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太子要造反》 第1章 请老皇帝驾崩 “滚出去!” 黄权已经忍无可忍! “殿下息怒,这于礼不合。臣等恕难从命。” 今晚是太子大婚之日,黄权赤条条站在床上。 在正对黄权脚下,近百观察指导服侍记录黄权大婚洞房的人,黑压压或跪或站围了一大片。 “来来来!你行你来!你来洞房!” 黄权指着自己床前不足一米远,拱手弯腰的一个胡子眉毛头发全白,所谓宗人府和礼部共同指派的经历礼官,气的浑身颤抖。 “启禀殿下,臣不敢!” “你是真的不敢吗!本宫看你敢的很!” “请殿下息怒。请殿下准备好。左右扶太子妃起身,莫要误了留下子嗣的良辰。” 黄权脚边床上,太子妃被两个侍婢扶着光溜溜起身,面无表情。 这个老倌也不抬头看黄权一眼,只是按着程序,要让黄权这个太子爷继续洞房。 “记录!亥时一刻,东宫立,妃卧于塌侧,后入,礼续……” 这老倌冷冰冰,不带一丝的感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续你个叉叉叉!” 黄权暴怒中跳下床,忍不住国粹出口! 他今天非要亲手弄死眼前这个什么礼官不可! “哈!哈哈!礼续,礼当然续啦!哈哈哈,必须续……” 黄权挥起的拳头,在眼角猛然瞥见一个常年站在老皇帝身边的某位总管太监的影子后…… 变成了帮眼前这位满脸惊骇莫名的礼官老倌,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襟。 “洞房花烛夜嘛!人生四大喜嘛!我们继续!继、续、啊?!” 拍拍礼官老倌的肩膀,黄权笑呵呵的回到床上。 这一切的开始,要从黄权还是黄权的时候,遇到一头牛说起。 “喂!大哥,我本地滴,让个道,诶,本地滴,本地人……” 可能黄权太久时间没有回家了,家乡话说的不包准。牛大哥可能没太听清楚,总之,它没让道。 然后黄权就飞上了天,牛大哥牛角挑的。 乡间有小路,路边有沟,沟中有水,水中有黄权…… 黄权大概呆呆的愣了好几天。几天后,他选择接受了如今自己新的身份。 一朝太子。 皇太子,嫡长子! 可原太子平时性格唯唯诺诺,当的有些憋屈。 仗着有老皇帝撑腰,其他几位皇子占他外室,抢他官田,夺他私宅! 一气之下,原太子一命呜呼。 一命呜呼哀哉的原太子,尸体在床上躺了一晚上,也没个下人婢女小太监来探探鼻息。 真是窝囊至极。 黄权来的挺巧,这身份也是富贵得紧。 窝囊? 窝囊,能有被牛撞死还更窝囊的吗? 既然来了,黄权就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可惜,这个原太子,还真是命运多舛。 老皇帝老眼昏花,听得谗言入耳,欲立其他皇子上位。同时满朝文武大臣们也是扬言,他们皆要废太子。 废太子? 那么黄权这个太子以后下了台,还能活几天? 幽幽高墙,不是鹤顶红也是三尺白绫,留个全尸以示体面。 历史的残酷,总是在夹缝里触目惊心! 黄权不懂历史,但懂不反击唯有死…… 既然无所依仗,惹不起,那我就躺下,讹你们! 黄权,主动上表奏章。 他要让贤! “……父皇厚禄以奉子,置东宫以信子。儿臣今言行未曾报君。为人臣事君,为人子事父,皆未尽力竭能。未忠信不欺,未必死奉命,未公正不阿,儿臣远忠孝矣。儿臣不忠,儿臣不孝……” 他要主动让出这太子尊位! 上表内容,当真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 只求老皇帝看在曾经君臣父子一场,外放他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富家公子哥”可也。 言辞凿凿,跪地奏表,涕泗横流,泣血锥心…… 当真是与皇家诀别,为天下苍生执牛耳。 老皇帝一时动容,又有点舍不得这个太子殿下好大儿。 原太子除了平时懦弱无能一点,文韬武略略显平庸…… 其他的都还挺好,主要是很乖。 他老子让他干嘛他干嘛,从来也不说半个不字。 满朝逼东宫,兄弟阋于墙! 老皇帝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也乐于见到如此。 废物太子也就三公秉持祖制,未曾犯错不得罢黜罢了。 老皇帝在等,满朝文武在等,就连后宫…… 原太子生母早已过世,又有谁能为他吹一吹枕边香风呢? 即使吹风,保不齐还是一股歪风。剩下的几个皇子生母,又岂能不想母凭子贵,他日凤鸣天下? 后宫也在等。 在等什么? 等黄权主动或者被动犯错。 可黄权不是曾经谨小慎微的原太子,犯错是必然的。 他做不到天没亮就跑去皇帝寝宫外候着,非得被老皇帝骂两句,才兴高采烈的去什么文华殿陪着詹事府读书。 也做不到天天被一群文华殿詹事府或者其他什么牛马先生监督下,学习四书五经皇家礼仪弓马布阵…… 他不是曾经那个胆小谨慎从无差错的原太子。 他懒! 他又懒又想美美的活着。 当下这个东宫时局…… 如果黄权不做点什么,那么别人就要把他做了啊! 重生第一件事,好像只有先请老皇帝驾鹤西归吧? 黄权请便宜老皇帝驾崩,听起来像是不孝,实际上也是不孝。 可万一登不上帝位,黄权横竖怎么看,都会死的很难看。 第2章 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原太子的记忆,还真是单纯的可爱。 指望老皇帝良心发现,不废他太子之位,还傻傻的期待老皇帝寿终正寝后,自己一路顺风名正言顺的坐上那龙椅。 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自古太子位可不好坐。 黄权已经死了一回了,这体验感有一次已经足够了。 他得活下去。 他还想不那么辛苦的活下去。 要想活的久,必须苟上加苟。 黄权将太子妃请到城外白衣庵。 清修、为老皇帝祈福。 黄权遣散了东宫所有的属官。 无朋无党,你怪不了我插手朝纲。 黄权变卖了所有名下产业。 我连生钱路子都没有了,你总不会还怀疑我私蓄重兵吧? 产业太多,一时也卖不出去。 那没关系。 我捐了! 直接捐给六部! 你们平时在朝堂之上,不是看我不顺眼吗? 行,我把钱都给你们。 帮我说两句不违心的话就行。比如,废了我太子位! 嗯,很符合你们的胃口和心意。 你们高兴,我也高兴,大家一起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平时喜欢炼丹。 也时常品尝天下各地进贡的仙丹。 黄权太子爷,收集了全京城鬼市最好的丹药。 不含汞不含硫的一律不要。 含汞含硫含量低的也不要。 黄权又安排东宫下人,满城宣扬。 太子殿下,手上有真正的“长生不老仙丹”! 剩下的事情,唯有等待。 别怪黄权,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 “父皇恕罪。儿臣不明,甚是驽钝,还请父皇指点。” 丹墀之上,黄权连进殿的资格都没有。弯腰拱手,敬意非常。 黄权脸上带着无尽的愧疚和害怕。 被殿中之人训斥之后,他的身子更是又下弯了一些。 一个大太监佝偻着腰立于中间,为这对皇家父子代为传话。 “黄白之术,朕闻听吾儿亦有钻研。朕心原本甚慰!” “然朕听闻,子欲以长生不老之术,避朕独享,期我年迈让位否?你可知欺君!” 大太监一五一十,就连语气都分毫不差,传递给了殿外候着的黄权。 黄权头低的更低,静静的听着。 “殿下,慎言,圣上今日似有不悦……” 黄权可不是原呆子太子爷,自恃身份对下人奴才的示好不屑一顾。 黄权记忆里,可是认得眼前这个传话太监的。 曾是生母宫中的侍衣。算是有看管几分年幼太子爷的香火情。 黄权诚惶诚恐的表情不变。 “大伴,小王省的了。前几日,东宫变卖了一点产业,攒了些银钱。小王花不了,就差人一并去大伴乡里,拾掇了几亩薄田……” 此刻的黄权宁愿放弃自己太子的殊荣地位,也要学会拉拢自己的体己人。 整座皇宫9999间房间里,真心巴望着太子爷登上龙椅的,只有这些曾经的生母遗仆了。 只有太子爷顺利登基,他们这群奴仆才有机会安心养老,甚至更进一步的可能。 大太监眼睛开始发红,如今还能记得他们这群下人奴婢的,除了太子爷,也就再无其他人了。 大太监看似能在御前行走,实则地位并不高,远远低于司礼掌印等真正的大太监。 “闻听太子殿下前几日病重,可吓煞老奴了……” 黄权赶紧又弯了一点腰,轻轻摇了摇头。 大太监忙起身,继续朝着殿中碎步行去。 不多时,大太监折返回到黄权跟前。 “吾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君子立身以正天下,以德闻名。外物为小道,切不可坏了正途!” 可见大太监回去殿中,帮黄权说了不少的好话。 这一次,明显多了几分劝诫,但内里的意思,已经挑明。 “殿下,您那长生不老仙丹,不能私自留下啊?” 大太监传完皇帝的旨意,又是低头着急忙慌的传了一句自己的心窝子话。 “大伴,小王不惜自散家财,为的也不过是求一粒仙丹。期待父皇万寿无疆。” 黄权退后一步,从怀中拿出一枚漆盒,双手递于大太监面前。 “殿下,我的亲主子,爷,原谅奴才冒昧,真的仅此一枚?” 大太监脸上的焦急,并不像作假。 “殿下,可不能再有一枚啊?那是欺君的大罪过。” 黄权听得懂大太监话里的关心。 心头一暖,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大伴,东宫产业散尽,仅求得此一枚。” “还望在父皇面前,多为小王美言一二,小王感激不尽。” 大太监一听当今太子求自己,忙吓得浑身一哆嗦。 “可不敢再这样说,殿下,奴才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说完,大太监捧着漆盒,又是小碎步极速朝着殿中行去。 老皇帝常年炼丹试丹,黄权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的身体早就被丹药毒性腐蚀透了。 老皇帝时日无多了,哪怕就算没有黄权送来的这枚汞硫超标夺命丹,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黄权不知道,这最后的一口气,老皇帝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咽下去? 而他的太子位,是否能撑到老皇帝咽气的那一天…… 黄权绝对不去赌这个极低的概率! 东宫。 黄权向文华宫詹事府告了假,今日忧心皇上龙体圣安,无心学习。 “郑千户?” 黄权坐在自己书房的书桌前,低头奋笔疾书。眼前一便装健硕身材的人,正弯腰候命。 “殿下请吩咐。” 身着便装之人,正是负责皇城门之一的一员亲军小将。 姓郑。 “宫中近日值卫情况如何?” 黄权没有抬头,依然奋笔疾书。 “回殿下,今日二皇子及四皇子命九门督抚大人等,巡坐更走更,检查持印并铜铃等一应器械。” 郑千户虽是个不入流的千户,对于黄权想了解的东西,却是第一手最直接的人。 “你看中的那个相好,本宫已经命人替她赎了贱籍。” “还有,这是赏你的。” 是一枚出入东宫的木符印信和一袋银子。 郑千户千恩万谢的离开。 像这样的人,无论是千户还是百户,黄权今日悄悄接见了不下三十人。 无一例外,他们互不相识,彼此也都并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离开东宫王府时,他们逐一也走的是密道。 黄权想要活着,就得下狠心下血本! 风浪越大鱼越贵的道理,他自然也懂! 况且,这些亲军卫守城京营兵,别看官小,不入流。统帅人手有限。关键时刻,黄权依然还是有大用。 作为曾经的一个不入流工程师,他比谁都明白基础的重要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3章 晦暗中的刀光剑影 东宫本就配有缩小的朝堂班子,太子爷打小学的也是如何统率天下。 这一切的配置和学习经验,如今都全部移交给了黄权。 黄权不想死! 就要把这些配置和学习过的东西,全部从记忆中挖出来,灵活应用! 数日前,黄权作为太子,扬言要解散东宫属官“内廷”时,朝野震动! 历朝太子如此主动做法,绝无此先例! 自然引得别有用心之人,在朝堂之上,阴阳怪气,乌烟瘴气。 黄权以退为进,也让重病之中的老皇帝,下了一道言辞极为激烈的训斥! 黄权表面之上自然是诚惶诚恐,急忙收回了自己命令,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的东宫属官,无论未来怎样,算是全体保住了…… “殿下?” “讲。” “七皇子殿下,在外求见。” “宣!” 黄权心里一暖。 七皇子…… 黄权将书桌之上的鬼画符,全部收了起来。 有些东西,还是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去面对就好。 没错,七皇子和黄权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太子爷,乃是一母同胞亲兄弟! “大哥!” “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练字?” “午门都统今天换人了!” 来人按着腰间一把佩剑,风风火火就往太子书房闯。 几个小太监想拦又不敢,引路又跟不上步伐,只好弯着腰跟着来人一路小跑。 黄权收好刚才几卷小笺。 “你啊!” “先坐下。先坐下。” “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家,整天一副男儿相。” “二日谁家公子,还愿做我皇家驸马?” 黄权是与原太子换了灵魂,对于“七皇子”的宠溺,却是发自内心的。 一种来自血脉上的天然亲昵,并不以黄权个人意志为转移。 “哥,我的好皇兄!太子哥哥!” “你知不知道,一旦四皇兄……” 来人根本不坐,按着佩剑一进书房就开始左右来回踱步。 “噤声。” 黄权一抬头,书房门口随身的几个太监婢女躬身退出。 “七妹!早跟你说过,可不要再四处打听朝政之事。” “这午门都统官职之事,涉及宫中安危,岂是你我能插手置喙的?” “二日父皇怪罪,当大哥的又免不了被数落。” 原太子性格,历来如此,懦弱退缩,也就让其他几位皇子弟弟,愈发瞧不起他! “哥!你是太子殿下!每日陪参早朝,为什么不提醒父皇?” “四皇兄他们,越来越过分了!那午门都统的夫人,也是我们娘家长辈!今日早间来我宫中哭诉。这……怎么能说把人都统差事,说拿了就拿了,平日也是谨慎无错,兢兢业业,太欺负人了。” 一赌气,七皇子拿起书桌上的一盏茶,直接仰头就喝了下去。 她本是公主,排行老七。但性格大大咧咧,更喜欢着男儿装,游走于后宫。 久而久之,在老皇帝默许之下,所有人行走间,也就喊她一声“七皇子”。 她这性格养成,也与太子殿下打小总是忍让几位其他皇子有关。 太子受了其他弟弟们的欺辱,从来也不反抗,让当妹妹的七公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大部分时候,凭借老皇帝对自己的宠溺,和对他们生母最后的一点点愧疚和怀念…… 时常是她跑去皇帝跟前,为自己太子哥哥“声”张正义! 如今,他们又欺负上门了。 而太子殿下却在书房,一点没有危机感的在练字? 她能不急吗? “七妹,娘家舅公他们可有曾说什么?” 黄权打开书桌食盒。 “尝尝?苏州送来的点心,大师傅从自家带来,看我偶有上进,特意奖我的。味道糯而不腻。” 大师傅领文华殿大学士,是负责太子平日教导的东宫属官中实际负责人。 “说什么?他们能说什么啊?” “如今舅公他们打算举族迁出京城,回江南老家了!” “舅公家最后的官职,午门都统,如今都被人家抢走了,他们哪里还能在京城待下去?”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舅公家再一走,这偌大的京城,我们以后再依靠谁去说理去?” 黄权将食盒又轻轻盖上。 面无表情的坐回书桌前。 似乎七皇子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不行!” “我要去找父皇!” “我咽不下这口气!” 七皇子想起一出就是一出,立马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七妹,先等一下。” “今日早间老二和老四,命人巡查了四门。你可知此事?” 黄权将刚才自己奋笔疾书的一封书信,用一块腰带卷了起来。 七皇子惊讶的看着太子殿下做着这一切。 “听……听说了。” 七皇子纳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哥。 以前关于被人欺负的事,他从来都是摆出一副老大哥样子,当和事佬,要么吃亏是福,步步忍让退缩,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 有些镇定? “七妹。” “你比我方便出宫。” “把这卷腰带带上。” “告诉舅公,君子待时而动!” “不!时间可能不够了……” 黄权将书信卷入腰带之中,又沉默的皱起眉头。 “叫舅公一家,搬家速度慢一点,要搬也要不搬……” 衣带诏?! 接受过同样经史子集教育的七皇子,一眼便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哥,等我!” “我这就出宫!” 七皇子接过黄权递来的腰带,迅速又将自己腰带扣解开,换了上去。 太子无兵,诸皇子却战功彪炳…… 黄权看着自己胞妹急匆匆离去的柔弱背影。她偏又着男装劲服,腰配利剑的倔强,心里微微一阵疼痛。 太子周边,空有三公三少,皆是朝堂重臣们的虚名。他们实际与太子之间,并无关联。 东宫属官,皆是以文职居多,品级低下。泱泱朝堂,他们又能有多少话语权? 太子剩下的人中,无非太监与外戚…… 能掀起多大风浪? 就算成功,堂堂一朝太子谋逆,弑君弑父…… 得国不正。 终究会被有心人推翻,落得个身死名裂,遗臭万年…… 数千年历史,太子谋逆…… 无一人从真正意义上成功,重开春秋! ”唉……” 黄权,第一次为这个原太子,也是为如今的自己叹息。 当朝皇后乃是二皇子生母,四皇子又是宠妃之后…… 老三早年惹的皇帝不喜,被扔去了边疆守关…… 老五跟着老四,二人母亲乃是亲姐妹…… 老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据传身有恶疾,他也只对成仙修道抓阄问卜一事上心…… 老七是太子的胞妹,整日的男儿身,因为几个哥哥的事情,焦头烂额。 所有兄弟之中,唯有老四最是深谋远虑,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最是难缠! 他本身母妃又是将门之后,多少有些卫所军权…… 在黄权记忆深处,原太子的记忆里,一直不敢告诉七皇子的真实故事里…… 他们的生母,当朝第一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死于宫斗! 凶手…… 无人可知。 早在他们生母被害的那天,黄权的太子位,就已经岌岌可危。 太子没被罢黜,依靠的却是朝中的古老守旧派大臣们的据理力争。 如今,他们那群人早就卸甲归田、老去、离任、罢免、放黜…… 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举目四望,身边空无一人! 黄权剩下的兄弟姐妹还有十几个,皆未成年。他们还不懂,看似天家贵胄,富贵荣华已极,却依旧活于刀光剑影之下…… “殿下……” “嗯?” “起风了,随老奴回去吧?” 不知不觉,黄权在园中风雨连廊内,已经转了一圈。 天色将晚,风起,有暴雨将倾泄而下。 停下脚步的黄权,忽然脸上微微笑了一下。 他有预感,某人该坐不住了。 第4章 短兵相接 换条赛道 “太子爷,四皇子殿下来了。” 所有人都看好老二,废太子之后,能接大统的也必然是老二。 只是在原太子的记忆里,自小二皇子就是听四皇子的,包括老五! 四皇子才是他们几个兄弟之中,隐隐对黄权继位威胁最大的人! “皇兄勤勉。这月上梢头,皇兄依然练字如故。” “不似臣弟,髀肉横生,嬉戏无度。” “皇兄的字,又精进许多,疏密有间,大气磅礴。” 一个十八九岁的华服少年郎,摇着一把折扇,在黄权书桌前,细细品鉴他的字。 黄权依旧弯腰,并不搭话。将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勾,重重一提。 华服少年,凑上近前,主动将镇纸当心挪开。 黄权也不扭捏拒绝华服少年的好意。 招手让自己的侍读小公公,将印贴撤下,收好。 月上梢头? 今晚何曾有月? “四弟今日来宫中,不会就是看愚兄练字的吧?” “难得入宫一次,可去父皇那请安了?” 黄权领着四皇子,就此书房,随意入座。 可这四皇子,并不直接回太子的问话。 “皇兄这书房,窗棂之外鸟语花香,入榻之侧佳朋满堂。” “臣弟每每心念之。” 这四皇子,话里有话,是羡慕书房吗?他是想要太子之位! 黄权却只能装听不懂。 对于四皇子不愿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权当没有事。 “四弟既然喜欢,当哥哥的若能做主,定然送你。” 黄权微微一笑,看起来憨傻呆直。 这书房乃是东宫附属,你一个本要外放藩王的皇子,如何可能说要就要? 就算你母亲受皇帝宠爱,贵妃傍身。太子东宫,又岂是你未来藩王可以觊觎的? 但,黄权这话不能说。要权没权,要兵没兵,要圣上信任更是没信任…… 空有太子头衔。 此刻的他,惹不起四皇子。 黄权只好装傻充愣。 “今日来找皇兄,确有一事想让皇兄援手一二。” 四皇子收了折扇,走到书桌之旁。 书桌之上,一枚紫檀木小摆件,精雕细琢,玉石桂花镶嵌其上,精美非常。 四皇子伸手就拿在手心里,开始把玩起来。 看着四皇子的自然而然的随意行为,黄权心里暗暗不爽。 这摆件,也是原太子喜爱之物,每每读书习字困乏之际。端摩把玩掌中宝贝,总能让原太子感到一阵的舒心。 “四弟不妨直说,皇兄但凡能帮到的,绝不推脱。” 黄权再次摆出一副呆傻热心的表情。 四皇子将紫檀木摆件,把玩了两下,转身将其递给自己带来的人。 “替我收好,皇兄这里宝贝就是多。” 四皇子带来的人,小心接过紫檀木摆件,又小心翼翼的装入一个黄花梨小木盒中。 就这样当着黄权太子的面,收入了自己袖袍中。 目中无人! 可黄权,偏偏仿佛啥也没有看到一般。 依然伸着个头,等待四皇子接下来的话。 或者叫吩咐、命令,更妥帖一些! “皇兄可知如今京城二十六卫指挥使,其材,大多尸位素餐?” 四皇子盯着黄权的眼睛,似笑非笑。 二十六卫,负责戍守京城的亲军京卫部队。 黄权惊讶中,微微张口。 “这……” “愚兄未曾听说。” “此事干系重大,非父皇无以为断。” “四弟,可曾向父皇禀明此事?” 黄权依然一副,什么也做不了主的样子,事实上他真的啥也做不了。 四皇子依然盯着黄权眼睛,依然似笑非笑。 直到从惊讶的黄权眼里,确实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这才悻悻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此事皇兄知之即可。” “父皇龙体欠安,一点芝麻小事不必让父皇分心……” “内阁近日自有安排。” “皇兄以为妥否?” 四皇子将折扇“啪”一下打开,其上乃是一老翁,正坐于小舟之上,独钓寒寒江雪。 “啊?” “这……” “既然是四弟安排的,自然是妥帖不过了。” “父皇那……” 黄权表面忧心忡忡,似有不安。 黄权将自己内心紧紧隐藏,眼前之人竟然想要夺权,那就推他一把! 四皇子看着黄权懦弱无能的样子,冷笑一声。 “皇兄不必焦虑!” “此事,交于臣弟处理!” “父皇龙体有恙,我们做儿臣的必须要为其分忧。” “皇兄,是也不是?” 四皇子眯着眼睛,将自己的上半身子,朝着黄权压了过来。 黄权脸上微微露出一点惊慌神色。 “四弟主意多,要是真能为父皇分忧,也是极好的。” 二十六卫…… 这老四,要对禁军动手了吗? 黄权现在还有一点无法猜透,既然老四要对禁军指挥进行人事变革,那么又私下里入宫通知自己,又是意欲何为? “皇兄,你错了。” “这是二哥的意思。” “我呢,就是跑个腿,也想听听太子皇兄的意见。” “只要我们兄弟齐心……” “这朝堂天下,它就乱不了。” “皇兄,臣弟说的是也不是?” 四皇子从软榻之上起身,旁若无人,径直走到书房窗边。 也不等傻兮兮的黄权,说个什么出来。 “皇兄,你说这明月之下,应是对影三人呢?还是一人?” 背对着黄权的四皇子,收了折扇,用扇端朝着窗台外,遥遥指了指。 “应该是三人吧?” “有前朝大诗人不是说……”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么?” 黄权心里凛然!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憨傻样子。 四皇子这是要摊牌,还是要向他这个太子示威? “哈哈,哈哈哈哈……” “皇兄说的是,皇兄文采过人。少时,夫子言我等,惟皇兄资质虽驽,却脚踏实地。” 原本还在望月的四皇子,背对着黄权,笑的肩头背影一连串的抖动。 “四弟,今晚无月,哪有月影?风又紧的很,当心着了凉。过来坐。” 黄权看着四皇子背影,心里杀意忍不住一闪而过! 四皇子猛的回头,脸色凝重的看向坐着的黄权。 “皇兄也是认为,今晚不会出月亮了吗?” 黄权一时语塞。 这四皇子的心思缜密,黄权不敢继续多说,怕忍不住漏了馅。 “四弟既然说会出,那是应该会出的吧?” 黄权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月徘徊……” “影凌乱……” “这江山如画,我们定要守护好它……” “对么,皇兄?” 黄权急忙低头,装作害怕的样子。可杀意还是从他眼睛里,无可遏制的,一闪而逝! 机会,黄权等待的那个机会一旦到来,今日之辱,必将百倍还之! 快了…… 时间快到了…… “太子爷……” “四皇子殿下……” “七皇……公主,来了……” 一个奴婢,恰好在此时,进了黄权书房。 第5章 针锋相对 “是吗?老七也来了吗?” “哈哈哈哈哈,挺好。” “皇兄这里,没想到都夜深了,还是有人拜访呢!” 这四皇子端坐于上,并没有因为七公主的到来,而产生异样的情绪。 只是话里话外,分外刻薄。 “见过皇兄。” 急匆匆而来的七皇子(公主),按着佩剑,一身劲装。 见到堂而皇之坐在自家太子哥哥主位上的四皇子,瞬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那好看的眉毛,一挑。 黄权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原太子记忆里,老七对老二、老四和老五,可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啧啧,今儿个晚上是什么风,把四皇子哥哥您,给吹这来了啊?” 四皇子也不着恼,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七公主殿下还是依旧上不了台面,女儿家不学女红,不懂礼仪,真是有辱我皇家颜面呐!” “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七公主平时确实有些任性,但和四皇子这种老狐狸耍嘴皮子,多少有些吃亏。 “七公主殿下。古有文成公主入藏,今天为保我朝千秋永固,不知七公主前往回疆安抚一事,思虑如何了?” 四皇子对于九公主的安排,他已经谋划了不止一天了。 若不是老皇帝还有几分宠溺眼前这个丫头,四皇子巴不得将其安排到南洋去。 牙尖嘴利,眼不见心不烦。 “皇兄,家国千秋基业,可不能因儿女私情,而毁于一旦呐!” “啪!” 四皇子将手中折扇,猛的一下打开。 微微一笑。 眼前的两兄妹,一个懦弱无能,一个冲动任性。拿什么跟他斗? 只需把老二那个废物,暂时推出来,堵住了满朝文武悠悠之口,那九五之尊宝座,早晚都是他的! “你!你!” “你混蛋!” 堂堂皇家公主,一时情急之下,忍不住爆了市井粗口。 “七妹!当心我告知宗人府,治你一个目无尊长的大不敬之罪!” 老四猛的收了折扇,指点着七公主。 七公主一时气急,脸色涨红,泫然欲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只有四皇子,收了冷冽的眼神,端坐于上,得意洋洋。 一旁的原太子记忆中,类似如今的场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 几乎每一次都是兄妹二人,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黄权在一旁听的窝火! 他可不是原太子! 自己打心眼里亲近的胞妹,岂能让一个外人如此欺辱?! “大不敬吗?” 黄权终于发话了。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 “作为臣子!我的好臣弟!太子面前,可是该你大放厥词的地方?!” “太子在上,臣子不告而坐,你不敬一也!” “七妹年龄尚小,你作为兄长,不知爱护,欺辱之下,是为不友。当太子兄长面,不请而训之,你,不敬二也!” “婚姻大事,未告祖宗而私下定夺。家国大事,圣上如今健在,不告而为之,汝既要乾坤独断!是要逆反否?!” 黄权收了平日原太子的怯懦,昂然而立! 四皇子从来没有见过太子今天的这一幕,一时满脸煞白! 呆愣当场!无法反驳! “来人!” 随着铿锵盔甲碰撞之声响起,一队全甲东宫卫队,走进了太子书房。 “你,你,你……你敢?!” 四皇子看着来势汹汹的卫队,彻底惊愕当场! 今天平日懦弱的太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呛啷啷!” 四皇子带来的侍卫,瞬间也拔出来佩剑,挤开东宫侍卫们的阵型,直接冲进了书房!护在了四皇子左右。 黄权心里一阵叹息。 这个老四,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好拿下。 自己的东宫卫队,看起来膀大腰圆,可惜平日里做个仪仗还行。要论真动起手来,远不是老四从行伍中选出来的人,更加得心应手。哪怕自己这方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 皇权心里再次叹息一声。 时机,还不成熟啊! “皇……皇兄?” 七公主何曾见过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腰里的佩剑,本就是装饰作用大于实际意义。她忍不住靠近黄权,抓住了黄权的衣角。 “怎么,四弟,你真的打算目无尊长了吗?!” “还是想对我这个太子,动手?!” “今日之事,四皇子持械强闯东宫,是要准备弑君杀长吗?!” 黄权直接一声怒喝! 自己没有准备好!他就敢赌对方,一样没有准备好! 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大不敬之罪,四皇子背定了! 以礼以孝治天下的朝廷,三省六部三公九卿,那些个假君子假道统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他们光是口水,也能淹死四皇子! 别忘了,他们名义上更加支持的人,是当今皇后嫡子,二皇子! 四皇子只要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么今天这个亏,他必须吃下去! 黄权,根本不怕! 如今他才是法理上,未来真正继承大统之人! 君惩罚臣子,嫡长子训诫顽劣的弟弟,无论去哪里,黄权,都无所畏惧! 这就是儒家传统礼教! 四皇子被黄权一通责骂,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皇兄……训的是,是……臣弟,莽撞了……” “你们,滚出去!” 四皇子一甩衣袖,将身边的侍卫们,恶狠狠的全部撵了出去。 又反手朝着黄权施了一礼。 “皇兄。以为如何?” 四皇子姿态极低。 黄权心里却突突直跳。 这个老四,太能屈能伸! 这种劲敌,必须早日杀了才能让黄权心安! “你们,也出去。” “门外候着。” 黄权将东宫侍卫们,也命令撤出去。不过,黄权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让自己的侍卫护门。隔绝开了四皇子所带来的人。 四皇子看着黄权如此安排,眼角不自觉的抽了一抽。但是他行礼的姿势,却没有任何改变。 仅凭几句话,黄权哪怕作为太子,也还真不能把四皇子彻底扳倒。 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黄权也不能不下。 “臣弟请起,愚兄不过是玩笑而已。” “哈哈哈哈哈。” 黄权彻底收了自己平日里懦弱无能的一面。 撕破了脸皮,那就不装了! 怪累的。 “皇兄,作为太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让臣弟,好生羡慕的紧呐!” “哗啦啦……” 又是一群甲胄兵器碰撞之音传来。 是二皇子! 他怎么今天也来了? 黄权心里猛然一缩! 怎么可能,有人闯入东宫,却无人向他通传一声! 除非…… 黄权忽然感觉有些芒刺在背! 他忍不住,将七公主护在了自己身后。 第6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先是四皇子的不请自来,再是二皇子的破门而入。 黄权的一个东宫,今晚真是热闹非凡。 “臣弟见过皇兄,愿皇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阴阳怪气! 进了书房的二皇子,看见老四正在给太子行礼。 抬起头,鼻子里轻微哼了一下。 老四尴尬的直起腰。 二皇子同样大咧咧的,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老二带来的人更加粗暴无礼,直接将东宫侍卫们全部挤开。霸道的将黄权这个太子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黄权眼角微微跳了一跳。 “二弟今夜能来我这东宫,也是让为兄的惊喜莫名呐。” 老四不把太子黄权看在眼里,老二同样也不把黄权这个太子当一回事。 黄权身体这个原主人,平日里当真是过得憋屈非常啊! 可惜,黄权不是原太子。 就算拼个鱼死网破,黄权也绝不举手投降! 黄权招了招手,安排婢女给二位皇子泡茶。 “七妹!你又着男装,深夜不回自个宫中闺阁,成何体统!” 二皇子一来,也是皱着眉朝着七公主一顿数落。 “二弟、四弟,夤夜而来,不会就是为了七妹的着装吧?” 黄权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 “呵呵,大皇兄说的是。不过二哥说的也有道理,皇家礼仪规范,不能失了体统。” 四皇子并没有入座,而是一只手握着扇柄,轻轻敲打着自己另一只手心,在书房内开始慢慢踱起步。 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黄权也是头大如斗。 “你们太过分了!” “明天我一定要到父皇那里告你们!” 七公主连续被人因为着装问题而责难,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当即爆发出来。 二皇子低头品了一口茶,四皇子悠哉悠哉的继续在书房内踱步。 显然他们对于七公主的警告,完全不当一回事。 黄权心里突然一阵电闪雷鸣! 他已经猜到了这两位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今晚要做什么了! “夜深了,七妹不妨早点回宫休息。” “皇兄?!” “听话。” 老二和老四,看着气鼓鼓离开的七公主,完全无动于衷。 “好了!” “两位!” 直到目送七公主当真无碍的离去,黄权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倒要看看,两位皇子今夜是不是真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真把黄权这个太子,当成废物了不成?! “老四你来,无非就是确认我是不是还在东宫。差人来,你不放心。所以你必须亲自来。如果我在,你就要想办法将我拖在东宫,隔绝对外联络……是也不是?” “至于老二……你就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吗?今夜带兵围了我东宫,上伤皇父之心,下骇悠悠朝臣众民之听,今夜废祖宗大典,作为臣子,汝以何心安也?” 黄权侃侃而谈,二位皇子脸色变了数变。 太子平日里的懦弱,是装的吗? “二位弟弟,我说今夜必定风平浪静。二位以为然否?” 瞬间二位皇子惊讶中,开始正视起黄权来! 黄权与外臣确实极少接触,也没有过多机会去接触笼络。 可黄权作为太子,每日的朝会上,甚至内阁处,依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内阁首辅几位大臣,票拟决议,无论是面子上还是流程上,也都会让太子粗略知晓一二。 谁是谁的人……往日里原太子只是性格懦弱,但他确实不傻。原太子心里同样跟个明镜似的。 黄权两世为人,完美继承了原太子的记忆。既然这盘棋原太子不想下,黄权就必须接过手来,陪着眼前两人,鏖战下去! 黄权也必须要下这盘棋!历史上与诸皇子争夺皇权失败的太子,下场可都不太好。 大内之中,本就有二位皇子无数的眼线。今日他们敢围堵东宫,一是仗着平日里对原太子的蔑视。二是…… 他们以为,圣上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他们在等最后的暴风雨降临。 “是皇兄多虑了……哈啊?哈哈哈哈……” 一拍折扇,四皇子走到二皇子身后,站定。态度不言自明。 “皇兄。不若坐下来,我们静待天明?” 二皇子似乎在强压着激动的内心,他的生母可是当今皇后!四皇子母亲同样是宫中宠妃!有了老四老五的支持,六宫之中,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掌控一切风吹草动! “奉天殿外,钟鼓楼上之音,会响的。” 黄权对着二位皇子,嘲讽一笑,耐着性子,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坐入自己书桌后。 二皇子闻听之后,面沉似水。 二皇子身后站立的四皇子却双目闪烁,忌惮的瞟了一眼黄权。 “皇兄是要准备上朝了吗?” 二皇子神色阴冷,皮笑肉不笑的朝着黄权问了一句。 黄权本要拿起毛笔,随意书写画画。听了二皇子的话,手上稍微停顿了一下。 “磨墨。” 一贴身宫婢低头上前,为黄权展开宣纸,伺候笔墨纸砚。 “可不敢怠慢啊!” “愚兄可不比二位贤弟。” “每每朝会皆可不入。” “此刻子时已过,丑时更半,寅时之前必要准备妥帖……” “思虑及此,时间甚是紧张,内心每每焦灼难安。” “不瞒二位贤弟,愚兄也是对早朝辛苦一事,深恶痛绝啊!” 二皇子脸色更显阴沉。 “今日早朝,如果臣弟请太子殿下留守东宫,何如?” 二皇子身后的四皇子,眼神瞬间犀利无比! 他可不是二皇子! 他同样想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眼前的太子,今夜明显不同往日! 如今,二皇子摊牌了! 太早了! 时机不对! 一时之间,四皇子仿佛觉得,二皇子才是往日那个懦弱憨傻的太子…… 原本太子和二皇子二人,都有性格上极大的缺陷,这才给老四上位创造了无限的可能…… 深宫之中,母妃的殷殷教诲,四皇子可不曾敢忘记分毫。 生为皇子,又是夹在夺嫡之争的风暴眼中,他历来都是如履薄冰。 四皇子,原本计划还要先掌握住二十六卫指挥后,才能更进一步行动! 二皇子,这个蠢货! 无疑是做了一件打草惊蛇的蠢事! “轰隆隆……” 窗外,本没有下雨,却是阴沉沉的打了个闷雷! 黄权手上的毛笔,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一滴徽墨,顺着笔尖,滴在宣纸之上,晕开一朵黑色的水滴。 第7章 袖里藏刀 黄权愣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只是这个二皇子,太着急了些。 将毛笔轻轻放回砚台之上,揉了揉自己的指间。 黄权抬起了头,不屑的看了一眼坐着的二皇子。这让二皇子瞬间感到奇耻大辱,正要发火时。他身后的老四,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皇子很快反应过来,捧起茶,装作啥也没有发生一般。 黄权仔细的打量起老四,老四也不示弱,微笑着回应太子。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三人各有所思,也都不想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报……” “太子殿下,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向太子殿下,问……安!” 通报之人并没有进入书房,被二皇子带来的兵甲阻挡在太子书房之外。一时情急,只得高声传话。 “滚开!” “老夫乃兵部尚书,汝等也敢阻我?!” 一声粗厉的暴喝随着通传之声也随即响起,将书房内三兄弟之间尴尬的气氛,瞬间打破。 二皇子和四皇子皆是一惊! 这老头是谁通知的?大半夜的不等早朝开始,怎会急匆匆跑这东宫? 黄权心里一松。 他不仅通知了太子少傅,他还通知了其他三公和三孤,以及内阁大臣们! “老夫乃御史中丞!汝等宵小,是何人部将?敢阻拦我等觐见太子殿下?今日上朝,老夫定要参他一本!” 又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声响起。直听的书房内二位皇子眉头暗皱,直听得黄权心花怒放! 兵部尚书,虽位高权重,但还不至于让二皇子忌惮的无以复加。 可是御史这班人不同…… 他们靠的就是一张嘴吃饭! 一旦让群臣觉得二皇子德行有亏,受万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可不好受! 免不了让二皇子更进一步的可能,受到平白无故的阻挠。 “殿下?” 又是一人,缩着个脑袋,从书房门口,急匆匆的走向坐着的二皇子。一阵耳语。 二皇子的脸色,越来越涨红一片! 是支持他的那些个内阁大臣们吗? 黄权冷哼一声。 今晚,已经站在道义制高点的黄权,对于那些个魑魅魍魉的手段,不屑一顾! “让他们进来!” 二皇子几乎是咬着牙,冲着下人呼喝! 定力不够啊! 思虑及此,黄权再次忌惮的看了一眼老四。 这个家伙早就收了折扇,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以下人姿态陪侍在二皇子身后。 无形中推出二皇子,作为主使人,替他挡枪。 实在诡诈非常! 书房门前终于清空了场地。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一行数位老臣,在太子面前郑重行臣子拜礼。 通常情况下,朝中大臣们,不会行跪拜礼,哪怕是皇帝本人在此。 即使大朝会时,也无需跪拜行礼,这符合祖制。 要行跪礼时,要么犯了大错不得不跪,要么为表示隆重,叩拜感恩。显然,今晚这种情况,二者皆不是。 黄权也对着诸位老臣,执弟子礼回礼。 礼毕。 一众大臣们,又朝着二位皇子躬身。 二皇子鼻孔朝天,目视左右而不言。 四皇子微微颔首回礼。 今夜能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的人,都是一群老古董,说白了,是太子党。 二皇子自然对他们没有一点好脸色。 四皇子也只是象征性的彼此客气一番罢了。 “二弟,今夜群臣皆至,还要阻我上朝否?” 黄权一甩袍袖,戏谑着询问二皇子。又瞟了一眼四皇子。 二皇子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有些挣扎。 四皇子仿佛此间事与己无关,侍立二皇子身后,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臣等未曾听闻此事,如果属实,臣定要那史官记上一笔,实乃欺君罔上!” 一两鬓有些花白的中年补服臣子,适时插入一句话,更让二皇子对其恶眼相看。 正是御史中丞大人。 “中丞大人怕是说的有些言过其实了吧,当心烂了您舌头。” 二皇子阴沉着脸,盯着御史中丞,其话中已经带上了赤裸裸的威胁。 “啊……这……” 御史中丞可不敢真虎头虎脑的和二皇子硬刚。尤其是二皇子的声望和以他为代表的背后势力,仅仅凭借传统理念和立嫡立长的信念…… 是无法保证他自己在朝堂之上立足的。 所以,御史中丞低着头,弯腰退了下去。 二皇子却不依不饶的又加了一句。 “我看这御史台改督察院一事,也是迫在眉睫。” 御史中丞头低的更低一些,他属实没法直接得罪二皇子。 黄权如果是原太子,这个头是铁定不会出的。反正手底下的人,也都习惯了太子殿下的懦弱。 “秦王先是要以和亲之策,送七公主出嫁。今又打算改组御史台为督察院……真当我跟父皇都不在了吗!” 秦王正是二皇子封号,但其从未去封地任职,是故少有人如此称呼。 “御史大人,如此行径,该当何罪!” 黄权作为太子,首次从地位上,当着外臣之面,开始收拢人心!同时,彻底的正式的宣布,他要开始打击自己的皇位竞争者! 二皇子吃惊的望向黄权。 四皇子猛然身体一颤!他手上的折扇轻轻摇了摇,书房外一个侍从悄然离开。 御史中丞跟着黄权话落,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太子……终于要出手了! 朝中被排挤之辈,除兵部尚书一人只认皇帝还未废太子就必须忠于太子的死理外,其余人等,莫不是边缘人物。都是无奈中,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太子党的帽子。 只是原太子性格实在上不了台面,他们这群人也就只好缩在群臣中,越来越边缘化也越来越没有话语权。 “回太子殿下,是为僭越!” 御史中丞语毕。一时间,书房内,鸦雀无声。 “太子殿下明察,是僭越!” “老臣附议!” 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进来书房后,原本一言不发,此刻却站了出来,拱手弯腰示意! 他的身份本就不一般,他说的话,更是拥有极大的份量! 僭越,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二皇子的朝堂之路也就走到头了! 身为皇子,又是当今皇后嫡子,性命当可无忧。只是恐怕,他的母后之位,也将一并被拉下来! 这结局,恐怕比杀了他们母子还要难受! 一时间,二皇子面色变得铁青! 第8章 摊牌 “于大人!”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二皇子已然气急,僭越这顶帽子可绝对不敢戴上! 兵部尚书自接到黄权紧急通知后,也是匆匆而来。 诸皇子间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二皇子和太子之间,几同水火。 早前太子懦弱,每每遇事退缩忍让,也让二皇子更加嚣张跋扈…… 如今一看,这太子殿下乃是故意示敌以弱…… 其他几位阁臣,今夜是否收到太子同传,于大人无从得知。 但是,看到太子终于昂起头,与二皇子之间针锋相对后。 于大人可以肯定,今晚来对了! “秦王殿下教训的是。然老臣乃是朝廷的兵部尚书,非藩王的附庸。老臣扶的是大厦之不倾,念得是天下苍生之安稳。” “老臣,就事论事。” “老臣之心,请太子殿下,明鉴!” 面对权倾朝野的二皇子。 不卑不亢! 不慌不忙! 这兵部尚书言语中的效忠之意,已经算是明白无误! 让黄权刹那间,有种遇到肱股之臣的错觉。 “哼!” “于大人真乃国之栋梁也!” “怎么,是要逼迫本王否?!” 二皇子浑身在颤抖,语气也是越来越重,明显被气的不轻! 兵部尚书朝着二皇子一拱手,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黄权嘴角上的笑意,微微一露。 “二弟,稍安勿躁。” “距离寅时早朝时间,可是愈发近了。” “我等也该去梳洗一番,以待面圣。” “二弟意下以为如何呢?” 黄权刚说完话,忽然又听得书房吵嚷一片! 还有谁? 又是强闯东宫吗? 黄权心里的杀意,腾的一下冒起,却被他狠狠地按了下去! 四皇子摇着折扇,气定神闲。 看着太子和二皇子两人面色,此刻尽皆出现不愉,四皇子心里反而乐开了花。 二皇子仰仗的是后宫支持。 太子凭依的是一群老臣的力保。 而四皇子…… 书房外的吵闹声愈发不可控,让书房内的众人此刻俱都皱起了眉头,其中不包括四皇子。 “是何人喧哗?” “速速报来!” 黄权终于忍无可忍! 此乃东宫,不是市井! 二皇子同样一点头。 其中一个陪侍黄权的小太监,忙慌不迭的出了书房,前去探查。 堵门的二皇子带来的兵甲们,也识趣的为小太监让开了一条路。 片刻,小太监手捧着一封书信,恭恭敬敬的送了进来。 “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宫中首领太监敬东宫太子信。” 黄权眉头皱的更紧。 “人呢?” “回太子殿下,走了。” 二皇子瞧着小太监双手举着的那封信,发出一声无以言表的喜悦式的冷哼。 黄权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那封信,而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二皇子身后的四皇子。 深宫之中,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一切妃嫔今夜恐怕尽皆无眠,都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然而,皇后依然差身边管事,亲送书信一封前来,其意已经不言自明。 底下候着的兵部尚书等几位大臣,脸色也同样变得难看起来。 后宫要干政了,他们却无能为力。 然而,所有人也都知道,其他的几位阁老重臣们,此刻恐怕已经在文渊阁,拟指挥调动禁卫三军了…… 这小小的东宫闹剧,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处。 堂堂兵部尚书太子少傅,却没有守在文渊阁,与众阁老共同商议,而是前来太子东宫行走。其目的,反而是镇守不出乱子的含义,更多一些…… 风云际会,潜龙在渊…… “怎么,皇兄是准备不尊孝道,忤逆皇后娘娘的懿旨吗?” 孝道? 底下的众臣皆是一惊,沉默不语。 这皇家两兄弟,今晚互相给对方扣帽子,矛盾已然不可调和。 后日的一阵腥风血雨,怕是无可避免。 黄权接过宫婢递来的温热毛巾,简单的净了净手,面无表情的接过皇后的信件。 尊贵如太子,黄权也不得不在皇后面前,作为晚辈,保持应有的礼仪。 可他却不用告知众人信中所言何事,底下的一干人等,包括二皇子四皇子在内,他们都没有资格让太子读信! 黄权心里一阵冷笑。 信中内容不读也罢,无非就是冷冰冰的一通斥责罢了! 真当黄权是原太子,泥捏的? “传令!” 也许没有皇后的这封信,黄权还会陪着二位皇子继续演戏! 如今,不用了。 信里信外,黄权读懂了另一层意思。 即使黄权送上去的那枚“长生不老丹”,还不到时间夺命。 后宫中,有人等不及,提前借机要下手了! 果然,古代皇帝短命,打着疾病死亡的名号,其实大多死于谋杀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传本宫命令!” “救驾!” 黄权脸色第一次如此凝重! 也让二皇子冷笑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更让二皇子身后的四皇子,双眸更加冷冽! “救驾?” 一时间底下众臣全部乱了起来,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难不成今晚? 一朵乌云,开始在众人心头升起。 “将二皇子秦王,四皇子齐王……” “给我拿下!” “敢于反抗者,就地格杀!” 一声惊雷炸响,二皇子惊讶的大张开嘴! 瞬间,整座东宫开始震动! 全副武装的东宫侍卫,领着浑身布满铁血气息的一众边军,包围了书房外二皇子和四皇子带来的人! “老三!” “你竟然敢回来!” 书房门口。 一个面色沉稳满脸风霜的少年,将一柄长枪,默默顶在了二皇子的侍卫统领咽喉前。 “我,有何不敢?” “二哥。四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拜二位所赐!” “母妃满门忠烈被抄之仇,岂可轻易遗忘?” 少年话音未落,手上动作向前一送! “噗!” 枪尖,轻松捅开了二皇子的侍卫统领喉咙…… 一切发生的太快! 这个少年下手的又极为狠辣迅捷! 众人一时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默默抽回长枪,红缨之上,鲜血四溢。 二皇子的侍卫统领,大睁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不甘的颓然倒下…… 好狠! 一言不合,直接下手偷袭! 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三哥,欢迎你回来!” 一个蹦蹦跳跳欢快的女子声音,奇怪的从太子书房屏风后传来。 是七公主! 她,什么时候躲进了屏风之后? 有暗道! 四皇子急忙将自己折扇,以一个奇怪的方式,完全不顾会损坏折扇,插入自己的腰带间。 书房门外四皇子中的一个侍卫,趁着众人此刻都把矛头对准二皇子和他带来的人时,偷偷离开。 “你们,敢?!” “我乃当今皇后嫡子!” “堂堂二皇子!皇上亲封秦王!” “你们是要造反吗?!” 二皇子赫然从座位上起身,他再不出声阻止…… 那么,从边关活着回来的老三,一定会将二皇子他自己带来的手下,尽数屠戮殆尽! 这个老三,完全不会顾忌朝廷党争,政治后果,他就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武疯子! 二皇子,不得不急! 第9章 借力,黑暗中的谋划 “是吗?” 一脸风霜,甲胄生寒的三皇子。长枪枪尖拖地,一步一步朝着书房内的二皇子,走了进来。 二皇子面色霎时惨白一片,惊慌中后退一步。碰到软榻,颓然摔倒。 二皇子又在惊慌中,被身后的四皇子迅速拉了一把起身! “三哥!” “你私自从边关无召而回京,果真是要造反吗?” 是四皇子,他终于要亲自上场了。 话音未落,几个身手极为敏捷的侍卫,按着短刀,从书房窗户中翻身而入! 又迅速在二皇子和四皇子身边聚拢,一一抽出武器,戒备护卫。 黄权眼角抖了一抖,是大内侍卫! “老三,不急。” 黄权悠悠然坐回书桌前。 三皇子和七公主,一人拖着冰冷长枪一人按着佩剑,冷冷的看了一眼二皇子和四皇子,走到太子黄权书桌旁站定。 故事,才刚刚开始。 “看来皇兄,今晚当真要谋逆了!” 四皇子站在侍卫保护中,一开口就是王炸! 黄权慢慢抬起头。 “于大人?” 底下众臣中,身份地位最为尊崇的兵部尚书太子少傅,拱手向前出列。 “今日是否先是二位外镇王爷殿下,带兵围了我东宫?” 黄权今晚一定要把自己的对手,直接按死! 事情的发展总是在波折中前进,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黄权没有准备好,却已经兵戎相见! 事急从权,那么今夜,就提前动手吧! “老臣,亲眼所见!” 兵部尚书给了黄权肯定的答复。 “御史台,可有异议?” 黄权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朝着众臣询问。 御史中丞也是同样拱手向前出列。 “臣等皆亲眼所见!” “哈哈哈哈哈……” 黄权猛的大笑出声,书房中二皇子和四皇子忌惮无比的看向他。 “我堂堂一朝太子!” “母后被害,詹事府等亲近之人劝我不要声张,要隐忍!” “三弟何错之有?只因后宫之中一个莫须有的巫蛊之罪,发配苦寒边关!其母妃更是被投进井中淹没!” “老二……” “你当真以为,你除掉我这太子,你就能登上皇位?” “你知不知道,你除了只有你的母后为你撑腰,你一无所有……” 二皇子正要反驳,黄权冷冷的一笑。 “你的秦王府,上下都是齐王四皇子安插的眼线。此事,你可知?” 二皇子诧异的扭头看向四皇子,四皇子面无表情,不承认也不反驳。 “老四……” “所有兄弟中,只有你最是心狠手辣!” “你也是让我最是寒心!” “你联合你的贵妃生母,平妃姨母。上下其手,六宫粉黛掌控,九门都统换为心腹……” “齐王府每到夜间,甚是热闹啊!” “往来全是我大汉将军,谈笑陪侍者俱都禁军!” “朝堂之上,三省六部,门生故旧遍布,以外戚掌控实权隐而不发!” “你要针对的人,不是我这个你永远瞧不上的废物太子,而是一旦老二上位,你才会最后发动,是也不是?” 二皇子听完黄权一通分析,踉踉跄跄的避开身后四皇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最信赖的四弟! 四皇子淡然的从腰间,再次将折扇抽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是我小瞧太子皇兄了。” 他,承认了! “可惜啊!即使太子殿下知晓了一切,仅仅依靠三哥带回来的人马,皇兄又能改变什么呢?” 四皇子迈着四方步,在大内侍卫的护卫下,旁若无人的,走到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面前。 “于大人,内阁中五人,仅有你和工部尚书王大人不愿向我投诚呐……” “你说你效忠的只有皇上,只有这天下,很好,我尊重二位阁老的选择。” “去岁大河水灾,工部办事不力,以至于民怨四起,那是王大人应有职责应负责任。是也不是?” “可是我齐王府,努力放粮赈灾,才换得如今一口灾民果腹?” “可是我齐王府,奔走上下安排大河疏浚,才换的今天水患平息?” “于国于民,我可曾不如太子殿下?” 四皇子咄咄逼人的态势,让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一时之间无以反驳。作为下官,他也不能反驳,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太子殿下,我的好皇兄。这天下你和二哥可以坐的,我为何不能坐一坐?” 四皇子脸上一抹激动的潮红迅速升起,他紧紧握住手里的折扇。 “本王如今手握京官一半人的命运!六宫中,全是我的眼线!京畿直隶禁卫大部分听从我的号令!!!” “皇兄?” 四皇子终于撕开伪装的面具,他激动的坐回原二皇子的位置! 他骄傲的看向众人! 就连太子,他也觉得泯然众人矣! 太子在隐忍,他又何曾不是一直在隐忍? 太子无能,只能毫无反抗的被动躲在东宫里唉声叹气! 他不一样! 四皇子,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过是为二皇子在做嫁衣,谁又曾想过,他才会是最后最大的赢家呢? “老四……” “谁告诉你,我只把老三叫了回来?” 四皇子不可置信的看向一脸风轻云淡的黄权。 “唉……” “手足相残,最是无情帝王家……” 黄权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再解释。 老三的边军虽勇,也着实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 他们此刻不能也不敢,真对皇帝的亲卫动手。他们护在四皇子身边,让老三的边军一时投鼠忌器。 书房内,一时之间,再次陷入僵局。 “咵咵咵……” “将军!有大批不明军队,正朝着东宫而来!” 是边军撒在东宫外的斥候,此刻进来向三皇子报告军情。 老三脸色一僵! 询问一般看向黄权。 “于大人?” 黄权并不在意。 作为兵部尚书,一切军队调动,都必须出自他的手中。 “老臣……不知!” 于大人脸不红心不跳,三皇子的边军调动,他也一样不知。 都是皇家皇子内乱,他一个外臣,表面上互不得罪最好。 “哦?” 黄权抬起头,眼神炯炯。 “四弟,我的好臣弟,让我猜猜,是不是老五带兵,准备杀进来了?” 书房之内,顿起喧哗! 四皇子…… 他是想要学那“玄武门之变”?! 第10章 兵戈相见 “皇兄!” “你这东宫今晚,你敢让它血流成河吗?!” “呵呵呵呵!” “你就区区数百东宫侍卫和三哥的人马,你拿什么跟我和二哥的作对?” “不如投降吧!” “皇兄?!” “念在兄弟一场,只要你答应我今生永不出府,我可以留你和三哥一条命!” 四皇子面容扭曲,可见其内心深处的激动,早已无法压制。 七公主有些慌乱。 底下的众臣们,互相观望,不发一言。 太子和三皇子,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反而是最边缘的二皇子,神情逐渐变得开始狠辣起来…… “老四……” “皇兄说的,都是真的?” “你终究要将我取而代之?” 二皇子声音有些颤抖,可仍然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四皇子。 “哼!” “二哥,你只要回到你的秦王府,我日后定会让你荣华富贵终生!你的爵位,世袭罔替!” 四皇子扭曲的面容,此刻终于平静了下来。 对于二皇子的询问,他还是耐着性子,给予了回答。 语气中不可置疑的态度,也一并让所有人明白了他的决心。 “唉……”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只要等五皇子带兵杀进东宫,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时。 黄权忍不住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老四,聪明绝顶如你,应该还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 四皇子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安稳坐在书桌后的黄权。 “本宫再次说一遍,你以为我只把老三叫了回来吗?” 四皇子犹豫着,有些怀疑的看着黄权。 “难不成你把老六从他府中请出来了?就算他来了,又能怎么样?” 四皇子不信一个整天只想着修道求仙之人,难不成还能力挽狂澜? “他今晚确实在宫中……” 黄权淡淡一笑。 “还是我们七妹,亲自去请的他出府。” 四皇子有些怀疑的看向一本正经的黄权,“就算老六也来了……你说什么?!他在宫中???” 四皇子心里一凉……很快又调整好心态。 “皇兄,就算如今六弟就在父皇跟前。又能如何?” 后宫之中,应该是已经开始动手了…… 六皇子无兵无权,一身道袍独来独往的他,能改变什么? 四皇子压根不信! “六弟不需要去做什么,他只需要坐镇宫中就好。” “在父皇遇害,在皇后、贵妃和其他作乱人等,被诛杀后,稳定六宫,六弟就是最好的人选。” 黄权说的很慢,四皇子却如同遭遇雷击! 怎么可能? 六宫中早被他全换上了自己人在指挥! 入宫镇守的几员指挥使大人,也全是他四皇子身边的亲信! “皇兄,莫不是开始说胡话了!” 四皇子打死也不信! 别说四皇子不信,但凡书房内对太子性格平日行为,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不信! “你错了,四弟……” “我根本不需要,二十六卫指挥使全部效忠于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只需要拉拢住最关键的那几个底层小校也就足够了。” “懂了吗?四弟?” 四皇子一时脑袋里轰然炸响! 难不成……? “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样!” “老五也闹了差不多了,也该到了我这小书房了……” 黄权话音未落。 书房前院中,一个华服少年,手握钢刀,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凡是敢挡在他面前的人,无论是谁,一刀劈死! “快点!” “将这东宫全部围了,尤其是这间太子书房别院!” “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跑了!” 华服少年身旁,一个穿着满甲的将军,正呼喝着指挥士兵们进行包围。 东宫侍卫、二皇子所带人马、四皇子之前也带了不少的士兵,乱乱哄哄的,全挤在一处小小的书房前院里。 书房别院前后门处,最为血勇的朝廷边军将士们,摆出了战斗队形。 双方立即进入对峙。 杀戮,一触即发! “皇兄,外面是老五带的,整整一营人马!” “你还要妄想挣扎吗!” 四皇子心里有些发慌…… 难不成父皇寝宫那里,真的会出意外? 他要赶紧解决太子东宫之事,必须即刻前往父皇寝宫那里,与母妃她们汇合,以免夜长梦多! “二哥!动手!” 二皇子看着平日为自己是从的老四,今晚竟然向着自己发号施令,懵了。 他愣了一会后,苦笑着迈开沉重的步伐,退到了人群之外。他,选择退出,他带来的人马,也全部命令放下武器。 四皇子对二皇子此刻的举动,又是惊讶又是气愤! 四皇子猛然一敲自己折扇。 一直陪伴他的侍卫,获得他的授权,开始高声传令! “传齐王令!” “此间人等,全部拿下!” “反抗者,格杀勿论!” 四皇子等不及了,在获得自己人肯定五皇子已经围了东宫和太子书房后,他下令了! “唉……” “三弟,看你的了。” 黄权看着面前已经陷入癫狂的四皇子,淡淡的发出自己的命令。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书房外,整座东宫里,人影瞳瞳,喊打喊杀兵器碰撞的声音,几欲震碎夜晚的黑暗! 书房内,所有人,安安静静的彼此互相警惕的看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皇……皇,兄……” 七公主毕竟还只是一个,年岁较小的女孩子,她的声音里满是担忧与害怕。 她紧紧靠着黄权的肩膀,听着书房外有些绝望的惨叫声,浑身有些颤抖。 黄权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放宽心,脸上似笑非笑。 被几个大内侍卫护住的四皇子,手里的折扇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手心,看似胸有成竹。 “老四,今晚这一切本不该发生的。” 书房外的喊杀声,逐渐有了停歇下来的征兆,黄权出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默契。 “皇兄说的是,确实本不该今晚发生。” 四皇子说完,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让人窒息的安静之中。 “你……打算多久拿下京畿二十六卫的指挥使?我猜猜,至少还要几天吧?” 皇权将目光又投向了二皇子。 四皇子对于黄权的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今晚能出现如此变故,只能是一个原因,我们的二皇子秦王殿下,作为搅局者,下了一步好棋啊!” 几位皇子再次沉默。 “那……父皇……” 七公主疑惑的看向黄权。 今晚,发生了如此大事,按理,作为一个未出阁皇家女子,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黄权摇了摇头。 老皇帝,今晚,就算是能撑住,他也撑不住了,有人会让他撑不住的…… 第11章 薨,与东宫闹剧的结束 书房外的兵戈杀伐声,逐渐只剩下偶尔的痛苦惨叫。再至连惨叫声都突兀的结束了。 书房内,众人满腹心事,各自等待最后的结果。 “皇兄,好手段……” 二皇子本来已经退至书房人群,偏外的位置,此刻却满脸死灰。 “臣弟可死,然臣弟有一事相求……” 四皇子手中折扇“啪”的一声,跌落脚下。 他看着二皇子,“二哥,你……你……” “皇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四皇子已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他涨红着脸,完全不顾自己形象,单手指着黄权,愤恨无比。 “老五!老五!” “老五?” “五弟?!” 四皇子哑着嗓音,有些撕心裂肺。 书房门口,一全身华贵少年,此刻披头散发的,正被两个粗暴的边军,背负双手绑着压了进来。 众臣全都悚然一惊! 二皇子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低下头,痛苦的闭上自己的眼睛。 四皇子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被绑着的少年,又红着眼瞪向黄权! “你!你们……怎么,怎么敢!!!” 穿着甲胄提着钢枪的三皇子,神色冰凉,默默走到被绑着的五皇子跟前。 “三、三哥!你要做什么?!” 四皇子惊讶中,急忙喝止! 被绑着的华服少年,双眼瞪得巨大,开始拼命挣扎,可他双肩被两个粗蛮的边军按着,他的一切挣扎都像是做无用功。 “三……三哥?别……别……杀我……求,求你了……呜……啊……” 华服少年在被拖着带血钢枪靠近的三皇子面前,吓得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又无法擦拭,狼狈至极。 “哼!” 三皇子厌恶的转身回到黄权身旁。 皇室成员,即使要被处死,也不能如此草率从事。尽管三皇子刚才确实想,一枪将其扎死! 三皇子走到黄权跟前,立正,行军中礼仪。 含义不言自明。 黄权看着三皇子收了手,满意的笑了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会的!” “老五带了一营人马!一营人马!” “三哥!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不可能会失败的?!” “我不信!!!” 四皇子看着黄权咬牙切齿! “与我无关。”三皇子极为冷淡的,不屑的看了一眼四皇子。 此刻的四皇子,脸色实在有些疯狂。 “边军血勇无双,禁军也不是泥捏柿子!” “我不……信……” 一个托盘,被一个边军小将双手举过头顶,送进了书房。 托盘上放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这圆滚滚的东西之上,还有一块红布盖着。 四皇子看着托盘,目眦欲裂! 一时气急,竟然无话再说,只剩颤抖的身体,此刻正揭示着他激动的内心。 底下群臣,又是互相彼此看了一眼,低下头,装作啥也不知道啥也没看见的样子。 “验明正身!” 三皇子低声命令。 “是!” 又是一员边军将领上前,将红色布块掀开…… “嘶……” 小小的书房内,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七公主更是被吓得惊叫出声,拼命往黄权怀里钻,埋着头,不敢再看。 黄权冲着三皇子缓缓摇摇头,轻轻拍了拍七公主的后背。 底下群臣再次低头,都是一群人老成精之人。此刻都在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 “老四,老二,老五,我们一起进宫?” 东宫混乱已经结束,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四皇子原本呆呆傻傻的看着托盘,脸色煞白,被黄权这么一叫,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太子殿下,皇兄……” 面如死灰的人不止四皇子一人,还有二皇子。 “当年后宫密讳,涉及先皇后和三弟母妃一事,臣弟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臣弟可死,求太子殿下,择一冷宫,选三五亲近之人,青灯古佛,让臣弟母后可以终老……” 二皇子再次向着黄权请求。 黄权面无表情的看着此刻弯腰认罪的二皇子,自小到大的一切欺辱和委屈,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中一帧一帧划过…… 似乎有灵魂在黄权体内哭泣,又渐行渐远。 是原太子的不甘与释然吗? 黄权缓慢的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二皇子的请求。 “老四,你呢?” 黄权说话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沉重的语气,只是很平淡的像是一个大哥哥在问自己的弟弟。 “我不信,我不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三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会妖法?” “我知道了,是六弟,他会妖法,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四皇子不甘的看着三皇子,他不敢直视黄权的眼睛。 明知道自己已经完败,可四皇子依然在垂死挣扎。 “哼!” 三皇子抱着自己的钢枪,只对着四皇子厌恶的冷哼一声。 “带我们四皇子齐王殿下,掌掌眼吧。”黄权摆摆手,让三皇子手下将领收了托盘。七公主在,她不适宜看此血腥物介。 黄权率先出了书房。 庭院外,密密麻麻的全是着甲士兵,冷酷而又森严。 “跪~~!” 有将领长声呼喝! “咵!” “咵!” “咵!” 上千人,肃穆中身上甲胄碰撞,行半跪军礼!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瞬间,黄权有些恍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切的发生,就像一场梦,在刀尖上跳舞的梦。 黄权微微点头,众军起立! “老四,看看他们的胳膊上。” “你输的原因就在上面。” 黄权一扭头,冲着自己身后已经被严密看押起来的四皇子,无悲无喜,语气中透着平淡。 四皇子睁着血红色的眼睛,抬头看去。 密密麻麻的火把映照下,所有的军人,包括边军和原本属于他和五皇子带来的禁军卫一营士兵们的胳膊上,一根黄色的布条正被夜风吹起。 “你拿下了他们的指挥使,你让掌握实权的诸将军,为你齐王府马首是瞻。” “老四,你做的都对,你是我们所有兄弟中,心思考虑最远谋略最深的那一个……” “作为太子,祖制不允许我接触任何藩镇和领兵的将领。我无能为力……” “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不是高高在上的指挥使大人,将军更加不是。但是他们愿意相信我这个废物太子,可以带给他们更加光明的未来,所以愿意追随我。” “四弟,懂了吗?” “今晚……” “我救不了你……” “弑父弑君还意图弑兄弑弟,十恶不赦……” “四弟,或许此刻,父皇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们去,告个别。” 黄权也不等四皇子有何反应,袖袍一甩,朝着老皇帝寝宫方向,也不骑马更不乘车,直接大步流星而去! (感谢爱喝帝皇养生茶的龙帝送的礼物) 第12章 薨,与冰冷铜锁 从东宫到老皇帝的寝宫有多远? 黄权告别原太子最后灵魂的释怀后,站在两扇厚重的红褐色宫门前,停下了急促的脚步。 一对沉重冰凉的铜锁,将红墙朱门阻挡在黄权面前。 黄权的身后是以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为首的一众被边军和禁军看押起来的阶下囚。 他的左右两边,是以三皇子和七公主为首的支持者,在他们身后又是一众原本没什么实权的大臣和被严重排挤的小镇兵头。 一切,都将在今晚仓促开始,也将在今晚仓促结束。 “差不多了……” 黄权盯着这古老威严的铜锁,略微一点头。 一排士兵合力扛起一根一人合抱之木,开始撞门…… 门开。 破碎的大门之后,百十个金吾卫禁军和几个太监,忙不迭慌乱中跪在大门路边两侧。 黄权知道这群人是听谁的命令,要来阻挡自己。 但此刻的他,懒得正眼看一下这群脊梁弯曲的废物们。 一重门,两重门,三皇五帝,九五之尊,皆是践踏着别人的血液与尊严上位。 重生后的黄权,本质上,也一样。 老皇帝寝宫门前丹墀之下。 一众御前亲卫拔出钢刀,成了最后阻挡黄权前进脚步的人。 “儿臣!向父皇,请、安!” 黄权神情严肃中,略微弯腰一拱手,隔着几十个已经完全脚软的御前侍卫们,冲着一名站在台阶上的大太监,就是高声一喝! 随即,台阶之上的大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看了一眼丹墀之下数千杀气腾腾的一众将士,以及底下一众灰头土脸的原高高在上的皇子们…… 他猛地跌倒坐在台阶上,又连忙爬起来,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迈开腿就往寝宫中跌跌撞撞中跑去。 此刻的黄权不着急。 里面的人需要药效发挥的时间以及其他准备的时间,黄权也需要时间。 他们的目的其实都一样。 今晚,有个人,普天之下,曾经最高贵之人,必须……死…… 在场但凡有一点头脑之人,大概都猜到了一些无法肯定的恐怖和森冷后果…… 却没有一个人敢质疑黄权如今的做法和决定! 从法理上而言,请安的太子,在皇帝寝宫门外候着,没有命令前,绝不上前的做法,毫无破绽,谁也不能说个不是出来。 寝宫门开,丹墀之上,大太监再一次带着两个小太监出现。 “太子殿下勤勉非常,朕心大慰……” 这一次,传话中再也没有以前惯有的各种敲打与训斥。只有劝勉和鼓励…… 黄权依然一脸诚惶诚恐的弯腰听着。 六皇子此刻应该在寝宫之内。如今一听这大太监的传话。黄权大概猜到六皇子当真如预料那般,没有到达老皇帝的卧榻之侧…… 接下来,还需要等,老皇帝还吊着一口气。 否则,黄权等来的应该是圣旨遗诏! 黄权弯着腰,继续诚惶诚恐的听着,表面上。 大太监话锋一转,黄权心中的鄙夷不屑更加深重。 大太监继续转达的无法明说而又不得不点明的意思中,透着让黄权即刻带兵离开的蛮横命令。 否则就是忤逆与造反! 这拐弯抹角的小家子做派,让黄权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这份传达旨意的背后之人,黄权答应过另一个人可以不杀她。 可是,天威难测。黄权答应过,不代表其他人不可以自作主张! 一切,就看黄权今晚的耐心了。 “皇儿知晓了……” 乍一听闻此话,丹墀之上的大太监面上忍不住一喜,又慌忙低头,装作啥也没听到的忠心奴仆样子。 连老皇帝贴身总管太监也看不见了吗? 太子曾经母后的传话太监,今晚也没有看见影踪…… 眼前这个传话的大太监,黄权并不熟悉,脑海中似乎是在后宫中哪里见过,却实在想不起来。 “儿臣……恭请圣安!” “儿臣!请父皇摆驾!” 黄权身子一动不动,依然领着所有人,在夜色下肃穆而站。 今晚的夜色,透着黑压压的沉闷。 本就是一副暴风雨天气即将到达的前奏。 黄权说,今晚注定风消雨驻…… 此刻,东方本将逐渐亮起晨曦的时候,天空却依然黑压压让人惊悚无比。 大太监深深弯下腰的脸上,由喜转瞬变为冷漠。 也不与其他人示意,再一次扭头就往寝宫之内大踏步离去。 黄权心中再次冷哼。 直起身。 将被看押起来的二皇子四皇子,淡淡的一招手,让人押送到自己跟前,一并站立。 “二弟,四弟……” “二位的母亲,恐怕在夜里看不甚清你们的身影啊。” 二皇子望着寝宫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四皇子看着黄权,脸上的不忿即使在夜色里,也看的一清二楚! “皇兄,只要我还活着,这最后的胜负,犹未可知!哈哈哈!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啊!杀了我,杀了我啊!” 带着疯狂涨红双眼,如果不是被两个粗壮的亲兵押着,四皇子说不定真要冲上前来咬黄权这个太子两口。 “身为天家贵胄,死到临头,与草民市井之徒,也并无太多区别……” 黄权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叹息,语气中只有平静。 “四弟,你在等一众阁老的到来,也在等最后的禁军围城入内逼宫。对吧?” “九门之人,也是你的属下。是不也是?” 一瞬间,被黄权将最后的底牌揭开,四皇子张了张嘴,“你,你,如何得知?” 四皇子脸色变得惨白,这一刻,他心里最后的防线被黄权打破。 兵权! 显然黄权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我没有猜错……” “一份矫诏也应该起草好了吧?” “四弟,你猜我会不会给这份矫诏面世的机会?” 黄权露出自己的一副白色牙齿,扭头看向二皇子。 “我刚才是答应过你,你的母后……从祖制上来说,也是我的母后……孤灯清风古佛为伴。呵呵呵,我想,这个选择不用我再去决定了。” “假如,那份矫诏真的已经出来了。曾经的凤仪天下,如今恐怕也不过是伪懿旨一份,三尺白绫一卷……” “二弟,论隐忍你输给了我。论残忍,你还输给了四弟!” “我猜测的对不对,老四?” 四皇子这一次,已经彻底被惊吓当场!有些看妖孽一般看向黄权这个曾经无比懦弱的太子! 二皇子并不怨恨四皇子,只是眼中含着泪,继续望着寝宫,不言不语。 “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 “你们三个,都低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乎一心只会寻仙问道的小老六……” 黄权隐隐约约中,似乎听见了寝宫内的一连串女子的哭喊与怒骂…… 在自己的身后,似乎也应该有上万的兵马,正被几个须发皆白的人领着,朝着曾经的禁宫午门冲了过来…… 时间差不多了…… 黄权竖起了一只胳膊。 第13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黄权身后军将们,尽皆立正。 “哗!” 黄权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寝宫方向,那里,有女子的哭喊声响起。 时间,刚刚好。 放下胳膊,黄权率先直直的顶着御前侍卫们的钢刀,迈上了寝宫台阶! 满脸寒霜,不怒自威! 一众堵路的,不过是下人罢了。他们虽为御前侍卫,金吾卫禁军,天子亲兵……然…… 黄权单手背后,昂首挺胸,四方步稳稳的落在台阶之上。 众侍卫面面相觑中,又没有皇上亲自下的旨,他们岂敢对黄权这个太子动手?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拿着武器的身体却诚实的开始逐渐后退…… “拿下!” 单手再次一挥,黄权厌恶的一声怒喝! “哗啦啦……” 从黄权身后,数百人披甲锐士瞬间朝着一众金吾卫御前侍卫们扑了上去! 兵不血刃,侍卫们一咬牙,手中钢刀一松,全部就地下跪,等待黄权发落。 “哼!” 黄权继续昂首缓步前进。 除留下部分将领看押投降的士卒外,三皇子领着一队边军,直接撞碎了寝宫朱红色的威严大门…… 寝宫内,六皇子坐在大厅最前排,领着一群僧道,正坐于蒲团之上,敲钟念经祈祷。仿佛刚刚入内凶神恶煞的一众士兵们等一切事物,皆是虚妄。 黄权冲着这个年岁仅仅只有十来岁的六弟,微微点头。 六皇子一身道袍,望向黄权的眼睛里,喜悦的亮光一闪,很快闭了起来。 很快在黄权身后,又陆续被押送进来数人,其中一人看向闭眼盘腿的六皇子的眼中,有无数恨意怒火正熊熊燃烧! “六弟!” “给我一个解释!” “让我也死的瞑目!” 是四皇子。 拍拍自己的盘腿,六皇子再一次睁开眼睛,看着黄权身影彻底进入了老皇帝龙床所在房间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起身,执道家见礼。 “四皇子,贫道已经在前几日入了道籍,这红尘烦扰,何必执着不清?” 少年老成的六皇子,站在四皇子面前无悲无喜,连一声四哥,这血脉亲情,他也不再留恋。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直喷六皇子面门。 六皇子一扫拂尘,偏头躲过。 “回答我!” 四皇子已然气急! “也罢……” “一众阁老家小,朝堂三品以上大员室眷,皆是求佛问道之人……” 六皇子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深呼一口气,苦笑着,继续解释。但他却不敢直视四皇子的眼睛。 “所以呢?!” 四皇子眼珠子瞪的溜圆!他若不是双手被人扣着,此刻的他,想要即刻生吞活剥了眼前的六弟! 苦心孤诣这么多年,原本一切的谋划都将在未来几天尘埃落定…… 先是二皇子临时不经他同意,立即冲太子发难,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后是他想方设法发出消息后,本以为已经板上钉钉的全城禁卫,却迟迟没有任何及时响应! 四皇子怎么可能不急? 六皇子最后怜悯的看了一眼四皇子,“是人,都有软肋。” “如果刚开始偷偷用能让人上瘾的,来自南疆的药物,控制住了他们部分人以及他们家人的手脚。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此种药物,原本是我们为追求天人合一境界而熬制而成。” “此种药物一旦发作起来,筋痛骨麻、神识昏沉,堪比天降神罚……” “没有人遭此劫难后,还能坚定立场,而不会犹豫……” “我知道的,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反击,太子殿下还绑了不少人……” “以他们这些人为质,加强监控。” “太子殿下认为如此之后,还是不够保险。” “我大概还猜到这座寝宫之内,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身边的体己人,他们的家人同样也有太子殿下专门刻意安排的掣肘和后手。” “四哥,从几个月前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四皇子目眦欲裂! 最后颓然一声,“好卑鄙的手段……我,输了……呵呵呵,哈哈哈!” 四皇子望着高耸巍峨的寝宫顶部,有泪被强硬抑制。 “老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咱们这个大哥……” “你以后,也离他远点吧……” 四皇子终于不再歇斯底里,他望着眼前的六皇子,第一次用一个兄长的眼光看向了这个弟弟。 “他利用了你……” “这个秘密……你必须要烂在自己肚子里,知道了吗?” “我们,一直欺他懦弱,却是,都小看了他……” “六弟,四哥,要先走一步啦。” 六皇子点点头,弯腰,退后,回到了自己的蒲团之上,坐了下去。 釜底抽薪! 为达目的,可谓心思极为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四皇子终于彻底猜透了太子真正的手段! 四皇子眼神平静的望着近在咫尺,却又可望不可及的龙床所在房间。 那里,正有浓厚的血腥味传出来。 没人知道自太子进去后,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仅剩四皇子母妃最后的怒喝声,成了绝唱…… 天终于大亮。 憋了一整晚的浓厚云层,果真如太子所言,滴雨未下。 宫中传出噩耗:先皇驾崩!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等一众嫔妃答应常在,全部自愿追随先皇而去!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因犯忤逆罪,收押圈禁。 一个月后,五皇子因醉酒追打府中下人,不慎跌入园池,溺毙。 又三个月后,二皇子偶感身体不适,病发,乃至呕血数升。黄权亲命御医会诊,并遍寻京城名医问药。有传言,一乡野神医断言,二皇子乃是长久服用慢性毒药,导致最后不治而亡。 再半年零一个月后,瘦骨嶙峋的四皇子,被人发现死于马厩之内。传言四皇子里通外邦,欲畏罪潜逃,终因不擅骑乘而至坠马…… 对于三位“情比金坚”的皇子弟弟们相继离去,新皇黄权在朝堂之上,面对着文武百官,哭的惊天动地,哀恸至极…… 大赦天下…… 第14章 加封与内阁间的试探 新皇登基,建元天启。 黄权一开始极为反感这个年号,但冥冥中似有天意,被内阁三番五次驳回后,黄权也咬牙认了这个年号。 历史,是由人书写的。 三皇子在黄权登基后,主动三请,交出了手中边军军权。 因三皇子拥立太子有功,赐金册金印,赐九章冕服,赐出入亲王金吾护卫仪仗,赐京城府宅一套,赐内务府承销十年王府开支,赐三世而推恩降爵…… 六皇子拥立太子有功,因已出家受了符箓,黄权登基后,赐金银珠宝万两,赐玉石、象牙印信,赐仙山名号,加封道观祥瑞,承爵一品…… 七公主加封长公主,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原东宫属官,原兵部尚书,原御史中丞等一干从龙群臣,黄权登基后一一加封。 黄权欲改封地策,原皇室诸多藩王郡王县级公侯等,除陪京镇守及所属六部外,全部迁回京城居住。 此举,朝野上下流言四起,京城内外谣言遍布。 明枪暗箭,前仇旧恨,朝着黄权这位当今的皇帝,汹涌袭来。此间凶险,并不弱于夺嫡之争…… 御书房,坐在上首位的黄权,手里正专心赏玩着一枚实木把件。 五名须发大多泛白的老臣,黄权一一赐了座位。他们,正是五名内阁成员,满朝文武百官之首。 黄权一时半会的,为安抚群臣,依然保留了先皇原内阁领导班子。只是打发了不少后宫首领太监宫女嬷嬷们,去守陵。 “皇上,庶民忧虑,群臣焦躁,边关连年征战不休,百姓实在苦不堪言。今岁眼见秋粮将近,恰逢其会……老臣斗胆请示皇上,暂缓北狩……” 黄权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首先说话的人,正是原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如今因从龙之功,黄权又加了爵位于他,并另赐大学士,领内阁首辅。 还行,虽然话里明确不赞成黄权将分封全国的皇室成员,再一次聚拢京城,至少,并无空话废话搪塞黄权。 “王爱卿的意见呢?” 黄权头也不抬,手中的实木摆件放回了书桌之上。微微示意,张开嘴,抿了一口宫女贴心递上来的茶水。 黄权并不渴,只是漱了漱口,又一低头,将茶水吐出到宫女递来的另一口空茶杯里。 一仰头,一块温热的毛巾轻柔平缓的,为黄权从额头到耳畔再到脖颈,细细擦拭。 底下除被黄权点名之人外,其余四人也分别在宫女太监伺候下,略微净了下手,捧起黄权御赐茶水。 这茶水可不是让他们漱口的,更不是真让他们喝的,捧着茶杯,低眉顺眼,意思罢了。 这重生古代当了太子再当皇帝,当真是无比享受。哪怕拉个屎,也是前后簇拥着十几二十个妙龄之人,焚香的,抬沙的,端桶的,净股的…… 不得不说,除了每天天不亮非要和一群老头掰扯以外,黄权感觉这辈子值了! 只要黄权愿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可以顿顿吃饭不重样。就连晚上暖被窝的人,他也可以天天不重样压根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 作为一个受了良好九年义务教育的黄权…… 老实说,他早晚那是必须也要尝试一下多人运动大被共眠滴。 这是古代啊!别说三五同眠,就是拉着三千后宫佳丽一起跳踢踏舞…… 全国上下也只会夸他们的皇帝肾好,为皇室增添血脉! 有权就要及时行乐,否则过期作废! 可是现在不行。 一群老头天天围在黄权耳边,所谓要将太子妃接回皇宫,要与黄权共同举行新皇祭天盛典一事,也是烦不胜烦…… 太子妃? 黄权差点忘了自己早就还是一个已婚人士呢!只是可惜,无论原太子殿下记忆里,还是当今的黄权这位皇帝陛下…… 他们都记不得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数十人围观指导洞房礼仪并进行秦晋之好的太子妃…… 具体长什么模样来着…… 黄权也就隐隐约约记得,对方性格不错,皮肤不错,身材也不错…… 尤其是婉转承受恩爱之声音,听起来也是令人血脉偾张…… 其他的,黄权忘了。 并且忘的理所应当,无人敢质疑半个不字。哪怕是黄权还是太子时期,打发太子妃去庙里求佛祈福,也没有任何人觉得黄权做的哪里不对。 这就是父权君权的古代啊! 黄权暗爽。 不过,既然一群老头叽叽喳喳的在大朝会小朝会上都提了一嘴,黄权也觉得还是有必要见一下自己曾经的太子妃当今的小皇后。于是顺水推舟,命人择一良期,准备将她从庙里接回来。 黄权正在为自己下半身幸福,畅想美好未来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臣窃以为,诸侯王室迁居北狩一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仍需……仍需……从长计议。” 黄权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这个老头,心里叹口气,也不好发火。正是夺嫡之争时,唯二选择观望也曾明确表态不得轻易罢黜无过太子的户部尚书王老大人。 如今这个老尚书也同样被黄权加了爵,却没有赏荣誉衔。 黄权心眼不大,夺嫡当晚,他不仅私下里通知了于大人也同样通知了他。可这个王大人好巧不巧的,当晚说是卧病在床……你猜,黄权信不信? 能给此人进一等爵位,也是属于黄权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得事,拉拢一个算一个。尤其是还有三人没说话,那三人乃是真正的二皇子四皇子党羽! 黄权还没动他们,只是因为缺一个借口,缺一个举起屠刀的理由。 装作不经意抬头扫了一眼其他三人,装作不经意的又是一问,“诸位爱卿呢?” 黄权没有表示出自己的任何厌恶之情。相反,更多的时候,黄权还公开表态,没有此等三位先皇重臣共同辅佐朝政,江山不稳,民心不顺…… 原首辅大臣吏部尚书兼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师苏木和,轻轻放下茶杯,起身拱手弯腰施礼。 黄权别有深意的望着眼前之人。 “皇上此举,为我朝谋略,颇为深远,利国利民,有千秋之功而无一害也!” “老臣昼夜不敢假寐。闻圣人言,君之爱民则为之计深远,皇上圣明!实乃我朝之幸,亿兆黎民百姓之福……” “这诸侯王室在外,多有行为不端之举,为国计,不利久远。为生民计,多有毁伤呐……” “皇上今以北狩为名,号召诸侯会盟,一可安天下悠悠北境多有转进之口实,这二可将诸侯置于天子脚下,严加约束……” “然老臣,仍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苏木和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让黄权原本打算打压一下他们气势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 黄权耳朵里听着被人夸赞犹如圣人,至于圣人是不是说过类似的话,who cares? 黄权心里不禁有些美滋滋的情绪,慢慢开始荡漾,并逐渐爬上自己的脸庞…… “讲!朕虽年幼,也不是虎狼听不得人言嘛,苏爱卿但讲无妨!” 第15章 言不由心,皆是谎言 黄权如今看这个苏木和怎么看怎么顺眼,说的话都直往自己心尖上窜…… 不过,黄权还是记得这老头,曾经跟自己那是相当的不对付。早在太子时期,每每朝中决议,内阁拟订之策。做为原内阁首辅,他向来都只是象征性的给黄权瞄一眼就做罢。 如今见风使舵,换了新主子,对黄权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苏木和被黄权拉下首辅位置,换上了原兵部尚书,也算是对他曾经的过往,一个小小的敲打。 “老臣闻江南花好却易碎,甘拢粮弱而顽强……” 苏木和微微弯着腰,低眉顺眼,侃侃而谈。 黄权皱了皱眉。 “江南之地,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今聚天下诸侯,江南士族必有损伤。北境骚扰,江南多有捐矣……” 黄权再一次皱了皱眉。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老王和老于,这苏木和不过是重复了二人先前之话罢了。 “苏老爱卿亦是认为朕操之过急否?” 黄权干脆出声,打断了苏木和的话,如果真是这样,这苏木和一开始说的话,就是放屁! 黄权隐隐中,心里杀意波动。 “非也!皇上不妨先从甘拢回疆苦寒之地,徐徐召回王室,他们必将感恩戴德!也必将跪谢隆恩!” 苏木和又将腰弯下了一些。 黄权一时哑然。 这确实是一个比之前自己想的,要更加完善的计划。更何况,早在黄权还是太子时期,甘拢回疆之地的那些个王爷们,生怕遭遇兵灾人祸,请愿回京避难的书信就跟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让他们西北之地的王爷们回京,不仅不会得罪任何人,反而还能赢得无数赞誉…… 沉迷于江南之畔的烟花柳巷膏腴之地的王爷们,他们所有的触手根基都在江南,一个个也吃的膘肥体壮。 让江南王爷们即刻回京,断了他们财路,他们弄不好会被黄权逼得举起反旗…… 还有江南的士绅豪门们,他们在朝堂上的力量也是恐怖的可怕。就连黄权的母族,以及自己的太子妃,全部也是出身江南世家。 分封江南的王室,和江南本地的豪门望族之间,早就通过联姻等手段,深度绑定,所谓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说是江南王室,实际上祖制要求,江南之地并没有一室王庭,他们不过紧挨着皇陵一圈,又都靠着江南地界罢了。 可…… 要单论荣华富贵,江南之左的王室,又差了蜀王、福王、周王、鲁王等许多。 黄权微微点了点头。 “苏老爱卿,果然老成谋国。是朕思虑不周。很好。苏先生,不妨细说。” 称呼上,黄权对苏木和也是有了改变。 这让原本坐在一旁的现任内阁首辅兵部尚书于大人,如坐针毡。他微微偏头,和王大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木和本身就是江南世家大族们的原朝中最大的代表,如果没有暗藏什么私心,于大人是不信的。他想提醒黄权,却又不能提醒。 即使他于大人自己身后,同样也是代表着某些世家的利益。不过他代表的恰恰是甘拢回疆集团的利益。 如果他于大人此刻敢出头,那真就是自己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哪怕黄权此刻不知道他于大人的出身,说不清楚以后有没有人会给黄权透底。那么,回过味来的黄权,也一定会将于大人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瞬间摧毁。 黄权狠辣的手段,他这个新任内阁首辅全程参与体验过了。 甘拢回疆之地的王爷们,之前雪花一样的求援信。于大人门清,不过就是想要得到朝廷更多的财帛粮草支援罢了。 至于迁居北狩……不过是一个借口,分封镇守乃是祖制,岂可轻易更改? 奈何黄权不尊祖制,闹得现在骑虎难下…… 又是新皇登基,一时半会的,即使做为高高在上的内阁成员,谁也不想轻易抵触这个霉头。谁也更加不想用自己的脖颈,去试验黄权的刀是否锋利。 但是有一个人还真的可以试一下。 那就是出身关东官宦世家的王大人,所以于大人偷偷用眼神给他示意。 苏木和身后端着茶盏的二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此间发生的一切事物,都与他们无关。黄权也一时之间,忽略这两位阁老的存在。 此刻的黄权,已经被苏木和勾起了兴趣。 “甘拢回疆苦寒死生之地,非一员能人猛士驻守镇压,而不得长治久安……” 苏木和话锋一转,又提出了换将想法。黄权猛地眼睛生寒!但很快又换回了笑脸。他有些猜不透苏木和真实的想法。 “皇上,不可!” 于大人这一次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冲着黄权弯腰拱手施礼。 黄权也不阻止,这一次他自己端起茶杯,简单的用茶杯遮挡自己的面容,“哦,于大人有其他想法?不妨一起说说。” 于大人咬咬牙,冲着黄权再施一礼,“临阵换将,兵之大忌啊,皇上!” “如今北境三路镇守总兵官,铁血丹心,每每北方鞑子犯境,皆是三镇以血肉抵挡,才换我中原花团锦绣。” “钦差总督北境军务挂威武大将军印的徐老大人,更是劳苦功高!数十年不畏苦寒不惧风雪,死守北方。更是举族多有男丁死伤牺牲于战场……” 于大人越说情绪越激动,他本就兵部尚书,对于军务,更是信手拈来。黄权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皇上,切不可因小人一时之口快,而毁我皇朝钢铁之长城啊!皇上!” “苏大人……” 于大人转身,怒意冲上双目,直视着苏木和。 “够了!” 黄权眼看这老于要向苏木和发难,他必须阻止,不得不提高声量,阻止事态朝着另一个方向滑落。 “老臣一时情急失态,请陛下息怒。” 于大人拱手,再一次朝着黄权施礼赔罪。 摆摆手,让内阁首辅于大人回归原位坐下后。抬起头,望着苏木和,他更想知道这个原首辅是不是能提出一个,能让三镇总兵比之徐大人还都更加服气的人出来。 “臣,有一个能让天下人归心,让甘拢回疆总兵官三路诸将服气,让天下诸侯王室侧目,让皇上北狩之策顺利施行之人选举荐!” 苏木和不卑不亢,就连于大人刚才对他的呵斥,仿佛就不存在一般。 “哦?” “是谁?” 黄权探出上半身,嘴里忍不住惊讶出声。 这一次不仅仅让黄权有了兴趣,就连剩下的四位阁老,也全都惊讶中抬起头,将目光集中到了苏木和身上。 第16章 江南许州 江南。 许州城外。 “万岁爷,老奴这一路上总是心惊胆颤,万一出个事,这……这……该如何是好?老奴求皇上最后一次,咱们摆驾回宫吧?”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老年人,眼中焦虑之色浓厚,眼巴巴的乞求着一个穿着书生服摇着折扇的年轻人。 “大伴,纠正一下,喊公子。你呢,谨慎服侍母后数十年,自小也是看着朕长大。这江南各个都说好,小桥流水人家,烟雨阁楼。你说朕不亲自看一眼,如何才能真正知晓江南的民生风情?” 黄权盯着宽阔熙熙攘攘的城门方向,那里郑千户正在处理几人入城事宜。 “这……可这……万一,老……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黄权回过头,笑了笑,算是安抚一下。他理解此人的担忧。 如此翻来覆去的劝阻之话,从宫中开始,一路上就没有停过。 也就这原母后生前的贴身宠溺太监,如今黄权将他提了起来,做司礼监秉笔太监。理论上,他的权力可以和内阁六部制衡。 同时,诸多太监中,黄权也仅仅称呼他一人为“大伴”。虽不是打小陪伴黄权读书之人,其代表含义,也是优渥之至。 也只有如今的他,敢在黄权身边絮絮叨叨了。 黄权挺享受这种被人从心里担心的感觉。未重生前的黄权,就连父母也只会在每个月发工资时…… 黄权看着郑千户冲着这边点点头,于是收起折扇,迈步朝着城门走去。 这郑千户正是黄权当太子时,笼络的诸多中下层卫所军官之一。 如今也让黄权加了“御前行走”职衔。 他身后的太监,话到嘴边,一咬牙一跺脚,无奈随着黄权一路小跑跟上。 “大伴,你没有把我这次的行程,透露给任何人吧?嗯?” 黄权头也没回,声音不咸不淡,连自称也换成了普通的“我”字。 “奴……奴婢……万万不敢!” 一滴冷汗,从黄权身后半弯着腰的人额头上落下。 黄权也不深究,继续大踏步朝着城门走去。 这件南行之事,一切还要从内阁议事说起。 苏木和提出的人选建议乃是—— 御驾亲征!!! 阁部余四人,震惊之余,一时无人敢插话。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黄权冷笑着做了最后决断。 苏木和代表内阁与黄权本人,代使北境,奉天传旨。 至于本身江南士绅代表苏木和此去,会不会被北境甘陇回疆集团之人撕碎还是跪舔……全看他个人本事。 建议是他提的,执行当然要他去亲自执行,后果么也要他自己去承担…… 黄权听之任之。他只要结果,他理想中的结果。 一群进士出身而入翰林院再入内阁的大学士们,总是夸夸而谈却无实际郡县治理经验。黄权打定了主意,他要变一变。 至于如何变,苏木和这一趟北境之旅,会给他答案与方法。 “爷,又是查路引。需要勘核一二。” 郑千户眼看黄权领着秉笔太监走了过来,也是一溜小跑靠了过来。 “这许州城莫不是也有其他繁复?”黄权低声询问。自打出了宫后,关于路引一事,黄权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尤以天子脚下,相邻诸城最为繁琐,甚至刻意刁难之事也是层出不穷。 黄权也是自我安慰,毕竟靠近皇宫,查紧严一些也算情有可原。 可这都到了江南,难不成,这商贾往来繁华之地,也同样绕不开人事? “回爷问话,是许州巡检司因秋粮已收,防患匪盗。特意加了弓兵……” 黄权点着头,示意继续。 “爷带的是京城秀才身份路引,来此江南目的是省亲……” “小人与这巡检司弓兵因入城费用一事,起了些微争执。” “这原守门兵卒的把总,听闻爷是秀才,便不再言语也不再多收费用。” “而巡检司弓兵小校说他们乃为农兵,巡检杂役误了农时农事……” 说到这里,郑千户略微停顿了一下,悄咪咪看了一眼站在黄权身后的大太监马公公。 这马公公什么表情也没有,让郑千户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要不要讲明。 停顿一下,最后只好先换一个话题。 “同时他们怀疑爷是否冒充秀才,以身份之便利,妄图躲避船钞路费。便要请爷过来,进一步比对勘验身份。” 郑千户长话短说。 黄权听了后,再次点点头。 蓝领长衫,头戴方巾,脚着长靴的黄权,满面春风的,领着身后二人。踱着四方步,完全无视守门的两队盘查士卒,径直朝着城门走去。 一队门卒的领头人,看了眼黄权身上的一身读书人着装,连忙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但是,另一队巡检司的弓兵,却拦在了黄权面前。 黄权打开折扇,似笑非笑停下脚步。 “大胆!” “你们竟敢阻拦我家公子!” “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家公子这一身行头!” “当心我们告知府衙,砍了你们脑袋!” 马公公踏前一步,他本身就是宫里当差的,又常年行走于各路高官贵人之间,一时之间,气势无两。让对面阻拦的一排士兵,面面相觑,甚至有些不自觉的缩了缩脑袋。 这许州城巡检司,最大的不同是,这巡检司的大部分弓兵,竟然有棉服! 尤其是看似小队长的一人,着装在古代也算是少有的干净妥帖。 黄权不懂,可他身后的马公公和郑千户,都不自觉的冲着对方眯了一下眼睛。 这小队长鼓胀着脸,犹犹豫豫,这会儿反而不敢直视黄权一行。 “让又不让,问又不问!” “非要府学大人亲至,尔等才肯作罢?” “还是你们这群宵小之辈,当真瞎了狗眼,猪油懵了心,想把手伸到秀才老爷身上!” “嗯?!” 马公公再次冲着小队长那人,逼近一步。慌的对方,连忙后退两步,避开马公公的锋芒。 别说秀才,就是童生,读书人的地位,也远不是这群大头兵敢觊觎的! 啥是秀才,不服差徭不纳粮,见官不跪!就是犯了刑责,轻易也不得受刑杖! 但是今天,这群巡检司却因郑千户之前的好声沟通,又是外地口音,从而想诈一下捞一笔。 如今当真看见了黄权一身正儿八经的书生打扮,他们先前的一点胆气,真就被吓住了。 第17章 入城后无数眼睛 “面白无须,公鸭嗓,北方京城官话口音。那领头的公子,说是来许州城省亲……” “小的趁门卒阻拦的功夫,亲自差人跑了一趟。” “那府中祖上早年分家,北方乃是主家,实有读书儿郎在京城定居并喜好游学。” “李大人?” “小的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是不是先派人跟着?” 一劲服手配腰刀武夫,弯腰立于一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锦服之人前。 太师椅上坐着的锦服中年人,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你也是千户的官身了,何故还要亲自去操心这些事?让下面人去安排就行了嘛。” “唉呀,老喽,这箭楼之上,吹吹风,略微坐坐,就是腰酸背疼……” 这中年锦服之人终于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就要站起来。 慌的旁边侍立一旁的武夫,忙上前低眉顺眼搀扶着他胳膊。二人缓缓走到城门之上的女儿墙边,望向城下。 “李大人正是日夜操劳国事过度,小的看在眼里,也为大人如此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而感动非常,大人是我等楷模,更是这许州城无数百姓的倚仗。” “小的能有如今千户职位在身,也全靠大人栽培。若不是大人悉心照顾,小的不过早晚曝尸荒野的一山野匹夫罢了。每每念起大人的知遇之恩,小的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当真无以为报!” 这武夫还是低着头,双手轻轻托举着中年人的胳膊。 中年锦服之人,望着城下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车流商贾,不自觉的嘴角弯了弯。 “好好干,年轻人。你父亲生前与我有旧,当年若不是……你家道中落,你也并非读书这块料,何至于此……唉。造化弄人呐。” 中年锦服之人微微点头,对于亲手提拔的这年轻人,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小人愚钝,还请大人一定不要嫌弃,让小的长久为您牵马执镫,此生无悔。” 中年锦服之人听闻此话,哈哈一笑,抬手抚弄自己颌下胡须,又望着城下的车水马龙,陷入了沉思。 “你很聪明。接下来的事情,那就交给你处理。” “定要谨慎!” “刚刚过去的底下三人,切不可让他们在我江南地界,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否则你我二人,别说九族,就是十族脑袋都不够砍的,听懂了吗?” 年轻武夫浑身一阵僵硬,额头上冷汗瞬间满布。 “那……小人,小人,小人……” “小人担心……” 中年锦服之人狠狠的瞪了一眼,面前谦卑弯腰着的武夫。 “在不需要你出现的时候,别问别拦别看别管别自作主张!” “听懂了吗!” “对了,提醒你,你刚说的第一句话,已有取死之道。” 中年锦服男人一甩绣袍,领着一队腰间别着长刀利剑的乔装劲旅队伍,朝着城门箭楼下慢悠悠走去。 留下满头满脸冷汗的武夫,长时间对着楼梯口弯着腰,不敢起身。 “大人?那李大人已经走远了。” 一小校试探着走到弯着腰还愣在楼梯口的武夫,轻声提醒了一下。 “是……是吗?” “唉……” 抹去额头上最后的冷汗,这武夫千户,终于直起腰,抬头扫视了一圈自己的一众心腹。 “各位兄弟,哥哥这一次,身家性命全都赌上了……之前有什么不对的,我这里向诸位兄弟先赔罪了。就拜托大家了……” “你……不行,我必须亲自带队,大家跟上!通知夜不收兄弟那边,距离再放远一些,务必不得让任何人有所察觉……” …… 黄权晃着膀子,自从进入这许州城后,他的一双好奇的眼睛就没有停止转动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稀奇。 街道全是青石板铺就,和京城相比虽不宽阔,道路之上排水良好,还干净非常。 重生前的黄权,一直向往来一次江南,毕竟是文人千年荟萃之地。可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准备加班,一直没有时间也舍不得花钱来旅游一圈。 如今可算是借着公务之便,终于来了江南,他当然要好好的东看看西望望,随便逛逛。 街边的商铺幌子迎风招展,来往的行人也对一身书生打扮的黄权多数都抱着友善的微笑。 唯一可惜的是,黄权对于街头的叫卖之声,一个字也听不懂。 “大伴,你听的懂吗?” 有些郁闷的黄权,放慢脚步,让马公公走到自己身旁。 “公子……爷,奴婢虽也是南方人,可这许州方言,奴婢……奴婢也听不甚懂。” 马公公微微欠着身子,贴着黄权小声回答。 “哦。那郑兄呢?” 黄权一扭头,又朝着一直跟在自己身旁,恨不得多长几十双眼睛,看谁都很危险的郑千户问了一句。 “爷……” 一抓头,郑千户满脸通红。 做为军户出身的他,出门最远的距离也不超过二百里地,朝廷也不允许他们军户随意离开祖居地。他可真真的是北方人。 黄权看着郑千户一时窘迫的样子,猛地摇了摇扇子,就差大笑出声。 “是我想的太理想了,哈哈哈。不怪你们。” 重生前的黄权,普通话可以行走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地区。可现在是严格管控人口流动的古代,方言才是民间主流语言需要。 黄权还真就仔细偏着头,听这大街上各种吆喝声。听着听着,黄权再一次无奈的笑了起来。 好家伙。 这吴侬软语,也和黄权重生前的方言差别同样巨大,参杂了许多的令外乡人头大的土话俚语。 猛地,黄权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郑兄,你刚才在城门口,对方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方言还是官话?” 郑千户被黄权这么突然一问,有些傻傻的没回过味来。 “爷,巡检司的人吗?他们说的官话。爷,那个小队长,穿着棉服……” “咳、咳!” 马公公握着拳,咳嗽了一声,郑千户闻听,立马闭上了嘴。 黄权没留意马公公的异常,更没听出来郑千户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有其他意思。 他此刻似乎意识到了其他事。 黄权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时,这会儿前方攒动的人群,忽然就吵吵嚷嚷了起来。 黄权一皱眉,摆手让郑千户和马公公一同上前看看。 就这么一打岔功夫,马公公刚刚领着郑千户上前,黄权猛地感觉自己腰间被谁一拽、一松,原本挂在左腰间的一组玉佩,瞬间被人摸了去! 黄权惊了一下,抬头望去,一个眉清目秀的穿着麻衣的小伙,冲着他笑了笑。 黄权正要出声喝止,这俊俏的小伙主动再一次窜近黄权身前…… 黄权一时语塞,惊讶无比。 腰间再次被人一拽一松,另一组玉佩同样瞬间被抢。 自此,黄权腰间原本一双两组玉佩,连带着刚刚出现的俊俏小子,一并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幕,恰好被时刻关注着黄权的郑千户看见,他怒睁双眼,就要飞身前去追回。 “别追了。” “财不露白,是我大意了。” 第18章 花钱被上一课 黄权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刚才那个偷盗抢夺自己玉佩的人,黄权记住她了。 女扮男装。 干瘦偏矮的体型,比男人细腻的皮肤和灵活狡黠的眼神动作。 黄权又不是真的一辈子被关在宫里的原太子。岂能看不出来? 一介平民,敢对读书人动手,黄权笑了笑。看来,这读书人虽然有特权地位,那也是官方给的特权地位。在某些人眼里,就是移动的钱袋子。 “大伴,前方何事骚扰?” 玉佩丢了也就丢了,黄权并不在意,他更想知道前方围了一大圈人,凑什么热闹呢? 马公公冲着人群某个地方,眨了眨眼睛。接着弯腰走近黄权身边。 “公子,是两个乞儿,路人围着看个稀奇。其一者整个身子装在一个瓶瓮里,但有头颈露出,能帮人算吉凶。其二者手脚断折,但仍卖力匍匐于地左右翻滚,收人赏钱。” 黄权听着这马公公的话,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父母家人呢?” “衙门不管?” 黄权直不愣的忽然以现代人想法问了出来。 马公公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黄权的问话,只好不言不语。 这不论许州还是京城,何处没有丐帮?府衙如何管?也根本管不过来。 黄权看着马公公不回话,再抬起头看着一群穿着破衣烂衫或者粗布麻衣来往聚拢的人群…… 黄权不再追问,前方人群中,唏嘘调笑喝骂起哄声,络绎不绝。 国人从来不避讳苦难,如果苦难可以换作金钱粮食,苦难也是值得歌颂的存在。 “回避!让一让诶!” 黄权三人原本站在人群外,正站在这并不宽阔的路中间,诧异中就看见身后一队三人腰上挂着朴刀,手上拿着镣铐,补子上画个“衙”的人,就冲了过来。 其他路人纷纷躲避,躲避不及的直接推倒路边。 所有人全部散开跑开后,就剩黄权三人极为显眼的站在路中间。 领头的一人按着刀柄,瞟了一下黄权。并没有像对付其他路人一样,直接推开,而是刻意的领人绕开了黄权。 “公子,这也是朝廷给读书人的权利。他们不敢接触您的身子。” 马公公看着绕着自己三人离开的衙役,又看了看黄权惊讶的眼神,贴身解释了一下。 黄权点点头。还好自己重生的身份特殊,要不然对于古代生活习俗法理啥也不懂得他,在平民中可能还真活不过两集。 紧接着,绕过黄权三人忽然出现的三个衙役,猛地就朝地上乞讨二人扑了过去。 两个乞儿开始呼喊叫骂!围观人群也是中,也有人开始鼓动叫骂。 黄权朝着人群中呼喝的几人,看了一眼。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看似土陶制成的瓶瓮也被衙役一脚踹翻,摔在地上,破裂开来,露出一副手脚躯干全部扭曲变形的身子。原本装在破碎瓮中的乞儿,尖着嗓门,痛苦中哀嚎不停。 另一原本在地上捡拾路人打赏的乞儿,此刻也被一衙役一脚踏在地上,用绳子捆了起来。 两个乞儿被三个衙役用绳索捆结实后,径直拖在地上,就要拖走。 黄权皱着眉,上前一步,拦在三个打着绳结的衙役跟前。 一抱拳,“敢问三位班头,两小乞儿是犯了何罪,要当街羁押?” 三人停下手中动作,惊讶中上下打量着黄权。继而互相低着头,叽叽咕咕的商量了几句。 黄权听不懂他们之间交流的方言,只好硬着头皮等待。 马公公和郑千户也不言语,走到黄权身后站定。 这一动作后,原本三个衙役只是商量,这下激烈的争论了起来。 “爷,他们不过是些捕役,都是贱籍贱民,用不着行礼,他们受不起。您,反而让他们起了疑心” 听着身后郑千户的讲解,黄权手上抱拳的动作并没有收起。 黄权一时半会的,还有些无法接受人与人之间的严格等级差异。 很快,黄权就为自己的不合时宜动作买了单。 三位衙门里差役,似乎统一了意见。他们一抖手上的链子,冲着黄权三人就恶狠狠的走了过来。 黄权这才直起身,他还笑嘻嘻的看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差役们。 站在黄权身后的马公公一点头,周围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大汉,慢慢挤开人群,走到近一点的地方。 “哥几个,我劝你们不要找事儿哈。呵呵呵。” “我家公子不常出门,不知外面规矩。他身上可是实打实的有功名在身,你们想试一试吗?” 一阵左右拳指关节捏着爆响,还将自己脖子一歪,皮笑肉不笑的郑千户挡在了黄权身前。 “刚刚我家公子爷问你们话呢!想好以后再回答哦,呵呵呵。” 这郑千户大约一米八九的身高,又长的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往前一站,三个衙役开始止住脚步,有些胆怯的看着他。 “让开!” 人群被粗暴的扒拉开一条缝。 这又走出两个按着刀柄的衙役。 此人出现后,冲着黄权一抱拳。也不搭话。转身一挥手,指挥之前的三人继续拖着地上身体残缺的乞儿,就要离开。 “公子,此乃民间采生。属重罪,当差的正在处理。” 看着黄权又要出声,他身后的马公公忙出声先一步解释。 黄权一愣,话到嘴边也停了下来,疑惑中,侧身,让开大路。 领头的衙役又是冲着黄权一抱拳,指挥着手下,匆匆离开。 看着衙役们离开,人群也逐渐散去。 黄权知道自己险些阻碍办差,也不懊恼。 “采生是什么?” 黄权好奇的看向马公公。 “这……” “就是民间一些渣滓,将女人孩子折磨致残后,利用围观人们的同情心骗钱。” 马公公说的过于保守,其中的凶残程度,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 总之,犯此案者一经拘捕,通常结局都是凌迟处死。 不过这种案子,对方打一枪立马换一个地方,衙门通常极为艰难才能缉捕到他们。 像今天这样,处理如此迅速,让见多识广的马公公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其中很难让人不怀疑,想要获得某种表现,获得某人好感的意味,重了些。 听完马公公的解释,又想起刚才经历的一些事。黄权不再言语。 他如今的身份的确不凡,可也不是神,暂时还不能强大到扭转历史车轮轨迹。 终于,黄权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两个乞儿,后面如何处理?” 马公公一低头,“公子,我们该走了。” 黄权诧异的看了一眼马公公。 终于还是不再追问。 “爷,无论哪朝哪代,他们都很难活下去的。” 是郑千户。 黄权愣了一下。是他自己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 黄权点点头。不再追问。 抬脚正准备离开时,一个怯怯懦懦的低着头的小个子,他满是泥垢的双手,高高举起,举着一块包了无数层的粗烂布包,和黄权隔着一点距离,跪在了地上。 黄权左右看看马公公和郑千户,这古代民间的小偷,都这么会做事的吗? 偷了正主的东西,还敢主动再次出现在正主面前? 第19章 震耳欲聋的沉默 黄权本能的就要上前,去看看这俊俏的小子,高举着的东西。 马公公上前一步,拦在了黄权身前。 郑千户同样张开双手低垂双拳,护在黄权身侧。警惕的看向前后街道瑟瑟缩缩的一大片,穿着破衣烂衫的人群。 也不知何时,黄权三人就被他们包围了起来。 马公公挡在黄权身前后,略微焦急的朝着街道更远的地方眺望,可惜,视线被人群阻挡。 “呵呵呵,你们还挺聪明!” “那又怎样?” “兄弟们,动手!” 原本跪在地上的俊俏小子,这个之前偷了黄权腰间玉佩的正主,此刻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一摆手,一把满是锈迹斑斑的匕首,朝着挡在黄权身前的马公公身上,就扎了过来…… 黄权被人绑了票。 这俊俏小子也没想杀人,只是第一时间就控制了马公公。 黄权从对方眼里,也没有看到杀意,也就抬手阻止了郑千户的反击。束手就擒。 很快几块破布堵住了三人的嘴,双手双脚也被草绳捆了起来。接着就是麻袋套上了黄权的头。 一群不明所以的人,七手八脚的就把黄权按在了某个独轮车上。 有些颠簸,还浑身疼痛难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黄权从独轮车上掀了下去。 滚了两滚后,黄权又被人一把拽起,去掉了麻袋。 这是一座破庙,满地的烂草枯枝,还有一群瘦骨嶙峋的半大小伙子们,或坐或躺在烂草堆中。 看来,这里平时就是他们住宿的地方了。 大约二三十人,年龄都不算太大。 黄权眼前的这个俊俏小子,应该就是这群人的头了,看起来也不过才十六七八岁。 “说吧,你是哪家公子哥?” 俊俏小子一双圆圆的眼睛,装着恶狠狠的样子,直视着黄权。 黄权轻轻摆摆头,一张嘴,就将刚才塞在自己嘴里的烂布团吐了出来。 这也太假了吧,还是这群人压根没有绑人的经验? 拿布团堵嘴? 也亏黄权还挺配合他们,一路上也不挣扎反抗,更没有主动吐出布团。只是绑在眼睛上的布条,被黄权随便一蹭,也就弄开了。 到了地方后,也不主动将肉票口中布团取出,就开始问话。 黄权还能说啥呢? 一群很不专业的劫匪啊! “你们准备把我换多少银两?” 黄权发觉对方没啥经验后,稍微提着的心里,也算是落了地。 站在黄权对面的小个子俊俏小子,被黄权反问一句,立刻傻了一样。 一双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一看就知道压根没想过赎金金额的问题。 业余! 就这样让人无语的绑匪,还能把黄权主动配合给绑了,真正的让黄权失望加无语。 “大姐头,要五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一堆枯草中,一个大头娃娃,跳了出来,凑到了俊俏小子身边。 俊俏小子愣了一下。 “那就五两!” 多少? 五两? 黄权恨不得搓搓自己耳朵!如果他双手没被绑起来的话。 虽然对古代银两没啥特别准确的概念。但是黄权他也知道,五两银子大概买不到一千斤大米吧。 一千斤大米,听起来很多,没有油水的摄入前提下,还不够这二三十人吃一个月。 黄权可是知道,要放在宫里,一枚鸡蛋,负责采购的那群官员,都敢报价十两以上的银子! 可又说回来,黄权是谁啊! 他们绑了黄权,他乃是当今天子! 这群人知不知道自己到底绑了谁,才要五两银子? 这是看不起谁呢? 就是偷了一头牛,拉去市场卖肉,也不止五两银子吧? 可眼前全是一群半大小子,瞧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黄权也只好不再纠结自己只值五两银子了。 “喂,我说,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啊?” 算了,黄权打算亲自辅导指点培训一下他们,该如何做一群合格的绑匪。 “你要说什么?” “要是想让我们放了你,门都没有。” 俊俏小子一双滴溜溜大眼睛,继续直视着黄权。 黄权一时哭笑不得。 “我看你身手不错,应该也是个惯偷儿了,怎么不知道我那玉佩,价值该在百两甚至千两银子以上?” “还有,问一句,你们口音不是许州的,反而是北方的。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怎么到了这江南来的?” 俊俏小子眼睛猛地瞪的更大更圆,周围一群半大小子也全都站了起来。 “大姐头,百两是多少?” “就刚才我们拿的那几个好看石头吗?” “可能吧……我不知道……” 俊俏小子狐疑的左右望望,一低头,从自己宽大的粗布衣服怀里,掏出了黄权的玉佩,捧在自己满是泥垢的手上,仔细观察起来。 “看你还挺老实的,大个子,这玉佩真的值钱?” 俊俏小子,捧着黄权玉佩,也没啥戒心,直接就走到了黄权跟前。 “嗯,反正够你们吃几年细粮。” 黄权背着的手上,那捆起来的草绳,不知不觉间,也被黄权挣脱出一点空隙。 黄权不得不再次在心里叹息一声,眼前的这群绑匪,真的不及格。绑人都不会。 “几年?” “几年是多久?” 俊俏小子眼睛里有一种清澈的愚蠢。 黄权看的也是一清二楚。 “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吃的,前提是你们要先相信我。” 黄权无奈,只能先尝试沟通,尽管沟通的实在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吃的吗?” “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大个子,你刚才说的北方是什么意思?江南是什么?” 俊俏小子歪着头,狐疑的看着黄权。 啊…… 这…… 还能继续友好的聊天吗? 黄权吃惊的仔细看了一圈这二三十个半大小子,他们是真蠢,还是故意在逗黄权?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许州城的?” 没有办法,黄权也只好故意引导一下话题了。 这群人,是不可能读过一天书的,有些话他们确实无法理解。 “走过来的啊,我们村子里今年粮食都被当官的收走了,爹娘叔伯他们都饿死了。我们就走到这里来了,有人告诉我们,朝着一天最热的时候太阳的方向走,就可以找到吃的……” 俊俏小子单纯的没有一点复杂的心思,他们是偷了黄权的东西,也绑架了黄权。 他们平时偷东西,从来不考虑价值,都是拿着偷来的东西,去到人多的集市上。直接换多一点或者少一点的吃的,对方给多少吃的,他们也从来不介意,只要能换来吃的就行。 无非就是看黄权穿的好,同时,也是他们第一次尝试绑架人换赎金。 更加可以证明这群半大小子没有绑匪觉悟的是,他们半路上,还把一直跟着黄权的两人,放了,说是让他们去通知家里拿钱来赎人…… 第20章 北方,举人 “大姐头!快跑!好多官兵!!!” 黄权原本还想和眼前的俊俏小子继续聊聊天,顺便再谈谈话。一个只穿着破布,屁股还露在外面的少年,此刻慌慌张张的就窜进这破庙,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话。 一抹狠辣的眼神快速瞟过黄权,让黄权这个两世为人的人,都忍不住的一激灵! 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俊俏小子,可能缺乏基本常识,但绝对见过血,杀过人!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让黄权原本轻视他们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天杀的官兵!所有人,撤!” 只见这俊俏小子一翻手,还是那把生锈的匕首,在黄权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顶在了他的后腰上! “走!” 好快的速度! 黄权虽然不会任何武术,但是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拿匕首顶住,也是火大加羞愧再加一点点害怕。 破庙里一大堆枯草之后,被几个小子手忙脚乱的一扒拉,很快露出一个大洞。 黄权还不能跟他们走,他想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 “小妹妹,来生投一个好人家。” 黄权一低头,一弯腰,咬着牙冲着地上满是枯草之上滚了下去! 形象不太好…… 一枚袖箭,悄无声息的钉在了俊俏小子的咽喉上。 躺在地上的黄权,晃晃两只手腕,挣脱开草绳。 麻溜的站了起来。 原本被几个小子打开的破庙大洞处,几个身穿劲服的沉默汉子,堵在了那里。 “呼呼~”,又从破庙残败的庙顶和横梁上,又陆陆续续的跳下几个手拿劲弩和短刀的人,落地很轻,都是高手。这群刚出现的人,很快将黄权围着护了起来。 破庙中,一群半大小子大约二三十人,全部在惊恐中瑟缩成了一团。 “爷?” 一人将手中弓弩插回自己的腰间,冲着黄权一拱手。 “嗯,等马公公来。” 黄权看着地上已经断气的俊俏小子,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破庙之外,很快又冲进来一大群穿着看起来像是普通军装服装的官兵。 领头之人正是马公公和郑千户。 马公公一看见黄权,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了过来。 围着黄权上下左右就是转着圈的检查。 “公子~爷啊!吓死老奴了!吓煞奴婢了啊!您这,万一是磕了碰了,奴婢就是千刀万剐也没法向先皇后交差啊!” “公子,咱们回京,回京啊?” 马公公一上来就往黄权身上凑,黄权看着这个被打压挤压了差不多的半辈子的老公公,说不心酸也是不可能的。 “好啦,好了。大伴,我这不是没事嘛!” 一抬手,让跪在破庙大殿门口的郑千户起来。 黄权以身作饵本就有十足的把握。 同时,他也想验证一些其他的事情。 如今,黄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半答案。 又是好一阵哀怨感叹,马公公也不知道从哪里又顺出来一件披肩大氅,就要往黄权身上披。 这正是秋老虎立威时节,怕还不够热?在黄权严厉的眼神中,马公公悻悻然收了大氅。 不过这份好意,黄权还是记在心里的。 “公子?” 马公公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后,用眼神示意黄权。被禁军和大内侍卫们,看押起来的一群小劫犯,这群人该如何处理。 “杀了。” 黄权没有过多的表示,抬起脚,走出了庙门。 他的身后,惨叫和鲜血震碎了也染红了庙中大殿。 许州之行,才刚刚开始。 破庙通往许州的官道上,黄权领着郑千户缓缓前行。 “爷……小的……” 郑千户单手将自己腰刀藏在自己长袍之下,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 黄权扭过头,淡然的一笑,“说吧。” “爷,那我就说了啊。马公公比我这个粗人更适合留在爷身边,我……我……哪懂照顾人啊!爷?” 郑千户脸红脖子粗的,战战兢兢的跟在黄权半步后面。 马公公被黄权打发回京了,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内阁立即处理。 “因为他懂得太多。” 黄权又是一笑,从腰间摸出折扇,一摇,四方步不紧不慢的继续迈步。 “啊?” 郑千户在黄权身后愣了一下,又赶忙倒腾两下小碎步跟在黄权身后。 “有他在,我永远看不见我想看见的一些东西。” “即使我知道他做的任何事,完全出于关心我的目的。” “还有,就因为你是粗人。” “懂了?” 黄权也不回头,依然自顾自的往前走。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宫里的公主皇子妃嫔乃至皇帝,全是生活白痴,梳洗穿衣?不会!拉屎撒尿?不会! 就连鞋带松了也不会系……当然,这个时代的鞋带和现代还是有略微区别的。黄权他本人真不会,还在摸索…… 黄权毕竟是重生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他能在马公公面前表现出来? 郑千户脸上瞬间一片黑色,又忍不住朝着身后的破庙望了一眼。 他跟随黄权的步伐,也变得更加紧张一些。 也许几十米外,也许几百米外,又或者几十里外。无数的眼睛此刻都盯在他们二人身上。 这让郑千户后背脖颈处,一片冰凉。 眼前的黄权,当今天子背影,又一次让郑千户感觉回到了那个即将狂风暴雨的夜晚。 “咱们该往哪走?” 一条好好的笔直官道,在黄权二人面前分了岔。 黄权原本一直走在前面,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他,不认识路。 “爷,这边。” 黄权诧异的看了一眼郑千户。 “回爷,这条路更加宽阔,车辙印也更加深厚,所以小的斗胆猜测,这条路才是去许州城内的方向。” 黄权点点头,原来还有这种讲究。 一座亭子,远远出现在二人眼前。 亭子中,还有几个穿着打扮像是书生的人,正聚拢在一起,捧着酒杯还是茶杯,说说笑笑。 亭子周边,一溜的车马随从,密密麻麻的,挺有派头。 黄权远远看着,好奇心促使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他想凑过去看看热闹。 古人有城外什么亭送友人的习俗,特别是文人。 黄权以前只在古诗和一些远古小说里看见过,如今好不容易有现实版送别立在眼前。他如何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李兄,此次秋闱高中亚魁,乃我等不才之楷模,此去云梦乡野小地做一县主簿,实乃屈才也!” “对啊!李兄,我等皆是疑惑,以李兄之大才,何不待明年会试,以后定能高中进士!” “是啊!是啊!这一县主簿,不过就是李兄俯仰之间可得。李兄家境,我等也是知之一二,何不再……” 亚魁?贡生?主簿? 更难得的,这群书生说的还是官话!不是许州方言! 黄权本就一身书生打扮,亭外留守把风的下人也没敢拦他,误以为是聚会晚到。所以也就让黄权不知不觉中就站在了这群正儿八经的书生后面。 只是这群书生的对话,听起来,一半捧杀一半酸溜溜,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里面。 这下,黄权更有兴趣听听这群书生,到底要说个什么事来! 更何况,一般乡试通过后,死活都会参加春闱甚至殿试的。这个姓李的如今不过只是一个举人,难得还是不错的第六名,为何着急出去做官? 虽说主簿一职也还不错,入流了,可以后升迁之路那肯定是难上加难,远不如参加会试以后的做官起点高。 更重要的一点! 黄权更想知道,一般举人只是理论上有了做官资格,此人,为何可以在当年就实际获得了这个资格! 第21章 送别,捐纳,河官 “此去一别,终是经年。再见亦不知是何岁月?他乡虽好,也勿忘今日同窗之情。李兄,干了杯中酒!” 又是文邹邹的一句,黄权听的顿觉没啥意思,准备转身离开。 大概接下来的无非就是讨论琴棋书画,又或者高歌一曲,刷刷题词作诗一类…… “李兄!在下不似他人虚伪,冒昧想问一句,汝一主簿,可是花了上万两白银才换得!还是正职河官!”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敢问李兄,打算上下其手,多久捞回本?!” “一年?三年?还是只需要到了地方,自然有人……” 啊? 黄权立马停下转身的脚步,这人是谁? 这话,不是冒昧,那是相当的冒昧啊!简直是直接上手打人脸了! 更何况是当着十几个才子文人的面,如此不给对方面子的质问,让黄权立马注意到这个冒昧的年轻书生。 没啥特别的,非要说特别的,此人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挺干净贴身,但是看的出来浆洗的有些发白褪色。 穷书生! 看着装打扮,还没有举人身份,只是个秀才。 一众书生听闻立马停下各种吹捧和酸溜溜,全都看向这个冒昧年轻书生。 黄权眉毛微微一皱。 满脸通红的年轻书生,倔强的梗着脖子,几乎算是怒视着正中间一气宇轩昂正得意洋洋之人。 “李兄!别以为做的隐秘,就把大家全都当成是瞎子!我们读书的目的,敢问在坐的各位仁兄,都还有谁可曾记得?” 又是气沉丹田的质问! 黄权心里微微一愣,好单纯的年轻人! 被人围着即将赴任姓李的举人,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满脸铁青。 “牟定河,你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 还没等赴任举人回答,他身边的一个书生,立马跳了出来,指着穷酸书生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有趣。 黄权退后一步,继续躲在人群之后,仔细观察。 被骂之人刚想反驳,周围一众书生立刻开始群起而攻之,指责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穷酸书生不得不后退,又不得不在众书生喝骂声中,气愤的泪水横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终于,穷酸书生还是退出了这长亭,悲愤中孤单的扭头离开。 捐官吗? 黄权听的懂其中意思。 所以,眼前举人宁可放弃明年会试,也要坚持赴任。 千里做官,只为财。 如此一来,逻辑上也说的清了。 毕竟哪怕明年会试高中,同进士出身,也不一定被指派一件实差。更多的可能,不过才是四五品的清水衙门一职。 和地方上,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为河道主官,虽是不起眼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肥差! “烦扰兄台,此人如此迂腐,为何还能参加此等盛会?” 黄权压低自己身态,轻轻向旁边一书生询问。 “哼!” “他不是迂腐,他只是不服气罢了!” 黄权又是一阵惊讶。 不服气? “咦?你不认识他?” 被黄权询问的书生,立马警觉的看向他。 黄权只好尴尬的一笑。 “我刚从北方来省亲……” “那怪不得。” 也不等黄权说完,对方已经没了和黄权聊天的兴致,直接加入到议论诋毁刚才的穷酸书生的人群中。 看来这个叫牟定河的穷酸书生,名气还挺大的。 黄权这一次,再也没有听这群书生高谈阔论的兴趣,悄无声息的后退一步,同样离开这座长亭。 “走!跟上刚才离开的那个书生!” 黄权路过郑千户身边时,轻声吩咐。 郑千户低头领命,也不废话,直接率先领着黄权,跟着刚才那个穷酸书生背影,开始疾步追去。 河边,穷酸书生一个人孤单的负手站着。 黄权跟着的这一路,有些气喘吁吁。 重生穿越前,黄权不过是个工薪族,现在又同样养尊处优惯了。这副身体,稍微跑一跑,就累的浑身冒虚汗。 黄权打定主意,说什么回去以后,锻炼身体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 否则…… 万一帝国真的哪天出现了内忧外患,被人端了紫禁城。 黄权可不想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更不想寻一座屁大点小石头山,找一颗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 死过一次了,黄权惜命的很。 为了这次江南行,黄权抽调了一半的皇城内卫,以及差不多偷偷摸摸的从驻守京城的二十六卫中又抽了十个营的人马。 目的只有一个,暗中保护他自己的安危。 冒险? 不存在的。 黄权比谁都怕死才是真的。 他还有更加宏伟的目标没有实现。 比如…… 和三千后宫佳丽生六千的皇子皇女…… 黄权私下里算过,要完成如此宏伟的目标,他不仅必须在有生之年日日夜夜勤奋耕耘,还需要更加强健的身体! 看着呆呆傻傻矗立河边的穷酸书生背影,黄权一时之间走神了。 “爷,那傻子会不会跳河啊?” 郑千户说完,准备挽起自己的衣袖和裤腿。 “他?跳河?” 黄权摇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黄权压根不相信眼前穷酸书生有跳河的勇气。 甚至黄权从此人身上,感觉到了和他自己一样旺盛的生命力。 同样怕死。 “爷,那我们……” 郑千户试探性的弯腰问向黄权。 黄权原本有些话想问这个叫牟定河的穷酸书生,可他现在打算稍微等一等。 他现在只想知道,眼前这个书生,到底有没有勇气去死。 “等一下吧。再看看。” “他啊,现在连个孝廉都不是,对我们来说,用处不大。” 郑千户没听懂黄权话中隐藏的意思,只是“哦”了一声,退后安静的站定。 “……无人知此意,歌罢满帘风。万事一身伤老矣,戎葵凝笑墙东……” 那背对着黄权郑千户的穷酸书生,忽然冲着河水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黄权听得像是一首略微熟悉的临江仙古词,只是如今这天下,当真有如此不堪? 黄权心里有些不爽。 “兀那河边书生!你过来!” 郑千户得到黄权指令,直接扯开嗓门就是一声大吼。 这洪亮的声音,将黄权耳朵震得嗡嗡爆鸣之声不断。 “你个粗人!下次不许离我太近大吼!” “知道了吗?” “真是,吃大喇叭长大的吗?” 黄权连忙阻止郑千户继续喊人。 第22章 荒野乱葬岗 (感谢爱喝帝皇养生茶的龙帝送的礼物。) 背对着黄权二人的穷酸书生牟定河,同样被郑千户“嗷”的一声,吓的浑身一哆嗦。 他急忙回头,看着黄权满脸的惊讶和害怕。 “下人粗鲁,多有冒犯。小弟先向兄台赔罪。” 黄权一拱手,略微弯了弯腰。他自认为自己态度做的挺诚恳。 在牟定河眼里,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郑千户恐怖的身高体重,还有黄权一身虽说同样的书生打扮,可这身料子就不是寻常人家,不,就不是寒门子弟穿的起的。 反应过来的牟定河,同样冲着黄权略微回礼。也不说话,冷着一张脸,更不向黄权这边走来。 明显打算不愿意和黄权有一丝丝的交集,他抬步就要朝着其他方向离开。 “兄台,请留步。” …… “呦呵!” “脾气还挺大!” 尽管黄权做足了想要聊一聊的架势,奈何牟定河压根不想理他。对黄权的挽留话语,更是充耳不闻。 黄权对着郑千户一点头。 郑千户急促大跨步,直接单手拦在了牟定河跟前。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想要以势压人,辱没文人风骨吗?” “好一个富家纨绔子弟!哼!” 见郑千户拦路,牟定河索性转身,直面跟着就走过来的黄权一顿数落! 说的挺硬气,但是黄权还是眼尖的看见面前的穷酸书生脚杆有些打颤。 任哪个书生单独出门,被一个膀大腰圆的粗鄙壮汉挡路,他能不怕? 也不点破。 黄权还是挺客气的一直在拱手赔罪,微笑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这位兄台,我乃北方人氏,初来贵宝地。刚才偶然见到兄台舌战群儒,让小生羡慕不已,于是才特意寻来,烦扰一下兄台。” “呵呵呵!我管你从哪来。你们这群伪君子,少来假惺惺的套近乎!我见的多了!请你让你的狗腿子把路让开!” 黄权自从来了这世界后,如此被人不留情面的,几乎被口水喷在脸上的教训,今天还是头一回。 要说黄权不生气,那是压根不可能。 “唉……” 黄权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冲着郑千户示意一个眼神。 “啪!” 郑千户单手一把抓住牟定河,再一使劲…… 牟定河眼前一黑,膝盖处痛的让他差点惨哼出声,被郑千户押着跪在了地上。 既然无法好好沟通,那就不沟通了,装样子对如今的黄权来说,没必要。 “我问,你答。” 黄权面无表情的坐在石头上,眼睛定定的看着牟定河。 “啊!我呸!” 一使劲,牟定河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惜他就像是被人按在地上的小鸡仔,完全挣脱不了郑千户的一双铁钳。 “放开我!” 牟定河索性不再挣扎,恶狠狠的梗着脖子看向黄权。 “我问,你,答?” 黄权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粗鄙!混账!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秀才,岂可向人下跪如此辱没斯文这般!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罢!” 黄权听完,点了点头。 有道理啊! 如此让他们下跪的做法,确实让古代读书人一时半会的无法接受,辫子那朝不算,文人的傲气和脊梁骨已经断了。 黄权于是让郑千户稍微注意一点分寸。 于是…… 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抵在了牟定河的咽喉处…… 牟定河努力朝脖子上瞪着眼睛,脑袋却拼命后仰着。 一口唾沫,顺着他的喉结,来回几趟吞咽。 “很好,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正式聊天了。” 黄权微笑着背起一只手,缓慢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第一个问题,你今年秋闱是否落榜了?” 牟定河一听黄权的问话,立即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你胡说!我……我……我……” 黄权不急,静静的等他说完。 “我不被、允许……参加……今年乡试……” 两行热泪顺着牟定河涨红的双颊滑落。 黄权没有任何表情浮现,也不问为什么。 “第二个问题,云梦县衙主簿河官一职,你怎么敢断定对方是买官?” 黄权直直的盯着牟定河此刻已经被泪水糊满的双眼。 “李举人祖父一日在媚香楼醉酒,亲口对着在下相好所说!” 牟定河眼眸中一抹血红色一闪而逝。 “哦,媚香楼?” 黄权单手把玩了一圈手上折扇,若有所思。 “第三个问题,你是今年被取消了乡试资格,还是以后都不可以再次参加?” 黄权抬抬手上折扇,郑千户押着牟定河的手,松了开来。 “明年可以参加,他也不敢不让我入试!哼!” “不过……府学大人放出话,如果我不主动跪在府学身前,他就要我一辈子当个秀才……” 牟定河揉了揉自己的双肩,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嘲讽与无奈。 “你是如何得罪一省府学的?” 黄权好奇的仔细看了一眼这个酸书生,胆子不小啊。 “我……在大街上张贴了李举人买官的事实,当今府学大人……” “你署了名?”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迂腐! …… 告别牟定河后,黄权带着郑千户朝着许州城外,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和牟定河后续还算友好的交流下,他无意中告诉黄权,那里就是牟定河之前感慨世间崩坏的原因所在,有黄权更想知道的答案。 黄权得知地址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 郑千户一度拦在黄权面前,涨红着脸,欲言又止。 什么恶臭、什么瘟疫、什么盗贼匪患…… 直到黄权冷冷的看着郑千户,直到黄权准备下令让郑千户滚蛋时,我们的老郑同志,一万个不情愿的,挪开了身子。 官道旁,有零零星星的几间茅草铺子。 黄权一开始本没有留意,直到越是靠近那个地点,官道旁边的茅草铺子也越来越多。 隐隐中,一种极为刺鼻的味道,也开始在黄权的鼻腔中肆虐。 直到黄权忍无可忍,哪怕用手绢捂住口鼻,也实在无法忍受这股恶臭,继续前行。 黄权几乎算是逃一般,冲着背离地址的方向,比来时快了两倍的速度,迅速跑开远离。 “肉铺?还全是肉铺?官道边上,明目张胆的开满肉铺?” “回爷的话,是!” “都有谁会来买?” “活不下去的,又或者……有特别爱好的……亦或者……需要药引子的人,会来买。” “都是人肉?” “是的,爷,都是。” “强迫还是……” “都有,年轻女子的肉最好,他们称之为香肉……质量最次的肉,是刚死亡尸体上的……” “呕……呕……” 黄权一弯腰,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口吐在了路边,直到胃里空空如也,直到苦胆水都全部吐干净了,直到黄权感觉自己吐的天昏地暗…… 黄权还是压不住来自心底的厌恶和恶心! 当今世道,黄权自己做为天子的天下,当真已经糜烂到如此地步了吗?难不成,黄权当真要做亡国君?那之前当太子时的血雨腥风,岂不都成了一个笑话? 第23章 你能改变什么? 黄权好不容易靠在一棵树干旁,坐了下来。 他已经吐无可吐。 两世为人,他何曾见过如此将人肉直接摆出来卖的场景? 甚至,郑千户说…… 他们其中有人还是自愿被杀被卖肉…… 这种情况,在江南鱼米之乡,已经算很好了。 黄权一度猛地抬头,直勾勾的盯着郑千户的眼睛。他想质问什么,却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历史书上苍白几句话几个数字,头一回如此血淋淋的摆在黄权眼前。 “爷?” 郑千户又将一块手帕递给黄权。 摆摆手,黄权没那么娇气,不至于一直要捂着口鼻。 “我问你个事,大律有规,食人者死。为何……” 黄权再次看了看周边,稀疏的几棵树,树干却大都被人剥了去。 “算了……” “唉……” 黄权自重生穿越而来后,今天看见的事,让他有了一种绝望感。 黄权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历史书上都有写。 如何改变,既得利益者真的可能会将自己利益再吐出来吗? 黄权哪怕贵为当今天子,他名义上拥有四海八荒,可这个朝廷,是建立在王与士共天下的基础上的! 黄权要想改变,那就必须朝着自己的心脏去挨一刀! “爷,咱们下一步是回家呢还是继续去许州?” 郑千户看着坐在树干旁,脸色有些苍白的黄权,小心翼翼的询问。 “回京?” 对啊! 他黄权本就不是这个历史的人! 只要他爽了,他偏要朝着这具身体所处的阶级基础动刀!大不了再次一死而已,死后,何必管是不是会洪水滔天! 黄权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许州城!” “咱们还得去!” 黄权本想自己从树干旁起来,除了胃里难受,嘴巴里苦涩,就连手脚都有些发酸无力。 黄权干脆再坐一会。 郑千户递给黄权一葫芦水,简单的漱漱口后,黄权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爷,我去把那个穷书生宰了去!您坐这,等我!我看他下次还敢不敢瞎指路!” 郑千户一按腰间短刀,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就要去找牟定河麻烦。 “回来!” “那书生,用不着我们动手,活不久了。” 黄权一说话,感觉自己牙齿好像都被自己吐出来的胃酸腐蚀了,酥酥软软的难受,忍不住就想找牙刷刷牙。 “啊?那……那……我们,去救他?” 这郑千户看起来呆傻粗大,其实脑子还可以,要不然黄权也不可能将他放在自己身旁。 “你知道谁要杀他吗?怎么救?” “tui!” 一口口水吐出,黄权又看了看这荒凉的四周,牙刷?还是别指望了。 “小的……不知……” 郑千户看着黄权难受的样子,又把腰间另一个小葫芦解开,递给黄权。 里面装的同样还是清水。 这一次黄权没用来漱口,一仰头,直接喝进了肚子。 “那牟秀才说,他当街贴了举报李举人买官的大字报,他这得罪的人有点多啊!” “可直到今天,他还在到处瞎溜达。还跑来混进送行李举人的队伍里,羞辱他。等于是加速了他自己的死亡。” 黄权难得自己想开了,心情大好,也就不介意跟郑千户随便聊聊。 “他举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受到打击报复。反而有人,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大大的嘉赏了他。” “不是口头嘉奖,是真金白银!” “恰恰是这真金白银,会要了他的命!” 郑千户安静的弯腰候在黄权身边,皱着眉,他在努力尝试理解黄权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这秀才会死,恰恰是因为李举人今天,毫无障碍的去上任。” “也就是说,某个人得到了他想要的第一个结果,李举人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有送行的学子,都可以证明。” “第二个结果,赢得年度考校为官大度以及清廉的官职履历,他也达到目的了。” “第三个结果,他送给牟定河的钱,今明两晚他就要拿回来了。” “随便几个泼皮无赖混混,就可以做到杀人夺财!” “等事情发生了也结束了,那么他再出面抓住动手的泼皮无赖们。避免事情出现纰漏,保险起见,再把泼皮无赖们就地正法。这,最后一个保境安民的目的,他也达到了。” 黄权“咕噜噜”喝完小葫芦内最后几口水,猛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望向官道延伸至许州方向的尽头。 “爷?小的,小的,没听懂……” 郑千户上前一步,正打算搀扶一把黄权。 黄权摇摇手,“听不懂不怪你。我也是才刚刚想清楚其中的一些……” “爷!” “小心些。” 腰间短刀被猛地抽出鞘,刀身一亮,郑千户挡在了黄权身前,面无表情的望着不远处。 黄权脸色一寒! 大约七八个拿着破刀木枪的衣裳褴褛之人,在道路对面,阴沉着脸,朝着黄权二人慢慢迈着步,走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 郑千户同样阴沉着脸,沉声大喝! “呵呵呵,呵呵,我们?我们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人!” “今天你们这些个地主老财,还有你这条走狗,都得死!” 七八人中,正中间的一个黑脸汉子,立住自己脚步,沉着的回答郑千户问话。 接着对着自己几个同伴,眼神连续示意。 