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的崛起》 序章 那个陌生人身上散发出色彩斑斓的能量,它们华丽地旋转着,飞舞在他背后,好似一件斗篷;环绕在他强壮的头颅上,如一顶皇冠般闪耀着光芒。他的声音在耳中和脑中都能听得真真切切,这声音在血液中流淌,就像一首遗忘已久而又突然忆起的甜美的歌。 他承诺的东西很诱人,令他激动,让他的心止不住地渴望。但是,但是……什么地方仍然有些…… 当他离开之后,艾瑞达的三位领袖转向彼此,轻柔地开口说出仅在三人之间分享的话语。 "和他承诺给我们的相比,他要求的确实很少,"第一个说。他的声音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中同时回荡着,显示着他的力量。 "这样强大的力量,"第二个喃喃地说,陷入沉思之中。他是优雅的那个,美丽的那个,辉煌而光彩照人。"并且,他说的是实话。他给我们看的一切会成真。没有人可能在这一点上说谎。" 第三个沉默着。他知道,第二个说的是真的。那个强大的生物展示那一切所用的方法是不可能造假的,他们都知道这一点。可是,这个存在,这个……萨格拉斯……他身上有些东西,是维伦所不喜欢的。 维伦的两位同僚领袖也是他的朋友。他与基尔加丹,三人中最强大、也是最果断的人,尤其亲密。在不知不觉流过的时间中,他们成为朋友已经有好多好多年。现在基尔加丹倾向于接受萨格拉斯的提议,而对维伦来说,基尔加丹的话比阿克蒙德的观点更加有分量;阿克蒙德的想法虽然大多很好,偶尔却也会因他的虚荣而略显偏颇。 维伦的思绪又转向萨格拉斯展示给他们的影像。无数的世界等待他们去征服,当然,更重要的是,去探索和发现;毕竟,首先,艾瑞达人对知识有着无尽的渴求。对于像他们这样强大的物种来说,知识就像低等动物眼中的食物和水一样重要。萨格拉斯给他们展示的前景挑逗着他们的神经。那一切都会是他们的,只要…… 只要他们对他宣誓效忠。 只要他们承诺他们的人民也忠于他。 "我们的维伦每次都是那么谨慎,"阿克蒙德说。这话本可以理解为一句夸奖,但维伦却从中听出了讽刺的味道。他知道阿克蒙德想怎么做,他也知道现下他的犹豫在阿克蒙德眼里仅仅是个妨害自己野心的障碍而已。维伦微微一笑。 "没错,我每次都是谨慎的那个……并且有时我的谨慎为我们保存下来的,就像你基尔加丹的决心和你阿克蒙德的冲动一样多。"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那一刻,维伦真心为他们的感情而感到温暖。接着他们都安静了下来。维伦知道,他们二人早已下定决心。他看着他们离去,心情愈发沉重。他希望自己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三个人的合作一向完美无瑕,他们迥异互补的性格造就了一种平衡,为他们的人民带来和睦安定的生活。他知道基尔加丹和阿克蒙德确实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也一样。一直以来,对于像这样的事情,他们总能达成一致。 维伦皱皱眉。那个自信、引人注目的萨格拉斯为什么会令他如此不安?另外两个人很明显倾向于接受。萨格拉斯告诉他们,艾瑞达人就是他一直所寻找的:一个强壮、热情、骄傲的种族,他们将为他服务,实行统一所有世界、整个宇宙的事业。他说,他会改变他们,让他们变得更强大,赐予他们整个宇宙都未曾见过的礼物;确实,整个宇宙之前从没有过像萨格拉斯拥有的那种力量和艾瑞达这样完美物种的结合。萨格拉斯承诺的一切必会成真。 但是,但是…… 维伦去了神殿,他有烦恼时常去的地方。今晚有几个人在那里,在放置珍贵的神器阿塔玛水晶的支柱四周绕圈而坐。这神器非常古老,古老到没有一个艾瑞达人能说出它的起源,就像他们也记不得自己的起源一样。传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某种至上之力赐予他们的礼物。这颗水晶拓展了他们的精神力量,让他们懂得更多宇宙的奥秘。人们用它治疗伤者、施放咒语,以及窥探未来——这也是维伦今晚来此的目的。他充满敬意地上前触摸这颗三角形的水晶。它的温暖,像一只小动物栖息在掌中,令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熟悉的能量渗透他的身体,然后放下手回到了圈中。 维伦闭上双眼,将自己的每一个部位都向水晶敞开。一开始,他看到的景象似乎恰恰证实了萨格拉斯的承诺。他看到他与阿克蒙德和基尔加丹并肩而立,他们不仅仅是高贵骄傲的艾瑞达人的领袖,也是无数其它世界的君主。他们周身闪烁着强大的能量,维伦知道,那力量比任何美酒都令人陶醉。一座座闪耀的城市都属于他们,城中居民拜倒在三人身前,欢呼着喊出他们的崇拜与忠诚。一部部陌生语言写就的巨著都为他译出,揭示着无法想象的隐秘魔法。 一切都如此辉煌,他的内心充满愉悦。 他转向基尔加丹,他的老朋友给了他一个微笑。阿克蒙德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 维伦低头看了看自己。 然后惊恐地喊叫出声。 他的身躯变得庞大,但却扭曲变形了。平滑的蓝色皮肤变得棕黑粗糙,像一棵染病的老树。能量的光芒从他体内涌出,没错,但那不是纯洁的正能量,而是一种病态的绿色。他狂乱地看向他的朋友们,他的同僚领袖们。他们也一样改变了。他们也一样,失去了一切曾经的美好品质,他们现在是—— 曼阿瑞。 艾瑞达语中形容可怕的错误,形容扭曲、邪恶、肮脏的事物的那个词语像一柄利剑般刺进他的脑海。他再次痛苦地叫喊起来,双膝一弯跪倒在地。维伦把视线从自己畸形的躯体上移开,寻找着萨格拉斯许诺的和平、繁荣与知识。他所看到的只有暴行。刚才他身前拜伏着一群崇拜者,而现在他只看到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像他、基尔加丹和阿克蒙德一样被变成怪物的躯体。在这惨像之中,一群维伦从未见过的生物欢呼雀跃着:后背伸出触角的怪异的狗;蹦蹦跳跳、对着屠杀场景欢笑不已的畸形小魔物;还有伸展双翅、拥有虚假美丽的生物,带着满意骄傲的神情扫视四周。他们的偶蹄踩过的土地纷纷死去,不仅仅是草木枯萎,土壤本身也难逃一劫;生命的一切源泉都被彻底抹杀,吸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萨格拉斯对艾瑞达的计划。这就是他用如此冠冕堂皇的口吻说出的,所谓"让他们变得更强大"。如果维伦的人民与萨格拉斯联合,他们就会变成这些怪物……这些曼阿瑞。不知怎么,维伦知道,他所看到的事情绝对不是偶然。将要陷落的绝对不止是这一个世界,而会是几十个、几百个……甚至成千上万。 如果他支持萨格拉斯,一切都将被毁灭。这支曼阿瑞军团会一往无前、所向披靡,而它的背后,将会是基尔加丹、阿克蒙德,以及——愿一切纯洁美好的事物救救他吧——维伦。他们永不会停歇,直到一切的存在都像他面前这片土地一般焦黑无物。萨格拉斯疯了吗?或者更糟——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一切,却仍然如此追求? 血与火倾盆而下,砸遍他的全身,烧灼着他、捶打着他,直到他扑倒在地,痛哭失声。 映像这时仁慈地消失了。维伦眨眨眼,全身颤抖。神殿里只剩他一个人,水晶闪耀着抚慰的光芒。他很感激这种安慰。 那一切还没有发生。现在还没有发生。 萨格拉斯承诺他们的的确是真。艾瑞达会被改变,三位领袖会得到力量、知识、权利……近乎于神。 他们也会失去珍爱的一切,背叛他们誓言保护的一切。 维伦举起一只手擦脸,看到手上沾的仅是汗水和泪水而不是映像中的血与火,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还没有发生。还有可能阻止这一切吗?或者至少,减轻这支军团所带来的伤害? 他知道答案,就像沙漠中一瓢清凉的水一样甜美:可以。 他们感受到他焦急的精神呼唤,立刻来到了他的身边。维伦马上与他们建立了精神连接,让他们看到他看到的一切,感受他感受到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他们流露出与他相同的情感,不禁充满了希望。仍然还有机会—— 阿克蒙德皱了皱眉。"这不是未来。这只是你个人的预感罢了。" 维伦无法相信地看着他的朋友,又转向基尔加丹。基尔加丹从不像阿克蒙德那样爱慕虚荣。他总是果断而睿智…… "阿克蒙德说得对,"基尔加丹平和地说,"这没有真实性可言,只是你脑子里的想象而已。" 维伦看着他,无法抑止的痛苦淹没了他。缓缓地,悲伤地,他切断了他们之间的精神链接。从这一刻开始,他将心中一切的想法都默默封存,再也不会与这两个曾经亲密得如同他灵魂的延伸的人所分享。 正如维伦所希望的,基尔加丹把他的退却看作是妥协。他微笑着把手放在维伦的肩膀上。 "我不会仅仅因为担心某种不愉快的发生而放弃我确信是好的、正确的事情,"他说,"我想,你也一样。" 维伦无法逼自己撒谎。他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若是在平时,基尔加丹肯定一眼就能看穿他无力的伪装,甚至阿克蒙德也可以。但是现在,他们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他们在想着即将属于他们的无穷的力量。想要说服他们,已经太迟了。这两个曾经的伟人已经变成了萨格拉斯的玩物;很快,他们就会变成曼阿瑞。维伦知道,如果他们发现他不与他们同路,他们就会与他反目成仇,让他万劫不复。但他必须活下去,尽一切微薄的力量,把他的人民从诅咒和毁灭中拯救出来。 于是他点了点头,但一句话也没说。三位艾瑞达领袖与萨格拉斯的联合就这样敲定了下来。阿克蒙德和基尔加丹迅速离去了,去为迎接他们的新主人做好准备。 维伦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悲伤。他想要拯救所有的人民,他发过誓要拯救所有的人民,但他也深知那是不可能的。大多数人会相信基尔加丹和阿克蒙德,最终跟着他们走向毁灭。但仍有一小部分人与他有着相同的思想,会为他的一句话而放弃一切。他们也必须如此;他们的家园阿古斯很快就会被恶魔军团的疯狂彻底毁灭。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逃跑。 但是……他们能逃到哪里? 维伦盯着阿塔玛水晶,绝望涌上心头。萨格拉斯就要来了。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他躲过这样强大的存在。他怎么可能逃得了? 泪水涌进了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一定是他的泪水使得水晶看起来像是在闪烁,在脉动……维伦眨眨眼。不,不是眼泪在作怪。水晶真的在发光,在他震惊的注视下,它缓缓从底座上升起,浮在空中,停留在他的面前。 触摸它,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轻柔地说。维伦颤抖着,敬畏地伸出他强壮、蓝色的手,期望能感受到水晶那熟悉的温暖。 能量瞬间流遍了他的身体,他倒抽了一口气。这能量几乎和映像里他体内涌动的黑暗能量一般强大。不同的是,那能量有多污秽,这能量就有多纯洁;那能量有多黑暗,这能量就有多光明。维伦心中突然充满了信心与希望。 阿塔玛水晶周围奇异的、闪耀着的力场扩大了,拉长了,显出一个形体。它发出的光芒使维伦几乎睁不开眼,但他不愿移开他的目光。 你不是一个人,艾瑞达人维伦,那个声音对他耳语。那声音既甜美又温和,抚慰着他,就像是流动的水,又像是夏天的风。光芒稍稍减弱,维伦看清了飘浮在他眼前的形体。他从没有见过像这样的存在。它似乎是由有生命的光所组成的。它的中心是柔和的金色,外圈的光芒则是一种闪耀的紫色。好似金属雕刻的奇异符文散发出绚烂的色彩和光辉,环绕着中心旋转着舞动。它继续在他的脑海中说话,对维伦来说,那就像光本身被赐予了声音。 我们也感到了这个世界和其它世界即将发生的灾难。我们致力于维护宇宙的平衡,然而萨格拉斯的计划将毁坏一切。彻底的混乱和毁灭即将降临,善良、美好、纯洁的事物将一去不返。 谁……什么……维伦被这个存在的壮美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纳鲁,光辉的存在说。你可以叫我……克乌雷。 维伦的嘴唇蠕动着,轻声念着,"纳鲁……克乌雷……,"这两个名字是如此的悦耳,似乎仅仅念出这两个名字,他就从它们身上得到了一丝光耀。 这里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克乌雷继续道,我们无法阻止,因为你的朋友们都有自由的意志。但是你用你苦恼的心向外界探求,想要尽你的一切力量去拯救。因此,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帮助你。我们会拯救你们之中不愿接受萨格拉斯所带来的恐怖的人。 我应该怎么做?维伦的眼里又盈满了泪水,不过这次是宽慰和喜悦的泪水。 聚集那些肯聆听你的智慧的人。在一年最长的的那天,去到这片大陆最高的山上。带着阿塔玛水晶。很久、很久以前,是我们把它赠与你们;也正是通过它,我们才能再次找到你们。我们会来带你们走。 有那么一瞬间,一丝怀疑攫住了维伦的心。他从未听说过纳鲁这种光明的生物,而现在这个存在,这个克乌雷,却要他偷取他族人的圣物。他们甚至声称是他们把它送给艾瑞达的!或许基尔加丹和阿克蒙德是对的;或许维伦所看到的影像,只是他自己的恐惧在作怪罢了。 然而在这病态的想法闪过他的脑海时,他已经非常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他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渴望,渴望一切都能回到从前,回到事情无可挽回地改变之前……回到萨格拉斯的出现之前…… 他知道他该做什么。在那壮丽、舞动着的光之存在面前,他尊敬地低下了头。 维伦召来的第一个盟友是塔加斯,一个曾经帮助过他的老朋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一切都要指望这位朋友了,因为他能不受监视地行动,而维伦不行。塔加斯一开始有些怀疑,但当维伦通过精神链接为他展示了那些黑暗的影像之后,塔加斯很快同意了。维伦并没有提到纳鲁和它们提供帮助的事情,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帮助。他只是向塔加斯保证,只要塔加斯相信他,他们就可以逃出生天。 一年最长的一天越来越近了。在阿克蒙德与基尔加丹全神贯注于迎接萨格拉斯的这段期间,维伦小心翼翼地给他信任的人们送出讯息。其他人逐渐被塔加斯聚集起来,抱着保卫自己和人民的信念来到维伦身边。随后维伦着手在那两个他曾经最亲密的朋友、现在的叛徒周围编织精巧的魔法网,让他们注意不到这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的骚动。 错综复杂的网编成了,速度快得惊人,对他们来说,却又是折磨人地缓慢。那一天终于来了。选择跟随维伦的艾瑞达聚集在他们古老的世界那最高的山峰上。数目少得令人痛苦。只有几百人,这些是维伦唯一相信的人了。他不敢冒险去联系那些可能出卖他的人。 几分钟之前,维伦取下了阿塔玛水晶。他用最近几天的时间造了一块赝品,以防有人发现水晶丢失而引发警报。他用一块普通水晶精心刻成阿塔玛水晶的形状,给它施了一个咒语让它能够发光。但它无法回应碰触。一旦有人摸摸这块假水晶,维伦的偷窃行为就会暴露无遗。 真正的阿塔玛水晶现在握在他的手里,紧贴在他的心口上。他看着他的人攀上山峰,强壮的腿和坚实的蹄子轻巧地抓着地面。很多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期待地望着他;疑问清楚地写在他们的眼中,尽管他们没有问出口。他们该怎么做?他们的眼神在说。他们究竟要怎样逃走? 是啊,究竟怎样逃走?维伦想着。有那么一刻,他感到一阵绝望,但接着,他回忆起那个曾连接他意识的光辉存在。他们会来。他知道。 然而现在,每多耽搁一秒,他们被发现的危险就增加一分。还有那么多人没有来。连塔加斯也没有到。 雷斯特兰,另一个他信任的老朋友,向维伦微笑。"他们很快就会来的。"他安慰地说。 维伦点点头。雷斯特兰应该是对的。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敌人基尔加丹和阿克蒙德得知了他胆大妄为的计划。他们太专心于期待他们即将得到的力量了。 但是,但是…… 他的直觉,那令他不相信萨格拉斯的直觉,现在烦扰着他的大脑。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他发现自己在来回踱步。 这时他们来了。 塔加斯和其余几个人越过一个山头,微笑着向他招手。维伦舒了一口气。他正要走下去迎接他们,手中水晶却猛地向他体内放出一股能量。蓝色的手指握紧了水晶,维伦聆听着它的警告。污浊的气息沿着精神链接袭来,维伦双腿一软。 萨格拉斯早已经开始了。他早已开始创造他那可怕的军团,早已把那些或愚蠢或信任地听从了基尔加丹和阿克蒙德的艾瑞达收归麾下,早已将他们扭曲成了维伦在映像中见到的曼阿瑞。成千上万的曼阿瑞就潜伏在他的视线之外,都用某种方法伪装了起来。如果不是他拿着阿塔玛水晶,他可能根本无法发现他们,直到一切已经太迟…… 也许,一切已经太迟了。 他震惊地看向塔加斯,突然发觉那种污秽的气息——山下潜伏的那些军团怪物身上的气息——也从他的老朋友身上发出。绝望之中,他从灵魂深处挤出了一声祷告: 克乌雷!救救我们! 曼阿瑞军团开始爬山了,他们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像渴望杀戮的掠食者一般逼近。但维伦知道,那些堕落的艾瑞达为他和他的追随者准备的,比死亡要可怕得多。走投无路之中,维伦握紧阿塔玛水晶,将它直指向天空。 一霎时,天空似乎裂开了,一束纯净的白光从天而降,径直照在水晶上,在维伦震惊的注视下分成了七色;突然,手中的水晶破碎了,尖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指,一阵刺痛,他倒吸一口气,本能地松开手;碎裂的水晶飘浮在空中,每一块碎片都变成了完美的球形,分别带上了那束纯洁的白光分成的七种颜色。维伦狂喜地看着这一切。七块水晶——红、橙、黄、绿、蓝、靛、紫——射向天空,即而旋转起来,形成了一圈光之墙,环绕着维伦和他身边那些惊恐的艾瑞达。 就在这个时候,塔加斯向他冲了过来,毫不掩饰眼中的憎恨。他一头撞在那圈七彩光芒上,顿时像撞到石墙一般弹了回去。维伦旋身,看到曼阿瑞已经追了上来,他们咆哮着,流着口水,爪子抓挠着这堵墙——这堵墙仅仅由光组成,却保护着维伦和他的人民。 维伦听到了一个深沉的声音,不,应该说是感觉到了这个声音。他仰起头,看到了比七块宝石更不可思议的奇迹。一开始,它像是一颗坠落的星,亮得无法直视。它越来越近,他看清了,那不是一颗星,而是……一座建筑,它的中心是一个圆球,四周装饰着突起的水晶。一阵精神讯息传入他的脑海,他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来了,如同我承诺的一样。准备放弃这个世界吧,先知维伦。 维伦像是向父母乞求拥抱的孩子一般,高举起双臂。他头顶上的圆球动了一下,然后维伦感到自己轻柔地升上空中。他越飘越高,在空中,他看到其他人也一样飘向了那个……容器?维伦只能如此认为,尽管它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生命力量。在安静的喜悦中,维伦听到了曼阿瑞的尖叫和咆哮声:他们的猎物逃走了。飞船的底部敞开了,几秒钟之后,维伦发现自己的脚踩在了实地上。他跪在地板上——如果那可以被称作地板的话——看着他的人民飘向他们安全的庇护所。最后一个人终于到达了,维伦期待着舱门关闭,这艘飞船——它的材料像金属又不是金属,像血肉又不是血肉,维伦怀疑,那就是克乌雷本人的一部分——能够起航。 他却听到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那些水晶——曾为一体,现分为七。带上它们,你会用到它们。 维伦倾身向着出口,将双手伸了出去。七块水晶疾速冲向他,重重击在他的手掌上,他不禁吸气。他把它们拢在一起,不管它们滚烫的热度,然后猛然抽回身。立刻,出口消失了,好象那里从来没有过一扇门一样。维伦紧握着七块阿塔玛水晶,他的大脑飞快地转动,他觉得自己快到了疯狂的边缘。他的思绪悬在希望与绝望之间,那一秒似乎永无止境。 他们做到了吗?他们逃出去了吗? 处在军队领头的位置,基尔加丹拥有绝佳的视线。他看着山峰被他的仆从淹没,那一刻,他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几乎像萨格拉斯赐予他的饥渴感一样甜美。塔加斯的工作做得非常好。维伦恰巧拿着那块水晶,那只是运气罢了;如果水晶不在他手里,他的尸体早已倒在地上被撕得粉碎。 但是水晶确实在他手里,他也确实收到了警报。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奇怪的亮光在那叛徒的四周升了起来保护着他,还有什么东西来迎接他们。现在,就在基尔加丹的眼皮底下,那个奇怪的容器闪烁着……消失了。 他逃走了!天杀的,该死的,维伦竟然逃走了! 几秒钟前还欢腾着的曼阿瑞军团现在满是惊愕和失望。他连接了他们每一个的思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把维伦从基尔加丹掌中抢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基尔加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他的主人不会高兴的。 "现在怎么办?"阿克蒙德问。基尔加丹转身面对他的盟友。 "找到他们,"基尔加丹咆哮道,"找到他们,摧毁他们。即使花费千年,也在所不惜。" 第一章 我的名字叫萨尔。在人类的语言中,这是"奴隶"的意思;这个名字背后有个很长的故事,最好留到下次再细说。感谢元素之灵的眷顾,以及流淌在我体内的英雄之血,使我成为了我的人民——兽人的酋长,以及由几个种族所形成的部落的领袖。这,同样,也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今天写在纸上的故事,是关于我父亲,和那些相信他的人、背叛他的人的故事;事实上,也是我所有族人的故事。 如果这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就连睿智的萨满德雷克塔尔都无法给出答案。命运的道路是如此的错综复杂,而任何理智的人都不该沉缅于"如果当初……"而从中获得虚假的满足感。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我的族人,也必须承担我们的选择所带来的一切,无论那是耻辱,还是荣耀。 这个故事讲得并非是现在的部落——由兽人、牛头人、被遗忘者、巨魔以及血精灵组成的松散组织,而是最早的部落。最初的部落的崛起。它像婴儿一样,随血与火降生;它那寻求生命的哭声,标志着它敌人的死亡。 这样一个血腥的故事却有着平和的开端,在一片名为"德拉诺"的翠绿大陆那连绵不绝的山谷之中…… 鼓声隆隆,敲出心跳的节律,引年轻的兽人们进入梦乡;霜狼氏族的杜隆坦却无法入眠。他和其他人一起躺在帐篷脏硬的地板上,身下垫着一堆稻草和一张厚裂蹄牛皮以阻挡地面彻骨的寒冷。即便如此,他仍然能感到击鼓的震颤,透过大地传入他的身体,古老的鼓声抚慰着他的双耳。他多么希望能走出帐篷加入他们的行列啊! 杜隆坦还要再过一个夏天才能参加奥穆瑞戈,也就是成人仪式。在那之前,他仍然不得不忍受和其他孩子一起被塞在大帐篷里,被大人们甩在一边的待遇;而那些大人呢,他们围坐在火边,讨论着一些无疑是神秘的、重大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在牛皮上扭了扭身。这真不公平。 兽人从来没有内战,但也并不善于交际。每个氏族都很封闭,有着自己的传统、自己的风俗、自己的服饰、自己的故事,当然,还有自己的萨满。有几个氏族的方言差异甚至大到无法互相理解的程度,这些氏族的兽人碰面时只好说普通话。他们彼此之间简直就像与那些蓝色皮肤、神神秘秘的德莱尼人一样陌生。一年之中只有两次,一次在春、一次在秋,所有的氏族才会聚集起来庆祝昼夜等长的那一天。而现在,正是节日的时间。 几天以来,兽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到这里;庆祝活动在前一晚月出时正式开始。他们聚集在他们称之为纳格兰——"风之地"——的这片土地上,"灵魂之山"沃舒古的脚下。科什哈格节每年都在这片圣地举行,谁也说不清这传统究竟有多久了。节日之中,挑战和决斗自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但真正愤怒的斗殴从未在这里爆发过。如果有人真的发了脾气——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这样的事情确实时有发生——萨满们就会劝当事者和平解决问题,如果做不到,就勒令他们离开圣地。 这片土地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让人感到无尽的平和。杜隆坦有时会想,究竟是因为兽人希望和平,所以这片土地才那么宁静呢,还是这片土地的宁静给了兽人对和平的渴望?他总是想这一类的事情,自己一个人想,因为他从来没听别人说过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 杜隆坦叹了口气,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心脏跟随外面的鼓点跳动。刚才的一夜可真是完美,让杜隆坦久久不能平静。当苍白女士爬到树梢之上,虽然是缺月,却丝毫不减她震人心魄的美;她投下明亮的月光,雪地也反射出眩目的光芒。她甫一现身,几千名兽人便同时发出欢呼——他们之中有睿智的长者,有正值英年的战士,甚至有母亲强壮臂弯里的孩童。那些狼,兽人的伙伴和坐骑,也用喜悦的嗥叫声相应和。那和声直入杜隆坦的骨髓,正如现在的鼓声一样;那是深沉、原始的吼声,向那统治夜空的白色天体致以敬意。杜隆坦四下观望,举目所见,是一片兽人的海洋,他们强壮的棕色臂膀被月光染成了银色,无一例外地向天高举,指向苍白女士。如果任何愚蠢的食人魔胆敢在那时进攻,它瞬间就会倒在这些齐心合力的战士们的武器之下。 然后,盛宴开始了。数十只动物在这个季节的早些时候已经被屠宰、风干,制成熏肉,为这场宴会做准备。篝火点了起来,温暖的火光与银白的月光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鼓声敲响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止。 他,和其他孩子们一样——躺在裂蹄牛皮上,杜隆坦对"孩子"这个词不满地嗤了下鼻——在吃饱喝足、萨满们离开之后,就被号令上床睡觉了。这也是一项传统:当首场筵席结束后,每个氏族的萨满都会离开,去攀登守望着他们欢娱的圣山沃舒古,走进山洞之中,接受元素之灵和先祖之魂的教诲。 即使从远处看来,沃舒古一样很壮观。和其它形状不规则又粗糙的山峰不同,拔地而起的沃舒古拥有完美的形状和矛尖一般锐利的山巅。它看起来就像一块嵌在大地之中的巨大水晶,它的轮廓是那么鲜明,无论在日光还是月光下都反射出夺目的光辉。有些传说说它是几百年前从天上落下来的。杜隆坦想,这些故事有可能是真的呢,毕竟,这座山实在是太离奇了。 虽然沃舒古很有趣,杜隆坦却总是觉得,萨满们整个科什哈格节都待在那儿,实在是有点不公平。可怜的萨满们,他想,错过了所有的乐趣。不过话说回来,孩子们也是一样。 在白天,他们狩猎、做游戏,重温先祖们的英雄事迹。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除了杜隆坦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之外,他还听到了更多新鲜刺激的故事。 这些活动都很有意思,杜隆坦也玩得很尽兴。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当孩子们在帐篷里安然入睡的时候,酒足饭饱的大人们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呢? 他再也忍不住了。杜隆坦安静地坐了起来,竖着耳朵聆听有没有任何人被惊醒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过了漫长的一分钟,他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向出口走去。 在漆黑一片的帐篷中,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帐篷里,一步走错就可能吵醒他们。他的心为自己的胆量而激动得砰砰直跳。杜隆坦小心翼翼地从模模糊糊的形体之间穿过,大脚迈出的每一步都像长腿沼泽鸟一般优雅。 当杜隆坦终于走到门帘边时,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他站在那里,努力平稳呼吸,伸出手去—— 碰到了一个高大、皮肤光滑的身体,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立马缩回手,惊讶地嘘了一声。 "你在干嘛?"杜隆坦耳语道。 "你在干嘛?"另外那个兽人回敬。杜隆坦突然笑了:他们两个听起来可真蠢。 "和你一样,"杜隆坦回答,声音依然很轻。他们旁边,大队人马还在睡着。"我们是站着讨论呢,还是干?" 从他面前隐约能分辨出的身影来看,另外那个兽人是个高大的男性,可能和杜隆坦的年龄差不多。他没听过那人的口音,看来那人肯定不是霜狼氏族的。这可真是胆大包天了——不经允许就溜出帐篷,还和别的氏族的兽人一起! 另外那个兽人犹豫了一下,无疑想着同样的事情。"好吧,"他最后说,"我们干。" 杜隆坦在黑暗中再次伸出手,手指触到了门帘上的兽皮,抓住了它的边缘。两个年轻兽人拉开门帘,走进了霜冻的夜晚之中。 杜隆坦转身看向他的同伴。那个兽人比他强壮,也比他高那么一点。杜隆坦在自己的氏族中是同龄人中最高大的,他还真不习惯别人比他要高。简直有点令人不安。他的捣蛋盟友也转身看着他,杜隆坦感到对方正在估量着他的分量。对方点了点头,显然是对他很满意。 他们没有冒险说话。杜隆坦指指帐篷边的一棵大树,两人沉默地朝它前进。有一段时间,他们走在空地之上,只要任何一个大人碰巧在那一刻转头,就能看到他们……幸好他们没被发现。月光反射在雪上,那么明亮,杜隆坦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们脚下的雪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也一定像食人魔的怒吼声一样大……终于,他们走到了树下,一屁股坐在树后。杜隆坦长出了一口气,在冷空气里形成一串白雾。另外那个兽人转向他,露齿一笑。 "我是黑石氏族的奥格瑞姆,泰尔卡·毁灭之锤之子。"年轻人骄傲地耳语。 杜隆坦被他吸引了。毁灭之锤虽然不是氏族领袖的姓氏,但这个姓氏威名远扬,受人尊敬。 "我是霜狼氏族的杜隆坦,加拉德之子。"杜隆坦回答道。现在轮到奥格瑞姆被吸引了:原来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氏族的继承人。他称许地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会,两人就那么坐着,陶醉于自己华丽的勇气之中。杜隆坦感到厚兽皮斗篷的下摆洇湿了,一阵冷气窜上来,他连忙站起身。他又指指大人聚集的地方。奥格瑞姆点点头。二人从树后伸出头,小心翼翼地张望着,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现在他们肯定能听到渴望已久的秘密了。谈话的声音随着篝火的劈啪和鼓声的隆隆传了过来。 "萨满们这个冬天为了热病可忙坏了,"杜隆坦的父亲加拉德说,伸手爱抚着火边打盹的大白狼。那只狼——白色的皮毛表明它是一只霜狼——轻吟了一声表示愉悦。"一个小孩刚被治好,另一个就又生病了。" "我已经等不及春天了,"另一个男子说,起身向火里添了一块木柴。"动物也一直不好找。我们为节日作准备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几只裂蹄牛。" "卡拉嘉做了这么好吃的骨头汤,却不肯告诉我们她放了什么草药,"第三个说,盯着一个正在给婴儿喂奶的女子。那个女子,大概就是卡拉嘉吧,咯咯笑了起来。 "配方我只会给这个小家伙,当然,是在她成年的时候。"卡拉嘉回答,咧嘴一笑。 杜隆坦的嘴巴吃惊地张大了。他转过头去看着奥格瑞姆;他也是一副又吃惊又沮丧的表情。这就是那如此重要、如此神秘,重要神秘到小孩子不许溜出帐篷偷听的事情?讨论发烧和汤的配方? 在明亮的月光下,杜隆坦能清楚地看到奥格瑞姆的脸。奥格瑞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你和我能想到比这有趣得多的事情,杜隆坦。"他用低沉、粗哑的声音说。 杜隆坦咧开嘴笑了,点点头。绝对如此。 庆典又持续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只要两个人有机会一起溜出去,他们就向对方发起各种各样的挑战。赛跑,攀岩,举重,平衡——只要他们能想得到的,他们都要比试一番。他们总是轮流战胜对方,简直好像商量好的一样。当奥格瑞姆在最后一天大声嚷嚷要比试第五次来打破僵局一决胜负的时候,杜隆坦内心里的什么东西使他开口了。 "我们不要玩那些普普通通的寻常挑战了,"杜隆坦说,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儿来的。"我们来做一件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奥格瑞姆明亮的灰眼睛闪闪发光,他靠过来,"是什么事?" "我们做朋友吧,你和我。" 奥格瑞姆的嘴张大了,"可是——我们不是一个氏族的啊!"他说,那语调就好像杜隆坦刚刚提议的是要让巨黑狼和温顺的塔布羊做朋友一样。 杜隆坦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又不是敌人,"他说,"看看你周围,所有氏族每年都来聚会两次,什么坏处也没有嘛。" "但是……我父亲说,正是因为我们互相接触得这么少,才能保持和平的。"奥格瑞姆继续道,眉头忧虑地拧成一个疙瘩。 杜隆坦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失望和苦涩。"很好。我还以为你比其他人要勇敢呢,毁灭之锤之子奥格瑞姆。但是你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又胆小又羞涩,根本就不想打破传统,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 他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番话的,不过即使让杜隆坦字斟句酌几个月,他也照样会这么说。奥格瑞姆棕色的脸一下子红了,双眼圆睁。 "我才不是懦夫!"他吼道,"我才不怕任何挑战,你这自命不凡的霜狼崽子!" 他一跃跳到杜隆坦身上,把他撞倒在地,两人开始拳打脚踢,最后,两家的萨满都得被叫来给他们治伤,一边长篇大论地训斥在圣地打架是多么的不得体。 "你这鲁莽的小子,"霜狼氏族的首席萨满是一个年纪非常老的女兽人,人们都叫她卡舒尔宗母。此时她斥责道,"你还没过可以不被打屁股的年龄呢,小杜隆坦!" 那边,照看奥格瑞姆的萨满也不满地说着类似的话。但是,尽管他的鼻子仍然血流不止,尽管奥格瑞姆身上还有一道恐怖的豁口,杜隆坦咧嘴笑了。奥格瑞姆迎着他的目光,也咧嘴笑了。 他们之间的挑战开始了,最后一场挑战,比举重和赛跑要重要得多得多。并且,两个人都不会轻易言败……都不会懦弱地说出不同氏族的他们不能做朋友的话。杜隆坦有种感觉,这场特别的挑战会一直持续到他们其中一人死去。也许,会比那还更久远。 第二章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牛头人的情景。我记得凯恩·血蹄那深沉的嗓音和平静的面孔。我记得我坐在他们的帐篷里,那帐篷简陋之至,却奇怪地有种家的感觉。我们一起抽烟斗、一起吃喝,一起聆听鼓声,一起密切交谈。乍一看起来,牛头人显得有点野蛮;但是渐渐地,我发现了他们的智慧和幽默,第一轮交涉一结束,我就知道兽人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盟友。 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夜晚悄然降临,那是一个如此温柔的夜晚,与这片美丽的土地是那么相称。我们离开帐篷,仰望着那满天的繁星,甜美的风轻抚着我们的脸庞。我转向德雷克塔尔,想要求教于他的睿智,但我惊讶地看到了他脸上的泪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这就是我们曾经的样子,我的酋长,"他伤心地说。他举起双手,仰起头,召唤着风来拥抱他,为他拭去他坚强绿色脸庞上的泪珠。 "与大地如此亲近,与元素之灵如此亲近。我们曾经就是这样,长于狩猎,对孩童们温和,明白我们在世界上的位置是正确合适的。我们曾经就是这样,懂得索取与回报的平衡。牛头人唯一使用的魔法是纯净的大地之魔法,这片土地因此回报了他们,就像德拉诺曾经回报我们一样。" 我想到了牛头人请求我们帮助对抗他们的敌人,邪恶、堕落的半人马的事情。 "是的……我能体会到他们的感情。能够帮助他们,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德雷克塔尔笑了,他的盲眼转向我,却比任何有视力的人看得更真切。 "哦,我年轻的萨尔,"他说,仍然吃吃笑着,"你还是不明白。是他们会帮助我们。" 杜隆坦迈动年轻健壮的双腿,飞一般地跑着。他呼吸急促,发红的棕色皮肤上满是汗渍,但他仍然逼自己坚持下去。他光着一双巨大平坦的脚,踏在夏日柔软的草地上,偶尔会踩到一朵亮紫色的达杉花。那是一种一向被种来作治疗药草的植物;踩碎的花朵的芳香飘上来,激励着他跑得快点,再快点。 他已经跑到泰罗卡森林的边缘,向清冷的灰绿色森林深处前进。他得小心那些缠绕纠结的树根,免得被绊倒,不得不放慢了脚步。森林深处透出柔和的光芒,它的平静与杜隆坦渴求胜利的心情形成极鲜明的反差。他加快了步伐,跳过倒在地上、布满青苔的树干,钻过低矮的树枝,动作优雅得像一只塔布羊。他又厚又密又黑的长发在身后飞舞。他的肺像着了火一样,双腿也尖叫着要他停下,但他咬着牙,不理会身体发出的抗议。他属于霜狼氏族,还是族长的继承人,没有哪个黑石氏族的家伙可能—— 一声相当接近战呼的吼声从杜隆坦身后传来,他的心立刻一沉。和杜隆坦一样,奥格瑞姆的声音还不像成年男子那般深沉,但杜隆坦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声确实令人赞叹。他命令自己的腿动得再快一些,但它们不听使唤,沉重得好像灌了铅。他气馁地看到奥格瑞姆从眼角进入了他的视线,猛力冲刺,超过了他。 黑石氏族的兽人伸展双手前冲,在杜隆坦之前碰到了小空地上作为赛跑终点的树桩。奥格瑞姆又向前跑了几步才停下,好像他强健的双腿一旦动起来就不愿刹车似的。杜隆坦的腿可没有这个问题,霜狼氏族的继承人向前扑倒了下去。他脸朝下趴在凉爽甜腻,布满苔藓的土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他应该站起来,应该再挑战奥格瑞姆一次,但是筋疲力尽得除了躺在地上恢复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在他身边,奥格瑞姆也在大声喘气,随即翻身仰躺,大笑起来。杜隆坦也一起笑起来。两个兽人大笑的时候,泰罗卡森林中栖息着的小鸟和小动物都安静了。杜隆坦的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心想,他们两个的声音恐怕与狩猎前的狂暴战呼没什么两样了吧。 "哈,"奥格瑞姆哼了一声,坐起来,玩闹地给了杜隆坦一拳。"打败你这样的小伙子还真不费什么劲啊,杜隆坦!" "你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杜隆坦回敬,"技巧和力量一样重要。不过黑石氏族的家伙们恐怕都不知道这回事吧!" 他们两个的玩笑里没有任何恶意。两个氏族一开始对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友谊感到很不安,但杜隆坦坚决地辩驳说,一件事从没发生不代表它永远不该发生,给两个氏族的领袖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幸好霜狼氏族和黑石氏族都是比较温和的氏族。如果杜隆坦提出要做朋友的对象是,比如说吧,战歌或是嚼骨者氏族——都是以极端的骄傲和对他人的不信任而闻名的氏族——的成员,友谊的小小火花会很快熄灭。而霜狼氏族和黑石氏族的长老们只是看着,觉得两个年轻人只要新鲜劲儿一过,就会回到他们该回的地方,维持熟悉的秩序——已经建立了不知有多久的秩序。 他们失望了。 霜冻的晚冬变成了春,又变成了暖洋洋的夏,二人之间的友谊仍然在继续。杜隆坦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们,不过没人出面干涉,他也就没有提出反对。 杜隆坦闭上双眼,抚摸着地上的苔藓。萨满们说,世间万物,皆有其生命、其力量、其灵魂。他们与元素之灵——地、水、风、火,以及野性之灵——关系非常密切;他们说,他们能感到大地之中的生命力量,甚至看起来毫无生气的顽石也有它的灵魂。而杜隆坦能感到的却只有苔藓和泥土那凉丝丝、湿漉漉的感觉。 大地忽然颤抖了一下。他猛地张开双眼。 他弹坐起来,手本能地伸向随身携带的狼牙棒。奥格瑞姆偏爱的武器是一柄沉重的木柄金属战锤,黑石氏族的传统武器,也是他将继承的那把传奇战锤的简化版本。两个男孩交换着眼神。是什么东西令大地如此颤抖?是一只裂蹄牛吗,有着能做出上好毯子的毛皮和能喂饱整整一个氏族的肉?还是什么更危险的东西? 说真的,泰罗卡森林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他们以前只来过一次…… 他们同时跳了起来,小小的黑眼睛向树丛中的黑暗角落扫视。树林现在显得如此凶险。他们寻找着噪音的来源……不管那是什么东西…… 咚。大地又抖动了一下。杜隆坦的心跳越来越快。如果是一只小裂蹄牛的话,没准他们能一起打倒它,把战利品和两个氏族一起分享呢。他扫了奥格瑞姆一眼,发现他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咚。 咚。 哗啦。 两个年轻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连连后退。声音更近了。就在几码之外,一棵树在他们的眼前被打碎了。声音的来源,那个轻而易举地处理掉一棵古树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它巨大无比,握着一根跟他们人一般大的棍子。它绝对不是一只裂蹄兽。 并且,它看到了他们。 它张开嘴,模模糊糊地吼了几句勉强可以听懂的话,但杜隆坦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弄清楚它说的是什么。 不约而同地,两个男孩转身拔腿就逃。 现在杜隆坦不知有多希望他们之前没有挑战赛跑;他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尽管如此,它们依然听他的指挥运动着,求生的欲望给了他力量。 他们怎么走得这么远,走到食人魔的领地来了?戈隆又在什么地方?杜隆坦想象着食人魔的主人正在像那个食人魔一样毫不客气地在森林中清出一条道路。它比食人魔还要高大,往食人魔面前一站,食人魔立刻逊色得像是……像是食人魔面前的兽人。它也比食人魔要可怕得多,它的血肉更像是用土做的,它的独眼充着血,盯着杜隆坦和奥格瑞姆,一边指指点点着食人魔的行动。 他和奥格瑞姆还没到可以被接纳为成人,与族里的战士们一同去猎杀食人魔——在极不寻常的情况下,甚至是猎杀戈隆——的年龄。他们曾参加过族里认定为比较安全的狩猎,目标是塔布羊之类简单的猎物;但杜隆坦也一直都期盼着自己能受准许面对那些可怕的生物,为他和他的氏族赢得荣耀的那一天。 不过现在,他不是那么确定了。大地不断地颤抖着,食人魔的喊声越来越清晰了。 "打扁小兽人!我砸!"接下来的吼叫差点震破他的鼓膜。 那个东西快要追上他们了。他的大脑慌乱地命令着他的身体跑快点,该死,跑快点!但是他仍然无法与那个怪物拉开距离,它逼得那么近,巨大的影子几乎把树枝间透下的点点阳光完全遮住了。 树丛变得稀疏起来,光线变得亮了起来,他们离森林边缘已经很近了。杜隆坦跑啊跑啊,一头冲进了开阔的草地,他的脚又踏在柔软的草上了。奥格瑞姆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绝望淹没了杜隆坦,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怒。 他们还没有成年呢!他们还没有参与第一次真正的狩猎,还没有在火边与女子共舞,还没有把脸浸泡在第一只单独杀掉的猎物的鲜血中呢。他们还没做过的事太多太多了。在战场上光荣地死去是一回事,现在他们与这个可憎的生物力量相差那么悬殊,这种死法简直像个笑话,毫无荣耀可言! 杜隆坦真想在食人魔把他拍成肉酱之前狠狠地骂它两句。他知道这会浪费他宝贵的几秒钟,但他实在无法抵抗这种冲动了,他转过头—— 他的嘴巴不可置信地张大了。 他们的拯救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静默地移动,好似一阵蓝白银相间的潮水,从空气中突然现身。杜隆坦听到熟悉的箭镞破空声,一个心跳后,食人魔的叫喊就由愤怒变成了痛苦。几十支箭刺进了它巨大苍白的身体,它停住了步伐,大声叫嚷,想把那些恼人的箭从身上抹下去。 一个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杜隆坦虽不懂那种语言,却也能听出那些文字中的力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突然,天空中布满了闪电,却不像杜隆坦所见过的任何萨满施放的闪电。蓝、白、银色的能量环绕在食人魔身边,劈劈啪啪地响着,像网一样套住了它。怪物又发出一声吼叫,倒在了地上。大地又颤抖了一下。 那些德莱尼人跨下坐骑,走向倒下的食人魔。他们身着某种金属材质的盔甲,反射着魔法能量的颜色,杜隆坦看得眼花缭乱。他看到了刀刃的闪光,听到了更多念咒语的声音,不得不紧闭双眼,以免被眼前的景象搞得神经错乱。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杜隆坦睁开眼,发现食人魔已经死了。它的双眼依然大张着,舌头从张开的嘴里伸了出来,全身都是鲜红的血和烧焦的印迹。 太安静了,杜隆坦甚至能听到自己和奥格瑞姆杂乱的呼吸声。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刚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 当然,他们两个以前都见过德莱尼人,不过只是远远地看到而已。德莱尼人时不时地来拜访各个氏族,带来手工精巧的工具和武器、装饰用的石雕,换取厚重的动物毛皮、色彩鲜艳的织毯,以及兽人从土地和石头中收集的一些天然原料。德莱尼人每次来访,总能在氏族之间激起一阵好奇,可惜每次交易都只持续几个小时。蓝色皮肤、谈吐温和、奇怪地引人注目的德莱尼人并不主动与兽人亲近,而各氏族的领袖们也从不邀请他们留下作客。两个种族之间的关系很友善而又很疏远,而且似乎每个人都希望如此。 这时,这支不期而至的队伍的领袖大步走向杜隆坦。从这个位置,杜隆坦看到了他从远处观察德莱尼人时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他们的腿不是笔直的,而是向后弯曲,就像……像塔布羊的腿一样。腿的末端是分叉的蹄子,闪着幽蓝的光,从脚踝到膝盖部位都裹在金属里。还有……没错,是一条尾巴,粗壮而光滑,前后摆动着。它们的主人正在他面前俯下身,伸出一只强壮的蓝手。杜隆坦眨眨眼,盯着那德莱尼的蹄子和尾巴看了好一阵儿,然后自己站了起来。面前的这张脸的头上有着奇怪的外壳,好像长在那里的盔甲。黑色的头发和胡须垂过鲜艳的制服,那双锐利的双眼发着光,颜色好似冬天的湖。 "你受伤了吗?"德莱尼人用不太通顺的兽人通用语说,他的舌头明显无法适应粗嘎的兽人语音节。 "只伤了自尊,"杜隆坦听到奥格瑞姆用自己氏族的方言咕哝。他也一样有些被刺痛了。显然,德莱尼人救了他俩的命,他当然也很感激。但是,他们竟然看到了两个骄傲的年轻兽人面对危险逃跑!确实,那危险是真真切切的,大棒子一挥,他和奥格瑞姆立马就会被拍成两小堆——可这还是…… 不知道那个德莱尼人听没听到,或是听没听懂奥格瑞姆的话;杜隆坦似乎看到一个微笑爬上他的嘴角。德莱尼人看向天空,杜隆坦气馁地发现,太阳已经落得很低了。 "你们两个离家很远,太阳也要休息了。"他说,"你们来自哪个氏族?" "我是霜狼氏族的杜隆坦。他是黑石氏族的奥格瑞姆。" 德莱尼人显得很惊讶。"两个不同的氏族?你们是因为互相挑战,才走到离你们各自的家这么遥远的地方吗?" 杜隆坦和奥格瑞姆交换着眼神。"是……也不是,"杜隆坦说,"我们是朋友。" 德莱尼的眼睛张大了。"朋友?两个不同的氏族?" 奥格瑞姆点点头。"没错,"他又辩护似的加上一句,"这不传统,但也绝对不禁止。" 德莱尼点点头,不过仍然显得很惊讶。他打量了两人一会,转向他的两个同伴,用本族语言说着什么。在杜隆坦听来,那语言简直就像音乐一样美,像是潺潺溪水拍打石头的声音,又像是啾啾鸟鸣的声音。两个德莱尼人专注地听着,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从腰带上解下一个水袋,深饮了一口,向西南方霜狼氏族的领地跑去,如塔布羊一般平稳而迅捷。第二个德莱尼则跑向东边黑石氏族的方向。 那个一直与他们谈话的德莱尼人转过身。"他们会通知你们的家人,你们很好、很安全。你们将在明天回家,而现在,我荣幸地邀请你们来德莱尼人的家中作客。我的名字是雷斯特兰。我是泰摩尔的守卫队长,我们的城市经常与你们的氏族贸易,你们两个的都是。很遗憾,我不记得你们任何一个;不过嘛,年轻的兽人们在我们访问你们的领地时,似乎总是显得有点警惕哟。" 奥格瑞姆的头发竖了起来。"我才不怕任何人!任何东西!" 雷斯特兰微微一笑,"你看到食人魔就逃跑了。" 奥格瑞姆脸色一沉,双眼发出了愤怒的光芒。杜隆坦微微低下了头。就像他担心的那样,雷斯特兰和其他人都目睹了他们的耻辱,他们肯定要被嘲笑了。 "那,"雷斯特兰平静地继续道,好像根本没有留意两人对他那句话的反应一样,"是智慧。如果你们没有逃跑,明天我们送回你们家中的就不是两个活蹦乱跳的兽人小伙子,而是两具尸体了。恐惧没有什么可耻辱的,奥格瑞姆和杜隆坦。只有当恐惧让你失去判断力,做出错误的事情,那才是耻辱。而对于你们当时的情况来说呢,逃跑绝对是正确的。" 杜隆坦一挺下巴,"总有一天,我们会非常强壮,非常高大,到那个时候,就轮到食人魔怕我们了。" 雷斯特兰温和的脸孔转向了他,令杜隆坦惊讶的是,他点了点头。"我完全同意,"他说,"兽人是强大的猎手。" 奥格瑞姆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期待着对方的嘲讽。但是一句也没有。 "来吧,"雷斯特兰说,"泰罗卡森林的夜晚之中,有些危险是泰摩尔的守卫也不愿面对的。我们走吧。" 尽管杜隆坦已经精疲力竭,他仍然努力保持着稳健的步速;他今天可不想再丢一次脸了。他们跑了一段时间,太阳也终于触到了地平线,晚霞由绯红转为金黄,最终褪成紫色。他时不时地抬头瞟那些德莱尼人几眼,尽量不显得不礼貌——不过从几码之外看他们确实是件很新奇的事情。他一边走,一边期待着城市的迹象——旅人踩出的道路,照路的点火路标,暮色渐沉的天空显出建筑的剪影——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们仍在前进。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如果到头来,德莱尼人根本没打算帮他和奥格瑞姆,那该怎么办?如果他们想拿他俩做人质,讨要赎金怎么办?万一他们有些更糟的念头——像是把他俩献给某个黑暗神祗,或是—— "我们到了,"雷斯特兰说。他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拨开一层层树叶和松针。