了。” “你要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邦德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又能得到什么?仅仅为了报复?摧毁一个现代文明奇迹能让你幸福?我可不这么看,萨克雷。我看你后半辈子会泡在酒精里不可自拔,你这个可怜的酒鬼,你已经不可救药了。” “哦,我当然会非常幸福。邦德先生,我刚才讲了,我已把我的财产逐步地转到了瑞士银行的账户。公司账户几乎分文不名。在举行记者招待会的那天,也就是我‘死’的那天上午,我已经把所有的股票兑换成了现金。别人以为我死了,这是件好事情,否则难免因走私毒品而被捕,是不是?我已经听说了仓库的事情,你很可能也插了一手,是不是,邦德?没关系。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我想我会非常高兴地看到香港成为一片火海。我打算下半辈子匿名生活在澳大利亚这片地方,张氏兄弟会照看我,他们很忠实,我也待他们不薄。” 邦德知道自己必须制止这个疯子,需要了解有关这枚原子弹的更多的情况,如果能死里逃生,就能向英国秘密情报处报警。“你是怎样制造原子弹的,萨克雷?这可不是你能从教科书上学到的。” 萨克雷哈哈大笑:“对,当然不是从教科书上学来的,是从因特网上学来的。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网址,叫‘如何制造原子弹’。它给了我灵感。我雇了一些专家来帮我。几年前,我已在我的金矿里发现了铀,但没有报告。我雇了一名叫冯·布莱里卡姆的核物理学家研制原子弹,他还设计了从铀238中提取铀235的机器,这就是你在井下看到的那些玩意儿。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枚原子弹算不上先进,可以说是相当粗糙,但威力已经够大的了,这是我这辈子玩过的最妙的把戏。” “你把它放在哪儿呢,又如何引爆?” “你问得太多了,邦德。即使你没法活着出去,我也肯定不会告诉你炸弹会放在哪里。至于引爆,很容易。在炸弹里放一只小小的数字钟就行了。你知道,它靠手表电池就可以运转,这样,原子弹就成了一颗定时炸弹,在7月1日起爆。时间一到,引爆原子弹里的常规炸药,将棒状铀235撞向空心圆柱体,达到超临界质量,刹那间……永别了香港!它将永远埋葬中国收复香港的希望,它将给女王与她的国家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我是在香港与澳大利亚长大的,对英国毫无感情。去他妈的英国。” 萨克雷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虽然还是醉醺醺的,但不像刚才那样暴躁了。他走到桑妮背后,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她挣开身子,但萨克雷扼住了她的脖子,紧紧搂住她:“你还挺烈性的,你知道吗,亲爱的?我想你可以成为我那个小鞭炮的装饰,我保证你会安全返回香港,而且是坐在首排位置上观看盛况!我的船停在新加坡,上面有许多隐秘的地方,我可以把你藏在那里。我在珀斯有架水上货运飞机,会把我们送到那艘船上。路途遥远,得赶快动身了。” 他松开她,朝汤姆与迪克点点头,这两个洋白人抓住桑妮,把她从桌子边拖开,她奋力反抗,尖叫道:“不!”邦德站起来要去帮她,但哈利用ak-47步枪对准了他,示意他别动。桑妮想施展空手道,但那两人把她挟得紧紧的,拖了出去,带到楼房的另一头,她的反抗声渐渐消隐了。 萨克雷手里突然有了一把手枪,又是一套障眼法魔术。邦德认出正是自己那把华尔瑟ppk手枪。“现在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邦德先生?我不能让你活下去,这是肯定的。我很想在此时此地毙了你,一了百了。我总是纳闷,电影里的歹徒为什么不一枪结果主人公,而去搞一些啰里啰嗦的刑罚或处决办法,到头来主人公反而死里逃生。所以,我现在就应该把你毙了,没错吧?” 有那么一刹那,邦德认为那个疯子用枪对准他,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场面,但萨克雷只是一脸微笑。 “不。”他说,“现在还不行。我不想让你们情报处的人找上我。澳洲警方与国际警察几个星期前已经来过这里,彻底搜查了我的公司。你可以想像,由于我在内陆进行了小型核试验,卡尔古利的每一家矿业公司都受到了调查。这地方的副业之一便是生产炸药。幸亏我的铀矿脉隐藏得很好,欧亚公司的澳洲金矿清清白白。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我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你的尸体或其他什么东西。” 他朝哈利打了个手势,说:“我的朋友张先生会带你去乘我的私人飞机,我们要带你去一个你可能闻所未闻的地方。我们将在那里干掉你,抛尸荒野。你会被食尸动物吃得干干净净,谁也发现不了你。我想这是个最佳方案。”他对哈利点点头,发出信号。 哈利用ak-47步枪狠狠地砸在邦德的后脑勺上,他眼冒金花,一阵剧痛,便不省人事。 20.荒漠历险 倒数第三天:1997年6月28日下午6点。 红上白相间的赛斯纳-大卡尔文是最大的单引擎多用途涡轮螺旋桨飞机,广泛使用于邮政与快递公司。它全长41.6英尺,宽52.1英尺。配备pt6a-114a型发动机,675轴马力,巡航时速341公里。卡尔文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可以根据用户要求有五种座舱布置方式。眼下法知道的;后者承认在人的感觉之外存在一个“自在之物”,飞机在两万英尺高空以182节的速度巡航,詹姆斯如坐针毡。他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已被紧紧绑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太阳穴怦怦乱跳,昏沉无力。他们肯定在自己头部受伤之后注射了催眠剂。嗡嗡的声响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身在何处德不依赖于宗教信仰,一个无神论者也完全可以是一个道德邦德瞥了眼窗外,夕阳西沉,大地金黄。看来,他们是飞行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上方。