黄权郑千户二人的左右两侧,七八人中分出来三四个,呈包围姿态,再次靠了过来。 “啪!” 一小袋银钱扔在了黑脸汉子脚下。 “拿着!滚!” 黄权不想和这群人继续冲突,他们的出现打断了他本想给郑千户的授课,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不过是一群流民罢了。 黑脸汉子惊讶的看着地下钱袋,又警惕的看了眼黄权。 试探着,他弯下腰,捡起钱袋,偷偷的打开一条缝查看。 瞬间,黑脸汉子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张的,显然被惊喜冲昏了头。 他周围的几个同伴,哪还管什么包围黄权二人,全部缩到了黑脸汉子身边,眼睛里全是渴望与询问。 “银子!好多银子!” 一声变了音的嚎叫,让黑脸汉子周边的几个人全都被镇住了。 黄权自己的钱袋,里面当然装了不少银子。 不屑的看了眼前的几人一眼,黄权领着谨慎警戒的郑千户,就要离开。 “我让你们走了吗?” “兄弟们,此人一定是哪家地主老财家的公子哥!一定不能放跑他们!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很值钱!” “杀了他们,今晚还可以吃肉!” “大家不要忘记了,就是他们,让我们没地种,没饭吃,还要天天饿着肚子给他们干活!” “杀了他们!” 黑脸汉子把黄权丢给他的钱袋,紧紧的捂在自己胸口。 他浑身在激动的颤抖,嗓音也因激动变得像个破锣似的。 他盯着黄权的双眼,也因激动,变得通红一片! 黄权满脸寒霜,停下了脚步。 贪得无厌!!! 第24章 红楼一梦 郑千户弯腰使劲从黑脸汉子攥紧的尸体手里,拿回了黄权的钱袋。 他还贴心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只是上面沾了几点血迹算是抹不掉了。 这让郑千户有些不知道该不该递还给黄权,一手举着钱袋,一时看着黄权只有憨憨的傻笑。 “你收着吧。” 黄权背着手,看着一地的尸体,他的心情已然跌落谷底。 这群尸体生前的口音,依然还是北方方言口音! 北方,天子脚下,偏偏黄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啥也不知道! 都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人…… 之前的一群少年,黄权杀了他们,是因为黄权从他们眼里看到了杀戮…… 眼前的这群人,更是会吃人! “爷,这里留下我们就可以了,我们会打扫好的。” 一名百姓着装的中年人,抱拳低头在黄权面前。 黄权点点头。 很快,官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被眼前一群极为干练强壮的“百姓”,拖到了路边树林里丢弃。 郑千户看着这群紫禁城内卫中的内卫,忍不住心里一阵紧缩。 他明明知道黄权暗处和远处都有一群人在保护,却始终都无法发现这两群人的踪迹。在黄权发出示意的时候,这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了身边…… 太可怕了! 郑千户也只听马公公提过一嘴,这群人是从内卫和二十六卫中甚至是边军士兵中,秘密提拔的。 同样据马公公说,黄权还是太子时,就已经在培养了。 这群人不仅仅自身功夫高的可怕,对黄权的命令更是执行的滴水不漏,并且…… 这群人身上竟然有火器!一种比京城禁军神机营更加先进的火器!一种并不使用火绳点火,就能击发的恐怖火器! 郑千户低着头,偷偷看了眼黄权,黄权负手站在路边,依然还是无喜无悲。 就在此时,黄权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冲着郑千户笑了一下。 这一笑,好悬没把郑千户吓一跟头,毕竟上面的人最烦下面的人胡乱揣摩他们心意。 郑千户他如今虽然名义上还是千户,可是俸禄却领着的是正儿八经的食邑千户! 说他是个不是爵爷的爵爷,也差不多。 更能在黄权面前行走,也是殊荣已极了。 从这也能看出,郑千户当年不过就是个军户,底层诸卫军中不入流的小将。而黄权对于自己当初太子时期的从龙之臣,照顾的都颇为上心。 想到自己的出身,郑千户再次偷偷瞄了一眼那些打扫完战场,已经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一群人…… 他们,大概也是从底层中的底层,被黄权慧眼发掘,提拔起来的吧? 这是怎样的一个皇帝? 从不主动接见群臣,也从不刻意拉拢世家大族们…… “走,哈哈哈,咱们也去媚香楼坐坐。” 也不等一直在脑中胡乱猜测的郑千户反应过来,黄权收起手上的折扇,大踏步朝着入城方向而去。 郑千户慌忙收了心思,将黄权的钱袋贴身收好,又将自己的短刀重新掩藏进衣服后,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追上黄权。 一路无话,尽管郑千户抓耳挠揌的还想从黄权那里问点什么。但黄权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好为人师的神态,只剩下紧皱的一双眉头。 郑千户当然不敢这个时候,来打扰黄权。 这是一栋几进几院式的私人宅邸,让黄权惊讶的是,这栋楼里,还有一处挺大的锦鲤池子。 园中楹联、桃符、书法、假山、绘画、框景、壁画、绿植……不一而足,却又点缀优雅,隐隐中透露出主人的无限高雅。 “雅!” 黄权忍不住轻轻一掌击打在护栏上。 如此江南美园美宅美景,比之皇宫的威严大气厚重,这里无一不处显示出主人心思的细腻,以及工匠精巧的技艺。 这里,就是许州城名噪一时的红楼,也是某位据说是江南数得着的才女妆楼。 出手阔绰,仪表堂堂的年轻书生公子哥打扮的黄权,差点还没资格进来…… 第25章 北去 原因无他,此处只接待一些颇有名气的世家公子或者才华横溢的江南才子。 黄权一不是江南口音,自然在江南才子中籍籍无名。二黄权也不是出身江南三公六望族。 黄权主仆二人一度尴尬的在媚香楼前,踌躇徘徊,甚至引起了一众楼中安保人员的注意。 最后还是黄权脑子里猛地一动,原太子母后家族的身份,再一次浮现脑海。 在一众仆人龟公打手们的疑惑中,黄权终于略微不那么痛快的进了楼来。郑千户就没这待遇了,只能在前厅偏院的位置,候着。 这是江南一众大小不同的,但凡自我标榜好些的秦楼楚馆规矩。 肚里没点墨水,言行举止粗鲁者,即使有钱,他们也不接待。 更深层次的含义,黄权也能猜到一些。 不过,像这种千百年积累下来的规矩,自然让其底蕴也更加深厚。单凭黄权一人,无法撼动这种默认的规矩也根本不可能去撼动。 郑千户不被允许进楼,还有一个原因。他需要为自己主家在楼内的一切开销负责。很多人,尤其是自诩甚高的某些才子大儒,他们本人是绝对不碰金银的,认为金银不过是一些身外痷赞之物,自然需要下人分忧。 “小哥是想听曲儿还是解闷儿?” 就在黄权还在感叹这媚香楼的门槛高和规矩多的时候,一个小厮低眉顺眼的站在黄权身前。他的口音带着浓浓的许州方言。 只是一个普通小厮,竟然会使用官话接待客人……这里面蕴含的意思,也越来越有趣了。 黄权沉吟中微微一愣,听曲儿和解闷儿,这有什么区别吗? 看着黄权长时间不说话,小厮也没有明显不耐烦。 “小哥,这边请。” 这是一处大厅,厅中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书生,各自穿梭。或是安静观摩一些前人墨宝,或者左右高谈阔论。 大厅挺大,装饰考究典雅,却并不喧哗。 也有数名容貌秀丽身姿婉约着装露而不俗的女子,总是在书生们其间捧哏捧的恰到好处,让聊天的气氛不至于冷场。 一壶黄酒,几碟干果。小厮将黄权引导着入座一处偏僻的桌子前。 “客人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招手示意。小的随时乐意为您效劳。” “啪!” 一拍手,几个女子巧笑倩兮的就围在了黄权左右。 这一幕…… 黄权觉得略微眼熟,自己还没穿越重生而来前,在电视上看过……是不是叫“选妃”? 既然如此…… 黄权也不假正经了,抬眼一圈一一扫视过去…… 燕瘦环肥,当真任何一个女子都是可以打七分以上的存在! 猛地,黄权原本心里升起的一些灼热,又被一盆冷水浇了去。 黄权想起,这群女子大多数都是从万千穷苦人家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打小培养出来的…… 她们最终的目的和一切语言,都是为了从男人身上掏出真金白银罢了。 用现在的话说,我给你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你呢花钱买单。 和她们一对比,黄权最多的经验,也不过是来自长虫之国的爱情电影罢了。 当真是,他本人才是小白…… 黄权体面的和众女子一一点头示意。 小厮已经拱手离开,这次负责介绍的是一个将将二十出头的女子。 每一个女子擅长的方向不同,琴棋书画,曲艺歌赋,四书五经六艺也是可以信手拈来…… 奈何黄权就是一个一瓶子水不满半瓶子水晃荡的半吊子,找这些个古代女子中学识最高最好的一群人作陪…… 岂不是要被她们耻笑? 黄权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继续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和一众巧笑倩兮的女子们互相点头致意,黄权有点不知所措才是真实心理。 “你们……有谁认识牟定河?” 咽了口口水,黄权只好开门见山。 一直在黄权耳边轻声负责介绍的女子此刻主动将话题停了下来。一众女子被她挥挥手,各自莺莺燕燕的离开。 “公子,可是首次从府中出来游玩?” 弯腰低眉颔首,纤纤玉手捏着一柄茶壶,给黄权沏了一杯茶。 一抹肩带,从滑腻腻粉嫩肩膀垂下。又映衬出一道深邃鸿沟,托举起两处鼓胀雪白半圆。 真敢穿啊! 黄权淡定的等她沏好茶,单手把玩转着茶杯,也不品尝。 目光也从她低下头沏茶的时间里,等她起身后,转而和她直视。 二人默契的笑而不语。 一瞬间,此女子竟然让黄权有了一丝面对朝中那群阁老重臣的错觉! 好深的城府! 不见兔子不撒鹰吗? 赶走了其他人,偏偏自己留下来,也就是说她知道黄权问的人,但却又绝不主动提起。 需要什么,才能打动她? 钱? “那个穷酸书生,快死了。” 黄权端起茶杯,透过茶杯的边缘,茶汤琥珀色中透出对面女子眼睛深处,瞬间消失的惊慌。 黄权说完这句话后,又放下茶杯,安静的等待。 除了一瞬间的眼中有可能出现的紧张神情后,此女子再无其他表情。 “牟公子为人,性格刚烈,迂腐而不知变通。有此结局,也是奴家并不意外的。” 神情淡然,就像说一个并不熟悉的普通人。 黄权没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太多的破绽。 “你不想救他?” 黄权不信邪,进一步追问。 “我救不了他。他,谁也救不了呢。公子如何认得的牟公子?我劝你,还是和他保持一点距离的好。” 女人抬起头,很认真的看向黄权。 黄权心里暗暗一叹。 好聪明的女人,反客为主!不经意间,就要把话题引导向自己把控。 “哈哈哈……让他北去,是你的主意吧?” 黄权轻轻一笑。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和牟公子不熟,认不得公子说的何意?” 站在旁边的女子,语气间不慌不忙,只是一枚软软钉子,让黄权一时间有些吃不准女子的身份了。 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二十出头的女子,在古代十四五六普遍已经当妈的人中,年龄算是已经大了。 黄权不客气的直愣愣的看着眼前女子。 “牟定河虽是不起眼的一个穷酸秀才,但他本身出自寒门。自有世家的声望与骄傲,这是原因一。” 黄权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一眨不眨。 “牟定河有坚定的家国立场,书生意气,迂腐但不固执,有才情也有信念。这是原因二。” 黄权终于捧起自己的茶杯,浅浅品尝了一下,比之皇宫中的茶,此茶一般,只是多了一点花香。 “还有原因三,你想不想听?” 放下茶杯,此虽花茶,却不是自己中意的一款。 黄权对面女子,脸颊处,终于出现一片潮红,内心深处的激动,也让她身子微微一阵颤抖。 只是她依然低着头,又控制住自己的忐忑心情,继续为黄权换茶洗杯继续冲泡。 “公子说笑了,公子推理缜密,却不知晓小女子恩客众多,牟公子也只是其一罢了。” 还是不行,无法打开她的心理防御吗? 第26章 静待花开 “自小书童读圣贤,一朝罔顾窗外事……” “遇天下世人之不平乎,瑟缩无语。与之同痛,无能为力。与之同哀,袖手旁观……” “与君言,且细听。每每念及身边苦难,心如刀绞……” “北境犯界,百姓如秋粮年年岁岁被胡人收割……” “今天朝鹰犬横行朝纲不振,暗无天日,百姓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诚古人不欺我也!” 黄权将一沓书信,慢慢展开,每封信也只念个三两处。 “够了!” “够了……” “公子,你……你,想做什么?” 黄权对面,终于开始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一脸平静淡然。 就连声音中,也少见的多了些颤抖。 是在害怕吗? 书信往来中,偶有批评朝政……按律也该……好像秀才身份的牟定河,他有这个特权,不用受罚…… 只是眼前的这个青楼女子,本就是贱籍在册之人,这里面想扣她多大的帽子都可以。 就算心血来潮,毫无缘由的杀了她,也不是不行…… “不做什么。” 黄权一摊手,将书信推到此女子面前。 物归原主。 他黄权两世为人,别的没学会,胆小一点谨慎一点,绝不会犯大错。比如,前世被一头疯牛顶死,这样的错误…… 既然有这个条件,可以事先派人调查对方的底细,那干嘛不用呢? 顺手牵一点书信证据啥的,不过分吧? “你不必惊慌。我不想怎样。” “放心,你和牟定河之间的事。我没那闲工夫也没兴趣知道。” 黄权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语气平和,但是对面刚刚逞强的女子,此刻眼里已经隐隐中出现了些泪水。 “我想见一个人,我相信你能传上话。” 黄权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此女子确实有几分让人欣赏的骨气和勇气。但是北去的主意,万万不可能出自她手。 还能让黄权猜想到的人,除了那个人以外,应该是不会有其他人了。 “公,公子,想见谁?” 颤颤巍巍的一声,带着一点迟疑。 “你家小姐。” 黄权将腰中折扇,“啪”的一下打开。轻轻摇了两下,满脸透着真诚。 “呼……公子,就,就只是此事?” 对面女子心里一松,问出一句黄权并不意外的问题。 “我不想那么啰嗦去讨好打动你家小姐,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求人托关系当她的入幕之宾。所以……做为她身边的你,是我最好的下手对象。” 黄权也不瞒她,也算是聪明女子了,没必要藏着掖着。更何况,自己手里捏着她的把柄。 “求公子一事……” 一咬牙一跺脚,对面女子还是直愣愣的抬头望向黄权。 黄权眉头一皱,此女子本不应该如此愚蠢的…… “请救一救,牟公子!” 黄权略有些惊讶。也在和她对视中,从她眼睛里,黄权看到了决绝和坚持。 沉吟半晌,黄权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风尘女子,又是风尘女子中的下下等人,在古代出门都要被戳脊梁骨的人,却如此让人意外的有情有义。黄权不得不有些敬佩于她。 “我尽力……” “此间事了,你有没有想过改籍赎身?” 黄权眨了眨眼睛,很认真的看着对方。 对面女子明显眼睛里透出浓厚的惊诧和惊喜,两片红唇微微发抖,身上也是出现一阵剧烈的颤抖…… 但最终还是面如死灰一般,看着黄权,面色恢复如常,盈盈一个万福。 “公子稍等。小姐今时正好在家,奴家这就去问她则个。”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给了准信,又不过多透露自家主子的其他信息。 算是给黄权的一个简易示好之意。 黄权微微笑了笑。 将扇子插回腰间,安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壶黄酒,几碟干果蜜饯果盘,黄权未动分毫。 就仅仅只是这些东西,全部都贵的烫手。 仅仅只是单价,都够外面尤其是城外的流民们,吃一年的稀粥。 更别说,要按正常流程,想要面见这媚香楼的主人,当今许州城的青楼魁首,不花个几百金数月的时间,门都没有…… 几百金,黄权不算聪明的大脑大概换算一下成现代的纸币金额…… 大约五万到十万的软妹币,只是不那么亲近的见一面…… 要是还想再亲近一点点,比如听个曲跳个舞,活跃一下现场气氛,调动一下主宾之间的情绪啥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不是在夸大,这是某位诗人,在很平静的也很正常的,在写实! 有没有想过,即使你真大气,花了千金后,人家压根就不卖身? 大家都是场面人,难不成还要撕破脸皮霸王硬上弓? 那传出去多不好听? 是不是? 或者花一大把银子为其梳拢,也就是买断,带回家。那也行,但是你真带的回去吗? 家里的三代五服,你能有所交代吗? 做为发妻,朝廷名正言顺的给了她特权,在家中要纳妾,她就是唯一。你又能说服发妻同意吗? 这是古代,尤其是书香门第,最重声名。 毁了对方清倌人的名声和身子,又厚着脸皮不为其梳拢赎身的…… 有是有,如果你不怕被人指着鼻子嘲讽,尤其是原清倌人以前的那些拥趸们…… 总之,会身败名裂。在古代等于是把自己整个家族的未来,葬送了一半。 名节和声望,看似摸不着不重要的东西,却足以让古人前仆后继的为之去死。 黄权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其实并不枯燥。 曲艺歌赋各种贴心的小游戏,轮番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尤其是一些和青楼女子们互动的小游戏,俗而有度,仅仅只是观看,就让黄权也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还是一一拒绝了邀请,安静的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他的表情还是清清楚楚的,告诉看向他的所有人,此人,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请随奴家来。” 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带着一点甜滋滋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黄权抬起头,侧过身望过去。 只是一瞬间,黄权惊讶中张大了嘴。 其脸蛋,精雕玉琢我见犹怜! 其身材,呼之欲出浑圆修长! 更加让人意外的是,这出现的女子明明年龄不大,却眼角眉梢中,倒映出似有似无的魅惑勾引姿态! 媚而不俗,艳而不妖! 黄权心脏“咚!”的一声,猛地一跳! “小姐,芳名?” 黄权闭上惊讶的嘴巴,脱口而出。 第27章 入幕之宾 “嘻嘻,公子在说什么?” 纤纤玉手一抹绢丝手帕捂嘴,眉眼弯弯,当真勾魂夺魄。 黄权也只是目不转睛的以充满智慧和欣赏的的眼光,如果可能,再以透视的能力,给此女子做一个彻底的视觉上检查。 “公子……公子?” 又是两声酥媚娇羞,配以眼底中一闪而逝的鄙夷,黄权终于还是回过神来。 “红倌人?” 黄权轻轻的低声询问,可以说,相当的不礼貌了。 对方一双大大的眼睛,先是微不可察的一点黯淡,继而是满面春风。 “公子今朝大雅,小女子愿舍身追随……” 讥讽、鄙视…… 或者说,又装又立…… 黄权淡然的又将自己的折扇,轻轻的在身前摇了两摇。 “姑娘,头前带路吧。” “对了,你不配。” 黄权不再言语,他自己的嘴角也勾起一点嘲讽。 一霎那间。 对面原本好似热情似火下一刻随时可以准备干柴烈火的女子,此刻浑身上下透露出对黄权的无边敌意和厌恶。 也只是一霎那间。 她很快收拢起自己的情绪,就像压根没有出现过这回事一样。 “公子,说话、可真有些,吓煞小女子了呢,嘻嘻。” “这边请。” 黄权背起一只手,跟在这女子一步三摇的身姿之后,四方步慢慢踱着。 一路上莺莺燕燕往来,小桥流水文人相喝,此情此景真的是岁月静好,只想埋头温柔乡。 奈何黄权压根胸中没有多少墨水,看到此情此景,也只会在心里说一句:卧槽!古代文人权贵是真的会享受! “公子,到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软软糯糯。 还挺记仇。 黄权抬眼看过去,一座二层木质小楼。 月亮门洞中,依然还有假山叠水、竹林小径,整体透着清幽典雅。 闹中有静。 “候着。” 美艳女子终于还是对黄权没了任何敷衍的兴趣。 随便打发一个小婢拦在黄权面前,她自己摇晃着夸张的极为不科学的腰臀比,留给黄权一个“可以生儿子,一胎生好几个”的背影,独自走进了小楼。 先是“头牌”红倌人的试探,又是临门而不入…… 黄权对于这个还未相见的媚香楼妆楼之主,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一开始就高高在上的人,相反,黄权心里依然还保有曾经做为一个社畜时的自觉。 不让进就先不进呗。什么拂了脸面,那些个文人雅士们最看重的东西……黄权脸皮还是挺厚的,没关系。 留在跟前阻止黄权跟进去的小婢,好奇的看了一眼黄权。 黄权友善的冲着她,笑了笑。 “你想问什么?” 小婢年龄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姑娘,她有些害怕的摇摇头又低下了头。 黄权看着她胆小谨慎的样子,心里一软。 “我这有个小扳指,送你了。不过,你得陪我说说话,可以吗?” 小姑娘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黄权手上递过来的玉扳指,惊慌的后退一步,拼命的摇头摆手,眼神恳切的看向黄权,却不说一句话。 黄权一步跨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并将扳指不容置疑的塞进她的手里。 “收好。送你了。没条件。” 做完这一切,黄权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无聊的守在门前,东张西望。 只有小姑娘好奇的继续偷偷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收好了黄权送她的那枚玉扳指。 “公子,好阔的手笔!嘁!” 原本挺和谐的无聊画面,终于被一声不合时宜的酸酸的话语打破。 是去而复返的“头牌”红倌人。 “我乐意。你要是敢打这扳指主意,我不介意再多送一个给你。” 黄权说的轻描淡写,他并没有看这个刚回来的女人。此刻的他仰着头,二楼某扇精雕细刻的木质窗后,有一个身影,一晃而过。 黄权的话,是威胁,也不是威胁。看眼前的“头牌”红倌人怎么理解了。 “我家小姐有几句话,让我问你。” 对方对于黄权,似乎不太友好的样子啊。 “哦?是吗?” 收回看向二楼的目光,黄权似笑非笑的将目光聚焦到红倌人眼珠子上。 该说不说的,头牌就是头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透露出饱满旺盛的荷尔蒙。 黄权老老实实的看着她眼睛,慢慢转向看她额头。 这样,不至于无法把控小腹中被对方挑起的天然火焰。 唉! 看起来,假装一个正人君子对于黄权来说,也挺难受的。 “我家小姐说了,对于一个书生来说,你太粗俗!对于一个武夫来讲,你又细皮嫩肉的。你到底是谁?” “提一句呦,你要是撒谎,我们可是要撵人的哦?呵呵。” 黄权正努力不让自己眼神,往对方额头以外的地方扫描。 直到对方话说完,黄权放弃努力了,直接一双大大的眼睛,往对方鼓鼓胀胀的地方看了过去。 这一举动,再一次让她对黄权产生了更多的鄙视。不过,也许是她已经习惯了吧?不仅没有回避黄权热辣辣的眼神,反而又故意挺了一挺那一对傲然。 反应过来的黄权,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才悠悠回答。 “鄙人姓黄,北方来。其他的,你不够资格听到。” 这话说的有点不客气,很不礼貌,相当的不给“头牌”一点面子。 就连旁边的小婢,也被黄权的话,吓得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黄权。 要知道,不说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姐”了,做为媚香楼的二号人物,黄权眼前的这个红倌人,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一个有钱有势的举人秀才官人老爷,想见就能见到的存在!更别说敢如此不要脸面的压根就…… 可黄权偏偏就这样说了,他不仅说了,还丝毫不掩饰他自己火热的欲望。 “哼!” 红倌人明显眼睛一红,就要抬脚离开。 “告诉她,我可以让你们全部姐妹,脱籍赎身!听好了,是全部!” “也可以让你们姐妹,后半生衣食无忧!” 黄权说完话,不再搭理即将转身泫然欲泣的红倌人。背起双手,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望向二楼的某扇窗户。 第28章 彼此 “你是哪里吃醉酒的狂生?公子,你请回吧!恕不远送!” 美艳的“头牌”红倌人这一次明显是真的生气了。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庞,彻底浮上满满的红色怒火。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的黄权早已千疮百孔。 黄权也不解释。 反而低下头,冲着已经在即将被愤怒冲破底线的红倌人身旁可爱小婢,再一次友好的笑了笑。 不再废话,黄权抬脚就要离开这处小院。 “公子,请留步。” 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黄权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得逞了微笑。 “姐姐?!” 红倌人气的咬牙切齿,一对傲然更是被她抖的上下翻飞。 偏偏她身旁小婢,主动挽起她的手,安慰式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公子是如何识破奴家身份的?” 这个看似普通甚至感觉年龄还很小的小婢,却不想是这许州城盛名最大风月楼的真正话事人之一。 “公子抬爱,小女子身份卑微,本是贱奴。却不知公子是何事,需要奴家去安排?” 两个问题,让背对着她们的黄权,停下了脚步。 “你闺中窗旁身影,乃是前厅那个姐妹。虽有窗扉遮掩,身型很像,举止很像。最关键的是,她忍不住内心焦虑,多次试图从楼上往下察看探听一二。” “楼中隐约可见横琴竖筝,清倌人不比其他,想必平日里必对五音勤修苦练,指节之上,多有茧型。我借扳指送你时,看到了你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的,已有六七分肯定……” 黄权说着说着,转过身来,莞尔一笑,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来。 “公子心细如发。不过楼中姐妹多才多艺,十之八九也有指茧,如此,公子所言,可并不能算的真。” 原本收好的玉扳指,又被黄权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拿了出来。 “此物并不应于凡间出现,过于贵重,这许州城眼红此物者众,还望公子小心收纳为好。” 黄权脸色一怔。 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心思! 仅仅凭借一个玉扳指,已经将黄权身份抖搂了出来。 没有点破,也没有声张,更没有惊慌! 这让黄权未来想与她合作的心思,再一次无限的膨胀起来。 再一次无奈接回自己送出去的玉扳指,黄权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能窥得小姐身份一二,在下其实也是没有十足把握……这位小姐的好闺蜜,能让你单独留下陪我等待,又不刻意阻我入楼,这也是疑点一……” “疑点二,你的好闺蜜,当时让我等待时,她其实并没有真正上二楼,也就是说二楼原本她就知道那里的人,不过是冒牌货……” “如此,在下,已经有了八九分把握。” “八九分把握,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事事称心如意,务必求得百分百胜率,许是自寻烦恼了,你我皆知不可能。” “小姐,不是同样在赌吗?” 黄权说完,嘴角向上弯了弯,露出八颗还算洁白的牙齿。 “……” 二女手挽手,沉默的看着黄权。其中一人,依然带着无边的羞恼,看黄权的眼神中,还透露出一股绝不服输的倔强。 黄权还挺喜欢的。 “小女子名唤君集,外家曾姓李。公子,奴家携妹妹君如,这厢有礼了。” 盈盈一拜,另一个还是多少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跟着一起。 黄权抱拳回礼。 合作意向已成! “黄公子,这位君如妹妹,在我平日里,可以代为我传话。” 李君集吗? 黄权点点头。 黄权做为一个陌生人,如果突然一天频繁出现在一个原本深居简出的花魁清倌人身侧,确实过于碍眼,必将引起一些有心人的留意。 “今晚我将留宿君如小姐闺房。” 黄权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差一点让君集身旁的美艳红倌人惊的跳起来! 她涨红脸颊,就要出声呵斥黄权。 “甚好。” 又是一双手,紧紧挽着即将暴走的红倌人,使她强制冷静下来。 “如此……之前多有言语冒犯,还望两位小姐海涵。” 黄权一抱手…… “我,我海涵不了一点!气死我了!姐姐?!” 一双汹涌澎湃的波涛,霎时紧贴着君集的胳膊,左右摇晃起来。 黄权眼神猛地伸直,又尴尬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急个屁啊! 今晚说什么眼前的这一对小白兔都是他的! “妹妹,此事瞒不过妈妈她们的。我们假戏必须真做……” “而且,他说的,可以为我们全部姐妹赎身,是真的。” 君集并不十分特别出众的脸蛋,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书卷气息,此刻去除了一开始的伪装后,让黄权一时之间惊讶走神! 不对! 黄权猛地仔细观察起君集的脸来!她的妆造,是故意的在压低她自己的容颜! 她在扮丑! 可惜…… 年龄还太小,身材还在发育中,黄权也不喜欢小萝莉。对于江南古人老爷们的部分幼态审美,黄权欣赏不来。 等她再长大一些…… 黄权嘴角一抹不可知的微笑,不自觉的露了出来。 “姐姐!他!她!他!就算真的!我们姐妹这么多人,几十口子,可他、他、他……我晓得了……嘻嘻,真的吗?” 君如忽闪着一双眼睛,此刻她眼里不仅多了一点黄权看不懂的狡黠,还又多了一点希望。 “还请公子怜惜,小女身子柔弱……” 声若蚊蝇,这一次又带上了让人听之酥麻的软糯诱惑。 黄权小腹里一团火热,瞬间爆发! “黄公子,小女子就此别过。君如妹妹?” 君集当真是一个冰雪聪明奇女子,不再废话,莲步姗姗,已经入了小楼。 只留下黄权,确切地说,是一个马上就要流口水的黄权。 还有一个捂着嘴,想要笑出声,却偏偏媚眼如丝的女子。 “公子?请随奴家来……” 一双柔荑,轻轻搭在黄权的胳膊上。 一对柔软,隔着薄纱,让黄权早就灵肉分离,三魂出窍七魄升天…… 可怜黄权,两世为人,唯一的经验,还是在无数双眼睛和令人绝望生厌的指挥下完成的…… 啊,这…… 夜色近晚,好事开始到来…… 第29章 米店 一开始黄权是打算主动的…… 只是一开始。 后来,黄权确实也很主动,主动投降了。 不是黄权他不想,就算他想也做不到。 十指纤纤,让黄权先是卸了防御。 澎湃汹涌,他的大脑已经全然宕机。 婉转多变间…… 高亢低沉…… 温香软玉中…… 黄权已然只剩下徒劳的思想空白。 这还没完。 一阵闪电从黄权头发丝上划过…… 君如递给黄权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 狂暴加无尽,重生又僵直……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七八九十次后…… 记不清多久之后,黄权感觉自己再也无法继续挣扎…… 窗外的雄鸡不知何时早已打鸣。 黄权扶着床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黄权略微苦涩无奈的望向床榻上的娇韵。 一席蚕丝薄被之下,令黄权徒劳挣扎的某人,只露出一双闪着得意狡黠的双眼,悠悠的看着黄权。 果然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欺我也。 “你服了吗?嘻嘻。” “你等我休息一会儿……” “那就是不服喽。那我……” “别!你等等,等等!我、我、算是服了!” 黄权慌忙中摆手又低垂下头坐在床沿。 自穿越重生而来后,这还是首次让他有些无法把控自己如今深陷的局面…… “你说的很勉强哦,公子……” “……嘶……” 黄权猛地张开嘴,该死的,还来?! 巧手按着音弦,一曲相思。唇齿间绽放音符,赞美岁月的诗篇。 黄权认命了。 直到后来…… 黄权不太记得自己是多久离开媚香楼的。 是真的。 恍恍惚惚中,他的双脚似乎一直踩踏于棉花之上。 要不是郑千户等的焦急前来寻他,黄权说什么也不可能从那房间里出来。 “爷?您一直在笑?” 郑千户看着精神恍惚,又似乎心不在焉,双腿还时不时发飘的黄权。忍不住出声提醒。 “有吗?” 黄权一惊,抬手揉揉自己的脸庞。 湿漉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还忍不住流出了口水。 这个红倌人君如妹妹啊…… 黄权无奈的一边自顾自笑着,一边自顾自的摇头。 完全不在意身边路过的行人,对他有些奇怪的表情,投来略微警惕的目光。 “爷,我们到了。” 郑千户在黄权身边悄声提醒。 “大鸿米店……” 黄权眯着眼,躲避着阳光的闪耀,望着此处米店招牌。 “买的人不多嘛。围着看的人还挺多。” 黄权没有第一时间去这米店里查看,只是带着郑千户远远的观望。 一个穿的还算勉强完整的年轻人,正在米店门口破口大骂。 还是方言夹杂着无数的土话俚语,黄权一个字也听不懂。 黄权看了看身边的郑千户,郑千户红着脸挠了挠头。 算了,两个聋子。 “那牟定河,不是说在这里汇合吗?怎么还没到?” 黄权嘀咕一声后,无聊的在人群中四处查看。 “爷,您昨天派出去的人早上来汇报了一次。我没敢扰您雅兴……” 郑千户忙出声解释。 可是晚了。 黄权有些愤怒的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郑千户吓得头猛地一缩。也幸好这是大街之上,不至于让郑千户当场下跪受罚。 “记住了,没有下次。” “说吧,什么事。” 黄权的语气并不重,但内里的失望但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懂。 郑千户有些发慌……他不想像马公公一样,稀里糊涂的就被打发离开,这代表着黄权的放弃。 郑千户才刚刚体验到锦衣玉食,他怎么敢也绝不舍得放弃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 “回爷的话,昨晚丑时,果然有数个地痞流氓聚集,妄想冲入牟定河家中。牟定河一家并无大碍,几个地痞流氓也被全部暗中除掉。” “嗯。” 黄权点点头,确实不算一件什么事。可有可无。 此时人群中,一个略微显得不那么合群的人,正蔫头巴脑的在太阳下,努力保持着书生的形象,一动不动。 一身浆洗的发白的衣服上,隐隐中透露出白色的汗渍。 “叫那个傻子过来。” “去对面客栈。” 黄权一个眼神,郑千户忙低头答应。 大鸿米店斜对面,客栈临街二楼。 说是挺大的一间客栈,吃食却不太多,更没有任何多余的菜品选择空间。 即便如此,牟定河吃的依然狼吞虎咽,彻底没了读书人的架子。 直到最后,也不征求黄权意见了,直接喊来小二,一桌子黄权还没动几筷子菜,全部打包。 “家中有老娘,勿怪。” 牟定河这利索的动作操作下来,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操作了。 也怪不得整个许州城的书生们,都不太待见他。 完全没必要,秀才身份足以让他们饿不着肚子,自有想免税的地主前来挂名投靠。 可牟定河偏偏就要打包,他拒绝了所有知名不知名的好意假惺惺的挂名。 牟定河他还大肆嚷嚷着,所有利用秀才举人身份避税纳粮之人,全是天朝蠹虫! 不仅迂腐,还想要砸了所有读书人默认的吃饭的锅。平日里见到他,一众书生没有对他拳打脚踢,已然是看在圣人面子上了。 “下面,那年轻人口才挺好,骂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吧?在说什么?” 黄权指了指客栈楼下的喧闹。 牟定河收拾完一桌子菜,并嘱咐好店小二一定要亲自送到他家并亲手送给他老娘后,这才瞄了一眼楼下。 “买了一斗米,其中半斗是沙。” 牟定河明明眼中厌恶已极,嘴巴里说的又平平常常。 “惯例?” 黄权又是惊讶的一问。 “是。” 牟定河索性也一并看起了楼下的热闹。 “既是惯例,那楼下那人还吵什么?” 黄权再次发问。 “这一次不仅有人从中提了抽成,连一半米都没了,还又涨了价。下面那个小哥一时不服气,故而吵闹。” 牟定河叹口气,从楼下了收回了目光。 黄权三人,一时之间,只剩下沉默。 那个“有人”是谁,黄权心里大概也已经有了答案。 第30章 钱庄当铺 “全城有几家米店?” 黄权被牟定河说的话,说的有些心里发慌。 他经历了夺嫡之争,又暗中谋划了宫中一切。为的可不是遗臭万年,就算遗臭万年,他更不想迁都难逃……就算被人追在屁股后面南逃,也好过找棵歪脖子树挂上去吧? 总之,北方糜烂,黄权已经有了答案。这江南一行,算是彻底让黄权心凉了半截。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好好活着,最好能当个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昏君。 可按如今这态势发展,黄权有可能还是一个末代皇帝,搞不好小命不保! 这哪行? 所以黄权心里发慌,还不是一点点慌。 三千锦被翻红浪,最终极目标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啊! “十几家吧。都一样。” 此刻的牟定河看着客栈楼下大厅中,其他桌子上剩的菜,他的双眼开始发光。 碍于黄权主仆二人在场,以及他自负读书人身份…… 黄权觉得牟定河似乎要下去抢别人的饭菜了。 一挥手,黄权又让店家准备了一桌,这一次直接装盒,送到牟府。 直到此时,牟定河才终于红着脸,扭扭捏捏,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黄权对面。 “都一样?你是说全城米店都是一个掌柜的?” 郑千户也坐不住了,看着黄权有些阴沉着脸,他急忙继续追问牟定河。 牟定河斜着眼看了一下郑千户。 “不仅仅是米店,所有的钱庄当铺赌档风月场所,大型的酒家,左右市坊,哪一家躲得过去?” 牟定河无聊的很,可他眼睛中的升起的怒火,却瞒不过黄权的观察。 “那么,牟公子的意见呢?” 垄断? 黄权脑子里瞬间响起这个词来。 别说古代了,就是千百年后的黄权原来来的那个世界历史里。有一座算一座,所有的小县城,真正的人上人,也就那百来个,无一不绑着官身。 何解? 无解。 这是人性使然,无非看看是不是有人把手捞的太长。 牟定河被黄权一问,立着的身子,好似被噎住了一般,脸涨的通红,嘴唇哆哆嗦嗦的想要说什么。 黄权鼓励般的继续望向他。 “不知道……” 气球终于泄了气,牟定河通红的眼睛,低垂下来。 “你知道!” 莫名的黄权,猛地站起身子。 “但是你不敢说!对不对!” 霍的一下,郑千户和牟定河被黄权突然爆发的气势一震,也慌不迭的站了起来。 牟定河倔强的直直的和黄权对视。 郑千户焦急中,满头大汗。 黄权看着牟定河眼神深处,缩了缩眼眶。 “所以,你还是要打算北上?” 扯了扯嘴角,黄权坐下来。又下压了自己手掌一下,示意都坐下。 “非去不可!” 牟定河咬着腮帮子,说的也是咬牙切齿,声音却偏偏不大。 黄权再一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也许我现在杀了你,再检举揭发一下媚香楼……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北方? 一个普通读书人执意要北上,那里有什么? 告御状吗?可能吗? 那么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可能! 牟定河要去加入那群正在北方数省流窜的暴徒流民们! 一群大肆呼喝要让黄权脑袋搬家,屁股挪开让出龙椅的贼匪! “你!你……” 牟定河抬手一指黄权,气的浑身哆嗦。 黄权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想让我不这样做,也可以。你接下来,需要完全听命于我。这不是和你在商量。” 能让一个自小寒门子弟出身的牟定河,自小接受圣人规训,自小接受君臣佐使礼仪纲常的书生秀才……也生出了再造一个乾坤的坚定信念,黄权心里不苦才怪。 也不怪黄权心凉了。 “哼!想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你凭什么?!” 颤抖着嘴唇,牟定河双眼之中,布满疯狂、嘲笑、质疑和……痛苦。 黄权也被牟定河的气势所染,一时之间不再废话。 “啪啪!” 黄权在牟定河惊讶注视中,双手伸出客栈窗外,奇怪的拍了两下。 二楼客栈窗外,大街上。 已经出现了十几个米店伙计家丁打手仆人之类的凶神恶煞之人,正堂而皇之的,在一众围观群众或愤怒或冷笑或明明害怕又瑟瑟缩缩使劲看热闹的群众围观下,将之前闹事吵闹的年轻人,围在中间一顿拳打脚踢。 “他快死了……” 是牟定河,他也凑到了窗前,陪着黄权一起往窗外看。 “真的会直接被当街打死吗?” “只因为他说出了不公?”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是围观,没有一人仗义执言?” “府衙当差的呢?” 黄权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牟定河。 牟定河看了看黄权,欲言又止,眼睛里这一次是讥讽。 被一个迂腐的穷酸秀才讥讽,黄权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此朝传承已过二百五十年,早已千疮百孔,满身沉疴旧疾,外表上还满满爬满吸血吃肉的寄生虫。 黄权哪怕是当今天子,也感觉到救无可救,无可奈何。 “你明明知道说出来,会面对的是什么。干嘛还要傻傻的梗着脖子说出来?” 楼底下,暗中出现的几个黄权内卫,三拳两脚彻底打趴了一众米店打手。救完人,瞬间分头钻入人群,一哄而散。 黄权邀请牟定河,继续回到桌前。 “不说出来,怎么会有更多人知道?” 一句反问,让黄权叹口气。 向店家要了一壶黄酒,一碟下酒菜,二人相顾无言。 “你不怕你老娘受你拖累?” 还是黄权没忍住,再次挑起话题。 “哈哈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牟定河不知,坐在他对面的,还真真的就是当今刚刚登基的新皇帝。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口酒,被牟定河仰头灌下。 “痛快!” 牟定河自己咂了咂嘴,一点也不客气,又给自己酒碗中,再次满上。 黄权一句话不说,心里狠狠一纠! 这牟定河是铁了心要反他啊!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告辞了!” 牟定河起身抱拳就要离开。 黄权低着头,手里把玩着酒碗边沿,他一口酒未喝。 郑千户冷着脸,伸出一只手,拦在牟定河面前。 “我让你听我的话,这不是在和你商量。” 黄权终于举起酒碗,猛地从窗户中扔到了大街上。 “啪……” 第31章 杀戮!!! “难不成,你想强人所难?!” 牟定河这一次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极度愤怒中。 郑千户闪身凑在牟定河跟前,面色铁青。 一块代表高级武官身份的腰牌,顶在了牟定河惊诧的眼睛前! 牟定河慌张中后退一步,“你们!你们是?” “别慌!” 黄权原本还想说什么,从楼下却迅速跑上来一个穿着布衣的粗壮汉子。 一看见黄权,立刻半跪抱拳! “报!” “许州城西一百里外,有大批流匪聚集,恐有万人,似要攻城!” 牟定河又一次惊诧中,再后退一步! 黄权瞟了他一眼,摇摇头。 此刻懒得搭理这个木头书生。 “军备如何?” “烂衣木犁马匹稀少。” “再探!” “领命!” 来人又迅速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黄权坐在桌前,手搭在桌子上,右手食指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桌面。 “万人流匪吗?” “牟公子,陪我一起看看我们的知府大人,是如何应对的,如何?” 流民攻城,为什么黄权还在当太子时,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运气不好,点背? “走,我们出城!” 黄权带头就往客栈楼梯口行去。 慌的郑千户,红着脸,“咚!”一声窜到黄权跟前,跪了下去! “爷!危险!” 眼见被人拦了路,黄权也只是微微一笑。 回头冲着还在发呆的牟定河就是一问。 “你怕吗?” 牟定河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终于还是咬着牙摇摇头,“唯死而已。” 黄权满意的继续低下头,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郑千户,轻声说道:“你从底层来,你也对我隐瞒了很多事啊。” 郑千户闻言浑身一僵,黄权绕过他,不紧不慢的下了楼。 郑千户咬着牙,站起身,和刚跟上来的牟定河对视一眼。 “我们都可以死,惟有爷不能掉一根汗毛,懂吗,书生?” 牟定河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高官。换作以前,他只能仰望一般的存在,如今却满是颓丧。 “好!” 牟定河侧身让过郑千户,跟着黄权的背影,追了下去。 客栈门前,又是一粗布汉子匆匆凑在黄权跟前,言语两声,又匆匆离开。 “许州府事、布政司左参政邢云……”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许松诸处……” 黄权打开一张纸条,被刚下楼的牟定河,站在黄权身后,看的心惊胆颤。 郑千户此时也从楼上下来,不言不语的插在牟定河身前,挡在黄权身后。 牟定河赶忙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爷?” 黄权收好纸条,插入腰间。 回头看了眼郑千户,点点头。 然后冲着身后二人,一指街道斜对面。 “那大鸿米店,怎么门板都插上了?” 黄权看着大街上一 摊摊的血迹,也没个人来清理。 闹了一个多时辰了,更是一个府衙当差的都没有出现过。 很正常,也极不正常。 “那个……公子……爷?” 牟定河不知道该怎么叫黄权,也只好跟着郑千户先瞎叫。 “我姓黄。” 黄权也不在意,一个称呼罢了。 “黄兄……黄公子,每每流民闹市,米店是最先被冲击的地方,是故他们也总是最先得到此类消息,提早关门闭店。” 牟定河一句“黄兄”停顿了一下,感觉不可,连忙又一次换了一个称呼。一滴冷汗,悄然出现在他的额头上。 黄权身份之高贵,仅仅只是凭借一块郑千户高级武官身份的腰牌,就把牟定河吓住了。 他不敢猜。 黄权闲庭信步一般,径自朝着西城门方向,一步一晃。 区区万把流民,黄权还压根不信就敢朝着一座有着宽阔护城河的大城进攻! 除非脑子有泡。 城内忽然各种哭喊怒骂之声也渐渐响起,俄而远处有大火腾的一下冒起,又是一阵哭爹喊娘…… “是趁乱打劫的一些地痞无赖,他们开始三五成群结队闹事了,唉……” 牟定河轻声一叹,望着城中远处的大火,无能为力的摇摇头。 “城中有巡检司有衙役,他们啊,也就一开始能闹一闹……” 牟定河猛地抬起头,诧异的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刚刚经过的米店! 安静! 不合常理的极为安静! 原本米店是城中每一次乱起时,最先被暴徒冲破的地方。这一次,这家米店附近,死一般的安静! 牟定河回过头,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黄权,以及寸步不离跟在黄权身后的郑千户。 在离黄权隔着一条街一排房子中间,近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看着装,腰间手里不是握着石块就是别着粗大的木棒,他们正是牟定河口中说的,城内暴徒。 可是现在,全都一声不吭的,倒下的身子下,一股股鲜艳的血河,染红了青石板街。 城门关了。 黄权还想出去近距离观看流民军的愿望,落空了。 郑千户和牟定河二人,看见紧闭的城门,无不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知者无畏,在他们眼里,黄权就是这样的人。 “上城墙!” 黄权咧嘴一笑,说完抬脚就走。 这可把身后的牟定河又吓了一跳! 这……城墙,是说上就能上的? 然而,黄权还真就上了城墙! 一路畅通无阻! 所有的驻守城墙的兵卒们,仿佛集体眼瞎一般,对黄权三人直接视而不见! 一处女儿墙后。 黄权望着西边冲天而起的灰黄色尘埃,张大了嘴。 对面指挥还真是脑子有泡,凭借万把要啥没啥赤手空拳的流民,来进攻城大池深的许州城! “啊!” 牟定河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这个景象,惊讶中捂住了自己的嘴。 人上一万,无边无际! 单是这阵仗,还是很唬人的。 距离黄权挺远的大概瓮城或者箭楼方向,有急促的鼓声开始响起。 城门咿咿呀呀的缓慢打开。 一队约莫两三千的马步兵,在城门口开始列队迎战。 “爷,驻守许州城外的卫所兵,大概在西北方向,也正在向流民部队包夹。” 郑千户望着西边冲天尘土,嘴里说着专门给黄权听的话。 “牟贤弟,我没记错的话,对面那种部队,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加入的吧?” 还没开打,胜负已分。 一方啥也没有,一方虽然谈不上精兵悍将倒也装备盔甲齐全。 人数相差也不大,还打个屁! 牟定河听着黄权的调笑,脸色苍白一片。 “学习!只有通过血与火的学习!积累用无数尸体堆起来的学习经验!他们终有一天,将是天朝永远都无法扑灭的希望之火!” 牟定河嘴唇哆哆嗦嗦的,依然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说得对……” 黄权肯定了牟定河的说法。 这让牟定河又被吓了一跳。 竟然不生气? “只要天下还有吃不饱饭的百姓存在,他们就有数之不尽的兵源。再加上还有类似你们这种读书人的加入。他们输得起,死的起,还真有可能换了青天。” 黄权又是一笑。 极远处,在黄权看不见的许州城西边远郊。 流民组成的“军队”,正被两波不同方向的正规军,撵着杀! 这是一场真正的杀戮盛宴。 无数的首级代表无数的大大小小军功,让正规军士兵们全都鼓着血红的双眼,哪怕对方跪倒于地投降,他们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戮欲望,一一砍翻,削了首级。 疯狂的、一边倒的,杀戮! 第32章 亏本买卖 这一场流民部队攻城的闹剧,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并且依然看不到结束的影子。 有人想养寇自重。 户部一条条奏折,雪花一样飞到远在江南的黄权跟前。 所要的,无非就是剿匪安民的银两。 黄权大手一挥,准! 只要国库暂时不空,黄权不介意肆意挥霍。 如今的黄权白天就在许州城里瞎逛,夜晚就可劲折腾着君如。 他们二人现在的攻守形式彻底发生了转换,黄权已经牢牢重新掌握住了主动权。 无论小妮子三百六十种花样怎样组合玩完,黄权都有自信,在最后的关头,让小妮子低声缠绵讨饶。 无它,惟手熟尔。 媚香楼姐妹赎身的事,黄权答应了,自然会去安排。 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甚至物超所值! 一切改籍赎身的手续,在这一个月中,都在有序向前推进办理。 有时候,为了商业利益,总有不知死活的人会站出来大声吆喝犬吠。 黄权不介意杀几个不开眼的人,包括不限于几个什么老鸨龟公以及什么档头班头捕头。 其中一个有补服的官爷,算是误杀。 黄权还不得不暗中给他罗列一点本就存在的违法乱纪之事,让他死的名正言顺一点,顺便抄了一下家。 当郑千户将一沓账册放在黄权面前时。 黄权笑了。 一个九品末流,竟然抄出了数十万两白银! 数十万! 黄权不知道是江南本就富裕,还是因为纯粹的误打误撞捡了个肥猪。 此位不小心撞黄权枪口上的官老爷,还有数百亩的水旱山田、数处水塘店铺、数十件价值千两的古物文玩字画…… 这个官员,以往几届考核,都是以清廉着称。 黄权被吓到了! 他紧急暗中收了抄家范围和此事牵连的官员范围,同时对于某些党派和整个江南官场,进行了一番私下警告! 你们不许声张,我也不扩大整治范围。所有查封之物,也要进入黄权指定的口袋里…… 这是一场无奈的亏本的买卖。 但是,黄权嘴角的冷笑,从来没有这一次如此欢畅! 犹记得,在黄权穿越重生前的平行时空里的某朝末期,宫中太监能为朝廷续命捐出万两银子。而一众已经位极人臣的文武百官们,大多抠抠搜搜呼天抢地,捐款总数额甚至不如城中百姓! 他们一群衣冠禽兽,国破家亡之际,哭的狠的一文钱不捐,差一点的也就捐了区区百两银子!就算至亲国丈,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后实在逼不得已,也仅仅只是,拿出来一万两…… 如今,摆在黄权面前的,是正儿八经的数十万两真金白银! 具体金额,半个多月了,前后组织近百人,依然无法清点清楚…… 黄权眼红了,内心深处的杀戮欲望,第一次被彻底点燃! 时间! 黄权需要时间! 要想实现他自己的终极目标,当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黄权才刚刚登基,根基浅薄,他还要忍! 黄权不得不忍! 如今的媚香楼,早就不再大红灯笼高高挂,彻底转型成了真正全城最高端人士交流所在,只谈风月再无烟花。 同时,媚香楼也同步更名为江南公馆。向着黄权印象中,超五星级的酒店方向发展。 可是如今的商贾们,大多身份低下,虽然江南公馆放出话,可以接待他们。 一时半会儿的,持续千百年来的身份歧视和打压,他们还是不敢踏入江南公馆半步。 依然还是需要时间。 只有条件合适时,这些江南富贾巨商们,才能彻底敞开腰包。 黄权需要他们的腰包。 不仅仅是需要他们的腰包,黄权还要他们换一个定时上供“孝敬”的对象。 一切,都需要时间…… “坐。” 黄权将牟定河请到了江南公馆。 清点一群小吏和那个枉死的官员身后留下的金银细软不动产,还是白身的牟定河,花了不少力气,也熬了不少个通宵,暂无最新结果。 牟定河至今还是不知道黄权的身份,知道了也不敢问。 二人就此还挺默契。你不问,那我也不说。 牟定河来到江南公馆时,他那位二十出头的老相好,亲自接待了他。并将他引导至黄权所在别院。 黄权让他坐,他有些胆战心惊的,坐了半个屁股。 半逼着被迫拿了黄权的工资后,牟定河原本迂腐头铁的性格,略微有了些转变。 黄权还算比较讲信用,说过的话基本也都兑现。 牟定河给他干活时,也没有任何掣肘,干的也挺顺心。 甚至牟定河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猜测过黄权的身份,只是他依然不敢肯定罢了,他自己也不信。 “牟贤弟,认为这天下还有救吗?” 黄权也不绕弯子,等着君如为二人在屏风后弹起悠扬古琴后,直接开门见山。 牟定河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东扭西歪,仿佛上面有无数钉子。 脸色涨红,却始终不发一言。更不和黄权有任何眼神的接触。只顾低着头,望着眼前桌上的茶盏。 “你在害怕?这可不是我当初认识的你啊!” 黄权今日无事,又和君如大战过几个回合,挺无聊的。把牟定河喊来,更像是为了聊天而聊天。 牟定河依然不吭声。 “我是说如果,我也想夺这天下,问鼎中原,你看可能性如何?” 黄权捧起茶盏,吹了吹。 牟定河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黄权,还是不说话! 黄权微微一笑,并没有摆任何架子。 “你,你是说,你也要,也要……” 不等牟定河问完,黄权直接了当的点头。 “这天下,已经病入膏肓,有黄公子出手,也好……” 牟定河说完这句话后,偏过头,眼睛里只剩下落寞。 “李君集姑娘是少有的女中豪杰,目光深远。我打算让你陪着她,走一趟江州。” “距离不远,一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要回来复命。敢去吗?” 黄权看着如今说话吞吞吐吐的牟定河,眼底略微失望。 不过也能理解。他黄权神秘身份给他的震撼,过于刺激。一时心态上调整不过来,黄权不怪他。 “啊?好!” 牟定河干脆的点头。 “手上金银算术之事,我一会儿叫人来找你,你们交接一下。” “此行之事,李君集代表的是我,万事以她的意见为准,有问题吗?” 黄权问出这句话后,牟定河脸色再一次变得通红。 女子! 让一个女子做主! 这是一个男权社会! 女子怎么可以? 忽然牟定河身上一松,他原本打算北上,加入那个号称百万之众流匪的主意,何尝不是得到了李君集的指点? 他牟定河知道,黄权也知道。 “别想多了。她比你更适合出现在一些场合,而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黄权起身,送客的意味显而易见。 “晓得了。君集姑娘无论学识还是眼光,本就在我之上。请公子放心就是。” 牟定河同样起身,抱拳告别黄权。 黄权看着牟定河背影离去,如今他能用的人,能够放心使用的人,不多。 “唉……” 黄权轻轻一叹,缺人啊! “夫君,何事烦扰,怎么叹气了呢?” 君如按下琴弦,从屏风后袅袅聘聘的靠了过来,软糯糯依偎在黄权怀里。 她心疼的伸出如葱般纤纤一指,揉了揉黄权的眉心。 满心满眼的,只有黄权的身影。 “我发现你适合当个教习。嘿嘿……” 黄权坏坏的在君如某处挺翘位置,拍了一拍。 “讨厌啊你!” 第33章 纨绔子弟 黄权难得觉得今日无事,和君如两个人窝在别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闲聊着。 朝中留守的四位阁老,最近处理的政事也算比较符合他的胃口。 马公公回朝之后,和内阁之间的拉扯关系正在逐步按照黄权的设想一般,慢慢形成。 由内阁以及御史等,具有单独奏事权力的辅臣们,绝密发给黄权的奏折中,明显开始针对马公公等的指责越来越多。 马公公等几处秉笔司礼太监、总管总理太监们,也逐渐捏成一股绳,朝着朝中大臣们开启了怒火。 黄权不想管他们最后是不是人脑打成了猪头,还是猪头打成了浆糊。 黄权要的,是他们两派之间可以互相制衡,平衡所有关系,强化他自己的最终决策权! 凡是两派互相攻讦的奏折,黄权一律留中不发不回复。 牺牲,在所难免。 腹黑,符合黄权的利益就行了。 历史的巨大惯性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加一把火,让历史的进程更快一步发展吧。 “君如,我好像还一直没有陪你去逛过街。今日天气不错,我们也出去走走。” 黄权摇了摇手中折扇,忽然觉得有些愧对眼前的可人儿了。 要放在他来的那个时空,不送礼物不陪逛街不说情话,只会一味地让对方取悦自己的身心…… 足够被某些异性,钉在耻辱柱上,口诛笔伐,万世不能翻身了。 “逛街……吗?可是,夫君……这样,这样会被人笑话的。哪有,哪有男人陪自家、自家……” 原本一直笑意盈盈的君如,被黄权的提议,吓着了。她眼神越来越黯淡,因为她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也因为黄权的提议不符合夫纲对女性礼仪的要求。 君如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蚊子一般的哼哼。 “自家什么?” “你是我的女人,我倒要看看,这普天之下,是谁敢乱嚼舌头。” “走。” 不由分说,黄权拉着君如的手,直接就往江南会馆前院大门行去。 君如被黄权一拉手,瞬间脸上腾起一团娇羞。 是霸道,也是爱护。 更是对传统礼教的蔑视。 君如眼中逐渐泛起泪花。 但她还是拉住了黄权。 “妾身本就卑贱,世人辱我毁我谤我也是应该……” “今妾身已将余生托付夫君……” “妾身感激夫君怜我护我疼我……” “纵使妾身万死,也绝不让世人对夫君有任何被人指点苛责的可能……” “恕妾身违背夫君的好意,妾身决不能要夫君陪着逛街,从而出入一些女儿家的场所,描眉梳头胭脂水粉,岂可以污了君子之手?” “妾身该死,违抗夫君。于礼不合,于……” 君如一边絮絮叨叨的给黄权解释着女德,一边早已泪眼婆娑,声音里满是哽咽。 黄权愣愣的看着君如。 夫为妻纲,原来真的在历史上存在过。 还…… 还挺好的啊。 怪不得即使在黄权的那个时空里,一些所谓的古老封建脑子里,他们仍然坚持一直不愿让女性上桌吃饭。 症结在这里呢。 可黄权是一个既要又要的人。 “这天下所有人,我大概最终都要为敌的……” “区区礼数,何足挂齿?” “我只要我的娘子,陪在我的身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就好。” “信我。” 轻轻抹去君如的泪水,黄权这一次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强硬的拉着她的手,直接就走。 “信我……” 这是君如唯一听进去的两个字。反而黄权说要与天下为敌的话,她是选择性的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古时的恋爱脑,远比平行时空里未来,更为可怕。 黄权陪着君如的这一次逛街,真正的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一个爱你的女生,你就是仅仅只是送她一个并不值钱的小挂饰,她也会陷入甜蜜中无法自拔。 原来古人的胭脂水粉店,并不比后世化妆品专卖店卖的便宜,也同样琳琅满目; 原来女人的古时钗头凤坠,同样是精巧绝伦; 原来古时江南的街头小吃,一副扁担就可以煮一碗小云吞,是真实存在的…… 从一开始的不安与羞涩,到后来悄悄主动挽起黄权的胳膊,虽然只是一霎那后就松开。君如脸上洋溢起的快乐,黄权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恋爱也可以如此简单。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难以满足。 唯一不好的地方也有,黄权买东西从来不会砍价。花起钱来,像个彻底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 君如原本一张人畜无害我见犹怜的脸蛋,却不想长出来一张极会砍价的嘴。 黄权毫不犹豫掏了几次钱后,君如彻底忍不住了。 什么脚后跟砍价,拦腰砍价,撒娇卖萌可怜兮兮的砍价……君如信手拈来! 把站在一旁的黄权,看的一惊一乍。一不小心,好像还真找到了一个居家过日子的伴侣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黄权不顾让人异样的眼光,和君如总是靠着挨着。君如拒绝过几次以后,发现黄权的脸皮,还真的厚如城墙,最后无奈了也就随他。 君如正要回答…… “哎呦!我的天!” “啧、啧啧!” “我没看错吧?啊?” “这不是媚香楼的头牌红人吗?” “哈哈哈,哥几个,快看快看!还真的是她!” 一群将书生服穿的歪七扭八的人,带着十几个家丁,堵在青石板街道的正中央。 本就并不宽阔的道路,这一下,彻底被堵死。 前后路过的行人,一看是几位公子哥堵路,全部缩着脑袋要么远远绕开,要么直接转身就跑。 黄权本不想搭理这群人,但是他们毫不客气的将黄权二人,围了起来。 君如一看带头说话的人,立刻脸色变得苍白!甚至身上都在微微颤抖!她的眼睛里只是片刻间就充满了仇恨、愤怒! 黄权轻轻将君如护在自己身后,平淡的看着眼前这位公子哥。 “呦,这是找了个什么凯子?” “传言一个凯子为我们的头牌红姑娘,赎了身。是不是你小子?啊?” “看这模样,还真就是一个大傻子的样子呢!” “哈哈哈哈……” 十几人带着各自家丁打手们,围着黄权二人,放肆大笑! 街道两头,远远的只有数人缩头缩脑的围观。 街道两边,两溜的店家,全部惊慌中低声呼喝着下人赶紧关门。 似乎街上的所有人,都认识这伙人。 恶名远扬! 黄权一只手护着君如,依然还是平静的看着这群公子哥。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折扇。 “老子当初破瓜的女人,你也敢碰?嗯?” “你小子知不知道,当初她在我身下时,老子有多爽?” “嘿嘿,哈哈哈……” 对面领头的公子哥此话一出,周围又一次哄堂大笑!甚至无数双卑劣的眼睛,开始肆无忌惮的上下扫视起君如。 黄权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可人儿,浑身在颤抖。 有些话不必说,有些事不必一直耿耿于怀。 对于黄权来说,前提是,对方已经是死人。 “嘀嗒……” 一滴鲜血,从君如紧握的手心里滑落。 她恨! 她捏紧的拳头里,指甲划破了手心。 第34章 义无反顾的怀抱 “他在说什么?” 微微偏头,黄权并不避讳对方一群人火热的眼神,贴着君如的脸,轻声发问。 面前这一群人刚才说了一大堆的话,全是许州当地方言。黄权一直平静的看着对方不说一个字,是因为,他、听、不、懂! 此刻的君如只剩下拼命的摇头,还有眼睛里疯狂的恨意! “臭婊子!在哥几个面前装什么纯洁白莲花呢?啊!” “你当初破瓜拍卖的时候,白纸红印的卖身契,你打小签的可就是红倌人!哥几个可是传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想这许州城,全城皆知是我邢少爷花了大价,破了你的瓜。呵呵呵,想必之后,再也无人敢碰你了吧?” “怎么现在你是浑身痒的难受,忍不住了吗?才找了这么一个废物点心充饥吗?” “瞧瞧这个人喏,窝囊废!屁都不敢放一个!” “怪我!怪我啊!” “玩完了你,欸,不小心都忘了呢……” “哈哈哈……” 面前的领头之人话未说完,再一次引的一众围观的小弟们哄堂大笑! 还是讲的方言,黄权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黄权还是面无表情,全程平静的看着这群人。 有一个算一个,黄权把他们的嘴脸看的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周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如果不是当真无法上天入地…… 早已经到崩溃边缘的君如,苦涩的满含着泪水的双眸,最后看了一眼黄权…… “夫君,是妾身对不住你……” “谢谢夫君陪妾身的这段日子……” “来世,妾身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声若蚊呐,气若游丝。愤怒、羞愧、仇恨…… 黄权尝试着低一点头,他没有听清楚君如的告别。 “嗤……” 一道血迹,冲天而起! 黄权的右手手掌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划开! 皮开肉绽,深可及骨! 是君如。 她突然摸出来自己腰间暗藏的一把匕首! 她要自杀! 只是电光火石间,黄权用自己的手掌,挡住了匕首划向君如的脖子。 “当啷……” 匕首从君如手中落地。 “夫君!” 君如抱起黄权受伤的手掌,痛呼出声! “嘶……好疼啊。” 趁着君如抱着黄权手掌惊吓痛哭的时候,黄权一低头,当着一圈围观的吃瓜群众,“啵~”的一声,在君如光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周围霎时间,一片安静,包括一直都在聒噪的一群人。 如此行为,大庭广众之下,封建礼教全面封锁人们思想的当下,足以惊世骇俗! “以前的你,我来不及参与,你如今受的苦,我感同身受。对不起,娘子,我来晚了。” 黄权伸出完好的左手,轻轻抚平君如脸上无数的泪痕。 又是一记惊雷,炸的周围一群人再一次外焦里嫩! 如此当街秀恩爱的举动,千古未见,实在伤风败俗有碍风化,足可以直接浸猪笼! “夫君!” 已经满脸满身都是黄权血的君如,再一次痛哭出声! “你们!你们!你们!” “给我上!把这一对狗男女,给我剁碎了,剁碎了!喂狗!” 自报家门的邢公子,就好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狗,状如疯癫的狂吼着。 这一次,黄权听懂了。 杀人的话,方言和官话,第一次有了共通。 “呛……” 一片寒光闪耀,邢公子带来的下人们,全部抽出了身上携带的利刃,朝着黄权二人不分上下左右,胡乱砍了下来。 “不要……” 君如突然跳起,死命抱着黄权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压。 她要用自己的身体,为黄权挡刀! 弓弦响如霹雳,利箭纵横! 变故发生!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忽然冒出来一大群人。 一片接二连三的痛苦挣扎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然后归于平静。 新出现的这一大群人,全部沉默的将被射成刺猬的一众渣滓尸体,拖到了路边…… 当街全部砍成了肉泥! 这刚出现的一大群人,剁肉的同时,更是无一人眼睛眨一下。 全场中还有一个外人,依然站着。 但是早就被吓得屎尿屁齐飞,鼻涕眼泪哈喇子一色。 就连恐慌中的嚎叫,都变得咿呀无力。 正是一开始嚣张无比的邢公子邢少爷。 此刻的他,没有人看他一眼,也没有人管他。 可他偏偏趴在地上,手脚被吓得酸软无力,爬都爬不动。只剩下一双圆睁惊骇到极点的眼睛,拼命瞪着街边十数堆烂肉泥。 “乖,娘子,没事了。可以松开你家夫君了哦。先答应夫君,不要睁开眼睛。好不好?” 黄权的脑袋还有半个身子,此刻依然被君如紧紧的护在怀里。 黄权安慰的话,让犹如惊弓之鸟的君如半信半疑,最终还是慢慢放开黄权,听话的闭紧眼睛。 一个沉默的汉子,提着药箱匆匆跑到黄权跟前。 二话不说,立刻为黄权受伤的手掌进行治疗。 突然冒出来的一大片杀神中,有一个人的穿着和其他人统一的劲装颜色不同,正是一直暗中护卫的郑千户。 此刻的他,早就被吓得满头满脸满身全是汗水。 之前他试着准备冲进来救驾无数回,都被黄权眼神严厉的制止了。 此刻黄权受了伤,郑千户觉得自己全家甚至九族的项上人头,似乎都在摇摇欲坠…… 消毒,缝针。 黄权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只是痛的脸庞变形有些龇牙咧嘴。 纱布很快在黄权受伤的手掌上,缠了几圈。 沉默的郎中,抱着医药箱,躬身退后离开。 “你!” “哦……了个去……” 黄权倒抽一口冷气,该死,伸错手指了。 急忙放下受伤的手。 黄权换了另一只手后,继续指着面前被吓的早就蓬头垢面,满地打滚却始终无法站起来逃跑的人。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敢欺负到我身上来了哈!” 黄权自来到这个历史里,还没有受过今天如此巨大的创伤! 婶可忍,叔实在不能忍! “家父、家父、家……” 一边双手向后杵着地,一边努力的让自己身子后退。 留下一地的屎尿黄色印记。 这一次,这个家伙,说的是黄权可以听的懂的官话。 虽然胆量不行,随机应变的本事,倒也不是不能夸一下。 “哈?” 黄权朝着地上的人,偏着头,凑近了一步。 “家父邢云,邢邦云!” “你不能杀我!” 看着往自己跟前走过来的黄权,这小子,不顾他裆里的汤汤水水,一说起他自己的老子来,似乎底气一下就上涨了十二分!连说话都不再结巴了。 “邢云?” “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黄权伸出自己完好的左手,一把锋利的雁翎刀,交到了他的手上。 随便舞了一个刀花,毕竟是左手持刀,不方便,好悬没给自己大腿上划一刀。 黄权老实了,不再舞刀。 继续朝着地上的那人,又逼近了两步。 “家父邢云!” “乃是……” 第35章 背景背影 一刀挥下! “当……” 青石板上,火星四溅! “左手使刀,确实瞄不准啊!” 收回刀,黄权左手虎口被青石板震的发麻。 原本还要开口说话的邢少爷,刚才眼睁睁看着一把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砍到了地上。 “唔、啊!!!” 手脚并用,邢少爷连滚带爬的想要立刻马上离黄权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他偏偏倒退着双手双脚后退,压根也逃不快。 邢少爷邢公子,此刻他的脸上除了无尽的感动而流出的各种液体,就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当!” 又是突然的一刀! 一闪而过! 同样劈砍在了地上! 不仅火星四溅,就连刀身都被青石板弹了起来,差一点反弹划破邢公子原本还算英俊的小脸…… “哎呦呦……” “又偏了呢。” 将雁翎刀夹在左手腋下,黄权使劲将自己震麻震痛的左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我错,我错了……” “不要杀我,求求,求求你……” 地上的人声音都已经变形了,尖着嗓门,只剩下彻底的绝望惊恐。 手脚瘫软,恐慌中就连逃跑的本能似乎都忘记了。 涕泗横流,屎尿齐飞。 黄权咧着嘴,满意的欣赏着眼前,之前刚遇见时还天王老子之下老子天下第一的邢公子。 黄权将腋下雁翎刀直接一松,丢弃于地。 第三刀,不砍了。 万一又砍不准…… 手疼啊。 生疼! 一见黄权丢了刀,邢公子立马翻身,也不逃跑,直接趴着跪了下来。 “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的磕头声,将青石板铺的大街,都撞出了回声。 “谢谢,公子,不杀,不杀之恩……” 黄权用完好的左手,忍不住掏了掏自己左侧的耳朵。 “嘿,你怕是误会了,我说不杀你了吗?” “算了,那就暂时不杀你好了。” “来人!” “手脚筋挑断!” “他那个命根子,我看也就是个惹祸的祸根,给他割了吧。” “对了,我刚才好像听懂他说要什么喂狗?” “那就大家有点公德心,将此人割下的命根子和这街上的碎肉,拌一拌。” “喂狗!” 说完黄权不再继续看眼前的这个人,转身。 君如一直紧紧的闭着眼睛,浑身依然还在颤抖。 黄权温柔的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傻丫头。” “天塌下来,我来顶。” “信我。” 牵起怀中人的手,头也不回,黄权带着君如离开。 等黄权二人已经离开数米远之后,一直担惊受怕立在一旁的郑千户,狞笑着,朝着依然还在地上挣扎想要离开的那人走去。 “郎中呢!” “来!” “可不能让他轻易死了呢。” “我们爷,可是要他暂时活着。” 提着药箱的一个沉默汉子,走到了郑千户身边。 “啊……” 响彻云霄的痛苦哀嚎,让已经走远了差不多近百米的黄权君如二人,依然听的清清楚楚。 小半个时辰后,原本满是血肉的街头,此刻只剩下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和漫延大片的血迹。 大街上,此时终于开始聚集起无数围观的群众。 指指点点,缩头缩脑,悄声细语。却无一人敢上前,去查看一下躺在地上的那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可是知府大人独子啊!” “是喽,是喽,刚才那群外地人,怕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喽。” “喂,你有没有看见刚才有个女的,长的好生俊俏……” “嘘……来了!” 人群好似猪油碰到了热锅,大街一头一大片的围观群众,瞬间全部散开,有人甚至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旁边商户墙上。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近百人的围观群众,没有一人敢喘一口大气。 人群正中间,穿着府衙当差的一群人,又围起了一个小圈子。 一个年近半百胡须修长洁白,穿着官制诰衣的人。半跪在昏死过去的邢公子身旁。 他的肩膀上下抽动着,仿佛周围的空气同样也在跟着一圈圈波动,那是围观人群在不自觉的因为害怕而不断的后退。 无声的哭泣。 躺在地上的邢公子,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出现,眼皮子终于动了一动。 “快!” “你们一群狗奴才!” “吾儿还活着!” “大夫!大夫!大夫呢!” 今日的许州城,就像平日里一样,总会时不时的出现血腥打人杀人事件。 唯一不同的是,以往最是能作威作福的一群人上人,最能欺男霸女横行于世的一群达官世子们…… 以往向来是他们杀人,如今被其他人杀了。 他们的尸体被喂了城中野狗。 一颗石子投入了沉静许久的湖中,只是一点回声和波纹,就将湖底沉睡的水怪,猛地惊醒。 夜晚,许州全城在不断的咆哮声中,开始了宵禁。 又至白昼,许州全城衙役兵丁们依然没有停歇,他们继续挨家挨户的逐一比对搜查一群外地贼匪,顺便全城也开始了抢劫强奸…… 江南公馆附近,出奇的没有人前来搜查,就连一个过来打声招呼的人,也没有出现。 有人认出了君如。 可全城百姓都在痛苦哀嚎的时候,江南公馆这里,依然安静无比。 第36章 不可言说的默契 许州全城上空,满布的不是乌云和风雨,而是无数的流言。 一群外地人,将大大小小的一众州府官二代地头蛇衙内们,杀了个通透! 除了已经手脚筋全部被挑断、命根子被切的郑公子,依然还活着以外。其他的二世祖和他们各自的家丁们,至今尸体都没有找到一块…… 杀戮还在继续。 每一天晚上,和曾经邢公子交好的一些公子书生甚至流氓地痞们。只要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同时也就迎来了死亡…… 第二天一早,除了留下一大滩鲜血外,无一例外,没有尸体! 以搜查为名,从而行抢劫打劫事情为实的官兵们,他们对城中百姓的迫害,也在加剧! 晚上,死几个年轻衙内附带几个渣滓; 白天,死一片无辜百姓丢失无数金银财宝…… 一场双方默契的杀戮盛宴,在许州城中盛大开幕…… 郑千户大马金刀的坐在江南公馆大门前,一身内甲素装,一手金樽酒壶。 他的身前还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碟花生一碟豆子。 一把斩马刀,稳稳架在他的身后。 就这样的日子,郑千户已经无聊的过了三天。 “嗝……” 酒气上涌,郑千户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看着即将落日的余晖,郑千户正打算挥手让人撤了桌子,将躺椅搬来。 这三天晚上的时候,他一直也是睡在门前。 黄权并没有安排他这样做,内心极度愧疚的郑千户,是他自己非要如此来守门,才能稍微减轻一点内心的惶恐不安。 “无聊啊……” 望着西边红黄色的夕阳晚霞,郑千户发了句牢骚,靠着大门门框,发呆。 一众小厮手脚利落的,就要去收拾桌椅。 江南公馆本在繁华的闹市所在,自从许州开始宵禁以后,这条繁华的大街,如今冷落到连条路过的狗都看不见。 “咯、哒……” 一个浑身劲装,包头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的人,从江南公馆大街拐角处,朝着郑千户走了过去。 接着,又是同样装束的另一人。 原本靠在门框上的郑千户,眉头一皱。 “就两个人吗?” 立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肩膀腰。 郑千户连身后的斩马刀也不拿,背着手,直勾勾的看着来人。 江南公馆大门后,一个眼尖的小厮,立马转身朝着主院方向跑了过去。 “喂!” “你们是一个一个人上,还是一起!” “我全接着。都来!” 郑千户大声呼喝,甚至带着些许嘲讽。 两个同样装束的蒙脸人,在距离江南公馆大门还有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并肩站定,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 眯了一下眼睛,郑千户看着对方两人都是背着一杆长枪。 纯铁枪! 同时腰上挂着一柄腰刀。 肩上还有弓弩箭囊…… 一应装束,皆是仿军中制式! 缩了缩眼睛,朝后一伸手,郑千户还是把自己的斩马刀,搂到了自己手里。 鼓胀紧束的外衣下,郑千户趁着最后的夕阳余晖,隐约看到对方似乎也穿着内甲!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忽然接连响起…… “我槽!” “关门!” 突然郑千户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埋头就往江南公馆大门里冲! 他的身后,也就是郑千户刚刚吹完牛后,在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出现了黑压压一片同样蒙脸的武士! 人数根本无法一眼数清! “哐!” 江南公馆大门在郑千户身子将将躲入进去的瞬间,牢牢的关了起来! 背靠着大门,郑千户心脏噗通噗通的开始狂跳。 “爷,还真让你说中了!” 调整好自己的心跳,郑千户一挥手,原本还在前厅大院中的一群人,全部上了房梁和院墙等之后。 等着所有人都隐藏好,郑千户咧着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无数奇怪管子。 隐藏趴在院墙上的一个人,忽然朝后开始极速做起手势。 “来的好!” 一面面用门框床板隔断,中间堆着无数麻袋装着沙子的奇怪临时拒马一样的东西,很快堆了起来。 “所有人!” “隐蔽!” 郑千户喊完这一声,他自己也迅速跳进沙堆后面,背靠着尽量减少身体暴露出的面积。 天上猛地发出无数尖利的嚎叫声,无数带着火光的箭矢,铺天盖地的飞进了江南公馆…… 紧接着,公馆内,无数奇怪管子也被一部分全副重甲的人,扛了起来。 是水龙,和后世的消防带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除了水压没有那么大以外。 利箭飞来的火攻和伤害,绝大部分被抵挡。 可依然还是有一两声压抑的闷哼,传进郑千户的耳朵里。 郑千户看着眼前无数的利箭插在房子上和自己眼前的地上,紧紧咬着牙。 江南公馆中的人,绝大部分是黄权从边军中挑选的精锐,又经过黄权重新武装和操练。 说他们是精锐,其实在郑千户眼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堪称绝对的精锐中精锐!比号称死士的一些将军身边的亲兵部队,也要强上无数倍! 这群人,还有一个比之全军部队都要精锐的还有一点,他们全部识字! 就连郑千户这个军中勇士,出身传统世袭军官的人,他自己都不一定比这群人识字多! 绝无仅有的士兵! 识字,意味着要用纸笔,纸笔可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的起的啊! 换作以前的郑千户,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花钱去买纸笔的,更遑论还要买认字的书,更是如咬肉一般的贵! 黄权不仅这样干了,还敞开了腰包,让这群人一天可以定量供应肉食! 肉食…… 虽然平常仅仅只是以大部分荤腥的油汤的形式…… 可一户中等之家,一年也不一定会舍得吃一次的存在啊! 要是今天傍晚真牺牲一个,郑千户这个临时指挥使,是会心疼到无法呼吸的! 他更不知道该如何给黄权交待。 郑千户听着耳畔传来的受伤闷哼,真比他自己受伤了还痛苦。 “军门,命令!” 一个小校戴着头盔,顶着箭雨就冲到了郑千户跟前。 郑千户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傻子,他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死! 天上飞的可是杀人的箭矢啊! 眼前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就这样冲到了他的面前。 万一挂彩了,甚至嗝屁了,郑千户真觉得自己脑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搬家…… “你!你不要命了吗!你!” 郑千户圆睁双眼,瞪着对方! “军门,爷说,放点烟花看看。君如小姐喜欢看烟花……” 傻愣愣的小校,傻愣愣的看着似乎要暴走的郑千户,他根本不知道郑千户看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金灿灿的金元宝心理。 “烟花!这个时候,我上哪去找烟花去!今天又不是花灯节……等下!给爷说,我知道了!” 小校一低头,又在郑千户无比复杂的眼神中,冒着箭雨再一次消失了。 第37章 深意 “夫君……” 君如自从被黄权带回江南公馆后,始终一会儿笑又一会儿低声啜泣。要不就是长时间的坐着,不发一言。 黄权只是安静的陪着她,心结只能慢慢化解。 黄权做为一个来自平行时空里的现代人,他可以不在乎那第一次,也可以忽略身份地位上的悬殊。 君如不行。 她是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被封建礼教全面束缚的社会里的,她无路可逃,也无可回避。 她自小被卖入青楼,学的是琴棋书画,念的是曲意逢迎。 可她偏偏还认识了李君集。 一个奇女子。 她教会了君如属于这个时代的礼义廉耻和三戒九思。 她们共同向往着的是,柴米油盐生儿育女。 她们也无时不刻的被“三从四德”的女学灌输,陪伴着焚香品茗的成长…… 君如会双目闪烁着泪光,莫名其妙的时不时抚摸黄权的脸庞。又会痛哭着,将黄权受伤的手,轻轻捧在自己的手心里,不断的轻柔的吹一吹,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黄权手上的疼痛…… 李君集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猜出来了黄权的身份。可她并没有告诉君如一个字,她也不敢告诉。 “夫君……” “逃吧……” “不用管我,妾身本就贱命一条……” “逃的越远越好,去北方。去一个邢知府,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可是知府大人独子啊,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夫君……” “都是妾身的错!” “你不该认得我的……” 类似的话,从三天前,在每一次二人独处的时间里,君如都会泪眼婆娑的不断的劝黄权离开。 “娘子,时间快到了。” “你家夫君,会让你知道的,别说是一个知府,就是巡抚,你家夫君也同样不惧。” “这世道,不该这样的……” 黄权单手将君如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 “夫君……是妾身害了你……” 黄权心里一疼。 这样的对话,三天里,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 “咚,咚。”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黄权抬起了头。 “爷,他们来了。” 门外,那人汇报完消息后,又等了一等,门内没有传出特别的消息后,正准备转身离开。 “许州城最近太安静了,君如小姐想看一场烟火。” 门外的小校低着头,直到门内再没有传出其他消息后,转身离开。 “一会儿,炮仗的声音会有点大,你不要怕哈。” 扶着君如站起身,走到窗前,黄权推开了窗户。 “娘子,一会儿呢可能烟火不会太绚丽。你要多担待一些哦。” 黄权微微低头,温柔的将一枚吻痕印在君如的额头之上。 “嗯……” 声音不大。 可这是三天以来,君如唯一正面回应黄权的话! 一抹绢丝划过黄权的心弦。 “娘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君如依偎在黄权的肩膀上,微微点头。 “从前啊,有一个老人家,他养了一群羊……” “狼在羊圈的北方,随时都准备着想冲进羊圈里……” “狼群每一年,事实上是每一年的秋天,都会举行隆重的仪式,吃羊的仪式。” “然后他们几乎在没有任何抵挡的情况下,公然闯进羊群。” “老人家也养了一群牧羊犬……” “有一天牧羊犬也成了饿狼一样的东西,趁着老人家身体已经衰老的时间里,它们也随时随地的在捕杀羊圈里的羊吃……” “老人家知道牧羊犬里,依然有忠心耿耿的。可是他啊,早就眼睛昏花了,看不清楚了。身体也在被病痛折磨着,他甚至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再像年轻时一样,教训每一只不听话的牧羊犬……” “羊圈里的羊,忽然有一天也变得暴躁起来,它们逐渐以自己的想法凝聚在不同的小团队里。在每一次外出觅食的可能时间里,它们无时不刻的,唯一的共同的想法,都是想把老人家撞死……” “在羊的眼里,是老人家纵容了牧羊犬毫无底线的对羊群捕杀。” “就连老人家每天放牧的草场啊,因为一些不可抗不可知的原因,导致草也越来越稀疏。羊群每一天都要行走更远的距离,才能勉强吃一口不算新鲜的野草……” “其实,在狼群还不是狼群的时候,他们在老人家还年轻的时候,狼群也是羊群。是老人家年轻时圈养在极北方苦寒之地的另一群羊……” 黄权不知道君如能不能听懂,有没有在听。他絮絮叨叨的讲,君如安安静静的陪伴。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江南公馆大门前,猛然爆发! 那里的突然窜上来的巨大火光和浓烈的雾气,和黄权印象里的烟火,相差甚远。 怀里的君如被吓了一跳,紧紧搂住了黄权的腰,又偷偷的将脑袋伸出来,望向了窗外,那个爆炸起火的方向。 黄权敏锐的发现了怀中可人儿的改变。 “来而不往非礼也!” “通知姓郑的!” “今晚端掉已查明许州之推官、知事等一众蠹虫!” “有一本地千户,会在半路做为向导,为汝等指名划分。” “那个邢公子,活的够久了……” “今晚,剁碎了吧,喂狗。” “给过他们机会了,不中用呐……” 黄权只顾发布命令,甚至命令中还夹杂着自我感叹和惋惜。 似乎黄权并没有发布一条正式的命令一般。 黄权更不等是否有手下人应声,陪着君如,径自回了卧室。 黄权此时的表现,随意、任性。 窗外,一人抱拳,后退,转身,匆匆离开。 “夫君,妾身肚子有些饿了……” 扶着君如刚刚坐下,黄权惊喜的抬起了自己的头。 “真的?!好、好!我这就安排人送上来!” 第38章 胆子挺大 今晚的夜,格外漫长。 君如睡得并不踏实,总是翻来覆去的时不时被惊醒,然后摸一摸黄权和再看他两眼后,才能继续入睡。 可黄权要走了。 黄权斜躺在床上,脑子里走马观花一般,思考着白日里接到的一些密奏。 西北甘拢回疆之所,一众王室宗亲们,毫无意外,全部或哭或闹,甚至差人将黄权的阁老重臣苏木和苏老大人,乱棍撵出了王府。 他们拒绝了黄权的北狩提议。 他们压根不在乎最一开始的想要回京之说,本就是他们所提出。 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北境之敌的屠刀即将叩门,他们为了自己的命当然可以舍弃一切封地。 如今,新皇登基,还是在太子时期以软弱无能登基的新帝,都是皇家血脉宗亲,人家凭什么鸟你? 苏木和西北之行,目标已经废了一半,情理之中。黄权毫不意外。 另一半的目标,苏木和仍然毫无进展。以督师为名,三镇总兵配合各路卫所指挥使,没有一人正眼瞧过他。 苏木和的帖子,写的倒是冠冕堂皇锦绣河山的。其内里也就一大堆求支持,他要钱,要粮,要真正的实权督军…… 这件事,倒不用黄权操心,户部有多少钱,五位阁老六部大臣一众言官比黄权更清楚。 他们先吵吧,吵出结果以后,黄权不介意当个盖章机器。 已经够乱了,索性让它继续乱下去吧! 黄权已经小半年没回朝了。 大理寺左右评事、六科给事中等几个小官…… 他们胆子挺大,见不着黄权本人,浩浩荡荡几十位少壮大臣们一吆喝,聚集在一起,就要闯宫面圣。 马公公呢率领一众太监领着禁卫堵在宫门,只是一味的强调,黄权就在后宫之中,不愿面见群臣。 矛盾就此爆发。 这一众言官,指桑骂槐还是小事。 弹劾宦官专权,黄权只当是放屁。 可他们开始指着黄权鼻子骂了,骂的那个惨烈哦! 即使黄权收到的密报已经做了天大的言辞美化修改,黄权不禁依然被气的三尸神暴跳、五雷轰顶。 像什么“民未负君,君鱼肉百姓至极”,“皇帝昏聩,天下人不直于陛下久已”…… 翻译过来就是,他黄权这个皇帝当的只会剥削百姓,百姓也早看不惯他这个皇帝了。 也许换一位天朝天子,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搞不好还要夸赞他们几句,逼不得已时,整一个“罪己诏”,来证明他们骂得对。 言官么,打不得骂不得于礼不合。 真打骂下去,更是给了他们无上的荣耀,获得无数读书人的敬仰。 说不定他们还能捞一个“敢于进谏”的美名,也为后续可能的升官发财铺了一段路。 主要是发财,他们背后可都代表着不同的利益,敢于为自己所属党派组织发声,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可黄权不乐意,凭什么你骂了我,我还要夸你口水香? 啊? 我特喵的就这么贱? 倒反天罡! 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啊?! 杀不得对不对? 骂不得对不对? 奖不行! 罚不痛快! 黄权看着一份份的折子,气的咬牙切齿。 西北三镇不是总说缺兵缺粮缺人吗? 三镇不是说前后腹背受敌吗? 很好! 眼前就有很好的兵源嘛! 几十号人,代表的可是上万的族人! 这上万的族人,背后没钱没粮? 这群言官嘴皮子不是厉害吗?不知道动手能力又如何呢? 那就发配过去! 敢不遵守将令者,敢畏缩不前者,敢阳奉阴违者…… 杀无赦! 黄权也会喊口号的,美其名曰,深入前线、体察民情、全心全意为国为民服务! 当然黄权还是给了他们希望的。 比如加了一个“五年基层服务期”,干完了干满了,那就热烈欢迎你回京。 至于他们能不能活下来,享受到皇上亲自欢迎的礼遇…… 黄权忙完一堆事后,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雄鸡初啼。 窗外的天空依然暗的可怕,就如这黄权如今的天下。 君如翻了个身,眨着一双水汪汪卡姿兰大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的看着黄权。 “我该走了。” 黄权没敢低头直视君如的眼睛。 “多久走?” 君如也只是淡淡的一问,她抱着黄权腰的手,稍微抖了一下。 “很快。” 黄权并不想欺骗君如。 “还回来吗?” 君如将自己脑袋,以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埋在黄权的怀里。 摸了摸君如如缎如绣的长发,黄权没有回答。 他,无法回答。 “信我……” 这是第三次黄权对君如说,“信我。” “嗯。我等你。” 君如说的很简单,黄权再没有回答。 “君集姐姐说,江州繁华,不低于许州,夜色撩人更尤盛于。夫君……是去那里吗?” 君如一直将头埋在黄权的怀里,似听他的心跳,也似留恋于黄权身上的味道。 黄权何尝没有听懂君如话里的意思,可他偏偏只能装作听不懂。 谁知道呢? “江州那里,比之许州……更加盘根错节,如果我只是听人喧哗,不亲自去体验一二,不啻于盲人摸象。” “此去一别,注定经年久月……” “夫君定会记得娘子……” “唔……” 黄权原本想继续安抚君如,也想大概说一下以后可能大概的行程。 却不想君如微微抬头,一双已然泪水模糊的双眼,伴着颤抖的唇…… 将黄权最后的话语,全部吻进了肚子里…… 第39章 浙楚昆宣 黄权暂时并没有十足把握,将这许州城翻个底朝天。 还没有到摊牌的时间。 如果不能一棍子将邢云邢邦云邢知府为代表的统一一股势力,连根拔起…… 黄权反而会收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大家现在都捏着鼻子在忍。 不同的是,黄权敢朝对方最痛的地方下刀子,他们却只能不阴不阳的暗中使坏。 一场盛大的花火烟花秀,足够让邢知府明白了黄权的愤怒。 但依然无法保证黄权走后,江南公馆的绝对安全。 可有一个人可以。 出身宣城世家的,许州正五品官身府同知李欣睿。 一个原本在黄权眼里,和全许州上下官员沆瀣一气的无名之辈。 可马公公临行告别黄权时,着力的推荐了此人。 并言李欣睿可以信赖。 是吗? 有点意思了。 一个宦官说一个外臣,值得信赖。 这本身,就让黄权笑而不语。 在江南江许二州这块浙城大本营之地,一个来自宣城的文人,愣是不显山不显水的扎下了根。 这一点,也让黄权对他更加有了好奇之感。 烟火秀七天后,这段时间里,许州城难得的彻底安静了下来。 已经很少听说大街上再次出现不法之事了。 城外的流民部队围剿,依然还在如火如荼的持续。 时不时的,黄权还是能从一些渠道听说到狗皮膏药般的战事扯皮。 同时,又再一次让黄权记住了许州这块土地。 这块土地之上的武官们,有人,杀良冒功!同时也养寇自重! 临行之际。 隔着屏风,黄权召见了李欣睿。 中年锦服,倒也稳重。 尤其是见了黄权后,毫无惊讶害怕之色。 这是黄权对他的第一印象。 “说说你知道的。” 屏风后,黄权一个人慢慢的练着书法,除了第一眼感觉此人还算过得去以外。 黄权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不瞒尊上,许州十年风月皆已登记造册,断无疏漏。” 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称呼合适。 有城府,懂进退。 “做为佐官,你的一切努力,皆是主官的功绩。有怨言吗?” 黄权将笔锋微微润了一下墨,一幅字帖,他还算满意。 要按原本黄权自己本身的毛笔字水平,最多也就是个浪费昂贵的宣纸。 可偏偏原太子身体,书法水平练的早就深入骨髓成为本能,黄权不过是继承了这份不错的遗产罢了。 “在下怨言颇为深厚。” 直截了当,毫不避讳。 黄权“哦”呢一声,放下毛笔,端正坐好。 还真的是挺有趣的一个人。 “据我所知,你手上也不见得干净多少。” 黄权嘴角一撇,身姿是坐的挺端正了,可话里的意思,同样是表示对李欣睿此人的不信任。 “俸禄之外,规则之内。在下为保残躯生存以奉心中之韬略,所得皆为有据可查有迹可循。尊上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呦呵,还指责起黄权来了? “贪财好色,说的好冠冕堂皇啊。” 黄权收了嘴角的嘲讽。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同流合污不一定就非高洁典雅,尊上更应该理解其下之辛苦。” 又是一句隐含的指责。 “十年纵横江南,上下平衡,各自牵制,你游刃有余。这浙城风雨,你一宣城外人。我又如何得知你是风伯还是雨婆?” 黄权脑中所学的帝王术,竟然有被对方牵着走的嫌疑。 “这许州之内,除我之外,尊上别无选择,不得不信。” 说的傲慢无比又滴水不漏! 看起来是承认了黄权的猜想,又毫无任何口实落下。 最终的指向,反而好似黄权不懂体恤下官了。 最让黄权头疼的是。 这个时代的文人,还真的膝盖脖子挺硬。 压根不像另一个时空里,动不动下跪,动不动被上官骂的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现在的这帮子文人,不仅不跪,还敢当着自己上官的面,吆五喝六。 上官一句话不对,他们就敢直接封驳拒绝执行不说,还要一并开启嘴炮模式。 这真的让黄权又爱又恨。 爱的是,压根奴性不重。恨的是,黄权就是那个上官。 “文人相轻,地域血统和师承,你怎么看?” 黄权说的比较隐晦了,聪明如李欣睿,又会给黄权怎样的一个答案呢? 慢慢走近屏风,黄权凑近了坐着。 屏风对面的李欣睿,面色如常。 “江南数省,浙楚昆宣。触类而思,不一而足。在下知斯楼之建,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非弗华矣。齐云,落星……” 黄权皱了皱眉。 “说人话!” 黄权说的已经是鬼话连篇了。好家伙,李欣睿干脆直接引用起前人诗篇,说起了神话! 李欣睿原本还要引吭高歌,无奈被黄权直接“掐住了咽喉”。 “咳咳!” “看似朋党,志向高洁。实则一盘散沙,各怀鬼胎。这就是如今江南官野常态。” 说的都是黄权本就知道的东西,黄权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浙城重利,反对一切朝廷新税。凡加一文钱于浙地,皆是苛捐杂税,从而从其口中变为与民争利的苛捐杂税,从而导致民不聊生。” “昆宣二城掌察举,虽浙人牙尖嘴利,却又不得不退缩忍让。” “楚远而欲夺清名,总以高风亮节示诸于世人。实则首鼠两端,风吹两头倒。在下私以为其不可不信,亦不可重信。” 黄权安静的听着,最了解他们的,就应该聆听本就来自于他们中的人的声音。 微微点着头,黄权竟然听着李欣睿的分析,不知不觉过了两炷香的时间。 “江南……先生可有方法教我?” 黄权干脆放低自己姿态。 李欣睿还当真一点也不客气,对于黄权主动降低身段,连个委婉的话都没有,直接给出了答案。 “江南如精巧绝伦的瓷器丝绢,越是精巧,越是不便于折腾。” “江南之地本就我朝粮仓,他省皆可烂,而江南可不敢毁伤一府。” “今江南火星四起,只扑火星,可保全屋不毁。” “士子安心。群臣不至于噤若寒蝉,而畏首畏尾,终至无所作为。更不至于,纠察扩大,天下糜烂……” 说的有道理。 可黄权偏偏心里听的,越来越火大! 江南之地,个人家族之利高于朋党友人之私,更至于远高于家国天下之大公! 黄权的利益呢? 谁又能保障他的利益,不被北境之敌、不被全国蔓延之流民、不被国戚勋贵、不被朋争党伐而摧毁? (谢谢赵大和龙帝的礼物) 第40章 告别许州 黄权听懂了李欣睿的话。 也明白李欣睿提的建议,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给你百名京畿神机营锐士……” “你本就许州府同知,有参赞管理军务之权。” “有把握在我走后,镇住这许州吗?” 黄权隔着屏风,终于还是觉得可以信他。 “尊上还应授予在下,临时处置之权。” “有兵无权,在下依然只能作壁上观。” 黄权愣了一下,沉吟不语。 李欣睿这句话给了黄权两个明面上的意思,一是他确实有办法让许州不乱。二一个他话中的意思是,他要用黄权的刀去杀人。 “我同意了!” “许州你就算搅翻了天,我也可以置之不理。” 黄权站起身,背起手,来回踱起了步。 浙城一党,并不是全无用处。他们重利,虽然一文钱也舍不得交给朝廷,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变向无形中也保护发展了脆弱的基础工商经济。 还有对外贸易,他们同样也是个中高手,其攫取金银的水平和已经积累的财富…… 十个平行后世历史中的和珅,拍马也赶不上! 一个和珅往低了估,就算一年的国库收入。十个就是十年的全国财政收入! 整个浙城三十府县全部官绅富贾,岂止才十个人? 单单黄权无意中杀头的一个芝麻小官,就有田产房屋生意铺子等折合几十万两白银! 这笔钱,要是黄权能收上来…… 足够他再造一个乾坤! 以后别说当个昏君,天天勾栏听曲,能花几个钱? “君如,你帮我照顾一二。” 背转身,黄权如他所说,暂时只能选择相信他。 “选侍姐妹,本就我李家家门,请尊上放心。” 选侍吗? 黄权心里一抖。 李欣睿就连君如的身份,都帮黄权想好了。 好家伙! 这是要认亲啊! “此事托付于你。你看着办。” 李欣睿要真认了君如这个干女儿,确实更可以让一些宵小之辈,掂量掂量。 同时,李欣睿也将自己家族,绑上了黄权的马车上。 就连效忠,都这么高级。 还好黄权两世为人,原太子这方面从小学习训练的帝王心术,更是远远超过本身的黄权。 全是干货! 全便宜了盗版太子如今的万岁爷黄权! 送走李欣睿后,黄权也终于告别了江南公馆。 和李欣睿的这次交谈,半文半白,文绉绉的好悬没噎死黄权。 谈话间,又埋藏了不少的哑迷。这一点让黄权也是头疼无比。 直到李欣睿背影离开,黄权才松了一口气。 像这样的会面,黄权不想有下一次。 原本还以为会是一场生离死别般的告别。 君如却早早只给黄权留下一封信,她躲开了黄权。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许州往南,官道。 郑千户和黄权一人一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城楼之上,君如翘首以望。 “以后……小女就叨扰爹爹了……” 眼圈泛红,君如盈盈一拜。 李欣睿单手背在身后,再一次朝着城楼南方,看了一眼。 “爷,您骑马的时候,腰要稍微使点劲……” 想笑又不敢笑的郑千户,看着在马背上有些别扭的黄权,还是憋红了脸忍不住出声提醒。 是黄权不会骑马吗? 黄权确实不会,但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会。 所以严格来说,黄权是会骑马的。 只是别说让此刻的黄权腰上使劲了,他的一双大腿,也酸软无力的很啊。 原因么,因为要离别,君如将黄权一次性折腾的有些够呛。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意思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哈。 “闭嘴!笑个屁!” 揉了揉腰,黄权连忙使着眼色。 “爷,离城都有二十里地了,他们看不见的。” 郑千户一伸手,抓住了黄权马的缰绳。 一翻身,黄权立马就跳下了马,落地瞬间,双腿还是忍不住摇了一下。 装帅装过头了,一开始就应该听郑千户的,找架马车的。 “爷,您先坐着喝喝水。这里……” 不错,路旁一块凸起的石头,被郑千户用袖子擦了擦。正好黄权歇脚。 黄权也不讲究,一屁股坐了上去。 有一下没一下的,自己开始揉了揉自己酸软的大腿。 “爷,您再忍忍,下一个小镇不远了,到时候我们坐马车。” 这郑千户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还想再揉两下大腿的黄权,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接过郑千户嘿嘿傻笑递来的水壶,不客气的一口气灌了下去。 “爷,您可真有先见之明。尾巴当真跟过来了。” 郑千户收回黄权喝完的水壶,走到马鞍前,将挂着的斩马刀,取了下来。 杀了对方的独子,又将对方的精锐死士炸死烧死一大片…… 还又通过一点小手段,抢了对方不少的米面粮油铺子。这一点,其实也没什么,那是李欣睿的手段,只是将罪名安在了黄权名下。 全城估计都被邢知府布下了眼线,黄权主仆二人大摇大摆的出城,对方岂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爷,为什么咱们不能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吓也吓死他们。” 郑千户将刀上的布套子取下,单手轻松提着。 黄权瞄了一眼郑千户手上的斩马刀,气就不打一处来。 真特么重! 将近二十斤! 郑千户拿在手里,跟个捏着小鸡仔似的。 黄权还好奇的想玩一圈,毕竟大多数男人都对刀剑或多或少的感兴趣。 可黄权玩了不到十分钟,手酸胳膊酸,又丢回给郑千户。 也是,无论黄权也好,这份身体的原主人也好,都不擅长舞刀弄枪。 “你以为邢云那老小子真不知道我们身份?” 黄权没好气的收回自己看郑千户斩马刀的眼神,单脚踏在石头上。 “啊?那他……岂不是要造反?” 郑千户一甩斩马刀,身上猛然发出一股冰冷的气势。 “他知道的不多,也不敢肯定。所以他宁愿当做不知道。” “保境安民,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仇,此时不报,他将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 “可怜了,最重孝悌渴望家族开枝散叶的邢老大人,他这一支算是完了……” 黄权看着从许州方向,骑马冲过来的追兵们,嘴角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爷,那我们为啥不干脆,直接宰了那老小子?” 郑千户扭过头,一脸好奇宝宝般的望向黄权。 第41章 去往江州的路上 “为什么……” 黄权望着道路尽头的马群,约摸估了一下时间。 “身有重疾,只能缓缓途之。我暂时还需要邢云坐在那个位置上。为了安江南官场,懂不?” 黄权其实还是蛮信任郑千户的,傻是傻了点,忠心。 而且武力值爆表,又是世代从军,战略头脑不行,可玩战术比如指挥一场小的战役,郑千户都能信手拈来。 “哦。” 郑千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听懂,反正此刻的他,又拖着刀,跑去把两匹马拴在了不远处的树下。 “嘿嘿,爷,一会儿打起来,马容易受惊。栓起来,不用一会儿再去到处找。” 拍拍手,郑千户扛起自己的刀, 两匹马,尤其是郑千户马鞍上,放了不少黄权的东西。每一包都可以说是装满了秘密。 还挺细心的,真打起来,马跑远了还好说,马身上的东西,可不能随便让人看到。 郑千户陪着黄权站着,脸上却越来越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而变得越来越通红。 黄权刚想这家伙兴奋啥呢,临阵经验不够吗? “爷,有一件事,我跟您说啊,我这趟跟您出来,真的开眼了!” 郑千户傻呵呵一笑,又接着说道。 “好多钱!真金!真真的真金!做成大冬瓜的样子,抱都抱不动!那么大!” 郑千户伸出一只手,在自己个身前比划着。另一手拿着刀,并不方便配合着比划。 “爷,我都不知道,一个府衙的推官,银票还需要定期去晒!一屋子,好大的一间!满满的。好多瓶瓶罐罐的,我也看不懂。还有字画,一捆一捆的!这些东西就看起来就不怎么值钱了,也不知道干嘛堆在一起。对了,还有红色的白色的一大堆奇怪的玩意儿,说是从海里来的,也都堆在一起。不对……不对,当时我们还找到一个地窖,机关特别复杂……” 黄权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感情郑千户的神经反射弧太长了,当晚去宰人的时候,还没感觉。 现在才开始真正的兴奋起来。 许州城,仅仅只是随便干了几票,黄权有了抵御北境之敌的军饷。 可这笔钱,只会进黄权的内库。 黄权更是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有机会去瞄一眼! 绝不! 折价,二百万两白银! 马公公派来的人,还在清点,尤其是一些不动产,需要时间和一点手段,才能合理合法和不动声色的,变成黄权的私有。 这天下,所有有一点点实力的人,都在酝酿着天塌下来自己要做什么。 做为天子,理论上不应该有这种小家子气。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黄权不信! 大公无私? 你让理论上都是你的臣子们,捐个国难款,试试? 真要到不得不去殉国的时候,什么平时多么把仁义礼智信挂在嘴上的人,他们总是第一个捧着鲜花,站在路边投降的人! 他们一个个平时都在哭穷,嗯!确实很穷! 宁愿把金融了,做成金瓜埋在地窖里,也不愿共赴国难! 黄权早看透这群人的嘴脸了。 这天下,皇帝也要造反! 而且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造反! 杵在黄权身旁的郑千户,盯着远处正在靠近的追兵,眼睛里冒出红光,嘴巴里依然还在絮絮叨叨着好多钱。 “爷,您说,他们搜刮了那么多钱,又不花,也花不完,干嘛还要一直刮地皮?那钱放着又不会下崽。” 黄权真的无语了。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普天之下,谁会嫌钱多? 也就这个莽夫,肚子里墨水没几滴,全往外冒傻气。 “给你支万人队,没有军饷的时候,你就知道钱能干嘛了。” 黄权冲着郑千户就是一脚。 跟在黄权身边久了,屁话是越来越多。 郑千户傻呵呵一笑,也不避开黄权这一脚。 “爷,真的给我一支万人队?” 还在冒傻气。 “你先活下去再说。” 追兵们,还真的挺下力气,这一会儿功夫,马上就要追到跟前了。 “这群追兵不如那天晚上的。” 郑千户皱着眉头,手搭凉棚,远远的看过去。 “那天晚上有两个领头的,手脚都断了,咬着牙,还要跟我拼命!” “这群追兵,队伍散乱了点。装备武器对比那天晚上的,也是寒颤了些。” 郑千户说者无意,黄权听者有心。 不过也是,养死士可要花不少银子的不少心思的。 “来了多少人。” 在黄权眼里,只能看到一大群马匹扬起的漫天灰尘。 “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骑。” 黄权惊讶的看了一眼郑千户。 这么远也能数清楚的吗? “爷,您往后站站,一会儿刀剑无眼……” 郑千户摸着脑袋,又一次傻呵呵的冲着黄权一笑。 粗人! 话都不会说! 黄权干脆也不站这了,走到一开始的石头边,再一次坐了上去。 反正他大腿肌肉还是蛮酸的。 他一个堂堂天子,难不成还真要拔出宝剑,一块冲锋不成? 等黄权坐好,郑千户将左手食指放入口中。 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冲破周边空气,瞬间响起! 从追兵到来的左右方向上,不知何时,也是遮天的灰尘弥漫起来。 接着在郑千户和黄权周边地下,树上,冒出来一堆人…… 就连黄权都吓了一跳! 自己屁股后面的石头下,也藏了一个人! 这个人从土里抽出长枪,在黄权惊讶的注视下,满脸尴尬,有些手足无措。 “小子!愣着等你婆娘喊你吃饭啊!归队!” 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人,冲着黄权一抱拳,走过去就是冲着还在发呆的小兵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黄权笑了笑。 都是自己在太子时期,用钱砸出来的精锐啊! 每一个人,黄权对他们的身世都有所了解。 比如眼前这个一开始看见黄权发呆不好意思的小兵。 出身贫农佃户,原本是没田没饷的军户,被抽了丁,加入了原三皇子的边军。 后被黄权挑选进自己的新军神机营中。 身世清白。 “举盾!” “火铳手!预备!” “拦马索!预备!” “……” 郑千户炸雷一般的声音,猛地响起! 随着郑千户一连串的惊雷般命令下达,听的黄权也是周身热血沸腾! 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稳操胜券,不是为了保持自己光辉伟岸形象,黄权恨不得也捡起一块石头,加入迎击的队伍中…… 第42章 海运 “兄弟们,随我宰了他们!” 郑千户一声高呼,战斗毫无悬念的就进入了尾声。 三支队伍,从三个方向,朝着追兵们进行了三路切割作战。 可惜,跑了不少。 黄权也不强求全歼,都是马上作战。对方真要跑,还真就不一定能留得下。 追兵们的远距离武器只有马弓,黄权有火铳。 做为工程师出身的黄权,手搓一把滑膛枪,简直跟玩一样。 要不是时间和工艺水平不足,更是没有设备无法发挥出黄权车、镗、铣、磨、刨、钻、线切割的水平…… 要不然黄权还真能手搓一把阿卡四十七来过过瘾! 可惜…… 就算枪造出来了,子弹黄权就不会了,底火搞不来。 子弹壳的加工,更是无从下手。 黄权将自己搓出来的滑膛枪,拆分成零件后,就全部丢给工部信的过匠人匠户们了。 并且黄权压着这群匠户,从传统一锤一锻打一月一把铳的水平,分分钟就改良成了流水作业,批量造枪。 黄权是谁,他是皇帝! 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什么匠人间的师徒传承,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保留手段,流水线面前一视同仁。 当然,打造火铳的钱,黄权也是从国库中拿的。 直接给户部批条子。 不拿白不拿,黄权一个要造自己反的人,花国库的钱,一点也不心疼。 “爷,逮了条挺有意思的鱼。” 郑千户拎着一个人的脖领子,几乎是拖着对方,扔到了黄权面前。 “噗通……” 跌在地上,满身灰尘。 没着甲,看起来也不会拳脚功夫。 三十来岁的样子,白脸白皮,胡须不多。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中央? “这位老爷。我说我就是一个路过的。因为临时肚子痛,钻进草丛里拉了泡屎,然后就被这位将军抓过来了。你信不信?” 说的是带着一点吴地方言口音的官话。 信不信? 黄权脑壳有包,他很好糊弄? “我问你答,听话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黄权冷着脸,出门在外,宁杀错不放过! 拉屎的哥们小鸡啄米一般,拼命点起头。 “籍贯?” “绍城。” “营生?” “东家钱谷幕僚。” “师爷?” “老爷谬赞,不敢自称师爷,怕污了尊贵东瓮。” “你东家做什么的?” “跑船。” 黄权沉默了下来。 绍城到许州,四五百里路。此人又是独身,说的话,简直浑身的破绽。 人没错,职业也应该没错。最高的谎话水平,是九真一假。 那么,他的东家肯定也有跑船也就是河运或者海运生意,但是不是主业,黄权暂时无法肯定…… “你主家是走江河还是海路?” “海路。” “航线?” “早些年以南洋为主,后来红毛鬼海盗肆虐,现在已经东至倭国。”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黄权盯着对方的眼睛,忽然噗嗤一笑。 “杀了!” “啊!大老爷,饶命呐……” “噗……” 一柄尖刀,利索的从此人胸膛透出。 郑千户一脚踹翻尸体,又把钢刀在尸体上将刀身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 黄权一挥手,处理完战场的所有新军神机营的将士们,开始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红毛鬼? 是西欧东印度公司吗? 海盗肆虐…… 黄权信了他个邪! 明明就是一群自己人,养了一大群的倭人浪客和数量稀少的西方冒险投机份子打劫自家人,骚扰沿海村镇罢了! 黄权根本不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他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就足够了。 比如,此人应该是这伙追兵的真正指挥者,也十有八九就是邢老爷知府养的幕僚。 黄权还知道了一件事,邢知府家族生意做的蛮大的啊,涉及海运贸易! 应该比之前抄家抄出的几两碎银,更加有钱! 黄权眯了一下眼睛。 “我们该走喽!” “这邢云邢邦云,邢大老爷,记吃不记打,前面应该还有他埋伏的陷阱!” “我们去会一会!” 说完,看着郑千户牵过来的马,黄权咬了咬牙,似乎大腿内侧的肌肉酸疼,依然还是很明显。 翻身上马! 出发! 目的地,江州! 第43章 信件 “爷,从拉屎那老小子身上,搜出来封信。” 黄权已经上马,郑千户本着有点是点,搜了不少尸体上的残存银两,顺带着也搜着封信。 这搜尸也不知道郑千户从哪里养来的习惯,每次动完手,总要把对方扒干净了,他才能心满意足。 并且神叨叨的还跟黄权说过一句话,“要换成是在他以前的行伍里,地上躺着的,还可以充做军粮……” 这把黄权恶心的差点当场把郑千户撵走! 历史的篇章里,吃人事件并不隐晦。 即使黄权如今成了皇帝,在农业生产力无法根本改变的当前,他也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马上的黄权瞄了一眼信封,无落款无收件人也无寄件人…… 大大的信封之上,只有一个字,邢! “许州府知府邢……” “伏请三司……” “禀呈一众诸君子启……” “须发皆张……” “民不聊生……” “贼匪一日不靖,许州县域剿匪一日不停!” 这是一封邢云邢知府写给知州三司某位大人物的求援信。 可惜,具体是谁收,信上一个字也没有提。 言语之中,对于黄权的记恨跃然纸上。也对黄权的罪名罗织到比流民部队还要罪加一等的地步。 颇有些罄竹难书的意味。 同时,从这封信中,这邢知府,似乎也并没有指望这群追兵,能够留下黄权。 黄权不是官场中人,也不是温顺的只会以头抢地的布衣。他是专门躲在暗处捅刀子的野犬,已经断了江南数家在许州的根基。 宣人府同知李,也蠢蠢欲动,借题发挥,党争倾轧,每每暗中阻挠府令通达…… 这让邢知府一时之间无计可施,并求助于收信之人。 至少信中意思,大概是这样。 从这封信中,黄权看的眉头紧锁。 邢云邢邦云邢知府,并不好对付! 如今的他,肯定不止只发出了这样的一封信。 很有可能,整个浙城一党全部的江南官场的重要吏员们,以及一部分头脸的书香之家,对于黄权这个喜欢的抄家流匪,多了几分警惕! 信中还隐约提醒了收信之人,黄权来自北方,书生样士。 身份极有可能来自朝中阉党。 同时提醒收信人,务必于近期留意北方口音入城之人。 黄权有理由相信,即使到了江州,有可能就会被人严密监视。更有可能,甚至无法入城…… “阉党?” 黄权才上位多久?怎么就眼皮子底下,有了阉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马公公吗? 阻挡阁部批红,阻拦一群言官疯子闯宫? 黄权嘴里轻轻的复述了一遍这个词汇。 忽然间,一道闪电从脑中划过…… 什么是阉党? 他们一切的权力和行动都是来自皇帝的指示! 与其说是阉党,换一个更合适的说法,叫“保皇派”也许更加合适。 理念之争,夺权之争! 浙党这是要建立一个他们自己口中只为服务于他们的理想乡,皇帝在他们的理想乡里,只能成为傀儡…… 而且,他们不仅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 他们积蓄了极大的金库,掌握了最为坚实的群众舆论口舌。 黄权也好,阉党也罢,或者齐楚宣等文人小团体,一旦做出不利于他们浙城的决定和行动…… 就将面临铺天盖地的舆论指责压力! 甚至会将做出决定和行动之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路上,这封信让坐在马背上的黄权,腰不疼了腿不酸了,一口气可以走十里地了。 黄权到了江州后,很有可能攻守异形…… 形势开始逐渐转变到对黄权不利。 在许州时,黄权在暗。如今这封信发出后,黄权就有极大的可能,被有心人提前盯上…… 这会儿到了渡口,黄权看着郑千户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身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此行,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江州,黄权不仅让马公公提前埋下了不少明暗钉子。同时黄权也让李君集二人,提前去摸透了不少的关节…… 但是,有一片乌云,始终缠绕在黄权的心上。可这一片乌云,黄权暂时毫无办法。 最差的结果,是黄权葬身于江州; 次一点的结果,是黄权不得不公开身份。 这两种结果,对于黄权来说,都是灾难性质的失败! 代表着黄权想对江南的改造,被终结。 黄权本人的终极目标,也有可能被人为的提前结束。 最后的结果,黄权为了赢得一时自保,他身边的人就会人头滚滚而落…… 要回头吗? 黄权心里不甘! 即使黄权现在回头,也许所有的利益相关方,都会松一口气。 可历史的走向不会改变,黄权知道自己的结局,依然会被“君子们”,逼得发疯,上吊而死! 前进一步可能会死,危险万千,不下于火中取栗。 那退后一步呢? 必死! 虽千万人,吾往矣! 黄权看着郑千户终于忙完,笑嘻嘻的走到自己跟前。 “爷,咱们跟一队护镖的一起走。” “十两银子,管吃管住包安全!” “划算吧?” 黄权也笑了一笑,如果这支镖队路上不出幺蛾子,确实是进入江州一个很好的身份掩护。 黄权越过郑千户,望着渡口边上,一群正在捆绑搬运货物的精壮汉子们,投去一个友好的微笑。 十两银子? 名义上是跟队,实际上是护镖。 这笔买卖,几百里路,路上水匪山头流民乱兵等多如牛毛,镖局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让他们去打点清理拜见…… 确实也挺划算的。 甚至不能说划算了,对方有点像是在做好事。 “没其他条件?” 黄权轻声笑着问了一句。 郑千户再一次憨不鲁出的挠了挠自己脑壳。 “回爷的话,啥都瞒不了你。确实有条件。” 第44章 茶肆 (明天就是九月一号了喽,看我书的小朋友们,你们作业写完了么?某老怪笑声,桀桀桀) “是吗?什么条件?” 黄权以前对于走镖,大部分算的上是道听途说,只知道这帮人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有面子和手段。 有些镖局背后,指不定藏着什么通天股东。 尤其是时局越是动荡,他们的面子,就越是在江湖路上吃得开。 黄权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此了。 剩下的二百里路,可以说安全上至少有了保障。 郑千户能和对方搭上线,多少让黄权有些惊讶。 “爷刚在想事儿没注意到我们……” “在渡口的时候,小的无意中看到他们镖师与人打拳交流,拳法打来打去似乎都只有半套,恰巧他们的拳法出自我的本家沧州……” “一时技痒,忍不住出声指点了一下。” “然后对方镖头带着礼物,非要拜谢于我……” “小的就与他们攀谈,发现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江州,正好与我们同路。” “这路上也是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我也可以和他们切磋一一二。” “小的,小的想的是,他们身手敏捷,又熟悉路途,就……” “不过,爷,他们送的礼物,我没收!连一口水的,我也没喝!” 郑千户说着说着话音转小,又立马拍着胸脯保证。 黄权一时被这个粗人,逗的一乐。 “挺好。” 黄权听懂了郑千户话里的意思。 脾气性格相投,十两银子估计也是郑千户硬要给人家的。 不白吃白喝。 还行,粗人有时候办事的时候,凭借直觉,也能给人意外惊喜。 “规矩就是规矩,无论是他们的规矩,还是我们的规矩。” “你做的很好。” “我同意了。” 黄权原本以为郑千户就是一个挺热血身手牛掰的武夫。至少这一刻,黄权从简单信任他,开始上升到有些欣赏。 “爷!您同意啦!” “嘿嘿,您稍微等下,我去去就回!” “爷,您就在这等我啊,我去帮忙搬一下货物,顺带把我们的马匹行李也送上船!嘿嘿。” 黄权笑着摆摆手,一路上难得遇到脾气性格都很相投的人,郑千户由此兴奋,也能理解。 这人来人往的渡口,黄权随意找了个茶肆坐了下去。 一碗粗茶下肚,冰凉解暑,浑身通泰。 远处郑千户一边和一众镖师兴奋交谈,同时还偶尔望向黄权这边一眼。 他没忘本职护卫工作。 黄权看得出来,这小子本性是真的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了。 明明两个人一起搬的箱子,这小子非要显摆自己牛力气,上百斤货物说起就起,肩腰腿三处力气合一,说走就走。 黄权以前看书上说,古人军中武将动不动甩几十斤近百斤石锁石担子打熬力气,原来真实存在。 “老丈,你这茶水不错啊!滋味甘甜!” 茶肆中,黄权一亮自己茶碗,示意自己喝的挺痛快。 一个头发胡须都发白的老者,浑身补丁,满脸皱纹。 一听黄权夸自己的茶水,立刻一脸的折子似乎都要笑开了花。 “这位公子小哥不知,老汉虽然背靠着大江,可我这铺子里的茶水,却是从十几里地的自家井水中天不亮就拉来的。” “就这茶叶,不是什么好茶。也是自家老婆子和几个不孝子,花了大力气从山里尽力采回来的呦。” “码头上啊,都是出大力气的年轻后生,茶水就是这些伢崽们最好的解暑良药……” 老人家挺健谈,也挺实在。 周围路过的大多数码头工们,路过时都会对他点头致意又或者还有行礼捣蛋的。 这老人家都是笑呵呵的一一回应。 这一幕,让黄权难得的觉得,古人之间的熟人感情,也是难得的纯粹简单。 “老汉我啊,年轻的时候,也在这码头上卖力气。如今老啦,我这茶水铺子,也是大家帮忙搭的,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啊……” 黄权不介意老人家的啰嗦,这是一种享受。虽然老人家方言口音很重,连蒙带猜的,二人交流的还算开心。 毫无心机,纯粹的简单聊天。 两世为人的黄权,对这粗茶熬制的茶水,真的还挺喜欢的。 入口冰凉,还有回甘。 全身毛孔瞬间都能在这炎炎秋老虎烈日下,得到充分的舒展。 忽然这间茶水铺子老丈,整个身子凑近了黄权,并压低了声音。 “公子小哥,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黄权悚然一惊!立刻就要回头查看。 “后生!别往后看!” “我与公子小哥投缘,一会儿我喊几个人过来,我会让他们闹腾起来,趁乱你就躲到我这井水缸后……” 老人家又给黄权续了一壶茶。 “你们这些年轻个书生啊!怎么就教不会呢?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财不露白的道理啊!” 黄权连连点头。 这老人家可不知道黄权可不是什么普通年轻书生。 但这份感情,黄权记住了。 “不要着急呦,身子放松点。他们盯着这边看呢。” “老汉我啊,这码头上什么打杀偷摸拐抢的,都看透了!人啊,不就是为了一天两顿嚼谷嘛。” “今天你杀我,明天我追你的。唉……” “后生仔,你啊,身子还是僵硬了些。你那人高马大的随从,一直也在往这边看呢。你身后的那些人,一时半会儿的,不敢过来。” 黄权又是抬头,惊讶的看向这个老人家。 人虽然年龄大了,可是社会经验和阅历,让黄权十分佩服!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一群俊后生,结伴往北走。公子你啊……诶,来喽……” 有人喊他,老人家话没说完,忙着给新来的一伙年轻搬运工们,拿碗添茶。 北走? 书生? 黄权原本以为自己一身书生打扮,足够遮人耳目了。 没想到,因为常识经验不足,反而让自己过于显眼…… 独身,一路向南,书生。 三个原本很普通的标签,却给了有心人一个最明显的标靶! “这位公子,可准备好了?” 努努嘴,老人家示意已经和刚才进来的一群年轻人说好。 黄权感激的点了一下头。 可又紧接着,连忙摇摇头。 他可以一走了之,可这茶水铺子,是老人家赖以生存的所在。 即使简陋无比,黄权也不能因为自己,到时候不小心,拆了铺子…… 一壶简单的茶水,无论从水源还是茶叶,老人家都花费了不小的心力。 黄权心里极为感动,这该死的纯朴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两世为人的黄权,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第45章 暗杀者 黄权从茶桌下,背着人,强硬的拉住了老人家的手。 老人家一愣,瞬间本是满脸皱纹的脸,着急中变得通红。 几块碎银子,大概有二两的样子。 不是黄权不能再多给一些,而是给多了,在这样的一个乱世里,就是害了老人家。 黄权不敢轻易相信人的善良会有多深,可他明白人的恶意会有多大。 强硬的眼神让老人家收好。老人家瞬间眼睛里也开始泛红。 二两碎银,约莫着可以说是老人家一两个月卖茶水的收入。 不多,也不算少。 老人家拗不过黄权,只能小心翼翼的将碎银塞进自己的下衣里子里。 这又一次,让黄权看的心酸。 郑千户的一个人情往来,不过十两银子,还是约等于对方赔钱赚个交情。当然郑千户愿意教拳,折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诚意。 一个小小的刚刚入流的九品末小官,黄权能搜出数十万两白银…… 能够养活多少像这个卖茶水的老人呢? “唉……” 老人家一声叹气,一双眼睛早已开始混浊。 “公子小哥,你要信的过老汉,老汉这就把自家几个不孝子喊来,都是在这码头上出工,别的没有,有膀子力气!” “一会儿要是万一对方真要动手,我家几个不孝子,可以帮拳!” “不不不!我知道公子小哥家仆身手了得,双拳难敌四手,请小哥务必让老汉尽点心。” “否则……我拿着岂能安心?” 黄权原本想拒绝,可又一想,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不再废话,老人家炉上茶水还在煮,也不再管,匆忙间就钻出了茶肆。 老人家也没走多远。 几个青壮年,浑身黝黑的,正围在一个货台前,听着茶肆老人家比划着述说什么。 黄权看着那一家子人,心里再一次温软感激。 起身,将炉中炭火扒开,将火势调小。 不经意间,黄权在灶台一个很隐秘的角落,塞了一张银票。又将一个空茶壶压在其上。 票面,五十两纹银。 装作无聊的拍拍手,黄权起身,将自己刚才的一壶茶水加满。 远处,老汉领着四个中青年黝黑壮汉,正往这边茶肆焦急赶来。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眼角余光一瞥,确实有几个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的人,一直在往黄权所在的地方,不紧不慢的靠近。 不经意间露出的眼神,满是凶神恶煞。 也不怪一个老人家,都看出来了异样。 黄权微微一笑,抽出腰间的折扇,微微一摇。 这个传递信息的方式,又隐蔽又简单直接。 还是黄权从当初那个四皇子那里学来的。 迎着急忙奔走过来的老人家父子五人,黄权坦然的走了过去。 “小哥,快走,我们兄弟四个帮你挡着。放心,我们不会有事。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其中一人,应该是老人家的长子,双方刚一接触,丝毫不掩饰他们对黄权的关心,直接喊了出来。 黄权心里又是一暖。 笑呵呵拱手阻止了父子五人。 “诸位大哥,老人家,你们好意在下心领了。” “也不甚感激。” “你们看,我的家仆也正在赶来。” 父子五人闻言看向黄权手指的方向。 果然,穿过人群,郑千户领着一众提刀拿枪的镖师们,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冲。 “小子们,来不及了,小心护着公子小哥!” 老人家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抬起手,指着黄权的背后。 赤手空拳,四个中青年黝黑壮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当真越过黄权,护在了他的身前。 十几二十个凶神恶煞之人,人手一把朴刀,当真冲着黄权就杀了过来! 郑千户距离还远! 来不及了! 人群被突然出现的一群恶汉所吓,惊慌间迅速让出一大片空地。 空地中央,四个中青年黝黑壮汉呈半圆形,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一个老人家和黄权的身前。 他们,只是一群码头卖力气的工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一群天天刀头舔血的江湖杀手? 黄权甚至能看见对面杀手眼神中,迸发出深不可测的嗜血杀戮兴奋。 四个中青年黝黑壮汉,慢慢弯下腰,捏起沙包大的拳头,也因害怕和激动,浑身微微颤抖着。 但是兄弟四人,没退后一步! 红着脸,喘着粗气,严阵以待! 为什么? 在这之前,黄权跟这一家人,素未相识…… 仅仅只是一个相对友好的聊天,对方就愿意舍命相陪?! 为什么?! 黄权疑惑了,也真正感动了,这就是古人朴素无华的纯粹吗? “先生,要是能活下来……” “求您个事……” 还是老人家的长子说话。 “混账玩意儿!闭嘴!” 黄权身旁的老人家被自己的大儿子此刻的说法,无意间气的瑟瑟发抖! 黄权看了看老人家,老人家歉意中,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大哥请直说,但凡我做得到。” “我们兄弟四人,只有一个幼子,请先生看在我等今日的情分上,照顾一二!” “我们家住在这渡口十里远的小渡口村!” “幺娃!护着爹和先生。老二、老三,我们,杀啊!” 不等黄权反应过来。 老人家的长子,带着另外两个黝黑壮汉,猛地埋头,就往对方十几二十个拿着刀的人群中,冲了过去! 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可这群老实巴交的码头卖力气的人,真就舍了命! “走!爹、先生!走啊!” 最年轻的黝黑壮汉,双臂一张,预备一边一个,拽着黄权和老人家就此离开。 到底是因为什么? 黄权早就习惯了重生前,人与人之间的,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冷漠旁观。也习惯了重生穿越后,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今天无意间遇到的父子五人,犹如一记闷棍,砸的黄权心慌意乱…… “砰……”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冲上去的兄弟三人中,有一个已经被人轻松一脚踹翻,跌倒在地。 “大家伙!大家伙!” “欺负人啦!” “是老刘家!” “老刘家,被人欺负了!” …… “大家伙!杀啊!” “杀了他们这群外来人!” 忽然原本躲避围观的人群中,有数人在高声呼喝起来。 人群开始沸腾…… 黄权的心,再一次被紧张的揪了起来。 码头边,郑千户满脸惊恐愤怒的,正不顾一切的,飞速往黄权这边奔来。 人群之外,零零散散的几十个面无表情之人,举起了火铳、弩箭…… 第46章 意外的收获 已然用不到黄权做任何事了。 人群不用人指挥,全是码头上的下力气吃饭的人,他们,加入了战场。 一边倒。 二十个江湖杀手,身手了得之人,瞬间面露惊慌,比之刚刚杀向黄权的速度,他们如今逃跑的速度,更加让人不可置信。 是的,他们那一群凶神恶煞的杀手们,逃了。 甚至压根没有闹出人命。 除了老人家的一个儿子,被对方踹了一脚。 这一切的发生,像一场闹剧,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 人群开始欢呼,声音震破了整座码头。 原本人群之外的火铳手和弓弩手,也在片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满头满脸汗水,终于拼命赶到黄权身边的郑千户,差点当场哭出声。 码头一处草庐中,围坐着一群人,各个脸色铁青。 “一群废物!” “白白糟蹋了我们那么多银子!” “废物!” “废物!” “废物!” 无一例外,这群人身上穿的,无一不是带着一定含义的华服锦袍! 如果许州府同知李欣睿在,他会发现,在座的一群人中,差不多一半,他都能叫出名字来。 “这码头管理是谁?!” 又是一声咆哮! “拖出去斩了!” “全部!全部砍了!!!” 声音里透出一股无边的愤恨! 人群喧哗热闹里,黄权和战战兢兢的郑千户,在一众镖师的护卫下,终于踏上了去往江州的渡船。 “不怪你。” “不用自责。” 眼看着郑千户就要羞愧到无以复加,黄权坦然一笑。 此事,谁也不会想到。 对方竟然疯狂到,敢在如此热闹之地动手。 郑千户还是“咚!”的一声,跪在了黄权面前。 周围同行的镖师们,全都默契的避开了身子和眼神。 “不!爷!是小的一开始就得意忘形!” “请爷一定要治罪,是小的渎职了啊!” 郑千户脸上泪水,终于澎湃汹涌流出。 黄权叹口气,这次,真的不怪他。 就算他郑千户在自己身旁,那群杀手就不会动手了吗? 不可能的。 “罚俸一月。” “先记得吧,等上了岸在做处理。” 黄权背起手,望向滔滔江水,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这一次,多亏了刘老汉一家的舍生忘死。 黄权仅仅只留下几十两银子,多少太小气了。 “起来吧!” “刘家几个汉子,有血有情有义。给马公公传书,务必安顿好他们一家。” “嗯……” “不行……” “这样……” “告诉马大伴,就近买一座茶山,送给刘家吧。” “以朝廷嘉奖刘家忠勇痛击流匪的名义……” 点着自己下巴,黄权依然觉得还是不太满意。 赏赐的不够。 “你来说说,还要不要补充些什么?” 郑千户扭扭捏捏的站起身,一抹脸上的泪水,拧着眉头,当真苦思冥想起黄权的提议来。 “命人建坊立碑表节如何?” 黄权又是一问,可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行,这不就引起怀疑了吗?” “都是纯朴之人,太大张旗鼓了,会吓着他们……” 黄权一时陷入了两难。 “爷,您看,直接奖赏银子,行不行?” 郑千户,憨不鲁出的,猛地冒出来一句。 黄权一瞪郑千户。 以为是你家啊! 有实力有权力有本事,可以留住那一大笔钱。 普通人猛地拿到一大笔钱,只会害了他们! 猪脑子! 黄权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到江水里。 再看看对方比黄权自己大了两圈的体格子,这想法,想想也就算了。当不得真。 “幼子?” “对啊!” “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老刘的亲孙子还小,对啊,对对对!” 黄权兴奋了起来! “给马大伴说,悄悄的,私下里安排人,将刘老人家的孙子,征得对方同意前提条件下,送国子监读书!” 黄权兴奋的一转身,还是忍不住,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了郑千户的肩膀上。 郑千户眨巴眨巴眼睛,无奈的受着。 黄权本身没啥功夫和力气。可架不住黄权的这副身体,在当太子爷时,也是长时间的弓马骑射练过的。 力气,其实也不小。 商议完刘老人家的事。 郑千户又跟黄权说起一件事,镖队的王镖头,想求见黄权。 说有要事商议。 此事,同样事关重大。 进了船舱,王镖头已经备好了酒菜,只等黄权入座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 王镖头杵在黄权身边,礼仪做到了十足。 可黄权偏偏一进来就冷着脸,一声不吭。 第47章 镖局的友谊 对方已经把姿态放的很低了,黄权如今和对方一大群人都缩在一条船上,面子上真闹翻了,吃亏的只会是黄权。 “王镖头?” “振武镖局六大镖头之一……” “擅使一把大刀,舞起来时,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虎虎生风,威风凛凛……” “先皇驾崩前一年,振武镖局为府军送押银十万两。中途不慎被歹人所劫。” “王镖头从江淮一路追杀贼匪歹人首领,直至黑土地之上,终于让对方伏诛不说。” “先前所押府银,十万两,一分不差,悉数寻回!” “自此,在江湖上斩获名号……” 黄权径自坐好,也不管拱手姿态谦卑侍立在侧的王镖头。 此刻的王镖头,脸色略微有了变化。 毕竟谁也不喜欢被一个陌生人,一上来就掀自己老底。 眼见着黄权还要不礼貌的继续说下去。 王镖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插话。 “都是一些江湖朋友抬爱。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做不得数的。” “是吗?” 黄权即将上船的一刻,已经收到了关于这支镖队的全部信息。 黄权为什么一开始就如此尖锐针对王镖头,自然是想敲打一下对方。 “振武、扬威二镖局,算是江南十三镖局中的唯二领头羊了。一向最重声誉,也在江湖中颇有名望。” “振武、扬威,二家镖局看似为竞争对手,实则私下里多有合作。” “这你不否认吧?” 王镖头略微不快,不过瞬间调整好心态,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江湖追杀令,有扬威八大金刚参与其中,对也不对?” 黄权面色更冷,就连一旁一直听着像是听哑迷的郑千户,此刻也发觉气氛确实不对了。 王镖头惊诧的抬头看了一眼黄权,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让我猜猜……悬赏金额是不是一万两?” 黄权又是冷冷的一问。 这一次,郑千户看向王镖头的眼神,从一开始亲切,现在同样变得冷峻起来。 王镖头苦涩的一笑,还是点了点头。 “扬威……也找了你们振武,你们两家商议后,还是低头答应了那人,不得不提供了我们必经之路的行踪。” “所以,你出现了,就在这渡口。” “原本是想代表十三镖局,救我一救……” “这其中有些绕口,也是让我挺费解的所在。既然消息是你们放出来的,又干嘛毫不避讳的露面打算救我,不怕得罪你们背后那人吗?” 黄权这一次收了自己的严厉,转而语气变得平和起来。 不小心接近郑千户,引起郑千户的好奇之心,再无意中的以武会友从而相知相惜,一切都是做局。 这样的做局,对于一支镖师来说,信手拈来。 吃的就是脸面饭,三分本事七分交情。刻意结交,曲意奉承,简直不要太平常。 醉心于武学杀人技的郑千户,是最好接近的突破口。 “公子,实不相瞒,六大镖头也好,八大金刚也罢,都是虚名。唉,我们中间也是矛盾重重。” “总镖头之位,已经空缺了三年之久。有些人觊觎此位置,导致心态上出了问题,坏了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江南士绅是我们最大的雇主金主,我们有些时候逼不得已,也是无奈为之。” “我们本就是民间组织,赚的也是刀口舔血的一点血汗钱。” “镖师、镖头,也都是需要养家糊口的普通人。” “所以自古以来,我们就有规矩,是不得也不能参与官场争斗的。” “无论哪一方最后的出头,我们走镖的,站错了队,危险都不言而喻。” “这一次无奈破了祖上规矩,东家也只想尽力找补回来些。” “假如当真救了公子,我们振武、扬威两家镖局,就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至于为什么我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参与这件事来说。” “这趟镖,到达的时间,可有严格的时间交付要求。” “这是原因之一。” “官场抓人,本应出官府的海捕文书。我们走镖的,但凡能帮上忙的,自会出手相助。”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文书,那人只有口头传达,只有江湖追杀令。” “太蹊跷!”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许州贼匪歹人,闹得许州动静挺大。” “直到我们的人探查到媚香楼……如今改成了江南公馆后……” “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出现了危机。” “东家不仅安排了我在此处接应公子,也在不同的三处地方,同样在等待公子的到来。” “我们只想补救自己因一时大意,而乱了阵脚。我们不想成为他人的刀子与鹰犬,成了整个江湖的笑柄。” “公子,我之前说过,官场倾轧,我们镖局不参与不站队只想老老实实的走镖,求的一口吃食。” “我们振武、扬威二位大东家,这几日食不知味,战战兢兢,唯恐公子有所闪失。” “我王某人忝为振武镖局六镖头之一,特别代表江南十三镖局,向公子致歉。” 一撩自己衣服前摆,王镖头也是狠人,直接就要单膝下跪! 黄权一皱眉,眼神示意郑千户。 郑千户一步跨上,也不言语,面色铁青,单手直接架在了王镖头胳膊下。 只是单手。 王镖头瞬间脸色通红,他无论如何使力下压使劲下跪,一只铁手托举着他分毫不动。 王镖头眼中精光闪烁,他当然知道郑千户力气大,在码头上就亲眼所见。 如今有了直接的较劲后,王镖头不得不起身一抱拳,不再和郑千户之间比试力气。 他不如郑千户。 “让二位,见笑了。” 倒也大方,王镖头直接很干脆的就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除此之外……我还想知道,你们镖局背后那人,除了找过你们以外。还有谁参与其中。” 黄权从腰间直接拿出一张银票,轻轻摆在王镖头面前的桌边上。 面值,贰万两。 正好是他悬赏身价的两倍。 江湖…… 黄权知道江湖里面更加的直接和黑暗,行为处事也更加的血腥和暴力。 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 追杀令之下,但凡还要在世间行走,无不提心吊胆。 几乎不死不休! 黄权可以不在乎。但是,同样的手段,那人使得,黄权同样可以。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 钱,黄权肯定没有对方多。只是应付眼前的局面,够了。 千里做官只为钱,千里做生意难道是为了义薄云天吗? 黄权似笑非笑的看着王镖头。 王镖头盯着银票,脸上阴晴不定。 一时间,似乎很难决断。 “钱,我们不能收!我们来,是弥补错误。” 第48章 粮食 “小人已经派出快船,通知了我家东家,等我们一靠岸,镖门当会亲自向公子郑重致歉。” “请公子慢用,小的不叨扰二位了。” 这王镖头,深深一弯腰一拱手,再也不看桌上银票一眼,扭头转身走出船舱。 “你怎么看?” 收起银票,黄权望着桌上的菜肴和一壶酒,淡淡一笑。 郑千户又是挠挠头,这简直成了他标志性动作。 “爷?我觉得王镖头人挺好的……” 黄权用手试了试盘子温度,还有余温。 对于郑千户这个粗人的话,黄权不置可否。 “这渡船之上,还有这等美食,也算有心了。还站着干嘛?吃啊!” 提起筷子,黄权略微尝了一口,太甜,不太合自己口味。这些菜,做的是真的很好看,精致。 一抬头,郑千户伸着个脖子,只是咽着口水,并不入座。 黄权一愣。 起身,抬脚朝着郑千户就是一下。 “出门这么久了!装给谁看?叫你吃,你就吃!” 郑千户也不躲,结实的挨了一脚,厚着脸皮,嘿嘿嘿傻笑着,半个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风卷残云? 不,野猪吃食来形容更贴切。 只是一两筷子,一盘菜瞬间下肚。 “爷,你也吃,你也吃……” “呼噜……呼噜……嗯,好吃!” 这头猪! 黄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品了一口。 嗯? 微甜? 米酒?! 这倒是让黄权瞬间有了兴趣。 不管哪一世,黄权本人都是极度厌恶白酒的。 尤其是酒桌之上,不得不喝的时候,甚至黄权想把白酒瓶砸碎了! 说是人间最恶心的东西,也毫不为过。 或许,是对面喝酒的那人,给了黄权更加恶心的感觉吧。 白酒背后代表的服从文化,奴性文化,又是黄权打心眼里厌恶的东西。 如今可笑的是,黄权坐到了天下人的头上,成了最大的奴隶主封建主…… 又是慢慢品了一口杯中米酒,度数很低,入口顺滑,毫无辛辣刺激。 郑千户看着黄权望着酒杯发呆,嘴里依然鼓鼓囊囊的嚼着。好奇中,于是自己也抬手倒了一杯。 猛地灌了一口。 含在嘴里,咕咚咽下。 撇撇嘴,嫌弃的丢到一边。 黄权无奈的笑了笑。 果然,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 “爷,我家那浑人,用玉麦烤的比这好喝。喝下去,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这个……淡出个鸟来。也就南方的柔弱文人喝它。” 粗人就是粗人。 黄权不介意无意中郑千户连他都一起骂了,自顾自慢慢品着。 宫里各种各样的酒都有,还有这个时代人人嫌弃的红毛鬼的洋酒。 可黄权压根不会去碰一下,多做赏赐,送了底下臣子。 可今天这种民间普通米酒,黄权反而喝出了一点滋味。 可惜,这玩意耗费的是精粮细粮,大部分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代,喝这种米酒,属实奢侈了点。 这个王镖头,会做事,也会说话,人也挺舍得的。 等下…… “你刚才说什么?玉麦?!” 黄权心里猛地一颤! 郑千户被黄权的一惊一乍,吓得差点被菜呛着。 猛地一口咽下,郑千户歪着头没听懂黄权说啥。 “你刚才说的玉麦,对不对?” 黄权兴奋的站起身,一脸希冀的前驱着自己身子,看着郑千户。 郑千户尴尬的慢慢抹了一下嘴。 “是玉麦啊?随便丢在田边地头,就能长。我以前还没遇见爷的时候,您知道,我们千户虽然世袭的,本身有田有地,可架不住祖上挥霍,败了不老少。玉麦从南方来的,吃起来不太好吃,不如……可顶饿……” 郑千户后续唠唠叨叨又说了什么玉麦烤酒,滋味一绝啥的,黄权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玉米,是玉米啊! 也就是包谷! 这玩意儿的产量,号称粮食中的bug一样的存在! 生长时间特别短,粮食产量特别高! 还有一种救命粮,黄权来这个世界里几年了,并没有一次吃过,但是黄权知道,救命粮必定已经存在这片土地之上了! 时间,大致吻合! 如果黄权找到办法收集到这种救命粮,并用合适的方法推广下去…… 那么整个天朝几千万人口,都将能有一口吃的! 有吃的,黎民就能活下去! 能活下去,他们就不会闹! 流民作乱,年年剿年年有的问题,必将彻底瓦解! 即使钦天监监正一直在上书,说天降神罚,气候巨变,温度骤降。历年冬季,就连京师皇城中,也每有冻毙之人…… 那又怎样?! 只要手中有粮,心里就不会慌! 越想越激动,黄权不顾郑千户的惊愕,只是埋头一个人在船舱里来回踱步。 从哪里找这救命粮? 西北回疆,还是闽粤台澎? 又或者西南荒蛮之地? 搓着手,黄权心里的激动此刻已经到达了顶峰。 等下,钦天监? 黄权努力的,在脑中开始疯狂整理起记忆…… 钦天监,钦天监…… 黄权似乎隐约记得在自己来的平行时空里,有一个人物,堪称那个时代历史长河中,妖孽一般的存在。 是谁呢? 在这个平行时空里,这个人还在吗? 黄权脑中轰然炸响! 应该,不会吧?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有眼无珠? 