奥格瑞姆和杜隆坦交换着疑惑的目光。他们还在森林之中,没有城市,没有大路,什么都没有。两个兽人的神经都绷紧了。他们人数占绝对劣势,但就算是死,他们也必须先大打一场。 雷斯特兰仍然跪在落叶松针覆盖的地面上。从他移去遮挡的地方,他取出了一块美丽的绿水晶。它方才就被细心地隐藏在落叶之下。杜隆坦盯着它,被它的美丽迷住了。它的大小恰能握在他的手掌心中,他极想碰碰它,感受它平滑的表面、它奇异的脉动。不知怎么,他知道它能给他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平静。雷斯特兰念出了一串音节;这串音节深深地烙进了杜隆坦的脑海,令他一辈子都无法或忘。 "kemensamir,smaakahl." 他们身边的树林开始闪烁,好像那本是湖面上的倒影,被一块石头激起了涟漪。杜隆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波动越来越剧烈,突然,森林消失了,所有的树都消失了。面前是一条宽阔的石路,沿山脊一直延伸到一个地方……那里的景象,是杜隆坦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 "许久以前这座城市刚建立时,我们还不需要这样,不过现在这里是食人魔领地的正中心了。"雷斯特兰说着,站起身。"如果食人魔看不到我们,他们就无法攻击我们了。" 杜隆坦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可……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简单的幻术而已。光……所造就的假象。" 他说这话时的某种语气令杜隆坦直起鸡皮疙瘩。看到兽人困惑的表情,雷斯特兰补充道,"眼见并不总是为实。我们认为我们看到的即是真实的,认为光总是一如既往地揭示一切。但实际上,光与影都能够被那些了解它们的人所操纵、所导引。我说出了暗语,触摸了水晶,由此改变了光照在岩石、树木,乃至整片土地上的方式。所以,你们的眼睛就看到了与你们方才认为的真实完全不同的东西。" 杜隆坦知道自己仍然是一副傻乎乎的表情。雷斯特兰轻笑起来。"来吧,我的新朋友们。到一个你们的族人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家。" 第三章 德雷克塔尔从没见过德莱尼的城市和平时的样子。他只在……啊,这我就说远了。但是他告诉我,我的父亲曾经走在德莱尼人闪闪发光的街道上,曾经吃过他们的食物、睡在他们的居所中、与他们愉快地交谈。他曾经见过一个如此迥异的世界,即使在今天,也很难想像那是什么样子;就算是卡多雷的土地对我来说,也没有我所听闻的关于德莱尼的任何事物那样陌生。德雷克塔尔说,杜隆坦甚至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在那里的所见所闻;或许,如果是现在,如果他住在这片以他命名的土地上,如果他能看到我曾看过的一切,他就可以做到了吧。 悔恨的滋味,是苦涩…… 杜隆坦愣住了。好像网住食人魔的那张神奇的网现在缠住了他一样,他毫无抵抗之力。他一动不动地瞪着眼睛,嘴巴大张,拼命地试图理解双眼所看到的一切。 德莱尼的城市简直太壮观了!它精巧地嵌在山坡上,浑然天成;石头与金属如此协调地组合在一起,在杜隆坦看来,那就是自然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他说不清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确定的是,这一切都是如此和谐。掩藏咒语消失之后,整座城市的宁静宏伟完全展示在他们面前。他举目所见的一切都令他不自觉地张大双眼。巨大的石阶不断向上延伸,通往一幢幢球形的房屋。其中一幢令杜隆坦想到了蜗牛壳,另一幢则活象一只蘑菇。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石阶鲜明的边缘显得柔和,而那些屋顶则被映得更为圆滑。这些奇异的景象结合在一起,更是令人惊叹不已。 他转过头去,看到奥格瑞姆的脸上也露出了敬畏的表情。一抹微笑浮现在雷斯特兰蓝色的唇上。 “欢迎你们,杜隆坦和奥格瑞姆。”雷斯特兰说。杜隆坦这才回过神来,笨拙地向前挪了两步。铺路的石头已经被磨得光滑,究竟是因为时光的流逝还是出于德莱尼人的手工呢,杜隆坦说不出来。他们继续前进,杜隆坦能看到城市在整个山脊上铺开。通向一幢幢曲线柔和的建筑的石阶持续向上延伸着。他看到长长的街道,用同样的白石铺就,似乎从来没有染上过灰尘——尽管德莱尼人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至少有兽人的十代那么长了。被猎杀动物的皮啦,角啦,在这里统统不见踪影;德莱尼人似乎更好地运用了大地的礼物。四处都是闪耀的宝石,还有那种杜隆坦从没见过的浅棕色金属。兽人一向了解金属;他们令金属为自己服务,杜隆坦自己也曾手持斧与剑去狩猎。但是这个…… “你们的城市是用什么做的啊?”奥格瑞姆问。这是自从两人跟德莱尼人踏上这场神奇的旅途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很多东西,”雷斯特兰和善地说。他们现在走进城门了,城中居民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其中却也毫无敌意。“我们是旅行者,到你们的世界来还不久。” “不久?”杜隆坦说,“你们的族人二百多年前就到这里了。二百年来我们变了好多好多呢。” “不错,”雷斯特兰柔和地同意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看着兽人在力量、技巧、天资上都变得愈加进步。你们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杜隆坦知道这是一句赞扬,但不知怎的,这话令他感到一阵刺痛。就好像……好像德莱尼人认为他们比兽人要上等似的。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令他羞耻的是,当他继续环顾四周的时候,他开始怀疑那是真的——没有哪个兽人的建筑能这么华丽,这么复杂。不过,话说回来……兽人又不是德莱尼人。他们毫无必要,也不会选择像德莱尼人一样生活。 “对于你的问题,奥格瑞姆,当我们到达这里时,用上了一切我们带来的东西。我知道你的族人造船来渡过河流与湖泊。而我们也有一艘船,它能带我们渡过天空……它带我们来到了这里。它的材料是金属和……其它的一些东西。当我们意识到这里将成为我们的新家,我们便卸下了船的一部分,用来造了我们的建筑。” 那就是那种巨大、柔色、有旋转的波纹,在他看来好像是红铜和皮肤所构成的金属了吧。杜隆坦屏住了呼吸。 在他身边,奥格瑞姆一皱眉。 “你说谎!金属又不会飞!” 如果是一个兽人的话,肯定会为这种态度大吼一声再狠狠给奥格瑞姆一个大耳刮子。但德莱尼人只是咯咯笑了起来。 “当然,有人会这么想。不过嘛,如果有人事先不知道的话,他大概也会认为召唤元素击败食人魔是不可能的喔。” “那不一样,”奥格瑞姆嗤鼻,“那是魔法。” “所以喽,这也一样是某种魔法。”雷斯特兰说。他对他的一个人做了个手势,用他的语言说了几句。那个德莱尼点点头,迅速向前跑走了。 “我想让你们见一个人,如果他不是太忙的话。”雷斯特兰说,然后沉默了下来。杜隆坦的心中充满了上千个疑问,但是不敢问出来,怕显得自己太愚蠢。奥格瑞姆看起来已经接受了雷斯特兰对魔法的解释。不过两个年轻人仍然好奇地东张西望。 在街道上,他们时不时地从许多德莱尼人身边走过。其中有一次,他看到一个跟他俩差不多同样年纪的女孩。她身型纤细,个头挺拔;当杜隆坦与她四目相交时,她似乎很惊讶。随即一个微笑浮上她的嘴角,她腼腆地低下了头。 杜隆坦感到自己也在微笑。他不假思索地问,“在我们的营地里有许多小孩,那德莱尼的小孩又在哪里呢?” “我们的小孩子并不是很多,”雷斯特兰说,“我们的族人非常长寿,所以我们不经常有孩子。” “有多长寿?”奥格瑞姆问。 “非常长寿,”雷斯特兰只说了这么一句。“这么说吧,我还记得我们来到这里的那天。” 奥格瑞姆瞪大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雷斯特兰看。杜隆坦想捅他一肘,但是够不到。他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的年纪。这个时候,雷斯特兰派出的那个斥候回来了,飞快地说着什么。雷斯特兰似乎对斥候的回报很满意。他转过身来,对两个兽人微笑。 “带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我们的先知维伦,正要在这里待几天。我想他会希望见见你们的。我们可不常有这样的访客呢。”雷斯特兰的微笑更大了,“我非常愉快地告诉你们,维伦不仅同意见你们,他还邀请你们共度今晚。你们要和他共进晚餐,睡在他的客房里。这可是非常高的荣誉哟。” 两个男孩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与先知,所有德莱尼人的领袖共进晚餐? 杜隆坦开始怀疑,如果他被食人魔的大棒拍扁,是不是会更好。 雷斯特兰领着他们走过蜿蜒上升的街道,穿过丘陵,走向山上建造得最高的那幢庞大建筑。方方正正的坚实石阶似乎永无止境,爬着爬着,杜隆坦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终于到达了顶端,正饶有兴趣地端详着面前那形似蜗牛壳的建筑时,雷斯特兰开口:“往后看。” 杜隆坦和奥格瑞姆向后看去,顿时,杜隆坦屏住了呼吸。德莱尼的城市像嵌在牧草上的无数珠宝一样,完完整整地在他们下方展开。最后一点余晖把它们染成了火红的颜色,然后那一点余晖也褪去了,整座城市都沐浴在柔和的紫灰色中。灯光从各家各户透了出来,一时间,杜隆坦有一种天上的群星都落在了地上的错觉。 “我不是想要吹嘘,但我真真切切为我的族人和我们的城市感到骄傲。”雷斯特兰说。“我们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我们爱德拉诺。而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机会与一个兽人分享我们的骄傲。命运的道路有时真的很奇异呢。”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坚强的蓝色脸孔上似乎现出了一丝深沉、几乎是远古的悲伤。他摇摇头,甩脱他的思绪,微微一笑。 “来吧,我们会照料好你们的。” 杜隆坦和奥格瑞姆说不出话来。他们年轻的头脑已经被这彻头彻尾陌生的地方的一切景象、声音和气味牢牢吸引住了。他们安静地走进先知的宅邸。二人被引进一间装饰繁芜的房间,这房间确实很漂亮,却奇怪地令他们有种受限制的感觉。弧形的墙壁在里面看起来一样那么迷人,却像是在禁闭他们一般。房里摆着盛在碗里供他们品尝的水果、给他们换穿的奇怪衣服,房间中央还有一盆滚热的水冒着蒸汽。 “这水用来喝的话太烫了,用来泡叶子也太多了呀。”杜隆坦说。 “这是用来洗澡的。”德莱尼人回答。 “洗澡是什么?” “就是把身体上沾的灰尘洗下去,”雷斯特兰说。奥格瑞姆瞪了他一眼,但雷斯特兰好像是认真的…… “我们从来不干这洗澡事儿,”奥格瑞姆低吼一声。 “我们夏天在河里游泳,”杜隆坦指出,“也许这跟那差不多。” “你们不必做任何令你们感觉不舒服的事情。”雷斯特兰说,“这个浴盆、这些食物和衣服都是给你们享受用的。先知维伦希望在一小时后见你们。到时我会来接你们的。你们还需要什么吗?” 他们摇摇头。雷斯特兰点点头,退出去把门关上了。杜隆坦转向奥格瑞姆。 “你觉得咱们有没有危险?” 奥格瑞姆看看房间的奇怪材质,又看看洗澡水。“没有,”他说,“就是感觉……好像被关在洞里一样。我更喜欢在帐篷里待着。” “我也是。”杜隆坦走向墙壁,犹豫地伸手摸了摸弯曲的墙面。摸起来很凉很光滑。他突然发觉他其实在期待着它有种温暖,和……有生命的感觉。 杜隆坦转过身,指指洗澡水。“要试试吗?” “不要!”奥格瑞姆说。两个兽人都放声大笑起来,但最后他们还是拿水泼了脸,发现热水其实比他们想象的要舒服得多。他们吃了水果,喝了水,然后决定放在那里的几件布质背心可以用来换下身上脏兮兮、被汗浸硬了的外衣,不过自己的皮裤还是留着为好。 时间过得比预想的要快得多。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挑战折弯一条金属椅子腿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他们跳了起来,一阵愧疚:奥格瑞姆刚刚把那条椅子腿掰弯了一点,现在椅子有点扭扭歪歪地站不直了。 “先知已经准备好见你们了。”雷斯特兰说。 他是一位长者。这是杜隆坦与先知维伦四目相交的一刻,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近距离地看其他德莱尼人已经很令人惊奇了,但看到维伦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德莱尼的先知比城里最高的守卫还要高半个头,但身体不似那般强壮。在柔软的浅黄色长袍之下,他看起来甚至有点文弱。还有他的皮肤!那是一种温暖的雪白色。他的双眼是那么深邃,那么睿智,闪耀着明亮的蓝色光芒;周围满是岁月深深的刻痕,暗示着他不仅仅是个长者,更像是个……古人。他银色的头发不像其他人一样披散在身后,而是编成繁复的发辫盘在头上,暴露出他苍白的头颅。银白的胡须像瀑布一样直垂到他的腰际。 他不仅仅是个长者。甚至不仅仅是个古人,杜隆坦心想。几乎……超越了时间本身。 他想起了雷斯特兰说过的话,说自己已经度过了至少二百个夏天。 维伦比那还要老得多得多。 “欢迎你们,”维伦用圆润的声音说,同时起身点头致意,他的发辫随之舞动。“我是维伦。我很高兴我的人民今天发现了你们,但我毫不怀疑,不出几年,你们就能轻而易举地单独对付一只食人魔,甚至一两只戈隆也没有问题呢。” 杜隆坦不知自己是怎么感觉到的,但再一次,这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评论。奥格瑞姆也感觉到了;他挺直了腰板,平视着德莱尼的双眼。 维伦挥手示意二人就坐,他们照办了。坐在这么华丽的桌旁、这么精致的椅子上,杜隆坦不自在得要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当食物端出来的时候,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塔布羊的腰腿肉、烤白羽鸟、一轮轮的面包,还有盛在盘里的一堆堆蔬菜——都是他了解的食物。不知怎么的,他刚才还以为上来的会是些完全陌生的东西。不过为什么呢?德莱尼人的建筑和生活方式可能和兽人截然不同,但他们与兽人一样,也靠着这片土地生存。他们做菜的方式有点不寻常——兽人喜欢把食物煮着吃,或是在篝火上烤,更多的时候则干脆直接生吃——但不管怎么说,食物就是食物,况且,德莱尼人端上来的这些食物美味极了。 维伦是个极出色的主人。他问了他们许多问题,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回答。男孩要多大年龄才可以狩猎食人魔?多大年龄可以寻找伴侣呢?他们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用什么武器?奥格瑞姆比杜隆坦还热衷于这段谈话,开始大谈特谈起自己的勇猛来。值得称赞的是,他一点也不用给自己的故事添油加醋。 “等我父亲去世后,我就会继承他的毁灭之锤,”奥格瑞姆骄傲地说,“那是一柄受人景仰的古老战锤,由父亲传给长子,代代相传。” “它在你手中定然威猛无比,奥格瑞姆。”维伦说,“但我相信,离你继承毁灭之锤之名,还有许多年的时光。” 年轻的兽人一时间似乎忘了自己只有在父亲死后才能冠上毁灭之锤这个姓氏的事实。听到维伦这句话,他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维伦微微笑了一下,那是带着一丝忧伤的微笑,让他光滑苍白的脸上显出了丝丝皱纹。 “还是跟我说说这柄战锤吧。它一定是件强大的武器。” 奥格瑞姆的脸色又明亮起来。“它特别大!石制的锤头又黑又坚硬,锤柄是用木头精心制作的。这么多年以来,锤柄换过很多次,但锤头一点划伤都没有!它被称作毁灭之锤是因为一个预言——只要它的主人带着它投入战斗,就必定给敌人带来毁灭!” “我明白了,”维伦仍然微笑着。 奥格瑞姆越说越兴奋。“不过,还有另外一个预言,”他继续道,“传说毁灭之锤的最后一个传人会用它给兽人族带来救赎,接着又带来毁灭。然后它会被传给黑石氏族以外的人,一切会再次改变,它也将再次被用于正义的事业。” “确实是很强大的预言。”维伦说。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杜隆坦却不由颤抖了一下。这个人被他的人民称作“先知”。那么,他是否知道毁灭之锤的预言会不会成真?杜隆坦能鼓起勇气问吗? 奥格瑞姆仍在继续,热烈地描述着毁灭之锤的每个细节。杜隆坦见过那把锤子,所以他不再听奥格瑞姆的长篇大论,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维伦身上。这个人为什么对他们这么感兴趣? 杜隆坦是个敏感的年轻人,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曾经无意中听到过父母与卡舒尔宗母谈话的只言片语。他父母说,他们担心他太敏感了;而卡舒尔宗母则对此嗤之以鼻,还告诉他们,多关心点重要的事情,“让那个男孩走自己的路吧”。杜隆坦能看出一个人脸上假装出来的兴趣,就算对方是个德莱尼也一样。但是维伦那双闪耀着光芒的明亮蓝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他那慈祥(尽管有点奇怪)的脸上毫无伪装,他的每一个问题都那么真诚。他是真心想要了解兽人。而且他听得越多,就显得越忧伤。 要是卡舒尔宗母能代替我在这里就好了,杜隆坦突然想到,她会比我和奥格瑞姆都更珍惜这样的机会。 奥格瑞姆终于说完了他的毁灭之锤。杜隆坦开口问道,“你能给我们讲讲关于你的族人的事吗,先知?我们对你们了解得太少。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内,我看到的已经比几百年来我的任何一个族人了解得都要多了,我想。” 维伦明亮的蓝眼睛转向了杜隆坦。那目光令杜隆坦忍不住想退缩,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之前从未有过如此……被看透的感觉。 “德莱尼人从不吝惜知识,年轻的杜隆坦。不过……我相信,你是第一个向我们询问的人。说吧,你想要知道什么?” 一切,杜隆坦想说,但他还是具体了他的问题。“兽人直到二百年前,都从没有遇到过德莱尼人。雷斯特兰说,你们是坐着一个能穿越天空的大容器来的。说说这个吧。” 维伦啜了一口美如夏日的酒,微微一笑。“这要从‘德莱尼’这个名字说起。实际上,它不是我们真正的名字。它的意思是……‘被流放者’。” 杜隆坦的嘴巴张大了。 “我们与我们世界的其他人产生了分歧。我们选择不把我们的人民卖作奴隶,为此我们被流放了。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来寻找一个合适的居所——一个我们能称作家的地方。我们爱上了这片土地。我们叫它德拉诺。” 杜隆坦点点头。他曾经听过“德拉诺”这个说法,他也很喜欢说出这个词的感觉。兽人从来没有给这片土地起过名字,他们只叫它“我们的世界”。 “这是我们的说法,我们并没有自大地认为兽人也会使用它。但我们是如此称呼这个世界的,并且,我们深爱着德拉诺。在我们见过的许许多多世界中,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世界。” 奥格瑞姆倒吸一口气,“你们还见过别的世界?” “的确。我们也见过许许多多的人。” “像兽人一样?” 维伦轻柔地微笑。“我们没有见过与兽人一样的人,”他说,声音中饱含尊重。“你们是独一无二的。” 杜隆坦和奥格瑞姆互相看了看,在椅子上挺得更直了。 “不过,我们确实是旅行了一段时间才找到这片土地的。我们最终来到了这里,我们也会留在这里。” 杜隆坦迫切地想问更多问题——他们旅行了多久?他们的故乡是什么样子?他们为什么要离开那里……但维伦那张不受时间侵蚀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告诉他,尽管维伦欢迎他提出问题,这个问题,德莱尼的领袖是不会回答的。 于是他改口询问他们是怎么运用武器和魔法的。“我们的魔法来自大地,”杜隆坦说,“来自萨满和先祖之魂。” “我们的魔法有不同的来源,”维伦说,“不过就算我解释,你们也不一定能够明白。” 奥格瑞姆气愤地说:“我们可不笨!” “请原谅我,我并没有那个意思。”维伦立刻说。他道歉的语气既得体又真诚,杜隆坦不由得再次佩服起他来。“你们的族人都很有智慧,你们两个也非常聪明。只不过,我不确定我懂得你们语言里正确的词语。只要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词汇,就一定能向你们解释明白,这点我毫不怀疑。” 就算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也似乎在费力挑选着用词。杜隆坦想到那隐藏一座城市的魔法,想到那些柔软奇异的金属与宝石融合在一起的方式,他明白维伦是对的。没有哪个兽人能用仅仅一夜时间就理解这一切,不过卡舒尔宗母可能对这种东西有天生的灵感。他又不禁暗自疑问两个种族之间为什么不多交流交流。 谈话转到了更平常的话题上。维伦讲道,在泰罗卡森林深处有一处德莱尼的圣地,叫做奥金顿。那里是他们安葬死者的地方。德莱尼人并不实行火葬,而是把死者葬于地下。杜隆坦觉得这可真够奇怪的,但很聪明地没这么说出来。泰摩尔是离那座“死者之城”最近的城市,而维伦这次来这里,是为了安葬几位被食人魔——就是那只差点砸扁了奥格瑞姆和杜隆坦的食人魔——杀死的战士。 维伦说,他平时住在卡拉波神庙,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德莱尼人还有不少城市,而最大的城市在北边,名为沙塔斯。 晚餐终于结束了。维伦叹了口气,目光还停留在面前的空盘子上。杜隆坦能看出他的心思肯定不在那里。 “请原谅,我必须走了。”维伦说着起身,“我已经很累了,在睡前还必须要冥想。很荣幸能见到你们,霜狼氏族的杜隆坦和黑石氏族的奥格瑞姆。希望你们在这里能睡个好觉。” 杜隆坦和奥格瑞姆也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躬。维伦微微一笑,在那微笑中,杜隆坦又感到了那丝奇怪的忧伤。 “我们会再见的,年轻人。晚安。” 两个兽人很快也离开了。他们被护送到各自的房间,也的确睡了一个好觉。不过杜隆坦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老兽人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也搞不明白。 “把他带来,”老兽人对卡舒尔宗母说。 卡舒尔宗母,霜狼氏族最年长的萨满,正沉沉地睡着。她的帐篷的豪华仅次于族长加拉德,显示了她在族中的地位之高。厚重的裂蹄牛皮毯保证了她那把老骨头不受寒冷的侵袭,还有一个深爱她的孙女侍候着她,为她做饭、清洁,在冬天把火烧旺。而卡舒尔宗母的职责,则是聆听风、水、火、草木的声音,每晚饮下那帮助她向先祖之魂敞开心灵的苦涩草药汁。她从元素之灵和先祖之魂那里得到教诲,一如其他人从树上收集水果和木柴——它们对氏族来说,同样都是必不可少的食粮。 那个老兽人并不在她的帐篷里,但她知道他确实存在。他存在于她的梦中,对她来说,这便已经足够。在梦里,她年轻而有活力,健康的皮肤闪着红润的光泽,光洁的身体布满结实的肌肉。那个老兽人则是他去世时的年纪,他的智慧达到顶峰时的年纪。他活着时的名字觉塔尔克拉,不过她现在只叫他祖父——尽管他已经是好多好多代前的长辈了。 “你收到了消息,”祖父对梦境中年轻健壮的卡舒尔说。她点点头,黑发随之飘动。 “他和那个黑石氏族的男孩在德莱尼人那里,”她说,“他们会安全归来,我能感觉到。” “不错,他们很安全。把他带来。”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卡舒尔不是很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几个月之后,树叶纷纷落下的季节,他就会来到山上,”她说,“所以是的,我自然会带他来。” 塔尔克拉猛摇头,棕色双眼恼火地眯缝了起来。卡舒尔的微笑被憋了回去;在所有造访过她的先祖之魂中,塔尔克拉祖父无疑是最没有耐心的一个。 “不,不,”塔尔克拉吼道,“带他到我们这里。带他到沃舒古的洞穴里来。我要亲眼看看他。” 卡舒尔吸了口气,“您……希望我带他去见先祖之魂?” “我不是刚刚才说完吗?你这个笨女孩!我们的萨满现在都怎么啦?” 他总是这么训人,所以卡舒尔并没有在意。真正令她震惊的是他的指示。确实有些时候,先祖之魂会要求见某个孩子;这很不寻常,但也的确发生过。通常,被召见的孩子都是命中注定要走上萨满的路。她从来没想过杜隆坦也会走上那条路;氏族的领袖之中少有萨满。这样的人往往在元素之灵和氏族事务之间分身乏术,很难做好一个合格的领袖。几乎没有哪个兽人能把两边都处理好。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兽人出现,那可就真是个伟人了。 卡舒尔沉默了一会。祖父咆哮了一声,把手杖狠狠往地上一杵,卡舒尔吓了一跳。 “我会在他成年仪式那天带他来。”卡舒尔向先祖之魂保证。 “这就对了,你终于听懂话了。”塔尔克拉说,向她挥舞着手杖。“你要是敢令我失望,这手杖下次就要杵你的头上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没能完全隐藏住一丝微笑。梦中的卡舒尔闭上眼睛,也笑了。虽然塔尔克拉总是气势汹汹又脾气暴躁,但他非常睿智善良,也深深地关爱着她。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在他活着的时候认识他啊,可是他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 卡舒尔张开双眼,叹了口气。她又回到了她真实的身体之中,就像塔尔克拉去世时那样老迈,手脚萎缩,关节疼痛,身体虚弱,头发雪白。她深知她很快就会最后一次离开这身体,离开这尘世的躯壳,加入圣山的先祖之中。那时,德雷克塔尔就将是加拉德和霜狼氏族的建言者了。她对他有着十足的信心。事实上,她已经开始期待自己成为完全的灵魂能量的那一天了。 不过,她想,她会怀念生命赐予她的一切,一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像是啾啾的鸟鸣,温热的食物,还有她孙女充满爱意的抚摸。她沉思着;点点阳光渐渐渗了进来,鸟儿也开始歌唱了。 把他带来,祖父这么说。 她会的。 第四章 昨夜,在满月与群星愉悦的辉映下,一名年轻男子完成了他的成人仪式。这是我第一次见证这个仪式,奥穆瑞戈。我小的时候,完全无缘于族人的一切仪式和传统……事实上,那时所有的兽人都远离这些传统好久好久了。而自我踏上命运的道路的那一刻,我就陷入了无尽的战火之中,为战争所吞没。讽刺的是,那将我的族人从燃烧军团手中解救出来、给他们一个能重建传统的安详之地的信念,促使我不断地战斗,反令我自己远离了那和平。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有了杜隆塔尔和奥格瑞玛;现在,我们有了和平,尽管是有些脆弱的和平。现在,萨满们找回了先祖之道,现在,那些即将成年的年轻男女再也不必经历那苦涩的战争——如果元素之灵也如此期望。 昨夜,我参与的是一场历史悠久、却已被遗忘了整整一代的仪式。 昨夜,我的心中满是欢愉,那渴望已久的归属感是我一生难以忘怀的幸福。 杜隆坦望着塔布羊,心砰砰直跳。那是只强壮的野兽,它的双角不仅给它的英姿增色,更是锐利危险。杜隆坦曾见过不止一个战士被刺穿致死,那拥有十二枚叉的角色就像长矛一般迅捷有力。 而他现在要猎杀它,不穿盔甲,只带一件武器。 当然,有人在他耳边嚼过舌头。任何一只成年塔布羊都足以完成仪式,他被蒙起双眼在帐篷里等候时,有人这么对他耳语。它们战斗起来都很凶猛,不过在这个季节,雄羊已经落了角。 还有这样的话:你只允许携带一件武器,加拉德之子杜隆坦;但你可以在野地中没人能发现的地方藏匿盔甲。 最可耻的则是:萨满是根据你脸上的鲜血判定仪式的完成与否的,而早就死掉的羊血味和新杀的没有什么不同。 他统统没有理会。也许有些兽人曾经禁不住这些诱惑吧,但他绝对不会。杜隆坦会去寻找一只雌羊,她的角在这个时节正值锋利;他会只携带一件武器,而沾染他双颊的,将是他亲手杀死的野兽那在寒风中蒸腾的鲜血。 现在,杜隆坦站在毫无预兆地降落的雪中,手中大斧每时每刻都显得愈加沉重。冷气袭来,他不禁颤抖。但他永远不会退缩。 他已经跟踪了塔布羊群两天,两天来,他仅靠野外能找到的少得可怜的食物生存,在暮色降临时生起将雪地映成浅紫色的微弱营火,夜晚则睡在简陋的遮蔽处。奥格瑞姆早已完成了成人仪式——说来杜隆坦挺羡慕他的,因为他出生在夏天。杜隆坦原本觉得自己的初秋也不是太差,不料冬天提早降临,把天气变成了一片苦寒。 就连塔布羊群都好像在嘲弄他。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它们留下的痕迹,它们的排泄物、蹄子拨开积雪露出干草的痕迹、啃掉的树皮……但它们似乎总能躲过他,他连一片羊毛都见不到!第三天傍晚,先祖之魂终于决定报答他的决心。其时黄昏即将降临,杜隆坦正沮丧地想着自己又该找个宿处来结束这一无所获的一天——他突然发现几球没有被冻住的羊粪,还很新鲜。 它们就在附近。 他跑了起来,雪在皮靴下吱嘎作响,暖意流遍全身。他轻车熟路地跟着痕迹,爬上一座小坡—— 看到了一群美丽的生物。 他迅速蹲下,躲在一颗巨石之后,探出头来张望。它们的皮毛仍然是深棕色,在雪地上看起来极为明显——冬天来得太急,它们还没来得及换上白色的伪装。这一群至少有二十只。或许更多。而且大部分是雌性。找到羊群固然是一个进步,他却又面临新的难题——怎样才能猎杀其中的一只?塔布羊不同于寻常猎物,它们会保护羊群里的每一份子。一旦一只被攻击,其余的羊都会来保护它。 在狩猎队中,萨满们负责帮助猎手分散猎物的注意力。而杜隆坦只有独自一人。他突然有种无力感。 杜隆坦皱皱眉,重新打起了精神。他找了这群羊将近三天,现在它们就在他面前。夜幕降临之时,年轻兽人便会大啖生肉……或者变成雪地上一具僵硬的尸体。 他观察着它们。它们的影子随日落越拉越长,但他不能急躁……他可不想一着急犯下致命的错误。塔布羊是日间行动的生物,现下它们正忙着在雪地上刨坑,以供蜷身休息之用。这是他们的习性,他知道。它们紧紧挨在一起,一只接一只地躺下来。杜隆坦越看越沮丧。他怎么能单独逮到一只呢? 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只年轻的雌羊,被一夏的鲜草和莓果喂得健健康康,充满活力。她似乎很兴奋,跺跺脚,扬起嵌有美丽双角的头,在羊群周围欢快地舞蹈般跃动。她似乎并不想加入那一大群,而是与一两个兄弟一样选择睡在比较宽敞的外面。 杜隆坦不禁咧嘴笑起来。这真是元素之灵赐予的绝美礼物啊!这是个好兆头。羊群中最活跃、最健康的雌性,不像其它羊一样盲目跟从,而是选择她自己的道路。虽然这种选择很可能会导致她的死亡,但它同时也给了杜隆坦一个赢得荣誉和成人权利的机会。元素之灵懂得这种平衡。至少,所有人都这么说。 杜隆坦耐心地等待着。黄昏来了又去,日头渐渐西沉,没入群山之中。当最后一缕阳光褪去,它散发的那一点点温暖也随之消隐无踪。杜隆坦把持着猎手的耐心,继续等待着。终于,羊群中最不安份的一只也折起长腿,与其它羊一道沉沉睡去。 终于,杜隆坦开始行动。他四肢已经麻木,差点跌倒。他缓缓从藏身之处溜出来,走下斜坡,双眼始终不曾离开那只熟睡中的雌羊。她低垂着头,呼吸均匀,吐气在冷空气中结雾。 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挪向他的猎物。他甚至感觉不到冷;他的期盼是如此的热切,他的心神是如此的集中,驱走了肉体的一切不适。他越靠越近,塔布雌羊仍沉睡在梦中。 他举起斧子,一挥而下。 她的双眼猛然张开。 她挣扎着想起身,但致命一击已然落下。这一刻,杜隆坦是多么想学他父亲那样喊出一声战呼啊,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喊出口,毕竟,他可不想被满怀复仇怒火的羊群践踏至死。经他细细打磨的斧刃锋利无比,它切过她厚实的脖颈和脊柱,好似切割奶酪。鲜血喷射而出,温热黏稠的液体溅了杜隆坦一身。他微笑起来;用首次独立杀死的猎物的鲜血沾染身体是仪式的一部分,现在这一部分由她为他完成了。又是一个好兆头。 他已经尽可能地保持安静,但他还是听到了群羊惊醒的声音。他迅速旋身,喘着粗气,吼出了那声渴望已久的悚人战呼。闪亮的斧刃已被鲜血染得黯淡,他捏紧斧柄,再度吼叫。 塔布羊群犹豫了。他们告诉他说,如果这一击干净利落,羊群便会选择逃跑而非进攻,因为它们会本能地知道它们已经无法帮助倒下的姐妹了。他希望这话是真的。如果它们进攻,他也许能放倒一两只,但最终定然无法逃脱倒在羊蹄之下的命运。 它们移动了。它们迈着一致的步调后退,转身,奔跑。他看着它们奔上小坡,越过坡顶消失,只在雪上留下一串串蹄印,作为它们曾出现在这里的证明。 杜隆坦放低斧子,喘着气,又把斧子高举,发出了胜利的吼叫。今夜,他空空如也的肚腹将被血肉填满,塔布羊的灵魂将进入他的梦境。明晨,他将作为一名成人回到族人身边,做好承担职责、服务氏族的准备。 做好有朝一日领导氏族的准备。 “为什么不能骑狼?”杜隆坦不耐烦地问,瞪着她的眼神简直像个小孩。 “因为这就是先祖之道。”卡舒尔宗母简短地说,恼火地给了男孩一掌。杜隆坦年轻力壮,前往圣山的漫长路途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而她不一样;她年老体衰,若能骑乘她巨大的黑狼“梦行者”代步,她会感激不尽。但古老的传统神圣不可侵犯,只要她还能走路的一天,她也一定会坚持步行。杜隆坦认可地低下头,一老一少继续前行。 尽管近些年来,她每次走上这条路都感到愈发力不从心,这次卡舒尔宗母却被一种兴奋驱走了肉体的疼痛与疲惫。她曾经引领不计其数的少男少女走过这段路途,完成成人仪式的最后部分,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青年被先祖之魂点名召见。她年事已高,却仍没有失去好奇心。 对于年轻人来说,到达目的地只需几个小时,而老者则要花将近一个白天。当暮色渐渐降临,圣山终于出现在视野。卡舒尔宗母抬头望着圣山熟悉的轮廓,不禁微笑。沃舒古的山脊不像其它山脉一样参差不齐,它的山尖是一个完美的三角形。它精致的表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像水晶一样闪耀,与周边地貌迥然不同。很久很久以前,它从天空中降临,先祖的灵魂随即被吸引而至;因为这样,兽人才在它神圣的阴影下建起居所。那些先祖的灵魂们无论生前有怎样的争执和分歧,在这座山中,他们都是一体。她知道,她很快就会返回这里,但不再是作为一个蹒跚而行、垂垂老矣的妇人。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在这老朽不堪的躯壳中造访;下一次,卡舒尔将作为魂灵的一员前来,如鸟儿般凌空sb病毒连接,心中无牵无挂,灵魂荡涤一新。 “怎么了,宗母?”杜隆坦问道,年轻的声音里满是关切。她眨眨眼,将神游的思绪拉回现实,朝他微微一笑。 “没什么。”她真诚地向他保证。 他们到达山脚下时,夕阳已被深沉的夜影取代。他们准备今夜在此宿营,明日破晓时分开始登山。杜隆坦裹着前不久刚猎杀的塔布雌羊的毛皮,率先坠入梦乡。卡舒尔宗母慈爱地望着他。他的梦境一定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才有的纯真。而她呢,她今晚不会做梦;若想明日接受先祖们的教导,她的头脑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 沿着绵长山路的攀登,比从家到山下的漫长旅程还令人疲惫;卡舒尔为拥有自己坚实的手杖和杜隆坦强壮臂膀的支持而欣慰不已。不过今天,她的步履似乎比平日更加稳健,呼吸也更加顺畅,好像先祖之魂在拉她前行,用灵魂的力量支持她苍老的肉体。 他们在神圣的洞穴前停住脚步。洞口是完美的椭圆形,嵌在圣山光洁的表面上。卡舒尔感到自己好似走进了大地的子宫中,一如往常。杜隆坦努力想显得勇敢一些,最终却只是显得有点紧张。她没有笑。他就应该紧张。他是应一名去世已久的先祖点名召唤来到圣地,就连她,也无法对此无动于衷。 她点燃一束干草,草束散发出辛辣香甜的气息。她挥动手中草束,让烟雾笼罩杜隆坦,以示对他的净化。随后,她取出一只带塞子的小皮袋,里面妥善保管着杜隆坦的父亲为这仪式所奉献的鲜血。她将鲜血涂在他身上,枯瘦的手搭上他平整低垂的眉,低声施念了祝福,点了点头。 "你也清楚,被召唤到先祖面前的人,几乎无一不走上萨满之路。"她严肃地说。杜隆坦张大褐色的双眼,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待会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该懂得留意自己的举止,对我们挚爱的逝者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杜隆坦吞了口口水,又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这一刻,卡舒尔从他尚未经锤炼的身形之中,看到了未来族长的影子。 他们一同进入洞穴,卡舒尔走在前面,点燃墙壁上排列的火把。橙黄的火光映出盘旋下降的道路,这条路已被多年来踏过的兽人脚掌磨得平滑。路上不时出现几个台阶,以使朝圣者的脚步更加安稳。这条穴道总是凉爽宜人,又比冬日的户外要温暖。卡舒尔的手抚过墙壁,忆起多年以前自己初次来到这里的情景,忆起自己是如何脸上沾着母亲的血进入隧道,双眼惊异又期待地大张着,心则狂跳不已。 终于,道路不再下降。再向前,墙壁上便不再有火把。杜隆坦迷惑地看着她。 "我们不必带火去见先祖。"卡舒尔解释道。他们走上前方业已平坦的道路,向黑暗中前行。杜隆坦没有害怕,但当他们走出火焰的温暖时,他的脸上确实显出了一丝疑惑。 他们已经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卡舒尔牵起杜隆坦的手,引领他前进。他粗短有力的手指轻轻握着她的手。就算是在这种情形下,他也没有紧紧攥我的手,惟恐把我捏疼呢,她想。霜狼氏族的下一任族长有一颗体贴的心。 他们在沉默中前行。接着……就像漫漫长夜过后的曙光一般,微弱的光亮悄然将两人笼罩。卡舒尔能隐约看到身边年轻人的轮廓,他比她年轻了不知多少岁,却早已有了成人的雄伟身躯。他们继续向前,每走一步,光就更强一分。卡舒尔看着杜隆坦。先祖之魂深居的洞穴中的奇异景象,她已再熟悉不过;现在,她更想看看杜隆坦的反应。 他瞪大眼睛,看向四周,猛吸了一口气。光从洞穴中的一潭池水中发出,好似将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洞穴里的每件事物都光滑而柔美,闪着淡淡微光,没有任何突兀的隆起,没有一片粗糙的表面。卡舒尔感到那种熟悉、纯粹的平和流遍她的全身,一如往常。她静静地让杜隆坦看个够。洞穴极为巨大,比科什哈格节的鼓场和舞场还要大,四壁无数隧道通往卡舒尔从来未敢涉足的地方。它就应该这样大吧,否则怎能容下每个曾活在世上的兽人的灵魂呢?她向池边走去,他跟着她,留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放下身上携带的包裹,示意他也照做。卡舒尔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水袋,一一打开,喃喃念了一句祷文,将袋中水注入闪着幽光的水池。 "我们出发时,你问过为何带这些水袋。"她轻声告诉杜隆坦。"因为这个地方的水不属于这里。从很久以前,我们就开始为先祖之魂奉献圣水了。每一次我们来到这里,都要为圣池作出贡献。但圣池的水也从不像普通洞窟中的水那样蒸发,我也说不清楚原因。这就是灵魂之山的力量。" 水袋倒空之后,她在池边坐下,向深邃的池水中凝视。杜隆坦学着她的动作。她看着水中的倒影,确保二人都处在正确的位置。一开始,她只能看到自己和杜隆坦的脸;他们的五官倒映在发光的池水中,看起来好似幽灵一般。 随后,另外一个身形加入了他们。塔尔克拉祖父凭空出现在她身旁,他在水中的倒影与他们两人一样清晰。她与他的倒影四目交汇,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她抬起头看向他。杜隆坦却仍盯着池水,仿佛想从里面找出答案。卡舒尔的心略略一沉,但立刻又暗暗斥责起自己。如果杜隆坦不能成为萨满,这件事情就无法改变。即使他不走萨满的道路,生来就注定成为领袖的他,也一定会前途无量。 "我不知多少代的曾孙女啊,"塔尔克拉道。他的语气从来没这么温柔过。"应我的要求,你把他带来了。" 老人虚无的灵魂倚着一根同样虚无的手杖,缓缓绕着杜隆坦走动。年轻的兽人两眼仍然盯着水池。卡舒尔专心地看着他们,一个是霜狼氏族的已故先祖,一个是将继承族长之位的青年。杜隆坦打了个冷战,四下看去,显然在疑惑空气陡然变冷的缘由。卡舒尔默默地笑了。尽管他看不到先祖的灵魂,但他能感觉到塔尔克拉的存在。 "你看不到他,"她略带哀伤地说。 杜隆坦猛然抬头,鼻翼翕动。他飞快地起身,在洞穴的幽光中,他的獠牙看起来有点儿蓝,皮肤则染上了一层绿。 "是的,宗母,我……看不到他。先祖之魂……他就在这里?" "没错,他就在你身边。"卡舒尔道。她转向塔尔克拉的灵魂,"如您所要求的,我把他带来这里。您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什么?" 杜隆坦使劲咽了口口水,笔挺而立。先祖之魂满怀思索地绕着他踱步。 "我感觉到了……某些东西。"塔尔克拉道。"我原以为他会成为一名萨满,但既然他现在无法看见我,他便永远走不上这条路。不过,虽然他无法与先祖之魂沟通,也不能呼唤元素之灵的援助,他仍是生来便背负着不同寻常的使命。他会成为霜狼氏族的伟人……整个兽人族的伟人。" "他会成为一个……英雄?"卡舒尔问道,屏住了呼吸。每个兽人都会努力遵从英勇与荣耀的准则,但能把名字刻在历史中,为后世所传颂的,只有极少数。听到她这句话,杜隆坦吸了口气,脸上现出了期待的表情。 "我说不出来,"塔尔克拉道,微微蹙了蹙眉。"好好教导他,卡舒尔,因为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的血脉将带来救赎。" 塔尔克拉伸出一只虚无的手,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轻抚着杜隆坦的面颊。杜隆坦睁大眼睛,卡舒尔能看出他在努力抗拒后退的本能,控制自己不在灵魂的碰触之下瑟缩。 随即,塔尔克拉就像蒸气一样消失了。卡舒尔趔趄了一下——她总是忘记先祖之魂的力量是如何帮她支持老朽的躯体。杜隆坦一个箭步跨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胳膊。她为年轻人的强壮而感激不已。 "宗母,您还好吧?"他问。她抓住他的手臂,点了点头。他首先关心的仍然是她,而不是先祖对他评论了什么。她斟酌着语句,决定不要把那些话说给杜隆坦。尽管杜隆坦头脑理智,心地又善良,她仍不敢冒险。这样一句预言,足以腐化最最纯真的心。 他的血脉将带来救赎。 "我没事,"她宽慰道,"只不过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先祖的力量又是那么的强大。" "真希望我能看到他,"杜隆坦的声音里有丝渴望,"不过……不过我知道,我感觉到了他。" "的确。这已经是大多数人所无法达到的高度了。"卡舒尔道。 "宗母……您能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吗?关于——关于我成为英雄的事情?" 他想表现得镇定成熟,但话里还是不自觉地透出了恳求的味道。她并不责怪他,毕竟,谁不想青史留名呢?谁不想让自己的故事被传颂呢?若他没有这种想法,他就不是兽人了。 "塔尔克拉祖父说,他也不能确定。"她坦言。杜隆坦点点头,巧妙地隐藏起自己的失望。她原本只想说这么一句,但某些东西促使她再度开口:"你有使命要完成,加拉德之子杜隆坦。在完成使命之前,可不要在战斗中傻里傻气地死掉。" 他咯咯笑了,"傻瓜才帮不了氏族什么忙,而我可是打算好好为人民服务的哪。" "既然这样,未来的族长大人,"卡舒尔也笑了,"你最好开始考虑找对象的事情了哦。" 于是自打两人出门,杜隆坦第一次露出了彻底慌张的表情。卡舒尔大笑起来。 第五章 德雷克塔尔告诉我:现在想起来,我们历史上的这个时候,就像是初夏的晴空一般完美。那时我们兽人拥有所需的一切:美好的世界,指引我们的先祖之魂,适时予以帮助的元素之灵。我们有充足的食物,有凶恶却远非无懈可击的敌手,有这片土地的祝福。而德莱尼人……他们即便不算我们的盟友,也绝不是我们的敌人。只要我们开口,他们从不保留自己的知识,也从不吝惜自己的资源;真正不愿去分享的,其实一直是我们兽人。也正是我们兽人,在不知不觉中,被扭曲成了某人所利用的工具。 仇恨可以异常强大。仇恨可以永无止境。仇恨可以被利用,可以被操纵。 仇恨,也可以被创造。 在肉眼可见、无穷无尽的永恒黑暗中,基尔加丹潜伏着。力量在他体内奔涌、脉动,比血液还要真实,比食物和饮水更加滋润,既使人迷醉,又给人平静。他还并非无所不能,至少现在如此……不然成千上万个世界便会在他一转念间灰飞烟灭,他的征服也不必再借助武力。但总体来说,他对现在的情况,已经相当满意。 除了一件事。他们还活着,那些流亡者还活着。基尔加丹能感受到他们;尽管对于那些仍受时间影响的愚蠢生物来说,已有无数个世纪过去了,他仍能感受到他们。维伦和其余那些白痴们,他们现在躲了起来,不敢面对他和阿克蒙德。阿克蒙德在那……转折中……作为朋友和同盟与他协作,一如许久许久以前,他们都还是单纯的生物时一样。然而维伦…… 基尔加丹、阿克蒙德和其他同胞,早已不再称自己为“艾瑞达”。维伦会叫他们“曼阿瑞”,但他们自称为燃烧军团。萨格拉斯的军队。神选之人。 他伸出一只修长优美的绯红手臂,带爪的巨手探进蕴涵一切的虚空,感受着它在他探查下的波动。自敌人再次逃脱的那一刻,斥候便源源不断地被派出,又都带着失败的消息返回。阿克蒙德想要处死他们以惩罚他们的无能,但被基尔加丹否决了。那些害怕了的,逃跑了的,他当然有理由知道;而那些嗅到奖赏的气息、感到主人的赞许而留在他身边,渴求着报偿的,他也都看在眼里。所以,尽管基尔加丹从不掩饰他对失败者的不满,他也往往给他们第二次机会。甚至第三次,如果他相信他们已经尽了全力,而并不是只在浪费他的好意的话。 阿克蒙德毫不赞赏基尔加丹的这种狂热。 “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世界去征服、去毁灭,以侍奉我们的主人萨格拉斯。”阿克蒙德的声音轰响,穿透环绕在二人周围的黑暗。“就别管那个蠢货了。如果他胆敢对咱们构成威胁,咱们会感觉到的。就让他在某个世界上孤苦零丁地烂掉好了。他永远也体会不到什么是真正的力量,这已经是足够的惩罚。” 基尔加丹魁伟的头缓缓转向另外一个恶魔领主。 “我不是要剥夺他的力量。”基尔加丹轻声说,“我是要彻底摧毁他,还有那些愚蠢地跟随他的人。我要碾碎他,我要让他为他的不信任、他的顽固,和他拒绝为我们大家着想的行为付出代价……” 巨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熔岩般的火焰喷涌而出,在他隐藏于黑暗中的形体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基尔加丹的身上有许多这样的伤痕,并且,他以此为傲。 不错,阿克蒙德很强大,优雅、圆滑而充满智慧。但是,他身上没有基尔加丹那种对毁灭的热切渴望。关于这件事,他已经向他解释过无数次了;这次他只是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继续讨论下去。他们这样争论已经有无数个世纪,毫无疑问,在接下来的无数个世纪,他们仍会一直争论下去……直到基尔加丹成功地摧毁那个曾是他最亲密无间的朋友的存在为止。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基尔加丹突然想到。阿克蒙德对维伦从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仅仅把他当作领导艾瑞达的同僚而已。而他基尔加丹,曾经是那么地爱维伦。他爱他,就像爱一个兄弟……不,比那更甚。他爱他,就像爱另外一个自我。 然而…… 巨掌再次握紧,在本应渗出鲜血的地方,又一阵不洁的火焰涌了出来。 不行。 他永远无法容忍让维伦躲在某个不开化的世界、藏在某个洞穴里,舔着自己受伤的自尊的想法。这远远不够。从前,基尔加丹会说他想要鲜血……但现在,鲜血已经无法使他满足。他要羞辱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彻彻底底的耻辱。这比单纯地让生命从维伦和他愚蠢的追随者身上消逝还要甜美。 阿克蒙德侧了一下头。基尔加丹认出了这个姿势:是他的一个仆从在与他说话。与基尔加丹一样,阿克蒙德也有自己的计划和密谋;当然,这全都是为了服务他们黑暗的主人,以及他征服一切的终极目标。阿克蒙德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步履灵巧而敏捷,与他高大魁梧的外表极不相配。 同一时刻,基尔加丹的脑海中也传来一阵波动。他立刻认出了这个信号:是他的副官,塔加斯。从他的思想中,基尔加丹读到了谨慎的希望。 什么事,吾友?说吧!基尔加丹在精神链接中命令道。 大人,我无意播撒不实的期望。但……我可能找到他们了。 基尔加丹心中一阵愉悦。在他的傀儡中,塔加斯总是谨慎的那个……就像他正试图猎杀的那个人一样。塔加斯的地位仅在基尔加丹之下,这么多世纪以来,他始终如一地证明着他的忠诚。基尔加丹了解他,知道就算是这样一句谨慎的话,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也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在哪里?你又是如何找到的? 一个很小的世界,尚未开化,毫不起眼。我感觉到那个地方沾染了他们特殊的魔法气息。可能他们去过那里,又离开了。这样的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基尔加丹点点头——尽管塔加斯看不到他的动作。他的一部分过去依然残留了下来,他想着。想到几乎每一个他曾遇到的智慧种族都用点头这种古老的肢体语言来表示同意,他浅浅微笑起来。 你说得没错,他同意道。之前有很多次,基尔加丹的大军跟随着艾瑞达魔法的甜美气息兵临某个世界,却只发现维伦和他该死的追随者不知怎么早已得到风声逃跑了。但我仍抱有希望。我会找到他们,随我所欲地折磨他们。我总是有永恒的时间……来做这件事的。 他有了一个想法。有太多次,基尔加丹向维伦的某个藏身之处大举进军,结果却总是被他逃跑。每当这个时候,基尔加丹就会暴怒地摧毁他扔在身后的这个世界,以安抚自己受辱的自尊。但不管怎么说,宰杀那些低等种族虽然畅快,也远远不能满足他复仇的渴望。 这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像往常一样,派塔加斯打前锋,率领燃烧军团席卷大地……维伦曾是他们中最坚强、最睿智,最与魔法和知识亲近的人。他永远也不会放松警惕,尤其是现在,距他上一次逃离并没有过多久的情况下。维伦一定会随时保持警醒,一旦感到明显的威胁,便会立即逃之夭夭。 不过……如果是个不那么明显的威胁,会怎样呢? 塔加斯……我要你侦察这个世界。 大人?塔加斯细腻镇静的声音里掺进了一丝迷惑。 我们武力侵袭了那么多的世界,却至今一无所获。也许这次,我该只派一个人。只派一个人……一个我能够完全信任的人。 基尔加丹感到不安和骄傲在塔加斯的思绪中交汇。 摧毁敌人的方式远远不止武力一种。有时,其它的方法反而更好。 那么您——您是希望我找一种更好的方法了? 正是。独自前往这个世界,塔加斯。观察它,了解它。告诉我,流亡者是否真的在那里,他们的状况如何。告诉我他们靠什么过活,他们是富足安定,还是贫穷困苦。告诉我那个世界的样子,那里有何种住民,何种生物,何种季节。记住,你的任务是侦察,塔加斯。没有我的直接命令,绝不可逾越指示。 当然,大人。我马上去准备。他仍有些迷惑,但一如既往地顺从。塔加斯一直都完美地侍奉着曼阿瑞的主人。这次,他也定然会完美地完成任务。 基尔加丹的脸庞,尽管与他投靠伟主萨格拉斯之前的那张脸已无任何相似之处,却仍然能扭曲出一个微笑。 