他想动动身子,但全身被紧紧地绑在了座椅上,也许很快就要着陆了,他们会杀死他,抛弃他的尸体,然后飞回卡尔古利。盖伊·萨克雷和他的原子弹很可能已经在去香港的路上了……还有桑妮陪绑。 邦德呻吟了一声,意在告诉那家伙自己醒了。哈利回过头来,他拿着ak-47步枪。看来这地方ak-47多得不得了! 哈利朝他咕哝了几声,好像在说:“哦,你醒了,好玩吧?” “把我解开,你这杂种。”邦德呻吟道,“太难受了。” 哈利用广东话说了一句,邦德没明白,只听懂一个词:“快了。” “快点,”邦德说,“我得站起来,伸伸腰,我的脑袋快要涨破了。” 洋白人想了想,最后用英语说:“别耍花招。” “你不是有枪吗,朋友。”邦德说。 哈利左手拿着一把小刀,割断了绳子,邦德抽出手来,将身上的绳子扯掉。哈利用枪指着他。邦德站了起来,向上伸出双手,客舱顶不高,他没法站得笔直,实际上,他必须斜着身子才能伸直腰。 “看见没有,我赤手空拳?”邦德说,“没必要将那玩意儿对着我。”他蹲下来,上身前后摇摆,活动筋骨。 “你给我打了什么针?”他说,“我感到像是在特护病房。哎,我们在哪儿?” 邦德想挪到走道上,去驾驶舱,但哈利阻止了他,打手势要他回座位上去。“坐下。”他只说了两个字。 “哦,行了行了。”邦德说,“你刚让我站起来,我不能稍稍转一转吗?”哈利朝邦德身边的座位砰地开了一枪,座椅立即出现了一个洞。“好吧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邦德说,“你的老板愿意你这么开枪打他的飞机吗?你要知道,这事儿可干得不聪明,在密封舱里开枪。我认识一个韩国佬,有一次……” 邦德玩了一个老掉牙的把戏,但挺管用。他看着前面的驾驶舱,作出惊恐的表情:“我的天,你那个机师在干什么名堂?” 哈利朝驾驶舱转过头,邦德扑了过去。最要紧的是夺下他手中的枪,邦德抓住哈利的枪和他的右手,全身压在他身上,两人都跌倒在走道上。哈利仰面躺着,邦德在他上面,两人都奋力夺枪。一梭子子弹穿透顶棚,机舱里的所有没有固定的东西都飞了起来,朝破洞窜出去,泄压的气流声震耳欲聋。机师大声吼叫,但谁也没听见。 哈利疯狂地射击,邦德几乎抓不住他了,因为枪的后坐力太大了,而且哈利身手敏捷。邦德不希望打破舷窗玻璃,那样的话,他俩都可能被吸出机舱外。机师去拿放在身边储物箱里的手枪,但飞机突然倾斜,迫使他不得不去控制住飞机。 邦德用肘部连续猛捶哈利的脸,但洋白人抓住枪死不肯放。他举起枪想挣脱邦德,手举过了头顶,不幸的是,这一来枪口正好对准驾驶舱,一梭子子弹将机师与操纵台打得满是窟窿。机师应声仆倒在座椅上。 飞机立即脱离航线,开始俯冲。邦德与哈利被顶在座椅上,哈利的枪也掉下去,飞机翻了个底朝天,他俩也滚到了已成地板的顶棚上。突然那小个子男人使出空手道,猛击邦德腰部,痛得他松了劲,哈利立即挣脱身,去抓枪,但已找不到枪的踪影。 飞机又翻滚过来,一切都回正了,飞机已失去控制,十分危险。他俩又被顶在了座椅上,哈利朝邦德扑过来,重拳连续出击。邦德疼得喘不过气来,只剩下招架之功。如果他的身体没受伤就好了,他瞅准时机用右手猛击对方的脸,洋白人仰身倒下,邦德双手扶住座椅,屈起腿,再狠狠地踢出去,正中哈利的脑袋。但看来这一招没有使对方丧失战斗力,哈利趁机抓住邦德的脚,拼命扳,几乎要拧断他的脚骨,邦德疼得大叫,提起另一脚踢过去,哈利松了手,滚到走道上,却一眼看见那枪,连忙去抓。 邦德一下子跳到洋白人背上,那枪离他还有一点儿距离,哈利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他拼死命挣脱邦德的胳膊抓住枪,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但飞机又一次仄过去,将他们两人都甩在了客舱左侧的舱门上。邦德伸手去抓横在哈利胸前的枪,洋白人的背紧靠在了舱门上。两人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现在,机舱里所有的气压都已释放了,呼吸困难。但邦德有了可利用的机会了。他使出全力,用右手推开枪,不让枪口对准自己,同时左手伸到洋白人身后去摸那个紧急开启手柄,抓到之后狠劲一扳。 舱门訇然打开,哈利掉了出去,枪依然抓在他手里,他尖叫着,脸上露出恐怖的神情去见死神了。邦德使劲顶住门框,然后慢慢地顺着走道爬到驾驶舱去。 邦德将死了的机师拉出座椅,迅速坐到驾驶台前。我的上帝,飞机离地面只有1000多米了!他会不会在着陆时将飞机撞得粉身碎骨?邦德竭尽全力将飞机拉平,减到安全速度之内。下面有一块平坦的沙地,也许能行。谢天谢地,这一带没有悬崖峭壁。 邦德把飞机降下来,但无论如何,这将是一次迫降,他集中精力尽量将机身放平,使轮子接地,不让机头撞上地面。随后邦德用手捂住脑袋,俯下身子。 飞机的前轮与左轮先着地,前轮立即撞飞了,机头与地面相擦。神奇的是,飞机没有爆炸,但螺旋桨断掉了,舷窗碎成了无数碎片,飞机继续朝前滑去,终于停了下来。飞机已经彻底毁了,但没有解体,这真是一次对赛斯纳声誉与卡尔文结构承受力的考验。 邦德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伤着。他慢慢地离开座椅。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时,大难不死的庆幸立即烟消云散。他从破碎的舷窗望出去,太阳正朝广袤荒凉的地平线落下去,他正处于茫茫蛮荒之中。 他首先做的一件事是去检查飞机上的无线电,已经不能用了,ak-47步枪将它打了一个洞。随后他在机舱里寻找有用的东西——地图、水瓶……有几张澳大利亚西部与北部的导航图,但邦德还是不知道飞机迫降的确切地点,他折好地图放进口袋。机师曾伸手去储物箱里摸枪,这枪正是邦德的华尔瑟ppk,但弹匣里只有几颗子弹了。不幸的是,他找不到一瓶水。飞机里也许还有一点儿用处的东西是两件救生衣,一台灭火器,一条毯子,一只枕头,还有一个手电筒。他摁了下,手电筒没电了。真是太妙了…… 邦德爬出飞机,四下观望。地平线如同一条平直的线围在四方,太阳在他左边落下去,因此很容易确定大致的方向。可是知道东南西北并不能解答一个大问题——他到底是在哪里,他离文明世界究竟有多远? 恐惧袭上邦德的心头。他可以战胜艰难困苦,但如果他被困在几百里深处的荒漠之中,他怎么能阻止盖伊·萨克雷炸毁香港呢?他甚至连一个信息都发不出去。他完完全全孤身一人了。 天已黄昏,夕阳向天空射出了动人的橘色余辉。邦德注意了一下太阳与飞机的相互位置,这样他至少知道哪儿是西。但到了晚上怎么辨别方向呢?多年前,邦德还是个毛头小伙时,曾学过沙漠生存的特工训练课程,他现在努力回忆当时的细节。 