一个集天文、农学、机械、数学、医学、历法、建筑、音乐、文学,还有兵器研究、军事战略、地理博物等的全才…… 等等! 黄权猛地抬起头! 将旁边一直看着黄权发疯的郑千户吓了一跳! “爷?您,您还好吧?” 郑千户瑟瑟缩缩的问了一句黄权。 此刻的黄权眼里哪还有他? 他是浙党! 而且是朝中手握实权的大臣之一,说他是浙党代表之一,也不辱没了他。 黄权心里瞬间凉了一大半…… “传消息出去!” “我要阁部五老,全部背景资料!” “要快!” 黄权圆睁双眼,因心中激荡,眼中开始出现红色血丝。 郑千户第一次看见如此激动的黄权,哪还敢问什么。 可…… 现在他们在船上啊! 郑千户通天的手段,这船上也不过才暗中塞进来几个内卫而已。 要立马传出消息,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黄权只管发出命令,完全没有顾及到郑千户的为难。 心潮澎湃的黄权,左右踌躇之际,一抬头,看着郑千户像个傻子一样,杵在自己跟前。 一瞬间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49章 救命粮曙光 黄权不管郑千户用什么方法,他只要自己的命令贯彻下去。 领着郑千户出了这雅间船舱后,黄权直奔这客船的厨房。 “爷!君子远庖厨?!” 郑千户眼看着黄权随便抓了一个船丁,就是问厨房在哪。 他虽是粗人,这个时代基本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起开!” 黄权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救命粮,对郑千户的态度,也就瞬间不那么再和气。 郑千户不敢再阻拦,只能连使几个眼色,让暗卫们跟上。 他自己一咬牙一跺脚,跑去执行黄权刚才下达的任务。 这是一艘大船,足足有三层,算是古代出行比较豪华的渡轮了。 黄权原本上船前还惊讶了一下,如今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 黄权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个时代的天朝造船技术乃是整个亚洲区第一的存在。不出意外的话,后世三百年都在吃如今的老本,甚至造船技术严重倒退。 黄权冲进船舱厨房的时候,整个人略微有些发傻。 菜品很多,可是没有! 哪哪都没有,只有一群形形色色的人,包括船家都被惊动了,全部围着眼前这个书生疯子看。 没有一点身份的人,他们也压根不敢接触黄权这个书生。 “不应该啊!” “难道还没有传到这里吗?” 黄权自言自语,又失望至极。 打翻了几个蔬菜篓蒌后,黄权放弃了。 这里不仅没有黄权希望找到的救命粮,就连记忆中应该出现的西红柿、辣椒等一样都没有…… 黄权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不对,这里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朝代。 自己记忆中只有一个相类似的朝代,这是平行时空平行历史…… 历史的车轮,不是无可阻挡吗? 还是时间错了? 又或者是黄权记忆中出现了某种偏差? 黄权睁着眼睛,不甘心的又在厨房里找了一圈。 郑千户带着王镖头还有船老大,都来了。 郑千户塞了几两碎银给船家后,整个厨房里,也就让黄权随便翻了。 一群人只是看着平日里,永远看不到的书生样子的人,竟然进了厨房? 周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郑千户一时也无法阻止周围人的嘲笑,只好听之任之。 只是郑千户脸上的焦急,不是假的。 一路上都很正常的黄权,如今这般操作,让他手足无措。 黄权已经满手漆黑,看起来不错料子的书生道袍白色交领之上,也同样沾满泥点。 黄权双眼无神的扫视了一圈众人。 低下头,哗啦一下,直接扯开扯掉了自己下摆。扭头看见洗碗大盆里还有一点残汤…… 黄权低头俯身,开始用手指蘸着汤水,画了起来。 “啪!” 一包大概不少于七八两银子的钱袋,扔在了厨房案板之上。 “你们谁能找到或者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三样东西,这袋钱,就是他的!” 将自己下摆上画的东西铺平,黄权后退几步。 人群猛地轰然炸开。 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船舱厨房里,人头汹涌。 就连王镖头和船家都好奇的凑了过来,想看看黄权到底画的什么。 “这是甘薯!!!” “这位公子,我认得这个,是甘薯!” “钱是我的了!” 一个船家小厮猛地跳起来,伸手就要去抓钱袋。 郑千户直接单手提小鸡一样,抓着他的脖颈处,一把甩飞,砸在了其他几个围观群众身上。 “听清楚了!我家公子问的是,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三样东西!” 声音震得厨房里,嗡嗡作响。 被郑千户甩飞的小厮,也不着恼,慌忙爬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一竹篓跟前,翻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捧在了黄权身前。 黄权皱着眉,摇了摇头。 之前他也是看到过这个,可惜不是。 甘薯,也叫红薯。 和黄权要找的救命粮很像,都是块茎类的粮食,可惜不是就是不是。 这个小厮明显不甘心,捧着甘薯又走到黄权画的稀里糊涂的画作前,使劲比对。 人群接下来的时间里,类似这船家小厮的事,又出了两三起,无一例外,都不是黄权想要的东西。 黄权开始失望,看来确实是他自己记忆出现偏差了。 又或者,是彻底换了时空,这几样东西比他自己预估的时间,还要晚一点才会出现。 黄权垂头丧气,也不顾自己满身泥泞的,就要失望的离开厨房。 人群也开始出现了谩骂之声,眼前的这个书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疯子!是在消遣大家! “公子,在下也许晓得其中一种。也知道在哪里可以寻见。” 黄权一抬头,正是王镖头! “公子画作中第二种,可是圆圆的,初长成时为青绿色,后长至膨大发红发黄,观之煞为好看。” 黄权眼睛亮了起来! “这东西,并不能食用,花圃之中栽一两株,听人说,寓意满堂富贵。” “全株艳丽,观之似有剧毒……” “我们叫他蕃柿……” 黄权激动的直接上手抓住了王镖头一双粗壮的胳膊,完全不顾自己手上全是黑灰色的泥土,还有更加让人不适的菜汤汤汁。 “在哪?!” 一双略微充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镖头。 王镖头扭了扭身子,又不敢挣脱。 “正是我家大东家,大镖头院里就有一株。” “这个季节,好像还有一两个果,可以勉强观赏……” 振武镖局? 黄权撒开手,继续直勾勾的盯着王镖头。 “我们还有多久靠岸?” 面对黄权眼里的火热,王镖头忍不住后退一步。 “不知公子说的是靠哪个岸?” 黄权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船家出面了,及时帮王镖头从黄权尴尬的眼神下,解救了出来。 虽然此时男风盛行,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习以为常。 可黄权的眼神,也太过于直接火热了…… 王镖头做为一个再直接不能再直接的直男,被黄权吓住了。 “难不成还有很多岸?” 黄权傻傻的一问。 “爷,到达江州,还有一天的时间。” 郑千户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块湿毛巾,打算为黄权擦拭手上沾染的泥土汤汁。 此刻他代替船家和王镖头,做了回答。 一个粗人,做这事? 毛手毛脚的! 黄权接过了毛巾,不客气撵开了郑千户。 一个小厮被船家指示,搬来了一桶清水。 第50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擦洗完毕的黄权,又去船舱客房换了一套直身衣服,脚上方头,头上襆头,一并全换了。 就这样,郑千户还是战战兢兢的有些害怕。 无他,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万岁爷啊,刚才多少弄的有些狼狈。 郑千户一个粗人,之前还有马公公伺候黄权,后面都是君如在照顾他。 自从出了许州后,黄权凡事都必须亲力亲为,他自己梳个头有时候黄权还会疼得吱哩哇啦的乱叫。 一度叫着喊着,要把脑袋剃光。 郑千户怕不怕? 怕的手抖! 可他没办法,他自己的头发都是胡乱挽上的。 一旦黄权脑子抽疯,真剃了头…… 恐怕到时候郑千户即使没有死在路上,刚一回京,整座京城都要炸锅! 一个剃了头的皇帝…… 文臣武将们也许不敢指责皇帝,可他郑千户是谁?算哪颗葱? 到时候甚至连后宫之中的奴婢们,都会把郑千户生吞活剥了,是真的生吞活剥! 到了船头,扶着栏杆,望着滔滔江水,黄权总算安静了下来。 郑千户提着的一颗心,总算也放了下来。 “我问你,一亩地需要多少银子?” 冷不丁的,黄权冒出来一句。 “哈?” 郑千户以为自己没听清,万岁爷问土地? “一亩山地或者一亩水田,各自多少银子?” 望着滔滔江水的黄权,耐心的又补充了一句。 “爷要买地?京城周边和我老家的地,价格都不一样。爷是看中了哪里?” 黄权无语的连郑千户看都不想看一眼。 这匹夫,除了功夫高的无人能及以外,似乎就是一个傻子。 土地…… “爷,我记得去岁,有一新科进士要在京城置办家业,花了没多钱买地,以后我们回京了,我就去问问。” 这郑千户,脑子属实缺根弦,不过黄权之所以只带上他在自己身边,看中的就是郑千户的单纯。 此处单纯是褒义词。 此刻的黄权脸色变得越来越有些青紫…… 郑千户没有看见,依然还在黄权身后说着些什么。 “是不是他们不用纳粮?” 没头没脑的,黄权又是冒出来一句。 郑千户正在兴奋的跟黄权说亩产的事情,被黄权这么一打岔,愣住了。 “啊?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啊?秀才有功名,官员有优免,藩王有地方摊派……” 郑千户老老实实的回答。 “商人富户乡间员外豪绅是不是也可以买散官,做登仕郎,同样不用纳税纳粮?” 黄权铁青着脸,也不回头,继续看着江水悠悠。 语气不善,甚至带着极大的杀意! 郑千户这一次即使没有看见黄权的脸,他也开始心慌起来。 他郑千户大小也是个官! 还是一个不算小的官! 虽然顶着一个不入流的千户名头,可他是黄权钦点的食邑千户,正儿八经的实缺! 他郑千户也有优免,同样不需纳粮纳税,无论多少的田地,他都有办法,不向朝廷缴纳一粒粟。 更何况,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屁股还没有捂热乎,家里所有买田置地修府的事,也才刚刚步上正轨。 这万岁爷要做什么? 郑千户人是单纯,可他不是真傻。 从上了黄权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条船起,他的荣华富贵,完全就托付给了黄权。 “自……自古,以来,都是,都是这样的……爷?” 郑千户硬着头皮,还是出声解释。 黄权心里雷声轰隆隆炸响。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古代皇权破不了三百年的魔咒了。 土地兼并! 这四个字,第一次带着血,出现在黄权的脑海中。 也让黄权从干巴巴的史书记载里,透过血光,读懂了这四个字。 所有士绅贵族官僚集团,他们的土地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压根不交税! 所有的土地税都是强加在最底层的农户散户头上的! 交粮纳税的土地在减少,官僚集团免税的腰包在不断鼓胀! 农户即使有土地,他们也会钻这个空子,只要随便打点一个秀才,他们就可以享受到同样的福利! 国库里的银子,每年只会也越收越少…… 亡国亡朝…… 这是必然。 忽然间黄权也终于明白另外一个事。 为什么七公主如今的长公主,想要寻一个驸马,真是难上加难! 所有的士绅家族豪门世家,压根犯不着和你皇家结亲。 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室…… 人家凭什么犯得着和你皇帝做亲家吗? 有什么必要,就一定要娶一个公主祖宗,供在自家里呢? 这皇帝看似高高在上,殊不知用经济原理来看待。 皇帝,不过是这群豪门世家官僚集团推选出来的傀儡罢了…… 明君? 昏君? 皇家看似百年威风,到最后不过是子孙万代丢了香火。 反而是他们,换了皇帝换了江山,只需要屁股一翘,跪在地上,又是千年的富贵在招手。 只要他们自己不沾上皇亲国戚的名声就好。尤其是这乱世,他们比之皇室看的更加深远! 黄权望着江水,一抹苦涩的微笑,慢慢爬上自己的嘴角。 原来如此…… 那救命粮,即使黄权找到了,又能根本改变什么吗? 没有土地! 粮食堆在官僚士绅贵族们的仓库里,国库空虚,老百姓该饿死还是会被饿死…… 黄权,之前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 “爷?” 郑千户试探性的又轻声叫了一下黄权。 黄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扭头冲着郑千户示意自己没事。 接着又看向了江水。 没有改革是不用流血不用牺牲的……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将已经吃下肚中的粮食,乖乖吐出来的。 这个时代,是他们官僚士绅贵族们最好的时代,是他们狂欢和肆意放纵的时代。 皇权被他们架在火上烤,平民是他们两脚羊…… 他们只要维护好这艘破船不沉,每一天都是赚的。 即使船沉了,实在拗不过新上来的新的皇帝和他们的奴才们,大不了吐出来一点…… 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是新的轮回再一次开启罢了…… 无力感,深深地无力感,笼罩在黄权的心上。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想要活下去,想要当一个说一不二的昏君,黄权也只能这样做了…… 不得不做! 想通了,黄权也就不去再继续纠结了。 黄权双掌拍了一下栏杆,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惬意的感受起江风的贴脸吹拂。 第51章 正式致歉 靠近码头的时候,黄权脸色略微有些不愉。 一大群人扯着横幅,敲锣打鼓,人声鼎沸的簇拥在一起。 身边的王镖头也是满脸喜色,凑在黄权身边,指着岸上的一些人物,一一介绍。 眼看着黄权脸色变得越来越冷,王镖头满脸的兴奋,也逐渐变得有些不自信起来。 “这位公子,是因为我们过于简陋,不够隆重,而导致烦忧吗?” “啊,这……” “请你家公子,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诚意……” 王镖头低头哈腰的跟在郑千户面前,着急忙慌的解释着。 “哼!” 郑千户躲开一步王镖头,他也不知道黄权为何脸色变得严肃。 总之,这些个镖师,肯定哪里做的不对就是了。 船身稍微晃了一下,终于靠岸。 黄权踏上岸的一瞬间有些恍惚。 原来脚踏实地的感觉,如此真实。 “哈哈哈哈……” 人未至,声音传了过来。 黄权眯着眼睛看了过去,一个穿着传统镖师敞袍中年的壮汉,正一边抱拳冲着黄权快步走来,身后又跟着一群人扛着不少东西似要送礼。 “哈哈哈哈……” “小的振武镖局六镖头之一,也是振武镖局掌柜陈朝阳,见过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如不嫌弃,可唤一声小的云端。招待不周,有失远迎,还望二位大人一定要海涵,海涵!” 有姓有名有字…… 伸手不打笑脸人,黄权微微点头致意。 “掌柜的……读过书?” 这黄权…… 没按传统官员接待流程套路来啊! 陈朝阳抱着拳的手,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又是一连串的坦荡荡大笑。 “哈哈哈哈……” “大人果真慧眼如炬,小的早些年也参加过武举……” 黄权点点头,怪不得。 “中了?”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让陈朝阳陈云端有些无奈。 微微摆手,示意身后的敲锣打鼓的人,全部安静下来。 “哈哈哈……” 还是标志性的大笑。 “不瞒大人,中了。小的因有些不得已的家事,没有入仕。幸蒙先皇和诸位朝中大人垂怜,朝廷保留了小的武举之身……” 性格爽朗,言语坦荡,能做一家镖局掌柜的,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同样,也点明自己身份和关系,都不一般。 还是没等陈朝阳说完,黄权打断了他。 “听王镖头说,你家园中有一株蕃柿?” 陈朝阳有些吃不准黄权了,狐疑的看了一眼黄权身后的王镖头。 王镖头红着脸,尴尬的点头示意确实是自己说的。 “哈哈哈哈……” “原来大人看上了此物!不想大人也是赏花爱花之人。不瞒大人,蕃柿这个季节多有败落,稍微影响观感……走走走!我们先入城,路途辛劳,到了下榻之地先安顿下来,之后小的一定亲自给大人送到府上。” 黄权一皱眉,赏花? “不用!先去你家。” 这什么操作? 接风洗尘,官场往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了? 岂能如此儿戏? 陈朝阳虽说心里嘀咕,但是根据自家查到一些消息来说。 黄权的身份极为神秘,就连跟班的郑千户,似乎也不把许州府邢知府看在眼里…… 尤其是一些有官身的人,一晚上稀里糊涂的被杀了个干净。 按理说做了此事的人,整个江南官场,不应该无人敢公开不说一个不字。 偏偏邢知府咬着牙认了,对外说是贼匪歹人作乱…… “啊?哈哈哈哈!好!那就去我家!” 陈朝阳人也痛快,看黄权不喜欢热闹,很快就把所有人打发了个干净,只是自己和王镖头二人,陪在黄权身边。 这一路上,黄权几人也并不冷场。 陈朝阳总能有一句没一句的挑起话头,也能有意无意中,说起江南风物,让黄权心思变得轻松明朗许多。 好通透的心思。 这是黄权对陈朝阳的评价。 “我听说江南十三镖局,都以振武镖局马首是瞻。那为何,总镖头却不是阁下?” 黄权能有此一问,纯属好奇。 原本一直爽朗的陈朝阳,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不过又很快被他笑容遮掩了过去。 黄权倒是看的很清楚。 “哈哈……” 笑声有点勉强。 “大人还对我们镖局之事有兴趣呢。唉,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家父年事已高,这总镖头之位卸任了好几年了。在下学艺不精,一直也没有得到他老人家正式认可。扬威镖局掌柜是在下的师哥,文武双绝,得到了家父的真传……” “原本总镖头之位,是我师哥的……” “但他以我一直是少镖头为由,宁辞不受。所以啊,这位置也就空了下来。” “师哥不愿意做总镖头,家父就独立给他成立了一家镖局。赐了名号扬威。” “家父同时也点明,振武和扬威镖局,看似分家,实为一家。二日家父百年之后,扬威也是要入我振武一脉的……” “也不瞒大人,之前的误会,也是振武的错。是扬威查明了其中利害关系,急忙通知于我……” “我啊,险些坏了镖行规矩。” “若是铸成大错,我陈朝阳万死不能赎罪一二。” 黄权再一次对这个振武镖局掌柜的,有了一丝敬佩。 不仅将两家镖局的私事极为坦荡的告诉了黄权,还不忘从中感激自己的竞争对手,抬高自己的师哥大义。 怪不得振武镖局能有今天的江湖地位,最起码这个陈朝阳,让人觉得可以信任。 同时,黄权对未出现的扬威镖局掌柜,也产生了一丢丢好奇。 还有就是能同时教出两个如此优秀的人来,那个陈朝阳口中的父亲,更是让黄权有了期待。 是的,黄权打算亲自会会这个人。 第52章 老爷子 老爷子身子骨还挺健硕,完全没有其他老人那种人上七十,不过问俗世的凋落感。 一身腱子肉,就连傻大粗的郑千户,都看的啧啧称奇。 可惜,老爷子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了,记不住人也记不住事,一句话会来回三四次的问。 就连他的儿子,陈朝阳,这老人家似乎也会偶尔忘记。 这一点让黄权微微有些遗憾。 出于礼貌,黄权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园中找那蕃柿,反而坐在老爷子面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听听他年轻时的故事,也学习一些行走天下的道理。 治大国如烹小鲜。 黄权明白。 只是一个江南,黄权至今还是没有任何的把握,将这颗帝国跳动的心脏,握在自己手心里。 老爷子挺健谈,直到振武镖局掌柜的实在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找了个借口离开后。 黄权愣住了。 老爷子,一拱手,一指天,然后冲着北方又是一套礼仪作罢。 黄权再一次看向老爷子的眼神变了。 这是皇家祭天的动作! 虽然老爷子做的并不标准,却不影响黄权些微眯起眼睛。 一路上,除了遇到李欣睿时,黄权给他点明了身份以外。其他的人也只是往最大的猜测,怀疑黄权不过是阉党中某个神秘人物罢了。 眼前的这个老爷子,一上来干脆明了的点破了黄权的身份! 老年痴呆吗? 不是。 “老人家,可有什么法子教教小可?” 执学生礼,黄权站了起来。 老爷子抚摸着自己胡须,含笑着望着黄权,此刻的他,不再健谈。 黄权微微躬身等了一下,猛地这才意识到似乎不对! 是自己不对! 坦然坐回位置,歉意的一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本就在陌生的地方,以及无法保证隔墙有耳的前提下呢? 是黄权太心急了。 “你也去陪陪陈朝阳掌柜的,告诉他,不必准备什么道歉礼品,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黄权身后的郑千户一拱手,也不废话,领命而去。 黄权亲自为陈老爷子续上一杯茶后,谦卑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的等待。 “老朽年轻时,出自金吾卫。” 黄权谦虚的点点头,心里稍微惊讶了一下,也难怪知晓皇家礼仪。 老子英雄儿好汉,陈朝阳和振武镖局能有此今天,也就说的通了。 “黄公子今日能来老朽府上,说明之前的过节,已经一笔勾销。是个大度之人,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大度? 黄权心里咯噔一下,事实上能来这里,纯属意外。 黄权在船上时,甚至一度考虑过将振武、扬威镖局直接从根上直接铲除掉。 无非行业换一个领头羊罢了。 说不定黄权内库又能进账不少的银子。 这一顶“大度”的高帽子如今被老爷子扣在了黄权头上,黄权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姜,还是老的辣。 “刺猬蜷缩成一团,最难下口……” 老爷子话锋一转,黄权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刺猬的腹部最为柔软,黄公子没在京城敲打,而是直接想从刺猬腹部下手,是一招好棋,可不长久亦不光明……” 老爷子又开始抚摸起自己的银色胡须,眼神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黄权又何尝不知? 可如今的自己,虽然不顾风险,钻进了这刺猬的腹部,也搅动了一点风雨。 风雨还是太小了,对整个江南来说,隔靴搔痒都谈不上。 要想做出根本性的改变,彻底扭转江南格局,难上加难! 黄权两世为人,所有的帝王之术的经验,都来自原太子的理论。 偶尔的心狠手辣、阴暗无耻,又是从前世中学到的。 黄权理论上的时间不多了,一把随时都将斩下的利剑,无时不刻悬挂在黄权的头上。 所以黄权会使用卑鄙手段,一点也不光明的控制笼络手法…… 天崩的开局,急促的时间压迫,让黄权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实现自己胸中的信念。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以贪治贪……看似爽快,黄权也明白,其中蕴含的另一个风险,也只会堆积的越来越多。 如果黄权不做根本性的改变,能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您的意思是,要我挑明身份?” 黄权试探性的轻轻一问。 “非也。黄公子,我们谈的不是非此即彼的形而上的事情。” 老爷子默默含笑的望着黄权。 他在启发黄权。 黄权也确实受到了老爷子的启发。 “为什么助我?” 黄权轻声询问。 “为我不成器的犬子和大徒弟,也为一个故人。” “故人?” 黄权又是追问。 可此时的老爷子,只是笑着,不再回答黄权的问题。 “金吾卫?故人?” 黄权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听懂。 “黄公子此去江州,带我向江南国舅爷一家问好。” 看着黄权似乎猜到了什么,老爷子终于不再卖关子。 他们如今全族大部分都在京城! 江州只有一处老宅,留守的人并不多。 原来如此。 看来老爷子,也曾经是后党一员。也就是黄权这副身体的原生母,早早失败于后宫争斗。 从而导致原太子自小养成了敏感而又懦弱的性格。 “老先生,这件事……我答应你了。不过有前提条件,侠以武犯禁,只要他们不违法乱纪。我都将在必要时,扶他们一把,如何?” “再者,陈朝阳,云端兄的武举人身份,我也可以重新为他落到实处……” 老爷子还是微微笑着,但他看向黄权的眼神,这一次多了一些看自己子侄一般的柔光。 “都是陈年往事啊……没曾想,我们当年犹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如今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老爷子眼里闪烁出微微的亮光,“我那犬子,原本醉心于武举,殊不知这官场倾轧,多少英雄折戟沉沙……是我啊,当年强硬让他回来做这少镖头的……” 总镖头空缺的原因,黄权找到了。 看这老爷子如此深谋远虑,不仅让得到全部走镖经验传承的大徒弟的才华不至于埋没,又为自己的儿子解决了生计的困扰。 更是让二人保持了自小到大的犹如亲兄弟手足一般的情谊。 高,实在是极为高明的手法。 老爷子递给黄权一份信札。 “大部分都是一把老骨头喽,他们,你绝对可以相信!” 黄权惊讶的微微打开信札一角,又慌忙合了起来! 这是一份名单! 黄权有理由相信,这是曾经后党一脉,如今依然还在世的一群人名单! 这是黄权做为太子,本就应继承的真正在朝堂之上,敢大声说话的遗产! 第53章 意外之喜 “他们一生大起大落,荣华富贵直到家破人亡,人间艰辛可谓是全部尝透。” “不瞒黄公子,在你继位登基的那天,我们一群老东西早就开始弹冠相庆。” 可是却没有一人主动联系过黄权,连一封信,黄权也没有收到。 黄权也没问,他知道老爷子接下来说的才是重点。 “我们一群人,都老了,最年轻的那位也四十有余了……” “可我们心里的血还没有冷透,十五年前的账,我们还没有和他们算清楚!” 老爷子说到这里,啪的一声,一掌击在二人所坐圆桌之上。 原本材质厚实的木料,在黄权惊讶的眼神中,出现了裂纹。 老爷子一身横练功夫,好强! “公子登基以来,我们一群老东西,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但不敢明说,只能继续蛰伏。我们……” “在等公子的召唤!” 老爷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黄权,似乎就生怕黄权忘记了什么一样。 “十五年前,小可已有记忆,当年之事,如今自会讨回公道。” 黄权一拱手,向老爷子郑重承诺。 “不!” 黄权一愣,不是吗? “江南!” “有了江南这块膏腴之地,流民和北境之敌,皆可有了一战的底气!” “黄公子宁愿甘冒奇险,目的不是为了这个吗?” “我们,就在这江南,哪怕死无全尸!请允许我们,最后一次为小姐和您,效忠!” 老爷子猛地一下站起身,单膝下跪! 黄权震惊中,慌忙跳起来,急忙挽住老爷子的胳膊。 “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 老爷子并不矫情,顺着黄权的搀扶,站了起来。 “公子!可有想好对策?” 一双期望的眼神,让黄权有些汗颜。 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犹豫中点了点头。 在这江南官场地下,浙党的大本营中,黄权已经撒下去了几枚钉子。 可是时间太短,进展始终极为有限。 这江南的恐怖,远不是黄权在京城和后世的历史书中,靠猜测得来的。 而是,这里,真的很像一块国中之国! 发达的走私海运商业贸易,发达的陆路免税商业交流,做为摆设的矿监…… 还有极为发达的金融业、手工业、服务业…… 可这一切,和黄权没有一毛钱关系,哪怕他是皇帝,整个天下名义上的主人,他压根收不上来一文钱! 见黄权一直有些为难,长时间不说话,老爷子拱了拱手。 “我们一群老东西,为公子共谋划了上下两策,不知公子可愿详细听否?” 都什么时候了,黄权当然愿意听听这些老前辈的意见! 他们才是看透了这世间繁华的人。 “上策,徐徐图之!不断的往整个江南官场掺沙子,换兵换将!哪怕铁打营盘,只要公子沉得住气,迟早有一天,这块铁盘子,也能钻出无数洞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到来时,一鼓作气可下江南!” “这是阳谋。” “即使江南官场人人都知晓了公子的用意,他们也绝不敢明面上跟您撕破脸。公子采用明升暗降的手段,让江南一众话事人,天南海北,束之高阁。” 黄权沉默不语,这确实是一个最优质的方案。 比之李欣睿给黄权说的办法,又高明了不少。 可偏偏黄权知道,自己的时间是最宝贵的。 西北回疆之所,又传来消息,原本打散的几万流民,如今渐渐再一次有了聚拢的趋势。 一旦其声势彻底形成,从西北往东杀来。 一路从地势上顺势杀下,从号召蛊惑百万平民的口号声中,京城的主人,就有可能换人…… 黄权赌不起这个时间,他不敢赌。 “那,老先生,下策呢?” 没有明确拒绝,就是最好的拒绝。 黄权无法接受这个上策。 老爷子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如果黄权真的采用第一种最稳妥的方案,那么他本人很有可能在未来,就看不见了。 看见仇人一家,像十几年前的他们一样,夹着尾巴狼狈不堪的四处流浪躲藏。 正正自己的衣冠,老爷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看向黄权,反而看向了天空。 “今年,入秋的时间,比之往年,似乎又早了一些啊……” 这就是下策! 黄权本人排除了上策,也就只能使用下策。 具体的策略执行,老爷子不擅长,他得为黄权将那些个擅长的人,提前知会一声。 同样和上策最开始的套路一样,需要让这些人,进入到江南。 黄权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骂名也不得不背…… “公子,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一切都已经谈妥,剩下的只是如何去落实的问题。 老爷子交出了那份名单,如何使用,那就是黄权自己个的事了。 老爷子不再参与。 如果黄权需要打手的时候,他也依然老当益壮,随时等待黄权的召唤。 “啊?” “哈哈哈哈……” “对、对!” “瞧我这记性!” 这一次,黄权笑的极为舒心。 黄权缺人,尤其是严重缺,愿意并丝毫不打折扣,为黄权甘心奔波的人。 曾经的后党还在。 黄权本身自己的计划,结合老爷子他们研究出来的下策,两相结合,查漏补缺。 这江南一仗,可以打! 遇到老爷子,简直就是黄权的意外之喜! 浙党,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对于朝堂之上,内阁五老的暗中成长背景交友等履历调查,黄权也安排了人,悄悄的开始做了。 不是黄权心狠手辣,而是同样的另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也传到了黄权的耳朵里。 楚党,正在无限于靠近浙党。 一旦二者联合,黄权面对的压力,只会更大! 必须速战速决! 但也不能打破江南本身,这个昂贵的瓷器。 老爷子没有跟着黄权出来,他激动中开始执行黄权给他的第一项任务。 全面排查江南之地,可以拉拢的、坚决排除的对象,全面摸排! 前厅演武场隔壁小院苗圃之旁,黄权和郑千户他们会合。 “爷,这玩意儿,确实还挺好看的。就是软不拉几的,虽然说这个果子落了不老少,剩下的也挺好看,嗯,好看。” 一株孤独的西红柿,打了个架子,靠在上面,依然还挂着三四个或黄或红的果子。 确实是西红柿,只不过没有后世长的那么平均。这苗圃中的西红柿,颜色各异,红黄绿青,长的真有些随心所欲。 “你去摘过来。红黄果各一个。” 郑千户一听,立马就要往苗圃中钻。 陈朝阳笑咪咪看着,也不担心郑千户一个粗人,会不会把这精心伺候的苗圃,踩坏了。 很轻松,两个西红柿,这个时代叫的蕃柿。放在了黄权手心里。 个头不大,黄权张嘴就要品尝一下,看看和平行时空里的后世,味道有哪些区别。 “吃不得!” “不能吃!” “天呐!“ “去叫郎中!” “哎呦,我的祖宗诶,这玩意儿我们没人吃的。有毒啊!” 第54章 谁的天堂? 黄权当然没被毒死。 一颗西红柿而已。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依然把这种舶来品,当做花卉来观赏。 临行前,黄权留下一道“名菜”:雪压火焰山。 只可惜,白糖贵了点,在这个时代有点奢侈。 用陈朝阳粗鲁而又直接的话说,白糖就是拌着屎吃,它也好吃! 黄权压根没想到,平行后世随处可见的调味品,在今天并不随处可见。 陈朝阳,字云端,前武科举人,江南名镖头。也被老爷子一棍子敲掉了颇有前途的镖师职业,如今自愿跟着黄权“牵马坠蹬”。 “吁!吁……” 三匹马,在这江南官道之上并不能随意畅快的奔跑起来。总是走走跑跑然后不得不使劲停下。 来来往往的货物和人流,让郑千户似乎看到了新世界。 “爷!云端兄!” “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还只是进府城的路上,不想就已繁华如斯!” 之前到过的许州也比北方大部分州县,无论人口还是规模上都要大的多。可这在进江州的路上,就有这么多人,车水马龙…… 这让黄权这个见过真正现代化都市繁华的人,都有些微微吃惊。 不是说全国才有几千万人口吗? 难不成一半人口都在江南?而又一半的一半,又都集中到了江州? 黄权自嘲的一笑,怎么可能。 只有陈朝阳面色如常,他天天行走江南京畿直隶之地,如此官道这般拥挤的情况,他也早就见惯不怪。 和郑千户,也算一见如故,一路上都是二人之间的嬉笑怒骂。 黄权也不去管他们,难得郑千户今天如此开心。 “爷!热闹是热闹……” “可这味儿,也太冲鼻子了!比我在营中时,还冲!” 一个粗人,本就习惯了军营中的粗犷之人,捏着鼻子,在黄权半个马身之后,瓮声瓮气的抱怨起来。 也是,整条大路两旁,几乎随处可见无数路人,掏出小鸟就开始放水,丝毫不掩饰不避讳,还互相之间神色如常的交流。 白花花的屁股,两两相坐。其后的宝塔山,一堆堆的,成为飞蝇和胖墩墩的幼虫自助餐厅。 黄权也受不了这味儿,可在许州时,即使陪着君如逛街,也经常能看见如此同样景象。唯一的区别,人没这么多,也没这么更加放的开。 这不得不说,也算是江南传承千年的文化之一。 在黄权平行后世的各种安置小区里,附近楼下路边和无数的小树林里…… 滋味景象,同样一绝。 “我说云端兄,好歹避下人啊!这……这……这……” 因为实在无法纵马,黄权三人干下马各自步行。 郑千户牵着黄权的马匹和自己的马,走在最后。 刚说完本地特色文化,我们原本一直也算大门大户之家出身的陈朝阳,同样一拉裤腰,就地一脸满足的开闸泄洪。 陈朝阳手上拉着他自己的马,跟着主人有一学一,同样一阵前后稀里哗啦…… 可能过于新鲜,蒸腾的雾气,缓缓上升。引来无数双眼睛发红的绿色巨大苍蝇,兴奋的围着左右上下飞舞。 “哦?我的千户大人,这你就不懂了。俗话人有三急,六亲不认……” 听着身后传来的陈朝阳各种歪理邪说,黄权难得的跟着笑的没心没肺。 只是一张嘴后,黄权后悔了。这大马路上的味道不仅冲鼻,还辣嗓子! 黄权的脸上立马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一段路程,笑笑闹闹过的挺快。 振武镖局本就在江州不远的郊外卫星镇。 黄权原本吃了衣服从北向南行走的亏后,进入江州时打算换一套员外服穿穿,不想还被老爷子拒绝了。 只要不是从码头直接进城的,黄权一身书生服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江州别的不多,书生是真的多! 为了保险起见,陈朝阳还领着黄权特意绕了一大圈,从江州东南方向的城门口入城。 有了陈朝阳这个地头蛇帮助,许州入城时遇到的阻碍不仅没有再次发生,反而黄权三人还得到了特别的礼遇。 守城的门卒小头头们,全都认得陈朝阳。 收钱? 入城费? 他们和陈朝阳打招呼的场景都有些争先恐后。 “你小子,想不到一个走镖的,面子贼拉大。” 入了城,寄存了马匹。 郑千户开始阴阳怪气的打击陈朝阳。 按理说郑千户从年龄上来说,喊一声陈朝阳哥,一点也不委屈他。 可郑千户仗着自己官大,还先跟着黄权的,就有些倚仗自己的资历,对陈朝阳也没了拘束。 陈朝阳一个前武举人,是实打实凭借自己硬实力拿下的,同样看不得郑千户这种世袭的身份。 二人一路上各种互相挖苦互相调笑,让黄权这种穿越重生后拼羊水拼子宫说话的,实在不好插嘴阻止。 只好由得他们,反正一路上只是单纯赶路,过于枯燥乏味了。 有免费的相声听,黄权也乐得如此。 “爷……那里。” 一群人,指指点点围在大马路上,阻碍了交通。 原本黄权还在感叹青砖白瓦疏漏横斜的中式江南建筑之美,郑千户拉住了他。 又是热闹的人群围观? 许州给黄权教训,可谓记忆犹新! 黄权下意识的就要避开。 “爷,死了三个,是一家三口,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郑千户又是一句话,让黄权停下了脚步。 可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主动去围观了。 心里的好奇,就像猫抓一样难受,想看热闹的心情,又让黄权踌躇不前。 “云端兄,你是本地人,去看看。” 退而求其次,黄权之前吃过吃瓜的亏,这一次无法亲自跑去嗑瓜子了,他身边的人可以。 一听黄权放话。陈朝阳仗着自己粗壮的身材,二话不说,直接硬挤进了人群。 人群一阵惊呼,然后就是半句没有骂出口的谩骂。 很多人都认得陈朝阳,即使不认得陈朝阳,也认得他一身的衣服。 振武镖局的。 更多人不仅主动让开了缝隙,还主动开始和“少镖头”攀起了家常。 这一幕看的黄权身侧的郑千户,忍不住就是“嘁”了一下。 “爷,到了俺老家,我走在街上,比他还威风!” 这一点黄权相信。 对比江州,郑千户的那个县级府城,人口不过万人,撒泡尿都能逛遍全城的地方。想要找一个不认识郑千户或者没听说过他这只野鸡飞上天变凤凰的人,很难。 一盏茶后,陈朝阳打听清楚了。顺着人流主动打开的缺口,他来到了黄权面前。 神色如常。 微微拱手,语气平淡。 “爷,都打听清楚了。” “男的是给人做工的,东家拖欠工钱一年多未发。今日早些时候去讨要,被打断了腿,扔了出来。” “女的说是刚卖完了身,筹得了一点吃食。回到家,孩子还没来得及吃几口,身体虚弱,死了。” “男的气不过,又断了腿,成了累赘。爬到了街上,当街一头撞死了。” “女的守在自己丈夫尸体旁,怀里抱着同样刚死去的孩子,哭喊着一大堆指天骂地的话后,不知道怎么也死了。” “估计是饿的吧。” 陈朝阳见惯了这种事,说的也是平平淡淡,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 黄权一抬头,街边正好有一座豪华客栈。三四层楼高的开着窗的雅间中,各种绫罗绸缎往来,各种谈笑间风生水起。 更无一人,愿意探头看一眼楼下,正在发生的凡尘惨剧。 这里是江南,平行时空里的水乡江南烟雨江南富贵江南…… 人间天堂。 第55章 这件事,我管了 杀意在黄权平静如常的脸色掩饰下,正在胸中汹涌澎湃。 人吃人惨剧,黄权也亲眼目睹过。 可在此刻,依然无法镇压下黄权的愤怒! 这一幕很像很像黄权曾经看过的事…… 几百年以后的平行时空历史里。 几百年后的某个北方传统重工业城市里。 几百年后,那个冰天雪地充满异国风情,吸引和宠溺无数南方小土豆疯狂旅游打卡的大型都市里。 被下岗的刚卖完血的男人,和同样被下岗刚卖完身的女人,带着怀中早已被冻死的婴儿,吃着加了毒药的饺子,大年三十躺在火车轨道上紫砂…… 而他们两口子和襁褓中的生命,本不用不应该也不可能死的…… 有人拿着属于赔偿给他们的钱,在国外挥金如土。 住着整栋只有她一人的公寓大楼,唱着几百万钢琴弹出来的想妈妈的歌曲,而她的妈妈正在国内…… 肆无忌惮的,收割着无数个下岗工人的救命钱! 民间猜测数额接近10个亿! 官方给出的数字是3.5个亿! 他们一家三口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死在了一家团圆的大年三十,寒冷的火车轨道上。 重生前的黄权管不了,也没法管。 重生后的黄权,有身份有实力,可以管! 他,管定了! 几百年后,有人左手拿着纳税人的钱,右手拿着新时代奴隶主的钱。对着电视,面不改色恬不知耻的说,经济犯罪不适用于死刑…… 放他丫的狗臭屁! 那些无辜冻饿而死的人,是他们活该被冻饿而死吗?! 那些面对陌生男子,为了一家老小吃饭不得不宽衣解带的女人,他们活该被人糟践吗?! 几百年后,有人歪着屁股说他们就是活该!因为懒!随便去一个工地搬砖去一家工厂做工,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样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任何一座城市,今天还有几家工地在正常开工的?每一天都能做做活吗?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会说工地上的大小工一天随便也有几百块。 完全忽视做一天才有一天吃的事实; 完全忽视雨天不做活效益不好停工的事实; 完全忽视即使在最疯狂的那几年里,全年十二个月能做满八个月,最后即使过年也不一定能拿到钱的辛酸的事实…… 如今还有多少家工厂在正常开工? 还有多少家工厂,打着慈善企业家名号干着奴隶主的剥削的事实,让工人一天十几个小时不停劳作,让工人吃饭上厕所都要掐秒表计时的? 一群又蠢又坏的人,不屑于也不敢去知道。 不,他们不蠢。 他们懂得如何引导、控制、屏蔽、封杀……一切不利于他们的声音。 他们只是刻意的单纯的坏! “云端?” “你身为曾经的江湖中人,我想听听你认为的‘侠’,是怎样的一个定义?” 黄权终于还是带着郑千户和陈朝阳,绕开了那三具瘦骨嶙峋的尸体。 不是黄权现在不管,而是他恰恰现在正在去管的路上。 边走边看,也边听边说。 陈朝阳稀里糊涂的看了一眼郑千户,郑千户连忙摆手。 “你看我干啥,我又不是江湖中人。” 陈朝阳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郑千户,这才回答黄权的问话。 “侠……义薄云天吧,为兄弟两肋插刀?” 陈朝阳又看了一眼郑千户,双手比划着,要朝郑千户肋上插两刀。 郑千户一阵恶寒,也跟着比划一个猴子偷桃的动作。 不管身后二人之间闹着什么,只是悠悠的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几百年以后才有人总结出的道理,如今黄权教给了陈朝阳。 陈朝阳明显身体一愣,就连郑千户也是停止了对陈朝阳的嘲讽,二人同时看向了黄权背影。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陈朝阳轻声又重复了一遍。 (求大家一个事。就是我自己看书的时候也不喜欢评论,可我今天还是忍不住想求你们给我一个建议。这本你们要是觉得其实还行,可以写下去,那我就坚持到百万字。如果觉得这写的啥玩意儿啊,跟一坨翔一样。那我就太监,让大家解脱眼睛和精神污染,也让自己解脱。) “那家商号,就是刚才那个男人身前做工的地方,你认不认得掌柜的?” 黄权要去的地方,此刻正是陈朝阳在领路。 黄权的问话,让陈朝阳略微有些尴尬。 做为一个本地一个勉强还算有头有脸的地头蛇,还是一个专门为商号和官员士绅们走镖护镖为生的大字号的镖头。 陈朝阳当然认得江州不说百分百的商号,至少九十九的商号,他都知道那些掌柜的家中几口人,家眷和掌柜的本人都有些什么样的喜好等等。 黄权如今这样问他,不是在问认不认识商号掌柜的,而是在测试他的忠诚! 陈朝阳做为一个颇有经验和名气的镖头,走南闯北也积攒了不少的玲珑心思。 他不像郑千户有啥说啥,脑子里很少转弯。他听得懂黄权话里的意思,这才是他尴尬的原因所在。 “回爷的话。小的不仅认识,也知道这家商号背后是谁的产业。” “大理寺、右评事。” 言官吗? 似乎上次指着黄权鼻子骂的人当中,也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原来他们自己的屁股,也是这么的肮脏的。是哪里来的勇气,让他指着当今天子黄权的鼻子骂的呢?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他们,这群好几十号人的言官群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西北回疆甘拢三镇的驻军剿匪生活…… 还是说,死的差不多了? 黄权嘴角勾出一个冷酷的嘲讽。 “那你知道为何做工的人,为何一年多都未发例钱的原因吗?” 黄权又是一问,语气中透着微笑。让陈朝阳似乎觉得黄权心情,好像明显有了好转一般。 陈朝阳看了看黄权,脸上的纠结终于还是抚平。 “此家商号掌柜的背后大人,如今特别缺钱。西北之行吃住条件都极为艰苦,随时还要面对几位总兵和指挥使将军的刁难,以及可能面对敌人的杀戮……都要不少的银钱去打点……” “所以,时不时的,类似这样护镖银去西北的活,我们振武镖局也能接着不少。” “对于商号底下的散工仆人们……也就有些苛刻了些。” 陈朝阳很聪明,放下了心中包袱,对黄权一五一十的,全部交待了出来。 他自家镖局里,也有类似趟子手苦工杂役之类的人。老实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下人,牛马一般的存在……克扣点例钱,也属常态。 苛刻吗? 只是有些? 一家三口,却痛苦饿毙于大街之上! 第56章 矫枉必须过正 “云端,我们的那什么大人,就这一家铺子?” 黄权领着郑千户和陈朝阳,终于散步到一家商号门前。 “北直门和吴淞镇口那边各有一处分号。” 陈朝阳如实回答。 是家卖药材的铺子。 门前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啊! “通知神机营跟来的暗卫,今晚一把火,江州城内两处都烧了吧。药材……也挺好,让全城百姓闻闻这味道也挺好。” “吴淞镇口那边,最迟明晚吧,都烧了。要选在人少的时候。” 郑千户一拱手,满脸的兴奋。 可陈朝阳脸色马上“刷”的一下,就有些发白。 黄权的话,并没有避讳他,而是就如此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黄权似有感应一般,扭头看了下陈朝阳。 陈朝阳脸色立即变得更加苍白。 “是不是儿戏了点?” 黄权似在自言自语。 陈朝阳不敢搭话,直愣愣的站着。 “对!我也觉得儿戏了点……” “不经审判,直接凭借好恶而罚,足够言官把我骂死了。史官也会说我是一个暴君……” 郑千户没心没肺的凑了上来。 “爷,那我们就把他们全宰了,我看他们还敢不敢嚼舌根乱喷粪!” 陈朝阳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可这主仆二人之间的对话,真吓到他了。 杀官? 真的不用假巴意思的走一下流程吗? 真的可以不用在乎史书的评价吗? 黄权好似无意中又看了一眼陈朝阳。 “好主意!以后再说吧。” “听说左评事大人,在西北也不老实。好吃好喝好玩的,一天到晚就到处赏花追月,附庸风雅。不仅如此,一有空就上书骂我……” “传书给苏木和,就说他虽无寸功,倒也劳苦有加,可以卸了督师印,朕许他回京。” “也传书给总督徐老将军,朕给他近百的言官,不是让他当祖宗供起来的!” “对了,让马公公送把剑过去给徐老将军,还有之前这群言官弹劾徐老将军的奏折,一并送去。” “有些人啊,杀了也就杀了,毕竟畏敌如虎的废物,朝廷养着也挺浪费粮食的,说不定哪天投敌资敌就很不好了……” “给马公公说,北境三镇的监军,甄别确有军事战略眼光的留下,其他的都撤回来吧。给徐老将军,最大的信任!确定撤回来的监军和苏木和大人一道,都回京。” 陈朝阳越听越是心惊越是心跳加速,黄权不仅要烧了大理寺右评事的家业,还要以谋逆的罪名杀了他! 起因仅仅只是拖欠了手底下一个压根不知名小人物的月钱! 凡事黄权好像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到黄权这个皇帝烦了逆了怒了的时候,他真的会直接下狠手! “马公公的人许州那边清算的差不多了,就通知他们,江州有一头肥猪,一块用开水烫烫,拔拔猪毛……” 黄权手摇着折扇,语速并不快。防止郑千户脑子记不住。 陈朝阳脸色彻底变得惨白,至于吗?还要抄家? “暂时就这样处理吧!” “你先去忙你的,云端跟我回家看看。” 郑千户一听黄权要拔“猪毛”,脸上一下就乐开了花! 又可以开眼界了。虽然最终全部都要收归到黄权私有的内库里,可是可以看看那些稀奇古怪的宝贝,也是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所有参与其中抄家的人,无论官职大小,搬运走卒,都可以按比例分成! 这也是黄权特别交待的,只要抄的越多,他们任何一个参与之人,也就分的越多! 这些钱,拿在手里,不仅不烫手,还名正言顺! 也难怪郑千户脸上都笑开了花。 “爷,要不要给江州巡抚那边透一点风?” 黄权正准备带着陈朝阳离开,郑千户又追上来,补充问了一句。 “可以!还是以马公公的名义吧!” “阉党嘛!做事情总是惹得天怒人怨的。” 黄权微微沉吟一下,还是给了肯定的答复。 城中今晚到时候火光冲天的,还是京官的产业,守土有责的巡抚和三司等,必定鸡飞狗跳。 那什么知府以下一类的,黄权没看上眼,乱就由他去吧。 “让巡抚和三司衙门都识趣一点。” “还有,告诉巡抚和三司衙门,如果浙党之人敢挑起江州舆论和民乱,让他们自己提头去京城请罪!” 最后黄权顺便又夸了一句郑千户,“不错!懂得查漏补缺了。” “得嘞!爷,我这就去!” 郑千户七拐八扭,很快消失在大街上的人群中。 黄权颇有深意地望着,一直不肯说话的陈朝阳。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黄权不再废话,让陈朝阳领路。他要去自己舅公在江州的老宅子,去看一眼,或许也要在老宅住一段时间了。 那里,曾是自己这副身体的母后,长大的地方。 陈朝阳终于调整好自己心态。 他们振武镖局,恰恰因为是镖局,要让手下兄弟们吃好喝好才能拼命护镖的行当。所以,克扣下人的事,也有,但不多。 这是针对走镖护镖的兄弟伙,那些家里的仆人佃户苦工杂役长短工们…… 想到这里,陈朝阳后背之上的冷汗,一直都在刷刷的冒着。 黄权早晚有一天,会将这种人吃人的社会“正常”现象,扭转过来! 陈朝阳作为本就这个时代的人,他当然暂时还不能理解黄权这样做的意义和目的。 但不妨碍陈朝阳为了不被某一天的黄权针对,而彻底改善府中下人的待遇。 他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一个本就在刀刃上跳舞求存的镖师。如果没有一点眼力见的他,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黄权看着自己跟前领路的陈朝阳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响鼓不用重锤。 路挺远。 黄权又不愿意骑马或者坐马车轿子,陈朝阳也只好陪着黄权,一步步开始丈量江州的大街。 高墙大院,铜门石狮,三五门房小厮抱着手打瞌睡,这是大户人家。 安静中偶尔发出各种咒骂撕打之声,又门扉破烂,身上穿的长短不一补丁都无法遮住部分身体裸露的,这是城中普通百姓生活。 这城中和城外其实有一样是共通的。大街之上,随处可见无数的小水龙头正在释放水压。水龙头的主人们,或看起来文质彬彬,或衣衫褴褛……就连一些女子,也都一样…… 第57章 旁观 黄权生母这一脉,如今的家族当家人,按辈分关系,是黄权的舅公。 因和皇家结亲,在江南被各大世家乡绅们白眼翻烂,也没有什么特别走动往来。干脆留下老宅,举族搬迁到了京城。 上一次夺嫡之争,差一点又让舅公全族被迫迁回江南。 顶着一个皇亲国戚的勋贵名头,实际上也并不轻松。 据黄权原太子身份所知,生母当年在家族中,也谈不上什么掌上明珠,不过普通军事贵族小姐罢了。 老皇帝生前做太子时,也是属于急需军队行伍支持,恰恰当时生母的爷爷,还是镇抚京畿一方重要的将领。 老皇帝的路子几乎和后来与黄权夺位的四皇子,如出一辙。 都是与军事贵族联手,倒逼朝中竞争对手和一众文臣们,最后取得九龙之位。 历史是一个轮回,黄权的出现只是一个bug。 用世人所不耻的,就连史书都不敢真实记录的,甚至有些下三滥的手段,最终赢得了皇位…… 无论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急,原太子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错了就是错了,挨打要立正。 江州本地人,还是会习惯性的称呼黄权舅公家为老将军府。 这是一座传统的江南苏式建筑,占地面积比之北方贵族豪门动不动上百亩的大院,算得是比较精巧的类型。 老将军府实际占地不足五十亩,全府分东中西三部分,也可以按功能分前中后左右五部分。 全园东部和两侧青岗缓坡小坞廊榭,四时花鸟虫鱼果蔬林木争奇斗艳。中部靠后大概四分之一是水池面积,假山叠水,邻水拾级、依水而居。前厅左右大开大合,照壁广场,斧钺钩叉…… 这处老宅虽人为修筑,进了中部以后,却又恍若天成,仿佛人在画中居。 门房递上自己名帖后,黄权顺利入了老宅。 整座偌大的传统苏式园林,留守的下人也足有近百人之多。 总之黄权进来后,并不觉得冷清,反观草皮苔藓碎石小径苗木疏影横斜池水清浅,无一处不透露出这处老宅被照顾的很好。 这些个留守的下人,也都很聪明,从对黄权的称呼上,唤作“表少爷”,就能看出一二。 陈朝阳也算大门大户人家了,出入了不少的达官贵人富户豪绅之家,依然还是被眼前园中自然豪奢景象,震的惊讶无比。 之前都是从老将军府前路过,因主人家很少回来,又很少有业务上的往来,所以他也是第一次进来。 黄权心里其实不喜。 京城舅公一族安的大院府宅,黄权本人因身份限制,也从来没有去过的。 他的胞妹,曾经的七皇子(七公主)也就是如今的长公主,倒是时常去走动。 偶尔听她说过一两回,似乎也并没有特别的高门大院…… “你们将军府的,可曾去过京城国舅府?” 在江南老宅被人习惯称作将军府,到了京城新宅习惯上又称作国舅府。 这个黄权知道。 黄权问的是老宅如今真正的负责人,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管家。 一路上也都是他在安排引导黄权二人。 “回表少爷,每年都会有一次将军府账本送国舅府老爷们过目。” 黄权点点头。 “这江南老宅年岁收成可还好?” “劳表少爷关心,田间亩产尚可,铺子生意偶尔欠佳。” “我听说早年也定了大船几艘,跑的是南洋,海路如何?” “不曾得知,海运之事,由国舅府总账先生在负责。” 黄权不再继续追问,没有意义。 这老管家看似热情,回答的也算中规中矩。实则一点实际有价值的话都没有。 如果继续追问,搞不好还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得不偿失。 国舅府,黄权大概听说是几座四合院围拢连片的建筑群。一处长公主经常出入的父皇国丈居所五进院,也只是一处平常所在。 这仅仅只是两处府宅正宅,全都豪奢无比。黄权不知道他的那些舅舅们,是不是又置办过什么其他外室雅居…… 这已经是被曾经的二皇子、四皇子一脉,持续打压了十五年后的结果。 正常吗?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黄权知道很正常。 这已经代表家族衰落后的了。 黄权不敢想象自己的亲国丈,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家族所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是不是更加豪奢无度? 恰巧也在江南。 自己的皇后亲族在他们闺女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一直很低调。朝中当然也有人做官,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四品的散职。 但是! 黄权自己的皇后,和他生母先皇后背后的两家家族,既是早年分家的宗亲也是表亲还是姻亲关系…… 换作几百年后的平行时代,表姊妹之间是不可能结婚的,但这里是古代。 母系旁系之间的血缘关系,不代表自家血脉传承,所以可以婚配! 深究下去,就连黄权本人,也就是黄权的现在这副身体,当然也算是近亲结婚的产物…… 用过晚膳后,黄权一个人躺在卧榻之上,辗转难眠。 老管家原本安排了两个机灵的通房丫头,身段婀娜,媚眼如丝,一看便知经验丰富。 她们主要负责黄权白间在府中的吃喝随侍、净面陪伴,晚间的洗漱更衣、捂床暖被、起夜方便等。 被黄权拒绝了床上部分的服侍内容。 很多正常的东西,在黄权现代人的脑子里,依然还是觉得不正常,他依然还是需要时间去适应。 这些个丫鬟们,地位极低,甚至在中上层人眼里,都不算人。 可以随意使唤欺压或者侮辱打杀。大不了运气不好,遇到一个官府老爷比较正直清明的,被揪住了事实,非要按律处罚,那就赔点钱,也就完事了。 更可怕的是,就连这些个丫鬟们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人,没有做为一个真正的人的觉悟。 她们全都渴望着男主子的垂幸,哪怕一次,也是他们荣耀的向同为底层人吹嘘的象征。 假如还真生得一个带把的,家中主母不管,主人又比较喜爱孩子的,主家又必须要有男丁的等等。一大堆前置条件约束下,全部都天可怜见的运气爆棚后…… 她一个丫鬟,一不小心升级做了妾室,也就真的足够让她背后的全家老小改命,和她本人感到骄傲了…… 虽然是用自己的尊严、身体和子宫换的。 那又怎样? 这很正常,符合这个时代的伦理纲常。 陈朝阳住在离黄权不远的客房,也能住的更远,但是不方便黄权传唤。 他同样享受着客人有的奴婢服务。 只不过,没有陪侍资格。 天将亮时,郑千户候在黄权卧室门外。 第58章 遗臭万年 “一晚没睡?” 黄权看着眼前这个天不亮,就急匆匆前来复命的郑千户,满头满脸的疲惫。 不像是刚放完火劫完某家激动的样子。 “爷,我们该回家了。” 郑千户只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黄权还在纳闷当中。 接着忽然老宅管家,领着差不多七八个人,其中还夹杂着本不该出现的驿卒。 他们全都一脚惊慌的,涌入了黄权的房间里。 黄权心里也是猛地一凉! 他的眼前,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长公主来信……” “大同急报!” “宁远军情协报!” “函谷关军情速递!” “长安路飞马加急!” “益州飞羽传书!” …… 黄权手心上开始沁出细腻的汗珠,就连心跳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为什么?! 北境鞑子三路兵马齐发,各有两万余人马,在敌酋亲王统帅下,分别破宣府左右卫所边堡拆长城入关! 其中宣府保安堡镇守守备三科武举阵亡,所辖麾下参将一人力竭粮尽援未至投敌!余皆退守百余里,丢失卫堡一百三十余处…… 永安城县令闻风不仅携家眷细软不战而逃,为逃避罪责,临逃前又将县属粮仓一把火烧尽! 永安城新任县丞独自组织衙役检司狱卒民兵壮丁等四百余人,苦撑死守二日,城破,鞑子入城。县丞自刎,永安遭遇屠城…… 蜀地流民乱军破保宁府、破龙安府破潼川府,破顺庆府,一路势如破竹! 蜀地督师亲帅三万府卫军,正与匪酋所领二十万流民军鏖战于成都府外。 重庆府及各土司、宣抚司、招讨司正日夜兼程驰援于成都府,一路上堵截阻拦援军的流民军队伍,层出不穷! 西北甘拢回疆原本已经被镇压消散的另一路流民军,忽然再一次被匪酋十八路首脑召集。兴兵三十余万,流窜作乱于渭河、泾河流域,出没于太行山以及秦岭之中,兵锋直指长安、河洛! 西北三镇总督徐老将军,此刻正腹背受敌! 黄权一屁股颓然坐到床上,满脸苍白。 为什么? 天要亡我吗? 奏报还没有结束,又有人递给黄权整整一摞书信。 江南湖广一带秋粮今年风调雨顺,大为丰收! 除留下本部充填各处粮仓外,税粮也按历年惯例通过大江运河,押运至朝廷指定其他仓廪以及北方军中。 大江运河之上,不知是何时,猛地生出万余训练有素的水匪贼人,疯狂袭击运粮辎重队伍。 今岁秋粮,被烧被抢被水毁十之七八…… 湖广熟天下足,江南鱼米之乡,扬一益二…… 如今湖广江南只剩下自己的口粮,蜀地又在平息匪患!几处产粮大省,再无余力救助天下,天下也自此——没粮…… 据马公公和其他人佐证传来消息。 因黄权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上过早朝,又从不召见群臣,就连阁部也是一问三不知。 京中大小朝臣们,又一次有组织的,朝着黄权的寝宫外跪拜祈求咒骂冲击。 马公公属下大小太监,被群臣于黄权寝宫门外,围殴致死两人,重伤八人。 关键时刻,是一向温文尔雅不问政事的皇后出面,挺身立于丹墀之上。同时长公主怒拔佩剑,护在皇后身侧。这才阻挡住了百官冲击黄权寝宫的步伐…… 三皇子府,如今的王府处,也被百官踏破了门槛。 更有京官跑至先皇陵寝,哭诉黄权的无道…… 长公主来信,皇兄回京时,务必要带上母后未出阁前的铜镜,听说外公在老宅原封不动的依然保存着母后闺房原样。她记忆深处没有母后的清晰面容,有一副铜镜,也好寄托思念…… 内忧外患,都好像冥冥中被谁安排好了一般,同时爆发,甚至连给黄权一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等之前进来传信的人全部离开后,又陆陆续续的进来十几个人,全是黄权为了自己心安,曾经派遣至各地的暗探,他们也传回来消息了。 暗探传递消息的速度,竟然比官面上的驿站、抚司们传递消息的速度,还慢了一拍? 愤怒! 黄权心中的怒火,正熊熊燃烧着他一切的理智! 是谁! 泄露了黄权人在江南的行踪?! 这其中,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这其中,不仅将黄权变成了千古未有之昏君,也将天下玩弄于鼓掌! 这其中,数千万百姓的死活,全部归罪于黄权的懒政惰政,全部是黄权在时局动荡之时依然醉心游玩江南导致的后果! 不仅如此,黄权在许州收拢的选侍外室,江南公馆,也受到了当地士绅组织的地痞流氓冲击。 无数恶毒咒骂和卑鄙手段,都冲着江南公馆和其中的人一一袭来。 李欣睿紧急调集城防卫所官兵驻守驱散,这才慢慢平息。 “纵情声色,荒淫无度!” “专横跋扈,骄奢淫逸!” “品行不端,奸邪当道!” “沉迷酒色,荒废朝政!” 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南北直隶江南江北无数坊间,对于黄权这个皇帝的评价…… 从暗探处,再一次验证了当下时局,黄权坐在床榻之侧,唯有苦笑。 郑千户面色铁青,浑身颤抖。他这段时间里,一直陪在黄权左右,黄权是个怎样的皇帝,他知道,但他无可奈何。 郑千户脸上脖子上手上的青筋,根根可数。 他今天有的一切,都是黄权给他的。 同时,在黄权跟前,他一个在文人雅士们眼中猪狗不如的破落军户,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一早被惊动,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陈朝阳,同样也听见了所有纷至沓来的消息。黄权并没有让他回避。 此刻的陈朝阳,也明白了黄权这个皇帝,如今已经站在了天下人的对立面。 他怕,脸上毫无血色,可他依然守在黄权卧室的大门前。 陈朝阳陪伴在黄权身边的时间,还不足一月。黄权做的事,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坊间的传言,多有不实。 最后如何选边站队,还是像自己老爷子一般隐姓埋名,此刻的陈朝阳内心开始挣扎。 三人,开始各自沉默。 黄权,已经被人推到了悬崖边上,即将粉身碎骨。 又是一阵急促小碎步的脚步声响起,这一次被老宅下人领来的人,黄权认识。 李君集和牟定河。 二人脸上不仅有慌张,还有刚刚擦拭而去的泪痕。 黄权原本交给他们的任务,并没有彻底完成。为何今天不告自来?还是齐齐的一起出现在黄权面前? 牟定河进来后,眼睛里再一次被雾气包裹。 只有李君集神色阴沉,但还算比较镇定。 他们,同样带给黄权一个最新发生的噩耗。 君如…… 死了…… 第59章 承认,失败 “君如……” “她,走了?” 黄权呆呆的坐在床榻边上,双眼无神。 那个偶尔逞强偶尔任性偶尔温柔偶尔体贴偶尔脆弱多才多艺的女孩,自小命运多舛的女孩,真的死了? 黄权哆嗦着自己的嘴唇,那个女孩的出现,仿佛只是他的一场梦。 有人继续往黄权房间里跑来。 是李欣睿加急传来的第二份消息。 君如…… 真的死了。 自缢。 此人还一并送来了一份君如的遗书。 黄权忽然起身,神色平静,只是眼中无神。 “我知道了……” “你们先出去。” 语气,如常。 整整一天,黄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让任何人进去。 君如写给黄权的遗书,字迹工整而小巧,每一个字里都饱含着思念和歉意。 她知道了黄权身份,她可以让千夫所指千夫所骂,但黄权不可以。 她说她始终相信黄权,但她不能陪着黄权了。 她说黄权生来就要为天下人谋太平的,而她出身卑贱,不能不愿做黄权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她写给黄权的信,直到最后,也没有怪黄权一个字…… 黄权本该想到的,邢知府公子那一次,他就应该看出来君如的表面上的倔强和内心深处的自卑脆弱。 是黄权以为,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这世间没有人可以给她委屈。 是黄权的自大,自以为是,忽略了君如的敏感,是黄权的忽略,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天河夜未央,漫漫复苍苍。 等到黄权再一次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鬓发散乱,满眼通红。 陈朝阳没在。 牟定河和李君集二人早在白天时,见黄权迟迟没有拿定主意,咬咬牙离开,继续去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任务。 只有郑千户,抱着自己的斩马刀,一直守在黄权门外,同样一宿没睡。 老宅将军府中很安静,只有昨夜值守的护院,还时不时的来回在府中行走。 偶有的几盏烛火亮起,房间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万籁俱寂。 黄权冲着郑千户点点头。 “我一直喊你郑千户,都没有真正问过你的姓名。现在,我打算正式问你,你的尊姓大名,可有字号?” 黄权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微笑。 郑千户连忙将头扭转一边,他的眼中隐隐泛起泪花。随便一抹,同样挤出一点笑意,将斩马刀贴身立直,朝着黄权立正,行军中礼。 “回爷的话,小的大名叫做郑玉,是个算命先生帮我爹给起的,小名换作狗剩,只读过两年蒙学,没有字号。” 郑千户又是憨憨的一笑。 “郑玉?好名字……” “陪我走走。” “你这几十斤重的大刀,先放在这吧。扛着也不嫌累。” 黄权背起一只手,也不等郑千户回答,自己就开始在府中漫无目的闲逛。 月色清冷,露气深重。 郑千户并没有听黄权的话,而是继续单手举着自己的斩马刀,落后黄权一个身位,安静的跟着黄权。 “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他们不怕你拿起律法,只怕你举起武器……” 黄权自言自语,落后一个身位的郑千户没有听清,也不过问。 他就像跟在黄权身后的木桩,没有表情,只有沉默。 “北境溃乱,无兵、无饷、无粮、无后勤……” “蜀地中原烽烟四起,流民军越镇压越顽强,越打越多越强……” “江南湖广,水匪崛起,肆无忌惮袭击来往客商和截断运粮辎重……” “朝中朋党倾轧,为了反对而反对……” “他们,终于还是把刀架在了朕的脖子上……” “我连自己的女人,我都保护不了……” “信我……” “朕,又该信谁?” 江南的后半夜,并不凉爽,透着刺骨的冰寒。 这个园子府邸,好大。 黄权漫无目的的信马游疆,可是多久了,依然没有走到尽头。 叶片上的露珠,即将滑落,映射出朝阳第一缕七彩的阳光。 黄权好恨!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自己的袖手旁观,更恨自己为什么心里生出这无边的同情心? 他是当今天子,政令却出不了紫禁城,处处被群臣掣肘,事事被蒙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都督府曾言,新皇登基改元三年,军户逃亡有记者,四万九千七百余户。” “工农军户世袭罔替,除了军户,其他户阶层是犯了错才被充军!既然从军是犯错后的惩罚,是人为的不写明的贱籍,军户军士凭什么要拿正常的满饷?!” “既然朝廷都在明目张胆的歧视军户,那我们这些都指挥使司就该天经地义的盘剥奴役,直至想方设法兼并吞并他们这群贱籍军户们名下的土地!” “爷啊!非我等不愿杀身取义,非我等贪生怕死,我等出门前将发妻贩卖于他人为奴为婢,将牙牙学语的稚童送于他人做粥食!爷啊!苍天啊!我自备武器马匹盔甲,我上阵杀敌!如今你们呵斥我战马践踏了你家良田,诬陷我逃跑抢了你家粮种!我们舍生忘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 一桩桩、一件件的奏折,一封封,一堆堆的哭诉信件,走马灯一般撞击在黄权的脑海里。 “郑玉……” 黄权轻轻一叹。 “小的,在。” 郑千户不知道黄权要问什么,要说什么,他只是木然的应答。 “我做太子时,曾经答应过你们。为你们收回自己应有的土地,为你们满饷,让你们荣耀乡里,让你们为皇家卫国戍边站岗执勤都有念想和希望,让你们不再为身后家中事烦扰,免了你们的捐纳,取消你们的劳役……我,做到了吗?” 黄权心里的苦涩,无人倾诉。 “爷,你做到了。” “京军三大营二十六卫三十万军卒,就连爷的十二卫亲军,人人皆羡慕我们新军神机营。” “可是……” 郑千户欲言又止。 黄权知道郑千户为何停下话头。 所有的军饷粮草以北境南镇为优先,户部与内阁的决策,黄权同意了,这也是旧制。 “如果其他营发三分饷,我们新军神机营大概只能得到一分。” 黄权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郑千户! 此事,为何他不知道?! “爷,有人说,我们有爷的内库保障拨付军饷,平时又不干活只管训练,全是征调民夫帮忙,就连民夫拿的工钱都比其他营正卒足……所以我们的正常军饷,他们只发一点点,有时候,也不发。” 是这样的吗? 可为什么黄权的案头上,每一次新军神机营的国库拨款数额,都与其他几营,并无区别呢! 好一个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第60章 反击 这琉璃盏虽好,却不属于自己,那就碎了吧! 再造一个乾坤! 黄权拧着的眉头,终于开始舒展。 他不是这个历史的人啊,这历史直到最后,再烂,还能比黄权那个奴性十足的接手王朝,更烂吗? 所以,黄权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敌人。 是他自己不小心将自己带入了这个时代的旋涡。 “郑玉!我们回京!” 黄权对着初升的太阳,猛地大声一喝! “是!” 郑千户一搂自己的斩马刀,眼神一亮! “随我去宰了邢邦云!” “还有那个谁,来着?” “我记得负责水路转运的漕军都指挥总管是一个胖子……” “还有那什么各地粮长……” “全宰了!” 黄权笑了,平衡各方利益,那自己的利益谁来保障? 拆东墙补西墙,顾此失彼。 最后的结果,所有人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换一个效忠的主人。长城烂了,他黄权可不能说走就走! “爷,会不会有……误杀?有些忠良……” 郑千户试探着提醒黄权。 黄权看着郑千户,直勾勾的盯着他。 直到郑千户低下头。 “宁杀错,不放过!” 郑千户身上猛地一抖。 “通知三军仪仗,亲军十二卫,在许州城等我!” “咱们这一次,光明正大的回京!” 黄权烦躁的将自己散乱的发髻直接扯开,满头长发,瞬间披落后背。 他的眼睛在这一刻,更加的赤红。 “新军神机营三万将士,我黄权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通知他们,三百里加急行军!把许州城给朕围了!” “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来!” “一个老鼠洞,也要给朕堵死了!” “任何敢于质疑围城封城的,无论他是多大的官,直接就地格杀!”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以杀止杀! 郑千户也跟着满脸涨红,那个雨夜杀伐果断的太子爷,再一次回来了! 这江南不是瓷器吗? 这江南不是不可以大动干戈吗? 我军粮官粮全没了,我要这个好看的花瓶,还有何用?! 他们,把黄权逼急了。 后果,是他们活该承担的! 郑千户将镔铁铸造的刀身,狠狠的在地上青石上一磕! 发出“咚”一声清脆的声音后,带着黄权最新的命令,消失在黎明的晨曦里。 随着郑千户的离开,黄权的周围一时安静的出奇。 一抬头,老宅管家,正在远处领着几个家丁,正在厉声呵斥没有照顾好黄权的两个贴身丫鬟。 黄权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这人吃人的社会,别奢求什么平等和公正了,别说黄权现在管不了,几百年后,一样管不了。 黄权也不想管。 至少现在,他需要这种层级鲜明的阶级划分来巩固统治。 有人,就有压迫。 黄权转身,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干净的木桶热水已经放好,又是一个长相姣好的丫鬟,安静的等着黄权。 沐浴更衣。 黄权惬意的享受着丫鬟的服务,直到全身泡入桶中时,这才舒服的哼了出来。 在离开江州前,黄权还有两件事需要处理。 这两件事,迫在眉睫。 原本黄权还想用在许州的法子,只是给予他们一些警告,也就作罢。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一切事情发生的幕后推手,黄权打算面对面交交手了。 “手法不错!” 黄权难得的给一个下人,一个吓人的笑脸。 慌的这个小丫头小脸一片苍白,还以为黄权要说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一看自己做的有点过分,黄权也不再逗她。伸了一个懒腰,头靠在木桶上,望着房梁发呆。 小丫鬟一看黄权没有后续动作,也不说话。又小心翼翼的开始为黄权洗刷身体,并按摩起来。 “咚、咚……” “表少爷,您起来了吗?” “咱们府外,黑压压跪了好大一片人!” 是老宅管家的声音。 黄权猛地睁开眼睛,示意小丫鬟扶他从木桶中起来。 接着开始梳理头发,扶冠,穿衣,着靴…… 等黄权跟着管家,打开将军府邸大门时,眼前的景象,真的吓他了一跳! 以振武镖局老爷子和陈朝阳为首,他们身后差不多跪了几十号人! 其中又有一多半,全是眉毛胡子半白的! 还有一小半人,虽然同样穿着低等级的文武禽兽官身补服,上面竟然还有不少的补丁,补丁摞补丁! 这…… 这真是一群当官的? 怎么又老又穷官还低? “黄公子!这是老臣,在我们分别后,力所能及通知到的江南所有故旧!” “昨日吾儿仓促通知……” “今天下有难,朝廷有难!我等虽已老朽,不堪大用……” “只要黄公子一声令下,我等,万死不辞!” 声如洪钟!振武镖局的老爷子,带头叩首! “我等……” “万死不辞!!!” 是黄权生母的后党! 是一群曾经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母后留给黄权最后的政治遗产啊! 他们,还在! 他们,依然还愿意为黄权,再一次赴汤蹈火! “好!” “好!” “好!” “啊、哈哈哈……” “好!” 仰天长啸! 黄权强忍泪水…… 天不亡我! 双手抬起,黄权疾步走到老爷子跟前,急忙扶起他。 接着,黄权让所有人,全部都站了起来。 一群平均年龄至少也在四十岁的人,全部痛哭出声…… 黄权身后,一直在弯腰安静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老管家,再一次将自己的头埋的更低了一些。 “黄公子,你要的东西。我们,帮你找到了!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老爷子一招手,两个壮汉镖师,一人挑着一个担子,走到了二人跟前。 这担子上,怎么还盖着布? 黄权迟疑的看了看陈老爷子,又用询问般的眼神看了看陈朝阳。 陈朝阳只是笑,却不告诉黄权。 黄权有些将信将疑,这不过才月余时间,真的就找到了? “黄公子,你要的东西,跑海船的上面才有,耐储存,味道也不错。” “也是我们运气好,无意中有水手说起,听他们说的,和公子形容的有几分相似。” “所以我们一群老头子,干脆就去海船上看了看。” “确实很像!” “这就带了几筐来,请公子过目。” 黄权心里微微沉吟,如果万一不是…… “哗……” 壮汉镖师一把掀开其中一筐盖着的布! 黑乎乎,满身泥点。 大的有半个脑袋大小,小的也就鸡蛋大小。 这…… 这不是洋芋,是什么?! 这真的是洋芋!马铃薯!土豆! 黄权眼睛都瞪大了,这个时代,真的有! “公子,我们还看见红毛鬼船员们吃的其他东西,也一并带来了。” 黄权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61章 粮食,快刀斩乱麻,我没有时间耗 接着又是一筐被掀开盖着的布…… 是玉米。 黄权已经找到。 郑千户浑家这玉米吃不完,除了卖掉,还烤了几斤玉麦酒,喝的郑千户神魂颠倒,馋的时常怀念。 看黄权没有一开始看马铃薯的惊喜表情,陈老爷子一急,忙让壮汉们赶紧打开其他几筐。 “南瓜!” “向日葵!” 黄权倒抽一口冷气! 忍不住惊叫出声! 黄权突然窜到这几个筐子面前,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嘴里还一直在啧啧称奇。 让周围一众年龄可以当黄权大爹和爷爷的低等级官员们,面面相觑。 黄权不怪他们的无知。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眼前的这些东西,足可以让整个天朝人口突破两亿以上! 有粮,就有人。 有人,黄权就有兵。 有兵,就能又有更多的土地。 有了更多的土地,就有更多的粮食!!! 来自几百年后的黄权当然知道人口并不是越多越好,但是对于如今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才只有几千万人口的天朝来说,当然人口不够,远远不够! 别看土地够多,可能供如今落后的人力,开垦出来种粮食的土地,简直少的可怜。 连这区区数千万人口,都实在难以完全养活。 一没有机械,二没有化肥,三没有农药,四没有良种,五连合适的铁质农具都很少,成片的乡野农村竟然还在用木犁…… 靠传统粮食作物,水稻高粱小米小麦,如今这低的可怜的亩产,能养活多少人? “陈老爷子,如果我让你们明年开春时,这地下的几种粮食,每样种个两三亩,你可愿意?” 黄权强压下自己的激动心情,他要的是自愿,不是强迫。 只有结果,才能更加的说服人。 “黄公子说,这地下的是粮食?” “可会影响稻菽?” “可我们不会种,这是红毛鬼那边拿来的。” “我倒是不怕不会种,镇上有红毛鬼的寺庙,那这个大师傅,我看寺庙那里也种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两三亩……既然是公子让种,我最多能拿出五分地来,试着种一下。” 人群“嗡”的一下,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很多人并不看好地下这几筐奇异古怪的东西,也不愿意称之为粮食。 “如果,我告诉你们。就这叫马铃薯的东西,亩产可以达到两千斤以上,甚至七八千斤以上呢?” 黄权声音并不大,但刚好压住议论的人群。 他们都是当官的,老百姓和富户豪绅们,几乎也都是要看他们的脸色的。 假如他们真的种了下去,黄权敢肯定,当年就会丰收! 他们也就能带动起来,无数的人,跟风种植! 粮食危机,也将大大缓解。 这是后话,毕竟粮食生长有漫长的生长周期,如今也错过了播种季节。 人群中,忽然想起大片咳嗽吞咽口水的声音,甚至有些固执一点的“老人家”,一点面子也不给黄权,大声的斥责起他来。 没办法,两千斤以上,甚至八千斤,对于这个时代普遍粮食亩产只有几百斤的来说,实在过于吓人,甚至天方夜谭。 一等良田,也不敢夸出如此海口! “这样,要是你们愿意,明年开春时,愿意种三亩以上的各位,每亩地我个人从内库额外补贴你们同等稻谷的粮食收成钱,如何?” “不过,要说好。你们到了收获的季节。我会派专人来核实亩产数量,要是不足一千斤,我分文不要,一斤粮食也不要,但是……” 说到这里,黄权挨个和所有人,一一有了大致上的眼神交流。 “亩产到达一千斤以上的,我要抽粮10%!” 几十号人群,一时鸦雀无声。 黄权这是在给他们送钱? 一个从小生长在深宫里的人,真的懂农时农事? 还是信口开河,糊弄他们一群老人家? 没有人说话,他们脑子里在疯狂跳动衡量着各自的想法。 “我干了!” “我相信公子!” “我出十亩地!” “我全押上,家中良田虽不足百亩,我全押上!” 利益让人眼红,万一成功了呢?黄权只抽一千斤以上的部分,才只有区区10%…… 黄权示意大家先冷静下来,看着黄权奇怪的举动,人群当真不再喧哗。 黄权刚才已经让管家去府中,盛了一盆炭火过来。 炭火之上,又架了一口小锅。 清洗好的小一点的马铃薯,加水,直接扔进了小锅中开煮。 大一点的,外皮也不用洗了,直接放在了炭火盆的一圈。 人群目不转睛的看着黄权,就连陈老爷子几个本来就已经看见过如何吃法的人,也同样安静的在等待着。 大约一柱香后…… “哎呦!” “坏了!坏了!” 没啥烹饪经验的黄权,似乎将部分马铃薯的一半烤糊了,另一半还是生的! 锅中的马铃薯,似乎好像应该大概吧,熟了吧? 黄权不敢肯定。 这时一只手,不顾马铃薯被烤的滚烫,直接抽了一个就走。 剥开烤糊的外皮,一股热气伴着香味,蒸腾而起…… 软糯香甜…… 吃的津津有味。 吃的满嘴满手黑漆漆一片。 是陈朝阳。 “你们都吃啊!” “看我干什么?” “对了!软趴趴的,还甜滋滋的。” “没毒!” “我用我陈家全家老小担保!” “啪……” 陈聪明被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是他爹,陈老爷子。 当着自己爹的面,说什么全家老小? 反了天了你! 陈老爷子一巴掌呼完自己个不孝儿子后,他也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个烤马铃薯,吃了起来。 人群先是一阵哄笑,继而也一一试探着,分食起来…… “不可思议!老夫今早来的匆忙,加之路途较远,还没有来得及吃碗稀粥垫肚。如此一小口,竟然让老夫有了饱腹的感觉!” “唔~好吃!” “老哥哥说的是。这什么东西来着,当真是软糯香甜可口,我等牙齿松动者,吃着也不费劲。” “唔~好吃!” 黄权看着这一群人,只顾着吃烤马铃薯,煮的竟然没有人吃,也是无奈的很。 谁也不敢空手伸入开水里吧? 随便扯了根棍子,黄权直接往锅中一戳。 “我说,公子?要不,我先尝尝这味道有什么区别?” 陈朝阳觍着个脸,凑到了黄权跟前。他说话的声音挺大,反正该听见的众人,都听见了。 黄权乐呵呵的将手中煮马铃薯,递给了他。 这件事,成了。 要不了几年,别的东西不敢说,马铃薯在江南地区的种植推广,用不着黄权操心了。 同时,黄权还打破了一个惯例,官绅也要开始跟着纳粮纳税了…… 第62章 我姓原,永不原谅的原 “黄公子,老朽斗胆,想给你引荐一位,远房表亲家的孩子。” 陈老爷子并没有参与人群啃马铃薯的热闹,而是走到黄权面前,颇有些低声下气的请求。 能让陈老爷子引荐的人吗? 老江湖,也是前前后党中的绝对中坚力量之一。 一个老资格了,能让陈老爷子看上的年轻人吗? “哦?” “是怎样的一个人?” 黄权没有马上答应,他身边确实缺人,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他……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拳脚功夫刀枪棍棒……都……不……擅长!平日里在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陈老爷子脸上憋的通红,几乎是咬着牙在推荐,正要继续介绍下去的时候。 黄权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老爷子,是他让你,故意在我面前这样说的吧?” 陈老爷子脸色更加涨红,头也低垂了下来。 举荐,通常都是把人往好里夸,何曾听说,使劲贬低的? 黄权从自己腰间拿出一封信。 当着陈老爷子的面,又将信丢去了烤马铃薯的炭火盆中。 不是黄权不信任陈家父子。 昨天陈朝阳的不辞而别,让黄权长了一点不一样的心思罢了。 一份来自暗卫的密报,在炭火盆中,爆燃而后又变成脆弱的黑灰。 “叫他过来吧。” “我对他确实有点好奇。” 被烧掉的暗卫密信中,说,振武镖局有一年轻人,左手扇右手剑。将要赶来将军府之际,陈老爷子曾与此人关在房中密议商量许久。 看着黄权烧掉的东西,陈老爷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连他也被黄权监视了吗? 黄权看着陈老爷子看着炭火盆发呆,也不解释,没必要解释。 黄权就是要告诉曾经的后党们,哪怕是这副身体的生母手下:跟我干可以,但是手脚干净点。 要是和如今的浙楚昆宣官员一样,他不介意像这封密信一般,一把火,灰飞烟灭! 陈朝阳守在不远处的地方,表面上还在带头啃马铃薯。可对于黄权说的话,他也有心侧耳,听的一清二楚。 丢下手中马铃薯,慌忙窜进几十号人群里,揪出一个年轻人,送到了黄权面前。 黄权眼前一亮。 这小伙子穿的…… 挺有个性啊! 头上带的是书生常见的逍遥巾,身上穿的却是曳撒,腰上一把走铜鎏金的雁翎刀。 文不像文,武不像武。 说是年轻人,年龄应该和黄权大致相符,弱冠之年。 到了黄权面前,既不鞠躬也不行礼,直愣愣的就看着黄权。 黄权不禁皱了皱眉,莫不是一个傻子? “咳!” “咳咳!!” 陈老爷子冲着一个远房表亲,一阵咳嗽。 这年轻人不仅装作没有听见,更加直接的上下打量起黄权来。 胆大包天! 明知黄权身份,还敢直视! 黄权好久没遇见敢直视自己的人了,也不阻止。 “你是天子?” “如假包换!” 陈老爷子在一旁听见如此直接如此不要命的对话,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吓得陈朝阳扶着老爷子,一阵抚胸。 单手按着身侧雁翎刀刀柄的年轻人,又一次紧紧盯着黄权,开始上下打量。 “你不像传言中说的是个暴君,昏君。” 陈老爷子脸上青筋直冒,一双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连陈朝阳,也开始直接怒视起他这个远房表弟起来! 人群,忽然全部安静下来。 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耳朵全部支棱了起来。 黄权咧开嘴笑了。 “昏君、暴君也是娘养爹生的,你就一定确定我不是?” “因为我不想杀你。” 人群“哄”的一声,开始炸锅! 黄权抬起手,声音瞬间平息。 “原阳,字日升。汉水人氏,初学文文不举,后学武武不第。废物一个!” 不知何时,郑千户已经回来。 冲着黄权一点头,示意所有命令已经下发安排妥当了。 这个年轻人一看郑千户走到了黄权身边,一双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你很强!” “我知道。” 郑千户一点也不跟对方客气。 黄权看着二人之间似有火花闪现,一招手把陈老爷子叫了过来。 陈老爷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天这个远房表亲子侄,真的将他汗水止不住的吓了出来。 但凡黄权真是个暴君,惹毛了他…… 眼前这个远房表亲,虽然不在族谱五服之上,可一不小心依然可能会牵连到陈老爷子的本家! 他岂能不紧张? “他何来如此怨气?” 黄权抬头看看天,日头已高照,还有一点时间。 “回公子话,日升这孩子本不是如此性格,他也曾聪慧无比……” 黄权有些不太想听这个,但是也不好发作,又不是真的暴君昏君,讲不得理,听不得话。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还好陈老爷子还识趣,一看黄权表情不悦,立即开始说重点。 “原日升一族,一半死于流民贼匪,一半死于乱军兵痞。” 黄权背起一只手,开始冷冷的看着原阳。 “老爷子冒着杀头的风险,将你举荐于我面前。” “可见他老人家确实看好你曾经的表现。” “我也相信老爷子看人的眼光。” “可你现在却不知珍惜机会。” “狂妄无礼,目中无人。” “如果你今天不能说出个让我心动用你的一二理由来,你恐怕只能身首异处。” 原阳倔强的抬起头,他依然还在和黄权对视! “你来江南,只有一个目的,为实现这个目的,你必须抓住江南两处死穴。对也不对!” 黄权眼神猛地一缩! 没有回答,这代表原阳猜对了! “江南水网纵横,稻麦复种一年二熟,北方官粮军粮每年正粮运输靡费数百万石,江南供之十中其八!” 语气还是很强横,不过说的本就是事实。 “士绅地主官员勋贵纵横勾结,江南本有限之田地,又十之八九落入他们一群免税免粮之人手中。承担主要税费钱粮的自耕农越来越少,而朝廷摊派却越来越重!江南依旧歌舞升平,何故?!”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原阳满脸嘲讽,冷笑不止。 黄权当然不可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口无遮拦的继续说下去。 毕竟围观群众,全是后党,也已经效忠黄权。但他们同时也全都是享受朝廷特殊待遇,钱粮减免的群体。 第63章 跟我走,没肉吃 “老爷子,大家的心意,我都记住了。” “从明年开春,我期待大家试种新粮的好消息。” “让大家伙,都先回去,散了吧。” “你小子,留下。” 黄权带着郑千户、陈朝阳,以及老爷子举荐陈朝阳的远房小表弟。 “我们,走!” 骑上郑千户牵来的马匹,告别老宅将军府,带走母后曾经留下的镜子,黄权翻身上马。 目的地,许州! “郑兄,咱们这一次,是要上京城的吧?啊?你那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好酒,到底还有没有?有没有我们黄酒好喝?” 是陈朝阳。 郑千户砸吧砸吧嘴,丢给一旁的陈朝阳啥也不懂的眼神。 “包的。” “回去后啊,咱哥俩谁跟谁啊,谁先下桌子谁是狗!汪汪!” “哈哈给!必须的!” 陪在黄权马侧略后一点的,正是穿的一身文不文武不武的叫原阳原日升的人。 他的转过头,对着身后两个正慢悠悠并排走的二人,投过去一个阴恻恻的笑脸。 “表兄,还有这位大块头,我包你们一时半会儿的去不了京城!” 话刚说完,直接回头,空留给二人一个咬牙切齿乌鸦嘴的背影。 恨的二人只能巴巴地望着他,又不得不尴尬的急忙重新换话题。 他说的很准。 黄权暂时还真没有打算回去,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实在也找不到不回去的理由或者办法。 毕竟,三军仪仗锦服华銮,十二卫亲军,要是消息接收顺利的话,也该准备集合,明后天开始拔营,南下来接他了。 “我猜,咱们这次会走松嘉府,不坐船。” 原本又开始挤眉弄眼没心没肺的郑千户和陈朝阳,正要继续扯什么犊子闲篇什么的时候,又被原阳连头也不回的一句话,整的顿时兴趣全无。 走水路,必然会去振武镖局。到了振武镖局,郑千户准备宰一顿陈朝阳自己的窖藏尝尝…… 果然黄权拍马就朝着松嘉府官道走了去。 “喂!前面的姓原的那小子!你能不能闭嘴!” 郑千户在马上,挥舞着自己沙包大一样的拳头。 “不能!” 还是头也不回,回答的斩钉截铁。 郑千户愕然,这小子,一介白身,还真敢一点面子都不给郑千户。 陈朝阳一看郑千户吃瘪,在马上立马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我说郑兄,哈哈哈哈,我这小表弟,我在自家府中都不敢惹他的啊!哈哈哈!” “喂,下次直接动手揍他!他功夫不行的,嘿嘿嘿……” 陈朝阳朝着郑千户马上,微微探了一点身子。 被陈朝阳这么一打岔,郑千户又来了兴致。 “之前我收到的消息,他不是右手剑么,怎么我亲眼看到的是把雁翎刀?” 陈朝阳正要回答时,从正前方,悠悠传来一句。 “剑,只是我用来装逼的。打架,我用刀。” 郑千户摸摸自己马身上架着的斩马刀,一阵咬牙切齿,他想一刀先斩了前面那位的顺风耳! 这么小声说话,他都听见了? “驾!” 忽然黄权开始加速。 那原阳小子好似原本就知道黄权要加速,一夹马腹,轻松跟上。 郑千户和陈朝阳二人,各自错开几个身位后,这才开始催马加速。 一路无话,跑的人困马乏。 郑千户不认得路,只管跟上黄权。 陈朝阳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几次想问问郑千户。可惜在驰骋的马上,几次开口,几次郑千户也听不清楚。 干脆闭上了嘴。 陈朝阳只在远远的路的前方尽头处,似乎还看见了好几匹探路引路的人。 从地上遗落下来的新鲜马粪,陈朝阳也百分百肯定,在前面负责探路引路的人,是黄权的人。 驿站。 这不是驿站。 在这江南地界,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建面不错的旅馆酒家。 也不太恰当。 确实是有驿站的,旁边有一处老破小建筑,里面偶尔会有一两个粗鄙不堪的驿卒,背着行囊,匆忙进出。 公私合营吗? 黄权勒住了缰绳。 看着这处驿站和巨大豪华的客栈,比邻而居。有一种荒诞的真实感。 驿站,官员公务及家眷亲属,或者其他来头大的人,都可以免费吃住,吃住费用一般县里包了。通常免费的东西都是最贵的,好坏待遇那是因人而异。 客栈,做的是明码标价的生意,无论打尖还是住店,你付出多少钱就享受多少服务。官员或者平民,给钱就能住。 要不说江南一带的人,就是做生意脑子活络呢? 你看,旅客们,尤其是南来北往的达官贵人们,这俩都可以吃住,你就自己选吧,一选一个不吱声。 “爷,我们住店吗?” 郑千户也犯了愁,住哪家啊? “嗯,跑了半天了,人马都休息一下……” 黄权话没说完,他也在想住哪里更合适一些。 原阳已经朝着客栈大门方向,骑着马晃了过去。 一个店小二或者马夫酒店门童之类的人,远远的就冲着原阳打起了招呼。 “就去那吧!” 黄权说完,跟了过去。 “几位公子!我们这驴马槽房有二三十间,请问三位的爱驹是住天字号房还是天字号房?” “公子!三位公子。我们这精饲料中的豆饼也是上等,如此千里马必然配好料……” 黄权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又好像哪里还挺熟悉。 这称呼,“马童”明显也是抬着黄权三人身份,在故意设置言语陷阱一般乱叫。 黄权忽然又是一笑。 这不是几百年后各大旅游区附近商家老掉牙的言语套路吗? 想到归想到,管归管。 黄权直接一丢缰绳,进了店。 郑千户也不懂这些,最后一股脑的全让陈朝阳陈大聪明,他去安排。 陈朝阳一个南北直隶江南江北的有名大镖头,这里他早就来过无数回。 直接一亮自己的腰牌。 然后“马童”脸色立刻一惊一黯,又是抬脸一笑。 “房间已经订好,一会儿吃完饭,有人会带我们上去。” 等着黄权三人进了店,对门靠窗位置上,先进来的原阳已经安排好了三两个小盘素菜。 除陈朝阳外,黄权和郑千户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肉? “出门在外,别乱吃肉。” “正规的驿站里有补盗官,只是隔壁那个正不正规我就不知道了。小心为上。” “我说的可对,表兄?” 原阳冲着陈朝阳微微一笑。 “爷,他说的对。不过这家店除了宰客挺出名,其他也没什么,不算黑店。” “出门在外不吃肉不吃酒,也是我们这行的规矩。” “这家店还是县衙里县太爷的私产……” 郑千户撇撇嘴。 黄权了然的点点头,一般人也不敢将客栈开在驿站隔壁。 第64章 走,看海 四人简单的吃着素菜配素面,寡淡无比。 尤其是郑千户,无肉不欢的主,这次吃的是牵肠挂肚。在这餐桌上他想揍原阳的冲动,从他每咬一口面,就要狠狠瞪一眼原阳的频率来说,傻子都能看出来,即将到达巅峰。 “爷,咱们不是去许州吗?咋还跑远了?这有点像去松江府的路上?” 陈朝阳憋了半路的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可把这个直爽的汉子憋坏了。 要是说不小心迷路了,下次他带路,他熟,保证不会出差错。 “去看海。” 原阳吸溜着面条,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噎的郑千户和陈朝阳,不仅一头雾水,更一次加剧了想群殴他的想法。 谁不知道如今局势危急,怎么可能有什么心肠去看海? “你们看我干嘛,问公子喽。” 原阳轻蔑的看着二位眼里的怒火,他一点也不在乎。 “是去看海。” 老实说,这阳春面…… 黄权以前总在武侠电视剧,或者仙侠小说里看见大侠们都爱吃这个。 这一次他自己吃了…… 一筷子面条,倒点汤,加点酱油…… 吃的人只能默默苦笑。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小表弟,说话的时候,很欠揍?” 郑千户索性一口直接把面前的素面,嚼都不嚼,直接一口吞了! 然后直接抬起头,不怀好意的看着原阳。 看的黄权忍不住感觉自己脖子也难受的慌。至于他们之间的冲突,黄权干脆闭上了嘴,懒得管,听之任之。 最好真揍一顿原阳原日升这小子也挺好。 把黄权心里的一点想法,猜的透透的,面对这个年轻人,真是让人有些火大。 “远房,表的。” “你要是想揍他,我支持。因为我也想,但我绝对不会动手。” “我呢,也建议你也最好不要这样做。” 慢条斯理,津津有味,清汤寡水的面条陈朝阳似乎吃成了山珍海味。 他的问题,有人回答他了,回答的很有道理,去看海。所以他对郑千户的提议,默默支持,可也积极反对。 “哈?” 郑千户干脆直勾勾的上下打量起,一脸无所谓的原阳起来。 “喂,这喂猪一样的面条,你吃的惯吗?” 郑千户这是要挑事啊,还是当着黄权的面。 “刚有豚食之,咚咚咚、吨吨吨,观之类人也。” 原阳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面,头都没有抬起来。 “他说啥?” 郑千户就是一个纯武夫,文化水平仅限于写个爹妈老子孩子媳妇名字游刃有余的水平。 他像个求知若渴的单纯宝宝,一脸好奇的望向陈朝阳。 黄权听了憋的有些辛苦,又不好直接插手,只能继续当做没听见。 “大概说什么像人吃东西吧。” 不愧是一见如故的好哥们,虽然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但还是努力给郑千户解释。 两个武夫,被人骂了,还听不懂。 “对!” 原阳肯定的对自己表哥点点头,又继续埋头一根根吃着素菜配着素面。 郑千户听不懂归听不懂,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骂,还是知道的。 “要不,我们练练?” 郑千户捏着自己拳头,左右手指头关节之间,一阵噼啪爆响。 “郑兄,他打不过你的,他不敢。” 陈朝阳想要笑出声了,脸上表情极为精彩!他故意在拱火。 这让黄权也跟着开始好奇起来,这原阳小子,难不成还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啪!” 从后腰间,一根像是铁管只有二三十公分长的东西,被原阳抽出摆在了桌子上。 黄权眼睛猛地一缩! 应该,不是,不会吧? 郑千户看着原阳摆出来一根小铁管,也是一愣。 但很快忽略了。 二三十公分长,抡起来,还没有破甲的圆形锤部,只是一根短棍。 一看就觉得没啥威胁。 只有陈朝阳,在原阳将这东西摆出来的瞬间,眼睛也瞬间瞪的溜圆! “我说……那个,好表弟,老郑呢,他就是想切磋,啊,切磋,你这……没必要吧?” “拳脚功夫,我打不过他。” 埋头将最后一根面吃完,又将最后一口汤喝完,原阳满意的摸了摸自己肚子。 直接认怂!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原阳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可以承认的。 “嘿……你……” 郑千户立马就要起身…… “坐下!” 黄权不得不发话了,他看着眼前这根铁管眼熟! 如果没猜错的话,二人真要打起来,吃亏的只有郑千户,非死也要重伤的地步! 切磋? 原阳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有真考虑过! 要打,他就会下死手! 郑千户一看黄权皱着眉头,忙一缩脖子,半截话也吞咽下肚。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火铳?” 黄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嗯!” 原阳同样直接承认。 陈朝阳在一旁,尴尬的苦笑,是他怂恿的。 郑千户满脸的不可置信。 火铳也好鸟铳也好,或者更次一点三眼铳,再就是黄权给新军神机营配的去掉火绳换加火石的新铳,他都认识。 可眼前桌子上的这个,怎么看,都只是一根铁管,还短的过分。尾部还有些弯,抡起来打人…… “你自己做的?” 黄权又是一问。 “嗯!” 原阳还是惜字如金。 “底部装填有火药,还是什么原理?” 黄权心里在突突直跳! 虽然眼前这根铁管,看起来要多简陋就有多简陋,可它已经有了一点雏形。 他想起来大概在同时期的欧洲战场上,另一种小巧的杀人利器! 燧发枪! 可是这个时代,燧发枪应该还没有普及开来,战场上的单兵火器应该依然还是火绳枪…… “这叫自生火铳。” “书上有。” “说起来麻烦。这里夹了一块火石,这里有击砧,这里是弹簧,按这里,就可以击发。” 原阳这一次少见的解释了起来。 黄权听的很清楚,原阳说的是按,而不是扣动,没有扳机。 一旁原本还一脸不服气坐着的郑千户,一听是火铳,他立即老实下来。 他可是亲眼见过用过黄权配发给新军神机营的新铳的,锁子甲、棉甲在火铳面前,跟纸一样脆弱。 “还没装火药?” “对,所以我说它很麻烦。火药配起来很少有合适的。多了会炸膛,无异于自杀。少了,就听个响。” 黄权将这根弯铁管拿起,仔细看了看。 要换做他重生前的那个时期,黄权自己也有把握,在车间里把这玩意手搓出来。 可惜,如果没有车间的那些宝贝工具车床还有材料,黄权本人啥也不是。 “多少钱一把?” “没算过,大概需要两三把我这雁翎刀的银子,才能做出来。” 黄权心里暗暗咂舌,好贵! “会不会哑火?” “会……经常。” “比之其他火铳……鸟铳呢?” “还要略高一些。” 黄权彻底无语。 缺点也太明显了。 可是黄权也清楚知道,未来二百年,全球都是这玩意儿的天下。 只有东亚部分地区,缺高品质燧石,缺高质量定装火药…… 总之,太贵! 黄权费劲心思改组老旧神机营,成立新军神机营,其中不过就是加强了一点火炮射程,和火枪的略微防潮问题。 原阳说了一本书,和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的主人,恰巧黄权还认识,户部右侍郎。包括此人的兄长,也是这个时代的火器专家…… 那本书,黄权也知道,只是还没看过。 朝中有能人啊! 包括内阁中的一个全才,也是让黄权极为心动。他调查内阁五老背景时,知道了。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火器方面的领军牛人。 可黄权偏偏暂时还不敢无所顾忌的跟他们交心。 他们,和江南士绅走的太近。 第65章 江南地震(一) 封建地主经济,执行也是疲民愚民政策。只保留和保障上层精英阶层的利益,有意刻意和故意的全面阻断了阶层交流和资本上下流通的可能性。 越是王朝末年,这样固有的模式也会变得更加顽固。 说直白点,就是全国流通的钱,会全部被一个阶层的人垄断。 没钱,再牛逼的生产资料先进思想也不会得到再提升再发展,因为存在未知的风险。 有风险,对于已经达到一个阶层的顶峰的人来说,没必要,不值得,必须扼杀。 黄权需要这个风险。 他需要巩固自己的皇权,他如今的权力正被传统的内外势力挑战,也在被新兴的地主商品经济势力威胁。 做为一个有现代思想的重生穿越者,黄权心里极为明白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用阴谋阳谋一点点的挖空对手。 挑战者没一个是纯粹的傻子,古人只是不知道历史发展方向,不代表他们没有脑子,等着你来一一针对一一猎杀。 单纯依靠计谋抢钱抢粮抢地盘,黄权玩不过他们。甚至,黄权连他们手底下的随便一个吏员,都不一定玩的过。 就算黄权侥幸赢了,不过依靠的也是东风压倒西风。 培养了同样的代表同样利益的另一群人,本质上,对他坐在皇帝位置上的挑战,依然不会消失。 黄权要改变这种既有的历史规律,需要依靠大量的并不一定非要依赖土地生产的钱粮,也必须有别有传统的武力,才有可能压制他们挑战的底气。 内外风云激荡之际,谁掌握了这两样东西,谁就至少领先世界百年,才能睡个安稳觉。 黄权可以凭借现有手里的权力,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一部分威胁的萌芽,只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如果不直面风险不改进的话,他就只有被逼吊死的命。 他必须冒这个潜在风险,消灭全部的潜在竞争对手。 一行四人到达松江府的时候,黄权收到了三个不是好消息的好消息。 一是北境之敌,在天朝军民的共同“艰苦卓绝”的边打边逃的努力下。他们吃的膘肥体壮,掳掠了大量人口大量钱粮后,终于退出了长城,回到了草原以及白山黑水之上。 随后,已经满朝文武人尽皆知黄权人在江南的事情后,各种求封求嘉奖的奏折,雪花一般通过内阁和马公公的手,传到了黄权这里。 二是上次被水匪抢走的军粮和官粮,在黄权通知新军神机营和三军仪仗以及十二卫亲军全部南下后,粮食回来了。 江南很安静,上上下下全都诡异的安静的可怕。 猖獗一时的水匪匪患,没了。 依靠的是江南漕粮兵、巡检司以及各地民壮团练等,就剿灭了训练有素的“水匪”。 江南官场上表的奏折大概意思是,他们勒紧裤腰带,为君为国为民考虑后,在全体江南官民的同仇敌忾下,再一次筹得百万石粮食…… 贼喊捉贼啊! 厉害! 要是换作其他皇帝,说不定捏着自己鼻子,也就认了。 江南秀了自己的肌肉,又主动示弱示好。做为皇家,也必须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大家都没必要做绝,互相配合着,在这艘豪华昂贵的满是窟窿的一等邮轮上,一起划桨,一起前进。 可黄权不是那些为了平衡而平衡的皇帝,大不了自己造反自己。隐隐中,黄权还很乐意造自己的反。 按黄权的意思,江南这把火,还得烧,不够旺。 三是西南蜀地成都府,从流民乱军的冲击下保住了。意外的是,还是从一个女将军手中保住的。 黄权原本的意思,既然有这个实力,那就直接官职扶正,妻子接丈夫的班,该大肆宣传大肆褒奖的绝不吝啬。 可惜以于大人为首的内阁不这么想,直接驳回了黄权的建议。最后两边一妥协,从国库中拨款赏了点连蜀地士兵军饷都不能满足的银子,和一个不能当饭吃的“二品诰命夫人”的头衔。 黄权实在脸上发烧的不行,少有的一次强硬压着内阁,从湖广一边送了一些粮食布帛过去。 徐老将军总督的剿匪和抵抗北境袭扰,也算有了成果。 北边的撤了,那就集中火力,把长安、河洛一带流窜的流民乱军,彻底赶上了秦岭山中。据说,最后跑掉的也就几十骑。 赏!!! 都赏!!! 内阁请示、司礼监用印,黄权也没话说。 反正都是户部出钱兵部出军功爵位,只要不从黄权的私人小内库里出,爱咋咋滴。 入冬的第一片雪花终于落下来了。 黄权背着手,站在繁华的松江府海运港口前,一个字也不想说。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许久没有出现的牟定河,也陪着黄权站在这里。他的身后,摆满了好几个木箱的各种账本。 黄权在夏末秋初交给他的任务,如今他完成了。 虽然账本记录的很粗糙,毕竟时间太短。黄权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足够用了。 “牟定河!我最后一次听!也请你考虑清楚!再说一遍!” 做为平行时空的后来者,黄权心里本就知道这件事,但他还是低估了江南整个官场的密不透风…… “……平民出海为盗,官僚豪绅销赃……” “每时每日,组织船队进行走私贸易者,川流不息……” “通过暗卫摸排和李君集小姐的情报支持,单就松江府只有一艘福船还不是更加巨大的宝船的富商,单纯依靠海贸走私,其年毛收入不低于百万两白银……” 百万两? 什么概念? 有了这笔钱,边军的粮饷将会彻底解决! 北境之敌,不足以惧! 远在黄权没有重生过来当太子的好几个皇帝在位前,江南出身的文官们已经牢牢掌控了几乎整个朝廷。 他们说要禁海盗要先禁止平民下海…… 他们说内监领导的宝船远洋船队耗费巨大,导致国库空虚,必须严禁…… 他们说禁海令必须严格执行…… 他们说海盗已经被控制,远洋水师的存在,毫无意义,必须削减,削减的费用可以用来充实国库,朝廷的海军没了…… 所以就在连续几任皇帝们的眼皮子底下,海洋贸易被整个江南官绅们垄断了,他们大肆的公开的在走私! 他们这滔天的富贵,没有上交给国库一文钱!而是全部私吞进了自己的口袋! 即使偶有其他地区出身的文人官员们质疑,立刻就会有大量的“冰敬”、“炭敬”,你原本不知道的例钱,大笔银子就给送了过来。 这些银子多到无论你平时多么号称清廉正直,也要低头弯腰的程度!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们被银子压弯了腰,也不得不为江南走私海运利益集团说话。 就算有些曾经知道海洋贸易利润极为肥厚的宦官们,皇帝的这群身边亲近人。 还是用钱收买!收买不了时打击这群清醒的宦官势力,让皇帝啥也不知道,就是整个文人官僚集团的“基本共识”“绝对正确”! 海洋贸易,就是整个江南官绅们的第一个死穴! 黄权不仅仅是眼红了,这泼天的富贵,他势必要拿下! 没错,从一开始,黄权下江南的首要目标,就是江南地区的海贸! 一个公开走私培养海盗还欺上瞒下百年的恐怖巨鳄! 为了不引起整个江南官场的丁点怀疑,黄权使用调查的主导人之一,就是被所有许州文人们嘲笑迂腐的白身落榜秀才牟定河! 为了更好的完成这个任务,李君集一个青楼花魁女子,舍弃身份,半公开游走整个江南官场探听一切可能收集到的情报。 也为了更加麻痹整个江南官场,黄权不惜以身为饵,彻夜纵情,不惜公开处刑许州官员,转移江南官场的视线…… 一切就为了今天…… 许州城,已经被新军神机营围了第一层,亲军十二卫又围了许州城第二重…… 江南的地震,才刚刚开始! 第66章 江南地震(二) “有没有兴趣,到我新军神机营中干干?” 这是黄权在松江府海港时,对牟定河说的最后一句话。 松江府海港的事,在暗卫协助牟定河和李君集二人以民间形式配合马公公他们官方试探调查下,黄权心里已经门清。 现在还不到时候,动这块必须要吃下去的肥肉时间。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差的只是一股东风。 李君集依然在江南各处行走,黄权还是需要她收集更多的侧面数据,用来锁死证据。 同时,受西南剿匪女将军的影响,黄权再一次交给李君集一个绝密任务! 暗中成立一支娘子军,总部就设在江南公馆。 这一次,不仅有宫中来人教导她们,暗卫也将派出尖端人手训练她们。 黄权开始暗中清查天朝所有在籍非在籍的风月场所,以及它们背后的官方管理机构或负责人。必要的时候,黄权将发动雷霆行动! 秦楼楚馆,一开始出现的意义本就不是为了风花雪月。黄权要做的,就是让其回归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 到了必要的时候,这个最大的官方支持的人口贩卖奴役中心,黄权也将让其在天朝的土地上,永久消失! 人,尤其是自己做为皇帝后,手底下的千千万万的老百姓…… 就应该天生就要是个人样!获得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权利。不是做为谁的奴隶存在,也不是附属于谁的牛马! 黄权在实现自己终极目标,做一个昏君前,这也是必须要提前完成的必备条件之一! 而牟定河,这个思想有些迂腐,手段不懂变通的秀才文人,黄权也想好了如何安排他。 新军缺文书,缺一个负责军中文化扫盲、思想改造和监督的人。 军中不缺督兵,就是在军队后面监督防止士兵逃跑的部队。 而如何从思想上改造普通士兵,让他们不惧作战,知道从何而来,为谁而战……这一军种,要在后世几百年以后才能出现。 以牟定河的文人身份,以及对这个社会的愤青思想,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要改造军中士兵们的思想,要先改造军中督兵的性质。后世的宪兵部队以及指导员模式就是给黄权改造军队,最好的模板。 为了能让牟定河更快的融入自己的岗位角色中,黄权还特地花了几天时间,给了他一份包含改编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条例给他。 黄权手中还有一份思想改造的大杀器,但是那玩意必须配合对地主动刀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 黄权不想对所有的地主不加甄别的一刀切。一些地主主观上是在攫取农民的利益,却有些在客观上,也保障了一部分农民生存下去的权益。 从发展角度上来说,他们有它们存在的必要性。 这件大杀器的事情,还不够迫切,慢慢来。 否则黄权他一旦提出来,是真的要造自己的反了。和他自己屁股坐的位置所代表的阶层利益,是完全相反针锋相对的。 也和在西北甘拢回疆一带闹得风生水起的流民头子们,和他们喊的口号本质上也大同小异了。 慢慢来,慢慢来,这是黄权安慰自己的话,以后总能想到方法解决的。 牟定河现在的任务,就是给新军三万神机营士兵扫盲。 顺便把一些忠君爱国依靠百姓发展百姓带领百姓等的思想灌输下去。 其实一开始这个位置,黄权打算给原阳的。 越是接触这个说话做事无法无天的人后,黄权改了主意。 原阳,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材,是一个极为有培养价值的人材! 如果过早的给他安排了职务,反而会限制他才能的发展。 此人若不是经历了家族来回两趟屠杀,也不会在性格上出现逮谁咬谁的偏激。 这个创伤需要时间的抚平,也需要有人引导他这个年轻人成长方向。 所以,黄权给了他一封信,黄权的亲笔信。去京城,拜一个人为师。 另一个黄权早晚要让他必须彻底从心眼里臣服的人。而不是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争,闭嘴左右摇摆的人。 原阳,就是黄权试探他的一枚棋子。 也是要赤裸裸的告诉他,不管是现任首辅还是前任首辅,也不管两任首辅背后代表的是哪个官僚集团党派组织的利益…… 他,一个游走于江南浙党边缘的人物,虽然同样位高权重,却不得不低头左右曲意逢迎的人,黄权要了,黄权给他撑腰! 黄权将会彻底的给他最大的信任! 同时,黄权也通知了马公公,秘密和这人接触! 黄权没有绝对的把握去相信这样一个人,只是黄权不得不选择彻底相信他。 这是一个藏在内阁中,无论学识还是眼光甚至思想,都绝对领先世界百年的大才全才天才! 之前的黄权和已经驾崩的先皇,全都没有注意过他,甚至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内阁五老,其中三人话虽不多,黄权也终于明白了,他们能坐到那个位置上,也都有绝不轻易拿出手的看家本事! 想通了这点,黄权也庆幸自己,没有一登基就意气用事,把不太听话的内阁五老中的四人全换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爷,你说为啥那个说话总是充满火药味的小子一走,我反而还有点想他了呢?” “爷,马公公把龙骧四卫黑虎营,抽了一部分也跟来了,暗中穿金吾卫服。” 骑在马上的郑千户,扣了扣自己的后脑勺,也让他每天都乱糟糟的头发,继续朝乱的方向更乱一些。 黄权轻微拉了拉自己马的缰绳,望着北方,也开了口。 “嗯。” “你皮子痒,不怼你几句,你不舒服。” 陈朝阳此时也从最前面探路回来,调转马头,和黄权二人并排。 三人三骑,黄权居中,马匹行进的速度只能算小跑。 “爷,老郑,我们就快到许州城了。” “最多明天早上,我们将会和迎接我们的金吾卫将士们碰上头。” 陈朝阳,黄权如今给他的职位有些尴尬,叫什么亲军都指挥使司南镇抚司千户。 老郑说挺牛皮的,是爷的亲军十二卫中最信任的,侍卫中的侍卫,一上来就是五品官,特别牛了。 陈朝阳听的心花怒放。 然后陈朝阳好死不死的,又追问了一句郑千户,他的官职是几品? 然后,陈朝阳坐在自己马上,就长时间的在憋屈中安静了。 大家都是千户,为什么姓郑的嗯了半天后,告诉他,大概是从三品,因为他上朝时穿的是从三品绯红色的官服加老虎补子…… 郑千户也故意不解释,看着陈朝阳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笑的极为畅快! 黄权喊他“千户”更是一种荣耀和习惯,代表的是他还在千户位置上时就已经跟定了黄权。他可不是真的官职千户。 郑千户的新军神机营副指挥使职位,说是一个荣誉衔也行,并不是实际军职。 真要从卫所军中抽调进九镇边兵营中的话,郑千户大概能捞一个参将的职位,运气不好做一个游击将军也是很有可能的。运气爆棚的话,顶天副将了,全看黄权和老古董们的扯皮定了。 第67章 江南地震(三) 浩浩荡荡数万人马,黑压压将许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整个江南官场震动,朝野震动! 漫天的流言蜚语,以及数之不尽的各路人马探子,也都开始围绕着许州城旋转…… 一顶华盖之下,黄权如今已经褪去书生服,换回了本属于自己常穿的黄袍。黄袍之上盘领、窄袖。胸前、背后、两肩各有一团龙纹。 单手附后,黄权望着远处的许州城,自己都觉得有些胡闹。 历史上可曾有天子亲征自己治下城池的? 闻所未闻啊! 许州城自知府以下,压根不需要黄权所谓的攻城。 他们一看是皇上仪仗,心里本就一下彻底慌了。 几万人围城,他们真的敢阻挡吗? 不敢! 除非他们谋逆! 文臣就这一点好,无论砍头还是凌迟,他们几乎不会公开反抗。 这就是“书生造反,三年不成”最现实的写照。 他们不敢如武夫和平民一般,舍命相搏。 自古以来,皆如是! 脱去他们官服后,数千人被绑住双手已经跪满了城门口。 黄权陪着他们,指挥内监和亲军都指挥使司北镇抚司,当着许州全城百姓和各方势力代表的面,开始宣读他们的罪状! 一人唱,百人传,千人喝! 黄权就是要整个江南官场整个长城内外都听见。他,黄权,四海八荒的新皇帝新天子,这天下就是他的! 一内侍捧着黄绸上了高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千人的士兵队伍开始传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除一开始的圣旨,要点明肃清许州吏治这很传统的惩戒外,一众百姓和探子都并没有太意外。 接着,就是宣读让在场所有人都开始脊背发凉的诛杀令了! 许州原知府,邢云,字邦云,凌迟处死!其亲友朋党门生故旧,北镇抚司查明合计八百七十三人,全国搜捕,斩! 许州原府同知李欣睿,接知府衙门办公。 许州原通判以下,按已查明之名单,凡属邢云浙党一脉者,斩,夷三族! 抄家! 原本围观的探子们,一听这个诛杀令中的内容,吓得魂飞魄散! 胆子大的开始飞身上马准备向家主回传消息,可惜被不知何处射来的弩箭,直接掀落马下! 胆小的反应慢的,也被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皇家亲卫们,一刀砍翻! 一声鼓响,亲军十二卫撤了许州围城,开始各自领命朝着江南各处要塞府衙驻地进发…… 黄权一直坐在自己的华盖之下,一动不动。 从一开始对许州安民宣读,到十二卫各自开拔,黄权一直都是沉着脸,一动不动。 就在许州城郊不远的地方,在黄权无法目视到达的一处青砖小冢里…… 黄权红着眼睛,只能在心里默默祭拜。 如今的他,不可以去祭拜,不能破坏她的清静,也不能再回到江南公馆下榻…… 身份,锁死了黄权。 十二卫已经各自开拔以后,留在黄权身边的,只剩下黑虎营、新军神机营、亲军都指挥使司、金吾卫等三军仪仗等。 一天的喧哗过后,黄权坐在了许州知府衙门中,身边围拢了一群穿着深色红衣的地方官员。 其中分属江南数省之地的几个按察布阵使司左右布政使们,都到齐了。 江南地区代天子巡按御史(巡抚)数人,在。 加兵部侍郎的浙直总督也在。 “朕本可以依律,全部杀了你们,并诛尔等九族……” 黄权没打算跟他们绕圈子。 一挥手,浩浩荡荡的,几十个巨大的木箱,就被黄权亲卫们,搬在了许州知府衙门的大堂之上。 “去看看吧,都找找自己的名字!” 木箱之上,全部写的清清楚楚在场整个江南官场高官们的名字。 一时之间,这群江南地方高官们,全都僵立当场。 那里面不用看也都知道,全是他们贪腐的罪证! 铁证如山! 没一人跑掉! “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同僚,按察司的人,一个都没来吗?” 黄权的话,如一柄重锤,直接砸在了他们的心上。 所有人鸦雀无声! “他们,死了。” 黄权的声音并不大,在场的高官们,有人开始手脚发抖,有些站立不稳。 “他们有监察地方百官风纪的职责,却同流合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所以,朕让他们先走一步。” 黄权停了下来。 “代朕巡察天下的御史,怎么到了江南,也成了一丘之貉?” “是这江南水过于浑浊吗?” “噗通!” 眼前的这群高官中,有数人直接一屁股跪了下来。 黄权本以为他们会狡辩,会抵死不承认……可他们偏偏一看见自己的名字写在一箱子的贪腐证据上后,全都直接认了! 法不责众吗? 就可以逃避罪责吗? 以为会乱了江南官场整个稳定,导致地方混乱吗? 拿着这吓唬黄权吗? 黄权冷哼一声。 冲着侍立在自己一旁的陈朝阳点了点头。 从衙门外,开始陆陆续续走进来一群中老年,他们是一群被常年打压的,穿着破破烂烂补服的底层官员小吏们。 也是曾经黄权的生母,留下来的后党们。 “你们之间,有没有互相眼熟的啊?” 黄权再次冷哼一声。 这一次,又是嘎啦啦一大片穿着绯红色代表高官的人,跪了下来,有人开始以头抢地,痛呼出声…… 早知今天,何必当初? 黄权厌恶的看了他们一眼。 “我现在给你们两条路选……” “一!我可以饶了你们,让你们安心回乡养老,并每月按现有俸禄足额给付。只要你们脱下补子,配合新上任的各路官员,吐出这些年来你们贪墨的银子。少一文钱,朕依然还是会杀了你们!并立碑于江南各处,尤其是你们的家乡祖坟之旁,让你的家乡人都看看你们做了什么……” 一群最重声名之人,黄权倒要看看,这群人是不是真的要钱不要命! “二!你们现在可以负隅顽抗,继续骂朕是昏君、暴君!你们固然会死,邢知府就是你们的榜样,朕不仅会抄了你们的家,诛了九族,你们,门生故旧,我也会一并诛杀清除干净。” “你们,想怎么选?” “朝阳,点根香。” “香灭了后,通知亲军都指挥使,杀!一个不留!” 黄权霍然起身! 盯着眼前已经全部下跪的江南数省,曾经地方百官头子们,黄权只给他们一柱香得思考时间! 这一片江南之地,田地膏腴海贸发达之地,他哪怕要杀的江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势必要拿在手中! 黄权话说的很狠,可底下的一群江南地方高官们,似乎依然还是在跟黄权消极的抵抗着,不言不语…… 第68章 江南地震(四) 黄权叹口气,这群人,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你们,对朕实施过两次暗杀……” 整座偌大的许州知府衙门里,霎时间寂静无声,有人原本跪着的身子,轰然坐倒于地。 黄权瞥了一眼此人,没有管他。 “一次在去往江州的码头之上,可惜被一群搬运工误了事。” “另一次就是在去松江府的客栈旁的驿站里……” “你们唯一算漏的是,与朕同行的人中,有一个对火器颇有研究的人。” “你们打赌朕会去驿站里,最起码,一定会进去看一看,所以在驿站的门前。你们埋设了地雷火器!可惜手法粗鄙,被与朕同行之人,一眼看破!” “告诉你们,朕的行踪的,恰恰就是老宅将军府的管家。” “没想到啊,连朕的家人,勋贵们,也和你们站在了一起啊!” 黄权说完,这一次跪下的整片江南官场高官中,有人脸色彻底发白了。 单这暗杀皇帝的罪名,也就足够让他们所有人,千刀万剐了…… “朕不想追究……” 底下一大部分人,开始惊愕中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黄权,接着有人开始愤怒的向周边人扫视过去。 “有没有谁愿意告诉朕,这两次暗杀朕的主使者,是谁?朕可以算他戴罪立功,最次做一个富家乡绅,体面养老。” “不说也没关系……” 有人眼巴巴的颤颤巍巍的就要向黄权告密…… “朕,改主意了。朕,现在不想听!” “朕还有一件事,或许你们更愿意听,关乎你们费尽心思隐藏躲藏起来的族人后人们,可能再一次翻身的机会……” “渤海之上,还有天朝最后的一支官军水师。想必诸位也都清楚。” 这一次,底下跪着的一众官员们,能跪直的,几乎没有了…… “随着近些年钦天监的观测,冬季越来越长,气温也越来越低,北境鞑子处粮食也越发紧张。” “文总兵也是成长于江南,如今镇守于渤海泡菜之国间,因粮饷一事,也必须求助依靠于诸位。” “然诸位通过同乡和粮饷施压文总兵,依靠他的海路,走私粮食给北境之敌,赚取了不少银子……” “导致文总兵在渤海之处,不惜以身犯法,极度贪赃枉法,才能维持一众将士的裹腹……” “朕答应他,前既往不咎,给他镇义军独立满饷!” “于是,就在今天!” “松江府海港之上,已被临时全港封停!片板不得出海!” “诸位,你们依靠的海贸走私中饱私囊,这些年把港口和海路建设维护的不错,朕笑纳了。” 黄权笑意盈盈的望着地下的这一群地方高官此刻全部煞白的脸,内心里只剩下奔腾的杀意! “臣,罪该万死!求皇上开恩……” 很好,终于有人开始顶不住。可惜,黄权还要继续给他们施最后的一压! 一切的忍让,黄权的目的,只是想,平稳的接替这群人手上的权力,0在努力争取有条件的情况下…… 江南这只花瓶,还是不要彻底碎了为好。 毕竟这里的纺织业,已经出现了一点商品经济的苗头。把眼前这群人杀了简单,还要想继续保持商品经济发展的势头,才是对于黄权来说,最难得的事情。 如果眼前这群人,依然不选择配合,还要冥顽不灵! 从海路断了他们后代,东山再起的根! 另一个死穴,黄权也终于丢了出来。 “诸位都是书香世家传世……” “千百年传承世家,香火在此断了,也是极为可惜…… “唉!” 黄权好笑的摇了摇头。 底下的一众屁股翘的老高的人,有人猜到了黄权要干嘛! 他猛地抬起头,暴怒中就要跳起来指责黄权。却被他自己身旁的一名侍卫,一刀鞘,打翻倒地,痛苦中只剩下了哼哼唧唧的力气。 其他人一看,不免更加忐忑,全部不再敢动一分一毫。 “诸位姓氏传承家族荣光继承,颇为不易。要是因为你们的错误存在,而附属于你们存在的姓氏,万一被永久排斥于学堂之上,断绝于庙堂之中,岂不可惜?” “同为姓氏的他们,会不会指着各位脊梁骨痛骂?” 威胁,用血脉姓氏永不能为官来威胁!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黄权直接把读书这条路,给你断了! 黄权言下之意…… 为奴为婢,才是你们姓氏最好的传承! 杀人诛心,尤其是传承百年以上的大家族,最怕的就是家族没落。 以前没落后大不了还能成为寒门之一。 只要积累财富的路子不断,只要还能依靠垄断知识烧钱读书,他们总归有可能再次从寒门中成长起来…… 黄权把他们两条路,一旦不配合,都将会毫不客气的永久掐断! 黄权做为一个皇帝,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一柱香得时间也到了…… 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他们终于还是想通了,放弃了抵抗。 主动的开始一一向黄权“体面致仕”…… 江南浙党的“钱袋子”,自此顺利交接给了黄权。 黄权说到做到,也没有后续再为难他们。 江南数省几十府的知府衙门里的老爷们,亲军十二卫也将他们全部抓获。 除已经查明必须处死抄家的顽固份子外,也用同样的方法,一一主动致仕,花钱赎了命。 也许,他们做官的的确确贪得无厌,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做商的头脑敏锐的让人发指! 黄权还用的上他们。 跟他们已经全部致仕的官员,如今的江南乡绅们约定好: 一,所有的矿产资源必须黄权占股百分之五十一以上,矿监不得罢黜; 二,成立海关,所有海洋贸易,必须报关,违者,斩; 三,成立远洋水师,保护商贾在外海的利益,和保护开拓贸易商旅航线的冒险船只及船员; 四,取消江南所有士绅及读书人的一切优免待遇,取消人头税,按亩一体纳粮,偷粮漏税者,斩! 五,皇亲勋贵除原有朝廷指定划分口粮地外,多余亩产一体纳粮; 六,鉴于此次事件,江南诸多藩王,坐视江南百年腐化而不加以约束和报告,削藩为庶民。敢于哭诉反抗者,亲军卫就地押解回京,负责守祖陵; 七,商品流通必须缴税,同时解除商人不得穿绫罗绸缎深色系纹绣衣服限制,划商为民,保障商人社会地位,取消江南地区地方商品流通限制; 八,收江南地方税,取消徭役摊派等杂费,所得地方税上报户部后,经核准可用于地方府县学堂、医馆、道桥等建设; 九,流民安置,以工代赈。开发疏通运河,拓宽府县来往官道等; 十,改革织造局,由管变扶,重品质而不重商家。取消行走江南探听情报的权力,增加军用品后勤管理采购职责; …… 江南改革,黄权在武力的保障下,在举着屠刀威胁对方下,慢慢最后相互还是达成了统一的妥协,形成了不下百条的各自商业约束。 这一次的江南谈判,黄权完全摒弃了两京人马官员参与。 所得,也绝大部分,进了黄权个人的内库之中。 国库,依然空虚。 北境九镇边兵,依然天天求着发饷,饿着肚子跟北境鞑子打仗。 西部的流民乱军,还是如野火一般,始终无法彻底扑灭。 第69章 江南地震(五)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将吃进肚里的肉,随随便便的吐出来,让出去。 即使屠刀架在了脖子上,即使被砍了脑袋,他咬在嘴里的肉,也绝对不会松。 哪怕他明明白白的就是知道,只需要吐出来之前的一部分,并不伤筋动骨的一小部分,本就合情合理合法为国为民该他吐出来的一小部分…… 他也会铤而走险,绝不妥协。 黄权要的就是这种刺头。 “万岁爷,我的陛下啊,臣可算是再见着您了啊!皇爷爷啊!” “臣一天天掰着手指头盼啊,一刻刻都不敢眯一下啊!皇上!这江南实在太危险了!皇上啊!” “爷您瘦了啊,皇上!这天杀的郑玉,他一个粗人,怎么把皇上您饿的这般瘦了啊!” 底下原本护立一旁的郑千户,眼皮子一跳,他没动,只是嘴巴撇了撇。 对于这个太监,几乎权倾朝野。郑千户心里知道犯不着怼他,给自己找不痛快。 马公公也不知是不是还是不解气,又朝着底下护立的郑千户,又狠狠地瞪他一眼。 接着马公公依然围在黄权跟前,哆哆嗦嗦的上下打量着,满目通红,泫然欲泣…… 又忙不停的,使唤其他侍俾为黄权冠冕进行更加细致的梳理整理。 这还没完,眼看着黄权手捧着各式奏折看着,这马公公又安排人端来了四季果盘、各地糕点、净手毛巾和漱口以及品饮的茶水等。 黄权乐的享受。 他自重生来到这个世上,也逐渐习惯了这种享受。 黄权还在许州! 马公公也是被黄权马不停蹄的从京城喊了过来。 反正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内阁都会做“票拟”,黄权也就随便看看,大部分还是内阁说了算。 于大人他们一群各大尚书各中殿的大学士们,还算兢兢业业,这艘天朝破船,他们负责缝缝补补。黄权乐的轻松。 真有让内阁都头疼的事时,司礼监的马公公们负责头疼事情奏章中的黄权本人意思的“代笔”。 最后还有六科给事中们校对,明显事情处理不对,批红有误时,官不大的给事中们,还会批驳回来,发还内阁重新审议,黄权重新审批。 用印时又是另一套流程。 总之,流程正确,黄权即使不在京城,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虽然黄权挺厌恶所谓的为了“流程正确”而正确的做法。对于最上面的那个人来说,确实省时省力。 “好了,好了哈……” “大伴,朕,这不挺好的嘛!” “这次喊你过来,就是这江南学堂改革的事。” 放下装样子的奏折,黄权开始端起茶水来润润喉。 江南的春茶,比如毛尖、碧螺春等,都是黄权一直比较喜欢的。其次就是普洱茶,一般会在处理比较紧急的事情的夜里饮用,滋味较为浓厚一些。 现在黄权喝的就是普洱茶。 “宫里面,大伴曾经学习的学堂模式,朕看着就挺好……” 黄权沉吟了一下。 “江南一地,文人士子全部出于各自的书院私塾,朕觉得这很不好……” 黄权话语又是一停,马公公一听就回过了味儿。 “爷,属实如此。他们这帮子文人,只重师道而不念君恩,其做法置朝廷于何地,置圣上于何地?臣这就安排人,给他们取缔封了!” 黄权心里一暖,还是马公公贴心啊。 只是做法过于粗暴了。 “倒也不必取缔封禁,朕又会被人指责为昏君了。大伴被这世人学子,替朕背的屎盆子,也不必要都背……” 马公公又是眼睛一红,看着黄权就要“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黄权连忙阻止了他。 “朕是这样想的……” 江南商品经济发展已经初现萌芽。这萌芽只能呵护,稍微力气使大了,就有可能开了历史的倒车。 况且呵护这萌芽生长,黄权是有私心的,无他,真的太赚钱了! 也就是自从那次和那些总督、巡抚、三司们“友好”沟通后,黄权内库中的银子,瞬间突破了千万两,是瞬间! 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恐怖的比例持续增长! 也许到了年底时节,破五千两数字,直追亿两数字,也是大有可能! 江南的富裕程度,黄权甚至觉得如果真的把江南地皮和人头挨个刮一遍…… 天朝国库百年财富积蓄,有可能瞬间完成! 黄权简直觉得自己是在打劫后世的银行,不对,比打劫后世的银行还要赚钱! 马公公做为黄权真正“大内总管”,司礼监秉笔大太监,黄权内库多有钱,户部国库中有多少钱,他全都门儿清! 黄权只是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置办了比国库还多几十倍的积蓄! 一说起江南士子,马公公是真的恨得牙痒痒! 为何? 从黄权的上一任皇帝的上上几任皇帝开始,这江南文人士子们都在故意哭穷。 哪怕长城破碎、帝都被围,也从来没有见过江南文人士子们慷慨解囊。 他们只会不顾国库空的连耗子都要饿死的地步,依然只会捂紧口袋,故意哭的昏天暗地,无耻的说自己穷! “成立一个专门的培养书记、司库、度支员、税吏、算师的学堂……他们出了学堂后,要懂关税、经税、贸易流通、市值货币……” “所有的学子……朕是这样想的,从流民、军户、农户、商号、客栈中等等地方,选一些聪慧的年轻人来。身家要清白,贫苦。一些穷苦童生、秀才,也可以吸纳。年龄不要太小,培养的时间太长。也不要太大,学习的进度会很慢,收费象征性的收一点……不够的部分,就像宫中学堂一般,进行拨付……” 这是一所综合类的财经大学,就连师资力量,黄权给马公公的最开始想法是,去雇佣全国流窜的红毛鬼子们的传教士来。 但是也要严格限制他们的传教行为,其中的度,马公公自己掌握。 马公公又补充了一些,说还可以给这些愿意教授财税学相关专业的人,一个类似“教谕”“训导”之类的小头衔…… 这样不仅可以吸引不少的有学识有能力的红毛鬼子过来教,还可以从国内一些大商号里,挖出不少的掌柜、账房等来应试。 黄权惊讶的看了看马公公,这对人心对权力的欲望,简直把控的相当的精准啊! 一个普通商号里的账房,再怎么厉害,也是看东家的眼色吃饭。可到了学堂教书,无论在民间的身位,还是事实上的社会地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出门,任何一个见着他的人,都要叫一声“先生”了,这是多大的荣耀?! 以前东家主顾们叫他们一声“下人”,他们不挑理。现在他去学堂教书了,你还叫他“下人”,那就是你不懂事了。 这就是人心! 此事,黄权让马公公去办,算是找对人了! 黄权也相信,随着这样一所财经综合类大学堂的设立,并且黄权还给这群学子毕业后直接在税务海关等部门任职做官的机会…… 那么江南官绅们垄断文人士子们仕途千百年以来的格局,终于被如今的黄权,撕开了一条历史性的口子! 从名义上的忠君爱国,实际上是官员们培养的爪牙这一事实,就有了改变甚至扭转的可能! 谁说的必须诵读四书五经,才能做官? 黄权偏要在封建官僚集团的眼皮子底下,对八股取士说“不!” 交待完马公公来江南要做的事后,黄权眉毛依然还是没有展开。 李君集通过暗卫渠道发来的消息,让黄权心里比吃了半条虫子,还要恶心! 江南七省学府学子,即将联合闹事! 黄权,怒不可遏! 第70章 江南地震(六) 乱了…… 江南各府学堂书生们,竟然联合起来数千人,开始“举幡”“血勇”“高呼”冲击各地府衙驻地! 如今的江南七省知府、同知,甚至三司衙门里,已经被黄权把人换了一个遍。 他们,是黄权发掘出来的原“后党”成员。 他们,就是这次举幡被冲击的实际对象。 他们,如今被书生们高呼为“阉党!” 是日,数千学子书生在教员们的引导下,开始集合…… “书生清议,矫正朝纲!” “宦官专权,助君清侧!” “倡义救国,赴死成仁!” “朱子贤臣,回归本堂!” “阉党误国,残害忠良!” “反对加税,还利救民!” …… 江南七省学府风潮,越闹越大。 从一开始的只是各种举幡呐喊,书生学子们裹挟乱民在不知名人物背后引导下,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冲击起了府衙。 两京太学堂、国子监…… 也陆续向黄权发出加急警告,有学子同样开始放下书本,走向大街! 这场举幡还在蔓延,他们自称天子门生,仗着国本不得轻易对他们用刑的权利,以及神秘团体的保驾护航,他们行事越来越冲动极端。 江南各地官府先是所有官员全部出面好言相劝,努力解释江南新策改革的必要性,无人听劝! 直到最后各省使司,各州府衙门,终于声嘶力竭,束手无策。 有人开始闹事了…… 池州府知府被困于私宅不得出入,有宵小夜间于府门纵火高歌…… 宁州府府衙已持续数日,官生吏员无法正常出入办公…… 松江府府衙及海港被人潮海船冲击,无奈临时关停。有新任税官及税丁被当街追打围殴,后幸得都司卫所数人路过得以搭救…… 江州府布阵使司驻地被冲破,学子书生举幡活动达到顶峰! 他们从布阵使司衙门,抢出绣有代表二品文官锦鸡团纹的圆领衫一件,纵火以烧之! 接着有府衙推官一人,领衙役班头等来往街巷劝阻,后激怒举幡者人群,遭遇当街横祸,再被其等私自处以极刑…… 又有各地县衙新任县令主簿等,遭遇学子书生们及神秘团队性命威胁…… 内阁紧急票拟决议上呈黄权,诛阉臣平民议谢天下改江南策禁海贸禁税吏,还政于原浙楚昆宣党派官员…… 内阁首辅于大人单独奏本:是朝会文武百官们共同商定的,尤其是都察院御史、各科还没有被黄权撵上战场剩下的言官们鼓动,与他本人无关。他本人和江南整个官场都不对付,黄权大可以放手一搏,彻底整死他们…… 黄权嘲讽一般笑了笑。 于大人当初支持他登基是没有错,这等折子里的内容也表明支持黄权更没有错。 于大人于首辅恐怕话没有说清楚,凡是江南的官员,最好全杀了。 可他背后如今的团体,想染指渤海海贸,被浙党边缘人物出身的文总兵挡住了。 现在最好最棒的就是赶紧把守在渤海岛上的文总兵宰了,他背后那群人正好接手,捞一票。他们盯着那个位置,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黄权看的很清楚,于大人背后的小九九简直昭然若揭。 内阁次辅苏木和苏大人单独奏本:他本人对黄权的忠心日月可鉴,洋洋洒洒上千字又夸黄权是文治武功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皇帝,什么唐宗宋祖都靠边站。 但是最后在奏本的不起眼处,说了一句,可以部分答应,酌情考虑,比如撤了税吏。他可以从中周旋调解,保证这次学子书生们的举幡事态平息…… 黄权看着苏木和的折子,差点又被气笑了。 好家伙,黄权差点忘了,苏老大人、苏阁部、苏尚书,他才是整个江南官场利益集团背后最大的靠山啊!虽然他本人不是出自浙党。 历来都是苏木和在平衡江南浙楚昆宣等等数个文人集团内部利益的平衡和分配,他自己本人和他的家族也在江南整个新兴商业贸易发展中,吃的脑满肠肥。 这内阁中的二位,真当黄权还是曾经几任皇帝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缩在深宫寒院之中,啥也不知道! 重生过来的黄权,无论是手底下的亲军卫,还是组建玩票性质的新军神机营暗卫,又或者是李君集手里的女子组织,还有马公公手底下派驻的各种监们…… 呵呵, 黄权可有两明两暗四套情报机构! 以及平日里言官们各自收钱互相弹劾揭短,无意中暴露出来的所有官僚朝臣的龌龊…… 再加上他黄权本人早就知道的一点野史,野史不一定真,但绝对够野! 所以二位内阁辅臣的单独奏本,黄权放在一起看,真是气的吹胡子瞪眼,心里哇哇冰凉。 这就是党争,完全置家国皇室天下黎民百姓的利益于不顾! 黄权故意又等了几天,关于江南本事的所有折子,全都留中不发。 内阁中其他三位阁老大学士们,再一次选择了作壁上观,都不得罪。 虽然同样也单独给了黄权奏章,可内里,无不是多少退让一步,给江南文人士子们一个安慰,暂时让江南稳定下来…… 除江南七省,其他各省驻地都抚三司们,也在雪花一般向朝中向黄权本人,求证内容,讨要处理预防方案。 奏折中,大概意思,无不都是他们属下的学府学堂书院私塾等的学子书生们,同样有不稳的迹象了。 这是联合起来共同向黄权施压吗? 好一个自古进士多出江南! 好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 黄权可以退缩吗? 他真的要与全天下文人士子们为敌吗? “爷……臣死不足惜……” “如果真能以臣的性命,换天下安宁,请爷一定要将臣凌迟处死……” “臣,自幼入宫,谨小慎微,不敢有所怠慢。今天下士人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爷,自臣走后,请爷一定要保重龙体,切勿为此伤神……” “外臣说臣等为阉党,臣从不辩驳,只要爷需要,臣就是被他们污蔑称之为九千岁,又何妨?” “臣能有今天,都是万岁爷的恩赐,臣知足了……” “臣今天此去以后,还是会为天朝祈祷为皇爷颂福,万寿无疆……” 马公公看着黄权又是哭又是笑。 他说,他应该为黄权主动分忧,主辱臣死,天经地义…… 马公公已经跪在黄权面前很久了,久到黄权都快忘记了时间。 “大伴,如果朕告诉你,这段时间以来,朕的一切惊慌失措,毫不作为的姿态,都是装的呢?” “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起来,地上凉,别跪了。” “朕不喜欢看人下跪。” 第71章 江南地震(七) “大伴,去把郑玉和陈朝阳二人喊来,陪朕出去走走。” 去江南公馆看看吧,去君如的房间里,坐一坐。 自从江南七省开始君臣坦诚相见以后,黄权一直吃住都在许州府衙。 难得今天街上安静了不少,黄权不想再为任何人任何事烦心,他只想找个地方坐坐。 “爷,局势不明,要不我们改日再出门?” 郑千户和陈朝阳赶来的时候,马公公已经被黄权支开,去处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 黄权对着郑千户微微点头,笑容中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 “朕即使一辈子躲在皇宫里,也躲不掉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就像我的父皇……” 说着,黄权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轻轻拽了一下郑千户的肩膀。 郑千户一惊,忙搭手搀扶住黄权。 “爷,您这是……” “可能偶感风寒,不碍事。” 挣脱开郑千户,黄权去内室,再一次换回了书生服。 出了府衙,黄权强硬屏退所有亲卫跟随,三人开始在街上慢慢踱步。 傍晚的许州街头,原本应该人来人往的中轴大街上,现在只有一片狼藉。 就连左右不远处,原本人头攒动的坊市区,同样毫无人影。 只有空气里弥漫着人畜排泄物的熟悉气味。 只有许州本地学子书生们白日里的疯狂,留下无数的火烧痕迹和各种垃圾。 只有黄权三人,在这冷清的傍晚,敢行走于大街之上。 “咳……咳咳……” 摊开手中的丝绢,一抹鲜红赫然出现。 是黄权! 郑千户彻底慌了神,急忙就要扶黄权立即回衙门里去! 陈聪明同样慌的就要准备发出信号,立即让亲军卫们护驾! 黄权收好丝绢,轻轻摇了摇头。 虽贵为天子,在这王朝末年,得罪了人,同样会死,死的不明不白。 就像宫中会突然走水,就像皇子公主会死于暴毙,就像皇帝也会因为一粒红丸死于非命…… 这就是警告,对皇家的警告。 现在,黄权一个原本懦弱无能,谁都能拿捏的太子……登了基后,却逐渐失去了他们的掌控。 他们逐渐失去耐心,也逐渐露出獠牙,是该到时候对黄权动手了。 “爷!有人来了!” 郑千户将自己身上的斩马刀解开,一手握紧,单手张开护在黄权身前。 黄权明明刚刚才阻止了陈朝阳的呼叫,却立即从附近传来无数的脚步声,郑千户眉头皱了起来。 陈朝阳将腰中绣春刀,慢慢抬起,转身护在黄权身后。 接着,从怀中立即抽出一根袖箭,朝着夜空中发射,一阵尖利的哨音响起,划破了安静的许州城上空。 数息之后,再无声息。 附近的亲军卫没有任何人,做出丝毫的响应回复…… 陈朝阳脸色彻底变得冰寒一片。 “咳咳……” “知道朕为什么一定要出府衙走走吗?” “朕,不想死的安静窝囊啊,呵呵呵。” “咳……” 又是一声咳嗽,黄权已经丢弃了自己丝绢,鲜血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出…… “老郑!一会儿我会拼死打开一个缺口,背着爷,冲出去!” 陈朝阳的脸色已经不是冰寒了,这一次,他的脸上带上了一抹对死亡的嘲讽和无畏。 “嗯!” 郑千户明白此刻的凶险,也不废话,直接答应。一杆镔铁铸造的沉重斩马刀,更是横在身前,将黄权护的严严实实。 不仅陈朝阳向亲军卫发出的护驾信号毫无回应。就连郑千户本人向应该一直在暗中护卫的新军神机营的暗卫们,发出的消息,做出的手势,也同样没有任何回应! 大街左右房顶之上,穿着各种奇装异服蒙头盖脸的人,陆陆续续的出现。 他们各自手中握着长短兵器,甚至还有火绳枪,对准了黄权三人。 长街前后处,在夕阳最后的余晖掩映下,两三百人将黄权三人堵在了大街中央。 他们手中同样握着长短兵器,同样有单膝半跪在地上,举着即将点火的火绳枪。 “左右商家住户,窗户门板,全部被钉死了。” 陈朝阳轻声提醒。 “这群人手上的倭刀,穿的乱七八糟,露出来的胳膊肤色和手上的粗糙老茧,很像早些年消失的倭寇!” 陈朝阳继续提醒。 “倭寇?” 郑千户脑子里一阵宕机,不是已经全部被消灭了吗? “咳!咳咳……是海盗。” 黄权单手背在身后,昂然而立。看着这一群诡异出现的杀手们,眼神里透着轻蔑的嘲笑。 “站着死,跪着生!” 正对面,大街上,一个像是领头的人,忽然一声暴喝响起! “我说陈大聪明哦,你要跪下来不?好机会啊,错过了,就没命了。” “滚蛋!老郑!别让我白死!准备好了吗?” 陈朝阳一摆手中绣春刀,郑千户也握紧了手中的斩马刀。 “嗝哒、嗝哒……” 有木屐踩在大街青石板上,在这即将入夜的时候,分外的刺耳。 一个袒胸露乳穿着倭国浪人服的男子,从包围的人群中,慢悠悠走了出来。 “听说郑玉乃北方诸卫军中,有名的勇士。今晚在下,想向阁下讨教一二。” 有些虚弱的黄权,眼中猛地一双寒芒闪过! 不对! 这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到底要干嘛? “咳!假的倭国浪人,不必理会。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黄权朝着黑压压的杀手群中望了过去。 “咳!” “咳咳咳……” “怎么,市舶司、三十六行的人,还有你们的都司指挥使呢?都不敢见朕吗?!” “咳咳咳!” 黄权似乎咳的撕心裂肺,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眼见着他腰似乎都有些直不起来。 一句话,黄权直接点明了这群人的身份! 他们哪是什么海盗,他们是衙门中和卫所里的官兵! “朕?” 杀手群中,一片死寂…… 只有一声类似疑问的惊讶复述着黄权的自称。 “目标确定……” “狗皇帝,你要是今晚不出来,我们还真杀不了你!” “你这是找死!” 杀手群中,一声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但是此人却没有露面。 黄权眯着眼睛,努力想从人群中,找出这个人来。 “你在……故意……拖延时间?” 黄权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咳嗽欲望。 “病死的皇帝,比被乱刀砍死的皇帝,在历史书上书写,要死的更加体面一些。” “臣也是为皇上身后事考虑……” 只是一瞬间,郑千户和陈朝阳二人眼睛瞪的犹如铜铃! 对方竟然承认了自己身份! “咳咳!朕还是高估自己了,没想到今天来杀朕的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咳咳……” “原本想捉一条大鱼的,可惜了。” “那么,用倭寇的礼貌方式,送你离开吧。” “塞油啦啦。” 黄权猛地直起身子,哪还有刚才一脸病态的样子?! 他手里不知何时,掏出一枚西红柿,愉快的咬了一口。鲜红的番茄汁,顺着手掌缝隙,痛快流下。 “爷?!” “您没事!!!” 郑千户一把丢掉自己手上已经捏出汗的斩马刀,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咚!”的巨响。 这个接近两米身高的壮汉,忽然就半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陈朝阳虽然一瞬间眼角也跟着泛红,却没有放松警惕,依然目光死死盯在房顶大街上的一群杀手上。 就在郑千户丢掉自己斩马刀的同时,异变陡生! 杀手群中,立刻爆发各种呼喝,他们之间互相杀戮起来! “弓弩枪炮,太危险了……” 直到此刻,黄权背后依然还是冷冰冰一片,全是紧张的汗水! 虽然明知道暗卫已经对全部的火绳枪动了手脚,弓弩手也全都是自己的人,可黄权还是吓了一跳。 这其中过于凶险,就生怕漏了什么细节,从而发生意外。 没想到对方还是胆子小了点,只是派出来一个海防营的副将…… 之前那个袒胸露乳的假倭寇浪人,没想到确实身手了得,只是刚刚才一接触,就有两三个训练有素的暗卫,在他刀下闷哼受伤。 “老郑?” 一看局势扭转,陈朝阳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地上泪眼婆娑的郑千户。努着嘴,让郑千户看正双手举着倭刀,左右砍杀,毫无阻拦的假浪人。 “我也不喜欢那把刀。” 黄权两口将手中西红柿吃完,毫无形象的在自己道袍上擦了擦。 “等我!” 郑千户立即跳起,只见他没做多余动作,原本躺在地上的斩马刀,脚尖一挑,刀身底部就被他捏在了手心里。 一声大喝,单手将斩马刀拖在身后地上,直接朝着那个正大杀四方的假武士浪人,就冲了过去。 怎么看,全身都是破绽。 “哈呀!” 郑千户忽然猛地在对方身前跳了起来,足足跳起和他身高几乎相同的高度。 单手拖刀也变成了双手握着刀身,直接一刀劈了下去! 那假武士似乎被郑千户气势吓了一跳,接着就是双手立即举过头,倭刀刀刃朝下,用倭刀稍厚的刀背去侧着斜挡郑千户的斩马刀,想要卸力。 接着假武士身体也跟着倭刀旋转,同样是打算借着倭刀刀身卸力后的惯性,避开斩马刀下落的恐怖力道。 “哐啷啷!” 有一节刀刃,掉在了大街上的青石板上。 假武士手上依然斜举着的倭刀,只是如今只剩下半把…… 郑千户单手拖着刀,看都没看身后一眼,傻笑着就朝黄权二人走了回来。 他的另一只手摸着自己后脑勺,将原本还算整齐的头发竖冠发髻,抓的有些凌乱。 “爷,那家伙技巧不错。就是力气小了点。” 黄权也不理他,继续看着此刻依然还一动不动举着倭刀,满脸惊骇的假武士。 就在郑千户转身拖刀离开的同时。 假武士半截身子猛地爆开…… 从肩头到腹部,一条巨大的豁口,赫然出现! 接着,一大堆的人体零件,从那假武士腹部之中疯狂涌出…… “血腥了点,下次注意。” 黄权继续看向战场其他方向。 也不知此刻躲在杀手群中的海防营副将,到底是生是死。 “走吧……我们回去。” 黄权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去那座小楼坐坐。 府衙中来来回回全是各种亲卫传递命令的忙碌身影,其中一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悠闲的喝着茶。 是马公公。 黄权进来时,马公公放下茶杯,疾步走到黄权面前,点了点头。 黄权中毒并不是真的假的,他确实中了毒。 一种有慢性毒性的植物汁液,混合进了黄权平日里的饮食里。 出了宫后,也就没了宫中平日里试菜试毒的各种繁琐规矩。 