与所有族人一样,杜隆坦在六岁时,便开始练习使用武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是身躯挺拔,肌肉发达;当然,操练兵器也是兽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十二岁时,他加入狩猎队。如今,他已完成成人仪式,获得了猎杀食人魔和它们邪恶的主人——戈隆的资格。 这年,当秋季的科什哈格节到来时,他也能在孩子们被送上床之后加入成人的圈子中了。就像他和奥格瑞姆几年前发现的一样,作为成人加入篝火旁的圈子里,其实并不是那么有趣。 不过,至少他觉得有一件事是有意思的——那就是与那些他已经知晓了很多年,却一直因为他的年少而从不肯与他多说话的人交流。杜隆坦敏锐的棕眼环视着围坐的众人。他首先看到卡舒尔宗母,当然,她是他的氏族的一员。他知道她在其他氏族的萨满中也享有极高的声誉,他为此感到骄傲。他看着她蜷缩在火边,瘦削的身体裹在一张毛毯里。他知道,这是她的最后一个科什哈格节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就是知道。这个想法带给他的悲伤,比他预料的还要深得多。 卡舒尔宗母身边坐着她的学徒,德雷克塔尔。他比她年轻许多,不过仍比杜隆坦的父母要年长。杜隆坦与德雷克塔尔之间从未有过多少交流,但平日,他很难不留意年长的兽人直率的话语和锐利的目光。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杜隆坦继续扫视着人群。明天,萨满们就该启程去圣山的洞穴中与先祖之魂会面了。杜隆坦回想起自己的那趟旅程,想起洞穴里那奇异幽凉的风,不禁颤抖了一下。 他看到了格罗姆·地狱咆哮,战歌氏族年轻而略有狂热的族长。格罗姆比杜隆坦和奥格瑞姆大不了几岁,是新近才走马上任的。不少人窃窃私语说上一任族长死得蹊跷,但战歌氏族并没有对格罗姆的领导权提出任何异议。现在看着他,杜隆坦觉得,这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格罗姆尽管年轻,却有着惊人的威慑力。篝火跃动着的光芒投在他身上,更给他增添了一份压迫感。他厚实的黑发披散在背后,下颌上纹有黑色的刺青,以表明他的族长身份。他的脖颈上戴着一串白骨制成的项圈。杜隆坦知道它的含义:在战歌氏族的传统中,年轻的战士必须佩戴他首次击杀的猎物的骸骨,并在其上刻下自己的印记。 格罗姆旁边是黑岩氏族魁梧的首领黑手。黑手身边安静地咀嚼食物的,是碎手氏族的族长卡加斯·刃拳。他的左手自腕部以下都被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长柄镰刀,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耀目的光。即便是现在,看到那锋刃,杜隆坦也不免心存不安。再旁边是基尔罗格·死眼,血窟氏族的族长。他的姓氏并非承继自某一家族,而是他自己取的。他的一只眼睛轻盈地浮在人群之上,而眼窝里的另一只眼业已毁损。如果说格罗姆作为族长太年轻,那么基尔罗格就实在是太老。但杜隆坦清楚,尽管基尔罗格上了年纪,头发也已花白,他的领袖生涯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余下的时日更为长久。 杜隆坦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德雷克塔尔的左边是一个著名的人物——影月氏族的耐奥祖。从杜隆坦记事起,耐奥祖就一直领导着所有的萨满。有一次杜隆坦获准参加的狩猎中,耐奥祖也在场。那次,这名萨满展示出的惊人技巧让杜隆坦叹为观止。他不像别人一样花很大工夫与元素之灵交流,费力地导引它们的力量。耐奥祖对于元素的掌握,无论何时何地,都非常轻松自然。他一开口,大地便在脚下震颤;他一挥手,闪电便从天而降,落在他指点的方向。火焰之灵、空气之灵、水之灵、大地之灵,以及难以捉摸的野性之灵,都视他为同伴和挚友。当然,杜隆坦没有见过耐奥祖与先祖之魂沟通时的样子——只有萨满才有资格见证与先祖之魂的交流。不过在杜隆坦看来,先祖之魂定然是眷顾耐奥祖的,否则,他也不能随时将强大的力量运用得易如反掌。 然而,耐奥祖的学徒,杜隆坦却一点也不喜欢。奥格瑞姆正坐在杜隆坦身边,看到杜隆坦的眼神,倾身过来轻声说:“我看古尔丹那家伙,扔出去钓猎物都比现在有用得多。” 杜隆坦侧过头,不让别人看见他的微笑。他不知道古尔丹是一个什么水平的萨满,就耐奥祖把他收为学徒和继任者这点看来,他的天赋应该不会低。但他的相貌实在无法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个头很矮,而且比大多数兽人都要孱弱,留着浓密的短胡须,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一个兽人战士的样子。不过杜隆坦觉得,人要作出贡献,不一定非得成为英雄。 “哎,看那边!她才真是个天生的战士啊!” 杜隆坦顺着奥格瑞姆的手指看去,眼睛立刻睁大了。奥格瑞姆说得没错。那名女子站得笔挺,一身强健的肌肉,火光映在她光滑的棕色皮肤上。她正伸手从火上切下一块烤塔布羊肉。她简直就是杜隆坦眼中兽人所有美德的化身。她的一举一动都有黑狼般的野性优雅,她的獠牙小而精致,磨得尖锐锋利。她长长的黑发在脑后编成一个简单的辫子,却仍然美得撩人。 “她——她是谁?”杜隆坦喃喃地说,心沉了下去。这样完美的女子,一定是别的氏族的了……如果他自己的氏族中有这么一个强壮、敏捷、优雅的尤物,他不可能不留意到的…… 奥格瑞姆放声大笑,使劲拍了拍杜隆坦的后背,引得许多个脑袋转向他们的方向……那名女子也在其中。奥格瑞姆俯身耳语了一句话,让杜隆坦的心情一下亮堂了起来。 “你个不长眼的白痴!她是个霜狼!如果她是我们氏族的,我早就把她收归己有喽!” 是个霜狼?但是……杜隆坦怎么可能忽视自己氏族中这样的珍宝?他把视线从奥格瑞姆坏笑着的脸上移开,又望向那个女子。她正瞪着他。他们四目相交。 “德拉卡!” 女子一惊,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杜隆坦眨眨眼,似乎刚刚清醒过来。 “德拉卡,”他轻声说。难怪他没认出她。“不,奥格瑞姆。她不是天生的战士。她是个造就的战士。” 德拉卡出生时又病又弱,皮肤是浅褐而非健康的深棕。杜隆坦记得幼时大人们是如何小声议论她,好象她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加入先祖之魂的道路上一样。他的父母曾经哀伤地提起她,说不知她的家人造了什么孽,元素之灵要给他们一个这样脆弱的孩子。 想到这里,杜隆坦忆起,在那之后不久,德拉卡一家就搬到营地外围去住了。从那时起,他几乎没见过她——毕竟他也忙于自己的事务。 此时,德拉卡已经切下了几大块烤羊肉,拿去与她的家人分享了。杜隆坦看到她族里的两个小孩坐在她的父母身边。他们看起来都十分幸福安康。德拉卡感到他在注视她,转过头来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她挺了挺身,那表情似乎在看他是否胆敢对她投以同情和怜悯的眼神。 他当然不会。她不需要任何怜悯。在元素之灵的庇佑、萨满的照料和她坚强的意志下,她已经脱胎换骨,从一个体弱多病的幼儿成长一名成熟的女性……一个兽人女子的完美形象。 奥格瑞姆突然给了他一肘,他肺里的空气顿时全被挤了出去。杜隆坦瞪了奥格瑞姆一眼。 “把嘴巴闭上,你嘴张得那么老大,简直让我想往里塞点东西把它堵掉。”奥格瑞姆嘟囔道。 杜隆坦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张着嘴……而且已经被很多人看到了。许多人都朝他露出坏笑。他赶紧把注意力转回面前的筵席,那晚没再看德拉卡一眼。 但夜里,他梦见了她。醒来时,他知道,她一定会是他的。毕竟,他可是一个最受尊敬的氏族的族长继承人。 哪个女子能对他说不呢? “不,”德拉卡说。 杜隆坦愣住了。那天过后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德拉卡,邀请她明天与他共同狩猎。只有他们两人。两人都知道这个提议意味着什么:一男一女结伴狩猎,是求爱的仪式。而她竟然拒绝了他。 这太出乎意料了。杜隆坦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用几乎是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 “为什么?”杜隆坦终于挤出一句。 “我还没到能找伴侣的年纪,”她说。那语气好象把这当作借口,而不是理由。 但杜隆坦才不会轻言放弃。“我邀请你狩猎,确实是为了向你求爱,”他坦率地说。“但如果你没到年龄,我会尊重这一点。不过,我仍然希望与你作伴——但不是作为求爱者,而是邀你参加一场两个骄傲的战士所分享的狩猎。仅此而已。” 这回,轮到她意外了。杜隆坦想,德拉卡大概是以为自己会要么穷追不舍,要么拂袖而去吧。 “我——” 她顿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她咧嘴笑了。“好啊。我愿意参加这样的狩猎,霜狼氏族族长加拉德之子杜隆坦。” 杜隆坦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如此开心过。这趟狩猎与平常的大不相同。他和德拉卡一路用轻快平稳的步伐前行。从前与奥格瑞姆的那些挑战锻炼出了杜隆坦的耐力,有那么一会,他甚至担心自己是不是走得太快了。然而德拉卡,出生时那么柔弱、如今却这样强壮的德拉卡,毫不费力地跟住了他。两人都没有说什么;没有什么话可说的。这是一场狩猎,他们要寻找猎物,杀死猎物,带回猎物。沉默,是再好不过的。 他们来到一片开阔地,缓下脚步,开始查看地面。地上没有积雪,追踪便不若冬日时那般容易。但杜隆坦知道他该留意些什么:被踩乱的草丛,折断的灌木枝,土壤上留下的或深或浅的零星脚印…… “裂蹄牛,”他说。他站起身,向前方扫视。德拉卡蹲在地上,手指灵活地拨开落叶。 “有一只受伤了,”她宣告。 杜隆坦转向她。“我没看到有血。” 她摇摇头。“没有血。是脚印告诉我的。”她指向他刚才察看的地方。他还是没看出任何野兽受伤的迹象,困惑地摇摇头。 “不是只看这一只脚印啦……看下一只。再下一只。” 她沿着蹄印的方向行进,小心地挪动着步伐。突然间杜隆坦明白了:一只蹄印的深度,比另外三只要浅。 那动物跛了脚。 他用钦佩的眼神看着她,她脸有点红。“很简单的,”她说,“就算我不指出,你也能找到的。” “不是的,”他实话实说,“我可找不到。我是看到了脚印,但压根没仔细检查细节。而你做到了。你总有一天会成为最优秀的猎人。” 她挺起胸膛,骄傲地看着他。霎时间,一股暖意流遍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既令他兴奋,又让他有些不安的感觉。看着德拉卡站在他的面前,从不祈祷的他,头一次向元素之灵默念了一句祷言:请让我给这名女子留下个好印象吧。 两名猎手跟随着猎物的踪迹。杜隆坦自觉放弃了领导地位,因为她的追踪技巧和他一样棒。他们互相赞扬对方:他的眼神更加敏锐,但她能比他看得更加深入。他真想知道与她并肩作战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一边前行,一边仔细观察着地面。他们沿路转了一个大弯。他真想知道—— 那头巨黑狼蹲伏在地,正对着那只裂蹄牛的尸体咧嘴咆哮。听到脚步声,它猛然旋身。时间凝固了,三个捕猎者面面相觑……在那只狼有所动作之前,杜隆坦早已冲了上去。 利斧在他手中轻如鸿毛。他一斧挥下,砍中巨兽的身体,但泛黄的牙齿也同时深深陷进他的胳膊。一阵剧痛,他赶快扯离手臂。伤处汩汩流血,举起斧子变得异常困难,但他还是做到了。狼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杜隆坦身上,明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张嘴怒声咆哮。它的呼气温热,散发出腐肉的味道。 巨颚咬向他的脸之前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声战吼。他眼角瞥到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德拉卡出现在他的视野,手握她漂亮的长矛跃向黑狼。长矛直刺而入,狼猛然扭头,就在这一瞬间,杜隆坦又一次举起斧子,狠命砍下,斧刃贯穿狼身,接着砍进地面,力量太大,他一时间竟无法把它拔出来。 他后退一步,喘着粗气。德拉卡站在他身边。他感到她的温暖、她的活力,还有与他一样强的对狩猎的渴望。二人盯着合力杀死的巨兽——今天,他们出乎意料地遇到这只得好几个经验丰富的兽人才能放倒的生物。然而他们还活着。他们的敌人死在血泊之中,被杜隆坦的斧头砍成两半,而德拉卡的长矛穿透了它的心脏。杜隆坦发现,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哪一个给了它致命一击——这想法竟让他荒谬地开心起来。 他重重地坐在地上。 德拉卡在他身边,麻利地清理他受伤的手臂,洗掉上面的血。她为他涂上药膏,绑上绷带,又弄了些苦味的草药,加到水里令他喝下。过了一会,他的晕眩感消失了。 “谢谢。”他轻声道。 她点点头,没看他。一个微笑悄然爬上她的嘴角。 “我站不起来有那么好笑?” 他本来没打算用这么苛刻的语气。她猛然抬头,有些惊讶。 “没有。你战斗得非常勇敢,杜隆坦。很少有人能挨了那样的一击还不丢掉武器的呢。” 她的话是叙述事实而不是做作的奉承,他知道。他有种奇异的满足感。“那……你笑什么?” 她一咧嘴,镇定地与他平视。“我笑,是因为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不过呢……现在呢……我想我可以告诉你啦。” 他感到自己也在微笑。“我很荣幸。” “昨天,我告诉你我还没到找伴侣的年纪。” “没错。” “嗯……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我已经马上要到年龄啦。” “这样啊,”他说,尽管还不太明白。“那……你什么时候到年龄?” 她的微笑更宽了。“今天。”她简短地说。 他望着她许久,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她拉进怀里,吻了她。 塔加斯已经观察了两个兽人很长时间,此刻,他厌恶地走开了。他们兽性的本能简直是种侮辱。做一个曼阿瑞要好得太多。曼阿瑞发泄欲望的方式向来是暴力,而非交配……除了那些长翅膀和尾巴的雌性生物之外。他更喜欢曼阿瑞的方式。实际上,他更想当场干掉那两个发情的低等生物,可惜主人那道“观察”的命令下得再清楚不过。如果这两个东西没有回到族中,免不了会激起疑问;尽管他们对他来说连蝼蚁都不如,但有时候,蝼蚁也是会坏事的。基尔加丹要他观察、报告,不得擅自行动。 塔加斯一定会遵从主人的命令。 *** 复仇,基尔加丹沉思着。复仇就像是树上的果实,只有在成熟时才最为甘美。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之中,曾有些日子,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找到那些背叛的艾瑞达。但现在,随着塔加斯说出的每一个字,他的希望都在不断上涨,他的喜悦都在不断增加。 塔加斯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完美。他发现了曾经强大的维伦和他那帮可怜的手下创建的所谓“城市”;他观察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如何像那些称自己为“兽人”的低等生物一般狩猎,如何亲手种下谷物。他看到他们与那粗野、毫无文明可言的种族交易,并且还礼貌相处——简直太好笑了。在他们的建筑和仅剩的那点科技之中,塔加斯感到了一些曾经的影子……但总体上说,塔加斯觉得,基尔加丹看到他从前的朋友堕落到这种份上,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们现在称自己为“德莱尼”——被流放者。他们还给这个世界起名为德拉诺。 基尔加丹发现塔加斯很困惑——因为自己没有把话题集中在维伦本人身上,而是问了更多关于兽人的问题。他们的社会是怎样的结构?他们有什么样的传统?他们的领袖是谁,又是怎样被选出来的?他们最看重社会的什么特性,又最看重个人的哪些品质? 但塔加斯的职责是报告而不是评判,所以,他尽职尽责地回答。当基尔加丹终于消化了所有情报——连那两只杀戮后发情的动物的名字都没有放过——之后,他终于满足了……至少现在如此。 已经这么久了,他终于可以得到那应许的复仇。维伦和他的追随者会受到惩罚……但这惩罚不会是痛快的死,不会是被高阶的艾瑞达军队撕成碎片的命运。那样对他们来说,太仁慈了。没错,基尔加丹想让他们死……但他更想让他们首先崩溃。让他们遭受彻底的凌辱。让他们如靴底的昆虫那般无助,再将他们毫不留情地踩碎。 现在,他已经有了完美的方案。 第六章 过去的教训是苦涩的,充满鲜血、死亡与痛苦。但讽刺的是,那几乎毁灭了我们的东西,却又在最后拯救了我们——那就是团结。曾经,每个氏族都只忠于自己,狂热地为自己的人民而献身,完全不管他人。当我们第一次团结起来,那团结的原因和目的,却又是可怕的错误——为这,我们至今仍在赎罪。不仅是我们,我今后的几代人,都会为这错误而付出代价。但那团结本身,是辉煌的。那就是我希望从历史的灰烬中得到的教训。它促使我与那么多外表迥异的种族的领袖们交谈,让我们能一起追求我们共同的、骄傲的目标。 团结。和谐。这,是过去教给我的好的一课。我学得很棒。 耐奥祖抬头望向黄昏的天际,心满意足。今晚的日落美得眩目。先祖之魂一定会很愉悦,他想,感到一丝骄傲。 又一个科什哈格节来了又去。近来,他感到时间的流逝愈加迅速。而每一个节日中,都有欢喜,也有哀伤。 他的老朋友,卡舒尔——他知道霜狼氏族都尊称她为“宗母”——已经加入了先祖之魂的行列。他听说她死得非常勇敢。她坚持参加一场狩猎,尽管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剧烈的运动。他们追踪一群裂蹄牛,年迈的宗母成为了所有战士的前锋。她被牛群践踏而死,没人来得及救她;而耐奥祖知道,她的氏族在为她悲伤的同时,也在赞美她的生命和她选择离开这个尘世的方式。这就是兽人的风格。他不禁好奇今晚是否能见到她,又立刻暗暗责骂起自己。当她希望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自然会见到她。对于萨满来说,亲朋的死亡并不会带来巨大的悲痛,因为他们仍然可以看到他们挚爱的死者,聆听他们的智慧,感受他们的爱。 这段时间,霜狼氏族经历了不止一个悲剧。在两次科什哈格节之间的一天,他们的领袖加拉德也惨遭不幸。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霜狼氏族的狩猎队竟遭遇了整整三只食人魔和一只戈隆——食人魔头脑不足但力量有余,而那只戈隆又异常狡猾。最终,兽人胜利了,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所有的医者尽了全力,也没能挽回加拉德和其余几个人的生命。 不过,耐奥祖感到的不止是失去一个自己熟悉且尊敬的领袖的悲伤,还有对年轻血液赢得新身份的欢乐。卡舒尔对杜隆坦的评价很高,就耐奥祖的眼光看来,这名年轻人会成为极佳的领袖。当杜隆坦被授予族长之位时,耐奥祖也在场,并且注意到了观众中那位美丽火热、带着别样的兴趣注视着仪式进行的女孩。耐奥祖敢肯定,在下一个科什哈格节,德拉卡便会真正成为霜狼氏族新族长的伴侣。 他叹了口气,望着金光满溢的落日,脑中思索着一幕幕影像。一年又一年就这样过去,带来祝福,并索取牺牲。 他走进他的小屋——他曾经与一个伴侣分享这间小屋,而她在几年前去世,加入了先祖之魂的行列。这些年来,露坎时不时会造访;她从来不说什么警世真言,只是每一次她的灵魂与他的相触,他的心便仿佛融化,他的全部便更彻底地向他的族人所敞开。他想念她沙哑的笑声,想念她夜晚在他身边的温暖,但他现在,已经很满足。也许,他想,也许露坎今夜会来。 他调好一服药剂,轻声念了咒语,缓缓饮下。药剂并不会起到助人看到先祖之魂的作用——如果他们不愿出现,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点;而有时他们又会在他最未曾预料到的时刻现身。不过在漫长的岁月中,老萨满学到,某些草药可以助人敞开心灵,这样当先祖之魂当真决定造访时,第二天一早,被访者会更清楚地记得他所看到的一切。 耐奥祖闭上双眼……立即又睁开。他知道,他已经在睡梦里了。 他们二人站在山顶,他和他深爱的露坎。起初,他以为他们是在观看日落;然后他发现太阳在升起,而非落入夜晚的睡眠。霞光映照下的天空美得惊人,却是一种奔腾激荡的美,而非安详与平静。那是绯红、深紫与明橙的颜色,如此热烈,让耐奥祖心潮澎湃。 露坎转向他,微笑。自从她呼出在这尘世间的最后一口气以来,她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 “耐奥祖,我的伴侣。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倒吸一口气,由于激动,身体开始颤抖。他的心完全被对她的爱所占据,充满了日出造就的绚烂天空所带给他的喜悦。一个新的开始? “你很好地领导了我们的人民,”她说,“但现在,该是拓展古道的时候了。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什么东西烦扰着他的思绪。露坎没有做过萨满。她也没有当过领袖。她一直都只是她自己,完美的自己,对于耐奥祖来说,这已经足够;但她生前并没有任何权威的地位,能让她足够说出这样的话……耐奥祖甩开这个念头,暗骂自己不够虔诚。他可从来没当过灵魂,他只不过是血肉之躯。尽管他对于灵魂之道的了解几乎无人能企及,他也知道,在他真正成为灵魂的一员之前,还有更多是他永远不可能了解的。既然露坎开口,怎么可能不是代表先祖之魂说话呢? “我在听。”他说。 她微笑。“我知道你会。”她说。“兽人将会迎来一段黑暗危险的时期。从前,我们只在科什哈格节时才走在一起……如果我们想作为一个整体、一个种族生存下去,这种各自独立的现象,必须消除。” 露坎望向缓缓升起的太阳,脸上蒙了一层阴影,冥思着什么。耐奥祖好想碰碰她,为她分担忧愁,就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样。但现在,他知道他无法碰触到她,也不能强令她开口。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一边沉醉于她的美丽,一边竖起耳朵捕捉她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污点。”她静静地说,“那是个威胁,必须清除。” “说吧,我定会照办。”耐奥祖热诚地发誓。“先祖之魂的决定,我永远尊从。” 然后她转向了他,她的双眼看进了他的。天空更亮了。 “当这个污点被清除后,我们的人民便会挺胸抬头,站得更高……比现在还要好得多。力量和荣耀将属于我们。世界将属于我们。而你……你,耐奥祖,会成为所有族人的领袖。” 她话中的某种语气让耐奥祖的心砰砰直跳。他早已很强大,早已受人尊敬,甚至崇拜。实际他已然是所有兽人的领袖,尽管只能说是有实无名。但现在……他心中涌起了更多的欲望。还有恐惧,厚重而漆黑,但这,他也必须面对。 “那么,这个在兽人得到应有的东西之前所必须清除的威胁,是什么?” 她告诉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杜隆坦问道。 他正与族中他最信任的两人共进早餐:一个是他的未婚妻德拉卡——下一个满月时,他便会与她举行婚礼;另一个是族中新的首席萨满,德雷克塔尔。 杜隆坦为卡舒尔宗母的离世而哀伤,所有的族人也一样。杜隆坦打从心底知道,她早已计划好要在那天死去,并且要死得光彩。人们会想念她的。而德雷克塔尔,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继任者。在宗母死去的那一刻,他克制住自己的哀伤,立即接管了狩猎队主医者的位置,并且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表现丝毫不马虎。卡舒尔一定会为他骄傲的。现下,三人正坐在族长的帐篷里――这就是杜隆坦现在居住的地方。 就在刚才,杜隆坦收到了一封信。带信的信使身材瘦削,骑在一匹同样瘦削的黑狼上。他一边往嘴里送血麦粥,一边又细读了一遍信的内容。 致杜隆坦,霜狼氏族族长:萨满耐奥祖向您致意。先祖之魂为我带来了预言,与我们所有人相关;这预言是给我们整个兽人族,作为一个整体,而非独立的氏族成员。在本月的第十二天,我要与所有氏族的族长,以及所有的萨满谈话。到圣山脚下来,我会备妥饮食。若您因故无法前来,我会认为您不关心我族的前途,从而忽视我的召唤。请原谅我的粗鲁,但这件事确是十万火急。请让我派去的信使给我回话。 杜隆坦让信使等一等,给他点时间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信使看起来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同意稍候。也许是那一大锅散发浓厚香气的粥说服了他吧。 “我不知道。不过显然,耐奥祖认为这事至关紧要。”德雷克塔尔道。“这样的聚会从来没在科什哈格节以外的时间发生过……只有节日期间,萨满们才聚在一起,而且还是在先祖之魂的陪同下。节日之外,从来没有过。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任何人能把所有族长召集在一起。但我认识了耐奥祖一辈子,他是个睿智强大的萨满,如果先祖之魂当真要说什么关系到整个兽人族的生存的话,一定会对他说。” 德拉卡哼了一声。“他‘召唤’你,就好像你是他宠物呢,屁颠屁颠就去了。”她嘟哝道,“我可不喜欢这个,杜隆坦。这信里尽是傲慢。” “这点我也不反对。”杜隆坦说。信的语气让他恼火得要命,直想当场拒绝,但他又读一遍,领会着那些文字背后的内容。一定有什么事情烦扰着这位受所有人景仰的萨满……这样的事绝对值得上几天行程。 德拉卡注视着他,眼睛眯了起来。他看看她,微微笑了笑。 “好吧,我会去。我所有的萨满也一样。” 德拉卡皱起眉,“我跟你一起去。” “我觉得你最好——” 德拉卡又哼一声,“我是德拉卡,拉基什之子克尔卡之女,你的未婚妻,你未来一生的伴侣。你无权阻止我的陪同!” 杜隆坦仰头大笑,为德拉卡的精神而温暖不已。好吧,他的眼光果然没错。从一个天生弱质的生命中,诞生了力量与激情――有她在身边,霜狼氏族会生生不息。 “那就把信使叫进来吧,如果他吃完了的话。”杜隆坦说,粗厚的声音里还带着笑。“跟他说我们会参加耐奥祖这个奇怪的聚会,不过到时候,他最好能让我们觉得没白去喔。” 那一天,霜狼氏族的族长和萨满几乎是头一个到达的。耐奥祖亲自迎接他们,而杜隆坦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自己来对了。耐奥祖本就不年轻,这几个月来,他更是显得老了好几年。他变瘦了,一副无力的样子,好象许久没有进食一般。他的眼神里满是思虑。他用颤巍巍的双手搭上杜隆坦的肩膀,郑重地感谢他的前来。 这绝对不是什么傲慢的权力游戏,耐奥祖一定感到了某种真正的威胁。杜隆坦点头致意,然后走开去安顿他的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渐渐向地平线移去的太阳下,杜隆坦看着各个氏族的兽人一拨一拨地走来,走向圣山脚下那平坦的草原。这几乎像一个科什哈格节。他看着每个氏族的鲜亮旗帜在风中飘扬,当他看到黑石氏族――奥格瑞姆的氏族的徽记时,不禁翘起了嘴角。自打成年以来,两个孩提时代的朋友便很少有机会碰面,他们上次聚在一起,已经是奥格瑞姆出席杜隆坦升任族长的典礼时的事了。杜隆坦高兴地看到奥格瑞姆紧跟在黑手的身后,距离那威武雄壮的族长只有一步之遥。这么说,老朋友现在已经成了族长的副手了。其实一点也不令人吃惊。 德拉卡顺着未婚夫的眼神看去,哼了一声表示满意。她与奥格瑞姆相处得十分融洽,为此杜隆坦非常感激。他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能成为朋友,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耐奥祖迎接黑手时,奥格瑞姆偷瞧了杜隆坦一眼,朝他挤挤眼睛。杜隆坦咧嘴笑着回应。耐奥祖的状态让他心神不宁,不过至少,这次聚会给了他和奥格瑞姆一个见面的机会。杜隆坦还在想着,黑手已经不耐烦地转身走了,挥手让奥格瑞姆跟上。杜隆坦的笑容消失了。如果黑手命令奥格瑞姆整个集会期间都随侍在他身边,那么,就连那点快乐都会被剥夺了。 德拉卡抓住他的手,捏了一下。她太了解他了。她什么都没说;她也不必说什么。杜隆坦看向她,笑了。 还是那个瘦削的信使带口信来,说耐奥祖要等到明天才举行会议,因为今夜还有许多氏族的代表要陆续到来。霜狼氏族的宿营地比大多数要小些,但也温馨得多。他们带来了帐篷和皮毯,而信使提供了足够的肉、鱼和水果。现下,烧得旺盛的营火上正缓缓转着一块塔布羊的腰腿肉,诱人的香气即使在他们大啖生鱼时也让人垂涎不已。他们一共有十一人——杜隆坦、德拉卡、德雷克塔尔和他的八个萨满。其中几个看来非常年轻,但萨满们的技巧总是会随着时间而成长的,而一旦先祖之魂在梦中造访他们,他们便都能得到相同的荣耀与尊敬。 火光旁边出现了一个黑影。杜隆坦站起身,以防来者是喝多了来找抽的。接着风向一变,他嗅到奥格瑞姆的味道,大笑起来。 “欢迎啊,老朋友。”他喊道,上前拥抱了对方。杜隆坦已经很高,奥格瑞姆却还比他更胜一筹,就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杜隆坦上下打量着这位黑石氏族酋长的副手,不禁暗自揣测起自己之前是怎么在任何方面胜过他的。 奥格瑞姆哼了一声,狠狠拍了拍杜隆坦的肩膀。“你这一群真够小的,不过气味比别家都强太多啦。”他说,看着烤肉,赞许地嗅了嗅。 “那就来我们的火边,撕一块羊肉,把你的责任暂时抛开一会嘛。”德拉卡说。 “要能那样就好了,”奥格瑞姆叹气,“但我不能待太久。如果霜狼氏族的族长能陪我走走,我会感到荣幸之至。” “那我们就去走走吧。”杜隆坦应道。 他们离开营地,默默地走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团团营火都成了远处闪烁的微光,没人能看到听到他们为止。两个兽人都嗅了嗅空气。奥格瑞姆静静地站了一会,而杜隆坦以一个真正猎手的耐心等待。 奥格瑞姆终于开口了。“黑手本不想让我们来。”他说。“他认为这是侮辱,他觉得耐奥祖就像喊他的小宠物一样把我们叫来……” “我和德拉卡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我们现在来了,并且,我们很高兴我们来了。你也看到耐奥祖的脸了。只要看他一眼,我就知道,我们来得对。” 奥格瑞姆嘲弄地哼了声。“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当我离开营地时,黑手还在那发脾气使劲吼那个萨满的不是呐……他看不到咱们看到的东西。” 杜隆坦可不能随便说其他氏族领袖的坏话,但大多数兽人对黑手怎么想,也早已不是秘密。当然了,他是个强大的兽人,正值壮年,比杜隆坦见过的所有兽人都要高要壮。当然他也不笨。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让杜隆坦汗毛直竖。杜隆坦决定不要把这些说出来。 “啊,即使是在这样的黑暗中,我也能看到你内心的争斗呢,老朋友。”奥格瑞姆轻声说,“其实你不必开口,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黑手是我的族长。我发誓效忠于他,不会违背誓言。但我……也有疑虑。” 杜隆坦有点吃惊。“你?” 奥格瑞姆点点头。“我觉得我被撕成两半了,杜隆坦。一边是忠诚,一边是我的心灵告诉我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验。我是他的副官,我能够尽力纠正他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他是氏族的领袖,他有最大的权力……我只能希望他明天能听听别人的话,别老顽固地守着他那点自尊。” 杜隆坦也如此希望。如果事情真的像耐奥祖的表情暗示的那样糟糕,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就是一个最强大的氏族族长表现得像个被惯坏的小孩。 他的视线落在了奥格瑞姆背后的什么东西上。当他开口时,骄傲与悲伤一起涌过他的全身。“你现在拥有毁灭之锤了。我……还不知道你父亲的去世。” “他死得很勇敢,很英雄。”奥格瑞姆说。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你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被食人魔追赶,又被德莱尼人救了的那天吗?” “我永远也不会忘。”杜隆坦说。 “那位先知说到我将继承毁灭之锤的那一天。”奥格瑞姆说。“当时我非常激动,一心只想着我拿着它狩猎的场景。但与他谈话后,我第一次明白——我是说,真的明白——我拿到毁灭之锤的那一天,也会是我失去父亲的日子。” 他从背后解下锤子,举在手中。他就像是个舞者啊,杜隆坦想。那武器在他手中,既有力,又不失优雅。奥格瑞姆移动起来,蹲踞,起跳,挥舞。月光照耀在他壮实的躯体上。终于,奥格瑞姆放下了那件传奇的武器,呼吸急促,汗流浃背。 “这是一件伟大的武器。”奥格瑞姆低声说,“一件充满力量的武器。一件预言中的武器。我的血统的骄傲。而我愿意亲手把它折成一千块碎片,只要那样能唤回我的父亲。” 奥格瑞姆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大步走向远方的篝火。杜隆坦没有跟上。他坐在那里许久许久,抬眼望着天上的群星,心里深深地感觉到他明天一早看到的世界,将会与他整个一生所熟悉的,大不相同。 第七章 我从心底明白,我们兽人失去的,远比我们得到的更多。那个时候,我们的文化美好、简单而又纯洁;我们就像是母亲臂膀中的孩子,总是被关照、被宠爱、被保护。但孩子总归要长大,而我们,作为一个整体,却太容易被操纵。 是的,信任是必要的,没有人可以说我不懂得这一点。但,我们也必须谨慎。即便是最动人的脸庞,也可能会欺骗;而即便是我们用整个身心信任的人,也可能被蛊惑。 当我想象我们曾经的日子的样子时,我深深为我们失去的纯真而悲哀。但也正是那种纯真,引领了我们的堕落。 族长们看到一张张严肃的脸,转向他们的方向默默审视。杜隆坦站在德拉卡身边,臂膀以保护的姿态环着她的腰,尽管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觉得她需要保护。他与德雷克塔尔四目相对,这位朋友和建言者脸上的表情让他不寒而栗。 他真希望他能和奥格瑞姆站在一起。虽然来自不同的氏族,拥有迥异的传统,奥格瑞姆却是杜隆坦除了自己的未婚妻之外最信任的人。可奥格瑞姆必然要站在黑手族长身边――眼下这位族长正四下打量着集结的萨满,毫不掩饰脸上的恼火。 “他是太久没打猎了吧,这家伙。”德拉卡咕哝着,向黑手的方向点了下头。“我看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干一架。” 杜隆坦叹口气,“他这愿望差不多能实现了。你看他们的脸。” “我从没见过德雷克塔尔这个样子,就连卡舒尔宗母的身体支离破碎时也没有。”德拉卡说。 杜隆坦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继续观察周围的情况。 耐奥祖大步跨进人群正中。每个人都退后为他留出空间。他开始沿顺时针方向绕圈,一边喃喃地念着什么。然后他停下步子,举起双手。火焰从他身前窜出,跃入天空,华丽得连几个无数次见过这般景象的人都发出赞叹的声音。高耸入云的火柱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渐渐消散,变成了普通的篝火――只不过那是由魔法造就的。 “当黑暗伴着夜晚降临,你们便落座火旁。”耐奥祖下令道。“每个氏族都和自己的萨满坐在一起。时间一到,我便会召你们上前。” “你八成还想召我们给你奉上供品吧!”一个恼火的声音喊道,“我们是不是还得在夜里温顺地趴在你的脚边?” 杜隆坦认得那个声音,无论是幼时科什哈格节上扬起的坚定声调,还是狩猎场上那令人寒彻骨髓的战吼。那种声音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他转头看向格罗姆·地狱咆哮,战歌氏族年轻的领袖,心里暗暗希望他的爆发不要太耽误耐奥祖的讲话才好。 地狱咆哮站在他的氏族最前头。他比大多数兽人都要瘦削一些,但他的身高及气质同样让人印象深刻。战歌氏族的颜色是黑与红;尽管格罗姆没穿盔甲,那黑红相间的简单皮衣也给他增添了几分威慑力。他交叉双臂,盯着耐奥祖。 耐奥祖没有回应地狱咆哮的挑衅,仅仅叹了口长气。“我知道,你们之中的许多人,觉得自己遭到了侮辱。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你们会庆幸你们现在在这里的。你们的子孙后代都会庆幸你们现在在这里的。” 地狱咆哮喉咙里低吼了一声,眼睛阴郁地闪了一下,但没再说什么。有那么一会,他就站在那里,然后他耸耸肩,好象在表示:好吧,我同意了。他坐了下来,他的氏族随后。 耐奥祖等到人们都安静下来,然后开口。 “先祖之魂拜访了我。”他说,“那一位先祖,我对她的信任,甚至无法用语言表达。她向我揭露一个威胁,像潜伏在茂密灌木下的毒蝎一般危险的威胁。所有的萨满都可以作证。我,为我们曾受到如此的欺骗,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愤怒。” 杜隆坦揣度着老萨满的话,心砰砰乱跳。这个神秘的威胁到底是什么?这样黑暗的敌人,为何从来未被发现? 耐奥祖叹口气,看着地面,颤抖起来。当他开口时,声音低沉平稳,似乎还略带一点哀伤。 “我所说的敌人,”他沉重地说,“是德莱尼人。” 一片混乱。 杜隆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他四下张望,与奥格瑞姆四目相交,看到老友双眼里同样的震惊。德莱尼人?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就算这敌人是戈隆,他都能相信――也许它们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武器,想用来对付它们的老仇人呢。但是德莱尼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们的战斗技巧甚至还不如兽人。他们确实也打猎,但那只是因为他们和兽人一样需要肉来生存罢了……不过他们能够面对戈隆,还曾经协助过狩猎队一两次。杜隆坦回想起那一天,两个小兽人在一只把大地跺得直颤的食人魔脚下没命地逃跑,而那些蓝色皮肤的高挑生物不知从哪儿现身救了他们。 如果他们真的像耐奥祖说的那样一直暗藏恶念,为什么又要冒着危险去救两个兽人男孩?这根本说不通。这一切都太疯狂了。 耐奥祖高声喊着让人们安静,但喧闹的人群根本不以为意。黑手已经站了起来,粗厚的颈项上青筋暴突,而奥格瑞姆正尽力想使他的族长平静下来。突然,一阵可怕的吼声撕破了空气,几乎震破了他的鼓膜,差点令他的心脏停止。是格罗姆·地狱咆哮。格罗姆也站了起来,昂头挺胸,张着血盆大口,那漆成黑色的下颌都好象要掉下来了。世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地狱咆哮的战吼。人们安静下来,接着是死寂。 格罗姆睁开双眼,对耐奥祖咧嘴一笑――刚才的反对者这么快就变成了盟友,耐奥祖一脸不可思议。 “让萨满说下去。”地狱咆哮说。尽管语调很随意,但所有人,在如此彻底的安静中,都听得清清楚楚。“关于这个新的……老敌人,我还想了解更多。” 耐奥祖感激地微笑。“我知道这件事令你们很惊讶。我自己也很震惊。但先祖之魂是不会说谎的。那些表面和善的人,一直在等待进攻我们的时机,已经有好多好多年了。他们安坐于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材料做成的奇怪建筑中,把无数有助于我们的秘密藏匿起来……” “但是为什么呢?”杜隆坦不由得脱口而出。无数双眼睛看向他,但他没有退缩。“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如果他们当真藏着那么多秘密,他们又能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呢?而且,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又怎么可能打败他们?” 耐奥祖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这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先祖之魂很担心。” “我们比他们人多。”黑手吼道。 “没那么多。”杜隆坦吼回去,“和他们先进的知识比起来,多这些人毫无意义。他们是乘坐一艘在世界间旅行的船来到这里的啊,黑手,你认为他们能倒在斧子和箭矢之下吗?” 黑手粗壮的眉毛拧成一团。他张嘴准备反驳…… ……却被耐奥祖打断了。“他们的计划,就像火上炖着的肉,已经酝酿了几十年了。”耐奥祖道,果断地阻止了二人之间的争吵。“我们的决心,以及最终的胜利,都不是一夜之间能够成就的。我不要你们现在发起战争,我只要你们保持警醒。我要你们去准备。去与你们的萨满商议正确的行动。我要你们敞开心扉……接受一个联合,一个会给予我们胜利的联合!” 他张开双臂。“我们来自于不同的氏族,没错,有着迥异的风俗与传统。我并不是要你们抛弃各自的骄傲历史,而是要你们接受联合的可能!我们每一个氏族已然很强大,一旦联合起来,更是会成为不可阻挡的力量。我们都是兽人!不管是黑石氏族,战歌氏族,还是雷王氏族,龙喉氏族……这些差异,微不足道!重要的是,我们是同一种族的兄弟!我们所有人的最终目标,不都是温馨安全的家园、满载而归的狩猎、深爱我们的伴侣,以及先祖之魂的尊敬吗?我们之间的相同之处,比相异之处要多得太多!” 这句倒是真的。杜隆坦看向他的老友。奥格瑞姆站在他的族长身后,高大而威严。当他感觉到杜隆坦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迎上他的目光,点点头。 这两个热爱冒险的——好吧,也是爱惹麻烦的——年轻人之间的友谊,曾经被这里的许多人反对过。但,如果没有奥格瑞姆,杜隆坦便不可能成为现在的他——他也从心底知道,奥格瑞姆对他,也是同样的感觉。 可是,德莱尼人?…… “我可以说话吗?” 是德雷克塔尔。杜隆坦惊讶地转身。德雷克塔尔似乎不仅仅是在询问他的族长,更是在征求那位曾是他们所有人导师的萨满的意见。耐奥祖看看杜隆坦。杜隆坦点点头。 “我的族长,”德雷克塔尔道。令杜隆坦震惊的是,萨满的声音竟然在颤抖。“我的族长,耐奥祖说的是真的。卡舒尔宗母证实了他的话。” 另外一个霜狼氏族的萨满点点头。杜隆坦瞪着他们。卡舒尔宗母?如果世界上杜隆坦只剩一个人可以信任,那就是这位睿智的老兽人了。他想起那天他站在那奇妙的洞穴中,感受着那似风非风的凉爽气流,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组织、每一个部位去聆听,去观察,而卡舒尔宗母在他身边,正对着某个他看不见,却知道它存在的人说话…… “卡舒尔宗母说,德莱尼人是我们的敌人?”他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德雷克塔尔点点头。 “现在,氏族领袖们该听听他们的萨满的话了……就像杜隆坦那样。”耐奥祖道。“我们在黄昏时继续,到时,族长们要告诉我你们的想法。这些,是你们都了解并信任的人。问问他们,他们看到了什么。” 人群渐渐散开了。霜狼氏族的成员们慢慢走回营地,一路上谨慎地交换着眼神。回到营地中,他们围圈而坐,每个人都把注意力转向了德雷克塔尔。 “德莱尼人绝非我们的朋友。”他缓缓开口,谨慎地遣词。“我的族长……我知道您和黑石氏族的毁灭之锤曾在他们的屋檐下留宿。我知道您对他们评价颇高。我知道那天他们似乎救了您的命。但请容我问一句……您真的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杜隆坦回想起那只气势震天的食人魔,一边怒吼一边挥舞手中大棒。他回想起,德莱尼人是如何凭空出现,解救他和奥格瑞姆……出现得那么、那么及时……在暮色即将降临之际,他们却没有回家……如此碰巧……这想法令他一阵不舒服。 他皱皱眉。这样想,未免太尖刻了……可是…… “您在皱眉啊,我的族长。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对他们那种天真的信任,已经开始动摇了?” 杜隆坦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的首席萨满。他只是盯着地面。他不想这样,但仍然无法阻止怀疑爬进他的心,好似清晨的雾霜那冰冷的手指…… 在记忆中,他再一次与雷斯特兰对话。“二百年来,我们变了好多好多呢,”他说。 “不错,”雷斯特兰回答,“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看着兽人在力量、技巧、天资上都变得愈加进步。你们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再次感到一痛。就好像那句赞美是句精心包装的侮辱。就好像德莱尼人认为他们高人一等……尽管他们的皮肤是怪异的蓝色,腿跟塔布羊的腿没两样,还有长尾巴和闪亮的蓝蹄子,根本没有兽人那样正常的脚…… “说吧,族长大人,您想起了什么?” 杜隆坦声音粗重地讲了德莱尼人恰到好处的现身,讲了雷斯特兰那近乎傲慢的言辞。“还有……还有维伦,他们的先知。他问了好多关于我们的问题,而且绝对不只是闲聊而已。他看起来真真正正想要了解兽人。” “他当然想了解我们,”德雷克塔尔道,“那正是绝无仅有的大好时机!自从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在谋划着要进攻我们了。那么,找到两个――请原谅,杜隆坦――两个天真幼稚的小孩,来说出他们所需的一切……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巧合啊!” 先祖之魂是不会对他们说谎的,尤其是在事情如此重要的时候。杜隆坦明白。现在,回想起那一天一夜发生的一切,维伦行为的可疑之处,越来越明显。可是,可是……难道奥格瑞姆和杜隆坦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信任,都是假的吗?维伦真的善于伪装到那种程度吗? 杜隆坦低下了头。 “我的一部分仍然心存怀疑,朋友们。”他静静地说,“但,我不会因我个人的想法,而把整个种族置于危险之中。耐奥祖并没有要求我们明日开战……他只要求我们训练,观察,做好准备,并且,更加团结。我会这样做的,为了霜狼氏族,为了兽人的未来。” 他依次看过每一张忧虑的脸。有些只是朋友,而有些,像德雷克塔尔和德拉卡,是挚交,与爱人。 “霜狼氏族将准备迎接战争。” 第八章 恐惧,会多么轻易地被转化为仇恨啊――不错,这是天生的、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我们忽视了人和人之间的共同之处,眼中只看得到差异:我的皮肤是绿色,而你的是粉色。我有獠牙,你却长着长耳。我的皮肤光滑,而你披着皮毛;我呼吸空气,你并非如此……如果我们一味执着于这种事情,燃烧军团就不会被击败;因为如果那样,我便永远不会与吉安娜?普罗德摩尔联合,也不会与精灵并肩战斗。如果那样,我的人民便不可能存活至今,更别提与牛头人和被遗忘者结盟。 我们就是那样对待德莱尼人的。我们的皮肤,那时是红棕色,而他们的是蓝色。我们长脚,他们则长着蹄子和尾巴。我们习惯在空地生活,他们却住在封闭的空间里。我们的生命很短暂,而德莱尼人的寿命有多长,谁也说不清…… 没人在乎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只有礼貌和坦率,没人在乎他们曾经与我们交易,教我们知识,分享一切我们要求的事物。这些事情,统统不重要了,因为我们听到了先祖的声音,因为我们看到了他们究竟有多么不同。 每天,我都祈求智慧,让我引导我的人民。在那祷文中,还有一句祈求:永远,不要被那些无关紧要的差别,所迷惑。 训练开始了。几乎每个氏族的传统,都是在孩子们六岁时开始训练,但从前,训练尽管很严肃,却也很轻松。从前,武器是用来狩猎的,而非对抗拥有同样武器和技巧,还有技术优势的智慧生物。从前,许许多多的猎手都可以轻易搞定猎物,而年轻兽人们都以自己的频率去学习,有大把的时间来玩耍,甚至单纯地享受年轻的时光。 那种景象,再也没有了。 耐奥祖联合整个种族的请求得到了回应。信使在氏族间来来往往传递消息,狼儿们跑得精疲力竭。有一天,某个聪明的家伙提议训练血鹰来传递信件。实行这个计划确然费了一番时间和精力,不过渐渐地,杜隆坦已经习惯看到血红的鸟儿飞向德雷克塔尔和氏族里的其他人了。他赞赏这个主意,为了战争计划的顺利实施,他们需要每一个人手。 长矛、弓箭和斧头对动物很有效,但若要对付德莱尼人,他们还需要其他的武器和装备。护甲是至关重要的,从前,铁匠和制皮师都致力于制造抵挡利爪与尖牙的护甲,现在他们则必须造出抵御刀剑的盔甲。从前,懂得锻造技术的人屈指可数,而如今,每个铁匠大师都在同时教导数十个学生。铁锤敲打声、淬火的咝咝声,日夜不停地在铁匠铺里鸣响。无数人整天挥舞着矿工锄,从大地中掘出制造武器和盔甲所必须的材料。从前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进行的狩猎,现在变成了日常的工作,因为他们需要晒干食物以作储备,剥下毛皮以制造护甲。 站成一排准备受训的孩子们,在作为教师之一的杜隆坦看来,真的异常年轻。他想起他的父亲教导他使用斧子和长矛的场景。如果父亲看到这些手持从没有人用过的武器、几乎要被闪亮的板甲压垮的孩子们,他会怎么想呢? 德拉卡轻触他的后背。今天,二人见面时只是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因为他不愿浪费一点用于战争训练的时间。但无论何时,她总能看透他的心。 “如果我们生在和平年代,一切都会更好的,”她同意道。“即便是最最嗜血的战士,也明白这一点。但现状无法改变,我的伴侣。我知道,你不会逃避你的责任。” 他朝她悲伤地笑笑。“是啊,我不会逃避。我们是战士。我们在狩猎中,在挑战中,在胜利的吼声中成长,繁荣……这些孩子是很小,但绝对不弱。他们会学好的。他们属于霜狼氏族。”他顿了顿,又激烈地补充道:“他们是兽人。” “时间在流逝呢。”露坎道。 “我知道……但你不会让我们的人民毫无准备地上战场的。”耐奥祖应道,“现在德莱尼人远胜于我们。” 露坎不开心地哼了声,然后露出微笑。耐奥祖看着她。是他的错觉吗?她的微笑看起来像是硬挤出来的。 “我们已经以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进行训练了。”耐奥祖迅速补充。他可不想冒犯曾是他生命伴侣的先祖。 露坎一言不发。显然,这是在说:还不够。 “也许你们可以帮我们,”他说,发现自己几乎语无伦次了。“也许你们有别的知识,是……是……” 露坎皱皱眉,昂昂头。“我已经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了。”她道。“但,还有其他的力量……其他的存在……生者所不知晓的存在……” 耐奥祖差点跌倒。“除了元素之灵,和先祖之魂以外,难道还有别的存在?” 她向他微笑。“你仍是生者,还有呼吸,我的伴侣。不,你还不能与他们相见。我们能帮助你们,帮助那些我们留在身后的挚爱,是因为那些存在,一直在指引我们……” “可是,拜托……”耐奥祖意识到自己在乞求,但他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拜托你们……如果我们要保护我们的下一代免受德莱尼的阴谋的伤害,我们必须要得到直接的帮助啊!” 他没有说的是,他已经在享受那种成为所有氏族的所有兽人注意力的焦点的感觉了。他没有说的是,她之前所说的力量,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让他渴望得到……但,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一点一滴地在他的脑海里注入了太多对德莱尼人的恐惧,现在她却突然拒绝他的请求,让他极度不安…… 露坎打量了他一番。