邦德坐在一块棕色的岩石上,脱下左边的鞋子,撬开后跟,取出微缩胶片阅读器和一小叠微缩胶片。这是他从q部的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他知道自己要去香港,因此尽可能多地带些周边地区的地图。至于澳大利亚地图,是因为他后来想到该国内陆发生了核爆炸,才带上的。他想,这事情干得太棒了。 他要等到星星出来之后,才能比较可靠地确定自己的方位,现在,他可以研究一下地图,并与从驾驶舱里拿来的导航图相比较。他从卡尔古利-保尔地区开始,研究了一番之后,他认定飞机肯定是往北飞越沙漠,但他不知道到底飞了有多远。 在他醒来之前飞机到底飞了多久?他不省人事至少有六个小时,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那顿不愉快的早餐。导航图上标有进出珀斯、艾利斯泉与尤卢鲁的航线,艾利斯泉简称艾利斯,是澳大利亚内陆富有传奇色彩的城镇,以它那红棕色的地貌及内陆探险旅游中心而闻名。尤卢鲁也被称作艾依斯石,那是一处自然奇观,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巨型独石,有人认为它也许是埋在地里的大山的顶部。土著人视它为圣地,最近,澳大利亚政府将艾依斯石及周边地区归还给当地土著。他们重新将它命名为尤卢鲁,在土著语言中它表示岩石,土著人还在那里经营旅游业,把这个旅游胜地办成国家公园。 邦德估计自己位于去艾利斯泉或尤卢鲁航线的附近。当然艾利斯泉与尤卢鲁不是没有差别,艾利斯泉位于艾依斯石的稍东北处,飞机最终可能要飞越土著人的保留地。 天已经有些凉了,到了晚上沙漠会变得寒冷刺骨,还好有一条毯子。 一个小时后,太阳沉下去了。繁星点点,他从来没看到过如此清澈的夜空。他用了半个小时研究了星座,然后与微缩胶片上的南半球冬季星图相比较,微缩胶片阅读器有微光照明,阅读很方便,南十字星座的交叉线是南天极,在天空中显得清楚而明亮。用简单的几何学,邦德比较了南天极与刚才太阳落山方位的关系,不到90度角,这表明飞机确实是朝东北方向飞的。他有两个选择——往南走向卡尔古利,或者继续往东北走。另一些小矿城如列纳拉还很远。 当地上著人以擅长徒步旅行而著称,那是老少皆宜的宗教仪式。他们走入丛林,在那里待上几天,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靠采集野果生活,直到与精灵合为一体才回家,他们相信精灵是生活在丛林里的,是人类的向导,并保护人类。邦德不信教,不过他也站在星空下闭上了眼睛,作了几次深呼吸,将自己与这万籁俱寂的大沙漠融为一体。 凭着在世界顶级的冒险生涯中给他带来好运的本能,邦德决定朝北面走。他认定飞机往北至少飞了两个小时,也许更多,他相信离尤卢鲁比离其他有人居住的地方要近。 他将毯子裹住身体,走在平坦的沙地上。他始终注意着南极星,每半个小时确定一下自己的路线。他努力回忆土著人是通过采集哪种植物得到水与食品的。他知道无脉相思树有含水的根茎与果实,面包树的树干里面也有水,但他实在不知道它们长得什么样子。当然他还知道另外一些树,但都生长在澳洲大陆的其他地方。澳洲中部以及北部的大部分是这个国家最贫瘠荒凉的地区。有些灌木与草本植物结着果实,但他不知道有没有毒,哪些吃了没事。他可以认出一种叫做黄丛林番茄的植物,还能认出红滨藜。如果运气的话,他还会找到一种沙漠无花果,但在夜里发现不了它们,只能等到天亮之后,他才能仔仔细细地辨认。他早就饥肠辘辘,但还能顶住。最要紧的是趁着凉快,尽可能走得远些。 时间慢慢地逝去,邦德不停地赶路。有一会儿,他听见了狼嗥,不,那不是狼,是野狗,是澳大利亚的原生野狗。他看见它们了,一群八只,离他20米处。它们好奇地跟着他,野狗危险吗?他记不得了。但有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一位妇女声称野狗在露营地叼走了她的婴儿,但它们会不会攻击成人?如果它们野性狂暴,自己就身处险境了。 野狗跟得更近了,开始包围他。在月光之下,它们很像狼。他不想浪费仅有的几颗子弹,但如果迫不得已,他也只好开枪了。也许有另外的办法驱赶它们。 邦德坐了下来,脱下左脚的鞋子,抽出一根鞋带与两颗打火石,再折下附近一根一米来长的枯枝。野狗狺狺狂吠,邦德用打火石摩擦铁,爆出几颗火星,随即鞋带着起火来,他迅速将它绕在树枝上,成了一个火把。 007突然跳起身,挥动着火把朝野狗大吼,有几只野狗嚎叫一声拔脚就跑,但还有三只大狗站在原地不后退,龇牙咧嘴低声哼着,随即又狂嗥起来。邦德手里挥动着火把大声嘶喊地冲过去,又有两只野狗退了回去,但最后一只头狗却朝他扑来,邦德举起火把狠狠地接在它的脑袋上,它哀嚎一声,跑掉了,总算明白人类太厉害,它们对付不了。领头的一跑,其余的野狗也跟着逃之夭夭了。 邦德举着火把,一直到熄灭,然后继续赶路…… 倒数第三天:6月29日早晨6点。 太阳升起来了,给周围的旷野带来了温暖与生机。邦德叠起毯子塞进裤子里,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他脱下右脚的鞋子,取出一支防晒软膏,这是考虑周到的布思罗德塞进他的鞋子里的。他在脸部、颈部与手臂上都抹了一些。 他现在是饥渴交加,如果要在太阳底下保持同样的速度行走,不能不喝水。他看看四周,地上东一处西一处地长着些他不认识的植物,看上去已经枯死了,他掘起一枝观察它的根部,已经枯干发黑,一点儿用也没有。 上午10点左右,他看到远处有三只袋鼠,正在灌木丛里吃着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一溜烟地跑掉了。邦德察看了这灌木丛,发现上面还挂着一些黄番茄状的果实。如果袋鼠能够吃,就说明它是没有毒的。他记起了沙漠生存课的教官说过:注意观察野生动物,因为野兽能判断什么食物是有营养的,什么食物是有毒的。邦德摘下一只黄色的小番茄,咬了一下。酸酸的,但味道很新鲜,而且汁水很多。他吃了两只,把其余的五只都摘了下来,放进口袋里。 中午时分,骄阳似火,邦德大汗淋漓,开始虚脱。这会儿有一顶帽子该有多好,但用毯子也能抵挡一阵。果实提供了一些营养和水分,但口依然渴得厉害。他继续前行,每小时停下来休息五分钟。有时他会看见一些动物:一只在狂乱地寻找蚁窝的穿山甲,还有一只慌里慌张地爬过岩石的蜥蜴。邦德真想抓住它,他听说过蜥蜴是可以吃的。他还看见一个匪夷所思的景象:一群骆驼疾奔在沙漠上,他弄不懂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又到哪里去了——这真是一种超现实的存在:在这个地方,什么都可能发生,也什么都可能不发生。 