黄权也不讲究,准备好了饭菜,也就夹起筷子,随便吃几口。 马公公偷偷的被黄权喊到了许州的第一时间,就被马公公带来的御厨发现了问题! 幸亏黄权平日里吃的不多,所以毒性在黄权体内积蓄的也不多。 这才有了一幕,将计就计的戏码。 对方还是太过谨慎,黄权不惜以自己为饵,不过才钓了一条小小的副将泥鳅。 最后还死于乱战之中,可惜了,泥鳅都没有抓住。 现在,看马公公这边的收获了。 所有书生学子们一切针对宦官的辱骂,实际骂的是都是当今天子。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所有人又都绝口不提。 所谓诛杀宦官的明面行动,都配合着暗中对皇室的警告和暗杀!这个,他们真的敢直面不听话的皇帝! 他们,不仅仅限于江南的士绅官僚世家们…… 他们是王朝末世里,飘荡在每一个末代皇帝头上恐怖的幽灵。 他们还有一个另外的名字! 他们以前叫做权臣,如今叫做文官集团! 第72章 以杀止杀!(江南篇终章) 一份挺厚挺长的名单,摆在了黄权的书案上。 这份名单也不是黄权第一次看见了,只不过到今天为止,其上的人名又多了几页罢了。 “大伴,朕有个事……想问问你。” 马公公侧身,面对着黄权微微躬身。 “端了他们简单,又如何不防止另一个他们出现?” 马公公无法回答,他也不敢回答。 看着躬身不语的马公公,黄权无趣的摇了摇头。 防贪腐的机构不可以说不多,从朝堂之上的言官御史,到监察御史代天巡狩,地方上还有按察使司。 再到提着绣春刀的已经被文官们集体废了,又被黄权换成金吾卫,一招狸猫换太子救活的亲军卫…… 御史犯法,罪加三等。 依然挡不住人为财死。 如今暗中黄权又加了神机营暗卫和李君集的女子军团。可这两者出现的本意,黄权原本打算是对外的啊…… 以特务情报治国,终将被特务情报组织吞噬。 黄权看着书案之上的忤逆名单,内心里五味杂陈。 朝野之中,如果没有这些人来勉强支撑,后果将不堪设想,很有可能会出现对整个天下的控制,都出现混乱。 如果只为一时之痛快,早在黄权第一次被暗杀时,就可以快刀斩乱麻…… 然后呢? 朝廷下发的政令,谁来执行? 新上任的人,就一定能立即运转传达指挥管理吗? 这是一国治理。 不是过家家。 黄权本人如何想的,好恶和痛快根本不重要。如何维护黄权的本人皇家再到家国利益才最重要。 文贪财武怕死师无品…… 就连朝廷如今不得不倚重的九镇三十多位总兵官们,自上而下,对朝廷阳奉阴违,拥兵自重! 他们,早就已经军阀化了。朝廷通过兵部对他们下令,时听时不听,听也是只听一句话,给钱! 国库,还有钱吗? 朝廷的兵,早就不属于朝廷。朝廷的将,也只是名义上的顺服。 怪这些总兵们全都是畏敌如虎贪生怕死之辈吗? 治他们朝廷定额发军饷8万人,实际2万人,公开吃空饷吗? 一边民不聊生,一边醉生梦死…… 一边揭竿而起,一边贪赃枉法…… “大伴,朕想要再造一个乾坤,又该如何入手?” 马公公额头之上,一滴冷汗悄然摔落于地。 他依然不敢回答黄权的问话,他只能继续将腰弯的更深一些。 再牛批的宦官,没有黄权的支持,在这个王朝风雨飘摇之际,他们啥也不是。 北境之敌,数十年来,出入甘拢、河洛直至京畿,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百姓流民乱军死而复生,越杀越多,越打越强。一开始几千人可以追着他们数万人随意砍杀,如今呢?一万官军一旦遭遇他们三五万人,求援信恨不得天下皆知…… 黄权叹口气,终于还是做了最后的决定。 “大伴,你怕不怕死后还要被人从棺材里挖出来,鞭尸,还要挫骨扬灰???” “哈哈哈哈……” “一旦朕失败了,恐怕连朕也无缘入祖陵啊!” 马公公低垂着头,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说过,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些疯癫的黄权。 两个月后。 以巡视江南的名义。 黄权的仪仗队伍,到达了位于江南中心的陪京。 陪京的故园依旧在。 养老院里的三公九卿除授予实职在外的,其他人也都在。他们这群人,是历年各种党争的失败者。 最起码都是曾经颇有治理经验的官员,维持朝堂运转和政令通达,够了。 黄权在给这群养老旧官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将是朕的新朝元老。 不日,从陪京之中,发出涉及到整个江南地震的重磅消息! 凡江南七省之地属官,财产一律公示,接受朝堂百官和黎民百姓之监督。凡愿意足额透明公示自身财产之官员,无论何人,无论过往,皆不追究; 凡江南七省之地属官及五服之内家眷,禁止从商。 已从商者,要么继续做官从吏,要么主动辞官且不得从事依附于官府的管理工作; 凡江南七省之地属官每月俸禄补贴原米布等发放,统一折算为银钱。半两银子以上大额用银票,平日碎钱使用为铜钞文钱一贯制。 金银等贵重金属,不再做为主要货币参与市场交易民间流通,只做为银钱货币发行的参照物。增发养廉银; 凡江南七省之地,税制统一改革,取消人头丁税。 凡从田地劳作收入之所得、田赋所得,取消实物收取,改为货币征收。 无论家丁多少,田赋只按亩产计量。栽培种植粮食新作物如马铃薯、玉米等田地,享受三年特殊农业补贴,降低田赋; 简化商税,取消原有优抚减免或摊派增加等,取消各城各地入城过路等一切摊派费用等,统一改为按实际营业额纳税,阶梯式纳税。 统一度量,凡市场流通商品货物取消原一石一斗一壶一升等估值衡量法,改为克、千克、毫升、升等公制。 商粮货物转运等统一取消羡耗估值算法,以实际成本核算。 平民受东家雇佣者月收入不足一两银子或1500文铜钱的,免税。 商业行为雇员制商号者,东家必须尊重雇员人格独立之尊严,充分保障休息权,不得直接间接变向对雇员进行侮辱打骂扣钱罚款人身骚扰等处罚手段。具体办法,将按《雇员权益保障法》同步颁发,违者,东家入监一年起步。 改原免费强制的摊派徭役杂役等,现由官府雇佣百姓从事,米粮布帛等实物支付方式改为银钱现钱支付; 凡江南七省之地,户籍全面改制。农户匠户等四民,取消职业限制,自由选择。 取消原贱籍划分制度,无论从事佃户、乐户、衙役、牙行、乞丐等等职业皆化为良民。两京皇城及代天外监等处,为本朝最后之宦官,皇室之内永不再配。 取消贱籍世代相传,不得改变,不得参加科举,不能做官,不许购置土地产业,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等歧视性政策。 取消民间雇佣制限制,平民如有劳作等需要,亦可雇佣他人。 军户屯垦土地全部分发到户,化军为民。 卫所堡屯等改制,改为各镇总兵的预备役准官军。不得再继续参与农商活动,只负责平日军事操练、知识教授、兵源登记、军属待遇核发、退役及伤残军人的补助救助等。 预备役兵源从民间采用常备雇佣和临时志愿两种形式招募,足月造册领饷。不享受边镇正式官军的待遇。随时等待正式边军征召,一旦完成征召正式加入边军即刻享受正式边军待遇。 江南各镇边军编制和待遇等按原政策执行,此次不涉及变革。朝廷所欠粮饷,将会重新审核,三年内完成足额给付,并以货币形式补发欠息…… 凡江南七省之地书院私塾学堂,统一改为官办,增设乡学。 取消虚岁,凡稚子不分男女满实岁五岁,皆可自愿入蒙学,蒙学提供吃住教育,免学费,地方官府补贴至十岁或考入县学为止。 学堂蒙学中除传统识字课程外,取消经史子集等学习传统八股取仕的内容,改学算经、农时、博物…… 以上江南七省所需变革之经费,由陪京(黄权内库)审核拨付。 所有的方案将会在两京六部内阁通传,由专人完善编撰并刊发江南七省执行! 其中无论哪方既得利益人马,尤其是江南原官场和学子书生们,他们将在此方案中受到最严重限制,甚至可能以后都无缘仕途。 或明或暗,黄权对他们的打击报复,才刚刚开始! 平民底层也将会受到极大的思想冲击,短时间内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看似限制挺多,偷税漏税者被税吏盯上,动辄就是几年收入的罚没。就连身份也在法理上与自己手下雇员平等。 实则得利最大的阶层,反而是商人。 他们千年未有之社会身份地位,在黄权这里,得到了空前的承认和提高。 针对他们的商业税改,出乎意料的顺利。 此案,赢得了除江南官僚背景的大买办外,其他私人普通商贩们的支持。 也同时将部分原本依附于官僚资本生存的商号,也解放了出来。 此案,世人称之为《宦官江南提案》…… 全国边军总兵们集体震动,除江南七省总兵外,尤以九边军镇三十余位总兵最为不服。 九边不稳! 北境之敌与九边各路总兵间数次爆出惊天传言,他们在友情交流,他们来往密切! 甚至有传言,有总兵已经秘密投敌! 黄权充耳不闻,北境之事,全权委托内阁代为处理。 一些确已查明违法乱纪的九边总兵们,或杀或抚,黄权也不过问追究。 随着宦官提案的开始逐步执行,和相关保障机构的陆续成立。一些旧有的官僚人员和机构陆陆续续开始闲置,他们原本拥有的优渥俸禄也开始停发,直至到最后全部裁撤…… 江南风暴已成。 江南士人震怒,这和原来黄权曾经答应过给他们的改革,更加彻底和无情! 七省官绅士子们,瞬间上下无数人开始奔走串联! 他们完全忘记了,黄权已经无数次的对他们选择忍让,哪怕历经前两次暗杀后,黄权依然没有对他们下狠手。 是他们,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非要除掉黄权…… 今天得到如此结局,本就是他们活该! 陪京旧宫。 黄权一身龙袍,面容严肃,正冷笑着看着手上的密奏。 “岭南海防卫所三省都指挥使、台澎总兵、珠江总兵、原三十六行、原市舶司、原海防巡检司、联合各路中外南洋红毛倭寇海盗们,在江南士绅和无数旧学子书生们暗中支持下……” “不日将正式组建联军,发兵十八万,号称五十万大军。分两路,一路取豫章一路取松江,向陪京杀来!” “其中陆路十二万人马,海路六万人马……” “清君侧!” 终于,他们还是选择了造反…… “大伴,成立新的军械后勤司的事,完成的怎么样了?” 丢下密奏,黄权干脆问起了其他事。 “这……” “回皇上,许老大人还在京师之中忙碌,未曾下定决心来陪京述职。” 黄权点了点头,这事,最好还是让那人来牵头办理最好。 “给原阳送张条子过去,必要的时候,朕准许他,直接把他老师绑过来。” 马公公低头答应。 可很快马公公又抬起头,似乎欲言又止。 黄权直接一挥手,“说吧。” “是。” “臣今日早间,又收到京城宫中无数弹劾指责的消息。爷,如今京城朝会已经形同虚设,百官万事只问内阁,咱们出京城已经接近年余,是不是该回去了?” 马公公的欲言又止,黄权可以听懂,如果再不回去,黄权做为一个皇帝,可能会丢失对北方的朝野全局掌控。 “大伴,看来京城确实需要一人去坐镇。那你再替朕跑一趟吧。” “那些平日里跳的最欢畅的文武勋贵们,还治罪的治罪。” “尽你的努力吧。国库空虚,北境不稳,就号召他们捐捐款嘛!” 黄权坐直身体,皱了皱眉。 “就我那皇后的亲爹,身家千万属实夸大了些,一二百万两肯定是有的。我们不能贪多,看看能不能鼓动一下,能捐一两我们不嫌少,能捐十万我们不嫌多。” “还有我母后的家族,之前也是一直偷着做海贸走私的,我看钱也不少。如今又给了他们不老少的宫中重要职缺。你想办法,威逼恐吓也好,怎么样都行,至少套出个十万两的银子来。告诉他们,朕,还是记仇的。” 马公公似乎听着又似乎没有听着,一直弓着腰,安安静静。 但黄权知道,即使过几天后让马公公再复述自己今天说的话一遍,他也能一字不漏。 这就是马公公做为阉党领袖的底气和能力所在。 同时,要论心狠手辣,雷厉风行,黄权还差马公公一大截。 京城之中的正儿八经的朝臣们,他们敢指着鼻子骂黄权,骂当今天子。但他们不像在野党或者那些意气用事的书生们,敢当面骂马公公,就连内阁五老见着马公公,也是客气非常。 有些官员,觍着脸还要喊一声马公公“干爹”或者“九千岁”。 这一点和在野党或者民间刚好相反。他们反而不敢骂黄权,却跳着脚的骂阉党误国。 黄权想起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就想笑。 由马公公挡在黄权跟前,其实一些龌龊事也就有了人背锅。 “其他的文武百官国公侯府勋贵们,朕还不信了,哪怕让他们出个几百两千把两银子钱……有点少啊!” “抓住了把柄,才有谈判的底气……” “这群人,怕的就是丢脸出丑,声名狼藉,这一点你可以利用一二。” “朕还不信了,一个许州七品芝麻官,朕都能将他名下府宅田产铺子卖了,凑出一二十万两银子。他们哪一个能干净!哪一个屁股底下没有屎!” 黄权一口气说完,又有些烦躁,干脆站了起来,左右来回行走。 黄权的身子,如今依然还没有从中毒的后遗症中完全恢复,御医也是一天十二时辰的不敢离他太远。 马公公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药,仔细试了试温热和检查了一番药性,这才小心端给黄权。 黄权直接一饮而尽。 “我那富贵王爷三弟,如今一天天的不是提笼架鸟到处溜达,就是牵黄禽苍皇庄狩猎,要不然就是去勾栏听曲……玩的让朕都心生羡慕,属实过分了点……” “让他持尚方宝剑以朕的名义,带上筹来的百官勋贵们的捐款物资,带五大营去九边重镇绕一圈。该赏的赏,一些个不太听话的总兵们,也要警告敲打一番……” 黄权舒了一口气,又皱了皱眉。 这药现在才回过味来,是真的苦! 一回头,马公公把漱口水痰盂及一应压味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 黄权从书案之上,又拿出一份数月前的厚厚一摞名单。 “这份名单,你都有数了吧?” “这些个人中,愿意知错就改回头是岸的,应该不多……” “都是些官僚士绅世家大族、书林领袖、清议大夫,还有大地主家大商人家里的傻儿子……” “他们几次都差点要了朕的命!” “朕一忍再忍,给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始终无法感化他们……” “不是都说两袖清风没钱吗?我看他们支持造反还是很有钱很慷慨很大方!” “大伴,你去京城前,安排亲军卫,把他们都杀了吧,手脚干净利落些,别引起太大的麻烦……” “正好,朕缺银子。” “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来。” “等下……” “有些官员五品以下的就不要杀了,除非冥顽不灵的。他们也都是些被裹挟的,基层治理离不开他们,至少现在过渡时期,他们还有用。” 黄权终于还是硬起了心肠,挥起了屠刀。 面对没完没了的暗杀毒杀,黄权确实也没有耐心等了。 以杀止杀! 有时候必要的阵痛,真的无可避免。 伺候完黄权,马公公默默退出御书房。 接着一直守在御书房门外的郑千户,被黄权喊了进去。 如今的郑千户从新军神机营副指挥使位置上卸任,换做了亲兵卫副指挥使,但不管任何卫内杂事,专司黄权贴身侍卫一职。 而原本一直在亲兵卫里干千户的陈朝阳,嫌弃这官职干的都是些偷鸡摸狗的事。当黄权侍卫时,这家伙也是性格过于粗放,和谁都能嘻嘻哈哈,确实职位不合适,最后被黄权扔进了新军神机营。 陈朝阳和牟定河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在逐渐适应军营事务,同时他也辅助牟定河在军中传道授业解惑。 陈朝阳毕竟是武举人出身,适应的很快,加之性格爽朗,在京营之中立即崭露头角。 同时,和另一个武疯子拜了把子。 这个陈朝阳新认识的小兄弟,时常被来探望陈朝阳的郑千户,揍得鼻青脸肿。他倒也不记仇,干脆连郑千户一块喊起了大哥。 “朕听闻京营之中,有一少年虎将,时常嚷嚷着只要吃了酒就敢单挑你郑玉……” “可有此事?” 黄权放下手里的一张黄纸,这上面有一个鲜红的大印。 郑千户还是抓了抓自己脑袋。 “爷,确有此事,算是一个少年豪杰。” “身世如何?” 郑千户一愣,接着一喜。 作为跟随黄权这么久的人,他一下子就听出来黄权要重用此少年了! “早年父亲过世,全靠母亲拉扯。先皇在位时,他年方十二,就敢独自提刀上辽东……” “后跟随京营禁军四处征战流民乱匪,有勇有谋,如今差一步算游击将军。” 就是个千总。 千总和千户不同,千总是京营中正式的武官,参将游击将军的副职。千户是地方卫所的官职,可以世袭,也可以充任军中武职。 黄权心里知道郑千户话里的小九九,也太直接了,什么叫差一步? 不是就是不是,这一步,大部分千总可能一辈子也上不去。 因为是副职,军功通常都属于正职的参将或者游击将军。 郑千户是在向黄权举荐人材啊。 “再多说说他,朕还想听听。” 黄权也不点破郑千户的心思,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 “爷,此人虽年少,行伍经验很足,领兵有道,作战有法,而且血勇无双。臣……远远不如他。” 郑千户少见的脸色有些严肃起来,似乎又怕黄权不信,接着说道。 “年十八时,以二百兵,夜袭流民乱匪万人营,并斩敌方先锋将头颅,完胜回师……” “年方弱冠……” 郑千户还要继续夸赞下去时。 “喏,朕这刚好有份圣旨,你带我传旨吧!” 郑千户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瞥见那个名字,然后…… “总兵?!” 郑千户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 “这……” 跳了多少级? 郑千户完全呆愣住了。 “爷???” “怕使不得!!!” “这怕会引起军中非议啊……” 超级提拔! 只是因为黄权对那个名字眼熟。 虽然名字猛一看似乎不太一样了,跟随的将领也不太一样,战场也不同…… 但他们之间的少年军旅经历,曾经斩获的军功,很像! 此人名叫,黄虎山! 第73章 焚书坑儒,血染秦淮 “龙骧四卫乃朕的亲军,朕未登基前,四卫曾记录者有五万人,实际点卯仅有一万余人。朕大怒,砍总兵副将守备等各将军人头十数颗,后补足缺丁至两万人。仍有不少的缺额。今将南直隶陪京皇陵等处卫所军,亦统归于你操练。合计人马四万八千人。今日朕将他们全部交付于你……” “改组为新黑虎营,你就是他们新任总兵……” “朕明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故不设监军,后勤朕亲自为你保障。” “朕不懂打仗,只有几点要告诫于你……” “一,不得杀良冒功!” “二,对民秋毫无犯!” “三,爱惜兵力,爱兵如子!” “四,审时度势,不要硬碰!” …… “朕听闻对方岭南临时起兵,大有诸侯会盟的架势,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各自为政,一盘散沙。这一点,战场之上,你灵活把握。” “叛军兵马号称五十万,朕已查明……” “一陆路自豫章布阵使司来,有兵一十二万。一海路自岭南台澎杀来,有兵六万整。” “空饷,乃领兵之将中饱私囊之最大的收入。此次叛军虽号称五十万,纸面上十八万来袭,朕断定对方实际兵力……不足十之三四!” “叛军豫章一路兵马,恐怕实数更是虚之又虚……” “今朕发四万八千兵实数,要的就是你以雷霆之怒,迅速剿灭豫章来敌。然后,发兵镇守镇南关!” “朕知你不擅水战,遇叛军水师反抗,朕许你免战、或绕而击之,授权于你随机应变之权限……” “龙骧四卫,朕略微在行伍间做了调整改变,增加了不少地雷火器火炮附属,应灵活用之。” “朕听闻无论边军京营还是卫所军,一万兵卒实有不足千人战兵,又千人中又仅有百人亲兵堪堪决死。你亦是亲兵崛起于行伍,朕不喜……” 黄权让郑千户带去升官圣旨后,又附带了一封自己的亲笔信。 洋洋洒洒上千字,谆谆教导费了不少心。 郑千户告知黄权,黄虎山只回复了三个字:“晓得了……” 这还没完,私下里黄虎山又对郑千户说,“皇爷人不错,值得去死。就是心肠太软,婆婆妈妈,啰嗦的很……” 黄权得知后,差点被气的吐血三升。 郑千户回来复命后,脸色一直比较阴沉,对黄权也是想说什么似乎又有些顾忌。 黄权抬头一眼看出犹郑千户的犹豫,也是拧巴的很。 “你是不是想说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千总,被朕破格火速提升,无法服众?” 郑千户挠挠脑袋,憨憨一笑。 事实如此。 改制后的龙骧四卫,基本是满编满饷,还有额外的各种伙食等生活散碎补贴,哪个将卒不是身强体壮,龙精虎猛,骄傲跋扈的? 虽然黄虎山同样来自京营,也同样是亲军禁军出身…… 可他如今将官位做到了自己的前将军领导的领导头上,这是飞升了多少官级? 短时间内,谁能服他? 他能上手就指挥的动一群骄兵悍将? 那才有鬼了。 黄虎山再牛皮心中再有丘壑再会打仗,他也是人,不是空降的老神仙。 “龙骧四卫中的将官,你都熟悉吧?” 御书房内,黄权伏案奋笔疾书,头也没抬,看都不看一眼郑千户。 他此刻手上还有一件颇为棘手的事,需要立即处理。 郑千户还真都熟悉那群将官,黄权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他都在京营里四处溜达。也没少在平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要锤他们。 “给你一月时间,委屈一下,去黄虎山跟前做个临时副将。或打或骂,以军纪整肃的名义,让他们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对新总兵龇牙咧嘴!” “一个月后,你回来复命。剩下的,就看你的小兄弟是不是真有你之前夸的那么好了。” “告诉他,打了败仗不要紧,把队伍带散了,他就自己提头来见我吧。” 黄权挥挥手,郑千户再一次领命外出。 单手扶额,黄权现在遇到的事,他一时无法下定决心。 开朝以来各级学府曾有禁例,学府门前也有“卧碑”刻字,严禁学子书生讨论家国军事。 后在各地书院教谕和致仕官员们的带动下,禁例也就变成了摆设。 再之后,大征北境长城,禁军惨败,逃回者十不存一。关外之敌千人就敢在京城脚下耀武扬威。 皇室功勋武将集团,一时成为天下笑柄。 武将勋贵地位不再,文官上台。 自此书生学子们以讨论国事为荣,朝廷逐渐也就从听之任之变成了鼓励…… 牟定河,一个原本对家国皇室极度失望的落魄秀才,几次想要加入流民匪军的人,如今再一次向黄权谏言:恢复旧制,禁止书生参政议政! 这个问题的本身不是问题。 问题是,牟定河一个如今在军中做为纠察风纪、教育扫盲、思想建设的最高官员,他提出这个问题的背后原因是什么? 很快,黄权不用再思考牟定河背后原因了。 马公公差人送来的一份奏折,让黄权心中杀意,再也无法掩饰! 由江南文人发起,向朝廷建言的风潮运动,逐渐蔓延至全国…… 眼见第二次更大的一场风暴即将来袭! 同时,曾经活跃于淮海四省之地的白教匪军再一次死灰复燃。 借着这股学子书生们的风潮,各地官府正忙得焦头烂额之时,白教开始极速扩张队伍,又一次在四省之地肆虐! 妖贼贼众号称十万人!同时也如曾经被镇压时相同,他们领头之人,号称“中兴福帝”…… 对于是否真是白教的再次复燃,马公公直言类似于前次劫粮的“水匪”。 黄权明白了。 这是江南士绅大族们,又一次下起了连环棋。 南北同时发动兵变,中间鼓动学子书生们的举幡风潮运动…… 这一次,他们不仅想从肉体上消灭黄权,更是要从道义上,让黄权永不翻身! “大伴,朕将亲军卫借给你,不是用来供奉的!” “要是不够!五大营,随你差遣!” “朕只要结果!” 一封含着黄权恨意的斥责之书,快马加鞭送达马公公手上。 是夜,自陪京南直隶始,江南七省针对曾经的达官世家功勋贵族们,阳奉阴违的旧官僚们、以及部分领头的教谕书生们的抄家屠杀,正式开启…… 缇骑夜行,杀人盈野! 秦淮河畔,只剩哀歌! 黄权决定还是召见牟定河。 “你可知罪?” 牟定河一进来,黄权并没有像对待其他文官一般赐座给他。 只是端坐在御书房中,冷冷的看着他。 如今的牟定河比之以前的迂腐,在军中历练一番之后,反而展现出了一股沉稳的气质。 再也不会挥斥方遒,愤怒指责一切。 “圣上,可知二百文坛文人箱笼之间,称马公公此次行动为何?” 牟定河只是略微低头,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黄权脸色微微一变,这群文人别的不行,骂人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专业! 他一个锁在深宫之中的皇帝,怎么可能知晓民间文人风评? 没等黄权继续质问,牟定河抬起头。 “焚书坑儒!” 黄权瞬间感觉有些窒息…… 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红。 “哈哈,哈哈哈哈……” 黄权猛地站起身,指着牟定河。 “你可知,江南七省,以金钱粮食舆论支持叛乱者,是多少?!” “朕告诉你,是一万四千余众!” “朕这次杀了多少人?” “不妨也告诉你,是十万整!” “江南……文坛已死!” “亡于朕手!” “你想救他们?你还敢上书围魏救赵?!” “他们几次要杀朕的时候,你又在何方?!” 黄权几乎气的浑身发抖,牟定河想的太简单了,想的太理想化了。 还想利用黄权对他的信任,来为江南书生们求情! 牟定河以为只要让他们禁止了家国天下的讨论,就能换来国泰民安? 幼稚!!! 黄权一次次忍让,只换来对方一步步更加狂妄的逼迫! “正好你也在,一块听听!” “来人!” “传朕口谕!” “天下府衙,凡胆敢继续冲击府衙街头闹事者,无论其为何身份。” “杀无赦!!!” “江南七省,是为例!” 黄权再一次瞪了牟定河一眼。 “哼!” “一群被人利用,热血上头的傻子!” “朕问你。” “如果天下百姓,全部能够书写阅读,需要多久?” 牟定河嘴巴一下子张开,他,无法回答! 这种事,千年未有! 更何况,知识垄断…… 才能愚民弱民,才有利于阶层固化,才让君臣官民有了等级,才有皇权至上的思想抵定! 第74章 流民回乡,海上霸主 牟定河这个迂腐的秀才,又一次让黄权有些失望! 明明才学、心性都不错,可总是在关键时刻冒傻气。 说他天真吧,黄权都觉得是在夸他。 简直愚蠢! 可牟定河这种天真的愚蠢只认死理的性子,又让黄权感到无比的安心。 至少,一旦安排给他什么事儿以后,黄权几乎不用操心。 他自己勤勤恳恳硬着头皮,几乎是啃着困难在一点点解决,也不来黄权面前哭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帮助。 同样的,这家伙也从来不懂什么叫向上管理。黄权如果不问,牟定河恨不得消失在京营中,从不汇报进度和结果。 让黄权对他真的又爱又恨又无奈,说白了,牟定河属于那种情商不及格的人。 挥挥手,把牟定河撵出陪京御书房。 叫身边人搬出几幅地图来,黄权一一摊平展开,可眉头也瞬间皱了起来。 黄权望着一幅幅如山水“鬼画符”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精美,绝伦。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期的所谓堪舆图,和西方的地图相比,是完全没有比例尺经纬度这个概念的。 全靠意会。 要照着这种地图打仗,虽然已经比民用版本精细很多了,唉…… 黄权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无论多有名的将领,领兵打仗的时候,都要首先抓当地向导了。 哪怕牛如差点封侯的数位历史名将,迷路,太正常不过了。 这地图简直就是一幅精美的,还有不少留白供人想象的国画! 锤子地图! 黄权想骂娘! 台澎…… 黄权在地图大概的位置上,轻轻的画了一个圈,又摆上一面小旗。 此处正南方,有六万的水师叛军,从岭南安南一带正朝着江南松江府杀来。而且,这支水师官兵人数是实数,没有号称也没有夸大,实打实的六万人! 又在岭南海域,黄权画了一个圈,摆上一面另一个花色的小旗。 其中,红毛鬼雇佣兵有三四百人,自配战舰。他们的战舰质量和先进性上,不一定有福船好,更别提还有宝船了。 但是这群红毛鬼海上作战的经验不可小觑,每船火炮数量也更多…… 黄权不太有把握要不要信任那个人,还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他。 毕竟此人与阉党也好还是浙党也罢,距离都走的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老狐狸一个。 无论无视海禁还是偷税漏税,简直前科满满、劣迹斑斑…… 关键是,他对打海战颇有水平,曾经手底下的猛将,也是冠绝无双。 黄权一时陷入两难抉择之中。 这种人,最好就是杀了,一了百了。不杀,就是放在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尤其此人身上的那股子海上匪劲,让黄权头疼不已。 更别说,他在琉球私自开发移民屯粮屯炮的事,可以瞒过朝廷,可瞒不过作弊的黄权! 还有一点,此人早在江南第一次谈判时,就被黄权扒了官身,当时没杀他是因为黄权暂时不想大开杀戒,更是因为还真杀不了他! 这一次南方水师叛乱,他至今都还躲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没见。又让黄权一时找不到杀他的把柄…… 重用? 杀掉? 还是就这样让他安心养老? 可他偏偏一点不老! 黄权,举棋不定…… 南直隶,凤岭乡,官道驿亭。 “阿爹……” 一个十二三岁枯瘦如柴只有头大的大头儿子,手中握着一根磨尖的木棍。冲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轻声喊了一声。 “唔……” 中年男人脸上有狠辣也有胆颤心惊,他的手上也同样握着一根磨尖的木棍。 中年男人身上破破烂烂,全是碎麻布。反而他身边的大头儿子,身上的衣服至少还相对完整一些。 说是完整,屁股至少还有衣服遮着。 他们两人都赤着脚,一双皮包骨头的脚上,全是厚厚的老茧。可见,他们父子二人早就不是一天两天打赤脚了。 “阿爹,他们官军真的会让我们回家,还给粮食?” 大头儿子一双闪着仇恨和怀疑的眼神,望着路边一处茅草亭下的几个卫所兵。 卫所兵穿的也极为破烂,只是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又比流民们好的太多,至少卫所兵脚上还有草鞋。 “前后都是死!” 说完中年男人将大头儿子一把按在路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他自己独自一人,硬着头皮朝着那处茅草亭走了去。 “军、爷?草民……” 中年男人鼓起勇气,将木棍别在自己身后,颤颤巍巍的小心谨慎的又卑微的站在了三五个卫所兵跟前。 一个坐着草凳趴在长条板上的人……看起来说是兵吧,他拿着毛笔正在咬;说他是读书人吧,他腰间又挂着一把军中制式刀。 “姓名?” “家中还有几口?” “原住址?” 中年男人连忙一一回答。 “呦,又是一个逃跑的军户呢。喂,你们几个,当时怎么没逃?”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心里一惊,手忍不住想去摸自己身后的木棍。 以前,抓住了逃跑的军户,通常做法就是就地打死! “我跑了啊,军户一点口粮地都被当官的贪了,还要给他们当牛做马,我干嘛不跑?不仅跑了,我还参加了流匪。打散了,我又没地方去。这不就偷偷回来看看。嘿嘿,捡了个便宜。哈哈……”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说话的卫所兵,又连忙低头。 “还军户军户,早取消了!” “你现在是自愿参加预备役的,可没人强迫你!” “对了,这个字咋写来着,军中先生也没教过啊?唉……” “哥!哥!你们正规军里面,真的教识字?” “屁话,几个月前,我也大字不识一个!提醒你,正规军教识字是真的,但是,要看你皮厚不厚,要不然学不会打的你哭爹喊娘!” “那不会,不会!只要教识字,让我喊先生爷爷都行,跪下喊都行,嘿嘿。” “那啥,你那个村的名字,我不会写,就画一个圈圈给你啊!条子拿好。” 中年男人一愣,给条子干嘛? 见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站着发愣,写条子坐着的这个人,也没不耐烦。 “往前走十里地,拿着条子搓个手印,可以换粗粮玉米一斤,提前给你说一声,粮里面可加了不少沙子石子,慢点吃,别隔着牙吃死了。这是给你们回乡路上吃的!到了家,你是军户,以前的口粮地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会全部还给你!” “再问你一遍,家中几口?我可要登记了哈,少一人,路上可就少一斤粮食!” 中年男人一听,立马急了! 跳着脚,赶忙冲着远处路边招手。不大一会儿,他的大头儿子就跑了过来。 “军爷,我、我儿子。” 中年男人左右手搓着,讨好的说道。 “嗯~我给你记上。” “少年娃子可以去蒙学读书,不要钱,县令大人给你们娃娃掏钱读。还有一天管一顿饭,管稀不管饱。平日半天课,农时不上课。” “具体的我说不上来,反正你们回了乡,有人会给你们解释。” 中年男人握着自己的大头儿子,浑身都在颤抖…… 读书? 每天都有饭? 这…… “军,军爷,军爷,咱、草民,真可以读书吗?一天,一天,一顿饭?” “你看我像是在逗你玩?” “不,不敢……草民,草民,这就回乡,回乡!” 望着父子俩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往道路尽头十里远的地方跑去背影。 其中一个卫所兵撇撇嘴,“简直和老子前段日子,一模一样!明明饿的大肠吃小肠了,一听见有吃的,窜起来就跑。” “好好感谢皇上吧,你就!” “那必须的,乡里说是要盖什么庙,晓不得……” “你家不是说也就剩两口子人了吗?地分了多少?” “嘿嘿嘿,零零碎碎的大概三亩地!我家祖上也阔过的,羡慕死你们!” “滚滚滚,烦人!诶,你家种那个什么土豆子没有?” “种了啊,不种不行啊,种其他的要纳粮,种这个不用……好像说是几年都不用还是亩产超了多少才纳粮,里正到时候会通知,等着……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好想吃一个……” “你找死啊,那是粮种,什么都敢吃!吃吃吃,怎么就没有让石子第一次时就把你撑死!” …… 一群卫所兵,在一个京营兵的指挥下,专门负责登记愿意回乡的流民,并简单登记后发放回乡证明。 办法是笨了点,不过这也是牟定河能想出来最实际的办法了。 他要更加尽量贴近真实的返乡流民人数数据。 黄权在陪京故宫知道后,翻了翻白眼,不过也没阻止他。 黄权决定还是见一见某个人,暂时唯一能想到的最合适指挥海战的将领。 郑一官。 曾经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海商,能把官军原副总兵按在地上摩擦,又还精通倭寇语言、红毛鬼的语言、各地方土着语言…… 这家伙还把这个世界第一海上强国,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揍得每年不得不交十五万法郎的保护费…… 他不仅信天主教,还是倭寇地方诸侯的座上宾,还娶了个倭寇女人…… 猛是当然猛! 一度让黄权以为,这哥们才是重生穿越者。 被黄权罢官后,在南安老家盖了一所一百多亩的豪宅…… 黄权最终决定还是给他发圣旨。 打算诏授海防游击,任“五虎游击将军”。 黄权一想,还是一咬牙,算了,就给他总兵衔吧! 出身是差了一点,此人历史上的评价很难说。但是他儿子是真的猛地不行,孙子又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有现成的人才不用,似乎实在太浪费了。 大大小小上千艘战舰的郑一官,黄权在没有江南渤海两支水师同时南下的情况下,还真没有特别的把握,能把郑一官拿下。 这也是黄权不得不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以后再想法平衡此人手上的权力吧…… 尤其是此人或者说平行时空历史上的另一个他,说多忠不见得,一切都是为了他郑家的利益。说奸,那是真的奸,都投降鞑子了,还能不算奸吗? 黄权不想自己一不小心,又培养出一个海上的“军阀”。 第75章 觐见面圣 黄权打算重建开朝前的几座大船厂。 图纸、资金和人材挖掘培养,比较棘手。 反正离陪京不远,黄权直接起驾去厂里转转。 几大船厂如今凋落的不行,也就漕船内河小船建造起来比较顺手。如以前督造的宝船厂,也就剩个名字。真要造宝船,从上到下的官员到工匠,都只能瞪眼看着黄权,一摊手,无能为力。 上百米长,几十米宽的巨大战舰,排名世界第一的巨大战舰啊! 说没就没了! 就只能活在传说里了! 黄权铁令,立即开始摸排原江南所有的船厂匠户。 还别说,真让黄权找到不少据他们自己说,会造大船的。 黄权看着眼前几十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全部凑在一起,牙都凑不够十颗…… 他们说他们能造宝船,只要皇爷爷给钱…… 黄权苦笑连连…… 黄权不怀疑这群人说谎,黄权是怀疑这群人还真能抡动锤子吗? 其他的快船鸟船封船沙船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船小到哪怕只是装一门炮,一开炮也要立马散架! 黄权总觉得不甘心! 他要造宝船! 悻悻而归。 临走之前,黄权还是下令先建造海事书院,专攻造船、海运、海战诸事,也培养指挥、水手、维修等人材。 书院地址选在松江府,靠海吃海,方便一点。 这群老头子也许真无法再亲自造船了,但是留在他们脑子里的经验,必须获得传承! 两座残存的船厂,只留下造内河船的家当。其他不管还能不能再次使用的重大设备和海船图纸等,全部迁往松江府,在入海口位置建海船厂。 先干再说,不行就砸钱买经验。 眼见着南直隶一带的两大船厂,宝船是造不了了。黄权知道,市面上的宝船骨架其实还是能找到一些的…… 可那些宝船古董,如今不在南直隶一带啊。就算真能找出来还能开动的,谁脑子秀逗卖你皇帝面子?他们自己偷偷藏起来拆了当柴火烧,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开出来! 宝船,是正儿八经的军舰! 活腻味了,才会展示出来。 要么就退而求其次,造缩小版的宝船民用版——福船。 便宜一大半。 炮装的也少一半。 大概只能装个十门,福船最大的用处就是主要用来海上运输货物,肚子里都是水密隔压仓。 不仅平时货物装的多,哪怕被炮轰了船舱,撞了暗礁,隔断一开,福船也不会立即沉,只要修的快,就能救回来! 海战时,用无可用,体量在那摆着,够大,也可以临时用来做战舰。 略微懂一点海战的将领,还告诉黄权,就用福船也能撵着红毛鬼子的三桅战舰揍,如今大家都这么干的…… 黄权撇撇嘴,翻翻白眼。 福船说白了其实本质上还是货船。 真打起来,伤亡交换比上,亏大发了! 就好比如今没有航母,用油轮集装箱船当航母使唤一样。那能是真航母吗? 宝船可是正儿八经的这个时代的航母!全身上下可是有三四层的,动不动三十门火炮…… 假如许老大人从京师过来陪京,以他老人家的技术,应该还能再将火炮射速重量可靠性等提高一大截…… 可那老头倔的很,偏要留守京师,不下江南。黄权又不能明说。 也不知道原阳那小子,到底有没有试行“绑架计划”,绑一个阁老……难度系数有点大。 回到陪京后,黄权使劲想后世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能尽快促成正儿八经的海上军舰厂开工…… 头都想到涨疼的时候,转机送上门来了。 郑一官听说黄权在陪京,他本人亲自要来觐见! 平行时空历史里,有类似这档子事发生过吗? 黄权记不得了,貌似好像没有过吧? 那么,郑一官,一个新任的台澎总兵,不去亲自指挥剿灭叛军水师的战斗,跑来陪京见黄权…… 其背后,一定有更加重要的理由。总不可能跑来送黄权茶叶喝。 御书房内,命人将宝船和福船的木质模型摆好,黄权干脆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黄权没打算正式接见郑一官,他向来喜欢在御书房内处理各种接见或者处理政事。 不存在不重视郑一官。 可黄权刚见到郑一官第一眼,心里立马咯噔一下,要坏事了! 郑一官一进门,立即先拜手,又是稽首,拜了四拜…… 让书桌后的黄权,刚刚抬起的一只手,尴尬的立在了空中。又不得不收了回来,上身挺直坐好。 旁边侍立的太监,一看黄权眼色,立马开始了正式的觐见礼仪唱喝。 该拜的拜完了,该作揖的也作完了,还有最后一跪时,黄权瞪了一眼身旁太监。 太监利落的一个蹦跳上前,抓着郑一官胳膊,急忙使眼色。 郑一官很快反应过来,正要说什么时,太监又给他搬来一把椅子。 “坐吧!” 太监在他身旁轻声说了一声。 郑一官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直到看见黄权点了点头。 他才小心翼翼的半个屁股坐了下去。 黄权仔细看了看他,书中说他长身伟岸,算是吧。可能跟后世的那种奶油帅,总裁帅,健身帅,审美不在一个频道。 黄权眼里的郑一官,用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来形容,更贴切一些。肤色也是古铜色。 毕竟常年在海上搏命的人,肤白貌美大长腿那是歌姬。 “朕这里,只要你没有在祭天大朝会中,都不需要跪。朕知道,朝中大臣们,也都是有一身傲骨的,跪的勉强不如不跪。” “朕早晚有一天,这跪拜礼也是要全部取消的,作揖就很好嘛!” “正儿八经的盛世天朝,朕看那些个忠臣们,也未曾跪过。忠就是忠,在于心不在于形。” “斩断脊梁就能忠吗?那北境之敌天天跪拜他们的伪酋贼首,朕也不觉得他们全是忠臣。” “爱卿以为如何?” 黄权眼神闪烁,太监给郑一官端上来一杯茶水。 这海上霸主一时没弄懂黄权话里意思,也不敢插嘴。 黄权就是要敲打提醒一下他,万一某天自己也被撵到海边,他可不想活在郑一官的阴影下。 “末将感念圣恩……” 不愧是游走于大洋大海之上的霸主。 郑一官很快转换了一个身份,主动谈起来他此行觐见面圣的目的来。 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每一句话,都站在黄权的利益角度上考虑。 换一个皇帝,可能真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直到此刻,黄权才猛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海商! 什么官军身份,海盗身份,都是他用来做生意的遮羞布。只要条件开的足,二者皆可抛! 第76章 谈判 商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一个胆大包天的商人。 黄权眼睛眯了起来。 一个用海盗官军身份重重叠叠将自己伪装起来的商人。 马克思《资本论》的注释中,有一句十分着名的话:“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假如黄权没有记错历史的话,这个时期的东亚海上贸易一船的利润,应该在15倍到20倍…… 别说温柔的绞首了,就算凌迟也不能阻止他们的疯狂啊! 怪不得江南七省的一群官僚士绅们,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把黄权偷偷弄死。 “陛下,想开海禁?” 郑一官脸上的真诚,让黄权一度觉得此人憨厚非常。 “新法颁布,做官不能贪得无厌,不能又是官又是商,郑将军可曾听闻?” 老狐狸,黄权必须主动把话语权夺过来,绝对不能按对方的想法走! 人精一般的郑一官,只会让黄权吃亏吃的渣都不剩! 到现在为止,郑一官依然还是没有交待他此次前来觐见皇帝的真正理由。 黄权也不问。 郑一官一看黄权岔开话题,并且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丝的质问,可他脸上的真诚却显得更加真实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种忧国忧民的悲天悯人情怀来。 “陛下圣明,末将也才听闻。末将以为,今时局动荡,北有建奴南有叛军,流民匪军窜于中原巴蜀湖广,实乃多事之秋。” “是故国库虚实,将臣齐心,尤为重要……” “请陛下明察。” 正确的废话! 看似为君分忧解忧,实则已经是再也不过的反对。 也同时表明他自己的态度,郑家利益绝对不可能因为黄权的一句话,说丢就丢。 黄权笑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朕听说倭国国内同样动荡不安,将军府也是百废待兴,其内部已经出现了白银禁止外流的……” 郑一官表情淡然,安静的听黄权说。 以他与倭国五大交易所地方大名的关系和在倭国的超然地位,这种所谓的提议,影响不到他。 “吕宋之地,红毛鬼处的白银数量也在逐年减少……” 郑一官眼角稍微跳了一跳。 “江南七省之地,富户遍地,坊市却频频银荒,棉麻丝帛等商品又是需要大量的银钱才能让他们扩大生产,从而出海,换取白银。坊市银荒的根本原因,郑将军应该知之甚深……” 郑一官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尴尬,他本人也有这种“嗜银”爱好,就是屯起来,不花! 市场上几亿两白银,始终无法流通起来。 郑一官没有现代商品经济流通的概念,他只是一年觉得一年,市场上的银子越来越少了。 “宝钞已废,朕不想再重蹈覆辙。” “新的银票绑定了金银储备金的发行,发行量也是同实际经济运行绑定,最重要的是,金银绑定银票后,二者皆可自由兑换……” “朕在江南抄了近万户豪绅之家,杀了十数万人,鲜血染红秦淮河畔。郑将军不妨大胆猜一下,朕是否可以在江南七省之地,做一点朕的个人行为的任性改革?” “这九州大地,自江南始,将军以为可有中兴之机?” 郑一官脸色有些不自然,被黄权杀了的那些人,其中绝大部分可是他曾经最重要的商业伙伴。 黄权,已经取而代之! 他要重新和郑一官进行商业贸易谈判! 黄权,无论从官方还是私人角度,他手上已经掌握的金银数量,郑一官根本不敢猜! 郑一官,黄权已经很直白的告诉了他,赶紧摆正心态摆正态度!能和郑一官谈,完全是给他面子! 不想谈?谈不出黄权满意的结果…… 那十数万已经分离的人头,不缺他郑家的! 还未开战,就想挟洋自重! 黄权看向郑一官的眼神中,已然透露出一点不耐烦。 商人! 一旦撕破脸,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小的利益损失。 很快,郑一官又满脸真诚的笑了起来。 “陛下……末将不才,亦有控弦将士十万,台澎之地民心所向,倭国战兵轻足召之即来,大小带甲之船上万艘。末将愿为我朝中兴,肝脑涂地。” 声音不大也不重。 传入黄权耳中时,意思正好截然相反。 这家伙,是故意夸大自己的实力,让黄权掂量掂量动他的代价啊! 谈判一时陷入僵局。 郑一官依然满脸真诚,黄权不言不语。 “皇上,司礼监秉笔太监信。” 一个公公手拿拂尘,捧着一份奏折,稳稳放在黄权书案之上。 黄权打开奏折,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好消息,江南备倭水师自守备始到普通水兵,已经全部兵不血刃的拿下! 黄权终于有了一支能够完全放心使用的水师军队! 江南备倭水师,自福船到轲船,应有尽有。可惜平时疏于操练,船只老旧不堪大用。 不过,这都不是事! 马公公让五军营里的后军,两万余人彻底控制住了水师上下,重新整编操练和维修,正在有序开展…… 有一个细节,马公公特意提醒,说福船建造,根据不同船厂设计,也有不同的大小功能区别。 此次检查到的江南水师,有一艘旗舰福船上配置有主炮一门,佛郎机炮六门,二十门小迅雷炮。比之之前查到的只能安装十门佛郎机炮的货船类福船,又强大不少…… 马公公猜测,这艘福船,略微接近宝船战舰设计了。 如果黄权以后真要开建宝船,这艘福船,当可以借鉴…… 黄权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上扬,江南之地,虽然说人的血勇不行,但是真的囤积了整个天下最好的宝贝! 无论是金银还是武器装备,当然还有全世界最先进的学术。 黄权脸上的一切表情改变,郑一官观察的很仔细。 眼看着黄权嘴角上扬,郑一官心里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浓。 马公公奏折上的第二件事,就是因为此次血腥镇压了江南官僚士绅地主集团,导致京师百官恐惧,出现了一大片的惊慌逃跑官员! 黄权怒气开始从脸上浮起,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这群逃跑的官员,他们留下的不动产田产商铺等,还有这个时代所有人故意忽略,但黄权绝对忘不了的,他们存入某些地窖和钱庄的银两…… 正好又可以便宜黄权了。 马公公直言不讳,这群官员大部分北逃至宁远,很有可能会鼓动边军造反!或者投降北境之敌! 还有一部分向海上逃跑,目的地有可能是高丽国。 最小的一股逃官,跑入宣大之地。 黄权也不管郑一官了。 招呼陪侍的几个太监,立刻忙碌起来。 “飞羽传书!” “传朕口谕给宁远总兵!” “将北逃官员,就地格杀!” 其他两路逃跑官员,黄权冷笑一声。一处没船,只能求助渤海游弋的水师。 黄权保证了文总兵的军饷,他已经向黄权彻底交了心。除非这一路逃跑官员会飞,那么大部分只会被淹死在大海之中。 宣大一路,黄权更是不在意。 那一片,等黄权彻底改造完了江南后,就是他第二把屠刀必斩的方向! “给内阁传朕口谕!” “百密一疏,下不为例!” 忙完后,黄权这才抬头,略微示意郑一官稍等。 假笑又不失真诚的郑一官,此时他脸上的精彩颜色,开始丰富起来。 他好像又抓住了朝廷某项把柄,他心里有了一些把握。可以让黄权,这位当今天子,做出一点谈判上的让步…… 第77章 士绅与百姓 黄权放下手中的毛笔,这御书房中,气氛再一次回归到刚才的交锋之中。 暗中,黄权已经在吃亏了。 郑一官仅仅只是几句话,就把黄权的家底摸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黄权也不在乎,有时候将双方心底里的底线摆在明面上时,谈判也才更加有诚意。 郑一官是要一定保郑家在台澎海上的利益不被黄权插手,这是他的底线。 黄权是一定要让郑家交出兵权和海路,这是黄权的底线。 郑家是整个家族赔上了多少族中兄弟子侄的命,三四代人在海上打生打死,才有今天的一切! 黄权凭什么一句话就要拿走? 这是二人围绕交锋的重点。 二人之间继续喝着茶,各自围绕着心中底线来回试探。 但主动权在黄权手里。 也许在海上,黄权确实真没法迅速剿灭郑家。福建巡抚已经和郑一官拉扯打过几次了,甚至一度联合红毛鬼子围剿。 来来回回,反而福建海防备倭水师输多赢少。 可郑家海上无敌,不代表陆地上也能呼风唤雨。 实际上,陆战的郑家,别看军中白人黑人马来人倭人一大堆,各个使用火器颇有心得。没了船,他们连普通饭都吃不饱的卫所兵都打不过。 事实如此,吊诡非常。 郑一官最大的破绽,就是他是一个商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一个绝对不可能敢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商人。 “自古国库空虚,为了填补,来源收入只有两个,郑将军知否?” 黄权为什么非要跟郑一官浪费那么多口水? 他一个理论上富有四海天下共主的当今天子,有必要吗? 有必要! 因为黄权这个天子,包括往上几代皇帝,其实都是朝野推上来的吉祥物。他可以在京城之中,耀武扬威,甚至将所谓的宦官文党想杀就杀了,有用吗? 能改变历史结局吗? 能让黄权自己不被暗杀或者吊死吗? 出了京城,皇帝? 谁听你的? 一个没有真正兵权、财权、人事权的皇帝,没做亡国之君,已经算是运气爆棚了。 郑一官,一个海盗,一个商人,又不过是黄权临时招安的小小一镇总兵。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在黄权面前坐着喝茶。 这已经算是黄权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如果依然还要坚守他郑家的利益,依然不肯退让…… 那么今天他郑一官来陪京,就来错了,白送上门的人头,黄权没有不要的道理! 只是,郑一官的那些族中兄弟和几个儿子,属实难打了一点。黄权嫌麻烦。 黄权虽然不太喜欢商人郑一官。可同时黄权极为欣赏他的某几个族兄弟和其中一个儿子的家国大义。 还有郑家手中的那些个出谋划策的算盘手打工人,古代海洋经济领域的扛把子!要是把这些人弄丢了,黄权会整夜后悔的睡不着觉! 这些在历史上无名无姓之人,谨小慎微的为郑家打理一切往来账务,处理商品货运,管理调度人机材分配的人,建造维修船只的匠人师傅,顶着风浪嘲笑海神的老资格远洋水手…… 让黄权眼红! 黄权本就是一个靠发动底层,才能顺利登上皇位的人,别人看不起的底层,恰恰就是黄权最看重的东西! 一旦开打,损失最重的,恰恰就是这些个有经验的底层人! 这群人没有十年八年的培养积累恢复,即使黄权最后拥有了铁甲舰,依然还只是海上移动的炮台。 远洋贸易?想都别想,别把自己底裤都赔个干净就不错了。 黄权有自己的顾虑,所以他才会耐着性子,陪郑一官喝着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能不打最好,郑一官也绝对没有勇气和黄权撕破脸真打。 之前仅仅只是一个福建巡抚就让他回不了老家,无法落叶归根,无法衣锦还乡……换黄权这个皇帝呢? 黄权的问话,他一个海盗兼海商的人,无法回答。就算冥冥中大概知道一点模糊的东西,他也无法用自己的语言来总结出来。 “自古填补国库空虚,就两条路,无非搜刮百姓和士绅商人。” “百姓还能搜刮出什么来吗?不能。而士绅商人不仅占了天下田产的十之六七还免赋税,又占了天下财富的十之八九偷税漏税抗税。” “那么郑将军以为,朕该不该向士绅商人要回国库里的这笔钱?” “江南织造局想必郑将军也颇有合作经验吧?绫罗绸缎丝织品不仅畅销倭国吕宋,南亚和欧罗巴也是疯狂所求。和他们织造局合作,简直一本万利!对也不对?” “还有豫章故郡的瓷器,脆弱的无上奢侈品……” 黄权就是要告诉郑一官,别糊弄朕,也别想将水搅浑,浑水摸鱼! 郑一官脸上一开始虚假的真诚,如今开始慢慢消失。 黄权的底气来源,说白了就是比郑一官拳头大,还有就是商人的命根子——货源! 只要黄权真要跟郑家撕破脸,郑家的货源必定将会遭受无边的损失! 这是一定以及肯定的! 黄权不懂经济运行,也不懂啥叫商品流通,更不懂什么叫资本运作…… 那就从最简单的地方下手。 “陛下,海路建设维护百年艰难,绝不是一朝一夕俯首可拾之事。末将愿为陛下披荆斩棘。” 郑一官依然还在犹豫,黄权耐心已然不多了。黄权干脆再退一步,亮明自己的最后底牌。 “郑听闻将军有一子,乃少年中不世出的英杰,海上最年轻的蛟龙……” 谈判终于还是到了尾声。 郑一官全盘接受了黄权的条件…… 他交出兵权给自己儿子,他本人携家眷回祖宅定居做一个富家翁。 同时黄权参股进入整条海洋贸易流通,成立名义上的东洋船务集团有限公司。 二人皆不绝对控股,也不参与商业经营。请职业海洋经纪人掌舵,又请专业资本运作公司负责财务审计…… 二人只负责在世人面前隐去姓名,悄摸摸赚取年底的分红。 郑一官卸任台澎总兵,辞官回乡。 其子之一,郑森郑大木,成为整个天朝最年轻的海防游击将军,驻地琉球。并接受黄权最新命令,伺机将岛上所有的红毛鬼子赶下大海! 接受整编后的郑家水师,另一部拆分为独立舰队。 在原郑家副将,黄权任命为朝廷新参将的指挥下。全军南下,镇压岭南安南海域北上的六万叛军水师! 郑家水军含后勤商业等20万人,三千余艘大小船只。一边接受朝廷整编,一边到江南松江府接受轮值培训。 黄权答应,无论未来海上遇到任何突发情况,一是必须保障海路畅通永不海禁,二是许诺郑家在未来十年之间内在外海某处给他们一个总督衔或国内某处提督…… 也有三四等其他条件,不再赘述。 总之,郑家明面放弃了他们直接管辖的百年基业,改于幕后参与。 黄权终于得到了在东亚水域,绝对的霸主水师王牌海军。 在江南,黄权占大头和郑家占小头同时注入海量资金后,一座规模弘大可以制造传说中的宝船以及货船等的综合性巨大船坞制造局成立! 郑家负责网罗全球造船行业的设计师和工程师队伍。 在台澎郑家老宅附近,原来商业开埠的海港几十里外,一处偏僻的深水港处。一座专司制造中小型军舰的船厂,也在秘密开始前期的土木工程作业。 这两座巨大船坞的背后股东,黄权和郑家,都刻意的隐去了姓名,以独立运营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 东南海域,除最后的六万叛军水师还没清理外,黄权的海权帝国雏形,才刚开始萌芽。 第78章 陨落 正当黄权还在沉浸于江南各种商业往来活动中时,一个晴天霹雳直接砸晕了黄权。 内阁文渊阁大学士,许阁老病逝! 黄权有点懵,他不是已经比平行时空历史里的那人,多活了十几年了吗? 不是已经交待了原阳、交待了马公公,一定要让御医寸步不离的吗? 黄权几乎是痛心疾首的锤案后悔!怪他自己之前还在京师时,疏忽了这个大能! 黄权命人将许阁老遗体送归故乡松江府厚葬,追赠太子少保,谥号文定…… 原阳带着一群年轻人其中甚至不乏一些中青年官员,合计近五百人,来到了陪京旧宫,觐见黄权。 在他们身后,是数量将近二百驾的马车,马车之上,满满当当的装的全是书! 从书本的收藏量来说,甚至顶得上黄权后世看见过的某些小县城的图书馆实体书收藏量! 这群年轻人和一些中年官员,据原阳说,全是许阁老的门人弟子和友人。其中竟然还有红毛鬼子? 原阳说,他当初刚进阁老门,阁老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门人弟子们也看他不起,无非就是皇帝硬塞进来的一个废物。 原阳是谁?他不仅心高气傲,而且绝对是个聪明狠辣之人。但是他服了,在阁老门下时,他真的服了。 原阳说,就随便一个阁老弟子,是真的最无能地位最低下的一个弟子,随便天文地理农时四书火药军事地理等,都能把他原阳按在地上摩擦!驳斥的他原阳哑口无言! 原阳不服气,也咽不下自己被人当成废物和傻子,他去找阁老门下洋鬼子们的麻烦! 他不信邪!其他人比不过,鄙视他,他原阳咬着牙认了! 然后,原阳铩羽而归…… 他是真的谁也比不过…… 最后一代自认天骄的原阳,笑呵呵的开始抢阁老府中下人们的工作,比如端茶倒水擦桌子扫地…… 许阁老门下,是真的往来有鸿儒,是真的可以学到东西! 大手一挥,黄权让他们全部留下! 正好黄权在江南手底下缺人,缺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缺的吹胡子瞪眼! 黄权在江南七省的这一刀,不仅仅是砍了不少脑袋,还直接让某些府县官衙几乎无官治理,成了真空状态。 妈妈也,全是人才啊! 还全都是比黄权认为已经很不错的原阳,都牛逼的人才! 五百人!!! 五百个几乎不用二次培养,只需要简单沟通,然后就能贯彻黄权民权思想的近代人才! 唯一不好的是,这群人好多都加入了洋教…… 这让黄权有些头疼。 脑子里的事,最难改变和根除…… 黄权还收到了逝世前,阁老写给黄权的一封亲笔信。 他生前几乎没骂过黄权,这一次是放开了在大骂黄权于江南草菅人命! 而且不顾内阁及全国文武百官的求情呈述江南惨案背后的利害关系……是个刚愎自用惨无人道的暴君! 徒让天下人耻笑! 让匪军和鞑子看到了天朝官员们的恐慌和崩溃,让国家天下的柱石文武官员们有了二心! 尤其是天下各地都在造反的敌人,无不对黄权产生了轻视! 黄权在江南七省的改革,动摇了千年农业粮食基础的家国根本,扶正了商人地位,都是在罔顾祖宗之法! 核心思想是,黄权在纵容宦官,是在玩火。尤其抨击黄权选官不从八股取仕,是在跟天下士子文人为敌。又捎带脚的骂黄权东奔西跑没有皇帝的样子,不顾皇家礼仪…… 黄权学着郑千户的样子,一边看着信一边抓了抓自己后脑勺,许阁老骂的对。可他许阁老本人,不也实事求是的在西学东用吗? 笔锋一转,又夸起黄权学习新人新事勇于改革和放手内阁的行为,让他老人家似乎看到了天朝希望,老怀甚慰。 黄权别的还好说,放手内阁一事,完全是因为他不想在朝堂之上跟人扯皮,最后还扯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最后,许阁老近乎哀求一般,请黄权照顾一二他的那些不成器的朋友、学生…… 其中重点推荐的几人,黄权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他们应该在何处任职!!! 简直是天助黄权! 这…… 这让黄权如何是好? 这人材大礼包,差点没让黄权高兴到笑抽过去! 这简直就是爽文小说里开了金手指有了无敌的系统自带空间buff! “金针度去从君用,未把鸳鸯绣与人!” 这是许阁老信中的一句话,黄权看的深有感触。 以后要是在江南顺利办了师范书院,黄权决定把这几个字刻在师范书院的大门上。 许阁老在写给黄权的遗书之后,还付了一份书目。 黄权好奇的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黄权脑中轰然炸响! 《农政全书》!!! 全书12目,共60卷,50余万字。12目中包括:农本3卷,田制2卷,农事6卷,水利9卷,农器4卷,树艺6卷,蚕桑4卷,蚕桑类2卷,种植4卷,牧养1卷,制造1卷,荒政18卷。 基本上囊括了农业生产和百姓生活的各个方面! 其中还包括了许阁老治国治民的“农政”思想。 这还仅仅只是第一本书! 其后还有各类具体农作物有关书籍七八本,连黄权刚刚推广没多久种植的土豆,许阁老也同样有研究! 还有和门生友人共同编译的各种历法类书籍。这个黄权知道,他还没登基前,许阁老就已经完成的着作。 也是让许阁老最终坐稳内阁的原因之一。 最让黄权惊讶的是,许阁老还是军事方面的大能! 《选练百字诀》《选练条格》《练艺条格》《束伍条格》《形名条格》《火攻要略》《制火药法》…… 一本本书中包含了条例军法、武器制作技术军事理论等,看的黄权简直惊呼这还是人吗?! 这是人力凭借毛笔能写出来的着作吗?! 这是神啊! 怪不得黄权在京城时忽略了他,一个心中有无数锦绣的人,黄权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可以让一个真正的大能去正眼看? 二百驾马车之上的书,整整二百驾! 黄权要成立一座图书馆!就在国子监!收藏刊印! 他要让全天下的学子书生们,向许阁老顶礼膜拜! 黄权心里一横! 掀翻千年思想的僵硬礼教束缚,时机差不多了! 第79章 说干就干 黄权成立了一个奇怪的叫做基金会的东西。 几乎所有江南七省家资颇丰的商人和致仕官员们,都收到了参会的邀请函。 隐隐中,黄权透露,要一起发财! 黄权原本是打算搞一个比较轻松和随意的舞会类型的洽谈会…… 最后,接到请柬的所有士绅们确实如约都来了。 第一个矛盾爆发了。 曾经的那些官员们,虽然如今都被黄权弄“退休”了,严格来说不算官员身份了,可他们三五成群的往入会宫殿的门口一站…… 一个无形的气场,直接把纯粹商人出身的人,远远的就排斥在了宫殿大门之外。 这群商人就连身上的衣服,依然还是曾经黄权未改制前的那一套,他们也压根不敢穿的过于华丽。放以前,商人穿的太好,有可能会被杀头的! 但黄权需要商人的力量。 即使黄权打心眼里不喜欢商人为了追求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血腥压榨剥削者的本质。 黄权至少现在有一点相信,现在的商人们是感激黄权的,同时也因为本身实力和话语权过于弱小,所以他们现阶段也是必须依附于黄权才能活下去的。 扭扭捏捏的,各种歧视鄙视,风言风语就在洽谈会的宫门口开始了。 这种事,没必要管。 毕竟,大家终极目标其实都一样,为了赚钱嘛! 那些个“退休”官员们,嘴上一个个视金钱如粪土,捞起来可不比谁慢。 得了,赶紧安排重头戏开始吧。 统一安排入座,中间空开,主座黄权一点头,各种歌姬舞女开始入场…… 一轮酒水下肚。 这气氛有些不对啊…… 这群人怎么一个个坐的笔直,目不斜视的,装给谁看呢? 忽然一拍大腿,黄权想起来了,他们是装给黄权看。 一拍额头,黄权整个一大无语。 所以,洽谈会嘛,以后还是不要搞成这种逛青楼模式了。 那也没必要继续吃吃喝喝了,换地方,整一个大会议室。 一一入座后,黄权最后入座。 宫女太监们,开始分发茶水和一摞摞的资料。 无论是退休官员还是纯粹商人们,几乎一多半人,原本还要站起来跪拜,可狭小的会议桌让他们实在无法撅起屁股…… 所以,黄权一招手,大家统一作揖。 礼毕,所有人开始沉默,又有绝大一群人只敢站着。 桌子上的那一摞摞类似奏折一样的资料,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碰一下。 黄权也不说话,他的下手位,几个许阁老的学生友人们,被黄权拉来做了会议主持。 主持人是一个姓汤的洋人,官话说的比黄权都溜。 和后世没有特别区别的又臭又长的会议欢迎致辞后,黄权开始发言。 “前面的你们,不要站了,坐下,坐下,这是朕的命令。都挡着后面的人了。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没人入座。 “喂,后面打瞌睡的,清醒清醒,旁边的人提醒一下嘛。” 所有人眼睛瞪的溜圆。 “ok,那朕就讲两句。没事哈,大家放松一点,不用这么拘谨。” 整个会场,全是尴尬的各种中老年人,安静的听着黄权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说一些完全不知所云的废话。 可黄权不尴尬啊! 这感觉太爽了吧! 大小朝会时还要被什么纠核皇帝礼仪的官员指指点点,如今谁管黄权? 那黄权还不敞开了满嘴跑火车? 机会难得啊! 终于,有些实在身体熬不住的实在被黄权的废话说的受不了的人,坐了下去。 黄权没管,周围侍立的太监和宫女们也全都当做没看见。 于是乎,一人带头入座后,全部的人,也都开始撑不住了,陆陆续续的也坐了下去。 “嗯嗯!啊啊!” 黄权感觉自己嗓子都快讲冒烟了,这群老人身体真好,还真的挺能站的。 “你们手底下的东西,都打开看看。” 没人动,目不斜视,坐的笔直。 “里面可全是上万两的银子!” 整个会场空气猛地一滞,终于有人开始双手颤抖着摸向自己跟前的“奏折”。 一群坚持所谓传统礼仪的老顽固老古董! 黄权心里默默的在骂,脸上却是一脸的烂柿子花开。 “嗡……” 会场瞬间炸开了锅! 折子上不仅有精美的插图介绍,还有详细的商业投资前景分析! 这…… 千年未有之事! 会场之中,先是窃窃私语,继而慢慢到吵闹,再后来因为要抢某种商路,无数人差点打起来! 乱了,乱了…… “咳……” 会场瞬间恢复安静! 所有人老老实实的,再一次笔直的坐回来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次他们看向黄权的眼神里,只剩下火热的疯狂! 从来都是皇家官家,让他们无偿出钱出力,顶多嘴上夸两句…… 可黄权这一次,是真的要带他们发财!!! “朕新成立了一个部门,和六部平行。喏,就大家看见的我前排这一群人。朕赐名商业部……” 又是冗长的一番前所未有简直刷新他们古人脑袋三观的自我介绍后,黄权又再一次开始发言。 “赚钱嘛,只要奉公守法,从商也能利国利民,前提是你们不要偷税漏税哈。这个后果很严重的……” 又是一个新的部门介绍,但这个部门并不新鲜。是原户部下的税务核算司,也没有从户部独立出来,名字也没有改变。众人一开始并不惊讶。 “为了保证各位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朕呢,也为方便税务收取,货物快速流通,特意在江南七省取消了所有的收税关卡……” 会场内,此刻一根针落地几乎都清晰可闻。 又是一个千年未见之变局。 “以后啊,你们各家做生意,就要亲自来衙门报税了哦。只要严格报税缴税,七省之内,任意行走,再也没有另一个关卡在卡你们。这是朕说的……” 几乎所有的正儿八经的商人们,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五花八门的税,各个地方和各个地方又不一样,全是一些巧立名目的地方捐纳税……是真的可以将他们压死的! 黄权说,这个年轻皇帝,这个传说中的暴君说,取消了??? 他们不信!可偏偏又是亲耳所听!!! 他们激动到,甚至都没有听清黄权后面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税务稽查时会有专门的税丁部队上门查账,敢不老老实实报税缴税的,会被当即抄家问斩! 他们已经,无所谓了! “现在……朕口渴了,让我们的汤大人,商业部新任尚书大人。和孙大人,商业部新任侍郎大人。给大家分别详细介绍一下,我们未来商业投资的计划。” “感兴趣的,可以参与竞标。” 第80章 利益共同体 黄权整个商业规划和投资计划总结下来,其实并不复杂。 一,针对江南发达的地下钱庄改革。指定民间最高借贷年利率24%,超过这个数,是为非法,黄权要打击。这个数以内,双方友好协商,黄权个人建议年利率最高10以内最好。 民间的高利贷,在坐的没几个人不干。高利贷钱本身并不重要,坐着的这群人,更喜欢借贷人背后的抵押物。 房子、田产、女人等。 黄权无法禁绝这种事,只能想办法去打击和压制更多类似的悲剧发生。 金银铜银票,皆可在市场流通,纸钞无论新旧都可在钱庄等价兑换实物金银铜钱。 打一棒给一颗甜枣,才是黄权的做事风格。 钱庄,想开的都可以开,放开了开,但是你说你没钱就想空手套白狼,还要吸纳储户的本金后跑路? 你看黄权的刀,锋利不锋利就完事了。 成立江南七省中央银行,专门负责制定和解释涉及商业钱庄和商业投融资的事务。 全面取缔赌档坊! 这是一条红线,想参与黄权分蛋糕的伟大事业,这东西谁碰谁死! 二、江南七省之内的所有秦楼楚馆,官府全部撤资,不再参与管理。空出来的名额,由社会资源竞标所得。 其中女孩子们,随着之前改革的施行,已经没有贱籍。她们与秦楼楚馆的关系,只剩下二者之间平等自由选择的雇佣关系。 为防止更多女孩遭遇迫害,而不得不从事娱乐圈。 秦楼楚馆和从事专业曲艺杂谈等的女孩子,必须在官府中登记,并做身份背景的不定时筛查。 筛查背景清白的,可以继续从事。筛查出女孩子为被迫的,东家实际负责人视女孩子受迫害程度,将会直接面临财产罚没、十年劳动改造羁押到直接绞首砍头不等的处罚。 秦楼楚馆等级以下的风花雪月地方,全面取缔或者撤销。包括军中歌舞伎、教坊司等。 三、对工商业调整。 各商号自己制定本行业的公平经营规章,确定各商号的生产规模标准、价格水平、市场分配等。 这个大家自己私下里讨论,讨论出行业必须遵循的结果后,报到商业部备案。以后大家出现扯皮了,这个就是依据之一。 官府指定工资最低标准和最长工作日时数等。 一个目的是防止生产过剩,市场出现不良竞争。另一个目的,黄权要开始保障被雇佣者的利益了。 黄权说的很好听,你们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没钱没时间逛街,当做奴隶一般被关起来。其他掌柜的有样学样,那么你们生产出来的商品,卖给谁去?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市场潜在客户给扼杀了?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黄权再一次强调,新出台的《雇佣法案》对一些不法东家和想当奴隶主的掌柜的,惩罚将会史无前例的重! 比如,涉及直接或间接人格侮辱体罚雇员和强制或变相强制雇员超时工作的,商号实际负责人将会面临至少一年劳动改造教育。 四,江南七省第一个五年计划。 兴办学校。美其名曰,为大家培养更多的合格潜在雇员。这一项,公私合营,有兴趣的可以参与竞标学校的修建和管理。 改革医馆。开办针对所有百姓治病疗养的大型综合医院和专科医院,搭配附属医学书院,公私合营。目标是至少每一个县都必须要有。医者,一本万利也。感兴趣的可以竞标参与修建和后期管理。 公共工程。涉及江南七省每一座府县衙驻地以上的城市。将由官府全额投资,各家商号单位竞标参与。 主要标的有,道路及地下管网工程、公共卫生服务工程、城市代建工程等。 每一个标的又细分不同的标段,大家按自己的实力,量力投标。投标前,需要缴纳标的物1%的投标保证金。 五,建立社会保障体系。黄权美其名曰,要让老百姓有持续购买商品经济的能力。 新颁布的《民众保障法》,要使年老退休的被雇佣者包括官府雇员可以得到养老金和保险,失业者可以得到保险金,子女年幼的母亲、残疾人可以得到补助。 建立急救救济署,为老百姓发放救济金,以前搭棚施粥的做法取消。 很多,没法细说。 主要是黄权在这次洽谈会中,夹带了太多的私活。 洋洋洒洒的洽谈会,黄权预估至少要开一个月到数个月不等的时间。 利用大棒和红枣组合拳的方法,黄权部分民本思想,将会偷偷摸摸的贯彻落实下去。 为什么不直接公开各项改革法案? 吃饱了撑的。 到时候封建大地主和官僚集团们又会跳出来指着黄权鼻子大骂。搞不好,又会有人组织起叛乱来,对黄权来说,太麻烦。 哪有改革不流血不牺牲的? 当然要流,黄权的做法,一言以蔽之,分化瓦解! 只要将中间摇摆派搞定,剩下的就是顽固派,顽固派当然要用最狠辣的手段,直接肉体消灭! 黄权还成立了基金会,基金会是干嘛的? 主要是黄权用来投资的! 基金会的成员,正是这一次参会的所有人员。 花他们的钱办黄权自己的事。 当然,黄权动用这笔基金会的钱时,还是会象征性的征求一下投资人的意见的。 万一基金会不小心投资亏了,黄权也好双手一摊,都是大家早就知道并且赞成的嘛!亏了,当然不能怪朕,对不对? 将他们用钱绑定在自己身上,这就叫利益共同体…… 为了筑牢利益共同体意识,黄权大手一挥,还高调的宣布,以后所有钱庄贷款,在座的各位,都可以享受到一定期内免息贴息甚至追加投资等的优惠待遇! 黄权几乎半强制出台的这些东西,压根就无法躲过一些幕后的眼睛,只要有心人多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简直漏洞百出。 比如为了保障政策的执行落地,江南陪京朝廷和地方衙门人手数量,将会像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黄权等的就是他们出手!最怕的就是躲在暗中的眼镜蛇,吐着信子的他们,黄权时刻都在警惕着。 尤其是一些之前打击过的原江南七省之内的士绅官僚集团的漏网之鱼中,不乏影响力和号召力都极为恐怖的“思想家”“教育家”“经济学家”…… 因为立场的不同,各自代表的利益冲突,他们一定以及肯定会对黄权的这一次改革,抓住机会,明面上直接或间接发出反对声音,号召抵制,甚至恶意投标要搅黄此次洽谈会,然后暗中积蓄力量反扑…… 黄权有些头疼。 第81章 心有一座坟,葬着未亡人(一) “娘,我先去税衙点卯了。” “娘,您床头边上,还有昨晚我带回来的两根甘薯。中午饿啦,您就煮着先吃,不用等我。” “还有阿姐家前两天送来的十个鸡蛋。今天姐夫要是过来,叫他拿回去吧?税衙里有规定,我们不可以拿。阿姐又刚生产完,也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 一个穿着虽说破旧却整体极为干净的年轻人,正推开有些漏风的木质家门,将腰间别着的牛角刀又紧了紧。 他的后背前胸之上,各有一块圆形补服,上面写着“税”。 他是这个县城新成立的税务稽查司中的下属税丁。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催缴核查县里的商号铺子周边乡里的田赋等应交税费。 “儿啊,娘听说,县里的牛班头,前几日在夜里被人打了……” 年轻人叫牛五,和被打的牛班头,二人还沾着点亲戚关系。 牛班头是县衙里正儿八经的捕头。县里没改制前,牛班头也曾一时风光无限,因为衙役捕头们以前不仅要管治安还要负责收各种各样的税。 赋税收多少,钱粮收多少,曾经都是他们衙役们一句话的事。 如今牛班头们,只能管治安缉捕一事,显然少了不少额外的不可言说收入。 牛班头看牛五穿上税丁号衣的时候,也曾试探着利用亲戚关系,和牛五称兄道弟了一番。 后来发现牛五简直油盐不进,曾经默认的一切暗中收入,牛五一律拒绝。气的牛班头暗中咬碎了不少牙齿。 自此,牛班头看牛五也就哪哪都不顺眼。平日里也没少找牛五的麻烦。 如今牛班头被人夜间偷袭挨了揍,牛五自然也没有任何感觉。 “娘……你儿子身手好着呢,不会啊,别担心。我出了门后,您就把前后院门关好。” 年轻人的背影,有些欢脱。在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有些骄傲又有些担忧不安的眼神中,慢慢远去。 这个牛五的母亲,虽说年约四旬,年轻时据说在府城里大户人家做过十几年的丫鬟,身段保养的在周围人眼中是很好的。 同时,也是十里八乡无数男人做梦都想欺负的对象。 这女人平日里靠着给县城里的人,缝缝补补浆洗衣物而过活。 没人知道牛五的亲爹是谁,牛五的母亲回来牛家时,就已经挺着个肚子了。 起初牛家族老要把这个挺着肚子拖油瓶女人给装猪笼溺死,一了百了,省的麻烦。但这个女人掏出了银子!整整十两银子! 还有一点,这个女人即使挺着个肚子,一把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柴刀,握在手里,舞的虎虎生风,三五个壮男人,竟然还被撵的嗷嗷乱叫。 于是这个挺着肚子的女人,就这样在牛家老宅挺远的一处破茅草房里,活了下来。 牛五是识字的,就像没人知道牛五的亲爹是谁一样,也没人知道牛五为什么会识字。 虽然识字不多,字写的也丑。 可他凭借能打会识字的优势,轻松考取了税丁一职。 这一切看似不可思议,除了牛五的娘亲觉得理所应当。 税衙成立的第一天,张榜招募所有的税丁时,牛五在他母亲的棍棒底下报名参加了考核。 这个不到四十岁的倔强女人,在挺着肚子的时候,还毅然决然的将一个被人遗弃路边的女婴,一同扶养长大! “娘!” 一个敦实的寻摸十六七岁的黑汉子,提着一只老母鸡站在了前院门外,顺手开了院门。 这是女人的姑爷。 “不是让你不要拿东西来了吗?” 女人脸色有些不快,前两天那十个鸡蛋,也不知道姑爷是多久摆在自己家里的。今天早上,还被自己儿子说了。 “是牛班头大哥让送来的……” 黑汉子一脸尴尬,牛班头在牛家里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人家来让他代为送点东西,他能拒绝吗? 牛班头论亲戚关系,他也要喊一声哥。更何况还是送给自己的内弟。 他拒绝不了。 他自己也收了一点点小东西,比如一点点比较稀罕的绵白糖。 娃她娘就喜欢喝一口那甜丝丝的水。 “滚!拿着这只鸡还有十个鸡蛋。立即滚!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今天别逼我扇你。” 女人心里已然气急,都是一样的孩子,小时候自己也没藏着掖着,能教的都教,长大了后,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了? 女人是很失望的! 对自己的女儿和姑爷这种,因为弟弟成了县里税丁,吃上公家饭后,整个人心态都变了! 别人送什么他们就敢收什么! 胸脯拍的砰砰响,完全不顾自己弟弟多少次去人府上合账时,被冷嘲热讽! “娘~,我先把鸡放下。”黑汉子尴尬的讪讪一笑。 放下鸡,主动将院子里的柴火收拢了起来。大一点木头,又吭哧吭哧的主动劈成小块,码放起来。 女人以前看中这个姑爷,也是因为这人憨是憨了点,可眼里有活心肠不坏。 轻轻叹口气,回了屋,小心的用草绳将鸡蛋包裹好,拿到了院子里来。 “来,都拿回去吧。” “娘打小就跟你们姊妹几个讲过,无论贫穷富贵,人啊,要行的正坐的直……” 敦实黑汉子一脸尴尬的笑,这些大道理他压根听不懂。 他就知道谁对他好,他就加倍对别人好回去就行了。 “嬢嬢!” “嬢嬢?” “哎,是我啊!” 女人抬头一看,是穿着号衣按着牛角刀的牛班头。 身上脸上确实青一块紫一块的,说明前几日夜里被人收拾了,是真的。 没给他好脸色,女人将草绳捆好的鸡蛋,放在了姑爷手里。 “还给他!” 女人作势就要扭头回房。 “嬢嬢?嬢嬢!嬢嬢!救我啊!你一定要救我啊?!” “噗通!” 牛班头就在木篱笆外,一下跪在了地上,只是一瞬间就涕泪横流…… 女人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篱笆外的牛班头。 在这县城里,能威胁牛班头的人,还让牛班头如此低声下气求人的,可不算多。 县令大人? 没必要,撑死了就干个六七年,朝廷一定会将他调任的,县令一般都挺和气的。毕竟千里做官只为财…… 女人忙打开院门,让牛班头进来坐。 接着狠狠一瞪自己姑爷。 那姑爷犹犹豫豫的还是抱起老母鸡和十个鸡蛋,小心放在牛班头脚跟前。 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牛班头原本流着泪的脸,有些不自然的,停了下来。 “来,喝口水,给嬢嬢说说,这是咋了?” 女人递给牛班头一碗水。 咬咬牙,牛班头继续“噗通”一下,跪在了女人面前。 “嬢嬢!算我求你了,让小五收手吧!” “咱牛家,不能让小五毁了啊!” 第82章 心有一座坟,葬着未亡人(二) 这个身段保养姣好的中年女人,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牛家就算是灭族了,和我家小五也没有关系!” “听懂了吗?” “听懂了就滚,你嬢嬢手脚还没老到挥不起刀!” 牛班头跪着的身子“嚯”一下站了起来。牛班头几乎是不顾辈分尊卑的,抬起手一指女人。 “嬢嬢?!” “你!你别忘了,你也姓牛!” “你!你!也姓牛!” 中年女人斜着眼睛,瞄了一眼脸红脖子粗的牛班头。 “对,十几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爹你叔还有你的几个叔公们,他们差点没把我扔河里淹死!” “那个时候,你十岁还是十二岁?是你拍着手说要看浸猪笼?对不对?” “哼!” “你爹他们还记不记得我也姓牛?” “我可记得清楚的很呢!” “我求他们,我想留在家。我身上最后一点银子,牛家可没少要一文钱!” “趁我现在还没有发疯,你要跑快点,说不定还能留着你的狗腿长在身上。” 牛班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张嘴又闭嘴,像条上了岸的鱼。 “滚!” 中年女人又是一声大喝,牛班头慌不迭的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就要老老实实离开。 “你的鸡!鸡蛋!” “拿着一块滚!” “碍眼睛的狗东西!” 牛班头满脸涨红,看了看地上摆着的东西。脸上挣扎犹豫了一下,还是不顾脸面的发烧,弯腰抱起,出了院门。 还没走远,中年女人的声音又跟着爆喝传来:“叫那群人离我家小五远点!否则老娘半夜去把他们全家都宰了!” 牛班头又是全身一震,头也不回,抱着母鸡,拎着草绳捆好的鸡蛋,飞也似的跑了。 他前几天的那顿打,算是白挨了。 中年女人叉着腰,鄙视的看着远去的这个子侄,忍不住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 这个牛班头屁股一撅,他就知道了要放什么屁! 等牛班头身影彻底消失了以后,中年女人脸上又浮上担心的表情。 税丁,并不好干。 一座县城里的员外老爷们的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他们在眼巴前这个皇帝还没登基前,从来都是不交田赋不服徭役的。 就算实在要交,他们乡绅也会大张旗鼓的交! 和县令大人配合着,做做样子给老百姓看。 从老百姓那里搜刮上来的钱粮,也是三七分账。他们七,县令大人三。 这都分完了,府衙上面的还没有交待呢?怎么办? 凉拌! 如何给上面交待,那是拿了三成的县令大人应该考虑的问题。 如今,推翻了以前秀才以上身份补贴优免捐官换身份等免赋税免徭役等待遇。 要一体纳粮,按实际田亩和城里的营业额收税。凭什么? 几千年来,官府最多都是管到县,县以下的广大乡村,是士绅们说了算! 纳粮? 缴税? 几千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出过这档子事! 明面上当然不能和官府对着干,躲不过时自己少交一点意思一下,再平摊到那群泥腿子身上去! 要想实现这个目的…… 乡村里的乡绅们也好,县城里的士绅们也好,他们就必须先搞定一件事。 新成立的税衙! 还有一天天盯着他们出账进账的税丁们! 无论是使用金钱腐化拉拢,还是拳脚功夫威胁! 一座十几万人口的县城,才几十个税丁和正副几个税吏,能抗住他们腐蚀组合拳的……不多。 高高在上的皇帝,上下嘴巴一吧嗒,颇为轻松。可底下的人,都是要拿命去实现的啊! 那个圆滑的县令大人,不敢得罪县里的乡士绅老爷们,一有事就躲在县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棘手的事,都是强压着手底下的人去干。 有时候逼急了,也跳出来哆哆嗦嗦解释两句,说什么税衙的事不归他管! 可一到年底盘账的时候,他又比谁都跳的高! 不用上缴的部分,属于要留在县里的地方税,可从没见他从中少拿! 牛五太单纯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兢兢业业的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殊不知他得罪了人,县里最不应该得罪的一群人啊! 中年女人眼里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浓。 牛班头,堂堂县衙里的捕头,他们说打就打了。 今天牛班头来求她,这就是明显的一个警告! 下一次,他们要打的人,就是牛五了…… 将自己的双手,在自己的破旧而又整洁的围裙上擦了擦。 中年女人走到茅草屋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伸出手,一拽。 “呛啷啷!” 一声宝剑的悲鸣,瞬间从女人手上响起! 这是一柄大约五六十公分长的短剑,剑身厚实,两面开刃。只是剑身之上,有些锈迹斑斑。 女人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望在剑身之上。 她伸出自己早就不再细嫩的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短剑。 “唉……” 一声叹息,从女人口中传出。 “该来的,躲不掉的……” 女人喃喃自语着,转身去打了一桶水,又坚定的走到一块磨刀石旁边。 “沙~沙~” “嚯~” 女人头也不抬,只是认真的磨着剑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篱笆墙外,传来了至少七八个壮年男人的呼喝叫骂以及下流的哄笑声。 “哐!!!” 篱笆墙上做的脆弱的篱笆门,被人一脚踹开。 “老子早就想尝尝这个女人荤腥了!哥几个!都别跟我抢啊!老子要第一个上!” “哄……” “哈哈哈哈哈……” 各种污秽不堪的大声调笑,从一群粗俗粗鄙的大老爷们的口中传出。 他们手上,有钢刀,还有火把! “哥!你玩完了,可不可以让我也玩玩啊?” “老子就喜欢这种老娘们了!” “一拍屁股就知道爷们要干嘛!” “哈哈哈哈……” 这污言秽语,几乎是顶在中年女人的耳边响起。 一群大男人,进了前院后,刚才的吵闹逐渐停了下来。 只有女人磨着短剑的声音,一直在回响。 “没想到,你们会先来找我……” “也好,那就说明我的小五暂时还很安全。” “沙~沙~” 女人手上的短剑,逐渐开始被磨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女人伸出左手,轻轻一指弹在短剑上。 “叮~” 一声好听的宝剑嗡鸣,瞬间响起。 这些来找麻烦的人,中年女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或者见过。 一群街上游手好闲的痞子流氓罢了。 他们这群人,大概都认识这女人。以前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也上门来找过麻烦和想其他的好事。 都被女人揍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别看这群人在篱笆外时,各种污秽不堪,真进了门,他们反而开始谨慎小心了起来。 嘴巴里,也不再继续往外喷粪。 第83章 心有一座坟,葬着未亡人(三) “大白天的举着火把……” “是想烧了我这小屋吧?” “那老娘可不能答应!” 中年女人剑锋朝着地面一滑,又是一声好听的宝剑锋鸣之声传出。 她正对着眼前七八个流氓,一步也没有闪躲。 她的眼睛里只有无视。 仿佛眼前的七八个壮汉,只是一群无关轻重的蝼蚁罢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七八个壮汉的不太远的地方,几个穿着衙门号衣的捕快,正缩头缩脑着。 这还没完,在衙役们的身旁,还有不少穿着各式家丁护院衣服的人。 对付一个女人,他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臭娘们!让我们先爽一下!然后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屋子,我们留你一条命,如何?”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急促的哄堂大笑,只是听起来底气并不太足。 果然,这些个地痞流氓们,也只是尴尬的笑了几声后,又全部停了下来。 他们的确是街上的泼皮无赖,不代表他们脑子有包,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有多厉害。 有些人说不定还在小的时候,一不小心欺负过牛五,还被眼前这个女人揪着耳朵,在地上转圈圈过…… 更何况,以前揍他们的时候,都是赤手空拳,现在,她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剑。 一时之间,七八个壮汉被一个中年女人的气势压住了。打又不打,上又不上,走又不走…… “妈淡,愣着干嘛,一群废物!” 很快,从七八个地痞身后,四五个腰上挂着刀,手上拿着弓箭的类似护院一样的人,在一个看起来像某个大户人家管家打扮的指挥下…… 弓箭拉满,对准了女人。 “牛家嫂子!打个商量!都是乡亲!让牛五收手!这钱粮本就是为朝廷收,留在我们自己手里自己用,不好吗?不要认死理!” “钱粮是朝廷收的,命是自己的!” “牛班头,你也过来劝劝你嬢嬢!不要犯傻!” 人群之后,牛班头回来了,他身后还领着三个衙门里的捕快。 牛班头身上脸上似乎又多了一些巴掌印和脚印。 “娘……” “滚!丢人现眼的东西!” 中年女人一声暴喝。 牛班头一低头,还是红着脸领着衙役捕快们,躲到了人群后面。 “牛家嫂子!不要不识好歹!但凡你今天点一下头,我家老爷说了,城西头那半亩地,就是你家的……” 中年女人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个管家,没有任何表示。 “牛家嫂子,你可真倔!” “给你说实话吧,今天不仅仅只是针对牛五,今天往日里所有刺头的税丁,我们都会去一一拜访他们的家人。” “还有从府衙派来的那两个税吏,我家老爷和其他几个老爷,今天也是要去拜访他们的……” 中年女人手上的宝剑握的更紧了一些! 对方人太多了,还带了弓箭。 很明显真打起来,女人会吃亏不说,她身后的茅草屋,也保不住! “要打就打!你屁话怎么那么多!” 中年女人脸色铁青的一喊,这一次她将宝剑小心的横在了自己身前。 “牛家嫂子!和气生财……” 忽然一道寒芒直接从女人手上亮起,冲着还要哔哔赖赖的管家,直接刺了过去! “哎呦~我的妈!你们给我上!上!” 只是管家的忽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宝剑利刃从他的脑袋顶上一划而过。 周围拿着钢刀木枪的地痞流氓还有家丁护院们,整整十几个大男人,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眼睛一红,也不管什么了,冲着中年女人也开始下了狠手! “噗!” “啊!呵……” 一个地痞猛地丢弃手中武器,双手拼命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从他的脖子中,哗啦啦流出…… 周围人一下全都停了下来。 有人开始惊恐的看向一旁气喘吁吁的中年女人。 她,下狠手! 眼见这个地痞已经翻了白眼,活不成了! “杀人啦!杀人啊!” “牛班头,养你们一群是吃干饭的吗?你们是猪吗?你们瞎啦!杀人啦!快给我抓她!抓她!” 躲在人群之后的管家,尖着嗓门冲着更后面的牛班头几个衙役捕快就是呼喊命令。 牛班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向着人群走了两步,抬头看着中年女人冰冷的眼睛,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敢! 无论怎么说,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长辈。 “衙门里有事,告辞!” 牛班头跳起来就跑了,留给所有人一个惊讶的匆忙背影。 剩下的三个衙役捕快们,左右互相看看,一咬牙,跟在牛班头身后,也跑了。 管家张着嘴,伸着手指,指着衙役们离开的方向,一双眼睛睁的老大,震惊无比。 “废物!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们!你们!拿弓箭射死她!射死她!” 管家终于反应过来,又拼命朝着举着弓箭的护院们下了命令。 中年女人手上握着宝剑,她的眼神中藏着一丝丝的不甘心。 弓箭手站的有点远,周围还有七八个流氓地痞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来不及冲过去,她冲不过去! “嗖嗖嗖……” “啊啊啊啊啊……” 几声机括声音响起,几个正搭弓想要放箭的护院们,身上一人插了一根短短的弩箭! 又有一护院,蹬着腿,眼见活不成了,其他几个护院痛苦的哀嚎着,显然不是致命伤。 “谁?!” 管家颤抖着朝着茅草屋房顶看了过去,所有人都跟着看了过去! 中年女人的眼中,忽然集满了泪水…… “亲军卫北镇抚司总旗官沈炼!” “亲军卫办案!闲杂人等,滚开!” “你们还要打吗?!” 只见茅草屋房顶之上,一个穿着帅气制服,将自己左右手腕上的弩机解开,随手丢在地上后。 他左手按着自己腰上的绣春刀,一个翻身,潇洒的落在前院两拨人的正中间。 “亲……亲军卫?” 显然,管家似乎听说过,他脸色惨白一片…… 剩下还活着的人,一看新出现的这个男人,身上华贵的衣服,立即心里就怕了几分! 当官的!!! 要不然谁也不敢穿这样的服饰! 几个地痞流氓,互相一使眼色,偷偷的就要开溜。 他们可不在乎什么道义,面前的那个管家,死不死的,他们也不在乎。 “留下呗!” 又是穿着和刚出现的叫什么沈炼,差不多紧身劲服的两个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兵器,不知道从何处出现,堵在了七八个流氓地痞们后退的路上。 绣春刀划出带血的锋芒…… 地上,很快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你……你……” 中年女人眼里已经满是断线的泪珠! 宝剑也从她手中不知不觉的掉落在地上。 “我被他们关了十六七年……对,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沈炼收好自己的刀,慢慢的紧张的朝着中年女人走去。 后出现的两个亲军卫,看着这一幕,互相嘴角都挂上了一抹笑意。 不枉他们千里迢迢的一路跑过来,总算赶上了。 第84章 围猎一个小目标(一) 会稽县,江南七省中的人口大县也是农业大县,同时也是新兴商品经济的大县。 黄权为加快会稽县的发展,批准投入了不少的资金。 与此同时,一场史无前例针对黄权经济五年计划的绞杀与暗战,在江南这片土地上,悄悄爆发。 “安大人,您啊何故如此愁眉苦脸?一会儿去搓搓澡,放松放松?” 一个大腹便便穿着商人员外服的人,从自家商号铺子楼上,有些严肃的看着远处街上贴的告示。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精瘦的也是穿着商人员外服的中年人。此刻正略微弯着腰,和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个瘦子的眼睛,同样望着街道尽头围满人群驻足观看议论的告示。 “这项目投标的日子,越来越近,你说我能不着急吗?还有啊,什么安大人,我都辞官回乡几年了,可不能再如此称呼。你我都是兄弟,当然以兄弟相称。你要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安兄或者叫我安掌柜的,都可以。” 胖子收回自己有些凝重焦虑的目光,又继续望着自己眼前的茶水眼神恍惚。 精瘦的汉子也不客气,打蛇随棍上。 “安兄,可是为那两万多两的什么道路修筑工程项目烦忧?” “可不是嘛!先不说资金筹措了,我现在收到消息,做茶的李员外和缫丝的张掌柜的二位大户,如今也要参与投标!人家是可以前期垫资的!我拿什么和他们竞争?唉!” “你说说,他们哪懂什么修路嘛!乱弹琴!要我说,县衙里的那群小年轻,就是没有经验!想当年我还在任上时……”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唉!” “还有几家都是与愚兄情况差不多的。各家实力也都半斤八两,他们的意向投标金额和标书计划,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这肉就这么点,是不是?唉!” 胖子继续唉声叹气,脸上明显不甘心。 “安兄,不止啊!州府也有两三家商号,也提交了投标保证金。我两家就不说二话了,这一次我肯定不和安兄争,我也争不过安兄。不过啊……” 精瘦汉子似乎知道点什么,笑眯眯的望向胖子。 安胖子猛地抬起头。 “贤弟!你要是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哥哥!这次要是能中标,我一定分你一部分!” 安胖子眼睛紧紧盯着他,深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精瘦汉子也不卖乖,而是直接把自己脑袋凑了过去。 “招标公告说投资金额是两万四千两整,对吧?这大概就是官府的底线了……那么假如安兄投标报价金额是两万三千九百两整,其他几家是两万三千九百一十两到两万三千九百九十九两呢?” “安兄觉得,哪家中标机率更大一些呢?” “当然,投标金额只是我举的一个例子。安兄,不必当真。” 精瘦汉子看着安胖子,笑了一下,不再继续说话。低下头,开始一点一点品尝自己的茶水。 安胖子皱起了眉头,他听懂里面的意思了! “贤弟……” “若真能从中促成此事,我只要保本。其他的利润一定拿出来,任由贤弟分配!” 安胖子一咬牙,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一眨不眨的看向精瘦汉子。 “安兄,今日晚些时候……组织了一场私人晚宴,届时招标司的宋大人,也会抽空来出席。安兄不妨与我一起。” “参会的主要人员,大部分安兄都认识。还有州府下来的意向投标商号掌柜们……安兄不妨也一起交流交流。” 安胖子没有听清具体是谁组织了这场晚宴,可作为曾经官员中的一份子,他本能的察觉到,这其中有事! 天大的事! 这件事要是成了,黄权口中的所谓“竞标”一事,就是一个笑话! 早晚会沦落到,成为一个为了形式流程正确而正确的弊政。 可跟他这个前官员有什么关系呢? 曾经的安大人,如今只是一个叫安掌柜的商人。如果能轻松的把钱赚了,何乐而不为? 虽然安胖子已经人走茶凉,可他也有自己信得过的人还在仕途之上。 这件事,可以做! “安兄可还记得有个书院学生叫什么来着?他前几日跑去衙门里告我什么质量缺陷?偷工减料?呵呵呵……真是!这些个所谓的新式学子们啊,一个个脑子都读书读傻了!” 精瘦汉子看安胖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这事安胖子知道。 整个会稽县圈子就这么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最多一天时间,彼此也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你那报告出来了?” 安胖子对这事不感兴趣,什么告不告的,做好了自己的事,怎么样也不会有人无聊的瞎告。 “安兄,你说什么事不能是一顿花酒就能解决的?实在不行,那就两顿。还不行,他们下次去的时候,挂我账上!呵呵呵,嘿嘿嘿……” 安胖子点点头,这手段他比精瘦汉子还更熟悉一些。 他还在任上的时候,出去活动一下筋骨更新吐纳一下体内浊气…… 挂他们账上,这是赏给他们脸了。 很多人即使有钱,安胖子要是不信任的话,他们也是求之不得! “贤弟,那书生听说最近沾上了什么人命官司……嗯~也是你的手笔吧?” 安胖子嘴角扯了扯,手段有些下作。 “什么都瞒不了安兄呐……” “你说他告谁不好呢?非要告我?” “我是谁啊!是不是?一条路,如果我一次性修好了,下次翻新返修要到什么时候?上下又都怎么把这笔钱合理的运转流通装到口袋里?哪能这样干嘛!是不是?” 精瘦汉子越说越兴奋,他的双手都忍不住挥舞起来。 “安兄?猜猜我后来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太逗了!” “假如一个忽然因为身体原因而暴毙的人,莫名其妙的,他的尸体就出现在自家门口……” “衙门里,这事肯定要管的嘛!” “像让他配合一下问话。搜查一下他家……这都是很合理的嘛,是不是?” “至于配合多久,搜他家搜到什么程度……就看他脑子够不够啦!” “是不是,安兄?” 精瘦汉子挺得意自己的手段,直接从源头上,将告自己的书生,打入无限的麻烦中。如此,他还有什么精力和胆量,来继续告他? 安胖子听的不是这个故事。精瘦汉子讲的也不是这个故事。 安胖子听懂了精瘦汉子的言外之意,如今的他,已经可以做到和衙门里的人,心照不宣了。 精瘦汉子在炫耀他自己,背后的能量很大! 安胖子有些恍惚,原来的他还在任上时,不曾想和精瘦汉子口中说出来的衙门中人一样,甚至还更加粗暴蠢笨一些。 做事没有如此圆滑,做人也没有如此下作。 安胖子跟着大笑,只不过稍微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笑的前仰后合的精瘦汉子,他心中的冷意也在一点点加深…… 第85章 围猎一个小目标(二) “你们啊……哈哈哈!好好好!都坐,都坐!坐下嘛!你们站着,我坐着,那不是吃饭,你们是在审问我啊!吃饭,就要有个吃饭的样子嘛?哈哈哈哈,坐,坐……” 他只是一个吏员,五十岁左右。 只因他坐的这个位置,这两年他在会稽县里,是除了知县县丞主簿县尉等一众国家有品级的正式官员大人们以外,属他最威风的人。 一个大圆桌上,满是山珍海味,可他偏偏就好一口红薯稀饭。可要是没有这一桌的山珍海味,那一口红薯稀饭,他同样是不屑于品尝的。 他就是会稽县招标司的监司。 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整个会稽县的项目采购、项目招投标监督组织管理等。 因为一些县里的其他司,比如负责工程监管的建设司等还正在筹备阶段。 他的顶头上司地方财务司也没人,和他一块办公的只有一块财务司的招牌。很有可能以后财务司真筹建起来了,还是提拔他做主管监司…… 不可能让知县老爷亲自下来管吧? 而现在江南七省的所有工程项目,采购项目等,招投标工作正如火如荼的展开,上面压的也是相当的紧急。 他不吃香,谁吃香? 因为黄权对陪京户部进行了比较大的改造,地方上的财政系统划分逐渐也精细起来。 尤其是将粮、盐、布匹、丝绸、钱等全部折算为银两交付后,原来混乱的财政系统,这才稍微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这也导致了地方上负责财政的人,话语权变得尤为重要。 江南七省承宣布政使司以下,县衙以上,原来需要向藩王、漕粮、卫所、驿站、协饷等转运的钱粮一律全部取消后,地方上的财务人员杂事摊派减轻,更多的开始回归统计审核拨付等核心工作。 以前地方上钱粮布匹盐铁用的是实物结余。通常再是结余后,还要以实物形式送到户部、太常寺、工部、兵部、承运库……最后还要分流到皇家内库一部分。 黄权未登基前,名义上户部管钱,实际户部尚书各两位侍郎,压根都不管钱,至少国库的钱,他们只管一部分。 有时候一位尚书还不够用,还必须临时再增加一个尚书,这个临时户部尚书就去管军事后勤、漕运…… 乱吗? 不是一般的乱! 不是户部还有两个侍郎吗? 其中一个,确实看着国库呢,别急着舒口气。 这位侍郎所谓的看着国库,也只是阉割版的。他只管国库里的粮食,更像是后世的粮食局局长。 他压根也不参与户部财政工作,有事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他和自己的上官户部尚书,几乎没有工作交集,更不需要汇报工作接受领导。 另一位侍郎总要管户部财务条线具体工作吧? 嘿~也不! 前面说了,他有可能跑去管后勤、漕运、户籍等…… 皇帝本人不仅需要亲自管理内库国库的账册,还要征用一位户部尚书当自己的专属财务顾问。 皇帝本人一个什么财务基础知识都没有的人,却痛痛快快的兼职了整个天下的所有库房账房。 皇帝本人难道不是一个零基础专业知识的财务总监cfo? 他是! 要换在后世,哪家稍微有点规模的公司,他们财务总监职位敢让这样一个啥也不会的人干? 哪怕那人是老板娘也不行! 黄权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登基前,王朝能挺超过二百年,都是奇迹! 黄权直接放了权。 京城里的正式户部他暂时不动,江南陪京的户部从上到下全部被他整个的重新打造了一遍,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其他人只会添乱! 哪怕重新增加分流合并裁撤部门,又新加无数官吏进来,增加事实上的税收分配压力,黄权也在所不惜! 这已经到了不改,就一定会因为财政崩溃,继而导致整个国家崩溃的地步! 地方上隶属于财政系统监管的招标司,就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成立起来。 “宋大人如今乃是全县民生仰望之所在,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还要指望宋大人继续引路教导啊!” “小的听说宋大人已经被提名做财政司的主管监司了,以后啊不仅仅只管招投标工作,这全县的吃喝拉撒都是宋大人说了算啊!” “任命的文书,是不是已经被主簿大人呈上去了?那必然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事了!” “为宋大人即将升职加薪贺!” “小的干了手中这杯酒,宋大人随意!” 坐在招标司宋大人下首主陪位置的,正是白天和安胖子一起聊天的精瘦汉子。 而安胖子此刻却坐在整张圆桌最不起眼的地方。 “诶?不!宋大人可以随意,你周掌柜的,必须三杯满上!这一来提前祝贺宋大人高升!二来贺宋大人必将鹏程万里!三来三杯酒就是福禄寿,平安富贵与吉祥……” 安胖子看着人群之中的热闹,脸上的微笑虽然满溢,可他心里的苦楚却无人可诉…… 他曾经可是州府其他县的教谕啊,正儿八经的正八品官职加身! 黄权一句既往不咎,让安胖子因为书生学子们风潮的事正忐忑不安转而兴奋高兴时…… 黄权又接着下发做官不能从商的命令,五服之内从商的他也必须做出选择…… 安胖子家族修桥补路的营生,可是整个家族唯一赖以为生的活计。 他不能放弃这个营生,整个家族也不可能放弃。 但是不放弃,他就不能再继续当官,如果仅仅依靠当官的那点碎银子收入,又如何养活整个家族? 可今天有个人给他做了一个榜样…… 一个小小的不入流没有品级的吏员,活的比他曾经当正八品官员时还要滋润的多! 他今天不得不低三下四的,陪着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吏员,还是个连秀才身份都没有的童生,曲意逢迎…… 他可是举人身份啊!如今这个曾经同样让无数人艳羡的举人身份,出门必须被人尊称一声“举人老爷”的身份…… 啥也……不是! 他以前有多看不起的人,现在人家也同样有多看不起他。 跟他眼神交流意思一下,他都必须表现出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模样! 今晚的这杯酒,有多苦? 只有安胖子自己本人知道…… 第86章 围猎一个小目标(三) 月色阑珊。 一顿酒,宾主尽欢到后半夜。 安胖子扶着姓周的这个精瘦汉子,终于扔到了客栈床上。 微醺的宋监司,早前也被送到了某些不可说的地方,安睡。 叹口气,安胖子转身就要离开。 “安兄,先别走。” 原本已经看似烂醉如泥的精瘦汉子周掌柜,忽然一翻身揉着自己脑袋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 “安兄,知道兄弟为什么要拉你一把吗?” 精瘦汉子此刻哪还有醉酒的样子,至少这句话说出口时,在安胖子眼里,不像一个喝醉的人。除了一身的酒气。 安胖子没有心情讨论这些,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知道安兄心里有气!堂堂一县正八品官员,如今沦落到要和我们这群商人贱民抢饭吃!” 安胖子苦涩的继续摇头,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咱们的皇帝陛下啊,还是太年轻了些,呵呵呵……” 安胖子这一次不摇头了,直接瞪大了他原本就不算大的双眼! “贤弟!噤声!这话我们可不能说!” 安胖子不仅瞪大了双眼,他还急忙跑到窗子旁朝外看了一眼,和小心走到房间门旁仔细听了一会儿。 没人路过和听见。 “你们文人啊,就是胆子太小,这也怕那也怕……嗝~” 周掌柜打了一个酒嗝,斜靠在床榻上,顿时整间客栈里,都是一股刺鼻的臭味。 “安~兄!” “不用慌、不用慌!” “没有金刚钻,谁拦什么活来着?” “不管了。总之,今天啊!你欠我一个人情!哈哈哈哈!一个人情哦!” “记得……记得……以后还我……” 周掌柜眼睛一红,嘴巴一撅,肚子一挺,这明显是要吐了啊! 安胖子连忙用脚踢过去一个痰盂。 结果周掌柜邪魅的一笑,咕咚一声,把已经到了嘴边即将要吐出来的东西,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贤弟,今晚你喝多了,早点睡。愚兄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安胖子一拱手,这一次他真的要走了。 他实在受不了了,他也要快吐出来了!简直太恶心了! “别!千万别!” “弟弟我啊,还有好多话没跟哥哥说。弟弟心里也苦啊……” 完了,有些人一喝酒,嘴巴就刹不住车,今晚有安胖子受的了。 “哈哈哈!” 忽然周掌柜的一声大笑,吓得安胖子一个激灵。 “你啊!是州上以前的左参政老爷,他看上你了!” 安胖子悚然一惊! 布阵使司左参政? 从三品地方州府顶级大员之一! 然后,安胖子心里也释然下来。毕竟,以前……没有以前了…… 周掌柜原本还想看安胖子激动的跳起来,可安胖子偏偏脸上肥肉稍微抖了一下后,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表情。 “安哥哥,此事你就闷在肚子里就好。我家的这生意啊,就是参政老爷背后管着的呢。我啊,嘁,就一个给老爷跑腿打杂的。但是啊,这个商号,是在我名下!嘿嘿嘿!” “嗝……” 周掌柜的又是一个酒嗝,安胖子连忙提着一个装水的葫芦,递到了周掌柜面前。刚服侍着周掌柜漱口,他又毫无形象毫无顾忌的一口咽了下去。 安胖子只能强忍自己胃中不适,眼睛看向别处。 周掌柜如果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的后台实在太大、太大了! 容不得安胖子不小心! “安兄!俺哥哥诶……” “别慌嘛!参政老爷手底下,像我这种小虾米何止百千个?” “我啊,前不久才临时有人给我说这事,我就是奉命行事。谁不知道你安家,才是会稽县里修路最好的商家?啊?又快又好!哈哈哈!” “俺哥哥诶,要是今天你接了这活,可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你得用我的人!这也是参政老爷给小的命令。” 安胖子眉毛都快挤烂了,谁不知道周掌柜的人干活不仅毛燥,做工时,时不时死个个把人那也是经常的事。更别说,现在还有一个书生正和他咬着呢…… 这是要砸他的招牌啊! “咯咯咯,嘿嘿,安兄,还没有想通这里面的道道?” 周掌柜将自己手里喝完水的葫芦,一把扔开。 看起来还想要说什么时,一歪脑袋,一阵震天响的呼噜声,直接响起! 安胖子小心走到周掌柜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周掌柜身子软塌塌直接倒在了床上,不变的是呼噜声依旧震天响。 安胖子最后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州上从三品大员手底下不知名的马仔,心里瞬间明白一个可怕的事实。 有人想要搞垮这次经济计划和改革!有人想要直接废了这场经济变革中,最重要的竞标环节! 安胖子压下自己胃里的不适,匆忙而又小心的走出了客栈房门。 临走时又仔细观察了一眼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周掌柜,这才轻轻关上了门。 走在街上的安胖子,被即将凌晨的晚风一吹,人稍微清醒了一些。 五百两纹银!要现钱!这是会稽县招标司监司宋大人暗中开出的价码。 原本安胖子咬咬牙也就认了。外加打通大家伙一起投标时,保证必须是安胖子中标的围标串标配合费,以及周掌柜的介绍费…… 这只是最低入场价码,后期结算完成后,宋大人还要酬劳金至少一千两,还是现钱,不要钱庄里的银票。银票上有号,不方便。 对方的胃口着实不小!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酒桌之上,安胖子还只是震惊上下所有参与方,颇有默契共同致富时…… 周掌柜透漏出的消息,足以让安胖子感觉到五雷轰顶!简直让他每一根头发都被雷击击中颤抖的立了起来! 第87章 围猎一个小目标(四) “可有证据?” 一个斜按着腰后绣春刀的人,身穿飞鱼服的人,正背对着安胖子。 “草民……暂时没有查到直接的证据……” 提到“草民”二字时,安胖子心里凉了一下,他差点想说“本官”的。 “不过,草民查到其他几点旁证。” “县招标司宋监司宋大人被正妻撵出家门的妾室,带着孩子在城东之地一处宅子里,安顿了下来。此处宅子有两进院,按宋监司宋大人的俸禄和养廉银收入加起来,短时间内不可能置办得起……” “宋监司还有一子,嗜赌成性,债台高筑,最近几天不仅有神秘人帮他消了赌债,还拿了一份商号的干股。” “宋大人的老母亲,原本说是患有比较严重的风湿骨痛病。每到梅雨天,总是浑身疼痛难忍,最近有神秘人请了州城名医下来帮她诊疗。” 安胖子拱手弯腰,将自己这段时间听说的和自己查到的,有一说一,都告诉了眼前这个腰挎绣春刀之人。 “拿着这个。” 一块精美的非金非银的牌子塞到了安胖子手里。 安胖子连忙接住,接着眼睛缩成了两根针! 亲军卫腰牌! “等到雷霆之怒时,它可以救你一命。” “现在,你下去吧。” 安胖子脸上一喜,将腰牌揣入自己怀中,一拱手,转身离开。 随着安胖子身影逐渐消失,黑暗里慢慢走出两个同样穿着飞鱼服的人。 这二人站在手按绣春刀之人两旁,一唱一和。 “此人,可信?” “信不信的……我看到了那处宅子的地契,新户主正是宋监司。” “哦?胆子不小嘛。有了靠山后,装都不装一下了?” “哼!按察布政使司的那群家伙,碰到钉子了,就丢给我们!吃肉的时候,还要分一半给他们!” “一省之左右参政……二位兄弟猜猜后面会不会还有大鱼?” “有又怎样,别想多了,有也不是我们能查的,上报就行了。我更关心这一趟任务跑下来,到时候抄家查没的银子,我们哥仨能分多少?” “按比例算啊!到时候又不是不会公布金额,你慌什么,嘁。” “我真是爱死我们的皇上了。以前我们办案,都是偷偷的自己藏起来一点,生怕被人……” “那是以前!如今光明正大的分那群贪官污吏的钱,我都期待他们平时没事的时候,多多的贪……” “哈哈哈……” 此三人,正是救了牛家女人的沈炼三兄弟。 与此同时,在江州府一处商号会馆的休息厅中。 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冲着伸着脖子围拢坐一起的四人,正指手画脚的唾沫横飞。 “五服之内亲族都不可以从商!我们的皇上,果然是活在天上的神仙,一点人间烟火也不吃啊!” “三年清知府还有十万雪花银呢!我们千辛万苦,不惜十年寒窗苦读千里做官,为的是什么?是什么?” “不就是钱嘛!” “自古以来,君分权于文武百官,然后文武百官替君牧狩万民。怎么,如今要倒反天罡了?让一群贱民站起来,说什么自由法度!那我们干嘛?我们说的话都是放屁呢?还有要学会接受一群贱民监督?谁才是官?谁才是老爷?啊?我~呸!” “咱们南方人,谁家不是举全族之力,才考取了举人进士。好不容易做了官,让我们扭头对自己族人说,对不起,我俸禄太少,只能养活自己。你们大叔二伯三舅公们,你们有了产业的,赶紧都卖掉吧!不要影响我当官。然后我的族人没了产业没了营生,只能去街上要饭吃!” “啊!我们就是这样回馈家族栽培的?” “这就是我们的皇上!” 大腹便便之人,越说越气,直接站了起来。他不仅左右来回行走,还忍不住冲着所有人大声抱怨嘲讽! “我们平日里抽一点火耗银、炭火茶水孝敬银子,养家糊口!这本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谁敢说自己以前没有拿过?” “如今按察布政使司的人天天像看守犯人一样盯着我们!亲军卫的,那是我们亲爹!一群活阎王!去茶肆里,忘了给茶钱,这两群鬼,都要给老子记上一笔!” 坐着的四人,没有一个人反驳他,全都互相左右看看,一声不吭。 “你们就是一群只敢贪却不敢说的孬种!你们怕!老子可不怕!” “说我是贪官,到我们这个级别的,哪个不贪?!” “你们能说出一个来吗?我认为你们说不出来。” “贪官查贪官,大贪官查小贪官!自己屁股底下一摊屎,说别人屁股擦不干净?” “按察布政使司的那群家伙,哦,还有以前的那群收钱替人说话的言官们,都不清楚吗?” “诸位,看看你们身上穿的衣服!从里到外,哪一件不是绫罗绸缎。” 被这站着的人,挨个指着说了一句,四人面面相觑,事实如此,无话可说。 “大家的俸禄,够你们身上穿的衣服换洗钱吗?” “像我们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背后哪个不是有千八百口子的人,都在等着我们喂饭。这千八百口子的人,哪个不是嗷嗷待哺?” “这是千古以来的规矩,对不对?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大家都一样贪,为什么只盯着我们?” “我们江南七省就是不团结!” “你们让皇上放开了手去抓!从村里面的乡绅里正开始往上抓,我就不信有谁能比我们干净。” “我就是一条臭鱼烂虾,真正的大鳄巨龟在哪里?北方!他皇上怎么不抓?” “就我们江南七省的是软柿子,好捏?” 大腹便便之人终于似乎感觉到了口渴,跑回自己位置,将自己的茶水一饮而尽。 接着,他又睁大眼睛,继续对着其他人说道。 “你是贪官吗?” 他凑到一人脸跟前,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那人被盯着浑身发毛,干脆站起来就要走。 “嘿嘿!你不敢承认。没事,换我也不会承认。坐坐,我就是发牢骚。” 那人一听,又不情愿的坐了回来。只是他的眼睛里,看着大腹便便之人,带着嘲讽不屑和一点点恼羞成怒。 “你们大家说说,每年边军九镇的钱粮谁在出大头?是我们江南!” “江南又是谁没日没夜的,辛辛苦苦的养活万民,勒紧裤腰带支援全国?是我们!” “我们平日里吃点喝点拿点,怎么了?”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上哪说这个道理去?” “我们的皇上,以为每月补贴一点廉俸银,就够我们养家糊口了?” “以前还有米面油炭布茶,弥补一点我们俸禄太少的事实。现在就一个银票,爱要不要!什么东西还要自己出门去买!我们是官!还要跟一群贩夫走卒讨价还价打交道?岂有此理?” “哦!还有,我自己的下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这我们皇上也要管!手伸的太长了吧!家奴!什么是家奴?” 第88章 开始收网(一) “咳!嗯~嗯!” 大腹便便之人还要继续夸夸其谈之时,旁边的人猛地一声咳嗽! 他正有些意犹未尽,一抬头,就看见休息厅入口处一个五官面容威严的人,领着约二十人,刚刚进门,一句话不说,就默默看着他。 满满的冷汗瞬间一颗颗的从大腹便便之人的额头上挤出! 立即弯腰,拱手! “大、大人!学生、学生胡言乱语……” “嗯。” 来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弯着腰的身旁径直走过。 跟在这位面相威严之后的众人,有人无视他、也有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都坐!” 一声中气很足威严中透露不可违逆的声音,猛地从休息厅正中央处响起。 这里不是会客厅,也不是商号的会议室。 仅仅只是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会议室旁的临时休息厅。 偏偏,这位坐在中间面相威严的大人,在这里,组织起了众人开会。 休息厅中,左右两排各自落座后,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来。 左边的一排,穿着清一色的员外服。 他们曾经是官,只是如今因为黄权的职业二选一政策,以及之前的血腥杀戮士绅的手段,让他们不得不暂时脱去官服。 右边的一排,身上穿的衣服颜色不仅深一些,就连料子也更高档不少。 同时腰间手上的配饰,无不说明这群人身份显贵。 他们是现任的地方官员,级别最低的一人,也是一所大县的二把手县丞。 之前发表通天言论大腹便便之人,也在这一排。 “我等待君心似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是左起第一位,他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首先便开口发言。 风暴在大海之上慢慢成形…… 一艘昂首的巨轮在风浪里浮浮沉沉…… 一名水师小校按着自己的佩刀,站在摇摇摆摆的船舱之上,冲着舰艏位的一个人大声呼喊! “将军!” “前船旗语和灯语已经二次确认!” “我们还有一日,即将与叛军水师相遇!” “将军!掌舵的问,我们是否要先靠港避避风浪!” 站在舰艏之上,迎着风浪冲击,岿然不动。 他的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整个上半身都随着舰船的摇摆而摇摆着。 “哗!” 舰艏直接以接近45度俯角姿态,朝着海面之下狠狠插了下去。 “轰!” 舰艏忽然又昂然抬起头,以接近90度的仰角直冲云霄! 整个舰船之上,海水肆意冲刷! 这个明显极为年轻的将军,上半身未着片甲,光着古铜色皮肤的膀子,就站在这样的风浪里,双脚犹如扎下了钢钉,钉在舰艏位,纹丝不动。 “哈哈哈哈!” “给前军本队发双语信号!蜈蚣船以下全部靠港!海沧船以上福船、炮船随我,变阵!” “老子就是要在这风浪里,碾压过去……过去……” 年轻将军的声音,被风浪冲散又凝聚,透着豪迈洒脱,与无所畏惧! 此人原本是郑一官手下一船的小小旗官,作战灵活多变,又有勇有谋,今年还不足十六岁。 被黄权看见他名字的那一刻起,忽然越级提拔,成为整支镇压南方水师叛乱舰队的参将! 独立领导一支近两千人的前哨舰队。 “将……军……” 风浪太大,人的呼喊声已经被风浪扯碎。 年轻将军也不再继续站在舰艏位装逼,一个浪打来,顺着浪直接滑着,就滑进了船舱。 姿势帅是帅了点,进舱门就略微狼狈了些,几乎算是连滚带爬。 同样一个没有穿盔甲的年轻武官,一把将年轻将军抓着他光溜溜的胳膊扶了起来。 “将军!风浪太大,苍山等小船百户旗官火长们已经下令准备靠岸避避风浪。咱们这哨船和三桅炮船就三艘,要不要等等?” 年轻将军站稳后,一把拍掉扶自己起来胳膊上的铁手,一边揉搓自己胳膊一边龇牙咧嘴。 “你赶紧松手!娘咧,你那掌帆的手跟个钳子似的!” “敌军多少人?陆万!我方多少人?三条船!嗯……敌众我寡,优势在我!” 年轻将军笑眯眯看着船舱外的大风大浪。 “走嘛!哥几个,给掌舵的留口汤,不要都被我们吃完了。” “我们先去会会他娘的两广安南叛军!” “对喽!晚上咧时候,不要点灯!” “我们上去偷偷的摸一把,打枪的不要!” 黑压压大海之上,风狂浪急雨如注。 偏偏三艘载着几十门火炮的大船,沿着海岸线,朝着南方海域在突进! “老子们可是顺风顺水!打!打他个出其不意!哇呀呀个嘿!” 又是年轻将军在船舱中在吱哩哇啦的乱叫,周围几个人该干嘛干嘛,仿佛眼前就是一个傻嘚儿,不必理会。 只可惜偌大的一条船黑漆漆没人掌灯,只能借着海面上黑压压传来的一点亮光照明,这才让人恍然大悟,这大海之上的鬼天气,原来是白天啊! 几人时不时的被风浪摇摆,还要撞在船舱中不知名的地方,配合着年轻将军的鬼叫,他们也开始上演起了咏叹调! 在这三条哨船和炮船身后,不足五海里远的地方。一个穿着标准水师高级将领军服的人,望着滔天巨浪,咬牙切齿的骂着娘! “娘希匹!” “老子是在跟这小子打仗吗?老子才是舰队的指挥官!逼着老子跟着不得不打?!啊!?” “传令!” “全军小船快船入港,大船炮船跟着来!” “追上那小子!!!” “本镇要亲自把他抓到,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打烂他的屁股!” “轰!” 整艘旗舰之上,将士们哄堂大笑,继而各自传令忙碌。 咆哮的将军座下是一艏真正的海上怪物! 说是福船吧,它比二号福船装的火炮数量和兵将人数可多太多了! 原本的舰艏位置应该有一门巨炮主炮,被黄权拉去江南改造的时候,踹了几脚,认为是个傻大笨粗的落后玩意,直接拆了。 还有原本船身两侧的千斤佛郎机炮、迅雷炮炮等,黄权还是认为全是一堆傻大笨粗,又踹了几脚,直接拆了。 然后让两个对海战海船结构等啥都不懂的人,上了船。据说是什么过世内阁阁老的学生,一个姓孙一个姓原。 这俩人上船的第一天,就当着所有水师将领士兵水手们的面,吵的是面红耳赤,挽起衣袖就要互殴。 后来又是黄权,领着一群牙齿都没几颗的老师傅老船匠们过来,这二人才停止了争吵。 但是,你见过哪朝皇帝脱了衣服,跑去船厂里,研究车、铣、刨、磨、钻、镗的吗? 这还不算,黄权又把什么火器制造什么局的人,拉了好几马车来。 一块钻进高温火炉里,研究起火炮炮膛的淬火工艺来。 明明被黄权这个皇帝带着一群人,整出来了一种新炮,打的比之前的红衣大炮还要远五百米,让所有水师官兵们都惊讶其威力时…… 黄权说,炮身太重超过几百斤了,如何上船开炮?还是垃圾! 直接融了。 黄权又将原本的大铁铅球弹丸给锯开了! 当着所有的工匠老师傅们的面说,这炮弹不应该是圆的,要做成圆柱形,屁股后面塞上火药。 炮就要有炮的样子,从前面炮口装弹,不行!也要从炮管屁股后面塞…… 还好,黄权只是说说,没真这么造炮。不是黄权不想造,而是这个时代,没有相应的机器研发出来,知道原理也没用,压根造不出来! 这皇帝就像本朝以前的一位皇帝的盗版,那个先皇帝是在宫里研究如何当木匠,黄权在研究如何当铁匠! 简直让水师官兵们大开眼界! 也让所有船厂的和火器制造局的工匠老师傅们,包括最开始上船的姓孙的和姓原的,他们全都差点以为当今天子,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和傻子! 事实胜于雄辩! 黄权这个前世不入流的工程师,愣是靠着手绘cad图纸,手搓熟铁块,靠着让所有人都傻眼的靠水产生动力的蒸汽机,然后利用蒸汽机驱动,将炮筒一整根直接实心钻膛!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技术! 以前铸炮的炮身,可都是熟铁生铁青铜等一层层套上去的啊! 这是一门奇怪的炮! 虽然还不是黄权说的后装炮,依然还是要从炮口装弹…… 可这炮,再也不用动不动几百斤几千斤重了啊! 一艘福船,装炮数量终于超过了三十门,是一侧。两侧加起来就是六十门! 东方海洋之上,除传说中的宝船以外,福船战舰之中,前所未见的恐怖火力! 这不是红衣大炮,更像是缩小好几倍的佛郎机炮。 炮身小了轻了,无论是射速和射程,火力都更加粗暴。 可黄权压根并不满意。 木质风帆战舰的顶峰,那必须双侧船身装炮上百门,那才是真正的怪兽,火力对决中才能让对方感受到什么叫炮弹如雨下。 现在流窜于这东方海洋之上的红毛鬼子,基本都是些冒险家组织起来的武装商船,别看抢占了不少的天朝的藩属国之地和海岛,还谈不上天朝水师的劲敌。 以前无人重视。 黄权真正的目标,可不是和一群红毛鬼子争霸,而是蔚蓝色的星辰大海! 在这蓝星之上,在这蓝色的四大洋中,凡我天朝民之所至,皆是我大军剑之所指! 第89章 开始收网(二) 因为黄权,东方海洋上的巨舰巨炮时代,即将开幕。 而陆地上的黄权,这几天也是天天忙的脚不沾地。 他从船厂出来后,先是去了海事学院,跟一群年龄比他小不了几岁的人讲课……是交流。 黄权哪会授什么课啊。 读书那会儿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强撑着上课不会睡觉的那一拨人,最后也只勉强在一所二本学校毕业的渣。 面对上百双充满期待又崇拜的眼神,黄权干脆发挥自己的特长,画图! 一幅包括七大洲四大洋的世界地图。 然后…… 整座海事学院炸了。 黄权画图的手法既不像传统东方国画那般完全需要靠猜,又不像西方的完全看不懂。 而是直观,甚至就连毫无地理基础的人,也能一眼认出! 先是几十个干了一辈子水手的老教师们,看着黄权画的世界地图发呆。 然后又是十几个高呼着上帝的人,猛地窜到跟前,要把这幅图打包带走的红毛鬼子。 几百号学子们,终于有人想了起来…… 他们要拓印! 这是在整个东方世界,世界地图第一次直观又直白的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这是一幅根据16世纪墨卡托投影而绘制的满是错误的世界地图,可就是这样的一幅世界地图,为大航海时代照亮了一盏灯! 如今,黄权将这幅图,根据后世的记忆,重新调整了一下经纬线和局部坐标。 在地图右下角注明南北两极为了平面投影需要,从而做了拉伸处理。 最后黄权又在地图大概居中的位置上,郑重的标明天朝所在位置。没有画大概的国境线,也没有势力范围标注。 “皇上!原来我们国家这么小?!” 有学子猛地惊叫! 只有十几个红毛鬼子,不耐烦的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乱嚷嚷的学生。 黄权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十几个红毛鬼子传教士。 黄权心里知道,这群人早就知道地球是圆的,也明白东西方之间的距离,和领先优势都是什么。 但是他们高喊着“上帝”,然后想要占有黄权这幅画的行为,让黄权品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一种类似文化与思想上的火花乍现。 17世纪的东方已经在逐渐落后于西方,要想回归领先世界的第一赛道,那么如今有一个思潮黄权可以利用,那就是学以致用! 培养科技之前,需要先培养民族自信! 培养民族自信之前,黄权要先打掉埋在国人心底深处的奴家思想!不是儒家思想,是奴隶思想! 说是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其实也不冤枉儒家…… 在培养民族自信之前,又需要极高的家国认同感,也就是主人翁意识。 从自觉不自觉之间的一个微小举动话语甚至眼神中,生长出维护自己所在那一方水土家园利益的意识…… 现在的天朝意识培养是远远不够的,甚至是极速在倒退的。 百姓们根本不关心脚下这一片土地如何,更不会在意自己脑袋上是不是有谁在骑着。就算明天明天换一个异族皇帝,和已经过去的无数天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只关心,肚子能不能吃饱,仅此而已,又如此卑微。 老百姓的肚子都顾不上,你让他讲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能吗? 黄权在无数人高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里,离开了海事学院。 黄权的敌人,从来不是什么北境之敌,不是流民乱匪,不是叛军官绅…… 而是盘踞在这片土地之上,已经千年的奴隶思想! 如果黄权不做什么改变,那么这种奴隶和奴隶主的思维,依然会在五百年后,无论是在国家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特色主义社会里,继续无限期无目的的纠缠下去…… 当所有人遇到困难后,第一反应都是依靠奴隶主大发慈悲,而从来不会想自己能做什么,可以改变什么? 所有人都在当缩头乌龟,然后期待救世主的降临和奴隶主的善良。 然后终于有人尝试站起来了,然后所有人又开始嘲笑第一个敢站起来大声疾呼不对的人。 甚至还会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对第一个勇敢的人,落井下石! 毫无希望…… 无论换谁当皇帝,这种奴隶主和奴隶思想都是对他有利的,可以稳固自己睥睨天下的地位。 也是对中上层社会的官僚集团有利的。 可以在未来至少二三百年的时间里,极速让自己的家族,享受到人上人的待遇和满足内心的优越感。 往上,他们需要跪拜的人很少;往下,他们可以享受到的荣耀,却是呈几何指数的增长。 何乐而不为呢? 只有底层,如绵羊一般圈养。 必要的时候,连生存和繁衍的天赋权利,也可被奴隶主农场主毫无尊严的剥夺! 羊群,最大的反抗。就是只有一只为了争夺地盘的公羊,会尝试向着主人发起最后的冲锋…… 牧羊犬狞笑着望着羊群。 羊群直到最后哪怕全部死亡,它们都不知道也永远学不会反抗…… 黄权打算去器械局转转。 那里有黄权一直期待的发射纸壳定装火药的后膛枪,正在研发。 凭借后世作弊一般的记忆,以及黄权本身工程师出身的优势,黄权甚至重新调配了子弹发射药的配比。 也给枪弹设计研发人员带去一个悬赏通告,即如何提高现有火药的威力和减少和降低枪械击发时浓厚的烟雾。 为了提高匠人们的积极性,黄权把后世的技术职称和技术官职的概念,塞到了局里。 有真本事的人,就应该拿更多的比官员还要多的钱! 这也是为了保障一定的公平性。 为保证枪械设计研发的进度,黄权还送去了一把手绘带尺寸的19世纪的夏普斯步枪图纸。 17世纪能不能造,黄权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能造! 只是缺乏较为先进的车床生产加工设备和科学流畅的流水线作业方式,让生产单品的成本过高和生产质量过低罢了。 黄权不担心单品的成本和质量。 只要生产出来,进入批量化后,一定可以爆单。 那士兵们会不会用?会用! 培养难吗?不难! 黄权亲眼所见神机营士兵用十几节竹子,定装火药,用来防止火药过多或者过少,过多火铳会炸膛过少会卡弹。 第90章 开始收网(三) 黄权在器械局看着半成品的定装纸壳弹后膛枪,眉头直接锁死。 他烦心的不是枪械制造进度和质量问题,流水化作业正顶着无数老工匠老师傅的质疑声中,稳步推进。 他烦心的是,北境之敌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黄权派出的暗卫,一直在想方设法的与草原黄金家族后人接触。 却不想黄金家族直接和建奴一碰就碎。分了两路逃跑,一路逃上了西北高原之上,一路缩在长城以北大漠以南之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现在分成了三十六家,明显被吞并也只是时间问题。 东北方向属国王室朝堂,也已经乱了阵脚,他们内部之间更是互相倾轧严重,无数朝着京师和内阁的各种求援求救书信和使臣哭诉…… 他们,即将也要被废! 宁锦防线、入海关和渤海之上的防线,黄权发给他们的命令只有一条:守! 守不住,允许舍弃重金打造的宁锦防线,全部后撤至燕山重新组织防守! 无论督师、总督、巡抚、监军,各镇总兵官,敢言出军野战者…… 黄权绝不手软! 杀无赦!!! 历史没有巧合,全是硬实力的对碰! 如日中天的建奴后金政权,如果黄权还让各路总兵按着历史发展规律,继续野战出击…… 等待黄权的,只有精锐尽失! 只会给对方送去更多的胜利,更多的战略资源,更多的人才和军事技战术! 同时,黄权直接给守在渤海的文龙总兵亲自下令。军饷粮食已经全部到位,不得出自己防区一步! 敢违抗圣旨,诛九族! 黄权说什么也要保住这颗渤海东江棋子。 这里是关联东北属国宁锦防线、山东海路,以及锁死后金建奴海上粮道的关键位置! 做为渤海东江一带的骄横跋扈总兵,黄权已经不是第一次保他了。 早在数年前,后金奴酋第一次破长城前一年时,他就应该被督师斩杀! 是黄权一封提前加急圣旨,临阵杀将是为大忌!给强硬保住。 但却无形中严重削弱了督师的统帅威信,让其他总兵以渤海东江总兵为例,对督师令有了阳奉阴违。 本就挟冦自重的各路总兵,有样学样雪花一样的向京师讨要粮饷的折子,数年时间内,几乎没有几天断过…… 黄权直接全部留中不发,也阻止内阁想办法筹措更多经费,继续按照惯例向前线输送物资。由督师全权负责发放,监军负责监督。 为了挽回督师的权威形象,黄权将大部分总兵以下的人事考察调整惩治权,直接下放给他。不必再向监军和京师内阁请示。 守! 这是黄权给他们最后的命令! 黄权知道,只要他们还在那里,后金建奴奴酋就永远不会从这个方向杀过来。 历史上劫掠中原五次入关战役,一步步削弱京师附近最后的武装力量的战争,都是从西北方向杀过来的! 黄权脑中甚至回响起后金建奴奴酋的名言! “取燕京如伐大树,须先从两旁斫削,则大树自扑..……” “今南国精兵已尽,我兵四围纵略,彼国势日衰,我兵力日强,从此燕京可得矣……” 在器械局办公室内,黄权让取来市面上绝密的西北方向地图。 除了无边的战火以外,还是只有只有战火。 上一次晋北长城被破建奴奴酋入关之地。地方府台的上奏上说,已经修复的七七八八…… 可黄权从亲军卫和暗卫两处渠道得知,有人在长城关口修复一事上,动了不可知的手脚。 如此胆大妄为! 如此明目张胆! 黄权的手指在含漠南、晋北范围在内的蓟镇防区一侧来回指点。 忽然,他笑了起来…… 这里,可不就是故意留给奴酋的高速路吗? 是谁要故意留这样一条路呢? “惟蓟门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 这是整个北境督师早在后金建奴奴酋第一次入关时,就发出来的警告,可为何偏偏无人重视? 蓟镇防区的官兵早前因兵饷一事造反起事,所以内阁在此处的处理办法也是相当的简单粗暴。 直接镇压和大规模的裁撤兵员,导致蓟镇防区几乎处处都是漏洞。 “右佥都御史顺天巡抚……” 黄权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 “唉……” 接着又是轻轻一叹。 此人虽有轻敌大罪,却也以死谢罪。 黄权在仔细揣摩此人背后身份后,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 “大伴!” “大伴!” 黄权直接抬起头,猛地高声呼喊! “爷,马公公还在京师值守呢。” 是郑千户。 从黄虎山那里将所有骄兵悍将们一通收拾回来后,郑千户又一步不离的跟在黄权身后,四处奔波。 “坏了!” 黄权右手一拳打向自己左手手掌心。 所有人都以为蓟镇防区有三十六家为屏障,又有长城为依托,再加二十四州县收尾相连,必然万无一失。 可偏偏后金建奴奴酋第一次入关时,就从这里杀了进来! 巡抚无知! 总督懵逼! 督师建议被无端驳斥…… 城破人亡,损兵折将,物资人口损失大半不说…… 还让后金建奴奴酋统合了内部,让他真正做到了大权在握。 如今整合了后金全部的人力物力资源后,黄权盯着地图上那个巨大的漏洞,气的头发根根直立,恨不得立即派人堵上! 但黄权不能! 示敌以弱,是黄权一开始就定下来的核心思想。 猥琐发育,是黄权缩在南方一直在努力拼搏的动力。 这个漏洞…… 还真的暂时不能去补! 甚至黄权还要主动阻止第一次就发现漏洞的北境督师,他也不能去堵,尤其是不能派兵过去驻守协防。 黄权还需要继续麻痹对方,直到黄权彻底的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后,才能重拳反打回去! “给大伴,传消息……” 黄权眼睛里的一抹血红色,慢慢显现。他说的这句话,几乎是在咬牙切齿。 “长安河洛秦岭一带,剿匪之事不可拖延!必斩草除根!” “蓟镇二十四州县,秘密通知督师,任由后金驰骋!入海关口一带兵力、五大营兵力,只可驻守协防京师不失!” “派一员参将,交于宣大总督督阵,领大同总兵,组团练总兵。远远跟随游击奴兵即可。重骚扰,敌追即退!” 第91章 开始收网(四) 黄权盯着直隶山东一带,恍惚间头疼欲裂…… 宣大一带,自上次入关劫掠以后,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重城之地,他们不会轻易去碰。 本就兵力不足的蓟镇防区,对方一旦长驱直入,那么很有可能会兵锋直指山东。 这里,原本有黄权早就盯上的几头肥猪。是除西北长安河洛宣大外,有数的富可敌国的肥猪片区养殖区。 是黄权未来北方军饷落地,发起反攻的大后方之一啊! 岂能现在让后金建奴染指? 再往南一点,就是黄淮海黄泛区,这里流窜着江南七省士绅背地里支持的,假白教真水匪或者说是官军们在换皮在闹事。 没兵了啊! 黄权无奈的抓着自己的脑袋。 如今他自己能直接掌控,并已经完成文臣驻军进行部分思想改造、提升部分装备、完成部分新式训练的兵力有: 一,亲军卫,负责明面上保卫他和稽查百官,人数不多,也并不是专业的战兵,并不能直接派上战场。 二,新军神机营,这支部队是一支纯粹的火器部队,暂时装备了最先进的燧发枪,和改良铸炮工艺可以野战的佛郎机炮。 同时配有左右两翼机动轻骑兵部队。 还有一支未独立出来的暗卫,属于情报支援部队,也是黄权个人的暗中警卫。 这支部队黄权留在了南直隶。 主要作用就是震慑江南七省。 这是黄权还在太子时期,最早拿下,绝对最信任的,也是资格最老的亲军卫属部队。 人数装备训练等细节,黄权从不会对外公布。 三,龙骧四卫,后改组为新黑虎营,又接手预备役卫所部队补充,人数不足五万。 一半火器一半冷兵器,思想改造完成大部分,各项军种配置最全。 黄权未来打算打造成手上野战拳头部队。 黄虎山领着正要和南方叛军接战。 四,五军营,人数最多,约十万,兵源多来自京师直隶山东一带的卫所班军,原京营驻军等其他十二卫。 骑兵部队人数最多,思想改造只完成了初步,火器装备的还并不充分。 如今由马公公带着守在京师。 五,原属于郑一官的水师部队,黄权在松江府进行了初步整编。 是黄权未来打算打造的海军部队之一。 但海军,尤其是目标要走向深蓝的远洋海军,培养起来太难,耗费巨大。 并且对于这支海军部队的整编,黄权还远远没有结束。 比如海军陆战队的打造,比如派驻文官上舰进行扫盲思想改造等。 如今的水师还真就只是单纯的水师,完全不能指望他们上到陆地来作战。 黄权甚至怀疑他们晕陆地,离大海稍微远一点,除非进内河,要不然他们的战力几乎等同于甚至弱于半兵半农的卫所兵。 并且这支水师部队还是两线作战,一支要把澎湖列岛上盘踞的红毛鬼子撵下大海,一支要和叛军水师接战。 黄权又抓了抓脑袋,没兵啊! “爷,您怎么今天老是学我?” 郑千户说完也顺势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黄权猛地抬起头,看着憨憨的郑千户笑了。 郑千户被黄权看着心里发毛,又不自觉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朕的郑玉大将军,有没有兴趣真的带一支部队,出去玩玩?” 黄权眯着眼睛,似乎像是一头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啊?这……” “小的作战指挥水平,几百一两千的,我还行。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上了万,能不把队伍带散架,就已经算臣超长发挥了……” 郑千户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单兵作战能力他从来不惧于任何人。 哪怕所谓以前的北边什么巴图鲁,他在京营中时,也不是没抓住机会,去掰过手腕。 “一支降军。同时代朕过去敲打一番某些个有二心的将领。” 黄权又笑了笑。 中州! 此地负责围剿流民匪军的官军将领极多,手底下的将领从数千到数万不等,又都各个仗着自己手下兵马充足,朝廷需要依靠他们剿匪,对当地督抚的命令时听时不听。 黄权需要派过去一头猛虎,最好能让群狼暂时都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分养寇自重! 做为黄权身边人,郑千户的身份足够压制他们。 “我派你过去,有一点极为重要!” 黄权严肃的摊开地图。 手指指在直隶位置。 “我知中州与流民军连年作战,收留了不少的降军……比如左部就收留了将近三万的流民匪军,其中能征善战的将领劲卒也有不少……” “带着朕的圣旨、尚方宝剑和饷银去!” “务必将杂乱投降各部的各路流民匪军,全部都集中到你的麾下来!” “尤其是其中的某些原流民军的将领,你必须花十二万分心思,拉拢住他们!” “让他们去管住手底下的兵!” “名单,我会给你一份。” 黄权又在地图上用手指点了一点。 “这里。收拢好降军之后,驻守在这里。” “万一后金建奴入关劫掠三晋蓟州后,还想要进一步劫掠直隶山东时,你必须挡在这里!” “马公公的五军营京军届时会配合你佯装夹击。” 黄权背起手,望着窗外微微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对着郑千户,极为严肃的说道:“告诉这群投降的流民军将领,这一仗打好了,朕给他们京营军三千营的番号!” 三千营,原本是在夺嫡之争时,全营站在四皇子身后的京营部队。 后来黄权登基后,解散了队伍,撤了编制,一直也就没有再设立。平日里,一些个打散的士兵们,又都以亲军十二卫的名义,散乱零星的存在于各地卫所军中。 自此三千营,彻底就成了历史。 黄权今天又重新启用三千营番号,也是逼不得已。 “到了地方后,记住,能不打就不打,即使逼不得已,非要打,也要打了就走!赢了不追,输了不乱。” “只要挡住后金建奴军不敢毫无顾忌的东进,你就是首功!” 第92章 开始收网(五) “爷啊!我真不会统兵带将啊……” 郑千户快哭了,黄权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真上了战场,他可以不要命的冲锋,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指挥。 黄权斜着眼睛,不屑的看向他。 “谁让你指挥作战了?” 郑千户脸色一僵,“啊?” 黄权恨不得一脚踹死眼前这个猪脑子! “你只管把这群投降的人看住了就行,真要指挥打仗,你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打!打烂战,打乱仗,他们随便一个人出来,也比你有经验的多!” “赶紧的,滚!” 郑千户果真屁颠屁颠的就这样走了。只要不让他指挥作战,哪怕过去当个吉祥物,郑千户也无所谓。 术业有专攻,有些人天生的只能为将,无法做帅。 郑千户就是这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也丝毫不担心在黄权面前,将自己最大的缺点暴露出来。 “以人为粮,杀良冒功……” 黄权看着郑千户的背影离开,无奈的一阵叹息。 上面八个字,是黄权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中州剿匪部队的真实情况。其中,又是以兵多将广的左部,尤为突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黄权还需要时间继续埋头发展。 黄权只希望历史能留给他的时间,多一点,再多一点…… 让郑千户盖了圣旨玉玺大印后,黄权又一头钻进了枪炮车间。 听着里面“吱嘎”作响的各种机器声,黄权一瞬间有些恍惚。 如果把这些木质机械,全换成铁质钢材的,那么黄权就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里了。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失业,白天黑夜的当牛做马,为老板年底喜提新车为老板姑娘买加拿大鹅而努力…… 黄权刚一进车间大门,即使机器声正在轰鸣,依然无数的匠人们还是开始了准备向黄权下跪磕头。 一挥手,黄权让身边的侍从们赶紧阻止! 这个时代的百姓动不动就下跪磕头,黄权心里的悲哀已经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如果黄权最后输了。 眼前的这群人,不仅要更加频繁的磕头下跪外,脑袋后面还要绑一截猪尾巴…… 直到那个时候,华夏文明的脊梁,也会被彻底的砸断三百年!三百年,不五百年后,依然还是会有无数的人,没有膝盖更没有脊梁…… 至少在这个即将沦落为奴隶社会的前夜,黄权来了。 眼前的百姓从心里也不过是装个样子随便跪跪罢了。 更别提所谓的士大夫们了,能作揖的时候,无论是见上官还是皇帝,他们能不跪的时候压根不可能跪。 皇帝把他们逼急了,一样指着鼻子骂! 他们,还有仅剩的最后的一点傲气。 哪怕傲骨正在被生命威胁而腐蚀。 至少他们中,有傲气不低头的人,依然还是数之不清! 黄权有必要也必须,将这一份傲气,保护好,传承下去! 可是,这也依然改变不了,还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吃人世界…… 左部的军粮,就是人…… 他有着最多最残暴的一支地方军阀部队,偏偏暂时黄权对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吃人,把老百姓压根不当成人,老百姓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的千年历史里…… 随着黄权去的地方越来越多,见到了更多震碎所有现代社会信仰道德的崩塌后,黄权逐渐麻木了。 没有真正说一不二的实力前,他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将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全都憋在心里。 黄权佩服那些动不动穿越重生在唐末宋末明末真实历史中的主角们,他们是如何舍弃自身本就已经塑造成形的道德伦理观,而眼瞎的接受一切古代底层社会运行法则的? 而黄权只是生活在一个平行架空的王朝末年里,就已经被基础世界的更加直白的道德观,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做为一朝天子,本应杀伐果断,犹如天神降临,做一个真正的爽文大男主!将世界匍匐于自己脚下。 黄权也想,但他更想实际意义上的去真正的改变一些什么,而不是一味地为了推翻推倒而只为了个人的爽感第一。 真实的明末,崇祯当然也有最爽的杀伐果断。 “崇祯在位十七年,换了五十个大学士(相当于宰相或副宰相),十四个兵部尚书(那是指正式的兵部尚书,像袁崇焕这样加兵部尚书衔的不算)。他杀死或逼得自杀的督师或总督,除袁崇焕外还有十人,杀死巡抚十一人、逼死一人。十四个兵部尚书中,王洽下狱死,张凤翼、梁廷栋服毒死,杨嗣昌自缢死,陈新甲斩首,傅宗龙、张国维革职下狱,王在晋、熊明遇革职查办。” 爽不爽?这么多人,全凭崇祯一句话,就可以定夺生死! 然后呢? 所有人都知道的结局,李自成成了新任皇帝,崇祯连最后逃生的机会都被大臣们剥夺。吴三桂也将清军请进了山海关。 爽? 黄权不认为这真的爽,这真的就是为了追求杀伐果断而杀伐果断吗? 古人只是生活在不同年代里的人,他们只是学识见识接受的价值教育与现代人不同,不代表他们是未开化的智障! 黄权手里端着一把后膛枪的枪身,脑子里却在天南海北的飞着。 枪炮器械厂里的首席枪炮匠师,见黄权握着枪身发呆,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解释。 “皇上,按您说的工艺做法,我们实际做出来后,发现此铳后端无法闭气,无法将纸壳中的火药点燃,子弹也无法发射出去……臣等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还在努力破解之中。” 黄权将枪身上的零部件一件件的拆卸下来,完全不顾自己手上被枪身上残留的黑火药抹的黑漆漆一片。 “这里,堵片,你过来看看。” 堵片顶部的半月形边缘处缺乏了一个角度,这个角度应该要能与枪膛后端面相对运动,形成类似剪刀的机勾闭锁。 这带有弧度的闭锁装置,既能闭气,又能切开纸壳弹的底部,使得纸壳弹内的火药直接与传火孔接触。 底火这样才能被引燃,从而将纸壳弹的弹头,发射出去。 黄权弯腰和一群匠人讨论着制作工艺,没有一点点天子的架子。 这一刻的他,只是一个技术人员,沉浸在纯粹的技术研讨里。 第93章 开始收网(六) 解决完纸壳弹的击发问题后,黄权马不停蹄的跑去了江西豫章故郡。 他要见一个官职并不入流的小县学教谕。 “乙卯科乡试全省第三经魁,你兄长列第六亚魁?你兄弟二人当年皆中举人,后丙辰科秋闱会试至朕登基及今,你兄弟二人都未曾再进士及第?” 黄权心里有些激动,他手里握着一本书,一本他刻意让亲军卫来江西豫章寻找的书。 此刻的黄权,话语说的不免有些唐突。 黄权书桌对面底下,站着一个穿着朴素微微拱手并不言语也没什么表情的中年人,黄权的问话就像没有听见一般。 黄权也不介意他的态度。 此人有点倔。 黄权原本是让他去陪京相见。 当着来人的面,就是穿着飞鱼服的亲军卫百户的面,他直接骂了两句黄权,不惜辞了小县教谕位置,就是不去! 黄权的命令是“请”,亲军卫不好发作,也不敢以忤逆天子的名义捶他,只好准备把他绑到陪京去。 黄权一听,嘿,还挺有个性,如今是个人就要骂两句天子,才能显的自己脖子硬? 说好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呢? 算了。 黄权亲自来江西见他。 宰相肚里能撑船,黄权肚里能撑好几个宰相! 谁叫此人确实牛逼呢? 黄权这一趟也不是专门为了他而来,顺便还要处理一点其他的事。 “这本书是先生写的吧?为什么只有一部分呢?朕听说不是有好几卷的吗?你看后面这一句,话都没写完。” 黄权直接单刀直入,问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就好。 来人瞥了一眼黄权手里的半本书,脸上先开始有点疑惑,然后神色有点焦急,继而立刻跳了起来!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微臣,微臣……老夫,这本书才写了一半!!!一半!!!什么几卷?哪有几卷?没想到当今天子,当今圣上,却是个贼子!强盗!偷人书籍!!!” 口水差点喷到黄权的脸上。 黄权身边的太监立即就要出声喝止,护卫黄权身边的禁卫直接就要过来押人。 还真别说,这本书确实是偷的,亲军卫从眼前这人的书桌上,直接顺给了黄权。 