“也许你是对的。”她道。“我会问问他们愿不愿与你谈话。他们之中,有一个我最信任的存在,他深深关心着我们的种族,始终如一。我会问他的。” 他点点头,为她的话而开心不已……开心得异常。然后他眨眨眼,醒来了。微笑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很快,他就能见到这个神秘的存在,这个全心帮助他们的人。很快。 古尔丹端着早餐的水果和鱼肉进门,微笑。“又一次造访吗,师傅?”他道,深鞠一躬,呈上食物和冒着热气的饮料。近来,在露坎的建议下,耐奥祖开始饮用一种用特殊的草药调制而成的药酒。露坎向他保证,这种饮品可以让他的意识和精神保持向先祖之魂敞开。一开始,耐奥祖觉得这东西难喝得要命,但他一句话也没说。而现在,他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享用一杯,在接下来的一天之中还要再饮三次。他接过杯子,啜一口,对古尔丹点点头。 “不错……而且我知道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听着,古尔丹。从兽人出现在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萨满教便存在了。萨满教与兽人共生,萨满们与先祖同行,与元素协作。” 古尔丹的表情有些困惑。“是的,当然……” 耐奥祖抑止不住自己的笑容。“当然,这些始终是对的。但,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先祖之魂能看到,而生者却无法得见的存在。露坎告诉我,她一直在与那些存在交流,他们睿智而博学,拥有连先祖之魂都不曾涉足的知识,现在,他们会来到我们身边,帮助我们。露坎说,有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已经决定给兽人以他的庇护,很快……很快他就会向我现身了!” 古尔丹眼睛闪亮。“那么……我也能见证这一景象吗,师傅?” 耐奥祖微笑道,“你是一个强大的萨满,古尔丹。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选你作学徒。没错,我想会的。只要他认可了你的价值,就像认可我的价值一样。” 古尔丹谦卑地垂下头。“但愿如此。”他道。“我真荣幸能为您服务。这会是兽人最光辉的一刻。能活在这一刻,真是我们的幸运。” 黑石氏族请求率先出击,黑手亲自打前锋。群众中有一些恼火和不满的声音,但黑石氏族的狩猎技巧之高是举世闻名的,而且他们的住所离泰摩尔――德莱尼人一座相对孤立的小城市――很近,这也使他们成为了自然而然的第一选择。他们被配给了最好的护甲,长剑,铁箭头,还有更多用来对付德莱尼人的武器。 奥格瑞姆骑行在族长身侧,毁灭之锤背在背后,从头到脚裹在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板甲里,皮肤被金属磨得难受。他胯下的狼似乎也同样不喜欢他这身重甲,几次回过头来作势咬奥格瑞姆的腿,好像那是什么烦扰它的昆虫。他们穿过软软的牧草场,狼似乎疲累起来,粉红的舌头伸在外面,不停地喘息。 奥格瑞姆低声嘟囔了几句。发动战争,对抗他们险恶的新敌人,这话听起来可真容易。但当他们所有人――包括奥格瑞姆自己――一同起身,为这个决定喝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过,单单是准备战争,就会有多么困难。如果他们想要坐骑背负本来就肉厚骨头沉的兽人又外加那么一套盔甲,他们得养更大体型的狼。 他们手中的武器已开光过了。他们数次进攻食人魔,得到的结论是,尽管那帮家伙动作笨拙,头脑愚蠢,与敏捷聪颖的德莱尼人完全两码事,但比起猎塔布羊来,和食人魔战斗总算还更接近于对付新敌人。最开始时,他们甚至还失去了一些同伴――他们为死者举行了合乎礼节的火葬礼,以纪念这些光荣的牺牲。他们对手中全新的武器非常陌生,沉重的盔甲减缓了他们行动的速度,不过,每次攻击都比前一次更加顺利。最后一次进攻中,他们面对的不止是两只食人魔,还有一只戈隆,它不仅有食人魔的凶猛蛮力,还有食人魔所没有的智力,让它变得更加难缠。在两个勇敢的黑石战士倒下之后,奥格瑞姆挥舞着他的预言之锤,给了怒吼着的戈隆最后一击。 黑手站在他身边,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满脸是血,有他自己的血,也有他们刚刚杀死的怪物的血。他用戴着链甲手套的手抹抹脸,舔舔手上的血,哼了声。 “两个食人魔,还有它们的主人。”他喃喃道,伸手拍上奥格瑞姆的肩膀。“德莱尼人在我们的力量面前,必将毫无反抗之力!” 奥格瑞姆流着汗站在太阳下,明亮的阳光照在盔甲上,闪闪发光,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他默默同意了族长的话。他体内充盈着对鲜血的渴望。他相信耐奥祖和自己氏族的萨满。还有,他和杜隆坦谈过,二人也达成了共识:尽管很久以前的那天,德莱尼人救了他们,还热情招待了他们,但,那些蓝皮肤的家伙确实表现得有点奇怪。先祖之魂从来没有指错过道路,这次也绝对不会。 可是,当他骑行在他的族长身边,向他们的目的地――斥候回报的一支小型德莱尼狩猎队所在地――前行时,奥格瑞姆心中又升起了疑虑。德莱尼人表现得很奇怪,又怎么了?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肯定还觉得兽人很奇怪呢。仅仅因为他们是异类,他们就该死吗?德莱尼人曾经对兽人动过一次手吗?甚至侮辱过他们一句吗?然而现在,十八名全副武装的黑石战士却要前去屠杀一群毫无威胁的德莱尼人,而那几个蓝皮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在给族人猎食而已。不知怎的,奥格瑞姆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曾对他们羞怯地微笑的德莱尼女孩的影像。在这晴朗得眩目的日子里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之中,会不会就有她的父母? “奥格瑞姆啊你溜什么号啊!”黑手粗哑的声音传来,吓了奥格瑞姆一跳。“你在想什么呢,我的副官?” 一张孤儿的脸,奥格瑞姆心想。他粗声说出来的却是,“我在想,德莱尼的血会是什么颜色?” 黑手仰头大笑,惊起一群乌鸦,刺耳的嘎嘎声和惊慌的拍翅声此起彼伏。 “哈,我保准弄你一脸!”黑手道,仍然笑个不停。 奥格瑞姆下巴紧绷,一语未发。先祖是不会说谎的,他严肃地想。孩童总是无罪的,但她的父母欲对我们不利,他们便是罪有应得。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支队伍,甚至压根没有费心隐藏行踪。据斥候回报,狩猎队一共十一人,六男五女,在追踪一群裂蹄牛。这种巨大长毛的野兽力气很大,很难杀死,但它们没有塔布羊群那样好战;兽人们看到狩猎队时,他们已经成功围住了一头小牛。牛咆哮着刨地,低头将独角指向进攻者,但谁胜谁负显然已见分晓。 如果兽人没有出现的话。 在一座小山脊上,黑手号令队伍停下。奥格瑞姆能嗅到族人的兴奋。他们身披崭新盔甲的身体在激动中颤抖,手指开开合合,一心只想握住刚刚熟悉的武器。黑手举起一只裹着链甲的拳,小眼睛注视着下方的情况,等待出击的最佳时机。 黑石族长转向后方的萨满们。他们也穿着盔甲,但没有佩戴武器。他们不需要武器。他们的工作,是治疗倒下的兄弟,以及导引强大的元素之力攻击敌人。 “准备好了吗?”他问。 最年长的萨满点点头。他的眼中闪着强烈的光芒,嘴唇勾成一个微笑。他也一样想在今日看到德莱尼的鲜血。 黑手满意地嗯了声,挥拳向下。黑石战士们发起了狂野的冲锋。 他们喊出了战吼。蓝皮肤们转过身。起初,他们的脸上只有惊讶。无疑他们是在想,为何有这么多骑狼的兽人战士来帮助他们狩猎……直到他们的领袖被黑手的双手阔剑麻利地切成两段,德莱尼人才明白,兽人的目标不是裂蹄牛,而是他们。 值得称许的是,他们并没有吓得不知所措,而是立即采取了行动。几个声音同时念出那种好似潺潺流水声的陌生语言,声音中只有最细微的恐惧。奥格瑞姆不记得那些词语,杜隆坦有记忆这种东西的天赋,他可没有。但他认得那种声音。他还记得很久之前德莱尼人救了他和杜隆坦的那一天,知道德莱尼人会出什么招数,所以早就让族人们做好了准备。当超自然的蓝色和银色闪电划过天空,萨满们自己的闪电便迎了上去。闪电相撞,晃得人睁不开眼,奥格瑞姆迅速把目光移开,转向面前握一把闪光手杖的德莱尼战士。他怒吼一声,举锤过头,猛力砸向对方。德莱尼的盔甲承受不住这一击,被砸得稀烂,鲜血和脑浆溅了一地。 奥格瑞姆抬头寻找下一个目标。几个黑石战士被困在德莱尼那污秽的闪电形成的魔法网中,他们都是骄傲勇敢的战士,但魔法网一路烧进他们的皮肤,令他们痛苦地尖叫。烧灼血肉的气味、鲜血和恐惧的味道混在一起,钻入奥格瑞姆的鼻孔,让他感到无比狂热。 一阵轻风抚过他的脸,赶走了战斗的气息,给他的肺充满新鲜空气。奥格瑞姆选定了下一个目标,一个没带武器、全身环绕着脉动着的蓝色能量的女性。他冲上去,出乎意料的是,毁灭之锤打到能量场上被狠狠弹开,震得他双臂麻痹,闷哼出声。一个萨满见此情景迅速上前,闪电噼啪,与德莱尼神秘的能量纠缠在一起;最终自然的闪电战胜了蓝色的能量场,奥格瑞姆大声喝彩,再次挥起武器,这次,毁灭之锤令人满意地碾碎了蓝皮的颅骨。 很快就结束了。只有两个德莱尼还站着,一秒之后,便淹没在一片披甲戴盔的棕色身体之中。几声叫喊,几声闷哼,然后是一阵再清楚不过的刀刃陷入肉体的声音。接着,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被包围的裂蹄牛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奥格瑞姆屏住了呼吸。他能感到血液在耳中欢快地流淌,为杀戮的快感而沸腾。他一向喜爱狩猎,但,今天……没有任何一场狩猎能和今天的经历相提并论。有时,被他盯上的动物会试图反击,但像德莱尼人这样的猎物――拥有智慧和强大的力量,像他一样去战斗,而不是用牙齿和爪子来攻击――这样的对手,带给他的是完全不同的体验。他仰头大笑。难道他已经为刚才的战斗而沉醉了吗? 林子里只剩下兽人们的欢呼声和粗哑低沉的笑声。黑手大步跨向奥格瑞姆,在盔甲所允许的范围内尽其所能地拥抱了他。 “我看见毁灭之锤啦,可那东西挥得如此之快,我就只看得到一片模糊喽!”黑石酋长笑道,声音隆隆。“干得好,奥格瑞姆。我任命你为副官真是再明智不过了。” 他在奥格瑞姆最后杀死的那个法师面前俯身,摘下链甲手套。法师的头颅已经粉碎,蓝色的血液洒得到处都是。黑手将手指伸进德莱尼的血泊里,然后一丝不苟地涂在奥格瑞姆脸上。这唤起了奥格瑞姆心中的某些东西。他想起他杀死第一个猎物之时,将温热猩红的鲜血涂在自己脸上的一刻;他想起他在奥穆瑞戈仪式中,前往圣山的旅途上,有人将父亲的血抹在自己脸上的情景。现在,他的领袖,再次为他施洗――用的是敌人的鲜血。 一抹暗蓝色的液体从面颊上流下,流到他的嘴角。奥格瑞姆舔了一下,尝到液体的味道。那感觉,甜美无比。 血鹰栖在主人的臂膀上,利爪深深嵌入皮革护臂之中。耐奥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驯鹰者展开信件递上。他迅速浏览了一遍手中小小的羊皮纸片。 太容易了,一切都进行得太容易了。他们一员未损,尽管无可避免地有几人受伤。兽人的第一次突袭,就取得了彻彻底底的成功。黑手写道,他们是如何如何迅速地向德莱尼进攻,如何如何利落地砸碎他们的脑袋,语气相当之鄙夷。一切都在照露坎承诺的那样发展。现在,与露坎结盟的那个存在,一定一定该出现了吧。耐奥祖领导的兽人,赢得了这次决定性的胜利,一定已经证明了他们的价值。 他又读一遍信。看来,派黑手和他的黑石氏族去攻击德莱尼人,果真是个正确的决定。他们既强大又狂热,但和战歌氏族和其他某些氏族不一样的是,黑石氏族的每个人都完全处在族长的控制之下。 那夜,他为影月氏族准备了一席庆功宴。他们大吃大喝,欢笑歌唱,直到耐奥祖终于挪回床上休憩,陷入深深的睡眠。 然后,“他”来了。 “他”美丽无比,散发着荣耀的光辉,如此眩目,即便这是在梦境中,耐奥祖都无法直视。他跪倒在地,狂喜和敬畏流遍全身,令他颤抖不止。 “您来了,”他耳语,泪水涌入眼眶,滑下面颊。“我就知道,只要我们让您满意,您就会来的……” “你确然取悦了我,萨满耐奥祖,兽人的灵魂抚慰者。”声音直入骨髓,耐奥祖闭上眼睛,几乎为这种感觉而兴奋得眩晕。“你完美地号动了你的族人,让不同的氏族联合在一起,共同追寻荣耀的目标……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那都是因为您的指引啊,伟主。”耐奥祖喃喃道。一霎时,他想到了露坎,为什么她没有出现?他迅速赶走了这个思绪。面前的存在,毫无疑问,比他的伴侣要强大得多,即便她属于先祖之魂的一员。耐奥祖是多么渴望这伟大的存在能多讲几句话啊。 “是您来到我们身边,带给我们真相。”耐奥祖继续道。“而我们,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只要继续跟随我的指引,力量、荣耀和甜美的胜利便将永归于你们。” “我一定会的,但……伟主大人,您谦卑的仆从有一个请求。” 耐奥祖斗胆向上看了一眼。那个存在巨大无比,赤红的身体散发着力量,强壮的身躯,还有双腿,那双腿的末端,是两只偶蹄,向后弯曲着,就像塔布羊一样…… ……就像……德莱尼人一样…… 耐奥祖眨了眨眼。他提出请求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一段沉默,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然后那个声音又同时在他耳中和脑海里响起,仍然圆滑无比,甜似蜜糖。 “说吧,如果你配,我自会回答你。” 耐奥祖的嘴巴突然干涩起来,不知如何组织词句。他定了定神,勉力开口。“伟主大人……您可有能让我等称呼的名字?” 一声轻笑,耐奥祖全身战栗。“呵,这真是再简单不过的恩惠。不错,我有一个名字。你可以叫我……基尔加丹。” 第九章 我的众多同龄人,都更愿永远也不要提起那段历史――我想,这很容易理解。让那段历史就那么悄然湮没,轻轻滑进时间的湖水中,直到水面再看不到一丝涟漪,没有任何人能知道湖底藏着怎样的耻辱。是的,耻辱――我也感受到同样的耻辱,尽管那一切发生时,我还没有出生。但,我从德雷克塔尔的脸上看到了,当他用颤抖的语调复述这段故事的时候;我从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身上看到了,看到了它给他带来的沉重负担;而格罗姆·地狱咆哮,先是朋友,再是背叛者,最后又成为朋友的人,正是被它所毁灭。 但,假装它没有发生,也就代表着忘记它给我们带来的一切可怕的后果;也就代表着,我们把自己变成了受害者,拒绝承认自己亲身参与了自己的毁灭。是我们兽人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我们自己走上了这条道路,直到一切都太迟,直到我们再也无法回头。然而,因为我们曾经那样选择过,知道那条黑暗耻辱的路尽头是什么,所以,现在,我们有了不去走上错误道路的机会。 也正是为此,我希望听到那些一步一步走上那条几乎导致我们整个种族毁灭的道路上的人所说的话。我要弄清楚,他们走出每一步的理由,我要知道为什么那些所作所为看起来都是那么合理,那么美妙,那么正确。 我要了解这些,为了当我再看到同样的迹象时,能认出那下面隐藏的危险。 人类有两句警语,其中的智慧是无可比拟的。 第一句是:“不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者,必将重演历史。” 第二句则是……“了解你的敌人。” 雷斯特兰犹犹豫豫地走近时,维伦正在深深地冥想。他坐在卡拉波神殿正中的庭院里,并非在那矩形水池四周舒适的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冰冷的硬石地上。空气中充满了繁茂花园中开花灌木的气味,池水旋转着轻声细语,树叶也在微风中沙沙摆动。这是一片祥和的景象,然而维伦却毫不留意,深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德莱尼人和纳鲁互相信任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了。那些光辉的、几乎没有固体形态的存在,起初是艾瑞达被流放者们的看护者,接着是良师,再接下来又成了益友。他们一直一起旅行,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世界。每一次,当曼阿瑞发现他们的所在,都是纳鲁――特别是那个自称为克乌雷的纳鲁――帮助德莱尼人逃跑。而每一次,基尔加丹和那些曾经是艾瑞达人的怪物们,都离抓到他们更近一步……每一次,维伦和他的人民不得不为了拯救自己而离开某个世界的时候,他都悲伤不已,因为他知道,他们留在身后的任何生物都会像艾瑞达人一样被永远改变。基尔加丹一向热衷于让更多人加入他为他的主人萨格拉斯所创造的军团,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人选。 克乌雷和维伦一样悲伤。但它在维伦的脑海中对他说话,说基尔加丹、阿克蒙德和萨格拉斯摧毁另外某个世界,也只需要相同的时间;所有的世界,所有的生物,所有的种族,在萨格拉斯的眼里都是平等的――他们的作用,全部只是在鲜血与烈火的可怖盛宴中被彻底消灭。维伦若是死在他曾经最好的朋友手上,更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拯救不了任何人;只有他活着,也许某天,才会出现一丝希望。 “这是为什么?”维伦曾经发怒过一次,对着纳鲁吼叫。“我的生命究竟是哪点比他们的重要,比他们的有价值?” 我们的集结很缓慢,克乌雷应道。但集结仍在继续。宇宙中还有其他像我一样的纳鲁,在与年轻的种族接触。当他们准备好了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召集到一起。萨格拉斯最终会倒在那些始终坚信宇宙的永久平衡,坚信真、善与和谐的人的信念之下。 维伦别无选择。若不相信这个已经成为挚友的存在,便只有背弃那些信任他的人,成为曼阿瑞一途。他选择了相信。 但,现在,他很迷惑。兽人近来开始攻击单独行动的狩猎队,并且,似乎没有任何原由。震惊的守卫们也说不出任何反常的情况。可至今已经有三个狩猎队惨遭杀戮,无一生还。雷斯特兰检查过事发地点后回报,遇难者们并不是简简单单地被杀死……而是被残忍地屠戮。 所以维伦来到了神殿,这座德莱尼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里建造的神殿。在这里,在四块阿塔玛水晶的环绕下,他可以听到他老朋友微弱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动。但这次,直到现在,克乌雷还没有给他答案。 这次,如果事情有不对,他们肯定逃不掉了。因为……克乌雷快要死了。它送给他们的那艘飞船,二百年前,坠落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它就被禁锢在那容器里了…… “先知大人,”雷斯特兰道,声音柔软而疲倦。“又有一次攻击发生了。” 维伦缓缓睁开那双看过几万年风云变幻的眼睛,哀伤地凝视着他的朋友。“我知道。”他说。“我感觉到了。” 雷斯特兰粗厚的手指理了理他的黑发。“我们该怎么办?每次进攻似乎都比上一次更加狂暴,检验遇害者遗体的结果,能看出他们的武器在升级……” 维伦一声长叹,摇摇头,白色的发辫随之轻轻跳动。“我听不到克乌雷的声音了,”他轻声道,“至少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我怕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雷斯特兰垂下头,脸上明显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纳鲁实际上是为他们而牺牲了自己,所有的德莱尼人都知道,也都懂得这一点。它的存在,尽管奇异又神秘,德莱尼人已经渐渐开始关爱它。而它被困在飞船里,慢慢死去,已经有两个世纪了。不知为何,维伦本以为那个存在不会这么早地死去……如果它会死的话。 他坚决地起身,浅黄色长袍在身后飘动。“它还有话要告诉我,但以我的能力,已经听不到了。我必须去找它。也许离它更近一些,我们之间的交流就会更容易一些。” “您――您要到飞船那里去?”雷斯特兰惊问。 维伦点点头。“我必须去。” “先知大人……我没有质疑您的智慧的意思,但――” “但你还是质疑了。”维伦大笑,湛蓝的双眼诙谐地眯了起来。“继续说吧,老朋友。你的质疑对我总是有重要的价值。” 雷斯特兰叹气。“兽人已经把那飞船当作他们的圣山了。”他道。 “我知道。”维伦应道。 “那为什么还要去那里,激起他们的反感呢?”雷斯特兰问道,“无论何时,他们都必定把此举看作挑衅,尤其是现在。您这样做,等于是给他们一个继续攻击我们的理由啊。” 维伦点点头。“我想过这些,想得很苦很久。但也许,该是说出真相的时候了,告诉他们我们是谁,他们的圣山又是什么。他们相信他们先祖的灵魂居住在那里,而那,很可能是真的。如果克乌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难道我们不该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尽可能地运用它的智慧和力量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或是任何事能在兽人和我们之间筑造和平,那就是这个存在了,这个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强大得多的存在。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克乌雷说过,纳鲁要找到其他的种族,其他的存在,加入它们,为平衡与和谐的目标而奋斗,反抗萨格拉斯和他创造的庞大邪恶的势力。” 维伦将一只苍白的手搭上老友那披着盔甲的肩膀。“在我的冥想之中,我已经知晓了一件肯定的事情。那就是:事情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兽人和德莱尼人再也不可能像这两百年来一样,距离不远不近地生活。我们之间,要么是战争,要么是和平共处;我们要么成为朋友,要么就成为敌人,不会再有中间地带。而如果我不尽我全部的力量去寻求和平,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你明白了吗?” 雷斯特兰有些不快地看着维伦的脸,然后点点头。“是啊,是啊,我大概明白吧。但我一点也不喜欢。至少让我派一个武装护卫和您一起去啊,因为那些兽人肯定在您说话之前就会攻击您的。” 维伦摇摇头。“不行,不能带武器。不可以惹恼他们。在他们的心中,他们是高贵的存在。我能窥到那两名几年前曾在我们这里留宿的年轻兽人的内心。那里没有懦弱,也没有邪恶,只有谨慎,还有因我们不知晓的某种原因而出现的恐惧。至少目前,他们进攻的只是狩猎队,而没有市民。” “没错,只是狩猎队,”雷斯特兰反驳回来,“只不过是在人数上处于极大劣势的狩猎队而已。” “在那些事发现场洒下的血液,也有不是我们的。”维伦提醒他。“他们把尸体带回去火化,但土壤里已然流淌了太多兽人的血。据我所知,一小队德莱尼可以轻松面对许多兽人。不,我不能同意你的话,这次,我必须冒这个险。若我明显毫无防守之力地前去,并尊敬地向他们道明来意,他们不会当场杀死我的。” “真希望我能有您的自信,我的先知。”雷斯特兰认输地深鞠一躬。“好吧,我只派一支小队护送。不带任何武器。” 伟主基尔加丹与耐奥祖的沟通更加频繁了。起初,他只是在梦里前来,就像先祖之魂一样。在深邃的夜里,当耐奥祖沉沉睡去,体内充盈着使灵魂向基尔加丹的声音敞开的药剂之时,他便会出现在他面前,向他耳语他的赞赏,他的祝贺,还有为兽人更进一步的胜利所制订的计划。 此刻,耐奥祖心头狂喜无比,因为血鹰带来的每一封信中都满溢着热切与欢乐。 我们碰到了两个孤立无援的斥候。碎手氏族族长如此写道。我们这么多人,解决他俩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另一封信则是这样的:血窟氏族骄傲地向耐奥祖大人汇报,我们严格遵守大人的一切命令,与嘲颅氏族合兵一处,使兵力至少提高了一倍。我们认为雷王氏族在寻找盟友,明日我们将派信使去他处。 “不错,就是这样。”基尔加丹微笑道,“你看到他们是如何为正义的事业而团结起来了吗?在从前,这些氏族若是碰到一起,定然只会互相挑战。而如今,他们共享所知,共用资源,为了击败企图毁灭你们的敌人而并肩战斗。” 耐奥祖点点头,心里却有什么东西猛然动了一下。终于看到了美丽强大的伟主,确是无比荣耀的经历――尽管他的样貌太像他们所痛恨的德莱尼人。可是,耐奥祖已经很久没见到露坎了。他发觉,他非常想念她。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来找他了。 他犹豫着开口道,“露坎――” “露坎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那就是指引你来到我身边。”基尔加丹安抚着他,“你已经见过她,知道她很好,很幸福。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她来做中间人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能力,因为我信任你,信任你能够成为我在你人民之中的代言人。” 耐奥祖的心中再次盈满欢乐,与之前的每次一样。但这次,尽管基尔加丹的话语一如既往地使他安心、给他激励,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丝牵动,依然希望着能与伴侣交谈。 古尔丹带进那封信时,耐奥祖正在沉思。学徒鞠一躬,呈上一张沾满凝固的蓝色液体的羊皮纸。 “这是什么?”耐奥祖接过纸片,问道。 “从一个南边来的德莱尼身上扒下来的。”古尔丹答。 “是一支小队?” “是一个信使。单独一人,没有武装,连坐骑都没有。那个蠢货是走路来的。”古尔丹嘴角扬起,咯咯笑了起来。 耐奥祖低头看看手上的羊皮纸。看来那些蓝色的印迹是信使的血。真是个白痴,究竟是什么使他单独一个人,不带武装,走路到影月氏族的领土来的? 他小心地打开信,以免撕坏。他迅速地浏览着上面的文字。棕色的双眼扫视信函的同时,房间里突然被光芒笼罩。两个萨满同时匍匐于地。 “大声念出来罢,耐奥祖大人。”基尔加丹圆润的声音响起。“让我和你忠实的学徒都听一听。” “是的,请念吧,师傅。”古尔丹急切地道。 他念了。于是,自从与深爱的露坎首次谈话以来,耐奥祖第一次感觉到了怀疑。 致耐奥祖,影月氏族首席萨满:德莱尼的先知维伦献上问候。 近来,我们的多名族人遭到兽人的进攻,我不能明白个中原因。许多世代以来,您的族人与我的族人一向在和平与相互宽容中共存,各取所需。我们从没有向兽人举起过武器,并且,我们还曾经救过两名无意间陷入危险的年轻兽人的性命。 “啊,”古尔丹插嘴,“我记得那两个小子……杜隆坦,霜狼氏族现任族长……和奧格瑞姆·毁灭之锤。” 耐奥祖心不在焉地向古尔丹点点头,理了理纷乱的思绪,继续读信。 我们只能认为这几次攻击行为是一场可怕的误会。我们希望能与您交谈,来保证不会再有更多的生命――无论是兽人的,还是德莱尼的――遭受这种无谓的牺牲。 我知道,被您们称作沃舒古的那座山,是您族人的圣山,是您们睿智的先祖之魂所居住的地方。实际上,一直以来,那里对德莱尼人也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但我们也始终尊重您们将那里称为您们的圣地的决定。但,我想,现在是我们走到一起,真正认识到我们相似多于相异的时候了。我的族人称我为先知,因为有些时候,我能够幸运地被赐予洞悉未来的智慧……我希望能做一个好的领导者,领导我的人民过上和平的生活。我知道,您与您们所有氏族的领袖,也都对您们的人民怀有同样的希望。 让我们和平地会面吧,在那个对我们彼此都怀有深重意义的地方。在第五月的第三日,我与一小队德莱尼人将前往圣山中心,进行朝圣之旅。我们都不会携带任何武器。我请求您,和任何愿意前来的人与我同行,一同进入那充满魔法与力量的洞穴深处,向那些远比我们睿智的存在寻求智慧,寻求填平我们之间沟壑的答案。 以圣光与祝福的名义,愿您平安。 古尔丹第一个开口讲话。更准确地说,是放声大笑。 “真大胆啊!伟主基尔加丹大人,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他们的领袖跟裂蹄牛崽子一般跑来待宰,还不带武器,蠢到以为我们还半点不知道他的邪恶计划。他还意图褻渎沃舒古!他想都别想靠近圣山。他那恶心的蓝蹄子踏上山脚之前,他就死翘翘了!” “我喜欢听这话,古尔丹。”基尔加丹声音隆隆,语调一如既往的柔似水。“耐奥祖,你学徒的话很睿智哟。” 耐奥祖的话卡在喉咙里,嘴巴开开合合两次……第三次张开嘴时,终于嘶哑地说出口。 “我不否认德莱尼人的危险性,”他犹犹豫豫道。“但……我们不是戈隆。我们不杀没有武装的敌人。” “信使我们都杀啦,”古尔丹指出,“那白痴不但没武装,连坐骑都没。” “我就后悔这事!”耐奥祖厉声呵斥,“你们应该当场抓住他,把他带到我面前来,不应该干掉他!” 基尔加丹沉默着,周身发出的血红色光芒笼罩耐奥祖全身。萨满继续说下去,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绝不会允许维伦玷污我们的圣地,”耐奥祖续道。“这点你不必担心,古尔丹。但我也不会让他没说一句话就死。谁知道,也许我们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呢。” “不错,”基尔加丹道,声音圆润而温暖。“当人处在痛苦中时,必然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的。” 耐奥祖吃了一惊,但明智地没有表现出来。伟主大人想让他拷打维伦吗?他心中的一部分为这想法而兴奋,另一部分却在退缩。不行。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我们会严阵以待。”他向伟主大人和学徒保证。“他绝对逃不掉的。” “大人,”古尔丹缓缓道,“可否容我提个建议?” “说吧。” “离圣山最近的氏族是霜狼氏族。”古尔丹指出,“何不派他们去把维伦一行擒来?他们的领袖曾经受过德莱尼的招待。现在嘛,虽然他没妨碍我们,但我印象中,他也不曾领导过任何一次对德莱尼的进攻。派他去擒维伦,则是一石二鸟:我们不仅能俘虏维伦,还可以让霜狼氏族的杜隆坦证明他对我们的忠诚。” 耐奥祖感到两双眼睛看向了他,学徒那双小小的黑眼,还有他主人基尔加丹那双闪耀着光芒的眼珠。古尔丹的建议听起来再好不过。可为何,为何他耐奥祖,会如此犹豫?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感到眉上渗出的汗水。最终,他开口了,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坚定而有力。 “我同意。这个计划非常妙。拿纸笔来。我要让杜隆坦知道,什么才是他的职责。” 第十章 德雷克塔尔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为我父亲骄傲的一刻。我的经历让我深知,有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是多么困难。父亲做出了那个选择,意味着他会失去太多太多,却什么也得不到。 不。 他保住了他的荣誉。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失去荣誉。 信的语气不容反对。杜隆坦盯着信看了一阵,深深叹气,把信递给伴侣。德拉卡迅速看过信上的文字,喉咙里不满地低吼。 “把这东西就这么扔在你脚下……耐奥祖真是个懦夫。”她声音很轻,以免被等候在外的信使听到。“德莱尼是请他,又不是请你。” “我发过誓要遵从他的指令的,”杜隆坦同样轻声道。“耐奥祖是先祖之魂的代言人。” 德拉卡偏偏头,思索着。一束阳光从帐篷某个开线的地方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强壮的下颌和高高的颧骨被映得愈加鲜明。杜隆坦望着爱人,不知不觉忘记了呼吸。在这毫无防备地降临在他,和他的人民身上的混乱――甚至是疯狂――之中,他为能有她在身边而深深地感激。他尖利的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她浅浅一笑。 “我的伴侣……我不知道我是否相信耐奥祖。”她道,几乎是耳语。 他点点头。“但我们都相信德雷克塔尔,而他说耐奥祖的话都是事实……德莱尼人在计划消灭我们。耐奥祖在信上说,维伦甚至坚持要进入沃舒古……” 霜狼族长的目光又回到信上。“欣慰的是,至少耐奥祖没有让我当场格杀维伦。或许一旦我们控制住他,就能说服他放弃他邪恶的计划,让他解释清楚他们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伤害我们……或许,我们可以谈和。” 他突然发觉这个想法紧紧抓住了他的心。他与德拉卡共度的时光是那么美妙,他是那么为自己的氏族骄傲,但如果他能简简单单地像父亲一样生活,在林中野外狩猎,在科什哈格节的月光下跳舞,沐浴在先祖之魂慈爱的温暖之中,听着古老的故事……那该多好啊。他没有对德拉卡说他一直在为她还没有怀孕而暗自庆幸。现在这个时代,孩子们的生活可不轻松。他们的童年被剥夺了,他们还不够宽阔的肩膀上背上了成人的重担……如果德拉卡有了孩子,杜隆坦会毫不犹豫地让他的儿子或是女儿接受和所有孩子一样的训练。他永远都不会要求其他的父母做他自己作为父亲不愿做的事情。幸好他目前还没有面对这样的情况,这总算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 德拉卡双眼眯起,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的思想。 “你曾经见过维伦一次,”她说,“当他们意图毁灭我们的消息传来,你试着在心里重新审视那次见面,我都看到了。我知道,那对你来说,很不容易。” “现在也不容易。”他应道,“也许这正是他们派我完成这个任务的原因罢。我敢肯定维伦还记得那晚。他也许能愿意与我交谈,却未必情愿与耐奥祖对话。要是我能看见他那封信该多好……” 德拉卡叹口气,站起身。“如果那样的话,我们都不会像现在这么迷惘了。” 杜隆坦也叹气起身。“我去告诉信使,让他主子放心。我不会逃避责任的。” 他走出去的时候,感觉到她担忧的目光一路跟随着他的背影。 维伦将紫色的水晶紧贴于胸口,红色和黄色的水晶则置于身体两侧。他席地而坐,静静冥思,水晶的光芒柔柔地投在他雪白的皮肤上。另外四颗水晶如今分别放置在德莱尼领土的四处,以它们各自的强大力量服务于他的人民。只有紫色的这颗,他从不离身。 这颗水晶的力量能助他敞开身心,某些时候,甚至让他觉得他是直接在与纳鲁对话。每当维伦带着紫色水晶冥想,总会感到自己愈加坚强,愈加纯净,灵魂经受洗礼。七块水晶都十分珍贵,拥有的力量也都无比强大。但紫色的这块,是他最最珍爱的。 他竭尽全力想听到克乌雷那轻轻耳语的声音,但他失败了。维伦的心疼痛不已,低下了头。 嘈杂声传来,维伦睁开眼,看到雷斯特兰正与一名学徒交谈。维伦招手示意他过来。 “有什么消息,老友?”维伦询问,一手指了指一壶热茶。 雷斯特兰挥手示意不必。“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先知。”他道。“我很遗憾,您派往萨满首领耐奥祖处的信使被一队兽人杀死了。” 维伦闭上双眼。贴在身上的紫水晶一时间变暖了,仿佛想给他安慰。 “我感到了他的死亡。”维伦沉重地说。“但我多么希望那是一场意外……你确定他是被故意杀害的?” “耐奥祖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不作任何道歉。”雷斯特兰的声音满是怒火与愤慨。他跪在维伦身边,红水晶旁。维伦深蓝色的眼睛看过去,水晶脉动了一下,应和着雷斯特兰的情绪。 “看来你那‘他们不会攻击没有武装的人’的理论不攻自破了。”雷斯特兰苦涩地续道。 “我是那样希望的。”维伦静静地说。“不过你刚才说,也有好消息?” 雷斯特兰一脸厌恶的表情。“其实很难称得上有多好。耐奥祖说他会派一个兽人代表来与我们在山脚会面。” “他……不亲自来?” 雷斯特兰垂下视线,摇摇头。“他不会来,先知。”他轻声说。 “他派了谁?” “信上没有说。” “给我。”维伦伸出一只雪白的手。雷斯特兰把羊皮纸放在他手心,他展开纸卷,迅速浏览。 你的信使已经没命了。你应该感谢干掉他的人们没忘记搜尸体。信,我看了。我同意派一个代表和你谈话。但我不作出任何保证。我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我也不保证能与你达成任何协议。重申,我不作任何保证。但我们会听听你能说出些什么话。 维伦一声长叹。这与他内心渴求的回复相去实在太远。兽人究竟怎么了?究竟为什么他们突然如此执着于加害德莱尼人,加害从未动过兽人一根手指的他们? 我不作任何保证。耐奥祖强壮有力的手写下的字句在维伦眼前不断回放。 “好吧。”维伦轻轻地说,“那么,我们便得不到任何保证咯。”他向雷斯特兰笑笑。“真像是人生。” 今天天气……明亮晴朗得真不是时候,杜隆坦这样想着。耀眼的夏日晨光从空跃下,晃得他眯起了眼睛。他心里又沮丧又难过,这天气却专门和他作对。这个时候天就该下点阴冷的细雨,至少来点云啊!但老天丝毫不照顾一个兽人沉重的心灵,甚至丝毫不在意他们整个种族的命运。太阳仍然欢快地闪耀,好像它照到的地方全部安定如常。而沃舒古,它那水晶般的多棱表面反射的光芒是如此强烈,在这样的阳光里,它看起来就像着了火。 杜隆坦选择了一个强势的位置。从他布置士兵的方向,他可以在德莱尼发现兽人之前就清清楚楚地看到维伦的小队。他决定采取等待的方式,让德莱尼来找他。他巧妙地布局,确保德莱尼人一旦进入他们的包围圈,便无路可逃。在这荣耀之日,每个执行任务的兽人都全副武装,萨满在战士身边作好了一切准备。 拥有敏锐的目光和卓越的战斗技巧的德拉卡是他再好不过的斥候。他把她安排在第一线的士兵中,作为哨兵的一员。只要维伦一现身,她便会通过德雷克塔尔的一个法术把信息通知给她的伴侣。 德雷克塔尔本人站在杜隆坦身旁。作为氏族的首席萨满,他的职责是保护氏族领袖。两个兽人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就在闪耀着的圣山入口的正上方。他们前方,数十名持着弓箭、手斧、投枪的战士默默等待。其他士兵则已花了几天的时间布置巨石,只要杜隆坦一声令下,一个动作便会引数吨巨石倾泄而下,碾死所有德莱尼人。 ……好吧,事实上,在这晴朗的日子里,在这美丽的山峰上……死亡的威胁,到处都是。 轻风吹动杜隆坦的黑发,一只鸟欢快地鸣唱起来。德雷克塔尔看向族长,眼神中,有一丝担心。 “族长,您是在执行命令。”德雷克塔尔严肃地说,“德莱尼族是我们的敌人。” 杜隆坦点点头,暗自希望自己能像其他兽人一般轻易地去相信。 又一阵轻风抚过他的脸颊,时间比上次更长了些。这一次,他听到了风中的细语。是德拉卡通过德雷克塔尔的元素之力传来的消息。他们来了。五个。没人穿盔甲,没有可见的武器。他们步行。显得很平静。 风把她的话语带走了,他知道,那些话正被传往所有聚集的兽人耳中。当时机到来,德雷克塔尔便会御起风,向杜隆坦的军队传令。杜隆坦挺了挺身,心跳得越来越快,手指紧握战斧柄。 “来了。”德雷克塔尔正色道。杜隆坦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德拉卡的报告丝毫没有疵漏。五个德莱尼人没有穿着他印象中那种蓝银相间的怪异盔甲。他们穿的是晚餐上的盛装,色彩斑斓的长袍,衣角在风中猎猎飞舞。走在这支小小队伍最前方的,就是先知维伦本人。他是绝对不会被认错的。他着一袭简单的棕色长袍,与随行的德莱尼形成鲜明对比。他奇异的白色皮肤则是绝无仅有。尽管目前的形势很严峻,杜隆坦还是微微笑了笑。德莱尼人那花哨的装束,只有瞎子不能在大老远处一眼看见。 但,想到那所代表的意义,他的微笑消失了。德莱尼人想让兽人看见他们,想让兽人知道他们没有武装,想要表达他们这趟行程是一次……卡舒尔宗母会称之为“朝圣”。 这会不会是精心策划的陷阱?萨满毁灭敌人可不需要长矛,德莱尼人也一样。杜隆坦忆起德莱尼的魔法网,由能量构成的网,凭空而生,烧焦血肉…… 不,即便没有武装,德莱尼人也远不安全。 他已经向他的战士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也知道他们会严格遵令。他们得到指示,没有杜隆坦的直接命令,不得开火威胁,甚至不得出言侮辱。但他们也知道了德莱尼的战斗方式,如此便不会被偷袭。杜隆坦能嗅到离他最近的战士的紧张。不知德莱尼人是否也可以。 杜隆坦看着他安置在最远处的小队解除了隐蔽,集结,封锁了德莱尼的后方。他们在德莱尼现在的位置很远的后方了,杜隆坦希望德莱尼不会注意到。但就算他们注意到了,也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只是继续前进着,步调一如既往地稳健,自信……以及沉静。 杜隆坦和德雷克塔尔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漫长的几分钟过去,维伦扬起头,直视杜隆坦的双眼。杜隆坦没有移开目光,仍然巍然挺立,等待敌人继续前进。他们到达了山脚下,还没再向前迈出一步,几十名兽人便跳出隐蔽将他们团团包围。 维伦没有丝毫惊讶。他环视四周,轻轻笑笑,又把目光锁定在杜隆坦的脸上。杜隆坦缓缓走下,直到与德莱尼先知的视线平齐。 “自从你和我上次面对面,已经过了很久啊,维伦。”杜隆坦用平静的语调说,有意去掉了先知的头衔。 “确实很久了,霜狼氏族族长,加拉德之子杜隆坦。”维伦的声音如杜隆坦记忆中的一般丰润悦耳。“你和奥格瑞姆还是朋友吗?” “的确。”杜隆坦答道。“他现在是毁灭之锤的持有者,是他的氏族族长的副官。” 一丝悲伤闪过维伦苍白的面庞,深切而不可质疑地诚挚。杜隆坦又一次想起了太久之前的那晚,维伦和他们坐在一起,谈论兽人的传统,谈到毁灭之锤,以及奧格瑞姆要得到它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希望他父亲的逝去充满荣耀。你的父亲也一样。”维伦静静道。 “我们今天不是来讨论过去的。”杜隆坦不知不觉地加强了语气。他不想回忆那一晚。“我们今天来,是因为你公然发出信息,宣称你要擅闯我们的圣地!” 就是这样了,他想。直奔主题,让那些假惺惺的啰啰嗦嗦见鬼去吧。 维伦迎上杜隆坦的目光,点点头。“我送信给耐奥祖,而不是给你,杜隆坦。而他拒绝与我会面。我想知道……他把信给你看了吗?” “我没有看的必要。”杜隆坦回答。“他命令我代替他来。我遵从命令。” 维伦宽阔的肩膀垂了下去,深深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他道,“他也许没有告诉你我今天前来的原因。”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目的,德莱尼。”杜隆坦道。 “你需要。否则我和你今天的对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维伦的声音清晰明亮,尽管他年纪古老,却没有一丝苍老虚弱。杜隆坦扬起一边眉毛。维伦是个睿智的长者,无庸质疑。可是这一刻,杜隆坦第一次瞥到了一丝,那种在无尽的日子里支持维伦的纯粹的精神力量。 “这艘――这座山峰,是你的人民的圣地。我们知道这点,我们也尊重这点。但,它对我们,也有神圣的意义。”维伦向前一步,目光始终锁定着杜隆坦的双眼。他身边那些兽人战士不安地动动,低声喃喃,但总归没有采取行动。 “在山的深处,有一个存在,一个呵护了德莱尼人很久很久的存在。”维伦继续道,“它的古老,是你我都无法想像得到的。它的力量也一样。可即使是再古老再强大的存在,也会死亡……它正在死去。但,从它那里,我们可以得到它的智慧、它的教诲,我们可以得到和解,你的人民,还有我的人民。我们――” “亵渎!!!” 杜隆坦一个激灵。刺耳的吼声并不是从人群中某个暴躁脾气的战士那里发出……而是来自他的身边。德雷克塔尔双眼大睁,身体在狂怒中不断颤抖,脖子上青筋暴凸,紧紧攥拳向维伦威胁地挥舞。杜隆坦大吃一惊,没来得及阻止,德雷克塔尔已经继续下去―― “沃舒古是我们的!这是我们摯爱的死者的家,是先祖灵魂温馨的居所!你那卑劣的蹄子根本不配碰到圣山的山脚!” 维伦似乎也对德雷克塔尔的爆发吃了一惊。他转向萨满,恳切地伸出一只手。 “你们的死者的灵魂确实居住在此,我永远也不会否认的!”维伦急切地呼喊,”可,他们是因为这个存在,而被吸引至此的。它在寻求――” 维伦这下可完全说错了话。德雷克塔尔怒吼起来。接着,怒吼声一浪接一浪地掀起,杜隆坦还模模糊糊地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战士们已经一涌而上。德拉卡迅速移向他们,喊着要他们不要进攻,但她大概也在奋力抑制自己心中攻击的渴望。杜隆坦旋身,狠狠扇了德雷克塔尔一巴掌。德雷克塔尔转向他,愤怒地咆哮。 “保护他们!”杜隆坦厉声吼道,“执行我的命令!必须活捉他们!保护他们,你这个该死的!” 德雷克塔尔眼中闪过狂暴的怒火,但仅仅是一瞬间。他举起双手,闭上眼睛,一圈火焰瞬间从地面升起,围住了五个德莱尼人。风鼓了起来,吹打着火圈外的兽人,把火焰扬得更高。战士们后退数步。接着,杜隆坦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几个弓箭手开始弯弓搭箭…… “不准开火!!”杜隆坦大吼,风把他的命令带到每一个战士的耳中。“谁敢开火,我就毙了谁!” 在他的命令和德雷克塔尔那不情愿地使出的强大力量的保护下,德莱尼人终于没有受伤。杜隆坦迅速沿山脊跑下,跑向他现在的囚犯。德雷克塔尔紧随其后。 “熄灭火焰吧,”杜隆坦对德雷克塔尔说。立时,几乎灼到杜隆坦眉毛的烈火消失了。他与维伦相对而立,这一刻,他意识到德莱尼长者即便在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刻,仍然与谈话时一般镇定沉静。某种不知名的情感在他体内涌了上来。 “维伦,你和你的随从现在是霜狼氏族的囚犯了。”杜隆坦用轻柔而危险的语调道。 维伦微笑,甜美而哀伤。“我没有奢望过更好的结果。”他说。 当杜隆坦下令剥光他们的衣服搜身的时候,维伦和他的四个随从保持着沉着。华丽的长袍给了杜隆坦最好的战士们,德莱尼人则被套上了被汗水浸硬的破烂外衣。眼见德莱尼遭受如此羞辱,兴奋的兽人战士们大声嘲笑,放言侮辱,甚至向他们吐痰。杜隆坦的胃一阵翻搅,但没有出手阻止。只要囚犯不受到肉体的伤害――杜隆坦警惕地看着,以确保这点――他的战士们想怎么嘲弄,就随他们去吧。身边的德拉卡似乎对族人的举动很生气,向他耳语道:“我的伴侣,你不能让他们静静吗?” 他摇摇头。“我想看看德莱尼人的反应。而且……战士们渴望杀戮的时候,我让他们停手了。我不能再让他们停嘴。” 德拉卡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离开了。他知道她一点都不赞同他的话。他自己也不喜欢眼前的场景。但他也知道,他现下的处境犹如踩在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 “族长!”杜隆坦的副官罗卡大叫,“快看啊!看他们带了什么!” 杜隆坦走到罗卡身边,看进他手上打开的布袋。他睁大了双眼。袋中是两块奇美无比的水晶,用柔软的织物包裹着;一块红色,另一块黄色。杜隆坦极度渴望触碰它们,但克制住了。他抬头,正对上维伦的眼神。 “很久以前,雷斯特兰曾经给我们看过一块类似的水晶。”他道,“那块水晶保护着一座城市。这两块又是做什么用的?” “每块水晶都有它自己的力量。这些水晶是我们祖先留下的遗产的一部分,是圣山中的那个存在赠与我们的。” 杜隆坦咕嚕一声。“你最好别再提那个存在不存在的了。”他道,又转向罗卡:“先给他们吃喝,然后绑上他们的手,让他们上狼。萨满们负责监视他们。把宝石给德雷克塔尔。我们带德莱尼人走,把他们交给耐奥祖。今天来的该是他,不是我。” 他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回头。他不想看到维伦那双奇异发光的湛蓝双眼,也不想看到德拉卡失望的眼神。 骑行返回的长长道路上,杜隆坦的思绪万般纠结。一方面,他和德雷克塔尔一样愤怒。沃舒古是兽人的圣山。而维伦竟然声称,除了先祖之魂以外,还有别的东西住在那里,而且是它把先祖的灵魂吸引过去的……这种想法让他毛骨悚然。而萨满对这样的话会有什么感受,他甚至有点不敢想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表明耐奥祖的话是对的。德莱尼人是世界的威胁,必须清除。 但烦扰他的是……这是为什么。今晚,他就会知道答案。 他们的速度很快,因为每个人――包括五名俘虏――都是骑行。回到住所时,太阳才刚刚开始落山。杜隆坦早先已派了侍从回来通知好消息,现下整个氏族都在热切地等待他们的回归。德雷克塔尔和罗卡站在他右手边,和整个氏族一样情绪激昂。他左手边的德拉卡却少见地沉默,整场庆祝中都一语不发。杜隆坦知道他是不想听到她会说的话的,他早已经心乱如麻了。 五个囚犯被粗鲁地塞进两个帐篷,杜隆坦安排了一圈守卫寸步不离地看管他们。四名老到的战士和德雷克塔尔最信任的萨满组成了这个守卫圈,他们为得到这个岗位而骄傲无比,笔直挺立。杜隆坦下令把维伦单独隔离起来。他想和德莱尼先知一对一地谈话。 周围的兴奋终于平息了一些。杜隆坦深吸了一口气。他一点都不期待这场对话。但他必须去。他向守卫点头示意,走进关押先知维伦的小帐篷。 他先前下令把维伦绑起来,他以为会看到老者被缚着双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清楚表明了执行这个命令的家伙的过度狂热的情景。 帐篷围绕一棵坚实的树立起,而维伦被紧紧绑在树干上。两条胳膊被向后掰成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手腕上的绳子勒得太紧,即使在昏暗的暮光下,杜隆坦都能看清那里原本白皙的肉渐渐变黑。一条绳子松散地环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抬头,不然便会窒息。他嘴里被塞了块脏兮兮的布,双膝着地,两只蹄子也被绑在了身后。 杜隆坦狠狠骂了一句,拔出一把匕首。维伦看着他,深邃的蓝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但当杜隆坦的匕首割断绳子而非德莱尼的喉咙的时候,他注意到维伦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维伦一声没出,但血液回到四肢之时,他苍白的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疼痛的表情。 “我叫他们把你绑起来,没说把你像待宰的塔布羊一般捆上啊。”杜隆坦喃喃道。 “看来,你的人民充满了热血。” 杜隆坦递给老者一个水袋,仔细看着他喝。眼下维伦坐在他面前,衣衫不整,大口吞着温热无味的水,苍白的皮肤上还有深深的勒痕,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威胁。如果他接到消息说德莱尼人这样虐待卡舒尔宗母,他又会怎样想?太不对了,这一切都太不对了。可正是卡舒尔宗母本人向德雷克塔尔保证说德莱尼人是个威胁,是个几乎无法想象的危险的啊…… 地上放着一碗冷掉的血麦粥。杜隆坦用右脚把碗推向维伦。维伦看了看,没有吃。 “跟你在泰摩尔请奥格瑞姆和我吃的那顿大餐是没法比了,”杜隆坦道。“但这东西能让你恢复体力。” 维伦微笑起来。“那真是难忘的一晚。” “那晚你达到目的了吗?你得到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的东西了吗?”杜隆坦厉声喝问。他又气又恼,但不是因为维伦。他气的是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恼的是自己居然把一个一直对他彬彬有礼的人抓作囚犯……无处宣泄的他,把气都撒在了维伦身上。 “我不明白。我们想要的,只是做两名爱冒险的孩子的好招待罢了。” 杜隆坦一跃而起,踢翻粥碗。半凝固的粥缓缓渗进土里。“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维伦没有被激,只是平静地说:“我说的是事实,而是否相信是你的选择。” 杜隆坦双膝跪地,猛然把脸贴近维伦的脸。“你们为什么要计划毁灭我们?我们究竟对你们做过什么?” “或许这个问题该我问你,”维伦道,苍白的脸上爬上一抹红晕。