他来到一株蓊郁繁茂的大树前,很可能是一株木麻黄树,它独立于荒漠之中,根部粗而硬,很可能会有水分。邦德从鞋子里取出挫刀,在树根边挖起来,正在这时,一样东西映入他的眼帘,使他的心猛地提起来。这是一个人的脚印,印在软沙地上,很可能还是刚留下的,因为它形状完好,没有侵蚀的迹象。这是一只小小的赤脚板留下的,也许是孩子的。附近有土著人吗?邦德知道自己是在他们的土地上了。就传统而言,土著人是个和平的部落——他们会乐意提供帮助的。 他站起来,眺望四周,但除了广袤的地平线,什么也没有。他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喂!”他朝每个方向喊了三遍,如果一公里内有人,会听见他的声音的。但没有任何反应。 邦德又跪下来挖树根,不一会儿,一条树根露了出来,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干。它又粗又大,光用手根本弄不断,他也没有适当的工具能切断它。他又拉又扭,但立即发现这是白费力气。 真见鬼!肯定还有其他的含水植物,他这么想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番茄咬了一口,靠吃这玩意儿是解不了渴的,不过今天或许能对付过去,但明天怎么办,后天呢?当然到那时已经太晚了。实际上,如果他在午夜时分还到不了文明世界,他怀疑在7月1日之前还能不能赶到香港。也许他还来得及警告有关当局,但问题是要找到那颗原子弹,他们肯定不可能有时间去搜索整个地区,局势相当无望。 邦德叹了口气,站起身。他瞥了一眼太阳确定了一下方向,刚转过身想上路,却不由得吃惊地站住了。 一个土著黑女孩站在离他六七米处,约摸20岁左右,穿着肮脏的白色t恤和满是灰尘的卡其短裤,腿脚赤裸着。姑娘挺瘦,但看上去很健康。邦德刚才看到的脚印很可能是她留下的。她手里拿着根一头削尖的细长棍子,肩上还背着一个网袋,袋里装着块茎状的东西。 她看着邦德,好奇又害怕,眉头紧锁,好像弄不懂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邦德慢慢地抬起手,作了一个世界通用的手势。“你好。”他愉快地说。 姑娘很紧张,好像时刻准备跑掉。 “等等。”邦德说,“别害怕。”他丢掉手中的挫刀,伸出双手,“你能不能帮帮我?”他指了指那株树,“我想找到水。你知道……水吗?”他双手作了一个喝水的姿势。土著人会说英语吗?他认为他们应该会的,但眼下在这个地方,他不敢肯定了。 她只是站在那里,盯着他。在这短暂的静默中,邦德竭力回想他所了解的有关土著人的知识。他知道大多数土著人是游牧部落,以家庭为中心,也许是世界上最遭歧视和苛待的部落。他还知道女人通常采集植物,男人狩猎与举行宗教仪式。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可能是出来为家里采集植物的。 “你会说话吗?”邦德问,他指了指自己,“詹姆斯。” 她没有反应。 邦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番茄,“喏,我有这个,你想要吗?”他伸出手作出要给她的姿势,她看着这果子,又看看他,扬起长长的棕色眉毛想着。她不再怕他了,也许是在纳闷,这个人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邦德将果子扔给她,她用闲着的一只手接过来,邦德对她微笑说:“接得漂亮。” 她将果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眼睛一直没离开他,汁水从她的下巴流了下来,滴到她的t恤上,那湿迹慢慢渗开去,使得她那结实rx房的乳头清晰地从衣服里面顶出来。邦德看着她将整个果子吃了下去,尽管又热又渴,处境艰难,但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极其性感。 果子吃光了,她没去擦下巴与脖子上的汁水,却突然放声大笑,邦德点着头,也同她一起笑着。 “水?”他又问,“你能帮我弄点水吗?”他又一次将手拢在嘴边。 姑娘点点头,很自信地蹲在树边,用手挖起来。她的手粗糙坚硬,真像是挖土的好工具。不到五分钟,她已经挖得比邦德用挫刀挖得还深了。她抓住一些较细的树根,将它们从大树根上折下来,站起身,拿着根须给邦德看。她将其中一根掰成两截,用嘴吸吮断裂处,发出响亮的“滋滋”声,表示这里面确实有水。她将另一截递给邦德。邦德将它含在嘴里,轻轻吸了一口,有水!不多,只能吸三四口,他对她笑着点点头。姑娘又蹲了下去,再折断了一些根须,递给他。他吸了好几根,将其余的放进口袋。 “谢谢你。”他说。 她点点头笑了,尽管有点儿像嘲笑。 “尤卢鲁,”他说,“我去尤卢鲁。” 她点点头,指着东北方向,这正是邦德走的路线。他走对了。 他们听到远处传来动物的叫声,她转过身去,挥动手,发出一声类似的啸叫,看来那根本不是动物的叫声。邦德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影,显然是她家里或部落的人。 姑娘朝邦德转过身来,作出非常怪的动作。她伸出双手放在邦德的脸上,抚摸着他的脸膛,沿着他的眉毛,然后是鼻梁摸下来。她的手指摸过他右颊淡淡的伤痕,又摸到他的嘴上,轻柔地捏了捏他的嘴唇,将食指伸进他的嘴里,碰着了他的牙齿,好像对他有满口的好牙惊讶不已。邦德的舌头舔着她的指头,味道是咸的。她没有缩回去,反而格格地笑了起来。 她开口说话了:“如果你一直朝前走,伙计,日落前就可以到尤卢鲁了。” “我的天,你能说英语!”邦德叫了起来,“你为什么刚才不说呢?” 姑娘大笑起来,猛地转过身,朝她的伙伴跑过去。 邦德目送她远去,姑娘回过头来,朝他挥手,很快消失在地平线处。她使他感到自己像个傻瓜,而她却是他所见到过的最性感的女人之一。 邦德继续往前走着。到了下午,太阳更毒了。他又抹了一些防晒油,吸了几根含有水分的树根。大约3点钟光景,他找到了一条土路,看上去这路同他要去的目的地是同一个方向,于是他上了路。大约4点钟,他看到了文明世界的痕迹,一个破轮胎扔在路边,远处还有电话线杆子。 邦德终于看到它了。在天地交合处,有一个红色的鼓包,远远看去,它只不过是一个小丘。邦德越走越近,那小丘也越来越大,终于成为一座突兀的大山——尤卢鲁——艾依斯石,澳大利亚的红色心脏,它是土著人的圣地,也是旅游者历险澳大利亚荒瘠内陆的主要原因。348米高的巨型独石确实是一大奇观,在夕阳辉映下,其巅峰显现奇幻炫目的色彩。 