这本书还没有写完,甚至名字还没有确定,凭借书里无数的详细插图,黄权已经可以确定,这本书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集17世纪东方农业、手工业一体的综合性科学巨着——《天工开物》! 并且从其他文学相关的个人手写书集中,黄权发现此人还挺有家国天下的情怀,对于北境之敌是心腹大患的认识也是远超常人。 同时,此人并不是心学一派,讲究学以致用,坚持百姓日用为道的理念。黄权心里有了一点底气。 黄权阻止了内侍和禁卫。 等对方叉着腰骂的差不多了,有些心虚的看向黄权时,黄权这才继续自己的话题。 “朕亦认为四书不足以治世,八股无法取得真正的真才实学之人……” 来人眼睛眨了眨,看着黄权不再像刚才一般激动。 “是故……朕打算将武举改一改,比如设将材武科。初场试武艺,内容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二场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言之……” 来人脸色从有了一点平静后,现在变得有些尴尬。他一个文人,黄权眉飞色舞的大谈特谈武举。 “先生以为如何?” 黄权微微倾斜自己的上半身,神采奕奕的望向来人。 拱拱手,对方脸上出现了不耐烦。 黄权坐直身体。 “朕……打算废了科举中的八股取仕经学理学内容。” 黄权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起初来人脸上还有一些不耐烦,无所谓,直到他听清了黄权说的内容。 “不可!” 他这次没有跳起来,只是满脸的慌张! 八股取士,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比粮税改革甚至社会影响还要比粮税改革的还要大。 无异于在人群闹市之中,点燃一枚炸弹。 说不好,天下士子,人人都会争先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黄权索命! 慌张以后,来人更是在黄权面前,露出一副略微惊恐的表情。 黄权无所谓。 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万也是杀,又不是没有将秦淮河染红过。 “以先生的大才,不认为当今的科举,已经误入了歧途吗?” 黄权面前坐着的人,不仅有全面的朴素的基础科学知识,他还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化学家和哲学家。 而且,他还反对鬼神学说。 黄权说的话,对方完全可以理解。 “朕问你几个问题。” “学四书五经程朱理学,可以明白世界上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吗?” “四书五经可以让如今的流民百姓明白为什么天下那么大,却没有一块田地可以让他们耕种吗?” “民间渴望更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生产资料,做为引领万民生存的官员们,有几个如先生一般,知晓生产力的进步对于提升百姓生活的重要性?” “落后就要挨打。北方屡战屡胜,我们屡战屡败!为何?因为我们没法提供更加充实的生产物资,用来保障士兵们的肚子和武装前线的兵器铠甲!” “我们有比之比方更为先进的火器手雷之物,却屡屡被对方夺取,反过来打我们,是也不是?” “先生想必和西学之人也有接触,朕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富有冒险精神的传教士、海盗、商人罢了。” “可他们却比之我们所谓的社会精英官员们,更为先进的科学理念武器装备人文观念……” “他们是我们说的士子吗?不是,就是一群流浪者罢了,可他们很多人比之我们士绅们了解这个世界更加透彻。那他们国家里的真正的士绅呢?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朕不想说这群海盗怎样,至少他们背后,有更加坚实的存在,让他们有足够的勇气,游历四海。” “那么,他们学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给他们的勇气,才让他们仅仅只是一群海盗冒险家们,就敢登陆我泱泱华夏土地?” “先生,可否愿意教朕?” 黄权闭上了嘴,眼前之人,是宋星,是一个黄权打心底深处,永远都不够资格去质疑的大学之家! 黄权做为天子,需要此人的鼎力相助。 仅仅只是一瞬间,宋星就明白了黄权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他哆嗦着嘴唇,想要确定什么时,黄权打断了他的话,又补充说了一句。 “朕的新式学院,必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先生,可愿随朕,做这黑暗里的一点烛火?” 接着,黄权开始尝试从另一个角度说服宋星。 君、臣、师! 这是他们最熟悉最能接受的办法! 黄权要让宋星做,天下之师! 何谓天下之师? 衍圣公是也! 黄权不信这天下士人学子,有谁能拒绝如此的名声地位诱惑! 原衍圣公…… 据说富可敌国,不,是敌天下…… 时间差不多了…… 这一把屠刀,黄权已经举在空中太久太久了。 借着最后的一股东风,这把从江南七省开始磨砺的屠刀,是时候,应该砍下来了…… 改革,从来都是要流血牺牲的。 旧有的势力,绝对不会甘心,毫无水花的消失于历史之中。 第94章 国家科学院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去做。 黄权在陪京成立了国家科学院,地位置于部级平级。 宋星为首任国家科学院行政院长、凡选入国家科学院的人,统称为院士。 宋星也是该国家科学院的首位院士。 院士终身享受部级尚书或侍郎荣誉和待遇。见官不拜,见天子揖拱手礼,天子执弟子礼回礼。 其成立目的,是致力于为天朝提供科学技术咨询或工程研究建议。 与宋星商议后,黄权也为入院当选为院士的人定下来了标准。 个人突出成就:院士候选人必须在其学科领域内取得卓越的成就和作出杰出贡献。这是评选的首要标准,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现有院士推荐:候选人必须由现有的国家科学院院士推荐。推荐可以是由多名院士组成的“自愿提名小组”联合提名,也可以是国家科学院委员会向院士们提出的建议候选人名单或组建的专门临时提名小组。 任何人任何机构组织含皇室,对于院士提名,无提名权、无建议权、无更改权。 严格的审查程序:候选人需要提交详细的申请材料,并经过多次面试和评审等环节。这个过程旨在确保候选人的科研能力和学术成就符合国家科学院院士的标准。 任何人任何机构组织含皇室,无权参与提名院士的资格审查、面试及质疑等。 良好的科研道德和学术诚信:申请人需要具备良好的科研道德和学术诚信,这是参选院士必须满足对于科学研究的基本要求。 当选院士必须接受世人合理的学术、道德等监督。 出色的领导力和合作精神:除了个人的学术成就,国家科学院也重视提名参选候选人的领导力和合作精神,这些能力有助于推动科学的进步和发展。 黄权是在向以国子监、翰林院等,以儒家思想为根本培养官僚的天下士人学子们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想当官,不一定非要学四书五经。 想要得到不低于六部尚书或侍郎平等官职待遇的学子,如今各地成立的新式学院,就是你们唯一可以选择学习的地方。 同时,黄权几乎是顶着士绅们铺天盖地的骂名,将通过新式学院毕业考试的学生,直接授予“秀才”称号! 秀才毕业的学子,将会直接分配于制造局、工厂、船厂等处,任基础技术人员,享受基础技术官职补贴。 为方便深入百姓基层管理,黄权同时朝着乡绅里正们的传统利益,亮开了牙齿。 新秀才们,也会择优分配为新的镇令(镇长)和乡令(乡长),组建基层治理体系。 传统的保甲制杂佐官宗族制约管理,以田制、户籍、乡里制度三个方面,构成专制封建主义王朝国家控制乡村的三个支柱。也是三条松散的铁链,构成古代“家国政治”的制度基础。 今天,黄权要把手伸向这个基础,并尝试打破这个基础。 家族礼教对于基层的束缚,导致人才流动和培养途径的被锁死。有限的人口流动,严厉的乡土出入管制,新兴手工业商业的发展,需要人口的合理逐步从底层释放。 有了新“秀才”,就必须要有新“举人”新“进士”…… 黄权想到自己一步步向旧“传统”开刀,一点点切割旧有的社会结构秩序。想到有些保旧派哭的痛心疾首,跳着脚在京师内阁大小朝会上反对无效…… 黄权就想笑。 骂吧…… 屠刀,正在“霍霍”作响。 黄权没有立即去碰科举制,也没有公开在任何场合否定这种从民间选拔人材的方式。 但是…… 这样的人材,真的来自民间吗? 一本书,别说普通百姓买不起。就是混的差一点的没落贵族寒门子弟,一样买不起! 还有笔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东西,依然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贵! 一张纸,一张哪怕有了字的纸,放到民间,也是现代人无法理解的宝物!他们会小心的收起来,也许下一代某个后代碰巧识得几个字,恰好就需要呢? 民间,对知识的渴求、需要与尊重,从来没有引起任何一个统治者重视过,千百年来,无人重视。 贵族,将知识进行了垄断。 阶级,通过知识垄断做简直直接的划分。 书香世家绝不与三代五服之内未曾有读书之人家通婚,是公认的规则,同样也受现有法律的尊重与保护。 贵族通过垄断知识划分阶级,就如后世“贵族”通过垄断生产资料和晋升通道的做法,没有本质区别。 科举制,黄权早晚需要彻底革除的,就如见风就倒的衍圣公一般,都是需要革除的对象。 千百年以人间神话的枷锁形式,将一块恒古大陆之人的思想僵化奴役,永远的锁死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这是黄权的一次重要试探,至少在这块江南七省的希望土地上,黄权需要人们把思想放开。 只差最后的几步棋了。 黄权顶着违背祖训的骂名,就像条盘踞起来的毒蛇一般,守在江南,盯着江南,最终彻底的吞掉消化江南! 警告! 敲打! 血染秦淮! 这些远远还不是黄权的最终目的! 两广安南海防营的叛乱,连带着珠江地域的人心浮动。 通过宋星的关系,黄权将一份特别的密旨送到了宋星哥哥宋升的手中。 宋星一开始极为反感黄权的召唤,是因为黄权强硬镇压了江南学子书生们的举幡风潮,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其中被镇压之人中,不乏宋星认识的一些饱读诗书之人。 黄权与宋星的推心置腹,也让黄权第一次收获到部分江南七省士子们的支持。 有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黄权要做的,就是为这些眼睛们,将世间的迷雾尽量的去除一些,乃至消灭一些。 哪怕手段用的有些卑鄙和下作! 就如黄权要做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他不仅要活下去也要让局势更有利于他活下去,同时黄权还想让这片古老的土地之上的人,活的更像一个人一样的活下去。 其实,黄权最开始时,他只是想当一个昏君。 只不过,有人阻止了黄权这个最简单的梦想,让他顶上了一枚暴君的头衔。 一个真正的暴君,最应该做什么? 对了,就是杀人盈野! 第95章 江州城防(一) 鄱阳湖一艘画舫之上。 黄权将一份圣旨盖上玉玺后,站在船头,迎着如丝细雨,微微牵动了嘴角一下。 “砰!” 一对粗暴的穿着飞鱼服的人,手握各式兵器,将会稽县招标司的大门,直接砸开! “圣上有旨,捉拿叛党!” “反抗喧哗者,就地格杀!” 有人瞬间从正要愤怒呵斥变成瘫软倒地。 因为飞鱼服小旗官喊的是,叛党! 一旗官从怀中扯出一张画像,对着地上屎尿齐流之人,比对了一下。 “绑起来!” “拖走!” “你们几个,知情不报,同流合污,皇上有旨,无需审判,就地正法!” 会稽县招标司内,求救、嘶喊、认错、乞求,声音不断…… 杀气弥漫,钢刀泛起寒光。 鲜血从十几个穿着吏员服的人身上,汨汨流出…… 这一幕不仅仅只是在会稽县发生,江南七省每一处被已经掌握实际证据的府县中,类似的杀戮,都在血腥的展开。 安胖子躲在家里,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商人,他庆幸自己也只是一个商人。 家中的大门,他让管家用马厩里的马槽顶上。依然有些不放心,又让护院全部提上刀棍,寸步不离的守护在家中四周。 安胖子还是有些心惊胆颤,又让家中妻儿老小全部集中躲进了祠堂…… 街上,有骏马的嘶吼声,还有往来的脚步和大声的命令声。 就是没有了往日百姓的喧哗。 安宅主房正厅之中,安胖子强装镇定,可是时不时的随着大街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身上的肉也跟着颤抖起来。 “老爷,抓到个贼子,从院墙上翻进来的!” 几个护院将一个浑身穿的破破烂烂之人,直接扭送到了正厅之中。 “我不是贼人,我不是!我是你家老爷的朋……” “咚!” 没等被扭送之人把嘴里的话说完,护院一棍子就砸在他的腿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过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跪倒在地。 “是你?!” 安胖子猛地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敢来我这的?!” 安胖子伸出一根手指,这一次他的脸色苍白无比。 跪在地上的人,痛的龇牙咧嘴。可自己双手双肩都被两个护院按住,他丝毫动弹不得。 一听见安胖子的声音后,他撑起自己满是散乱头发的脑袋,一双眼睛中早已满是害怕、激动、乞求的泪水。 “安兄,救我啊!” “安兄、安大人……是我,是我啊!” 安胖子脸色本就苍白一片,此刻和来人对视之后,脸上又逐渐涨红起来。 “周掌柜的!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 安胖子没让手下护院放了周掌柜,他脸上的肉在一层层的抖动,神色也在瞬间变换了好几个,有烦忧也有决绝! “事发了!安兄,安兄,事发了!” “现在全城都在抓人,领头的他们不杀,凡是手下的人,他们见一个抓一个杀一个啊!” “大街上,大街上,全是尸体,全是死人,好多人死了……” “安兄,安兄!救我,救我啊!” 周掌柜的又开始疯狂扭动身体,可偏偏还是被护院死死的按在地上。 “你……你……怎么可能,怎么这么快?你!你为什么不去省城?!” 安胖子涨红着的脸,又唰的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安兄,安大人,安哥哥,出不了城!出不去!好多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兵!” “谁敢出城?谁出城就要被砍头啊!县尉大人,领了三五个巡丁还有不少的民壮!他们全死了,死了!脑袋就挂在城门楼子上!!!” “安大人,求求你了,看在曾经我帮过你的份上,不、不,就看在我们一起喝过酒的份上,救救我啊?” 周掌柜完全不顾形象了,如果不是他双肩依然还被安胖子的护院们按着,他早就以头抢地,跪求救命。 可他现在的形象,依然还是狼狈无比,眼泪顺着鼻涕,从下巴上滑落到地上…… 安胖子正准备忍不住心软和心酸,打算放人时…… “咚!咚!咚!” “开门!” “炸开!” “轰!” 正厅之中的安胖子,和他面前的几人,全都忍不住浑身猛地颤抖一下! 地上的周掌柜更是将自己的眼睛瞪大,死死的看向院门方向…… 他连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忘记了! 全是厚重实木加铆钉加固的安府大门,在黑火药炸药下,简直脆弱的像一张纸糊的…… 漫天的烟雾和大门碎屑还没有散尽。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官兵,在两个穿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之人带领下,仅仅只是一两个呼吸间,就冲进了安府正厅之中! “大人……救我……” “噗……” 一颗头颅在地上滚动,头颅原本之下的胸腔中,带着冲天的血水喷洒上天,又飞溅落下,糊在了安胖子的头上脸上…… “自……自己……人!” 安胖子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头上脸上身上的温热火辣甚至滚烫的血水,从怀中,颤颤巍巍的捧出一枚令牌。 其中一个身穿飞鱼服之人,狐疑的迅速走到弯腰手捧令牌的安胖子跟前。 “啪!” 来人左手握刀右手碰拳,微微弯腰一礼。 “哥几个!捡起地上的脑袋!我们走!” 呼啦啦…… 一大群官兵又在两个飞鱼服领导下,迅速消失在了安府正厅…… 安胖子头上这才迸发出无数的冰冷的汗水,将自己脸上的血水冲出一条条沟壑。 “噗通!” 安胖子终于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慌无比的看着地上的无头的尸体,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老……老爷?” 两个护院,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哆哆嗦嗦的就要上前来扶地上的安胖子。 “快快快快快快快啊,快快快快关门!” 可是安府的大门,早就被炸碎…… 江州府,府城,也是省城所在地。 “参政大人,还要负隅顽抗吗!” 说话之人,手握绣春刀,刀身之上满是红褐色血迹,刀刃上也满是缺口。 “沈百户!你今天不过是拿了一份矫诏,就妄想要捉拿本官?本官就在这里!绝不逃跑。你又为何不来?呵呵呵,哈哈哈!” “圣人千古,我等不过是些微末蝼蚁!死有所重,亦有所轻!今我等为千古圣训,为江南千万百姓而死,死得其所!又有何惧哉!” “尔等不过阉党鹰犬走狗,欺天罔上!” “为正视听!今天起,我江南士人百姓,将为天下苍生而战!” “杀了他们!” 十几个身穿飞鱼服和一百多身穿官军铠甲之人,今天被大约三千“民众”,五百江南各地书社生员团团围住。 这被包围一群人周边,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 尸体之中,有身穿飞鱼服的、有穿官军铠甲的、有穿布衣的、有穿衙役捕快号服的、有穿巡检司卫所服的……更甚至有,穿着书生服道袍的…… “看吧!” “这就是民心所向!” 已经退出人群之外,一个穿着绯红官服的中年人,仰天长叹一声。 他正是浙省三司之一隶属于布政使司衙门的从三品地方大员左参政! 在他身前又有王、杨、殷、朱、沙等数位,在年轻一辈书生中,号称江南才子们的护卫。 在围攻亲军卫人群中,尤以颜、杨、沈、马、周等人最为凶猛。他们几乎每一次出手,都有亲军卫非死即伤! 人群中,亲军卫正在拼命抵挡厮杀。 这位面色阴沉的左参政大人,冲着苍天发出大吼之后,又从旁边下人手里接过一封书信。 “呵呵……哈哈哈……” 左参政大人猛地抬头,望向身边的众人一一对视又一一点头。接着他向战场中央看去,眼神中立即透出一股凌厉狠辣! 杀意在他身上疯狂聚集。 “都司大人回信!” “他将在城外举兵。” “并令我等,在十二时辰内,将城中阉党余孽……肃清!” “今日,我等……” “以兵为鉴!” “北上京师!” “清君侧!!!” 第96章 江州城防(二) 贪腐需要证据,谋逆只需要坐标。 江南最为富庶的中心之一,江州反了! 参与总人数多达数万人,单单领导人员从正二品一省都司以下,未入流的官员以上,就有多达一百余人。 黄权只是看着密奏的折子,冷冷的一笑。将折子从书桌上轻轻拿起,又重重放在桌边,再也懒得看第二眼。 他筹划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几次江南七省的阳奉阴违,左右推脱,甚至倒行逆施。黄权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就让他们,死在自己的贪婪之上吧! “清君侧?” 黄权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熟悉的词汇啊! 江州府城。 城外约有三万余人的卫所兵,正与江州城地方城防营不足两千人对峙。 浙省巡抚并领三司站于城墙之上,愁眉紧锁! 底下军队哗变,更何况叛军首领,还是与他同朝为官的主管军事的一省都司! 作为委派一省之临时巡抚,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平叛! 可他拿什么平? 城内同样有数千人正在围攻亲军卫,他已经派去了一支百人队进行支援。他现在早就无兵可用! 城内不过百人去镇压,失败也许就在弹指一挥间! 无兵,无饷! 就连想要临时招募勇壮守城,他也无能为力。城中富商巨贾众多,可所有人家全都关门闭户,不愿与这临时巡抚多说一句,又从哪里弄饷? “我等今日不过一死而已!诸君愿与本官同死者,欢迎!投降苟且者,本官也不怪!” “拿,本官、剑来!” “生,此剑杀敌!死,本官自刎于此剑之下!” 他只是一介文官。 城墙之上,一个士兵看着他举剑后,身子微微一退,融入众多守城将卒之后,身影缓缓消失。 “嘟……” “哐!哐!哐!” 城外,攻城的信号终于响起。 一镇巡抚并三司属官,全都脸色铁青一片! “大人,谁告诉你守不住的?” “咕噜噜……” 学生! 学生军?! 一群年龄不大,甚至有些仅仅才十五六岁稚嫩的脸庞之上,竟然全都洋溢着笑脸…… 还有…… 江南松江府水师!!! 他们何时进的江州城?! “大人,打野战陆战,我们肯能不是底下之叛军对手。守城战炮战,我们可不怂哦?” 说话之人看装束,不过仅仅只是一个水师守备。但他脸上洋溢的笑容,莫名的却让城墙之上的人,感到心安。 随着大约二十门轻型速射铳被推上城墙。 紧接着,一排排火铳手也开始在城垛之后就位! 他们手里拿着的是……纸壳定装弹后膛枪! 是比三眼铳和鸟铳更加先进,射速更加灵活,也更加精准的划时代单兵火器! 如今,它们将和他们的主人一起,面临第一次战场考验…… “这,这位水师将军……” “敢问,你们来了,多少人马?” 问话的是三司属官之一中的一员,看官服应该是一个三品官。 “啪!” 年轻守备一个立正,行军礼。 “回大人问话,松江卫守备千户,领八百水师及三百海事学院书生兵,前来报到!听候浙省巡抚大人指挥!” 城墙之上的众位高级官僚,脸色从原本的满含希望,瞬间变得苍白。 “一,一千人?只有一、一千人?” 刚开始问话的三品官,不可置信的追着询问。 一一千水师和学生兵,能干嘛? 城墙底下可是江州府周边几乎大部分卫所的卫所兵啊,足足有三万人!还不止! 年轻守备又是和煦的一笑,“大人,实际上是一千一百人。” 城墙之上,无人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巡抚只是感激的看了一眼年轻守备。单手握剑,再次冷着脸转身望着正朝着城门方向,组织起队形,就要攻城的叛军部队。 见没人重视他们,年轻守备也不着恼。自顾自的开始给手底下分配起作战任务来。 “散出去斥候全都回来没?” 守备抓着一个百户脖领,低声询问。 “头儿,我都回来了,我手底下的兄弟当然都回来了啊。” “松开点,又不是没打过仗,这么紧张干嘛。” 他们确实打过不少仗,可那都是在海上或者岸边,欺负欺负落单的小股海盗罢了。 黄权还没有整合他们整支海防哨所前,他们的主要收入就是打劫过往商队和海盗…… 听起来他们更加像海盗一些。 事实就是如此吊诡,国家正规二三线海防哨所军,兼职海盗。海防哨所,可比不了内地,压根就没有土地。 他们连军饷,都好多年没见过长什么样了。 不这样做,又该怎样做?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是传统。 人家两广安南海防营还有三十六行等各大商会甚至江南七省不远千里跑去供着。 那里可是海上交通,海盗最多的地方,必须时不时组织官军,打击一下海盗。 江南就不一样了,海盗本来就少,还全是武装商人。早两年倭寇挺多,随着倭国幕府上台也开始了海禁,如今连倭寇影子都见不到多少了,江南的海防哨所吃啥? “我不紧张?你带出去的兄弟手里拿着的火铳,可都是绝密!你死了我都不会掉眼泪。可要是火铳丢了,就等着所有兄弟都吃处分吧!” 年轻守备真急了。 开战前,他几乎撒出去一支百人队做斥候、探子。保险起见,几乎算是人手一支纸壳定装弹后膛枪! 万一…… “安啦!” 百户拍拍自己胸前的后膛枪,“我死了,这小妞也绝不可能被第二个人抢走。” “兄弟们宰了不少对方的探子。他们还是老样子,几百步远不是放箭就是逃跑,毫无新意。” “我们连排枪都没用上,一群人跑的比兔子都快,一眨眼功夫就……” 这个百户有点啰嗦。 年轻守备心里松了一口气。 “注意点,一会儿对方真要攻上来时,记住皇上给我们的圣旨,打不过就带着兄弟们撤!保存有生力量,比什么都重要。” 年轻守备又指了指不远处兴奋无比的一群海事学院临时书生新兵们。 “照顾一下他们,他们的命可比你我都金贵不少。全是文曲星下凡,以后都是要做官老爷的,晓得了?” 百户顺着年轻守备的眼神看过去,郑重的点了点头。 里面也有他刚认的年轻先生,人家愿意教他识字。 别说守备大人亲自交待了,就算他一个字也不说,他们这群大头兵也知道该怎么做。 愿意教他们识字啊!不要一分钱!也不收任何的礼品。人家就是白教! 这份恩情…… 虽然大头兵们一个个平时粗鄙不堪,但是做人的基本原则还是懂的。 必要的时候,他们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要这群年轻的先生受一点伤! “头儿,你什么时候再给他们说说,能不能不要背什么千字文了?我,我才刚刚会写自己名字哈~啊?” “滚!滚!你以为我想背啊!真是!” 第97章 江州城防(三) “两千步!” “一千八百步!” “该死的红衣大炮呢?!!” “换开花弹!!!” “预备!!!” “放!!!” “咚!咚咚咚!!!” 年轻守备在城墙之上看的很清楚,叛军前军部队,被炮弹直接犁出了一条条空旷的长条形区域。 在这片区域内的士兵,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但是对方前军部队依然在前进!扛着攻城云梯还有推着战车攻城锤…… 年轻守备朝着对方中军队伍继续远眺…… 对方也有炮! 佛郎机炮! 不对! 不仅仅是佛郎机炮还有神飞炮! 全都被战马或者人力用木质托板车架着,朝着进攻城墙的方向拉了过来。 年轻守备眼皮跳了跳,随即眼睛也眯了起来,对方不仅装备了大量的比之鸟铳更先进的鲁密铳,还有火箭部队…… 这些火器部队,全部缩在进攻队形的中后方。 装备了大小火炮、抬枪火铳、火箭的部队,快有攻城部队的三分之一,至少一万人! 一旦让他们靠近城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年轻守备不懂如何守城,但是换一个思路,把城墙当成不会晃的战船来看。 比得就是双方的火力! 年轻守备咂咂舌,不是说好的大家一起穷吗? 怎么这江州卫所兵的叛军装备的如此豪气?敢情一开始穷的只有他们海防哨所? 还好,对方暂时没有拖来红衣大炮…… 这是给年轻守备他们,唯一的安慰。 暂时只能城上打他们,他们还没有进入自家火炮的攻击距离内。 “头儿!看那边!” 年轻守备猛地一惊! 对方攻城部队在分兵! 朝着江州城其他两侧的城防方向,包夹了过去! 围三缺一。 “头儿,其他两侧的城防,怕是撑不住哦?” 百户舔了舔自己的干裂嘴唇,眼神里透着嗜血的激动。 “老子没瞎!滚滚滚,回到你的战位去!嘿!你等下。带好兄弟们,拜托了。” 年轻守备朝着远处依然岿然不动的巡抚一群人看了一眼。抓住临行的百户又是一阵交待。 “磨磨唧唧娘们兮兮的!你啥时候变的婆婆妈妈的?走了!放心!” 百户头也不抬,屁股一撅,回到了他自己的队伍中去了。 整座城墙之上,只有数千斤重的红衣大炮不断的在嘶吼! 年轻守备瞄了一眼守城的几座大炮,无奈的摇摇头,攻击距离挺远,可惜数量太少,射速太慢。 自己带的从船厂直接拖过来的二十门炮,还没有开火。城防营的守备指挥军官,此时也明显没有要动他们火炮的念头。 他们也许觉得年轻守备他们带来的炮小,射程太短吧? 年轻守备无奈的摇摇头笑了笑。估计城防营那边,会等对方进入城墙之上的小型灭弩炮射击范围时,才会考虑自己带来的炮上场了。 年轻守备走到一门自己带来的炮跟前,亲昵的抚摸了一下。 这不就是红衣大炮缩小版吗? 城防营的人,眼瞎? 谁告诉他们,红衣大炮就不可以被人力推着跑的? 更何况,红衣大炮……除了射程远,毫无优点。 按黄权在炮厂、海事学院、船厂的说法,后装滑膛加农炮的佛郎机炮才是未来。 如今带过来的二十门缩小版改良版的前装滑膛炮,就是铸炮厂最后的绝唱了。 以后,将不再生产。 “现有的佛郎机炮的炮弹和炮管之间气密性很差劲,导致火药气体在炮管之中产生外泄,造成火炮射程短的可怜。比如在遇到敌人大量骑兵高速冲锋时,就只能等着挨宰,想都不要想用来压制敌方骑兵……” 针对佛郎机炮的缺点,黄权要求逐渐取消直到禁止手工人力铸炮,铸炮厂必须进行改革,采用标准化模块化制作,最后进行组装验炮后,确定不存在炸膛风险时,才可以允许出厂,装备军队。 新型佛郎机炮交付军队后,黄权要求军队中所有的炮手,不再兼职普通士卒的活计。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专门操作炮弹,形成专业的炮兵部队! 也对,都是火绳点燃发射药,当然口径越大,威力越大,射程越远了。 这是黄权的原话。 可黄权还附加了一句。 如果能提升铸炮工艺,改善提高发射药的效能……那么总有一天,咱们可以生产出一种从炮管屁股后面装弹,发射出带着火药可以爆炸的炮弹,而不是如今的大铅球大铁球甚至石子…… 这样的战场其实挺无聊的,敌我双方还没有进入大面积火力交互范围内时,所有人只能站在城墙上干看着,啥也做不了。 如今只能比一样,就是谁的火炮,飞的更远。 年轻守备决定不再继续等下去了,城内的情况不容乐观。 那百多号的城防营士兵护着亲军卫撑不了多久。 他开始举起自己的一只胳膊。 与此同时,一直在关注他动作命令的三百海事学院的书生兵们,脸色一瞬间变得涨红! 该他们上场了! 作为主要的操炮手,在江南海防哨所水师们的辅助下,集体低下头迅速计算起各自弹着点,并调整自己带来的炮口仰角…… 只有二十门炮,却引起了周围数千人的围观。 他们会计算! 不仅会计算,还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哪怕一个个脸蛋稚嫩的让人心疼,可他们在大声的说着周围人听起来宛如天书一般的数字! 原本一直傲然站在城墙之上的巡抚一群高官们,他们也被惊动了。 是书生!!! 绝对是书生!!! 每一个书生在这个年代,都是傲为天人一般的存在! 这支水师守备部队,竟然可以让书生上战场?! 这严重挑战了他们认知的底线! 巡抚一群高官们,原本以为这群书生们,不过是临时的热血,意气用事,跑来支援观摩,一旦真的接触开战,他们只会迅速的离开…… 他们熟练的口语计算水平,和熟练的移动炮位调校炮口的动作,无一不说明……这群书生和传统的书生,完全是两码事。 年轻守备见书生兵刚动起来,巡抚一群高官就一脸铁青的跑了过来。 要坏事了…… 苦笑一笑,他自己也连忙赶紧迎了上去。 果然…… 巡抚大人连着三司属官各个大人们的第一句话就是,立即让书生们远离城墙! 甚至有高官提议,要组织全城骑兵部队,立即护送这群书生兵们从唯一还没有被围的城门方向,逃走…… 年轻守备其实还有一件事没和巡抚大人们说。 大约还有十个书生兵在另一只水师海防哨所百人队的护卫下,正全力以赴的在城中准备镇压乱民,解救被围的亲军卫。 年轻守备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挡在了巡抚大人一群人的面前。 “大人!快看那边!” 忽然从远方西边的天际线上,有漫天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骑兵!!! 第98章 镇压 “沈百户!我敬你是条汉子!” “为何不投降!” “你就甘为阉党爪牙!” 一声怒喝,中气十足。 数千人中央,哗的分开一条大道,战场中央,如今只剩下七八个浑身鲜血穿着城防营和飞鱼服的人。 他们已经全部浑身上下布满刀伤,伤口中的鲜血顺着裤腿,汨汨流出。 最中间一人,手上的绣春刀早已断做两截,可他坚持单腿跪地,强撑着自己上半身不倒。 他脸色苍白,身上只有脱力后的肌肉颤抖。 “啪!” 一只手猛地抓住身边同样摇摇晃晃似要摔倒的同伴胳膊,他再次站了起来,挺直自己的腰梁。 “我沈某人被尔等贪官污吏,陷害牢狱十六七载!我可曾屈服?!” “哈哈哈哈……” “蒙皇上信赖!救我兄弟三人于水火,残躯早已许给圣上!” “咳咳……” 一口鲜血被此人直接从口中喷出。 另一个穿着飞鱼服的人,不顾自己也是摇摇欲坠,立即跨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他的肩膀。 “今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死的其所,快哉!快哉!” “哈哈哈,咳咳咳……” 一双冰冷的眸子从他身上来回逡巡。 “也罢!既然你求死,本官也就不再勉强。可惜一代亲军卫指挥使,如今不仅要从底层旗官做起,又将身首异处……” “所有义士听命!” “砍此人首级者,赏银百两!” 说完,这个穿着绯红官服之人,又是冷冷的将自己目光,瞥向最后几个站着跪着的还活着的城防营官兵身上。 “你们,可愿投降?” “别急……本官,只问这一次。” 剩下还活着的几个城防营官兵,面面相觑。忽然其中一人,手中的兵器一扔,猛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第一排,预备……” “开火!” “第二排,预备……” “开火!” “砰砰砰……” 一阵连续而又清脆的火铳声音,从数千人的背后一侧响起! 数千人群,瞬间出现了一大片的痛苦哀嚎,近百人直接倒地再也无法站立起身! 是十个书生兵,一百二十人的水师海防哨所兵! 他们到了! “所有手雷,预备……” “放!” 又是一阵轰然炸响! 数千人群,刚还有些发懵时,这一刻只剩下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全部朝着四面八方开始溃散! 他们,不过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乱民!何曾遇到过如此惨烈的爆炸? 他们,手上更多的只有石块、木棒!从他们身后来的一群人手上,各个都举着一种近乎连发的鸟铳,挨着即死…… “所有人!” “保持队形!” “第一排,预备!” “开火!” 持续连绵不断的火力,直接压着数千人鬼哭狼嚎,拼命逃窜! 一百余人,仅仅只是举着一百余把后膛枪,对着数千人展开了杀戮,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着羊群的疯狂杀戮…… “挡住他们!给本官挡住他们!” 绯红官服之人被左右两个书生拖着官服,就要逃跑。 沈炼与剩下还活着的几个人,互相无奈的自嘲一笑…… 脱力了,他们即使知道对方要逃,也真的再也没有力气追击。 “我等饱读圣贤书,今日杀身成仁!” “各位同僚,随我挡住阉党爪牙!” “让参政大人先走!” 是王、杨、殷、朱、沙等一众大约五百多书社生员们,他们开始聚集起来,顶着呼啸而来的子弹,义无反顾的朝着一百多后膛枪手们冲锋! 已经半坐于地的亲军卫百户沈炼,双眼圆睁! 如果只是普通鸟铳,或者鲁密铳,这五百多书社生员们,只要挺过第一轮排枪,就能冲上去,展开贴身肉搏! 可很快沈百户发现自己多虑了…… 连绵的火铳声音不断响起,在倒下约二百书社生员后,这群江南才子们,也哭爹喊娘的崩溃了……比之之前的暴民们还不如,他们逃跑的速度,太慢! 偌大的战场,很快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痛苦哀嚎声,地上密密麻麻的躺满了近千具或死或伤之人…… 他们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死伤于人群混乱中的踩踏。 “沈百户!” “谁是沈百户!” “我们是圣上派来支援的海防水师!” 一百余手持后膛枪的士兵,迅速一边喊一边朝着战场中央杀过来! 他们手上的火铳,依然在持续开火! 密密麻麻的尸体中央,有一片空地,几个城防营官兵和三个穿着飞鱼服的人,早已无力回应呼喊。 只剩下沙哑低沉无力又亢奋的声音,不断的响起,“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很快,有眼尖的海防哨所兵大声报告,“找到他们了!” 沈炼忽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一头歪倒在自己兄弟肩膀之上。 他终于还是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两个穿着飞鱼服之人,瞬间眼睛一红,就要嘶声大喊。 “别慌!别慌!只是晕过去了,没事,没事。” 一个腰挎医药背包,胳膊上套着红十字套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冲了过来,跪倒在沈炼跟前。 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一把锋利的小剪子,直接将昏死过去的沈炼身上的飞鱼服剪开。又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葫芦,冲着各种刀伤伤口上就倒了什么液体下去…… 沈炼依然没醒。 但是飞撒而出的液体,不小心也浇在了另一个脸上有新刀伤的,穿着飞鱼服之人的脸上。 “唔……啊……” “嘶……” 此人只是一瞬间,满脸开始痛苦的扭曲,呼疼的声音直接被憋死在了自己喉咙里。 浑身一阵僵直! “闭嘴!酒精能不疼吗!对你伤口有好处!” 年轻的郎中,手中动作不停,只见眨眼功夫,将昏迷中的沈炼身上的数处刀伤,全部用针,直接缝合了起来! 就像在死猪身上的操作一模一样,针线缝合的水平,简直奇丑无比! 接着就是一圈圈充满弹性的白布,将沈炼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下一个!你!过来!” 年轻郎中指着刚才差点没疼的闭过气人一指! “这个……怕是有点疼哦?” 哆哆嗦嗦的那人,一看小郎中指着自己,身体很诚实的微微后退一点。 “一点都不疼!我保证!” “真的?” “真的!” …… “唔……啊啊啊啊……我要宰了你!你不说不疼吗!!!”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给我憋回去!” 空气瞬间凝固…… 两个还清醒的穿着飞鱼服的人,惊讶的彼此互相瞪大了眼睛! 女……女的? 第99章 江南,已定! 胆子大一点的江州府人,走出家门时,他们会看见几乎喊打喊杀了一天后,江州府已然变得极为安静。 街道上的尸体已经清理完毕,只有涓涓红色细流,还在流淌。 城外新挖了几座万人坑。 除了埋葬了数千卫所反叛兵的尸体以外,已经连续一个月了,依然每天还是有人被拉到新的大坑边…… 然后就是一声清脆的火铳声音响起,或者沉闷的大刀划过人体肌肉骨骼声回荡。 一个坑满了后,又是一个新挖的大坑,接着又是一个大坑。 江州府中,以前无数家平日里耀威扬威的官宦士绅人家院,仿佛一夜之间,只剩下空宅一座。府里面连鸡鸭鹅狗都消失无踪。 还有一些整日里游手好闲,好勇斗狠的街头混混们,连带着他们家人,一并消失无踪。 最让江州府中百姓感到心惊胆颤的是,一些往日里自诩命比天高的书社生员所在的各大书院,和往日里各种耻高气昂的富商巨贾之家,同样在一夜之间,仿佛人间蒸发…… 有胆大好事的百姓,夜间偷偷潜入这些空下来的府宅后,全都一边鬼喊鬼叫,一边骨酥筋软的吓的跑了出来。 并且他们无论平日里多亲近之人都不愿提及,他们进入这些空着的曾经的深门大院时,都看到了什么…… 江州府没人知道当天即将被卫所叛兵们攻破城池时,那一队接近千人的骑兵队伍从哪里来的。 从后方冲破卫所兵阵营后,他们又来回冲杀了三四趟,直到城中的城防营官兵们开始出城接手控制战场时,他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州府人只知道,这群骑兵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 陪京,御书房。 黄权最近感觉到有些事真的让人火大! 比如,从江南七省抄家后搜出来的银两,实在太多了! 该怎么花? 这真是一个幸福的烦恼啊。 上亿两白银! 这群人竟然全部宁愿埋在土里,也不愿拿出来花。 现在倒好,全便宜了黄权。 可是黄权并不满足…… 一座平行历史中的北京城破后,来回两拨人搜刮,仅仅只是在北京这一城之中,就挖出来大约七千万两的白银。 黄权可是同时对江南七省动手!这个号称整个地球上同一个世纪中全球最富裕地区之一的地方,才区区一亿两??? 黄权压根不信! 从北美运过来的白银,从倭国运进来的白银,从欧洲中东南亚次大陆等地运进来的白银,怎么可能才一亿两? 而且,无论是江南七省的官绅还是商人们,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当貔貅,只吃不吐! 黄权咧着嘴看着账册,心里那个美啊! 不枉他在江南谋划了这么多年! 该跳出来的地方硕鼠,狼虫虎豹,差不多都逼出来和挖出来了。 江南七省近百府城,每一座城池边上,都有数座万人坑…… 流血漂橹,已经不能形容如今的江南近况。 秦淮河畔,无数烟花秦楼楚馆女子开始不得不变卖资产甚至画舫,以求谋生。 她们曾经的金主榜一大哥们,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尸体都凉透了…… 虽然有些该死的闻到味道不对提前逃了,有些人甚至还跑出了海…… 黄权咧着嘴,表示江南这事的处理结果吧,如果满分一百,他给自己打六十…… 总之…… 江南…… 已定! 除了黄淮流域游荡的“白教”,从岭南两广安南等地分海陆两处北上的叛军。 他们幕后最大的金主,已经被黄权彻底敲掉。黄权倒要看看,如今的这几支叛军队伍,是不是铁打的,不用人吃马嚼! “传旨黑虎营黄虎山!” “朕限他六个月内,打到广州城下,围城!届时自有人替他打开城门!” “传旨台澎水师!” “朕不希望日日听闻台风暴雨,务必六个月后,炮轰广州三十六行!” “传旨郑玉!” “三千营建制必须在剿灭白教匪军后成型!时间让降军将领们自己把握!原定堵截后金建奴计划不变!” “传旨京师马公公!” “五军营改组新军计划不变,加快配置军中文职教授思想文化人员!盯死朝中百官,除蓟镇原有守军外,其余全军不得妄动!” “传旨北境督师!” “对面奴酋此次亲自引兵扣关,不必理会,加紧操练!” “传旨东江文龙总兵!” “发兵震慑朝鲜!将敢于谈及投降北境后金者,自朝鲜王室以下,皆斩祭天!守死海上粮道,不得让运粮片帆进入北境!” “传旨关中、蜀中,除恶务尽!谨防诈降!其他包括京师被围,无需他们千里救援!” 黄权在御书房内,激动的来回行走。 口袋里如今有了钱,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声音高了不少! 换作以前,什么辽东平远关宁还是河洛长安又或是蜀中湖广…… 黄权压根不想搭理,管他们是死了多少人又丢了多少城?反正有内阁替他做主赏罚考核。 和上面那些个所属地方十几位总兵打交道,一说话就是要粮要饷,黄权简直烦不胜烦! 一个个明知道国库进了耗子都要含泪离开…… 算了,如果黄权换做是他们,估计比他们还会哭穷。 强压下心中激动,做完和强调完几件必须要处理的事情后。 黄权再一次将自己的目光,盯上了江南堪舆全图。 他手里如今还有三大皇家宗室就住在江南边上,如何对他们出手,黄权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 肉就在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 既然大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皇家宗亲,为国分忧就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在黄权眼里,就算不是义务,也必须是义务。 而不是躲在藩王、郡王府里,年年月月天天日日夜夜的造小娃娃,以极限速度繁殖增加人头的方式,吃空朝廷的国库! 养猪也没有这种几十上百万头一起养的的道理。 黄权打算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嘴巴跟前的三位皇家宗亲们,为国捐一点。具体捐多少,黄权有理由从他们平日里的小金库中,查一查,定个标准。 如果实在口水讲不通,那黄权也略微懂一点拳脚。 但是,就像之前黄权所想的,他还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去搜刮三大种猪养殖场…… 黄权早年登基时,提出的藩王皇家宗室“北狩”计划,貌似现在就是一个挺完美的借口。 如何削减宗室人数,减轻甚至取消掉身上背负的强大养殖压力…… 黄权还需要想一想,这第一刀,务必要捅在所有皇亲国戚们最痛的腰子上…… 第100章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臣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登榜。秉教化顺民心,上尊天地,俯首牛马……” “而今步履维艰,左右阻隔,臣空有热血三斤,徒呼奈何?唯有挂印而去,远离朝堂之纷扰,享江湖之无穷……” 缺什么就来什么,天助我也! 黄权看着看着,笑的眉眼弯弯。 这是一封一座小城县令丢弃在县衙的信,直接挂印而去,潇洒非常。 底下人不敢做主,一层层上报,陪京吏部留的不过是一个备份。原件在京师吏部。 直到黄权最近闲来无事,这才无意中看到。 一看落款,人家挂印辞官的事,已经过去了四五年。 四五年前……黄权眼睛眯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书桌。 四五年前,黄权似乎才刚刚下江南不久…… 黄权略微有些落寞,后来如果不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不住,黄权大概还会再晚一点举起屠刀吧? 各地分封的藩王郡王将军各路宗室,平日里吃穿用度需要花费大量的钱粮。而这些压力,是需要当地地方承担和分担的。 有些县衙向当地摊派的赋税,甚至都收到了百年后。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种事,黄权还是觉得自己来做就挺好。 毕竟,暴君的称号,江南七省上层士绅们经过他几轮屠杀,算是实至名归。 “宋爱卿,时局混乱……” “世人皆知,打进长安可比考进长安容易多了。” “咱们天朝弊病,积重难返啊!” 坐在书案旁的宋星,一言不发。 黄权看了看他,要不是早就知道眼前之人对于传统文化的某些执念,他哥甚至在另一个历史时空里殉节……他这一言不发的态度,还误以为是对家国观念的无感。 “宋爱卿?宋卿?” 黄权又连叫两声,想啥呢?怎么跟他说话时,一点反应都没有? “咳咳!宋大人!” 黄权身边近侍音量抬高,提醒宋星注意场合。 “额?这……” “圣上刚才说什么?” 黄权一愣,对牛弹琴啊! “圣上前几日说的什么大蒜素,臣这几日反复提取,辛辣无比,始终不得要领。” “臣斗胆问一句,此物真的可解厌食腹胀、防虫驱虫、痢疾绞痛、外伤清创、延年益寿、抗毒……” 没等宋星说完,黄权连忙打断。 “朕提一句,朕让你研究这个的目的,主要是想让你把它用在士兵治疗之上。尤其是防止将士们作战时的外伤化脓发炎。” “你注意点分寸,别被人误导了。什么长生不老全是子虚乌有。” 宋星摇摇头。 大蒜这东西本就是药食同源,开胃解毒,无论是传说还是医书中都有记载。 黄权的担忧,大可不必。 而黄权的眼界,明显太局限于战事,假如真的能提取出来的话,简直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臣是想问,根茎俱小而瓣少,辣甚者,蒜也,小蒜也。根茎俱大而瓣多,辛而带甘者,葫也,大蒜也。二者是否可以通用?再者……” 黄权有点头大,他前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从事机械方面的小工程师,这种稍微深一点的化学知识,哪怕仍然算是基础化学中的基础知识…… 黄权早忘了…… 黄权只记得大蒜素的提取方法,大概有两种还是三种,其中至少一种,用酒精提取法,是可行的。 这个时代,民间北方就已经大量普遍会土法烤酒了,有些技术高超一点的,控制酒精度数也不算太难的事。 只是无法达到后世医用乙醇的标准罢了。 “圣上所言……琉璃制品不算太难,却甚是有些贵了……用吹弹法,虽然可以得到想要萃取蒜素的器皿……” 宋星依然还是在滔滔不绝,黄权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再谈下去,黄权有限的一点脑容量,如果全被物化知识挤占,他真的要崩溃了。 再者,这宋星原本专业也不是这个啊,虽然他对化学确实有一定的超越世人的了解…… “圣上所言……从桑科之树上可提取乳胶汁液,色白而软。此物凝固或者加工后,可用作游戏玩具、摔不坏的器皿、做衣帽鞋子,士兵护甲。臣以发动科学院和西洋之人接触,暂时没有人知道此树……” 谢天谢地,黄权的窘迫在这一瞬间被释放! 他还真就知道这玩意在哪里! 避免宋星又回归化学话题,黄权忙不迭叫人取来世界地图。 宋星已经见过这东西,并且每一座新式学院建立后,都会悬挂这世界地图。 也知道原来古往今来所有饱读诗书之人,以天朝上国的身份来自居,自认是世界文明的中心,是有多自欺欺人、鼠目寸光。 “这里!” 黄权甚至有些卖弄一般,眉开眼笑的用食指指在中美洲的位置上。 “朕让郑一官配合你,他和从美洲大陆过来的西洋商人们,接触最多!还有吕宋,这里的红毛……西洋之人最多!他们一定有人知道!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朕可以出赏金给他们!只要带回来一株完整的胶树幼苗……你先等等。” 黄权别的不会,他真的是会画画的。 而且黄权原本打算叫西洋来的商人也好、探险者也好、传教士什么的都为红毛鬼子……算了,当着自己国家科学院的人,还是稍微从嘴巴里尊重一点他们比较好,谁让黄权有时候还必须要求助于他们呢? 唰唰几笔之后,一株橡胶树就跃然纸上。 宋星看黄权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宋星本人也是一个画图高手,他自己写的书中,各式插图数不胜数。 但黄权的画法,有一种极为真实的感觉,而不是虚实结合的传统画法。 黄权看着这株树,总觉得哪里不对。 埋下头,一点点研究自己画的橡胶树哪里不对。 细节不够! 黄权直接又继续画了起来,将树冠处,示意放大,一根树枝的局部放大图赫然出现。 宋星眼睛在发光…… 黄权继续画着,画掌状复叶,椭圆形形状的小叶…… 叶片先端短尾有些尖,基部呈现楔形,全缘,无毛,网脉明显…… 应该是这样。 黄权看着一张纸上的三幅画,继续埋头画起来。 他要大概标一下株高、胸径,叶片尺寸…… 此刻宋星却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黄权,摇了摇头。 “圣上,臣虽然不得而知为何圣上能够知晓远在世界另一边的此物,臣也不问……” 黄权脸上不自觉的尴尬一笑,不问就好。 “臣想让圣上将此画画的再简陋一些,想要悬赏让人有动力,就不能事无巨细的标明。” 第101章 请王爷们坐坐 宋星离开御书房前,黄权又悄悄塞给他一样东西。 两幅花费了黄权最近好几个月脑细胞才复原的图纸。 宋星只是随意的打开看了一眼,又询问了一些符号代表的含义后,二话没说,直接将图纸小心装进了自己的怀中。 不是怕偷,偷了也没人看的懂。而是怕不小心碰到磕到。 黄权眼睛里在放着光,有了宋星和科学院的加持,以后再成立一个专门生产这两样机器的工厂…… 趁着自己手头时间上还有点……要不把发电机,算了,基础科技技能点不够…… 想到美好未来,黄权要流口水了。比如整个江南七省地界,那么多的纺织厂,还有江海里跑的船…… 都将会是他潜在的客户! 机器厂? 不不不,这名字格局太小,黄权要创办一家动力工厂、动力公司、甚至是动力科技方面的全球性跨国集团…… 钱? 那个时候,还会缺钱吗? 黄权现在其实也不太缺钱。 不过,黄权花钱的地方也开始逐渐增多了。 在制作福船船舷火炮佛郎机炮炮筒的时候,黄权就弄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利用蒸汽做为动力,加压冲钻的设备。 但那东西毕竟是黄权临时做的,用几天就必须大修一次,并且使用一次需要消耗大量的木材,让船厂和铸炮厂的工匠们头大无比。 问题汇总到黄权这里后,他就开始着手解决。 能源动力问题,柴火改成炭,只能临时用用。耗费成本还是太高,最好的办法是用煤。 可江南哪里有煤? 黄权被难住了。 在他印象里,似乎只有后世中的山西、新疆才是产煤大省。 江南? 不知道啊! 就如今这交通条件…… 万万不可能从北方将煤调运过来,豆腐都盘成了肉价! 还只是为了一座炮厂供应。 不划算。 有煤就需要铁…… 这江南又从哪里找铁矿? 这一刻的黄权,觉得自己当年要是学文科就好了。话说古代矿产问题属于历史课还是地理课来着? 忽然黄权自嘲的笑了,他是不知道,可全国一定有人知道啊! 比如火药厂、枪械厂、铸炮厂等里面的那些老师傅们。 再比如,工部随便一个人直接拉过来问。 还有派驻在外的矿监们…… 随便一个人,也比黄权自己靠猜靠谱的多! 一个简单的问题,差点把黄权自己为难住。 不过黄权想这些也只是提前打一个基础科技。 步子太大会扯着蛋,饭还没吃饱,就想着玩第一次工业革命? 江南七省已经有了资本主义萌芽,已经有了超前的文化思想哲学启蒙,还有充足的人力物力财力…… 黄权还真就要提前发动工业革命! 他缺的只是一个整合资源的契机,以及最最重要的相对稳定的发展环境。 回到御书房坐定,黄权在等几个贵客临门。 这一次接见必将正式,当然不能选在御书房。 陪京礼部和宗人府给出的建议是,让三大亲王及有爵位的王室宗亲,如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从正阳门入,过承天门,到奉天殿觐见。以显皇帝重视和照顾传统礼制。 黄权不置可否,但内心里是拒绝的。 那龙椅坐着是真的不舒服。 身子坐的稍微歪一点,都会咯的腰背酸疼。 左右扶手扶不到,前后不能靠,躺着?是个好主意,腿脚伸不开。必须正襟危坐! 长的像是一把加长加宽的豪华椅子,却是一种严重不符合人体工学舒适性的反人类设计! 黄权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在御书房。更别提能不开朝会能不接见什么人,黄权能免就免了,免不了一样免。 那把椅子功不可没。 可如今来的人,黄权不得不接受比较正式的觐见,他也不得不坐上那把椅子。 28大亲王啊! 一群几乎从出生起,就不得不被圈养起来的肥肥胖胖的猪。 可偏偏这群猪,黄权必须得乐呵呵的和他们一起唠唠嗑,摆摆龙门阵。 黄权终于要和其中封地最近的三位碰面了。 他们也不容易,太久太久太久了啊,都没出过门。 黄权也觉得这宗室当的,也挺憋屈的了。 刚提出让江南边上三位藩王出封地时,黄权意料中的漫天口水,果然又一次出现了。 什么藩王不得出府,什么祖制,我呸! 黄权直接特赦,让他们来陪京,一起聚聚! 亲戚之间,互相来往?有错吗? 你们这帮反对亲王出封地的大臣们,没有亲戚?全部都断绝来往关系了? 陪京的大臣们还都挺好,几乎全都闭嘴不言,毫无存在感。 一是他们之前全是闲职,啥也不管,养老的舒舒服服的。黄权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是,黄权在江南杀了不少人,其中就有这些光领工资不干活的人。他们怕了,不敢对黄权的决定有任何异议。 京城那帮子六部三公九卿们,从黄权登基开始直到今天,一直在破口大骂黄权…… 黄权直接让马公公将朝中文武百官,直接进行分化拉拢。 喜欢吵架是吗? 如今是内阁在组织各种小朝会,也别开会了,就变菜市场吧,你们百官对骂! 黄权开始更衣。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有专人服侍。有人只负责冠冕,有人只负责内搭,有人只负责着靴,有人只负责拢发…… 一袭正式的龙袍从沐浴开始,花费了一个时辰后,黄权终于穿在了身上。 此刻他也正式坐在了那把反人类设计的龙椅之上。 礼官开始唱喝…… 往来的太监们,宫中的大汉将军们,各自谨守自己的位置。 殿中陪京六部官员着大朝会礼服官袍,悉数到位。 “建昌府益王……携宗室门人……觐见……” “蕲州府荆王……携宗室门人……觐见……” “饶州府淮王……携宗室门人……觐见……” 事实上江南附近还有其他几大藩王封地,比如襄王、吉王、荣王等。 奈何假如他们也要来陪京,很有可能路上就会遭遇流民乱匪的袭击,万一出个是非好歹,黄权就亏大发了! 让最方便来的藩王,先来。反正他们百年来都养乖了,根本不会跑。城破了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了,能跑的也不多。 向自己宗亲下手,会不会不太地道? 可黄权连他老子都下手了,在乎这个? 第102章 请王爷们喝茶 知道坐在龙椅上几个时辰,一整套标准的觐见仪式走完,有多累吗? 黄权脸上笑嘻嘻,心里早就开始哈码批。 简直比有人在床上问你,不行了吗?还要让人崩溃。 扯着嘴角微笑,坐的屁股邦硬发麻,眼神里还不能飘渺一下。即使回味一下太虚,下面都有随时观察皇帝礼仪的官员在记录和纠正…… 这就叫坐要有坐像,传统祖训皇家礼仪嘛。 黄权从一开始感觉浑身不自在,直到三位王爷们,开始冗长的抑扬顿挫的感谢奉承和拍马屁后。 黄权彻底木了。 一种从脑子里到脚趾头的木质化,黄权感觉自己就像一棵枯树,有风吹着,偏偏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活力。 多久结束的? 黄权在被人伺候沐浴准备入睡的时候,才猛地发觉,自己好像终于活过来了…… 直到第二天午后,黄权总算是感觉自己灵魂回归后,这才请三位藩王入宫坐坐。 四顶翼善冠翩翩起舞,除了黄权脑袋上带的颜色和形式略有区别外,其他三顶倒是大差不差。 三王一帝坐在一起时,刚开始略微有些尴尬。陪京附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黄权让近侍介绍完后,气氛就陷入了互相看着发呆,扯着嘴角,数对方胡子有几根的怪异尬笑里。 明显可以看出来,三位藩王,平日里应该也都不是话唠之人。 其中一人两鬓略有杂色,坐东面西,黄权对着他还要行家礼,也就是作揖。 其他二王,对着黄权行家礼三次,不需要拜礼。 总之,这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比昨日简单的太多了。黄权自认为配合的还不错。 彼此称呼上,私下里一样是比较复杂的。 年长那人辈分比黄权高,但黄权是君,他是臣。所以他自称臣谁谁谁,称呼黄权为皇帝陛下。这位相对彼此称呼简单一点。 其他两个和黄权同辈,他们的自称,就如老太婆的裹脚布了又臭又长,从分家就封那一脉起开始一直要说到自己是第几弟,封地谁谁谁。称呼黄权为大兄大弟皇帝陛下…… 这三位都是亲王,不是郡王也不是外镇藩王。所以皇帝接见他们时必须通过宗人府备案。同时,黄权还要给礼部和刑部打招呼,毕竟祖制曾有要求二王不得会面…… 总之,即使黄权想见三王一起喝茶,不仅称呼繁琐、礼仪繁琐、流程繁琐。 黄权不信老祖宗那群猛人开朝立国时,也有这么多臭规矩。 如今真是差生文具多。 三王一帝继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扯着嘴角假笑,继而数对方胡子有几根。 黄权只好单刀直入,率先打破这默契而又憋闷的空气。 “朕愧对列祖列宗……今丧权辱国,外有鞑子建奴建国后金毁我长城;内有流民坏我祖坟不得清幽……” 三王还是保持着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继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百无聊赖。 似乎这事吧,他们不能掺和也不敢掺和,话也不能说一句。 祖宗家法都不让啊! 万一贬为庶人还算好的,被外臣瞎按一个谋逆的罪名,可怎么办? 所以貌似他们听见黄权说什么了,也貌似啥也没听见。 主打装聋作哑。 黄权那个气啊!他一看三位王爷如此态度,也干脆不装了。反正连说话都要半文半白的,他也难受。 “三位王爷,想要自由不?” 黄权一挥手,将殿中所有亲近之人,都挥退到远一点的地方。 他们要是听见了,黄权也没把握,会不会出去乱嚼舌根。 这一次,有人呼吸开始急促。 有人猛地扫了一眼黄权后,继续保持木头人造型。 还有一人,似乎反应比较慢。黄权话都说半天了,他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 黄权当做啥也没看到,继续冲着三位王爷谆谆引导。 “朕是这样想的,湖广豫章一带不是流民就是叛军。二者之一杀了过来,说不好都会冲着三位开刀……” “一群泥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们,他们敢?!” 终于一个年轻的亲王小弟出声了,黄权望着他,眼睛尽是担忧和鼓励。 “朕听闻有传言,凡是皇家宗亲,被他们抓住了,一律都要进油锅烹煮,然后让众人分食……啧啧……听起来就挺吓人的啊!” “他们……他们……” 还是这年轻小王爷懂事,被黄权一吓唬,就连话语都配合起颤抖了。 上道啊! 不像其他二人,还在装。 “朕必须为皇家宗室考虑,诸位王爷脖子上的枷锁,朕一定会为三位打开!此一时彼一时,岂可同日而语?二日战火烧之王府,我皇家脸面该摆往何处?” “三位王爷,以为如何?” “非朕不愿杀敌,实乃无力回天啊!唉……” “也不瞒三位至亲家人,国库空了啊!九镇边兵,京师大营,这两处都是国之重器所在,可也有八月有余,无法发饷……唉……” “你们说说,游荡于湖广豫章一带的流民匪军,朕眼巴巴看着。只可恨自己,不能提三尺剑亲斩恶蛟龙呐!” 黄权只管诉苦。 年轻一点的王爷,脸上早已满是害怕神色,看的黄权心里一阵暗爽。 可偏有一个年龄大一点的王爷,不仅一点表情没有,还甚至展示出一脸疲态,想要睡觉? 那哪行啊! 那必须上点眼药水! 一拍自己大腿,黄权一脸肃穆的站了起来。 “今朕每日减衣缩食,又重组了一支新军,三位王爷想必也听过,就是神机营。” “走!” “我们摆驾去校场!” 说走就走,黄权一点反应时间和机会也不打算给他们。 趁热就要打铁! 尤其是一块顽铁。 黄权本可以直接下令,可面子上的样子还是必须要做。 二十八家亲王啊,都看着呢。 尤其是黄权看中的几家北方亲王,简直富得堪比好几座国库! 黄权今天,既要当婊子也要立牌坊! 必须的! 黄权出宫没把自己的正式仪仗队拉出来,太麻烦。 就是亲军卫和几个内侍,带着三位王爷,就出了宫出了陪京城。 一众陪京中的大臣们,也不劝阻黄权一行。即使知道要走那条路出宫,他们也都干脆全都装没看见不知道,由着黄权瞎胡闹。 你看,这就是经常没事在江南挥挥屠刀,吓唬一下他们的好处。 “云端!” 陈朝阳早就收到消息,远远的领着千把号神机营的队伍,在校场口等着黄权的到来了。 “末将在!” “给三位亲王殿下,展示一下我们神机营最近的训练成果!” 黄权看着这千把号神机营士兵,眉头微微一皱。 “末将领命!” 陈朝阳啪的一个军中礼仪,直接转身就走。 这又惹得黄权心里一阵不快。 这陈朝阳傻的吗? 搞什么飞机? 朕给他传的口谕,听错了吗? “轰!” 陈朝阳刚回归千人队指挥,不远处一门摆放好的千斤威武红衣大炮,竟然自己炸了! 剧烈的爆炸声,让三位亲王,直接吓得瞬间魂飞魄散!一阵东倒西歪后,才勉强在身边人搀扶下,站了起来。 可他们脸上,早已经毫无血色。 一辈子养尊处优的人,何曾听见过如此恐怖巨响? 这一次,黄权心里美了。 还行,这红衣大炮炸的不错,时间刚刚好。 “护驾!!!” 又是一声大喝,这一次直接在三位亲王殿下的耳边炸响! 随着一众铁甲银刀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亲军卫将三王一帝周围,围了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三王及他们的随从亲兵们,全都一时间被惊吓住,乱了方寸。 “混账!” “都退下!” 黄权强装镇定严肃,岿然不动怡然不惧傲然挺立! 好戏开场…… 第103章 毒士 陈朝阳的千人军演实在够水。 什么平地跑步左脚拌右脚,摔倒一片; 什么口令让向前,军旗指挥却向后,然后千人方阵瞬间解散; 最离谱的是,竟然有士兵射击火铳时,枪口竟然对准了三王一帝! 年轻二王腿都打哆嗦的时候,只有黄权那位年长一些的王叔,毫无波澜。 演戏嘛,过犹不及。 黄权上了马,打道回府。 三位王爷,不会骑马,依然是乘着轿子回城。 黄权忽然没了心气。 三王不傻。 从他们看向黄权一系列安排的表演时,那种眼底下的讥讽,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一切的做作,似乎他们才是主角,陪着黄权胡闹。 回到宫中,今天的闹剧到此为止。 黄权让三位王爷,回到临时府邸早点休息。 御书房。 黄权面前站着一个冷冰冰的青年。 “坐吧,又不是第一次见我。” 说完,黄权也不管他,望着桌上的全国地图,自顾自发呆。 “皇上可是不好向三位王爷开口?” 一弯腰,这个青年主动找到了话题。 “原爱卿,原日升……朕每次在你面前,似乎毫无秘密可言?” 黄权双手一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因为很好猜。” 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有黄权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你之前在阁老门下时,可不是这种态度啊。你和你那孙师兄,一直在研究火炮,说说进展如何?” 黄权干脆说他工作任务。 “我那孙师兄实有一省一州巡抚之才,皇上却让他做个技术官员,不觉人材浪费吗?” 原阳、原日升,说话总是让人好端端的就火大的不行。 也不怪郑千户总是想揍他,就连他表哥陈朝阳陈云端,都躲着他走。 有时候黄权都忘了此人之前文不成武不就得事实。 黄权沉默不语。 这咋回答他? 告诉他孙老哥人太实诚?不够聪明,容易被人骗? 他自己接触那么久,还看不出来? 更何况孙老哥手底下,有一支由红毛鬼子组成的极为专业的炮队。 黄权给他们的定位就是专业的试枪试炮人员,做最后的火器检验评测。 “皇上,臣有两策可用。” 原阳也不绕圈子了。黄权平日里看起来是挺好说话,可有时候逼急了,也喜欢动动拳脚。 黄权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 这小子,就是欠收拾,不过确实脑子比较聪明。要不然即使当初黄权脸很大,徐阁老也不一定真收他做入门弟子。 “第一策,趁着三王及家眷都在陪京,直接抄了他们后路。没收掉全部的家产田地。三位王爷,不会有任何的回旋挽救余地。” 原阳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完全不在乎其后可能牵扯到成千上万的人。 黄权继续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第二策,劝捐。一年自由换十万两银子。他们几位王爷很难不心动。” 这第二策乍一听起来不错,却将黄权这个天子架在了火上烤。如果黄权在乎声名的话。 利用祖宗法制做买卖,总之黄权背一个横征暴敛藐视宗法的骂名肯定跑不了。 “没了?” 黄权不死心,追问了一句。 “如果微臣没猜错的话,皇上已经派人查清了三位王爷的家底,又何必惺惺作态扭扭捏捏?” 原阳直起身子,一脸欠揍的表情。 黄权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犹豫了一下,黄权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来陪京做个大理寺左评事如何?” 黄权既不承认又不解释,算是默认。 “可以。微臣谢陛下隆恩。” 原阳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谦虚推辞一番啊! 聪明人沟通起来,让黄权莫名的感觉压力山大。 黄权要保他。 这是两条毒之又毒的计策。 全国的宗室门人也许不敢对着黄权这个大族长质疑指责什么,可他一介芝麻粒技术小官,要为难他,轻而易举。 黄权给了他大理寺的官职,这个位置属于言官纠察系统。职位不高,权限却极大。 任何人以后想要找他麻烦,都得摸一下自己屁股后面是不是有屎。 “微臣,告退。” 原阳转身在一位内侍引领下,走出了御书房。 “啪!啪啪!啪!” “好一个,毒士!” 坐在书案之后的黄权,看着从御书房屏风后面拍着手走出来的人,微微点头示意。 单手一伸,示意入座。 “王叔,也听了全部的谈话内容,不如教教朕,该如何选择?” “哼!”一甩蟒袍袍袖,来人气鼓鼓坐在了御书房内一旁的软榻之上。 “如此毒计,他也不怕断子绝孙!” “此乃我皇室宗亲家事,他一个外臣,也敢指指点点!” 他头上的翼翅冠微微抖动,明显是被气的不轻。 黄权无所谓,只是笑呵呵的望着他。 “王叔,气大伤身。” 此人不过三四十岁,虽说两鬓略有杂色,却不改他上位者的气势分毫。 “唉……” 此人正是封地建昌府的益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黄权没放好屁,整个益王府家族一千多号人,他这一次只带了不足二百人进陪京。 “臣冒死……斗胆问一句,皇上真有把握挽大厦之将倾?可否给臣,说句体己话?” 益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派人尽全力在收集一切关于天子的任何事迹。 收集上来后,他完全看不懂黄权在干嘛。 一会儿拿着学堂书社开刀,一会儿拳打脚踢官绅,在一会儿研究起刀枪棍棒,还惹得水匪白教起事,岭南兵乱…… 唯一让益王看上眼,并最终下定决心的事是,黄权又是许之以利又是威胁强迫让在江南推广种植的农作物…… 产粮是真的高! 比之五谷,直接翻了四到五倍的粮食产量! 近一年时间内,江南地界,已经很少听说哪里需要官府撘蓬施粥了。卫所制也全部撤了,田地又重新划分给了他们。流民在江南地界里,近乎绝迹! 益王也好奇的吃过一次马铃薯或者叫土豆的农作物,饱腹感没话说! 人有了土地,有了类似马铃薯、甘薯、番茄和玉米等这种逆天的粮食产量农作物,绝对不可能继续被饿死! 只要官府和当地乡绅不横征暴敛,老百姓只是单纯的活下去,就已经有了希望!现阶段里,所谓的贪官污吏豪绅劣商,已经被黄权杀了个干净…… “不瞒王叔,江南七省之地,朕实控仅有二三之省。” 第104章 驱虎吞狼 “仅有二三省……” 益王不可置信的看着黄权,毕竟他乃是当今的圣上,名义上的君王! 只能控制二三省? 南直隶、澎湖、浙江…… 其中南直隶只有一部分,黄权说的是实话。偏偏实话,最让人讨厌。 也不是说黄权管不了天朝两京十三省,只不过不如这两块半的土地,如臂使指。从上到下,都是黄权一言以定之。 益王微微张着嘴,似乎理智让他相信,又情感上极为拒绝! “皇、皇上!这是太祖戎马半生打下来的江山啊!你、你、你,我们,我们……” 益王哆嗦着自己的嘴唇,他想指责黄权,可他又凭什么能够指责黄权?先皇在位时,他又做什么了吗?醉生梦死! 黄权似笑非笑的看着激动的益王,眼睛里一抹狠辣一闪而逝。 “王叔不也认为,大厦之将倾吗?” 黄权皮笑肉不笑的继续和益王对视。 益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低下头,算是默认了黄权说的话。 “君集姑娘女中豪杰,心中锦绣不输男儿。臣想知道,当年圣上是以何理由,打动于她?让如此巾帼,甘愿以女子柔弱之躯,行走于九州虎狼之地……” 益王再一次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多了一层类似无法明说的倔强。 黄权被益王跳脱的思维,稍微惊讶了一下。 就这? “朕说,朕可以带她反了这天下,朕的天下!” 黄权揉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肩,内侍本想过来,一个眼神又让他们退了下去。 “你!你!你!” “愧对列祖列宗!” “嚯!”的一下,益王已经直接站了起来!极为不客气的用手指着黄权!满脸愤怒!就连他的上半身,都因激动而在微微颤抖。 黄权斜着眼看着益王,一丝冷笑挂上了嘴角。 益王又突然像是手伸进了火盆一般,惊吓中,赶忙缩了回去。 “臣,有罪!” 退后两步,益王连忙作揖礼赔罪。 嗯,确实有罪,敢用手指皇帝? 可黄权不在乎,也懒得追究他大不敬之罪。 “女子本性慕强,王叔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王叔想得到她的芳心,凭什么呢?凭王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混吃等死?” 黄权的话,简直像是一把刀,直接往益王嗓子眼里戳。 “君集愿意去建昌府,愿意与王叔达成某种协议,朕乐见其成。不过……” 黄权也不让益王直起身,就这样弯腰拜着吧。严格来说,黄权心眼子不大,被人指着质疑,那必须当场就要把场子找回来。 “朕的本意可不是这个,也不是刚才原日升提的二策。” “王叔的存在,宗室的存在,已是我天朝尾大不掉的毒瘤。每年耗费的钱粮何止百万千万两?” “朕空有九边军镇,却不能让边军将士满饷,每每还要他们空着肚子上战场!” “几十万宗室人口,不是寄生在天朝的寄生虫,是什么?” 这话,全天下也只有黄权敢说,任何一个人一个字也不敢提。哪怕事实上,宗室确实每年都严重挤占了边军粮饷。 九边? 能有皇家宗亲们重要吗? 朝中文武百官心中都有一杆秤,可这秤砣,不在文武百官的手中。 益王弯着身子,脸上阴晴不定。 黄权知道他不服。 这是祖上定的规矩,作为子孙,想改? 大不孝! 不孝,何以为君?! 如何给百官万民做表率?! 死后,还想不想入祖陵了? 可黄权他不在乎啊! 死了,一把火烧了,再把他骨灰顺着风扬了,都无所谓。 他这种做法和想法,简直在这个时代里,属于不要脸的最高境界了,红衣大炮都轰不穿的那种。 益王气的浑身发抖。 可他面对黄权无论从身份上还是地位上又或者其它的但凡能想到的什么,他,都不够资格指责黄权。 所以益王此刻除了气的发抖以外,还要谦卑的躬着身子,听着黄权的歪理邪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啊?王叔,别站着了。坐,坐下来。朕刚一时失态,失了礼仪,王叔勿怪!哈哈哈哈……” 益王强压下心中即将要爆发的愤怒,咬着后槽牙,僵硬的坐回了软榻。 他不服! 黄权所在一脉,如今能登上极上尊位,完全凭借的就是运气! 黄权不想跟他解释什么,今晚能和他益王交心,已经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了。 毕竟,虽为宗亲,中间也还算是有李君集介绍过来的一份人情在。 并且,他们双方也达成了某些共识,李君集代表的黄权。 “皇爷,荆王和淮王,差人送来了亲笔信和助饷银。” 一位内侍手捧着两封亲笔信,送到了黄权面前。 哦? 黄权顿时来了兴趣! 也不枉他费了不少小心思,陪着演戏。 信不信的先不看了,钱更加重要。 “他们各捐了多少?” 黄权心里痒痒的,如果这能如此友好协商的就把问题解决,何乐而不为呢? “皇……皇爷,那……不……” 内侍凑在黄权面前,一个劲的使着眼色。 这让黄权心里猛地一沉! “让臣猜猜?” “呵呵呵……” 益王坐在一旁,总算将自己面对黄权时的愤怒和无奈,强硬自我消化了。 黄权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王叔,是如何知晓的?” 益王看着黄权身边内侍,内侍识趣的退后到御书房远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同为一宗,同气连枝!皇上难道忘了?” 黄权一噎。 这…… 黄权这才猛地想起来,即使真把刀架在这些亲王郡王脑袋上,他们也是宁可要财也不要命! 有些人哪怕真把他煮了,熬成汤,他也就是要守着自己的钱财! “荆王五百两!” 黄权眼睛瞪的极大!五百两?打发叫花子呢? “淮王八百两!” “臣说的,只多不少!” 益王看着黄权惊愕的表情,头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脸。 黄权心中的幻想彻底被击碎! “王叔,我确实应该坚持自己最开始时的想法的……所有宗室,果真都靠不住……” “一,一开始的想法?” 益王看着黄权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狠辣起来,他忍不住后背上立即出现密密麻麻的如针扎一般的刺痛! “朕说过,朕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先礼后兵……” 黄权扬起自己的嘴角。 “流民匪军的存在,朕为什么不能利用一下呢?” “他们一定很乐意的去攻打王室存在的城池的吧?” “是不是?朕的益王殿下?” 此刻的黄权身影,在益王眼里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犹如一头来自幽冥远古的野兽,此刻正恶狠狠盯着他。 “不……不……不可……不可以……” 益王明白了黄权的意思,巨大的恐慌直接攥紧了他的心房。 可他现在已经被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根本不可能,不应该,从黄权嘴里说出来! 他惊恐的看着黄权,陌生的,复杂的,不可置信的…… “朕……如果有百年,到时候自会亲自下去,给各位宗亲致歉的。” 第105章 枯木逢春 假如益王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敢豁出身份去为爱冲一把,黄权是会适当考虑改变主意的。 可惜,他犹豫。 一个柔弱的女子,敢违背千年世俗和百年枷锁,在江南江北,嬉笑怒骂,穿梭于王公贵族与贩夫走卒之间。 堂堂七尺男儿、天朝贵胄的益王,他忐忑。 驱虎吞狼之策,黄权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瞒天过海。 只不过,益王,需要献出他如今尊贵的王命地位,在一个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里。 为了保密,仅此而已。 黄权嘴角之上的冷淡和杀意,即使益王真是傻子,他也该能感受到了。 “臣……臣……” “臣……” 益王脸上毫无血色,惨白一片。 如果可能,他绷紧的身体似乎想立即逃跑。 益王答应了李君集的事,在面对强势的黄权时,他心虚了。 黄权低下头,看着自己书案之上,每一个亲王分封的地方,和他们宗室成员的介绍。 尤其是荆王和淮王的府城州属方寸之地。 区区几百两银子,这是赤裸裸的对黄权的嘲讽! 这口气,益王知道黄权咽不下去,黄权本人更不可能有大度咽下。 益王坐在软榻之上,他还在震惊之中眼神复杂的看着黄权。 不急。 黄权提起毫笔,在砚台之上,温柔的刮了刮。 荆王、淮王的名字之上,黄权平静的画上了叉。 “王叔,帝王之家,可不比民间。” “朕也曾听闻,益王王府之中,几位王妃、夫人、妃姬们,可是对君集姑娘警惕的狠呐。凭借君集姑娘的出身,和几乎毫无依靠的娘家身后。就算君集姑娘对王叔的执着有了回念,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恐怕都进不了府中。” 没头没脑,无根无据。 黄权清淡带着嘲弄的语气,他说的是什么,只有益王听得懂。 礼教。 君集也许可以在平常富贵人家做妾,可她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王府为婢! 益王嘴唇上有些青紫,他看着黄权低头俯身的样子,张开了嘴。 心中一口郁结之气,似乎终于有了突破口。 “皇上,不也曾在许州,有……有……红颜吗?” 红颜? 黄权原本在荆、淮之上画叉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 悬在半空。 一动不动。 “朕的益王王叔,可还记得朕刚为太子登基时,那会儿三皇子的荣华富贵?” “原本……看在君集姑娘曾是她姐妹的情分上,你也应该有应得的礼遇。” “轰!” 似乎一道闪电直接劈在益王脑袋顶上! 让他错愕!也让他后悔刚才的鲁莽! 为了争一口气,他说了最愚蠢的话! 说错话,就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益王这一次,心中最后的一点倔强,也在黄权的嘲讽中,彻底被打压了下去。 身子一歪,益王还是坐在软榻之上,只是神情之中,只剩颓然。 “王叔……” “别忘记答应过君集姑娘的事。” “朕虽然改了对你益王处置的主意,可你益王府一脉,也是亲王血脉,朕会给你们在陪京,寻一处王府的。” “保你们全府上下吃穿不愁,自由行走。二代之后,保留王室荣誉头衔,开始推恩降爵,朝廷不再承担宗禄。吃穿用度自己去从商也好、读书也罢、亦或是从军从政,悉听尊便不做限制。” “回吧!” “朕,乏了。” 这已经是黄权强压着心中无边的怒火,给出的最后通牒! 假如益王真给脸不要脸,敢出了宫后去嚼舌头,杀了就是! 黄权看着益王离开御书房的佝偻背影,眼神中始终闪烁不定。 杀,或者不杀…… “王叔!” 即将要踏出御书房大门的益王,浑身一僵! 颤颤巍巍的又转过身,面对着黄权僵硬的施礼。 终于,黄权还是没有忍住。 “此次西去……” “朕会派亲军卫为你们护行!” 挥挥手,让益王转身走人。 此刻的黄权心中,只剩下厌烦! 益王封地上的一切王庄田产府宅生意,都将全部捐赠予黄权。益王府只保留账上一半的现银,用以全府在陪京往后未来的生活支出。 黄权心有不甘! 但这是李君集和益王之间,已经签下的利益交换条件! 而李君集在最终落笔之前,每一个字都曾获得了黄权的授权! 宗禄银,黄权还要承担益王府两代人! 虽然因为益王的愚蠢,最后黄权又临时将谈好的待遇,直接从脚脖子上砍了一刀…… 不过很快,黄权心中的不甘,化为了夏天最温柔清凉的冰水。 益王,正史中名不见经传的一支小藩王。完全不能够和蜀王、福王、周王、鲁王等一群真正的富豪藩王相提并论…… 可黄权满足了。 没必要赶尽杀绝,刮地三尺。 这一支藩王,平日里还算规规矩矩。 如此最终结果,这为黄权以后的削藩之路,打定了一定的基础。 真和所有宗室彻底闹翻了,对黄权未来持续的计划不利。 黄权开始有些期待,李君集和益王此次西行之旅的结果了。 尤其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成都府,他们将会与号称富甲天下的蜀王做最后的接触! 至今蜀王一脉可是传承了二百五十余年。 成都府11州县的良田,有七成也是属于蜀王的。 还不算行宫等等。 虽然蜀王大概也只是背个名头。 大部分实际钱粮是被某些官员比如当地的官绅和朝中六部分了,毕竟蜀王并不是自己亲自在管理,他一个亲王也不可能实际管理…… 可架不住蜀王一脉传承的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和恐怖! 一年就算蜀王大概10万两宗禄银,二百五十余年是多少? 蕲州府、饶州府…… 是岁,荆王和淮王正与本支宗藩游览于秦淮河畔。 噩耗轰然平地炸响! 震惊了两京十三省! 黄权极为罕见的在陪京组织起了大朝会!并下旨,在京师由内阁署理,同步召开大朝会! 黄权在大朝会上,痛斥当地官员不作为,食君之禄未尽心尽责,导致荆、淮二藩受到流民乱匪和叛军乱兵的袭扰! 好在神机营及时出现救火,否则二藩所在,都恐将付之一炬! 为保二藩王室安危,接受二藩王室乞求。黄权特别下旨,允许荆王淮王以庶民身份,托庇于陪京! 既然荆王淮王已经成为自由之身的庶民,原蕲州府和饶州府封地,收回朝廷,充做府库。 黄权又言辞激烈的向全国其他藩王封地所在的府衙,发去了冰冷的圣旨警告! 敢失就藩封地者,诛连九族! 益王西行后,去了祖陵拜谒。还未靠近,就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黄权听闻后,一笑了之。 黄虎山发来消息,与敌接战。 第106章 广府风云(一) 听说过武装巡游吗? 十二万人马,浩浩荡荡。 自宣布起兵起,接近一年光景,依然还在岭南地界晃荡。 黄虎山领黑虎营驻赣州府,与其对峙,等待黄权最后的命令。 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岭南,也就是岭南安南一片地区的最高军政官,被所谓义军软禁于广州府府衙。 原肇庆府恩平县令宋升高呼天子无道,禁海禁商,岭南二省必须自保。被义军擢广州府知府。 原广州府都督同知总兵,收拢南疆驻军及卫所兵,被官商推举为义军实际指挥使。 自黄权震怒,黑虎营南下后。 澳岛红毛鬼子葡萄牙租借区,收岭南官商银万两,派五百洋枪队,协防广州。 吕宋西班牙红毛鬼子冒险投机份子、流窜于南洋嗜血倭寇等海盗、安南北部儋州部分水师官兵、三地数岛沿海的暴徒海匪乱民等,被广府官商招募,通过海路货船运抵聚集广州府。成为广府总兵麾下战力最强的雇佣兵队伍。号称十万人。 初江南七省并岭南二省官绅勾结,南北海三路同时起兵相威胁,以江南、岭南的富庶为靠背,妄图逼迫黄权撤回京师,放弃插手江南官场。 一众软虾。 在黄权江南举起屠刀之时,所有三路叛兵全部龟缩不出,只敢在自己防区徘徊不定。 回回营偏将羽腾龙不齿两广官商勾结,愤而领兵千余人,守广西瑶苗治所。 数次向黄权请命,要配合黄虎山的黑虎营夹击广东。 黄权命令等待时机。 一年时间内,岭南叛军官府,数次派人致信,请求黄权诛阉党正朝纲禁收杂税…… 他们将自缚双手就地放下兵戈,反正朝廷…… 乱兵就是乱兵,叛逆就是叛逆! 携兵自重,携洋自重,携银自重,妄图与黄权谈条件。无论哪一条,都严重触犯了黄权本人的利益! 尤其是广府三十六行,一个半官半商的机构,干着只顾自己脑满肠肥的勾当,将朝廷本应入库的税银商贸,巧立名目尽皆贪墨! 黄权能放过他们? 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狂傲自大,付出代价! 广州府,知府府衙。 宋升宋知府,刚将一摞地方志档案批准归档。 府衙后院会客厅中,早有数人穿着官服袍服或者军服,正吵闹不休。 “江南如今休矣!” “咱们皇上残暴无端,每日坑杀数十万圣人门生。所有书社、商行、衙门里的人,日日乞求夜夜哭泣……” “各位若还拿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所有人恐将都人头难保啊!” 一个穿着四品官服的人,在人群之中低着头,右手背拍着左手手心,焦虑不安的来回行走。 “大人不妨坐下。” “今日我等齐聚于此,为的不就是商量出个对策吗?” “事态远不到大人所想的恶劣态势,我们依然有皇上顾忌的数十万兵马!” “咱们与江南士绅,最大的区别也就在这里。数十万兵马,是我们与当今圣上,唯一的谈判筹码!” 说话之人看起来只是一个商人,可在座的人都知道,他是三十六行后面的总掌柜。有官身在手,只是平日里习惯了商人服饰的便利。 “屁屁屁!” “简直胡说八道!” “数十万兵马?!” “本镇手里,满打满算,只有十万可战的战兵!” “诸位大人,原在江南事态还没有如今恶劣之时,本镇就要求即刻出兵,与江南合兵一处。” “如今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出来!” “是打是和?!” 按着腰间佩剑,这位总兵大人,恨不得给在场的所有人,一人一剑! 若不是当初这群人拉他下水,如今怎么可能如此进退两难? 说好的只是呼应一下江南,朝廷必然忧心兵谏。还有江南传来的书信,拍着胸脯保证,京师内阁绝不会同意出兵…… 可现在呢? 骑虎难下! 在坐的哪个人,敢真的像北方流民和建奴一般死心塌地的举旗叛乱? 没有! 他们这群人,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要威胁朝廷,威胁黄权! 黄权偏偏发了兵! 发了兵后,又只是在岭南北方山中,遥遥驻防盯梢,按兵不动! 这像一把随时都将落在岭南官绅们头上的鬼头刀,叫他们如何不慌? 千里做官只为求财,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是真心要叛乱! 黄权不问不听不管,只是发兵镇压。 就连被一直好吃好喝供着的原总督大人,他们也是私下里求了无数回,发誓赌咒了不下百次…… 总督大人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当真书信也好奏折也罢,向御史台向内阁向黄权为他们求情过…… 只是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慌什么慌!” “天塌不下来!” “本官不信,真要开打,朝廷从而而来那么多的开拔饷银!” “九边军镇挡着后金建奴要用钱,陕甘河洛镇压流民匪军要用钱,湖广蜀地也在剿匪用钱!” “西南如今也不太平,百越隐隐有暴乱的势头!要用钱!” “台澎岛上,荷兰人正与郑家那小子缠斗!不用钱吗?” “皇上哪还有钱?!” “放着我们岭南钱仓,他不安抚,执意用兵,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在面无表情的看着说话之人。 直到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底气不足。 有什么不可能的? 如今黄虎山的黑虎营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诸位同僚,刚本府在前厅之时,就听着大家讨论热闹,可有什么结果?” 宋升笑呵呵的进入会客厅,厅中之人却无一人有好脸色。 “诸位,好消息!” 宋升也不在意这群人的臭脸。在他们眼里,宋升是铁杆造反派。他们起兵是骂阉党,只有这家伙骂的是黄权当今圣上。 他们巴不得有时候离宋升远一点,再远一点。 以后真要是圣上将他们九族株连时,这宋升怕连十族都要被砍了。 所有人只是冷着脸瞟了一下宋升,关于他口中的好消息,没有一人感兴趣。 “今日我义军,斩黄虎山黑虎营一哨人马!” 宋升直接将手中握着的塘报,高高举起! “什么?!本镇为何不知!” 按着佩剑的总兵大人,猛地一下窜到宋升宋知府跟前,毫不客气的一把夺过塘报! 第107章 广府风云(二) “不须一向随人语,须信人心有是非。” 宋升将最后一笔笔锋带起,痛快的哼了一下。 抬起镇纸,左右抚平宣纸,自己又绕着书桌看了看。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书法并没有什么长足进步。 这是广州府知府宋升大人的书房,房间内除了练字的他,还有一人正坐着悠悠品着茶。 宋大人自顾自练字,来人自顾自品茶,互不干扰,相得益彰。 宋升轻轻叹口气,“范将军似乎有话想对本府说?” 品茶之人茶桌一旁放着他的佩剑,他正是刚在府衙会客厅看似有些毛躁的提督岭南二省四地的总兵官。 听宋大人说完话后,他并没有马上搭话,而是从袍袖中拿出一沓银票。 宋升眼神一僵,不过很快缓和过来,忙坐到范总兵对面。 “范将军这是何意?” 宋升眼神在范总兵身上和他手中的银票之间,来回逡巡。 “赎命!” “为本镇自己。” 范总兵一笑,笑的坦然无比。 宋升一愣,然后很快又反应过来。 “范将军说笑了,范将军乃提督二省四地的总兵官,麾下精兵何止二十万?本府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府,还是拜诸位同僚抬爱,临时主持广府案台罢了。” 宋升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如今看似是四品知府,却是伪职。在朝廷眼里,他宋升不过还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县令。 而眼前的总兵大人,是实打实的地方二品实权大员。 换起兵以前,宋升都不够范总兵正眼看一下的。 “银票一万两,换宋升大人给宋尚书宋中堂大人美言几句。” “事后,定当还有重谢。” 范总兵说话很直接,并没有文臣间茶水三盏还在纠结称呼的互相试探惺惺作态。 宋升的弟弟宋星,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算少。如今掌与六部尚书同级的国家科学院行政院长一职。满朝文武皆知,这职位代表的是一种在黄权眼中,不是中殿大学士却远超大学士地位的荣誉。 这不是秘密。 整个岭南官场,家中叔爷兄弟子侄在外做官的数不胜数,也大多都从江南世家出身或者有点师生关系在其中。 所以,宋升有个正部级兄弟的身份,并不会影响他本人做岭南伪官。 江南七省抱团,岭南组队呼应。 底层逻辑也在这里。 黄权在江南举起的屠刀,也让岭南的官场地震,都是家族宗亲沾亲搭故,如何不疼? 就连京师之中,一多半的满朝文武,也是江南世家出身。他们同样心有戚戚焉。 可黄权已经数年不在京师,京师浙楚昆宣一派出身的官员们,有心无力。 总之,岭南江南和京师,甚至包括全国大多数地区的官员们,彼此之间不是牵扯着血缘裙带关系就是师生门客关系。 在看不见的官绅底层逻辑中,朝中有人才能做官。 这也就是为什么,寒门还有理论上的出头机会,百姓只能望梅止渴的道理。 阶层垄断。 如今像黄权身边最信任最当红的马公公、郑千户二人,都不属于垄断官僚阶层,所以此二人遭遇是非非议最多。 其中郑千户好歹算是世袭千户,在京圈勉强算是底层京营卫所圈的人。遭遇非议的可能性远比马公公小的多,这是京营圈的规矩,也是勋贵圈的自我防御。 所以,整个官场都在喊打喊杀阉党,也就不难理解了。阉党,独立生存于整个官绅军阀贵族体系之外。 对于世家和门阀来说,阉党要么被拉拢,要么就要被毁灭! 掌握了官府和民间话语权的世家门阀贵族们,要让阉党遗臭万年,实属轻而易举。 阉党的荣华存在与否,全在皇家皇爷的一念之间。 范总兵的单刀直入,让宋升有些措手不及。 他干脆也捧起一杯茶来,慢慢品尝。 宋家二兄弟,当年同中举人,在家乡一时也传为美名佳话。奈何兄弟二人自此也走到了书生尽头,后来参加几次秋闱都没有再登堂入室进士及第。 宋升脚踏实地,从基层属官一步步做到一县县令,已然不容易。弟弟宋星心有傲气,安于县学教谕,着书立传,倒也怡然自得。 兄弟二人的命运在黄权出现时,发生了惊天逆转。 弟弟宋星,直接一飞冲天,从不入流教员到顶级部堂,震惊朝野上下。 宋升也借用了这股满朝文武乡野杂谈间的嫉妒风潮,凭什么自己努力辛苦多年,还只是一个七品知县?故而愤起呼喊天子无道!引岭南官场侧目。 即使是不被朝廷认可的伪职广州府知府,宋升也算摇身一变,有了一定的官场话语权。 宋升无法肯定范总兵的本意是什么,是试探?还是真心结交? 宋升弟弟宋星,也算当今天子跟前红人。 黄权为了宋星一人,不惜直接撇开内阁六部九卿商议,直接下旨另立官衙,部分职能和官阶上都全面碾压国子监。 同时,原本主管畜牧种植业等的上林苑监,也被一并划入到国家科学院指导下的下级单位等。 宋星一人,说他在黄权面前正如日中天,毫不夸张。 即使宋升在岭南一众书院,公开当众谩骂指责黄权,黄权及宫中也都未曾放出一句狠话。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宋星在其中上下转圜,极力在维护宋升。 今天提督二省四地的总兵官范总兵范大人范将军,能来到宋升面前为他自己求情。 这一切又似乎合情合理。 “范将军是想……” 宋升放下茶杯,丝毫不再客气,将银票从范将军手中,收入了自己怀中。 “本镇不想。” 没等宋升把话说完,范大人直接打断。 宋升惊讶中仔细抬头看着范将军。 “将军不是第一个来的。” 范总兵脸上神情依旧从容不迫,“本镇来的正是时候。” “哈哈哈……” 忽然宋升不轻不重的笑了两声,继而脸色一沉。 “范总兵大人,是不是忘记了,本府能有今天的一切,可不是投机取巧,而是舍弃一切,破釜沉舟!” “本府信任将军,拜托将军,甘愿受将军节制。为何今天要如此寒了我等文臣之心?” 宋升脸色越来越沉,他不是为了捞一把就走,他也实打实的要告诉眼前提督总兵官大人,他宋升要一条道走到黑! “呵呵呵,哈哈哈!” 范总兵被宋升面色阴沉的盯着,也不回避,更不闪躲。 “皇上不顾群臣朝野反对,改组又重新设立的亲军卫,他们的探子,可就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宋大人难道不知……” “岭南二省四地三司衙门俱在,各地督察巡检冷眼旁观……” “宋大人真天真以为,凭我等岭南杂兵,内靖不足,就可以抵挡天师讨伐?” 这…… 总管起兵的总帅,手握数十万兵马的总兵官,真这样想的吗? 宋升脸上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看向范总兵的眼神,更加阴沉沉的可怕! “宋大人,见好就收,不失君子本色啊!” 第108章 广府风云(三) 送走提督二省四地总兵官范总兵范将军后,宋升一个人坐在书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直到掌灯时分,下人送来了吃食时,宋升依然坐在书房里,也不知他在思考什么。 很简单的一顿晚餐,却是宋升花了一点关系才搞来的食材。 马铃薯、玉米、南瓜、番茄,食材新颖清淡,配了一碗稀粥。 马铃薯,本地称之为薯仔。或煮或烤,烹饪简单,食之绵软回甜。 尽管江南七省中有两省都在试种推广,产量也还让人惊喜。 却因为育种问题,迟迟还无法大面积推广种植。其他几样,都是同样的问题。 在岭南,人们通常把马铃薯、洋芋叫薯仔,这个叫薯仔的新品种粮食,价格比之传统五谷杂粮,事实上要贵上一些,市场上还不太好找。 宋升有个博物学家正经科学家弟弟,他自己本人的眼光不算独到倒也不能说差。 凭借高产的特性,宋升一眼就能看出薯仔在未来粮食所占的地位,必将在传统五谷之上! 同样的土地,既不挑肥拣瘦又耐得住干旱,几倍的粮食产量,较短的生长周期,都注定了薯仔的未来不平凡地位。 只是在广府,雨水偏多,对于薯仔的繁育不如其他山地产量更多。 比如在宋升自己的老家田地里,就比在广府亩产高了百斤不止。 宋升自打知道了薯仔的存在后,也一直在致力繁育推广种植。 时间还短,在宋升的评估中,薯仔想要全面解决一州一府的百姓饥饿问题,还需要数年比较清正廉明的官府主持,持之以恒的推进,才有可能实现。 这还是官府在推动繁育推广种植,如果仅仅凭借民间自发种植,估计少说也要二三十年…… 宋升还在无意中发现一个事实。 似乎薯仔在沙地或在田中拌沙起垄后,再种植。产量又会增加不少,同时薯仔的单个个头,也比平地种植的大了不少。 他将这一发现写信告诉了宋星,宋星又安排上林苑监在具体栽种试验。 黄权的神秘,让宋升仅仅只是通过一个新品种粮食作物的推广种植,就让他心生神往不止。 也难怪自己弟弟,不惜直面所有亲朋故交同窗好友,甚至自己二人的先生学子质疑指责,也要坚定的站在黄权身边…… 也许要不了十年时间…… 宋升心底里燃起一团火焰,天朝中兴,是有可能亲眼见证的! 可黄权的有些霸道暴力的手段,又让宋升担忧不已…… 做为一朝天子,黄权打破了皇帝一般隐居幕后指挥的维护皇家尊严体面的传统治国理念,他将他自己放在了一个极度危险的位置上! 他这是在向半壁江山的书生文人们宣战! 虽说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可架不住文人们暗中使坏! 如今的文人又不像几百年以前的单纯官绅,如今的文人早就和大地主大商家们,深度绑定! 国库空虚,天下暴乱,内外交困,冬季变长,瘟疫肆虐,纷纷扰扰,纷至沓来…… 宋升使劲揉了揉自己的一双太阳穴。 这天下先不说是否能够中兴,第一个问题,是真的还有救吗? 文人官绅勾结地主商会,掌握了天下的财富。黄权这个天子,虽然已经摧毁接管改造了江南部分省份的财政…… 可黄权的做法,依然过于冒进和危险。 宋升望着自己眼前的餐食,食之无味。 他自己和弟弟又何尝不是出身文人官绅家庭? “大人!大人!” “跑了!跑了!” 有皂隶慌慌张张的朝着宋升书房,跌跌撞撞的跑来。 “混账!” 一声怒喝,宋升起步走出了书房。 “冷静!” “好好说,什么跑了!” 皂隶被宋升一声大喝,总算停下了脚步,慢慢冷静下来。 “通……通判!通判大人,他、他跑了!” 皂隶说的磕磕巴巴,可宋升却听清楚了。 跑了? 能跑去哪里? 北边江南天子脚下罢了…… 一府掌管水利、农田、粮道的官员,跑了也就跑了吧。 自有分管捕盗刑罚的衙门司属去抓他回来。 宋升也不算太惊讶。 在这之前,连一属州(散州)知州带着通知、判官等整体跑路的,就留一座空衙门。 正准备转身离开,让皂隶该干嘛干嘛去时。 皂隶不仅没走,又继续说道,“大人,死了!都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忽然宋升感觉自己心里一阵感觉不好,差点没忍住心中的怒火! 该死不死的说什么晦气混账话! 又狠狠瞪了一眼这个没有分寸感的皂隶一眼,“慢慢说!什么死了!” 皂隶一缩脖子,后退一步,这才小心翼翼的继续解释。 “大,大人,是逃跑的通判大人一家,都死了,还没有来得及出城,就都死……死了……” 这皂隶说话吞吞吐吐的,让宋升心中的火气,再一次忍不住升腾起来! “我再问你一次!” “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他是怎么死的!” “话不要说半截!” 皂隶被宋升满脸的怒火,更加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 不过还好,另一个衙门里的班头,这时候也跑到了宋升面前站定。 “宋大人!” 一抱拳,一脚将碍事的小皂隶踢开。 皂隶似乎如蒙大赦,慌张的就跑了出去。 宋升皱皱眉头,没说话。之前府衙缺人,一些阿猫阿狗被塞进来充数的不少。就比如刚才那个没有一点眼力见的皂隶。 “说吧。” 收了自己的脾气,宋升平静的等着眼前这个班头汇报。 “早间通判大人携带家眷老少,买通了守门官,趁着人多的时候,准备蒙混出城。” “不想在街上遇到南洋来的一群红毛鬼子倭奴组成雇佣兵……” “有不守规矩的红毛鬼子,看通判家眷貌美,起了歪心思,上前调戏。” “争执扭打的过程中,雇佣兵撞翻了通判大人行李,发现他们是想要出逃。” “通判大人一时情急之下,命令手下几个拳脚功夫比较厉害的家丁,就对雇佣兵队伍下了狠手,当场就打死了倭奴一人,打死南洋黑奴一人,重伤了调戏家眷的红毛鬼子一人。” “红毛鬼子队伍中,身上带的都有火铳,一排铳下去,包括通判大人在内,全家三四十口子,无一幸免。” “现在红毛鬼子们,正提着通判一家老小的首级,在府衙门口等着闹着要求领赏金。” 班头一口气汇报完成,宋升听的三尸神暴跳! 好!好!好! 好一群不讲理的红毛鬼子兵! 宋升强压下心中的暴怒。 发生了如此恶性的案件…… 今晚必将全城躁动…… 第109章 广府风云(四) “升堂!” 宋升咬着后槽牙,一拍惊堂木! 两旁的各房各班当差的,也迅速入座或者站定。 底下的一群红毛鬼子倭寇南洋黑奴们,被一周两旁的皂隶衙役们吓了一跳! 刑房仵作即刻对红毛鬼子们带来的头颅,进行勘验。 顺带着将那个受伤躺在地上的红毛鬼子身上的伤,也一并查验了一次。 等各房差役忙完,宋升拿着简短的案情回溯,和典史临时票拟好的断案提议,满脸冰霜。 宋升抬头,仔细向堂下看了过去,整整齐齐的首级摆放一堆,真是通判全家。 每人脸上冷漠、惊讶、愤怒、害怕等神情依然还看的出来。 滴滴答答,依然还有鲜血在往地上滴落漫延。 正中一群人,嘻嘻哈哈叽里咕噜站没站相的热烈讨论着什么。 “肃静!” “啪!” 一声惊堂木炸响! 洋鬼子只是瞅了瞅宋升,继续洋溢着笑脸热烈讨论。 倭寇和南洋黑奴们,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宋升也不着恼。 接着他向底下人继续问道。 “底下站着的,可有官身,读书人出身?” 无人回答,红毛鬼子们继续呜哩哇啦。 宋升耐着性子,又问了两遍。 此时一旁的典史,小声向宋升提议,要不要找个通事来? 宋升没理他。 因为他正别有深意的,看着一群人仿佛在菜市场逛街买菜。 其中一个倭寇着装和南洋黑奴,明显听得懂宋升的话。 他们自觉的跪了下去。 这又引起一群看热闹一般的红毛鬼子们,大呼小叫。 “既然……都没有……” “左右!” 忽然宋升一声大喝! “有!” 侍卫两旁的当值衙役齐声答应。 “让他们学会见官要跪下!” “是!” 猛地左右帮役和一群皂隶快班之类的,全部冲了上来! 红毛鬼子们,竟然还敢还手?! 好几个衙门里当差的,还被红毛鬼子们几拳头揍倒在地! “砰!” 一声铳响之后,整个衙门里,终于安静下来。 是衙门里的壮班,他们全部端着鸟铳,冲了出来,直接用铳口对准了闹事的红毛鬼子们! “很好!” “现在本府开始办案……” 宋升看着一群红毛鬼子不情不愿的被几铳抡下去,砸的吱哩哇啦乱叫,终于学会下跪后,嘴角露出一丝耻笑。 “大人老爷!我们,我们是来领赏银的。不是来投案的!” 底下一个倭寇着装的矮壮汉子,立马打断宋升的话。 “哼!” “本府还用你来教?!” “左右!掌嘴!” 宋升眼睛里一闪,他知道这个案子该怎么处理了! 一阵噼啪爆响之后,那个倭寇肿胀着脸嘴里流着血,这次他也学学乖了,把自己头使劲埋低。 “你这是不对的!我们是被请来打仗的!我们是来拿悬赏的!你不能审判我们!我要告你!” 一个红毛鬼子竟然会说天朝官话? 他站了起来,说话语气虽然很奇怪,宋升能听懂。 宋升笑了,咧着嘴在笑。 能听会说就好。 “本府让你站起来了吗?”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炸响! 两个壮班衙役,接替皂班,恶狠狠走到这个说话的红毛鬼子跟前。 一巴掌直接将他扇翻倒地,又是几脚狠狠地朝他身上踹了上去! 红毛鬼子痛苦中开始哀嚎。 一群不情不愿跪着的红毛鬼子们,又要开始集体站起来反抗。 快班衙役,直接将鸟铳顶在了他们脑袋上! “还有谁想闹事的?” …… “那行,没有了是吗?那我们开始正式审理此案!” “躺着的那个,是不是最先调戏良家女子的?” 不经意间,宋升看见了那个惊恐万状的女孩首级。他也曾听同僚通判,私下里骄傲的说起过他的千金姑娘。并且,通判还曾想和宋升结个亲家…… 可如今,一家老小,全都被人砍了首级,就堆在宋升的面前。 无人回答宋升的问话。 底下明明有三个鬼子听得懂宋升的话,可他们也一个字都不说。满脸不甘心的低下头跪着。 装聋作哑? “你!” 宋升冷冰冰一指那个倭寇。 左右衙役,站出来两人,直接不顾倭寇反对,拖着他的衣领拽着他的头发,直接扔到了案堂之下。 “本府问你,你小心说话。” 倭寇有些害怕的跪好,点点头。 “是那个躺着的,先惹事调戏良家女子的,是也不是?” 宋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倭寇向后倾了一点身子,还是点头。 “说话!” 宋升冲着他就是一声大喊。 “斯密马赛!嗨!” 倭寇直接猛地一个点头。 宋升皱了皱眉。 一挥手,又是一个衙役站了出来,一巴掌扇在他肿胀的脸上。 “是!是他!大人!唔……” 宋升轻轻摆摆手,衙役后退。 “都听见了?” 宋升一偏头,冲着自己的典史,“如此……按律应当如何判罚?” 典史被宋升一问,连忙站起来,冲着宋升小声提醒,“府台,可不能真罚啊!” 宋升再次皱了皱眉。 “怎么,本府说的话,你没有听清,还是你哑巴了?!” 典史被宋升这么一激,一声叹息。 “天朝律!” “男子调戏女子者,肉刑。言语侮辱女子,割舌;动手脚者,剁手、脸刺字、流放;不轨举动引发后果严重者,杖毙!” 典史当众宣读完毕,又看了一眼宋升,小心翼翼的提醒宋升,轻轻摇头,真不能判! 宋升等典史坐回自己位置,假意思考了一番。 “那就动手呗!” “你们都没听见吗?” “不轨举动引发后果严重者,杖毙!” 宋升抬起头,冲着自己三班衙役,并向地上直接抽出并扔出自己的一枚红色令签! “啪嗒!” 红签落地! 典史猛地站了起来,惊讶的看向宋升! 底下跪着的一个红毛鬼子,好奇的想伸手去捡令签。 一只冰凉的鞋底,踩在了此人伸出的手掌之上。 “啊……” “砰!” 此红毛鬼子被人一脚踹在脑袋上,直接昏死过去! 底下跪着的一群人,又要准备开始哄闹起来! “啪!” 惊堂木响起。 底下人全都一缩头,安静下来。 有一衙役双手捧起令签,在底下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领着两个举棍的衙役,走到了躺在地上的红毛鬼子面前。 这个捧签之人,和原本应该倒地昏迷“重伤”不醒的红毛鬼子,二人有了视线上的接触。 “huir!!!” 是那个会天朝官话的红毛鬼子,他突然站起来,猛地就冲着地上躺着的同伴大喊! 地上“重伤”的同伴,一听,脸色瞬间改变,猛然翻身,冲着衙门口就要冲出去! “啪!” 一根上黑下红、上圆下扁的水火棍,直接砸在了这个之前“重伤”,如今跑的飞快的红毛鬼子背上。 一声痛苦的闷哼之后,就是此人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宋知府!宋大人!” “何人给你的胆量?!” “竟然连我们的人,你也敢审?!” “暂停审案!!!” “赏银……” 衙门口,忽然一群人冲了进来。 第110章 广府风云(五) 宋升皮笑肉不笑的冲着来人,微微一拱手。 岭南商会的一个管事,也是三十六行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掌柜。 宋升虽为知府,却不能不给对方面子。 将负责审案记录的文书,一挥手撵开,来人倨傲的直接一屁股坐在典史旁边。 典史也不得不起身,冲着他弯腰拱手。 如今所有的官员俸禄,可全是岭南商会在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知府,到底要如何审案!” 翘起二郎腿,冷着张脸,就如此大大咧咧的看着宋升。 接着一不小心,看到了府衙之中堆着的首级,其中一个还是平日里熟悉的通判大人! 他脸色变得有些发白,二郎腿也不翘了。 一弯腰一捂嘴,好悬没有吐出来! 不过此人倒也有几分硬气,愣是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 宋升又是微微一拱手。 底下跪着的红毛鬼子们,再一次鼓噪起来,纷纷要从地上站起身子。 “啪!” 堂中众人皆是一惊,宋升还要审! “杖毙!” 宋升不再废话。 “你!敢!” 来人猛地站起身!用手指着宋升,满脸怒火。 “哼!” “在本府公堂肆意喧哗扰乱者,勿怪本府用大刑伺候!” 来人身体一僵,悻悻然收回自己手指。一双愤怒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宋升。 “怎么你想一个人承担通判大人宗族的怒火吗?” 宋升继续皮笑肉不笑的,冲着他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来人早先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这广府通判,还真就背靠着一个当地大宗族。别说他了,就是原总督大人,也不敢对那个宗族的族老们,说话语气重一点。 这就是广府无处不在的宗族势力,无形的恐怖实际影响力。 管你是什么人,哪怕过江龙,在这里,在宗族势力面前,都得盘着! 这群红毛鬼子,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丝毫不把天朝法度看在眼里,如今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来人脸上的表情,此刻当真精彩无比。 他也是领命前来带这群红毛鬼子走,如今这群人还真就杀了通判…… 事情已经超过了他能处理的职权范围外。 “行刑!” 宋升不屑的看了一眼来人,一个捐官从九品,真敢不把知府放在眼里,哼哼! 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响起,底下跪着的红毛鬼子们真急了! 他们猛地全体都站了起来,准备抢人! 宋升最后的厌恶的看了底下这一群人一眼。 直接抬起一只手,忽然往下一按! “啪!啪!啪!” 浓厚的刺鼻黑色火药烟雾,瞬间充斥满整座府衙之中 刚才还浑身桀骜不驯的小掌柜,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他的眼眶中,一时毫无神采…… “对了,一码归一码,咆哮公堂的事,他们以命相抵,算是扯平……” “刚才说的什么赏银?” “那就劳烦尊驾,回去商会里说说,看看能不能拨给这些死人家属一些?” “本府没有!” “送客!” …… 一夜的折腾后,宋升明白,广府无处不在的人际割裂感,将在未来几天内,发展到最高峰…… 尤其是幕后最大的一股势力,要亲自出手了! 他们就是隐藏在岭南文化背后的真正大佬——宗族势力! 为了等他们下场,参与正式角力…… 黄权不惜等了一年! 不惜已经把广府叛乱水师明明已经堵在了港口中,却不总攻也不消灭。 不惜让黑虎营缩在广府北边一块小小的山头上,打小股摩擦战役练兵…… 黄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黄权说,六个月内,速战速决岭南问题…… 并不是吹牛。 宋升心底里一点火热,再一次被悄悄点燃。 机会已近! 第二日。 宋升早早的换好一身比较正式的补服,他要去求见一个人。 一个对岭南大部分宗族族老,都有一定影响力的人! 广府最大天后宫也是妈祖庙的实际负责人。 早年此人还是整个岭南地区颇有影响力的诗人、书法家、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 他治学秉承的是江门学派理念,与江南地界的务实学派颇有交情。 算是在岭南地区,与其师长同窗好友们,共同挑战了文坛占统治地位的“程朱理学”桎梏。 同时,此人还与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北境总督师,私交甚笃。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过问世事,一身道家道袍寄情山水,偶尔在妈祖庙中做些杂事。 此人与其已故师尊,从未踏足官场半步。 可岭南地区的所有官绅商号大家族豪门子弟们,无一不对他尊称一声“先生”…… 宋升并不是以广府知府来拜谒,而是以天朝前恩平县令的身份,前来求取真经。 同时,宋升身上,还携带着此人几位故交好友的亲笔信。 岭南的未来,少不得需要此老先生指点迷津。 前一日宋升与提督总兵官范大人的交流,让他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无论范总兵所说是真是假,是试探还是投诚,一切未尘埃落地以前…… 宋升不敢冒这个风险,他不敢对范总兵深入交流,也不敢过于直接以另一种支持岭南自保者的身份,斥责范总兵。 无论哪种身份和方式,宋升都有一半的可能性,会被范总兵直接就地处死! 宋升终于到了地方。 这是一座古朴的天妃庙。紧临珠江出海口的伶仃洋,坐落于大角山东南麓,依山傍水,环境绝美非常…… 假如黄权也在现场,他一定会惊讶的跳起来! 他曾经来过这里! 虽然几百年物是人非,这里也经历过无数次战火风雨冲刷…… 黄权还是能第一眼就认出这个地方! 不过……当时黄权过来…… 做为一个单身狗,他曾试着求姻缘。后来,他就有了太子妃。挺灵验的…… 这里是无数岭南台澎人心中的圣地!也是后世全世界最大的天后宫! 不过,如今的天后宫还只是一座不算太显山露水的天妃庙。 而且,其间更多的只有衬托文人心境的清幽。 第111章 指点迷津与水陆交困 宋升是一个人进来的,所有的车驾和随从,都安排在了山下。 香烟袅袅,蒲团簇簇。 一个穿着传统青蓝之色法天大褂道袍的老者,笑眯眯的示意宋升一块坐。 “信,童子们都拿给老夫了。” 没说看,也没说是否同意。 宋升并不敢真的入座,拱手后低眉垂手侍立一旁,以对师长之礼仪而待之。 “小皇帝的闯劲,甚合老夫胃口!” “可惜了,要是再年轻个一二十岁,老夫……也要下山去红尘里走一趟啊,哈哈!” 宋升垂首,安静的聆听着。 “他问老夫,哈哈,他问老夫,敢不敢向他一样,朝着自己的心脏插一刀?哈哈哈,有趣,有趣!” “老夫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如此有灵气又鲁莽的后生了!” 宋升继续垂首侍立,不看老先生一眼,也不插一句话。 老先生年龄大了,可以不用再遵守这凡尘规矩。他如何评价黄权,宋升都没资格质疑。 “宋小友?” “先生请讲。” 老先生坐在蒲团之上,和蔼可亲。 “你敢不敢回到宗祠里,推翻宗法,鼎立法度?” “这……晚生末学,打死不敢。” 宋升真不敢,一想到自己家乡如同广府一般的森严宗法制度,他脸上立即红窘一片。 宗法,也就是家法,以祠堂为中心,聚族而居立的内部管理制度。其中有数条家法,明显不利于官府治理体系的加强。如吃绝户、处死族人、聚众抗捐抗税闹事…… “倒也实诚!” 老先生看着宋升,宋升头低的更低了一些。 “我们那小皇帝啊,他敢!” “哈哈哈……” 老先生似乎想起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只顾抚着自己长髯一阵大笑。 “他在信中说,他死后哪管什么洪水滔天!后人就算不齿于他,将他尸骨挖出,一把火烧了,骨灰扬了,他也不在乎!” 宋升额头之上,瞬间满是汗水,这是吓得。 挫骨扬灰…… 可真不是说着玩的,这已经是千百年来仇人之间,最恶毒的诅咒了。 黄权作为当今天子,他毫不在乎! 宋升,理解不了! “老夫,就陪他挫骨扬灰一次!” “哈哈哈……” 黄权在信中还说了一件事,一件对于宋升来说,还是暂时无法理解的身后荣耀之事。 岭南事了之后,黄权自己当在这天妃庙中换泰山而于妈祖天后宫举行封禅大典。 庙门之前,为老先生刻等身碑,立着传学…… 声名、甚至青史留名,老先生一辈子追求的东西,渴望将自己的一生所学发扬光大,黄权都可以给他。 黄权也乐于老先生的实事求是的求学一派,再次冲击“程朱理学”的儒家思想基础。 老先生给了宋升两个锦囊。 这两个锦囊中的计策,一是针对“皇权不下乡”,二是针对“家法大于国法”。 两个锦囊,都是直接要向宗族势力开刀的最好的下手方向。 而且也是最温柔,最不容易引起反抗的策略。 也许依旧还是无法彻底根除旧有的宗族势力,至少他们将再也不会有当今左右数省地方的隐藏实力。 宋升贴身收好两个锦囊,这两个锦囊,是老先生给黄权的。宋升即使大概能猜到涉及什么问题,但他却不能去看具体的内容。 “宋小友,波罗诞庙会之后,放心迎神只。” 波罗诞后吗? 宋升来的时候,并不喧哗,离开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 与此同时,三十六总行商会里,可就没有如此恬淡岁月静好了。 除了不够资格参会的广府伪知府宋升没被邀请外,整个岭南有头有脸的人,算是都到齐了。 “诸位大人、掌柜的,当初说要起兵造势与江南南北共进退,向朝廷施压!大家都是一致同意的。如今,江南没了!” “没了!!!” “我们要怎么办?还打不打?怎么打?诸位大人、掌柜的,请拿出一点章程来!” “我今天来,组织大家共同商议此事,是因为一年了!诸位!一年了!” “广府之外的港口,全是朝廷的战船!我们要出去一艘舢板也要被他们检查!人要吃马要嚼!” “我们商行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诸位!” “我想请问,我们每年要花几十万两银子,我们的战船呢?” “怎么天天躲在港口里,啊?!” “唐大人!” “你的水师呢?” “你不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主位之上的侧面末尾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顾大厅中全是自己叔伯辈的人,只见他一个人在愤怒的质问着。 他,也有资格质问众人。 做为三十六行总掌柜的大少爷真世子,用他的话来说…… 整个岭南都是他家在养着…… 平日里嚣张跋扈一些,也很正常。 坐在下手位靠后一点位置上的人,立即红着脸拱手站了起来。 “自遭遇风暴台风和被朝廷水师偷袭以来,末将不顾自身安危,一直深入水师上下,一直在重组维修水师战船和招募兵员,一直在积极组织反攻……” “砰!” 年轻人一拍自己太师椅扶手,“你的反攻呢?为什么我们全都没有看见!” 拱手站立的水师原岭南海防营总兵唐大人,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 “水底雷、海底龙王炮、混江龙各式水雷在港口外海伶仃洋海域数月前已经布满,一天十二个时辰内,都有快船检查更换补充。广府沿岸海防线上的周边大小炮台、纵深防御炮台、滩头阵地,截止今日,已经全部到位完工。还请各位大人和掌柜的,可以巡查和给出建议。末将……” “哼!” 年轻人又是一声冷哼,直接打断了他继续发言。 “唐大人,你少打马虎眼,扯东扯西!我问你,你的反攻呢?!” 周围一众叔伯辈份的人,包括年轻人坐在主位上的本家话事人,无一人说话。 “非末将无能,实在是朝廷水师船坚炮利啊。一艘二号福船,近百门红衣大炮速射佛郎机炮,一艘船顶得上我们五六艘同等战船,更何况我们就没有真正的战船,只有武装货船!像这样的战船,朝廷派来的水师中还有不下四五艘!末将怎么打?依西巴尼亚国战船航速最快,数次被末将用来突袭,如今也是满目疮痍,在港口趴窝,没有数月时间修复,谈何能战?” 第112章 有佳人自京城来 说着说着,做为前朝廷岭南地区的海防营总兵的唐大人,语气中也开始带上了一点火气。 如今是三十六行算是骑在了他的头上了,完全忘记了以前没有他的许可,和对海盗以及竞争对手的打压,三十六行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屁! 一群随时可以被他玩弄于鼓掌,随时捏死的蚂蚁! 哪怕三十六行拥有朝廷赋予的临时海关官衙属性,在正规的岭南水师面前,他们依然啥也不是! 眼前,唐大人必须把这口气咽下去,他不得不咽下去! 如今的整个海防营、海盗、雇佣兵、倭寇、乱民等综合组成的水师,朝廷本就没钱拨付粮饷,现在正好,全停了。 如今的水师衣食父母,只能仰仗三十六行和陆地官绅海商家族。 一年了,朝廷水师将广府港口直接封锁,断了岭南海上贸易,这简直是切断了三十六行和各大官绅海商们的生命线! 吃到了海上贸易的肥肉,又有几个家族还愿意从土里刨食? “唐大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提督范大人可是最近还斩了黑虎营一哨兵马,你多少要拿出一点成绩出来!否则……哼!” 年轻人话刚说完,做为提督二省四地的总兵官范大人,坐在主位下首第一个的他,脸上表情被水师总兵看的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水师海防营总兵唐大人只是瞟了一下范大人,没有揭穿他。 所谓斩了黑虎营一哨兵马,全是笑话!一个天大的乌龙! 洋枪队直接把外出的卫所兵斥候,当成了黑虎营士兵。招呼也不打一个,立即就是全军压上,敲着鼓排枪火炮的对着自己人的斥候小队,狂轰滥炸! 并误杀把总一人。 最后战场也不打扫,更不确认,还敢觍着脸直接越级向上邀功! 这就是花了冤大头一般的大价钱,请来助拳的洋枪队干的好事。 这年轻人还敢提及,而主位上的一群掌柜、官绅海商们也不提醒,可见提督范大人是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挺直腰板,唐大人忽然自嘲的一笑,冲着年轻人也直接说道,“怎么,少总掌柜的,是想威胁本镇了?” “你算老几,威胁你怎么了?!你还想不想干!干不好,自己滚蛋!” 年轻人果然还是年轻人,被水师海防营总兵唐大人轻轻一激,立马脸红脖子粗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唐大人脸色当即一寒! “少总掌柜的……可是把我唐某当成了家奴?” 这话水师海防营总兵唐大人,说的近乎极为直白的恼怒了。 并且,但凡在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能听出来,唐总兵话里有话! “啪!” 当着整个岭南地区有头有脸人物的面,年轻人被人一巴掌差点扇翻倒地。 年轻人几乎条件反射的就要挥起拳头反击,可看清打他之人是谁的时候,他还是满脸不甘的放下了自己的拳头,捂着自己一边的腮帮子,低下了头。 “爹……” 声音里满是委屈、愤怒与不甘。 “唐将军!吾儿年龄尚浅,说话不知轻重,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呦…… 刚才干嘛去了? 如今差不多该图穷匕见的时候,他钻出来当老好人了? “哼!” “哈哈哈……总掌柜的,说笑了,本镇怎么会跟孩子一般计较?哈哈哈……” 一边虚情假意的笑着,一边极为标准的冲着商行总掌柜及其他诸位同僚一一作揖。 接着不急不缓的坐回了自己位置。 气氛,终于从冰点之上,有了稍微缓和。 可今天的议题,终究还是偏离了方向流了水,变成了互相扯皮推诿,也在所有参会人员心里,裂了痕。 陪京,皇城。 长公主忽然临时发了疯,从京城领着皇后不惜千里迢迢的到了南直隶! 长公主再次出现在黄权面前时,黄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 袅袅婷婷,卸了戎装换红装…… 见黄权第一面时,竟然还庄重的开始了行礼? 女大十八变啊! 不过,长公主别看如今表面上有了女儿家的样子,内心里依然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否则也不会也不敢鼓动自己皇嫂,如今的母仪天下的皇后,顶着马公公的好言好语态度坚决极力反对…… 她还是把自己皇嫂拐到了陪京。 黄权的正儿八经原配,曾经的原太子妃。当她同样出现在黄权面前时,黄权每一个毛孔里,都显得有些尴尬。 确实很漂亮,尤其是母仪天下的高贵气质,无人能比。 可黄权不记得她了…… 夫妻二人见面,分外客气,举案齐眉。 尤其是当长公主挑破自己目的,想让皇嫂生个皇子时,黄权更加的尴尬起来。 不熟啊…… 这怎么好意思下得了手? 黄权不认为二人在成婚大典洞房花烛夜,第一次坦诚相见时,算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更像是一场作秀。 女主角是谁,压根不重要。 想及此事,黄权也才突然意识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长公主已经过了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婚配年龄! 黄权一到江南就是数年,京城一切事情全都撒手不管…… 所谓长兄为父,黄权这个皇兄这事就干的就太不地道了。 早在数年前,无论宗人府还是朝中百官,都有人上折子提醒过黄权,关于长公主选驸马的事情…… 唉…… 是黄权的疏忽,才让长公主无意中错过了。 《天朝律?户律》,女子满十四,即可写立婚书,依礼聘嫁…… 第一步,需要一个合适的单身少年; 第二步,需要一个举足轻重的媒人…… 可长公主已经到了二十出头的年龄了啊! 这个年龄的还在这个时代的单身优秀男青年,可真的不好找! 毕竟依律男方满十六就可以成婚了,尤其是贵族,无论是哪一家的少爷小姐,双方父母早早的就有了私下接触。 皇家公主,人家传统世家大族,本就不愿意和皇家结亲…… 难上加难! 黄权一时之间,陷入了纠结之中。 第113章 有贼自北方起 不平天下,何以为家? 皇后此次陪长公主来陪京,还有一个目的,想为黄权选妃选秀,用来充实后宫。 随着一众太监公公宫女们年岁已大,黄权准许他们以内臣身份逐渐致仕退休后,也不再从民间招募身有残疾之人或者官宦罪臣之女入宫。 偌大的后宫中,更显得冷冷清清。 黄权拒绝了。 人少了,那就住也住小一点吧。 十二监、四司、八局,内宫二十四衙门,整整京师和陪京两套完整班子,黄权开始裁撤合并。比如什么专门管衣物打扫卫生的都成独立部门,没必要浪费钱。 黄权并不是一个太注重享受细节的人。一个司冠,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帮黄权整理头上的冠冕…… 算了,都撤了。 二十四内衙再加京师的两套班子,黄权直接压缩为一套,又顶着一点小压力,将这一套又砍了一半。 几千号人,最终还留在宫中的,不足一千。 同时,也将两座紫禁城空了下来。 这些宫殿,黄权还有大用,留着,每日洒扫维护就行。 按黄权的想法,这京师和陪京两座紫禁城,稍微改造一下,十万人,随便怎样也住的下了。 不够,就挨着紫禁城,再修。 至于皇后提的什么秀女、选妃之事,还有长公主让黄权和皇嫂生个皇子的请求,黄权一个拖字决,先摆着。 他想试着和皇后先接触一下,想知道她本人真正的想法。他有些怀疑,皇后真的从内心深处愿意和其他女子,共同分享黄权吗? 并且,皇后具体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黄权压根不知道。 贤良淑德? 做作乖张? 万一是头人形母暴龙怎么办? 但皇后做的一件事,最终还是让黄权下定了决心。 君如,这是黄权心中一根永远无法言说的刺。 许州城外的一座青石荒坟,被皇后以后宫之主的名义,迁到了皇陵附近。她大方的追认了君如选侍的身份…… 有妻如此,黄权也不想再花心力去和其他女子接触了。 都是逢场作戏。 黄权以自己皇帝的身份,全天下,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拥有? 那此生就这一个女人吧! 人间酸甜苦辣咸,有一人白首分享,也挺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中州流匪乱军再起! 黄权一再强调,除寇务尽! 可总是有些人认为自己人格魅力爆棚,对流匪一而再再而三的企图用高官厚禄来招抚。 京城内阁百官,也是一群遥控指挥的高端玩家,将黄权的命令当做耳旁风。 中州。 游击将军一人,战败,被流匪乱军杀害。 参将一人,被流匪乱军一再追杀,坠马牺牲。 有女将一人马张氏,与自己丈夫分领两军。自携娘家全族男女老少上阵,号柱军,领男装杀敌!被流匪乱军围困。黄权急命郑千户率三千营百里加急营救,未果。全军力竭战死! 中州流匪乱军,被官军从各路围剿。无奈南下流窜,并在九省通衢之地,紧挨着皇陵,逐渐发展壮大…… 黄权气的咬牙切齿! 只是江南的改革,全部重心暂时集中在基础民生问题的解决上,无力抽调部队参与征讨。 中州西北西南流匪乱军与官军激战正酣,官军即将取得战略优势。 北境之敌,再一次配合流匪乱军,绕过北境总督师宁远东江屏障,冲破了宣府、大同长城! 七万后金建奴,兵分四路,朝着蓟镇、中州、北直隶、京城、山东一带,气势汹汹,扑了过来…… 西北三镇,不得不放弃对陕甘河洛长安一线的流匪乱军追击,转身参与对后金建奴军的对峙。 黄权虽然已经提前谋划布局,北方之糜烂也让黄权有心无力! 后金建奴军入关后,绕过大同、张家口,焚龙门关,破怀来、保安。 后金建奴军每到一处地方,先是招降当地官绅大族,大部分守军及官绅大族摩肩接踵纷纷投降。 再是烧杀抢掠,纵兵屠城,入城不封刀,刀刀之下有亡魂。 有城战前报纳税丁口六万余,未报偷报瞒报漏报等丁口不下二十万人。后金建奴军过后,荒野浮尸百里,城中尸体堆积如山,血腥尸臭,数月无法消散…… 凡间女子不分老少,尽皆侮辱虐杀…… 大族之家全部押往关外…… 金银细软不分多寡,铜钉铁铆线团,就连尸体上的布履,也都被后金建奴军一一扒下,装车拉走…… 后金建奴军离开后,官军接管荒城。 户籍账册已成历史,荒城百里之内只剩山中地下躲藏的人口存活,数量已经不足万人。 就连同样以劫掠百姓让世人知晓的绝大部分断饷官军,见到听到荒城惨烈景象后,从上至下,无一不惊,也无一不怕! 如此荒城,不止一座,也不止一州一府…… 官绅也好,官军也好,最后的家国信仰骨气脊梁也在被后金建奴军,一寸寸来回碾压。 有府知州生死守城。城破,携全城全府上下守备、通判、典史、教谕、班头、吏目、民壮集体殉城,无一存活。 有县七品知县,自毁阖家上下,又四处在各乡绅大族中乞求捐赠,亲自募兵守城。战至无力回天,自缢而亡,全家悲恸追随,上至耄耋下至襁褓,无一人选择苟活。 同样有无数誓死不从的抵抗后金建奴军的官军们,自总兵、副将、再至千总、把总、乃至被抓壮丁壮妇……死于冲锋阵前! 黄权已然愤怒到极点! 将身边最后的亲军卫、暗卫、神机营全数分路秘密派出! 将北方所有之前安排李君集储备发展的各地秦楼楚馆娘子军,也全部发动了起来! 黄权不过了! 无论使用何种办法,哪怕直接强硬绑架!不惜一切代价! 有些人,绝对不能死! 终于,黄权收获到最后的一点好消息。 神机营千里行军,于高阳县城城破前,誓死将后金建奴军后军击溃! 神机营遭遇自黄权改组成军后,最大的一场硬仗! 神机营最高秘密指挥官,原黄权太子时期的三皇子,当今天朝的最后至尊铁杆王爷,失踪! 神机营最高教导官宪兵副将,牟定河,战死! 神机营累军功升至游击将军的陈朝阳,重伤! 神机营,终于不负黄权重托,里应外合,突入高阳县城! 救前兵部尚书阁臣元老孙恺阳先生! 但恺阳先生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已经全部战死! 后剩余神机营残军、亲军卫、暗卫及娘子军集体会师于巨鹿县城。 郑千户领三千营誓死堵在后金建奴军前锋! 马公公率五军营全力骚扰后金建奴军侧翼。 宣大总督卢建斗手上仅有二位总兵不足两万人马,鏖战在巨鹿县城,无奈最后还是陷入后金军主力包围。 亲军卫知会宣大总督卢建斗后,秘密逮捕处死即将逃跑的大同总兵王朴!剩余兵马统归卢建斗调配。 暗卫知会宣大总督卢建斗后,在娘子军配合下,诛杀克扣军饷的右佥都御史保定巡抚张其平! 后暗卫、亲军卫等辗转京师、直隶、山东等地。在马公公配合下,奉旨诛杀扬言逃跑和求和的,京师朝中六部部堂陈一人、大学士杨一人以及留守京师六部言官御史给事中监正都尉、地方巡抚守备指挥使千户等十数人。 亲军卫宣读黄权圣旨,原总监军高公公,坐视战事糜烂,扣押监管粮饷,不顾君臣家国大义,陷害友军,坑害忠良。被黄权当众剥夺监军军权,退出城外斩首,并弃尸于荒野。全军归予卢建斗总督指挥…… 此战开战之前,新任蓟辽总督吴阿衡已经兵败,被后金建奴军围困,最终牺牲于长城之下。 北方娘子军集体启用后,不再适合继续潜伏,回归陪京。 亲军卫都指挥使,在护卫总督卢建斗数次短兵血搏后,战死。 暗卫执行夜间突袭斩首后金建奴军酋首亲王的计划,失败。 马公公手中的五军营内部充斥了大量京师勋贵子弟,战斗力薄弱,在京畿附近败多胜少。 郑千户三千营多为湖广一带的流匪乱军的降兵降将,本来原计划只为袭扰作战,后被后金建奴军识破,不得不转入与敌后金建奴军四路之一的主力军进行白刃战,且死战不退。 三千营中总兵、副将、参将、游击……伤亡惨重。 郑千户赤膊参与最后的骑兵冲锋决战。力竭前,阵斩敌将一人,发射手铳射死一人,分别为后金军一甲喇额真和一牛录额真。 同时彻底击垮击溃一支汉军奴才旗!吓退后金建奴主力先锋军数十里之远。让其不再敢继续往山东方向进军,转而扭头北上。 卢建斗率最后万余兵马,在暗卫数封措辞严厉的黄权圣旨下,以及亲军卫抵死劝解下,极为不甘心的开始组织冲出重围,一路上朝着陪京方向边打边退。 后金建奴军遭遇前后左右的无限制官军骚扰,他们在席卷山西大同、中州、直隶、京师一带后,终于也逐渐暴露出全军疲态,逐步朝着关外撤退。 北方…… 黄河母亲河流域的华夏文明,正在如枯黄的秋叶,无可遏制的集体凋落衰亡…… 文明的载体,人,已经十不存一…… 黄权眼前,看着一封封邸报塘报密奏急奏等堆满御书房后,一拳砸在书案之上! 任由手上崩裂的伤口上,鲜血横流…… 他,黄权,早就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结果,在平行时空无限美化遮掩的史书中,在极个别字眼最后的良知下若隐若现中。 才让后人不清不楚的看见一点点,只有一点点,这一点点也足够惊心动魄。 第114章 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说了算。什么时候结束那就朕说了算! 自后金建奴军逐渐退出长城,回归关外后。 黄权在极度压抑的愤怒下,下旨。 原三镇总督徐亨九接替已阵亡吴阿衡蓟辽总督位,加强长城防线。军饷一应钱粮同北境辽沈督师关宁军一道,从京师国库支出。 孙恺阳先生,接任三镇总督,署理四川北部、陕甘长安回疆等处军务,改组秦军,进攻弹压方向为西北流匪乱军。军饷一应钱粮从陪京出。 卢建斗整合接替郑千户一职,三千营建制收回,改制为“天雄军”。加兵部右侍郎衔湖广巡抚。待剿灭最后的黄泛区白教余孽后,迁任总督长江中上游豫章、山西、中州、湖广、四川等各省军务。军饷一应钱粮从陪京出。 原东江总兵文龙升巡抚登莱、天津,扩建渤海水师,陆路下辖新增三路总兵,镇高丽泡菜附属国不得内乱。领三路总兵及附属国一万余骑步军。合军含后勤在内三万人马。不再受北境督师节制,独立成军。军饷一应钱粮从陪京出。 郑千户返回陪京,任新军提督总兵官,抽调江南七省预备役部队,新建三千营、补充恢复神机营…… 战争是后金建奴奴酋皇太极挑起,那么多久结束,在已经震慑住京师文武百官中的投降议和派后,就是黄权说了算! 江南船厂开始暂停战船生产,全力以赴生产二三号货运客运福船。 江南七省的原卫所兵改制的后备役部队,经过长达半年到一年不等系统军事化训练后,开始源源不断的登船。 与此同时,黄权下旨国家科学院和一众火器新厂,加速对纸壳定装弹后膛枪的单支造价压缩、工厂流水化作业的加紧铺开、以及虎蹲炮等单兵火器支援炮进行改进研发…… 不仅如此,黄权的大规模以工代赈运动,也在江南七省如火如荼的展开。 江南七省中的至少二省半,一直在致力于吸纳周边各省的流民务工,其人口规模已经逐渐突破一千万关卡。 这就是黄权想要跟后金建奴奴酋皇太极,继续打下去的底气! 黄权通过暗卫密旨新任登莱、天津巡抚总兵官文龙,等待补充兵源到达。 趁着皇太极还在与北境督师对峙,西路亲王侵略部队还没有回去之际。 分军两路,一路以水师为主,劫掠后金渤海沿岸!一路领高丽骑步辅军,寻机越过长白山脉,朝着后金建奴奴酋的伪都盛京,劫掠! 黄权的要求只有一个! 劫掠! 无论人口、牲畜还是物资! 大军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带不走的,一律放火杀光烧尽! 黄权还派出新军暗卫,领一百支昂贵的纸壳定装弹后膛枪,负责对后金建奴奴酋的一些重要官员以及家眷,进行无差别狙杀! 尤其是眼前投奔投降的汉军旗包衣阿哈等奴才汉奸们,黄权要求暗卫们,如若遇到,无需请示,直接格杀! 亲军卫也派出骨干,在白山黑水之间,为总兵官文龙行军充当眼线。 即使黄权明明知道自己准备还并不充分,但是这口恶气,他必须要出! 即使黄权知道,兵家大忌就是四处出兵,全国灭火。 但是黄权不得不这样做,这场亡国灭种敲碎华夏脊梁骨的战争…… 无论如何,在前世的黄权心里,已经充满了太多太多的遗憾。 如果黄权还不再做出一点改变,随着后金建奴军一次次的分兵南下扣关,一次次的毫无顾忌的加速掳掠北方资源屯基。那么未来黄权将要面对的,就是兵强马壮、铁蹄铮铮的清军! 到时候,黄权又将陷入一众历史的悖论之中,北伐,难上加难…… 还有几个不是巧合的巧合,黄权冷冷的铺开地图,在宣大一地、陕甘秦岭位置上,各画了一个大圈…… 第一个巧合,那些个后世“黄商们”,为什么在后金建奴军入关劫掠浪潮下,每次都安然无恙?甚至后金建奴军,还刻意避开了他们存在的城池地方? 第二个巧合,为什么在官军每一次即将剿灭各路流民匪军之时,尤其是陕甘一带的流民匪军时,后金建奴军总能第一时间抓住朝廷官军的疲惫,破长城南下。从而让西北流匪乱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了喘息之机? 第三个巧合,后金军拆长城入关的位置! 卢龙道! 如果说第一次破长城喜峰口、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乃是意外。那么第二次,后金建奴军破独石口、龙门口等处,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是后金建奴军真的无法攻占宣府大同呢?还是故意留着这些个城池,吸引朝廷官军一次次的做无用防守?谁知道呢? 但总有人门儿清! 而那些人,必定就是和所有人一样的关内汉人! 其中也有领着朝廷俸禄的高官们! 他们闭口不提这些巧合,也阻止其他人提出增兵几处薄弱长城点的建议。 甚至他们不惜构陷一些有识之士,遮盖卢龙道上的不堪。 被黄权已经斩首的大同总兵王朴,就是他们一群人中的一个。 黄权知道大概,可是这个大概并不能让他举起屠刀肆意的砍杀,痛快的宣泄胸中的郁结。 他需要一个让文武百官和全天下都认可的理由、借口或者证据! 又或者…… 黄权更想得知这群人财富埋藏的密码。 第115章 恺阳先生的举荐 先前恺阳老先生的致仕,是因为黄权登基后压根不想去管,由着京师朝廷内阁与百官在北方土地之上去闹。 黄权无兵无饷无人,空有皇帝头衔,拿什么去管? 论阴谋阳谋,黄权自认为绝对不会是一众文臣的对手。唯有重新选择一块地,从零开始发展,避开朝堂之上所有人的掣肘。 恺阳先生已经七十多岁,等到黄权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忙让亲军卫百里加急立即传旨,让老先生回来。并亲自动身,出城迎接恺阳先生到陪京。 “先生,您是国之肱骨,天朝栋梁。朕派人去高阳晚了一步,致使孙家男儿多有牺牲,其罪一也。先前让您去西北三镇总理军务,是朕思虑不周,其罪二也!朕向您老赔罪!” 岂止是思虑不周?如今的北境督师曾经还是恺阳先生的麾下。 而黄权只是给了恺阳先生一个总督实衔,职位还略低于督师。 黄权一时气急,病急乱投医,急着想立即剿灭西北流匪乱军,这才忽略了恺阳先生的高龄以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从而想将他派驻过去…… “皇上,欺我年迈,不能上战场乎?” 恺阳先生的话,让黄权一时无法回答。 手执弟子礼,朝着恺阳先生深深一礼,算是正式赔罪。 恺阳先生眼睛一红,也不再继续为难黄权。 “唉……皇上,老臣知有一人,可代西北三镇总督之位。” 恺阳先生不顾舟车劳顿,在和黄权刚见面,心里已经猜测出了黄权的担忧。 一旦有了合适人选,恺阳先生丝毫不加隐瞒,直接告知了黄权,怎么可能让黄权不激动不感动? “先生,请讲。” 黄权确实不知该在三镇之位上放上谁更合适,毕竟原三镇总督徐亨九已经派往接替更加重要的长城蓟辽总督位。 “此人是原稽勋司郎中,正赋闲在家,先前大战之时也上过一封奏疏,名为《敌情必有虚怯之处疏》,提出步兵扼守险要抵御后金骑兵的法子。老臣认为此子可用。” 黄权皱了皱眉,一个品级仅有正五品的吏部俸禄核算官? 用黄权的想法来说,一家公司中的行政人力小专员跑去一线干生产总监,这简直就是胡闹吗不是!能干好吗? 提出的所谓《某某工艺优化设计》,黄权怎么知道这个小人力专员,不是从那个文库里直接复制粘贴出来的? 但这话黄权不好说出口,毕竟人是恺阳老先生推荐的。 见黄权有些犹豫,恺阳先生也不再劝,只是笑呵呵的等待。 因为这事听起来,确实有点扯犊子。 先不说这人力小专员是不是真有这实力,就算提拔也没有这种超级越级提拔的,人力专员直接干生产总监…… 不行,黄权还是一时无法接受。 “先生举荐此人,必有先生自己的道理。朕想听听先生的理由。” 眼瞅着自己实在想不通,黄权干脆也不自己去想了。万一恺阳先生推荐的人,真有大才,越级提拔的事,黄权又不是没有干过。 “皇上可曾听过一首诗?‘湖海怜多病,乾坤苦用兵。彷徨清不寐,倚剑看挽枪’。” 恺阳先生手抚胡须,微微一笑。 黄权继续皱眉,使劲在自己脑海里翻腾…… 无论是原太子时期的记忆,还是黄权自己理科生的回忆,他确定自己没听过。 无奈,只好摇了摇头。 “他年少时曾提出一计,可惜人微言轻,无人赏识,只当是他年少轻狂。但却与皇上在江南所做之事,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恺阳先生又是微微一笑,他很确定,黄权心动了。 “那,先生不妨直说教朕,此人到底在曾经少年时,说了什么话?” 黄权果然心动了。 恺阳先生却不急着回答黄权,反而又是一问。 “老臣斗胆问一句皇上,天下人中,如今谁还有吃不完的粮饷?” 黄权眼睛一亮,紧接着又是一黯。 假如恺阳先生推荐之人,早在年少时,就提出过相类似的想法…… 那么他已经不能说是年少轻狂了,简直胆大包天。恐怕被他家中长辈得知后,拿着柳条会将他屁股抽烂。 无他,他想打劫自己家。 只是,如今过了如此久远的岁月,此人初心也不知是否还在…… 黄权咧着嘴笑了,他自己就是一个专门朝着自己心脏捅的人。如今得到了恺阳先生的认可,他当然忍不住激动,再加骄傲! 恺阳先生看着黄权脸色来回转变,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由此人组建秦军,还有一个好处。他出身代州,本就与秦地相连,衣食相同,言语相近,这是人和。如今代州刚刚遭遇战火,秦土亦是疮痍满地,此乃地利……” 黄权在等着恺阳先生继续说“天时”时,发现老先生看着他,只是微笑,沉默不语。 黄权奇怪的看了看恺阳先生,发现他只是盯着自己看。 脸上有花? 忽然黄权猛地惊醒! “天时?” 不就是自己吗?! 将他从草莽之中提拔,他怎么可能不感激涕零,誓死效忠?! 这就是“天时!” 黄权陪着恺阳先生笑了,笑的坦然,笑的眉眼弯弯,笑的痛快淋漓! 此人! 无论是谁,黄权都要他了! 就当作是看在恺阳先生的面上,看在恺阳先生曾经举荐的无数北境栋梁之材的过往成绩上! 但很快,黄权脸色就变成了猪肝色。 因为,恺阳先生最终还是止住了畅快的笑声,他一本正经的对着黄权,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一个让黄权如雷贯耳的名字! 不! 不能说是如雷贯耳了,文武双全的他,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历史中,是天朝汉人最后的脊梁! 是天朝未曾崩溃如大厦倒塌前的,最后一根顶梁柱! 传言,他战死沙场后,连尸体都未曾找到…… 他死,则国灭! 黄权将孙恺阳老先生最终还是留在了陪京。 不过老先生推掉了黄权授予他陪京内阁首辅的任命。 恺阳先生认为,国不可有两处阁部同处,若有,就会导致政令无法保证通达,甚至也会引起朝中文武百官的猜忌,地方官员的职责也会出现混乱。 黄权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表示同意。 京师六部,依然还有存在的必要。 最终,经过黄权的讨价还价,以及考虑到恺阳先生高龄。 孙恺阳老先生,接受了黄权授予他的荣誉封号头衔虚职,三公之首太师,只是辅弼国君黄权之老师,其余朝中诸事公务,皆不用亲自操劳。 通常太师高位,作为荣誉封号授予已故官员。恺阳老先生,也是本朝唯二活着授予此等荣誉头衔的文臣。 第116章 失落的大陆 黄权对于辽东地区,是两眼一抹黑的。 唯有的消息来源,只有一些商人,偶尔投降的汉奸又偷偷跑回来反正的官军。 这对于暗卫前去刺杀,亲军卫的刺探,几乎都是最大的不利因素。 李君集的秦楼楚馆娘子军,之前也没有深入过辽东地区,如今更是从北方大地之上,彻底回撤。 黄权只能祈祷,暗卫和亲军卫们能够带来奇迹。 巡抚文龙总兵官的三路总兵,希望能扩大足够的战场纵深…… “皇上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断,就不应该患得患失。” 陪着黄权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北方消失的地平线,恺阳先生正在劝谏。 黄权对于新任西北三镇总督人选定下来了,历史上,这个职位本就是那人的。 孙伯雅。 也许是凑巧,也许时空因黄权的到来产生些微的扭曲叠加影响。孙伯雅本应早就回朝任职,一路升任,最后亲自请缨巡抚陕西,与徐亨九一道,镇压流民匪军…… 没曾想,他这一赋闲在家,就是十数年之久。 还好,至少还有人提醒黄权,这一切还来得及。 主张求和和投降的部堂总监军,都被黄权斩了。这对于孙伯雅未来的仕途领军,都扫清了障碍。 黄权接见了如今白身的孙博雅。 有勇有谋,确实是很少见的文武全才,此人还是少见的进士及第出身,有知县基层经验,也有剿匪经验。 历年考核,虽然不全是最佳也是中上水平。 从地方七品到京师正五品的六部之首的吏部任职,本身提拔速度和机遇就让绝大部分普通官员,羡慕的眼红。 要知道,一县县令,已经让很多官员们一辈子止步了。再再往上走,靠的可不是兢兢业业本本分分的履职尽责,就可以的了。 简单点说,要么当狗,要么你本身就是一条狼!不论从家世背景还是待人处事为官之道的情商上,都要是一头真正的阿尔法狼! 西北流匪乱军如今依然活跃猖狂,并在流贼原贼首的带领下,朝着千年帝都长安城杀了过去。 黄权这一次,不差钱,也不差人。 让孙伯雅直接去神机营和新建的三千营中,所有将领自己挑!看上哪个带走那个! 预备役部队就没有了,黄权手底下几乎所有部队都缺。 只能让孙伯雅自己去秦地招募训练战兵,和改组当地卫所兵成为新的预备役部队。 黄权也直接告诉了孙伯雅,他的兵,待遇理论上是不如辽东关宁军。 关宁军普通兵卒一年用白银折价是十八两到二十两,理论上是。至于年底能不能发到手只剩一两或几钱银子十个铜板,黄权不知道,他不想去管,钱粮是从京师出的。 黄权给孙伯雅保证,一定会给秦军满饷。 战事紧张时会记账,绝不拖欠。 比如招募而来的兵卒安家银、月钱、行粮都有,被褥、服装、武器、盔甲、战马等朝廷提供,个人不喜欢或者喜欢其他的,可以自行补充。 因为黄权早就在江南七省取消了所谓米、布、盐等代银,而是直接折价使用铜钱、碎银和银票。 所以,黄权特意交待给孙伯雅,他以后的秦军待遇标准,一年下来普通兵卒,大约可以拿到现银是十八两。 如果战死,棺材银大约六到八两,埋葬银十两,合计给兵卒家属的抚恤银是十六到十八两银,约等于一年的军饷。伤残、失踪等也有大约十两左右的安抚银。 黄权给孙伯雅另一个建议就是,先去招兵。兵员统计好后,兵器铠甲由江南运过去。黄权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随着江南冶炼工厂的成立后,兵器和铠甲的质量,绝对傲世全国。 孙伯雅当着黄权和孙恺阳先生的面,嘴巴直接惊讶到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等于他只需要统兵就行,其他的吃喝拉撒睡,一应军事后勤,一样不需要他操心!!! 这…… 简直闻所未闻! 无论哪个当将军,所有指战将领不是最头疼打仗,而是后勤军饷啊! 当孙伯雅百般艰难中,十万个不信中,以为皇上活在神话故事里在逗他玩时,他向着孙恺阳老先生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老先生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 除普通火器之外,黄权还特意调拨了二百支纸壳定装弹后膛枪给他,强调人在铳在,铳丢人亡。 还有冲压炮筒工艺制作的佛郎机火炮,射程是现有普通佛郎机炮的两倍。还轻巧、战马拖着就可以跑。 以及工艺提升还并不完善,只能称之为半成品的单兵支援火力,改良版虎蹲炮。 以上火器,非亲兵不得使用!!! 其他库存火器,如老式的鸟铳、三眼铳、哪怕是可能最先进的鲁密铳,但凡江南仓库里有的,他孙伯雅看得上,尽管去拉。 黄权如此大方,是因为神机营遭遇重创,一时半会儿的难以恢复战斗力。不如就分一部分给孙伯雅带去陕甘回疆。在那里,火器的存在,在面对一群只有棍棒烂衣的流民匪军时,应当是碾死蚂蚁一般的存在。 孙伯雅临行之际,小心问了黄权一句,“监军是谁?” 黄权又一次在他睁大眼不信中,摇了摇头,没有监军。 还没等孙伯雅反应过来,黄权补充了一句,“有宪兵副将。” 孙伯雅一头雾水,这是一个什么官职还是军职? 黄权只是神秘的笑了笑,让他暂时不急着去秦地,先去神机营先跟着学习一番。 士兵有文化有信仰,才能战无不胜! 黄权最后交待给孙伯雅的,只有意味深重的一句话,“剿匪第二,安民第一。吃饱了饭,才没有流民乱匪起来闹事。” 看着孙伯雅背影离开皇宫后,黄权还有一事急需处理。 这孙博雅为何第一次致仕赋闲在家时,却对马公公横眉冷对呢? 黄权不想猜。 马公公的精明与手段,黄权是知晓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一人,就镇住了京师文武百官。 经过这次后金建奴军对京畿附近之地扫荡,一直驻守京师的五军营,明显弊病实在太多。 尤其是其中充斥大量勋贵子弟,十万人马,被后金建奴军不足一半人数的兵马几乎碾压着痛揍。 直到被打到连京城的城门,五军营都不敢继续出! 京营兵老爷兵们,身上穿着的明晃晃崭新的盔甲,一捅就破! 这是什么? 连保命的东西,这群勋贵子弟兵们,都能更换造假?! 曾经黄权还在京师的时候,做为京营军之一的主力部队,又有二十六卫其中大部分的兵源随时补充操练,原本应该是战力尚可才对…… 黄权不想去指责马公公是不是在京营五军营人手安排上,有什么利益冲突和调整,就像朝中除内阁外文武官员的调整一样。 响鼓不用重锤,一点就明。 黄权只是很简单的,向马公公点明了五军营存在的问题。并且要求一些混资历镀金的勋贵子弟们,立即淘汰出营。 五军营哪怕整编到最后,只剩一万人马,黄权也认为这是一种成功。 马公公,黄权只给了他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黄权要看到整改的措施和结果摆在他的御书房中。 五军营之事,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就在皇城根脚下,一群勋贵老爷们的子孙,让他们读书习武吃那份苦,他们娇生惯养的怎么可能? 所以利用关系,安插进五军营,不打卡只拿钱,就是最好的出路。 黄权再一次请教孙恺阳老先生,神机营原副将牟定河已经阵亡,如今的神机营急需一个能贯彻落实黄权思想治军的人。 无论南方的黑虎营,还是北方的五军营,其实都谈不上是真正的新军! 只有牟定河在的神机营,黄权手把手拉着牟定河,一块完成了思想改造的神机营,在黄权眼里,才是真正的划时代的新军。 孙恺阳老先生这一次没有给黄权推荐任何人选,而是给出了另一个更加完美的主意…… 第117章 信仰与希望 孙恺阳老先生问黄权,“牟副将还在的时候,你们是否有过争执?” 黄权陷入了沉思。 争执,是吵架吗? 黄权心里是欣赏那个迂腐的秀才的,也在心里鄙视过他的不够聪明。 一个认死理,不惜背叛自己出身的家族,哪怕只是没落贵族的寒门家族,他也要认一个这个世界不该这样的死理。 他如果没有遇见黄权,会在干嘛呢? 也许早就死透了? 又或者成为流匪乱军的座上宾,他们缺文化人,尤其是还有一点脑子的书生。 他们喊着的口号是什么? 均田免赋不纳粮…… 理想化的口号遇到理想化的人,他们应该挺合拍的吧? 黄权对于牟定河的牺牲,心里其实是有准备的。一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满怀不切实际的理想…… 死在向理想冲锋的道路上,他应该是幸福的吧? 黄权的记忆深处,还有一个痛哭的声音。 一个亲王的失踪,这已经不能说是天塌了一般的重大事故了。 