“我们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害你们的事,你们却已经杀死了二十多个德莱尼人了!” 这句话是事实。杜隆坦更加气恼了。“先祖之魂不会对我们说谎的,”他怒喝,“他们警告我们,说你们不是表面上那样――他们说你们是我们的敌人。说,如果你们不想攻击我们,为什么要带那些水晶?” “我们觉得它会帮助我们更顺利地与山中的那个存在交流。”维伦迅速道,好像想在杜隆坦阻止他之前把话全说完。“它不是兽人的敌人,我们也不是。杜隆坦,你又聪明又睿智,很久之前的那晚,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不是那种像野兽一样嗜杀的人!杜隆坦,我不知道你的领袖为什么要对你说谎,但他们说的的确不是事实啊。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与你们和平共处。你不该是现在这样,加拉德之子。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杜隆坦深棕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你错了,德莱尼。”他轻蔑地说,“我为我是一个兽人而骄傲。我爱我的种族。” 维伦大吃一惊,“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污蔑你的种族,我只是说――” “说什么?说我们能见到我们深爱的先祖,只是因为你那被束缚在山中的……神?” “它不是神,它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你们愿意,也会成为你们的朋友。” 杜隆坦咒骂一句,站起身,在帐篷中一圈一圈地踱步,手指开开合合。最终,他深深长叹,心中的气恼逐渐平息。 “维伦,你今天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静静地说,“你宣称的事情不但显示了你们的傲慢,而且还是对我们的侮辱。那些早就准备好要在先祖的命令下对你们大开杀戒的兽人听了这些话,更是会迫不及待。我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你现在在逼我从我信任的人民、生我养我的传统,和你的话之间作出选择!” 他转过身,面对德莱尼人。“我选择我的人民。记住,如果你和我在战场上碰面,我不会手下留情。” 维伦只是显得有些好奇。“那么……你不带我去见耐奥祖了?” 杜隆坦摇摇头。“不会。如果他要抓你,该自己动手。他委托我处理你,我就选择我认为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你是要带给他一个囚犯的。”维伦道。 “按官话说,我要做的是与你会面,听你要说的话。”杜隆坦道。“如果我在战场上俘虏你,从你手中打落武器,把你按倒在地,那么,你就是我的囚犯。但绑起一个主动伸出双手的敌人实在毫无荣誉可言。我们现在陷入僵局了,你和我。你坚持说你们对兽人没有恶念,但我的领袖和我的先祖告诉我的完全相反。” 杜隆坦再一次跪在德莱尼面前。“他们叫你先知,那么,你知道未来吗?如果你知道,告诉我,你我能做什么来阻止我害怕会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草菅无辜之人的性命的,维伦。告诉我些什么,什么都可以,给我一个能向耐奥祖证明你所言非虛的证据啊!” 他意识到他正在恳求,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爱他的妻子,他的氏族,他的人民,他痛恨现在所看到的一切,痛恨那种整整一代年轻人没有体验童年就进入成人世界,心中只有盲目仇恨的场景。如果求面前这个奇怪生物能改变这一切,那他心甘情愿。 那双奇异蓝眼中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同情。维伦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按在杜隆坦的肩膀上。 “未来不像书,翻翻页就能读到。”维伦轻轻地说,“未来一直都在变,就像流动的河水,旋转的飞沙。有些时候,我会得到一些指引,别无其它。就像今天,我非常强烈地觉得我该不带武装地来。结果,瞧,迎接我的不是最伟大的萨满,而是一个曾在我屋檐下安然入眠的人。我不认为这是巧合,杜隆坦。如果有什么能够避免你所害怕的事情发生,那也只能由兽人去寻找,而不是我们德莱尼。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说了我要说的话。时间之河的走向可以被改变,但现在能改变它的,只有你们。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我祈祷这些足够拯救我的人民。” 那张古老怪异的脸上的表情,和那声音的语调,告诉了杜隆坦那些话里不曾说出的东西:维伦对于那最后一句,丝毫不抱希望。 杜隆坦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后退一步。“宝石归我们了。”他道,“不管它们有什么力量,萨满会试着驾驭它们的。” 维伦哀伤地点点头。“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他道。“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必须带它们来,我必须相信我们能找到一个共同度过这一切的办法……” 为什么呢,杜隆坦不禁想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会感到对这个被称作敌人的存在,比对他自己民族的精神领袖更亲密?也许德拉卡会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因为她那种他无法理解的智慧使她明白,他该自己面对这一刻。但他今晚就会与她谈话了,就他们两人,在他们自己的帐篷里。 “起来。”他粗声道,掩盖了所有的情感。“你和你的随从可以安全离开。”他突然咧嘴一笑,“不过嘛,在黑暗里,没有武器,你们能如何安全,我就不敢说喽。如果你们在我们的领地之外不幸挂点,那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对你的确是再方便不过了。”维伦同意道,站起身。“不过我想,那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杜隆坦没有回答。他大步走出帐篷,对等候在外的守卫说:“安全护送维伦和他的四个随从到我们领地的边境,在那里释放他们,让他们自己走回自己的城市。不准伤害他们。明白了吗?” 守卫看起来就要抗议,旁边另一个战士聪明地狠狠给了他一个眼神。 “明白,族长。”第一个守卫小声咕哝。两个守卫去带其他的德莱尼人,这时,德雷克塔尔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杜隆坦。 “杜隆坦!你在做什么啊?耐奥祖可是期望你给他带囚犯的!” “耐奥祖可以自己抓囚犯。”杜隆坦冷冷哼一声,“不过现在处理这件事的是我,而这就是我的决定。你质疑我的决定吗?” 德雷克塔尔四下看看,拽杜隆坦到没人听得到的地方。“我确实质疑!”他嘶声道,“你也听到他说的话了!他说我们的先祖就像――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向他这个神聚集!这实在无法容忍!耐奥祖是对的,他们就该被处死。先祖之魂也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啊!” “事情该是那样,我们就会那样做的。”杜隆坦道。“但不是在今晚,德雷克塔尔。今晚不行。” 维伦和同伴缓步走在沾满露水的牧草上,走过泰罗卡森林高耸巨木的剪影,走向最近的城市,一颗心无比沉重。 两块阿塔玛水晶如今在兽人手里了,他毫不怀疑,尽管他也知道萨满们不会像杜隆坦说的那样迅速解开它们的秘密。不过,他们漏掉了一块水晶。 他们没有发现它,因为它不希望被发现。当水晶被搜出来的时候,紫色水晶令光线偏折,从而逃过了兽人的眼睛。现在他把它紧紧握在胸前,感到它的温暖渗入他古老的躯体。 他孤注一掷,结果输了。并没有输得彻彻底底,他和朋友们还能活着走向安全的住所就是证明。但他希望的是兽人能听听他的话,至少和他一起进入圣山的中心,看到那些不但没有否认他们的信仰,反而让那种信仰更进一步的事物…… 形势非常严峻。他走进兽人营地时,留心了周围发生的一切。孩子们受着严苛的训练,已经精疲力竭得几乎要倒下。铁匠铺夜以继日地工作。尽管现在获得了自由,维伦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丝毫没能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整个兽人族――甚至也包括了睿智沉着的杜隆坦领导的那部分――都不仅是在为可能的战争做预防,而是已然坚信战争的到来。明日,当太阳露出她金黄的脸庞,她便会看到,一切已无法挽回。 贴近心脏的水晶脉动了一下,想是感到了他的思绪。维伦转向同伴,哀伤地看着他们。 “兽人不会被劝服了。”他道。“所以,如果我们想活下去……我们也必须走上战争的道路。” 很远很远的地方,支离破碎、濒临死亡,在圣池深深的水下尽可能平和地生存着的克乌雷,发出了低沉而痛苦的吼声。 维伦猛然一惊。他认出那个声音,深深地垂下了头。 *** 霜狼氏族的兽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看向那拥有完美三角形轮廓的圣山沃舒古。 “先祖之魂生气了!”一个年轻萨满叫道,“我们放走了维伦,惹得他们生气了!” 杜隆坦摇摇头。他该训这个小子的。如果明天类似的话再出现,他真的会训人。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了悲伤。圣山传来的声音,不是气愤的怒吼。那声音是撕心裂肺的极度痛苦。想着先祖之魂究竟为何如此、如此悲痛,他的整个灵魂,都不禁颤抖。 第十一章 耐奥祖、古尔丹。玷污过我们种族历史的名字之中,最黑暗的两个。不过,德雷克塔尔告诉我,曾经,耐奥祖为人民所仰慕,甚至热爱;作为族人的精神领袖,他曾是那么真心关爱着自己的人民。从耐奥祖现在的样子看来,德雷克塔尔所说的这些,太难想象。但我试着去接受。因为我想要去理解。 我试了。但我做不到。 “什么?!” 耐奥祖暴怒的尖叫令他的学徒古尔丹不禁瑟缩。杜隆坦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我释放了先知维伦。”霜狼氏族族长平静地说。 “我的命令是,把他和其余德莱尼统统抓起来!”耐奥祖的声调越来越高。这太明显了,太容易了,杜隆坦到底在想些什么?把这大好机会像啃剩的骨头一般随随便便地扔掉!他们本可以从维伦那里得到多少信息?把维伦作为人质,又能得到多少对付德莱尼人的筹码? 但想到基尔加丹会如何反应,无尽的恐惧就把其他的一切都淹没了。如果伟主大人知道了维伦逃走的消息,会怎么做?当耐奥祖说出这个计划时,美丽无上者看起来非常满意。耐奥祖为自己的聪慧自豪得满面春风,认为胜利已是唾手可得,甚至向基尔加丹提出将维伦作为礼物奉上现在会怎么样?他意识到,对于失败的消息,他感到更多的是恐惧……而不是气愤。 “您给我的任务是俘虏他,我做到了。”杜隆坦应道,“但,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自愿卸除武装走到你面前的囚犯,毫无荣耀可言。您说过,让我们作为一个整体发展壮大,而非各自独立;但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一个荣耀的起点上,一个不可侵犯的行为准则,也就是说——” 杜隆坦粗哑深沉的声音仍在继续,但耐奥祖已经不在听了。有那么一刻,时间似乎静止的一刻,一个闪电般的意识掠过耐奥祖的脑海:也许基尔加丹并不是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好心的灵魂。杜隆坦全神贯注于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留意到萨满的分心。但耐奥祖感到了古尔丹的目光。又一阵恐惧涌上心头:古尔丹看到了师傅的那一点点怀疑。 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我究竟怎样才能最好地服务我的人民? 为什么露坎再没有来找过我? 他意识到杜隆坦已经停止讲话。他眨眨眼,将思绪拉回现实。霜狼氏族高大壮硕的族长正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杜隆坦在众多氏族中都声名远扬。如果耐奥祖惩罚杜隆坦,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为霜狼氏族鸣不平,耐奥祖费劲心思织造的整个兽人联合,这个紧紧连接的部落,就可能出现裂隙……但若他就这样放过杜隆坦,就等于自己扇自己一耳光。那会是对他的支持者的侮辱。 他犹豫着,眼神一直没从杜隆坦的身上移开。杜隆坦皱起了眉头。 “师傅他已经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了。”古尔丹轻巧地打圆场。杜隆坦和耐奥祖都转头看着年轻的萨满。古尔丹继续道:“你,杜隆坦,加拉德之子。你违反了你的精神领袖的直接命令。回到你的营帐去。师傅随后会送信告知你的处分。” 杜隆坦回瞪耐奥祖,毫不掩饰对古尔丹的厌恶。耐奥祖定定神,站起身来,这次,终于找到了要说的话。 “下去吧,杜隆坦。你让我很失望。更严重的是,你让那个给我们如此恩惠的存在也失望。回营帐去,我会很快联系你的。” 杜隆坦鞠躬,但没有即刻退下。“至少,我为您带来了一件东西。”他道,递上一个小包裹。耐奥祖接过,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心下希望杜隆坦和古尔丹二人都把他的颤抖看作愤怒,而非恐惧。 “这是我们从囚犯身上搜到的,”杜隆坦续道,“我们的萨满相信,它含有能帮助我们对抗德莱尼人的力量。”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等待耐奥祖的答复。沉默渐渐升级为尴尬,他便又鞠一躬,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师徒二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古尔丹开口了。“师傅,请原谅我刚才的插嘴。我看到您气愤得说不出话,恐怕霜狼小子把您的愤怒当成犹豫,便自作主张代您开口了。” 耐奥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的话语非常诚恳,表情也非常诚恳。可是 若是从前,耐奥祖会把他的疑惑告诉给学徒听,毕竟他已经训练他、信任他很多年。但现在这一刻,尽管疑虑越来越深,耐奥祖却清楚一件事:他不会让古尔丹看到他的任何弱点。 “我确实被愤怒占据了心灵。”耐奥祖说谎道,“若荣耀二字为人民带来伤害,便不是荣耀。” 他意识到自己正紧紧地握着杜隆坦给他的小包裹。古尔丹盯着它,表情几乎是饥渴。 “杜隆坦为平息您的愤怒而献上的是什么物事呢?”古尔丹询问。 耐奥祖看着古尔丹,故意作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我自然会检视它,然后将它与基尔加丹大人分享。”他冷冷地说。他想看古尔丹的反应……却又害怕看到它。 在几乎捕捉不到的一瞬间,愤怒划过古尔丹的脸庞。但只有那么一瞬间。年轻兽人深鞠一躬,歉意地说:“当然了,师傅。期望参与如此重要的事务对我来说确是越界的行为,师傅,我只不过是好奇,想知道霜狼族长究竟有没有贡献任何价值罢了。” 耐奥祖安心了些。无论如何,古尔丹已经忠诚地服务他好些年,也总有一天会继承他的衣钵。自己刚刚该是多虑了。 “当然了,若我了解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也会让你知道的。”耐奥祖道,语调温和了许多。“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学徒啊,不是么?” 古尔丹的脸色亮起来。“无论何时,我都愿服侍您,师傅。”他鞠躬退下,看起来高兴了不少。 房间里只剩耐奥祖一人。他沉重地坐在铺床的毛皮上。他将小包裹安放在大腿上,轻轻地向先祖之魂祷告:若杜隆坦没能带回德莱尼的领袖,那至少让他取得些有用的东西吧。 他深呼吸,打开小包裹,惊得倒吸一口气。柔软的皮毛上躺着的是两颗夺目的宝石。他小心翼翼地触了触红色的那块,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气。 能量,兴奋,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流动。他的双手想要握住武器,尽管他已经多少年不需要武器,但他渴望挥动它们的感觉。不知怎么,他知道,只要这颗水晶在他身上,他的攻击就一定会命中这真是给兽人族绝美的礼物啊!他真期待这红色火热的战斗激情为自己所用的一刻。 他好不容易才放下红色水晶。他深深吸气,平静自己的心情,理清自己的思绪。 接下来是黄色的那颗。 耐奥祖将它握在手中。这次,他隐约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又一次感到了水晶散发出的温暖,以及力量。但这次,没有了兴奋,没有了对战斗的强烈渴望。黄色水晶在手中之时,他感到心灵似被涤荡,清澈一如明镜;自己之前一生所见,与现在相比,全如隔着一层厚雾,从未触到本质。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好像一切事物都变得纯净、清晰而透明。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耐奥祖意识到,这样如此彻底的敞开心灵,已经变成了疼痛。 他放开手,水晶落回腿上。那匕首般锐利的明晰感消退了。 耐奥祖微笑。即便他不能把维伦带给基尔加丹,他至少还能用这些宝物来取悦伟主大人。 基尔加丹勃然大怒。 耐奥祖颤抖着,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上,一边喃喃念着:“请原谅……请原谅……”他紧闭双眼,等待着从未经历过的痛苦贯穿他的身体。但,突然,伟主大人的怒火消失了。 耐奥祖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他的主人,基尔加丹,又恢复了平静、镇定、安稳,周身笼罩着光辉的模样。 “我……很失望。”美丽无上者轻声说。他移移重心,续道:“但我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这次的事情,是霜狼族长的责任。第二件事,你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让他执行任何重要的任务。” 耐奥祖大松一口气,几乎晕眩。“当然,大人。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还有,大人……我们确实为您找到了这些水晶。” “这两块石头对我一点用也没有。”基尔加丹道。耐奥祖心痛得一缩。“但我想,你的人民或许会让这些水晶在你们和德莱尼的战争中派上用场罢。这是你们的战争吧,是么?” 耐奥祖的心又被恐惧紧紧攫住了。“当然,大人!这是先祖之魂的意愿。” 基尔加丹看了他一会,双眼中燃烧着火焰。 “这是我的意愿。”他简单地说。 耐奥祖近乎歇斯底里地点头,“当然,当然,大人,这是您的意愿,而我,您谦卑的仆人,服从您的一切命令。” 基尔加丹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点点头,然后他的影像便消失了。耐奥祖重重坐回地上,抹了抹满脸的汗。 他从眼角看到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古尔丹看到了一切。 我们计划进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昨夜,苍白女士不在天空上闪耀的夜晚,我们降临在那个熟睡中的小镇。没留一个活口,我们找到了几个小孩子,也都杀死了。他们的物资食物,盔甲,武器,还有一些不知用途的奇物被我们两个联合的氏族共同分享。德莱尼人蓝色的血液在我们的脸上渐渐干涸,我们围着尸体舞蹈庆贺。 信还在继续,但耐奥祖没有往下读。没那个必要。尽管细节有所不同,但每封信的主旨都是一样的。成功的进攻,杀戮的荣耀,鲜血飞溅的美景。耐奥祖瞥了眼今早收到的一摞信件。一早上就有七封。 每个月过去,兽人都越擅长屠杀德莱尼人即便是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也不例外。而每次胜利,他们都学到更多。杜隆坦给耐奥祖的石头果真派上了用场。一开始,耐奥祖独自一人使用两块水晶,随后其余的萨满也加入其中。他们称红色的水晶为“愤怒之心”;他们发现,每次战斗,只要领军之人将它带在身上,不但他自己的力量和技巧都能提高一个档次,他麾下的所有士兵也都受到了增益。这块水晶在氏族间轮流传递,以每个新月到来为一个周期。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它,不过耐奥祖知道,没有人敢真正动手把它占为己有。 第二块石头,他称它“璀璨之辰”。他发现,当一个萨满将它带在身上,他或她的集中力和洞悉力便会提升至一个极深的层次。若说愤怒之心是鼓舞斗志,那璀璨之辰便是平静心绪。携带璀璨之辰的人,思想传递得更快更准确,集中力更是不会轻易被打断;这也直接提升了他们法术的力量,强大的法术在他们手中被完美地操控,更加稳固了他们胜利的基础。还有,他们正在使用德莱尼人的力量对抗德莱尼人自己这个讽刺的事实,也给兽人军带来了不少士气。 但所有这些都没能给耐奥祖带来半点愉悦。那次和杜隆坦的谈话中,一闪而过的疑虑,居然根植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努力把怀疑赶出心绪,生怕基尔加丹能阅读他的思想。但那些思绪总是回来,好似尸体上滋生的蛆虫般驱赶不尽,扰乱他的冥想,烦惹他的梦境。基尔加丹和德莱尼人的外形是那么,那么的相似。莫非他们是同一种族?而他,耐奥祖,是在某种内战中被利用了? 这些想法无时无刻不充斥他的脑海,有一晚,他终于无法忍受。他轻手轻脚地爬起,穿好衣服,唤醒他的狼寻天者(注:原文skychaser,数据库译为“逐星”,个人觉得这里“寻天者”比较符合意境,就这么译了……)。它伸个懒腰,睡眼朦胧地向他眨眨眼。 “来,朋友。”耐奥祖亲昵地唤,爬上巨狼的背。照传统,他一向是走路去圣山的,骑行前往这还是头一遭但他必须在任何人发现他失踪之前回来,他知道先祖之魂不会把事务紧急之时不得不采取的举动看作冒犯的。 现在已经接近春天了,科什哈格节很快就会到来。但寒风不住地撕扯着耐奥祖的耳朵和鼻子,又让他觉得春天如此遥远。他身子贴紧巨狼,为它的温暖而感激不已,一边尽量躲避寒风现在又添了雪。 狼在风雪中前进,速度不快,但步履稳健。终于,耐奥祖抬头看到了灵魂之山那完美的三角形剪影,心赫然释然了许多。几个月以来头一次,他真正感到自己在做正确的事。 寻天者很难爬上山,他便命它原地等待。它钻进一堆雪,紧紧团起身子。耐奥祖开始爬山。他的身手已经好多年没有这般灵巧;沉甸甸的水袋坠着他的包裹,他的心里满满的全是期待。 他早就该这样做了,他早就该来了。他早就该来寻求先祖智慧的指引,如每个萨满应该的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何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总算走到了洞口。他在那完美的椭圆面前停下,尽管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忘记必须执行的仪式。他点燃带在身上的那捆干草,让散发的甜美气息平静他的心绪,涤荡他的灵魂。随即他踏前一步,轻念咒语,点亮道路两边的火矩。这条路耐奥祖走过多少次,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他的双脚好似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稳健地移动。小路向下蜿蜒,蜿蜒,耐奥祖终于踏进黑暗,心脏狂跳,盈满希望。 他似乎花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来适应这里的光线。耐奥祖迈进洞穴……圣池发出的光,似乎比过去黯淡了,他想着。这个想法让他很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暗暗责备自己。他只是把自己的恐惧带到圣地来了而已,一定是这样。他走向圣池,从包裹中取出水袋,注水入池。一时,潺潺水声成了唯一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 当所有水袋都倒空,耐奥祖坐于池边,望进发光的池水深处,等待。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没有慌张。有时先祖之魂并不急于回应。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耐奥祖不安起来。他焦急地呼唤: “先祖之魂,我们挚爱的逝者啊……我,耐奥祖,影月氏族萨满,前来寻求……不……乞求您们智慧的教导。我我已经无法看到您们的指引。时局黑暗,处处险恶,即便我们正变得愈加强大,愈加团结……我不知我走的路是否正确,我恳求您们的指引。求求您们,若您们爱过、关心过那些跟随您们脚步的人们,请您们现身,给我建言,让我更好地领导我的人民!” 他的声音颤抖着。他知道,刚刚那番话听起来悲惨又可怜,一刹时某种顽固的骄傲让他一阵羞耻,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他知道,他关心他的人民,他想要做正确的事……而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正确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所以,他必须如此。 圣池的光芒增强了。耐奥祖急切地倾身,双眼扫视着池面。 他看到一张脸,在池中回望着他。 “露坎,”他轻声道,突然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仁慈地遮挡住了她的面容。他眨眨眼,当他看清她的双眼的那一刻,心脏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 那双眼中的神情,是恨。 耐奥祖像被击中一般猛退,而此时,更多的脸庞开始浮出水面。几十张熟悉的脸孔一一浮现,每一张都是同样的表情。耐奥祖只觉胃一阵翻搅,大喊出声:“求求您们!救救我!赐我您们的指引吧,让我重新得到您们的青睐……” 露坎那冷酷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些,当她开口时,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不可能了,现在不可能,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你不是你的人民的救世主……而是一个背叛者。” “不!”他尖叫,“不,告诉我该做什么,什么我都会做!现在还不是太迟,一定还不是太迟” “你不够坚强,”另一个声音隆隆地说,这次是个男性的声音。“如果你足够坚强,你永远都不会在这条路上走得这么远。你永远都不会被那么轻易地欺骗,去完成某个对我们的人民毫无感情的人的意愿。” “但我不明白,”耐奥祖喃喃,“露坎,是你来找我的!我亲耳听到你的话!还有你,格雷克沙尔你给了我建言!基尔加丹是你们让我去全心接受的人!所有兽人最伟大的朋友!” 她什么都没有说;她也什么都不必说了。话语从嘴里吐出的同时,耐奥祖就明白了。他是多么完美地被操纵了啊。 先祖之魂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些全都是基尔加丹设计的骗局,不管他是谁是什么东西。是了,他耐奥祖活该不被信任。一个能如此轻易地受骗的萨满,先祖们如何还能相信他?如何还能允许他去纠正一切?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张网,一张谎言、欺骗与操纵编制而成的精细无比的网。而他耐奥祖,便是那第一个撞上去的蠢笨昆虫,再无回转的机会。 他们已经杀死了将近一百个德莱尼人。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更不可能得到先祖之魂的帮助。他再也无法相信梦中所见的任何影像,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它们大多是谎话。而最糟糕的是,他亲手把他的人民送到了一个英俊宏伟、甜言蜜语,心中却丝毫没有他们任何利益的人的手中。 他望进爱人的双眼,她却已转身离去。一个接一个,水中无数脸庞随她一同消失。 只剩耐奥祖一人,在空荡荡的洞穴里恐惧地颤抖。他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他再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基尔加丹如此仔细地为他设计的路上走下去。他只能向再也不会聆听他话语的先祖之魂祈祷,祈祷一丝不知会否出现的转机。他双手捂脸,哭泣起来。 古尔丹蹲伏在隧道某个黑暗的拐角,听到师傅抽泣的声音,满意地微笑。 基尔加丹会喜欢这个情报的。 第十二章 我们都在某些方面有所欠缺,这与种族无关。有时候,弱点是一种被掩盖的力量,有时候则会导致我们的完全毁灭,有时候两者都是。明智的人了解他的弱点并且试图从中吸取教训,而愚蠢的人则被他的弱点所控制和毁灭。有时候,明智的人就是愚蠢的人。 当他骑在寻天者背上,手冷得他怀疑还能否从厚厚的黑皮毛里抽出来,耐奥祖希望黑夜把他吞噬。在知道他对他的人民所做的一切后,他怎么能面对他们呢?又或者,他又怎么能逃避——而且他逃到哪里基尔加丹才找不到他呢?他渴望自己有勇气拿起一直带着的仪式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但他知道他不能那样;这是对他所面对的问题的一种懦弱的回答。如果他在面对恐惧时采用了这种诱人的方法逃避,他将不被允许以灵魂的形式继续存在。 他可以继续假装他什么都不怀疑,甚至或者继续为基尔加丹服务。除了基尔加丹的强大力量,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个所谓的美丽的存在有能力读取思维。这种想法使耐奥祖一定程度地打起精神来。是的他可以减轻这个入侵者试图对他的人民造成的伤害,这也是他继续为基尔加丹服务的方式。 黎明前,精神和体力的疲惫,使耐奥祖跌跌撞撞地回到他的帐篷。他渴望就那样躺在皮毛上,忘记——即使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他所带来的痛苦,并以此睡上一觉。但迎接他的是几乎刺瞎他双眼的耀眼光芒,他跪到了地上。”你要背叛我?”美丽的存在说。耐奥祖举起手徒劳地试图保护自己的双眼不被那可怕的光芒刺瞎。恐惧,令他肚子一阵翻滚。光芒稍微暗了些,他放下双手。在基尔加丹旁边站着耐奥祖的门徒,阴暗地在偷笑。”古尔丹,”耐奥祖无力地小声嘟囔。”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向基尔加丹告发了一只老鼠,”古尔丹平静地说。那可怖的笑容从未离开他的脸。”而他会决定怎么处理背叛他的害虫。” 古尔丹的肩上还有雪。迟钝的耐奥祖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门徒,那个耐奥祖瞎了眼这么久都没发现对力量充满渴望的古尔丹,跟踪了他,也听到了先祖之魂的话。那他听到了和耐奥祖听到的一样的话,他还依附于基尔加丹?有那么一瞬间,耐奥祖的恐惧和自私都不见了,他只是为一个如此堕落的兽人感到惋惜。 “我很伤心。”基尔加丹说。耐奥祖惊愕地看着基尔加丹。“我选择了你,耐奥祖。我给了你我的力量,我告诉了你为了你的人民进步你该做的事,而且确保这些事绝不是次要的。” 耐奥祖不假思索地说:“你欺骗了我。你让我看到了假的景象。你诋毁先祖之魂和他们所代表的精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这决不是爱我的人民的表现。” “但现在他们繁荣,团结。这是多少个世纪以来的第一次。” “团结在一个谎言之下,”耐奥祖说。他为他的背叛和反抗感到欣慰,这种感觉很好。或者如果他继续这样,基尔加丹会对他丧失耐心并杀掉他,这样耐奥祖的难题就解决了。但基尔加丹并没有像耐奥祖所希望地那样报以致命的愤怒,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并摇了摇头,像一个家长对着自己任性的孩子。 “你可以重新得到我的信赖,耐奥祖,”基尔加丹说,”我有个任务,如果你完成了,你对信念的这次缺失可以被忽略掉。” 耐奥祖的嘴唇动了下。他想再一次把他的反抗喊出来,但这次这些话并没有说出口。他意识到这已经过去,他不想死,就像任何一个智能的生物一样不想死,所以他保持了沉默。“霜狼的族长的行为让我感到很不快,”基尔加丹继续说,“尤其是他并不是唯一的对现在的事有微词的人。还有其他人——那个持有毁灭之锤的人,刃风氏族和赤行氏族的一些人。如果这些反对的声音并不会有什么后果,那就随它去了,但很多有看法的人并不是那样。我的计划的成功不能有任何风险,所以,我必须要保证他们的服从”。 “他们光是声称忠诚是不够的,”基尔加丹继续说。他长长的红色的手指轻轻拍着他的脸,仔细地在考虑。“太多人似乎沉迷于改变‘荣耀’和‘誓言’的意义。我们必须……确保他们的合作,永远的合作。”古尔丹的小眼睛闪了一下。“那您的建议是?伟大的主人?” 基尔加丹对古尔丹笑了。耐奥祖已经看到了他们之间的联系,看到了古尔丹如何地像基尔加丹。基尔加丹不得不用诱人的谎言和花招把耐奥祖拉进他的计划中,但对古尔丹他却可以坦陈。 “是有一种办法,”基尔加丹对两个兽人萨满说。“一种让他们永远和我们束缚在一起的办法,永远忠诚的办法。” 耐奥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先祖之魂展现给他的景象所带来的恐惧,但现在当他听到基尔加丹的计划纲领时他认识到他所感到的震惊完全是另一个档次。永远的束缚。永远的忠诚。 永远的奴役。 他看着基尔加丹燃烧的眼睛,没有说话。他知道,只要点下头就行了,但他甚至不能允许自己那样做。他只是盯着基尔加丹,被震慑如同蛇面前的一只小鸟。 基尔加丹深深地叹息。“那么,看来你拒绝了你赎罪的机会?” 就在他听到基尔加丹说话的时候,好像一个魔法从耐奥祖身上移除了,卡在他喉咙里的话一涌而出,尽管他知道这样就意味着他自己的末日,但他并没有试图抵抗这种冲动。“我全然拒绝永远让我的人民陷入被奴役的生活,”他喊道。 基尔加丹听了,然后点了点他巨大的头。“这是你的选择。你同时也选择了结局。要明白这些,萨满,你的选择无法改变任何东西。我的意愿仍旧会被执行。你的人民仍会成为奴隶。但你将被迫成为一个无助的观察者,而不是原计划地领导他们和延续我的宠爱。我想那样会比简单地杀掉你有趣得多。” 耐奥祖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是他说不出。基尔加丹眯起他巨大的眼睛,耐奥祖甚至动都动不了。甚至他胸腔里乱跳的心脏,也只随着基尔加丹大人的意愿跳动,而且耐奥祖知道这一点。 他怎么会成为如此容易受骗的笨蛋?他怎么会没有看穿这些谎言?他怎么能够把这个……这个怪物发送给他的幻象当成是他所深爱的伴侣的灵魂?眼泪涌出他的眼睛,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知道,仅仅是基尔加丹没有阻止他流泪。 基尔加丹对他微笑,然后慢慢地,从容地把他的注意力转向古尔丹。即使在这种悲剧的境地下,耐奥祖也为他没有像古尔丹现在那样——像渴望褒扬的小狗一样向着基尔加丹——而感到最微弱的宽慰。 “没有必要用漂亮的谎言来诱骗你,是吧,我的新傀儡?”基尔加丹几乎是深情地对古尔丹说,“你并没有在真相面前退缩。” “确实没有必要,主人。我活着就是为了等待您的命令。” 基尔加丹轻声笑了。“如果我确实不再编造谎言,你也必须这样。你活着是为了力量。你渴望力量。过去的几个月,你的能力已经增长到可以被我利用的地步了。我们的关系不是崇拜和尊敬的伙伴,而是各自自私和方便的利用而已。但这种关系意味着很可能持续下去。” 古尔丹的脸上闪现过各种感情。他似乎不知道对这些话应该如何反应,而耐奥祖则为他以前的徒弟的窘迫而感到一丝欢愉。 “如……如您所愿。”古尔丹终于结结巴巴地说,进而又稍微自信了些,“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吧,我发誓我会做的。” “你肯定察觉到我希望灭绝掉德莱尼。至于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则不是你要关心的了。你只要知道我希望那样。现在兽人正在做这件事,而且做得不错,但他们能做得更好,他们也应该要做得更好。一个武士的强大必然需要强大的武器。而,古尔丹,我意欲给你和你的人民一种你甚至不曾想象的武器。这需要一些时间。你必须先学会,然后才能去教其他兽人。你愿意并且准备好了么?” 古尔丹的眼睛仿佛发出闪光,“开始上课吧,荣耀而伟大的主人,你会看到我将会是一个多么好的学生。” 基尔加丹大声笑了。 杜隆坦浑身是血,很多是他自己的。出了什么事? 所有一切都如常进行。他们发现了那个狩猎小队,然后突袭了他们,展开了攻击,然后等着萨满用魔法去攻击德莱尼。 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一个接一个的霜狼兽人倒在了德莱尼人闪耀的刀刃和蓝白的魔法之下。有一刹那,杜隆坦为了存活而战斗,他看到德雷克塔尔正在绝望地战斗,仅仅是用他的法杖而别无他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萨满们没有帮忙?德雷克塔尔在想什么?他挥起法杖来不比一个小孩子好多少——为什么他不用魔法呢? 德莱尼抓住这个不知道原因的机会,那些萨满不作为的机会愤怒地战斗着。他们的攻击比杜隆坦所见过的都要更凌厉,他们的眼睛仿佛因第一次他们感受到胜利而闪耀。草地上到处流淌着鲜血,杜隆坦脚下一滑,他倒下了,而攻击他的德莱尼举起了武器。 就是这一刻,他将死在荣耀的战斗中。除非他并不认为这是荣耀的战斗。凭着本能,他举起了他的斧头去格挡攻击,尽管他的手臂在护甲的链接处伤得很深,而且他的手在颤抖。他盯着那个即将杀掉他的人的眼睛,然后,他认出了那是雷斯塔兰。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德莱尼的卫队长的热情的蓝眼睛因为认出了杜隆坦而瞪大了,他停住了他的攻击。杜隆坦喘着气,试图聚集起力气站起来并继续战斗。雷斯塔兰低声用杜隆坦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什么,然后所有德莱尼都停止了攻击,武器举在半空。 当杜隆坦站了起来,他意识到只有少数他的战士活了下来,战斗再持续两刻的话德莱尼就会把他们整个队伍屠戮殆尽了,而德莱尼则仅仅损失了两三人。 雷斯塔兰转向杜隆坦,丑陋的脸上呈现出多种表情:同情,厌恶,惋惜,决断。“出于怜悯,以及你对我们先知的尊敬,杜隆坦,加拉德之子,你和那些你们氏族还幸存的人被赦免了。治疗你们的伤员然后回家吧。但不要指望再一次获得如此怜悯了。我们互不相欠了。” 杜隆坦摇晃着,仿佛太多的鲜血从深深的伤口里流出,他需要补充的太多了。但德莱尼转身离开并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意志支撑着他继续站立着。而当他们离开了视线,他就再也不能让自己的脚支撑住自己,他跪到地上。几根肋骨裂了或者断了,每吸一口气都让他感到如刀割般疼痛。 “杜隆坦!” 是德拉卡。她同样也受了重伤,但她的声音很大。杜隆坦感到全身一阵宽慰。感谢先祖,她还活着。德雷克塔尔赶到杜隆坦跟前,把手放在杜隆坦的胸口,在呼吸中低吟着。暖流流入杜隆坦,疼痛停止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至少他们让我去治疗,”德雷克塔尔说地如此轻以致杜隆坦都不肯定他听到了。 “去治疗其他人,然后再说,”杜隆坦说。德雷克塔尔点了点头,避开了酋长的目光。他和其他萨满快速地用魔法治疗他们所能治疗的伤痛,用药膏和绷带辅助治疗他们魔法所不能及的。杜隆坦仍然带有伤痛,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也在帮助萨满们。杜隆坦做完他所能做的后,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至少有十五具尸体在草地上变得僵硬,包括洛卡,他的副手。杜隆坦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他会用担架带着这些阵亡的人的尸体回去他们的土地。他们会燃起火堆,他们的尸体将被火化,他们的骨灰将会撒到空气中,被水和土吸收。他们的灵魂会走到沃舒古,萨满会和他们谈论深刻而重要的事情。 他们会么?一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是时候去找出发生了什么了。 就在荒地上,突如其来的愤怒淹没了他。杜隆坦心底有个声音不顾先祖之魂所告知他的东西而不断地在他脑海里低语,说这次对德莱尼的攻击是个严重的错误。他转向德雷克塔尔,一阵低沉的咆哮吓得正坐着大口喝水的兽人站了起来。 “这是屠杀!”杜隆坦喊道,愤怒地颤抖着。“十五个我们的同胞死在了我们面前!土地深深地吸允了他们的鲜血,而我却没有看到你或者其他人出手用你们的法术战斗!” 有那么一刻,德雷克塔尔不能说话。每个霜狼兽人都看着这场冲突,草地一片死寂。然后,德雷克塔尔微弱地说,“那些元素——它们这次没有回应。” 杜隆坦眯起眼,仍然紧紧抓住德雷克塔尔的轻皮上衣,他质问瞪大了眼睛却沉默着的萨满,“真的?它们不肯帮我们战斗了?” 萨满点了点头。有人用颤抖的声音说:“是真的,伟大的酋长。我逐个地向它们发出请求。它们说……它们说这有悖于平衡,它们不再允许我们运用它们的力量了。” 杜隆坦的震惊被一阵恼怒的嘶嘶声打断。他转过去看见德拉卡一脸怒容。“这不仅仅是一个标志!是一声呼喊,一声战争怒吼,责怪我们做错了!” 慢慢地,杜隆坦试图理解所发生的一切的重要性,他点了点头。如果不是雷斯塔兰的怜悯,他和每个剩下的战斗队伍的队员都已经躺在地上了,他们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元素们拒绝了帮助,它们责难萨满所要求的事。 杜隆坦深深地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仿佛想要甩掉脑海里那些黑暗的想法。“我们尽快把伤员送回他们家吧。然后……然后我会写封信。如果我所担心的是事实——被元素们回绝对德莱尼攻击的不仅仅是霜狼的萨满的话——那么我们必须质问耐奥祖。” 第十三章 怎么我们没有看到?人们很容易归罪于基尔加丹的魅力,或弱nerzhul,或耗电guldan我们下降。但是,他们要求每个兽人假装热是冷,是甜是酸,甚至当一切在我们高喊反对什么,我们被告知,我们遵循。我不在那里,我不能说这是为什么。也许,我也将服从像鞭打当前。periiapsthefearwas如此之大,还是尊重我们的领导人如此的根深蒂固。或许。 也许我,就像我的父亲和其他人,将开始看到的缺陷。我想这样认为。 黑手期待从他粗眉,皱着眉头。他总是像他皱着眉头,每??haps因为他几乎总是被。 “我不知道这件事。guldan。”他隆隆。其超大的手来到他的剑剑柄,抚摸它不安的姿态。 当guldan要求会见黑手在两星期前,并把他的最有前途的巫师,但没有人告诉他们什么都做,他已经同意。黑手党一直喜欢guldan优于nerzhul,虽然他不能肯定这是为什么。当guldan坐下与他的丰盛的晚餐,并解释目前的情况下,黑手党感到十分高兴,他已经成熟。现在他知道他为什么喜欢guldan这么多;前学徒,现在的主人,就像黑手党本人。他没有使用的理想,只有切合实际。和功率,良好的食物,豪华的铠甲,和流血事件,而这两个矿石渴望。 黑手是头目的黑矿。他可能会上升不高。至少……直至现在。当部族是分开的,最大的荣耀是导致一个人的部族。但是现在……现在他们正在努力??gether。现在黑手可以看到闪烁的贪婪在guldan的小眼睛。他几乎可以闻到饥饿飘到了其他矿石,绝食,他同意。 “nerzhul是一种荣幸和估价顾问,”古尔??丹说,他咀嚼干果,扩大爪挑选一大块的地方提出了得到他的牙齿。“他有非凡的智慧。可是它一直日??cided,我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导致矿石从这个角度上。” 黑手笑着野蛮。nerzhul是无处可见。 “和一个英明的领袖围绕自己信任的盟友,”guldan继续。“谁是有力和顺从。谁将履行自己的义务。是谁,他们的忠诚度,将在高度重视和丰富的回报。” 黑手已经开始缰绳在描述“听话”,但消气guldan时提到了“高度重视”和“丰富的回报。”他瞥了一眼在八个多巫师,他提请guldan。他们挤坐在了第二次火灾一定距离外,出席由guldan的仆人。他们期待可怜不满,并方便了听不到。 黑手说:“你问的巫师。我相信你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呢?” guldan叹了一口气,并达成了talbuk腿。他有点深入,该果汁运行脸上。他抹去hisjuttingjaw心不在焉,咀嚼,吞咽,并回答。 “是的,我已经听到。要素不再服从??化他们。” 看着他intendy黑手。“一些空气开始抱怨说,这是因为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你觉得呢?” 大规模的黑手耸耸肩膀。“我不知道该怎么想。这是所有新的领域。cestors的一个??说一件事,但内容不会来。” 他越来越怀疑窝藏的一个??cestors以及,但他的舌头举行。黑手知道,许多人认为他是傻瓜,他宁愿让他们觉得他是没有什么比一个强大远程手臂和一个强大的剑。这给了他独特的优势。 guldan阅读他。和黑手不知道是否新的精神领袖矿石感觉到有更多的兽人领袖比达到了眼睛。 “我们是一个自豪的比赛。”guldan说。“这是有时是痛苦的承认,我们不知道的一切。基尔加丹和他领导的实体……啊。黑手,他们的奥秘港!的权力行使,权力,他们愿意分享实验室” guldan的眼睛闪闪发光现在很兴奋。黑手自己的心脏开始比赛。guldan俯身为??区,并继续发言的敬畏耳语。 “我们的空气无知的儿童面前。即使您甚至一但他们都愿意教我们。与我们分享他们的一些权力。权力,不依赖??心血来潮时登特的精神空气。地球,消防,和水。“guldan了不屑一顾的姿态。“电力,如这是虚弱。这是不可靠的。你可以在沙漠中的战斗,让你无能为力。” 黑手党的脸硬化。他目睹了这个事,它已采取了所有的力量,他的战争??riors抢夺胜利时,巫师已开始yelping恐怖的内容已不再同他们一起工作。 “我听,说,”他咆哮着温柔。 “想象一下,你可以做如果你带领一群巫师谁控制了他们的权力来源,在 代替乞讨和刮的话,“guldan连续??ued。”试想,如果这些巫师公务员谁也斗争的一方。公务员谁可以说,发送你的敌人逃离恐怖无奈。[****]其神奇的昆虫干燥的夏季[****]血液。阿布迪斯??道者,使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战斗。“黑手解除了浓密的眉毛。”我可以想像成功??税在这种条件下。几乎每一个成功的时间。“ guldan点了点头,笑嘻嘻。“没错。” “但是你怎么知道这是事实,而不是一些虚假的承诺,低声说你的车中?” guldan的笑容扩大。“因为,我的朋友我经历了这一点。我将教您的巫师在那里的一切,我知道。” “令人印象深刻,”隆隆黑手。 “但是这还不是全部,我可以提供。勇士,我知道一种方法,使你和谁打架每个人在你身旁更加强大,更加激烈的,致命的。所有这一切都可以,但我们如果我们要求它。” “我们?” “我不能继续浪费我的时间讲的每一个领导者的每一个部落每当他们有申诉。”guldan说,挥舞着他的手因母佩??riously。“有些人谁同意你和我想这是最好的方法……和谁不是。” “走吧,”说黑手。 但是guldan没有,至少没有了。他沉默,收集他的想法。黑手抓住和用棍子戳在火灾。他知道这个大多数兽人,即使是他自己的氏族,以为他是卤莽和冲动,但他知道的价值,耐心等待。 “我设想两组领导人矿石。之一,一个简单的理事会作出决定,从总体上看,其领导人当选后,其业务进行公开有目共睹。第二一个影子这一组。隐藏。秘密。力量,“guldan轻声说。“这……这个影子安理会将包括矿石分享我们的愿景谁,谁愿意作出必要的牺牲,以获得它。” 黑手点了点头。“是的……是的,我秒。公共导致??所有权和私人的。” guldan的嘴伸展缓慢笑容。黑手把他一会儿,然后问这个问题。 “的,而我属于人不得?” “两位,我的朋友,”guldan回答顺利。“你是一个出生的领导者。您有魅力,实力,甚至你的敌人知道你是一个主战略??精神。这将是案件本身对你当选为领袖的矿石。” 黑手党眼中闪过。“我不是傀儡,”他咆哮着温柔。 “当然不是说,”guldan。“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将属于两种。您将领导这个新的矿石,这这个部落,如果您将。您将安理会的阴影,以及。我们不能一起工作除非我们能够相互信任,我们才能?“ 黑手凝视到guldan的glinting,聪明的眼睛 和微笑。他不相信巫师在毫厘,他怀疑guldan认为同他的。它没有问题。他们都想要权力。黑手知道他不具备的才智和技能,使他掌握了某种权力而guldanlusted。和guldan不想的那种权力黑手渴望。他们不是在竞争??化,但在联赛;什么好处之一将有利于其他,而不是抢他的东西。 黑手党认为他的家人,他的队友,urukal,他的两个儿子。儿子雷德和麦姆,他的女儿grisclda。他不疼爱他们波弱durotan溺爱他的队友德拉卡,当然,但是他的照顾他们。他想看看他的队友装饰的珠宝,他的儿子和女儿尊敬,因为befitted儿童的黑手。 走出角落他的眼睛,他发现了运动。谈到,他看见nerzhul,一旦强大,现在丢弃,下滑了门口的帐篷。 “怎么样呢?”黑手要求。 guldan耸耸肩。“怎么样呢?他没有任何意义了。美丽的人希望他保持活力的时刻。他似乎有……固相萃取??社会铭记的nerzhul。他仍然会是一个有名无实;爱纳zhul是太根深蒂固的矿石投他拉到一边呀。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是不会威胁到我们。“ “的黑巫师……你说你将训练他们在这些新的法宝?魔术师,你有你的??自我学习?说,他们将立于不败之地?”“我将训练他们自己,如果他们很好地适应新的艺术。我将他们安置在我的第一个新warlocks” 术士。所以这是名称这种新型的魔术队。它有一个有趣的声音给它。术士。和黑石warlocks将首先选择。 “黑手,酋长的黑石氏族,说什么你我的建议?” 黑手慢慢转向guldan。“我说,冰雹的部落和冰雹的影子的。” 这是一个愤怒的人群说,出现在脚下的圣山。durotan发出了邮件,他对他人的信任,并得到确认的内容实际上已经放弃了巫师。一杆??ticrly痛苦报告来自嚼骨氏族。他们全党下降的德莱尼人,他们的安妮??htion其余是个谜,直到几天后,当巫师谁曾留下试图医治生病的孩子。 现在他们来了,部落领袖和他们的巫师,以满足与nerzhul和要求ex??国家。 nerzhul出来迎接他们,挥舞着他的手,并要求保持沉默。 “我知道你为什么有今天,”他说。durotan皱起眉头。nerzhul距离是如此之远,他似乎仅仅是斑点,而且还可以听到他durotan完美。他知道,通常情况下,nerzhul 实现这一壮举的要求风力承担他的话,让所有能听到他。然而,如果要素在??契据拒绝巫师,如何是,可能吗?他与德拉卡互使眼色,但都保持沉默。 “这确实是真正的内容不再回答巫师的呼吁援助。”nerzhul保持说话,但他的话被淹没了愤怒的喊声。他低头了一会儿,他durotan视为密切。