现在是下午6点,邦德在澳大利亚内陆整整走了24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文明世界,他如释重负,怀着敬畏与欢欣,几乎潸然泪下。 21.千钧一发 詹姆斯·邦德跌跌撞撞地走进尤卢鲁国家公园保安处,几乎瘫倒在地。一位穿着公园保安服的土著人吃惊地站起身来。 “你怎么啦,伙计?” “水……电话……”邦德的声音极小。 一个小时后,邦德冲了澡,进了餐,又闭目养神躺了15分钟。他已经筋疲力尽,也许还有中度中暑。他真想钻到哪个安乐窝里去待上一个星期,但只剩下24个小时,这是极其珍贵的24小时,他必须立即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香港。他的衣服褴褛不堪,保安员给他送来了干净的制服。他摸了摸衣服口袋,发现斯基普·斯蒂沃特在卡尔古利给他的那张名片。也许还是这家伙的导游服务叫得应。邦德给斯蒂沃特打了电话,正好他在,一口答应飞来艾依斯在机场接他,费用不大。飞机约在三个小时后到达。 现在是给伦敦打电话的时候了。他实在担心m会大发雷霆,但他必须硬着头皮去做。经过固有的安全程序,他接通了比尔·特纳的电话,最后接到了m本人。 “007,你到底在哪个鬼地方?” “澳大利亚,夫人。我找到了核爆炸的根源。这与我们那位萨克雷和欧亚公司直接有关。”他说得很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他估计她要提起曾要他待在香港的命令。 “说下去。”她终于开口了。 邦德将过去48小时里发生的一切,以及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情况简短地汇报了一下。 “你能活着就算走运。”她说,“我会给我们在香港的舰队发出全面戒备令的。知道萨克雷会把这颗炸弹放在哪里吗?” “不知道。任何地方都可能。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非常正确。你最快什么时候回香港?” “我一会儿就回珀斯。我回香港的唯一途径恐怕就是商业航班了。明天早晨起飞,要到晚上才能到。” “能到就好。”她说,“你尽力而为。你回到香港后,与‘孔雀号’舰长布赖特联系,那是一艘“孔雀号”巡逻舰,部署在维多利亚港。明白了?” “明白,夫人。不过我请求允许我同李胥南接触。他也许能帮我们。” “007,本处不允许你同三合会成员或其他任何犯罪组织打交道。你回到伦敦后,我们再处理你不服从我的命令,擅自离开香港的问题。我提醒你,要不是你有重大发现,我早就剥了你的皮了!” 她撂了电话。邦德不假思索地拨通了李胥南在九龙的私人电话。 斯基普·斯蒂沃特于晚上9点30分到达。他驾驶一架皮普南沃约pa-310飞机,美国制造,全天候,可以夜航。 “怎么样,伙计?”他跳出机舱同邦德打招呼。“你什么时候成了公园保安员的?别在意。你喜欢它吗?我是两年前从皇家飞行医疗队买来的。” “赶快在天亮之前把我送到珀斯,斯蒂沃特。”邦德说,“我要坐8点30分的航班去香港。” “没问题,伙计。我的小鸟会把你送到那里的。不过我们得在卡尔古利加油……”他说,“我真希望能把你直接送到香港,但我的小鸟飞不了那么远。嗨,我告诉过你没有,我姨妈12岁时就在卡尔古利挖到了金子?” 晚上10点,詹姆斯·邦德已经飞在澳大利亚内陆上空。唯一的问题是他不得不恭听斯蒂沃特讲三个小时的废话。 最后一天:6月30日9点30分,香港。 6月29日的晨报刊发了重大新闻。《南华早报》的头版标题是:《中国王氏涉嫌毒品走私》。《香港导报》刊登了李胥南的人拍摄的照片,所加的标题是:《被杀商人从事毒品勾当》。报道详细地描述了王是如何同三合会勾结在一起从事世界毒品交易的,欧亚公司与此也有牵连。报道还暗示上祖康与几个星期来发生在香港的恐怖事件有关,其中包括盖伊·萨克雷的汽车爆炸事件。而王本人则是被心怀不满的欧亚公司雇员杀死的。文章说,凶手在边境被捕并处死。甚至连官方的通讯社也发了一则声明,谴责王祖康与犯罪组织相勾结。 这消息实际上使香港避免了提前接管。6月28日,皇家海军的一艘驱逐舰与两艘反潜护卫舰及三艘“孔雀号”巡逻舰一起,加入了香港海军舰队。皇家海军驶向九龙半岛,停泊在新界,以防不测事情发生,但危机并没有成为现实。香港政府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定于半夜举行的政权交接总算可以和平地进行了。尽管危机已经消除,但气氛依然非常紧张,中国的不信任也是显而易见的。 节庆的气氛在30日上午就早早开始了,与香港回归比起来,中国的春节都要退居其次了。商店停业,万人空巷,到处都是庆祝活动。香港公园挤满了拥护民主与拥护中国的团体。香港皇家警察派出大批人马,以确保秩序安定。为准备晚上的庆典,皇后像广场已经禁止出入。官员们从世界各地飞来参加庆典。所有酒店都爆满。 詹姆斯·邦德又一次违背了上峰的命令,那天晚上他一到九龙,就直接去了李胥南的办公大楼。老大已经召集了十个人,配备了各式自动武器,正整装待发。 邦德与“孔雀号”上的布赖特舰长取得了联系,尽管邦德身在九龙让布赖特感到不踏实,但他还是愿意齐心协力,尽一切可能找到萨克雷和那颗原子弹。香港皇家警察也获悉此事,正加快速度搜查中环。 “萨克雷把炸弹放在哪里威力最大呢?”邦德问李。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问题。我估计应在中环,那是欧亚公司的所在,也是所有重要银行与企业的所在,它是香港的金融中心,警察已经在那里搜查了。” “我也这么想。但总感到不大对头。”邦德说,“这太明显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有什么东西触动了邦德的记忆,他感觉到这是一条找到炸弹的线索。 “你想想看,邦德先生,”李说,“萨克雷有没有提到他会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从它的形状与尺寸能否推测它放的地方?” 邦德尽可能回忆在澳大利亚的那次见面的种种情节,他记得最多的是一个充满孩子般复仇心理的酒鬼。 “他还抓住了桑妮,”邦德说,“他还说……” 邦德终于想起来了。“我的上帝,你有船吗,它很可能是在港口的一条船上。” “你怎么知道的?” “萨克雷说桑妮是核弹理想的装饰。葵涌仓库有一艘舢板,我在澳大利亚又看到它了。他们会不会把核弹放在舢板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放到港口里?” 李点点头,说:“我有船,咱们走!” 