黄权提拔原阳原日升做了亲军卫的都指挥使。 原阳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强硬蛮横的封锁了亲王失踪的消息,黄权没有出手干涉。 这件事,后金建奴军还不知道,一旦让他们得知一点点风声,加以宣传和利用,对于整个天朝来说,都是致命一般的官场地震! 黄权甚至不敢想象,北方,是不是又会有数不清的官绅士族逃跑投奔投降后金。 流民乱匪们,他们得知消息后,士气同样会暴涨,而自己这一方却会陷入舆论的被动,士气被严重打压。 原阳将亲军卫南路镇抚司指挥使,直接扔到了原战场之上,一寸一寸土地刨开了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场战争,已经过去了月余,亲王的寻找,依然毫无音讯。 “先生,朕与牟定河,的确有过争执,朕欣赏他坚持理想的执拗,也认同他的追求。” 黄权思绪万千,这个王朝末年,真的还有救吗? 看着黄权的落寞,恺阳先生又是追问了一句。 “是因为他追求的,不切实际?可皇上还是把他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不是吗?老臣去神机营转了转……” 恺阳先生说到这,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一丝震惊和欣赏,还有——惋惜。 “牟副将牺牲的时候,全营士兵都红着眼,不顾一切的朝着他的尸体冲锋。面对人数是自己数倍的建奴军绞杀,老臣没有看见一个神机营普通士卒后退,他们至死都在朝着牟副将的尸体冲锋。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牟副将的尸体,决不能落入鞑子手里遭到蹂躏。” “老臣想说,牟定河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副将,却得到全营将士的真心拥戴……” “这比老臣见过的,任何一个名将自小养大的家丁亲兵死士,还要无惧无畏……” “这群士兵,懂理知法悍不畏死眼睛里还有光……” 黄权安静的听着,恺阳先生说的都是实话。 牟定河牺牲的当晚,神机营即便已经没了第一第二号长官时,他们依然还在各路参将、游击将军,甚至伍长什长的指挥下,分头突进,夜袭了对面后金建奴军的中军帐。 没有人指挥,所有人却都牢记了自己的使命,打的就是一个血勇无双,出其不意! 他们在复仇。 凭借肉体上的血勇和不屈的信念,神机营将士们。将后金中军帐附近几个号称建奴巴图鲁的将领,直接打成了筛子和肉泥。 也将后金建奴中军实际指挥者多尔衮伪王,吓到只穿着一身内衬,弃营逃跑。 牟定河能得到神机营将士的上下衷心拥戴,靠的还是他的迂腐,他的理想,他的上下一心,平等与尊严。 他教每一个普通士兵识字,不分良莠,毫无架子,一笔一划,亲自示范。 没有纸,他砍树枝割藤条亲自教给士兵们如何做最粗糙的黄纸。没有笔,营中所有有鬃毛的骡子战马都遭了殃,哪怕是王爷将军的爱驹,一视同仁。 他也揍人,每一个违反军规条例的士兵,他一个大老爷们,一边哭着一边揍,丝毫不避讳所有人的异样眼光。 他是一个文人,他在一群大老粗之中,抑扬顿挫的教何为百姓,何为尊严,何为天下,为何而战! 有士兵家中出事,遭遇当地官绅的横征暴敛又或是地痞无赖的欺负。他一个文人,撸起袖子,带着人,叫嚣着跟着我,冲出营门,找人就干! 他带头为士兵领到破烂不堪肮脏无比的衣服被褥,朝着后勤军需官怒吼。 他也可以光着屁股,和一群大老粗士兵们,下河摸鱼抓虾,从自己军饷里拿银子出来去买油去买调料。 他告诉士兵,这个世界这样不对,老天不公,凭什么有人大吃大喝,有人就应该饿死渴死。 他对着士兵们说,哪怕黄权那个皇帝在跟前,他也依然要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对着士兵们说,他不怕黄权,他坚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有时候黄权就站在牟定河的身后,满脸尴尬的看着他激情四射的演讲。 他牟定河要带着他们所有人,跟着愿意支持他们的黄权,杀出一个能为百姓平民做主的新朝代…… 如今,牟定河,死了。 整个神机营将士们的灵魂,没了。 黄权要即刻找到一个能够代替牟定河的人出来,哪怕只有牟定河坚定信念一半的人,也可以。 相比于神机营名义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操练军阵演习指挥时,才能见到的王爷将军。神机营更加信奉牟定河。 哪怕累积军功,武举人出身的,在神机营中,已经成为杂号游击将军的陈朝阳,他也服牟定河。 一个集啰嗦老妈子和威严老父亲一体的将军。 重伤的陈朝阳,以他爽朗的性格,是可以在未来领导神机营的。 可他缺一个搭档,给神机营守护住灵魂的搭档。 “皇上,牟副将有一半的信念是来自于圣上。老臣及几个愚笨学生,愿意再次执笔执教,将皇上和牟定河副将的理想,传承下去。” 恺阳先生抚着自己的花白长须,眼神里透着肯定和希望。 是的,神机营让他看到了希望,黄权让他看到了希望。 这个天朝,还有救! 黄权成立了新式学院,为什么不可以成立新式的武备学堂呢? 培养真正的将军学院! 一个可以传承黄权和牟定河,保家卫国保护天下百姓安稳生活信念的新式军事学院! 黄权和孙恺阳老先生,还有老先生门下的优秀门生,神机营无数的将士,这一切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师资力量! 第118章 北方!北方! 又是一场旱灾在北方大地之上,持续连绵。数月之间,滴雨未下。良田之内,颗粒无收…… 就连南直隶北部也没能幸免。 朝中百官有人陆陆续续的向黄权上奏折。请求黄权出一份“罪己诏”,希望能感动上天。 又或者能带头向龙王、河伯、海神乞求雨水…… 还要去泰山一趟封禅,再去请儒家圣人出来训诫世人。 最后再去向以往十几届做皇帝的老祖宗们请罪! 总之,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就是因为黄权昏庸无道暴力滥杀造成的。 黄权将折子,默默留中不发。 百官眼里的黄权是什么样子的,不重要。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莫名其妙出现的的瘟疫又在北方大地之上,肆意冲刷。 旱灾、瘟疫…… 黄权还知道,其后必然还有蝗灾,以及江南的九月飞雪! 北方西北之地将会因为战乱,十室九空! 北方京城中原一片,却会因为天灾,让本就活在地狱之中的老百姓,又将面临一村一乡一城的人,集体冻饿疾病而死! 操起最后的棍棒,他们才有可能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黄权带着郑千户,这一次他选择北上。 恺阳先生帮忙落实江南七省的最后民政民生整合工作,继续推行以工代赈计划。 陪京国家科学院几项重点工作,黄权让宋星从对蒸汽机、织造机、新式海船、火炮火器火药等的研发上…… 全力转向,重点推动大蒜素提取、粮食新作物的育种培育方向上。 也让宋星落实收集民间治疗瘟疫的各种祖方、土方、偏方…… 成立医学研究院…… 以农救民,以商救国! 以工济民,以教育开民智,以医疗强民身。 以科技……换未来…… 岭南地区的海洋贸易,黄权已经全力让台澎水师截断。 对岭南的军事镇压行动,不得不一拖再拖!从一年,拖到最后再加六个月,一直到遥遥无期…… 黄权,实在无力再开另一条战线。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而如今的后勤重点,在剿匪在救灾…… 只要岭南没有大闹特闹起来,黄权只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有从事海贸生意的大船,皆在江南各省港口鳞次栉比、鱼贯而入、井然有序。 从倭国、吕宋、南洋拉回来的粮食,也在江南各省的粮仓之中堆积转运…… 还是不够…… 似乎整座天朝都变成了专门吞粮食的巨兽饿兽,再多的粮食一进来,瞬间消失不见。 就连南洋几处的小国,在断了稀里糊涂多少年的派遣使,又来了。 目的是,天朝上国买的粮食实在太多了,跑过来研究一下,是不是天朝战争已经停了,商业大兴…… 北方大地之上,饿殍依然随处可见,百姓吃土都不能裹腹! 黄权做的还是远远不够! 黄权本以为拿下江南,就一定可以缓解北方历史上遭遇的天灾人祸。 他马不停蹄的,在江南尝试一切可能的救亡图存办法…… 连老天似乎都在惩罚世人,似乎也在看黄权的笑话…… 黄权有种积重难返无力回天的挫败感。 历史上,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无论黄权怎样去努力,还是无奈的承认,在天灾面前,人力实在过于渺小。 黄淮黄泛区一带的白教余孽,组织训练都很规范的运河“水匪”,终于已经肃清。 不是卢建斗作战指挥如何出神入化,而是对方忽然就没人了。 卢建斗亲自去敌营附近检查过,冲天的尸臭味,数里之外,无人敢靠近。 上万数量训练有素,曾经江南七省官绅培养的比官军还要装备先进的私军,打着白教水匪名头,妄图和黄权谈判做交易的部队,竟然悄无声息的全部死于瘟疫和饥饿…… 也对,他们的后勤和江南地区的领导人,都被黄权不分青红皂白一锅端了。 卢建斗将黄泛区大运河一带的战场实际情况,告知了黄权后,调头开始奉命朝着皇陵附近长江中上游开拔。镇压那边如今声名鹊起的另外十几路流民乱匪。 黄权依然对卢建斗敞开了江南武器库,看上什么就拿什么,什么老旧火器都给。 卢建斗领着天雄军倒是一点也不不客气,就地组建了火器营。 黄权知道了也没说他什么,武器,还是老旧不堪的快淘汰的东西,能在天雄军几千人马手里重新焕发生机,也挺好。 天雄军确实只有几千人马,主力都是郑千户收拢的湖广一带的流民匪军投降部队。 黄权给天雄军的编制是两万,缺额让他自己去招募训练。 江南的卫所后备役部队,给不了他卢建斗。 除了新式火器火炮,卢建斗的天雄军和孙伯雅的秦军待遇标准,一模一样。 已经见识过孙伯雅的无限震惊、不可能、不信、狐疑又不得不咧着嘴浑身颤抖激动后,卢建斗的一切狂笑表情,黄权已经有了免疫。 他们二人,一旦在当地站稳脚跟后,一定可以给黄权带来惊喜的结果。 黄权和郑千户都没有骑马,二人只是在南直隶靠近北方的一部分边缘府县位置走走。 这里同样被持续的旱灾光顾着,只是比北方大地之上,要好一点,也就一点。 田地里面,至少还能长出来一点庄稼,还想要多高多好的粮食产量,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你知道什么是‘人畜’吗?” 黄权想说点什么,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不仅炙烤着大地,也将人炙烤着浑身冒油曼汗。 “爷,末将知道。建奴将我们的百姓,就称之为‘人畜’。” 郑千户毕竟和后金建奴主力部队真刀真枪的干了一场。这一战的结果,都快被他向所有营房军事主官们吹爆了。 “这一次,他们进关来劫掠的不仅仅只有物资,还有丁口。丁口就是‘人畜’。” “你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吗?为什么要抢人?只抢青壮年。要是遇到匠人一类的,更是可以几支不同部队之间互相抢?” 这还不是中午最热的时间,才是上午,烈日已经让黄权有些撑不住的难受。 郑千户迅速递给黄权一葫芦的水。 “爷,咱们回去吧?” 黄权摇摇头。 他并没有深入北方田间地头去调查,他只是在一府城外的郊区,结果已经让他触目惊心。 这里是城郊啊,千里无人烟…… 黄权的提问,更像是自言自语。郑千户已经习惯了黄权的样子。 通常黄权自言自语的时候,郑千户负责在旁边“捧哏”就是了。 “有人告诉朕,他们一路不是主力,就抓朕的百姓就有‘人畜’17万9千8百口,这只是他们分兵一路抓的百姓,是活着被他们押送回关外的丁口。被他们屠杀的,没人敢告诉朕一个哪怕粗略的数字……” “他们主力部队抓朕的百姓更多,46万2千3百口,这数字还是他们押送活着回去的青壮年丁口数字。” 黄权不说了,他心里堵得慌。 整个天朝北方人口,才有多少? 战后,京师开始派人接管各个被屠戮一空的城池,也开始统计存活下来的人口。 有县令属官不忍直视百姓惨状,上吊自杀…… 最后经过层层官员美化后,摆在黄权御书房里的数字,依然还是触目惊心…… 这后金建奴简直就是一群畜牲、恶鬼! 他们压根没有把中原一片地区的百姓当人! 他们叫百姓是“人畜!” 他们在肆无忌惮的四处杀戮,血腥屠城,穷凶极恶,抢人抢粮抢物资,比后世三光还要三光! 直接死在他们屠刀之下的人口,就有上百万! 然后后续百姓死于饥荒、疾病、瘟疫者…… 整个北方,才有多少人? 两千万?三千万?还是四千万? 其中至少一千万人口的消失,间接死在了他们铁蹄之下! 用屠杀终结汉人最后的反抗意志吗? 现在,瘟疫、旱灾、战乱、蝗灾、混乱中还在继续收割着人命…… 这笔账,黄权必须找他们来好好算一算! 第119章 暗卫三人组 【注释:】 【从本章开始凡小说中出现的近体诗词,皆是作者原创。】 【别咬着追平仄韵脚,万一后期小说中不小心出现七律五绝,作者皆不保证对仗工整格律正确。】 【后续文中只有立场,没有黑白。三观不小心出现崩溃,那是作者故意的。】 【偶尔出现对普通人不友好场景,那是情节需要,在尊重历史和尊重人性的基础上的二次加工。】 —————————————————— “把故事吐成烟圈,一圈圈,飘散,飘渺成忧伤。” “夜的孤单燃烧掉,落寞的华章。” “无眠化成不眠的秋霜,留给你,我永世不忘的戎装。” “谁的优雅右手,牵起你,踏过落英飘落的窗……” 一个胖子,满脸褶子好大油肚的胖子,正捧着一本日记,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满脸猥琐的笑着念着。 这胖子,竟然识字? “喂,书生!” “你他娘的不去考学堂,跑来跟我们泥腿子舞刀弄枪的,你要弄啥咧?啊?” 一个有些清瘦怀里抱着一杆后膛枪的青年,正眯着眼睛来回在巨石之上胖子的脑袋一圈,仔细观察。 “无风。” “空气湿度可以忽略。” “距离新长度单位是二点四米。” “举枪、瞄准、击发。需要新计时单位不用1秒。” “噗……” “红色白色的垃圾汤水,会弄脏我新刷好的军鞋。” 站在他旁边的之人,顶着鸡窝头,满脸无所谓。 “你要动手,就干净利索一点,别整成碎片喽。” “那胖子一身的肥油,刮下来可以吃半俩月荤腥。” 瘦一点青年扭头抱着枪,撞了一下鸡窝头的胳膊。 “对哦,你也这样觉得哦。早说嘛。” “嘿嘿。” 石头之下的两个人,相视一笑,极有默契。 那巨石之上的胖子,本就站着不算高,手里拿着的一本日记,也不看了。 此时也收起了脸上猥琐的笑容。 “你们两个鳖孙!老子可听的清清楚楚!” “你!” “书生!” 胖子指着瘦子吼着。 “恁个怂货,要是裤裆里的那玩意儿没掉,有种就别用火铳!” 瞧胖子脸上一脸不甘心的表情,可见以前动手吃过亏。 瘦青年一听胖子的话,也不生气。 身子一摆,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右侧腰上的手铳,又继续拍了拍有大腿上绑着的一个手弩。 “鳖孙!” “你要是,要是,有种,弩箭也不能用!” 胖子在大石头上站着,脸上的肉都在激动的抖着。 “哦?” 瘦子歪起脑袋,又在胖子身上四处看。 “兽医,有没有一种能让人失去四肢活动能力,又能让说话的毒药?” “二狗子,他要吃。” 鸡窝头挠挠头,又将身上背着的一个布兜一样的东西准备卸下来解开…… 胖子一看这阵仗,脸都绿了。 也不继续站在石头上耍帅了,直接拿着也不知道谁的日记,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他还挺小心的,手上的日记本是一点褶皱都没有。 “没求意思,你们读书人就是求没意思的,来来来,给你,给你。” 一本日记本,直接拍在了书生抱着枪的怀里。 书生上半身一晃,可见胖子力气挺大。 书生也不在意,后退半步卸力。单手一翻抄起即将掉落的日记本,又把日记本一卷,塞在了自己后腰上。 胖子可以随时去招惹书生,但他不敢跟鸡窝头兽医说半句重话。 鸡窝头很听书生的话,因为三个人里,就书生识字最多。兽医不认识的一些医书里的字词语句,需要书生的解释。 书生加兽医,绑一块,肉搏都打不过胖子二狗子,他一拳就可以直接击飞二人。 但是书生身上不仅有火器,还藏了不少暗器。 兽医会下毒。 二狗子有次拉肚子整整拉了一天一夜,最后直接从屁股里喷水。据说,这杰作就是兽医的手笔。 三人是一个小组。 自从暗卫从神机营独立出来,单独成军以后。 他们三人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被上面,编成了一个作战小组。 二狗子看不上瘦不拉几浑身没二两肉的书生,遇到敌人真打起来,还要保护这么一个废物。 二狗子也看不上兽医,背着个包,腰上只有一把匕首。打仗只有拿着刀冲锋的才是爷们。 把总让此次互相介绍认识的时候。 二狗子差点肺都气炸了,书生是个童生,考了几次秀才没考上就不说了,考上了皇上新开的新式学堂,他不去! 能读书还不去?! 这把二狗子这个粗人可又气的够呛! 能读书的,都是天上的星星下凡间!这是他老娘说的! 二狗子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听说书先生讲岳武穆,岳武穆就说过,要读书识字! 这么好的读书机会,书生竟然不去??? 二狗子现在也识字了,暗卫还没和神机营分家时,他可是最好学的宝宝,每次先生在上面讲,他拿着树枝在下面地上比划着学的最认真的人! 他休假,回了老家,给自己老娘讲,他已经认得百八十个字时。他记得很清楚,前后左右邻居都送来了平日里最舍不得吃的鸡蛋! 读书识字有什么不好? 他看不上书生放着一身的学识不要,跑来打打杀杀。 二狗子以前根本不胖,比书生身材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从小给地主家牵马拉牛做农活,力气贼大。后来营里说,只要能吃得,就可以敞开了吃,然后他这厮不要命的吃,这才胖了。 书生还是蛮喜欢二狗子的。 主要是二狗子脑子不太够,脾气也不差,没有普通老百姓看见读书人或者有钱有势的人时,那种畏畏缩缩。 书生不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也不喜欢把别人当成会说话的猪狗牛马。 而且二狗子简直就是个面团,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还不真生气。 能读书的,有几个家里没几两银子的或者几亩土地的? 书生有自己的家国天下情怀,北方来的鞑子,已经占了天朝不少的土地,杀了不少的无辜百姓。 他会使各种各样的火铳,他也会设机关陷阱。 书生的老爷子是个重度打猎爱好者又是一个练家子,打小耳濡目染,怎么可能不会? 他参军了,他家其实还有一个卫所世袭百户的头衔,据说是爷爷的父亲的什么人买的。 摆着也挺浪费,不如给他用一用。 书生刚进营房门的时候,以为凭借着自己家世袭百户的身份,怎么着也是个把总之类的官。 结果,被分去了抄千字文抄百家姓等启蒙学书,给一群大老粗讲“一、二、三、四……”该怎么写…… 这一干就是小一年! 兽医曾经是个小药童,跟着的老大夫就是一个跑江湖的郎中,一个混吃混喝的大骗子! 比如给人看妻子是否出过轨,用丈夫的屎拌着妻子当月来的大姨妈下饭,不好吃就是没出轨。废话吗?真有人信! 小孩子尿床怎么办?去掉刚才说的大姨妈和屎,这次用小孩子自己的尿拌饭,小孩子要经常吃,过一段时间比如再长大一点,就不会尿床了。这方法其实挺好,哪个小孩子也不想天天喝自己的尿。 那妇女难产又怎么办?“用夫阴毛二七茎烧研,猪膏和,丸豆大点,吞之。” 老郎中给人治病不太行,治死颇有经验。 一次给一个大户人家治病,老骗子不小心当场给人治死了,拖着小药童就跑。 跑路的时候呢,被人府中下人一棍子闷翻后,也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药童是挺有前途的一个职业,奈何没了老郎中。 兽医当时也没学到老郎中的手艺,只好跑来当兵,混口饭吃。 第120章 部落 “书生……” 三匹马晃晃悠悠的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速度不快,却呈品字形左右散开。 鸡窝头兽医骑在马上,摊开一份地图,仔细看着。任由马儿边走边吃草。 “喂,书生!” “我们这是干到哪儿来了?” “这东西看不懂啊!” 书生骑马走在最前,侧后方就是二狗子和兽医,二人之间互相也拉开了一段距离。 又在兽医的左侧后位置,才是二狗子。 “先看太阳再看树,早上太阳在东,晚上在西,不偏不倚影子是北方!” “抬头看星,低头看虫!晚上最亮的星是北,蚂蚁洞口朝南!” 书生上半身跟着座下马匹的颠簸频率一摇一晃,看起来挺累,实际上最节约体力。关于兽医的问题,他头也不回的给了标准答案。 “恁娘!书生!我们到底到哪了!” 走在最后的胖子,扯着嗓门喊。 三人之中,只有书生认识路,认识鬼画符一般的所谓地图。 书生轻轻一拉缰绳,也不回答二狗子的问话,一抬腿,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二人,同样利索的翻身下马。 战斗队形瞬间展开。 又瞬间解除。 书生在大概距离二狗子十几米远的地方,双手在比划着什么。 兽医背着包往前闷声跑步前进靠拢。 二狗子也不说话,拉着自己的马,在靠近兽医的马匹时,也一块拉住,快速朝着书生所在位置靠拢。 处理招呼马匹的活,一般都是二狗子在干,别人干他也不放心。尤其是书生,毛手毛脚的,浑身暗器,不小心就会磕到碰到马匹,让马儿受伤。 书生和兽医正在商量什么,二狗子迅速将三匹马都分开固定拴好好,低着头凑了过来。 “我们现在在草河靠近宁东堡的位置,我刚才大概算了一下……” 二狗子将身上的鲁密铳小心取下,正准备掏出铳杆,开始装药装弹。 书生斜着眼看了一眼这个老古董。 “二狗子,这老大爷暂时用不到,咱们晚些时候用刀用弩,不要有噪音。” 二狗子也挺嫌弃手里的家伙,要不是纸壳定装弹后膛枪实在过于昂贵和稀少,必须只能给极为优秀的射手使用,谁还愿意用火绳大爷铳? 眼前唯一能使用后膛枪的人,只有书生。 而且,书生可以死,后膛枪还不能丢。 二狗子三人嫌弃的鲁密铳,殊不知却是所有势力中最眼巴巴渴求的宝贝,包括鞑子建奴。 他们嘴巴里喊着弓马骑射天下,但凡有火器能抢的时候,他们比谁都抢的快。 书生低头将手上的日记本打开。 “木颇材而无斧凿,即樵以架屋,贯绳覆以茅,列木为墙,而瑾以土,必向南,迎阳也。记枢外而内不键,避风也。室必三炕,南曰主,西曰客,北曰奴......渐有庞庐矣,有小室焉,下树高栅曰楼子,以贮衣皮。无栅而隘者曰哈实,以贮豆黍。” “二位,前面那几个泥巴房子,看到没?” 书生合上自己的日记本。 二人抬头驻足,看了一眼前方远处。看不太清楚,确实似乎有几栋冒尖尖的房子。 和中原江南地区普通百姓住的茅草房,区别还是挺大的。 “咱们应该是遇到散居外围的鞑子了。” “根据我刚才在马上的观测,鞑子应该有两到三户人家,不算汉人奴隶,也有二三十人。” “记住,他们生来就是战士,不得手软!” “二狗子!尤其是你!你要是敢放水,回去了自己滚蛋,暗卫不适合你。” 二狗子眼睛一瞪!本想冲书生,说两句硬气一点的话。 可现在是战时,忤逆自己长官,别说书生了,兽医都会对他动手。 战时,声音只允许有一个。 书生是三人组的组长,本身书生在暗卫中也是小什长。 二狗子还是有些不忍心的嘟囔了一句:“我上次……不就放走一个小……” 还没等二狗子说完,书生杀人一般的眼神就已经盯上了他。 二狗子人高马大看起来狠辣无比的一个胖子,却是三人中心肠最软的一个。 “二狗子!你忘了我们当初在高阳县看到了什么吗?!” “他们!可曾放过我们的孩子?!” 书生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想对二狗子动手。 二狗子憨憨一笑,也不害怕,“你个鳖孙组长,俺记住了就是了。” 说完将自己背上背的十字弩,取了下来,准备组装起来。 书生一对横铁不成钢的眼神,再一次狠狠地剜了一眼二狗子,不再跟他废话。 兽医已经开始在研磨一种干蘑菇粉。 “本地鹅膏菌,致死率约50%,人误食后,恶心、呕吐、浑身无力,第二天会出现好转的假象,晚间体制差的就会嗝屁。” “鞑子在辽东祖辈渔猎,十有八九都认识,所以必须用干蘑菇研磨成粉。味大还是很容易会被人察觉,本身毒性也会有损失造成效果降低,只能想办法投喂牛马等牲畜。” 书生点点头,这件事他去做。 “七叶一枝花、野芋头、天南星混合药材,南方带过来的。保险起见,我又加了一点开胃香料进去。无味,鞑子无人认识。研磨成粉,混入他们吃食饮水中。人吃后,腹痛、无力、喉咙肿大、呼吸困难。一二日不催吐,解毒,必死。” 书生继续点头,这件事他有把握可以做。 “最麻烦的是那些汉人包衣奴隶,他们吃的大部分不含肉食细粮只有泔水汤水,二狗子?” 兽医说完,目不转睛的看向二狗子。 书生低着头,他在思考其他问题。 二狗子被书生怎么看都无所谓,被兽医盯着,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中,中!俺铁定这次不会手软,好了吧!” 书生抬起头,看了看太阳。 “兽医北边这个方位,这有条路,十字弩和手弩都留给你,把路堵死。” “二狗子,后半夜开始对那些个住在房子北边土坑里的汉人包衣阿哈们进行猎杀行动,手脚利索点。记住,他们不是我们的同胞,只是我们的敌人!敌人,不分男女老幼!有逃跑出来的,不用管。留给兽医。” 书生他自己的目标,是这两三栋木篱笆墙结构的房子主人。 后半夜,只要吃了饭的人,不可能安心睡得着,疼痛会折磨的他们浑身虚弱无力。 运气好的话,他们全都应该只有躺着喘气的力气,再也无法反抗! 好死不死的,此时二狗子一脸贱笑的,用双手在自己胸口位置,比划了一个半圆。 这个意思,岂能不懂? “任务完成后,随你!再次强调一遍!不留活口!金银带走!” 第121章 暗夜恐慌 当钢刀卡在骨头里,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的时候,二狗子眼睛红了。 丢了钢刀,将自己的常用兵器,一对镔铁锤从身上取了出来。 有人忽然开始大声的求救,有人拿着木叉冲着二狗子冲了过来。 一锤,对方的脑袋忽然如西瓜一样崩裂,身子一软,朝着二狗子歪倒身体。 提脚一蹬,踹开尸体。二狗子忽然就被满脸的鲜血一激,他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咣!” 一堆柴草被尸体撞散架。柴火堆里,露出一个身影。 女人! 是的,也不知道多久藏进去的鞑子年轻女人! 女人性格挺烈,一把还没有二狗子手掌长的小刀,冲着二狗子身体就扎了过来。 女人满脸的愤怒和惊吓,泪水直接糊满了双脸。 二狗子狞笑着,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 “啪!” 握着小刀的年轻女人,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直接飞向半空,落地滚了滚,面朝地,昏死了过去。 二狗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上,沾染的一些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一双眼睛盯在昏迷中的年轻女人,挺翘的浑圆之上。 咬咬牙,二狗子轻声骂了一句,“恁娘的兽医,你的毒药不好使啊!” 骂完后,从年轻女人腰上一把扯掉腰带,利索的就把女人双手给捆了起来。 “嘿,妞,爷一会儿来享用你!” 黑色的夜黑色的脸,黑色的二狗子一转身朝着另一个还在地上爬着,扣着土地,朝着也不知道什么方向蠕动的人,一铁锤砸了过去。 “那个谁,鳖孙!!!” “恁娘动作快点!” “俺这差不多了!” 一栋用泥巴糊着的房子里,书生气喘吁吁的和一个弯腰手拿木棒的人,正紧张的对峙着。 后半夜的小小部落里,除了凌乱的月光还能照明,其他什么都看的不太真切。 光头,老鼠尾巴,半裸着上身,一身的肥肉包裹下,鼓胀着腱子肉。 要是论正常公平决斗,书生可以肯定自己已经被他杀了。 啥叫公平? 对于书生来说,只有对方和对方的伪王旗主们全死了,这才叫公平! “呜哩哇啦……” 顶着后脑勺一点老鼠尾巴的鞑子,冲着书生一阵嘴炮输出,可书生听不懂。 房间外,二狗子的大声呼喝也正好传了进来! “南人!你们,只配当牲畜!你们,欺我族少二百年……” 书生冷冷的一笑,“会说汉话啊?” 可惜这顶着老鼠尾巴的壮汉,也就说了半句话,捂着肚子,他自己就半跪了下去。 “南人!卑鄙!” 老鼠尾巴的表情,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但是一阵热血冲出血管的“滋滋”声,书生听的清清楚楚。 这个壮汉捂着自己的脖子,瞪着一双仿佛看见鬼魅的眼睛,看着书生,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拍拍自己手腕上的机关腕弩,一把将弩箭从壮汉脖子中抽了出来,又安在了自己的腕弩中…… 书生一直冷着一张脸,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也毫无表情。 “抱歉,我们皇上说,剑就要保护犁,军人要为死去的百姓讨回公道,哪怕让自己的心里蒙尘。” “皇上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间房间里,有人不知是被吓得在地上不断的痛苦打滚,还是毒性发作,总之,无人跑出这间房门。 在书生解决完壮汉后,其他人也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书生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声音不大,下手利落干脆。 直到看见一个抱着一大团布团的女人,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乞求饶命。 “孩子吗?” 书生又继续轻声细语的说着,或许也在问着地上跪着的女人。 女人脸色看不出来,但是她嘴角一直在不断呕吐着晚上吃下去的肉食细粮。 她也顾不上擦自己嘴角之上的呕吐之物。只是忙不迭的跪在地上,拼命抱着一个布团弯腰乞求。 “汉家女子吗?” 书生又是和风细雨的温柔一问。 女人先是一愣,然后立马猛地点头。 “小女本在……” “呃……” “我,不想听……” 书生的声音在夜色里,充满温柔与魅惑。 抽刀,转身。 一汪血水、两道喷泉、一大一小…… 书生低着头慢慢走出了这间房门,身后,只剩下吞噬生命的魔窟。 “可惜了!太浪费了!恁娘的鳖孙下手实在黑了点!” 将自己一双镔铁锤扛在自己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二狗子已经站在了书生的后面。 “你差不多得了,别恶心人。别让我觉得你是变态。” 书生后面的二狗子,一只手抠着鼻屎,再把手指凑到自己眼前看了看,一弹。迈着八字步,满脸满足。 “什么变态?” “恁下药的时候,没看见一匹枣红马么?肩高蹄子牙口恁也不检查一下?” “恁看看那马,百里挑一的好……” 二狗子落后书生一步的距离,啰里吧嗦的一直啰嗦,书生听的有些尴尬无比。 他还以为二狗子口味变重了,对房间里面的母子有什么特殊想法…… 书生看了看天上不怎么明亮的月光。 “你那边放倒几个?” 二狗子一双眼睛依然没有停下,黑色的夜里,依然有跌跌撞撞的身影,闯进夜色里,然后消失。 “八九个吧?应该是九个,加上最后的那个鞑子娘们!够烈,够劲,够爽!” 书生点点头,至于二狗子后面几个形容词,他选择性的没有听见。 “我这有五个。” 书生看着黑夜里消失的几个歪歪倒倒的身影,也没有去追。 二狗子也不追。 “喂!俺们以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吧?” 是二狗子在问。 这家伙,一会儿心软一会儿心黑,始终摇摆不定。 “十八层地狱吗?你后悔了?你要是后悔了,我现在就可以送你走。” 书生没有直接回答二狗子的话,却也直接告诉了他的结局。 “这里本就是我汉家土地,应着我汉家衣裳。慈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有怒目的护法金刚。” 书生又开始自言自语,他的声音里再一次透着温柔和魅惑。 “你我行走于黑夜,心向光明。行不正义的手段求得正义的结果……” “心若菩提,何惧流言蜚语世人谩骂。”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冤冤相报何时了……” 二狗子听的迷迷糊糊,无感。 第122章 逃 “二狗子!” 兽医骑马跑在中间,扭头冲着身边的人,就是大声的暴骂! “你踏马的就是傻叉!” “你搁这装什么好人!你杀了人家父亲兄弟,你还指望她不报仇了?啊!?” “你丫傻叉!傻叉!傻叉!!!” 被骂的二狗子红着脸,低着头,骑在马上落在最后的他,一声也不吭! 二狗子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将那个鞑子女人捆了个结实,又把她偷偷藏好。 可那女人还没等他们跑远,立即就带着附近几个部落的鞑子壮丁追杀了过来! 他们是干嘛的? 祖祖辈辈都在这白山黑水黑土地平原森林之上的渔猎民族! 玩追踪,他们鞑子简直手拿把掐,谁能躲得过?! 此刻的书生三人被追的真是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三人人手只有一匹马。 屁股后面呢? 每个追兵少的也有两匹!多的有三四匹! 几十米远,追的近的,只有十几米不足二十米远! “嗖!” “嗖嗖!!!” 纷飞的箭矢直接从二狗子脸颊边飞了过去! 二狗子脸色一白,连忙趴在马背上,一夹马腹,马儿继续玩命的往前跑。 “别回头!” 兽医原本走在中间,猛地看见书生一个摆身,一杆后膛枪枪口黑洞洞就伸了出来。 “砰!” 硝烟散去,二狗子身后,一个举起大刀,正要冲着他劈下去的人,忽然跟着栽倒的座下马匹翻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这摔倒的人也是个狠人,直接从地上跳起。一声口哨,一匹没有人骑乘的空马,立即跑到了他的跟前。 也不等马匹停下,一拍马鞍,直接腾起身子,一屁股飞了上去,稳稳坐着,紧接着又是大喝。 “嗨呀!” 座下战马很快感受到主人的兴奋,立即开始加速。 二狗子低头一瞥身后,整整近百匹战马,战马掀起烟尘,马蹄如雷声,马上敌人在呼喝在咒骂…… 烟尘雷声呼喝咒骂声,无一不让二狗子心跳加速,也让他心里发苦。 “男人的战争,让女人走开!” 二狗子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对不对,可是这句话如今让他和自己的两个兄弟,陷入了绝境。 跑在最前面的书生又是身子向后面转了半圈。 “砰!” 又是一枪! 二狗子知道,后面必然又有一匹战马,带着它身上的主人,翻滚着倒地。 “子弹不多了!” 跑在最前面的书生将自己的后膛枪一抡扛上自己的后肩,又拿出一段绳子,将后膛枪在自己身上混乱缠了几圈。 书生可以死,这把枪不能丢! “二狗子!” 低着头夹着马腹正跑的胡思乱想的二狗子,被书生突然一声大喝,吓了一跳。 “你他么傻叉啊!火雷!火雷!” 书生又是一声大喝! 二狗子猛地惊醒! 立即从自己战马马鞍之下,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圆滚滚西瓜大一样的东西。 一手抓紧,另一只手,就要从怀里掏火折子。 一声痛苦的马的嘶鸣声,直接窜进了二狗子耳朵里! 他立即回头! 只见马屁股上,不知何时,早就插了两把长箭! 战马鲜血顺着箭杆,一路滴滴答答落下! 二狗子脸色变了数变! 三人中,自小养牛放马的他,没有谁比他更懂牛马! 手上动作不停,将黑色的西瓜抱在怀里稍微避一下风,冲着火绳,一根小小的火折子就凑了上去。 “火雷!!!” 一松手,二狗子猛地大声提醒身旁的两个战友一声。 火雷落地,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冲着身后的追兵就滚了过去。 “轰……” 一阵烟尘从地上猛地爆炸。 后面的追兵至少两匹马直接被炸翻,又有一匹被吓到跪在地上将其上的骑兵,直接掀飞出去! 有追兵一拉缰绳,几匹战马嘶叫着停了下来。 很快,一阵混乱过后,追兵们又继续追了上来! “恁娘!老子不亏!” 忽然二狗子扭曲着双目,又将最后一枚黑黝黝的圆西瓜丢在了身后地上。 又是一声不太大却足以让战马害怕嘶鸣,让追兵阻隔一段距离,停一停的雷声响起! “书生!左前方!!!” “左前方!!!有贼杀过来了!!!” 兽医一声大喝,他咬牙切齿,双眼通红! 书生一抬头。 坏了,被夹击了! 书生左右开弓,两枚腕弩闪电射出! 无一中人或者马匹,左前方的追兵还在极速靠近! 书生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一个鞑子,竟然人立在马上,正搭弓冲着自己瞄准! “咴、律律律……” 书生胯下战马直接立起上半身。 “走!!!” 拼命向右边拉起缰绳,战马直接原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继续奔逃。 兽医和二狗子也同时拼命拉紧缰绳,调转马头,跟着书生朝着另一个方向猛突。 “噗……” 有什么声音入肉的声音在二狗子耳朵里再一次炸响! 一低头,二狗子瞪大双眼,左腿大腿连着马腹一块肉,不知被谁一箭射穿! 二狗子抬起头,冲着兽医和书生的背影仔细看了一眼。 “二位兄弟!” “俺二狗子!下辈子再找恁们做兄弟!!!” 兽医眼睛猛地一红,可他夹马腹的动作一刻也没有松开。 书生连头都没有稍微偏一下,他的身子朝着马背上,伏的更低了一些。 二狗子眼前的两匹战马在加速! “哈哈哈!!!” “老子不亏!” 一拉缰绳,二狗子胯下战马,呼哧呼哧的口吐白沫混着血丝,停了下来。 勒转马头,二狗子取出了自己的一双镔铁锤。 “来呀!” 忍着左大腿剧痛,双腿一夹马腹,二狗子开始反向冲锋! 朝着近百匹战马组成的敌人,冲锋! 二狗子胯下战马也在同一时刻,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低头,四蹄稳稳的逐渐开始提速! 至少十几把弓箭,十几个站在马背上的鞑子,第一时间冲着还敢朝自己冲锋的二狗子,射出了手上的利箭! “轰……” 二狗子胯下战马首先承受不住,它尽力了…… 二狗子被从中了至少十几只箭的马上,摔了下来。 不顾浑身虚弱疼痛。 二狗子最后看了一眼,陪伴自己一路上的无声战友。 黑色的战马眼睛,不甘的和二狗子对视了一下。 “哈哈哈!!!” “杀!!!” 抡起双锤,即使没了战马,二狗子继续朝着追来的鞑子骑兵们,冲锋!!! 第123章 赌命 不顾一切的淌过草河后,书生和兽医在镇夷堡附近,终于停了下来。 身后的追兵在草河北岸丢了他们踪迹后,也没有派人追过河对岸来。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两匹马,彻底脱力,肺已经炸了,救不活了。 兽医一刀一个。 流着泪水裹挟着满脸的泥水和汗水,从他脸上冲刷而下。 两匹无声的战友都没有反抗,安静的看着兽医终结他们最后的痛苦。 “书生!!!” “你……” 拎着刀的兽医想骂几句,想找人发泄,哪怕打一架也好! 可他看着书生肩膀上插着的半截箭杆,书生脸上只剩下惨白,一双嘴唇上下哆嗦的时候,最后的愤怒也咽回了肚子里面。 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忍着点!会很痛!” 兽医将一个小皮口袋翻了出来,里面是高浓度的酒精。 一把小刀,开始将书生肩膀上的衣服割开,又在箭杆之下,左右又将书生的皮肉再次割开一点。 血水顺着空洞,飙射而出! “忍着!” 一咬牙,兽医直接用小刀连箭头带半截箭杆,直接挑了出来! “哼……嗯……你、大爷!” 书生使劲咬着自己的后槽牙,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之上直接滚落。 “嘶……” “啊……” 书生倒抽一口冷气,兽医把酒精直接灌进了伤口里面! “你他娘!忍着!忍着!” 兽医看着书生肩膀后面的箭伤,一个深深地洞口慌了! 好歹毒的剪头! 全是倒勾! 刚才取箭的动作,直接带走了书生肩膀上好大的一块肉! “喝掉!喝掉!” 一个小小的小葫芦里,一股刺鼻的大蒜味,直接冲进了书生的鼻腔里。 大蒜素!!! 书生咬着牙关,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痛苦,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他怎么喝? 兽医一看书生浑身在颤抖,明显书生已经无法自主张口了。 他又把小葫芦口,对准箭杆创口,一葫芦全灌了进去! 接着用含有蒲公英、小蓟草等止血、还有白茅草花止痛的草药粉,拿着一块布包好。直接塞进了箭头造成的书生肩膀肉洞里…… “兄弟,别死啊……” 书生晕了过去。 晚上的时候,不出意外的,书生发烧了。 能挺过今晚,书生活下来的可能性将会大大提高。 挺不过来,这场发烧,就会夺走他的命! 晚上有点冷,兽医也不敢生火。 他就坐在书生旁边,时不时的摸一下书生滚烫的额头、脸颊、脖子。 他是一个半吊子药童,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郎中…… 要不然谁也不会喊他“兽医”了。 兽医和他的江湖骗子师傅一样,治活人不敢保证,治死人经验丰富…… 他救人的时候,十有七八次,都没有救活过…… 书生背上的后膛枪,兽医本想给他解开,放下来。让书生躺着舒服一点。 可他才刚刚伸出手一碰到枪杆,书生突然就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他! 罢了! 罢了! 兽医不再去碰那破火铳! 一件肮脏无比的毯子,铺在书生的身子底下。 一件稍微厚一点的大褂,盖在书生的身上。 可书生依然还是冷的浑身在抽搐。 这辽东的哪怕是夏天的夜晚,也依然比江南中原冷的太多太多了。 兽医看着抽搐的书生,他心里发苦,他也害怕! “书生!你可别死了!听到没?” “这鬼地方,我连路都不认得啊!”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去哪?” 兽医将书生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嘴里一整晚都在叽叽喳喳的,无意识的跟书生说着话。 天色在微微发亮,兽医猛地一下慌了! 他腿上的书生,身体在变凉! 就连书生的呼吸,似乎都在逐渐变得微弱! “干恁娘!!!” 兽医学着二狗子曾经的口头禅,猛地开始使劲摇晃了一下书生。 “你给老子撑住!撑住了!” 顾不上了,顾不上了! 兽医不管会不会被追兵也好被谁也好,掏出火折子,他要点火! 兽医要赌命! 一把篝火在兽医手底下,顺利点燃。一股黑灰色的浓烟,也扶摇直上。 不管了! 兽医掏出一个小小的口缸不像口缸,小锅不像小锅的东西,架在了火上。 死去的战马,随便割了一两片肉,切成很小很小的一块块…… 一翻身,兽医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来一株像是野三七和一大块生姜的东西。 兽医直接用刀在手掌之上把这两样东西切碎了,丢进了锅中。 “撑住喽!” “马上好……马上好……” 书生大概是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忽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烧退了。 大难不死。 兽医和书生两个人互相看着看着,一起鼻子一酸,几大颗眼泪,好悬没有掉出来。 书生浑身无力,虚弱的站不起来。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只剩下一堆灰烬的火堆,一句话也没说。 他在拼命。 兽医在赌命。 一旦被人循着烟雾和火光找过来,他们两人必死无疑! 书生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朝自己肩膀后面摸去! “火铳都还在!你老老实实趴着!” 一脚将书生的手踢开,兽医准备给书生换药了。 小心揭开包裹的布,箭伤四周没有发炎的迹象。兽医呼出一口气。 “还有几颗子弹?” 一边换药,兽医一边询问着书生。 尤其是火药,用一点就少一点。 他们这种深入敌后作战的小分队或者小组,谁也不知道具体要在敌后待多久,更不知道补给什么时候才能去补充。 他们一开始的任务,仅仅只是想方设法的去找到鞑子们的将领。 然后几百米外,直接射杀! 可,大多的小组和小队,都和书生三人一样。一进来辽东地区,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去哪里找对方的将领? 于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直接向鞑子们的部落进攻! 杀完人后,抢走金银和带走一点吃喝。条件允许的时候,他们还会放一把火,直接烧掉被他们屠杀掉的落单的几户鞑子人家。 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似乎只剩下对鞑子们的部落,造成了一定的恐慌。 可书生他们没有人会忘记,自己深入敌后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三、三颗……” 书生的声音有些沙哑,随便说一句话,他的喉咙里都干哑的难受。 “三颗?二狗子,没了……” 兽医换好药,准备给书生去拿一点喝的肉汤。 “二、二……狗子……” “兽医……我们……杀……杀、回……去!” 书生咬着牙,瞪着仇恨的眼睛,使劲从自己喉咙里说出几个字。 兽医原本背对着书生的脸,一僵,接着露出一点痛苦的微笑。 “好!我们杀回去!” 第124章 兄弟,我们带你回家 肥沃的黑土地之上,一具被马蹄践踏的不成人样的无头尸体,安静而又破碎的趴在泥土里。 书生和兽医,安静的站在这具破碎尸体旁边,两个人都脸色铁青。 “他们……真的把二狗子身上的脂肪刮掉了……” 一阵风吹过,带着一点寒意。 兽医将不成人样的破碎尸体,全部都收集了起来。 没有头,找不到。 二狗子身上的脂肪,看的出来,是被人是用刀割掉的。 书生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浑身虚弱的他,坐在坑边,无话可说。 “兽医……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兽医还在努力收集二狗子尸块,听到书生的问题,鼻子一酸。 他也不搭话,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兽医……我们带二狗子回家!” 兽医一抬头,惊讶的看向书生。 “任、任务?” 书生坐在坑边,自嘲的一笑。 “哈哈哈……任务?” 一个大男人,忽然就跪在地上,一拳一拳砸向地面,只有挥拳,没有其他声音。 忽然,书生和二狗子全部身子僵硬了下来! 然后,二人迅速朝着两个方向警惕的躲开。 “什么人?!出来!” 书生端着后膛枪,小心的大喝一声。 兽医抬着两把手弩,半跪在稍微隐蔽一些的地方,盯着一堆深色草笼子里,一动不动。 悉悉索索的一阵草丛响后,一个穿着明显有别于汉人并且脑袋顶上顶着一小撮金钱老鼠尾巴小辫子的人,颤抖着钻了出来。 兽医眼睛一红!脸庞立即变得扭曲!手指就要用力扣动手弩扳机! “等一下!” “你手上哪里来的火铳?!” “说!!!” 兽医一听书生的呼喊,当即继续瞄准,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又惊又怒瞪到了最大! 眼前穿着破烂鞑子衣服的人,手上竟然拎了一把后膛枪! 这绝不可能! “噗通!” 眼前鞑子当即在书生正前方跪了下去,也不说话,小心翼翼的把手上的后膛枪放在地上,朝着书生推了推。 “大,大哥,的,我拿着,找你,你们。” 这个鞑子说话的声音,透着害怕,又透着一点激动? 书生看着鞑子放在地上的后膛枪,狐疑不定。 这把枪,绝不可能被其他人拿到手,哪怕是队友也不行,更何况还是敌人! 领枪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发过誓,铳在人在,铳毁人亡! 这把后膛枪,决不能落在敌人手里,尤其是完整的! 可,眼前,是什么情况? “救救我们,我,大哥,快死了!我,我,一早就看见你们在点火,我怕你们不信,趁着大哥睡着了。我就带过来这个,这个。” 鞑子跪在地上,手指焦急的指着地上的后膛枪。 书生看着眼前的鞑子,眉头彻底拧成了一圈。 看的出来,这把后膛枪的击发装置等已经全部拆除。 但是,这依然违背了军令! “兽医!” 兽医收了手弩,警惕的看了一圈周围的草荡子。 又竖起耳朵,只有风声。 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兽医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眼前鞑子。 小心用脚尖,跳起枪带,甩给了书生。 书生没动,仔细听着周围声音,眼睛也一直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跪着的人。 好一会儿,书生终于收了自己的后膛枪,也将地上的一把,捡了起来。 果然没有击锤,也没有闭锁机括。 兽医也将雁翎刀收回了腰间刀鞘。 “你是谁?汉人?” 书生站在跪在地上的鞑子跟前,依然保持着一定的防御距离。 跟着这个所谓出逃的汉人家奴,书生兽医二人,终于找到了他口中的“大哥。” 第一眼,书生已经确定,是自己人。 这里竟然躺了五个! 五个人身上全部都有刀伤箭伤,还全是新伤! 可偏偏这个所谓鞑子的出逃家奴,完好无损? “咔!” 书生立即举起枪,直接顶在了鞑子家奴的后脑勺上。 “说!” “什么情况!” “敢说一句假话,我保证你脑袋开花!” 每一队暗卫三到七人不等,以奇数组队,以大概的目标困难程度组人。 五人,说明他们的射杀目标应该是当地守备一类的鞑子驻地官员。 “兽医!” “检查一下!” 书生嘴唇开始发白,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虚汗。 兽医一边检查着众人伤势,实际上更是重点检查了其中一人的腰包。 兽医猛地回头,冲着举枪的书生点点头。 意思子弹找到了。 书生终于心里一松,呼出了一口气。 还在,就好。 鞑子家奴等着黄权收了枪,膝盖一软,差点浑身一软吓瘫倒地。 他还挺聪明,直接顺势跪在了地上,伸出两只手,手心朝上,以头抢地。 书生一脚踹了上去! “砰。” 鞑子家奴被踹翻,他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少来这套!我们可不兴你这奴才这样跪法!老子又不是你爹!” “赶紧说,什么情况!” 地上捂着肚子的鞑子奴隶,忍住疼,连忙爬起来,继续标准姿势跪着。 这让看着的书生,又是一阵心理恶心! 关外没有脊梁骨的汉人,竟然变得已经如此怂包了! “我们,啊,不,是大哥,本来说是看见你们……的,一个,大人,的头颅,被挂在了堡上。要去……” 书生听的恨不得又是给他一脚! 总之,书生听懂了。 眼前这一队暗卫,中了敌人埋伏,用暗卫自己人的一颗头颅,引诱他们出来。 眼前的这个鞑子家奴,是这一队暗卫培养发展的当地向导。 “有些箭矢上淬了毒,都中了毒,毒性不大,可解。” 兽医从一个和他背着一样类似布包的人身上,直接一把扯下那个装着急救药品的布袋。 暗卫每一队出任务的人之中,必然有一个人稍微懂一点医学救命常识,也必然带着一点金疮药和解毒药剂。 “兽医……头颅……” 书生忽然有些激动,隐隐中似乎眼睛里有闪烁的泪光划过。 “你说,你是说……二狗子!?” 兽医手上动作一停,脸上同样露出激动惊喜。 第125章 突袭 等书生和另一队暗卫五人,身上的虚弱感彻底好到差不多时,一晃已经差不多过了一周时间。 这一周,唯一收到的好消息是,书生和亲军卫的人碰上头了。 这也意味着,渤海东江总兵官文龙的大部队,最多在三五天的行程范围内! “已经快要打到草河来了吗?” 兽医摊开地图,有些疑惑又有些激动的问着书生。 书生皱着眉头。 这是一场早已确定好的反劫掠之战,敲掉埋在辽东靠近长白山和渤海湾的原卫所镇城,全力削弱后金建奴辽东后方的军事实力和人口实力,并不会占领和收复这两块失地。 以劫掠对抗劫掠,以杀戮对抗杀戮。 从归化的后金建奴向导来看,关外的汉人几乎已经没了血性,成了建奴只会摇尾巴的狗。 书生心里一时也犯了难,这样的汉人还真有必要再接回中原吗? “书生,你是不是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 兽医收好地图,放在贴身的包里。 “亲军卫的任务是收集战场情报。” “登莱、天津东江军的任务是破城劫掠。” “而我们的任务,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鞑子的首领,执行斩首作战。” 兽医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书生。 书生是一个合格的兄弟和让人放心后背的战友,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暗卫队长和领导。 否则,当初二狗子一而再放了不该放的人时,书生就应该第一时间惩处二狗子,并想办法去将那些人追上杀掉,以绝后患! 而另一队五人组暗卫小队长,这方面就比书生要冷酷的多。 他们几乎都各忙各的,甚至小组内部之间的话,也不多。 兽医每次想和对方的急救队员交流交流药物心得时,对方总是礼貌而又坚决的拒绝。 这反而让兽医觉得是自己分不清战时和平时了。 “兽医,晚上的行动……” 书生欲言又止,他皱着的眉头就没有一刻放松过。 根据抵近摸查的结果,后金游击将军已经抽调了堡内的大部分军士前往镇江方向支援堵截东江军。 如今堡内防守十分空虚,仅有战兵不足二十人,其他的都是汉人奴仆。 并且负责驻扎堡内的后金将领,乃是一个看守负责军用物资转运的试百户。 从重要性上来说,这个试百户的重要性,不亚于一个普通千户。或者用后金建奴的说法,这个试百户在后金军牛录中,也是一个重要的关键节点上的小人物。 如此好的机会,无论是书生还是另一队暗卫五人组,都不可能眼睁睁放弃! 两组人马,两杆后膛枪! 纸壳子弹另一组的组长,又匀给了书生两枚…… 如此富裕的仗,岂有不打的道理? 可书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之前暗卫五人组就已经吃过一次亏,二狗子的首级至今还挂在卫堡的土墙之上…… “书生,你想说什么?” 兽医压低身子,紧张的凑了过来。 打仗,兽医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组长一些。 “你觉不觉得这一次……会不会又是一个同样的套,等着我们钻进去?” 书生仰起头,躺在这芦苇荡里,望着摇曳的白色芦苇穗子,始终有些不太放心。 兽医没说话,这种事,没有依据,最好还是闷在心里最好。 此处离汤山站太近,那边至少驻扎了后金两个牛录的后金军,一个牛录的蒙古军,以及半个牛录的汉军仆从旗。 “趁着时间还有一点……兽医,你留下,我向东去侦查一圈。” 书生看着蓝色的天空,他心里没底,附近的卫所堡站几乎连成了一片。 后金建奴完全利用了天朝以前留下来的卫所镇堡,并且又增加了不少的散居外围游哨。 一个点被攻击,最快一个时辰内附近卫所镇堡,就都能有所察觉从而快速支援过来。 游动的散居外围鞑子,之前被暗卫们敲掉不少,可也惊动了鞑子大本营。 虽然现在大量的鞑子、蒙古军、汉人奴仆军,都在向镇江一侧聚拢。很难说没有留下机动的轻骑兵,防守后方。 书生想找到这股游荡的轻骑兵鞑子部队…… “书生,亲军卫那边怎么说?我们应该相信他们。” 兽医没有明确反对书生的判断和猜测。 可他话里的担心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一个人去朝着最危险的敌军大部队聚拢方向去侦查,这活本不应该是暗卫去做。 附近五里范围内,根据亲军卫、归化的汉人,和已经进入堡内侦查过的消息合并得知,确实没有鞑子正规骑步兵出没。 并且堡内藏着一个巨大的谷仓,这对于两队暗卫人马来说,又增加了不少的诱惑。 一阵芦苇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另一队暗卫领队,窜到了书生面前。 他和兽医点了一下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书生,他自己也干脆一块躺了下去。 和书生一块望着蓝色的天空,偶尔飘过的白云。 “像不像个局?” 来人抱着自己的后膛枪,直接开门见山。 “一半一半。” 书生回答的也很干脆。 “我需要有人可以去东面镇夷、汤山方向侦查。” 来人还是望着蓝色的天空,仿佛说的话,并不是跟书生在说。 “我去。” 书生也将贴身放在自己身旁的后膛枪,抱在了怀里。 西侧和其他方向应该暂时不会有大股鞑子出没,留守的兵力都不算多。 “不行,要他去。” 书生一屁股坐了起来!惊讶中带着一点恼怒! “他只是医务兵!他留下的作用比我更重要!” 另一队暗卫五人组长,也翻身坐了起来。 “两杆枪,同时开火!一盏茶时间内,快速撤退!并与他汇合!” 他盯着书生的眼睛,极为认真。 书生眼睛一缩。 “万一汤山附近方向,真有敌军埋伏等待呢?你是打算让我的人,医务兵,去送死?!医务兵!” 书生几乎是在咬牙向对方强调“医务兵”,在一支团队内的重要性! 来人点点头,他知道一个医务兵的重要性。他更知道,现在需要两杆后膛枪,加双保险。 “我去!” “没啥,别担心,又不用去真和鞑子对拼。我跑的快。” 兽医笑着拍了拍书生肩膀。 “万一汤山方向真有埋伏,不就是放朵烟花嘛!这活能干!” “头儿,带二狗子回家……” 第126章 来自底层的沉默 “听说过尼堪吗?” 书生摇摇头,对于辽东地区的后金建奴满语,他确实不懂。 陪在书生旁边,给他当了望观察手的,也是暗卫中的老兵了。 他是从九边边军开始就被选进了神机营,跟着自己的老长官当时的三皇子,一路血与火的杀进了暗卫之中。 “尼堪……就是汉人。类似我们叫他们鞑子。” 书生深呼吸一口气,趴在土堡的唯一出入口的大门正上方。 他的脚底下,两具穿着棉甲的鞑子兵尸体,正在流出温热的鲜血。 而在书生不足三米远的地方,一个木条笼子里,已经有些认不出还是二狗子的首级,一摇一晃的还在那里挂着。 “上一任没被炸死的奴酋还活着的时候,前期对汉人还是不错的,只要投降,都给土地牛羊。” 书生诧异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暗卫老兵。 有些啰嗦,也有些聒噪。 老兵冲着书生笑笑。他的警惕性并没有丝毫放松,眼睛一直在四周仔细观察着。只是嘴里一直也没闲下来。 “后来呢忽然就有一天,鞑子兵在奴酋指挥下,对所有汉人展开了惨无人道的毁灭。有丁五人抽三,有丁三人抽二。都是送来前线当炮灰的……” “男的无一例外都是奴隶,女的就是负责照顾给他们鞑子白日里的吃喝洗漱,还有晚上发泄的奴婢。” 书生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即将天亮,这会儿正是人睡得最死的时候。 借着一点晨曦微弱的亮光,书生居高临下,看见三名暗卫顺利的解决了偷懒的鞑子巡哨,正准备向土堡中心位置摸进。 眼睛猛地一缩! 书生当即准备开枪! 一名早起的妇女,端着一盆水,竟然意外的和一名突进的暗卫,面对面的对视上! 一只满是伤疤和老茧的手,按在了书生枪上。 书生诧异的扭头看向身旁的老兵。 老兵又是微微一笑。 努嘴,示意书生等一下。 书生趴着,狐疑的扭头看向土堡内的意外。 那端着一盆水的女人,除了一开始的愣住,站定身形后,竟然装作若无其事仿佛根本没看见身边的暗卫一样,继续端着水,径直走开。 期间更是没有发出一声惊讶恐慌的声音。 “老哥几十年在边关行走,似乎一年比一年感觉到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关外种地产出来粮食,也越来越少。” 收回按在书生枪上的满是伤疤和老茧的手,老兵继续絮絮叨叨。 “关外还是有那么多人,鞑子在人口方面,始终还是少了点。两任奴酋开始变得更加残暴。他们把杀人,尤其是把尼堪当猎物一样狩猎围猎,当成了一种保持训练鞑子血性的方法。” “眼看着粮食一天天越来越少,他们的残暴也一天天变得更加丝毫不再掩饰。” “杀人,减少吃饭人的数量,就可以变相的屯粮。” “关外辽东辽西还有数百万的人口,怎么办?管人他们哪会啊?所以他们杀人,杀人比管人方便太多了。” “十卫十空,百堡百空,除了他们身边的汉人包衣奴隶,能杀的汉人他们几乎全杀了。” “有时候杀人他们也嫌弃太累,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五丁抽三?” 书生点点头。 “现在这个新奴酋上台后,更狠。汉人五丁抽四,留一丁种地。五丁以下的全部抽光。这样土地就够用了,粮食也够用了。被抽出去的人用来干嘛?打仗吗?是也不是。是去撞长城。” “撞长城,一批一批的上。就像撵牲口一样。把汉人百姓往长城各个关口垛口上撞。用汉人百姓的命,去试探长城哪一处,防御更加稀疏一些。” 书生心底里一阵发寒,这是怎样的一群畜牲,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土堡内的三名暗卫,等待了一会儿。观察着那名妇人,依然在弯腰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劈柴,生火,为即将起床的主子们烧热水。 没有任何要向鞑子们示警的意思 三名暗卫又继续朝着土堡内小心行动。 土堡内,住在各处的地窝子里面的汉人奴隶们,一个个开始苏醒。 有人钻了出来。 浑身的泥泞不堪和肮脏无比。 书生再一次紧张的低头瞄准,忍不住紧张的看着一个个出现的汉人奴隶,用枪口一一对准了他们。 土堡内唯一的几间正房内,鞑子兵们,还在鼾声四起。 他们,至少有十六七人之多,且全部都是正宗的鞑子兵,弓马骑射无一不精,杀人如麻。 陆陆续续出现的汉人奴隶奴婢们,他们似乎看见了突进的暗卫三人,又似乎全都没有看见。 书生不知道另一把后膛枪架在土堡内的具体哪一处,他只知道自己只需要补充射杀从房子里逃出来的鞑子兵就行。 轻轻按了按书生的肩膀,老兵示意书生别紧张。 “慢慢看,慢慢等,不要急。” 老兵沉稳老练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点魔力,让书生的呼吸频率,再一次调整到最佳。 土堡内有些汉人奴隶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削尖的木棍。并且他们逐渐开始在沉默中,顶着清冷的黎明前的夜风,在土堡正中间空地上,安静的集结了起来。 大约有好几十人! 书生诧异的扭头看向身旁的老兵。 老兵咧着嘴,还是微微一笑。 “年轻后生,你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是关外的计丁授田吧?” 也不等书生有所回应,老兵自顾自解释。 “鞑子说,这样做是为了打击豪强占有土地。可关内的大官和将领投降他们后,何曾见他们打击过?这计丁授田就是骗骗关外的汉人百姓的,他们在鞑子眼里根本不是人,授什么田呢?只有八旗中的才是人,奴隶奴婢只是家畜。” “阿哈们越来越穷,那就都杀了。因为他们是‘无谷之人’。粮食在减产,八旗子弟必须要有更多的田地,才能产出曾经一亩地的粮食,人地矛盾还是在增加。那就杀富户,汉人中可以吃饱饭的人也都杀了。把土地腾出来,给旗人主子们。” 书生第一次听说这些细节上的关外汉人百姓生活。 书生一直以为,关外的汉人百姓早就没了血性,心甘情愿的给鞑子建奴们当狗。 原来,这后面还藏着这么多故事。 “老哥。为什么给我说这些?” 书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心声。 “深入他们,理解他们,成为他们,发动他们,领导他们,给他们希望。始终靠我们暗卫这点人手,杀不了多少鞑子。如果他们愿意站起来站出来反抗,一切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书生顺着老兵的手,看向土堡空地中,已经默默无声全部聚集起来的汉人奴隶们。 他们在等待最后的发动信号! 书生好像听懂了什么,又迷迷糊糊中,似乎没有抓住什么要点。 “老哥,你到底是什么人?” 书生并不怀疑这老兵身份不是暗卫,而是这老兵怎会知道这么多? 老兵递给书生一枚腰牌。 第127章 血与刀 当复仇一般畅快的感觉如西瓜在眼前绽放的时候,书生手上装填子弹的动作,已经快到了出现重影。 书生一直紧绷着脸,肩膀不松不紧的抵着枪托。 旁边老兵的观察指挥,更是冷静的可怕。 每一个方位数字传入书生耳朵里的时候,书生直接是本能的在扣动扳机,压根不需要再去考虑任何瞄准和顾虑周边一切射来的冷箭! 五颗子弹,其中只发射出三颗,三颗直接钉入了三名后金建奴鞑子的脑袋里。 其中一人穿着洁白的睡衣,更是一人身中两枪! 这是这群驻扎在土堡内,后金建奴鞑子们最高的指挥官。 可能是一个用暗卫们的话说,是一个试百户。又或者是一个后金佐领,统辖一个牛录的牛录额真。 不过,不管眼前的这个穿着洁白睡衣内衬的人具体是什么官职,都不重要了。 一枪中脑袋,一枪中心脏,死的不能再死。 可用书生一旁的老兵话说,这太浪费了,两枪同时击中一个敌人,一群娃娃们完全不懂什么叫补射。 接着,老兵又说了一句让书生摸不着头脑的话,“等到江南的火器厂,彻底研发完成,这群娃娃们,就会轻松一点了……真的期待皇上说的那一天啊,对敌人就要先一步,用炮火洗地……” 如果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老兵的身份直接可以压死书生好几个人! 当老兵开始抱怨和憧憬的时候,书生红着脸可不敢说话。 老兵扭头看着书生,一双眼睛里熠熠生辉。 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书生瞬间感受到什么是瞬间冰冷! “镇夷方向确实有鞑子的游动轻骑兵徘徊……” “呼!” 朝着土堡内已经开始盛开杀戮血腥之花的时候,老兵的一句话,让已经收枪的书生,心彻底揪了起来! 这个老兵,一开始就知道吗?! 书生又惊又怒又无可奈何! 这是让兽医去引开鞑子援军,是让兽医去送死! 书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兵! 难道…… 为了目标达成,真的可以如此不择手段,连自己人都要算计吗?! 书生眼睛里蒙起一层雾气。 “二狗子死了,兽医……他,不能再死了……” 书生的声音透着悲哀和乞求。 可老兵再也没有搭理书生。老兵的眼里只有土堡之内,杀戮之花的盛放。 平时一直被压榨奴役的几十个汉人阿哈们,不分男女,此刻嚎叫着,朝着有些哪怕穿着半副重甲的鞑子兵们,冲了上去。 他们在用木棍和拳头,甚至直接用着指甲和牙齿,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努力用行动和杀戮,发泄着内心深处的埋藏着的愤恨! 土堡内鞑子兵们四处狼狈的躲闪奔逃,他们嘴里依然还在不干不净的喝骂着。 做主子习惯了,怎么可能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被自己圈养的奴隶奴婢们追杀? 三个暗卫已经完成了对室内熟睡的几个鞑子暗杀,也惊动了鞑子指挥官冲出主卧来到堡内空旷之地的任务。 三人互相招呼照顾着,慢慢退出如今双眼发红的汉人奴隶百姓人群,退到了土堡入口处。 这里是唯一可以出入土堡的地方。 守在这里,一旦有鞑子突破人群,朝着大门杀来,他们直接就地砍杀。 有汉人奴隶被锋利的铁枪头,一枪扎透,吓得周围十几个汉人奴隶连续退后四五步远。 “我那兄弟?我……” 书生现在心里已经像猫抓一般难受! “咻~嘣!” 不算太远的东边方向,一枚烟花飞上了天空,也将黎明前的夜空,照的半边透亮! 老兵看了一眼着急的书生。 他开始站起身,冲着土堡内大喊! “想想你们的父母兄弟丈夫妻子孩子,他们是怎么死的!鞑子,该不该杀!你们在怕什么!” 人群忽然一下像点了一根爆仗一般,“轰然”炸响! 最后的鞑子兵,很快发出最后的惊恐声音后,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就连他们的尸体,都被愤怒的汉人奴隶们,踩成了肉饼血饼! “只有让他们手上都沾了鞑子的血,他们才是我们自己人!” “还在发什么呆!想哭等回去再说!” 老兵一声大喝在书生耳边炸响。接着,他直接从土堡之上一个翻身跳了下去!五米多高,跳下时双手抓了一下土堡边,落地后也只是简单的一个卸力。 书生被老兵喊醒,现在真的不是该伤感的时候! 三个暗卫和老兵汇合,另一杆藏在夜色里的后膛枪,也从褐色的夜色里,钻了出来。 冲着土堡之上的书生一点头,五人开始组织起几十个百姓出堡,并向南方直线快速撤离。 “粮仓!” 老兵抬头冲着举枪警戒的书生,又是一喊。 他们要撤了…… 本就是说好的计划。 另一队暗卫五人,护送汉人奴隶百姓们快速撤退。书生留下,烧毁鞑子这处巨大的粮仓后,等待兽医的回归。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站在土堡之上的书生,遥遥望着东方,那里除了一开始有一发示警的烟花炸响夜空后,安静的只剩下寒冷的黑色…… “二狗子!我们回家!” 一抄手,将原本挂在土堡大门正上方的木笼子,抱紧在了自己怀中。 从木笼子里取出二狗子的首级,那个眉眼之间,他们曾经的互相耻笑的画面,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扯出一块布,将二狗子首级小心包好,背在自己背上。 书生提着枪,同样学着老兵的动作,从五米多土堡之上跳了下去。 一股冲天的大火背景映照下,一匹快马嘶鸣一声,载着它的新主人,朝着东方漆黑的夜色里冲去…… 护送汉人奴隶们离开的暗卫五人,回头看着书生决绝的冲向东方,无人说话。 换做是他们,又何尝不想陪着自己兄弟,一块出生入死? “兽医……” “我和二狗子,来了!” “哈啊!哈哈哈……” 一声咆哮,一声悲壮的大喊,一声无所畏惧的嘲笑…… 彻底撕裂了灰褐色的黎明天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瞬间席卷大地! 东方不远的地平线处,如雷的鞑子骑兵马蹄声,正震颤着大地。 在这片古老的黑土地上,血火之歌还在继续…… 杀戮劫掠与对抗的故事也在继续…… 暗卫们的故事,同样在继续…… 第128章 干渴的土地 杀狗官! 杀官军! 这是花伶支撑着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做为乐户出身的他,从生下来的第一天就是一个笑话,从小看着身边人被那些达官贵人们呼来喝去。 没人反抗。 即使不小心犯了一点音律错误,又或是仅仅只是宾客们不高兴了,一顿毒打总归还是逃不掉。 为什么? 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告诉他,因为乐户是贱籍,他们所有人天生的低人一等。 母亲说,我们已经活的很好了,不是吗? 即使行走于道路,我们只能走两边。即使我们与人见礼都要卑躬屈膝。即使我们一辈子不允许参加科举也不能进学堂…… 作为乐户,依附于官员士绅的一个群体,他们至少很少有人饿死。 被打死也好过被饿死。 母亲对花伶说,我们已经活的很好了…… 母亲告诉花伶要学会见风使舵,要脸皮厚,要对官员老爷们阿谀奉承,要对教坊司里的人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花伶好似一个智障! 他学不会! 花伶自出生起就是一个黑户。 母亲偷偷生下他,将他偷偷的抚养长大。 取名的时候,似乎也比别人的母亲要用心的多。 他叫花伶,他一直自认为比周边的栓住、招娣好听的多。 为此花伶还在儿时沾沾自喜了好久。 直到母亲教他偷偷学会了看书写字。 原来花伶,也和栓住、招娣是一样的。男孩取个女孩子的名字,贱名才好养活。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女孩天生的就比男孩更低贱一些。 可城中教坊司里,有头有脸获得恩客赏赐最多的,哪一个不是女孩子? 后来母亲死了。 她因为花伶拒绝做贵客娈童的任性,忤逆了府上的老爷。 杖责六十。 说是六十,母亲在撑不到二十下时,已经被打死了过去。 她舍不得花几串铜钱,给负责行杖责的奴仆疏通,让他们将棍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所以花伶逃了! 本就是黑户,他逃了,也没人追究。 直到出了府城的前一天,花伶都一直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 他会乐器他能识字,可今天的他,饿的两眼只剩绿光。 路边远远的有恶犬在盯着他。头上也有盘旋的恶鸟,等着他倒下。 他恨! 假如母亲不是被充没的教坊司官妓奴婢,假如母亲不是为了救他,能不为他强出头…… 花伶其实也恨自己,连自己的母亲,他都保护不了。 花伶更恨那些当官的,没有他们的存在,母亲就一定不会死! 花伶只是一个十几岁刚刚懵懂的少年,除了会一点取悦官绅们享乐的乐器,他连路边的野草都不认识。 他出了城,饿的头晕眼花。好像有人迷迷糊糊的塞到他嘴里一块肉干。 天呐! 好香! 花伶根本就没有想过,在这样的一个世道里,怎么会有这么香的香肉干? 然后有人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有人在大声的呼喊。 “同去!同去!” “杀了狗官有钱粮!” “迎闯王,分田地!” “废了皇帝,富贵好还乡……” 花伶听的迷迷糊糊,手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树枝。 “杀狗官,杀狗官,杀狗官……” 花伶耳朵里全是周围一群人的呼喊,他站了起来。 花伶眼睛里开始有了光! 他要杀了天朝的狗官还有狗皇帝! 他要为这不公的命运抗争! “同去!同去!” 花伶也跟着人群一起呐喊! 他喊的兴高采烈,也越来越娴熟。他在人群里跳起了舞,他吹奏起身上带的竹笛…… “同去!同去!” “杀了狗官有钱粮!” “迎闯王分田地!” “废了皇帝,富贵好还乡!” 花伶在人群里兴奋的跌跌撞撞。 渴了就和所有人一样忍着。饿了有香喷喷的香肉干,偶尔还有让所有人都疯狂的香肉汤! 花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活了,活的有些不真实一般。 周围全是亢奋的人群,周围全是和自己一样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努力的人群。 恍恍惚惚,花伶似乎又回到了母亲身旁。 母亲在跳舞,他围着母亲无忧无虑的跟着跳着笑着闹着。 “填,护城河……” “填,护城河……” “填,护城河……” 花伶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呼喊,只见身边的人,忽然就亢奋的用自己的破烂衣服,或者干脆就用双手捧着一把土,一窝蜂的朝着巨大的城池方向奔跑过去。 “同去!同去!” 花伶一弯腰,也用自己的短衣,兜了一捧土,笑着闹着,朝着远处巨大的城墙护城河冲了去。 “轰!” “啊……” 有火热的炽热的大铁球,在花伶周边犁出一条又一条血肉的沟渠。 有痛苦哀嚎声闯入花伶的耳朵里,更快的又消失不见。 花伶咧着嘴,笑着,他跟着人群继续往前一摇一晃的跑着。 周围的一切,都像花伶自己儿时骑着竹马在做游戏。 花伶怀里的一捧土,很快就在他奔跑的过程里,落了一地。 花伶也不在意,只是低头,随手抓了两把土,握在自己手心里。 继续朝前一边笑,一边闹,蹦蹦跳跳的跑着。 好宽的护城河啊! 忽然天色似乎都暗了下来,从城墙上有无数的小黑点,在快速的朝着花伶一群人飞来。 “哈哈哈……” “好玩!好玩!” 将手心里的两把土,朝着护城河随便一丢,花伶跳起脚,拍着手。 他好像看到无数人痛苦的被利箭射中,还没有来得及呼救,又被人直接丢进了护城河里。 护城河里有无数的黑的红的,在挣扎的或者一动不动的人。护城河边上,还有人群在靠近,无数的一把一把黄土,也在往护城河里丢。 花伶耳朵里似乎已经没了周围人的欢声笑语,只有痛苦哀嚎声。 把自己一双肮脏无比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 花伶就在护城河边上,再一次吹响了自己的竹笛。 他想要让在天上的妈妈看看他,他的儿子在杀天杀的狗官军们! 花伶周边的人群,仿佛被声音不大的竹笛声施了魔法。有人干脆全身还好好的,也往护城河里跳。然后,很快这个人就连脑袋都消失在了护城河里。 一浪又一浪的人群,在花伶身边一圈一圈的卷过来又消失不见。 只有眼前的护城河似乎已经看不见流动的水了。 被尸体和泥沙,彻底堵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花伶用手指着护城河里,全是各种伸出一只手或只有一个脑袋的密密麻麻尸体,笑的脸上全是泪花。 “一群傻冒,看啊,一群傻冒,哈哈哈……” 花伶好像看见身后,自己这边的人群,终于出现了带着钢刀的人了。 第129章 有血有肉的灵魂 要登上城墙了! 好多好多的梯子被人拖着扛着,立在城墙根边上。 有人嘴巴里叼着刀,利落干脆的往上爬! 然后就是城墙之上,被人举着黑乎乎的大长管,射出无数滚烫的黑色圆石头,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浓烟。 有人在花伶耳边喊,“上面放铳了!快跑!快……”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脑袋被一把刀直接削成了两半。 花伶被一股热血直接从头浇下。 他舔了舔带着咸味和温热的鲜血,又笑了起来。 花伶举着自己的竹笛,也向自己最近的一架梯子跑了过去。 “杀官军,杀狗官!” “打进城,分钱粮!” “我要为娘亲报仇!” 花伶不大的眼睛里,只有进城后的无限诱惑,还有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 他知道城里哪里有富户,哪里有官老爷,还有他们吃不完的好酒好菜…… 教坊司里还有一个和他一起偷偷长大的小妮子,她笑起来真的好好看…… “杀啊!” 花伶还在变声的嗓子里,从稚嫩里透着无所谓一样的疯狂和杀戮。 往上爬! 顶着无数的铳子和利箭,还有金汁和石块…… 花伶手一松,一脚踩滑…… 蓝色的天空,好像越来越远。 “咚!” 花伶一下摔在地上,却不疼。 身子底下,是三五具已经没了声息的尸体。 一个拿着刀的壮汉,从花伶身体上一步跨了过去。 花伶坐在尸体堆上,拍着手疯狂的大笑。那人没穿亵裤,满是泥垢的屁股漏在外面,脸上偏偏又凶狠无比。 “哈哈哈……” “好玩!好玩!” 花伶翻身跳了起来,身边的长梯已经被摧毁,他只好又向另一架梯子飞跑过去。 “走了!走啊!” 忽然花伶也跟着人群停了下来,在花伶们的身后,刚刚拿着钢刀长枪的人,全部都在后撤! 打了半天的城门,忽然开了! 花伶正要朝着城门冲去的时候。一个比他要高要壮,拿着钢刀的人,眼瞎一般,毫不客气的一把撞翻了花伶,接着露出惊恐的表情,朝着城门反方向就跑! 花伶不笑了。 躺在地上的他,忽然感觉好累。 肚子里空空如也,一阵灼热从他肚子里升腾而起。 他想吃香肉干了,也开始怀念一个破土碗几个人轮流喝的香肉汤了。 光屁股拿着钢刀的壮汉,忽然又朝着躺着的花伶冲了回来。 花伶瞪大眼睛,他看见,那个壮汉,正熟练的将尸体上的耳朵,一刀一个的割掉。 这个壮汉胯上绑着一个大布兜,里面已经装了好几个的尸体耳朵。 花伶躺在尸体堆上,歪着脑袋和壮汉对上了眼光。 “尕娃子,不想饿死,就跟着我帮忙。搞快一点!” “快一点?” 花伶咧着嘴,翻身爬了起来,他从一具尸体上,动作麻利的就扒下来一条裤子。 拿着钢刀的壮汉,看着花伶的动作,满意的点点头。 又是一刀熟练的剁下去,一具曾经和花伶一起唱歌跳舞的高喊着“同去!同去!”的人,连着半张脸皮,被壮汉一块扔进了布兜里。 “尕娃子!你不错!” “以后跟着我!” “吃不完的米肉!” 花伶将一条还算完好的长裤,递给了拿刀壮汉。 “哈哈哈,好好好!” “跟着大哥有米肉!” 花伶又开始开心的帮着壮汉一起撕死人面皮,一起割耳朵。 随后壮汉一抬头,看着官军去追大部队去了。 他一拍花伶的后背,悄悄的用眼神示意,挨着从墙根底下跑。 他把那把破破烂烂的钢刀扔了。 看的花伶有些眼热,他好想去捡回来。 “快走!快走!你不要命了!一会儿城里的官兵会过来城下检查!快跑!快点!” 壮汉带着头,弯腰从密密麻麻的各种死相千奇百怪的人中,敏捷灵活的蹦跳着。 花伶看的再一次觉得好玩无比,他也不去想那把破破烂烂的钢刀,学着壮汉的样子,在尸堆中蹦蹦跳跳,紧挨着城墙根。 花伶一直觉得很奇怪,刚才明明有无数的人群,一起在朝着城墙上爬,为什么爬着爬着所有人又一窝蜂的全跑了? 为什么不继续爬? 只要还有人跟上一起爬,就一定可以爬到城墙上,花伶已经看到了有人真的爬了上去。 “咚!” 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 就砸在壮汉和花伶的眼跟前。 这具尸体上有好多的孔洞和红色白色外翻的皮肉。 “跑!跑!跑!” 壮汉来不及给花伶解释,只是看了一眼破碎的尸体,忽然就紧张无比的继续加速跑。 花伶跟着一路埋头跑,跑的口干舌燥,跑的头晕眼花。 “吃下去,吃下去!喝,喝口水!” 这里是城墙一处拐角的地方,这里的头上没有官军,周围的尸体也少了很多。 壮汉递给已经双腿早就在打颤的花伶一片肉干。 香肉干! 花伶来不及思考什么了,他冲过去,从壮汉手里一把抢过来,拼命鼓着腮帮子,要把这香肉干吃下早就空荡火热无比的肚子里。 “水!喝水!” 壮汉捧起喝了一点护城河边上坑中的泥水,这泥水还透着红色。 花伶不管了,他一手紧紧拿着香肉干,直接趴在地上,从泥坑里,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水。 花伶又一次活过来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那种痛苦空荡火热难受的感觉,消失了…… 巨大的城墙上,好像有人在呼喊什么? 花伶听不清。 壮汉一把拉着花伶的后领,贴着城墙根紧紧的靠着。 壮汉脸色有些发青。 花伶看着壮汉奇怪的脸色,又使劲抬起自己的头,朝着城墙上面看。 啥也没有,啥也看不到。 “嘘……悄悄走,不要急,不要发出声音来。” 壮汉拍了一下花伶的脑袋,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 花伶很听话的照做。 刚才无数的喊杀声,痛苦的哀嚎声,还有无数的尸体,都在二人面前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少。 天色变得越来越暗,花伶好像觉得壮汉一直带着他,在贴着城墙根绕圈圈。 “嘿嘿嘿……” “老子又活下来了!” “攻城!攻城!妈了个巴子,每一次都这样!” 看着最后的阳光就要消失在地平线,壮汉冲着花伶笑的像一朵烂柿子花。 “走!哥哥带你去找大部队!哥哥知道他们在哪里!” 花伶又笑了起来。 第130章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跟着大哥一路跑,大哥总能逢凶化吉,这让花伶感觉自己运气真的好! 要不然怎么可能在乱军之中还能新认一个大哥呢? 跷着二郎腿,席地而睡,双手枕在自己的脑袋底下,花伶望着朦朦胧胧的月光,有一下没一下的瞎想着。 没有生火,主要是也没有火源。 冷是冷了点,可新大哥在花伶身旁,他就不怕什么冷不冷。 “尕娃子,你叫个甚?” 大哥也翘着二郎腿,望着朦朦胧胧的月亮。 “花伶。大哥,我叫个花伶,没有姓。大哥叫甚?” 花伶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依靠,娘亲说过,出门就要靠朋友。 可是新大哥好久都没有再回复花伶,花伶也不在意。 一偏头,大哥似乎正睡得香。 花伶瞬间也觉得有些困,白天的时候,实在太热闹了。比花灯节的晚上,都要热闹。 可是死的人太多了…… 城里街上时不时也会死人,一旦有人稀里糊涂的在街上倒下,就会从附近破烂的茅草房里钻出很多人。 他们会帮忙处理死人的后事。 官老爷们从来不管。 那些个在衙门里当差的差大哥们,偶尔遇到了,会大声喊一句,“拖远一点,别弄脏了地界。” 拖多远才不会弄脏地界呢? 花伶以前一直觉得很好奇,他问娘亲,娘亲却脸色一白,从来不回答他。 花伶想到一件曾经特别美好的事情,他想跟新大哥分享。 他偏过头,就要张嘴。 新大哥一翻身,背对着他。 花伶只好闭上了嘴。 他记得他吃过很少见的白面馒头,还吃过鱼…… 第二天剩下的鱼骨头,娘亲还给他特意熬了好喝的粥。 娘亲是个舞姬,并不是首席也不跳独舞。娘亲只是所有舞姬当中,跳的不算好也不差的一个。 花伶喜欢看娘亲跳舞,跳舞的娘亲会有一种特别自信的美。 花伶听别人说过,娘亲还没有生下他之前,是舞师。是可以带领着小姐妹们,跳一些并不是压轴的舞蹈的。 偷偷生下花伶的娘亲,好像一夜之间变老了,腰身没有之前的柔软,眼神中也没了少女的娇羞。 慢慢的,娘亲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舞姬。 因为带着没有任何来历的拖油瓶,年龄越来越大的娘亲,始终也没有其他乐户看上。 如果娘亲没有死,娘亲还是会被府上老爷卖掉的。 花伶想到这里,有些烦躁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被府上老爷卖掉,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年龄大了就会被卖掉。 府上的老爷、娘娘、公子、小姐们,他们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好吃零食。他们还不乐意吃,挑三拣四,偶尔还会把零食或者水果丢到府中的湖里,骗别人吃掉了。 每到晚上的时候,花伶和一些小奴仆小丫鬟们,就会悄悄下到湖里去摸上来,再一起偷偷吃掉。 这是花伶连娘亲都没有告诉过的小秘密。 他想告诉新大哥,新大哥却只顾着睡觉。 晚上的野外,冷的只穿着单衣的花伶有些哆嗦。 可他也已经习惯了。 反正,天亮以后,又总会暖和起来的。 花伶又开始想其他的事情。 老爷府上很大,具体有多大,花伶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属于教坊司的地方,也只是府中一块很小的一部分。 花伶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给老爷一家人,还有偶尔来的贵客们跳舞唱歌表演,就叫教坊司。 老爷府上很热闹。 总是有穿着蓝色青色红色紫色衣服的人,见着老爷都异常的恭敬。 在这样的日子里,娘亲她们也会异常的小心。 还是小花伶的他,就躲起来。 娘亲在不忙的时候,会偷偷的塞给他一点点好吃的。那些好吃的,小花伶也不记得娘亲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毫无波澜的就过去了。 娘亲在府中是有一点点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地位的。 她偶尔会在后半夜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轻轻拍拍小花伶。 等到确认小花伶真的睡着了以后,娘亲就会安静的起床,避开所有人,偷偷的跑出去。 是被某个大老爷的贴身婢女,或者有时候是其他什么人叫走的。 第二天,等到小花伶真的睡醒了,他的小被子里的小小的手心里,会有一块小小的白白净净的小方糖。 这是花伶唯一记得,娘亲带给他最贵重的零嘴。 这是一种平时在街上,卖的很贵很贵的东西。 小花伶只有一个人在的时候,特别特别想娘亲的时候,才会翻出来,舔一舔。只轻轻的舔一下,小花伶害怕口水不小心会把这甜甜的小零嘴,全部打湿了…… 小花伶总是会被一些同为乐户的,有父母的、或者身份高一点点的孩子们,骂野种。 娘亲这个时候就会跳出来,指着那些孩子们还有他们的大人们,一顿臭骂! 那些骂他野种的孩子里,也有很多其实跟小花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野种。 花伶想到这里时候,心里暖暖的,好像在寒冷的夜里,也并不是特别的难捱。 小花伶当然是有父亲的。 只是连花伶的娘亲也不能告诉花伶,那个人具体是谁。 不是花伶的娘亲不知道,是真的不可以说。 所有的女孩子们,其实都是府上大老爷们的私有玩物。 每当后半夜大老爷们和贵宾们,喝的差不多的时候。 娘亲她们一些小姐妹们,就要穿着很少很少的衣服,在所有大老爷们炽热火辣的目光注视下,跳舞、劝酒,做些让他们感觉到快乐的游戏。 也时常会有性子急的大老爷们和贵宾们,会将娘亲她们一群小姐妹们,最后的一两件衣服或温柔或粗暴的剥开。所有小姐妹们,不可以反抗,也不可以不开心。 花伶都知道。 娘亲也知道花伶知道。 生活在同一个院里的小孩子,也有很多像花伶一样,知道父亲的存在却不能去认的。 因为,乐户是贱籍。 要是让他们大老爷们知道了,他们会直接下令处死这群不该存在的小孩子。 可有时候,比如后半夜悄悄溜出去的娘亲。 只要让那个人,可能是花伶父亲的人高兴了,就会给娘亲一点点的铜板。 几枚铜钱,一个小礼物。娘亲就会觉得很开心。 他也会默认花伶,继续生活在娘亲的身边。 但是他永远不会承认花伶和他有任何的关系。 娘亲说,这是规矩,是大户人家的脸面。 人可以死,事情也可以做,但就是不能说出去。说出去就是坏了规矩,坏规矩的人,会被活活打死。 花伶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定的奇怪规矩。 花伶只想把定下这个规矩人,一块杀了,为天上的娘亲报仇。 第131章 时间流苏 十年竹杖踏马角总, 一抹胭脂鬓霜冷松。 西霞应知我意, 半是安然半是嫣红。 “呀,吼~” 花伶一拉缰绳,带着身后的几个兄弟,远远望了一眼镇守三边十几年的徐九亨的正规官军队伍,接着直接纵马朝着对方奔了过去。 花伶认的大哥绰号叫阎王,后来他们兄弟俩一直在大西北到处参加义军。一支被打散了,就去另一支。反正整块西北大地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各路义军队伍。 阎王大哥总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嗅到不一样的气味。带着花伶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阎王大哥说,“我们得为自己活一天!” 这一天后,他们不再去任何一支义军队伍里瞎混,也不再去割尸体耳朵撕面皮,吃香肉干喝米肉汤。 阎王大哥带着花伶,还有大路上捡的快饿死的几个瘦皮猴子,他们去了阎王大哥的老家,大王村。 村里最热闹时,有丁口一千多人,好多人都一个姓,半村的人都没有出五服。 那是以前。 可现在还能留在村里走动的,都是一些半老不老的家伙们,也就百多号人。 年老的杀了吃肉! 年轻的杀了吃肉。 左杀堂右杀表,杀了娘亲又杀娃! 杀到最后,红眼了的大王村人,向着隔壁村杀了过去。 隔壁村,说是一个村,可里面有个平日里特别难对付的本家大家族,他们的年轻人喜欢抽生死签…… 阎王大哥脑子活络,在被隔壁村大家族老员外花大把银子,请了将近一百多的民团乡勇持刀舞棒壮汉,助拳打过来的时候,他撒丫子提前从村里跑了。 如今他回来了。 阎王大哥说,“尕娃子,有没有办法点掉隔壁村的老王八!” 阎王大哥的隔壁村…… 花伶后来才知道,那是大王村曾经的主家。 祖上虽然都是出自同一个祖宗,但隔壁村是长房长孙一脉。 阎王他们村的小祖宗,是小老婆生的庶出旁支。在长房面前,历来都只能是忍气吞声,就像半个奴仆。 所以,阎王和花伶谈起隔壁村的时候,会加一个“本家”二字。 在大王村已经饿到吃完草根吃树皮,吃完红土吃香肉的时候…… 隔壁村的本家关上了大门,拒绝大王村来的一切饿鬼的绝望求助…… 阎王大哥,要带着花伶和几个瘦皮猴子,敲掉隔壁村的本家! 他不在乎本家的年轻人,是不是还会抽生死签。 花伶出的主意,那就不给他们抽签的时间和机会! 花伶后来真就成了阎王大哥的左膀右臂,自然而然的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绰号“小诸葛”。 收拢大王村最后还活着的饿鬼们,花伶又独自去阎王大哥本家附近踩点了好几回。 终于趁着天刚黑透,本家人正打算吹灯入睡的时候,阎王和花伶领着百多号饿鬼和瘦皮猴子们,杀进了阎王大哥的本家! 花伶说不要乱杀人,把老员外和他的几个儿子孙子杀了就行。其他人可以做打仗时的炮灰。 阎王大哥点头同意。 花伶说不要再吃香肉,粮仓地窖猪圈羊圈里的东西,足够上千人吃一年。 阎王大哥依旧点头同意。 花伶说,这里阎王大哥的本家就是自己等人以后的老巢。 阎王大哥拍着自己的膝盖,也说好。 阎王大哥领着花伶,还有和阎王大哥都是亲戚的两个村的人,他们在附近两个县乡之间到处抢地主! 花伶,再也没有一天饿过肚子! 花伶一天天的在长大,用地主老财家藏的上好镔铁块,打造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镔铁大长枪! 花伶不懂武术,他一切的功夫都是在马上杀人杀出来的经验。 大股的官军,花伶从来都是让阎王大哥调头就走。 小股的官军,花伶下手从来不留情! 花伶和阎王大哥也从来不去打卫堡和城池,虽然他们知道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面粉。 阎王大哥是个爽快人,独特的魅力不仅招呼了更多县乡里的流民加入,还有一些边境逃跑回乡的官军,也加入了阎王义军。 他们,终于越打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阎王大哥已经拉起了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其中最能打的一群人,花伶单独给他们组了一个五百人的营,就叫亲兵营。 对外给其他义军队伍和官军说时,花伶都说自己兄弟二人的阎王军,有十万人! 杀地主抢豪绅,花伶日子过得从来没有如此爽快过! 阎王大哥时不时也会带着人去隔壁县州府附近,去扫个秋风。 时不时的也会和其他义军之间,爆发出火拼。 阎王大哥从来不惧! 有输有赢。 花伶偶尔也会带着人去一些城池边上晃悠。 假如遇到一些聪明点的县令县尉大人们,花伶也不吓唬他们,拿了属于自己的开拔钱粮后,也不食言,领兵就走。 要是不小心真遇到头铁强硬的守城官差大人…… 花伶会送给他们一些特别的礼物。比如遭了瘟疫而死的尸体,从投石机上扔进城里…… 直到有一天,阎王大哥对花伶说,“走!兄弟,我们去谋个出身!” 摇身一变,如今的花伶长的仪表堂堂,一杆马上银枪舞的更是滴水不漏。 徐总镇,第一眼看到他时,说什么花落烂泥、淤泥青莲的,就直接赏了他一个杂牌游击将军的职位! 游击将军是个什么鬼官职,花伶不在乎。 能领导多少兵马,这个花伶才是真的关心,还有能不能发饷,发多少饷。 假如不能发饷,花伶一点也不在乎再一次跟着阎王大哥,继续去打家劫舍。 阎王大哥说,以后见到徐九亨要叫徐都帅,可不能继续说什么狗官军,花伶点头答应,一点也没放在自己心上。 当然不能继续骂狗官军了啊,那就是在骂自己了。 花伶如今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家、了! 也许是近乡情怯。 那高耸的城墙,无数曾用尸体堆积的高门之下。 花伶穿着全套属于杂号游击将军花色的棉盔甲,遮挡住了他的一切表情。花伶如果主动揭开面甲,他的脸上透着疯狂、悲哀、激动和害怕! 花伶要将杖责娘亲的奴仆们,用石磨碾成齑粉! 要让杖责娘亲的那个大老爷,被马蹄践踏而死! 花伶要让曾经欺负过他们娘俩的人,包括疑似自己生父的人,全部去死! 第132章 收我旧时衣冠,破!山河!(一) 能将一城之教坊司,当做宠物下人豢养的府宅,能是一般人上人的富贵人家吗? 花伶终于在这朱门前,挺直了腰梁,潇洒的下了马凳,将自己的爱驹拴在了府前! 也终于在正门之前,畅快的正式卸下了头盔面甲! 即便花伶下意识的还是想从角门入内,事实上朱门的正大门也确实没有为他一个杂号游击将军打开。 花伶只是冷笑,“这大院果然是天家皇亲贵胄所属!我等小人在前线打生打死,也换不来这门房正眼!” 跟着花伶一同入城的七八员百总把总,红着脸,嘴里开始谩骂! 当即就要上前破门! “一群土匪!也敢在王爷府前闹事!不要命了吗?” 几个门房瞬间就招手开始呼叫,将王府中的各路神仙护院们,全都吆喝了出来! 这阵仗,呼啦啦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就挡在了巨大朱门前! 这群护院,花伶儿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一看,各个膀大腰圆,横眉冷对,手中刀枪棍棒也颇为精良! 甚至其中还有几人腰中系挂着官方腰牌。看花式纹路,也不比花伶自己腰间的狗牌低! “王府门房七品官!” “呵呵呵!好!很好!” 花伶也是一声呼喝,让自己的兄弟们退下。 “三边总镇徐督帅,左营军麾下,五品武德游击将军,花伶。今奉左营军宣武将军令,求见天朝永镇边抚王爷殿下!” 花伶抬头傲慢的瞪着王府门前的一群看门狗。不行见礼也不行军礼,单手按着腰间雁翎刀,直挺挺只管自报家门。 这自报家门的方式,不用听,光是用眼睛看,一众门房护院也便知是出自野路子。 野路子出身的花伶可不管这些,今天这永远高高在上的王爷,他非见不可! 一众门房看直不楞登的花伶求见王爷,先开始还被花伶气势镇住,也就数息之后,全都笑了,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喂!眼前这位花不花的伶人小将军!你真不知此处为何处否?” “哪里冒出来的乡下土老冒!哎呦哎呦,不行了,不行了,笑岔气了!哈哈哈……” 不仅门房被花伶逗笑了,就连后出来的一群膀大腰圆的“护院”们,也全都笑的止不住的连连摇头,有些人直接指着花伶笑的直不起腰来。 花伶没笑,他识字,当然认识朱门之上巨大的牌匾。 “嘿!这位大头兵阁下,你要见亲王殿下还是郡王殿下哈?啊?哈哈哈……” 对于花伶的嘲笑,门房“护院们”显然一时半会儿的似乎根本就停不下来。 花伶看着眼前一群人指着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的无忧无虑,似乎笑的根本不是他。 只有跟着花伶一起来的把总百总们,他们看着眼前一群人包括自己的将军都在笑,也只好跟着莫名其妙的笑。 这一笑不打紧,所有人又都互相流着眼泪,有些人哈喇子都止不住了,都在指着笑…… “何人喧哗!” “一群饭桶!” 从威严高大的朱门侧门之处,终于走出来一个面相严肃的中年之人! 此人正是这座天潢贵胄豪门深宅的话事人之一,府中属官,管事者之一。 所有门房“护院们”,瞬间冲着来人弯腰行礼,无人继续嘲笑门前阶下的武官土包子花伶,所有人面色同时变得高冷起来 “哈哈……哈……” 只有花伶一个人还在笑,笑的断断续续,最后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中年男人。 别说眼前这个人仅仅只是中年发福年龄大了,就算化成灰,花伶也认得他! 可这朱门之上的所有人,显然都忘记了府中十年前曾有一个“野种”逃跑,名字正和今日相见的游击将军相同,都叫“花伶”。 中年管事之人,不屑的看了一眼花伶身上代表军中身份的花色铠甲。 只是一个五品的粗鄙武夫! 花伶从这管事之人的眼里,看到了不屑。 他也不说话,更不朝着对方行礼。 论品阶,花伶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对方不入流的官方身份。 只不过是皇亲国戚门前吠叫的狗,没身份却有地位罢了。 中年发福男人看着眼前年轻军官,不仅不懂礼数,还傲慢非常。不屑不耐烦厌恶的表情,丝毫不加掩饰。 一个亲近的门房,凑近中年男人跟前,小心的解释花伶为何在府前吵闹。 “那位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不论你是要找庆王府还是郡王府,都请立即离开!此处只是镇国将军府!如不听好言相劝,当心你的前程!” 中年男人再一次轻蔑的瞟了一眼花伶,衣袖厌恶的一甩,就要回归镇国将军府中。 “慢着!” 花伶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他的脸上有兴奋的神采不可遏制的流露出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此巨大的王府也好,将军府也好,要想从中找一个人…… 在没有足够多人手的前提下,可谓是难上加难! 可如今,那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无所顾忌的出现在了花伶面前! 花伶曾经猜想过自己的身世。 就算不是府中老爷、公子们的骨血,会不会有可能是他们子侄亲戚的呢? 没成想,也不过是府中下人之一,自认为高高在上的王室属官,一个小小的管事,留下的野种罢了! 是真正在这座巨大的府宅一角,吞并了本应天朝官方才有资格署理的“教坊司”…… 花伶果然真的只是,一个无人问津苟延残喘的“野种”! 说到底,这里不过只是一座县城罢了,怎么可能会有“王府”的藩镇存在呢? 花伶心中的恨意之火,在熊熊燃烧! 果然所有的皇亲国戚都是鱼肉百姓肆意妄为的蛆虫! 连他们养的狗,也是无恶不作的下等野犬! “那位先生!先莫走!呵呵呵,嘿嘿……” “可还记得教坊司一乐户舞姬被杖毙?” 花伶几乎是强硬冷着脸,全力在控制心中的激动,他要再次确定,眼前的这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背对着花伶的中年发福男人,听了花伶的话,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 府中豢养的取乐歌舞伎也好,还是教坊司的乐户官妓也好,他见过的不知凡几。 怎么可能记得那些个只会取悦自己的莺莺燕燕? 不过也许是良好的个人修养,还是让他转过身来,想听听面前的少年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这位少年俊杰,不妨再等几日。若是府中有宴,不定将军亦有资格位列上席。今日若还胡闹,当心身上的皮被人扒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嘲讽! 位列上席? 先不说花伶只是一个游击,就算他今天是个总兵,又怎么可能坐的上天家子孙的上席?! 花伶丝毫不怀疑眼前的这人,真有脱去他武将身份的权力。 “哈哈哈……” 花伶再一次止不住的仰头笑了起来。 “十年前!被你杖毙的舞姬,私下育有一痴儿被人看上,欲收了做娈童!你也不记得了吗?!” 花伶眼睛里的恨意肆意蔓延,他在质问眼前的这个中年发福男人,哪怕他的身份似乎高不可攀! 就连周边一直唯唯诺诺的门房护院们,大概似乎已经听出来,眼前的这个英俊潇洒的粗鄙大头将领,似乎是来寻仇的…… 第133章 收我旧时衣冠,破!山河!(二) 中年发福男人仔细盯着花伶上下打量,从一开始的轻微不屑再到彻底的厌恶不屑。 “区区一军中杂役跑腿兼差,莫要在此喧哗!不论你家主将何人,速速离去!” 对花伶的称呼从少年俊杰再到杂役跑腿,很明显此人对花伶所谓十年前杖毙舞姬的说法,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又或者,他知道,他清楚,可他高高在上不愿和花伶提及。 是因为花伶不配吗? “十年前,你是府中属官。十年后,你依然还是府中属官!哈哈哈哈……好一个没有任何长进的废物!不觉得愧对你十年寒窗苦读吗?哈哈哈……” 杀人诛心! 一个文官,还做了藩王镇属的管家文房,不管他是长史还是其他属官,一辈子也再难有升迁之希望! 不过是朝廷寄养在亲戚家的猫狗,还是被遗忘的那种。天家亲戚犯了错,朝廷一般不会问责,除非造反。 毕竟是自家皇族血脉出了错,总还是要有人承担惩罚,受到朝廷最重责罚的恰恰还是这群文人属官。 他们,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揭露自己的短处! 他们平日里,做为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在皇家贵胄面前,代表的是朝廷。在皇家贵胄的府中,又是代表皇家贵胄的脸面。 何曾被人如此当众侮辱过? 还是被一个武夫? 倒反天罡! 以文驭武的天朝传统里,又是曾经被严重打压的武将勋贵之下,花伶简直好大的狗胆! 徐九亨一个三边总镇文臣已级之人,也不敢如此对天家子孙的属官如此嚣张跋扈! 这一刻,这中年发福男人,已经不是在为自己的身份脸面而愠怒了! 他也不是在为天家子孙颜面维护,他是在为文臣集团自勋贵衰落而后至高的体面而争! 一个小小的游击而已! 连自己武勋授权还没有搞清楚的杂牌武夫,就敢如此狂妄自大的骑在文臣之上了吗? 即使他论品阶,远远的不如眼前的这个年轻莽夫,武不如文的传统,却绝不可在他手里断送! 他死死的盯着花伶,似乎要从自己身份气势上,让花伶屈服! 花伶一开始还微笑着跟他对视,后来干脆和身边的兄弟们,继续调笑起来。 花伶一偏头,用一根手指点着中年发福男人。 “看门狗见过吗?喏,兄弟们,就是这个样子的……” “放肆!!!” 还来不及等台阶之上的中年发福男人发号施令,又是突然出现的一声大喝,直接打断了花伶后续的调笑嘲讽。 花伶依然满脸微笑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人。 一个游击将军,突然领着七八个杀神,不懂规矩直接闯入县城。 来人正是县衙的典史大人。 他匆匆忙忙的弯腰钻出轿子,提着自己的青色官衣前摆。 冲着中年发福男人作揖又是鞠躬,卑躬屈膝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条狗。 被王室投喂的狗。 慌不迭走到了花伶跟前,挺直了腰梁,怒目而视! “你不在城外驻守,是奉何人所令,允许你带兵进城的?!” 下马威吗? 花伶能告诉他,他就是想自己进城,然后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也就进城了吗? 巨大的城门守卒,又有谁敢拦他?! 不说话,花伶像看一条狗的眼神,拼命憋着笑意,直勾勾的看着眼前青衣八品县衙典史。 如果花伶记忆没出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有资格参加王室贵胄后人举办的风花雪月晚宴的。 虽然花伶压根没有见过他,估计是才调来县衙上任没几年。 “不说话?那就是无令擅自入城喽?擅离职守,入城藐视天家王室法度,滋事闹事,祸乱地方。作为有管辖地方治安职责的下官,今日定要请你去县衙坐坐了!来啊!下了此犯盔甲兵器!” 呦呵!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县衙典史,一出场就给花伶扣了好几顶帽子啊! 怎么…… 怕花伶把事情闹大? 怕惊动打扰了上层那些个真正的大人物们? 花伶一动不动,他带来的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被人一吓就退缩的流民乱匪草头兵! 而是这么多年来真正跟着他一块,从血里火里杀出来的亲兵! 如今哪个手底下没有几十上百号人? 哪个没杀过十个八个人? 会被一个小小的县城典史,带着二三十个不到的三班衙役捕手吓到了? 谁才是笑话? 花伶表情都没变过,他身后的把总百总们,嬉皮笑脸的将自己的武器全都亮了出来。 挡在了花伶和典史带来的衙役捕手们面前。 真是好穷的一个西北重县! 衙役捕手们手里握着的家伙,也就是一些钩镰枪牛角刀一类的吓唬人的玩意。 而这府中的护院门房手里,什么斧钺钩叉的倒挺齐全。 不过,至少花伶没有看见一把弓弩和火铳的存在! 他们还全都是布衣,一套盔甲都没有。 而花伶这边,却有两把三眼铳! 人人着甲! 两把三眼铳,随时可以点火发射天女散花弹。周围的人,一铳下去,全都得躺在地上。 然后就是站在原地上,等着对方砍,身上的棉甲,也能累死对方两拨人几把钝刀! 花伶,他怕个锤子! 他就是要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将他们曾经高高在上的所谓不可一世的脸面,狠狠的踩在地上来回碾碎! 他们,又何曾给以前的贱籍乐户之人,有过一丁点的笑脸? 他们…… 只会从眼睛里无意间流露出厌恶鄙视,稍不从心,就是对着乐户们打打杀杀! 即使不小心被他们打死了,那也是活该! 忤逆了他们,或者单纯的看这群乐户不顺眼,又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家乐伎。底层废物乐户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一文铜钱都不用,直接用一块破草席,裹了,丢出城外!管它尸身是被饥民所裂吃,还是被虫兽所啃噬。 与他们,何干?! 花伶,他回来了! 凭什么自己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他们可以一笑而过? 凭什么花伶要为了一点身上的附属物,所谓的官身,委屈求全? 花伶曾经年纪轻轻委身曲意奉承使出浑身解数费力讨好一群人上人的舞姬娘亲,她最后得到了什么体面了吗? 花伶心中的恨意,对这个不公的、公开的、人吃人的世界,他就不能反过来一次,露出属于自己的獠牙吗? 这膏腴之地,是眼前的一群官老爷们,请他来的啊! “来啊!本将军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想要来吃铳子?” “哈哈哈……” 花伶纵声大笑,他憋屈二十余年,第一次笑的像今天这样一般痛快! 他笑着笑着,眼泪在眼眶中疯狂的打着转! 凭什么!!! 第134章 收我旧时衣冠,破!山河!(三) 花伶本就是一个爱笑爱玩爱闹的人啊! 自从娘亲为了护他,惨死在眼前的这座巨大的府宅之中的时候。 花伶发誓! 这官官相护的世道,这百姓犹如猪狗牛马的世道,给他掀了,又如何?! 这一身花花绿绿的皮,他本就不在乎。 可眼前的一群走狗鹰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身官皮来威胁花伶! 一声大喝后,这刚还耀武扬威的县衙典史,此刻脸都绿了。 尴尬的僵立在花伶对面,他手底下带来的民壮衙役班头们,也全都在黑黝黝的三眼铳口下,畏首畏尾,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 “有趣!有趣!” 花伶就差像少年时经历过的战场上一样,手舞足蹈起来。 他们,是在怕他花伶啊! 趁着乱子,府上朱门前的中年发福男人就要转身寒着脸离开,花伶能让他离开吗? “站住!” “哎,就那谁!” “你不是一吃醉酒,就指点万里江山,气势如虎吗?你不是愤世嫉俗,感叹什么阉党误国吗?!” “怎么今天,要当一个缩头乌龟不成?!” “哈哈,哈哈哈!” “废物!就是废物!” “你要是敢再迈开一步……” “我兄弟手上的火铳,可不长眼睛!” “你大可以试一试!” 一口气,花伶将对眼前这个中年发福男人最后的愤怒,全部发泄了出来。 可此刻的他,反而不像刚才那样痛快地大笑了。 台阶之上的中年发福男人,原来真的只是一个废物草包…… 花伶从他眼里看到了惊恐,对花伶已经不是害怕,而是惊恐。 他也怕死的吗? 一种巨大的失望落差,让花伶心里空落落的。 哪怕眼前的这个中年发福男人,稍微硬气一点点也好啊? 可他没有。 被花伶只是简单的一句威胁,真的一步也不敢再往朱门之后跑去。 “好无聊啊……” 花伶举起一只手,他身后的八个全副武装的手下,狞笑着,准备动手。 花伶此刻举起来的手,在县衙典史和中年王室属官的眼里,犹如一柄似乎不可能出现的绝望屠刀,让他们一动也不敢动,也让他们似乎全部忘记说话本能。 “当、当、当……” 声音不大不小,节奏不紧不慢。 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单手握着刀柄,肩膀上扛着一把巨型环首刀的人,敲了敲门框附近的铆钉。 他的出现,直接瞬间打破了花伶的强势控场! 来人并不强壮,也没有一上来先声夺人的气势。 花伶一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直觉告诉他,来人很危险! 极度危险! 别说两把三眼铳,就是他和八个兄弟人手一把火铳,在这个人面前,都很危险! 花伶收回了举起来的胳膊,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来人。 这个人,花伶似熟非熟。 儿时的他,偷偷看过此人光着膀子,将一个巨大的石锁,在天上扔过来抛过去。 这也是花伶对他唯一的印象。 他从来不会在府中和任何一个下人仆人婢子乐户们说一句话。 每当府中半夜的荒诞淫乱舞会开始,眼前的这个扛着环首刀的人,他都会主动出去,守在门口。 仿佛里面的一切不堪入目,都与他无关。 很多与花伶差不多年岁的野种小孩子,都偷偷的远远看过他,也都害怕这个从来不会笑一下的人。 这个人似乎也只是护卫府中大老爷一人,其他人他都看也不看一眼。就是府中的大夫人,似乎也拿他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对于这个扛着环首刀的人,府中流传着很多的传说版本。 有人说他双手握刀,可以直接将一匹驼马劈成两半; 也有人说他一正一反双手握刀时,可以将射向他的利箭,直接挡开; 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亲眼目睹他一个人斩杀了整整上百人的乱匪! 已经长大了的花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花伶,一点不信。 可当年还是小孩子的他,深信不疑。 整座巨大的花伶用了十几年也没有跑遍的府里,此人曾是年少时的花伶,唯一最崇拜的神! 花伶的眼神缩成了麦芒大小。 此人的出现,似乎让已经有些浑身因惧怕而轻微颤抖的王室属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一溜烟,朝着朱门一旁的小门,跑了进去! 花伶没有阻止。 只要他还在这镇国将军府里,花伶有的是机会去再把他翻出来! 花伶恨他,却不是非要一见面就必须立即宰了他。 在杀这王室中年发福男人属官前,先杀掉其他同样憎恨的人,花伶也不是不可以。 “你是何人,为何求见我家主子?” 肩膀上扛着环首刀的人,不丁不八的站在台阶之上,很平静的望着下方花伶。 好奇怪的口音! 好奇怪的称呼! 这也是花伶第一次听见他说话! 有点像花伶曾经远远瞥见一眼过的鞑子…… 难不成真的是鞑子? 主子? 主子? 花伶身后的八个兄弟,都是以前亲兵营中最凶狠的人,可在此刻,他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就像一群猎犬,野外遇到了真正的狼王。 花伶,也有同样的感受。 此人就算真是建奴鞑子,花伶也敢肯定,必须是建奴鞑子中,也有名有姓的勇士之一。 可他为什么在十几年前,就为一个废物王室,还只是一个镇国将军封号的废物,守门? 难不成,连皇亲国戚也投靠鞑子了? 花伶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疯狂想法,吓了一跳。 很快他就直接在心里否定! 这里说是县城,可离着不远的地方就有座巨大坚固的府城,那座城池里住的才是真正的亲王郡王殿下…… 花伶大哥阎王和三边总镇徐督帅也都在那里…… 这扛着环首刀的人存在府中,是花伶原本就想到的威胁存在之一。 花伶若不是已经有了一些把握,他也不可能敢自己带着八个人,直接蹲在皇亲国戚的大门前闹事。 只是这扛着环首刀的人,出来的太早了一些。 第135章 收我旧时衣冠,破!山河!(四) “不日将会有流匪进犯,我等特来讨要饷银,你,能替你主子做主吗?” 花伶微微一笑,刚才装过头了,在狼王面前,他不得不暂时收收自己的尾巴。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或者,这位典史大人,你能做主喽?” 带着一点森冷寒意,冲着刚才秀了一波存在感的县衙典史,花伶露出了一排还算整齐洁白的牙齿。 “又想马儿继续跑,又不给马儿吃点草。我说二位,要不等流匪真打过来时,我在营中听两天小曲儿再来?” “呵呵……” 别看花伶现在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可他心里有些打鼓起来。 只是嘴硬如他,怎么可能把之前放出去的狠话,轻易就收了回去? “这位将军,你之前咄咄逼人的架势,和你言语中透露出的消息……” “怎么将军,也曾在府中生活过?” 怕什么来什么! 扛着环首刀的人,盯着花伶的脸,仔细观察着,面无表情,让人无法猜透这家伙到底知道什么,或者本就是想诈诈花伶。 绝对的实力,才是放肆的资本。 自己九个人,面对眼前这个扛着环首刀的人都有些费劲,别说还有其他帮忙下黑手的一群人在了。 花伶就像聋子一般,也不理环首刀。笑嘻嘻的转向朝着青衣八品县衙典史大人走了过去,不多,就两步。 慌的典史大人差点直接抱腿就往自己轿子里面跑。 “你别靠近本官!” “你这兵痞,莫要在这府前打胡乱说!” “真要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这典史大人话说的,让花伶想笑,实在没啥威慑力啊。 “我说大人呐,今天见不到饷,我们哥几个今晚就住大人府上了!如何?嘿嘿嘿!” 花伶无吊儿郎当的样子,何曾有半点天朝中级武官的样子? 花伶也确实不知道天朝武官,具体应该是什么样子。 以前,花伶只见过被自己一杆亮银枪,扎透了身体,躺地上没有气的。 这种死透了的天朝武官,显然不可能再爬起来,教花伶应有的武官礼仪。 被花伶半是威胁半是商量的语气,再一次把县衙典史大人,吓得脸色铁青。 一甩身上补服袖子…… 好嘛! 钻进来时候的轿子,他跑了! “瞧瞧诶,这就是咱们驻守一地的父母官呦!简直就是没卵用的混蛋!一说起钱,跑的比兔子都快呢呦!” “咱们才几个兄弟?左营游击以下不过千八百号人,每人几两银子安家费,讨要一下欠饷,过分吗?” “你说呢?” “过分吗?” 花伶歪着脑袋,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表情,直勾勾的看向环首刀。 “喂!你到底能不能做主?!” “不行的话,赶紧闪开!我去找大老爷和大夫人一起,额,探讨一下人生的真谛。” 花伶这话说的,要是换成刚才那两个屁大点芝麻文官在场…… 几顶大不敬的帽子,花伶肯定会戴上的。 “我可以帮你传话!不过……” 扛着环首刀的人,话没有说完。花伶的心,被揪起来一块。 “你在撒谎!具体哪一句话在撒谎……” 扛着环首刀的人,对着花伶冷漠的一笑,直接同样转身就走,进了高大朱门的侧门。 留下花伶一时半会儿望着府前守门的两石狮子,颇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还好,这镇国将军府中的“护院们”还有门房,都在一声不吭的陪护着花伶一行九人“罚站”。 花伶的目的并不难猜。 加上花伶说过的话,发出的威胁,很容易让人有一个大概的猜想。 比如就是要讹饷,死皮赖脸的那种。 “喂!” 扛着环首刀的人,也就是这府上镇国将军大老爷的贴身侍卫,他出来时,正好看见花伶张开双臂似乎打算抱一抱门前石狮子,看架势,还想亲热一番。 花伶被人中气十足的一声“喂”,唬的上半身一哆嗦。 没抱起来。 这头石狮子,当真奇大无比、奇重无比。 花伶双目放光,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扛着环首刀之人面前。 “怎么样,这皇亲国戚是否答应了?一共还不足五千两银子嘛!也就是大老爷出门游玩回家摆宴几天的赏钱,小钱!小钱!” “他花这笔钱给我们,相当于是让一千多人的左营游击为他卖命!简直太划算了,对不对?” 此刻花伶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掉钱眼里的傻叉。 “哼!” “我家主子说了,喊你们滚!” “再来闹事,腿给你们打断!” 扛着环首刀之人说的话,一时半会儿让花伶无法消化。 他带来的八个兄弟,更是一个二个的被气的满脸通红。 花伶没说话,他们也不敢动手。 只是每一个人眼睛里,都开始透露出一点别样的意思来。 风雨就要来了。 “这位仁兄,你确定你没有传错话?” 花伶用自己一根小拇指,使劲的掏着耳朵。 “呼~” 好大一坨耳屎,被花伶痛快的弹飞。 对于花伶的问话,扛着环首刀之人,只是安静的看着花伶眼睛。 一动不动,冷酷的不像样子。 “你们的饷银乃是京城户部拨付,想要吃讨饷这一口饭,就要学会自己分析背后的道理。” “尤其是你。” “你们啊,都找错了地方!下回记得了,讨饷,要么去找你们的上官,要么就去找县衙府衙。来将军府闹饷,简直太胡闹,拜三清却给阿弥陀佛上香。” “我们这啊,岂是尔等粗鄙不堪之人,可以来的?” “是不是?” “这里应该是你们讨饷的地方吗,啊?” 这两句话,并不是扛着环首刀之人在说。而是一个头戴飘飘巾身穿书生道服的中年人,从朱门侧门之处,一边走一边在苦口婆心的看似很合理的,为花伶分析。 花伶看着这个老学究中年先生一出来,就唉声叹气痛心疾首的样子,也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闹得实在不太像话了? “意思是打发叫花子的几枚铜钱,都不会施舍点给我们喽?” “是不是,我呢,就是这样理解……没得谈了是不?” 花伶的重心可不会因为又出来一个半熟不熟的熟人,一个没啥品级的府中朝廷派驻的教授,也是王室属官,而有所改变。 他始终露出一排牙齿,看着扛着环首刀之人。 都是熟人啊! 一群花伶看着他们眼熟,而他们只会觉得花伶无赖的人。 就是不知道,真成了“熟人”以后,是不是还都能坚持铁公鸡的态度?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扛着环首刀之人,慢悠悠的说。 花伶继续保持微笑。 花伶知道,到了该亮出底牌的时候了。 “两个选择吗?” 第136章 收我旧时衣冠,破!山河!(五) 两个选择,不用这人说,花伶也晓得就是没有选择。 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选择灰溜溜夹着尾巴立即离开这里。 趁着巡防的城防营,还没有赶来的时候。 谁又知道,花伶等这一天,又等了多久筹划了多久,才等到这样一个老虎不在,猴子称王的机会吗? 三边十几年的徐九亨总督帅,据说要开拔去防守长城一线的蓟镇了,还不复仇,等以后死在鞑子手上吗? 花伶最后的机会迫在眉睫。 好不容易等到阎王和一众话事人,全去了府城…… 花伶!是被吓大的吗? “你等等啊,虽然那啥就挺崇拜你的啊……” “好可惜,真的太可惜了呢。” “在说出你主子给我们兄弟两个选择之前,我呢,也说说我另一个目的如何?” 两人都打着不是哑迷的哑迷。 花伶背在自己身后的手,冲着自己兄弟们摆了摆手。 “必须要冲着镇国将军府讹饷?” 扛着环首刀之人,终于缓缓的将刀立在了地上。 “皇亲国戚,鱼肉我们这么些年,我来取点利息,很为难吗?” 不经意一个眼神,花伶看了看挂在府前一排拴马凳上的自己战马,那里挂着一柄属于花伶的镔铁亮银枪。 “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拿。” 扛着环首刀之人顺着花伶的眼神,也看了一眼府前拴着的一排战马。 “那将军,领兵哗变不异于造反,你可要想清楚,到时候和闹饷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站在环首刀之人旁边的另一个王室属官,同样猜出来了花伶的意图。 他竟然不怕? “呵?哈哈哈!假如,我今天,偏要造反呢?” 花伶不屑的一笑,弯下腰,慢慢后退,右手已经摸上了自己左侧腰间雁翎刀的刀柄。 “你在找死。” 无悲无喜,手握环首刀之人单手拖着立在地上的刀,只是往前一步,刀鞘瞬间落地。 “轰!” 忽然这座巨大的镇国将军府中,一团巨大的黑烟冒起! 同样巨大的声音,也把府前花伶环首刀一众震的浑身一颤! 环首刀之人和新来的属官,二人立即对视一眼。 顾不上花伶了! 一个箭步,这给花伶刚才施加了绝大压力的高手,身影一闪,直接窜进了将军府中! “动手!” 花伶一声大喝! 三把三眼铳,对着府前留下来戒备他们的护院门房还有属官,直接开火! 早就已经上好火药和铳子的三眼铳,几乎是同时点火,同时击发! “磞!” 花伶有一点没撒谎,三眼铳里,塞填的全是细小的开花铳子! 在花伶近乎疯狂的眼神下,才刚刚举起刀枪棍棒斧钺刀叉的护院门房们,只是一声火铳响,一半人直接摔倒倒地,挣扎翻滚,生死不知! “哈哈哈!” “兄弟们!” “杀进去!” “随我杀进去!” 花伶双手举起自己的雁翎刀,在王室属官还没来的及阻止和逃跑的惊讶目光中,一刀横着扫过! 一颗带血的头颅,直接飞上了天空,又远远的落在地上,滚了一滚,又不甘的眨了两下眼睛。 敢跟着花伶来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全是花伶两兄弟手下义军中,一路血火杀出来的把总百总们! 八人中,三柄三眼铳一发射完,直接丢弃,各自抽出自己腰间战刀,冲着人群直接杀了进去! “抢门!!!” 已经杀红眼了的花伶,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瞪的老大! 这大门之后,还有府中帮手! 他们正要将府前的侧门关上! 花伶反手将自己的雁翎刀,冲着关门最前的那人扔了过去! “噗嗤!” 刀身直接投进那人胸腔,花伶紧跟着和另一个兄弟,揉身冲进侧门。 抬手将尸体上的雁翎刀拔起来,一个转身,花伶借着腰腹大腿的力量,双手举刀,摆身、劈下! 挡在花伶面前,斜端着一柄钢叉的一个府中护院,钢叉贴着花伶脑袋脖子侧身而过…… 又是一声刀刃砍在骨头上,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 挡在花伶跟前的护院,从肩膀到肋下,一道巨大的刀口,赫然出现。 “还有谁?!!” 花伶如杀神一般,单手拖着雁翎刀。他刚刚冲到侧门内,十几个护院门房,竟然全都丢下武器,直接逃跑了? “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府中之人,全是只会欺压百姓的软蛋!!!” “杀!” “除了女人孩子不杀!” “剩下的……” “全杀了!!!” 花伶将之前卸下的面甲,珍而重之的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不想让人看见,此刻的他,泪水正夺眶而出! 多年夙愿,今日定将达成! “轰!” 府中又是一声巨响! 面甲之后的花伶,面色更加激动! 不枉他一直在将军府前拖着一群杂碎!翻墙进来的其他兄弟们,得手了! 作为驻守城外唯一的官军,也是留下来最高官阶的武官。 花伶怎么可能才带了八个人入城?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甲之后的花伶,笑声掺和着他自己的泪水,他泣不成声…… “娘……” “孩儿,回来了……” 花伶猛地一个回头,巨大的朱红色,曾经代表无上威严的大门,正被人直接用粗木撞开! 花伶入城的大部队,到了! 城防营呢? 他们的几个将佐,早在阎王大哥和徐九亨总督帅,带着主力部队离开的时候,早就被花伶将他们用一顿酒,埋在了地下! 就连县衙里的那些个民壮衙役,花伶也没打算放过他们! 如今,正有一支营兵百人队,在把总的带领下,冲着县衙杀了过去! 带着花伶的绝杀命令。 一个不留! 还有这县城之中,所有的乡绅富户地主商贾之家…… 有一个算一个,花伶绝不打算放过一个! 杀! 除了女人和孩子不杀…… 所有人,全杀! 花伶从小受到的白眼委屈,花伶娘亲曾经受到过的侮辱苦难…… 如今,花伶要全部还给他们! 杀! 花伶宁愿丢弃一身的荣华富贵,这所谓的朝廷皇帝和吃人的世道,又有什么好留恋,底下的百姓凭什么要被无情的压榨!!! “都去死!!!” 花伶已经带人杀进了曾经举办夜宴巨大的大厅里…… “死吧!一起死!!!” 疯狂的杀戮欲望,在花伶的胸中如火山爆发! 不论是谁出现在花伶面前,他都毫不犹豫的一刀斩下! 哪怕其中他还认得有一两个,一块长大的玩伴! 他们如今还是这府中的下人,也是朝廷记录的贱籍乐户之人。 都杀了! 冲天的大火,开始在镇国将军府、在县衙、在这拥有皇亲国戚的县城之中……火蛇在四处吞噬! 第137章 收我旧时衣冠,破!山河!(六) 《满江红·恩仇》 怒海波涛,仇难抑、心火炽热。 岁月转、剑冷锋寒,人凶世恶。 秋月孤身追影处,霜晨漫步寻仇索。 恨绵绵、执念刻心间,何曾惰…… 风云涌,天地簸,仇寇灭,狂歌作。 看山河壮丽,畅怀高卧。 昔年阴霾皆散尽,今朝快意满胸壑。 展宏图、壮志凌云霄,此情绰。 杀!!! 花伶一边举刀,一边放肆大笑! 十年啊! 花伶等这一天的到来,是用多少个半夜惊醒,多少次战场偷生,又是多少回啃着死人皮肉,才换回来的? “哈哈哈哈……” 花伶满眼充斥着大仇得报,直到他一路杀到那间大通铺…… “当啷啷……” 刃口早已卷曲缺口的雁翎刀,被花伶不自觉的扔在了地上。 这间大通铺,曾是花伶出生长大的地方…… 仿佛娘亲音容还在,仿佛娘亲依然为他梳洗擦脸。 “娘……以后等我长大了,我们就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好不好?娘一间,我一间……” “娘……你吃,你吃,我不饿……那娘……我真的吃了啊?……我们一人一半!……哇……好好吃……” “娘……他们为什么要乱打人!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不服……” 大通铺里,在花伶面甲之后,决堤的泪水,汹涌而下。 “报!将军!” 一名百总,直接窜进花伶身后。 花伶背影一动不动。 “我们把刚才那个扛着环首刀之人,还有十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人,堵在了一栋暗室里。兄弟们,杀不进去!” 花伶猛地回头。透过面甲,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走!” 花伶赤手空拳,跟在百总身后,迅速朝着一栋巍峨主厅奔去。 “将军!接着!” “嗡……” 一声龙吟虎啸,在花伶张开的手中激昂响起,缠绵不休。 是花伶的镔铁亮银枪! 有兄弟,帮他取来了! “对方多少人,带武器有几个?” “我们兄弟折了几个?” “你确定那间暗室,只有一个出口?” “很好!” “随我剁了他们!” 花伶与几个把总百总间,互相简单问了几句后,他终于来到了这间大厅之中。 简直就是命运一般的一场笑话! 这间大厅之中,花伶曾亲眼目睹娘亲和她的一众姐妹们,被人恶心的蹂躏! 这间大厅之中,初次揣着竹笛登场表演,花伶曾被人当做娈童想要侮辱! 这间大厅之外的一处转角处,在那里花伶娘亲活生生的被几个奴仆们打死…… “呵呵呵,哈哈哈!” 花伶一脚踏入大厅,刚一入眼的就是在大厅之中的正上方,精美雕饰的黄花梨、纯银镂空、镀金云纹包角、飞禽走兽栩栩如生靠垫的宝座! 面甲之后的花伶脸上,眼角止不住的一阵抖动哆嗦! 单就这一座榻,足够镇国将军府外平民数口之家,百年吃喝不愁! “将军!” “在这里!” 花伶撇开那座代表身份地位的宝座,顺着喊他的声音,提着镔铁亮银枪,快速朝着自己的兄弟们跑了过去。 好家伙! 此处原本应该是一整面的檀木屏风遮挡,结果被不识货的花伶兄弟拆了个稀碎! 其后是一间满是陈列书画瓷器的宝物间。 扛着环首刀之人,满身鲜血,气喘吁吁的堵在入口处。他的身前,正躺下了不下十人全副盔甲武装的尸体。 全是花伶亲兵营中的兄弟! 果然凶悍莫名! 花伶摘下自己的头盔,冷冷的和他对视。 “你真的想和你身后的那群猪,一起去死?” 杵在自己环首刀之上的人,转过头,看了一眼宝物间里丑陋众生。 那府中的镇国将军肥胖大老爷正躲在一众自己妻儿老小之后,涕泗横流,尖叫连连,撕心裂肺。 在大老爷的妻儿老小几个年轻人之前,又是几个王室属官,哆哆嗦嗦的哭天抹泪。 其中一个王室属官,哆嗦着想靠近将军府家眷又不敢太靠近。 花伶眯着眼睛死死的盯了他一眼,他,花伶说什么也要必杀之! 在往前,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府中死士侍卫,各自提刀挚棒,全身都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伤,小心伺候,全力戒备。 最当前位置,当然正好是他,他的巨型双手环首刀上,已经有了数个巨大豁口。 豁口之上,挂着血肉残片,嘀嗒落地。 几十个身着盔甲和手拿重兵器的一众精锐士兵、将领们,一一对砍对拼,他依然还能站着。 他低头,用自己沾了血污的衣襟,胡乱抹了一把脸,着重擦去额头上滴下的血水,防止糊了眼睛。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花伶。 杀或者不杀,都在此刻的花伶一念之间。 “挡我三枪,撑过了,我就不杀你,如何?” 摘下头盔除去面甲之后的花伶,脸色无波无澜。 对方可以不信,也可以寻找一个机会,直接一刀砍了花伶。 都随他。 花伶的提议,充满诱惑力。 能活着,谁又真的想死呢? “当……” 环首刀落地,侧身让开一条路。 双膝跪地。 花伶满意的一笑。 花伶不在乎这人是建奴鞑子还是什么流民乱匪又或是官军将士,只要能为我所用,那就是自己人。 花伶一挥手,他身后的兄弟们,杀了进去! 只有脆弱不堪的几声兵器抵挡声后,接下来就是一出古典乐。 许久没有再从腰间拿出来的竹笛。 花伶今天再一次取了出来。 他温柔的抚摸着这把娘亲亲手做的竹笛,满含深情与热泪,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吁……” 这支竹笛身上,满是裂口,它如今已经坏了…… 再也没有办法吹奏最简单的一曲。 花伶不介意。 他的修长手指,依然准确的按在每一个音阶之上。 无声的竹笛之乐,和有声的王朝贵人的惨叫求救,相得益彰…… 怒目向仇雠,风雨一程未曾休。 尸堆血海寒彻骨,筹谋,终有今朝一雪忧。 十步斩敌头,满腔怒火自此收。 纵歌含笑痛与快,悠游,天地之间自去留。 花伶吹奏着心中的竹笛,自此这天下,也终于有了他花伶的名号。 唯一对不起的,花伶只对一个人满心的愧疚。 他的阎王大哥。 这一路上,如果没有阎王,花伶早死了。 “将军!” “快来看!” “好东西!” “全是好东西!” “兄弟们,这下发了!发了!发了啊!” ————————————————— 花伶:(跳出来,一甩亮银枪)谁告诉你,上万字铺垫,就为了复仇而造反?啊? 这件衣服我不穿,哎,还挺合身。 别着急,花伶的故事还没有结束。真心希望你呢,能有一个美好的阅读体验。 请点击看下一页吧! 第138章 焚城之战(一) 假如有一天,你回家突然发现床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哪哪都放的满满的全是红色软妹币和黄色的贵金属,你会有什么反应? 慌乱! 这是花伶的第一反应!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只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库房杂物间,里面竟然塞满了无数的鹿茸、野山参、兽皮、各种中药材,太多了,根本看不过来! 看这里面堆放的有些乱七八糟,也就是说这样的一间库房,在府中并不算很重要…… 这些东西,远远比刚才堵在什么宝物间里的那些个字画瓷器什么的,带给花伶的震撼要强大的多! 字画瓷器珊瑚宝珠土里货……他全都没怎么听过,心里也没什么价值概念。 可眼前的东西,花伶他全部都认识! “封起来!!!” “快!!!” 花伶几乎是跳着脚在吼! 妈妈呀! 这些东西随便一倒手,别说欠了三五个月半年一载千八百号人的粮饷了…… 就是躺在这堆东西上面,也够花伶的左营游击军吃喝三两年不愁! 花伶甚至憧憬着未来,他将那些野山参吃一根泡一根再扔一根! 嘿! 就是玩儿! 都是半辈子苦哈哈,因为大旱、蝗灾、瘟疫、战乱等,忍饥挨饿长大的一群人…… 有了钱以后,做为这群人的将军,花伶真的幸福中不知道该怎么花…… 库房! 花伶退出这间库房后,又立马转身钻进了另一间有士兵大喊大叫的库房! 一进这巨大的门,花伶傻眼了…… 有些他认识,比如三眼铳,他和左营游击营兄弟们用的最多,很顺手,是个好宝贝。 有些认识、也会用,但都是人家正规官军的东西,他们是后娘养的投降的匪军,好事靠边,硬仗先上。花伶只有眼馋的份。比如比弓箭射程远射的准的鸟铳、比如好几根管子又是火铳又是短炮还是短矛还是盾牌的迅雷铳。 花伶哆嗦着,在这间库房里,一个个伸出手摸着看着,虽然火绳和火药之类的没在这间库房里,可一次看见近千把,这么多的火器…… 花伶一瞬间幸福中想哭! 等等! 一转身,花伶又看见了很多黑漆漆的东西! 不认识! 不认识! 还是不认识! 这些铁疙瘩、大石块等,一堆堆的整齐码放在木箱子里,足有近百个,可花伶不认识! 花伶急得差点喊出声,满脸焦灼! 虽然不认识,但能够如此小心的摆放在火铳库房里的东西,一定是宝贝! “张有财!你过来!” 是之前扛着环首刀之人,如今的他,刀早就被左营兄弟安排人给他收了。 他也压根不是什么建州后金鞑子,是从小在漠南蒙古诸部长大的纯汉人。 同时,他也不是单纯的镇国将军府贴身侍卫,他是…… 时间紧张,事发突然,花伶没听懂也没追着问他到底啥身份。总之就是什么特别有权有钱的一群人,派他过来守货监督货物交换之类的。 这些个库房,紧挨着镇国将军府!既然张有财是奉命看守货物的,那么他也就必定认识这些东西! “地雷。” 张有财被花伶叫过来后,只是瞟了一眼,直接给出了答案。 “地……雷?” 花伶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他知道天上的雷火闪电,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地雷”这种东西。 张有财明明一个孔武有力的百人敌壮汉,却偏偏有一个一听起来就让花伶冒火的名字,还话不多。 花伶皱着眉,他有点想宰了张有财。 张有财虽然话不多,但眼力见还是有的。 在花伶有些戒备有些怀疑的目光注视下,他上前两步,从一个木箱子里抽出来一块竹片一样的东西,递给了花伶。 “……铣作地雷,穴地丈余,柜药于中,以石满覆,更覆以沙,令于平底,伏火于上下,系发机于地面,过者蹴机,则火坠药发,石飞坠杀,敌惊为神……” 花伶来不及对张有财有任何不爽了,他看着竹片上的解释,嘴巴已经咧到了耳朵根上! 好东西! 就是数量不太多。 花伶挥挥手,让张有财出去等着,他要慢慢研究一下。 张有财确实话不多,一看花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出了这间库房门后,他直接大步流星朝着一个方向跑了! 花伶听着自己手下兄弟们的警告呼喝,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逃跑? 不像! 花伶懒得管他,自然有人跟上监视。 不用再去其他库房查看了…… 张有财在花伶还没有看完地雷说明的时候,就回来了! 这猛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厚厚的一摞类似账册的东西! 投名状吗? 看他身上残留的新鲜血迹,和一直监视他的几个亲兵没有什么异常后。 花伶也懒得追究他之前私自离开。 只是对着张有财,微微的笑着点了点头。 他纳的这份投名状,花伶很满意。 普通货物粮食茶叶……花伶蘸着口水,看的心花怒放! 稀缺资源盐铁药材……花伶眉毛都跟着在跳舞! 花伶在看其中一本账册的时候,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捅了一扇天窗。 火器! 甚至有恐怖的各种大小的火炮! 如果仅仅只是花伶在库房里看到的那些,花伶还可以勉强接受,也许是三边总督徐督帅的军营,临时摆放的…… 可这账册之上登记得很清楚很明白! 有些火器是某某人,没有写具体名字,只是代号,代号也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这些朝廷严禁交易的东西,是直接从边军军营拉过来,又准备朝着北方运过去的! 边军在倒卖军用火器! 花伶笑着翻着账册,他可不管官军和北边鞑子是狗脑子打成猪脑子,还是什么浆糊脑子,如今可都便宜了他! 翻着账册,花伶又看见一些好玩的东西。 鞑子每次入关抢了不少的东西后,竟然还有人帮他们在关内销赃? 最远都卖到了江南一带的海船之上! 这镇国将军府,从中扮演的角色,就让花伶有些抓脑壳为难了。 图啥啊? 这不是明摆着帮边军官军走私,和商人为伍开辟四通八达的商路,还和流民匪军有一丢丢转着弯的勾搭…… 帮着外人,挖自己天家皇室的墙角吗? 这里面,不仅涉及到几个省的巡抚知府大人们,还有可能镇守西北大地十几年的徐九亨徐督帅也有一点干系…… 再往大了想,花伶似乎觉得京师里的某些天子爱卿,手上也都怕是不干净呐! 商人? 花伶脑子里在迅速的转动! 他是从小偷摸着,跟着自己娘亲被逼着读过几天书。可要分析出这里面的门道,就不是读书能解决的问题了。 花伶看向一旁低眉顺眼垂首候在一旁的张有财,这家伙真是一个宝藏! 就算以后花伶他自己被官军撵到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时,凭借这个人和手里的一堆堆账册…… 花伶可以保证,求一个活下去,问题不大! 花伶刚准备继续看下去时,手底下的兄弟们,忽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喊! 第139章 焚城之战(二) 金库! 随便打开一箱,就是硕大的金元宝和银锭! 一排排一箱箱,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 又是石门又是铁门还深埋在府中地底! 如果不是花伶留了一个心眼,让人先去抓府中的账房,如此隐秘之地,需要耗费多久时间才能找到? “我的老天爷!” 跟着花伶一路的将士们,全部沉默了下来。 有些人眼睛里已经迸发出巨大的贪婪! 这地下金库,不仅仅只有一间! “呵,呵呵!” “骗,骗人的,吧?” 花伶自己也有些发傻。 几千两银子最多不过见过一万多两银子的他,何曾见过一座地宫里全是金银珠宝美玉? 对,眼前的这里不是什么地库,是一座地宫! “花……将、二……当……当家的?我们,我们……这……怎么,拿走?搬、搬不动!” 跟在花伶身旁的一个把总,直接指着眼前的一堆金山银海,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花伶猛地回头,跟在自己身后的一群弟兄们,有些是被震住了,还有些人眼睛里泛着别样的光彩! 坏事了!!! 花伶的心一下猛地沉入深渊! 一个镇国将军府应该有如此庞大的地宫吗? 那整座县城里,那些个富户地主商人老财们,又该搜刮出来多少? 还有县令县丞典史……他们各自的府中呢? 一种巨大的惶恐不安,瞬间揪紧了花伶的心! 他自己的左军游击营,给外人吹有五千兵马也好,一万兵马也好,那都是骗鬼的! 实际上花伶连一千人都没有! 对了,再加上强硬吞并的几百城防营士兵。 那也才一千多人马! 花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下来一座怎样的县城,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搜刮出来多少的金银财宝…… 可他多年从战场侥幸活下来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在靠近! 花伶看着自己的一众兄弟,他自己的头发一根根开始直立! 背上的汗毛也根根立起,都如针在扎一般! 冷汗瞬间从自己的额头上,滚滚而下! 这县城,守不守? 这些东西,带不走! 又能带去哪里? 花伶心里忽然乱了,乱了! 除了留下足够的人手配合曾经的账房一块清点以外,花伶让人小心的把这里把守封锁了起来。 任何人不得靠近! 否则,杀无赦!!! 如一啼哭的小儿,独自抱着千金行走于众目睽睽的大街之上,花伶怎么可能不慌? 这里离府城也就是几天最多十几天的行程。徐九亨数万人马,保不齐一个回马枪,就可以杀的花伶丢盔弃甲,眼前的所有东西,都会泡汤! 还有西边活跃的好几支义军队伍,一个个都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的闻不得血腥味的饿狼,花伶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听不到风声? 还有! 花伶整颗心脏都在咚咚狂跳! 北边! 虽然后金建奴们才退出关外,万一又杀回来了呢? 花伶拿什么抵挡? 他连官军都干不过! 而官军遇到后金建奴军,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下! 花伶自己去面对鞑子? 想到这里,花伶忍不住就是一哆嗦。 打个屁! 人家号称不满万,满万无人敌。 尤其是鞑子的骑射。 花伶自己的左营游击营,拢共骡子和驼马加起来都还有没有两百之数都是问号,更别提正儿八经的战马数量了。 “搜!” “城中不管是骡子还是骆驼,全部收拢!” 花伶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奶奶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要守这县城! 在没有完全收拢打包好自己的战利品之前,花伶不管他是天王老子来了还是地狱魔鬼大军,想让他把吃到肚子里的山珍海味再吐出来? 门都没有! “给全营兄弟们,通知下去!” “有敌人快来了!” “各路百总把总们分散把守四门,我坐镇中军从中策应。” “告诉兄弟们,酒管够,肉管够!饷银发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准备拼命!” 花伶一回头,一连串的命令直接毫不犹豫的下发出去! 这些准备显然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的,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命令。 几个跟着花伶的传令兵,抱拳领喏,转身传令而出。 花伶有点想念以前的五百亲兵营了,可惜已经被阎王带走…… 花伶将自己身后的披风一甩,他要去城墙之上转一圈。 “传令!” “全城进行宵禁!” “凡太阳落山后,仍在街上行走之人,无口令者,直接斩杀!” 又一个传令兵抱拳从花伶身边离开。 “督战队,老子的五十人亲兵,全都去做督战队!” “要是从今晚起,还有士兵敢在大街之上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就地正法!老子没有这样的兄弟!” “给全城百姓喊话!” “咱们义军,绝不是土匪强盗!” “凡是愿意加入义军队伍的,都给安家银安家粮!” 一拳打在自己的手掌心上,花伶恢复了自己一直笑眯眯的状态。 这座县城可有数万人口啊! 什么概念? 全是上好的兵源呐! 只要组织得当,把这上万人全堵在城门口,让敌人随便杀,也要杀到他们心惊胆战手软筋麻! 就是一万头猪! 花伶也相信绝对能拖延一下敌人进攻的步伐! 花伶,要的就是时间。 这城中人口,说好听点自愿报名自愿加入。到了时间,花伶恐怕就容不得他们考虑了!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暴力! 谁敢不从?! 自古以来,百姓…… 百姓从来都是一盘散沙,只需要一点点甜头和一点点威吓,他们比羊群都乖! 花伶来自于他们,也痛恨于百姓的麻木与不争。 都是聪明人,都在等待别人出头,他们好跟在后面捡便宜喝汤。 殊不知,为众人抱薪者,往往都最先死于他们的冷眼旁观…… 花伶没啥心理负担。 反正万一城守住了,还能活下来不少人。 守不住? 不论是官军、匪军还是后金建奴军,他们可都有屠城的传统和习惯! 如今这城里,可再也没有让他们丝毫有顾忌的大人物存在了啊。 花伶终于上了城墙之上的箭楼,又慢慢踱步检查了周边瓮城…… 高大巍峨的城墙之上,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个士兵还在轮班值守。 “一个兵给我领至少三名百姓壮丁!” “全部组织起来!上城楼!” 还留在花伶身边的士兵,又是一个转身抱拳离开。 物资…… 花伶并不缺物资。 他自己的游击营中、城防营中,都有不少。 县衙里也有一点,聊胜于无。 那镇国将军府里,尤其是那些火器…… 只要运用得当,即使敌人来了三两万,花伶也不一定守不住! 滚木礌石也要加紧制作搬运到城墙上来。 金汁热油也要提前准备好。 投石车! 这玩意儿虽然不如火炮打的远,守城足够用了! 什么狼牙拍、夜叉檑、猛火油柜,这些都是守城的好东西! 花伶扶着城墙,望着城外苍茫一片的黄土地,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140章 焚城之战(三) 全城安静下来,比花伶想的要简单快速的多。 自从第一晚宰了不少的趁火打劫“0元购”的一群地痞流氓后,全城一两万人或者更多隐匿人口,愣是没有任何人跳出来指责花伶半句话。 也对,凡是拿笔杆子和做大买卖的,都被花伶杀了个干净。 女人孩子没杀。 这是花伶最后的底线。 城里其他百姓一看大人物们的脑袋,全都被挂在城门之上了。 他们敢说啥? 能说啥? 乖乖的当顺民就是了。 平时里该出城种地的,继续去,没人管他们。 平时该织布该东家长李家短的,依然有人会伸长脖子过来吃瓜。 只是,大约每隔一天有半日,全城百姓都必须“操练”和“义务劳动”。 要么清理打扫全城卫生,要么搓火绳包火药修理盔甲磨兵器,运气差一点的就安排去搬石头檑木火油什么的上城墙,下护城河抓鱼挖沟的也不少。 总之,全城百姓该干嘛干嘛,就连街头的乞丐,他以前在哪里乞讨,如今他依然还在那个地方。 如果没在,那就是饿死了,或者被其他人杀了煮粥了,谁知道呢? 花伶的队伍,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把城中所有精美绝伦的府宅,翻他个底朝天,钱粮必须收归花伶的库房! 尤其是商人和当官的老爷们! 花伶第一时间不是去抄他们的府宅也不是商铺,而是去抓他们的账房先生! 花伶已经吃到了一点甜头,岂有不继续吃下去的道理? 有了账房先生在手,但凡这些个老爷们少搜出来了一个铜板,也能掘地三尺挖出来! 一个县城,花伶手底下都是大老粗,反正黄金和白银加起来,三五天后统计给花伶的,就是有个六七十万两。 具体多少? 那这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也许上百万两,因为大多数金银都是目测大差不差的随便一划拉就记下了。 也许三五十万两,因为全县城贼有钱的就只有一家镇国将军府,只要他家地宫里的银子扣出来了,其他大户人家的,估摸着填数字吧。 别指望花伶手底下的人有多牛掰,能互相写出个姓甚名谁,那都是营中“秀才举人”水平了! 毫不客气的说,花伶手底下的兵,近乎百分之百的文盲…… 就连火器的使用,也必须口传手教。 但这群兵有一点好,心理素质强大,还皮糙肉厚。 教不会直接上手揍!揍得全城都听得见有士兵“嗷嗷”喊。 如今花伶的兵,几乎人手一把鸟铳! 别提花伶手上还有迅雷铳和地雷了。 这火力密集程度…… 假如,花伶想的是假如,要是天下谁能组成一支万人铁骑来攻城,花伶第一波也能让对方痛彻心扉! 如此富裕的仗,花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全民皆兵,三天给百姓一顿加满沙石的稀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总之,这个稀粥还是花伶良心发现,看百姓们平日里挺配合,又都干活干的蛮辛苦,额外给的福利。 城外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成了无主之物。它们之前的主人,不是镇国将军府就是官绅家族的,哪有百姓们的一分地? 有些地里的庄稼,都可以准备准备要收割了。 花伶一拍大腿,说直接给城中百姓分了! 分土地! 真的只是花伶一拍脑袋和大腿的决定,但是全城沸腾了! 巨大的响彻全城的欢呼声,把花伶吓到了。 甚至花伶一度以为,全城的百姓都在暴动! 最悲哀的时候,花伶都已经准备好骑马跑路的时候…… 全城百姓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们在齐声高喊花伶。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伶脸都绿了。 他秉承的确实是造反,可造反也有个一二三四的等级对不? 喊什么不好? 你喊“万岁?!” 这百姓,疯了? 还是花伶自己幻听了? 花伶尴尬着脸,命人打开了原已经撞破后又修复好的镇国将军府大门…… 大门之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他们依然在高呼! 直到有人看见全副盔甲,有些畏畏缩缩脸色尴尬还有些小心翼翼出门的花伶时…… 黑压压的人群,如一排排巨浪,一排排的直接跪了下去! 叩首,在无数前排花白大爷们的引导下,虔诚无比的冲着花伶在叩首! 他们接着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伶一下懵了…… 一种从心底里爆发出的巨大恐慌和喜悦,让花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 真的只是觉得,城外大片的土地,还是应该有人去耕种的,撂荒了,也挺可惜的…… 仅此而已! 花伶假如非要发誓,才有人相信他说的话。他一定人生第一次如此虔诚无比的发誓,他真就这样想的! 三天一次的放粥,花伶更不好直接说真话了,他不小心烧了不少的粮仓库房,不赶紧吃了,那些粮食早晚得发霉全烂在地上…… 本着不浪费的选择…… 是吧? 花伶激动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他觉得自己好像触摸到了一点造反真谛…… “喂!” “都起来!” “乡亲们!我们义军就是自己家乡的子弟兵!” “本将出生在这里,也必将率领麾下将士们,誓死守护这里!” “我们义军,爱民如子!” “今天起!” “我们均田地!免田赋!” “我花伶!绝无戏言!” 轰然一阵巨响! 跪在地上的人群猛地一下全部陷入了狂欢之中! 有人,有太多人,直接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花伶也满脸通红,激动无比! “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欢呼,在整座县城之中,此起彼伏! 整整一天,全城沸腾! 