精神领袖矿石看上去更虚弱,更受压迫,比durotan见过。当然,durotan思想。 过了几分钟,在高喊平息。矿石组装了愤怒,但他们想要的答案超过他们想发泄他们的愤怒。“你们大概会后,被发现后,一跃而下结论说,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错误的。但是,这是不正确的。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实现这样的权力,我们还从来没见过。我的学徒,崇高古尔丹,研究了这些权力。我将让他回答任何问题你。“ nerzhul转身,依靠他的工作人员,辞职。guldan深深鞠了一躬,他的主人。nerzhul似乎没有通知。他站,他闭上眼睛,寻找老体弱。 与此相反,durotan从未见过guldan期待??性更好。有新能源的矿石,以强烈的信心,他同时和他的声音时,他说。“我要告诉你可能很难接受你,但我有信心,我的人并不closc想法时,就如何改进自己,”他说。他的声音是明确和坚定的。“正如我们感到惊讶和敬畏,以lcam有战俘??erful以外的其他人的祖先和内容,我们发现有办法利用魔术以外的其他合作的内容。权力,是不取决于要求或乞讨或请求,,,,也让因为我们是强大到足以需要它来。加以控制时,文件。以迫使它服从我们屈服于我们的意志,而不是相反。“ guldan停下来让这个水槽中,环视在收集矿石。durotan瞥了一眼drekthar。 “这可能吗?”他问他的朋友。 drekthar无奈地耸耸肩。他期待通信??pletely在guldan吃惊的话。“我不知道,”他说,“但我告诉你,在此之后最后一战……durotan,巫师在做的工作的祖先!怎么会拒绝我们的要素根据这些环??立场?又如何祖先允许这样的事?“ 他的声音变成痛苦,他说。震惊和耻辱仍然是他。durotan理解,巫师就像是战士谁已达到confi??dently他的斧头,并发现它谈到烟雾在他的手里,一斧头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给他,一把斧子,他被要求在使用中的一个很好的事业。 “是啊!是的,我看到你的价值,理解我,是一个美丽的谁,我们就是在他的机翼提供”guldan说,点了点头。“我已经研究了这个伟大的实体一样,这几年崇高巫师” 他后退几步和几个巫师,穿着一些最漂亮tooled皮甲durotan见过,走上前去。 “他们都是黑矿石,”德拉卡喃喃地说,她的眉毛画一起皱眉头。durotan没有??ticed太多。 “他们有什么经验教训,”guldan继续说,“将教给每一个巫师谁希望在??structed。此,我向您发誓。跟我现在要打开我们的土地已经koshharg仪式作为早在任何人都可以记住。我将他们表现出他们强大的技能。“ 出于某种原因,他无法捉摸,durotan感到突然生病,他的手臂德拉卡挤压放心,突然发现他脸色苍白。 “我的队友,这是什么?”她问,悄悄的,连同其他人组装,两个走向的koshharg节的理由。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说:”在一个同样软的声音。“我只是我觉得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德拉卡咕噜了一声。“我一直觉得这样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的脸durotan保持中立的努力。他的福利负责,他的人民,他的立场nerzhul和可能guldan现在已经岌岌可危。durotan很清楚,如果筝巫师试图诋毁他和他的家族,就容易得多已经过去。明确重点联盟,为frostwolf部族是流放或以任何方式切断可能会给它们灭绝。durotan不喜欢这个方向去的东西,但他只有这么多的抗议。为自己,他不在乎。但他不能容许其部族受苦。 然而,他的血液比赛,他的心震撼,他的身体颤抖预感。他说,快速的祖先祈祷,他们将继续指导他的人民明智。 他们走到平坦流域,对属??筹措发挥东道国koshharg节。正如他的脚触及地面的神圣。durotan觉得自己稍微放松。记忆又回到了他。他微笑着,因为它们刷了主意。他回顾说,命运??富勒晚上当他和orgrim都决定飞往面对传统和敢于间谍的成年人,他们以和如何都失望了在平凡的交谈。明智的现在。他相信,他和orgrim,大胆尽管他们曾经认为自己的时间,有可能不会是第一次如此大胆,也没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回顾,也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的女性谁将成为他生命的队友,狩猎在这些茂密的领域,各地的消防跳舞的声音鼓throbbing在他的静脉,并高呼月球。同样地 只要他的人仍然有这种,他认为,所有仍将以及他们。有些振奋,他期待在那里跳舞时,通常举行。一个小帐篷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的。 他和德拉卡停止几码远离帐篷,假设它是在示威。其他效仿。明亮的太阳照耀,因为越来越多的矿石聚集。durotan看到,大多数人已到今天谁是他们的部族首领和巫师,所以该网站没有容纳相当多的,因为它没有在本节时间。 guldan等到别人组装跨越目的地之前对帐篷。巫师训练在这神秘的新魔术跟着他。他们都坚定的信心和自豪感。通信??法停止前面的帐篷,guldan招手的几个黑石勇士,谁挺身而出,站在关注。 在那一刻,风移。durotan的眼睛扩大为一个熟悉的气味中,以他的鼻孔。 达拉内尔 低杂音身边告诉他,他不是唯一一个谁抓到的气味。在莫??精神,guldan点头勇士。他们消失??peared帐篷内进行了短暂的时刻。 8德莱尼。他们的手tighdy约束,走出帐篷。 他们的脸是肿的浮肿和殴打。碎布推在了他们的嘴。血液是蓝色的朱其皮肤和htdc仍然衣服。durotan盯着。 “当黑石氏族使用魔法作战,我要与你分享。他们的胜利是如此算??溶质,他们能够采取一些囚犯,”guldan自豪地说。“这些囚犯将有助于我告诉您这些新的神奇能力可以做到。” 愤怒淹没durotan。杀害的敌人战斗是一回事。屠宰无助战俘是另一个。他打开他的嘴,但另一方面他的手臂上留下他的话。他瞥了一眼了愤怒或冷酷毁灭之锤的冷却灰色的眼睛。 “你知道这件事。”durotanhissed,他的话对他的老朋友的汽车就有。 “让你的声音了,”orgrimhissed回,约nc??法,看看是否有人注意他们。没有人;每个人的注意的是铆接的guldan和德莱尼囚犯。“是的,吨知道。我在那里,当我们抓获他们。这是对这种事情。durotan。” “不使用的方法是的矿石。”durotan答复。 “现在。”orgrim说。“这是一个可悲的必要性。什么值得,我不相信,这将成为一种普遍的做法。我们的目标是杀死的德莱尼人,而不是折磨人。” durotan盯着他的老朋友。orgrim保持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冲洗并期待了。durotan觉得他有点愤怒减少。至少或 严峻的理解,这是违反。即使他支持。还有什么可以orgrim这样做?他是第二次在命令黑手。他宣誓约束,以支持他的头目。像durotan,他有责任给他人,他根本无法推卸。第一次在他的生命,durotan希望他是一个单纯的家族成员。 他低头望着他的队友的眼睛。她盯着,震惊,在他第一次,然后在orgrim。然后,他看到了悲痛和辞职掠过她的特点,她降低她的头。 “这些人都值得我们在这个时刻,”guldan说。durotan。他的身体感觉沉重的铅,拖累他的目光的巫师。“我们将用它们来证明这些新的权力。” 他点了点头黑巫线,谁鞠了一躬。展望略有紧张,女公开她的眼睛和集中。一个健全的风一样急于填补durotan汽车。一个非常怪异模式书面紫色光出现在她的脚下,包围了她。她的头以上,紫色立方体变成袖手旁观。然后,突然,一个小,squawking动物出现在她的脚下。据加州??pered,它的眼睛创新红色,其规模虽小但锐利的牙齿暴露在发现里面就像是一个微笑。durotan听取地区米尔murings和一些hisses恐惧。 其他巫师跟进,传唤同一怪诞紫色界和立方体,体现生物似乎凭空。有些大,无形的东西色调的蓝色和紫色,徘徊不祥。其他人都公平地看待,保存其hooved英尺和batlikc翅膀。有些大,一些小的,和所有坐在或站在旁边静静地呼吁那些谁成的。 “漂亮的小宠物,可以肯定的是,”来的独特声音格罗姆hcllscrcam,滴水与讽刺。“但是怎么办?” guldan微笑和蔼。“忍耐,hcllscrcam,”他说,几乎condescendingly。“这是一个优势,而非弱点。” hcllscrcam的眉头提请在一起,但他一直保持沉默。他是为好奇的人,durotan承担。站在黑手,微笑了一下,看上去像一个骄傲的父亲。只有他似乎是什么unsurprised由联合国??折叠这里,durotan意识到他必须已经目睹的权力,新培训的巫师。亲眼目睹,并核准。 一个松散的德莱尼被切断的休息和推着。他的双手仍然约束,他偶然几步偶对他的脚,然后站在竖立。他的脸是无动于衷。只有他的缓慢移动的尾巴给任何??dication的压力。 第一巫师挺身而出,移动她的手和淙淙略有下降。小动物在她身边squawked和大涨约,然后突然发生火灾其爪双手扣篮的不幸德莱尼。在同一时刻,一个球的黑暗形成于巫师的指尖,被送往对囚犯。它咕噜了一声痛苦的肉体是蓝色 黑和烧毁的小动物的攻击,但它下降到了膝盖明显痛苦的阴影球击中它。 再次巫师咕噜着什么,火焰从一爆发肉体的折磨德莱尼。凡在他一直淡泊和沉默,现在他尖叫的折磨,他的哭声闷响有点的插科打诨中他的喉咙,但没有完全。他挺举和spasmed在地球上,挥舞像鱼新鲜钩,他的眼睛滚动疯狂。然后,他仍然是。该螨烧伤肉弥漫。 一会儿,但沉默。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来没有想过durotan听到:呼声批准和高兴看到一个绑定的敌人死在无助的折磨。 durotan瞪着惊恐。另一名犯人被杀害的“示威的目的。”这一次被殴打用鞭子抽了一个公平的公仆巫师,站在火雨呆若木鸡,而赋予它,它和黑暗pummclcd,三分之一被用于??区,其神奇的本质[****]版的它由一个星期一??strous动物,看起来像一个变形狼与触角发芽从其回来。 胆汁上升durotan的喉咙为蓝色血液和骨灰涵盖什么曾经被神圣的土地,土地已被即使是现在繁茂和肥沃的土壤,但其亲??找到宁静的感觉了粗暴侵犯。他曾在这里跳舞,唱的月亮,有节能??尖塔与儿时的朋友,有讨好他心爱的。这里几代矿石已庆祝了他们的团结,对一个地方如此神圣,任何战斗爆发已经停止,立即下令战斗员,使和平或离开。durotan没有巫师。他不能感觉到地球或烈酒,但他没有必要为了感受他们的痛苦为自己。 母亲kashur,当然,当然这不是您想要的,他想。他欢呼填补汽车,恶臭的血液和烧焦的肉殴打他的鼻孔。最糟糕的是看不到他的弟兄们,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氏族,谁被卷入了疯狂的造成痛苦和折磨后,人们作出了印加谁??pable甚至对他们的对手吐痰。 他隐约知道他的手伤害。有些发呆,他低头看到德拉卡握紧它是如此艰苦,她扬言要打破骨头。 “对于巫师!”有人喊道。 “不!”guldan的声音进行了噪音的欢呼的人群。“不再是他们的巫师。他们被遗弃的内容,他们将不再给他们打电话,并乞求他们的援助。看哪那些谁有权,谁不害怕掌握它。看哪,……的warlocks!” durotan撕毁他的目光从他的手指entwining与他的队友的仰视在圣山。它jutted安详飙升,因为它曾经,其双方的捕捉和反映了光,长期的时刻,durotan想知道为什么它没有打破,打破,就像心脏被一个众生,克服激素 误差在做了什么在其曾经安慰的影子。 有野生的庆祝活动,那天晚上。durotan杆??ticipated在没有人,并禁止他的家族成员这样做。正如frostwolf巫师坐在自己的小火,制服和吃的沉默,drekthar不敢问的问题,durotan知道是在他们的心中。 “我的酋长说:”drektharquicdy“,将您每??麻省理工学院学习我们的方法的warlocks?” 还有很长的沉默,完整保存的噼啪火灾。最后durotan发言。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您第一次。”他说。“你讯??证明什么做的目的是囚犯今天?” drekthar看着不舒服。“这……会更好了,我们攻击他们诚实打击。”他的广告??mitted。“但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证明,他们将反击时的攻击。”durotan反驳。“这是所有已被证明。”drekthar开始抗议,但durotan挥动他是沉默。“我知道,这是意志的祖先,但今天,我看见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秒。我看到了神圣的领域,多年来,我们为无数人举行了和平玷污了血的人谁也不会解除手为自己辩护。“ 他认为运动的边缘圈陷入orgrim的气味。durotan继续。“阴影中oshugun本身这些谁摆的德莱尼今天没有这样做,以保护直接威胁我们的土地。他们屠杀监狱??地球资源卫星,以展示他们的新问题人才/ 现在咳嗽orgrim悄悄和durotan莫??tioned他前进。orgrim是众所周知的前??发出,他坐了下来,消防与熟悉的一个已知的和值得欢迎的。 “orgrim,”德拉卡说,触摸她的朋友的手臂轻轻地。“第一。warlocks是从您的部族。你是怎么想的?” orgrim盯着到火光,他沉重的眉头针织??泰德在一起,他整理他的思想。“如果我们要打击的德莱尼人,甚至你frostwolves重新??签署的必要性,它,那么我们就应该争取取得胜利。要素已经放弃了巫师。他们变化无常和不可预测的在最佳状态,并从未最可靠的盟友。不希望的朋友。“ 他望了望durotan微笑一点。尽管在他的胸部头重脚轻,durotan微笑。 “这些新的生物,这些奇怪的权力,他们似乎更可靠。和破坏性。” “有一些有关他们"德拉卡的话音落后了。drekthar打破迅速。 “德拉卡,我知道您的问题。他们肯定不是自然的权力,至少不自然,因为我们一直知道巫师他们。但是,谁是说,是错了吗?有的话,他们必须有一定的顺序发生的事情。消防是火灾。无论是来自 手指一点正在或跳舞的精神火灾的祝福,它燃烧的肉体一样。我同意我们尊敬的客户。我们有决心战斗。当然,我们不打失去它!“ 德拉卡仍然摇了摇头,她的美丽的眼睛联合国??高兴。她的手移动,犹如她身体grop??性的话。 “这是多传唤火灾,或什至是奇怪的螺栓的黑暗,”她说。“我已经打德莱尼。杀害我德莱尼。而且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们翻腾在这种痛苦,也表达这样的折磨。事谁是服务warlocks似乎……喜欢。” “我们享受打猎,”durotan指出。他病??喜欢称他的队友,但一如既往,他需要看到所有各方的问题,以便决定什么是最适合他的家族。“狼享受盛宴汽??化的肉体。” “这是错误的希望的胜利吗?”orgrim挑战,他的灰色的眼睛缩小。“这是错误的高兴的胜利?” “在打猎,在胜利中,没有。这是痛苦的,我说话。” drekthar耸耸肩。“也许人们谁被传唤服务饲料了。也许,这是neces??萨利到它们的存在。” “但是,我们有必要?”德拉卡的眼睛闪烁的火光,和durotan知道了彭,这不是愤怒,而是来自从眼泪沮丧。“的德莱尼一直优于魔术师,以我们的,即使有援助的内容。”drekthar说。“我一直是巫师。我出生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将接受的路径术士,如果我的部族领导人将允许它。因为我了解这些权力可以为我们做了处理要素,只要我有。我要说,德拉卡,我很抱歉,但是,是的,这是必要的,以我们的生存。如果我们没有权力的要素呼吁的德莱尼将抹杀我们地球的表面上。“ 德拉卡叹了一口气,她的脸埋在她的手中。小组沉默,只有健全的噼啪火灾。durotan认为失踪的东西,现在他知道。他没有听到的声音晚上肌酐??期货,鸟类和昆虫和其他生物谁前弥漫安静的声音。他们被赶出这个地方的事情发生这里。他想不认为这是一个预兆。 “我将允许frostwolf部族,以了解这些艺术,他说:”严重。 drekthar低头。“我感谢你,durotan。您不会后悔。” durotan没有答复。 第十四章 德雷克塔尔一边告诉我这些,眼泪一边从那双现在已经看不见东西,但对过去却看得过于清晰的眼睛里流出来。我无法给予他安慰。元素再一次听从他的召唤——或者我的——事实上每个兽人萨满都见证了元素之灵的怜悯和宽恕,以及它们对恢复平衡的渴望。 这片大陆上不再有藏匿黑暗的尖塔。我们确实没有再被它的恶意所控制,但是我们也都没有走出它的阴影。很久很久以前在那片我们曾经的圣地上投下的阴影。 布莱克汉的阴影。 熟睡对杜隆坦来说并不容易。从德拉卡不时地辗转和叹息他知道她也睡不着。终于他放弃尝试睡觉,躺着,回想这天发生的事。接受这种公然以折磨别的生物为乐的魔法让他感到浑身不适,内心在呼喊着这样做的错误。但是,还能怎么做呢?元素之灵遗弃了萨满,即使这些萨满只是遵照先祖之魂的指引。没有魔法作为辅助武器,兽人会被拥有高超技术和知识的德莱尼灭掉的。 他起身离开就寝的帐篷,点起火堆来驱除黎明的寒冷,安静地吃冰冷的生肉。吃完早饭,天慢慢亮起来,他看见一个信使正向他赶来。信使没有停歇,抛给杜隆坦一个卷轴又骑着坐骑走了。杜隆坦打开卷轴,然后停在了目录,他闭上了眼睛。 两天后又将有一个会议,到时所有氏族的族长将选出一个代表他们全体意志的领导,并由他决定重要的事情。这个领导被称为“大酋长” 一只柔软的手捋着他的头发,他转头看见德拉卡从他背后看着卷轴。 “你还是留在家里吧,”她粗声说,“反正结果都已经定好了。” 他对她苦笑,“亲爱的,你以前没这么多疑的。” “以前不像现在。”她只说这句话。他心里知道她是对的。兽人里只有一人足够知名,足够具有领导魅力,可以在酋长的选举中赢得足够的支持。格罗姆.地狱咆哮可能会对布莱克汉有点威胁,但地狱咆哮为人太冲动了。 为了这个目标,布莱克汉从一开始就很引人注目,起先反对耐奥祖到后来支持,他的萨满又是第一批术士,他也比任何人赢得了更多攻击德莱尼的战斗。 德拉卡的观点通常都是对的,这次也不例外。两天后,杜隆坦麻木地看着氏族的族长们选举,最终选出了黑石氏族的布莱克汉。当古尔丹宣布布莱克汉的名字的时候,布莱克汉感受到周围的瞩目,这个魁梧的兽人站起来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这个头衔。杜隆坦甚至都没必要反对,没什么意义。他已经仔细地留意整个选举,甚至说不出可能改变任何东西的话。 这时候他看了眼奥格瑞姆。在所有人眼里,这个黑石氏族的副官看起来很坚定地支持他的领导。但杜隆坦比所有人都更了解奥格瑞姆,他看得出他的朋友轻轻地皱着眉,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奥格瑞姆也如杜隆坦一样对选举结果有点不快。但是他同样没有反对的立场。杜隆坦希望奥格瑞姆在如此接近布莱克汉的位置,可以稍微减轻布莱克汉所必然会造成的损害。 布莱克汉现在站到前排,笑着对欢呼中的大家挥手。杜隆坦无法反对,同样也无法为这个代表着所有他鄙视的东西的兽人欢呼。 奥格瑞姆站在布莱克汉的右后方,古尔丹则站在后面带着敬意看着布莱克汉。杜隆坦肯定古尔丹操纵着这一切,尽管他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兽人兄弟姐妹们!”布莱克汉叫到,“你们给予了我荣耀和尊敬,我决不会辜负这里的无数尊贵的勇士们的。我们正一天天强化我们的武器和护甲。现在,我们舍弃了那些反复无常的元素,而拥有了真正的力量——不用向任何人任何东西卑躬屈膝去乞求,而由我们的术士掌握和驾驭着的力量。这才是力量!我们有明确的目标,我们会把德莱尼从我们的土地上消灭掉,他们将无法抵抗这战士和术士的狂潮,这扫荡一切的部落,我们将是他们最可怕的恶梦!战斗吧!” 他举起他的双手大喊,“为了部落!” 成千上万激情的声音在呼喊,“为了部落!为了部落!为了部落!” 杜隆坦和德拉卡在选举完成后就很快回家了,留在那里让他们感到厌恶。萨满们留下进行学习和训练。当他们几天后回到氏族的时候,杜隆坦发现他们重现了往日的骄傲。这些新的法术让他们找回了自信——元素遗弃他们时,如同早晨的薄雾般散去的自信。对此,杜隆坦感到很高兴,他热爱他的氏族,也知道他们都是善良的,他不想看到他们灰心沮丧。 他们起先是在野兽身上练习他们的技能,参加狩猎队,向裂蹄牛和塔布羊派出他们奇怪的召唤生物。杜隆坦仍然受不了野兽们遭受的极大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野兽们遭受得痛苦少了些——不是因为疼痛少了,而是术士们学会更快更有效地杀戮。那些严格受他们控制,有些术士喜爱地称为“助手”或者“宠物”的奇怪生物,看起来也大不相同了。 布莱克汉似乎对自己新的地位很满意。衣饰和狼骑越来越华丽的信使几乎每天都给杜隆坦送来卷轴。杜隆坦不得不承认,知道其他氏族在做什么是很有用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并非信使的兽人进入了营地。杜隆坦认得那服饰,批着特别精致的黑披风的兽人骑着狼向他走来,这是布莱克汉的术士之一,克库尔。他拉住狼骑,下来,在杜隆坦面前鞠躬。 “族长,大酋长有话要我跟你说,”他友善地说。杜隆坦点了点头示意术士跟他走。到了他确信没有别人听到的地方,“什么事,布莱克汉让他最器重的术士之一来告诉我?”他问道。 克库尔笑了,露出獠牙。“我给所有氏族传话,”他说,明显是叫杜隆坦摆正自己的位置,霜狼的族长并未受到特别的尊重。杜隆坦咕噜着抱着手,等着。 “我们最终荣耀地战胜德莱尼的最关键因素是人数,”克库尔继续说。“他们人少,而我们多,但我们需要更多。” “那布莱克汉想怎么样?”杜隆坦隆隆道,“我们不练习搏斗了,交配去?” 克库尔没有眨眼,“不是不练习搏斗,但…是的…鼓励生育。你的氏族每多出生一个孩子都会受到嘉奖,这会有些用。但不幸的是,我们马上就需要更多的战斗力,而不是六年后。” 杜隆坦有些震惊,盯着术士。他刚才不过是想说个粗俗的笑话。布莱克汉究竟想怎么样? “孩子们六岁就开始参加训练,”克库尔继续说,“他们十二岁就足够强壮可以战斗了。召集你们的孩子们吧。” “我没明白,”杜隆坦说,“叫他们干什么?” 克库尔叹了口气,仿佛杜隆坦是个愚昧的孩子,“我有能力加速他们的发育,”他说,“我们会…迫使他们迈出这一步。如果现在我们能召集齐所有六至十二岁的孩子,再让他们长到十二岁,我们将把全族的战士数量提高将近一半!” 杜隆坦无法相信他所听到的,“决不!” “恐怕由不得你,这是命令。任何拒绝的氏族将被视为部落的叛徒。整个氏族将被流放,而首领及其配偶将被…处决。 杜隆坦目瞪口呆,克库尔交给他一个卷轴,他打开来,看到术士所言属实,气愤得发抖。他和德拉卡将被处死,而霜狼氏族将被流放。 “你们这样会夺去了他们的童年,”他冷冷地说。 “为了他们的将来的话,没错。我会稍微吸取一点他们的生命力…六年而已。这对他们无害的,黑石的孩子们就没有。布莱克汉坚持他自己的三个孩子要首先获得这样的荣耀。而他们现在能够为部落的荣誉而战了,他们也是关键力量了。” 杜隆坦对布莱克汉肯对自己孩子这么做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他第一次为氏族里并没有很多孩子而感到高兴。六到十二岁之间的孩子只有五个。他再读了一遍信,既厌恶又气愤,孩子们只是孩子。术士平静地等着,最终杜隆坦极力隐藏着自己的悲痛说,“做你所必须做的吧。” “为了部落!”克库尔说。 杜隆坦没有回答。 随后发生的事野蛮而残忍。 当克库尔对那五个霜狼孩子施法的时候,杜隆坦努力地使自己保持镇定。随着骨头的拉伸、皮肤和肌肉不自然地疯长,孩子们疼痛得尖叫着在地上翻滚。邪恶的绿线连接着术士和孩子们,仿佛他就是从这条绿线上吸取孩子们的生命的。从克库尔的表情看他很似乎痴迷。只要孩子们在遭受痛苦,杜隆坦是绝对不会痴迷的。有那么一些时间,杜隆坦担心术士不会在孩子们十二岁的时候停下,而是继续从孩子们身上吸取生命直到他们衰老腐朽。 幸亏克库尔还是停下了。年轻的兽人们——不再是孩子了——仍躺在刚才被吸取生命的地方,很久都无法站起来。而当他们站起来的时候,呼吸声中带着轻轻的啜泣,仿佛他们对任何事情都再没有力气。 杜隆坦转身对着克库尔,“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现在滚吧。” 克库尔像被冒犯了似的,看来很不快,“杜隆坦族长,你——” 杜隆坦抓起他血红的法袍前襟,克库尔脸上闪过一阵恐惧。 “马上滚!”杜隆坦猛地推了克库尔一下,克库尔向后踉跄几步,差点跌倒,他恶狠狠地盯着杜隆坦,“布莱克汉听到这些会不高兴的,”他嚷道。杜隆坦不怕直言,但是如果从他嘴里说出了别的什么话,他知道那会导致他氏族的末日。他没有说话,转过身,仍气愤得颤抖着,走向那几个不再是孩子的孩子。 那以后的一段时间,再没有人要求霜狼氏族进行大强度训练,也没有过问训练的情况。杜隆坦既感到解脱又有些担心。他知道,一旦布莱克汉和古尔丹想起他,交给他的任务将会异常困难。 他想得没错。 狼骑大步跑进霜狼营地的时候,杜隆坦正在看着铁匠刚编好的一种新铠甲。狼骑没有停步,骑兵抛给杜隆坦一卷羊皮纸就掉转坐骑走了。杜隆坦展开羊皮纸看了眼,瞪大了眼睛,然后迅速抬头远望那个狼骑远去的背影——那不是正式的信使。 老朋友—— 我相信你被监视着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闻。他们会给你个任务,一个他们知道你有能力完成的任务。你必须要完成,我不知道如果你拒绝他们会做什么,恐怕会很糟糕。 没有落款,这信件也不需要。杜隆坦认得奥格瑞姆的粗犷字迹。他把羊皮纸揉成一团扔到火堆里,看着它像活物一样在火焰的噬咬下卷曲变形。 奥格瑞姆的警告很及时。就在哪个下午,一个穿着正式信使制服的骑兵前来交给了霜狼族长一张羊皮纸。杜隆坦接过羊皮纸放到一边,点点头,他并不想马上就看。 但信使看起来有些不安。她没有下坐骑,也没有调转坐骑离去。 “我要带回去回复,”尴尬的停顿过后她说。 杜隆坦点了点头,打开羊皮纸。字迹很精致,杜隆坦知道布莱克汉是让人笔录他的口头命令的,因为这个酋长尽管聪明狡猾,但是几乎不识字。 情况比杜隆坦想象得要遭,他小心地保持脸色不变,尽管他眼角看到德拉卡正看着他。 致杜隆坦,加拉德之子,霜狼氏族族长,部落大酋长布莱克汉致以问候。 你现在有机会看到新训练的术士在行动中运用他们的技能了。是时候去进攻敌人了,德莱尼城市泰摩尔离你的领地很近。现在命令你组织一支队伍前去进攻。奥格瑞姆告诉过我你们两个小时候进去过那个城市,你们知道德莱尼如何让他们不被看见的秘密。奥格瑞姆同样告诉了我你的记忆很好,你会记得如何让城市现形,而让我们的勇士进行突袭。 为了部落! 落款是布莱克汉用右手打的手印,蘸满墨水。 杜隆坦很气愤,奥格瑞姆怎么能透露这些消息呢?他到头来是不是真心地追随布莱克汉,而把这件事告诉大酋长,让杜隆坦陷于如此境地?但是杜隆坦意识到布莱克汉提到的信息——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的造访,城市隐藏的方式,杜隆坦过人的记忆——这都是可以从这些年来任何对话中提取出来的,想到这里,杜隆坦的恼怒消减了些。布莱克汉这么聪明,能轻易提取出信息的碎片,拼凑着直到用得着的时候。杜隆坦想过撒谎,说他记不起那用来保护城市安全,让食人魔…现在是兽人…看不见城市的幻像,雷斯塔兰是用什么咒语去除的。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他也只听过一次,换了其他人肯定忘记了。但那封烧掉的信里的警告那么朦胧就像是个笑话。如果杜隆坦同意协助进攻,他就可以证明自己对部落,对布莱克汉,对古尔丹的忠诚,至少现在是忠诚的。而如果他拒绝,或者他声称他记不起布莱克汉想要的那些音节…那么,如奥格瑞姆一样,杜隆坦担心结果会很糟糕。 信使仍在等着。 杜隆坦别无选择。他目无表情地看着信使,“当然,我会按酋长的要求做的。为了部落!” 信使看起来松了口气,又有点诧异。“酋长知道的话会很高兴的。我的命令还包括给你这个。”她从皮包里找出一个小包裹,交给杜隆坦。“你的战士和术士们会用的着这个的。“ 杜隆坦点点头。他知道这是什么:他下命从维纶那夺来的愤怒之心和璀璨之辰。那次他惹怒耐奥祖的时候大概就是因为这两块宝石让他保住了性命。现在,他又要用它们来对抗它们原来的所有者。 “酋长很快会再联系你的,”信使说,稍微低头致意,然后调转坐骑。杜隆坦看着她离去,德拉卡轻轻地走到他旁边。他把信件递给她,然后走进帐篷。 过了一会她也进来了。他把脸埋在手臂里,为刚才他不得不作出的可怕决定而感到悲哀。她从后面抱住他。 几天后战斗队伍在霜狼营地前集合。大部分成员是黑石氏族的战士和术士,人群中也有脸上涂有颜料的战歌兽人,和几个碎手兽人。最不敏感的霜狼兽人都能感受到来者的不屑与轻蔑。杜隆坦对大部分成员来自最军事化的氏族并不感到奇怪,他们是来监督霜狼兽人以防他们在最关键时刻退缩的。杜隆坦有点好奇他们中的哪一个接到命令,在他稍有迟疑的时候就割开他的喉咙。他希望不是奥格瑞姆,这两个老朋友只是谈了几句话,杜隆坦从奥格瑞姆的表情里看出了难过,至少,对此他感到欣慰。 此前有过信使来通知准备大量的营火和饮食,很多霜狼兽人把自己的营帐让了出来,这样那些次日上战场的兽人就能尽可能地充分休息。杜隆坦去找了奥格瑞姆和其他将指挥突袭的人,尽他和奥格瑞姆所能回想并草拟出城市的结构。 次日天刚亮的时候,战斗小队——小型的兽人军队——已经在行军。他们穿过泰罗卡森林边上的草丛,那片很久以前奥格瑞姆和杜隆坦赛跑、和被突然出现的食人魔吓坏了的草丛。 这个早上,没有笨重的巨人来打扰这股流向目的地的兽人大潮。杜隆坦在队伍前面,骑着黑夜追猎者和奥格瑞姆并排。他们沉默着,但是杜隆坦注意到奥格瑞姆灰色的眼睛一直盯着两个孩子被德莱尼救起的地方。 “离我们上次经过这里已经很久了,”杜隆坦说。 奥格瑞姆点点头,“我甚至不肯定我们的方向对不对,森林和草地都长了许多也变了许多,原来还有些地标的。” 杜隆坦沉重地说:“我认得路。”他希望他不记得。这里的一堆石头和一块裸露的地表就足够指引他了,尽管其他人看来并无特别。布莱克汉跟他的部队说过德莱尼能够伪装他们的城市,尽管如此,杜隆坦敏锐的听觉还是听到周围窃窃私语,他皱了皱眉。 “我们越来越近了,”他说,“安静些。我们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队伍又安静下来。奥格瑞姆用手势指挥几个骑兵去侦察这片区域。杜隆坦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傍晚,他同样也在疑虑他们要去哪,以及德莱尼会怎么对他。 他拉住坐骑,下了狼。黑夜追猎者甩了甩头,心不在焉地挠了挠耳朵。这里…或者这里附近…杜隆坦很希望德莱尼或者记得他们向他展示过这个秘密,从而改变了那块魔法宝石的位置。 藏有秘密的那块绿水晶上面并没有标记石头,杜隆坦无法根据标记来找。他集中精神,慢慢地踱步,听着其他人身上兵器和护甲发出的轻微声音。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雷斯塔兰跪在地上,拨开落叶和松针的情景—— 杜隆坦睁开眼,往左边移动了几步。他快速地向先祖之魂祷告了几句,自己也不肯定是祈求找到还是找不到那块宝石。穿着锁甲的手扫开地表的风化了的杂物,碰到了又冷又硬的东西。 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杜隆坦拿起那块绿水晶。 即使在他这种焦虑的心境下,他仍然感受到水晶散发的平静的能量。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它就属于那里。杜隆坦左手食指划过水晶,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前记住了这一刻。 “你找到了,”奥格瑞姆静静地跟着他的老朋友,低声说。杜隆坦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一时说不出话,他仅仅点了点头,把盯着这块美丽得令人心动的石头的目光抽回,看着老朋友那张同样盯着宝石的严肃的脸。 奥格瑞姆粗鲁地点点头,“就位,”他说,“我们很幸运,没有警报。” 拿着宝石让人如此平静,杜隆坦什么都不想做,就想简单地站着,盯着它看,但他知道他早已作出了选择。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念出了很久以前雷斯塔兰在这个地方念出的音节。 "kemensamir,syuimaakahl." 他很希望他厚重的兽人口音不能启动这块宝石。这样他履行他的义务就不需要入侵一个满是平民的城市作为代价。但是,显然那串音节还是被控制绿水晶的神秘力量理解了。幻象散去,树和闪着微光的砾石变得虚无,兽人队伍面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石路,伸展着仿佛邀请他们进入。 不需要驱策,德莱尼荣耀的城市就在眼前,随着无数哭喊,兽人突袭了它。 第十五章 德雷克塔尔的声音里带有荣耀逝去、美好的东西被摧毁、孩童被屠戮的悲伤,尽管他告诉我这些故事的时候有些理由没有明说:这一切在当时来看都是那么的正确。我能够想象那确实是看起来很正确,很正义的。我只能向先祖祈祷不要让我站到我父亲那样的位置——夹在保护我的人民和内心的正义之间。这也是为什么我仍在努力地维持着我们和联盟之间的脆弱和平。 因为这里或那里的一点骚扰和进犯,都能给屠杀孩童以充分的理由。 晚些时候,杜隆坦觉得有些奇怪,泰摩尔城事先怎么不能发现一波兽人骑兵呢。他再也没有机会去问德莱尼,只能猜测是德莱尼对自己的幻象魔法太有信心,从未想过会被破除。 安静的空气载着战斗怒吼和狼嚎的声音,狼骑们冲过城市的街道。进攻刚开始就有几个没有武装的德莱尼被砍倒,白色的路面瞬间被流淌的鲜血染成蓝色,但很快城市的卫兵展开反击。 杜隆坦用完宝石就把它塞到包里,和维纶的红黄宝石放在一起。他狠下心,迅速骑上坐骑,准备好斧头,暗自立誓绝不攻击无武装的敌人或者儿童的同时,他也准备好了为此杀戮或者被杀。 第一波冲击淹没了城市,兽人大潮分成细流,涌向主街道两旁的大型圆形建筑,漫上宽阔的石台阶。术士们负责断后,他们的召唤生物安静而顺从,除了小型的那种不停地在嘟囔着什么。他们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召唤出火雨,暗影箭,和各种折磨的诅咒。战士们从建筑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鲜血随着他们的步伐流下台阶,然后又进入下一座建筑,再下一座。 德莱尼卫兵在街上施放着他们的魔法。杜隆坦转过坐骑招架一把闪着蓝色能量的剑的砍削,剑与他的斧头相交,震痛直入骨髓,但比起他认出攻击者时的震惊,那也不算什么。 杜隆坦第二次与雷斯塔兰在战斗中相遇了,杜隆坦曾经放过维纶一条生路,作为报答,雷斯塔兰也曾经放走过杜隆坦。杜隆坦看到对方的眼睛,知道对方也认出了他,然后这双闪着蓝光的眼睛眯起了。 他们之间再不相欠什么,这次他们谁都不会再有怜悯。 雷斯塔兰用他富有韵律的语言喊了些什么,他把杜隆坦拉下了他的坐骑,而不是再次攻击。这出乎杜隆坦意料,在他反应过来前,他就躺在了地上。雷斯塔兰挥起剑的时候杜隆坦正试图伸手去够他的斧头,他想,即使他的手指能握住斧柄,他也赶不及挥起来了。 黑夜追猎者,这只基本上是和他的主人一起训练的猛兽,在他感觉到主人被雷斯塔兰拉离他背脊的瞬间,就扑上前去,巨牙咬着德莱尼的臂膀,嘎嘎作响,如果不是雷斯塔兰穿着护甲,臂膀瞬间就会被咬断。即使是穿着护甲,巨大压力也使雷斯塔兰手臂一阵酸麻,握不住剑。杜隆坦发出一声咆哮,猛烈地挥起他的斧头。斧头砍进了雷斯塔兰的上腹部,锋利的斧刃切开了护甲,深深地切入了他的身体。 雷斯塔兰跪到地上,他无力的手仍然被黑夜追猎者紧紧地咬着。白色的狼咬得越来越狠,喉咙里发出咆哮声,开始拉扯德莱尼的手臂,仿佛那就是一只小动物。用不了多久雷斯塔兰的手臂就会被狼扯下来,鲜血从他的体侧涌出,尽管受到持续的极大的痛苦,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杜隆坦站稳了然后再挥出一击,这次是致命的——也是带着恻隐之心的。雷斯塔兰倒下了,黑夜追猎者也马上放开了他的手臂。泰摩尔的卫兵队长死了。 杜隆坦并不允许自己悲伤。他迅速骑上黑夜追猎者,寻找下一个目标,而目标并不少。这个城市虽然没有德莱尼首都沙塔斯的规模,但也已经足够大了,有足够多的德莱尼,足够多的屠杀目标。空气中充满了嗜血的咆哮、疼痛和恐惧的哭叫、刀剑和盾牌碰撞的巨响,还有施法的噼啪声。各种气味刺激着杜隆坦的嗅觉,有鲜血的腥膻,也有他绝不会认错的恐惧的气息。 身体里沸腾的愤怒让他感觉很好,他的感官从未如此敏锐,他的每个动作都似乎不需要思考。奥格瑞姆在不远处正与另一个卫兵搏斗着。杜隆坦绷紧了神经,想冲过去帮助他的老朋友,但毁灭之锤在空中挥舞,隔着对方的头盔把对方的头颅砸得粉碎。杜隆坦咧开嘴大笑,奥格瑞姆根本不需要帮助。 在他闻到气味或者听到声音之前,他就感觉到有人靠近他,他迅速转身,发出氏族的战争怒吼,举起那沾血的斧头准备挥向来者。来者是一个几乎刚到青春期的孩子,但是她一边愤怒地尖叫着一边撕扯着他穿着护甲的腿,眼泪沿着她淡青色的脸流下。蓝色的鲜血,多得不像是她自己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服,贴着她的身体。她无力地拍打着他,充满泪水的眼睛里燃烧着痛苦和应有的愤怒。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起来像是杜隆坦和奥格瑞姆多年以前遇到的那个女孩,让他感到不安。这不可能——那个女孩应该成年了。还是…或者她就是?这都无所谓了,这个既勇敢又愚蠢的女孩,正在试图用空手攻击武装的兽人骑兵。 杜隆坦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斧头停在空中。他不会伤害孩子,这不符合传统,这不是兽人的作为。 突然小女孩不动了,瞪大了眼,张开嘴,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杜隆坦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身上,看到了矛尖刺穿了浸透鲜血的衣物。杜隆坦反应过来之前,杀掉小女孩的碎手兽人猛甩一下长矛,把尸体甩到地上。他一脚踩到她的肩上,发出一声咆哮,松开长矛,对着杜隆坦咧开嘴笑。 “你欠我的,霜狼兽人。”那个兽人说着,消失在被杀和杀人的人流之中。 杜隆坦甩过头,向先祖们呼喊出自己的极大痛苦。 兽人大潮流过之处,留下无数尸体。绝大部分是德莱尼的,但也能看到零星有些棕色兽人尸体。有些倒下的兽人还活着,大叫着请求帮助,但却没有人听。萨满也许会用魔法治疗他们,但明显术士的魔法并没有治疗的技能。所以他们只能躺在原地,在不可阻挡的兽人大潮朝前涌去的时候,有些兽人在他杀死的德莱尼旁边,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们沿着道路穿过丘陵,闯进每一个建筑,杀掉每一个看见的德莱尼。肯定有些德莱尼藏起来了,杜隆坦想,并且祈祷他们不被找到。他并不指望这个祈祷有回应,第一波杀戮过后,他们会去掠夺战利品,并且搜索第一次突袭中逃脱的人。他知道这些,因为这是计划。 他们已经到了最后一个建筑前,在最高的山上。杜隆坦马上认出了这座建筑,那是他和奥格瑞姆与先知共进晚餐的地方。他有点苦涩地想,维纶如果没预见到现在这个黑暗的时刻,也不算什么先知。黑夜追猎者跑上了台阶,杜隆坦没有阻止。他伸长脖子往回看,就像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走上这些台阶的时候那样,往后看着脚下的整个城市。 那时候,德莱尼的城市像草地上的珠宝一样在他脚下伸展开来。而现在,这个城市如他所见——一个破碎的、被占领的城市,洒满了鲜血和死亡,死去的不仅仅是它是市民,还有任何和平、停战或者协商的希望。杜隆坦带着悲伤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我为我的人民和城市感到骄傲,”雷斯塔兰曾经对杜隆坦说过。雷斯塔兰,现在已经僵硬地和数不尽的其他德莱尼一起躺在白色的街道上。“我们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我们爱德拉诺。而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机会与一个兽人分享我们的骄傲。命运的道路有时真的很奇异呢。” 比两个兽人小孩,以及德莱尼卫兵想象的都要奇异。 那个多年前曾经让两个兽人小孩稍稍感到有点禁闭的房间现在塞满了几十个成年兽人战士,看起来很拥挤。这里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有足够的时间供这里的德莱尼撤离,除了那些要誓死保卫这个城市的,而他们现在也确实死了。华丽的家具被用来作为武器,砸碎了卫兵的头颅,破坏加强了战斗的快感。兽人们带着十足的兴致在光滑的弯曲的墙上凿洞,床铺被刀剑劈开,水果盘和精致的雕像被扫下家具,然后家具被斧头和锤子砸得稀烂。 杜隆坦受够了。“住手!”他喊道,但没有人听他的。术士控制下的召唤生物似乎对这种行为很满意。但是进行破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泰摩尔的住民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兽人们没必要继续进行野蛮的破坏。 “住手!”杜隆坦又喊了一遍。这次奥格瑞姆听到了,停下了手。战歌氏族的代表也摇摇头,似乎想弄清楚一些隐晦的东西,然后他也试图让他的战士们冷静下来。德雷克塔尔,并没有像其他术士一样迷失于嗜血之中,他还能够去阻止其他人施法。 “听我说!”杜隆坦咆哮道。大部分人来到维纶招待他们的房间,房间是空的,毫无生气的桌椅散落一地,撕开的墙纸拖到地上。 “我们已经占领了这座城市,现在我们该从这里拿走我们所需的东西。” 兽人们都在听着,他们急促的呼吸让房间里充满焦躁的声音,但至少他们不再把武器挥向任何会动的东西…或者任何不会动的。 “首先我们要救治伤员,”杜隆坦命令道,“我们不会让我们的同胞就这么躺在街上受苦。” 有些兽人开始为此有负罪感。杜隆坦厌恶地想到,这些战士们很多都完全忘记了就在他们享受着破坏的快感的同时,还有一些自己人仍然在外面躺着,痛苦地翻滚。他把自己的情绪按下,对德雷克塔尔点点头。术士们虽然已经不再会治疗法术,但他们曾经是萨满,知道怎么更有效地救治战场伤员。德雷克塔尔带着几个术士,快速往他们来的路上走去。 “然后,这座城市有我们所没见过的供给,有大量的食物,武器和护甲,还有别的我们所不了解的东西,这些都可以服务部落去——” 他说不下去:服务部落去灭绝德莱尼。他生生地改成,“服务部落。我们是军人,需要补给的军人。我们需要受到好的领导,好的饮食,治疗,保护。奥格瑞姆——你带一队人从这边开始。古索尔(guthor),你带一队人回到入口那开始,沿着主要的街道搜索补给,直到你与奥格瑞姆的队伍会合。其他人如果有任何治疗方面的知识,去向德雷克塔尔报到,听他指挥。” “如果我们找到没死的德莱尼怎么办?”有人问。 嗯?确实是个问题。我们没有关俘虏的设施,而且事实上,抓俘虏的唯一目的就是谈判。既然我们很清楚部落的唯一目标是完全灭绝德莱尼这个种族,那也就没有关押俘虏的必要了。 “杀掉。”杜隆坦刺耳地说。他希望他声音的破裂感会被认为是没有掩饰的愤怒,而不是因为极大的悲痛。“全都杀掉。” 接到他命令的兽人迅速去执行了。杜隆坦发现他很希望黑夜追猎者没有这么迅速地保护他,死在雷斯塔兰手里比说出刚才的话要容易多了。 如果运气好,在这场要灭绝一个从未向他们动手的种族的战役之中,死亡会尽早地降临到杜隆坦身上。 第十六章 影子议会,过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们对其成员和其作为还是知之甚少。古尔丹把太多太多的秘密带进了他的坟墓。他在那里面受尽折磨而腐朽。想明白一件事,一些人怎么能如此堕落,为了他们有生之年的力量而把后代葬送,对我来说足够困难了;而有这么多——具体多少还不知道——秘密则更是我有限的想象力所不能企及的。 而如果不是因为把这许多秘密握在手里的恶魔们,这些秘密也许并不要紧。我为他们的痛苦而欣慰;他们对因为信任而服从他们的人们所做的一切,我对此的愤恨和诅咒来自每一个毛孔。 “一次杰出的试验”,基尔加丹表示认可,对他面前的人微笑着。古尔丹鞠了一躬,他的眼睛随着基尔加丹的认可而亮了起来。耐奥祖盘坐着,眼睛盯着地面,但他还是听着。 “我不明白。我很惊讶杜隆坦能够执行我们的命令”,古尔丹说。“我以为他会拒绝,或者至少约束他的兽人以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但那个城市被占领和破坏了,吾主。所有在那里生活的德莱尼都消失了——大部分是死了。” “‘大部分’并不足够,古尔丹,你知道的。” 古尔丹听到这个指责轻轻抖了下。他不是第一次对基尔加丹和德莱尼之间的联系感到好奇,还有为什么这伟主如此鄙视他们。“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正式与他们交战,而不仅仅是攻击狩猎小队,伟大的吾主。”术士回答道,对自己的胆量稍稍有点震惊。基尔加丹侧着他那带角的红色的头,思考着,然后点点头。 “是的。还有机会。” 泰摩尔沦陷几天了。古尔丹对杜隆坦的表现很满意,想把这个城市送给霜狼氏族作为奖励,但杜隆坦拒绝了。霜狼的兽人们,他说,将会继续生活在先祖们的土地上。 而黑石氏族则不那么愚昧。布莱克汉和他的家人现在正睡在这个城市的魔导师曾经睡过的地方。起先,兽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德莱尼的装潢,但现在他们开始把这些受害者的生活方式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之中。他们坐椅子,在桌上进食,分析和利用德莱尼的武器,把护甲改成适合兽人体型的。黑石氏族的一些女性和少量男性穿起了德莱尼的衣饰,和兽人传统的饰品,长袍和裤子搭配起来。 古尔丹知道很多人奇怪为什么他或者耐奥祖不把这城市占为己有。这很吸引,但古尔丹接受了他主人的建议。衣食是很好,但力量更重要,而且古尔丹公开占有的东西越少,他所秘密得到的东西就越多。只要古尔丹把主人的事完成好,基尔加丹是不会让他失望的。少量的几件东西带到了这个他称为家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圆形的,镶嵌着闪着柔光的贝壳和宝石的木桌子,以及几张漂亮的椅子。 古尔丹站到大桌子旁,摩挲着桌子光滑的表面,自顾自地笑了。剩下所要做的只是召集那些古尔丹有理由相信会回应的人。他立即想到几个名字,还有一些名字稍微延展一下思维也想到了。他现在有了一个名单,足够长的名单可以囊括各方面,也足以…操纵。 很快,比他所想地要快,影子议会成立了。与此同时,对外界,古尔丹继续倡导兽人是一个统一的种族,教给他们力量,还有消灭“敌人”——德莱尼。一些几乎和他一样堕落和渴望力量的兽人将在幕后操纵这些。 这与兽人作为一个种族无关。 这从来和兽人这个种族没有关系。 这只与力量有关——获得它,驾驭它,还有保存它。耐奥祖从未明白这些。他喜欢力量,但并不愿意喂它以它渴求的东西——基尔加丹所要求的终结。 欺骗,谎言,操纵——即使是布莱克汉,自以为参与了古尔丹的最终阴谋的人,也没有领会古尔丹的野心之大。它就像基尔加丹想毁灭德莱尼的愿望那么强烈,如同天空、海洋,广阔深邃,如同饥渴,如刀锋利。 古尔丹轻蔑地看着耐奥祖,老兽人坐在角落里。古尔丹的目光又移到基尔加丹燃烧着的眼睛上,然后伟主点了点头。 “召集他们。”基尔加丹说。他的微笑着,露出锋利的白牙。“他们会在你召唤的时候到来。他们会对你所说的亦步亦趋。我会确保这些。” 同盟。 他们需要同盟。 古尔丹很奇怪基尔加丹为什么会没有预见到这一点。兽人确实很强大,尤其是被恰当地控制和引导时。长时间——现在超过一年了——的战争只是让他们更为强大。他们中最聪慧的头脑已经在尽其努力理解德莱尼的技术。建筑从一个中央要塞开始,古尔丹称之为堡垒,这里面一支部队可以方便地住宿,训练和装备。兽人以前从未尝试过做类似这样的事,古尔丹为提出这个建议而感到骄傲。有战士,有萨满——当然现在是术士,有治疗者,还有工匠。前三个角色很明确,也不乏履行他们职责的机会。而工匠则在另一个层面作出贡献,制造护甲和武器,还有建造建筑来支援那些屠戮德莱尼的兽人战士们,荣耀的战士们。 有人把这些工人称为低级兽人,古尔丹私下也这么认为。但他足够明智,知道他们的工作,虽然不怎么吸引人也不怎么可能获得认可,但却像战士杀戮的欲望,或者术士对诅咒的掌握那样必要。那些提供食物,庇护所,武器的人——战士和术士没了他们走不了多远。所以古尔丹做了一场戏去褒扬工匠,令人愉快的结果是他们更努力地工作并不断地进行改良。 即便是每个氏族的每个成员都尽可能地努力着——而且古尔丹在每个氏族都安插了间谍去确保这一点——,也还是不够。攻陷泰摩尔轻易得让人惊奇,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但古尔丹知道部落的胜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运气。那个庇护城市里没有人曾想过会被发现,并且城市被占领只是几个小时的事。他们以为他们在那块绿宝石的魔法——古尔丹称之为“繁叶之影”,起先用来躲避食人魔后来是兽人——的保护下,是完全地彻底地安全的。 这种轻易的胜利不会再有,怎么可能会再有—— “食人魔”,他大声说,思索着。他带有尖利指甲的手指叩着突出的下巴。“食人魔…” “绝对不行!”布莱克汉喊道。他两步靠近古尔丹,魁梧的身型立在这个较矮小的兽人面前。古尔丹鼓起每一分勇气才没有避开那张靠得很近的可憎的脸。 “来,布莱克汉”,古尔丹平抚道,“冷静下来听我说。到头来你会是从中受益最多的一个。” 这话触动了他。布莱克汉大声咆哮,然后退开两步。古尔丹尽力不把从威胁中解脱的感觉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们那么恶心”,布莱克汉咕隆道,“他们这么久以来都是兽人的敌人。比德莱尼都久,而且比德莱尼更有理由被视为敌人。我怎么能从中得益?”终于到点子上了,古尔丹满意地想,他对布莱克汉的判断很准确。 “现在还有人私下认为你的当选是不公正的。”古尔丹说,“如果你把这件事办成了,你的名字将会更加荣耀。” 布莱克汉眯起眼。“也许吧”,他承认,“但兽人们会同意么?” 古尔丹笑起来,“他们会同意的,只要我们要他们同意”,他回答说。 布莱克汉扬起头大笑着咆哮。 奥格瑞姆看到他的领导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拉住坐骑。布莱克汉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奥格瑞姆立即表示反对。他这几年参与了有限的几支狩猎队去清除食人魔的威胁。不像其他大部分兽人,他对食人魔的仇恨更为个人一些,他从来没有停止为当年他从一个那样的巨大的笨重迟钝的生物那里逃脱而感到愤恨。而现在布莱克汉却提出这个。 但奥格瑞姆知道,不管他的首领在其他方面怎么样——其他很多方面奥格瑞姆都不喜欢——他都是一个好的战略家。只要不从感情方面考虑,这个计划其实很好。所以他同意给以支持。 获得消息是很棘手的事。黑石兽人抓了三个食人魔,然后花了很多个夜晚去表达他们的意思,终于这些愚钝的胖家伙才弄明白,并且开始合作。现在整个氏族的每一个战士、术士和治疗都整装待发,准备战斗。 食人魔告诉兽人们他们的首领在哪里,并且带领他们去——在刀锋山脉脚下的一个山洞里。他们没有试图隐藏自己,外围到处都是乱扔的垃圾,还有很多巨大的食人魔的脚印,进进出出。即使在奥格瑞姆的探视下,一队食人魔也笨重地走到洞外的阳光下。毫无疑问,他们认为他们很安全,就像泰摩尔的德莱尼以前认为的一样。确实,在一年以前,他们是对的。但这段时间以来很多东西都变了,兽人不再是一群松散的氏族,而是一支团结的武装力量,愿意为了新的仇恨而抛弃前嫌。 布莱克汉走在前面,旁边是那三个食人魔。他后面是他的儿子,雷德和麦姆,两个人在低声地交谈,不时地发出刺耳的笑声。奥格瑞姆曾经反对让这两个孩子去战斗,但孩子们证明了他们出人意外地强壮。他们没有他们父亲的狡猾,但明显他们继承了父亲的嗜血。格丽泽尔达,同样参与了战斗训练,但她并不像另两个孩子那么有资质。他们都对得起他们家族的名字。他们父亲恼怒地盯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即安静下来。 奥格瑞姆在想布莱克汉会不会发表讲话。他希望不会。布莱克汉善于行动,不善于言辞,而他的氏族随时都准备着追随他。