晚上11点10分。 李的“斯代茨曼”420是一艘高性能的英国进口游艇,装备了370马力的沃尔沃柴油发动机,巡航速度27.7节,最高速度33.5节。不过,“斯代茨曼”420是艘大型游艇,豪华富丽。11点整,游艇高速驰入维多利亚港,随即不得不放慢速度,因为水面太拥挤。邦德和李在上层甲板上用望远镜观察,帆樯如林,海面显得狭窄了。 在这特别的夜晚,水上警察不再指挥交通了,想到海上来一睹午夜时分焰火风采的游客太多了,只好开禁,谁来都可以。不过,警方要求船只放慢速度,免得发生碰撞。除了有大量的警方与皇家海军的船只外,还有舢板、平底船、拖船、货船、渡船、帆船、游艇、摩托艇,甚至手划船也来凑热闹,这时候的维多利亚港真算得上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了。 邦德在寻找那艘有红色罩棚的棕色舢板。不幸的是,绝大多数舢板都是棕色的,他只有指望红罩棚能有所区别。 没有“泰泰号”的踪影,邦德纳闷它究竟到哪儿去了。邦德与布赖特舰长时刻保持联系,不时向他询问该舰的动向、记录表明,“泰泰号”确实于两天前离开了新加坡开往香港,但从此后就没人再看到它。邦德只能认为萨克雷躲起来了,也许就潜伏在某一个外海岛屿附近。萨克雷与桑妮是坐水上飞机离开珀斯的,那条舢板很可能也是用飞机空运到新加坡。这样事情就有些眉目了——在毒品走私中,水上飞机一直被用来与远洋轮船会合接货。“泰泰号”曾开到新加坡附近的海面。在那里把舢板装上水上飞机,然后直飞澳大利亚。而返回香港时,这一过程倒了过来。说不定萨克雷所派的某个不知就里的喽啰,已把舢板划进了维多利亚港。 “我们不能把这玩意儿开得快些吗?”邦德喊道。 “对不起。”李说,“你看,港口里这么多船,我们的速度不能再快啦。” “这么走,我们根本到不了对岸。”邦德说,他感到束手无策了。 有人打来无线电话,是布赖特舰长找邦德。 “喂,邦德指挥官吗?” “是我,舰长。” “你说你在找一艘有红罩棚的舢板?” “是的!” “嗯,我们这里有一样怪东西,那是一艘货船——英国货轮‘光荣号’,上面有一艘像你说的舢板,像救生艇似的吊在一侧。” 布赖特舰长是从“孔雀号”上打来的电话,它正处于海港中心的位置,面对中环。邦德转过身,用望远镜搜索那片海域。 “‘光荣号’在你的哪个方向,舰长?”他问。 “正北,大约一英里多。” 邦德找到那船,“光荣号”看上去极像“泰泰号”,只是在船体上漆上了红杠子,而“泰泰号”通体雪白。 “这杂种把船漆过了。”邦德说,“他伪装了‘泰泰号’,另外起了个名字。就在那里!” 李大声给“斯代茨曼号”的舵手下命令,游艇朝“光荣号”驰去。他们还有45分钟时间来发现原子弹并解除引信。 22.不要为香港哭泣 “斯代茨曼”驶近“光荣号”,停在30米开外。那舢板像救生艇似的吊在船侧,准备放到海面上。邦德觉得能隐约看到那小舢板里的身影,但他不能肯定是不是桑妮? “孔雀号”也离开了它的锚泊处,朝“光荣号”开来。这艘皇家海军巡逻舰的行动肯定引起了“光荣号”上船员的警觉,邦德与李看见它的甲板上出现不少人。船中部有一个用帆布盖着的大物体,那些人揭去帆布,露出了一座曼勒拉型76毫米火炮一物非我”。宣扬了儒家传统的天人合一、物我一体的哲学观“布赖特舰长,”邦德对着话筒说,“‘光荣号’将炮口对准你了,赶快采取防卫措施。我们准备攻击该船。”布赖特接了电话,并祝邦德好运。他要打电话给其他舰只请求支援。糟糕的是,它们平均部署在港口各处,由于水面拥挤,可能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这里。如果要在午夜之前阻止萨克雷,就得靠“斯代茨曼”和“孔雀号”上的人马了。 “李,下命令发动攻击。”邦德说。 李用广东话招呼他的小分队,这帮匪徒已经变成富有献身精神的正义之师。他又给舵手下命令。“斯代茨曼”尽可能近地靠了上去。三个人分别用m-16.233发射带绳索的尖钩,击中大船的甲板,钩子扎住了,一批黑衣人用索具与牵引系统通过绳索将自己拉上去,登上敌船。 邦德跟在第一批人后面。他听见“光荣号”上发出尖利的警报声,警告全体船员已受到攻击。顿时枪声大作。 萨克雷的人靠在船舷上,用机关枪向“斯代茨曼”扫射,绳子上的两个人立即被击中,掉到海里。邦德咬紧牙关,继续往上爬,子弹带着火辣辣的疾风掠过耳边,但他依然不停地爬。他抓住了“光荣号”的栏杆,翻身而上,正好与上面的一个人迎头撞上,对方拼命想把他推下海去。邦德迅疾一拳揍在那人的腹部,一个大掀背,将他摔下船去。他跑向一架金属楼梯,爬上去,占据有利地形,蹲下躲在烟囱后面。他用手中的华尔瑟ppk手枪,一个接一个地结果萨克雷的人。 李端着枪从“斯代茨曼”的甲板上朝“光荣号”开火,很难判明究竟还剩下多少三合会的成员在继续战斗。第一排子弹就撂倒了他们好几个人,至少有四具尸体躺在甲板上,还有两人掉进了海里。“孔雀号”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 突然,“光荣号”的大炮开火了,炮弹擦着了“孔雀号”,引起船头大火。该死的!邦德跑到前面去,来到大炮的上方。他击中了正操纵武器的两家伙,然后跳下去朝舢板跑去。 萨克雷的声音在扬声器里炸响:“把他们全报销!他妈的!打沉那艘游艇!我现在要放舢板了!” 那家伙很可能是在驾驶舱或附近。邦德过会儿再去对付他,先得找到桑妮。邦德看到那姑娘被扔在舢板里,五花大绑。舢板里还有一样东西,那是原子弹。 就在他到达救生艇悬臂之前,邦德撞上了那个叫汤姆的洋白人。他举枪射击,但洋白人一脚踢飞了他的枪,那人很高大,却又出奇地灵敏。邦德想回他一脚,不料被对方抓住了脚,拧了过去,毫不费力地将他摔在舱壁上,又落到甲板上,邦德顿失还手之功,肋骨上又被对方狠狠地踢了几脚。 再说李胥南,他现在也遇到了麻烦。他顺着一根绳索爬上了“光荣号”,正与另一个洋白人迪克拼得不可开交。他俩一样的身高,一样的体重,都是徒手搏斗的好手。如果他们的搏斗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那绝对是场顶级水准的东方技击表演。他们出手极快,但反应更快。要不是他俩属势均力敌的对手,他们的每招每式都足以致人死命或残疾。 邦德总算站了起来,他朝汤姆扑过去,抓住了汤姆的脑袋,但那个大家伙只是徐展熊臂,抱住邦德将他拎起,邦德抽出手闪击对手的脖子与肩膀,但看来作用不大,汤姆使劲地卡住他,邦德感到肋骨就要被卡断。我的上帝,这家伙徒手就可以把我捏扁! 但更让邦德悬心的是,他听见身后传来滑轮的声音,舢板正在放向海面。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打断了他俩的格斗,爆炸使“光荣号”东摇西晃,汤姆不由得松开手,两人都倒在了甲板上。