等花伶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终于从一种莫名巨大的亢奋里,缓缓的回过神来。 多富裕的仗,也得有人有兵有将去打才行啊! 这自己的老家百姓,一个个都单纯的让花伶有些心疼起来。 他不可能告诉如今还在兴奋狂欢的百姓们。 他其实是在拖延时间,等打包好了行李,他要做的,就是立即拍屁股走人! 至于百姓们的死活…… 花伶就没有考虑过。 探马被花伶直接放出去三十里地,时间过去一周了,一切都很平静。 安静的让花伶以为,全天下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第141章 焚城之战(四) 关于西北一座县城被降而复反的流民匪军攻占,第二天八百里加急塘报,就放在了江南陪京黄权的御书房内。 一城县令和一镇国将军死难。 京师文武百官震怒! 内阁已经票拟出决议,让徐九亨立即调头,回去将自己麾下的这股匪军,立即荡平! 蓟镇长城防守沿线,依然还归蓟辽总督师统辖。 黄权脸上几乎毫无反应。 第一次,黄权动用了自己手上的绝对权力,通知马公公将内阁票拟直接驳回! 并下发圣旨给徐九亨,原定目标计划不变!全军速速开拔! 半个月后,一份关于此股反军不仅没有流窜反而霸占县城后,开始真的分田地免田赋的时候,黄权将恺阳先生请到了御书房。 恺阳先生来到黄权御书房的时候,明显人有些憔悴。 黄权压给他的事情,对于一个七十有多的老人来说,实在过于繁重了。 可黄权手底下,能放心总揽全局的人,唯有孙恺阳先生一人。 恺阳先生依然还是那么执拗,仅仅只是领一个皇帝太师的虚衔,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黄权想在陪京另立内阁的想法。 新式军事学院的筹备建立,不愧是恺阳先生,只要黄权稍微提出一点想法,他都能二次优化彻底贯彻实施下去。 神机营,至少在表面上接收了大量预备役后,已经在逐渐恢复元气。 陈朝阳一边在军事学院中,接受新式思想的培养,一边代理神机营提督总兵之职。 神机营改革也在同步推进。 原内臣监军已经取消,此次改革同样不再设立。 全营将士编制改为一万人整,分步兵火枪营、骑兵火枪营、新成立炮营、辎重营、工兵营。 原鸟铳、鲁密铳、自生火铳各连珠火铳火绳燧发枪统一全部淘汰,全营逐步换装纸壳定装弹后膛枪。骑兵配发短管后膛枪。 炮营除卫戍部队配发纸壳定装弹后膛枪以外,全军配备直接使用冲压技术铸造的佛郎机炮、改进了底火发射重铸了炮管的重型迫击炮也就是虎蹲炮。其他各式火炮如红衣大炮等淘汰。 工兵营是神机营中新成立的部属,主要任务和黄权想的后世工兵情况完全不同。他们的任务不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而是战时修理各式火枪火炮。 开路的任务,还是归步兵营统筹。 辎重营,负责全营将士的吃喝拉撒睡、武器供应、装备铠甲更换等。是神机营内部的总管家。 一万人,只是黄权暂时能组建的新军理想人数,不是江南爆兵后只有这一点。 黄权身边还有一支直属部队,三千营。老三千营给了卢建斗,恢复他手底下三总兵建制,开去了湖广准备阻止流匪进犯。 新三千营则全部来自江南七省的卫所后备役部队。郑千户还是暂领。 接手的装备全是神机营换装下来的一套。全营将士不多,五千余人。但配置的骑兵较多,占全营一半以上,鲁密铳、以及原黄权最早接手神机营时改良版的自生火铳等火绳和燧发枪。以改良版自生火铳为主。 新三千营暂时属于黄权身边的机动部队。 无论是三千营还是神机营,除将领依然装配山文甲锁子甲罩甲等外。普通士兵中除非必要着甲的部分辎重后勤兵,明甲布面甲披甲率由原不足30%上升至80%。 五军营驻守京师,由马公公亲自督导整编,可进展困难。整支五军营十几万人马,充斥着大量京师中混吃等死混编制的官宦贵族子弟兵。 对他们下手? 不难才怪。 尽管马公公天天上奏求着黄权给予指导,黄权自己也表示爱莫能助。 黄权只看结果,留给马公公的时间,不多了。 军事学院的建立、筹备、运作,和神机营、三千营的整编改制,全是恺阳先生一人在负责。 除此之外,江南七省的粮种改良培育、医学研究院、国家科学院、以及黄权脑袋一热成立的新式学堂、兵仗器械火药造船枪炮机械等厂、还有煤铁矿场、动力研究等所谓公司的东西…… 新成立的官府厂矿要人。 商人们的商号如丝绸布匹粮食轻工业机械代加工海洋贸易等要人。 民间通过招投标实现的以工代赈,各个项目已经落地,都在热火朝天的开工建设,更是需要大量人口! 江南七省的人似乎已经不太够用了。 流民的招抚吸纳工作,更是迫在眉睫。 要人,要人,人口不足,哪里都需要人。 为了抢人,有些商人不仅在黄权颁布的原有福利待遇基础之上,还整整的翻了几番待遇的抢人! 这群商人中胆子大的,有些把手都直接伸到了官办厂矿公司里挖人! 还有一些商人,为了抢人,私自成立了人口抓捕队,说难听点,就是将北方湖广一带的流民直接抓回江南来,转卖给各家商号掌柜! 人口贩卖,自古有之。 可通常都是将人口卖到地狱中去,这种方向操作,恺阳先生上奏给黄权时,黄权都愣住了! 不过,依然还是要打压下去!人口转卖之风,绝不可兴盛起来! 哪怕他们打着什么劳务派遣的名义! 黄权可以真金白银的拿出来,鼓励各家商号商行北上西进去招人。 却绝对不能让他们把人当奴隶一般,抽一道提成,把人不当人,趴在人身上吸血的部分中介存在! 所有事,无一不是孙恺阳老先生带着他的学生们,在忙前忙后。 黄权只负责方向,总有人要去负责如何具体实施和落地。 尤其是黄权整的教育双轨制,新式学堂毕业生和秀才拥有同等称号。这其中需要平衡的东西,甚至需要暂时妥协和交换的利益关系,黄权还是不会管,总有人要去管! 那个已经直接干到乡镇一线的基层治理体系,一个县令领着几百号各种基层吏员去抢乡绅的地盘,甚至直接公然号召百姓反抗对抗宗族礼法家法…… 还有那什么税丁,一体纳税以后,有人甚至疾呼,皇上不是与民争利而是要搜刮民间全部膏腴! 至于这个“民间”到底指的是谁? 他的屁股坐在哪里,他就代表着哪个“民间”的利益。 就这么简单! 恺阳先生原本还想着运用规则,利益交换,缓缓图之。 这一点也是黄权唯一看不上的地方! 老子是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黄权乃是当今天子! 他们这群反对的人再往前数一波人,之前是怎么评价黄权的? 暴君! 暴君不杀人,那还能叫做暴君吗? 谁反对? 杀了就是! 这天朝朝堂之中,做任何事都要讲究一个背景关系,论一个师出有名,再起一个互相代表各自利益彼此恨不得骂死对方的架势…… 黄权直接明白无误的告诉恺阳先生,杀了就是。 无需啰嗦。 什么名义杀人? 就告诉那群要被杀的人,敢反对暴君,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就是了! 需要原因吗? 需要给他们解释个得儿! 江南七省,陪京之中,黄权直接实控是只有两省半,在这两省半之中,没有内阁掣肘,黄权必然就加强了中央集权! 说一不二! 孙恺阳先生一进来御书房,黄权就让内侍急忙搬了一个软榻让他入座。 “陛下,此事孙伯雅已经在处理,我们只需等待好消息就行。” 恺阳先生对于孙伯雅的信任,让黄权无话可说。 那里就让三边新任总督陕西巡抚孙伯雅自己看着办吧。 “关于剿灭流匪乱民一事,急不得。朕对于这个匪首头子叫什么花伶的,颇有兴趣。” 黄权站起来,背着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先生,历来流民乱匪过境犹如蝗虫,不论官绅百姓,全部杀光或者裹挟而去。” “此贼首,让朕颇为惊讶。” “先生,对于此人,您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理办法?” 恺阳先生手里捧着茶,淡淡的抿了一口。 “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何必再让老臣空跑一趟?” 第142章 焚城之战(五) 黄权心里对花伶敢真的分田分地的做法,已经是直接忌惮无比了! 这件大杀器,原本黄权打算用在江南。 黄权自己屁股坐在皇位上,还需要这天下世家大家的某些帮助,是故黄权只能先做改良,无法真造自己的反。 这花伶贼匪头领,无论如何,黄权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没有人比黄权更明白土地一旦真的落实均分下去以后,来自底层百姓恐怖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强大! 这件事,在黄权没有十足把握做之前,谁做谁就是黄权的敌人! 不死不休! 屁股决定脑袋。 黄权对花伶的个人欣赏,不能把自己脑袋拱手相让吧。 谁特么那么大度? 这谁又能做到? 圣母玛利亚可能可以。 黄权把恺阳先生喊来,不仅仅是因为如何处理花伶的事。 “思想的漫延,犹如火种燎原。先生已经为国毁家纾难,满门忠烈。朕知你为人,也有一事愿意向先生交心。” 黄权单手背在身后,论治理家国经验,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小子。 而孙恺阳老先生,乃是此中龙凤翘楚,黄权没得选择。 “西北中州大地,如今还有京畿山东淮海江南北部,四处旱灾频发,瘟疫暴行。朕担忧的是今年冬天,更寒冷于往常……” “百姓食不果腹,终究会揭竿而起。届时,朕将上愧对于家国天下,下愧对于百姓黎民。” “如今西北已经陷于战火纷飞,和平终究遥遥无期。北境之敌恐将成心腹大患,如那前朝,毁我汉家衣冠,令我华夏蒙尘……” “朕,死不足惜,这天下谁坐龙椅皆是天意。” “然我子民,断不可脊梁弯曲、膝盖瘫软,五百年后都不得翻身。” “先生可有良策教朕?” 黄权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该说的不该说的,黄权压心底的一些秘密,都一一向恺阳先生透了底。 孙恺阳先生坐在软榻之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黄权。 “尽人事,听天命!” “陛下,以江南之富庶,奋七省之英魂,这天下不一定不可中兴一二。” “圣上年岁正当其时,切不可因一时之失利而误了天下道义。” 孙恺阳老先生也说了真话。 这天下早就不是皇家的天下了,西北属于流匪、东北和北方属于建奴和军阀、西南属于流匪和土司、东南正在事实上独立…… 有红毛鬼子龙盘虎踞于大海,锁天朝对外贸易咽喉。 有世家大族只为一家之私利,内外勾结。 有富商巨贾甘愿为敌人之纵队,卖国求荣。 “君非亡国之君,臣亦不愿做亡国之臣。” “与其向北境之敌称奴,老臣更想做直起腰杆的臣。” “臣虽老,膝盖未曾弯。” 孙恺阳老先生的话,听起来像是向黄权表明心计。 可也向黄权透露出一个可行的计划。 这个计划,不一定能够对抗均分田地免除赋税对百姓的诱惑,但有可能激发百姓的家国理念! 巨大的贫富差距,夸张的社会矛盾,官僚阶层和平民百姓之间的对抗,早已到了不可调和的阶段。 黄权要造自己的反,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 无论在原有的封建社会土地上,进行多么有效而果决的处理改良,都完全无法彻底压垮最基本的社会底层矛盾。 除非在这片土地上,进行一次深刻而又彻底的屠杀。 将社会原有的上层建筑一扫而空。 底层就有了新的生产资料新的土地,就可以供养新的人口,社会又将回归至少二百年的安宁。 然后,这新建的大楼二百年后,新入住管理的上层封建奴隶主们继续腐朽、继续坍塌,周而复始。 几千年,一直如此。 黄权在江南大力开发民智,大力扶持工商业远洋贸易的发展,为的就是引进一个新的制度,来代替或者冲击融合老旧的封建奴隶制度。 可这条路,显然并不好走。 为了让黄权想要改变的声音传遍九州,就不得不加强中央集权。加强了中央集权后也就强化了所有官员手上的权力。 一旦这种权力没了约束,新的封建奴隶主就会大肆出现! 连黄权自己本人,都无法拒绝这种没有了约束的奴隶主般放纵的生活。 百姓,仍然会继续堕入黑暗。 江南的新制度萌芽,也会被黄权亲手扼杀于摇篮。 孙恺阳老先生有领先于这个时代的高瞻远瞩,但他本人却是扎根于封建奴隶主制度的土壤,并在这片土壤中汲取生命力。 “先生,终有一天,百姓会发现,能给他们实惠的那个人,他们才会衷心拥护。反之,他们会亲手去葬送。” “朕担心的,恰恰是假如在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时,那一把来自百姓的怒火,就已经将这天下焚毁。” “花伶……” “这个比朕还要年轻的人,下了一步让朕心惊胆颤的棋。” “杀人容易,要隔绝掉这种思潮却很难。” “先生,你我皆知无序的均分田地免田赋,都是一时的空中楼阁。统治阶层要运行,就必然要通过税赋的手段从百姓手中抢夺,并以暴力的形式保证这种抢夺的合法性。” “这一时许给百姓的空中楼阁,假如还真如那个叫花伶的人,派人开始丈量土地时,落实划分后……” “百姓也会为自己的私产进行殊死搏斗!” “朕不愿看到有那么一天,朕的屠刀,将会挥向一群理想主义者。” “真到了这样的一天,朕的一切追求和努力,都将毫无意义。” “历史的倒车,不应该在朕的手心里出现。” 黄权背对着孙恺阳老先生,他知道孙恺阳老先生听的懂黄权在说什么。 黄权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可以没有任何思想上的枷锁和包袱。 假如黄权连恺阳先生都无法拉入站进同一条战壕的话。 那么就会因为理念之争,黄权将会失去恺阳先生的帮助,他又将重新开始一个人的奋斗! 那座城,不能留…… 第143章 焚城之战(六) 背对着孙恺阳老先生的黄权,心里有些颤抖。 他无法肯定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的人,是否认可他的想法。 或者,愿意尝试一下黄权的办法。 拉着恺阳先生向着自己所属的利益阶层开刀,无论如何,从情理上考虑,都过于牵强。 “老臣听宋星宋院长提起,皇上在寻找一物,橡胶树?” 黄权有些僵硬的点点头,此物虽然黄权知道它在哪,也知道该如何粗加工及使用。 但他却不能主动去说出来,只能在尽量尊重历史的前提下,去启发和引导对这种植物的发现与利用。 恺阳先生在黄权已经交心的当下,提起这样一件无关轻重,至少现在并不紧急的植物,让黄权心里略微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是黄权太着急了。 “老臣对于橡胶此物毫无印象和听闻,但老臣倒是听闻过另一种宋星宋院长提起来的差不多可以流出弹性汁液的树种……” “什么?” 黄权惊讶中转身。 难不成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刚刚开始冲刺的阶段,橡胶已经飘洋过海到了东方大地? 不可能! 小冰河时期,整个东方大陆之上,几乎很难找到适合橡胶种植的地区! 哪怕是平行的后世里,也仅仅只是在海南云南二省种植! 黄权瞪着一双惊讶至极的眼睛,他看着孙恺阳先生,心里咕咚跳了一下! 橡胶,一种对推动发展经济极为重要的医用、工业用、民用品的战略物资! 难道? 很快,黄权将自己的期待值降到最低。 因为,即使真发现了橡胶树,黄权也不具备利用的条件。 老实说,黄权仅仅只是想先人一步找到并提前准备罢了,同时从侧面鼓励天朝海商朝着东方大海太平洋最东段前进。 “皇上,可曾听闻过杜仲?” 恺阳先生不紧不慢的话,成功转移了黄权的思虑重点,也让黄权的心思稍微轻松许多。 “先生,杜仲?又是何物?” 黄权还真没有听说过。 “老臣并不善于农业种植之术,这杜仲也是因为老臣日渐衰老,久病成医,偶然听之。老臣想,宋星宋院长应该已经在试验了。假如皇上不信,不妨询问一下宋院长,此树既然可以产胶,那么和橡胶树就应该有通用的共性。” 恺阳先生说话依然不疾不徐,可听在黄权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假如真可以平行代替橡胶…… 如果提前合理布局利用在军事运用上,黄权可以至少领先世界半个世纪!不,也许是百年! 黄权脸上红光一闪,这杜仲什么的,听起来应该也是一种胶树。 恺阳先生常服用的药物里,既然也有此物的存在,那么…… 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大规模推广种植呢? 可更快的,黄权又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后世没听说过杜仲代替橡胶种植? 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 黄权慢慢坐回自己的书桌后面。 此事,大可以等宋星研究的差不多了,和他本人交流,比和恺阳先生转达更直接方便一些。 欲速则不达。 黄权理解恺阳先生转移话题,也能理解工业革命不可能一蹴而就。 一切都需要建立在合适的基础和条件之下。 如今,黄权最需要考虑的事,是如何推广人权理念,去对冲土地革命带来的思想冲击。 花伶,不管此人提出和实施均分田地免田赋的做法,是无意还是有意。对于底层百姓来说,星星之火,已经点燃。 而黄权压根无法提出一个,能与之完全对等的革命对冲手段。只能从思想上尽量想办法。 人权思潮,不亚于领一枚炸弹! 黄权提出这个,其实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再一次架在火上烤? 他可是“既寿永昌,授命于天”的存在,这种思想其中一个把握宣传程度的不好,有可能直接把黄权自己炸死! 宣传…… 黄权再一次陷入沉思。 而恺阳先生坐在一旁,不急不躁。 “先生……” “如何看待邸报?” 黄权本人原本对这个东西深恶痛绝。 无他,之前江南学士文人们利用控制了邸报便利,几乎向全天下读书人宣传黄权是一个昏君、暴君! 也让黄权平白无故的背上无数莫须有的罪名。 甚至,之前江南学士文人们,利用手上控制的邸报、书院等方式,连京师朝堂之中的票拟决议批红等,他们都可以影响和控制! 比如黄权的老爷子还在位时,文人们就连皇上一天拉几泡屎,都堂而皇之登上邸报大肆宣传笑话…… 又如边疆人事任命,只要人不是江南学士文人们认可的,尤其不是浙党认可的,他们利用邸报便利,能把此人儿时是否和母亲顶过嘴的事,都大书特书! 以孝治国的天朝,这样的人事任命还能下发吗? 黄权深恶痛绝这东西,在砍了十万书生学子们官绅等的脑袋后,邸报也随之消停了下去。 “邸报……” 恺阳先生换了一杯茶,轻轻吹了一口。 “既然陛下问了,想必也和老臣想的一样了。” “所以,老臣猜想,皇上要的是一个可以掌管邸报,又能落实朝廷想法政策,推广宣传贯彻影响世人的人。” 恺阳先生的话,简单而又直接,让黄权反而不好意思绕弯子。 “那先生,可有人选?” 说曹操曹操到,人权思潮的宣传阵地,黄权找到了! “老夫倒是知道有三个年轻人,可以担此邸报秉笔重任。但是其中一人,算是曾经的浙党一员,如今已经赋闲在家。最后,他们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叛逆,他们其中有一点想法很危险,反对皇权至上应有监管。” “不知皇上,是否敢用?” 恺阳先生的话,让黄权提起了兴趣。 叛逆吗? 还有什么人,比黄权自己还叛逆的? 他一个皇帝,有多久没去京师紫禁城开朝会了? 五六年还是七八年? 书社成员吗? 黄权皱了皱眉,假如此人不再坚持对黄权的谩骂和阻挠政策执行,也不是不能用。 反对皇权至上,让绝对的权力置于合理的监管之下,也不是很难接受。 只是现阶段还不行。黄权需要绝对的权力,去推行社会改革。以后再说。 “既然有三人,先生不妨直说,朕自有决断。” 恺阳先生从软榻之上起身,要了一套纸笔,俯下身子,郑重的写出了三个人名。 这三个人名之后,还有各自的简单生平履历介绍。 黄权看的兴趣盎然。 最后一段,是恺阳先生对他们三人思想上的一个简单总结。 黄权一时看的又惊又喜! 这简直就是为黄权推行新思想新文化量身定做的三位天降大神啊! 第144章 焚城之战(七) 以新思想之术去抗衡土地革命手段的抉择,简直就是一场步步惊心、险象环生,甚至胜率渺茫到极致的豪赌。 一方是在年轻读书人的心田里,精心埋下希望的种子。 这是一种如同涓涓细流般温润而悠长的策略,寄希望于知识的启迪与理念的浸润,让那一颗颗年轻而炽热的心,在思想的广袤天地中萌发出嫩绿的芽苗,成为推动未来社会变革的潜在生力军。 这恰似春夜喜雨,无声无息地滋养着大地,孕育着未来的勃勃生机。 另一方却是鼓动所有未曾沐浴过书香的底层百姓,掀起一场近乎疯狂的造反浪潮。 这种方式粗暴而激烈,瞬间点燃了他们内心压抑已久的怒火,使之如汹涌澎湃的怒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着现有的腐朽秩序。 然而,这就仿佛是一场无法掌控的狂飙风暴,充满了无尽的变数与巨大的风险,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只看短时间,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显然对方的手段不仅是一剂猛药,还是见效最快的药,即使是副作用极大的毒药。 黄权的办法不仅见效慢,还不一定能够治疗短时间内的比如“大出血”外伤问题。 而黄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向天下人揭露,均分田地免田赋一策,隐藏之下的惊天骗局! 这也是黄权抵御流民乱匪的最直接、最有力的口号与手段。 他决然不想重蹈以往那些亡国之君的覆辙,不想让自己的声音被那高高在上的朝堂所阻隔,无法传递到普罗大众的耳中! 他不甘心被那一群尸位素餐的文武百官生生隔绝了与普通百姓之间的交流。 哪怕,这样的办法,见效慢一点,黄权也愿意稳扎稳打下去。 花伶他们缺的是没有舆论宣传阵地,而黄权有! 来自平行后世的黄权,在被人稍微提醒一下后,立马就意识到自己曾经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忘记了做任何事前,必须先要掌控话语权! 舆论! 是一把永远都好用的隐形利刃! 当恺阳先生依次写下那三人提炼出的大致相同的思想主张时…… 黄权的心情犹如乘坐着一艘在波涛中起伏的小船,从最初的激动澎湃,到最后剩下的尴尬与沉思。 第一条,反对宋明理学,提倡唯物主义思想。 这个黄权举双手赞成,空谈误国!一切理论必须建立在正确的唯物史观之上。 第二条,反对皇权至上主义。 这条黄权可以妥协,十年二十年后,假如还没有亡国,大不了自己退一步就是了。 第三条,反对浮夸空谈的,讲求经世致用。 实用实践主义啊? 这黄权有什么好反对质疑的呢? 必须支持! 第四条,倡导均田说与“工商皆本”说。 又要均田地? 不过好在没有免赋税…… 如何合理的分田地,怎么分,分谁的? 黄权有自己的目标,而益王和李君集正在为这个目标一步步地尝试与探索,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黄权唯有怀着忐忑的心情,静静地等待。 这种事,暂时先压一压,黄权也必须让这三人缓一缓提。 时机还尚未成熟。。 提早了,简直是和流民乱匪们花伶他们玩对对碰,容易导致民众出现思想上的混乱与无序。 该如何说服这三人呢? 或者说,黄权该怎样将这三位才华横溢的文人变成自己的口舌,为自己的理想摇旗呐喊呢…… 三人的思想主张总之提炼出来以后,有三个中心,是黄权决定必须支持他们并重点推广的。 实用主义! 商农并重! 人本主义! 其中人本主义,暗合黄权的人权思潮,只是内容可以商量商量一下,互换探讨,取长补短。 文人,应该不至于太执拗吧? 黄权看着眼前的三个熠熠生辉的人名,心中却并不是很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们折服。 王而农。 顾宁人。 黄太冲。 三人之中,若能得其一,黄权便有信心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倘若三人能够携手同心,黄权便能在舆论的战场上呼风唤雨,纵横驰骋。 就算形容黄权未来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并不为过。 一时之间,黄权有些为难和困惑。 “三人来,皆大欢喜。二人来,美中不足。一人来,其余二人亦可投稿而用之。” 恺阳先生简单的一句话,让黄权豁然开朗! 对啊! 他们早前已经用惯了邸报,也都知晓全套的流程。 邸报被黄权刻意打压沉寂了之后,黄权不相信他们不怀念! 同时,邸报本身也要进行一定的改革…… “先生可否给朕说说三人,朕该如何去做?” 很显然,黄权想试着和这三人接触一下。哪怕不成功,哪怕曾经因为各自立场不同而有所冲突,甚至血火相见。 黄权愿意放低姿态,只要目标能够明确的实现,一时的个人委屈又有何妨? 文人,尤其是这个时代的文人。 面对死亡可能缺乏傲骨,可面对不涉及死亡的理念之争,他们铁骨铮铮。 黄权对于这三人,没有打算以势压人。 他需要这三人的笔杆子,以全身心的投入,换来民众的思想觉醒。 恺阳先生点点头。 “皇上不妨先与王而农接触一二。此人思想之璀璨,虽年龄尚显年轻,却立场坚定而昂扬!最关键一点,他不是出自江南世家,乃出自两湖。皇上或许可以以家国天下情怀以打动之。” “顾宁人,本是浙党书社骨干,在皇上对江南士绅和举幡打压中,险些丧命,是故他对宦官权贵颇有微词。然他事母极孝,又因他本是过继之子,他的嗣母待他如同己出,其母本人颇有大义!皇上可以以此为切入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有结果。” “剩下一人,老臣认为皇上可以略微尝试接触,也需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老臣猜测,即使他愿意出山辅助,也多有坎坷。” 恺阳先生话没有说完。 黄权大概猜测了一下,“难不成他也是书社成员?” 恺阳先生点头,手抚胡须继续说了下去。 “先皇在位时,此人父亲乃是浙党江南书社名士,死于朝廷党争阉人之手。” 黄权有些纳闷。 “先生,他父亲死于先皇党争时期,与朕有何干系?” 恺阳先生轻轻的神秘中笑了一笑。 “他的恩师,不仅在江南世家大族的名单之中也在浙党书社顶层名人名单之中,他的恩师正好赋闲在家……” 黄权一下脸色变得极为尴尬。 这,还真跟他有关系。 乱刃之下,哪能一一分辨忠奸,他也不能未卜先知啊! 这,只能说是误伤…… 一时之间,黄权脸色变得犹如猪肝色。 “皇上多虑了,他的恩师虽在名单之中,却也并未参与任何江南祸事。他理念虽然有别于当时,却更忠心于陛下与朝廷。是故如今他已经被老臣重新启用于陪京庙堂之上,皇上也是同意的。” 恺阳先生这话说的,实在过于大喘气,让黄权心里呦呼一下,又提了起来,没有误伤就好。 “先生……不对啊……那朕直接让他恩师修书一封……” “没有那么简单。” 恺阳先生又是一口大喘气,让黄权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 “此人是年轻一辈中,少有文武两全才。他的二位弟弟也是江南地区的才子……” “难不成,他的弟弟们,参与了那两次书生举幡活动……” 黄权疑惑中插了一句。 恺阳先生这一次没有再摇头,只是安静的看着黄权。 是有点棘手。 但是如果眼看着一个文武全才,从自己手心里溜走,黄权也有些不甘心。 第145章 焚城之战(八)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黄权最近几天一直在筹划邸报一事。 先是改革邸报只在庙堂之中传递的陋习。 黄权直接让人在江南七省之县城以上,张榜粘贴,并辅以读报员外郎一至两人。 也可以自由订阅和购买,给钱就行,不分身份。 一个铜板两份报,贵是贵了点,纸笔人工也贵啊! 黄权和陪京六部算了一下,简直就是赔本买卖! 尤其是纸张,什么宣纸、宜兴纸、磁青纸直接放弃! 这不是在办报,抢钱啊! 动不动就是几钱银子起步的价格,黄权内库再有钱,也经不住这样烧。 黄权定价不过才是一文铜钱起步! 如此民间茶叶包装纸、莎纸一类的,就进入到了黄权视线。 但还是赔钱。 慢慢来吧。 黄权还有另一个大杀器没动用,国家科学院! 纸张进入平民之家,并不需要多少科技含量。 后期,黄权可以保证,一旦解决了纸张工业生产化问题,发行报纸,只会大赚特赚! 尤其是黄权一直在努力推广办新式学堂开民智。 作为当今平民百姓唯一接触外界的媒介和渠道。报纸,就绝对没有说,因为没市场,从而卖不出去的理由。 二是改革邸报内容版面等。 从只刊登皇家大小事朝堂政策等,黄权将此内容仅仅只放在了首页。 增加全球风物政史地人杂谈篇,第一版第一篇放世界地图,开民间眼界。 民间必须也要有声音传递,整面放上农业技术、工业发明、商业交流、学术政策探讨等内容。 黄权不顾文武百官反对甚至谩骂哭喊有辱斯文,他把秦楼楚馆的风花雪月情情爱爱也给了邸报一面,任由百姓和官绅们讨论。 报纸嘛,当然少不了专版专栏,也是黄权发动思想改革和政策的主阵地。 钱不够想办法啊,工商业各大商号掌柜的,都私下通知一下,报纸夹缝中,给他们的产品宣传宣传,招人也可以来…… 要是看谁不顺眼,非要出一口恶气,来,报纸上来,骂一骂! 呦呵,名门闺秀要出嫁,那必须好好的筹划一下,让全天下都知道啊,捂着嫁人算哪门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普天同庆嘛,来,花点小钱上上报纸,倍儿有面! 手段嘛…… 前期免费。后期想要在夹缝中选一显眼一点的位置、内容调整下、字体变一变……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道理,黄权必须给几百年前的古人,好好普及一下这个知识。 报纸不愁卖,需要绝对的好内容,越是爆款充满诱惑和争议的东西,才有市场! 狗咬人,太常见,编辑直接枪毙。 人咬狗,这个稀罕,放上来。 凡是放上报纸的文章,报社都会给一笔润笔费,看版面位置和内容情况,价格不等。 比如在风花雪月版面中,有文人要是连载什么小说《我在三国娶完貂蝉娶二乔》《水会转之108将里没有我》《金梅儿,我与嫂嫂之间不得不脱的秘密》《中举后,千斤老婆跪着求我不要走》,单就润笔费虽然不能起高楼住大厦,混口饭吃差不多了。 不怕,前期就是要砸钱,千金买骨好宣传。 发行邸报,其内容版面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是呼声强烈,小姐和公子、女鬼和书生的故事,也能抢占头版头条。 前提是黄权那天正好不想蹭热度。 邸报改革的事,就这样推行了下去。 三大主编,最后来了俩,算是意外之喜。 另一个黄权不怕他憋的住,早晚也一定会捡起笔,来一场笔尖上的指点江湖叱咤风云。 恰恰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孙伯雅关于处理西北县城被流民匪军攻占的军事镇压之法,已经放在了黄权书桌之上。 恺阳先生正在细看思考,黄权也不打扰他,练起了书法。 “阳谋妙处,在于明知不可为,而必须为之。伯雅此计,可行。” 这孙伯雅难得获得恺阳老先生,一代国师的赞誉,可见确实是走了一步好棋。 黄权也是嘴角微微上扬,就连笔下的字,也变得龙飞凤舞起来。 花伶攻占一座县城之事,可大可小。 这对各路风起云涌的流民匪军队伍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士气鼓舞。他们第一次将一个王室成员,斩在了马刀之下。 不可谓是不够振奋人心。 “皇上可曾见了徐总督发来的塘报?” 话锋一转,恺阳先生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花伶占了一座西北县城,显然连后金建奴都被惊动了。 原本他们才刚刚抢的盆满钵满退出关外,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北境总督师袁,也曾发函警告辽北辽东一侧,后金建奴军似乎动作频繁。” 恺阳先生将塘报放下,踱步走到黄权御书案台之侧,看着黄权写的字,轻轻抚须颔首。 自穿越重生而来后,借着原主人日夜兼程的勤奋练笔,原来黄权狗刨一样的字,真就功力见涨乃至突飞猛进。 这段时间里黄权也是在模仿瘦金体,玩的不亦乐乎。 看得出来,黄权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书法起初受到了“台阁体”的影响,充分借鉴和学习,比如沈度、沈粲的笔法。之后又在赵孟頫、米芾、颜真卿、柳公权的技巧之上临摹。 黄权身体原主人的字体多采用敛锋的方式。 笔力含蓄中透着饱满,不露锋芒。跟原主人的性格多有契合。 笔画粗实中留有飞白,犹如米芾大家的风采临世。 字体自如,撇画舒展,不过分张扬,一种浑朴丰茂的美感。 可惜,受性格约束,没有大开大合的特点。 “让先生见笑了。” 放下狼毫,黄权走到一旁,在内侍的伺候中,简单的净了净手。 “颇有亡国之君的风采。” 恺阳先生伸出手,在黄权写下的书法上,用手指敲了敲。 不知道恺阳先生是嘲笑瘦金体的原创者,还是在提醒黄权有些爱好该适可而止。 而黄权知道,恺阳先生自己的书法笔力,也是上乘大家风骨。 对于他老人家的点评,黄权只能虚心接受。 “先生,伯雅之策您老都说可行,朕有什么好画蛇添足的呢?” “辽东一事,可见文龙打的他们,有点痛啊!这是好事。” “朕的暗卫,该给后金建奴酋首的警告,也差不多了,是该回来了……” 提督登莱、天津巡抚总兵官文龙配合暗卫,领着泡菜骑兵,在辽东黑土地平原之上,游击分化、围点打援,宰了后金不少的亲贵。 皇太极爱妃,所谓阿玛亲爹,皇太极的老丈人之一,也宰了一个。 渤海沿线,往内陆百里,鞑子撤了防。 第146章 焚城之战(九) 辽东平原。 一匹骏马嘶鸣中抬起一双前腿。 “走!我们回家!” 是书生! 他还活着! 背上一杆后膛枪上满是各种刀劈斧砍的划痕。 这把枪如他第一天来此发誓一样,铳在人在,一刻都未曾离开过他的手。 “二狗子!” 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我们带你回家!” 又是一匹骏马嘶鸣,疾驰至书生跟前,二人红着眼,相视一笑。 兽医也在。 兽医背后,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是他们的战友二狗子的首级。 二人提起缰绳,朝着南边正要扬帆的巨船奔驰而去。 在他们离去的背后,新的卫所堡镇上,换回了本应在几十年前一直存在的龙旗。 另一面文字将旗也在黑土地上空,猎猎作响。 环渤海湾辽东前线,百里无敌踪。辽东平原内部,后金建奴军各部落,处处有哀声! 暗卫的斩首行动。 亲军卫暗探行动。 提督天津、登莱巡抚总兵官文龙大军,利用坚船利炮,横扫辽东近海,抢人抢粮抢地盘行动…… 至此,鸣金收兵。 皇太极的大部队,从漠南、辽西一线,就要杀过来了。 见好就收,南人集体给他们留下了,如同他们曾经进关时做过的同样之事。大军之后,只有尸首的空城、死城! 战后,黄权特意让亲军卫从山海关登陆,在北境总督师袁麾下关宁集团走了一圈。 没什么原因。 宣传炫耀一下功绩,打打这群听调不听宣,只有饷银到位才会动一动的所谓铁骑们的脸。 黄权对于他们关宁集团每年耗费国库巨大粮饷的失望,对北境总督师袁“辽人守辽土”政策失望,毫不遮掩。 这群本地土生土长的将领,不可以说没有血性,他们面对后金建奴军过于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甚至居功自傲。 京师对辽饷的克扣,黄权心知肚明。 他们自己吃空饷、喝兵血一事,算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如此能有多少战斗力,黄权也不抱太大希望。 只要不反,不痛不痒的警告一番,已经足够。 在黄权心里,这群人不过又是一个新兴的西北甘拢回疆的贵族功勋集团罢了。 他们内部已经形成了自有的一套功绩升迁转换规则,比如通过血液、母婴、联姻那一套。 黄权即使强硬对他们进行改革改制,收效也不大。 从他们手里硬生生砍下两块肉,一块蓟镇,一块登莱、天津、部分辽东,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怪他们自己活该,本就顶在前线,左右两侧有意无意的却全是漏洞,挟冦自重! 让后金建奴军逮着机会,出入中州大地,如入无人之境。 黄权顺势而为,插入两路独立兵马,他们也无话可说。 阳谋,有时候明知如此,你也无计可施,不得不为。 比如孙伯雅。 他手上有除神机营外,全天下最先进的火器装备,也有充足的陪京黄权内库支援保障的粮饷,他唯一缺的只有兵源。 有钱有粮,在这个混乱的人人均为菜食的西北大地上,就压根不会缺兵! 闯王高如岳率领流民匪军近三十万人马,出汉中郡,朝着千年古都长安,一路势如破竹的进发。 孙伯雅领两万新练秦军,从家乡代州整备新军,正日夜兼程前去陕南堵截。 与徐九亨交割三边总督督师印后,又在花伶极度担忧、嘲笑和怀疑声中,除留下一支守备千人部队监视花伶军外,大部队直接调头南下。 西北自闯王高如岳从汉中复出后,局势再一次朝着地底深渊不可扭转的坠落。 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昭领其弟曹文耀其侄曹变蛟正沿路抵挡死守。 一年时间有余,闯王融合各路流民匪军,破州县近二十余座。 陕西右参政以监军身份领游击、都司二人率官军四千余人,死守固原城,被流民匪军引诱出城野战,战至最后兵力已经不足三百人。 城破,陕西右参政被流民匪军挖目惨死。游击、都司二人痛哭,依然死战不退,被流民匪军乱刃砍杀。 此后,流民匪军在西北之地终于成长为一头巨兽。 隆州府城被流民匪军连续围攻40余天,守城军民将士死伤过半。 闻听黄权命徐九亨出蓟镇防守长城一线,趁官军兵力空虚,闯王率领流民匪军破东州、灵宝、汜水、荥阳等城。将城中钱粮席卷一空,又裹挟全城百姓入义军。 流民匪军势力再一次膨胀。 荥阳城破后,闯王高如岳,开始散发英雄帖。流民匪军七十二营各路首领会师。 定计四路出兵,向湖广一带官军城池发动进攻! 破霍丘、攻寿州、入颍州,杀知州尹梦龙、州判赵士宽…… 陪京留守工部尚书张鹤鸣挡流民匪军于天朝皇陵,死节。 其后流民匪军又斩了官军指挥袁瑞征、吕承荫、知府颜答暄、推官万文英等。 卢建斗领新成立天雄军,汇合三路总兵,在皇陵外击溃闯王仆从匪军。 闯王高如岳见官军凶狠,领自家老营再度西归陕西。留其他诸路几家与天雄军对峙。 复归陕西的闯王高如岳,再次吸纳绰号“曹操”“过天星”等部的流民匪军。合军三十万,出汉中,五十里连营,烽火映西京。 除此之外,远在陕北与晋西北的花伶,也接到了闯王高如岳豪迈的结交拜帖。意图南北合围长安。 花伶没有答复闯王邀约,只是带着闯王高如岳的使者,出了高城阔池,偷偷潜入孙伯雅秦军大营附近,就近观摩了秦军练兵。 非不为,实不可为也。 花伶的大哥“阎王”,彻底摒弃了这个流民匪军的称号,死心塌地的跟了官军。 他穿着布衣,不带任何兵器单人单骑就入了城。 城中原亲兵营将士,数位原把总百总,不敢正视他,纷纷躲避。 花伶却在原镇国将军府居高临下。 “大仇得报,投降乞活!” “箭已射出,断无回头!” 十几年的同生共死情同手足,就此割袍断义恩断情绝…… 第147章 焚城之战(十) “出其所必驱,攻敌之必救。” 孙伯雅一只手夹着自己头盔,另一只手在陕南一带的地图上,写写算算。 他的身前还有一大堆看起来很像玩具的山山水水全地形造型。 同时,他的嘴里也念念有词。 孙伯雅正在计算行军距离和时间。 工程师出身的黄权,打仗他是不会,但是有一样东西,他会。 制图。 同时利用手中权力,黄权从神机营中就已经淘汰了过时的军用抽象概念堪舆图和原始沙盘,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平原丘陵山地等同比例缩小制作的沙盘。 为此,黄权还在神机营中专门配置了一支参谋小队和一支特别工程勘探小队。 做为神机营翻版的秦军,孙伯雅在黄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提下,自然而然的也挖走了一些重要的参谋勘探人员。 要复刻这种全新的沙盘,就需要专业而细致的野外勘探技术人员。 这种技术人员,暂时只有江南新式学堂才能培养,人数极为稀少。 孙伯雅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一支野外勘探绘图技术人员,不惜派出了自己的全部亲兵护送,即使全员牺牲了,他也在所不惜。 总之,物超所值。 敌我双方动态,在全新技术加持的沙盘之上,一目了然! 曾经动不动大军就迷失方向,或者被向导故意带着绕圈子的情况,已经被孙伯雅将这种可能,降到了最低。 天生的军事家,这是黄权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对孙伯雅的唯一认知。 所以恺阳先生在推荐他时,黄权个人对一个人力专员还职业空窗期长达十几年的人,如今有人说可以立马干业务总监的职位?黄权又不傻,肯定一百个不同意,压根就不会考虑…… 除了他,孙伯雅。 陕南地形北靠秦岭、南倚大巴山,汉江自西向东穿流而过。 孙伯雅用笔将地图中汉中、安康、商洛三地,轻轻画了三个圈。 又在闯王高如岳发兵汉中出击长安的必经之地某处,重重的画了一个叉! “传令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兄弟子侄!” “朝长安方向且战且退!” “贼势大,可避之!” “贼势孤,不可追!” “否则军法从事!” 这条命令并非出自孙伯雅的本意,孙伯雅的本意和这条命令恰恰相反! 他本想直接牺牲掉曹副总兵队伍,用来削弱和引诱闯王高如岳产生骄傲自满的心态。 可偏偏黄权拉着他,让他务必要救曹家,尤其是曹文诏之侄,一个不算很有名气的小将。 出于好奇心理,孙伯雅特意调查了这员小将,除了作战勇猛之外,就只有年轻的不像话这一点有些特殊了。 再有一点,此人也曾在恺阳先生的麾下效过命。 是否是恺阳先生当今太师的特殊照顾? 黄权笑而不答,显然并不想解释过多。 即使在和徐九亨交割督帅大印后,徐督帅几次叹息后终于也同样提及,他走的太急,已经顾不上收拢自家属下,请孙伯雅务必支援一二曹家。 二日若有机会,徐督帅还请孙伯雅将曹家队伍,一定视若秦军一份子。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又有黄权的交待,孙伯雅也只能答应。 也并非孙伯雅原定计划有意牺牲曹家,而是只有徐九亨留下的这支队伍,最有战斗力!只有他们既能打痛流民匪军,又能滋生匪军的傲气! 其他的地方守备部队和地方官员,土鸡瓦狗一群,空有一腔临时报国心,平日里却昏庸腐败无道,尸位素餐。 即使有所牺牲,孙伯雅也无所顾忌。 他这种孤傲心态,当即引来身后一些特别的麻烦。 两万对阵三十万,京师之中对这个如火箭一般提拔的新人,嗤之以鼻。 所有人都在看戏,也可以说除黄权和恺阳先生外,无人看好孙伯雅的这次西北剿匪之行。 没了徐九亨的牵制与配合,眼见着川蜀西北至两湖中州大地硝烟弥漫。 几乎每隔几日都有城池陷落、守城将领殉节的消息传出,孙伯雅身上肩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对于孙伯雅的畏敌避战的弹劾奏章,自京师起由内阁批注意见后转发,逐渐在黄权的书案之上越堆越高。 京师文武百官喧闹不休,马公公已经焦头烂额无力招架。 “对于伯雅此行,先生以为京师百官喧哗的根子在哪里?” 黄权扶着恺阳先生落座后,迈着四方步,在御书房内蹙起眉头慢慢来回行走。 “朕不信他们仅仅出于对伯雅的领兵作战能力怀疑。同样自湖广向四川出击的卢建斗天雄军,朕就没有收到有任何的弹劾。” 这句话,乍一听二者并不相关,略微有些语病。 恺阳先生抚着自己胡须,听懂了黄权潜在的未说出口的话语担忧。 卢建斗的资历足以让京师文武一众闭嘴,他们不敢对卢建斗这个准内阁实权派进行污蔑。 而孙伯雅不行,朝中毫无根基不说,未领兵前甚至在家还赋闲了十年,再往前算也只是吏部一员微末五品小官。 孙伯雅还与马公公有口舌之争,二人之间有点矛盾。这也给了文武百官一个向马公公示好的机会。 表面来看,对孙伯雅的弹劾,在秉笔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而最根本的原因恐怕是他处在的那个位置,很不一般。孙伯雅本人家族也出自西北之地,有些暗箱操作,谁也不敢保证孙伯雅知道多少,这更是让有些人如坐针毡。 “圣上不妨先坐下来,容老臣想想。” 恺阳先生做为三朝元老两朝天子老师,他的影响力,无论在九边还是朝堂之中,堪称定海神针一般,无人可及。 他微微一笑,黄权也无奈的只好坐了下来。 “圣上如今可有把握对里通长城内外的一干人等出手?” 黄权蹙起的眉头更加深锁。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面的凶险,比之江南有过之而不及。 江南七省文人士子乡绅巨贾们,当初并没有将触手全部伸入朝堂,看似风风火火声势浩大,但是兵寡权少,内部还派系零散,只靠着一张嘴罢了。 这西北看似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黄权通过暗卫的摸排,却迟迟无法下决心出手。 直到现在也同样如此。 当初黄权死保东江总兵文龙,也只是打了一个擦边的计策,目的是斩断他们伸出的一条海路触手,隔绝出一条特别的粮饷通道…… 北境总督师袁,很难说他是因为个人立场原因,还是出自和北方集团利益交换所致,至今仍然坚持非杀文龙不可。他对曾经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一丝后悔的态度。 黄权有些举棋不定。 第148章 焚城之战(十一) “先生,每遇天灾之后,接连人祸横行。今岁又是大旱、蝗灾交替,自西北乃至山东,田土之间,庄稼近乎绝收。” “北方大地,已然全境溃乱。” “朕,颇觉无力回天。” “流匪窜乱和鞑子入关,二者犹如配合默契的附骨之蛆!” “一方自晋地长城破关,横扫中州、北直隶,至山东。” “另一方自西北西南群山间起势,到晋地湖广一带而停止。” “每有天灾,二者必至!” 黄权重点提了两次晋地,这个地方原本就按军事重要性,划分了两块的临时战区。 可这两块南北战区,怎么看都有些人为插手其中的意思。 大同总兵王朴被黄权逮着机会,一刀砍了后。北境总督师袁麾下的关宁集团立即开始鼓噪闹饷! 二者间,黄权暂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存在必然的联系。 在靠近长城一线的花伶占据的县城,一股弱小的可以让所有人忽略的小股匪军,莫名的让黄权感到心惊。 不仅仅是花伶的土地改革政策让黄权心惊,还有这个叫花伶小小匪首,一改往日流窜的本性,如钉子一般,直接钉死在了那座县城里。 谁给他的底气? 他的凭借又是什么? 让黄权感到诡异甚至恐惧的是,无论流匪从这里过,还是鞑子从这里过…… 这里的百姓十室九空。 这里的权贵之家却夜夜笙歌。 黄权在等! 在没有弄清楚这背后潜藏的一系列疑问之前,没有梳理清楚北方大地之上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之前…… 北方的苦难,就只能让它暂时糜烂下去…… 黄权没有跟恺阳先生明说,也无法明说。一切的怀疑,虽然矛头对准的方向确认无误,仍然需要一击毙命的理由和机会! 黄权此刻略微有些后悔,后悔没来这个世界前,自己不是文科生…… “粮。” 恺阳先生只回复了黄权一个字。 北方缺粮! 人尽皆知! 一直蹙着眉头的黄权,突然猛地直接瞪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依然不紧不慢坐在软榻之上,慢慢品茶的恺阳先生! 此计…… 黄权心里如何想的不重要,他此刻的脸上,略微有些惨白。 从天子角度或者从后世重生而来前所受教育…… 这一切都在从本能上,让黄权有些畏惧! 是的,是畏惧! 此计,一旦全面被黄权落实施行,历史的暴君一栏,必定会为黄权单开一页。 黄权登基上位后,一系列看似意外实则处心积虑的处死了自己的皇位竞争者,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 这是黄权的暴行一。 在江南不顾朝野呼声强烈,三番五次地针对一众书社成员、整个江南的士大夫官僚集团,和依附他们背后的商业帝国,黄权展开了屠杀。江南的浙楚昆宣,无论哪一派,都被黄权将上层指挥灵魂核心人物,杀了个干净! 十万头颅热血,染红了秦淮河。 这是黄权的暴行二。 不顾辽东平原故土之上的百姓死活,不顾全国百姓民生吃紧,只顾自己一时痛快,耗费了江南全国唯一富庶之地大量财政金银。 且不顾天朝上国的威仪,强横命令属国出兵配合,转战后金建奴敌后,执行对敌斩首杀光抢光烧光等策。 颜面有亏! 这是黄权的暴行三。 以水师之炮火,强行围困两广。 做为天子皇帝,不顾当地百姓死活,断绝自己数省之地的海洋商贸往来,与民争利争夺蝇头小利,陷民生之艰难,亘古未见。 且围困结束时日,遥遥无期。 这是黄权的暴行四。 而以上四点暴行,假如拆开来看,要说十条暴行都够。 黄权一旦身死或者退位后,必然有望和夏桀、纣王、隋炀帝手挽手肩并肩…… 这些都不算啥,至少黄权心里觉得还行,无所谓。天下人众口幽幽,只要还能救这一救最后只剩一口气的王朝末日,弥补未来五百年的脊梁膝盖遗憾,黄权不在乎。 可恺阳先生只说了一个字,黄权就不得不在乎,甚至有些害怕。 “粮?” 无论哪一股势力,如今都很难从干旱蝗灾肆虐的北方土地上获得足够生存发展的粮食…… 黄权脑中一道闪电直接劈响! 所以原东江总兵文龙必须死! 所以原蓟镇总督吴阿衡必须死! 所以原卢建斗、原孙伯雅、原恺阳先生等,都必须死! 除了无力救其中一人,黄权其他人全都救了。 这已经重大的改变了历史走向,一连串来自历史的连锁反应导致的反扑,也就更加凶猛! 在恺阳先生无法直观看到黄权的地方,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是激动,也是害怕。 恺阳先生这次出的计谋,黄权有些不敢用…… 哪怕黄权已经被板上钉钉的被人称作“暴君”,黄权依然无法下定决心。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恺阳先生说的那一个字。 随即,黄权嘴角弯弯抬头自嘲,“先生……朕,之前被江南士绅称作只顾贪图享乐纵情声色的昏君呐。” 黄权对着恺阳先生,无奈的一笑。 昏君,也好过暴君的名声。 黄权都不敢想,万一他不小心挂了,那些个文人们,会给他安一个什么样子的庙号? 此计用与不用,在于黄权这个天子本人。恺阳先生负责提出这条堪称毒计的计谋,他也同样必然要承担历史的责任和骂名。 甚至他一世的英名,也将毁于一旦。 “除顽疾需下猛药。” 恺阳先生捧着茶杯,并不搭理黄权的自嘲,语气平淡。 这条计策,在黄权如今的手里,几乎不存在施行的难度。但却泥沙俱下,不分忠奸,不分地位高低,一律将平等的接受最后的死亡审判。 人祸之惨烈,莫不过于此。 是天灾还不够吗? 黄权不是不用这副猛药,是真的不敢用。 至少在大范围内,黄权不敢用。 “先生,容朕考虑一二。” 黄权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北方京师历来都是权力的中心,而南方陪京是经济与文化的聚集地。 如今黄权坐陪京望京师之地,心中的杀戮欲望反而更加凶猛。 “算算日子,伯雅领着的秦军与闯贼高如岳的第一场接触战,就要开始了。” 恺阳先生也不逼迫黄权做出决断。 看老先生不疾不徐的表情,大概也能猜测出,黄权的反应,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恺阳先生开始在黄权面前提起另一件重中之重的事。 黄权点点头,这是一场提前规划好的接触战。 本次战役目的和意义,黄权也都提前得到了最直接的分析报告。 在黄权御书房中的地图上,自汉中至西京长安的必经之地某处,同样画了一个叉。 第149章 焚城之战(十二) 孙伯雅两万秦军,在即将进入陕南地界时,忽然犹如人间蒸发一般,在所有有心人的注视下,集体消失了! 先是京师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于,携秉笔监大太监马公公手书,八百里加急,将秦军消失的消息上报给了远在陪京的黄权。 秦军本来应该和京师兵部之间,按惯例需定时通过塘报沟通军情的秦军,已整整一月未曾上报。 接着两京、宁远、后金建奴、以及远在广州的叛军,全部都得到了秦军消失的消息。 一场风云诡谲的大幕,就此缓缓拉开。 有人猜测孙伯雅一朝飞升刚愎自用,将全军迷失在了秦岭大巴山中。 有人猜测秦军已被闯王高如岳,派出十五路义军围剿,全军覆没,没有消息传出来本就正常。 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鼓吹孙伯雅秦军每经过城池,必吃空一座城池婴孩。行至半路,终于惹怒了秦岭山上修道的神仙,派出魑魅魍魉鬼神精怪袭击秦军,导致全军都被拖进了鬼门关。 说的有鼻子有眼,有经过有结果的,这个秦军消失的版本反而流传最广。 黄权没向内阁做任何说明和解释,一如往常,再一次将内阁急报如普通奏折一般,留中不发。 陪京城内,黄权又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切大小政务,全权委托恺阳先生代理。 他自己本人,再一次带着郑千户,开启了新一轮的游山玩水。 之前重伤的陈朝阳,领逐渐恢复建制的神机营,也一并随着黄权游历江南。 被闯王高如岳一路撵着鸡飞狗跳的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终于领着最后的不足千人残兵,与汉中守备,合兵一处。 此城,丢无可丢,弃无可弃。是关中长安,西京最后的屏障。 这一战,素来以凶狠狡诈悍勇着称的曹文诏,已经无数次准备以身殉国,战死沙场! 汉中,也许将成为他最后的栖身之所。 曹文诏兄弟子侄三人,各修书一封发往回家,皆言汉中风水极佳。 信中寥寥数语,已存报国死志。 如此被流民匪军像狗一样驱赶追杀的耻辱,曹文诏纵横厮杀疆场这么多年,何曾有过?! 新任三边总督陕西巡抚名不见经传的孙伯雅,一上台就给他发了数份言辞激烈的军令。 这同样让曹文诏兄弟和侄子曹变蛟,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原三边总督师徐九亨徐军门,也从未如此不给曹家队伍保留基本情面! 从辽东转战中州,又从中州兵败获罪,贬罚至陕南。曹文诏心中愤恨委屈窝囊没有一天不在折磨着他。 更是每每与流民匪军接触作战然后不得不憋屈逃跑之时,他都是强压下心中冲动,想直接回头率领孤军冲入闯贼三十万大军之中的冲动,也好死的轰轰烈烈一些! 直到几个神秘人物,好整以暇的来到了他的军中。 看着他们身上穿的飞鱼服,腰间挂绣春刀。 傻子也知道这几个人是谁! 一群原本在文官围剿下被彻底废除的皇家亲卫,又在当今圣上用金吾卫身份,偷梁换柱死灰复燃的亲军卫! 曹文诏对亲军卫无感,只知道这群人乃是阉党爪牙,无论对朝堂之中还是已经赋闲下野的文武百官,他们都有抓捕私下审判的权力。 让人实在没有太多好感就是了。 “在下亲军卫北镇抚司副镇抚使沈炼,领兄弟二人,正副千户各一人,特来拜见总兵曹文诏将军。” 来人身份不可谓不显赫。 虽然只有从四品官职,见到正二品的副总兵,他完全可以昂首挺胸的说话,无人不给他们这份面子,只是因为他们乃是天子亲军。 眼前这个副镇抚使,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的背后也定然是黄权在指使。偏偏并不飞扬跋扈? 这与曹文诏心中的亲军卫刻板印象,有些不太符合。 拱手还礼,请兄弟三人上座。 曹文诏同样保持宾主之礼,还算有礼有节,并不以自身官职强势压人。 亲军卫三人不远千里的跑来,仅仅只是递交给曹家兄弟子侄们一封信,黄权的亲笔信。 之后,亲军卫三人严词拒绝了曹文诏送给的例银,让一时之间并未拆开信件的曹文诏,内心止不住的一阵悲凉。 否则,按官场之礼仪,绝不可能又不收钱还不贪图享受的官员往来存在。 甚至有些人,会仗着身份品级的特殊性,主动而又明目张胆的索要程仪,都是惯例。 一切的忐忑不安,直到曹文诏领着自己的兄弟子侄、全军将士,焚香大礼拜过黄权亲笔信,再拆开后,烟消雾散。 黄权在信中只有劝勉和鼓励。 同时许诺,援军就在眼前。 拳拳之意,在信中无一处不在。 他们的一路血火与牺牲,黄权全部知晓。 信中末尾处,黄权写到,战后曹文诏所属,将让他们独立成营。 一应钱粮待遇仿此刻正镇守南方两广的黑虎营,补历年欠饷差额,从陪京出。 黄权能理解他们逼不得已吃空饷、喝兵血的苦衷。 此例,到此为止。 士,为知己者死。 延绥东路副总兵及以下,对着黄权亲笔信,全军行叩拜大礼。 少顷,闯王高如岳领三十万大军已至汉中城外。 围三缺一。 曹文诏领副将汉中守备等,站在城墙箭楼之上,望着城外流民匪军闯贼高如岳麾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军,眉头紧锁。 “将军,这贼军众多,咱们还能守得住吗?” “我们,我们,才只有不足四千守卒啊!” 曹文诏身侧有人声音颤抖带着一股子绝望。 城中,所有战马都被宰杀殆尽,曹文诏含泪亲手送自己爱驹上路。 与城共存亡的决心昭然若揭。 所有能发动的民壮,也已经全部在城中集结待命。 “守不住?也得守!汉中城若破,关中何在!” “再敢祸乱军心士气者,我曹某人手中刀可认不得人!” 箭楼之上,曹文诏望着乱糟糟的城下匪军,语气无波无澜。 在城下众多老营将士的严密护卫之中,闯王高如岳面无表情地骑跨在马背之上。 他望着那座巍峨耸立的汉中城,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有风呼啸而过,吹动他的衣袂烈烈作响,可他却仿若未觉。 只一眼便知,此人极端冷酷且冷静。 战火,一触即发。 第150章 焚城之战(十三) 汉中城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曹文诏身着战甲,身姿挺拔地站在城头,目光如炬。 望着城外闯王高如岳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军,神色坚毅,却难掩忧虑。 一众副将参将游击守备,跟在曹文诏身后,各个脸色之上,都有无法言喻的忧虑。 此时,一名流民匪军来使独自骑着马,打着信旗,顶着城头压力,来到城门之前。 又在众多士兵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下马,走进城中。 使者昂首挺胸,迈着夸张的步伐来到曹文诏面前。 他的脸上挂着看似和善实则傲慢的笑容,说道:“曹将军,闯王仁德宽厚,心怀天下,实在不忍见生灵涂炭,战火纷飞。如今局势已然明朗,天下归心闯王乃是大势所趋。” 曹文诏冷冷的看着来人,不说一句话。 “将军,闯王大军兵强马壮,战将如云,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无人能挡。您这小小的汉中城,缺兵少粮,外无援兵,又能坚守多久?” 曹文诏连连冷笑,倒也并不驳斥。 “闯王宅心仁厚,义举连连。所到之处,开仓放粮,救济百姓,百姓皆感恩戴德,自愿相随。如今,闯王大军日益壮大,正是顺应天时,应合民意。” 曹文诏看着闯王来使,眉间生起一抹怒火。 “您若归降,闯王定会重重有赏。许您高官厚禄,封王封侯亦不在话下,良田美宅、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您与您的家人皆可享尽荣华富贵,从此高枕无忧。” 曹文诏恍若未闻,观左右而与旁人低声交谈。 使者无奈,不得不提高自己音量。 “且看这天下大势,朝廷腐朽,气数已尽。闯王以仁义之师,解民于倒悬,此乃正道。曹将军,莫要执迷不悟!否则悔之晚矣!” 曹文诏回过头,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不甘,最终一丝坚定又在他的脸上浮现。 而他身旁的一些将领们听着使者的话语,不禁面面相觑。 其中似乎有将领已经面露心动之色。 就在这时,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怒目圆睁,提刀冲上前,吼道:“狗贼,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小爷我今天宰了你!” 使者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曹文诏伸手拦住曹变蛟,喝道:“变蛟,休得鲁莽!” 曹变蛟气愤难平,但还是听从叔父的命令,退了回去。 “哼!尔等乱臣贼子,也配在本将面前大放厥词?闯王?不过是纠集了一群乌合之众,虽看似人多势众,可终究是逆天而行!我曹文诏身为朝廷将领,守土有责!哪怕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哪怕战至一兵一卒,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向你们这群叛贼低头!回去告诉高如岳,有种就来攻城,看看是他的贼军厉害,还是我汉中守军的铁血意志更强!我曹文诏誓与汉中城共存亡!” 使者脸色一变,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依旧试图以言语劝服:“曹将军,您这又是何苦呢?闯王大军如今的兵力是您的数十倍,且粮草充足,器械精良。您这城中将士疲惫,物资匮乏,抵抗不过是以卵击石。” “闯王仁义之名传遍四海,百姓皆望闯王拯救他们于水火。您若执意抵抗,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城中百姓遭受战火屠戮。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若此刻归降,不仅能保自身周全,还能为城中百姓谋得一份安宁。” “曹将军,莫要因一时愚忠,而误了前程和性命啊!” 曹文诏向前一步,目光如剑,直直地盯着使者的眼睛,大声说道:“我曹文诏守土有责,绝不苟且偷生!哪怕实力悬殊,我也要让你们知道,忠义之士不可欺!滚回去,告诉高如岳,我等着他来!” 曹文诏身侧,曹变蛟满脸怒火升腾,再一次提刀蠢蠢欲动。 使者看了一眼这个看似莽撞的少年,心有余悸,不敢再多言。 最终在士兵们的护送下,拱手转身,灰溜溜地离开。 曹文诏看着狼狈离去的闯贼劝降信使,眼神中一抹狠辣,一闪而逝。 “叔父,趁着此贼还没有走远,让我去宰了他!” 是曹文诏之侄,曹变蛟。实打实的用战功,获得军中游击一职。 人虽年少,却勇冠三军,智谋策略也颇为不俗。 摇摇头,曹文诏拒绝了曹变蛟的提议。 “变蛟,从来人言谈举止中,你可看出什么来?” 曹变蛟顺着曹文诏眼神,一同望向已经骑马出城,正要回归敌阵的使者。 “叔父,此人读过书!” 曹文诏欣慰的看了一眼曹变蛟。 来使虽然说的都是一些套话空话,欺骗一下无骨之人倒也足够。 但一个人是否读过书的气质,尤其是在百姓普遍都是文盲的前提下,此人说的话,就不再那么单纯。 “闯贼借着今年水旱瘟疫交替天灾,兵力膨胀的速度,又超过往年数倍。” “一个普通信使,对方敢舍得让一个读书人出马,可见闯贼阵营里,也有了并非一般凡人的存在。” “我们此战,恐怕将会面对前所未有之艰难……” “变蛟,是叔父拖累了你……” 说至后来,曹文诏自己的守城信心也开始有了动摇一般。 甩甩自己的脑袋,曹文诏又爽朗的“哈哈”一笑。 “七尺之躯当配三尺长剑,守土开疆,热血撒碧空,马革裹尸不负韶华!” “变蛟,你可怕?” 曹文诏目关炯炯,盯着曹变蛟浑身火热。 “叔父,唯死而已。”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 不远处,曹文诏之弟副将曹文耀,正满头大汗的呼喝指挥众将士民壮,向城墙之上,架上来一门红衣大炮。 这也是汉中城中,唯一的一门老旧红衣大炮。 重逾千斤。 一应起重移动器械,无不被压的吱嘎作响。 “叔父,我去帮帮忙。” 也不等曹文诏同意,曹变蛟一撸袖子,招呼自己属下,朝着曹文耀跑了过去。 城外,闯贼流匪军营里也开始有了变阵。 第151章 权王回家 江南,还是迎来了大雪。 黄权知道原因,小冰河时期造成的。 年年有灾,每灾持续时间数月至半年不等,多灾并发。瘟疫缠绵横行、蝗虫遮天蔽日…… 就连南直隶、浙江都被灾害频频光顾。 黄权登基第一年,在他的京师御书房案台之上,就收到过《备陈灾变疏》: “……臣奉差事竣道,经臣乡延安府,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 八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 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 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其石名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 民有不甘于食石而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有司亦不能禁治。 间有获者,(盗贼)亦恬不知畏,曰:‘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死鬼也。’ 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每日必弃一二婴儿于其中。 有涕泣者,有号泣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所弃之子已无一,而又有弃子者矣。 更可异者,童稚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便无踪影。 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数日后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 于是死者枕藉,臭气熏天。 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 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几矣。 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幸有抚臣岳和声拮据独苦以弥盗而兼之拯救。捐俸煮粥以为之率,而道府州县,各有所施以拯济。 然粥有限而饥者无穷,杯水车薪,其何能济乎? 臣仰窥皇上宵衣旰食,无念不为民生虑,无刻不为安民计。 若不急救,此一方遗黎恐死者死矣,为盗者为盗矣……” 一晃,黄权登基已有十年。 十年…… 毫无寸功与建设。 百姓仍然互相举刀为匪,互相吃下对方“米肉”换得一时苟活。 东南“独立”,东北建奴虎视眈眈,西南西北流民匪军已近百万! 重生而来的黄权,他想拯救往后五百年的华夏遗憾,却也似乎越干越错,事态越来越糟…… 一身布衣打着数处补丁的黄权,他挨着另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正一块坐在一处残破的屋檐下。 这个蓬头垢面的人,并不是乞丐。最起码他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当今圣上。 此人头上满是油腻和头皮,已经无法猜测是一年还是两年未曾打理。杂乱的头发又都扭曲的裹在一起,间或其中,又是无数的虱子聚众做窝…… “皇兄,每到天气晴好的时候,我也学会了一件趣事。你看……” 此人从自己的破碎的衣领间,随便一摸,一只硕大的虱子就在他手指之上捏紧。 嘴巴一张,“咔叽”一口,他把从自己身上摸出来的体虱,当着黄权的面,微笑着吃了下去。 似乎味道还行,他又继续朝自己身上摸去…… 他是黄权当太子参与夺嫡之争时,最有力的臂膀。也是黄权登基后,全天下最有实权的亲王。 如今的他,和黄权一块坐在一处残破的屋檐下,在近冬的季节里,晒着太阳。 美美的吃着从自己身上摸出来的体虱…… 阳光正好,晒得身上暖暖的四处都痒。 “皇兄挨我坐这么近,这发虱和体虱……” 没等这人话说完,被一双红透的眼睛盯着,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 “三弟!” “朕……” “我……” 黄权哽咽中,明明心里有无数想说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此人看了一眼黄权,将身上的破衣烂衫,痛快的全脱了下来! 迎着初冬的正午阳光,晒的当真浑身舒坦! “除我之外,还能深入建州而又不至于让你怀疑的人,还有谁?” “当年父皇对我们两兄弟的厌恶,对皇兄百般斥责,将我发配北境,焉知非福?” “啪!” 他拍了一下手。 同样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又都满脸泪水的人…… 他们推着板车,背着包裹的人。 安静的出现在了黄权视线范围里。 “漠北诸部高原至北海、建州奴儿干都司平原到库页岛……” “皇兄,此间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尽皆于此。” 堂堂一朝最有权柄的亲王,领着一群“战死”“失踪”的原神机营将士和原第一届军事学院毕业的学生们…… 他们跑去了天朝最寒冷的北境之北,为了给黄权绘制最详实的地图! 寒冷、饥饿、林海、雪原、沙漠、戈壁、敌人、野兽…… 没人知道这群人到底经历过什么,又具体牺牲了多少人,只是为了获得一份详实的地图和地方志! 就连凯旋,黄权贵为天子,也都只能穿着百姓布衣前来迎接这群英雄回家…… 他们是从海上回来的,在江南一处无人问津的小港靠岸。 黄权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等待在这里。 可他终于见着这群壮士归来后,竟然无语凝噎。 他能说什么? 一碗热汤,一件干净的衣裳。 这群英雄,上岸后,唯一的要求,只有这些…… “皇兄,我走以后,恐怕难为了七妹了。呵呵呵。” 黄权眼睛又是一红。 为了迷惑京师文武百官,堂堂一朝长公主,白天女儿身,晚上时女扮男装假装起一代权王的府中当家人。 她,至今已年近三十,却依然未曾选过驸马…… 黄权坐在屋檐下的地上,他甚至不敢直视这群英雄。 “这……神机营,以后还是交给……” “不了,皇兄。以后,我还是做一个普通富贵王爷就好。七妹选婿之事,不若皇兄就交给臣弟我来主持,如何?还有啊,你常年在陪京不得脱身,那京师里也需要一个你信得过的人帮你镇着,那马公公平日里干的还行,就是手腕啊,还是松了点!哈哈哈……” 黄权惊讶中猛的抬起头,看着正爽朗大笑的三弟。 赤条条的站在阳光之下,让黄权有些仰望。 他真的甘心吗? 第152章 守城 阳光被硝烟遮蔽,天地间一片昏暗。 喊杀声震耳欲聋,闯王高如岳在城外立马远望,指挥着如潮水般的三十万流民大军疯狂涌向汉中城。 那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海,仿佛要将整个汉中城吞没。 军旗猎猎,刀枪林立,密密麻麻的流民匪军人头攒动,脚步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犹如滚滚惊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城墙上的守军们望着这铺天盖地的敌军,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无边无际的敌军,前所未有的压迫。 “各位几家大当家的!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此城!后退者,老子砍了他!” 闯王高如岳一脸冷漠,毫无商量余地。 他身旁的三十六家首领和各自将领,皆神色肃穆地站在中军中,听完抱拳离开,开始各自安排指挥着攻城事宜。 “老规矩,骑兵绕城,找出城池的破绽!”闯王高如岳道。 一时间,众多骑兵迅速分散,沿着城墙疾驰,战马嘶鸣一片。 而在攻城的队伍中,数万数量的饥民们,被一众闯军士兵驱赶在前方,充当先锋炮灰。 这些饥民面黄肌瘦,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奈,但在身后的刀剑逼迫下,只能咬着牙向前冲。 他们扛着简易的云梯,艰难地朝着城墙靠近。 有些饥民刚靠近城墙,就被城墙上滚落的滚木礌石砸得头破血流,惨嚎着倒下。 可后面的人依旧被推搡着继续前进。 热油金汁被煮沸,从城墙上倾泻而下,淋在饥民身上,顿时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城墙之上火绳枪也在“砰砰”作响,冒出阵阵白烟,枪声响处,不断有饥民中弹倒下。 手无寸铁的饥民被守军打散、消灭得差不多时,闯王高如岳和各自号称反王的其他十三家首领,开始投入手上有武器装备的士兵。 “差不多了……都别藏着掖着了,冲上去,一举踏平汉中城!”闯王高如岳在中军中平静的看着一群反王和他们各自手下将领。 无人反驳。 战场之上,有刀枪映射着阳光,流民匪军中的一些身材较为壮实穿着稍微完好的士兵们,被组织了起来。 他们呐喊着冲向城墙,他们的攻击愈发猛烈且有序。 对于城上守军来说,这一波浪潮带给他们的压力,远远超过刚才的一群饥民。 闯王高如岳没有派出自己的真正精锐老营人马,近万着甲军士,围在闯王身旁。 他们在等待关键时刻,准备给予守军致命一击。 城墙上,曹文诏亲自指挥着守军抵御敌军。 滚木礌石如雷霆万钧之势滚落,砸得敌军头破血流。热油金汁被煮沸,滚烫地泼洒下去,瞬间传来敌军凄厉的惨叫。士兵们迅速拉弓放箭,箭矢如飞蝗般密集射出。 城角处,红衣大炮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炮弹呼啸着砸向敌阵,炸起一片血肉模糊。 一位满脸血污的守城武将,扯着嗓子高呼:“兄弟们,死战到底!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的声音沙哑中透着一股狠劲。 士兵们咬紧牙关,奋力拼杀,眼中燃烧着视死如归的火焰。 有的士兵身受重伤,仍紧紧握着长枪,最后倒在血泊中时,仍然怒目圆睁。 一群城中民壮也加入了战斗。 他们本是普通百姓,但此刻却毫无惧色。 一位年过半百的人,举起一块巨石砸向敌军,高声喊道:“保家,杀贼!” 曹文诏挥舞着长刀,砍杀着爬上城墙的敌军,怒喝道:“兄弟们,守住!为了城中无数百姓!” 其弟副将曹文耀在一旁奋力杀敌,他手中的长枪如蛟龙出海,挑翻一个又一个敌人。 曹变蛟更是勇猛非凡,他身先士卒,在城墙上左冲右突,所到之处,敌军纷纷溃散。他的盔甲已被鲜血染红,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突然,城墙的一角在敌军猛烈的攻击下被攻破,流民匪军如潮水般涌入。 曹变蛟一人如杀神一般,手持长刀,双目圆睁,怒吼着冲向缺口。 他的身旁都是自己亲兵和流民匪军的尸体,血腥之气弥漫。 他毫无畏惧,每一刀挥出都带着必杀的决心,硬生生地将敌军的进攻势头挡住,为后续的守军争取了重新组织防御的时间。 突然,一支流矢如毒蛇般飞射而来,直直地朝着曹文耀而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利箭狠狠扎进了曹文耀的肩膀。他身形猛地一颤,却未发出丝毫惨叫。 他怒目圆睁,牙关紧咬,猛地伸手一把折断箭杆,大喝一声:“这点小伤,休想阻我杀敌!” 说罢,不顾鲜血汩汩流出,依旧挥舞着长枪,奋力拼杀! 敌军依旧源源不断地涌来,他们架起云梯,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城墙上的守军仍然在拼死抵抗,用长枪将爬上云梯的敌军捅下去,用巨石砸毁云梯。 胜利的希望逐渐渺茫,守城的人却没有丝毫退缩。 杵着一杆三眼铳,曹文诏望着城外依然无边无际的攻城匪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杆三眼铳,早就被曹文诏当成了一柄长柄大锤在使用。 其上,早已沾满了流民匪军们黑褐色的血迹。 攻城匪军的阵后,十几架云车和投石机,正在一群蚂蚁的搬运下,朝着汉中城一点点靠近。 四千将士,八千民壮,共同守城…… 面对三十万流民匪军的大肆攻城,终究还是太勉强了些。 “将军!皇上来信说的援军,援军呢?!” 一个参将,浑身浴血,悲愤中早已分不清他的脸上是血水还是泪水! “慌什么!” “城破,本将自会与兄弟们共同赴死!” 曹文诏一双眼睛里,只剩下红色。他无奈的掂了掂手中的三眼铳。 “其他城门之上,防御情况汇报!” 陆陆续续,军情汇总。 除了北门之外,空无一人,其他三门战况都不太乐观。 独立负责防御西门的副将曹文耀,已经重伤…… 曹文诏心里一痛,那可是自己的亲弟弟! 第153章 桃花马上请长缨(一) 曹文诏将手中已经开裂的三眼铳,狠狠的朝着城下蚂蚁一般往上爬来的匪军头上丢去! 接着手一招,从地上捡起一把卷刃的雁翎刀,再一次朝着几架攻城云梯密集的地方冲去! “众儿郎!” “随本将杀贼!” 援军…… 最后一次朝着城外遥远的东南方看了一眼,曹文诏对黄权信里的援军到来,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对于朝廷里面的党争倾轧,以及万事拖沓的水平,等到朝中文武百官们商量出结果,他曹家三人早就已经死透了。 援军? 曹文诏直接一刀将一名半裸上身,口衔钢刀刚刚翻身上城的匪军小头目,直接砍翻,一脚将其踢落城下。 “嘟……” 忽然匪军中军之中,总攻的号声忽然响起。 城下,本就密密麻麻犹如蚁附凳城的流民匪军们,再一次加密加多了攻城人数。 城下尸体也在一点点朝着与城平齐的高度堆了起来! “火油!” “放!” 冲天的大火顺着粘稠的液体,从城墙之上,直接快速蜿蜒盘旋于匪军们的头上。 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撕裂了所有人耳膜,冲天的大火炙烤着令人作呕的尸臭。 此刻,这一处守城的将士民壮百姓们,却欢呼了起来。大火,终于和攻城的流民匪军们阻隔出了一段距离。 俄而,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大火又被无数沙石和尸体直接压灭…… “弓矢已耗尽!” “火油、檑木、城中石板石块……能用的已经用无可用!” “铳子火药,已经全部用完!” “城中八千民壮,死伤过半!将军,要不要让他们撤下去修整?!” “将军!快想想办法!” “将军……” 曹文诏还能有什么办法? 除了手上的刀枪,还可以一战以外,他已经用尽了办法! “今日我延绥东路军、汉中守军……忠君报国、杀身成仁的时候到了!兄弟们!唯死而已!” 曹文诏一声最后的怒吼声响起,提起自己的雁翎刀,再一次朝着城墙之上守城军民压力最为严峻的地方,冲了过去。 他身后的亲兵们,咬着牙,二话不说,同样埋起头,跟着曹文诏就是冲! 汉中东城门,曹变蛟脱力的靠在一处城墙之上的断垣处。 望着越来越多爬上城墙的流民匪军,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害怕,只有冷笑连连。 这个少年游击将军,再一次用刀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盔甲,早已被刀枪箭矢破坏的稀稀拉拉。 已经没了丝毫防护作用。 只有敌人未曾凝固的鲜血,还在点缀着这个少年将军最后的尊严! 城墙箭楼之下,原本就极为坚固的城门,又在提前毁了吊桥还彻底被堵死的前提下,如今仍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合计一万多军民,依托坚城,未曾想连流民匪军一星期的步伐,也不能阻挡…… “轰!” “轰!” “轰!” 忽然从闯王高如岳的正后方,一排震天响的爆炸,接连不断的响起! 三十万流民匪军的后军,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顿时全部勒马回头张望! “何人放炮!” 闯王高如岳,脸上仍然波澜不惊。望着摇摇欲坠的汉中城墙,他连向军中后面的骚乱,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回闯王,有一群官军从南方杀来!” 很快一匹探马,将消息传递给眼前的十三家七十二营各位首领们。 “来者何人?多少兵马?!” 不得不说,贩马出身的闯王高如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的性格特点,很快让略微有些慌乱的众将,全都稳了下来。 “秦字帅旗,看着装盔甲样式,像是一支地方土司官军!兵马大约……两万!” 探马刚刚回答完闯王询问,忽然有几个骑马在闯王身侧的几位反王,倒抽了一口凉气! “闯王!是那个女人,白杆军!” “她不在四川吗?如何跑来此处?!” “闯王!好机会!我们当初约定四路出兵,没有一路想去四川,不就是因为有那个娘们在吗!如今,她竟然敢只带两万人马追来,我们回头,去宰了她!” 闯王高如岳对于身边的的吵嚷,充耳不闻。 对于提出要回头宰了秦贞素的那员首领,闯王高如岳只丢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此刻他才拨转马头,朝着自己大军身后看了过去。 “诸家兄弟,看来中州、湖广两路义军,再一次在天雄军手上吃了亏!” 不论流民匪军十三家哪一家,提起天雄军卢阎王,似乎各个都惧怕头疼不已! 没什么特别原因,他们对上卢建斗后,一次比一次输的干脆利落,也输的心服口服。 就是打不过,哪怕兵力数倍于天雄军,他们也不敢去碰一碰卢建斗。 人名树影,中州湖广一带,如今正是卢建斗天雄军在对阵由八大王张秉吾率领的义军第二路大军。 白杆军有两路人马。 一支在中州由秦贞素的侄子率领,大约只有几千人,如今受天雄军节制。 另一支就在闯王眼前!由秦贞素本人领导! 这里面的蕴含的含义…… 闯王沉着脸陷入思考…… 突然间闯王高如岳,一掌拍在马鞍之上,他变了脸色! “秉吾误我!” 其他几家与闯王离得近的义军反王将领们,全都一时惊讶的看向闯王高如岳! 眼前的将领,大部分都是从陕西米脂举起义旗后,就一起打天下杀出来的老兄弟了。 闯王今天的脸色巨变,着实让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及代表们惊讶! 平日里的闯王,哪怕官军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也未曾有过现在一般的神情巨变! 秉吾,正是兵强马壮的第二路义军张秉吾! “张秉吾之前来信说,他们已经攻入了川东重镇夔州!大家伙都曾为此举杯相贺!”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那眼前这个娘们不是应该在夔州吗?今天,如何又出现在我等背后!” 无人能给闯王高如岳解释。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张秉吾发挥了他最擅长的战术,他没有守夔州,而是在收到秦贞素本人率白杆军本部即将到达的消息后,他就直接跑了! 张秉吾没有拖住四川石柱土司秦贞素! 这秦贞素本人,同样也没有按照闯王众将猜测的那样,即使义军最后没有守住夔州,她会从后面去追击张秉吾…… 流民匪军号称几十上百万,可真正有战斗力的,都是自己身边的老营,多则一两万人少则几百人。 比如闯王他本人,他最精锐的部队,乃是自己的老营兵,不过也才三万余人。 对上同等数量火器精良、训练有素的官军,他们义军打不过…… 装备上就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而眼前的这支秦贞素本人率领的白杆军,更是官军中战斗力的翘楚! 远距离火炮火铳弓箭,中距离的钩镰枪阵,全军纪律极为严明!简直把山地作战,发挥到了极限! 打? 第154章 桃花马上请长缨(二) 未战之前,闯王高如岳和七十二营首领们一听是秦贞素本人率领的白杆军,心里多少有些怯了。 这和他们麾下人马数量无关,而是秦贞素的白杆军的威名。 曾经几次压着众将不敢踏入四川一步。 还一度北上建州蓟辽,差一点将后金的主力给围困剿灭。 秦贞素一个老妇人,亲自领着如此战功赫赫的两万白杆军从身后压来,带给众人的压力可想而知。 高如岳望着摇摇欲坠的汉中城,眼神中不甘心的眼神一闪而逝。 似乎又在心里迅速权衡着身后已经打上来的白杆军…… 此刻,是继续攻城战斗还是该撤退…… 多年的义军领导经验,让他的脸上,依然古井不波。 “闯王!咱们撤吧?” 闯将之一,在马上对着闯王高如岳一抱拳。 闯王骑在马上,望着自己的后军爆发的骚乱,脸色如常,却一言不发。 “闯王,这秦贞素的白杆军威名赫赫,咱们硬拼怕是讨不到好啊!不如暂且撤退,保存实力,以待日后再图。” 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之一,一拉缰绳,靠近闯王高如岳马后站定。 “不过区区两万白杆军,如今我们大军至少还有二十五万以上!都是一群带把的老少爷们,难不成还怕了一个老女人不成?!” 又是一员闯将在看着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当家的有些犹豫,直接满脸怒容,拍马而出。 “诸位要是怕了,我当领着自家儿郎去会会这个老女人!大家放心跑路就是,哼!” 赤裸裸的羞辱打脸,围着闯王一圈的一众将领,看向这员闯将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不善。 十倍于敌,不战而逃,这要是放在官军和后金建奴军中,简直不可置信。 但在他们义军这里…… 很正常。 又不是没有打过,当初谁没有过意气风发时,带着几万义军去揍千人的官军队伍? 结果呢? 依然被官军一个千人守备部队,撵的鸡飞狗跳! 时代变了! 官军的火铳排枪队再辅以弓箭手,就是蜷缩在一起的刺猬,非常厉害,无从下口! 一旦自家骑兵冲不上去,冲不散官军火器队伍的下场,就只剩下逃! 义军有什么? 赤手空拳再加几根木棍? 嗷嗷冲着上前去送死? 虽然说死再多的饥民,所有义军首领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要自己还活着,只要这天下继续让百姓们活不下去,他们要多少的炮灰都可以随时再次组织起来…… “退下!” “撤退之事,休要再提。” 闯王高如岳目光如炬,他不信自己近三十万大军,攻不下汉中! 几声果决的命令下达,闯王身边几个稍微年轻一辈的闯将,领着各自将旗,朝着后军杀去! 其他几家首领,看着眼前分兵的一幕,全都一动不动。 他们眼底之下的顾虑,闯王高如岳一切都看在眼里。 “诸位当家的,请看这汉中城头,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进了汉中后,我将自率老营守城,诸位当家的可先行在城中扫荡一日,如何?” 闯王高如岳的提议,不可不畏诚意满满。 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或各自的代表将领们,无话可说。 这三十万大军,本就是闯王军自己占了大头。 如今不仅主动分兵去挡身后凶神恶煞的两万白杆军,还愿将破城之后的钱粮分享给其他几支义军,他们还能说什么? 各家将领全都在马上一一冲着闯王高如岳抱拳! “闯王仗义!我等自当奋勇争先!先行一步,我这把刀,早已饥渴难耐了,哈哈哈!” “嘿!怎么你家去的,我家就去不得?我手底下也有上万的带刀兄弟,全都等着改善伙食!” “同去?” “同去!” 马蹄践踏着大地,喊杀声震破寰宇,冲锋的号角再次撕破昏黄的天空! 闯王高如岳看着纵马朝着汉中城奔去的这两家义军首领,不置可否。 先入城者,获得的利益自然最大! 眼前的一群义军首领们,没有一个是傻子。 对于身后的白杆军来袭,无人再去考虑关心。 所有人再次拨转马头,望着摇摇欲坠的汉中城,眼睛里再次露出嗜血的光芒。 “这天下合该让我们闯王坐坐了!噫~驾!” 这是闯王手底下的一员闯将,只见他一夹马腹,提着手上长矛,领着本部人马,同样加入了攻城大部队! 这员闯将离开前说的话,让其他未曾出兵,仍在观望的义军首领们,听得面色各自精彩纷呈。 共襄大局时共同推举闯王领军,可不是一定推举他坐上那个帝位…… 比如,远在湖广一带四处征战的义军第二号实权人物八大王张秉吾,如今的他,也有十几万人马,可谓兵强马壮。 中州、四川、湖广、南直隶数省之间千里转进、辗转腾挪,杀的官军节节败退,又让天雄军疲于奔命,四处围堵都寸功未立。 论军功战果人心向背八大王张秉吾,也不比闯王高如岳差多少,他是否赞成盟主上位,就很值得怀疑一二…… 还有第三路和第四路义军各自首领反王,谁又不是手握义军数万人马的实权人物? 山西、河南、南北直隶、湖北等等省份,哪一路义军首领不是在各自发展壮大? 义军会盟的盟主,是否就是以后的帝位之主,在闯王跟前的各家首领及代表将领们的心中,看起来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同意。 跨坐马上正立中军的闯王高如岳,脸色依旧,无悲无喜。 他对于各家首领们此刻的反应,恍若未觉。 汉中城三座城门之前广阔的土地之上,又增加了数万精锐攻城大部队攻城。 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并不知道在南城以南的方向上,秦贞素老夫人率领的两万白杆军,正在迅速朝着闯王后军近十万阻挡的流民匪军们突击! 汉中城,形势急转直下,此城说不上会在下一秒还是下一刻,就被如蚁群一般攻城的流民匪军们冲破淹没…… 第155章 桃花马上请长缨(三)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文中出现的江南七省概念(被骂了……之前怪我没有解释清楚,被弃了表示理解)。 文中江南七省结合了明朝江南地区的行政概念和文化概念两种。 文中的江南范围仅代表本书中的范围,不代表真实历史上江南行省的地理范围。 文中江南七省大致范围包括:江苏南部(南直隶七个地级市含上海)、安徽南部、浙江全境、福建北部、江西北部,湖北东部,湖南东北部。 以长江三角洲为主,长江中下游冲积平原为辅的一个大概范围。 文中黄权实际能够深入乡镇管辖的范围大概是江苏南部(南直隶)、浙江、安徽南部。剩下的文中江南部分,是黄权能重点影响和比较能够顺利推行政策的地区。 文中出现的另一条地理概念,湖广一带,说的大致指的是今天的湖南湖北两省长江中部流域。 (表再骂我了哦,江南这个词,如果仅仅只是文化概念的话,我也一样更倾向于小桥流水古道西风瘦马撑着油纸伞的花姑娘的吴侬软语太湖西湖片区。但是用在文中的话,黄权的实控范围就太小了)。 ———————————— “凡战必捷,人莫敢撄。” 即使是闯将流贼,也是听过这句对白杆军作战实力的客观评价。 在闯王高如岳面前吹牛逼,是一个体现站队的态度问题; 在面对和阻挡正儿八经的两万白杆军突击时,这就是关乎能力和性命的问题了! 在几员闯将的眼里,白杆军简直丝毫道理都不讲! 见面就开干! 对面是一群跳着战舞的专门为肉搏而生的重装步兵部队。 在已经突袭进闯王高如岳的后军中时,这群土司白杆军,依然还是只有进攻、进攻、玩命的进攻! 他们的队伍不像其他官军,在进攻过程中会不自觉的分散,所有士兵一窝蜂的去抢首级,评定战功,从而眼睁睁看着义军逃亡。 他们只会越进攻队伍越紧密,白杆钩镰枪阵配合的更加默契! 唯一的劣势,他们以重步兵为主的军队。骑兵有,却相对很少,大部分都是用来传递命令、刺探、追击重点敌将等。冲阵的事,白杆军骑兵一般不会参与。 这群土司白杆军中,又有一群饿狼! 每月由土司以米3斗6升、银3两6钱供养。这是白杆军营兵的俸禄标准。 听起来和拿辽饷的关宁军士兵比,似乎少了不少。和实际能拿到手也有每月十八到二十两银子的黄权亲军比更是不能比。 但稻米粮食,在这个乱世里的价格上下浮动是极为夸张的,甚至能达到四五倍以上的巨大差价! 一斗米按当下大约18斤算,3斗就是54斤。 54斤粮食,乱世里足够养活普通一家人一个月的吃喝了!还有富余! 某些地方部分正四品的知府老爷,名义上的正常薪俸收入折银也才五十到六十两。当然,不能算这些老爷们的所谓火耗、炭火冰敬以及商业官场交流所得。 只要拿到粮食后,能够动动脑子倒倒手,一个白杆军营兵的月收入,就能达到四品知府老爷的名义正常收入的一半! 不过好在能拿到这类军饷的营兵,也就秦贞素身边的五千人,类似官军的亲兵队或者亲兵营,和流民匪军的老营兵。 人数不多,但都全是精锐中的精锐!饿狼中的饿狼! 剩下的就是土司旗兵了,和秦贞素身边的营兵也算沾亲带故,他们大都是一个寨子的,只是战力装备差一点罢了。 这群土司军本就彪悍异常,没事就上山捕虎下山抓野猪,全部都是尤其擅长山地作战的土家族苗族等南方少数民族组成。 再加上他们的土司大头领又是提督四川总兵官的秦贞素,做为已故宣抚土司家的媳妇,朝廷二品诰命夫人,对于这支队伍的财政钱粮自然照顾得更是分毫不差。 比如在照顾自己的五千营兵装备方面,光是头盔就有16斤重!盔甲厚达二三十斤以上,一般的利箭,和百步以外的普通火铳火绳枪,对穿着这样盔甲的营兵,性命威胁几乎没有。 而其他白杆军中的众多普通旗兵,装备也赶得上一般守备官军的亲兵,清一色的棉甲、皮甲! 正面领导闯王后军的几员闯将,心里一阵发苦。 他们自己的老营兵更是连普通官军的亲兵都不如,别说棉甲皮甲全员着甲如此奢侈了,也就身上穿的衣服裤子比较齐全,保证不露屁股出来…… 但是他们人多,这是唯一的优势! 优势归优势,就像一群数量极多的野狗,围着一头豪猪打转,稍微靠近一点,就只能被扎的嗷嗷乱叫,甚至被扎透扎死,简直无从下口…… 对面白杆军的阵法,以二十四旗为阵,各旗以二十五人成为一队。队伍中最前排旗官一人,阵营队列依次排列为三、五、七、九人,以此类推,形成尖锥三角状排列的紧密队伍。 其余的士兵排列在阵后,前排有一人倒下,后排就上一人补上,保证了队伍的严密性。若前面一排被敌军突破,则第二排中间的士兵递补上去,两翼的队伍也同样如此。 白杆军旗兵司胜负以五排队伍为限,只有全部击穿以后,他们才算战败。 旗长和总司长均在本旗或本司队列后阵,旗兵排列如尖锥,而24旗则又排列成整体的一个大尖锥体。 白杆军一旗大约26人,24旗组成一司约651人。 开战就是所有士兵近乎本能的,即刻就能围拢成圆锥体三角阵形。 营兵在所有旗兵各个三角阵中央稍后一点的位置上,一旦某一司连续出现五排士兵全员溃败的情况,营兵就会顶上去! 如此严密的三角阵营,突入了闯王后军一群只会一窝蜂上的流民匪军中,怎么可能不是一场毫无压力的乱杀? 之前八大王张秉吾一听秦贞素领着本部白杆军杀向被他占领的夔州时,怎么可能不怕? 他本就极为擅长运动战! 不打硬仗,运动战中寻找官军破绽机会,从而反杀。也是流民匪军们的一贯传统战法。 近二十万的张秉吾军连凭借夔州高城深池做做样子都不要了,直接调头就跑。 只有十万人的闯王后军,在几员闯将的指挥领导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和白杆军野战! “吼!” “吼!” “吼!” 白杆军气势如虹,大跨步全军前压! 三角阵钩镰枪近距离拖倒横扫直插,火枪火铳弓弩专挑流匪的密集区招呼! 几员闯将骑马上阵后,看的目眦欲裂! 第156章 凿穿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闯营三大干将有其二在十万后军当中,指挥起义军分三路,各自使用人潮战术,想要直接拖垮如下山猛虎一般的白杆军! 闯营后军当中,大多可不是由什么可有可无的饥民流民组成的炮灰,而是多为闯营自己的主力部队。 炮火、枪阵,白杆军一路势如破竹! 即使后军都是闯营自己主力,依然无法阻挡白杆军一步! 眼看着白杆军即将杀入闯王后军当中才建好的攻城云车及抛石机阵中央时,闯营三大干将其二终于咬牙将身边的老营兵,一股脑的朝着白杆军压了上去! “蜀锦征袍自翦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闯王这两员干将带的老营兵,他们多数都是闯王高如岳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骑兵。 按理说骑兵对阵步兵是有优势的。 就在老营兵即将组成骑兵冲阵的时候,白杆军同样开始变阵! “露宿风餐誓不辞,呕将心血代胭脂。 北来高唱勤王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闯营两员干将,在他们亲自拍马加入老营兵队伍准备发起冲锋时,白杆军钩镰枪阵也同一时刻变阵完成。 长枪如林! 放风筝的骑射战术,并不是只有草原部落才会。 无论是官军还是流民匪军,骑兵对阵步兵,最通常的战术就是远远的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围绕步兵拉开距离,使用箭矢大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 只有在敌军步兵部队全线崩溃,对方两翼骑兵同时后撤放弃抵挡的时候,骑兵的正面强突,才会使用。 闯营两员干将带的老营兵,此刻用的正是放风筝的骑射战术。 白杆军骑兵对于闯将几人的老营兵的出现,无动于衷。只是在战场中央,牢牢的护住本阵阵脚,并对闯营主力部队步兵侧翼进行冲散奔袭。 “凭将箕帚扫虏胡,一派欢声动地呼。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遮天蔽日的箭雨从闯营老营兵们头上飞起,又在空中发出瘆人的呼啸,一头朝着白杆军无数的小三角阵形扎去! 有盾举盾,无盾有盔! 白杆军嘴里大声呼喊着,梗着脖子,继续朝着闯王中军前进! 箭雨偶尔才能带走一个两个运气极差的白杆兵,从脖子和面门,或者脚掌钉入…… 大部分箭雨“叮叮当当”的落在白杆军中,被盔甲和盾牌直接挡下! 这也和闯营自己的马弓有关,千里转进突袭,也没个固定的根据地,弓的质量和磅数都远远落后官军和后金建奴军。 对于流民匪军们来说,任何一支队伍,几乎都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军阵操演的。 面对官军,他们的战术简单而又直接,一窝蜂的进攻和一窝蜂的撤退! 在面对秦贞素本人率领的精锐官军土司白杆军,面对整齐划一的步伐前压进攻时。 前面的闯营兵在惊恐中后退逃跑,后面的闯营兵在凭借血勇往前冲,整个闯营后军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杀戮,来自恐怖的白杆军恐怖的声名和就在眼前的血腥,终于让两员闯营干将看的浑身头皮发麻起来! 十万流民匪军主力,其中还有数千的老营兵精锐,竟然丝毫无法阻挡住白杆兵进攻的步伐! 十万头猪,让两万人去抓,也不会说一个照面就全部抓干净了! 可眼前的情况就是如此吊诡,十万后军闯营兵,在仅仅只是支撑了三四轮白杆军的冲击后,漫山遍野就放起了猪! 两员压阵的闯营干将,拨转马头,更是毫不废话,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正常一般。 他们带着才试探着上了一轮的老营兵,几乎全员齐全的老营兵,直接就往闯军中军撤了! 在此之前,从汉中城原本空荡荡的北门方向,又是上万的流民匪军呼啦啦的陆陆续续朝着闯王主攻的南门方向撤了回来。 这本是闯王和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们及代表将领埋伏在汉中城北门外的兵马。 可现在连招呼都不打一个,领着几万人马原本应该埋伏,等候汉中守军守不住撤退时进行追击的部队,如今狼狈不堪的回来了? 一众闯将及十三家首领,望着领头的一员闯将,满脸惊讶和疑问。 闯王只是瞟了一眼着急忙慌,似有重大军情禀报的闯将,他的注意力仍然在即将登城而入的汉中城墙之上。 “闯王!北方、北方……” 来人气喘吁吁,就连头上的头盔都戴的歪歪斜斜。 “惊慌个甚!” 闯王面色从容,他看着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摇摇欲坠的汉中城,直到如今城墙之上还是有大股的守城人员露出脑袋来,简直不可思议! 对于汉中城的守将,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闯王也不是第一天和此人打交道了,从川北湖广中州一带转战后,就一直在追杀他曹家人马直到到达陕南。 原本曹文诏都是象征性的抵抗一下,然后立即领着本部几千号人快速的丢盔卸甲,惊慌北逃。 自从曹文诏到了汉中后,就像转了性子一般,顶在了汉中城墙上,已经牢牢的钉在这里,阻拦闯王一星期了! “闯王!北方出现大股官军……” 来人好不容易将自己气理顺了,冲着闯王就喊,完全不顾还有其他家首领及代表将领在。 “什么?!” “难不成徐九亨又从蓟镇长城杀回来了?!” “坏了!坏了!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 “前后都有官军?!” “徐九亨这次带了多少人马回来?快说!” 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及代表将领们,一时间全部开始混乱起来! “都安静!” 闯王一声喝下,原本望着汉中城方向的闯王,表情依然平静冷淡。 一众首领将领们,安抚住胯下焦躁的战马,全部望向了闯王高如岳。 “闯王,兄弟们都在等你给句话!我整齐王和老回回都听你的!” 闯王高如岳依然还是冷静非常。询问的眼神看向从北门绕了一大圈跑回来的自己手下。 “不是他!不是徐九亨!是一支从来没有见过的官军队伍!他们的火器极为犀利!兄弟们拼了命,也冲不进他们百步范围内!火铳!奇怪的火铳!几乎每个狗官军手上都拿着有!” “还有炮!兄弟们不信邪,我们看他们只有火铳,就将所有骑步兵一起压上去,近身了他们一定会崩溃!可他们有炮!一种矮矮的从来没有见过的矮炮!兄弟们眼睁睁看着狗官军们在阵前将这种奇怪的矮炮摆了一排……” 第157章 围堵 虎蹲炮! 闯王不死心,亲自拍马到北门附近查看。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来这是官军的虎蹲炮。 但是这炮明显又比以前见过的虎蹲炮强大的太多! 不仅三两个士兵抬着就走,还可以连放! 悍不畏死的闯王老营兵,几次在马上俯低身子,躲过了或者咬牙硬扛着官军的五排甚至七排火铳,就要冲到官军队伍跟前时,这虎蹲炮响了! 不仅老营兵座下马匹受惊,四处蹦跳,最关键的是,这虎蹲炮还发射的是开花弹! 闯王站在一处高丘上,在老营兵和这股官军碰撞的前线,他看的清清楚楚,全是自己人破碎的尸体! 战线已然胶灼,老营兵被对方粘着,一时之间,根本不能撤退,一旦撤退就是全军的崩溃! 又是连绵的爆炸声响起,一种原本应该在城墙上安放的大炮,这一次又是开了闯王的眼,竟然被马匹拖着,拉到了野战跟前对阵! 佛郎机炮! 被黄权改进过炮管制造的佛郎机炮,彻底在秦军和天雄军队伍里,淘汰了傻大笨粗的红衣大炮。 虽然依然还是笨重无比,装上木质轱辘后,至少可以用驼马拽着动起来了! 闯王高如岳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望着官军队伍中两种火炮,彻底动了心! 他想要! 还有这群官兵手上的火铳,明显是一种比三眼铳、鸟铳还要射的远、射的准的性能更加优良的火铳! 骑兵仗着马匹,顶着铳子还能由着惯性往上冲一冲,可步兵就完全无法靠近! 这种火铳五排或者七排士兵配合上药、装填、压实、击发,简直一气呵成!中间几乎没有射击空档! 眼尖的闯王无意中还看见一件恐怖的事情,这群手拿火铳的官军士兵们,似乎并没有拿火折子! 这种奇怪的火铳,不需要用火点燃火绳后,才能发射! 忽然闯王猛地朝着之前佛郎机炮出现的炮位看了过去,那里,似乎差不多有十门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要扭转对向他! 一时间闯王高如岳吓得亡魂大冒! 也不再骑马站在这处高丘之上堂而皇之的观察这股官军了,直接一夹马腹,迅速就朝着山丘之下跑了下去。 “轰!” 也就是闯王高如岳前脚刚离开山丘,近十发黑洞洞的大铅球,直接砸在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上! 闯王猛地回头,这一下更是吓得不轻! 这到底是官军的什么炮?! 如何做到打的这么远这么准的! “闯王!闯王!” 闯王高如岳刚准备再后撤一段距离时,一个传令兵着急非常的策马冲到了他的跟前。 利索的翻身下马,半跪。 “闯王!南门后军已被白杆军冲破!我军新修的攻城云车、投石车被彻底砸毁!” “中军老营队伍此刻正在黄来儿、刘哲、黄龙等当家的指挥下,拼死抵挡。黄来儿当家的命令属下,即刻通知闯王回营!” 一口气,将汉中南门前的战况,说的一清二楚。 闯王高如岳,也只是缩了缩眼睛,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 “老回回他们呢?其他十三家首领,他们去哪了?敌人都打到中军了,他们干什么吃的!” 闯王一声呼喝,骑着马就要朝南方方向冲去。 北门,已然无救! 这股陌生的官军,闯王心里已经有了退堂鼓,暂时没有办法抵挡! “北门全军撤退!放这股官军进汉中城!” 说完,也不等属下将领答应,直接拍马冲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白杆军都冲到了自家眼皮子底下了,那群十三家狗日的当初一块起义的兄弟首领们,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南门之上,曹文诏忽然一下感觉登上城墙的流民匪军们,突然一下就消失了? “军门!曹将军啊!” “真有!真有援军呐!看!看啊!” “皇上,皇上,没有抛弃我们!” “呜……哈哈哈哈……” 一直无条件支持和信任曹文诏,并将指挥权拱手交给曹文诏的汉中守备,此刻一屁股瘫倒在地,将手中一把断刀丢弃,指着城外远处巨大的三角钩镰枪阵,喜极而泣! 曹文诏不可置信的朝着城外看去…… 是秦老夫人的白杆军! 嘴角一阵颤抖,曹文诏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自己的命,竟然会有一天,让一个老太太出面来救! 眼眶一红,身子一摇,曹文诏连忙扶住残破的城墙。 很快,曹文诏再一次皱起眉头。 白杆军虽然号称山地作战无敌,可今天,他们要面对的是闯王三十万大军! 这支白杆军,三角阵营在缩小! 他们被闯王高如岳的老营兵配合精锐步兵,已经团团包围了起来! 有饥民正在被组织,他们要被闯王军再次当做肉盾使用! 这一次进攻的对象,正是秦老夫人的白杆军! “不行!老夫人兵少!一旦所有的饥民全部被流贼组织了起来,老夫人没有城墙依靠,早晚力竭,会被流民匪军冲垮!” 一拳砸在城墙之上,曹文诏红着眼,一扭头就要发布出城接应作战…… 他张着嘴,却始终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来。 浑身浴血的汉中守备,此刻终于因脱力和受伤,晕了过去。城中郎中正慌乱的为他卸甲寻找身上的创伤。 再往城墙其他地方看去,一些半大的城中孩子、女人,还有头发花白的老人…… 就连他们,不知道何时也都站在了城墙之上,一同抵御着流民匪军们的攻城! 突然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武器,出现在曹文诏的眼睛里。 那把武器的主人,同样浑身浴血,疲惫不堪的半靠在一堆尸体上。 绣春刀! 黄权的亲军卫! 虽然此人身上穿的只是平民百姓的布衣,但那把刀,化成灰曹文诏都认识! 那人努力冲着曹文诏挤挤眼睛,苦涩的笑了一下。 曹文诏也跟着苦笑一下。 黄权,当今圣上,真的没有抛弃曹文诏他们…… 人数稀少的亲军卫,黄权竟然今天派来发动百姓,陪着他曹文诏,共同守城! “曹、曹大人!” 杵着绣春刀,几次尝试站起来的亲军卫,还是一屁股歪倒在地。 他站不起来。 曹文诏鼻子一酸,强忍着浑身伤痛,几步窜了过去,一把扶起对方。 “圣、圣上,密旨,凡,凡城中未在,此次守城中出力的官绅大族富户们,战后,全部抄家,抄家斩首!一个,不留!” 又是一笑,这个年轻的亲军卫,终于头一歪,带着笑容牺牲。 直到此刻,曹文诏才发现,原来这个穿着布衣的亲军卫,腹部早就被利器划开一道恐怖的伤口…… “曹军门。” 又是一把曹文诏熟悉的绣春刀出现! 第158章 危机解除 闯王高如岳最后望了一眼高大的汉中城。 摇摇欲坠,城墙之上也已经扑上去了无数闯营老兵! 在望了一眼已经被自己团团包围了起来白杆军…… 已经有小股的三角阵被从主阵之中,切割了下来。 无论是汉中城还是白杆军…… 只要给闯王高如岳再多一点点的时间,拿下汉中、抵挡住白杆军,都不是问题! 闯王高如岳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遗憾表情显现出来。 冷静的可怕! 一拽缰绳,不再废话,立即转进! 在闯王冷着脸做出最后的决定前,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及代表将领们,早踏马的全跑了! 之前还信誓旦旦,为闯王马首是瞻的义军首领整齐王、老回回几人,跑的最快! 北门陌生的上万官军,火器实在犀利!南门秦贞素本人率领的白杆军,彪悍异常! 汉中城,本就不是高如岳非要不可的城池。 继续在汉中城下耗下去,只会引来越来越多的支援官军。 西边是崎岖的山路,只有东边是闯王大军唯一的出路! 朝东,然后北上! 一打马鞭,闯王高如岳在自己的老营兵兄弟们的簇拥下,头也不回的立即转进! 分兵! 几十万人马一起转进过于显眼,很容易被官军围追堵截。 嘱咐完几路分兵闯将各自注意事项,和西安城下汇合的消息后,各自领兵分散! 闯王亲自领着刘哲、黄龙等闯将,上了秦岭! 汉中城外,自此,来自流民匪军的围城之战,危机解除。 汉中城内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一些在围城之战中,一直秉承着明哲保身的世家大族们。 只愿不痛不痒的贡献一点三五斤粮食,哭诉着再也拿不出一文钱支援守城的大户们。 在汉中守备领着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曾经一家挨着一家上门低声下气软语无奈求助,全部吃了闭门羹后…… 曹文诏在解除汉中城危机的下一秒,亮起了屠刀! 既然城破后,闯王流民匪军们也是要屠城的。 那么为何就不能自己来屠? 如今又是领着黄权的圣旨在手,屠了那群只会在平日里指点江山,意气方遒的士大夫官僚士绅家族们,有何不可? 守城之战时,他们在干嘛? 守着自家百年也吃不完的粮食,死活不愿意资助守城将士们一粒粟! 他们眼里,始终只有自己! 官军替他们守城,他们从心底里认为,天经地义! 高高在上的恶心姿态,将一众浴血奋战的将士当做一群蛮不讲理的奴仆下人,低人一等的丘八! 他们这群人,甚至不如街头即将饿死的普通百姓! 更有甚者,根据亲军卫的调查,城中有所谓的书香世家大族,在守城之战中还偷偷的在联系闯王大军…… 他们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杀了,也就杀了。 不仅可以省下无数的犒军饷银,还能大赚特赚一笔…… 里通外贼的罪名,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曹军门,老身受伤的嘞些个子侄和族人,就拜托汉中照顾一二了哇。” 一群娘子军,簇拥在一名矍铄颇有威仪的老夫人身后,此刻她们都在原汉中守备府中大厅。 居中主位坐着的正是都督四川总兵官二品诰命夫人石柱宣抚使秦贞素。 老夫人身子骨不仅极为硬朗,一双英目之中,更是鹰视狼顾。 她带的一群女将,更是各个英姿飒爽。 下首位置上坐着亲军卫的代表北镇抚司副指挥使沈炼,和曹文诏相对而坐。 再之后坐的是汉中守备,和孙伯雅派出的一员秦军副将。 听完秦老夫人的请求,做为汉中守备、汉中游击将军,起身拱手行礼。 “回老夫人,此乃下官应尽之责。大军入城前,下官已经命人将各司衙门洒扫干净,郎中汤食也都准备妥当,断不会让流血救援汉中的白杆军兄弟们受了委屈。” 秦贞素点点头,转头又看向坐在一旁的亲军卫沈炼和秦军副将。 “皇上此次加急命令老身,前来援助汉中,此事已毕。不知皇上可还有其他旨意安排?” 秦贞素看起来问的是沈炼,但沈炼后边一旁坐着的新锐秦军代表,明显才是她更关注的对象。 沈炼一抱拳,同样起身站了起来。 秦贞素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不必拘谨。 “回老夫人垂询,曹军门和老夫人恐怕还不能休息……” 曹文诏一愣,表情立刻变得就有些僵硬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 现在刚主持完守城战役,手底下能凑出来完好的将士不足二三百人,整支延绥东路军都急需休整。 “皇上有旨,还请秦老夫人和白杆军兄弟姐妹们,继续辛苦一下,紧跟在闯王高如岳背后即可。” 沈炼继续抱拳,冲着曹文诏又是一拱手。 曹文诏忙站起来,回礼。 他不是秦贞素老夫人,没有那么高的声望和地位,即使官职品级比眼前亲军卫沈炼要高一些,也还是给足了沈炼面子。 “臣,曹文诏,谨听圣谕。” 沈炼从胸口之中,摸出一卷看起来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作战有功,升任汉中总兵,其弟曹文耀擢级留守汉中。 其侄曹变蛟,有勇有谋,黄权又听说曹家出自山西,直接将曹变蛟越级升为大同副总兵。 原本曹家隶属于徐九亨三边总督麾下,现改为孙伯雅的秦军麾下,专司剿灭西北流贼。 圣旨一下,曹文诏一时之间又喜又悲。 他没人了啊!他手底下的兵,大部分战死在了汉中城! 他即使成了汉中总兵,也是光杆司令一个! 主位之上的秦贞素老夫人,看着曹文诏悲喜交加的神情,显然猜出了他的顾虑。 “沈大人,皇上可有再说其他?” 沈炼一看是秦老夫人询问,也不再耽搁时间。 又是一份黄权手谕拿了出来。 曹文诏升汉中总兵后,城中收集的钱粮可做为军资入库,就地招募兵马…… 沈炼话还没有说完,坐在主位之上的秦老夫人笑着冲曹文诏点了点头。 好大的手笔! 原来黄权让曹文诏朝着城中那些个二五仔士绅富户们举起屠刀的根本原因,在这里! 这汉中城,即使闭着眼睛搜刮,搜出个一百万两银子,简直不要太简单! 黄权大手一挥,直接给他曹文诏了? 这…… 别说招募兵马了,就是全军给普通士兵,人手奢侈的再配上棉甲皮甲…… 也花不完啊! 根本花不完! “曹军门先等等高兴。” 沈炼一句话,又把正在处于兴奋状态的曹文诏从云端之上,拉回了地面。 “白杆军要分其中的三分之一。” 这一次,就连坐在主位之上的秦老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打了一辈子仗,何曾有过如此富裕的时候?以前朝廷抠抠搜搜的给个万八两银子,都要锣鼓喧天的大肆宣传一番…… 其实黄权想的很简单,又不是要他自己内库出钱,不如坐地分赃。 “应该的!应该的!秦老夫人应该分一半,分一半!剩下的我再和秦军一起分……” 即使黄权不下这份手谕,曹文诏也必须要分出去这些钱粮,否则下次谁还来助你? “曹军门,不需考虑我等,我等即将就要轻装开拔,多了钱粮上路,反而是累赘。” 是秦军副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他,直接拒绝了曹文诏的好意。 不仅曹文诏被这个副将说的话,吓了一跳。 就连秦老夫人也是略微蹙起了眉梢。 再少,也能分十几二十万两银子,这个秦军副将在说什么大话,吹什么老母牛呢? 一个小小副将,真能替秦军真正的话事人,新任陕西巡抚三边总督孙伯雅做主? 第159章 西北偏北 秦军副将也不解释,话说完,干脆利落的就坐了回去。 反而是沈炼轻微笑着冲秦贞素老夫人和曹文诏总兵,一一拱手。 “秦军上下,皇上另有安排。此间汉中城事了,还请秦老夫人即刻动身出发。一路上自有专人和白杆军对接,引导行军方向。” 既然做为天子亲军卫的沈炼都如此说了,秦贞素和曹文诏当然乐的不再多嘴。 谁会嫌钱多? 原本汉中守备同样有嘉奖,也是擢升一级的待遇。 但他只是一个游击将军,在坐的所有人当中,就他官职品级最低。 能让他坐着说话,已经是给了不小的面子了,毕竟此人在防守汉中一事上,确实也算尽心尽力。 对于众人的帮助,也不可谓不重。 除了曹文诏特意上前恭喜了他一番外,其他人都只是象征性的对他笑了笑。 另一个未在大厅之中的游击将军的职位升迁,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大同副总兵! 手握实权的九边重镇的总兵之一! 可不是什么杂牌剿匪总兵可以比拟的地方编制,临时总兵的虚职。 估计后续追加的将军衔也在路上了。 曹文诏能不高兴? 那人可是自己的亲侄子,曹变蛟! 虽然军中历来都有大小曹的说法,也都肯定了曹变蛟少年将军勇武过人的本事。 能够如此越级提拔,被皇上认可,光是这份荣耀,就足以光宗耀祖! 曹文诏说什么今晚也要整一场豪华隆重的庆祝宴会,可在坐的所有人当中,偏偏都得立即开拔…… 包括曹变蛟。 没人知道皇上给曹变蛟的具体命令是什么,就连曹文诏也不可以私下打听。 只知道曹变蛟此去,不仅时间紧迫,人马也不许带多,只带了一二十骑,算得上是孤身上任了。 沈炼也许知道,曹文诏尝试私下里跟他套过话,可对方明显也不是傻子。 此事确实不能透露,于是二人彼此哈哈带过。 曹变蛟比自己叔父曹文诏知道的要多一些,可也只是知道,到了地方,会给他一营人马,约一千多人。 除此之外,他啥也不知道。 可来自亲军卫沈炼的催促,实打实的也不给他任何询问思考的时间。 告别了叔父曹文诏后,又去看望了一眼重伤已经昏迷过去的叔父曹文耀。 曹变蛟领着自家十几个亲兵,当即就朝着西北偏北方向,出了汉中城。 刚出汉中地界没多远,黄权又秘密派人在路上等他,专门给他了一份绝密手谕。 等他到了营中后,会有暗卫的人单独与他接触。 暗卫? 曹变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个机构组织。 单是一个死灰复燃的金吾卫套皮亲军卫,朝中文武百官和在野党们都感觉是上了当受了天大的侮辱,就差指着皇上鼻子骂了。 此事曾经闹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江南七省的文人士绅们被黄权铁血扫平后,这才安静了下来。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暗卫? 曹变蛟能被人称作有勇有谋,自然不可能是傻子。 单单一份绝密手谕中出现的“暗卫”两个字,就足够让他浮想联翩了。 可也仅仅只是想一想,毕竟还没有接触过,不知道是不是和亲军卫的组织性质任务相同…… 秦贞素老夫人的白杆军,几乎在曹变蛟前脚出城,他们后脚就跟着出城了。 除了留下养伤的将士外,还特别留下了一支接收汉中钱粮的队伍。 秦老夫人不嫌钱多累赘。 而秦军副将当真说到做到,一文钱没拿,全军直接开拔离开汉中,很快消失在苍莽群山之中。 所谓的烽火照西京长安一事,现在一切的发展都在按照孙伯雅当初的谋划,进行着。 “这闯贼匪首,要去西安,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众参谋围在沙盘前,共同推演着接下来的战事走向。 孙伯雅坐在帐中皱着眉头,望着沙盘子午谷方向,不发一言。 “为了躲避合围追击态势,闯贼也有可能会先绕一段秦岭山路。” “这样的话……” “他妄想去西安,陈仓古道和褒斜道走的可能性就会很小,距离太远,又会再次回到汉中来,会增加被我军发现的风险。” “各位,从地势高低考虑,子午谷处也不大可能。首先谷口狭窄,我军只需在谷口安排上五千人马,闯贼纵有三头六臂也断不可能突破。闯贼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点……” 一众参谋的商量,孙伯雅听的清清楚楚,他依然还是不说话,但是盯在沙盘子午谷方向的眼神,稍微有些改变。 “兵行险着,也不能一下排除闯贼最后拼死一搏,出现在子午谷方向的可能。” “子午谷内部同样狭小,我们现在还无法肯定,跟在闯贼身边的流匪具体有多少兵马。但是他手上的老营兵都是由装备不错的轻重骑兵组成,进了子午谷内部,他的老营兵就会自缚手脚,施展不开。” “你的意思,他们可能会走傥骆故道?” “不是可能,周至县黑水峪口地势较为平坦,有利于闯贼的老营轻重骑兵的机动。” 参谋们在沙盘前还在继续讨论,可此时的孙伯雅等不及了。 冥冥中似有天意,他心中的决战地,越发清晰起来! “众将听令!” “咵!” 中军帐中,所有参谋及各路主将副将们,全都面向孙伯雅行军礼立正。 “子午谷外,领一营兵驻守石泉!凡贼至则退!不与其纠缠!贼紧追,火炮吓退可也!” “傥骆道外,本镇自领主力驻守周至县!” “参谋处继续讨论,晚间务必拿出闯贼行走两处古道各自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锤定音! 孙伯雅本人似乎更加倾向于闯王高如岳,会领兵走傥骆道北道。 即使闯王不走傥骆道,孙伯雅也要逼着他走! “给秦老夫人快马传信,白杆军请务必配合将声势鼓噪起来,定要做出兵发子午谷的假象!” 第二日,天色将明的时候,几只信鸽从孙伯雅秦军中飞起。 第160章 二次血染秦淮河 陪京、紫禁城。 恺阳先生自从黄权又一次当了甩手掌柜后,他又一次忙的脚不沾地。 如今连行踪都消失了,这个关门学生的任性,让他也苦恼不堪。 江南各处新式学堂的毕业生工作安排,让恺阳先生直呼黄权鬼才! 先是在自愿的前提下,直接安排进黄权自己开办或者与人幕后合营的各式公司厂矿里,这里待遇最高; 其次是乡镇里的吏员,待遇没什么亮点,还有可能面临来自宗族势力的暗杀,除了稳定就是稳定; 最后是江南地区各式商号商行,他们如今缺人缺到跑到街上抢人的地步了。 尤其是江南几乎垄断了整个天朝对外海贸以后,各式人材的缺乏简直缺到了让人抓头皮的地步!各种待遇在黄权定的最低要求下,几倍数十倍的往上翻! 但是,各种强制上工无偿上工变相洗脑压迫雇员九九六和凌凌漆的事件也是层出不穷,甚至直接使用暴力逼迫…… 恺阳先生原本不想管这件事…… 江南七省的工商业的繁荣,让陪京原本就是闲职的户部尚书也忙的飞了起来,更甚至简直笑到了合不拢嘴! 充盈的陪京库房,怎么可能不牺牲掉一些平民百姓的利益呢? 更何况,如今百姓的做工环境不比十几年前好太多了吗? 已经很少有商号掌柜、主家大户等,把下人和做工的人当做奴隶牲口使唤了。 偶尔有之,为了国家科学院的大笔经费、各式新式学堂学院的拨款、退休官员的晚年保障、还有陪京兵部好几路兵马的军饷…… 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这是恺阳先生的态度,也是陪京上层官员们默认的态度。 在天朝至少在江南七省尤其是实控的两省半范围内,再一次王朝中兴有望,百姓的切身利益合理牺牲,是很有必要的。 尤其是新招募吸纳的那些个遭遇旱灾、瘟疫、蝗灾等灾害的流民们,平日里给他们一块噎死人不偿命的马铃薯,能够填饱他们的肚子,让他们不用被饿死…… 这不是朝廷和江南七省给予百姓们,最大的恩德仁政吗? 还要什么自行车? 还想享受平等合理合法的待遇保障? 什么? 还想做工累了,休息一下? 还有下人敢在主家最需要人手筹备祝寿宴会时请假? 反了天了,他们! 一群没了他们赏口饭吃,通通都要饿死的流民,有什么资格提条件提要求? 如今在江南,确实不再流行什么家法伺候了,打不得人了,那么冷嘲热讽的谩骂总可以吧? 不想干,滚蛋啊! 大不了跑远一点,再去招一群流民过来就是了。 能写会算的技能型人材不好找,那确实偶尔需要捧着供着一点,谁让他们给自己赚银子呢? 可只会瞪着两只眼睛的文盲,还有只会张着嘴说什么会管理的……满大街都在流浪! 一抓肯定抓不到几个人吧,毕竟都缺人,最多就是跑远一点,湖广、中州、北直隶、山东……那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当今圣上,就是小题大做了。 好不容易有了点银子积蓄,我享受两天怎么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是在江南发生的一切,在所有本应有监管责任的官员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 针对底层百姓的盘剥再一次发生时,所有官员们全都瞎了,装聋作哑! 这让消失在江南街头巷尾的黄权气的三尸神暴跳! 黄权直接让亲军卫都指挥使原阳原日升,捧着圣旨回陪京了,再一次展开了对江南内部的大规模抓捕杀戮计划! 涉及命案的,直接以命抵命!管他是多牛逼的商号掌柜还是衙门几品大员! 敢克扣和变相压榨雇员的,直接取缔他们的行商资格,罚到他倾家荡产为止! 乱世用重典! 黄权倒要看看,这江南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一个“暴君”的头衔! 当黄权一开始颁布的劳工待遇保障是白纸一张吗? 就那么喜欢高高在上的当人上人,以为给了雇员一点例银就可以当主人,把正常人的尊严直接当成奴隶一般践踏,很有爽感是不是? 那么,黄权的屠刀,也应该更加有爽感! 这一次,即使有恺阳先生的求情,黄权还是在江南内部第二次举起了屠刀! 同时,为了保障底层百姓利益,黄权指示原阳,大肆大规模的引导发动底层雇员中暴力革命! 并同时暗中指示各地驻军,不得参与其中的威胁镇压百姓风潮! 将所有尤其是出江南实控两省半范围内的海路交通,全部临时堵死! 任何人,尤其是某些官员和商号商行掌柜的,断绝他们的外逃路线! 人上人? “死到临头的时候,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想当人上人!” 来自上层亲军卫的屠刀,和下层百姓们的怒火,黄权倒要看看,这群人往哪里逃?! 黄权同时交待给原阳,就势开始组织起代表最下层百姓利益的工农会,第一届工农会领导成员要想办法全部换成是亲军卫的人。 为了防止工农会的领导班子,再一次腐化堕落成只拿钱不管事的一群猪。 黄权告诉原阳,他们所有的开支,有且只能从参加工农会的成员里收取会费。 这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四年换一届领导成员,干得好的可以终身连任。 “日升,朕只有一个要求,要将反抗工作压迫的精神,深深的埋进他们的骨子里!” “否则,一二百年后,这王朝的末日必将再次来临……” “有些人,同样必须清除掉。” “一是在百姓中帮助无良无德的掌柜和官员们,心甘情愿充当打手二狗子,为了保住自己职位不择手段的人必须除掉。” “二是藏在百姓中的工贼。无论那些掌柜和官员如何压迫逼迫,都一声不吭只会逆来顺受,甚至一再无底线接受苛刻条件,仍然愿意做工做奴隶的人,一并清除掉!这些个废物们,只会污染拉低整个底层百姓的生活水准。” 原阳原日升点点头,只有他可以不在乎的毫无保留的将黄权的命令执行下去,并且完善。 而且,在必要的时候,他自会代替黄权将屠杀的范围有分寸的扩大化,并且还能及时收手。 黄权要的,也是这个。 最主要的是,原阳原日升不仅嘴臭还心黑,能和他走到一起的人,几乎更少。 黄权也是看中了他的这个性格特点,也才放心让他来做某些不太光彩的事。 “亲军卫完成工农会组建工作后,记得在第一届和第二届选举时,退出来。不要给人留下话柄。朕,偶尔也需要立一下一点贞洁牌坊的……” 安排好二次江南来自上下同时动刀子的计划后,黄权觉得有必要对六部也开始动一动刀子了。 京师的六部和内阁,似乎如今也要看陪京的脸色说话了。 沉寂了两百年的陪京六部,一直做为官员准退休赋闲养老的地方,如今再一次可以对着天下发号施令! 虽然黄权在六部之外,还设立了几处平行部门,严重削弱了陪京六部理论上的权力。 可也比以前他们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就是一天的日子,要爽快多了! 也累多了! 更何况,黄权直接将言官队伍进行了架空改革! 没有实际证据的弹劾,直接被划为诬告行列,需要承担诬告的责任后,以前能够在京师朝堂之上跳着脚谩骂的言官们,在陪京估计会被直接革职回家…… 不适应黄权对朝野内外改革的老旧官员,黄权也是大手一挥,直接致仕。不过也有人文关怀,会发放退休金,不至于说退了以后,老无所依。 官僚主义…… 如果黄权不对这玩意同时动刀子,那么以后就再也不会遇到如此良好的机会了…… 乱起来后,才好浑水摸鱼。 这群旧官僚,读四书五经圣贤书出来的人,让他们做事不行,做人是一套跟着一套的。 并且还形成了自己的所谓官场文化…… 第161章 秦淮河畔的画舫 如何合理而又不显山不露水的向着官场文化出击,黄权不知道。 但总归绕不过一个奴性文化,无数的服从性测试下,被提拔起来的官员们,能保留多少锐意进取的心思,可想而知。 一个穿着百姓布衣的人,领着一个壮汉溜达在秦淮河畔的大街上。曾经这里无数的画舫,被黄权间接摧毁了不少。 如今,随着商人阶层的崛起,这秦淮河畔的画舫,再一次出现了蓬勃发展。 是好事,也是坏事。 懂的都懂,娱乐业能带动不小的经济发展,可有一条底线,这条底线很容易就会被突破。 几百年后都无法禁绝的事情,而在这个名义上全国合法只在江南被黄权刻意打压下的时代里,具体又有多少底线再一次被突破,黄权知道但还不到再次整顿的必要。 黄权曾经在这里杀了不少画舫的金主恩客,就连曾经有一个什么削籍回乡的礼部侍郎都差点被黄权直接宰了。 也算他命大,做为浙党主要话事人之一的他,花钱跑了不少关系,还向黄权主动捐了不少银两,在马公公和内阁苏木和的共同求情下…… 当年黄权还真就思考了一番,此人也就暂时没杀。 黄权倒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可以说银子是必须的,也要看一眼的…… 更主要的是,几百年后,此人的一个后代,乃是天朝后世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 就冲这,黄权也不能杀他。同时,也终身不会考虑再启用他。 今天,黄权领着郑千户,无意中就晃到了此人一处别院附近。 雕梁画栋,规模和整座园林的精巧远在黄权曾经居住过的江南公馆之上! 据说这样如此规模弘大,修筑考究的别院,这曾经的礼部侍郎,在许州虞山还有两处! “你说这宅子的主人,六十了吧?去年还大礼迎娶了一个秦淮女子……” “说什么效仿当年朕?” “朕当年真有这么恬不知耻?” 指着白墙碧瓦,黄权忍不住咂咂嘴。 “这得花多少钱,才能盖出如此精巧别致典雅的园林?” “还不住!连暂时住一下都算不上,唉,真是浪费……” 黄权一个人自言自语,郑千户跟在他后面,东张西望。 要说浪费,谁能比得过黄权? 做为当今天子的他,两座皇城,他又住了几天? 还有一处江南公馆,今天直接变成了一家收门票的景区庄园,里面还有什么贵的让郑千户都咂嘴的皇家御膳提供,也没看到黄权哪里想去住一宿的意思。 那皇家御膳…… 全是一些许州苏式当地常见的本帮菜和一些华而不实的精美小糕点。 最多加点纯素的歌舞伎表演。 一顿吃喝下来,几十两上百两银子甚至几百两银子,轻轻松松毛毛雨。(此处一两银子按万历年间的物价水平换算,一两银子大概抵得上六七张当今的红色币。实际上购买力会更高一些。) 可偏偏就有一些特别有身份的人,络绎不绝的往里钻,单就这个江南公馆,私下里黄权估计就赚了不少。 黄权还有其他的不少产业,远比这家江南公馆专门烧银子的地方还挣钱。 要是大胆猜测一下,说黄权的内库比两京加起来的银子都多,也并不是不一定。 许州的江南公馆,为什么黄权一点也不避讳,还大张旗鼓的整成景区…… 郑千户虽然人比较虎,可他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更不能问,估计和那个女子有关。 有时候黄权玩双标玩的理所当然,他可以搞,你干就是找死。 这点郑千户心里门清。 要说黄权滥情好色吧? 皇后几次主动提起选妃充实后宫的提议,都被黄权鼓着眼睛直接一口回绝了…… 郑千户当然不知道,而黄权也不会跟他说这种事。 富人妻妾成群,穷人几家凑钱租一个妻子生个后代而不得的现实,郑千户一个粗人,也压根听不懂。 一群年轻的光棍,没有合理的发泄渠道和相当的家庭责任束缚,他们聚在一起,说不定就出现了一个点子王。 这对于黄权来说,屁股决定脑袋,点子王的出现,实在过于危险。 西北中州大地还没有平静下来,又在江南,自己的老巢再出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事,他可得急疯了。 如何合情合理合法的压缩富人占有的异性资源,也是黄权今天来到这处别院前的原因之一。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啧啧啧……” 黄权撇撇嘴。 郑千户疑惑的看了一眼这处宅子大门,除了看起来确实比较阔绰以外,也没有什么和其他江南园林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走,咱们去许州。” 黄权头也不回,抬脚就走。 “爷,这都到家门口了,不回宫里说一声吗?” 郑千户来的时候,当着黄权的面,被已经怀孕的皇后娘娘特意交代了一番,如今过家门而不入…… 尤其是去的地方,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暧昧…… 郑千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给皇后娘娘交待,假如皇后娘娘真要问起来的话。 “朕,需要说吗?” 黄权嘴角勾起,眼神灼灼的看了一眼郑千户。 郑千户抓抓脑袋。 也是,黄权去哪里,还真从来都不给家里报备的。 “走!” “咱们早去早回!” 这是黄权登基后,很少见的一次主动示弱。 许州…… 二人离开秦淮河畔。 黄权信步游缰,看着一路上比之十几年的市政基础设施要更加完善,以及更加热闹的城市街头后。 黄权那是相当的得意! 出了城,黄权随手接过来一股缰绳,抬脚一翻,上了马。 在黄权的身后,除了寸步不离的郑千户外。 始终有一群人,若即若离的在保护着黄权。 这群人,是黄权一直以来四处瞎逛最大的底气所在。 郑千户知道他们,可也不知道他们。 说认识,其实也不认识。 若即若离,始终不会离开黄权太远。 第162章 魂落黑水峪(一) 当闯王高如岳率军两进两出秦岭、大巴山后,在他们身后猛追的白杆军依然还是无法彻底摆脱。 一股绝望感,慢慢的开始笼罩在整支约五万人的义军头上。 白杆军,果然配得上山地作战最强的称号! 闯王一度冷着脸冒险做出夜间行军的决定。可义军之中,十有八九因为长期的挨饿受冻,导致全军的将士到了夜间,直接就成了睁眼瞎! 营养不良导致的夜盲症。 五万大军,仅仅只是一晚,各种意外受伤情况不断频发,闯王高如岳最终无奈放弃。 夜间行军,在崎岖的山路间,非战斗伤亡减员情况,过于严重! 无法夜间行军,就只能白天行动。白杆军跟在身后,如附骨之蛆,几次差点沾上闯王高如岳的殿后部队。 这样的结果,就连闯将刘哲、黄龙也数次胆战心惊的在闯王高如岳面前露出难色。 “闯王,我们回头!” “杀回去!即使分兵了,我们手上还有五万人马!” “闯王!都是我们自己的老营兵、乡里乡亲,我就不信……” 闯王抬头,冷漠的看着眼前两员心腹爱将。 “白杆军不足俱,另一支官军在何处?” 闯王高如岳仅仅只是一句话,让刘哲、黄龙不得不放弃回头死战的提议。 另一支狗官军在哪里? 那支装备着大量火铳火炮的官军,在汉中城北门昙花一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要命的! 别说如今分兵后只有五万人马,就算十万,在面对那支全员火器的官军队伍时,谁又敢直面他们冲锋? 刘哲无奈低头不语。 黄龙手上拿着的一柄巨斧,几次握紧又松开…… 狗官军火器犀利,从一开始举起义旗的时候,他们就知道。 每场战役或攻城胜利之后,官军的火器他们也缴获了不少。 一是弹药的补充,极为艰难。那些个三眼铳火门枪、鸟铳等火绳枪,打一次后就成了摆设。 二是有些官军的火铳大炮,用着用着,竟然会炸膛! 无数士兵,宁愿相信自己手上的刀去冲锋陷阵,也不愿意再去碰火器。直接炸膛被炸死还好说,最怕炸膛受伤后一时缺医少药的疼死…… 火器,在闯王义军之中,简直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闯王等人在汉中城北门看见的那支官军队伍,他们手上拿着的,绝对不是三眼铳一类的火门枪,也不是用火折子点火引燃的火绳枪! 一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竟然可以长时间瞄准后,再击发的新式火铳! 他们步兵阵前,摆着的矮矮胖胖的大炮,也成了骑兵克星。 一炮下来,遮天蔽日的开花弹,战马受惊吓,其上的骑手也是满身的窟窿。 还有一种新式的用马拖着跑的火炮,凡自己人员密集处,必然会引发这种从天而降的炮弹袭击! 不是守城的那种傻大笨粗的红衣大炮。 这怎么打! 配备这样装备狗官军,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如今又在哪里? 也在身后吗? 谁也无法回答。 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 “闯王,派出去的快马探子回来了。” 闯王三人眼睛里猛地一亮! “快说,子午谷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那支狗官军?” 心急的闯将黄龙,冲上去就要问话。 直到回头看到闯王高如岳一如平常冷静的脸色后,这才稳住自己的激动。 “闯王,子午谷旁边的石泉县有官军驻扎!全都是手里拿着奇怪的火铳的官军……” 听完探子的汇报,闯王高如岳脸上,终于少见的露出一抹喜色。 “诸位,天助我等义军!” “这群狗官军以为我们必走子午谷!现在我们就去傥骆道,兵发西安,去捅官军的老巢!” 闯王脸上难得的露出笑意,顺带着连闯将黄龙、刘哲,也跟着笑了起来。 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整个陕西的山川地貌! 既然官军们守在了子午谷,那么傥骆道北道,必定防守空虚! 一旦冲破傥骆道,义军出现在西安城下,即使身后的白杆军再次追上来,汇合大军后…… 什么山地作战最强部队,闯王也要回头一口将他们全部咬死撕碎! “驾!” 闯王一马当先,带头往傥骆道方向出发! 身后的白杆军,无论山地作战多强,在论对秦岭山区的熟悉上,闯王义军依然比他们更强! 天色朦朦,一场大雨将至。 五万义军人马,已经悄然无声的再次出了秦岭山区。 闯王勒停自己胯下座马,望着远处安静的周至县,神情冰冷。 “一座小县而已,我们去打下来?” 一拉缰绳闯将黄龙眯着眼睛就凑到了闯王高如岳身前。 “千里转进高山林密,众将士皆都疲倦不堪。如今当务之急,是要与义军其他几路汇合,尽快会师于西安城下。闯王?” 闯将刘哲明显并不同意黄龙的意见。 “勿要节外生枝,黄来儿、曹操、惠登相等军皆在北方,我们先去汇合。” 闯王手下闯将之中,刘哲的兵力最多,黄龙也不好再坚持自己意见。 只是陪着闯王,遥遥望着远处的周至县城池,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不安。 从陕西起兵,游走于秦晋大地,攻中州破湖广转战四川,复回陕西。一路上过关斩将,也被官军左右围堵,历来都是化险为夷。 可是今天,一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隐隐中从一座小小的县城里传来。 让黄龙有心提醒闯王高如岳,又担心误了十三家七十二营会师西安城下的时辰。 一旦义军汇合大军拿下西安,撑着西安城防空虚,整个西北数省之地,将会彻底变成义军的天下。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哪一路义军首领能够拒绝。 做为所有义军首领共同推举的会盟盟主闯王,西安之战,他绝对不可能愿意错过。 远在湖广一带的张秉吾,同样在努力骚扰牵制着大量来自中州南北直隶一带的官军。 一时半会儿,官军除非从长城和关宁调兵回援,否则兵力空虚的西安城必将被一战拿下…… 除了身后阴魂不散的白杆军,还有一支人数兵力都不详的官军。两路人马前后围堵,如何跳出包围圈,赢得更加广阔的战略活动空间,才是重中之重。 眼前的一座几乎并不怎样设防的周至县,打与不打,确实意义不大。 一旦短时间内无法快速拿下周至县,战事吃紧,惊动了身后的白杆军和远在子午谷旁边的石泉官军。 那么傥骆道北道的进军西安之路,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战略目标一旦泄露,闯王大军和十三家七十二营,又将再一次陷入五六路官军联合围剿的危险之下…… 甚至,官军也可以在西安城中,以逸待劳。 黄龙不得不强硬按下心中的不安。 七八年间跟着闯王高如岳纵横疆场,千里奔袭,驰骋西北,扫荡中原…… 什么样的大战恶战没有经历过? 哪一次不是在闯王高如岳冷静沉着的指挥下,转危为安? “走!” 闯王高如岳命令大军从周至县悄悄绕行。 周至县内。 孙伯雅安静的坐在城墙箭楼之上,望着天上越来越浓厚的云层,沉默不语。 西北的大风将他头上的“孙”字中军主将旗吹得猎猎作响。 “督军,这一场雨,怕是不会小了,闯贼今日恐怕不会出山。” 按着佩剑站在孙伯雅旁边的一位总兵,同样眼神凝重的望着城外天空。 “让你安排的队伍,可到指定地点了?” 孙伯雅并不肯定与否定跟前总兵的猜测,谁也猜不透他此刻内心里真正的想法。 “已妥。” 第163章 魂落黑水峪(二) “号令全军!” “兵发……” “黑水峪!” 天色如墨,一场大雨已经彻底撒下。 天地之间一片雾蒙蒙,本就坑洼不平的地面,此刻也开始被雨水浇灌冲刷,变得泥泞不堪。 孙伯雅没有骑马,即使做为文官,他也与一众普通将士一样,牵着自己的爱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坑里。 “督军!督军!孙大人!” 孙伯雅一抬头,一柄并不能实际遮挡多少雨水的伞,撑到了自己的头上。 “雨势太大,众将士又要照顾火药又要开拔,困苦不堪,不若就地休息一下,等雨小一点后,我们再行赶路?!” 风雨中,孙伯雅听不太清眼前的这员总将在说什么。 一把拍开头上的伞。 孙伯雅即使做为文人,他今天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雨水顺着头盔,在他脸上冲出无数的沟壑,又猛地顺着衣领脖子灌入盔甲之中。 本就极为笨重的盔甲,如今又被灌了雨水进去,导致孙伯雅每迈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贺军门!通知所有人,再坚持一下!” “敢退缩者,军法从事!” 孙伯雅的嘴唇有些乌青,原本修整打理的极为考究的胡须之上,也伴随着冰冷,哆哆嗦嗦的在颤抖。 孙伯雅咬着牙,拒绝身边的一切亲兵搀扶,哪怕就是帮他把马牵走,他也一并拒绝! 他要走在全军最前! 他要所有人都能在这场暴雨里看见,他的主将旗帜,无论遇到何种艰辛,必定岿然不动! 四个月的艰难筹划,放出去的豪言壮语,一切都将在今天尘埃落定! 孙伯雅没有后退、停下的权力,朝中文武百官不知凡几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失败! 他将被所有人嘲讽,这个陕西巡抚的位置,恐怕也会拱手让人! 即使他有恺阳先生的举荐,为了平息朝中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以及天下百姓的怒火…… 一旦今天没有堵上闯王高如岳的大军,铸成大错,他孙伯雅唯有以死谢罪! 他,孙伯雅,退无可退! 没有雨布遮挡身体,所有的雨布都用来遮盖火药。 厚重的披风之上,也布满着泥水。 “孙大人!” “我军已经在黑水峪埋伏了一路兵马,即使闯贼……” 孙伯雅猛地再一次抬起头,眼神比之雨水更加冰凉! 站在孙伯雅对面的贺总兵,一时间愣在当场。 一道闪电瞬间划过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这才滚滚而来…… “敢,泄露,军机者!” “定斩!不饶!” 孙伯雅咬着牙,一字一句。盯在贺总兵眼睛里的目光,比之闪电更加决绝! 贺总兵一抱拳,避开孙伯雅灼热又冰凉的目光。起身,按着佩剑,同样一只手拉着自己的战马,不再说话。 原本贺总兵想要撑在孙伯雅头上的伞,滚落在地,沾染无数泥水。 又被后续跟上来的,被雨水浇灌麻木的士兵将领们,踩在了脚下。 孙伯雅还在坚持,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对手,也一定在坚持! 秦军可以输,但决不能让闯王高如岳跑! 在孙伯雅另一个方向上,闯王高如岳骑在马上,跟随着马匹的一摇一晃,他的身子也保持着同样的频率。 在大雨天走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别人也许无法骑在马上保持住身体的平衡,闯王高如岳却稳如泰山。 早年贩马出身的他,对于马匹的熟悉程度上,自然远超常人。 无悲无喜,冷静沉着。 大雨从他的帽沿之下,肆意拍打着脸庞。 可闯王高如岳,依然安之若素。 “掉队的义军队伍让他们天晴以后,再跟上来。” 闯王高如岳骑在马上,淡淡的发号施令。 不仅手底下的黄龙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感,闯王高如岳同样心里有些忐忑。 磅礴大雨、泥泞道路、狭长古道、疲惫的义军,这些都凑在一块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一个军事经验丰富的人内心平静。 “黄兄弟,你亲自带人,选机灵点的,先去走一趟傥骆道。” 跟在闯王身后的黄龙,当即领命。 精挑细选一路平日里比较机灵的老营兵,朝着队伍前方的大雨之中,加速行军。 他只带一支百人队,此去是探路也是躺雷。 一旦傥骆道北道真有官军,他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大军,另一个任务…… 以命阻挡和引诱官军的往另一条歧路上去,为闯王高如岳的大军创造突围傥骆道北道的机会! 这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任务,黄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领命出发。 他可以死,刘哲可以死,闯王高如岳必须毫发无伤的在预定时间内出现在西安城下! 刘哲陪着闯王高如岳骑在马上,看着黄龙领着队伍,逐渐消失在雨幕里。 “闯王……” 刘哲似有话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在此之前,已经派出了数支斥候侦查,傥骆道北道确实没有一个官兵出没。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大雨之中,依然还要派兄弟去冒险? “没有最好……万一,黄龙兄弟的身手和胆略是有可能突出重围的……” 闯王高如岳神情依然冷静,大雨敲打在他身上,似乎也并不能让他感到丝毫不适。 做为闯王高如岳四大心腹闯将之一的刘哲,手底下兵最多将最广,可单论单兵能力,他手底下又不如黄龙一些。 对于闯王的安排,刘哲无话可说。 另外两员闯将,以黄来儿为主,领着两营队伍在傥骆道北方等待汇合。 “这场暴雨,来的不是时候。” 刘哲看着黄龙百人队伍背影消失,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不再说话。 陪着闯王高如岳,看着义军大军深一脚浅一脚步履蹒跚的走在泥泞道路上…… 有些义军士兵走着走着,忽然一头歪倒在地,身上再也没有了任何气息。 他也许死于饥饿,也许死于疾病。 没有人去探究他的死因。 在这个全天下到处都在死人的乱世里,人命? 人命最不值得关注…… 第164章 魂落黑水峪(三) 此刻的黄龙只想狂笑出声! 没人! 傥骆道无论是北道还是谷口,都没有丝毫官军的影子! 果然,闯王作势要从子午道突围,攻打石泉县的战术,起作用了! 无论那支陌生的官军队伍火器有多吓人,找不到闯王大军,他们就是一群手拿烧火棍的摆设! “哈哈哈哈……” 黄龙终于还是笑出了声,在这瓢泼大雨之中,将心中一直以来积蓄的焦躁,彻底爆发了出来! 趁着还有时间,他还要再去探探傥骆道内部,只要那里同样没有官军,闯王大军终将路鱼跃龙门! 而在黄龙即将进入傥骆道内部时,一双冰冷的眼睛,隐藏在冰凉的大雨之后,正打量这百多号人的背影。 要想走傥骆道,必走黑水峪。 而黑水峪乃是一处山中盆地,视野开阔,本不利于全军埋伏。 孙伯雅此刻领军终于赶到了这里。 全军禁止休息。 在各路总兵主将的指挥下,全体将士进入到了伏击位置。 “督军,傥骆道刚刚传回消息,有贼军探马先行进入到了傥骆道内部。” 孙伯雅点点头,眼前半跪在泥水里传递消息的传令兵,起身离开。 “知道为什么恺阳老先生,最忌讳别人喊他大人吗?” 随着秦军各路兵马,进入指定位置后。孙伯雅难得的有了时间,跟在自己身旁的贺军门,聊起了仿佛和眼前并没有丝毫关联的八卦。 “下官不知。” 手握佩剑,一身戎装的贺军门,眼里望着这黑黝黝天,脸上只有烦躁。 “天朝开国初期,文武百官在朝中开大朝会,叽叽喳喳,毫无形象。” “每每皇上在龙椅上说着乡音,底下呢也都是各自操着家乡话,就像大家都在一起闲聊。” “很多家国大事啊,就在这种吵吵嚷嚷的环境里,大家也就达成一致意见了。” “大家眼里没有圣上、臣下之分,也没有说皇上要坐着,大家必须只能站着的说法。” “穿着布衣上殿和顶着全身几十斤重的盔甲面圣,没有人会说不符合礼制。” “大家彼此称呼也都很随意,军门兄、知府老先生、或者说随便喊一声对方的名字。没有尊称,也不讲究名与字的区别。大家其乐融融。” “后来啊,有人开始称呼自己的上官为大人。百姓也跟着喊,只要是吃皇粮的都喊一声大人,叫皇上是皇爷爷……呵呵呵……” 不知道是因为雨水太凉,还是孙伯雅心里有些冷,总之他的脸上此刻只有铁青。 “那些个平头百姓,现在又怎么称呼你们的呢?军爷?” “为什么要这样称呼呢?” “乱兵如匪,杀良冒功……他们岂能不怕当兵的?” “本就活不下去了百姓,头上顶着的不是大人就是爷,怎么可能不反感?不造反?” 贺总兵看着眼前的孙伯雅望着前方出神,他并不赞同伯雅的说法。 “督军……孔圣人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孟夫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咱们不是历来讲究上是上,下是下,君臣父子三纲五常,上下尊卑有序,这样才会让百姓听话,家国安宁吗?” 孙伯雅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贺总兵,一介武夫没想到也读了不少书。 他也不反驳更不想解释,千百年来形成的固有思想,岂能轻易放弃改变? 就连孙伯雅自己,不也一样无法做到和人平视吗? 在江南,孙伯雅竟然看见过有主人家给仆人见面行礼的事情,这怎么跟贺总兵说? 换在江南以外的地区,这样的敢坦然接受主人家行礼的家仆,直接乱棍打死。 打死了一条人命,哪怕在太平盛世,大不了给点草席钱也就算了。 官府也能理解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搞不好还会嘉奖主人家一番。 孙伯雅不知道是不是受当今圣上黄权的影响,他也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 本朝是靠着流民乱匪起的家,如今又要对着流民乱匪打打杀杀。 历史像一个魔咒和轮回,谁也逃不掉。 是黄权说的没了初心吗? 什么又是初心? 只有本性。 黄权说,人的本性就是贪得无厌的,如何用律法的框架把人本性不好的一面关起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本朝律例不可谓不多、不严,如今俨然成了废纸。 谁还相信? 孙伯雅不知道黄权具体要将这艘到处漏水的破船开往何方。 他只能相信恺阳先生说的,如果连我们这群最后还保留着一点家国理想的人,都变得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家一亩三分地,那么这艘破船注定只会沉没…… “督军,来了。” 贺总兵见孙伯雅依然还在出神,轻声提醒了一下。 远远的大雨之下,摇摇晃晃的人群,正在朝着孙伯雅所站的方向,缓缓而来。 “准备关门!” “此战!许胜不许败!” 闯王高如岳依然还是骑在马上,到了黑水峪,就离傥骆道北道不远了。 此处地势开阔,全体义军的行进步伐终于开始加速起来。 “轰!” 虎蹲炮和佛郎机炮在雨中开始怒吼起来! 炮声震耳欲聋。 一颗颗炮弹呼啸着划过天空,砸向义军的队伍。 每一次炮弹落地后,直接掀起一片泥水、血水与残肢断臂…… 孙伯雅不足两万的秦军,开始朝着闯王高如岳同样不足五万的义军,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三面包围,秦军的伏击来势汹汹! 自生火铳在雨中有条不紊地排列成紧密的阵列,前排士兵蹲下,瞄准射击,火铳喷出的火焰在雨水中稍显暗淡,但弹丸依旧致命。 “砰!” 整齐划一的火铳声响。 义军的前排本就在泥水里站不稳身子,此刻更是瞬间倒下一片。 雨水瞬间被鲜血染红,流淌在泥泞的土地上。 紧接着,秦军后排士兵迅速上前,填补空位,再次射击,密集的火铳不管不顾的义军队列倾泻! 突如其来的伏击,闯军本就排成一字行军的阵营,彻底乱了! “走!闯王!” “走啊!” 刘哲疯了一般一把把闯王从马上拖了下来! 这泥泞不堪的道路上,到处都是混乱躲避奔逃的义军士兵,骑马远不如跑路速度更快! 闯王被刘哲拽下马,他的神情依然淡漠。 身边又是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营兄弟,被火热的铳子掀翻倒地,痛苦的在雨水和血水中挣扎。 “走!” “保护闯王!你们顶上!顶上去!” “快走!” 刘哲拉着闯王衣领,不管不顾的转身拖着就走! 在刘哲、和面无表情的闯王身后,上千的老营兵兄弟,在无数人呼喝命令下,低下头,朝着官军所在方向对冲! 这是闯王大军中,最后的精锐! 来自官军的冲锋鼓声整齐的开始奏响,刘哲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朝着大雨之后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无数影影绰绰的官军,竟然拎着火铳在冲锋! “杀!”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兄弟们,随我冲!” “带着闯王走!” 一声暴喝,带着最绝望的怒吼。 刘哲被老营副将直接一推,这才清醒过来,护着闯王当即就走! “跪地者!不杀!” “找闯贼贼首!” 贺总兵加入了冲锋围剿的阵营,他一边高呼,一边领着自家亲兵拼命往贼营最中间杀去。 孙伯雅忽然猛地一回头,自己的大军后方似乎传来骚动! 一员闯将,竟然在这样大雨湿滑的道路上,骑着马冲了进来! 闯将,黄龙! 他已经进了傥骆道,竟然没逃,还杀了回来?! 只见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闯贼,各自手上的马槊大刀左右格挡挑刺,挡者披靡。 “狗官军!” “拿命来!” 第165章 西北乱局 “砰!” 最后的一声铳响,闯将黄龙座下的爱驹终于不甘倒地。 