奥格瑞姆放下心,布莱克汉只是看了一眼这战士的海洋,点点头,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他们发起了第一波冲锋,狂野地咆哮着,冲出他们埋伏的丘陵。起先食人魔们看到三个他们自己族的人和兽人在一起很困惑,就那么站着被屠戮。然后,他们的驽钝的脑袋慢慢明白过来他们正遭受攻击,他们才集结起来。他们没有攻击那三个食人魔,而那三个食人魔笨重地穿过食人魔的队列跑进洞里跟卫队的首领谈话。 奥格瑞姆决定好好享受最后一次准许的对食人魔的屠杀,他兴奋地挥着毁灭之锤。他的狼骑带着他在那些食人魔树干粗的脚下转来转去,食人魔愤怒却只能胡乱地挥着木槌。他想起了小时候食人魔看起来多么巨大。他们现在还是那么巨大,但他也长大了,他娴熟地挥舞着传说中的武器,砸碎一个食人魔的胫骨,食人魔痛苦的大叫起来。奥格瑞姆的狼骑华丽地躲开那个巨大的东西的倒下,食人魔砸到地上大地微微颤动,他试图再站起来,用粗大的手把身体撑起,但其他黑石兽人从他身上冲过,奥格瑞姆还没反应过来食人魔就死了,身上二十几个伤口都在流血。 奥格瑞姆转过身刚好看见一个兽人战士飞过,被一个食人魔的巨大球棒一下砸死了。奥格瑞姆大声咆哮,积蓄着力量准备去挑战这个杀人的生物,此时连声的叫喊“停手,停手!”打断了他。 这是布莱克汉个人领导能力的又一次明证,即使这时候大部分黑石兽人都被嗜血控制,正在屠杀着长久以来的敌人,他们也立即停下了手。而食人魔却没有,至少不是马上。奥格瑞姆骑着狼骑和队伍离开战场,直到那些迟钝的食人魔脑袋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想法刺痛了他,这是为了大家好,奥格瑞姆,他告诉自己。 他望了一下食人魔,黑石兽人们相互说着话,有时候喊叫,偶尔相互拍拍。食人魔们至少被兽人的突然转变分散了注意,没有来追击撤退的兽人,似乎在听他们说话。食人魔中身型更大的一个,穿着像是官员的衣饰,看起来似乎有点头脑。奥格瑞姆搞不明白这些恶心的东西,他利用这个间隙喘了口气,喝了口水。 “我等不到再一次能杀他们的时候”,雷德说。奥格瑞姆看了酋长的长子一眼。 “如果我们成功了,他们就是站在我们这边”,奥格瑞姆回答说。“你不会被允许杀他们的。” 麦姆争辩道:“嗨,对的,那我们秘密地杀。” 奥格瑞姆表情很难看。他自己也很想这样,但…“为了让你父亲的计划成功,有几个人已经死了。他不会让你们破坏他的努力的。” 雷德嘲笑说:“谁会告诉他?” “我会。如果这成功了,而且他们听我们的——那如果他们有谁死了,我首先会提及你们的名字。” 雷德咆哮了一声。现在,他还太年轻,看起来像是发小孩子脾气。但奥格瑞姆内心似乎被不祥的感觉所触动。他从不喜欢布莱克汉,同样也不喜欢他的孩子,除了小格丽泽尔达,稍微好点。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教养,或者是加速成长的原因,但他们中有一种奥格瑞姆无法信任的黑暗。总有一天,如果他们活下来,并且开始利用他们的头脑而不仅仅是强有力的肌肉,雷德和麦姆将会变得比他们父亲更危险和致命。 “我都说了他不会听的,雷德。”麦姆气愤地说。“老家伙忘记了嗜血的欲望流满全身的感觉了。走吧。” 雷德最后讥笑了奥格瑞姆一下,然后跟上了他的兄弟。奥格瑞姆叹了口气。他现在有比两个自负的小孩子更重要的问题要考虑。他把注意力转回那场协商上,尽管他怀疑那些食人魔能不能听懂他们的话。攻击看起来是停止了。布莱克汉,现在已经逃离了战场,就如他叫他的氏族所做的那样。现在他又驾驭着狼骑径直跑回食人魔集结的地方,奥格瑞姆就在酋长旁边,听到卫队长在说:“我们不喜欢戈隆,戈隆伤害我们。”他示意另一个食人魔转过身来给奥格瑞姆和布莱克汉看他的背。奥格瑞姆看到那个食人魔背上有交错的伤疤。他一点也不为这个生物感到怜悯,他们几十年来对兽人做的比这些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些信息还是有用的。那些抓来的食人魔也说过这些,现在他们点点头,好像他们非常非常聪明似的。 “我们结盟的话,你能给我们什么?”卫队长提出。 布莱克汉咧开嘴笑笑。“首先,我们不会再攻击你们。”奥格瑞姆想起了布莱克汉自己的儿子,但什么也没说。“我们可以照顾你们的食物,提供合适的武器。”奥格瑞姆松了口气,布莱克汉没有保证护甲,保护一个食人魔的护甲的用料足以武装三个兽人了。而且,幸运的是,那个卫队长——显然是这群食人魔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没有聪明到想到护甲这事。 “你们会有食物,有庇护所,还可以开心地在草地上把德莱尼砸成小碎块。” 其他食人魔专心地听着,这时其中一个一边叫喊一边兴奋地跳起来,“我要砸东西!”然后其他几个食人魔注意到了这句简单但显然很有趣的话。布莱克汉等他们的热情冷静下来才继续。“那么,我们达成协议?” 食人魔队长点点头。“不再伤害食人魔”,他咆哮道,然后转过身看着他带领的食人魔。他眼睛里闪着泪光。这一次,奥格瑞姆再看到这些食人魔背上爬满的伤痕,感到了一点点难过,非常少的一点。 “你叫什么?”奥格瑞姆突然问队长,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 “克罗”,他说。 “那么克罗”,布莱克汉在他副手说别的之前快速地说,“你认为我们什么时候该发起我们的联合突袭?” “现在”,克罗说,而且在布莱克汉和奥格瑞姆都没来得及反对之前,他用难听的方言大声喊了些什么。其他食人魔雀跃起来,跳起来落到地上仿佛地震。然后他们都跑进洞口。布莱克汉看了眼奥格瑞姆,奥格瑞姆耸耸肩。他怀疑阻止涨潮都比阻止这群笨蛋要容易些。 “召集他们”,布莱克汉说。奥格瑞姆拿出裂蹄牛单角做的号角吹起来。兽人们听到后欢呼起来,并且走下来。 没时间再次提醒黑石兽人计划怎么安排了。奥格瑞姆希望他们都记得,尤其是过于狂热的麦姆和雷德。食人魔的大屠杀在等着他们,但他们最好别乱杀。因为如果他们乱来,如果他们给以食人魔任何怀疑这个突然而奇怪的结盟的理由,那么留在营地的老兽人和妇孺将会是黑石氏族的所有成员。 奥格瑞姆并没有太乐观。黑石氏族曾经在攻击食人魔时那么凶狠。布莱克汉也不比一个狡猾野蛮人好多少,而且奥格瑞姆最近总是察觉到一种狂躁在所有氏族中蔓延。当他驾驭着他的狼骑转了一圈带着他的氏族伙伴进入洞穴时,他怀疑眼睛看到了幻觉。 当然,他周围那些兽人的皮肤上绿色的光泽无疑只是光线造成的幻觉罢了。 第十七章 家园,无论对什么种族,它都是能让你心头涌起渴望的一个词,一个概念。家园可以是先祖传承下来的土地,也可以是新开拓的地方。家甚至可以从挚爱的人眼中找到。我们都需要它,渴望它,我们都知道如果没有某种意义上的家,我们就是不完整的。 多年以来,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圣地,自己的大地、空气、水、火之灵,自然之灵。而家园的破坏和被迫的迁徙开始了,并不断在继续,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彻底,家变得更支离破碎,直到我们来到卡利姆多。这里,我为流浪的人民建立了新的家园。一个休憩和提供庇护的地方,我们可以在这里重整旗鼓。 一个对我而言还有另一层意义的家,用我父亲的名字来命名的家:杜隆坦尔。 杜隆坦抬起头嗅着风中的气息。充满他鼻息的是一种尘土和干燥的味道,带有一点腐臭,一种刺激性的气味。不是什么东西在燃烧的味道,不完全是,但有点像。曾经,德雷克塔尔比他更善于捕捉气味中的信息。但那已经是过去了,他不再是萨满,而是一个术士。空气不再带着如同写在羊皮纸上那样清晰的信息去回应他。而更糟糕的是,德雷克塔尔,还有霜狼的其他术士们,似乎对此并不特别在意。 相当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夏天似乎比寻常更热。这已经是第二个没怎么下雨——如果算是有雨的话——的夏天了。杜隆坦突然想起什么,跪下来把手指插到泥土中。曾经,这是一片沃土,深褐色,散发着富饶的气息。而现在,他的手指很轻易地就插进了尘土,干燥的泥土在他的手指下碎裂,变成沙子,草和作物都无法在上面生长,任何东西都不能。沙土在他指间像水一般流走。 他感觉到德拉卡靠近,但他没有转身。她从他背后环抱着他的腰,紧贴着他。他们就那样站着,过了很久,然后她用力紧抱一下他,松开手走到他面前。杜隆坦把手上的尘土抖落。 “反正我们从来都不怎么依赖种植的东西,”他平静地说。 德拉卡用她浓黑的,理解的眼睛看着他。他希望能面对她,她在很多方面都比他优秀,但她是酋长的伴侣,而不是酋长,她并不需要作出他要作的决定。 他所能作的决定。 “我们基本上是依赖狩猎而生活,”德拉卡说。“而我们狩猎的动物要靠土地上的植物而活。我们和所有东西都联系在一起,萨满知道这些的。” 一个年轻的术士跑过,她停止了说话,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生物跟在后面。他们经过的时候,那个小东西转过来看着德拉卡笑,露出满嘴尖牙。德拉卡不禁打了个冷颤。 杜隆坦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卷轴。“我刚收到这个。我们要远行了,要离开我们的家园了。” “什么?” “布莱克汉的命令。他迁移到了那个为他而建的新堡垒那里,他要他的部队也到那里去。先汇合然后再一起进攻的方式已经不行了,布莱克汉要我们在一起生活,随时准备追随他的领导。” 德拉卡疑惑地盯着他,然后目光移到卷轴上。她很快读完,然后卷起来递给他。 “我们最好准备一下,”她平静地说完,然后转身大步走回他们的帐篷。他看着她离去,觉得眼前有什么让他感到心碎。 堡垒并未完工,但杜隆坦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他呆住了。他旁边不断有惊叹的声音。 “多么强大!” “多么宏伟!” “不愧是大酋长!” 如果要杜隆坦说什么,他会说:这是对神圣的亵渎,大地上的污点,与我们的存在一点都不谐调。 霜狼氏族的迁徙队伍离堡垒还很远,但堡垒像个秃鹰一样落在地平线上。它从设计上没有任何一点能说得上是兽人建筑。这种结构,这个建造出来的梦魇,这种对眼睛和灵魂的震撼甚至比德莱尼的建筑都强烈。杜隆坦当然知道这个建筑的作用,它要长期给兽人精英战士们居住就必须要足够巨大,但他原来还是期望见到的不是这样的建筑。 不像德莱尼建筑那样,线条柔和而富有光泽,这座要塞显得粗犷而棱角分明。它不仅和地貌极不协调,而且看起来非常突兀。它由黑色的石块、参差的木头和金属组成,屹立着把天空切开。杜隆坦知道隔着这么远,在这里他只能看见堡垒的主体,但这已经够了。他站在那里,仿佛脚下生根,极不情愿地一步步挪向那个骇人的庞然大物。 他和德拉卡沉默着交换了下眼神。只有他们看到它后停下来么?其他的霜狼兽人继续向前,从他们的酋长旁边经过。杜隆坦终于不情愿地抱着他的坐骑继续向前。 靠近这个要塞并不让它显得比先前更引人注目。现在杜隆坦看到了其他附属建筑——兵营、仓库,平坦的训练场上堆着他从未见过的大型武器。它们看起来和堡垒同样暗淡、危险,同样致命。 神气的黑石氏族成员和其他人随意地向杜隆坦致意,然后把霜狼氏族领到这个复杂的建筑西边的一块平地上开始搭帐篷。快天黑的时候杜隆坦和他氏族的成员才被叫去到堡垒中的场地那去报。二十人左右的小队步行过去,在那里等着。 他首先听到远方的鼓声。杜隆坦神经绷紧了。他们被明确地要求不准带武器,只要过来然后等着…并没有人告诉他们等什么。德拉卡不安地看着他。他无法向她确保什么,他也和她一样仿佛在黑暗中等待着一切的显露。 鼓声更近了。杜隆坦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如果在附近敲鼓,颤动并不奇怪,但是在这么远?他听到其他人关注地窃窃私语,知道他并不是唯一对此感到担忧的。 大地仍然在震动,越来越剧烈。两骑黑石氏族的狼骑到达了,看起来很兴奋。“不用怕,那是部落的尊贵成员!”其中一个喊道。“我们新的盟友,强大的布莱克汉把他们纳进了我们的队伍,他们来了!欢迎他们!” 这种大地震动的感觉有点熟悉。杜隆坦对这种感觉的记忆是和战斗联系在一起的,对手是—— “食人魔!”有人尖叫道。确实,现在杜隆坦能看见他们了,几十个,巨大而步伐坚定,大步向集结的兽人走来。更多黑石氏族的狼骑在来回跑动,一边大喊一边威武地吹着号角。人群变得兴奋而疯狂,狂野地大叫着,欢跳着,欢呼着。 这些是新的盟友?杜隆坦无法相信。正当他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出现了他所见过的体型最大的食人魔。布莱克汉他自己就在那个庞然大物旁边大步走着,趾高气昂地,仿佛在那个巨大的东西旁边并不显得自己像个小孩子的玩具。 “我们会毁灭德莱尼!”布莱克汉大叫,那群行进中的食人魔仿佛就等着这句暗号,这时一起大喊,“毁灭!毁灭!毁灭!” 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杜隆坦仿佛变回了小孩子,在那样一个怪物面前逃走。他眨眨眼,眼前又浮现出他父亲无力的身躯,鲜血带着生命一点点流入大地,加拉德的头骨被食人魔的球棒一下砸碎,仿佛砸一个果子。 兽人和这群弱智的怪物站在一起,意图毁灭一个智慧的,和平的种族。 世界陷入了疯狂。 维纶颤抖着。他的助手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饮,但先知挥挥手示意拿开。饮料现在无法带给他平抚,真正的平抚不会再有。 听到泰摩尔沦陷的消息他很伤心,尤其是城里还有他的挚友雷斯塔兰。而得知进攻是如何展开的时候,他感到更为伤痛。维纶曾在年轻的杜隆坦身上看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而他落在兽人手里时所受到的待遇则更让他坚定对霜狼酋长的信念。但现在,杜隆坦和奥格瑞姆是仅有的知道那块绿宝石如何保护城市的两个兽人。他们中的一个甚至还记起了解除宝石的保护性幻觉的咒语。小部分德莱尼从那个城市逃脱来到这里,卡拉波神殿。他们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但是维纶和其他人却无法平抚他们被惊吓的灵魂。 更糟糕的是,难民们不仅仅提及了简单的弓和箭,或者斧头长矛锤子之类的破坏性武器,他们用低沉得吓人的声音描述了墨绿色的骇人的魔法球,在萨满所用过的任何打击敌人的方式之外的,折磨和痛苦的魔法,以及描述了那些驾驭这种痛苦魔法的人脚边,那跳跃着不停地叽里咕噜着什么的生物。 他们描述的是曼阿瑞。 很多事突然看起来合情合理。兽人意外的无理由的进犯,他们突飞猛进的技术和技能,还有他们背叛萨满之道——那种根据维纶的理解,是一个驾驭者与元素之力之间建立起一种要求与给予的关系的宗教——的事实。指挥曼阿瑞的人并不寻求力量之间的平衡,他们只要支配。 就像基尔加丹和阿克蒙德那样。 兽人不过是艾瑞达手里的棋子,维纶知道,他和其他德莱尼,这些“流亡者”,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兽人部落现在正在扩张,强大的生物正在加入,这些都是基尔加丹所寻找的毁灭他的途径而已。有那么一瞬间,维纶在想也许部落的新领袖会听他说这些;也许明白了他们如何被基尔加丹利用,他们就会立即倒戈,站到德莱尼这边,去推翻基尔加丹。但他立即驱散了这种想法。很可能那些被基尔加丹利用的兽人们已经知道艾瑞达的真正本性和目的了,而他们所得到的力量的保证,看起来既可靠又充满诱惑。对这些诱惑,当初的阿克蒙德和基尔加丹都已经抵挡不住,他们可是比任何兽人都要远远年长,强大,和聪慧。 而现在,他看到了更糟糕的景象,笨重的食人魔与兽人结盟的景象——那种他曾经会当作吃撑了乱想出来的梦境而驱散掉的景象。现在他知道这是真的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兽人的本性,这样彻底而不可挽回,以致他们会和世代仇恨的生物结盟,来对抗德莱尼这些世代都试图和他们建立友谊的人。 如果这在其他地方发生,处理方式就很清楚了。维纶会集结他的人民并在纳鲁的保护下逃逸。但那飞船已经坠毁了,克乌雷也正在死去。除了和部落交战,并且祈祷他们能够幸存下来,他们别无逃脱的可能。 啊,克乌雷,我的老朋友。此刻我多么需要你的智慧,多么为你在敌人手里而感到不是滋味,他们甚至都不能理解你的存在。 他把那块叫灵魂之歌的宝石靠在自己的心口,感受到正在走向死亡的纳鲁最微弱的闪耀。维纶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古尔丹环顾一眼整个房间,感到非常满意,一切都在依计划进行。影子议会已经运作了一些时间,到目前为止,古尔丹对他挑选的人感到非常满意。他们都准备好——不对,是渴望——去背叛他们的人民,以追逐他们渴望的力量。他们现在做得很好,通过那个傀儡来实现他们的目的,而那个扯线木偶还笨到自以为是议会真正成员,而不是他们的传声筒。让他当选大酋长很容易,而且只要在他参与会议的那不多的时间里,议会都带着认同对他笑言相对,他就不会怀疑自己的地位。但事实上,布莱克汉总是在真正的会议开始前被支使开,给他一些任务或者别的能把他的胸腔填满骄傲的东西。 “大家好,”古尔丹说着,滑进首席的椅子里。像往常一样,耐奥祖在角落里待着,从未被邀请过来和其他人坐在一起,但允许听他们的讨论,基尔加丹是这么要求的,虽然古尔丹并不清楚为什么他的主人希望这样,但他现在所想的只是保持基尔加丹的宠爱而不想多说什么。 议会成员们嗡嗡地致意,而古尔丹接着直入正题。“各个氏族对与食人魔结盟怎么看?卡加斯,你先说。” 碎手氏族的酋长咧开嘴笑了。“他们都准备着血腥屠杀,对于是谁来帮他们切开德莱尼的喉咙并不介意。”议会点头赞同的声音,夹杂着粗犷的笑声充满整个洞穴。在火把的昏黄光线下,古尔丹似乎看到他们的眼睛闪着橘黄色的光辉。不过也有一些人脸上呈现出不悦之色,并不像大家那样兴奋。 “我听说白爪氏族有些人对此有异议。”有人说,“而霜狼的杜隆坦,他的态度还要再看看,毕竟他领导了对泰摩尔的进攻。” 古尔丹举起一只手。“不用担心,我留意杜隆坦很久了。” “为什么不除掉他?”卡加斯愤怒地咆哮道。“把他换成别的赞同我们计划的人,这很简单的啊。杜隆坦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了,就因为他质疑布莱克汉的地位,还有你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还有留他性命了,”古尔丹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家,想看看有谁不需要进一步解释就能明白的。他只看见有几个脸上表现出理解的神情,而其他人则还是一脸疑惑和愤怒。 “就因为他在温和派中的知名度,”古尔丹继续说,他不得不给议会中的有些人明说个中理由,对此他感到有些失望。“如果我们最终争取到他,那些心存疑虑的人都会追随他的。他代表着很多不惮表达自己思想的人。如果杜隆坦也接受了,那就表示他们都接受了,那就解决问题了。就像卡加斯提到的,霜狼氏族并不是唯一一个对此保留意见的氏族。” “但…如果他不同意呢?如果有些界限他不愿意越过呢?” 古尔丹冷冷地笑了。“那我们就用对我们最有利的方式处理掉他,正如我们一贯所做的那样。”古尔丹觉得是时候换个话题了,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说起那些保留意见的人,我听说还有人在试图和元素之灵或者先祖之魂交流。” 一个议会成员看起来有点不安。“我试过劝阻他们,但我不知道为此我能怎么惩戒他们。毕竟是对先祖的信仰才让他们相信是先祖之魂叫我们攻击德莱尼的,否则这一切都不存在。” 他的声音里有一些挑衅的意味。古尔丹笑笑,“是的,确实是。这个鱼饵把他们钩得太深了。”他扫了一眼耐奥祖,老萨满看到他的目光,迅速垂下眼睛。这也是钓起耐奥祖的诱饵——而在古尔丹眼中则是完全不一样的诱饵。 “但这鱼饵已经不再有必要留着了,”古尔丹继续说。“我们必须保证不再回到老路上。这场战役到现在为止我们确实都是很幸运的,而联合了食人魔,我们的成功很可能仍在继续。但如果出现任何挫折,任何挫败的战斗,那些仍把心灵紧贴萨满之道的人就会找到听众去继续宣扬的。绝不能让这些发生。”他思索着敲着自己的下巴。“我们不仅要促进术士训练,我们必须主动地阻止萨满教义的传播。如果先祖之魂真的与他们的后代联系上,那将会很糟糕。” 他又一次扫了耐奥祖一眼,耐奥祖只是自己去到圣山,才能够和先祖之魂交流,并且发现事实。在那之前,即使像他那样强大的萨满也被幻象所欺骗。因此,他们要做的看起来并不复杂。 由光组成的灵魂深深地在脱离实体的梦境里漂浮。他们记得那些逝去的事,他们也能够看到将来。他们徘徊在这里很久了,依靠那个存在而存在,那个既像他们又不像他们的存在,那个他们感觉到正深陷于缓慢的死亡中的存在。长久以来他们都在以这种若有若无的状态和平而宁静地存在着。但现在,污秽、仇恨和危险来临了。他们再无法联系到熟睡的挚爱的生者。而他们挚爱的生者也不像以前那样前来造访,带着水来补充圣水池,并以此无意中延续那个存在的生命。只有那个被严重欺骗了的兽人来过,哭泣着乞求着,但他在骗局中迷失得太深,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 突然地,他们深深的梦境被侵扰了。一种震颤从他们身上传过,痛苦侵蚀着他们,他们大叫着向那个存在请求帮助,但那个存在帮不了他们,也帮不了自己。那些曾经美好而现在黑暗邪恶的生物来了,先祖之魂感觉到了它们的靠近。它们冷冷地到来,汇聚着它们力量,形成一个黑暗的圆圈,划在山脚把山和周围隔开。极度的黑暗在舞蹈,来自追随萨格拉斯的扭曲生物,它们被力量所诱惑,现在又渴望毁灭一切。先祖之魂感觉到这炽烈的仇恨聚集成墨绿色的能量,像几根可怕的触手一般在周围挥舞,试图聚合在一起。慢慢地,不可阻止地,它们聚合起来并不断增强束缚,直到形成一个暗影能量的屏障封闭起整座山,不让任何迷失的兽人进入,也不让任何怨愤的灵魂出去。 而屏障闭合的时候,那个存在也发出悲鸣。再没有萨满给它带来水,它甚至都无法继续尝试自我治疗。而没有了那个存在,最终先祖之魂也会消失掉。 而在远处,那仅有的仍秘密地把自己当萨满看的兽人在他们的睡梦中颤抖哭泣,他们的梦境腐化成梦魇,充满了无尽的折磨和无可逃避的毁灭的诅咒。 第十八章 我参与了萨满之道再度复兴,正如我领导了兽人的复兴。我祈祷我能做得更好,变得更明智,更能够代表部落。我和元素之灵交流过,我也曾多次与它们和谐地合作,只是我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想要借助它们的力量。 但我从未看到先祖之魂,在梦里也没有。我的灵魂渴望这种交流。曾经走在萨满之道上的人们甚至都没有指望能再一次回归,而最近,他们却真的回归了。也许有一天,我们和挚爱的死者之间的隔阂,也会消失。 也许。 但我想,如果他们真的知道我们背离他们慈爱的教导有多远,如果他们看到我们在德拉诺所做的,对德拉诺所做的一切…也许即使是现在他们也会转身离我们而去,让我们自己面对自己的命运。而如果他们真的选择这样做,我也无法为此责怪他们。 “我不明白。”古恩说。他是氏族术士中最小的一个,而且仍然是——杜隆坦悲哀地想到——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看到古恩在对抗德莱尼的战斗中,被迫利用那些奇怪的召唤生物时,鼻头眉间的皱纹。他也看到这个年轻人看着敌人在他面前痛苦地翻滚时,脸上充满了懊恼。古尔丹颁布完公告后德雷克塔尔就把这个男孩带到杜隆坦跟前。“希望有朝一日元素之灵能再度与我们合作有什么错?还有为什么不让我去沃舒古?” 杜隆坦无法真正意义上地作出回答;练习萨满技艺已被明令禁止,违者将会受到严惩——流放,再犯则处死,但这个法令看起来却是毫无根据。诚然,大部分曾经走在萨满之道上的人们自从元素之灵背弃他们之时起,他们也远离了萨满之道。但先祖之魂呢?在这个恐慌的时期,需要指引的时期,古尔丹到底为什么禁止兽人们去他们最神圣的地方? 这个少年理应得到答案,而杜隆坦却给不了他,这让杜隆坦很懊恼。他的声音低沉而生硬。 “为了战胜德莱尼,我们的大酋长结交了一些同盟。这些同盟带给我们你所掌握的术士之力。不要撒谎,我知道你对效果很满意。” 古恩一边听着,用他修长的,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指在毫无生气的土地上挖出一块石头。他把它抛起来把玩着。杜隆坦皱起眉,看着这个孩子的皮肤。这地方很干燥,他们在这严酷的环境下劳作了将近两年了,这些现在看来对他们都有所影响,或是侵蚀。正常的棕色光滑的皮肤,紧紧地包裹着肌肉,现在有点干燥并且起屑脱皮。古恩心不在焉地抓着皮肤上的死皮。杜隆坦看见死皮下面新生的皮肤。 浅绿色的。 那一瞬间,杜隆坦被无意识的原始的恐慌所淹没。他迫使自己保持镇静,再看了一遍。没有弄错——新生的皮肤确实是带有浅绿色。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种情况从未遇过,很陌生也很奇怪,他本能地觉得不喜欢。古恩看起来还没有发觉。他大喝一声,用力把石头扔出去,看着它飞向远处。 如果古恩更年长一些,他就会更早地注意到他的酋长声音中的告诫之意。但他还年轻,沉浸在自己关注的东西之中,没有听到警告。 “那魔法…那服从我的生物…我喜欢那种效用。但不喜欢它起作用的方式。感觉——感觉很不好,酋长。杀就是杀了,元素之灵以前也给我力量去杀敌。它们给我力量的时候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我们参与这场战争是因为先祖之魂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去杀德莱尼,”古恩继续说。“那为什么古尔丹现在说我们不能去和他们交谈?” 杜隆坦内心一阵触动。他发出一声狂吼,抓住古恩的衣襟把他拉到跟前,盯着这个吓呆了的年轻术士。 “这些都无所谓!”他喊道。“我会作出对霜狼氏族最有利的选择,而现在最有利的就是照着古尔丹和布莱克汉说的去做,服从他们的这个命令!” 古恩盯着他看,炽烈的狂怒瞬间又消失了,正如它瞬间的出现,只留下悲伤。杜隆坦用刺耳的声音在这个孩子耳边补充道,“如果你不服从的话,我也保护不了你。” 古恩看着杜隆坦,眼中闪过一阵奇怪的橘黄色的光辉,然后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知道了,酋长。我不会丢霜狼氏族的脸的。” 杜隆坦松开了手。古恩退回几步,整了整衣服,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杜隆坦看着他离去,内心充满矛盾。古恩也和他一样感觉到事情发展得不对劲。但仅有一个试图联系元素之灵的年轻人并不能改变什么。 杜隆坦无奈地想到,仅有一个氏族酋长也是无能为力。 一个圣地将陨落在部落的权威之下。 紧随着严禁萨满技艺的公告之后,又颁布了一条出征的命令,去征伐一个德莱尼称之为卡拉波神殿的地方。尽管神殿座落在影月谷附近,那个峡谷也是耐奥祖的氏族的祖传之地所在,他们氏族也以此命名,但是却没有兽人见过神殿。那是一块圣地,兽人对此也满是敬重,至少在布莱克汉对着他的部队大声嚷嚷着指摘德莱尼所谓的“精神信仰”之前,是敬重的。 “目前我们所占领的城市仅仅是一些练习,”布莱克汉宣告道,“很快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毁掉他们的都城。但在我们粉碎他们最重要的城市之前,我们要粉碎他们这个种族。我们要突袭这个地方,砸碎他们的雕像,毁掉所有对他们有意义的东西,杀掉他们的精神领袖。他们会心无所依,丧失勇气,然后…然后占领他们的城市将会像杀一只瞎了的幼狼一样简单。” 杜隆坦和其他武装的骑兵站在一起,看着奥格瑞姆。几乎每次,他的老朋友都站在布莱克汉旁边。奥格瑞姆越来越善于保持呆滞麻木的表情了,但他无法向杜隆坦完全隐藏自己的情感。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神殿是维纶的家。那天先知只是恰巧出访泰摩尔,奥格瑞姆和杜隆坦才能见到他。他在神殿里冥思和祈祷,担当他的人民的先知和引导者。他们很有可能杀掉他,如果他在的话。杀掉雷斯塔兰已经很难下手了,杜隆坦肯定也在祈祷不要被迫亲手杀掉维纶…还会有谁这样祈祷。 六个小时后,当杜隆坦站在德莱尼神殿基座的楼梯顶端,刺激着他鼻息的气味让他喘不过气来,有渐已熟悉的德莱尼鲜血的味道,有排泄物的臭味,有浓重的恐惧的气息,也有令人腻烦的焚香。他们到处冲杀的时候他的鞋底沾满了血,散发出恶心的气息,某种程度上让其他气味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杜隆坦弯下腰吐了,嘴里酸酸的,一直吐到肚子里空空如也,他才颤抖着漱了口。 听到一阵刺耳的笑声他脸红了。转过身,他看见是布莱克汉的两个儿子,雷德和麦姆,在嘲笑他。 “这就是他们的精神信仰,”雷德仍在笑着说,“就配得到这些——我们的呕吐和唾沫。” “对啊,”麦姆附和道,“我们的呕吐和唾沫。” 麦姆踢了一脚身边的穿着淡紫色祭服的牧师尸体,朝尸体吐了一口唾沫。 杜隆坦厌恶地转过身,但没用,目光所至兽人们都在对尸体做同样的事情:侮辱他们,搜索掠夺他们,穿上他们沾血的长袍嘲弄地走来走去。还有一些则有条理地把雕饰的碗碟塞到自己的包里,把用来供奉兽人从未不,也不准备了解的神祗的水果踩在脚下。布莱克汉又赢得了一场令他骄傲的胜利,他发现了一种含酒精的饮料,一饮而尽,一些绿色的液体撒出来溅到了他的护甲上。 我们变成了什么?屠杀手无寸铁的祭祀,掠夺对他们有神圣意义的东西,侮辱它们的尸体?卡舒尔宗母…某种意义上我很庆幸我们被禁止去找你…我不想你看到这些。 “他们占领了神殿,”基尔加丹说,“但他们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 基尔加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但他的尾巴却焦躁地抽打着。古尔丹感觉自己肚子因害怕而缩成一团。 “背叛者维纶肯定是以某种方法事先知道了,”古尔丹说。“他被人叫做‘先知’呢。” 基尔加丹巨大的头摆了摆,古尔丹不得不强迫自己不要抖得太厉害。然后基尔加丹慢慢地点点头。 “你说的对,”他说。“如果他是个简单而愚蠢的敌人,我现在在这里就能找到他了。” 古尔丹松了口气。他很想问维纶究竟对他的主人做了什么,才能让他有这样专注的仇恨。但古尔丹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在这个问题上他并不靠好奇心而活着。 “我们攻占了他们的神殿,伟主,那幸存的德莱尼肯定都逃到了城里。他们会觉得在那里很安全,但其实就是被困住了。” 基尔加丹合拢手指,笑着说,“嗯,是的。神殿该是你的了。布莱克汉坐在堡垒里挺舒服的。在你命令你的小傀儡们去进攻德莱尼的大本营前,我有点…礼物要给他们。” 耐奥祖等着,半睁的眼看着古尔丹写完一封又一封的信,把又短又粗的手指都染上了墨水,又用这些手指去抓起一片水果或是一块肉扔进嘴里。看来这些信件很重要,一般的话古尔丹会叫抄写员来做。 神殿被…净化了,这是古尔丹的原话。留下来勇敢而愚蠢地对抗兽人大军的祭祀也已被杀死。耐奥祖听说他们的尸体遭到侮辱,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足够的怜悯之心,想到这些还会感到恶心和厌恶。那些遭到侮辱的尸体早已处理掉,还有他们的圣物也拿走了。神殿很多地方都关闭了,影子议会和他们的仆从不需要这么多地方。有些器具被留下来为议会服务,剩下的都被毁坏或者移走了,换上了深色的邪恶带刺的装饰物,这些装饰物已经迅速地与部落联系在一起,代表着部落。整座建筑改名为黑暗神殿,不再为祭祀和先知服务,而为撒谎者和背叛者服务。而他——耐奥祖苦涩地想到——也是其中一员。 终于古尔丹完成了。他撒了些墨粉来避免污损,然后靠在椅背上。他看着他以前的导师,隐约带着些厌恶。 “写上地址然后把它们带给信使,动作利索些。” 耐奥祖侧着头,他仍然无法对自己以前的学徒鞠躬,而古尔丹也清楚耐奥祖有多懦弱无能,并没有要求这一点。他坐到古尔丹让出来的椅子上,这时古尔丹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他马上开始阅读。 古尔丹当然知道他会读信。而事实上信里面也没有什么耐奥祖不知道的。他参与了所有影子议会的会议,尽管他只能坐在黑暗神殿冰冷的石地板上,而不是和其他真正有权力的人一起坐在巨大的石桌旁。他不清楚为什么让他参加会议,只是基尔加丹出于某种原因希望这样而已。否则的话,他肯定古尔丹会立即解决掉他。 他的眼睛扫过那些文字,他感到很厌恶。但他无能为力,就像被奥雷巴树皮上往下流的粘液粘住的苍蝇一样。或者说,像以前被粘住的苍蝇一样,因为他听说,这些出产甜美花蜜的树几乎都被砍了去打造武器,剩下的也都死了。耐奥祖定定神,开始吧信件卷起,目光慢慢飘到空白的羊皮纸和笔上。 冒险的想法让他心脏都停止跳动了片刻。 他快速地环顾四周,确实只有他一个,而且古尔丹也没理由回来。古尔丹,基尔加丹,议会——他们都认为他懦弱无能,就像先祖之魂那样够不成威胁,就像没牙的老狼那样垂死前在火堆旁暖和着他那副老骨头。基本上,他们是对的。 基本上。 耐奥祖承认他的力量被剥夺了,但只是力量,而非意愿。如果意愿也被剥夺了,他就完全不会抵抗基尔加丹了。耐奥祖不能太直接地行动,但他可能可以与一些能直接行动的人联系上。 他颤抖着拿过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他强迫自己停下来冷静一下,然后他才能写些易懂的东西。终于他潦草地写了一条简短的消息,然后卷起来。老狼是没有牙了,但还记得怎么战斗。 更多出征的命令。杜隆坦的厌恶感越来越发自内心。他们不再有停歇,只有战斗,修理护甲,吃些越来越粗糙难啃的肉,在地上睡睡,然后是另一场战斗。时间在鼓声、庆功宴、笑声和仪祭中流逝。地平线上那圣山的完美的棱角现在被幽深的令人生畏的尖塔般的轮廓所替代,偶尔还冒出黑烟。有人说山里面有东西在长眠,而有朝一日会醒来。杜隆坦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该相信了。 信使走后,杜隆坦展开信件麻木地开始阅读。但他的眼睛马上瞪大了,而读完的时候他已经颤抖着汗流浃背。他抬起头,担心有没人能够从他阅读的样子猜到信的内容。兽人来来往往,粗糙起屑的皮肤和伤痕累累的护甲上风尘仆仆。除了不经意地扫他一眼外没人注意到他。 他赶回去找德拉卡,这世上他唯一敢告诉的人。她读信的时候眼睛也瞪大了。 “还有谁知道了?”她低声说,努力使自己的情绪不形于色。 “只有你,”他同样低声地说。 “你要告诉奥格瑞姆吗?” 杜隆坦摇摇头,心里很难过。“我不敢,他依誓言是要告诉布莱克汉的。” “你觉得布莱克汉知道吗?” 杜隆坦耸耸肩。“我不清楚还有谁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保护我的人民,我会的。” 德拉卡盯着他看了良久。“如果我们整个氏族都不做这件事…我们会引起注意的。你要冒着遭受惩罚的风险,可能会是流放或者处决。” 杜隆坦指着信,“无论如何都比我们听从这个要好。我发过誓要保卫我的氏族。我不会让他们向——” 他意识到声音有点大,有些人开始往他们这边看。“我不会让他们向这些妥协的。” 德拉卡眼里噙满泪水,她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指甲嵌到他的肉里。“这,”她激动地说,“就是为什么我会成为你的伴侣。我为你而骄傲。” 第十九章 我为我的血统而自豪。我为我能说杜隆坦和德拉卡是我的父母而自豪。我为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把我称为朋友,并对我领导他所爱的人民充满信任而自豪。 我为我父母的勇气而自豪…同时,我也希望他们能改变更多。但我没有站在他们的位置,出言指责当然很轻松。在我这安全的位置和舒适的生活里,在几十年之后的现在,指手画脚地说,“你们应该这样做,”或者“你们应该那样说。” 我不能对救下一些人的人作出评判,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知道他们在用短暂的愉悦来换取他们人民的生存和命运。 而对其他人…我只能摇摇头,对我并不必须作出他们所要作的决定而心存感激。 古尔丹激动得不能自已。自基尔加丹第一次提出以后,他就一直在期待。他甚至比他的主人更热切地希望快些进一步行动,但基尔加丹只是笑笑并建议耐心等待。 “我观察了他们,他们还没完全准备好。时机很重要,古尔丹。同样一下打击,过早或者过晚都杀不了人,只能伤人。” 古尔丹把这话看作是一个奇怪的隐喻,但他明白基尔加丹说的是什么。现在,终于基尔加丹认为兽人已经准备好走出最后一步了。 黑暗神殿有个中央庭院,向黑夜的天空敞开。神殿还属于德莱尼时,这块地方是个绿色的花园,中间有个方形的水池。侵占者们过去几周一直在尽情饮用这里甜美清澈的水,却没有想过要补充它。现在池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石头和瓦片。周围的树和花草很快就枯萎死去了。应基尔加丹的要求,耐奥祖和古尔丹现在正站在这个空池子旁。他们都知道他们在等的是什么。 他们一言不发地站了很久。古尔丹怀疑是不是他哪里得罪了他的主人。这个想法让他浑身直冒冷汗,然后他不安地看了耐奥祖一眼。他又想,今晚这个反叛的老萨满会不会因为其叛逆而被杀掉,这个想法让他稍微高兴起来一点。他的思维在漫游,考虑着各种可以用在耐奥祖身上的折磨方式,这时突然一声响雷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古尔丹抬头看着天,刚才还是满天星斗,现在只有黑色空旷的一片。他艰难地吞了下口水,牢牢地盯着那片黑暗。 突然那片黑暗开始翻滚,看起来像一片雷雨云,黑暗而不时闪烁。然后它开始盘绕成漩涡状,越绕越快。风吹起了古尔丹的头发和长袍,起先还很轻柔,接着越来越剧烈,直到他觉得风如刀割。他脚下的土地隆隆作响,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耐奥祖的嘴唇在动,但他听不见说什么,风声太大了。脚下的大地抖动地太剧烈,他越来越站不稳了。 天空裂开了。 明亮而炽热的东西直冲古尔丹和耐奥祖眼前的大地,冲击之大把古尔丹都震倒了。过了很长时间,他都被吓的喘不过气。他就那样躺在地上,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地呼吸,终于他的肺记起了该如何运作,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他站起来,身体还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然后又为眼前所见屏住了呼吸。 它矗立在他面前,抖动四条带蹄的脚拍打巨大的皮质翅膀时,尘土飞扬。它的头发,更像是鬃毛,绿色而蜷曲,从它脖子一直延伸到背上。绿色的眼睛像炽热的星辰一样闪烁着,它张开嘴的时候巨大的獠牙反射着微弱的光,似乎有一排又一排尖利的牙齿,而它的吼叫让古尔丹想扑倒在地上恐惧地嚎啕大哭。但他设法让自己仍然站着,在这个庞然巨兽面前保持沉静。它举起它紧握的拳头残暴地乱挥一阵,然后低下头看着这两个缩成一团颤抖着的兽人。 那是什么东西?古尔丹在内心尖叫。 突然基尔加丹出现了,看着古尔丹然后张开嘴狂暴地笑了。 “看看我的副将,玛诺洛斯。他一直很好地为我服务,也会继续很好地服务下去。在其他世界,大家称他为破坏者。但在这里他将是救世主。古尔丹,”基尔加丹轻声说,古尔丹突然有觉得无力而不适。“你知道我要给你的人民什么。” 古尔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他不敢看耐奥祖,他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刺在他背上。 是的,他很清楚基尔加丹要给什么。想象之外的力量…和永恒的奴役。基尔加丹曾给耐奥祖前者来换取后者,而耐奥祖,这个懦夫,退缩了。他不想带给他的人民永恒的厄运。 古尔丹没有这种顾忌,他只想着基尔加丹保证过的奖励。“我知道,伟主,”古尔丹说,他为自己声音这么平稳有力而感到惊讶。“我知道,而且我接受了主人你最慷慨的给予。” 基尔加丹笑了。“很好,”他说。“你比你的先行者要聪明。” 古尔丹幸灾乐祸地转身看着耐奥祖,眼中充满自信和得意。老萨满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以前的学徒。他当然不敢说出口,也不用说。即使在暗淡的星光下,他的表情也清晰可辨。 古尔丹翻了翻獠牙边的嘴唇,转身注视着玛诺洛斯。它仍是那么吓人,但古尔丹的恐惧被脸上洋溢的对力量的渴望所替代。他看着那个生物,知道它像他一样被他们共同的主人所看重。他们是战友。 “只有特殊的刀刃才能完成我叫你做的事,古尔丹,”基尔加丹隆隆道。他摊开手,一把小刀在他巨大的手掌中躺着,看起来很微小,但古尔丹握起来的时候觉得它其实很大。 “这把东西在那边的山里面熔铸的,”基尔加丹说着,指着冒烟的山。“我的仆人努力工作了很久才铸造了它。你知道该怎么做,玛诺洛斯。” 那个庞然大物点点他巨大的头。它的尾巴保持着它巨大身躯的平衡,它前腿跪下,伸出臂膀,把手弯向上,露出手腕相对柔软的地方。 古尔丹犹豫了一瞬间,如果这都是一种诡计,或者一种测试怎么办?如果基尔加丹真不想让他这么做怎么办?如果他失败了呢? 如果耐奥祖是对的呢? “古尔丹,”基尔加丹说,“玛诺洛斯在很多方面都很出色,但不在耐性。” 玛诺洛斯轻轻地咆哮了一声,眨了下绿色的眼睛。“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你所有的人…来吧。” 古尔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举起刀,把它的利刃对准玛诺洛斯露出来的腕部,然后尽可能地用力划下。 玛诺洛斯疼痛的吼叫的力量让他往后飞开。他抬起眩晕的头眨着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液体的火焰从伤口流出,闪耀着恶心的黄绿色,慢慢注满了德莱尼祭祀的池子。对玛诺洛斯巨大的体型来说那个伤口很小,但血液就如瀑布一般稳定地流出。古尔丹隐约地感觉到耐奥祖那个软弱的东西在哭泣。古尔丹无法把目光从眼前的景象移开,邪恶的鲜血正在涌出,不停息地涌出,从一个因疼痛而不停地咆哮蹦跳的生物身上涌出。他站起来走到池子边缘,非常小心地不去触碰那从他划开的伤口里流出的液体。“看看这破坏者的鲜血,”基尔加丹满意地看着,“它会把不服从你的一切烧尽,古尔丹。它会洗尽所有犹豫、迷惑或者不确定的想法。它会产生一种可以由任何你选择的方式引导的饥渴。你那小傀儡以为他牢牢地统治着部落,他错了。影子议会以为他们统治着部落,他们都错了。” 古尔丹把目光从那池闪着绿光的,从玛诺洛斯手腕伤口里涌出的液体上移开,专注地看着基尔加丹。 “古尔丹…很快就是你来统治部落。他们都准备好了,他们渴望着你将要给他们的东西。” 古尔丹再一次看回那涌动的液体。 “把他们叫来你这,给他们所渴望的…” 日渐熟悉的号角把整个部落叫醒,召集他们在天亮前集合。杜隆坦并没有睡,他已经不怎么睡得着了。他和德拉卡一言不发地起来穿衣服。 突然他听到她快速地吸气声。他马上转身看见她正瞪大眼睛盯着他。 “怎么了?”他问。 “你…你的皮肤,”她低声说。他低头看了看裸露的胸膛。他的皮肤干燥起屑,他抓了两下,下面的皮肤看起来是…绿色的。他记起不久以前在古恩的皮肤那也看到一样的颜色。 “只不过是灯光罢了,”他说,试图说服他自己和德拉卡。但她并不那么容易被平抚。德拉卡举起自己的手臂抓了几下。她的皮肤,也变绿了。她深色的眼睛看着他。他们都看见了,不是灯光在作怪。 “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德拉卡问。 杜隆坦不知道答案。他们继续安静地穿衣服。他走出去庭院等着的时候,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手臂,奇异的绿色调藏在伤痕累累的金属护甲之下。 集合的公告昨天下午在训练中由几个年轻的兽人发出。杜隆坦仍然不习惯看到几个月前才刚刚能走的小孩子现在正出奇有力地挥舞着刀斧。他们看起来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甚至是高兴。但杜隆坦每次看到他们都不得不克制自己摇头的冲动。 杜隆坦发现他甚至都不对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感到好奇。总是跟之前一样的——杀戮,破坏,然后侮辱尸体。而近来连部落的尸体都留在了原地,只把他们的武器和护甲拿来继续用。有时候死者的朋友或者家人会在尸体旁弯身静默一阵,但这种情形也越来越少了。以前会把光荣战死的尸身带回家,在隆重的仪式中把尸体放在柴火上面点燃,他们的灵魂会正式地加入到先祖之魂的行列,那些日子一去不返了。而现在,没有时间管仪式、柴火,或者是先祖。没有时间管死者。没有时间管任何东西了,除了杀戮德莱尼,还有修补武器和护甲以便部落能够继续杀戮下去。 他站着麻木地看着庭院,等着命令。布莱克汉骑着坐骑走到堡垒的大门,那里大家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今天很大风,没有什么东西阻挡风吹进这个荒凉的地方,把各氏族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我们要进行一次远征,”布莱克汉大叫道。“我叫了你们带好补给。我希望你们都听到了。战士们,把你们的武器准备好,把你们的护甲准备好。治疗者们,把你们的药膏、药剂和绷带带好。在我们向战争进发之前,我们要向荣耀进发。” 他抬起手指着远方,那里阴沉的山指向天空,偶尔冒出黑烟。 “那是我们的第一站。我们会站在山上…那里即将发生的事将会流传千年,将会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兽人将会认识一种我们从未尝试过的力量。” 他停下来等这些话被大家听进去,然点点头,明显很得意,人群中窃窃私语。 杜隆坦很紧张。那…就是今天了… 没有人多说什么。布莱克汉结束了这次集结讲话,“走吧!” 整个部落带着渴望、好奇和布莱克汉激起的兴奋行进着。杜隆坦快速地看了看德拉卡,她只是点点头表示她对他计划的支持。然后他强迫自己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上了部落的大潮。 冒烟的山上有一条狭窄陡峭的小路通向一个广阔的高地。在杜隆坦看来像用刀利落地把山的一块切开一般,完美得如此不自然。这想法让他毛骨悚然。最近发生的事没有哪件看起来是自然的。三块巨大的黑色磨光的石头排成一排,嵌在土里。石头看起来很漂亮,也很不祥。兽人们穿着全副盔甲,带着武器和补给在太阳下爬了这么久的山,都很疲累。杜隆坦对此很奇怪,战前消耗战士们的体力似乎没什么意义。也许战斗会晚一点,在他们休息完后第二天才进攻。 令杜隆坦惊奇的是,当每个兽人都站到位好并安静下来,不是布莱克汉来引导他们,而是古尔丹。 “在不久以前,”古尔丹说,“我们还是松散的民族。我们每年才聚首两次,而且只是歌舞、敲鼓和打猎。”他的声音里充满轻蔑。杜隆坦看着地面。数百年来,各个氏族在科什哈格节的时候聚在一起。这不是什么愚蠢的事,不像古尔丹的音调里暗示的那样,这是神圣而有力的事,长久以来避免了氏族之间的争斗。他周围的兽人的反应却让他觉得这是上辈子的事。他们同样地,不满地咕隆着,粗暴地挥着武器,看起来似乎对他们以前的愚蠢很不齿。即使那些曾经是萨满的兽人也这样。 “看看现在的我们!我们肩并肩站着,一个氏族挨着一个氏族。嘲颅氏族旁边是龙喉氏族,雷王氏族旁边是战歌氏族,所有人都在布莱克汉强有力的、英明的领导之下。你们选举了他来统一你们,向布莱克汉致意!” 一阵欢呼,杜隆坦和德拉卡并没有参与。 “在他英明的指导下,还有我们的盟友的祝福下,我们变得强大。我们为此而自豪。过去两年里我们技能和技术的进益比过去两个世纪都要大。笼罩在我们头顶的威胁打破了,而现在只需最后一击就能让它永远毁灭。但首先…首先,我们要把我们自己交付其中,从而换取祝福。” 他弯身拿起一个奇怪的高脚杯,看起来是由某种动物的角雕镂而来,杜隆坦从未见过裂蹄牛长过这么大的角。它也是棕黄色弯曲的,上面刻着奇异的雕文,随着夜幕降临,那些雕文似乎微弱地闪着光。杯子里装的东西,同样也闪着光。古尔丹把杯子举在面前,阴森可怕的黄绿色光从下往上照着他的脸,投射出奇异的影子。 “这一杯是统一,”古尔丹用虔诚的声音说,“这一杯是重生。我请每个氏族的领袖喝下这一杯,然后他们将请氏族中每一个希望得到祝福的人喝下。谁愿意前来,展示他的忠诚,接受这个祝福?” 古尔丹稍稍向右侧身,向着布莱克汉。布莱克汉咧开嘴笑笑,张口正要说话,这时一声野蛮的,熟悉的声音响彻夜空。 不,杜隆坦想。不…不要是他… 德拉卡的手紧紧地捏着杜隆坦的手臂。“你要警告他吗?” 杜隆坦的喉咙动了动,他不能说。他摇摇头:不行。曾经,他把这个瘦削但威武的兽人,这个正大步走向前的兽人当作朋友。但他不能冒这个险让人知道他清楚地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即使是为了格罗姆.地狱咆哮也不行。 战歌氏族的酋长从人群中挤上前来,站在古尔丹面前。布莱克汉有点窘迫地看着地狱咆哮。很明显,古尔丹和布莱克汉都计划着让大酋长第一个喝。 古尔丹忽而一笑。“只有你一个抓住了这个机会,亲爱的格罗姆。”他说着,微微鞠躬,把翻滚着绿色液体的杯子递给格罗姆。热气和光芒从杯里冒出,让格罗姆的脸——已经涂上油彩来惊吓敌人和鼓励盟友——看起来更加可怕。 格罗姆没有犹豫。他把杯子举到唇边,深深地饮了一口。杜隆坦看着,准备着看接下来的反应。也许,为他着想的人最终也没有把信送出。也许这只是个圈套—— 古尔丹几乎没有赶在格罗姆变得僵硬并开始颤抖之前取回杯子。格罗姆弯下腰,人群中窃窃私语,充满担忧。杜隆坦惊恐地看着,格罗姆俯下的身躯一下一下地颤动着。就在他眼前,格罗姆那对兽人而言相对单薄的肩膀变宽了。他的护甲被这变得强有力的身躯撑得吱吱作响。慢慢地,格罗姆站直了,比以前都高大,被那绿色的液体重新塑造得强壮而有力,他看了一眼人群。 杜隆坦从他脸上看到的是均匀而健康而且——除了刺青的下颔——完全的绿色。 格罗姆仰起头大喝一声。声音比杜隆坦以前听到过的都大。而且像刀子把身体切开的声音。杜隆坦捂住耳朵,像每个人所做的那样,但他却无法把视线从格罗姆脸上移开。 格罗姆的眼睛现在闪着红光。 “你感觉怎么样,战歌氏族的格罗姆.地狱咆哮?”古尔丹用出奇温和的声音问。 格罗姆狂喜的表情看起来这么强烈,几乎像是一种痛苦,他似乎在组织言辞。“我感觉…异常地强健!我感觉…”他停下来发出第三次咆哮,仿佛是最原始的吼叫。“我要撕扯德莱尼的肉!德莱尼的鲜血洒在我脸上…我会喝下去直到我喝不下为止!给我他们的鲜血!” 他的胸腔随着他的激情一起一伏,他的拳头一张一合。他看起来准备好就用赤裸的双手去攻击整个城市…而且杜隆坦觉得他会赢得那样的战斗。地狱咆哮走回自己的氏族。 “战歌的声音!来吧!你们没有谁会拒绝这种狂喜!” 战歌氏族的战士们蜂拥上前,迫不及待地要感受他们酋长所感受到的感觉。杯子传递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喝了。每一个都因深深的痛苦而颤抖了一阵,然后每一个经历完那种痛苦以后都显得兴奋而且明显地更为强大。每一个的眼睛都闪着红光。布莱克汉看着这些,眉头皱得更紧了。当最后一个战歌兽人喝完,他就发出隆隆的声音。“我喝!”他要求道,抓过杯子深深地喝了一口。布莱克汉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喉咙,杯中的黑暗魔法履行自己可怕的职责时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脱掉自己的护甲,明显地可以看到他绷紧的绿色皮肤下肌肉起伏着增长着。终于他抬起头,红色的眼睛闪着光芒。他走向他的两个儿子,麦姆和雷德也把其他兽人推搡开向前挤去。杜隆坦看见格丽泽尔达,布莱克汉唯一的女儿,往前走之前犹豫了一下。布莱克汉嘲笑地看着她。 “你别来,”他厉声道。格丽泽尔达吓得退了回去。杜隆坦一直都比较喜欢这个小女孩,这时松了一口气。布莱克汉是想羞辱一下她,但实际上他不经意地送给她一份大礼。布莱克汉走向奥格瑞姆。 “来,朋友,奥格瑞姆!来和我一起喝!” 即使现在,即使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要被叫去喝那黑暗的液体,杜隆坦都不能说话。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需要说话。奥格瑞姆低下头。 “酋长。我不会从您那夺取这个荣耀。我是您的副手,而不是酋长,而且我也并不对那个位置有所企图。” 杜隆坦松了口气,低下头。奥格瑞姆看到了杜隆坦看到的东西,即使他没有收到杜隆坦收到的信息。他不是傻子,他拥有自己的灵魂,不会向使身体备受煎熬,使眼睛燃烧着凶煞的力量妥协。 现在其他氏族的酋长排起队伍,急切地要获得令这两个最知名和最受尊敬的酋长如此兴奋的祝福。杜隆坦没有动。德雷克塔尔靠过来耳语道,“酋长——你不想要祝福吗?” 