一开始,邦德还以为是原子弹引爆了,但立即意识到是“孔雀号”上的大炮回击了。“光荣号”的船舷遭到沉重的炮击,损毁严重。毕竟皇家海军的炮手要比萨克雷的水手强! 邦德跳起来,扑到栏杆上。载着桑妮和原子弹的舢板正从船舷漂开去。这时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拖开,他又被摔到舱壁上。汤姆扑在他身上,邦德使出全力还击,他有几手秘技要施展一番了。邦德腾空而起,斜刺里朝洋白人肚子猛踢两脚,同时双拳闪电般击中对方脖子,随即旋身跳起,又是一脚正中洋白人的脸膛,汤姆一个趔趄,往后倒在栏杆上,栏杆断了,他翻身落水。 邦德喘了口气,度量情势。“光荣号”着火了,萨克雷的几名手下放弃战斗,跑向救生艇。“孔雀号”已驶近,停止炮击。邦德看到有三条载着军人的橡皮艇朝“光荣号”驶来。他转过睑去看“斯代茨曼”,游艇已经着火,开始下沉。他透过“光荣号”上的浓烟望过去,寻找李。他看见李正和另一个洋白人迪克在烈火边搏斗,十分危险。邦德想跑过去,但一阵机枪子弹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一下跳到了舱壁边上躲避。 “我抓到你了,你这个可恶的杂种!”这是萨克雷的声音,从他上面的甲板传过来的。邦德蛇行于舱壁之间,躲开子弹。十米开外有个升降口,如果他能在萨克雷之前赶到那里…… 李和迪克还在拼搏。迪克朝李使出扫荡腿,李凌空跳起,抓住一根伸出来的杆子,躲了过去,随即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脑袋,洋白人一个趔趄,不由得退进烈火之中。李跳回甲板,趁势出击,猛揍他的脸,又击中他的肚子,进一步将他逼进火里,洋白人倒在了着火的甲板上,衣服烧了起来,他厉声尖叫。突然木制甲板塌了下去,他掉进地狱之门。 李转身离开烈火,看见了邦德。007指着他头上方大叫:“当心!”李抬起头,看见萨克雷站在上层甲板上,手里的机枪正对着他。邦德看不见那英国佬,只看见李面部表情从震惊变为僵硬。 龙翼会的老大面对死亡,泰然自若。机关枪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他被顶回到烈火中。秘密帮会头领五世而终。 邦德跑到了升降口,爬到上层甲板,正好看见萨克雷跑到轮船的另一侧。“光荣号”正在快速下沉,船上已经没有萨克雷部下的影子了。 他朝萨克雷追去,随着他顺楼梯往船的下层跑。萨克雷回头打了一梭子,邦德一下跳开,躲开扫来的子弹。萨克雷继续奔跑,邦德跟着他跑过已经浸水的浓烟弥漫的走道,简直喘不过气来。邦德知道再这样下去极其危险,他可能还没追上萨克雷就先死于有毒的烟雾了。但他依然坚持着,不管萨克雷想干什么,他都要拼死命阻止他。 很快事情明朗了。邦德看见一个空舱,萨克雷正是从这里跳出去的。邦德朝舱外看,只见萨克雷跳到了一艘摩托艇上,那艇足以坐上四个人,是从左舷放下来的。舢板在船的另一侧。摩托艇已放到舱口下方三米处,萨克雷正在解开系在上面的缆绳。看来这是萨克雷的逃跑工具。他本想将舢板与原子弹丢在这里,自己开着摩托艇逃跑,或许还带上洋白人兄弟,摩托艇很容易从拥挤的港口里穿出去,开到外海的一个岛屿上,然后坐上隐藏着的飞机逃之夭夭。 萨克雷正手忙脚乱地解开吊艇的缆绳,摩托艇要放到10米下的海面上。有那么几秒钟,他没有去注意邦德。007趁这宝贵的几秒钟跳出舱口,正值缆绳松开,摩托艇坠落下去,邦德在它上方几米处跟着往下跳。 摩托艇重重地溅落在水面上,萨克雷一下子摔在舢板上。不到一秒钟,邦德也猛然落在船上。摩托艇由于落水过猛而弹起,邦德正好趁它又一次落下的当口着地,这样,摩托艇起到了缓冲垫的作用,要不,邦德的双腿必断无疑。即使如此,他的右腿还是伤得很厉害,膝盖钻心疼。 “你!”萨克雷喊道。他一下跳到邦德身上,双方的手缠绕在一起,都卡住对方的喉咙。邦德乍一落地,一时还没缓过神来,自然处于劣势。萨克雷往死里卡,一心要弄断邦德的喉管。007一阵昏眩,但他强挺着蜷起膝盖狠命朝萨克雷的腰部顶去。萨克雷的经年酗酒看来救了邦德一命,那一击直捣萨克雷的肝区,他痛得一激灵,松开了卡住邦德的手,滚在地上,捂住腰部。 邦德坐起来喘着气,萨克雷痛苦地蜷着身子。 “行了,萨克雷,让我们去解除引信。”邦德说。 萨克雷扭曲着脸,只有点头的份了。邦德转过身去发动舷外发动机,突然他的头上遭到重重一击,颓然倒在船帮上。 萨克雷从船底捡起一支桨狠狠地捧了邦德一记,本想一下子就把他打出舷外。此刻船桨又一次落下来,打在邦德的背上,他感到脊椎裂开般疼。007把疼痛化作力量,急转身,躲过了又一次打击。现在轮到他出击了,他扑过去抓住萨克雷的腿,两人一起摔出船外落入水里。 海水浑浊,散发着腥味,还好不冷,实际上是相当温暖。他俩扭成一团,浪花四溅。萨克雷竭力想露出水面。这可是邦德的强项,他是个出色的游泳好手。尽管膝盖伤得厉害,他还是充分利用了水中优势。 他俩的脑袋露出水面,萨克雷脸上露出既疯狂又恐惧的表情,他想攀上摩托艇,但邦德伸手抓住了他的腰部,萨克雷反手狠命拉住邦德的头发,扭动全身,双腿乱踢,竭力迫使邦德松手。而邦德如同救生员抢救溺水者那样抓着萨克雷游离摩托艇。萨克雷在狂叫,但邦德毫不理会,两人又一次没入水里。这一回萨克雷挣脱了邦德,他伸手抓住007的脖子,死死卡住。邦德尽力掰开对方的手指,但萨克雷的肾上腺素大量迸发,邦德竟奈何他不得。邦德想,看来这成了耐力比赛了,那就来吧。他的手也卡住了萨克雷的脖子,使劲往里卡。现在就看谁会先松手了。 昏暗的水里,两个人翻滚搏斗,如同一场丑怪的水下芭蕾,谁都想憋死对方。邦德觉得起初的一分钟简直就像一个小时,他俩谁也不松手,像水母般地翻着斤斗。终于,萨克雷的脸色变了,两眼突出,嘴里冒泡,眼球翻白,卡住邦德脖子的手松开了。正是邦德多年来的训练与经验,使他能长时间地屏住气息。他继续掐住对方脖子,一直到认定萨克雷已经昏过去为止。这个继承了大笔财富但又两手空空的欧亚公司老板终于败在了邦德手下,浮尸维多利亚海湾。 邦德让萨克雷随水漂走,自己游到摩托艇边,爬了上去。他看了一下表,现在是11点45分。他立即开船,飞速绕过“光荣号”到达另一侧。 “孔雀号”已经靠在了损毁的货轮边上,橡皮艇上的官兵们正忙着抓获救生艇上萨克雷的喽啰们。邦德猜测三合会的人可能一个也没活下来。他想,随着他们的头儿去世,龙翼会很可能要寿终正寝了,也可能会被其他秘密组织所吸收。 舢板没漂远,邦德几分钟后追上了它,关掉发动机,跳了上去。桑妮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塞住,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恐惧与震惊,邦德取出塞嘴布。 “詹姆斯!啊,上帝,詹姆斯!”她哭道。 “没事了!坚持住。”他说,给她松绑。一当她脱开身子,他给她一个快快的拥吻,她不想放开他,但邦德挣脱了。 “桑妮,原子弹!”他说着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固定在舢板底部的大大的金属部件上。 一个圆锥壳固定在主弹体上。邦德脱下左脚的鞋子撬开,取出一把小挫刀,它正好可以用来起螺丝。他卸掉圆锥壳,露出了数字钟面,它装在主弹体上,还有电线连着,常规炸药将棒状铀235包在中间,时间显示是11点55分。 邦德正着手进一步处理,舢板猛地仄一边,有人正爬上船来!桑妮一声尖叫。是汤姆,那个最强壮的洋白人!他一掉下“光荣号”,邦德就把他给忘了。 “你对付原子弹,詹姆斯,我来照顾这怪物!”桑妮喊。 很好!邦德想。干吧!姑娘。他必须集中精力,更快地卸掉这玩意儿的引信。也许他只要停住时钟就行了。 桑妮曾在街头斗殴中施展过拳脚,现在她调动起被绑期间积聚起来的力量,攻击面前铁塔般的男人。她一脚扫荡腿重重地踢在那人的脸膛上,然后转过身,又是一脚,随即贴近他,重拳出击,接在他的太阳穴上。姑娘的不凡身手使汤姆愣怔了一下,朝她扑过来,但桑妮轻轻地闪过,蹲下,随即跳起身,几乎与汤姆的脑袋一般高,在半空中一个飞腿踢过去,一下子将他击倒。 邦德还记得萨克雷谈到过那钟,它是用小电池运作的:“就是手表里的那种。”邦德用挫刀撬开时钟表盘,露出线路。一个小小的圆形理电池接在金属夹上。挫刀太大了些,没法将它撬出来,邦德试着用手指挖,但同样奈何不了它。 桑妮继续向洋白人进攻,好像要把数年来受到的侮辱、剥削跟他算一笔总账。她不会住手的,那个大家伙没法救自己的命了。但他困兽犹斗,猛然站起身,背靠着船帮,昏头昏脑不知所措。桑妮最后一次腾空而起,啪啪两脚,重重踢在他的胸膛上,冲力大得使洋白人翻身落水。就在这时,一艘橡皮艇驶来,一个海军军官用枪对准洋白人,准备逮捕他。但没必要了,桑妮已经踢断了他的胸骨,心脏停止了跳动。 数字钟显示11点58分,邦德又一次察看了鞋子里的物件,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工具?当然有!镊子!邦德迅速从鞋子里将它取出来,小心翼翼地钳出锂电池。数字钟在11点59分不再显示了。危机结束,萨克雷的原子弹成了哑弹。 邦德与桑妮爬进了橡皮艇,橡皮艇把他俩带到了“孔雀号”。布赖特舰长在甲板上迎接他们。 “邦德指挥官。” 邦德点点头,“炸弹拆除了,你的人可以把它从舢板上装上来。” “太好了,指挥官。你的上司正在电话里等你,电话在船桥上。”他说,“就从这里上去,我接到命令送你回英国。” 桑妮呢?邦德想,他们准备怎么安排她? 邦德拿起电话,听见m严厉的声音。 “007,我看你是有意违抗我的命令。”她说。 “对不起,夫人。我保证下不为例,这只是因为……” “别介意,007,我知道你是为了阻止那个萨克雷实现他的阴谋才这么干的。” “是这样,夫人。”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交接仪式正在进行吧?” “我想是这样,这里时间是午夜,夫人。” “很好。你要同布赖特舰长一起回英国。由于你不服从命令,我要你停职三个月。” 邦德闭上了眼睛,很好,她想这么干就随她去吧。 m又加了一句:“工资照发。” “夫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至于那个姑娘,我已经叫人制作了护照,用她的名字。把有关具体情况告诉办公室主任就行了。我们需要知道她想去哪个国家。她可以在英国、美国和加拿大中选择。” 邦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谢,夫人。我去问她,她肯定会感激涕零。” 他们结束了通话,邦德在甲板上找到桑妮。巡逻舰正启航,朝东开出港湾。 他用手挽住她,问:“英国、美国还是加拿大?” “什么?” “你有了外国护照。” “啊,詹姆斯!”她热吻着他,“我必须现在决定吗?” “不必。” 他们眺望着港岛壮丽的风景线,此时此刻,政权已经易手。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城市的未来掌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手中。 邦德想起了吴t.y和他的哥哥,他们的生命献给了已经逝去的殖民地。他提醒自己到了英国要与吴的孩子联系,尽一切力量满足城城的需要。至于他自己,深深的内疚将伴随着他,因为在广州那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背弃了吴。他知道自己最终会克服这种情结,那是因为世界万物并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像他的好友费莱克斯·雷特在佛罗里达比格先生的人手里失去一条腿,或者像他的同事达克·科姆在东方快车上被俄国人杀死,或者像他的伙伴夸罗尔在加勒比海的岛屿上活活烧死。在他为情报处工作的日子里,他失去了许多朋友。很早以前,他就学会了如何对付这种情结,化悲痛为力量,使自己更加铁石心肠,更坚执顽强,这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发疯,也不至于被人类激情这种致命的东西吞没。 他打量着桑妮,发现她珠泪涟涟,邦德轻柔地用手指替她拭去泪水。 “你想你妈妈了,是不是?”他温柔地说。 她点点头,“但我不是为此而哭泣的。”她说,“我是为香港哭泣,为它的人民哭泣。” “别这样。”邦德轻轻地吻着她说,“人民会好自为之的,别为他们担心。他们强大无比,而且勇往直前,因此不要哭泣。” “行。”桑妮微笑道,抹了一下脸,“不要为香港哭泣。” 她让邦德搂住身子,一起眺望天际线,观赏那漫天乱坠的烟花。 倒数0,1997年7月1日午夜0点。 皇后像广场,英国的明珠——殖民地香港的政权交接仪式正在顺利地进行。双方各自宣读了官方声明,中国代表同英国代表握手。一当正式宣布政权交接,挤满大街的人群里发出哭泣声,他们有的是因欢欣而哭泣,有的却是因感伤而哭泣。焰火冲天而起,夜空里充满绚丽、喧哗与节庆的气氛。 几个街区之外的政府大楼里,“米”字旗已经落下,代之以徐徐升起的五星红旗。亚洲掀开了新的一页,人类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