杜隆坦摇摇头。“不,我也不会让我氏族的任何人喝的。” 德雷克塔尔眨眨眼,惊呆了。“但是…杜隆坦,很明显这饮料带来了强大的力量和激情!你不喝它就是愚蠢!” 杜隆坦摇头,回想起信件的内容。他起先也很怀疑,但现在他确定无疑了。“我喝了才是愚蠢,”他快速地说,当德雷克塔尔想要反驳的时候,他用眼神让这个以前的萨满安静下来。 突如其来地,德莱尼先知维纶的话又浮现在杜隆坦脑海:我们选择了不把我们的人民卖作奴隶,为此我们被迫流亡。杜隆坦从心底知道一旦兽人喝了那杯子里的东西,他们就不再是他们了。古尔丹正在重蹈德莱尼的领袖在他们逝去的世界上的覆辙。他把他的人民卖作奴隶,历史在重演。现在是杜隆坦为了他的人民而反抗他的领袖。或者他和他的氏族,就像德莱尼一样,很快将成为“流亡者”。这都无所谓,他做得没错。他意识到所有氏族的酋长除了他都喝了,他所惧怕的时刻就在他眼前。 古尔丹招手叫他上前。“强大的杜隆坦!泰摩尔的英雄!”杜隆坦迫使自己不漏声色。“上来和其他酋长一起,来喝个痛快!” “不,古尔丹,我不会那样做的。” 火炬的照耀下,杜隆坦看见古尔丹右眼附近的肌肉抽搐了下,“你拒绝?你认为你比其他人强大?你认为你不需要祝福?” 其他酋长现在沉着脸,他们呼吸沉重仿佛刚跑了很长的路,眉头渗满汗水。 杜隆坦并没有上钩,“这是我的选择。” “也许你们氏族的其他人并不这么想,”古尔丹说着,双手扫一下像要扫过整个霜狼氏族。“那你会让他们喝吗?” “不会,我是霜狼氏族的酋长,这是我的选择。” 古尔丹从黑曜石块上走下来大步走向杜隆坦。他靠近杜隆坦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 这很明显是一种恐吓,但杜隆坦反而感到充满希望。古尔丹感觉到了威胁,但他没有派出杀手晚上去解决掉的麻烦,而是试图威逼杜隆坦使之妥协。他刚帮杜隆坦确认了神秘信件上的内容,并且透露出他对谁写这封信一无所知。杜隆坦意识到他能活下来并继续保护他的氏族。 他同样低声地说,“我知道得足够多。而你永远也不会发现我是怎么知道的。” 古尔丹退后几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确实是你的选择,杜隆坦,加拉德之子。既然你选择拒绝这个祝福,那么你必须承受结果。” 话中有话,但杜隆坦并不在意。其他时候,他也许会担心古尔丹计划着对他做什么。 但今晚不会。 古尔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人群大喊,“想要伟大的基尔加丹的祝福的人,都收到了。这是块神圣的土地,因为在这里兽人踏出了重要的一步,变得比我们原来远要强大。把这座伟大的山看作基尔加丹的王座吧,他在这里看着祝福着我们完成对我们自己的净化,让我们远离达不到自己极限的状态。” 他退后几步然后对布莱克汉点点头。布莱克汉的眼睛闪着红光,他的护甲也反射着火把那怵忽的光。布莱克汉举起双臂高喊,“今晚我们创造了历史。今晚我们要进攻敌人最后的大本营。我们要撕下肢体,我们要沐浴在鲜血之中。我们就如他们最可怕的梦魇一般横扫他们都城的街头。胜利将属于部落!” 杜隆坦呆住了。今晚?还没有进行战术讨论,布莱克汉所说的不是什么小村庄或者小城镇,而是德莱尼的都城。这是他们最后的庇护所,他很确定他们会比以往都要更激烈地反抗,就像被逼进角落的动物。他想起了此前建造的巨大战争机械,也知道布莱克汉下令把它们挪走了——挪到杜隆坦和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疯狂,这是疯狂。 他看着周围狂吼的人们,他们的眼睛都发出深红的光芒,他意识到“疯狂”这个词再适合不过了。 喝了那污秽的杯子里的东西的兽人确实都疯了。格罗姆.地狱咆哮在火堆旁边跳舞,挥动着他刚变得更为有力的双臂,仰着头,在曾经棕色的皮肤上跳跃的火光现在变成了绿色。杜隆坦对此恐惧而厌恶,看见那些闪光的红色眼睛跟术士们奴役的生物很相像,而那绿色的皮肤,那已经在术士,像古恩,身上出现的绿色调,甚至开始染上了杜隆坦自己和他全心深爱的人的皮肤。 他想起了信件的内容,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写的,没什么人懂,但受过高等教育的——萨满和氏族酋长——都懂的语言。 你会被要求喝些东西。要拒绝。那是扭曲灵魂的血,那同样会使你和其他饮用了的人的灵魂扭曲。那会永远地奴役你。出于我们对曾经珍视的人的挚爱,一定要拒绝。 古老的语言中有一个单独的词来表示“扭曲的灵魂”。那是术士的意志所控制的东西,只不过更纯粹。那些流过杜隆坦的朋友和敌人的嘴唇的液体,就是其中一员的鲜血。杜隆坦看着那扭曲的灵魂与兽人束缚在一起,正在火光下疯狂地舞蹈,准备着冲下山去,带着不自然的狂怒和能量,奔跑着去进攻这世上最强的城市。 扭曲的灵魂。 第二十章 我和许多当时在场参与了沙塔斯的毁灭的人交谈过。当我问起那件事,他们似乎都一头迷雾记不起什么。即使是德雷克塔尔,他记得很多,而且惊人地清晰,但在我问起细节的时候也也只是犹豫着结结巴巴。仿佛在他们口中还带有恶魔之血新鲜的味道时,他们就只记得感受到的狂怒,而记不起在它控制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使是那些没有喝血的,那一小拨,德雷克塔尔是其中之一——即使是他们也无法回想起细节。仿佛那场罪行过于可怕,自发地为人所忘却。 有些德莱尼在交战中存活下来,这毫无疑问。我亲眼见到过那悲哀的,可怜的身影,他们曾经是光荣的德莱尼,现在却无助地在艾泽拉斯流浪,柔弱而分散,渴望着回家。这些失落者很可悲。 关于这一刻的记述很模糊,我对此表示抱歉。这一个时刻,尽管很黑暗,但却不应该被遗忘或者掩盖。这是对历史记录者的考验。 兽人们沿着小路冲下山,燃烧着毁灭的野性。有些甚至狂怒地敲击沿途的石块,让那撞击的声音喊出他们的暴怒,另一些则保持严肃的、死亡般的寂静,积蓄酝酿着所有的能量,准备在恰当的时刻爆发。 在奔跑中,杜隆坦开始害怕他自己的族人——那些他曾经称为朋友的人——,比挥舞着棍棒的食人魔,比任何塔布羊群…比任何被激怒的德莱尼都可怕。杜隆坦浑身冷汗,焦躁不安,他不是为自己担心,他担心的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是为德莱尼那早已注定的命运,而是为兽人自己而担心。在这一刻,他们正向着沙塔斯奔跑,他却无法再称他们为部落。 这时候,一阵可怕的震动让他们都摔倒在地。艰难地爬起来后,他们往后张望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山看起来像是爆炸了,熔岩喷向夜空,然后溅落到那参差的山峰周围,喷射着咆哮着,一如兽人们刚刚喝下的恶魔之血,除了是橘黄而非邪恶的绿色。越来越多熔融的石块被喷出,这是一幕壮观的,令人着迷的,可怕的景象。 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兽人们把这看做是一个征兆,看作是这座现在称为基尔加丹王座的山在祝福他们的努力,他们为此庆贺了一番,然后转身继续奔向杀戮。 在离城市一里以外,他们放慢了速度。这里有一块最近清出来的空地,先到的兽人面面相觑,这里是他们集合的地方,也是他们原来放他们的战争机械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物。 这时,毫无征兆地,在他们眼前有东西渐渐从虚无变成实体。兽人们嘶嘶地后退,然后出于本能,他们开始对着这巨大的东西发出敌对的嗥叫。它矗立在他们面前,有最高的食人魔的三倍高,从它的偶趾蹄到抽打着的尾巴的末端,从它突出的角到尖利的指甲,通体都是红色。它的体型之大他们从未见过,但它的样子…杜隆坦盯着它,除了像一个巨大的,深红色皮肤的德莱尼外,他想不到别的。他意识到兽人已经卷入到一场个人的冲突之中,一场本不应与他们有关的冲突,这个突然的想法如同海潮一般瞬间淹没了他。 “向我宣誓过忠诚的你们无需害怕,而只需庆贺,”它喊道,它的声音深入骨髓,“我就是基尔加丹,美丽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与你们同在。而此刻你们正走向最荣耀的战斗,我也与你们同在。曾经,邪恶的德莱尼密谋对抗你们,在你们眼前隐藏整个城市。但你们毁掉了那个城市,还有其他的城市,也征服了他们的神殿。现在剩下的就是这场最后的战役,从此威胁就会被终结。 “曾经向你们隐藏泰摩尔城的绿宝石,现在隐藏着他们的末日。kemensamir,smaakahl!” 所有幻象都被驱散了。他们面前是几十架弩车,投石机,和各种各样的攻城武器。站在这些器械旁的是食人魔们,他们仍沉默着,傻傻的脸上写满决心。他们拿着适合他们体型的武器,杜隆坦发现他们至少有三十多个。他们让那些巨大的武器看起来就像是玩具。 “有更多的…”基尔加丹说着,同时摆动着双手。术士们同时大叫着捂住自己的头,过了一会又眨着眼咧开嘴笑了。“新的魔法涌进了你们的脑海。好好地利用。现在,去解决德莱尼吧!” 仿佛他打开了一扇大门,所有嗜血的兽人都动了起来。他们有些冲向那能够攻陷城墙的器械,用杜隆坦从未见过的力量推动着它们。食人魔们马上走向其他器械,轻快地推动着这些巨大沉重的武器。其他兽人也深深沉浸在嗜血之中,直接向着城市的方向冲锋。杜隆坦不知道他们到了以后会做什么,但他和他的氏族也只能尽其本分跟着。 食人魔和兽人推动的战争器械平稳地隆隆前行。但它们到达攻击位置前,保护着城市的城墙已经遭到了攻击。巨大的,发着绿光的石头从天而降,撞击着城市,城墙上竖起的哨塔和碉堡被撞得破碎瓦解,城墙也有多处开始碎裂。但构成威胁的不仅仅是从天而降的巨石,而是从落地的巨石中站起来的东西。看起来同样由这些发着绿光的石头组成的活物站了起来,以吓人的速度从容地移动着攻击着,它们与投石车扔过来的普通石头一起敲打着城墙。粗大的树干撞击着巨大的城门,两个食人魔用他们的棒子重重地敲打城门,木门在颤抖着。杜隆坦听到里面愤怒和恐惧的叫喊,德莱尼正在与那些巨石——“地狱火”,他听到一个术士这样称呼它——搏斗。大部分术士都在利用这种新的仆从,而有些则还在用小型的熟悉的生物。 这样的进攻下城市坚持不了多久。一声巨响之下,一整面石墙崩溃了。疯狂的兽人和咆哮着的食人魔大潮蜂拥进这个缺口,挥舞着他们的武器。杜隆坦站在原地,仿佛脚下生根,看着兽人战斗、杀戮,和被杀。 此前他所见过的在战斗激烈时刻他们表现出来的狂怒,和眼前所见的根本无法相比。没有战术,没有防御,该撤退的时候不撤退。这只是杀戮,播撒死亡又接受死亡,愚蠢地冲进放好陷阱的死路。这对食人魔而言本该是这样,他们重重地倒下,鲜血从他们身上涌出,杜隆坦并不为此而哀伤。但兽人…他们不再关注任何事,只有他们血脉里尖啸着的冲动,以及他们喉咙里涌出的战斗咆哮。 几十…不,不,几百人将在今夜身亡。伤亡之多会让这城市不再适合居住。日出的时候,蓝色和绿色的尸体将堆满街道。而现在,只有屠杀和混乱,还有无尽的疯狂。杜隆坦挥舞着斧头,因为不战斗就将死亡,即使是现在,即使他知道他的人民正走在黑暗之路上,他也不希望死亡。 基尔加丹和玛诺洛斯站在一起,看着带有地狱火的绿色流星撞击地面。“像蜂群一样,”玛诺洛斯咕隆道。基尔加丹点点头,很满意。“确实,很好看,我很满意。” “下一步呢?” 基尔加丹稍稍有点惊愕地看着他的副将。“下一步?没有下一步了,至少这里没有了。兽人达成了我的目标。他们燃烧着你的血,朋友。除非他们找到释放发泄的地方,否则你的血最终会吞噬他们。而要释放和发泄就只有屠杀这世界上每一个剩下的德莱尼。” 他看着远方的绿色中燃起的大火。 “你在这里的事做完了,那很好,”玛诺洛斯说。“阿克蒙德总是抱怨你在浪费时间,我们的主人希望我们到别处去。” 基尔加丹叹了口气。“你说的对。萨格拉斯如饥似渴,但他对我很有耐心。我只为一件事感到遗憾——我没能亲眼看着他们毁灭维伦。啊好吧,知道那已经成为现实就足够了。我们走吧。” 他打了个手势,然后他和他的副将都消失了。 “你什么意思,他不在那?”古尔丹尖叫道。这不可能。 “我是说,”布莱克汉咆哮道。“我们搜遍了整个城市,找不到维伦。” “也许一个过于激动的步兵先找到并肢解了他,”古尔丹紧张地说。这不是个好消息。他要求布莱克汉找到先知维伦的尸体,并把他的头带回来给古尔丹。他要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基尔加丹。 “也许,那很有可能。”布莱克汉说。“但据你所说,即使他的尸体被砍成碎块,也不会和普通德莱尼弄混的。” 古尔丹摇摇头,焦虑并带有一点不安。德莱尼有着蓝色的皮肤和黑色的头发,而他们的先知维伦则是灰白的皮肤和白头发。只要他还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就能认出他来。 “你们搜遍整个城市了?” 布莱克汉的眉头挤到了一起。“我说过我们搜了,”他低沉地说。他有点生气,呼吸开始加快,而眼睛变得更红了。 古尔丹点点头。尽管兽人被嗜血弄得有点愚蠢,但他们也不会不去搜寻他们领袖最想找到的尸体,奖励太丰厚,而如果错过的话怒火也太可怕。 无论如何,维伦逃了出去,那意味着很可能还有其他德莱尼也一起出逃了。突如其来的恐慌让他心跳加速,他在想,在他的指间溜走了多少德莱尼…而他们又将藏在这个如此广阔的世界的哪个角落。 曾经维伦拥有整个神殿,满是侍僧和祭祀,还有仆从,在那里他冥思和祈祷。而现在他在一个小房间里,只有少量的几个德莱尼还有自己的房间。他把紫色的水晶拿在手里,眼泪静静地不知不觉地从他脸上流下。 他看着城市的沦陷。他想过留下,在这场灾难之中施展他那并非无足轻重的魔法,但那样就意味着死亡——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们整个民族。兽人们现在不再需要统帅,他们身体里渗透着恶魔之血,燃烧着杀戮的欲望,即使把德拉诺上的每一个德莱尼都杀光也不能满足的欲望,直到死亡让他们的尸体变得僵硬时才会逝去的欲望。他们现在属于基尔加丹和萨格拉斯的恶魔燃烧军团。兽人有数量上的优势,食人魔,术士,还有狂怒,会让他们从身体和精神上到达任何理智的头脑都不敢涉足的境地。维伦除了让城市沦陷别无选择,因为他没有任何可能拯救它的办法。 兽人同样也无可拯救。部落最终救赎的唯一希望落在了没有喝血的氏族身上,那些没有被契约束缚,心智和心灵仍然属于自己的兽人,总共只有大概八十个。八十个兽人,要和十多个其他氏族对抗,这些氏族大部分都比他们要强大,而他们的大酋长又是他们中情况最严重的。此后任何时候德莱尼遇到兽人,都将把他们当作发疯的野兽,要迅速而仁慈地解决掉,要明白兽人若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他们就必须死。 维伦想过要放弃城市,让兽人进攻一座空城,以此来拯救尽可能多的德莱尼。但拉罗希这个在雷斯塔兰死后继任的聪明的将军说服了他,这行不通。 “如果没有足够数量的德莱尼被屠杀,”拉罗希这么说,他的声音柔和富有感情却又斩钉截铁,“那么控制着他们的欲望不会得到哪怕临时的满足。他们会饥渴地顺着新鲜的踪迹来找出我们。逃出的人也会被杀。他们必须相信他们杀掉了我们的绝大多数。而为了让他们相信这一点……这必须成为现实。” 维伦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要我有意识地将我的人民送去被屠宰?” “我们除了少数几个以外都知道我们从阿古斯逃避的是什么,”拉罗希说。“我们记住这些。我们记住基尔加丹所做过的。我们的人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们那时愿意——我们现在也愿意——为了维系哪怕是我们的种族中的一小部分不至于衰落而欣然受死。” 维伦低下头,心里很痛苦。“如果兽人相信,除了很少的一部分以外,他们已经剿灭了我们,那么基尔加丹就会满意,然后就会离开了。” “兽人会非常痛苦的,”拉罗希说,但看起来并不难过。鉴于近来兽人对德莱尼所做的一切,维伦并不责怪他。“是的,而且毫无疑问他们会继续追杀我们。” “但他们用来追踪几十个德莱尼的办法,跟如果他们怀疑我们有几百个存活下来的情况不一样,”拉罗希说。“尽可能地表现得分散和无助将是我们的优势所在。” 维伦抬起头焦虑地看着拉罗希。“你说起来是容易。但不是由你来作出决定,而是我。我必须跟他们说,‘你——你和你的家人跟着我活下去。而你,你,还有你——你们留下来让恶魔化的兽人把你们撕成碎块,让他们涂抹上你们的鲜血。’” 拉罗希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 维伦和每一个他决定要去送死的人民说过话。他拥抱他们并祝福他们,他带着对他们有特殊意义的物件,并向他们保证保存好这些东西。他坚忍地目涩地看着这些即将死去的人修理着他们的护甲,磨砺着他们的刀刃,仿佛结果其实尚不明晰。他也看着他们出发,唱着古老的歌曲,走进城墙里面,等待着锤子或是斧子或是长矛来结束他们的生命。 维伦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他有独一无二的能力,而如果德莱尼这个种族要存活下来,他也必须要。但他通过水晶看到了战役的每一个瞬间,感受到的痛苦是如此可怕却又如此澄明,这些人不会白死的。 兽人并不知道赞加沼泽,他们还没有找到这个隐蔽的地方,而如果要维伦说的话,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在这里,德莱尼最聪慧的头脑将继续探寻控制能量的方法并引导他们,从而保证存活下来的少数人的安全。在这里他们将重新休整恢复,等待着并祈祷着他们最终骗过了欺诈者基尔加丹,从他那可怕的目光中逃脱。 兽人拿到了三块宝石,但维伦还有四块:命运之吻、风暴之眼、纳鲁之盾,当然,还有灵魂之歌,尽管他与纳鲁的联系十分微弱,但还能感觉到克乌雷尚未逝去。 即使当眼泪从他白色的脸庞上滴落到紫色的水晶上,即使他为这生灵涂炭的悲剧而哀伤,维伦,德莱尼的先知,还是感觉到内心翻腾着希望。 第二十一章 我们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们放弃了我们世界的平衡与和谐,为此元素之灵放弃了我们。恶魔守卫着沃舒古的入口,断绝了我们与先祖之魂的联系。由于大部分兽人为了力量欣然接受了恶魔之血,我们的肉体以及灵魂都随之而腐化。然后,然后——当我们在古尔丹的“指引”下对自己做了这些一切之后,基尔加丹却放弃了我们。于是称之为死亡时代的时期来临了。但愿它不会再一次降临。 “我该怎么办?”古尔丹无法相信这话出自自己之口,但他是如此恐惧以致任何建议看起来都比这难受恐慌的感觉要好。 耐奥祖轻蔑地看着他。“你作的决定。” “你又不是无可指责!”古尔丹厉声说。 “当然不是。我曾为了我自己,我自己的发展作出过决定。但永远不会以我的人民——我的世界——的未来作为代价。现在承诺给你的力量呢,古尔丹?你用我们的人民换来的力量呢?” 古尔丹转过身,颤抖着。没有力量了,耐奥祖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话这么刺耳。 基尔加丹就那么消失了,还没有奖励他忠诚的仆从以荣耀和神格。他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据只有术士和他们的恶魔,疯狂了的部落,还有满目疮痍的土地。 不,他想,不止这些。 还有影子议会,还有布莱克汉,这是个理想的傀儡,因为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傀儡。而尽管现部落被灌输了恶魔之血,而且渴望暴力和破坏更胜于饮食,但他们并没有失去控制,至少还没有。 他会召集议会在美丽的黑暗神殿开会。无疑他们也会寻求途径来利用剩下的力量。 是的,还有影子议会。 “大地死去了,”杜隆坦低沉地说,站在他的老朋友旁边。奥格瑞姆在勘察着曾经的绿色草地和丘陵,杜隆坦在尘土上拖着他的靴子,踢开枯黄的草露出了粉尘般的沙土和岩石。风不再被树阻挡,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奥格瑞姆很久没有说话。他双眼所见告诉他杜隆坦说的没错。他看着眼前的河床,在那里他和杜隆坦曾经为了挑战而游过泳,现在却看不到任何水的踪迹。大地上的水肮脏污秽,泡着动物的尸体和其他沉淀物。喝则是冒着得病的危险,而不喝则会死。 没有水,没有草,但还是有设法活了下来的土地散落着,像泰罗卡森林,先祖之魂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兽人们变得消瘦,因为没有草就意味着没有动物。过去三年里因为饥饿和疾病死去的兽人比在对抗德莱尼的战争中死去的还多。 “不止是大地死了,”奥格瑞姆终于说话了,声音很沉重。他转过身面向杜隆坦。“霜狼的粮食怎么了?” 在他眼里,他和杜隆坦都看起来是绿色的。而站在其他人旁边时,比如格罗姆和布莱克汉,他们则更像是棕色的,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发生了变化。杜隆坦认为是术士的力量使得他们和他们的世界变成这个样子。故那些直接喝了古尔丹配制的药剂的人肯定要比其他人颜色更鲜艳一些。真是怪异,奥格瑞姆想,该是绿色的大地变成了棕色,该是棕色的兽人变成了绿色,真是讽刺。 杜隆坦的表情很难看。“有几桶在交战中被偷了。” “哪个氏族?” “碎手。” 奥格瑞姆点点头。霜狼氏族在近来的连连交战中首当其冲。部落攻占沙塔斯之后,德莱尼越来越少见了。上一次报告瞥见那飘忽的蓝皮肤生物已经是六个月之前了,更不用说杀掉一个。沙塔斯沦陷那晚,杜隆坦拒绝喝那杯里的东西,这使得霜狼氏族成为众矢之的。即使在那以前,他不太愿意攻击德莱尼的态度也并非没人注意到。现在德莱尼——兽人唯一的用来宣泄他们嗜血的欲望的目标——变得越来越罕见,很多兽人觉得杜隆坦多少对此也负有责任,而无视了一个事实:德莱尼很可能就是被捕杀殆尽了——从地面上剿灭他们的最初目标已经达成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带些给你,”奥格瑞姆说。 “我不会接受你的慷慨馈赠的。” “如果我的氏族处于你的境地,你会把我揍得不省人事然后把粮食从我喉咙里塞进去,而不是等着我拒绝,”奥格瑞姆说。杜隆坦笑了,像是惊讶于他真这么做了。奥格瑞姆也露齿而笑。这一刻,如果他能够无视他们周围死去的大地,无视他们皮肤上不自然的色调,这些年里可怕的事就能像没有发生一样。 然后杜隆坦的笑容褪去了,一切又回到了死亡般的现在。“为了孩子们,我会接受的。”他转过头,再一次看着这片荒野。这里出现了新的名称——更残酷的更黑暗的名字。那座堡垒现在被称为地狱火堡垒,而整个区域现在叫做地狱火半岛。 “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德莱尼的毁灭同样会毁灭兽人,”杜隆坦说。“我们正在相互争斗。堕落到要从孩子们的口中抢夺粮食,因为土地的创伤如此严重,不再能养育我们。术士们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恶魔能够破坏和折磨,但却不能治疗和解决饥荒。” 奥格瑞姆低声问:“有没有人…试过找元素之灵?”这种行为仍是禁止的,但奥格瑞姆知道绝望会让一些人重新考虑旧的方法。 杜隆坦点点头。“失败了。我们曾经悄悄地聚在一起,但恶魔把守着沃舒古,我们没法从那里找到希望。” “那么…我们完了,”奥格瑞姆平静地说。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锤子,它立在地上,锤柄靠在他的脚上。即使现在他也在想毁灭之锤的预言会不会成为现实。如果他是最后一个继承人,他用这把武器来灭绝德莱尼,是不是已经带来了救赎,然后带来了毁灭?现在该怎么用它来找回正义? 在所有的一切都正在死去的时候…一切又怎么能再一次改变? 生存的意愿很强大,古尔丹一边想着一边准备睡觉。他已经习惯了在黑暗神殿里睡觉,在一间他自己重新布置的房间里。这里面他形式地放着用来召唤和指挥恶魔的工具和物品:德莱尼的灵魂碎片,用于大型生物的一些石头,保持自己能量充足的药剂。这里还有颅骨,和别的骨头,以及其他统治的象征。容器里燃烧着一些草药,焚香引导着梦境。 气味有点过于浓烈,他把容器转过去。他在锅里点起一点火,让木柴烧到剩下余烬。一边吟哦着,古尔丹一边把干树叶扔到火上,尽量不让自己被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呛到。然后他走上床——他倾向于认为这也许是可恶的维纶还在神殿时曾经睡过的床——然后很快地睡着了。 古尔丹做梦了,这在自从基尔加丹离开以后从未有过。即使那影像站在奇异黑暗的地方,他也知道那是真的。那个影像是一个和兽人轮廓差不多的存在,影藏在长长的斗篷之下,斗篷也遮住了他的脸。他很瘦削,甚至比女性兽人都单薄,但不知怎的古尔丹立即感觉到那是个男性,在古尔丹看来他身形很精致优雅,从这个陌生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感冲击着古尔丹。陌生人在他脑海里说话的时候他打了个冷战,男性的声音,奇异而友善,又不可抗拒。 “你感觉到漂泊无依,”陌生人说。 古尔丹点点头,既小心谨慎又热切渴望。 “基尔加丹承诺给你权力…力量…神格。给你你们世界从未见过的东西,”柔和的声音继续从那仍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下的嘴里吐出。这些话抚摸着古尔丹,抚慰着他,同时也让他感到害怕。但他开口的时候感觉到更多的是愤怒。 “他抛弃了我,”古尔丹说。“他让我们毁掉了我们的世界,然后就把我们留在这里和这个世界一起死去。如果你是他派来的,那——” “不,不,”那奇异地不可抗拒的声音抚慰道。“我来自…更伟大的存在,”他的眼睛在斗篷深深的阴影中闪了一下。“我来自…他的主人。” 古尔丹毛骨悚然。“他的…主人?” 然后他脑海里显示出一副景象,基尔加丹和维纶和阿克蒙德很久以前的景象。他看见被称为艾瑞达的生物被转变成为怪物和半神,他感觉到——尽管没有看到——在这一切后面都有一个更强大的存在。 “萨格拉斯!” 他仍然看不见陌生人的脸,但古尔丹知道他笑了。 “是的。那个统治一切的,我们为之服务的存在。你很快就会明白,古尔丹,毁灭和遗忘是美丽而纯净的,是一切事物发展的方向。你可以抵抗它,然后被毁灭,也可以帮助它,然后获得奖励。” 古尔丹仍然对这个被斗篷遮掩的形象和他的甜言蜜语充满担忧和疑虑,他小心地问,“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你的人民正在死去,”那个影像直截了当地说。“这个世界没有剩下什么可供破坏了,也就没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必须去别的地方。去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有充足的值得屠杀的生物的地方。兽人对此的饥渴现在远胜于食物。给予他们渴求的鲜血吧。” 古尔丹眯起眼睛。“这听起来像是奖励,而不是要做的任务,”他说。 “两者皆是…但我主人给予的奖励不止这些。你控制着影子议会,你尝到过权力的味道。你是你人民中最强大的术士,你也知道这一切如何让你感到满足。想象一下如果你是…神。”古尔丹颤抖了。这一点之前也有人向他承诺过,但不知怎的,他知道这个萨格拉斯更有能力来履行这个奢侈的诺言。他想象着张开双手就可以震动大地,想象着牢牢地攥住一颗心脏而让它停止跳动。他想象着成千上万的眼睛注视着他,他们的声音呼喊着他的名字。他想象着这些他甚至从未想象过的感觉和味道,垂涎三尺。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陌生人继续说。“我会看到他们的死亡。你会看到你的人民满足了杀戮的欲望。”这时古尔丹能够看清楚最明显的特征,苍白的皮肤,黑须环绕的薄唇弯出一个笑容。“这是一次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合作。” “确实是,”古尔丹轻声说。他意识到自己正仿佛被牵引着,于是停下来补充道,“但我无法相信这就是你要从我这得到的。” 陌生人叹了口气。“萨格拉斯会给你所有这些,还有更多。只是…他被囚禁了。他需要帮助。他的身体被困在一座远古的坟墓里,沉没在翻腾的黑暗海洋中。他渴望自由,渴望施展曾经属于他的力量,就像你们兽人渴望血腥屠戮,就像你渴望力量。把你的兽人带到这个原始的未腐化的世界。给他们以柔软的血肉让他们用斧子去砍。战胜这个地方的原住民,强化你的人民,然后带着这绿色战士的大潮和我一起去解放我们的主人。他的感激——” 又是这狡诈的微笑,这亮白的牙齿。又是这力量的冲击,只有陌生人的意愿能让它减弱。 “……这看来在你的想象之外,古尔丹。” 古尔丹考虑着。这时那个陌生人的影像变幻着消褪了。古尔丹站在一片漂亮的草地上喘着气,风吹散了他编成辫子的头发。他从未见过的动物正在吃着草。目之所及,到处矗立着健康的树。奇怪的生物,和兽人很相像,但有着粉红色的皮肤,和那个陌生人一样瘦削单薄,正在照料着田地和家畜。 完美。 景象又改变了。他突然到了水下,正往下游,他的肺并没有因为缺少空气而感到灼烧。海草随着洋流摆动着,遮掩却没有完全隐藏着一些倾倒的柱子,还有一个刻着奇怪文字的平台,被时间和永不停息的流水的轻柔地抚摸销蚀着。他一阵颤抖,意识到这就是萨格拉斯所在的地方。把他释放出来,然后…然后… 这看来是一次很好的合作。一切都会比留在这个世界要好,留下就只意味着缓慢地死亡。一片美丽的成熟的土地,等着被掠夺,这本身就让这场交易显得很有价值。而且还有更多更多别的东西。他迅速看着陌生人。“告诉我要怎么做。” 古尔丹四脚朝天地在地板上醒来。他旁边冰冷的石块上有一片写着指引的羊皮纸,是他自己亲手写的。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传送门。艾泽拉斯。人类。 麦迪文。 古尔丹笑了。 第二十二章 有什么能够同时既是祝福又是诅咒?既是救赎又是毁灭?为此我记述下历史上接下来发生在我的人民身上的事。从各方面来看,对恶魔邪能的随意不顾后果的使用,致使了德拉诺世界的所有生命力被吸允殆尽。基尔加丹想要增加兽人数量,来建立可观的部队,而且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强行加速我们的孩子成长,夺去了他们的童年。这时兽人的数量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而且同时还有饥荒无法解决。我很清楚,那些在那个可怕的时代生存过的人必然也很清楚,如果我们当时留在了德拉诺,我们的种族很可能就会灭绝。 但我们离开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我们的目的…这些一切造成的创伤使得这个世界到现在仍然血流不止。我在保证我建立的新部落的利益的同时,也尽我所能地去治疗这些创伤。但我怀疑这些创伤还会不会真的愈合。我的人民获得了生命:这是祝福。而我们如何获得了它:这就是诅咒。 自从基尔加丹离去后,影子议会几乎和古尔丹一样紧张,甚至是担忧。但现在他们有了方向。古尔丹召集起议会,告诉了他们那个自称麦迪文的神秘陌生人的话。他提到了那肥沃的土地,干净的水,健康的,皮毛光鲜的动物。他更热情洋溢地提到了那称为“人类”的生物,他们会奋起反抗,足以当作一个挑战,但他们也无可避免地会在强大的部落面前灭亡。 “水,食物,杀戮。还有力量,都将赐予那些愿意去引导这一切发生的人。”古尔丹说,声音中充满诱惑,甚至煽动。他对他们的判断很准确。他们的眼睛,有些是红色并闪着光,有些是认真的棕色,但都盯着他,他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希望…还有贪婪。 工作开始了。 首先他们要转移饥饿的部落的注意力。古尔丹清楚地认识到,越来越少的粮食和无处发泄的对暴力的灼热渴望,让兽人们开始相互攻击。他让布莱克汉给所有部落发出公告,召集他们最好的战士,公开进行一对一或者小队角斗。胜利者将从失败者的氏族那获得食物和干净的水,当然还有荣誉和声望。兽人们急切渴望有事可做——任何事,为了缓解他们对战斗的渴望,为了水和食物,他们对这个建议反应热烈,古尔丹松了一口气。麦迪文需要一支部队来进攻人类,如果入侵之前兽人一直相互屠杀的话,兽人就构不成军队了。 杜隆坦继续给他制造麻烦。进攻沙塔斯那晚古尔丹没有把他砍掉似乎让他更加放肆,霜狼的领袖开始更公然地发表言论。他公开反对这种有失身份的登台对战。他呼吁寻找治疗大地的方法,而不只是直接责怪术士。或者说,他在容忍的底线上舞蹈,甚至还不时越过了底线。 而且,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有人听从了他。酋长不喝玛诺洛斯之血的氏族只有霜狼一个,但其他氏族也有地位低点的兽人也没有喝。最让古尔丹担心的是奥格瑞姆.毁灭之锤。这个兽人会是个大麻烦。奥格瑞姆一点也不像布莱克汉,有朝一日他总会因为这种不相像而做出一些事的。但现在,他并没有公然地站到霜狼那边,事实上他还成为了那个角斗比赛的赢家之一。 那种景象仍在继续。麦迪文很清楚他要什么:一个连接两个世界的传送门。影子议会和他们的术士可以在这边打开,而麦迪文和他所控制的魔法则在另一边维持它。 他们无法秘密地进行工作,传送门必须足够大才能让麦迪文所要的部队通过。而且,部落正感到空虚。竞技场战斗的激情和挑战,以及构筑这个传送门的盛大的仪式,能给他们一些关注的焦点。 麦迪文对这个主意很满意。在某个影像里,他化身成一只大黑鸟站在古尔丹手臂上,爪子抓进他的肉里,红黑的鲜血在绿色的皮肤上流淌,但那疼痛的感觉…很好。鸟爪上绑着一张小纸片。古尔丹展开纸片,看到一个让他窒息的设计图。他醒过来的时候,立即就把那个设计图描绘到一张大的羊皮纸上。 他仔细地扫视着这个设计图,眼睛里闪烁着期盼。 “完美,”他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某天奥格瑞姆和杜隆坦在坐骑上勘察古尔丹所谓的传送门的时候说。杜隆坦目之所及,兽人们都在埋头工作。男性赤裸上身,女性几乎也差不多,他们绿色皮肤上的汗珠在炽热的阳光下晶莹闪耀。有些兽人在有节奏地喊着战争怒吼,有些则专心而沉默。通往这个高地的道路,几乎是从地狱火堡垒那沿一条直线延伸过来的,路上铺好了石块,建筑器械在上面移动起来还算容易。 四个大型平台的形状是基于德莱尼的设计的。杜隆坦注意到了这个讽刺的细节。原来的设计上还作了些改变,周围是现在已经很熟悉的尖刺,这逐渐成为了兽人建筑的特色。杜隆坦还记得小时候走过的类似的台阶,也记得为了屠杀一切在台阶上他所能见到的东西而跑上过这样的台阶。两根尖塔刺向天空,如同长矛,上面都有古尔丹的塑像。 而最令人生畏的是第四个平台,在第三个后面有点远的地方。这个平台是古尔丹一直所说的传送门的基石。两块巨大的石板立着,第三块架在上面,形成一个原始的门。这里的石块开始不是以天然的形状放置,两边都雕刻着阴森的形象,还有一些蛇形的雕饰。 “这不比让他们冲进你们的帐篷屠杀你的族人好么?”奥格瑞姆继续说。 杜隆坦点点头。“某种意义上来说,好是好些。但我们仍然不知道这个传送门是去哪里的。”奥格瑞姆朝这干枯的大地做了个手势。地狱火半岛是这个世界上遭到破坏最严重的区域之一,但绝不是唯一遭到破坏的区域。“那重要吗?我们知道我们要从这个传送门离开什么。” 杜隆坦稍稍放宽了心。“我想你是对的。” 他感觉到奥格瑞姆的灰色眼睛牢牢地盯着他。“杜隆坦…我一直忍着没有问你…你为什么不让你的氏族接受古尔丹的馈赠呢?” 杜隆坦看着他的朋友,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你自己为什么没有喝?”他反问道。 “有些…不太对劲,”奥格瑞姆最后终于说。“我不喜欢我所见的,那东西在其他人身上引起的变化。” 杜隆坦耸耸肩,希望他的朋友不会追问下去。“你和我感觉一样。” “我很好奇,”奥格瑞姆说。但没有再进一步提问。 杜隆坦觉得没必要去回顾他知道什么。他成功地保护了他的人民不受恶魔之血的危害,他也在古尔丹面前保存了自己,而且目前为止,还没有造成什么后果。而奥格瑞姆,感谢先祖之魂,他也很聪明地意识到那东西有些不正常而拒绝了。就目前来看,这些对杜隆坦,加拉德之子,霜狼氏族的酋长而言,已经足够了。 “我今天要上场角斗,”奥格瑞姆说,他换了个话题。“你会来吗?” “我知道你这么做不是为了荣誉,而是为了你的氏族,”杜隆坦说。“你参加角斗是为了帮他们赢得食物和水。但我不会在这个…这种登台角斗的场合露面的。兽人不应该与兽人打斗,即使是形式的角斗也不应该。” 奥格瑞姆叹了口气。“你一点没变,杜隆坦。你总是害怕我会打败你。” 他的声音里有点愉悦的意思。杜隆坦转过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温暖地笑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整个晚上,术士们站成一圈以防止好奇的旁观者看到那黑暗的仪式,几个石匠一直在努力地雕刻传送门基座的最后几块纹章石。一旦他们完成他们的工作,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转身相互微笑的时候,他们就会被杀掉。雕文篆刻者的血会让雕文完成激发,麦迪文告诉过古尔丹这一点。古尔丹没有理由去怀疑他的新盟友的睿智。但那些不幸的石匠不会是最后一批死在这里的人。 黎明如火,间杂着深红和橘黄,空气凝重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传送门完成的最后几天里,其他事务也同样完成了。几个月前毁灭沙塔斯的攻城器械现在又重新启用,修理好,上好油,调试好了。被忽略了的护甲又从新擦得闪亮,刀剑磨砺。 曾经毁灭德莱尼的伟大的兽人大军正在重新集结整装。 有些氏族被要求留下来。古尔丹尽其所能去说服碎手、影月、雷王、血窟和嘲颅氏族的酋长,说这里需要他们。格罗姆和战歌氏族尤其难以说服,格罗姆对古尔丹大发脾气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古尔丹想过让地狱咆哮喝下恶魔之血究竟对不对,他看来似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全然不顾古尔丹的奉承,不管他说格罗姆对他有多么重要,他多么需要格罗姆,是格罗姆的睿智和无可限量的能力让古尔丹想把他留下。他绝不能冒险让格罗姆有什么疯狂的念头并且公然反抗命令。麦迪文不希望这样,他绝不希望这样。 布莱克汉要求把整个部落集中在地狱火堡垒。过去几天,一些已经回到祖传故土的氏族——包括霜狼——又逐渐回来并扎下帐篷。他们遵照命令武装自己备战,尽管他们中没几个知道究竟要发生什么。 他们集合了,一个氏族接着一个氏族。每个氏族都把他们的传统颜色以饰带或者腰带的形式挂在身上,在这个炎热但有风的日子,他们的旗子洋洋得意地噼啪作响。 古尔丹和耐奥祖看着他们集结。古尔丹转向他以前的导师。“你和你的氏族将要留下。”他说。 耐奥祖几乎是顺从地点点头。“我猜到了,”他说。他这些天说话并不多,正如古尔丹一样。他有些怀疑这个老兽人会趁着基尔加丹的离去而试图挣脱他的控制,但显然耐奥祖过于懦弱无能而没有这么做。古尔丹想起不久以前自己还把耐奥祖当作偶像膜拜羡慕,心中满是不屑和轻蔑。那时候他多么愚蠢。现在他已经成长起来,学到了许多,甚至是从那苦涩的欺骗中吸取教训。有时候他觉得从耐奥祖眼中看到了轻微的闪光,就像现在这样。他目光凌厉地盯着眼前的老兽人看,最终认定那只是灯光的把戏。他把注意力转回到集结起来的各个氏族,面露微笑。 尽管他的图谋远不止是简单的屠杀,但他看见眼前的景象时也忍不住心神激荡。他们是荣耀的!炽热的阳光在他们的铠甲上闪耀,他们的旌旗随风飘扬,他们绿色的脸上充满渴望。如果一切都如麦迪文所保证的那样,这将会是走向伟大的转折点。鼓声响起,深沉而原始,沿着大地震颤,穿过岩石,直透部落的骨髓。开始行进的时候,他们中很多人昂起头嗷叫,自然地踏着整齐的步伐,兽人再一次成为了一个团结的民族。 古尔丹并不着急过去。一旦他们都在传送门前集结,他会被另一个术士用魔法传送到那里。他要好好观赏他的军队行列行进在宽阔的铺石大道上。 站在传送门前的是一个德莱尼孩子。 他们从哪找到他的?数个月以来杜隆坦都没怎么见到过德莱尼,其他人也没有。他们肯定是认为能找到一个德莱尼是很大的运气,更不用说找到一个小孩。 传送门已经完工,看起来既美丽又骇人。两个穿着斗篷的雕像守卫在传送门两侧,站在人群面前,就在雷王氏族和龙喉氏族旁边,它们的眼睛依靠魔法或是先进的技术,闪着红光。一个蜿蜒的生物雕像盘踞在门顶部,张开大口,露出尖牙,伸出锋利的、蜥蜴般的爪子,从脖子到身躯都隆起脊突。杜隆坦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并且稍稍感到奇怪石匠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个形象,也许是一个梦魇?他面部扭曲地苦笑了一下。这也算是一个可怖的雕像了。但他仅仅只是留意了一下这个雕像的雕刻技艺。他的目光又停留在哪个德莱尼孩子身上。孩子在旁边的巨大拱门前显得如此地弱小——弱小,单薄,还带有瘀伤。他茫然地看着兽人的海洋,向着他咆哮着的海洋,远不止是惊恐,以致有些麻木呆滞。 “他们准备对他怎么样?”德拉卡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杜隆坦摇摇头。“我为最坏的情形而悲伤,”他说。 她注视着他。“我看到过战斗中对孩童的杀戮,”她说。“他们被嗜血控制着——我无法谅解这些,但我明白这是如何发生的,而且我肯定他们不会用孩子来作为仪祭牺牲品的!” “希望你是对的,”杜隆坦说,但他看不到这个小小的身躯在这里出现的其他可能的理由。如果事实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他无法袖手旁观。他不想让他的氏族冒险,所以他祈祷他想错了。 术士们现正吟唱着什么,让杜隆坦惊奇的是,古尔丹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整个部落窃窃私语,古尔丹善意地对着大家笑了。 “今天对兽人来说是个荣耀的日子!”他喊道。“你们都见证了这个传送门的建造,称赞着工匠技艺的同时看着它如何矗立起来成为部落荣耀的标志物。现在,我将向你们展示我曾经见过的景象。”他指着拱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一块叫做艾泽拉斯的大陆上,我有一个盟友。他提议我们前往他的大陆。那里绿色葱茏,充满干净的水和肥硕的猎物。而最重要的是,我们将继续我们杀戮的荣耀和狂喜。一个叫做‘人类’的种族,我们盟友的敌人,会试图阻止我们占领他们的土地。我们将要毁灭他们。他们暗红的鲜血将在我们的刀刃上肆意流淌。正如我们已经毁灭德莱尼,现在我们也将毁灭人类!” 一阵欢呼响起。德拉卡无法置信地摇摇头。“他们怎么还这样想?难道他们看不到如果我们继续这么做,这块新的大陆将遭受和我们的土地一样的命运吗?” 杜隆坦同意地点点头。“但即使这样,我们也别无选择。我们需要食物和水。我们必须穿过这个传送门。”德拉卡叹了口气,她能明白这个道理,但不喜欢它。 “即使现在,我们的盟友仍努力在他那边维持着传送门。而此刻,让我们开始吧。”他向那个小德莱尼俘虏指了指。“鲜血作为最纯净的礼物,送给那赐予我们强大力量的人。而孩童的血则更是纯粹。随着我们敌人的生命流逝,我们将打开传送门,并步入一个荣耀的新世界——部落历史崭新的一页!” 他靠近那个绑着的小孩,小孩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古尔丹举起一把镶有宝石的匕首,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 这个字冲口而出。每个人都转过来盯着杜隆坦。他挤着向前,如果这个新的旅程从一个无辜孩子的鲜血开始,那将不会有好的结果。他没走几步就被绊倒,重重地摔在被太阳炙烤的土地上。这一瞬间,他听到了德拉卡的呼喊,和她跑过来的时候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场面陷入混乱。他挣扎着站起来注视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孩子。蓝色的鲜血从他被割破的喉咙里喷涌而出。 “古尔丹,你都对我们做了些什么!”杜隆坦尖叫道,但他的质问被暴怒的兽人的咆哮所淹没。霜狼兽人们迅速准备好保护他们的酋长,战斗怒吼震耳欲聋。攻击杜隆坦的人——他无法分辨出是哪个氏族的人——不停地进攻,杜隆坦的气息仿佛从他的肺里面被敲了出来。为了防御,杜隆坦举起他的斧头挥舞起来。而对方躲开了,比杜隆坦想象得更加敏捷。 叫喊声突然变调了,大地在他们脚下隆隆作响,深沉而刺耳的声音震颤着他们的骨头。搏斗停止了,兽人们都转过身盯着传送门。片刻之前,人们还能透过拱门看到后面的地狱火半岛的景观,而现在那里是黑暗的,星辰的漩涡,就像疯狂的夜空。即使是杜隆坦,目光也被这个景象吸引住。就在他的注视下,那层黑暗微微闪光,组织成一幅景象,让他既害怕又迷惑。 古尔丹描绘了一片美丽的大陆,富饶而满是肥硕的猎物,肥沃的土地,湛蓝的天空。杜隆坦确实看到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地方,但那远非古尔丹所描述的田园般的如诗国度。那里的潮湿,程度一如德拉诺现在的干旱,一团厚重的迷雾漂浮在咸水沼泽草地之上,空气中回荡着一种嗡嗡的鸣叫声。至少,杜隆坦想,这个奇怪的地方还有生命。 不悦的低语在人群中传播。这就是古尔丹想要把他们送去的地方?第一眼看来这并不比他们的故土要好多少。但又一次,杜隆坦意识到,水就意味着生命。尽管天空是橘黄色而非蓝色的,尽管大地潮湿而没有花草,至少那里能让生命存活。 他转过去看着古尔丹,这时人群中的谈论声音越来越大。古尔丹明显地也在试图掩盖他自己的震惊。他摆动着双手想让大家安静下来。 “艾泽拉斯是一个很大的世界,就像我们的世界一样!”他喊道。“你们都知道不同的地方看起来有多么不同。我敢肯定这对那个世界也是一样的。这个地方…并不诱人,并不像我所…”他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然后他抖抖身子,看得出来是重新振作起来。“但看啊,这是真的存在的另一片土地!这是真实的!你们!”古尔丹指着站在传送门旁边的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兽人。他们集中了注意。“你们被选作第一批勘察这个新世界的先锋。前进吧,以部落之名!” 那些兽人只犹豫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跑过了传送门。 那些景象消失了。 杜隆坦转过头盯着古尔丹。这个术士正尽力保持着镇静,但显然他的心绪也被扰乱了。 “他们是我们的斥候,”古尔丹说。“他们会带回来新世界的消息。” 而在集结的兽人真的开始感到焦虑之前,沼泽地的景象又重现了,那些兽人迅速地又穿了过来。他们一个个都咧着嘴笑,超过一半都扛着大型动物的尸体。一种是某种爬行动物,鳞片覆盖着整个身体和长长的尾巴,有着粗短的腿和巨大的嘴巴。另一种是四足的带有毛皮的东西,四只脚上都有利爪,有长尾和圆形的小耳朵,黄色的光洁表皮上还有斑点。两种生物看起来都很健康。 “我们屠宰并尝过这两种生物,”斥候的头领说。“它们的肉都很可口。那里的水很干净。我们并不需要一片美丽的土地,只要一片能够养活我们的土地。这个艾泽拉斯能很好地满足这一点,古尔丹。” 人群中又传出阵阵低语。杜隆坦的目光不知不觉地集中在斥候带回来的野兽上,他的肚子咕咕作响。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古尔丹显然松了口气。他远远看着杜隆坦,眯起眼睛。杜隆坦感到一阵忧虑,锋利而苦涩,就在他喉咙那里。 他和他的氏族将受到兽人们的注意,他知道这点。他知道他保护那个孩子的尝试——还有这个行为引起的其他氏族的反应,很多氏族都准备要对抗霜狼的防御——不会被遗忘。他曾怀疑古尔丹会下令处决或者放逐他,但显然杜隆坦和霜狼兽人对古尔丹和布莱克汉尚且有些用处。 既然如此,今天,他会和他的同胞并肩作战,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不管发生什么,杜隆坦知道他自己绝不会有悖于荣耀,直至死去。 古尔丹看回那满是期待的人群,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命运攸关的时刻,”他说。“在另一边,一个新的开始正等待着我们。新的敌人等着我们去屠杀。你们能感受到,不是吗?嗜血的欲望在蠢蠢欲动?追随布莱克汉!听从他的号令,你们将统治这个新世界!传送门的另一边就是你们的新世界,去占有吧!” 咆哮声震耳欲聋。人群推搡着前进。即使是杜隆坦也被对新世界的渴望所控制,如此青葱成熟,有待占有。也许他的担忧是多余的;也许这个世界确实就是一个新的开始。杜隆坦热爱他的氏族,热爱他的人民。他希望看到他们繁荣昌盛。而他,就如此前的所有兽人一样,沉醉于杀戮。 也许一切都会好的。 手中握着利斧,心底蔓延着希望,杜隆坦加入到涌向传送门的人潮之中,涌向这个叫做艾泽拉斯的地方。他举起双手,随着每个兽人一起呼喊着奔涌向前。 “为了部落!” 尾声 于是我们的人民在艾泽拉斯世界的历史开始了。我们呼喊着涌出传送门,仿佛死亡的化身,如同一股嗜血杀戮的潮流。人类之所以如此憎恨我们并不奇怪,他们很多人的仇恨现在也没变。但也许这段我记录的历史有朝一日会被人类,精灵,侏儒,和矮人读到。也许他们会稍稍明白一点我们同样了解这些痛苦和牺牲。 我的父亲曾怀疑他和他的氏族将被流放,这后来得到了证实。在霜狼进入艾泽拉斯不久古尔丹就放逐了他们。他们被迫在条件恶劣的奥特兰克山脉建立自己的家园。今天仍在这片地区捕猎的白狼,就是那些随着我的氏族穿过传送门的霜狼兽人留下的,他们对氏族的忠诚没有为嫉恨之人的一句话而动摇。 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意识到他必须把关于他们的遭遇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诉其他兽人。他找到他的老朋友,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他信任我父亲,并且一直站在我父亲这边,直到生命的终结。我成年以后,我和奥格瑞姆成为了朋友,就如我父亲以前那样;而且我就是那个实现毁灭之锤的预言的人。 为了纪念他们的荣耀,这片土地命名为杜隆塔尔,这个伟大的城市,叫做奥格瑞玛。我希望—— “酋长!”深沉,粗糙的声音来自伊崔格。 萨尔停下写了一半的话,把笔移开以防墨汁滴到羊皮纸上。“怎么了?”他问这个他最信任的顾问之一。 “有消息——来自联盟的消息。一个我们的情报人员带来了一些坚持要让您知道的东西。” 萨尔不喜欢“间谍”这种说法,虽然如此但他也安插了间谍,正如他所肯定的吉安娜.普罗德摩尔也在他的领土上安插了间谍。这种安排是各方都预料之中的,而且通常也很有价值。很少有情报人员像这样要坚持见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正在发生。 “让他进来,其他人出去吧,”他说。伊崔格点点头,然后过了片刻,一个矮小瘦弱的,难以形容的人类男性被带了进来。他看起来筋疲力尽,精力不足,并且很惊恐。 萨尔立刻站了起来,然后意识到自己魁梧的身型可能吓到这个人类。“你需要些食物和水吗?”他问道,保持声音温和。 间谍先是摇摇头,然后补充道。“水…水,如果方便的话。”沙哑的声音。大酋长自己倒满了一个高脚杯递给那个人,那个人大口咽下,像是渴了很久,然后用手背擦擦嘴。 “表示感谢,大酋长。”间谍说,声音听起来稍微镇定了些。 “你的情报。”萨尔说。 那个人脸色苍白。萨尔暗自叹息。他绝不会如此野蛮——或者如此愚蠢——去杀掉一个带来坏消息的信使。这种行为只会导致没人敢继续充当信使。他以一种他希望能够给以安慰的方式笑了。 “不用怕。你的消息,不管是好的坏的,只要有利于我保护我的人民,都是受欢迎的。”他说。 那个人看起来稍稍没那么紧张。他深深吸了口气。 “吾主,”他说。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坚毅地继续说,“德莱尼来到了艾泽拉斯。” 萨尔感到很迷惑。他和伊崔格交换了下眼神,伊崔格耸耸肩。 “有些德莱尼来艾泽拉斯很多年了。”他说。“他们的别名叫做失落者。这我们知道。这不是新闻了,朋友。” 那个人看起来神色紧张。“您没明白,”他急切地说,“不是那些可怜的生物——是德莱尼!有——有飞船。从天而降,在两个晚上前像地狱火一样坠毁了。” 萨尔倒抽一口气。每个人都看到了夜空中那个奇怪的物体,就像一颗星辰陨落在大地上。那么…那不是星辰,也不是地狱火。而是一艘飞船… 那个人还在继续说。“普罗德摩尔已经答应给以他们帮助。他们中有一个,苍白而气质非凡,看起来是他们的领导,尽管他肉体上并不强壮。他们称他为维伦。” 萨尔瞪着眼。德莱尼?先知维伦?这里? 他慢慢地坐到椅子上,这些一切意味非凡,让他震惊。 兽人所见过的最可怕的敌人来到了艾泽拉斯。并且受到了联盟的欢迎。 现在部落和联盟之间怎么还会有和平的可能性? “愿先祖之魂护佑着我们,”萨尔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