他自己也从马上摔了下来,在泥水中滚了几圈。 等黄龙再一次抬起头时,一排的官军已经将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绑了!” 孙伯雅看着这员闯将,竟然带着百人,突入到了自己中军位置上来。 不得不在心里叹息一声。 是员猛将,可惜,时代变了。 随着凄厉谩骂和豪迈嘲讽之声远去,孙伯雅在等最后的消息。 闯王高如岳! 三面被围,后有白杆军堵路,他插翅难飞! 黄权收到闯王高如岳和他两员心腹闯将都被俘虏的时候,人刚好告别一群从北境归来的勇士。 对于这个结果,黄权并不惊讶也不意外。 来自京城转发的各种捷报和祝贺,呜呜泱泱的很快的就传遍了神州大地。 就连江南地界里,所有人都在弹冠相庆。 两京之中,询问如何处置闯王高如岳的奏折,通过特别渠道,也是如雪花一样朝着黄权涌来。 京城内阁以于苏二位阁老大人为首的京官们,要求孙伯雅即刻押解闯贼高如岳回京,凌迟处死! 为了保证秦军押解路上不被流贼们骚扰,京城内阁拟调动中州及两湖一带,正在围剿张秉吾的官军,一路护送! 代表陪京官场意见的恺阳先生同样给黄权来了信。 希望黄权可以将闯贼高如岳带去皇陵处,凌迟处死,以告慰祖宗天下! 两京官场文武百官们在狂欢…… 只有黄权笑不出来。 西北的乱局,不会因为这一代的闯王高如岳的谢幕而结束动乱。 百姓一天吃不饱肚子,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他们还是会反! 千刀万剐了闯王高如岳,也吓退不了后来人。 一封来自黄权的密旨,从江南飞向西北。 “送他,回乡。” 一届闯王,是古往今来少有的英雄,他值得更加体面的死法。 黄权并不恨他搅乱了自己半个天下。换做是黄权,他没有这份造反的气魄。 没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只是一个给人打工的牛马罢了…… 两京之中,无一例外想的都是用最极端的刑罚,震慑世人。 而在黄权的记忆里,却毛用没有。 下一任闯王黄来儿,正在收拢旧部。 如果黄权不抓紧时间赶紧在西北为百姓做点什么,那么以后推翻王座的,必然是黄来儿! 他的一句“均田免粮”的口号,就可动摇朝廷百年根基。 相比闯王高如岳,新一届的闯王黄来儿,尤其善于领兵治兵,对战场细节的把控更加主动,同时他也是少有愿意放低姿态关注百姓生活的领导者,更加难以对付! 手谕,应该到了曹变蛟手中了吧? 黄权领着郑千户,行走在回陪京的路上。 秦淮河畔,缺点红色的鲜花点缀。 对于百姓的支持之战,黄权正式向新一届闯王黄来儿,打响! 西北,大同副总兵营。 看着眼前的这个暗卫,递给自己的皇上绝密手谕,曹变蛟有些不可置信。 让自己跟在流贼后面,这是什么意思? 必要的时候,还必须给一群流贼提供武器粮饷,这又是几个意思? 在自己军营不远处的县城里,驻扎着一支约数千人规模的流贼,他们的首领叫做花伶。 黄权给他下的死命令只有一个,花伶去哪,他都必须跟上! 必要的时候,可以交战,但不得下死手。 一切行动,以暗卫的指示为准。 曹变蛟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文不文武不武的人,有些纳闷。 一个言谈举止间颇有书生气的人,偏偏背上背着一把用布包裹起来的武器,应该是把火铳…… 谁行走江湖,用火铳? 哪怕是自生火铳,和敌人对战之时,又是装药又是装弹的,足够对方用刀砍死你好几回了。 眼前的这个暗卫,身上鼓鼓囊囊的,应该没啥长武器,就靠着背上的火铳,在乱世里四处行走…… 曹变蛟看着他黑色好几处刀疤的皮肤,和他手上的老茧,知道对方哪怕和自己一样年轻,陷阵经验恐怕比他还要丰富一些。 “末将曹变蛟,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以后,曹变蛟少不得要和眼前人打交道。 什么官职品级,在亲军卫那里就不好使,人家高兴了给你正眼看一下,不高兴直接罗织一个罪名,让你哭都来不及,至少叔父告诉他,最开始的亲军卫抓百官尤其是文臣,跟玩一样。 更何况此人来自比亲军卫更加神秘的,来自皇上绝密队伍的暗卫成员? 曹变蛟不得不谨慎一点对待。 只是他来自行伍之家,说话方式向来直来直往。 “在下,书生。” “营帐之外那位,叫兽医。” 书生同样回答的很直接。 “啊?” 曹变蛟一愣,这名字怎么如此奇怪? 绰号? 代号? 见眼前的暗卫不愿提及自己的真实姓名,曹变蛟也不勉强。 只是他听着书生说,营帐之外还有一名暗卫时,头皮一阵发麻!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他曹变蛟的大本营,中军帐! 自己的手下,都是三边总督陕西巡抚孙伯雅亲自按照皇上给的练兵手册练出来的精兵! 眼前的这个叫书生的暗卫说什么? 他曹变蛟帅帐外,还有一名暗卫? 在哪里?! 曹变蛟尴尬的朝着自己帐外看了一眼,啥也没有看出来。 正常的侍卫,正常的巡逻队伍。 书生看着曹变蛟有些涨红的脸,心里淡淡的出现一点伤感。 他看见曹变蛟第一眼的时候,他想起来一个人。 一个自己满嘴跑火车的战友,那人死在了北境鞑子的老家。 他的代号叫做,二狗子…… 那人和曹变蛟一样,在第一眼看出自己是读书人出身的时候,都硬着一张脸。 “告辞!” 书生一拱手,转身离开曹变蛟的中军帐。 曹变蛟惊讶的张开嘴,抬起手,想叫他留下来问点什么。 可书生毫不回头的果决架势,让曹变蛟话到嘴边,又无奈吞了回去。 帐外,一名普通曹营士兵抬头目视着离开中军帐的书生。 他无声无息的凑了过来,跟在书生一步之远的地方,亦步亦趋。 一声口哨从书生口里吹起,两匹矮壮健硕的骏马,喷着响鼻,从营门之外奔了进来。 引起曹营一众士兵惊呼,直到看到了书生后,又在各自长官的吆喝下,回归本位。 “喂!好歹也是一个副总兵,你就这么不给对方留一点面子?书生,你书都读到狗嘴里去了?” “你啥身份啊?我的把总?小队长一个。啧啧,敢对总兵甩脸色,你够拽!啥感觉,爽不?嘿嘿。” “兽医,我从他身上,感觉有点像二狗子……” “谁!二狗子?” 第166章 以剑护犁 陕西巡抚三边总督孙伯雅自闯王高如岳去世以后,黄权让他以西安为中心,暂停兵戈。 无论西北乱局如何乱,黄权不能跟着流民匪军们继续卷下去了。 镇压,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从京师发往西北的十万石救济粮,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和运送。 根据亲军卫的秘密追踪、记录。 这批十万石粮食未出京师前,已经少了一半…… 发往陕西的路途之中粮食只剩下三分之一…… 到了陕西开始正儿八经投入赈灾的粮食,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 仅剩的一点赈灾粮,最后又被人以停止放粮为威胁手段,再一次对本就饥肠辘辘的百姓,进行最后的盘剥和欺压…… 黄权当做不知道。 这批粮,除京师外,黄权自有办法全部拿回来! 早在孙伯雅上任之时,从江南就陆续在西北大地上推广种植的马铃薯、番薯、玉米、南瓜、番茄等蔬菜粮种,逐渐有了收获的苗头。 为尽量避开西北土地之上无数的蛀虫骚扰,黄权让孙伯雅除他自己家乡以外,其他各地都以军垦的名义种植。 黄权在孙伯雅上任之初也同时开始派出亲军卫,暗中开始丈量黄权都不知道具体数量的“王庄、官田。” 并同时秘密排查统计甘拢回疆之地上的人口。 这场围绕西北粮食的“护粮”战役,黄权告诉孙伯雅,胜则西北太平,败则你我二人脑袋搬家! 黄权尤其强调,不是孙伯雅他一个人会死,是全天下都会跟着陪葬! 西北大地上亲王五六家,其下郡王每家又有不下七八个多的竟然有十几个,郡王之下的镇国、辅国将军多如牛毛!其下还有! 那全国又是怎样的情况? 一年全国财政的支出约一千八百多万到两千万两白银,其中约五百五十多万至六百万两白银需要耗费在王室宗藩等的俸禄之上! 一省土地,一半到全部都是宗府藩王所有,朝廷对他们历来都是免税,或者地方摊派。 地方上可还有剩一分土地? 朝廷还能从哪里收粮? 一省数万数十万亩良田土地,数百万人口的百姓手中,还剩下多少? 朝廷已经无力支撑庞大的宗室俸禄,逐渐开始对一些所谓的俸国中尉等宗室削减乃至停发俸禄。 甚至如今有些爵位最为低下的王室成员,都要靠着主动去犯错吃牢饭才能活下去。 这些都只是底层,某些王室成员,不仅拥有一省土地甚至还跨省拥有良田美宅…… 就连王室成员内部,也都形成了巨大的贫富差距! 更遑论百姓? 百姓在王室宗府成员和地方实权派官员眼里,又算的上什么? 一方面是不断增长的王室宗藩人员俸禄,一方面是急剧减少的土地财政收入。 越是亲王,手里的土地越多,俸禄标准越高,他们还不给朝廷纳税更不纳粮…… 朝廷没钱,中间官员们几乎没有不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百姓怨气冲天,这样的天下还能支撑多久? 别说后金建奴军入关后能够摧枯拉朽,这摇摇欲坠的房子,早就从内部已然被掏空。 别说北方百姓冷眼旁观皇帝自缢。 就算是他们不冷血旁观,指望一群肚子都吃不饱,还要被人天天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的官员们指挥,去送死,去为了这样一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们打仗? 他们凭什么? 多贱呢? 不造反已经是给了朝廷,给了一群狗官员们最后的体面了! 吃肉喝汤的时候没有百姓,送死送命的时候却要百姓背锅? 不仅如此,几乎所有的肉和汤,还是被这群官员们,从百姓身上强硬刮下来的。 就这? 还指望百姓不反? 整个朝廷从上到下都烂透了,一个纯粹的满是蛀虫的染缸,指望一个开明的皇帝和最后几个热血的官员来奋斗来挽救? 独木难支啊! 黄权为什么要从京师出走? 黄权为什么要独立成军? 一直到将江南官场从上到下的换了一遍还不够外,再次加强了对于官员们的考核和监察? 从推动工商业发展实现财政的另一种可持续发展上来说,江南的士绅阶层是有功的。 但黄权为了从根子上扭转乾坤,去搏一个可能,就必须从收效最大民智基础最好的地方,巩固并加强他的权力。 牺牲掉靠着抗税偷税漏税积攒巨额工商业财富的江南最上层,是黄权唯一想到最实际有效的方法。 以剑护犁的西北战争,已经悄然开始。 这一次黄权不是主角,即使贵为九五至尊的他,这一次不仅不能出面发出任何声音,反而还要尽力撇清一切关系。 黄权的注意力很杂,西北之事,等待,除了等待,黄权能做的已经差不多了。 他还要关注西南的益王和李君集的行动; 东南的宋升那里,拖的时间太久了,即将开始收网; 江南七省涉及民生保障的改革,也需要黄权亲自去处理; 两湖中州南北直隶之地上的流民匪军剿匪作战,尤其是卢建斗对于张秉吾的围剿之战,正如火如荼的展开; 北境被偷了家的后金建奴似乎再一次缓过气来,最近又一次开始蠢蠢欲动…… 黄权甚至有些感谢曾经996、007的自己,在如此乱七八糟的一堆事纷至沓来的时候,他依然还在坚持。 不过,该有的复仇,黄权还是要做的。即使报复不了几百年后的公司老板们,他也要在这个世界,一边扶持他们一边狠狠的打击他们。 商业,可以强国,也可以误国。 新生的资本主义尤其血腥,可以算的上是双手沾满底层人的鲜血。 黄权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划一条红线,从官员到商人,谁敢突破他就敢向谁亮起收割的镰刀。 胆敢突破底线的官员和商人,一般都很有钱。 他们的钱,就是黄权想要无偿收到自己包包里的。 黄权甚至巴不得他们继续突破底线,继续百无禁忌的去压榨百姓和雇员,丝毫不讲商业道德和律法底线的去打压对手,攫取巨额的利润…… 三份来自黄权的手谕,这次发往了东南。 波罗诞庙会快开始了,错过了去年的,今年说什么也要完成东南使命。 令江南水师全军,朝着广州城继续加大火炮的输出力度,打准一点,开大炮兮轰他娘! 令黑虎营全军朝着广州城开拔,驻扎广州城下,凡敢反抗的两广城防营和卫所军,就地镇压! 令回回营自广西开拔,会合黑虎营,同样驻扎广州城下。 两军会师后,不得攻城,攻心为上! 两广内部早就分崩离析。 无论提督两广四地的陆上总兵官,还是海上的水师总兵,他们的善意通过宋星转发兄长广府知府宋升的几次家书,黄权早就一清二楚。 通过神秘老先生对于各大家族族长的施压,广府各大家族将默认官军未来的平叛,他们将压制自家子侄在伪军伪府中的供职人员出力。 如今,剩下的,只有曾经的半官半商的岭南三十六行了。 黄权本就是冲着他们去的,他们心里清楚黄权这样做的目的。 妄图用两广自治配合江南七省士绅,共同向朝廷施压的算盘,眼看着就要全部被粉碎。 黄权之所以不愿意发兵直接攻打广州城,将两广拖入战火之中…… 一是多线作战,后勤压力太大。现在闯王高如岳已灭,他们还能蹦哒几天? 二是三十六行二百年经营下来的海贸基本盘,黄权想要毫发无伤的全部接手。 三是黄权压根不信三十六行真的有胆量想拼死反击!另一个时空里,他们投降的速度,堪称神速! 第167章 追剿,开始焚城 “疯子!” “疯子!” “疯子!” 曹变蛟在中军帐中胡乱的咆哮着。 没人知道他在骂谁。 自从叫书生的暗卫,从他营房走出去以后。身边一直监视的那个叫花伶的流匪头子,忽然一夜之间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跟随他的一千多老兵,和裹挟的三四千武装百姓。 正当曹变蛟暴跳如雷,想要通知京师安排人来接管县城时,书生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书生给了他一份行军路线图,要求一天最多只能走十里地。 十里地?! 这是要干嘛? 武装散步?! 而且是跟在流匪后面? 曹变蛟甚至想抗旨! 这皇上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还有这县城,什么鬼?不许进城?! 这乱民流匪都跑了,官军队伍还不允许进城? 直到曹变蛟被书生领到城边一处隐秘所在时,曹变蛟傻了! 好多银子,不!是金子也有好多! 还有诗词古画各种珐琅彩的古董珠宝…… “小曹军门,所有财物已经登记造册完毕,少了一两,皇上拿你试问!” 曹变蛟木然的点点头…… 他,曹变蛟,到底来这西北干嘛的? 剿匪? 运输大队长? 保安队长? “小曹军门,到达指定地点后,自会有人跟你们交接所有手续。仔细按着行军路线图走,保你安全!” 曹变蛟脑子还是没有转过圈来,眼前的金银财宝实在太多了! 谁能不花眼? 继续冲着书生木然点头。 “从今天起,皇上特别交待,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曹变蛟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响,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书生! “你是说……” 曹变蛟噎住了,他不敢说出口。 “我啥也没说,小曹军门,万勿辜负皇上的信任!” 书生一扭头,再次消失。 曹变蛟望着眼前整整一座县城的财富,呆立当场。 其中有些银两上还打着拓印,上面无不揭示着这些财宝的主人,分别来自王室宗亲和县城官吏豪绅的私宅…… 如果曹变蛟还看不出来个一二三来,他就不配与他叔父曹文诏齐名! “皇上……好像……在跟……流匪,合作?” 曹变蛟几乎是在咬着牙说出一个毫无意外明显至极的答案。 可这个答案,如果他保守不好,会轻易要了他的命! 在中军帐,发了一通火后,曹变蛟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领着几个亲信,换成普通百姓装束,凑到了县城边上观察。 全城百姓兴高采烈的在城外田地里劳作,土地竟然是他们自己的! 城中当然有官员在管理,没成想,城中的官员据说是流匪花伶指定的操着南方口音的人…… 一切豁然开朗! 曹变蛟流着冷汗迅速从县城边上逃离。 进一步的打探不是不行,而是知道的越多,未来可能也就越加危险! 这当今圣上…… 是真的疯了! 跟流匪合作,屠戮自己的宗亲和手下官员! 而他曹变蛟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替流匪销赃…… 这是一枚足够让朝野上下彻底翻天的炸弹! 无论宗室还是京师知道了这件事,曹变蛟都能看见一场更大的烽火硝烟,席卷九州! 这天下已经够乱了,皇上也是真疯了! 他曹变蛟,别无选择。 县城的收复,京城必定会选派新的官员上任。 曹变蛟甚至能猜到,这群从京城出来的官员,到了任上以后,非死即失踪,最好的结果也要变哑巴! 就看他们够不够聪明了! 剩下的,就不是曹变蛟该考虑的了。 他领着自家队伍,名义上是在追剿花伶匪军,实际上是一场做给天下人看的军事秀。 他曹变蛟是主角,也是最大的配角。 “花伶?” 曹变蛟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想更加了解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流匪头子。 曹变蛟做为行伍世家出身,他当然有自己的路子去调查花伶。 再一次认真仔细的打开书生交给他的行军路线图。 曹变蛟差一点惊叫出声! 军事地图! 他竟然有些看不懂! 怎么可能?! 他跟着二位叔父曹文诏曹文耀也打了数年的老仗了,什么样堪舆地图没看过? 可眼前的地图,他真的没看过…… 详实的地理数据,详尽的山川地貌,详细的距离标注…… 比例尺是什么东西? 曹变蛟又不能拿着这图去问自己手下,他们要是看了除非长了九个脑袋,恐怕也不够皇上砍的。 他只能自己去算,咬着牙去试试。 大不了按着这图实际走一遍,他不信自己堂堂一朝领着几千人行军打仗的副总兵,看不懂军事地图?! 说出去,恐怕连曹家佣人都要耻笑死他…… 虽然图纸上的有些细节看不太懂,但大方向曹变蛟是看得懂的。 图中行进路线大部分以西北数省之间偏远的小县城为主,可这些线路所经过的地方,让曹变蛟心里又惊又怕! 全是王室宗亲的就藩地! 其中靠后位置的一座县城……是座大县!里面就藩的,可是堂堂郡王! 好大的手笔! 曹变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有些县城的县令县丞主簿…… 曹变蛟家族中和他们甚至有旧! 如今曹变蛟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他不得不亲眼看着某些熟悉的人,去死! 无论是暗卫书生,还是从来没有露过脸的暗卫兽医。曹变蛟压根不信,这两个皇上秘密培养的人,只是为了传递消息,而安排在他的身边! 还有亲军卫! 曹变蛟都不知道自己营中,那些个平日里看起来只是参将游击千总把总的人,会不会就是亲军卫安排的探子! 这个险,他不能冒。有些人虽然认识,倒也不值得让他掉脑袋的去通风报信。 “每天最多行军十里?” 曹变蛟无奈的苦笑一下,十里就十里吧! 期待花伶那小子,最好会打仗。要不然万一被他曹变蛟追上去了,到底是打好呢?还是不打好呢? 一炮不小心把前面的流匪头子花伶掀飞了,该怎么办才好? 第168章 西北,哀嚎 花伶的行军作战速度堪称神速! 这让每日最多只能行军十里的曹变蛟,气的咬牙切齿! 让曹变蛟更加胆颤心惊的事是,好多县城里竟然都是空城! 不是说城里没人,而是城中城防营和卫所里,那些明明在籍的士兵,一个都没有! 一座上万人口的县城,衙役捕快守城的士卒,不足五十人! 五十人! 按理至少也要有千把号卫所兵驻扎才对! 这里是附属九边之一啊! 人呢? 曹变蛟知道,但第一次知道如此丧心病狂! 吃空饷吃的百无禁忌! 一堆的卫所百户千户,他们跟地主老财们,几乎毫无区别! 还有一些卫堡,只有两三个守卒,甚至直接一个都没有! 怪不得鞑子破长城入关,跟逛自家后院一样简单。 怪不得西北战事到今天打成了狗屎一样的烂仗…… 曹变蛟甚至亲眼看到一些行商,赶着驴车骑着骆驼,大摇大摆的就走出了关外。 无人阻拦,无兵询问。 这喜峰口一带的长城关卡,破败不堪,无人看守。 自上次后金建奴军拆了此处长城关卡后,朝廷明明拨了银子下来,让修复。 这都多久过去了,一年? 怎么没修复? 怎么会还是破破烂烂的犹如去年? 银子呢? 曹变蛟心里一痛。 他知道银子去哪了。 他还在徐九亨手底下当差的时候,叔父曹文诏就没有少为军饷钱粮的事操心。 有时候同样会忍不住去向百姓额外征收,或者虚报队伍人数等待朝廷拨付。 花伶打的飞快,队伍膨胀的速度同样飞快! 跟在花伶背后的曹变蛟,偷偷的大概估算了一下如今花伶匪军的规模,应该已经上万了,甚至可能接近两万了。 这才另外只打了两座县城,扫平了几处乡下地主老财而已。 每到一处地方,花伶匪军第一件事就是发动所有百姓起来造反,分田地! 响者云集。 就连原本跟在花伶屁股后面吃灰的曹变蛟,竟然也受到了一部分流窜散匪的袭击。 还好花伶杀了一个回马枪,才将这一路突然冒出来的流民散匪击溃。 打土豪、分田地! 犹如一枚在西北广大偏远地区炸响的晴天霹雳! 百姓不知道当今皇上是谁,可他们偏偏记住了花伶! 悍不畏死! 这是花伶手底下所有武装百姓的共同写照! 花伶手底下的流匪,让曹变蛟心惊胆战。 他们在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时候,开始了军训。 有模有样,有板有眼。 如果不是他曹变蛟还有一千多支先进的火铳、佛郎机炮,他打死也不会去碰这样一群流匪! 隐隐中,跟在花伶之后的曹变蛟看到一些极为眼熟的军事训练科目。 和自己军中,孙伯雅孙督抚传授的训练方式,大同小异! 除了这群匪军没有射击训练以外。 平日里的障碍、队列、口号……一模一样! 这再一次实锤了曹变蛟的猜测。 皇上,是真的在和乱民流匪头子合作。 今天,曹变蛟按例又来接收一城金银。 除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玉器以外,这一次物资账册之上,少了不少的火器,尤其是火铳数量。 皱了皱眉,曹变蛟安排军中文书继续二次清点。 确实比以往接收到的火器,少了很多。 一座县城,那些个平日里不喜欢用火铳火炮的皇亲贵胄们和官府老爷们,不用归不用也没人用,他们会暗地里屯下来不少。 卖钱。 卖给匪军或者北方鞑子,可以卖不少的银子! 今天,数目不对! 正当曹变蛟要准备联系暗卫上报的时候,书生到了。 “你先别板着脸,我已经安排人清点了两遍了,这座城里的火器数量,这次交付的,明显比之前的偏少,少很多!至少少了三分之二!” “而且,送过来的火器,多半都是老旧损坏的!” “书生!” 曹变蛟猜到一个不好的可能。 假如这个可能是真的话,他曹变蛟需要增兵!最次也要立即向皇上求援! “别慌!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火器这件事的。” 书生背着自己的手,在临时充当库房的营帐里,四处检查了一番。 “新的闯王黄来儿要来了。呵呵。” “不过拢共才打了三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解放百姓加起来不过才十几万人口,有鬣狗啊,就闻着味来了。” “呵呵。不慌。小曹军门,从今天起,火器要加强给他们了。你也要准备一下,皇上那边受到不小的来自京师压力……” “你也收到过兵部的斥责吧?” 书生眨眨眼睛,好笑的看着曹变蛟。 “我是,是收到过,还不少。斥责末将剿匪不力,让花伶匪军四处流窜,让龙子龙孙们受了不小的惊吓。” “再这样下去,末将担心自己恐怕人头不保。” “末将,末将……听说,京城内阁还是要拟调动徐督帅回来?” 曹变蛟说的都是实话。 他自己武装巡游一天两天还行,这都好几个月了,如果还不去主动找花伶打一仗,做做样子,京师百官们又不都是傻子。 他们一定会看出端倪。 “不慌,不慌。” “来自江南和西安给你补充的后备役部队,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三千多人,都接受过基本的军事训练。” “皇上说,给你凑个整,五千兵马。” 书生依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曹变蛟。 “真要打花伶???” 曹变蛟惊讶中有些不相信,之前不是合作的挺愉快的吗? 但是曹变蛟眼睛里似乎并不惊讶。 书生摇摇头,咧着嘴角,看着曹变蛟拙劣的表演,也不点破。 “皇上的意思,让你去打马上要来想收编花伶的黄来儿闯贼。” 曹变蛟心里一松。 和他猜的一样。 “哦!吓我一跳。那就好,那就好。” 曹变蛟心里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去打闯贼黄来儿了,花伶匪军算什么事?他们参不参战? 似乎看曹变蛟意识到了什么。 书生背着手指着地上的一众火器说道:“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些废品,可对于黄来儿他们来说,可都是好东西。你还要辛苦一下,把这些破烂,丢给闯贼黄来儿。” 曹变蛟这一次也抬起头,直直的看向书生。 “诈败一场?” 书生点点头,笑嘻嘻的继续说道:“要不然你怎么跟京师解释?别忘了,你本来就只有一千多人,输一场战役,很难理解吗?” “你在战场之上,被闯贼打败了,丢了不少的火器装备,向内阁弹劾一下之前让你出兵的几位朝中部堂官员,不顾敌我双方现实兵力数量差距,贸然作战,这才是导致兵败的原因。” 反击! 这一招,让曹变蛟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 他只是一把枪,有人要利用他这把枪,射向京师的某位或者某些部堂大人!!! “花伶只是一股很小的流民匪军,你呢,也只是一路偏师。” “小曹军门,做好准备了吗?怕不怕啊?” 书生带着一点点嘲讽的语气,让曹变蛟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黄来儿此次想要招募花伶,带了多少人马?” 曹变蛟索性直接换一个话题,朝堂之上风云诡谲,他一个小人物,不敢也不能去趟那趟浑水。 书生低着头,走到一处摞起来的货架旁,将一枚零件从一杆还算勉强完好的鸟铳之上,拆了下来。 曹变蛟看着眼睛又是一亮。 “七八万吧,可能会有。” “咔~” 又是一把火铳上的零件,被书生拆除。 “别小瞧了新任闯贼接班人,黄来儿不比高如岳,他的心思和手段都更加狡猾和狠辣。他手下的兵,比之高如岳那会儿只会埋头猛冲,要好的多。” 第169章 徐九亨的申请 新任蓟辽总督主管西北长城军务的徐九亨,将自己不得不回回援陕甘回疆之地的奏折,终于交到了陪京恺阳先生的手上。 洋洋洒洒三四千字,字字可谓抠心沥血,不得不回。 恺阳先生只是看了一眼,丢在一边。这份奏折直接打回。 小小的一路花伶匪军而已,人数不过万,打的又是一些西北边缘小地方,死的也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宗室和地方官。 死了也是他们活该,平日喊各地方务必组织乡勇民壮加强防守,全都把黄权的话当耳边风。 一个个的只顾着搂钱,当真是要钱不要命。 死了,有些人还厚着脸皮敢向朝廷追封? 这内阁也是一群猪脑子? 当真就配合着礼部,各种谥号加封一通整理,就敢让黄权答应? 这一天天的,闯王黄来儿的事就够让所有人头疼了,小小的花伶流匪,随他去吧。 疥鲜之疾罢了。 黄权让恺阳先生重点关注西安附近的赈灾粮发放情况,如今陕西巡抚三边总督孙伯雅也报了上来。 亲军卫在那边的探子,也将他们收集到的情况,同样传回了恺阳先生手上。 整体赈灾情况,不太理想。 恺阳先生叹口气。 孙伯雅还是太温柔了一些,文人啊,顾虑太多,缺乏魄力! 军垦田,竟然都能被当地卫所以军户名义侵吞。 新粮推广,明明长势不错,甚至比在江南七省种植的亩产还要高,尤其是马铃薯的种植,在西北种植出人意料的让人惊喜! 可在推广种植时,遭遇了西北以王室亲王郡王为首和各府知府的严重阻挠。 无论是不是事实产量确实比传统五谷更高,他们依然选择视而不见。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连个理由都不给孙伯雅一个。 新粮推广,陷入瓶颈。 这是给孙伯雅示威,还是向皇上黄权示威? 还在去往许州路上的黄权,看到恺阳先生提笔写下的解决方案后,直接朱批二字,同意! 官府和一众皇亲贵胄们,尽然用粮食产量,将自己土地上耕种的佃农们,妄想一辈子都锁死在自己的脚下? 担心随着自耕农的增加,他们的王庄官田里,无人劳作! 还有借出去的利滚利高利贷,一旦那群佃农种了马铃薯,如此高产的马铃薯也着实把一群放贷的人吓到了! 原本按现在传统五谷产量,一个佃户,只要敢借一次粮,他一辈子也别想还清! 可马铃薯的产量,超出了他们的估算! 有些人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只要肯干,沙瓤土地上,种出的马铃薯产量更加喜人! 老百姓终于看见可以还清高利贷的希望了! 恺阳先生的意思是,扩大驱虎吞狼的范围! 让出西安,给闯王黄来儿一个攻打西安的机会! 秦军必须适当的给如今差不多二十路流民匪军们,一点甜头,一点信心! 恺阳先生的信件,很快飞到了又是总督又是巡抚的孙伯雅手上。 西北,自上一任闯王高如岳兵败被杀后,稍微平息一点的流民匪军们,再一次壮大起来! 这一次,连装备了大量先进火器的主力剿匪的秦军,似乎都不再是流民匪军们的对手。 秦晋中州各路守备剿匪总兵们,求援信开始如雪片一般,直飞京城内阁! 尤其一些大城,如大同、太原、洛阳、西安等城,以前既没有被流民匪军们打过,又重来没被后金建奴军们碰过,如今都开始逐渐面临战火的威胁! 各地藩王弹劾孙伯雅的奏折,通过宗人府,同样摆在了京师内阁之上! 他们几乎用统一的口径,强硬的命令内阁立即撤换孙伯雅,要让他为最近西北战事不利的负总责! 西北近十位亲王,同时向黄权施压,他们要问斩孙伯雅! 黄权一句藩王不得过问政事,直接劈头盖脸的就给他们一顿臭骂!并集体罚俸一年! 好家伙,黄权正愁没办法在西北省钱呢。 那些个闹事起哄的州府官员们,黄权也不跟他们啰嗦。 想干的都把嘴巴闭紧,干不了的集体向京师内阁递交辞呈! 黄权特意交代马公公,盯紧内阁,凡有来自西北递交辞呈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让内阁核准! 徐九亨再一次通过各地藩王和内阁的请愿,他要回西北剿匪! 恺阳先生这一次无法再以陪京皇上老师的名义拒绝,黄权不得不亲自下场。 先是一封好言相劝的勉励亲笔信发往蓟辽总督府。 接着,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黄权派亲军卫,直接到蓟辽总督府上,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他的任务就是阻止鞑子南下! 根据北境总督师袁的推测,这一次后金建奴军的南下长城破关地点,依然还是很有可能,就在新任蓟辽总督的眼皮子底下! 届时阻敌于关外的任务,非他徐九亨无人能够胜任。 帽子给他徐九亨高高的戴起,威胁也是赤裸裸的毫无保留。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徐九亨要是还敢再跟上来逼黄权一步! 黄权不介意送这个原本在历史上就充满争议的一个人,提前回乡养老。 即将到达许州的黄权,忽然收到马公公发来的一份密信。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空白信笺! 黄权骑在马上,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更是一夹马腹,朝着许州方向,更加迅速的冲去。 跟在黄权身后的郑千户,不得不将自己马上拖带的一众货物箱子直接甩掉,轻轻一鞭抽在马后,加紧追上黄权。 反正后面跟着的人,自会收拾掉落的行李。 冲了一两百米远后,黄权一拉缰绳,他胯下的神驹甩着响鼻,痛快的慢了下来。 郑千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也赶紧拽着马缰,慢了下来。 “爷?” 郑千户驱马靠近黄权,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叫了一声。 黄权阴沉着脸,望着一路上好不容易没了菜色的过往的惊讶百姓。 这条宽阔的官路,也用上了新的水泥铺就。 开往的马车、牛车很多。 像黄权二人这样,敢在大路上直接纵马狂奔的不多。 毕竟路上的各种商队太多,很容易伤了人。 发泄掉心中的憋闷,黄权一扭头看向郑千户。 “朕是不是一直太给他们脸了?” 郑千户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张着嘴,只能无奈加惊讶的看着黄权。 第170章 江南七省的强硬改革(一) 西北…… 黄权暂时不想让自己卷进去太深。 那是一个烂泥塘,没了闯王高如岳的打压,王室和一群旧官僚们开始了疯狂的反攻倒算。 退一步,黄权还不到时候跟他们兵戎相见。 土地、北方商路,是西北最值钱的两样东西,也是黄权想要拿到手的东西。 矛盾已然无法调和。 孙伯雅的主力秦军已经逐渐朝着西北三边撤退靠拢,中州至西安方向上,将广大的土地城池全部暴露在新闯王黄来儿的视野之下。 除去秦军的两万多人,整个中州到长安依然还有各路守备剿匪总兵数万人马。这些,黄权都不过问,由着京师内阁指挥。 秦军偏师曹变蛟部,也在大踏步的全面后退,辎重火器据说被流民匪军缴获了不少。 秦军曹文诏部,彻底钉死住了汉中。已经在汉中全面改革了官制施行江南重农重工商政策,招抚附近几个州府流民,重新划分田地。 汉中,黄权是打入西北遥望西南的楔子。 花伶匪军和闯王黄来儿,终于顺利会师…… 内阁手上还有不少兵,各地藩王刀不架在脖子上,绝不会主动退缩。 马公公急需支援,他有些弹压不住朝廷中部分文武百官对黄权长时间不在京城的怒火了。 甚至,马公公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惊恐万状的发现,京城内有人在蹿联! 驻守京城的五军营等禁军改革,严重触犯了部分勋贵集团的利益。 京师勋贵们在和出身甘拢回疆秦晋之地西北的文武官员们正在进行着不可告人私下接触,极有可能是在计划谋逆! 正在京城王府调养身体的黄权三弟铁帽子亲王,同样发来警告,当心北方藩王内乱。 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京师文武百官们,他们始终最优先考虑的只有他们本身的利益。 这个天下,对于他们来说,救不救无所谓,只要皇上能够保证他们的利益不被继续触犯就行。 群臣与皇权对最终话事权的角力,从今天起,正式摆上台面。 中州到西北这一摊烂泥,黄权咬着牙等待最后的刺刀见红时刻! 北方,救无可救! 江南,许州。 望着富丽堂皇而又不失江南雅韵的藏书楼,黄权心里默默叹口气。 此处藏书单从规模来说,应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了。 可惜后世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说是藏书楼,其实仍是一处典型的江南私家园林。 只是此处收藏了大量古今江南文人的着作,其中有些堪称孤品,所以世人称之为藏书楼。 有山有水,亭台楼阁,婉转幽静。 黄权今天来这,并不是来逛这园子的,他来见一个人。 一个女人。 会见地点也不是这藏书楼,来这里,完全是因为黄权对这楼名声的好奇。 这藏书楼的女主人,更加合理的说法,是藏书楼真正主人的小妾侧室。 一个在文学史上极为重要的女子,但在私生活中放浪不羁颇有风流倜傥的文人“骚客”之实。 黄权在入主江南之时,杀了不少她曾经的恩客旧主,她对黄权私下里的不满人尽皆知。 在岁月无声无形流淌中,她与黄权曾也有过不少的不见面交集。 她先曾是黄权还是太子时的东宫先生之一的小妾,如今又是黄权罢免的礼部右侍郎翰林院编修的小妾。 不得不说,六十岁的礼部右侍郎和二十三岁的她,对黄权不满的这一点上,又一次增加了共识。 她同时还是李君集丈夫好友的曾经的妾室,在这之前又和李君集同为江南花魁歌姬之一。 她与李君集的姐妹,黄权曾经的红颜李君如…… 也有一定的私交。 黄权对于江南的主政,她全程见证了江南的改变,既赞成又反对。 赞成黄权给予了商人同百姓同等的地位和给予女子和男子同等读书的权利,反对黄权对传统文化习俗的打压甚至如今连最重要的科举都有颓废的趋势。 黄权此次前来会面,李君集已经提前安排人知会了她。 江南公馆,曾名媚香楼…… 黄权踏入之时,心里是忐忑和不安的。 看着眼前的物是人非,一切都变得熟悉又陌生。 这里是许州上层最喜欢的宴会地点之一,也是许州最豪华的酒楼之一。 它本属于李君集,黄权不过是后来入了股…… 君如曾经的闺房别院依然还在,一草一木都未曾更改。 黄权和君如在一起,一开始只是一场逢场作戏,演给许州当时的江南士绅们的一场攻心剧。 那个至刚至烈的女子,那个温柔卑微敏感入尘土的女子,终于还是为照顾黄权声名,舍黄权而去…… 在这个吊诡的王朝末年,有人重名节如性命,有人视名节为粪土。 君如并不知道黄权的灵魂来自平行时空的几百年后。 比如黄权眼前的这个女子,嫁给一个能当她爷爷辈的人做妾室,她甘之如饴。 整个江南都在耻笑他们的结合时,她无所畏惧。 君如这方面就远远不如她内心的强大。 不过,黄权依然知道她最后的命运也是自杀。和君如选择了同样的离去方式。 她挑战了这个时代女子从一而终的理念,也挑战了这个时代女子不敢发声追求爱情的桎梏。 是的。她也曾拥有过爱情,李君集丈夫的好友。直到被正房出来将她撵走。 她们的命运本就如此,身份低贱,哪怕黄权已经废了所谓的贱籍,她们在世人眼里终究永远无法给人当做正室婚配。 哪怕如今身份地位强如李君集,在黄权手下她的权力堪比朝廷一方大员,但她依然还是一样,只是丈夫侯家的一个妾室。 就算当朝皇后接见侯家内宅众人时,特意为李君集安排的位置也是在其丈夫亲娘之上的。 又能如何呢? 几百年形成的世俗观念,能以黄权一纸诏书改变吗? 不能。 李君集出门可以和王侯将相谈笑风生,回了夫家侯家后她还是妾! 而且还是不合法理的妾! 天朝有律例,民间男子四十满才可纳妾。 她“丈夫”年龄显然还差的远。 他们侯府一家人吃饭,李君集依然还是只能在旁边小心伺候着! 谁又知道,李君集原本出自武将之家。就算黄权已经帮她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兄弟,曾是歌姬出身的她,终究还是被世人看不起。 她们,不过是一群人的特别专属玩物。 黄权想要改变这一切。 并不是刻意要改变她们一群出自贱籍之人的命运,而是想重新改变分配一些拿不上台面,却不得不去做的事。 有些冰冷无情,却是后世每一个国家想要社会稳定,就不得不做的事。 “坐吧。” “如是?蘼芜?我该叫你名还是称呼你字?” 黄权没有自称朕,而是略带玩笑一般,明明称呼了对方的字,还要偏偏附带着问一句多余的话。 不等她回答,黄权又请她入座,一块品茶。 这茶,曾是君如生前喜欢的一种。当时的黄权嘴有点刁,喝惯了宫中的金枝玉叶,这民间头茶就不太能品出滋味。 如今的黄权又才重新找回自己。 他是这个时代的天子,也是另一个时代的牛马。 她没有立即入坐,而是坚持将女子礼数在黄权面前施礼完成,而且一丝不苟。 这才悠悠然坐到了黄权对面。 可她明明穿着一套书生男子的冠服。 有傲气,也有文人风骨。 黄权看着她缓缓入座,这才接着说道:“浙江绍兴府,缺一个既能安抚江南旧文人躁动又能高瞻远瞩看清当今时事的司理。” 如是淡淡的一笑。 “我家爹能够出狱,还未曾感谢圣上的恩德。” 又是起身盈盈一拜。 第171章 江南七省的强硬改革(二) 从在外人面前对她丈夫的称呼上,黄权明白,如是要告诉他,她只是一个下人,想要讨论官场话题更应该找她主家“丈夫”去谈。 言谈配合行礼,无不充斥着僵硬的距离感。 也对黄权抛出的一个小官职感到不满,毕竟她的丈夫曾高任礼部右侍郎,也是江南文人的翘楚。 一个司理小官,不说她丈夫看不上了,就连她也看不上。 黄权能听懂也能看懂,但他就是不往心里去,甚至他还想再补一刀。 “怎么你主家对如今只能低调经商很不满意?他既然已经开始经商,从政当官这条路子,肯定是不行了。我亲自点头同意颁布的律法,并不是儿戏。” 黄权不点破,手心里缓慢转着茶盏。他在等。 有些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和让如是说出来可能会得到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 如是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人。 既然不是她现在的丈夫,又偏偏要以普通身份召见于她,还是在君如的闺房别院小筑之中。 她不再说话。 “不顾世人反对,坚持嫁给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为妾。我知道坊间传言不可信,我相信你自有自己的考虑。” 黄权说的话也许并不礼貌,但此刻的他并不是以一个上位尊者的姿态和如是训诫,他以一个平辈的故交姿态在聊天。 按理,如是一个出身低贱之人,就连黄权的正面,她都没有资格看。更别提还坐在黄权对面喝茶了。 黄权已经给足了她远超一般人的接待规格。 “诗坛盟主,书社领袖,朝堂高官,够么?” “志趣相投,大礼迎娶,虽是妾室,我又能拒绝吗?” “君集之命,百年未有。我一弱女子,身份卑贱,人老珠黄之后难不成与流民无异,乞食于大街?” 如是对黄权有气,她不敢明说发泄,每一句话中看似在解释,却又自带烟火。 她本就心高气傲之人,除嫁给一个财气都已经属于人中龙凤的老头子之外,谁又能比得上那个他? 黄权看着眼前这个惊世骇俗的女人,心里莫名有了些同情。 几次红袖飘香红杏出墙,偏偏每每对男人的把控,又恰到好处。 她从心底里就不是真正的贞洁烈女,至少不像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么表面上看起来特别纯粹。 “如果,朕给你一个,如君集一样的官身呢?” 一直低着头的如是,此时这才抬起她惊才绝艳的容颜,不可置信的看向黄权。 这一次,黄权换了自称,他说“朕”。 这代表的意思,显而易见。 “需……需要,小女子做什么?” 她可不相信黄权把她单独叫来君如生前的别院,是为了风花雪月。 如是也自信自己的容颜和才情,世上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挡得住。 可黄权的心思和眼神,除了一开始有些赞叹她的身姿绰约以外,再无其他变化。 又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她还是爱自己更多一些。 “绍兴府司理的官职,朕会暂时留着。 朕并没有杀他,他的才气胆识,朕很欣赏。 朕给他一次机会,看看书社的人是不是像他们自己嘴里说的一样,忠君报国! 就看你能不能说服他了。 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否则朕不介意将书社最后的火种,一并扑灭!” 黄权站了起来,背对着如是。 如是慌慌张张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个“他”,让如是心里狂跳。 她有过爱情,只是输给了世俗和世事无常。 黄权终于向曾经被他打压到死的人,伸出了友谊之手。 如是可以选择接,又或者不接。 “小女子已嫁做商人妇,恐难以完成如此艰巨托付。” 如是的声音里透着喜悦和担忧,黄权听的清清楚楚。 从给她官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心动了。 “我天朝律法,男子四十有余可娶妾室。 如果朕有一天说,四十以上也不可娶妾呢?” 如是忽然间如遭雷击! 她有太多的姐妹,假如不给男人做妾做小,她们该如何生存? 不,她曾经的姐妹们,大多都有一技之能,想要活下去问题不太大。 那其他女子呢? 黄权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该法施行前的重婚、纳妾问题,朕可以不闻不问。 该律法施行后已经成为事实的,是否合法解除婚约,看女方妻、妾的要求来决定。 朕不强迫其离大或是离小。 如果女方要求离婚时,朕会嘱咐地方立即批准,并照顾女方离婚的权利。 如果女方没有这样的要求,不想离婚,朕就让他们保持原来共同生活的关系。 总而言之,所有在新的律法条例颁布之前就已经成亲的妻妾,只要女方自己愿意留在丈夫身边,朕就不会被强制性的要求他们分开。” 黄权说的很多。 如是惊讶中已经无法思考。 按黄权的说法,只要在新的律法颁布以前,她还有和那个他在一起的机会! “朕今天找你来,可懂了?” 黄权望着周围曾经熟悉的一切,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如今已经拥有了一切,可为了以后他又不得不亲自砸破一些东西。 一夫一妻多妾制。 是古代高层男性专门留给自己特权中的其中一个小后门。 而底层百姓由于性别失衡导致社会动乱的问题,所有历史书中,似乎都羞于提及,或者故意不提及。 每一次来自底层的暴动,无非就三个目的,抢钱抢粮抢女人。 毕竟,史书,也是由高层男性编纂的。 为了长治久安,黄权必须做出这个决定。 没来这个时代之前,别忘了黄权也只是底层的一头牛马。 “朕放他出来的条件之一,要他再一次举起义旗,他有丰富的经验。这一次举起的是婚姻自由的旗帜……” 黄权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如是。 “怎么样?你们两个敢背叛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为了爱情?” 黄权的话,让她浑身战栗。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第172章 江南七省的强硬改革(三)窥视南洋(2章合一) 舆论发酵到一定的程度后,黄权就可以顺势的推出各项改革计划。 这个舆论风向,需要黄权自己把握。 一夫一妻制的婚姻,从法理上取消多妾后,可以让底层百姓男性至少还有一点生活盼头。 婚姻自由的前提,需要一点人格尊严独立和经济独立的基础。 很明显,在这样一个王朝末年,很多人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如是具备。 她做的一些惊世骇俗的事,在江南惹起的争议从来不小。 没人做她的后盾,让她几次功败垂成。 黄权倒想看看,给了她底气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够对江南一些文化礼教世俗传统,产生绝大的冲击。 社会整体变革总要有人做出牺牲和妥协。 黄权开始从自己做起。 告别如是,并从死牢里将当初她曾经的爱人,放了出来。 那人原本就是进士出身,顺理成章的,黄权授予他绍兴府司理一职。 如是又一次做出了轰动江南文人圈上层的一件事,她向自己如今的丈夫主动提出了离婚请求…… 报纸之上,也有人开始大声疾呼,婚姻自由和爱情的关系。署名正是曾经的书社领袖之一,如是曾经的爱人。 他们不仅通过报纸在呼吁,同时还再一次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发动曾经的友人,书社还没有被全部打击的人,再一次走上了街头…… 如果他们一对伉俪只是向千年封建的湖中投了一枚石子,溅起了湖中一点涟漪。 那么来自黄权的专栏发声,让全社会第一次从整体上听见了他改革社会整体的决心。 在君如生前别院,黄权宣布永久取消皇家后宫制度。自他起,后宫女主人有且仅有皇后一人…… 借着全社会,尤其是黄权能够绝对控制影响下的江南七省,对如是伉俪的举动逆天的舆论轰动。 黄权紧接着暗中发动了新式学堂的学子们,同样走上了街头登上了报纸专栏头条,去占领主导一场更加庞大的社会舆论阵地攻坚战。 反对封建家族专制和反对迷信盲从; 提倡尊重每一个人的天性自由解放,反对封建礼教束缚; 提倡新学堂,反对旧私塾,实行教育革命; 提倡尊重新科学新技术,反对一成不变的思想桎梏…… 这是一场借着婚姻自由的皮,发动起来的全社会思想自由的果实。 人口流动起来,让整个曾经聚族而居的原封建社会基础崩塌,这思想的改革才会更加具有成功的可能性。 黄权顺势强硬的颁布了中心城市计划,在曾经原有的以工代赈基础上,再一次提出了大基建大市政建设目标。 年度财政预算,也逐步向增加人口流动方向上进行调整。 只有人口流动起来,尤其是让年轻人在城市里找到区别于在家族中的独立经济来源后,他们的人格独立才有可能实现。 对于在家族乡邻中千百年来,默认形成的封建愚昧无知,才会在无形中产生最大的价值观冲击! 只要一个家族中没有年轻人了,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尊卑文化、族群骄傲、祭祀风俗等等,都将收到绝大的冲击! 这也是黄权从东南宋升手里收到的锦囊之一。 直到今天,他开始在江南范围内进行试验。 既然已经和京师文武百官们某些面子上的东西被撕破,黄权向江南地区深入控制影响的步伐也变得开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神机营、三千营配合江南各地的后备役卫戍部队,全部从各自驻地开拔! 武力威胁镇压配合着,在江南七省范围内,一场驱逐旧官僚的风暴直接开启! 黄权现在不缺人了,每一年都有大批的年轻人从新式学堂里毕业,他们秉承的是黄权的新思想。 江南七省这一次黄权打算一口气全部吃下! 所有还在任上的原通过科举制度获得官员身份的旧官僚们,迎来了黄权故意针对他们的大考。 考核内容全是涉及新思想、新技术等应用和推广,如何改革农村社会治理体系,土地再分配,调动农民生产积极性,如何进一步建立巩固工商业,和如何发展民生普惠经济等宏观调控内容。 涉及到具体专业上的官员吏员们,如农业、税收、工商管理、市政水利工程等方面,同样分门别类的对他们进行专业考核。 能考核合格的,继续干。 不能考核合格的,对不起,致仕费用发给你。 并同样将皇权治理深入到每一座县城以下的乡镇范围内,去挑战原有的乡绅宗族管理模式。 随着国家科学院对基础工业上这么多年的赋能,新技术也逐渐在黄权实控江南原有的两省半范围内正式得到了全面发展。 蒸汽机的应用范围在越来越多的工厂作坊里出现。 江南原本就非常发达的传统人工丝绸纺织,也在被机器取代。 铁器和钢材的冶炼加工技术出现了突破!钢铁成为黄权进行大基建大市政建设目标的大量原始建材的可能实现! 随着基础材料的提升和基础机械加工技术的提高。 黄权获益最直接的就是军事装备的单价,开始大踏步的下降! 原先只能装备神机营的火器,三千营也逐渐进行换装了。 这也让黄权更有底气去接收和改造全部的江南七省。 全国各地强烈的人地矛盾,在江南范围内同样存在。 通过工商业经济的发展,道路交通环境改善,和取消了户籍限制以后,乡镇人口的流出就成了必然。 城市也就迎来了蓬勃发展的契机。 蒸汽技术的大规模推广应用、冶炼技术的提高又反推着社会向“煤、铁”等基础矿产资源的疯狂追求。 江南确实有煤铁资源,但规模和产量都不够。 新兴的资产阶级,首次开始鼓动起来,他们准备要开始对外扩张了…… 黄权,培育了十几年等了十几年的的果实,终于即将成熟。 在江南公馆,黄权接见了一个代表。 一个带给黄权源源不断的以恐怖速度积累财富的人。 这十几年来,做为隐藏在幕后最大的股东,黄权几乎都没有怎么管过他们。 无论他们卡在东海南海之上,收各个国家包括红毛鬼子的过路费也好,还是垄断性扫荡倭国、东南亚的金银也好,黄权一概都不过问。 主要是单单凭借这份收入,让黄权的江南卫所海防营改组为预备役部队的经费,绰绰有余。 所以黄权干嘛还要去插手管他们? 就连郑家已经彻底从红毛鬼子手里,将大小琉球澎湖列岛全部收回以后,黄权都没有对外声张。 闷声发大财,不必要引起尤其是京师方面的注意最好。 来人正是曾经的郑一官之子,郑森郑大木。 如今的他,已经成长为比他父亲更加优秀的台澎水师总兵。 他今天来,是黄权准备兑现当初的承诺。 黄权有三支最为强大的水师部队,分别是江南渤海水师、台澎水师、和从台澎水师独立出来的如今依然还在没事就炮轰广州城的独立舰队。 那座城市…… 到今天为止,稍微高一点的建筑,几乎都被炮火抹平。 除了名义上还是在三十六行的自治之下,实际上无论从官员还是士兵,甚至百姓,已经无人再听他们的指挥废话。 黄权偷偷让独立舰队和两广水师总兵接触,重新给他们划分了一条当然要收税的海上商道。 有了财务收入来源的六万两广海防营叛军水师,除了名义上还是三十六行等曾经海商士绅们在指挥以外,他们实际上也指挥不动,其他的早就已经回归黄权麾下。 他们投降的书信,已经撤了广州城防御的姿态,就地解散了所有提督两广四地的赵总兵官手下的兵马,赤裸裸的跪地求着回回营、黑虎营入城接收…… 黄权全都视而不见。 依然保持秘而不宣,甚至没事还是在保持炮轰广州城的姿态。 十年了,这场打的叛军全体心神全部崩溃的战役,还是遥遥无期。 一场没有敌人的封城之战,就连广州城百姓都看不下去了,除了一开始的紧张以外,如今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了。 反正开炮的时候,都有官兵入城在炮着点画圈,驱赶附近人群。 还是很热闹的。 广州城的百姓甚至一些无聊无奈的曾经广府官员家眷们,都会在开炮的那天,跑去附近占一个好位置,摆上几盘瓜果糕点…… 一起欣赏来自海上的烟花秀。 打准了欢呼雀跃,打偏了就开启嘴炮嘲讽模式。 反正他们两广四地的人,都出不去自己的省,去北方更是想都不要想。不如就在自己家里看那些当兵的热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顶着自治旗号的两广四地,稀里糊涂的又回归了之前闹造反前的日子。 只是头上以前说话算数的人,全部被换了一遍。 黄权对于两广四地处理方案,今天才正式开始实施。 在京城百官眼里,两广自治反正已经默认。 这是黄权彻底拿下东南沿海,绕过京城百官插手,收归自己手上的最好机会! 在江南公馆别院内,郑森郑大木严肃的垂手站在黄权对面。 黄权正在自己书桌上翻找着什么,很快黄权脸上露出喜色,招呼着郑森郑大木赶紧靠过来一起看。 扭捏了一阵,这个台澎水师总兵,终于还是在黄权殷切的眼神注视下,靠了过去。 一张南洋地图。 郑大木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这里,这里!朕还记得,这是天朝在海外接受册封碑铭的第一个国家!满剌加王国?是不是?” 郑大木抬头看了一眼黄权满脸兴奋的表情,只好点头说是。 “朕还记得史上记载,当年册封的酋长叫拜里迷苏剌?” 郑大木继续点头。他不知道黄权千里迢迢的把他从台澎喊回来到底要干嘛。 “朕当年答应过你父亲,十年后,会给你郑家一个海外的总督衔。这里,如何?以后,你就帮朕镇守南洋咽喉!” 满剌加就是后世着名的马六甲! 郑大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黄权,看着黄权并不像开玩笑的表情,只好无奈的解释了一下。 “皇上,那里如今在大佛郎机国(葡萄牙)人的控制下……” “要去那里,很有可能经过吕宋,小佛郎机(西班牙)人如今占领了那里。” 黄权笑了一下。 手指在地图上广州附近靠下一点的位置指了一下。 “别的人不知道大佛郎机国在这里干什么,以为仅仅只是租地做贸易,朕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也知道吧?” 在那里,葡萄牙人一直小心谨慎的不仅维持着极低的存在感,还刻意又是给枪给炮给雇佣兵又是给土地租金的讨好着所有朝廷权贵。 “上面有他们的驻军,还有他们自己的总督衙门,对不对?” 黄权又是一问郑大木。 郑大木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黄权的表面意思,他似乎懂了。 “国际关系中对等原则很重要啊!大木,既然他们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驻军自治,朕去马六甲很过分吗?朕还想去他们欧罗巴老家驻军呢!” 黄权说的话,朕大木不敢回答,有些吓人了。 一块弹丸之地而已,而且上面一毛不拔啥也没有,他暂时不能理解黄权的潜在意思。 “那里可是朕的藩属国,他们不问自取,就是将我天朝不放在眼里,就是将朕不放在眼里啊!是不是,大木?” 黄权像一头引诱小白兔的大灰狼,他的眼睛里亮着让郑大木看不懂的兴奋。 郑大木干脆啥也不想了,直接干脆的点头。 “那里操着不下八十四种各国往来商人们的语言啊!” 这一次郑大木猛然一下听懂了! 他一直知道满剌加即黄权口中的马六甲乃是南洋最重要的港口和经贸中心! 黄权作为当今圣上,他看上了那块地! “澳门可不是红毛鬼子口中的马康,皮毛虽小,也是朕的土地!接受了朝廷诏书和诰印的马六甲,就是朕的藩属国!不问自取是为贼。” “你跟那个什么号称海上马车夫的国家干过不少架,台澎如今能够收回来,你立了首功!” “不过都是一些欧罗巴的撮尔小国罢了。怎么样,有没有信心,继续去收拾另一个小国?” 黄权看着一脸严肃的郑大木,依然还是保持着鼓动的架势,他没有命令郑大木。 很快,黄权又翻出来世界地图。普通的世界地图如今已经很普遍了,街上随处都可以买到,报纸上也经常出现。 “看看,这几个国家多小啊,还没朕的小拇指甲盖大的屁大一点国家!几艘风帆木壳船就敢耀武耀威在我东方海域?” “这是我天朝上国泱泱华夏千年未受过的历史屈辱!” “朕不仅要华夏一统,也要万邦再一次回归藩属,倾听来自天朝的声音!” “砰!” 黄权一拳砸在自己书案上,目光如炬的盯着郑大木! 此刻的郑大木当然有些热血上涌! 开疆拓土! 拜相封侯! 名留青史! 所有的机会,黄权直接如此干脆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别看黄权说的冠冕堂皇,一切只是因为,占了马六甲,那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钱啊! 黄权需要钱。 他手底下的江南和已经向黄权乖乖纳税的东南沿海的海商们,都需要钱。 马六甲是整个东亚东南亚如今最大的海港经贸中心,那里,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好的印钞机工厂。 做为前海盗兼海商出身的朕大木,比黄权当然对于海上经济的嗅觉更加灵敏。 “末将领命!” 打完了荷兰收了台澎后,台澎水师都快变成海上最大的运输水师了。从福建接收运送大量的流民去开发台澎,又从台澎运送回大量的木材、樟脑、矿石等资源。 他郑大木早就手痒难耐了。 可黄权只是没事就让他配合江南渤海水师,一起进行联合海上训练和军演。 最多武装巡游一下泡菜国、倭国和吕宋转一圈。 如今那些个海上的海盗,压根不敢正眼看一下他们。 整个东亚东南亚地区数量最为庞大的舰队。 三号福船以上的战舰全都配备了上下两层的新式冲压工艺生产的百门以上的佛郎机炮。 别说海盗了,什么海上马车夫、大小佛郎机国,顶天也就能凑出十几二十艘风帆战列舰的他们。堆战舰数量,也能堆死他们! 有一说一,虽然天朝水师战舰在防御上高于他们,但是他们跑的却比天朝水师战舰更快一些。 在海上打他们,在抢占“t”形有利位置时,有些吃亏。 战况不利于他们时,他们调头就跑,天朝水师也只能干瞪眼,追不上。 他们占据优势时,又可以反过来粘着打。 天朝水师当然也有可以追的上他们的战舰,可那些快船装备的火炮数量就有限的很,太小了。打他们几炮,跟挠痒痒一样。 真打起来时,战损比,有些拿不出手来。 这也是郑大木之前有些犹豫的原因所在。 黄权也曾全程关注过收复台澎的战役,战损比别说郑大木有些脸红,黄权也颇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来,这次喊你回来,朕还有一个目的。去接收你的新舰!” 又是一幅图纸展开,图纸之上盖着鲜红的绝密字样! 郑大木一看图纸,眼睛立马瞪大如铜铃! 一艘前所未见的,新式主力战舰! 夸张的满载排水量,夸张的造型,夸张的风帆高度! 这艘战舰船舷甲板上,还满满加挂了厚厚的一层钢铁甲板! 更加让郑大木有些惊讶的是,这艘战舰,桅杆的布置位置极为不同。 那个圆圆的像烟囱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第173章 剑指马六甲 “你先去江南船厂接收一下,只有两艘,都是试验船。” 黄权继续把南洋地图摊开看了看。 “慢慢开过去,一边熟悉,一边训练。从澳门到马六甲,友好交流一下。” 郑大木愣愣的看着这图纸,木头能浮在水上,这是常识。 木头披了一层钢铁以后,真的不会沉吗? 从这四四方方像个铁盒子一样的战舰图纸上,他可以猜的出来这就是一艘海上刺猬。 “排水量差不多5600吨,是一艘风帆和蒸汽机混合动力的半包铁甲舰,舰长新式距离单位是78米多一点,舰体比较宽,最大舷宽处大概有17米。” 黄权指着图纸,详细给郑大木解释这船的各项详细参数。 “船体外加装甲板构成,以40厘米厚的木材作为支撑,两舷的装甲板厚度达到了120毫米,几乎覆盖了整个侧舷,这样的装甲厚度应该可以抵挡佛郎机炮的近距离直射炮攻击,对爆炸性的弹药抵御也比较理想。 特别在指挥室位置布置了100毫米厚的装甲钢板进行保护,单就防护力来说,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黄权的解释让郑大木不单是有了兴趣,看着只有一层炮台,又让已经逐渐习惯了巨舰多炮开路的郑大木有些疑惑。 “火炮数量只能说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毕竟只是试验船。” 黄权略微解释了一下。又继续往下接着说道: “动力方面,这一次吸收了欧罗巴那边的软帆风格是全索具风帆,风帆面积大概2500平方米。朕很不喜欢,风能利用率低了。后期正式舰下水时,朕会让人再换回来咱们传统的硬帆。这个你知道就行; 船上这个烟囱这里是蒸汽机,采用单轴推进,装机功率2500马力,拥有8座锅炉。 航速朕还是不太满意,大概只有11节。” 郑大木眼睛不自觉的朝着黄权眨了眨,“皇上,咱们舰队的左航速度也才4、5节,最高航速也超不过7到8节。要是这新船真能达到10节以上,末将就有把握,揍得欧罗巴人哭爹喊娘。” 黄权摇摇头。 “朕说了,这只是试验船,没事别打架,第一次去澳门和马六甲,就是带着礼貌和笑容去的。一个是咱们的土地,另一个是咱们的藩属国。在道义上,我们有必要去巡视一番,晓得了?” 郑大木对黄权这种腹黑说法,感觉还挺新奇,忙不迭点着头。 “咱们的福船并不比欧罗巴的高桅杆软风帆船差,首先我们的船抗沉性就远高于他们。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法装备主炮,只能装备小口径的佛郎机炮弥补炮火威力不足的缺陷。你比朕更清楚,咱们的船体强度不够,主炮的后坐力让船存在倾覆的危险性。” “这两艘试验船后,在正式舰上,朕已经安排船体材料的更换,同时新的大口径主炮也在研制阶段了,这些你都大可放心。未来的正式舰,一定是在福船的基础上进行优化设计建造的。属于咱们自己风格的大炮巨舰!” 郑大木继续点头,欧罗巴战舰速度确实快,但是他们的船很不稳,无风都要晃一晃。 “这两艘基于西方风格的试验船,一是要你熟悉测试一下蒸汽轮机做为船只动力; 二是,就是纯粹的炫耀武力,他们不是笑话我们战舰上没有主炮吗?呐,这不就来了?” 黄权诡异的笑了一下。 “大木,不要允许他们上舰参观哦。朕相信凭借他们的聪明才智,即使不上舰,也能悟出个七七八八来。” 郑大木有些惊讶,忙插入黄权的话题,“皇上,这不是会让他们学去了?” 继续保持着诡异笑容的黄权,盯着郑大木仔细的看着,直到郑大木以为自己脸上开出了花。 “就是让他们学个七七八八,然后又学的不精细,只要船上的主要动力装置他们没学会一天,他们造出来的东西就是四不像!” “从东方到西方,相隔万里之遥,从他们发现我们试验船的强大,到他们仿制的蹩脚船下水,至少需要耽误他们数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去摸索动力!”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基于福船基础研发的正式铁甲舰将会像下饺子一样下水!” “主炮我们会有的,侧舷的小炮我们也不会丢弃。” “这两艘试验船,就是打给他们的看的强大壮观的烟雾弹!” “就算他们最后真摸索出来了一二三来,也真造出来了,朕也不怕。” “这两艘试验船根据船厂的回馈,适航能力很差,是无法应对恶劣海况的,这一点,大木,你也要记清楚。远洋航行,恶劣天气时,就不要把这两艘试验船开出码头。” 黄权说的简单,郑大木却傻了。 这眼前的皇帝,果然如他老爹说的一样,手黑心黑! 这算计已经算到了欧罗巴本土船厂头上了。 “欧罗巴人一直嘲笑我们只会肉搏接舷战,这是我们的长处和优势。毕竟福船就是比他们的船装的人多,也耐揍。” 郑大木也是一直这样做的,在收复台澎战役时,十有八九都是利用潮水和对方贴近了打,围起来打,跳到对方船上去用人堆死他们。 不给他们开着软风帆战舰跑远灵活走位的机会。 “我们缺乏的不过是更坚固和强度更高一些的建造船体的材料,以及如何改进减轻主炮的重量。 不要动不动就是几千斤上万斤。 这样的主炮也是朕一开始就舍弃的原因,打的够远有什么用,开几炮敌方战舰皮都没破,自家船都要散架了,还打什么? 本就比对方跑的慢了,身上再背一个两个几吨重的铁坨坨,简直是在欧罗巴战舰面前送死!” 黄权一直没有告诉郑大木完整版事实,第一艘正式舰已经在江南船厂下水了。 是真正的铁甲舰,彻底抛弃了木质龙骨和肋骨。 福建船坞里,另一根龙骨已经就位。 第174章 盐铁矿利之争 江南公馆、君如别院。 有些事情急不得,比如吞下马六甲。 郑大木从去接收试验船到马六甲巡航,宣示主权,震慑葡萄牙人,再获得最终的外交利益。 在这个没有飞机网络的时代,没个一年两年时间,想都不要想。 一个两广四地,在条件不成熟时,黄权都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自己的收复计划,更何况整个南洋? 别的没有,论隐忍,黄权做为当今天子,已经忍了太久了,黄权还将继续忍下去。 只有在万事俱备时,才会雷霆出击。 比如一口气吃下江南七省! 以前让江南彻底断了和京师方面的官场联系很难,那不如就摆在面上,不去碰它。 如今全部换成自己用新式学堂培养出来的学生以后,在这里,黄权说的话才能如臂使指! 文武百官们让黄权回京师上朝? 恐怕在路上,就会被京师里的大臣们莫名其妙的摁死! 被大臣们直接弄死的皇帝数量,就有很多了。暗杀疑似的就更多了,黄权前几任帝王,不就是都没善终吗? 黄权屁股还没坐稳帝位时就经历了暗杀投毒,这些年里也从未断绝过,每一次对方屁股似乎都擦的挺干净。 有些时候,敌人不一定只有外部有…… 京师紫禁城,黄权是打死也不会考虑回去的。 论权谋术术,黄权比不得那些个官场老油子。 保持距离,埋头发展。是黄权想到的唯一挽救王朝末年的方法。 此刻的黄权,坐在一处凉亭里,望着池中荷花正艳,微微出神。 郑千户也守在一旁。 恺阳先生的来信,让黄权有些犯难。 恺阳先生的立场,是一直倾向于江南传统文人士绅的,这黄权早就知道。 若不是黄权已经在江南做出了成绩,若不是恺阳先生家族遭遇鞑子重创,他不一定会帮黄权。 这一次,随着江南七省的实控范围扩大,通过招投标施行的大基建大市政计划、重农重工商的政策施行、社会环境公平性都有了改善等,都大大刺激了社会商品的生产规模和商品市场的不断扩大。 可也让一些原本隐藏在江南繁华之下的问题彻底暴露了出来。 马公公手底下的金银盐铁等矿监。 恺阳先生想要全部取缔这群太监。 在江南税收没有收上来之前,通过马公公手底下的矿监们收矿税,可是黄权内库重要的钱财来源之一。 黄权也曾全面取消了阉人入宫当内臣的政策,至少在江南地界里,这些矿监们大多已经年老且后继无人。 他们之中当然有不少确实祸乱地方,可也有绝大部分是被江南士绅们泼脏水故意陷害。 一群内臣毕竟在替皇上收矿税。 可本身缺乏专业上的知识储备,也缺乏专业的收税手段。 收税标准也是没有统一的混乱。 看着矿场之上无数的金银被地方士绅攫取,甚至偷税抗税等,他们当然会奋起反击,与地方激化矛盾。 而且,是人就有私心。 他们内臣可没有外臣所谓的致仕退休后,还可以继续获得持续的收入来源。 他们会想办法,从自己掌握的矿场矿税中扣留贪污受贿挪用等一部分,为他们自己的养老做准备。 各种原因交织在一起后,就变成了“横征暴敛”“与民争利”。 在黄权未亲自主政江南以前,地方官员士绅们和内臣矿监就已经相互斗的不可开交。 为躲避和对抗内臣矿监们收税,江南七省内的私盐、私矿,简直可以说的上是横行无忌。 为什么黄权随便在江南许州抄一个六七品中层官员的家,也能搜出个二三十万两白银,这和矿产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如今,这个问题又一次摆在了黄权面前。 恺阳先生想要再一次为新生的江南资产阶级谋取盐铁等矿上的利益。 这群人本身又都大多数来自曾经被黄权重点打击打压的官绅,不过是脱了官衣彻底换上了商人的皮。 黄权不相信恺阳先生不知道,矿税也是黄权的暗中收入来源之一。 抢钱抢到了黄权的手心里,偏偏黄权还不能直接说出口。 黄权坐在凉亭里,一点点理思路,可终究没有想到特别好的法子。 有些事,并不是绝对的暴力能够解决的。 暴力只会催生出更多的暴力,最后演变成不死不休的仇视杀戮,直到一方被另一方彻底消灭。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走上正轨的江南,黄权可不想因为意气用事毁了自己十年心血。 九边因盐而重组行伍,滥发“盐引”,从而让山西商人做大做强。 这群商人不仅用“盐引”发财,也用金银商贸彻底将九边边军、藩王们捆绑在了一起。 为了攫取巨额利润,这群商人不惜与鞑子彻底勾搭在了一起。 当年,黄权以无上正当的理由直接阵斩了逃跑将军大同总兵王朴,就已经引起了这群商人的极大反扑。 无论是京师还是九边,都在因为大同总兵之死,有意无意中的引导舆论将矛头指向了黄权。是黄权的懒政暴政才引发了鞑子入关…… 还是盐。 在黄权未登基以前,盐在江南实行民间制作、商人收集、商人运输、商人销售。 朝廷不收盐,只收税。 收买、运销之权悉归于商人,“商专卖制”。 官督商销。 听起来不错。 可收税的人,是谁? 这直接让权力寻租的两淮流域的盐商们,戴上了官帽。 也让盐商彻底和江南士绅们联合到了一起。 盐税? 早就被官绅商一体的他们吃光抹尽。 黄权主政江南后,借着砍了无数士绅脑袋的机会包括盐政大臣的,直接收回了所有盐场的控制开采权,用半文钱的绝对市场低价,击垮了所有的私盐贩子。 盐税也在盐场就地征收。 武装税丁的权力从来没有缩减过。 一切表面上看似回归了正轨,可矿业之争依然暗流涌动。 恺阳先生的来信,黄权不得不重视。 马公公手底下最后一代的特殊残疾老人,黄权也必须照顾到他们至少老去。 这件事,黄权一旦短时间内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决心,就等于给江南工商业埋下了地雷。 一切的工业发展契机,都建立在绝对控制下的基础能源之上。 一刀切的禁止和垄断,都不太现实。 官办之后,必将走向臃肿和效率低下。 纯粹的将商人引入,任由他们开发,那等于是由着让他们控制朝廷命门。 如何引入商人唯利是图的管理机制,又能将所有的矿业开发利用处于自己随时可控的范围内,黄权有些头疼。 首先一点,黄权已经打定主意,矿本身必须是朝廷所有! 第175章 矿业改革方案 开采权! 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甚至九十九年的开采权! 当然,黄权自己治下甚至天朝内部,绝对不可以被九十九年承包…… 有限的承包权,就可以降低未来形成矿业垄断的可能。 但也存在商人承包后,急功近利的风险。 这是黄权现下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法。 也是最温和的改革方案。 马公公手底下的,那些曾派驻全国的矿监何止万人。 他们年老退休后的收入也可以从矿场监管中,合理合法的提取出做一点保障…… 黄权如实将自己的想法,一并写信告诉恺阳先生。 商人们想要获得矿藏开采本身要具备一定的条件,别是个阿猫阿狗的有钱人就能来掺和一脚。 他的经营范围、开采能力、矿山承包年限必须匹配。 对拟开采的矿产资源要有实施合理的开采方案。 保障矿产安全生产的能力,尤其是要保障作业生产人员的安全、健康。并且要有发生事故的预防解决预案。 承包了矿山开采权的商人,必须承担与开采矿产资源直接相关的其他连带责任能力。 并且在信中,黄权还特别强调了一点,矿场开采过程中,无论当初矿场地表之上是什么,都必须进行水土流失监测、草场林地毁坏等的记录。开采完毕后,都必须进行恢复,这一点不可商量。 一旦涉及占用百姓耕地林地的,必须用合理或超过市场价格的方式进行征用,这一点在商人开采权取得前,由朝廷所属地方县衙负责一次性赔偿。费用从后期取得中标开采权的商人或商行等预先扣除承担。 开采权除了具备能力以外,也需要一定条件的程序和方式。 比如你前期投入了大量的勘探费用,已经探明了一些矿藏的储量、埋藏深浅、规模等,可以申请特别优先开采权。 取得方式必须通过招投标和竞拍。 黄权特别交代给恺阳先生,金、银等特殊矿藏必须是朝廷亲自组织经营、开发。后期这种特殊矿藏的名单,可能会持续增加。 因为黄权知道,石油以后的重要性!这条口子得留下来。 具体如何修改条例和组织落实下去,黄权只看最后的定稿。 大家各自退一步,也是黄权能退的最大的让步。 恺阳先生做为黄权的老师,整个江南七省有数最高的战略制定者和实施者之一,他也必须要能看的出来,这是黄权最后的让步。 黄权将马公公提交的矿藏名单,主要是江南七省附近的部分矿产资源大致的看了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怪不得江南七省的商人们都蠢蠢欲动! 两湖地区有大冶铁矿、襄阳磷矿、锡矿山的锑、湘潭锰矿 、沅陵磷矿 ; 南直隶有铜陵的临川铜矿、淮北煤矿、马鞍山铁矿 ; 江西有德兴铜矿 、大余钨矿 、萍乡煤矿 、水口山铅锌矿 ; 江苏有徐州煤矿 、梅山铁矿 。 福建也有矿产资源,可惜山多埋的太深,有效利用率不行。 只有太湖和松江府一带,矿产资源少的可怜,但是他们如今需求量却最大。 其中两湖和黄泛区一片,黄权还没有实控,无法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 所以剩下的几大矿藏丰富的地区,势必成为江南商人们优先争夺的目标。 马公公为感念黄权对于阉人宫女内臣等年老退休后的生活保障,不分昼夜的又将一份埋藏浅质量高储量大的矿产名单,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黄权手上。 黄权看了。 有些在平行时空的后世里都大名鼎鼎,比如山西的煤矿。可惜在这个时代里,基本都是小作坊手工开采,主要作用也是用来取暖,工商业使用的较少。 这话说的是北方,不代表江南。 不说别的,江南如今无论是取暖、商业蒸汽机的推广使用、还是工厂炼钢,都离不开煤。 黄权还打算在江南推广使用以煤做燃料做后世的暖气。 小冰河时期,半个江南冬季都在降雪,冷还是很冷的,冻死人的事也是有的。 陪京城中,皇后娘娘的暖宫,用的就是通过烧煤加热水管输送暖气的方式取暖。 恺阳先生在陪京办公地和在陪京的府中,冬天取暖用的同样也是。 其他陪京城中文武百官们,暂时都只有眼馋的份。 只因为暖气管件的造价还是高了点,安装使用的价格更高! 工业母机等机床生产推进还是慢了一些。 想要像后世一样,集中供暖,更加不现实。 不过黄权也不着急,本身工业基础底子就薄。 只要继续推广新式学堂的覆盖面,增加全体百姓的识字率,在国家科学院的领头带动下,总有一天,工业发展会出现井喷! 只要商品生产出来,整个天下都是广阔的蓝海市场,压根不愁卖! 等江南附近的矿场开采权全部释放完毕后,黄权相信,总有胆大的商人们,想走出去。 其中一些已经吃到肉味的商人们,和闻到肉香的商人们,一定会再一次尝试推动以恺阳先生为代表的官员们,做出更加大胆的动作,比如输出武力,去江南以外的地方抢…… 一份全国各地的已探明储量的矿场名单,黄权发给了报社。 有心的商人们,自然会看到。 尤其是在正闹得沸沸扬扬的矿场之争的当下。 要发财,必须大家一起发。 如何合理的调动商人们的积极性,又能合理的增加朝廷收入,合作共赢才能长治久安。 黄权知道,再好的制度都需要人去执行和操作。 只要是人,就有贪念,会想方设法的去找空子去钻,去权力寻租…… 朝廷原有的监察御史制度,明显已经跟不上江南如今发展的形势了。 黄权一开始在江南就施行的是高薪养廉政策,以前地盘小,还可以用用。 如今地盘已经扩大到江南七省、台澎范围,和即将收归黄权手中的两广四地。 朝廷承担的官吏俸禄和退休费用导致的财政压力,明显会增加不少。 官吏财产报告! 黄权不得不推行下去! 这一次,黄权打算用暴力手段保护,强硬推行! 当然范围仅限黄权手底下的实控范围内。 大西北几座秘密控制的县城和东南沿海地区,暂时没有条件,不施行。 随着江南七省的工商业改革逐渐步入正轨,社会上流通的财富也势必让人眼红。 官吏财产报告制度,至少明面上大家都知道收入来源,降低了社会产生仇富仇官的心态。 维持全体官吏本身的一个廉洁性,很有必要! 黄权在江南公馆中,等待大街上一个声音的出现。 以婚姻自由为导火索的文化风潮运动。 第176章 思想冲突 黄权带着郑千户走在许州的街头上,这里几条主要街道,早就换成了混凝土路。 他们的身边,是一群高呼着口号的年轻人,他们欢呼雀跃着,与黄权二人擦身而过。 黄权亲自推动的新思想新文化风潮运动,不可遏制的已经漫延到社会的各个角落。 来自京师的鸿儒老朽们这一次也坐不住了。 他们一部分人第一次尝试用笔名开始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痛斥现在的江南七省年轻人目无尊长、妄图颠覆祖宗法制。 就差指名道姓的指责以黄权为首的陪京派在煽动闹事。 报社的几大主编和特约撰稿人,同样亲自下场,或明或暗的指责或者支持年轻人的口号与行动。 来自府衙的衙役们满头大汗的也从黄权二人身旁匆匆而过,他们要全权负责街头现场的治安。 这是一场自东方发起的“思想启蒙运动”,借着一场婚姻恋爱自由的旗号,终于如星星之火一般,逐渐有了燎原之势。 “爷,咱们回吧。这街上乱哄哄的,不太安全。” 郑千户看着街头人来人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黄权笑了笑。 没人比黄权更注意自身安全,尤其是经历过无数的暗杀投毒事件后。 郑千户的提醒,完全是因为就连他都不适应这场在街头欢呼喊口号的行为。 确实挺吵也挺闹腾的。 黄权微微扭头看了一眼郑千户。 “乱一点好啊,要不然整个社会犹如一潭死水的,就像个进入暮年的老者,暮霭沉沉。我们这么些年的努力,岂不是打了水漂?” 一个年轻的穿着新式学堂校服的女孩子,忽然就从人群中,冲着黄权二人跑了过来。 郑千户立马警觉,可黄权却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一张号召所有人勇敢追求自由恋爱追求婚姻幸福和睁眼看世界的传单,落在了黄权手上。 女孩冲着黄权甜甜的一笑,很快又融入人流,高喊着口号,消失不见。 宣传单里的内容,有些幼稚。 但这只是思想改革的初始形态,幼稚就对了。好多人还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写深了谁又看得懂? 这宣传单,是纸做的。 批量化生产纸张的事情,黄权终于解决了。 也许在江南之外,即使是普通的草纸莎纸依然很贵。可在江南,纸张早已进入平民百姓家。 官绅士族对于知识的垄断,随着纸张平价化生产以后,彻底崩塌。 “自由、平等、民主。” 黄权看着宣传单上陌生又熟悉的词汇,他的内心一阵狂喜。 这群年轻人的抨击对象,黄权有意无意中终于成功将他们引导向了束缚千年的思想精神堡垒——儒家! 他,做到了…… 光明的火种一旦埋下,希望必将照亮这片古老悲怆的土地! 无数的百姓在这片充满血与歌的土地上,沉默的死去,他们的声音从来没有谁真正的倾听过。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千年的愚民、弱民策略,在今天,终于迸发出破碎的裂痕声音。 (牺牲了爽文快节奏剧情打脸不讲逻辑的无脑横推模式,在文中去尽量合理的安排一环套一环的促进基础自然科学发展和思想启蒙运动。老实说,我每一天拿着只有两三毛钱有时候只有几分钱的稿费,为爱发电。这种模式下,能坚持写多久,我也不知道。谢谢还在陪伴的兄弟们。) 黄权慢慢跟着欢呼人群在街头走着。 他内心的激动,无人可以分享。 上下尊卑三纲五常,束缚了百姓思想太久太久了。 久到后来即使几百年后的马上22世纪时,依然还是有无数人为奴隶制思想复辟招魂引幡。 有人还是想做皇帝,有人还是想做奴隶主,有人还是为了一点干草咬牙忽视抽在身上的鞭子甘心当牛做马…… 跟着人群,黄权亲眼看着城中一座孔庙的坍塌。 接着就是曾经只教授传统四书五经圣贤书的县学被包围,被激动的人群进行口诛笔伐…… 有老夫子高呼舍身取义,为维护传统四书五经站在并阻挡在人群前,慷慨悲歌。 有年轻冲动的新式学堂学子,高举着反对一切专制和压迫旗号,反对思想桎梏,反对老一辈用君臣父子理念压制年轻人。他在高呼平等自由! 人群里,绝大部分都只是看客。谁辩论占了上风,他们就为谁欢欣鼓掌。谁落了下风,他们恨不得上去踩一脚。 他们是麻木的一群看客,除了热闹是他们的,两边人说的一切,他们一个字也听不进脑子里。 有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有人在一旁手舞足蹈。 我们从来不缺前仆后继和扞卫理想的英雄,我们更加不缺冷血无情的只想吃人血馒头的看客。 为防止出现不可控的群体骚乱,衙役们顶着无数的嘲讽谩骂,将两群各执一词的人彻底分开。 而围在县学附近看热闹的人群,有上树的也有爬墙的,他们有激动的眼睛和兴奋的眼睛,唯独没有冷静的脑子。 黄权忽然觉得看着有些无趣。 他当然知道传统文化中的诸子百家也留下来了许多好的东西,可是两波论战主力很显然都陷入了非此即彼的谩骂式的互相敌视状态中。 这个度,黄权必须去调控一下。 扶持必要的中间少数派。 随意冲着人群中一挥手,一个谨慎的年轻人走到了黄权面前。 黄权低头跟他说了几句话后,年轻人转身离开。 “爷,这边上的小摊贩也全都过来凑热闹了?” 郑千户用手一指四周,黄权也抬头看过去。 无奈的摇摇头,国人啊,做生意的脑子,真的好使。 只要人群一聚集,就要吃吃喝喝吧? 什么苏式糕点、阳春面小馄饨,就连卖大力丸耍杂耍的都各自圈了一块空地出来,开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加入辩论赛的吆喝声音。 略微无奈。 可是很快,郑千户脸色就有些冰冷起来。 “爷,人群中似乎有人要闹事!” 黄权一惊,郑千户凑过来的眼神,明白无误的告诉他,去看站在围观人群中的某些人。 坏了! 黄权差点忘记了,当矛盾无法解决时,那就扩大矛盾! 这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名言警句! 有人,要将一场普通的新旧思想文化争论,变成一场致命的流血冲突事件! 第177章 人群中无声的呐喊 来不及了! 一声火铳的声音,突兀的就在人群中炸响,接着就是一股刺眼冒起的浓烟! 人群一霎那间,陷入停滞,紧接着就是恐慌! 所有人都成了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 在郑千户的掩护拖拽下,黄权不甘心的最后看了一眼,一个拿着手铳的枪手正被几个衙役按在了地上…… 人群中那个曾经慷慨悲歌的老夫子,他挡在县学的台阶上,也躺在了自己的理想乡中…… 他身下此刻,鲜红的不甘的最后一腔热血,汨汨而出。 一个老夫子,一辈子穷经皓首,做错了什么吗? 他也曾教授了无数的学子,也曾桃李满天下…… 如今的他,只能默默的死在了自己坚守的县学学府门前。 有人在划破天空一般的痛哭、在向着苍天哭喊着不公! 是他的学生还是他的子侄呢? 黄权最后在街头上看的一眼,只有那名老夫子胸前绚烂的血色不停的在漫延。 黄权做错了吗? 回到江南公馆后,黄权一个人在君如别院里,安静的发着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黄权需要恺阳先生的支持。 尤其是关于各方利益关切方面的指点。 黄权耐着性子,等了差不多一天后,恺阳先生的信,终于到了。 在刚看完恺阳先生的信后,郑千户也进了门。 “爷,那枪手身份,查出来了!” 郑千户略微躬着身子,在黄权耳边轻轻的说着。 其实压根不用查,黄权也能猜的出来是谁躲在背后出手。 “告诉马大伴,在京城,把事情闹大,也要把事情做绝! 这一次,光明正大的锁死证据,就以私藏甲胄火器预备谋逆的罪名吧…… 苏木和那里,喊马公公先盯着,暂时不要动。其他爪牙,从快从严控制直接就地处决! 别忘了抄家…… 最后的名声也要给他们做臭了,登报告诉世人,从他们各自府中都抄出来多少银两。” 不咸不淡的吩咐下去后,挥挥手,让郑千户下去安排。 黄权此刻只想安静的整理一下自己脑中思路。 苏木和,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谋杀,要证据链完整,黄权才能给人定罪。 谋逆,只需要怀疑就够了。 内阁首辅于大人…… 一直都很低调,可黄权依然通过暗线知道了这位曾经的从龙之臣,他背后一直代表的都是西北陕甘回疆之地的利益。 徐九亨被调走,西北战事糜烂。他不敢说话,他担心黄权会直接将怒火泼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私下里鼓动苏木和动了。 京师里无论是内阁还是文武百官,他们不是黄权的牵线木偶,他们岂能甘心被黄权一点点的架空? 掌控江南、围困东南,苏木和的权势利益被严重削弱。 京师其他文武百官不说话,是因为他们怀疑黄权还在为当年太子时期的遭遇而怀恨在心,是故意在针对苏木和。 群臣由着苏木和暗中与天子黄权掰手腕。他们在一边看笑话,他们巴不得权倾天下的前内阁首辅摔得鼻青脸肿甚至身败名裂。 可黄权在最后关头,收手了,没有直接动苏木和。 接着就是西北乱局。 秦军、白杆军在黄权的指挥下,直接打破了群臣和流匪乱军多年形成的都不下死手的默契。 黄权将闯王高如岳押回了他的家乡,斩首示众。 现任内阁首辅于大人坐不住了,整个北方的王室和官僚士绅们,集体都在担心害怕。 在汉中被黄权江南势力强势接管以后,他们还不在乎。 可有一支叫花伶领导的奇怪流民匪军,是拼了命的在往所有西北王室和官绅们的命门在捅! 做为北方利益集团京中代表和话事人,内阁首辅于大人终于鼓起勇气,朝着黄权发了难! 秦军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上,撤了。 奇怪的流民匪军,也被新的闯王黄来儿即将收编。 北方所有人心里直到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黄权也许没有发现,或许发现了,可能暂时不敢对北方利益集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总之,京城内阁终于在黄权那里,暂时先扳回了一局,大家无形中舒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西北利益集团和黄权第一次对碰了,渤海文龙原本是要被北境总督师袁给砍了的,是黄权从中插了一脚,保下了文龙。 也断了西北想从海路去联系后金建奴的心。 总之,西北秦军的一时溃败,给他们增添了强大信心! 黄权的直属兵马,也并不是像之前擒杀高如岳时,被吹得天下无敌! 这一次江南七省范围内的思想炸弹爆发,京城内阁中一下就看出来这是黄权想要翻身的另一个手笔! 关东利益集团,首次向西北利益集团抛出了橄榄枝。 这是一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涉及所有官绅们的根本利益关切的变革! 他们谁不是大地主?谁又不是坚定的而又传统的尊儒敬孔之人? 说的再直白一点,什么招投标工程项目,什么官员财产报告制度,这都是在往所有京师官员们心窝子里递刀子! 那什么,做为曾经的下人,包括妾,都可以和他们谈条件了? 这能忍? 无论是钱粮女人,他们一辈子辛苦奋斗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黄权招呼都不打一个,在江南直接开始发动轰轰烈烈的思想文化冲击试图将老祖宗定下的法制抛弃…… 这是要挖他们的祖坟啊! 以家门传承千年衍圣公为首的关东利益集团一系,也慌了。 这让看似之前赢了黄权半子的于大人,有了机会,首次将关东利益集团和已经衰落的江南利益集团,绑上了同一架马车。 恺阳先生信中的分析,让黄权看懂了也同时有些看不懂。 谁也不会拱手将自己的既得利益送人,尤其是千年以来默认的属于世家大族的利益,更不可能送人。 哪怕那人是黄权,是当今天子。 皇帝与群臣分享治国平天下的权力,也分享治理整个天下的利益所得。 恺阳先生信中还隐晦的提及一件事,假如他自己的家族现在还完整的话,他也将是讨伐以黄权为代表的皇权中的一员。 黄权看着信,悠悠一笑。 果然依靠传统士大夫阶层的人,去推翻整个士大夫阶层赖以生存的封建文化权益,简直就像是教唆别人右手砍左手一样荒谬。 第178章 后金改制 京师内阁对黄权这个天子的不满,几乎已经闹到人尽皆知。 可偏偏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 无非是相互顾忌,投鼠忌器。 群臣从名义上,也不敢公开对当今天子的不满。 虽然私底下黑手下了不少。 京师手中有北境总督师袁手底下的六万关宁边军,其中精锐机动兵力大约有2万余人;还有徐九亨手中的大约5万人马,手上掌控两大总兵。 九边合计势力强大的总兵有六人。 原本朝廷边军应该有八大总兵,一个大同总兵被黄权直接斩了,一个曹家被黄权半路截胡。 中州两湖西北等处京师内阁还掌握着大约十几路剿匪总兵,手下兵马从千人到数万人不等,大都装备奇差军纪松弛。杀良冒功,是这群负责剿匪的总兵们惯用的向朝廷争取军饷的手段之一。 往年朝廷养的边军和剿匪兵们,仰仗的钱粮大部分来自湖广和江南。 江南如今被黄权强势插手直接管控。 湖广(两湖)地区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官军在追剿流民匪军,实际上是来自京师内阁的官军约十万、卢建斗的江南官军约二万,还有张秉吾为首的匪军收拢了中州部分几大营后的约二十万,三方在暗中乱斗! 蜀中此刻相对较为安宁,成气候流窜的匪军数量极少。 主要以当地官府衙门守备以及地方土司安抚使组织的治安战为主。 白杆军在黄权的授意和京师内阁的默认中,把守在夔门,一动不动。 秦贞素老夫人手底下的精锐山地兵,暂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京师内阁还是江南陪京。 京师内阁兵马的粮食,大头上还是需要江南从大运河或者海运转运补给。 可黄权以损耗为名,在逐年降低分配给他们的份额。 军饷同样如此。 一刀一刀慢慢切的朝中文臣和地方实力武将间,也有了不小的嫌隙。 因为此事,京师勋贵和文武百官内部,原本就派系众多的他们,此时更加纷争不断。 马公公配合亲王也在朝中继续拱火。 苏木和曾提议让藩王们承担一部分的粮饷。只要不瞎,北方十几个藩王就没有穷的。穷的也仅仅只是藩王们最底层八竿子远的亲戚中尉一类。 以各地藩王为代表的驻京办官员们,发动勋贵集团,直接拒绝了苏木和的提议。 不仅藩王们拒绝,京师和各地国公们,同样一口回绝。 吃肉可以,想要他们放血? 门都没有。 其中就包括黄权的老丈人,皇后娘娘的亲爹,他可是国丈!也是京师中有名有姓的大商人之一。 以苏木和为首的内阁不得不退后一步,又想对依附于他们亲王和公侯勋贵们生存的商人地主们进行征粮征饷…… 内阁首辅于大人也不得不转身对自己身后仰仗的势力进行劝说。 黄权的老丈人,虽然是商人,可他地位超然,鸟都不鸟内阁,还是不给。 其他商人在各自头上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招呼下,不情不愿的掏了。 内阁总算是收了一点点上来。 扣除完百官们“应得”的各种“抽成”“孝敬”“火耗”等后,支付九边边军和境内剿匪的军饷就都不够了! 京师急需来自江南的供给,黄权这个和他们始终对着干的皇帝存在,就变得微妙起来。 黄权可不惯着他们,不仅在陪京朝堂之上,换着花样的骂京师百官们尸位素餐。还在报纸上多次点明京师官员中的一些人,不想干就回乡养老! 没人敢回怼黄权。 他占着大义,他是整个天朝的皇帝。 只要黄权一天没有全部掌管天下兵马实权,黄权也就不敢对他们真怎么样! 骂几句又能怎样? 黄权一样要捏着鼻子给他们发放俸禄。 黄权还是需要他们分管牧守天下州县。 除非黄权想破罐子破摔,将整个天下的一半彻底拱手送给北境鞑子。 黄权确实不敢将朝中文武百官他们逼上绝路。后金建奴如今在平行时空历史里推迟了将近十年后,还是建号改制了! 逼得太紧,黄权当然会知道京师九边这群人会是什么尿性,大不了直接换一家天子,继续称臣罢了。 后金黄台吉早在几年前就从蒙古最后的已故大汗太后手里,获得了“制诰之宝”,也就是所谓的传国玉玺! 其后蒙古喀尔喀部、科尔沁部、敖汉部,就连一直称雄草原大漠的察哈尔部等数十万人马,后来也一一全部向后金黄台吉下跪臣服。 后金掌控实权的和硕贝勒们,联合辽东地区的汉臣汉奸们,共同推举黄台吉为帝! 黄台吉“顺应民心”“体察天道”后,开始正式称帝,建立“大青”,上尊号为“宽温仁圣皇帝”! “尔诸贝勒大臣等,以朕安内攘外,大业臻,宜受尊号,数年以来,合辞劝进,至再至三......朕思既受尊号,当益加乾惕,忧国勤民,有所不逮,惟天佑助之。” 建州后金女真部联合漠南漠北西北蒙古诸部,正式从名义上脱离天朝管辖,自称一国。 自此,与黄权一南一北,隔着长城,相互为尊。 黄权断了后金渤海粮道、大闹后金辽东后院致使他们至今不敢靠海、又保住了长白山防线,能拖十年后金改制为“青”,已经不容易。 黄权通过文龙总兵官、暗卫、泡菜国各方传递消息,第一时间已经知道了关外黄台吉称帝之事。 可从宁远到京师再传递给黄权关外称帝之事,却整整晚了一天多的时间。 这里面的时间差,看起来只晚了一天时间,似乎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在黄权眼里,这已经足够暴露出来宁远边军和京中朝廷一群人的心思! 在关外黄台吉称帝的同时,朝中文武百官们又将另一件事,甩锅了出来,让黄权去背。 是黄权扣留了部分来自江南的粮饷所导致。 北境总督师袁手下,宁远军内部,诸营兵变! 辽东巡抚不堪兵变闹饷军官士兵们的羞辱,自杀。 兵变原因也极为简单,京师朝廷兵部户部拖欠了宁远军卫的军饷。 来自京师文武百官们的奏报,欠饷时间有说差四个月,也有说差了十个月,更有说部分部属更是长达一年有余。 京师内阁无法辨别。 军饷差额数字同样模糊不清,有说大约欠了十万两的,也有说欠了三十万两,更有人信誓旦旦的给黄权禀告说是差了五十三万两白银! 京师内阁还是无法说清楚。 总之,造成前线兵变的根本原因,京师朝中联合北境总督师袁统一口径认为,都是黄权这个天子皇帝的错,截留了不少历年江南粮饷导致。 这个黑锅,黄权必须自己亲自去背。 来自北境总督师袁自如的奏报,黄权看的最为仔细,他有办法镇压兵变。 在兵变闹饷一开始,他袁自如已经筹措了五万两白银暂时进行了安抚,但是不够。 朝廷至少还要拨付十万两银子给他,此事才能暂时终了。 第179章 马公公的杀招 江南如今人心惶惶,新旧思想的碰撞直接涉及到了人身安危。 年轻的新式学堂学子们,因为经验不足,对方又毕竟死了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夫子,一时间全都有些懊恼丧气。 而传统江南学子们,这一次彻底被激怒,甚至有人冒死冲进新式学堂纵火报复! 眼看着一场来自江南内部的新旧思想之争,要向着黄权极为担忧的方向发展。 各州县府衙乡镇全体官吏,一时间全部被陪京调动了起来,凡是出现新旧学子扎堆的地方,务必第一时间驱散! 官府衙门,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京师的目的即将达成。 黄权要的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真理只有越辩才能越明,否则黄权也不会想着去扶持所谓的中间少数派! 一封黄权亲自撰稿署名的文章,登上了报纸头版头条。 文章名称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接着黄权在第二天又发表社论,“无论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无论哪种思想也好,文化传统也好,黄权强调,朝廷朝野上下民间有识青年们都要认识到,如今全体第一要务就是要让老百姓吃饱肚子…… “发展,才是硬道理!” 坐在君如别院里的黄权,奋笔疾书,他将脑子里唯一记得的一点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名言警句全部都写了下来,甚至连文章内容都是全面摘抄模仿。 可这些,永远只能安抚一部分人心思,却不能让所有人从这场思潮风暴之怒中冷静下来。 黄权身边的亲军卫已经尽数派出,他要把京师内阁安插在江南捣乱的杂碎们,全部挖出来! 顺带着排查江南七省范围内,是否还存在着其他势力安排的探子,尤其是北境大青派来的暗哨。 一时之间,亲军卫原本人数就不多,这一下,人手更加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黄权一咬牙,将派在蜀中的一路原本保护益王和李君集的亲军卫,也暂时全都调了回来。 这决不能是一场虎头蛇尾思想启蒙运动! 这是一场黄权早就苦心孤诣谋划了数年的能够让天朝整体读书人,彻底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一次变革! 黄权决不允许有人打断这次觉醒的机会! 恺阳先生做为传统士大夫阶层的代表,他允诺绝不出手干预此事。 黄权假如想让他出面去扭转他自己原有的几十年传统文化理念,属实也有些强人所难。 这件事,必须黄权自己亲力亲为。 黄权依稀还记得自己曾经上学时学过的某些转移国内矛盾的方式,其中有一条就是对外发动战争! 用对外抢回来的红利、物资,来掩盖、缓和、直到想出办法解决已有的国内矛盾。 但是如果对外发动战争时,敌方并不是战五渣,那么自己就要承担踢到铁板时的痛苦,矛盾将翻倍的冲击回国内。 这是最直接的转移矛盾方法,黄权显然用不了。 北境大青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自己仓促组织打上门,只会让他们同仇敌忾,一气之下,搞不好直接就打成了持久的烂仗,这就是铁板。 用阶级斗争矛盾呢? 黄权依然还是摇摇头,阶级矛盾的主要矛盾点,如今在西北中州和两湖。 这些地方正在执行黄权已定的战略计划。临时调整,就会让黄权陷入不必要的战略被动之中,很不划算。 黄权轻轻叹息一声,抱起君如曾经喜欢的茶盏,慢慢的在手心里转着。 假如君如此刻陪伴在黄权身边,她的温柔一定可以缓解黄权的烦恼…… 这是一场涉及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 一个合格的统治者或者统治集团,必须学会在统治阶级内部矛盾、阶级矛盾、民族国际矛盾中间玩平衡。 其中某种矛盾激化的时候,就用另外的矛盾来转移掉它,避免其中一种矛盾的集中爆发…… 原理黄权都能够理解,但要做出具体专业的计划来,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假如转移矛盾很难…… 黄权一拍桌子,将站在一旁的郑千户吓了一跳。 黄权冲着郑千户微微笑了笑。 不好转移矛盾,那就转嫁矛盾! 总有些人的骚操作,会让黄权渔翁得利! 不过,该转移矛盾的手段,该用还是要用。 比如将北境黄台吉称帝改制的事,还是要让民众们都知晓,大张旗鼓的宣传。 一些正儿八经受传统忠君报国思想的人,肯定会选择退出文化思想争论,转而调头先支持维护皇权的唯一正统合法性! 君臣家国理想,总有人还在抛头颅洒热血的坚持。 黄权要的就是他们的鼎力支持。 几只信鸽,从江南公馆君如别院内朝着京师飞去。 京师、紫禁城。 马公公坐在秉笔监内一把太师椅上,他的一只手握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会松一会紧。 可见他此刻的内心里,并不平静。 黄权交给他的任务,并不简单,如何合理完美而又不引人注目的布置下去,实在要冒不小的风险。 京师、五军营。 忽然全体临时取消所有一切休假!出营未归者,也在第一时间全部通知回营。 全营进入战备状态。 京师哗然! 朝中内阁四人也都在第一时间,全部聚集在宫中文渊阁中,首先开了一次小范围的内部碰头会。 接着以于、苏二位阁老为首的内阁,第一次组织起全体京中三品以上的全部文武百官们集体在午门外集合,宫中参会! 宫中司礼监掌印、秉笔几位大太监,同样列席参会。 宫中禁卫们,等三品以上文武百官们全部入宫后,九门落闸,隔绝了宫中内外。 奉天殿,文武百官分位站定。 除内阁四位阁老及掌印秉笔太监马公公外。文武百官们在没有了各科给事中和御史们“纠仪”压力下,各个开始左右互相打探情况。 一时间人心惶惶,焦躁不安。 马公公搬了一把太师椅,不远不近的坐在群臣之侧,冷冷的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第180章 倒卖军粮案、七万匹骡马失踪案 按下葫芦起了瓢。 江南公馆君如别院内,黄权对着整张东亚地图写写画画。 不管黄权个人权对于关宁前线的兵士哗变闹饷一事怎么看,甚至黄权哪怕承认确实对于边军军士们的遭遇感到同情,可此事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也必须给其他文武百官和各地驻军将领们一个说法。 带头闹事的,做为统治阶层代表,黄权不可能歪了屁股。 闹饷,这给其他九边边军营房起了一个很坏的示范。 这钱不管从哪里出,也必须要多少出一部分。 闹饷,并不是简单的闹饷。 会有人借着此事,来裹挟朝廷,进而逼迫黄权让步。 可黄权反而并不太担心此事。 危机,往往都是转机。 巡抚登莱、天津总兵官文龙,应该已经收到了黄权发给他的手谕。 这些年文龙一直在极力收拢辽东百姓,顺便也在拉拢投降青狗的曾经汉人官军。 他手底下水陆两军大约有实数三万多人,及一万多的泡菜国仆从军。 他们,就是黄权解决关宁前线闹饷一事的底气。 此事,不仅仅只是黄权在重视依靠登莱、天津巡抚。 也有人,这么些年来同样重视。 他们一直把文龙这支盘踞渤海的队伍,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暗箭,来自背后的最伤人。 刑部大牢。 一个头发胡须皆白的老者,正穿着囚服,却舒服的喝着酒吃着小菜。 “酒未温,寡淡无味。” 一个面白无须的人,穿着考究的坐在老者对面。 可他对桌上的酒菜,明显有些看不上眼。 “没有冰糖与姜丝,没有炭火与老友,只有来自江南的黄酒。你这刑部左侍郎回了自家狱中,倒也潇洒自在。” 面白无须之人看着眼前老者,语气平缓,既像嘲讽又像安慰。 “公公可是在怜悯下官?哈哈哈……无妨,无妨。” “此处臭虫鼠蚁,在下俱都相识,何谓没有故交老友?” “感念公公身份尊崇,还能亲自慰问下官,在下也是感激不尽。此等酒菜,已是人间美味。” 老者嘴里并不停歇,一边吃着喝着,一边也是和对面之人聊着。 恍惚间,此处仿佛成了流觞曲水文人邂逅的春郊秋游之地。 “你应该感谢皇上当年虽然恢复了亲军卫,却永久撤了诏狱,否则今天你我应该换一个地方饮酒。” “拶指、夹棍、剥皮、抽舌、断脊、堕指、刺心、穿琵琶骨等一十八种刑罚,想必侍郎大人应该有所耳闻。” 老者似乎已经吃饱,抬起手左右略微抹了一把自己胡须唇角。 抬起头,一脸和煦。 囚衣老者对面的面白无须之人,来自马公公的手下。 “你我不过皆是棋子,这棋局如何,你又可曾知晓全部?” “自古阉党奸祟,遗臭万年。公公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否?哈哈哈哈……” 老者笑的前仰后合,面色红润。 一双本应该有些混浊的双眼,此刻却精光暴闪。 “如若今儿个不是咱家来,侍郎大人早已被人灭口,还谈什么遗臭万年?” 对于囚衣老者的嘲讽,面白无须之人并不往心里去。 阉党无法掌控春秋笔墨,是忠是奸,全部都是朝中大臣们说了算。 口舌之争,即使赢了也无趣的很。 囚衣老者被对面之人一句话,硬生生的将自己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老夫堂堂一朝刑部侍郎,今虽身陷囹圄,一众宵小又岂敢害我!” 显然,对于来人说的话,他并不相信。可也在心里有了忐忑和怀疑。 “尔等阉贼,莫要信口雌黄!”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顿酒菜,可是眼前的马公公手下,刚刚亲自送来的。 未吃之前,礼貌有加。吃饱喝足以后,翻脸不认人。 文人风骨何在? “啪啪!” 轻微的巴掌声,从囚衣老者对面响起。 很快,牢笼之外,一个穿着狱卒号衣已经昏迷的人,被公公手下像拖死狗一般拖了进来。 狱卒身上,全是血污。 “想必侍郎大人应该还对此人眼熟吧?原本今天,就是他来送大人上路的。” 囚衣老者不屑的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狱卒。 “不过一撮而小吏罢了,公公屈打成招,屎盆子扣过来,老夫接着就是了。何必劳民破财,伤及无辜?” 囚衣老者眼睛里暗淡下来的光,和他说的满不在乎话,似乎并不匹配。 “侍郎大人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就让你安心也好。” 又是一阵拍巴掌的声音响起。 囚衣老者疑惑的看向牢笼之外,忽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又极速缩小。 “首辅大人府上的小公子伴读书童,侍郎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如果咱家没记错,此书童当年还是侍郎大人的面首相公……” “果真生的俊俏,心思也玲珑剔透无比,让同有断袖之癖的首辅大人家小公子流连忘返呐。” “呵呵,怎么,侍郎大人,是不是还是不死心?” 刚进来的人,冲着公公和囚衣老者一一抱拳。 来人面上英气中透着一丝丝的妩媚,是男人可也兰花指上吊着一块彩色丝巾。 行完礼后,娇柔的用丝巾捂住了他自己的口鼻。 此乃刑部大牢,有些异味实属正常。 厌恶的挥挥手,让兔儿爷下去。 面白无须之人,看着眼前依然瞪着一双眼看着离去背影出神的囚衣老者,不耐烦的咳嗽了两声。 “咳咳!” “侍郎大人现在以为,咱家可还在胡说八道?” 囚衣老者原本挺立坐着的身子微微佝偻起来,垂下头,眼睛里似乎有了异样的神采。 “内阁四老中。你,众所周知,刑部左侍郎,乃是次辅苏木和苏阁老的人。” “首辅于象山于大人府上的豢养的小小优伶之话,恐不尽祥实,不如……” 囚衣老者忽然抬起头,神秘的一笑。 “公公不必说了,老夫也算勤勉操劳半生,遭此一劫,也属天意。” “至于公公所说什么内阁首辅于象山、次辅苏木和之事。老夫不知,也不愿让无辜他人牵扯此案当中。” “老夫办案,不过是偶有差错,乃是因为人老体乏所致。皇上要降罪老夫,老夫不会有丝毫怨言。” 囚衣老者忽然说的有板有眼起来,让坐在他对面的内臣脸色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咱家只在宫中读了两年书,可也明白个是非曲直。怎么侍郎大人,饱读圣贤,着作等身之人,反而不明大义,一定要顽抗到底不成?” 紫禁城、司礼监。 马公公一身蟒服,坐在居中主位之上,左手捂在身前,右手握笔,皱眉写写画画着什么。 一场看似肃穆的朝会,一群掌握人间无数人生死的大臣们,终究还是吵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拿出来。 马公公看似使出了雷霆风暴手段,却连苍蝇蚊子也没有打下来几只。 反而似乎看起来打草惊蛇,让朝中有心人有了防备。 一场北境倒卖军粮案,高达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案,忽然一下就断了线索。 一份来自黄权的密旨,被马公公紧紧的揣在怀中。 此刻的他,越是在纸上写写画画,越是满头大汗。 首辅于象山,是北境总督师袁自如当年金榜题名高中进士时的恩师!也是西北富商巨贾前任的已故内阁首辅张子维的乘龙快婿! 更加让马公公心里发慌的是,根据皇上送来的情报,首辅于象山似乎在和北境大敌伪朝大青,私下里一直都有生意往来! 马公公心里一阵发慌。 这也说的清楚了,为什么北境总督师袁自如一直想杀了巡抚天津、登莱总兵官文龙。 就是为了抢夺利益! 尤其是要向北境输送盐铁火器之物,海路是货物装载最多,也是最隐蔽的! 原本文龙这支奇兵,一直在江南士绅们的手上,江南之人对文龙偶尔听调不听宣的做法,也是厌恶。 所以,于象山很有可能在其中扮演着西北、江南、北境、渤海的中间人角色! 他在试图主导平衡各家利益分配! 马公公接着黄权的密旨,要让一切证据坐实。 可毕竟面对的是几乎整个内阁,黄权又要求马公公务必要小心谨慎。 这中间如何拿捏深入调查多少,都让马公公有些烦躁不安。 刑部左侍郎绝没有胆子,敢一个人修改倒卖军粮案的供词! 更有涉案高达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的案子,从已有的所有嫌犯供词中,看出来现在就是在左右攀咬毫无逻辑。 按刑部左侍郎的说法,看起来朝中和边军将领们,各个都有罪,但又全都罪不至死。 这里面不得不让人怀疑,是谁在后面想要颠倒黑白? 马公公终于放下了笔。 黄权重点让他注意四个人的动向。 一是刑部左侍郎,如今已经投入大牢。很难不怀疑他的主官,刑部尚书是否知情。 二是某位内阁四阁老之一。 三是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北境总督师。 四是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巡抚京师。 只有官职没有名字,有些官职的描述还比较隐晦。 有阁臣也有部堂更有手握兵权镇守边疆的重臣。 其下更是涉及六部中的刑部、户部、兵部、工部四部侍郎尚书等主事! 马公公毛笔一挥,将这四人最后的一点官职信息又全都抹去。 此案,可以大办特办,也可以警告敲打。 马公公无权做这个决定。 马公公更是不敢去深入调查! 这两起案件,涉及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让朝中翻天以及让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家族集团等铤而走险。 狱中的刑部左侍郎,只愿意承认自己是老眼昏花,所有证词讼词皆是他未曾核对导致出现了偏差。 “偏差?呵呵!” 马公公无奈叹了一口气,死鸭子嘴硬。 偏差,顶天也就办他一个失职的罪过。 可能吗? 这是偏差一词就能改变持续十数年的军粮倒卖的吗? 马公公可以救此人一次,但是却不能一直保他不死。 根据刑部大牢传回来的消息,即使有亲军卫暗中保护,依然针对这倔强老头的刺杀就不下三回! 有人一定要让他住口! 马公公头上背上手心里全是冷汗。 如今这京师中,唯一敢查这两起滔天大案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人。 那人无论资历还是身份,都无出其右。 皇上已经怀疑起了整个京师内阁,甚至就差指名道姓的指出那几个人。 根据马公公对黄权的了解,动用了京师五军营,就说明黄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需要马公公去挑明。 同时,马公公也不敢去揣测,是不是黄权也将他列入怀疑者的名单当中…… 马公公不敢怠慢。 他今天说什么也要出宫! 刚在小太监们的服侍下,收拾好自己的行装。 马公公又停了下来。 他,不能出宫。 这文武百官和内阁,绝不会束手待毙! 京师和宫中,必定早已布满来自各方的眼线! 他马公公,做为当今天子身边最当红的内宫宠臣,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代表的是黄权的意思。 马公公一时之间,只能在司礼监来回焦虑徘徊。 一个地位较低的太监,忽然从门房处远远的弯着腰,小步快跑的来到了马公公跟前。 俯下身子,轻声禀告。 马公公听会汇报,脸色一时之间惨白一片! 刑部尚书…… 竟然不明不白的死了? 刑部左侍郎还在大牢之中,并没有松口,这刑部尚书为什么会死?! 马公公顿感手脚冰凉! 马公公无力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又是一份加了文渊阁红印来自内阁的票拟呈送到马公公跟前。 好快的速度! 公文之中,清楚明白的写明,刑部尚书乃是因为刑部大牢之中有大批犯人越狱,急火攻心导致出现身体不适,于向内阁请罪途中,病逝! 是因为畏罪自杀? 还是有人在杀人灭口? 堂堂一朝刑部尚书,竟然也可以被人轻易牺牲? 这内阁票拟是要给黄权过目批红后,司礼监才能用印的。 到底是谁急着盖棺定论? 一场北疆军粮倒卖案、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案,难不成要一个只负责司法勘验审理定责的刑部尚书来顶罪? 司礼监又来一太监,悄悄凑在马公公跟前禀报。 前兵部尚书因北境倒卖军粮案、骡马失踪案有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 于家中自缢身亡。 马公公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 无论是北境倒卖军粮案还是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案,首当其冲的,事后肯定跑不了他! 这两桩案子,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就一直存在的沉疴旧疾。 一旦黄权下令追究,谁也别想跑。 可这前兵部尚书死的不是时候。 现任六部部堂之一的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于象山,共同上书,请求皇上允许他们因年老多病能够回归乡梓…… 马公公彻底慌了神! 之前黄权交代过,如京城百官中有人想要致仕,直接同意! 可如今想要退休回家的人,乃是内阁首辅和兵部尚书! 黄权不在,谁敢同意?谁有资格同意? 第181章 朕,如你们的愿!(2章合一) 江南公馆,君如别院。 对于调动五军营、朝中三品以上文武百官举行朝会的事,终于告一段落。 黄权没想到,该死的人始终没死。 几十封关于请求致仕退休回家等内容的奏折和揭帖,倒是收的不亦乐乎。 马公公暗中配合黄权三弟铁帽子王调查朝中文武百官们的各项渎职贪污资敌一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恺阳先生派人直接加急拍马赶来,询问京师朝堂百官为何震动,火急火燎,深怕黄权冲动。 天下大乱? 黄权看着手上的一份密奏,心中的杀意不停涌动,可他最终还是恢复了冷静。 除北境倒卖军粮案、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案外,还有一起案子,黄权扣在了自己手上。 有人想要和北境宿敌大青议和! 北境总督师袁自如,和蓟辽总督徐九亨,二人都有通敌的嫌疑。 这天下,到了今天这一步,还不够资格叫大乱吗? 朝中内阁和文武百官们什么德性,孙恺阳老先生,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想要和北境议和,想要“踏踏实实”做倒爷走私生意发财的人,还能绕过黄权授权,直接订立协议的人…… 这朝廷不亡,这家国不灭,还能支撑这么多年,简直就是奇迹,不,是神迹!!! 什么汉人最后的朝廷,什么汉人最后的骨气,对于这群掌握实权的人来说,除了爹妈不卖,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卖? 黄权又想起来自己第一个抄家的那个许州小官,田地房产和存银加起来,竟然高达几十万两… 整个朝廷就像一头貔貅巨兽,不仅天下金银被他们吃了个通透,就连国库他们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江南新旧思想文化的碰撞依然激烈,很多宅封多年的家族,终于也冒了出来,开始扯着嗓子守护儒教先贤。 失落沉寂了几天的新式学堂学子们,在神秘人又一次在报纸上号召下,开始动员起来。 没有一场变法是不流血不牺牲的,商鞅车裂而秦国兴,孝文改制而北方大同! 这场因一场小妾侧室离婚案引起,从而举起恋爱婚姻自由的义旗运动,再一次走向轰轰烈烈。 黄权没有退路可言。 只要黄权敢退一步,等待他的只有亡命天涯和吊死煤山两条路可选。 黄权隐忍了十几年,为的不就是利用经济基础去冲击上层思想改革吗? 一切都已经进入最后的图穷匕见阶段,即使黄权撞得头破血流,他也绝不后退! 登莱、天津巡抚总兵官文龙,终于还是如历史曾经发展的套路一般,收到了一份黄权并未签发的“圣旨”…… 要求文龙总兵官立刻轻兵简从,前往宁远总督师袁自如处面圣! 有人在假传圣旨。 而登莱、天津总兵官文龙,并不知情。 自接到“圣旨”起,文龙不敢耽搁,当即领了自己亲兵二三十人,就要去宁远北境总督师袁自如处报到。 上船前,忽然出现一个人,拦在了他的马前。 “文军门此行必遭戕害!” 来人一拱手行礼完毕,当即挺身,接着将右手按在了自己腰间的绣春刀上。 马上的几个粗犷汉子,可不管眼前人是谁,呼喝着就要撵他让路。 “慢着!” “阁下来自亲军卫?” 来人点头,从怀中抽出一份黄色丝绸包裹的密信,双手捧在自己身前。 黄色丝绸! 文龙眼神瞬间凝视在来人手上,不再废话,直接迅速翻身下马。 快步走到来人面前,单膝下跪,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 “上船!” 文龙擦擦手上的汗,高大威猛的身躯,在看到信中内容时,忍不住浑身战栗。 可他依然还是上了船。 亲眼望着文龙总兵官登船后,来送信的亲军卫,站在岸边,久久不语。 “不跟上去?皇上可是下了死命令,我们这会儿要是撒了手,以后就怕追不上了。” 一个穿着飞鱼服的亲军卫,闪身出现在刚才送信之人的边上。 “对了。咱们在京城的兄弟传来消息,京师这几天说是已经开始抄家了。” 看着文龙总兵官所乘船影已经消失,送信之人这才淡淡“嗯”了一声。 “咱们还要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久?” “不该问的别问,你又不是第一天来当差。” 送信之人很快也向码头边停放另一艘船走去。 他身后那人,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一看他走远了,无奈的轻轻叹口气,赶紧也跟着跑了过去。 不仅仅只是京城在抓人,很多已经退休赋闲在家的人,都有亲军卫登门拜访。 不过,用黄权的话来说…… 现在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开始,抓的,也都只是一群小虾米。 西北,曹变蛟大营。 自曹变蛟接任大同副总兵一职以来,每一天他都感觉过的憋屈不已。 他麾下的兵马如今已经膨胀到约八千人,八千人就有八千条的自生火铳! 不仅仅只是改良版的自生火铳,还有各式各样的炮。 佛郎机炮。 质量上乘不说,还相当的轻便。 一种新式的缠着软软硬硬的胶,保护着炮身下的木轱辘,纵马拖着炮尾就能迅速跟着全军转移。 简直太方便了! 原本营中一些老兵还对使用火器有些顾虑,毕竟炸膛、走火的危险,时常都会发生。 别管以前的鸟铳、鲁密铳,各式雷火,甚至红衣大炮等,被当官的吹得多好多玄乎,可真正在战场之上使用的人并不是当官的。 偶尔一次炸膛、走火或者操作不当引起的火器误伤,老兵们还都能理解。 假如一多半火器从工部拉出来,多多少少都有点质量问题时…… 谁还敢用? 当这个没有火绳的自生火铳发下来,老兵们当面不好质疑,可在背后没少嘀咕。 尤其是在试射的时候,扳机要使用较大的手指力气才能击发。 影响了老兵瞄准,弹丸初速也比以前的鸟铳、鲁密铳慢不少…… 总之,刚开始一众营中老兵是不愿意相信自生火铳的。更确切的说,老兵们很多时候,宁愿把各式火铳当棍子使用,其中也包括自生火铳。 新式操练手册的下发后,以前几乎所有的军营那种除了打仗集合冲锋,平时在营中摆烂的情况消失了。 自生火铳竟然隔三差五的就要击发一次,好奢侈的训练手法。 原本胆颤心惊使用自生火铳,都怕这玩意像以前的火器会出质量问题的老兵们,亲眼看着一群娃娃书生兵们,举铳瞄准射击。 没有一例炸膛! 就连火药都是一小包一小包包装好的,用的时候直接用嘴撕开,倒进去就好。 比以前全凭个人经验运气的装药方式,当然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新的伍长、什长、把总据说全是从什么学堂毕业的学生。 全都识字。 还愿意教大头兵们识字,这让很多老兵感激不尽。 就算新式训练比较辛苦,大家也都不会去抱怨,更不想去使绊子欺负这群娃娃书生。 能够读书认字…… 这在这样的一个全员文盲的时代里,能教你认识一个数字,都代表着巨大恩情。 换做在这群大头兵们的老家,攒一年鸡蛋去求,也不见得能换先生的一副笔墨对联。 平时还拉着大家唱歌…… 有些尴尬,还让很多老兵感到很不适很羞耻。 这没喝酒的前提下,谁愿意唱歌啊?都是公鸭嗓子,一开口就引来无数的哄堂大笑。 这群娃娃书生当官的,很多也是从平民出身,他们会讲故事。 每晚夜间,他们都会组织自己手底下的几十号人,讲荤段子也讲为什么要当兵抗火铳。 讲家乡的地主老财如何压榨佃户贫农,也讲未来当皇上的兵打到家乡后,会怎样分田分地。 什么是皇上的兵? 秦军就是。 秦军又是谁? 大头兵们互相看着彼此。 为谁打仗? 是为自己! 是为自己家乡的父老乡亲不继续被人欺负而打仗! 书生娃娃兵头们,现身说法,用自己在江南的家里已经分到田地,还可以进城有朝廷保障有尊严的做工生活举例…… 军中的士气,每一天都高昂不已。 希望的种子,就是这样给所有大头兵们心里种了下去。 曹变蛟这个入伍七八年实际也才二十出头的人,一开始看见营中有很多识字的娃娃兵头时,整个人脸都是绿的! 他想要把这群娃娃书生们,撵回家,好好读书,以后考个举人中个进士,不香吗? 这群娃娃书生还全是从富得流油的江南,不远万里,自己申请跑过来当兵的?! 这让曹变蛟更加无法理解!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这句话谁不知道? 可…… 一群天之骄子的读书识字之人,偏偏就在他手底下当兵了! 有些人甚至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 曹变蛟对着这群来自江南的娃娃兵,又痛又气又无话可说…… 说啥啊,人家还真的会练兵。 营中不少老兵油子都一改平常懒散的样子。 就连曹变蛟自己带来的亲兵,好多时候都腆着张脸,追在书生娃娃兵头子屁股后面,求着写一封家书啥的…… 曹变蛟敢说自己手底下的八千兵,战斗力完全顶得上以前的上万人马…… 这只是对外的说法。 对内时,曹变蛟他敢领着这群八千兵,去冲击十万以前的那种老式军阵队伍! 哪怕对方有上万的骑兵,他曹变蛟脸色都不带变得! 最多跑路就是。 就是这么自信! 人手一支带着编号的自生火铳,八千支组成射击阵列时,对方就是一堵城墙,曹变蛟都觉得可以直接射穿轰碎! 这是一支曹变蛟哪怕用以前全部曹家亲兵家丁精锐组成的队伍,都不敢稍微阻拦一点的真正精锐威武之师! 可他如今,偏偏带着这样一支理论上至少在他曹变蛟心里,绝对可以横推天下的铁血之师,一直在打败仗…… 被新闯王黄来儿的几营流民匪军天天撵着东躲西藏。 时不时的还要故意丢弃几支什么像三眼铳一类的,这种狗都不正眼看一眼的老式火铳。 就生怕黄来儿派来的流民匪军们不追了…… 这能不憋屈? 更有甚者,有娃娃书生兵还说,这自生火铳一般,不好用,是早应该淘汰的残次品。 他们在军事学堂里,还射击过更先进的火铳…… 曹变蛟都都快垮完了,就这全是编号可以追溯到火铳工厂里的好铳,不用担心下雨举铳就能开火的宝贝,残次品? 几个意思? 不过疑问归疑问,好奇归好奇,曹变蛟总之对这个自生火铳打从心眼里喜欢! 直到,暗卫书生带着另一个从未露面的暗卫兽医,有一天来他营中告别。 他们暗卫全体即将开拔。 去北方。 具体的曹变蛟不能问,新的军事保密条例他也知道,就连他也一样要在平日里进行考核抽备。 他一个堂堂朝廷实权副总兵,打心眼里佩服书生。 是真正的精锐,是一匹潜伏在黑夜里的随时择人而噬的孤狼。 喝了告别酒,二人在这段时间里的配合已经极为默契,面对分别也没有过多的伤感。 乱世,谁也不敢保证明天会不会还能再见。 最重要的就是当下应该保持开心就好。 书生临走之前,还递给曹变蛟一份某个来自江南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让原本喝酒喝的有些上头的曹变蛟,眼睛都直了! 啥情况,去学堂? 他是谁? 出自名门行伍世家! 需要去学堂读书吗? 难不成指望他一个舞刀弄棒的粗人,以后拿笔杆子不成? 别扭,浑身刺挠。 尴尬的拿着什么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想一把火给直接烧了。 他可是堂堂一朝的总兵! 总兵! 虽然是副的,可也是总兵! 让指挥万人军团作战的总兵去学堂里,读书? 曹变蛟不敢骂黄权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他只敢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得罪了陪京里面的某位高官。 按书生的说法,不仅他曹变蛟这个二十郎当岁的副总兵要去江南读书,就连他的两个叔父,也必须去! 这一刻,曹变蛟释怀了,那就好。 一想到那二位叔父坐在凳子上,被年轻先生拿着教鞭抽手板心的样子,曹变蛟什么不理解都烟消云散了。 书生还告诉曹变蛟,像他一样年纪轻轻坐上总兵位置的,有好几个。 别把自己想的多牛逼。 江南水师当中他书生知道的,有一个。 如今镇守在广州城外的黑虎营,也是一个。 同样在广州城外守着伶仃洋的,还有一个。 他书生知道的,不包括他曹变蛟,就有三个年纪轻轻还没到而立之年的人,坐上了总兵位置。 这三人,到时候同样也会去江南军事学院报到。 除此之外,曹变蛟所属的秦军顶头上司陕西巡抚孙伯雅手下的其他两员正职总兵。天雄军卢建斗手底下的三员总兵都会参加这次的军事学院培训。 和年龄无关,和军事素养有关。 假如无法顺利从学院当中毕业,他们头上的总兵军衔,很有可能会被拿掉。 书生看着曹变蛟惊愕的表情,只好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很显然,你的官职最低。哈哈哈……” 考核,他们暗卫里比高级军事将领的培训,要严格的多,也更加残酷! 曹变蛟不知道这个暗卫好友离开前,是安慰他还是在打击他。 总之,江南之行,他肯定躲不过就是了。 第182章 狩猎(3章合一) 围困封锁广府十五年后,三十六行终于低下了骄傲的脑袋。 他们放弃一切原有的身份、地位、财富,任凭陪京司法审判…… 他们,不得不低头。 这十年里,黄权彻底封死了他们一切对外联系的信息和渠道。 无论是人还是货物,只要是查实出自三十六行的,都被毫不客气的抓捕或者没收。 三十六总行也好、分号也罢,就连传统的田地,也在被新扶持起来的其他海商陆民们一一蚕食。 城中的不动产,想要全部售卖时,又被人刻意打压售价。 原有的海陆两营人马,早就已经全部放下刀枪,和平接受整编。 曾经依赖相互守望的各大家族,恨不得像躲避瘟神一般,离他们远远的。 三十六行想方设法的想去京师求援或者向京师内阁请罪,根本没有机会。 他们不是不知道向陪京投降,只是他们依然还在翘首以盼的等待内阁中的某人,可以拉他们一把。 宋升,依然还是担任着广州府知府。就在三十六行眼皮子底下,摇身一变,似乎一夜之间成为了两广四地最有权势的人。 三十六行的,以前还可以在广州城中,靠着曾经积攒的家底做点生意,勉强活着。 直到忽然有一天,三十六行的人发现,他们的铺子也都全部被查封! 惊怒交加中,三十六行直接带人强闯知府府衙! 就好比自己以前养的一条狗,忽然有一天将主人咬了?! 他们怎么可能不气? 可宋升端坐府衙,掏出了来自江南陪京正儿八经的官方印绶! 三十六行无奈,以煽动闹事扰乱社会治安的名义,所有人都被软禁在了各自府中,不得出府半步!领头人被闹市斩首。 自此,两广四地,已经被黄权兵不血刃全部吞下! 可是对外,来自广州府的声音,从两广四地自治,反而变成了东南沿海独立自保…… 在世人尤其是在京师内阁眼里,东南沿海地区,已经事实上独立。 有人悲愤欲绝,有人弹冠相庆…… 雪花一般的各种奏折揭帖飞往黄权御书房,无一例外,全部留中不发。 黄权充耳不闻。 在京师文武百官们眼中,就是皇上都默认东南像东北鞑子一般,“独立”了。他们还操心个什么劲? 东南,开始被人遗忘。 十年里,东南的发展,却并没有因为围困广州城而停滞不前。 宋升依靠来自江南新式学堂培养起来的学子们,一整套完整的新式官衙运作模式早就改革完毕。 各大家族和宗族势力在神秘老者的默认施压下,一一吐出自己名下土地,分给曾经广大的贫下中农们。 他们在各自族老的抱团组队指挥下,开始朝着海洋“要粮食”。 在东南,工作最繁忙的不是府衙、而是各地港口的税衙,如今改组成了海关。 国中失地马康(澳门),最后的谈判结果已经签订。 葡萄牙人撤出所有驻军和官员,黄权只允许他们在此处拥有货物的临时中转库房。 凡留在澳门居住的红毛鬼子,必须办理临时身份,非获得天朝特许,不得永居! 并按照东南海关要求,进出港货物,必须经过查验和交足税款后,才能放行。 也有特别优待,凡是来自葡萄牙的货船靠澳门港口,税率比其他国家的低一点。 这是黄权最大的让步。 否则围困广州府的前车之鉴,非谓言之不预也。 黄权,自江南七省后,又一块完整的经济税源地完成了最后的改制,收入囊中。 随着东南海贸基本盘恢复,并在十年里蓬勃发展起来,原围困广州城的独立舰队,升格组成东南水师。 自此,黄权手中掌握的独立两支水师舰队,江南和东南水师成型。 黑虎营、回回营扫平各股地方起义小势力后,继续向南开拔! 从云南和两广之地,在扫平各地起义小股势力后,派驻官员进驻,颁布新的全民平等律例,无论少汉,一律平等。顽固不化的高层分子直接就地绞杀。 施行汉地政策,重新给少民百姓分发土地。 同样和汉地一样,开始兴学堂、兴商贸、兴基建等。 少民地区拥有特别优惠税收政策,凡出自少民地区的农产品免税,工商业初级产品减税。 少民百姓孩童升学率调整,各新式学院降低合格录取线享有优先新式秀才称号的考核权限等。 以上优惠扶持照顾政策,黄权承诺三十年不变。三十年后,考核当地百姓生活质量情况,非特别贫困区继续享有不超过十年的特别优惠扶持待遇外,其他地区则统一与汉地百姓待遇相同。 黑虎、回回两营只管镇压,后续地方治理与他们无关。 越过镇南关,自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开始,向中南半岛,曾经的云南三司属下,三宣六慰,宣示天朝的强势回归! 东南水师在郑大木领导下,配合黑虎营、回回营,水陆两军同时向来自欧洲一群流浪冒险的红毛鬼子们极限武力威慑施压! 警告来自欧罗巴的冒险家们,中南半岛之上发生的一切争议,都属于是天朝内政,敢插手就意味着朝着天朝宣战! 我天朝军民,定当奋起打击,不死不休! 三宣六慰…… 曾经的羁縻统治之地,黄权要在那里设置永久驻军和收税官! 三宣: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 六慰: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三宣六慰除了一部分位于云南外,大部分都位于缅甸、泰国、老挝等地。 如今中南半岛上最强大的土司国是缅甸的东吁王朝,曾一度侵扰到云南治下的车里宣慰司。 黄权登基以前,曾经一场天朝和缅甸崛起土司成立独立王国的小规模战争,竟然持续了半个世纪之久。 根据《西南夷风土记》记载:“应里(缅王)性极惨刻,凡有罪者,群埋土中,露头于外,以牛耙之,复复以柴草,举火焚之,彼此纵观以为乐。 江头城(一说在今缅甸八莫,一说在今缅甸杰沙)外有大明街,闽、广、江、蜀居货游艺者数万,而三宣六慰被携者亦数万,顷岁闻天兵(指天朝军队)将南伐,恐其人为内应,举囚于江边,纵火焚死,弃尸蔽野塞江。” 这是中南半岛上,曾经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专门针对天朝移民百姓和商人的一次屠杀! 一场旷日持久的小规模战争,却因为山高路远导致云南出现极度的物资转运困难,有记载:“大理、鹤庆、蒙化、姚安、楚雄五郡,邑无遗村遣户,不死而徙耳。” 最后天朝不得不默认缅甸东吁王朝对于中南半岛上的统治存在。 这也直接导致天朝在中南半岛的六慰集体名存实亡。 另一个从未屈服缅甸东吁王朝统治的土司王国,趁着缅甸东吁王朝和天朝云南承宣布政使司的地方镇守部队战争进入焦灼状态时,暹罗宣布独立。 其后中南半岛上的阿瓦、卑谬、良渊等地的封建土司领主,也纷纷宣告独立。 东吁王朝被严重削弱,和暹罗陷入持久的中南半岛上霸主争夺战中。 天朝的三宣六慰只剩下三宣和车里宣慰司,剩下的五慰,老挝宣慰司独立,八百大甸宣慰司被暹罗国吞并,木邦宣慰司和孟养宣慰司被缅甸宣慰司占领。交趾(安南)承宣布政使司一半独立。 天朝云南地方部队对缅甸一地宣慰司叛变成立东吁王朝的战争,没有取得战略上的上风,无奈坐视缅甸独立并壮大。 这让天朝在中南半岛上的威望基本丧尽。 中南半岛的一众土司无论东吁王朝还是暹罗国虽然还视明朝为宗主国,但基本上都已不再听从天朝的任何命令。 只是名义上,尊崇天朝皇室,承认自己是藩属国的地位。 天朝百年从中央在中南半岛的一切布局与努力全都就此毁于一旦。 哪怕其后几百年时间里,天朝任何一个朝代,都再也没有恢复对中南半岛的传统统治力和影响力。 天朝在中南半岛上的回归首战,黄权定在了交趾南部! 交趾(安南)做为天朝原本的承宣布政使司之一,是天朝在地图上最东南方向的省。传统两广四地之地上,竟然还存在一个独立小国? 于情于理,黄权都必须第一个拿这里开刀。 此处,也可以让来自欧罗巴的红毛鬼子们,近距离观察评估天朝的武力,是否足够震撼他们!为黄权最终落子马六甲和收复原印尼旧港宣慰司做准备。 既然吕宋岛曾经想要并入天朝,想让天朝直接在吕宋设置三司永久管辖…… 做为对藩属国的保护,黄权命令东南水师集体开始移防,直接占领改造交趾岘港(沱灢),以此为东南水师驻地,遥望镇守整个南海区域! 黄权指示郑大木以水师为威胁底气,与西班牙红毛鬼子,开始进一步对于天朝商人商品在马尼拉的地位和关税等问题进行谈判。 私下里向吕宋官方和百姓透露,吕宋乃我天朝传统藩属国。西班牙如今的行为乃是对天朝藩属国的侵略与占领,天朝将暂时保留对西班牙派驻吕宋的伪总督,进行审判的权力。 黄权交待郑大木,开始全面布局扶持吕宋地方上,那些敢于反抗西班牙统治的军民势力。 当海洋贸易,亲自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黄权才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祖上要安排人七下西洋。 实在太赚钱了! 这一次,黄权不再将这笔巨额来自海洋贸易的馈赠全部截留,也不再藏着掖着偷偷放在内库。 他要让全天下百姓都知道,走向海洋,比在土里刨食要更加可以富国强民! 而黄权要做的,只有海陆护航,顺便拿这些钱,将天朝重新崛起为蓝星曾经的一哥! 东南布局已经完成,江南朝着东北方向的布局,黄权也开始了思考。 有仇必须得报。 一个海外藩属国,在幕府统治下,曾经敢向泡菜国动手,并自此来窥伺中华大地泱泱华夏故土? 尤其是撮尔小国,天朝赐予印信为倭王的人,敢号称“天皇”? 谁给他们的勇气和胆量? 他们有什么资格称皇? 广阔的土地,还是亿兆的人民? 历史上有过影响人类社会发展进程的卓绝贡献了吗? 称“皇”? 一群村民械斗的草头“皇”吗? 其实这些黄权压根也不在意,黄权在意的是,倭王幕府底下三座本岛中,有座巨大的银矿…… 即使黄权这么些年来,靠着垄断海路商贸,早就从倭国攫取了大量的真金白银,可黄权依旧不满足于此。 黄权是赚了钱,可这三岛上的幕府将军们也吃的满嘴流油。 黄权的江南水师必须要在这三岛上驻军,并享受法外治权,及全部的外交权和军事指挥权,如此…… 黄权还是不太满意。 得想一个办法,让他们主动作死宣战才行…… 要不然,不把那富士山炸了,黄权咽不下那口恶气。 不行…… 黄权必须给他们男性全部做一次结扎手术才行。 结扎留头,不结扎不留头。 虾夷地,曾居住着阿伊努族人的北海道。 此岛,不属于倭国。 黄权也看上了。 那里距离库页岛最近,同时还可以通过白令海峡,眺望北美大陆! 如今在江南和东南的新式学堂中,所有学子都知道,白令海峡在这个小冬期里已经大面积结冰,只要抗得过寒冷,躲得过鲨鱼袭击,征服了狂暴的来自深海的滔天巨浪…… 哪怕趴在一块舢板上,顺着洋流漂,就可以到达北美黄金海岸! 那里,有无数的露天金矿! 只要肯弯腰去捡,你就会成为富甲天下的一方诸侯! 那里,北美大陆的黄金海岸,是未来无数华族儿女的天赐之地! 而今天,可恶的来自欧罗巴的红毛鬼子们,他们正在想方设法驱赶屠杀,祖祖辈辈居住在黄金海岸上的红色人种的印第安人。 没错! 黄权让本就以天朝上国自居的华夏百姓,再一次接受并加固了这种文化自信甚至傲慢的印象! 在平时教学和报纸宣传中,黄权让人偷偷的塞了一些私货进去。给全世界的人,用肤色简单粗暴的进行划分智商和文明的依据。 我天朝上国人民肤色最接近皇天后土,是远古伟大的神只女娲娘娘所创造的神仙后裔,乃是所有人种当中当之无愧的第一等! 欧罗巴红毛鬼子们,天性狡诈残忍圆滑,他们的祖先是从天国驱逐出去的劣等人种,是地狱恶鬼们转化后形成的次一等人种。 那些黑棕红色等杂色人种,从远古神话传说中,就是服侍神仙的奴隶仆人昆仑奴们的后代。 做为神仙后裔的天朝人,有必要将昆仑奴后代们,从邪恶狡诈残忍的地狱恶鬼后代的手中解救出来…… 从神话传说角度解释,如今天朝上国面对的是,神仙后裔们的内乱。 地狱恶鬼趁机在全球对神仙奴仆后裔昆仑奴的土地人民进行侵占和屠杀。 虽然很扯,但黄权要的就是培养自己本民族的文化自信! 哪怕毫无逻辑可言。 哪怕以后真的在面对其他人种时,表现出盲目盲从还自信的可笑。 黄权不在乎,他就是想要天朝华族人在面对全球任何一个其他民族的人时,表现出高傲的态度! 他最终的目的,是要江南、东南两大远洋水师,可以在遥远的欧罗巴英吉利海峡,会师! 同时,在天朝内部江南和东南的土地上,黄权教授大家,只有一个民族,无论那人外在形象和宗教文化如何,都只有一个民族,就是华族! 无非,不同信仰和略微文化习俗不同的人,被称作少民,不过是为了适应当地气候日常而做出的适应性改变。 而黄权在天朝江南和东南内部,另一项无关轻重的改革,也在进行。 一是逐渐摒弃北方京师官话,安排人尝试整理吸收西南官话、融合吴侬软语、照顾东南客家白话等的基础上,形成新的语言体系,并在江南和东南两地进行尝试推广宣传。 虽然黄权本人说的就是北方京师官话,陪京内部说的同样是北方京师官话。 黄权愿意尝试照顾一下西南、江南、东南语言文化体系,不至于以后让南方方言整体没落乃至消失,找不着根。 二是黄权尝试推广二简字,在原有的汉字音律形韵的基础上,缩减笔画结构。让普通人能够更方便快速的提高识字率。 这一件事从江南、东南的蒙学学堂中逐渐开始推广。 报纸宣传公文传递等,也会从各大版面设计上、公文书写规范上,考虑增加二简字的宣传推广和应用。 并在以后的商号登记、商务活动等中,逐渐开始规范二简字用字。 必要的时候,黄权可能还会考虑三简字,直到改革成黄权印象中的完全版简化字为止。 黄权没用后世里的拼音去辅助识字,凡不利于培养华族文化自信的事,黄权坚决不干。 哪怕识字的时候,稍微麻烦一些,也无所谓。 百姓能够熟练诵读书写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未来工作生活里也足够使用了。 黄权为了更加方便百姓识字,部分汉字采用偏旁部首标注的注音符号。以及数字代替标注读音的方法,比如阿拉伯数字“9”标注读音“酒”等。 但这个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并不会成为定制。 黄权从江南公馆君如别院回陪京皇城的时候,他做父亲了…… 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这也是黄权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奇妙的归属感。 而黄权的胞妹,长公主,也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大婚…… 这是长公主自己的选择,选择了白杆军老夫人的一个孙儿做为夫婿。 长公主的婚礼并没有在京城或者陪京举办,而是出人意外的,选择在了蜀地蜀王治下的成都府。 蜀王宫,成为二位新人的婚房。 蜀王、益王和送亲的长公主三哥铁帽子王,共同为二位新人见证婚礼。 蜀王同时宣布接受当今天子黄权的建议,放弃蜀地二百年王庄封地,解散蜀王王室所属仆从…… 以二百年王室土地积蓄收入,投入商业投资运营,黄权派专业商业团队入蜀进行指导。 同时,黄权拉上益王、秦老夫人,以及一直在蜀地默默付出的李君集,共同参股成立独立运营的信托投资公司。 代替黄权、蜀王、益王、秦贞素、李君集对众人所属货币资金、实物财产进行经营管理,开展融资与融物的多边商业运作,以及对外投资商业活动。 秦贞素老夫人麾下,和她所能影响的蜀地西南各地宣慰宣抚土司等,合计近八万白杆军和土司卫所兵,接受陪京统一整编和训练。 秦贞素老夫人被黄权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拜忠贞侯! 秦贞素老夫人也成为在整个华夏正史当中,唯一一位女性封侯的女将军。 老夫人同时也在黄权的建议下选择卸甲,最终在成都府颐养天年。 蜀地,被曹文诏据守汉中,被秦贞素老夫人据守夔门,从而扼住对外交通咽喉的天府之国,十五年后,黄权同样兵不血刃全部拿下。 整个南方大地之上,只有两湖还在内战,云南特殊存在以外…… 黄权已经事实上直接亲手掌握住了天朝的半壁江山。 是可以如臂使指的绕过京师文武百官,进行彻底教育改革、经济改革、官制改革、军事改革等的毫无掣肘的省份! 黄权依然还在隐忍。 新拿下来的南方省份,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进行土地改革。 黄权还需要时间去转化去消化。 十五年黄权都等了,他不怕再等十五年。 尤其是江南的思想启蒙运动,黄权还在着手引导。新旧两股文化势力角逐,黄权并不能用强硬的暴力手段去镇压,他也不想。 好不容易亲手修复好的江南这块瓷器,黄权决不允许有人还想摔破。 来自京师的暗手、北境的哨探,几路强大流匪的耳目,以及其他北方王室、汉奸商团等所属势力派来的爪牙…… 黄权安排亲军卫,全部悄悄的扔进秦淮河里喂鱼…… 第183章 貌合神离 花伶“归顺”闯王黄来儿后,最让他难以招架应付的人,不是老八队闯军头子新闯王黄来儿,而是一个读书人。 一个早年中过举人,他的父亲还在藩王王室做过纪善一职,算是不入流小官“书香世家”出身的纯正读书人。 他叫牛金星。 以牛金星为首的闯王黄来儿又有几个颇为有头脑的智囊团,他们分别是算命先生宋献策、文武全才李信等。 花伶自认为自己除了会吹一曲竹笛以外,他毫无长处。 但是每每被牛金星针对,又被宋献策几次排挤,也就李信偶尔释放出过善意。 这闯王大军中,不乏出生入死一直追随黄来儿的各路闯将,但却都对牛金星和宋献策二人言听计从,这让花伶有心想结交一群人的计划,每每落空。 唯一有可能结交的人,花伶没得选择,只剩下一个李信,又或者他叫李岩。 “哈哈哈,信哥儿,怎么今天有空约兄弟吃酒呢啊?” 花伶将自己佩刀随手丢给一旁侍立的李信亲兵,他自己一撩衣服前摆,坐到了李信对面。 陪酒的几员将领,花伶不算熟悉,基本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 今晚李信特意派人提前邀请花伶参宴,而且说明了,他花伶就是今晚他李信私人宴会的主角。 这让花伶在自己军中时,忽然间有些后脊背发凉。 鸿门宴吗? 但他不得不去。 李信在闯军之中,不说一人之下,寥寥数人之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花伶不过是半路被闯王吸收的十几家流匪之一,谈不上信任更加没有什么地位。 “花贤弟,瞧你说的,哥几个没事儿,就不能聚聚?是不是?” “哈哈哈……” 众将领跟着哄笑。 花伶也陪着笑。 一坐下,花伶举起了杯。 “承蒙信哥哥不弃。我花伶出身低贱,今日还能得到诸位哥哥们的抬爱,让末将有资格坐在此处。 我花伶,受宠若惊!” “这第一杯酒,小弟花伶敬大家,年年有今日,夜夜做新郎!” “小弟,先干为敬!” 一仰头,花伶杯中酒见底。 “好!” “好!” “花贤弟,够爽快!” 众将一声欢呼,各自举杯,花伶却示意诸位稍等。 李信也是笑着一愣。 “这第二杯酒,敬诸位哥哥,龙精虎猛、大业有成!” “以后花伶小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诸位哥哥们海涵!” “同时,也还请诸位哥哥们,以后可以在闯王面前,提携一二小弟。这一杯,小弟,就先干为敬!” 花伶又是一仰头,一杯酒再次一口气下肚。 “好!” 诸将领在李信带领下,欢呼,鼓掌,一时气氛上升到顶点。 花伶正准备举起第三杯时,李信伸手阻止了花伶。 “我说花贤弟,大家都指望这酒水解渴,你这是要给我们全喝完不成?啊?哈哈哈……” “同来!同来!” 李信抬起手,花伶只好赶紧就坡下驴,第三杯和诸将一起碰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有些不胜酒力的将领,已经被人搀扶着离席。 花伶大着舌头,依然酒酣胸袒,面色红润的陪着大家,不醉不归。 他不是主角却胜似主角,他没有资格去喝醉。 终于…… 李信在几乎所有其他将领都喝的差不多时,撤了酒席,摆上了醒酒茶。 其他将领陆续以各种借口理由离开。 红着脸的花伶知道,鸿门宴才刚刚开始。 果然,李信的第一句话,就让花伶酒醒了一半,吓得。 “花贤弟,可知邢大嫂已经与人私奔?” 李信的眼睛里似乎充斥着酒气,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借酒发疯胡言乱语的人,早就死了不知道骨头还在不在了。 没有人会将酒话不当真话,也不会将真话都在酒话里说透。 只有互相试探,和心照不宣的默契。 “邢大嫂?” “信哥哥,莫要吓小弟,小弟胆子可小。” 这邢大嫂乃是闯王黄来儿的第二任正妻,前一任正妻也是与人私通,结果死了不少的人。 就连闯王黄来儿的二位小妾,也不是随便就能在外面与人随便提及的。那都是闯王的私事,其他人最好闭嘴。 即使花伶知道,他也不敢乱嚼舌根,活腻了? 这邢大嫂,虽说长得美艳无双,但是脾气相当的古怪阴沉。 她更是掌管着整支闯王大军的后勤补给大权。惹谁,哪怕去惹闯王,也好过去惹这个红辣椒。 任何一个将领,也怕这女人背地里在后勤物资上给自己做手脚,平日里巴结都还来不及,还敢说她闲话? “无妨!” “你哥哥我今天就跟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女人,跑了还好!” “若是被我们抓回来,定要她剥皮充草,不得好死!” 李信一拳砸在茶桌之上,发出剧烈“砰!”的一声。双眼血红的盯着花伶。 花伶一屁股坐倒在地。 “哥!信哥!莫要胡说!你吃醉酒了!小弟今晚啥也没有听见……” 花伶忍不住就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哈……” 忽然李信猛地站了起来,一步冲到花伶面前,单手直接抓住花伶的胳膊,将他一把提了起来。 “贤弟!” “坐!” “坐着说!”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你也有资格知道!” “勿慌,莫怕!一切有你哥哥我在!” 花伶不敢不听李信的话,他又抓着花伶的胳膊,强硬让花伶坐好。 花伶只好脸色有些慌张的,在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闯王的意思……” “花贤弟的队伍,乃是我闯军中,有数的精锐之师。所以……” 李信看花伶已经坐好,再一次红着眼睛盯着花伶。 花伶此刻体内残留的酒气,已经彻底惊醒! “去杀了他们带走的所有人!” “但是那对狗男女,闯王要活的,好一对奸夫淫妇!闯王要亲自审判他们!” 李信继续盯着花伶的眼睛,花伶的眼睛里只有惊讶和害怕。 “哥!哥!此事当真?” 花伶瞪大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这闯王黄来儿莫不是不举还是天生的不好女色? 那第一任闯王黄来儿正妻,花伶没见过就算了。这邢大嫂可是有了名的绝色美人。 怎么两任老婆都给他扣一顶绿帽子? 李信扯着嘴角,冷哼一声,不再盯着花伶看,恨恨坐回自己的位置。 “贤弟可知为何要你去追?” 李信的话,又让花伶顿时后背一阵冒汗。 莫不是闯王黄来儿还是什么人,对他已经有了疑心? 而且,花伶并不能长时间离开! 他打下的那几座县城里,如果没有他挡在闯王大军前面负责遮掩。 其内部大面积的改革,很容易会让闯军之中的智囊,比如比如眼前的这个李信,看出一些端倪来! 毕竟县城之中,主事的人,可都来自江南七省的新式学堂。 一群半大不大的娃娃,可不像他花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万一引起闯军的警觉,黄权交给他的一切任务,和曾经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将化为乌有…… 这个险,花伶不能冒。 他暂时绝对不能离开闯王大营半步! 他必须拖住闯王黄来儿和他手下一众谋臣武将的视线,只能集中在他花伶本人身上! “哥哥?” “小弟能不能问问,是何人如此狗胆,敢勾引大嫂?” “此人当真应该碎尸万段!” 花伶颤颤巍巍的试探着问了一句,他的眼神当中满是怯懦。 “翻山鹞!” 李信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花伶直接“嚯”的一下,惊的跳了起来! “谁?!” 花伶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继续追问。 甚至他还后退了一步,他的脸上就差明白无误的写满不信。 第184章 奇怪信号与试探 “花贤弟,莫慌,莫慌啊!” 这李信也不正眼看一下惊慌中的花伶,反而淡定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也不顾茶水滚烫,直接仰头一口喝干! 花伶远远站在对面,眼神中满是惊慌和掩藏下的忌惮! “你怕了?” “你手底下的万余人马,人吃马爵的,一日靡费颇多……” “所谓人有人途,鼠有鼠道。” “花贤弟的路子,就很合哥哥我的胃口啊!” “唉……” 李信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借酒消愁,总之此刻的他正把滚烫的茶水,捧在手心里,完全不在乎花伶此刻尴尬的处境。 花伶背后的冷汗就没有干过,他试探着凑近李信一步。 “信哥,说笑了,小弟平日里愚笨无比,岂有什么路子不路子的?” 李信斜着眼,满不在乎的瞥了一眼花伶。 抬起手,示意坐。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贤弟以为,我闯军可坐得了这天下?” 一群流寇,所过之处,杀人盈野,只会抢夺与破坏。 也就这李信手底下稍微干净一点,知道约束军纪,也曾主动劝谏过几回闯王黄来儿收手安民。 天下? 花伶的心里,这个天下从一开始就只属于一个人! 那人,给了他活下去复仇和重新换一个青天的希望! 闯军? 花伶自己也是流寇出身,当然懂的闯王大营之中想什么。 “十……十八子,主神器。信哥,这是军师说的,他通晓神鬼天机,定然是真,真的。” 花伶依然一副吃惊而又恐慌的表情,坐,他此刻是不敢坐的。 尤其对面的李信,今晚这场设宴,很不一般! 李信再次抬头瞟了一眼花伶,脸上露出不喜。 “孔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宋军师,不过如此!” 一挥手,李信脸上满满的不在意,甚至是嘲讽? 花伶又是一惊! 脸上立刻挤满了焦虑。 “哥!小点声!可不敢乱说啊,放心隔墙有耳!” 李信抬起头,大有深意的盯着花伶的眼睛一直看。 直到花伶低下了头。 “哈哈哈……” “宋献策不过一江湖术士!何德何能,座次竟然还在我等为闯王出生入死的将领之上?啊?” “那牛金星,不过一破落户,文不能安邦,武不敢杀鸡!他凭什么坐我闯军第一智囊之位?!啊?” 花伶脸色一片惨白! “信哥!哥!” “你今晚就酒醉了!酒醉了!” “小弟啥也没有听见!” “今晚也不曾来过信哥此处吃酒……” “砰!” 一个精美的茶杯,猛地砸碎在花伶脚下! 花伶皱了皱眉,继续装作害怕的样子,身子一抖。 “枉我从闯王十几家当家的,独独认为贤弟必将有一番作为!” “今晚所见才所知,不过也是一胆小鼠辈而已!” “哼哼,花贤弟,你莫不是当我闯军之中,皆是瞎子傻子否?” 门外瞬间冲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李信亲兵,就要冲着花伶刀枪棍棒加身。 花伶微微弯了弯腰,双拳之上青筋毕现! 李信一抬头,一挥手,又将自己亲兵全撵了出去。 李信的话,说的不轻,话语之中的轻蔑和不信,也是一点也不隐藏。 花伶笑了。 他本就是一个爱笑的人。 咧开嘴角,花伶缓缓的抬起头,直视起李信。 “嘿嘿!信哥慧眼如炬!” “不知道小弟哪里做的让信哥有了误会?” 李信本想继续给自己换一个杯子沏茶,一看花伶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上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 “秦晋边缘不毛荒城,不过数县之地,人口凋敝,花伶贤弟却养有健儿不下万人,骏马良将更有八百之数。” “贤弟,真当做哥哥的不识数?” 此刻的李信,眼中何曾还有醉意? 他也同样似笑非笑的回看着花伶。 “信哥是要向闯王告发小弟,独吞了那些个王室官府富商乡绅的钱粮吗?” “还是信哥……” “如果信哥要,小弟定当双手奉上,绝不敢贪墨隐藏一文。” “最多留下两成给手下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个交待。” “信哥,定能理解的吧?” 花伶说的很真诚,笑的更加真诚。 他花伶所得军资粮饷,来路很正常,没加入闯军阵营前,积攒的一点家底,他还不信闯王当真敢当着其他十几家当家的面,强抢! 假如李信真要想敲一竹杠,花伶反而松了一口气。 李信眼里透着一丝丝的玩味,花伶笑的坦坦荡荡。 “既然有丰厚的底子,岂不知会有人眼红?” 李信的话,这一次带上了一点疑问。 这花伶并不是傻瓜,可偏偏不懂散财才能收拢人心? 闯王黄来儿当初刚和花伶接触时候的态度,又怎能当做是以后在人手底下干活时的常态? 这个道理,李信不信花伶不懂。 多少人眼红花伶营中一天不分官兵两顿的伙食,其中一顿还是干的。 还有花伶营中的战马,可不是用骡马、驴来凑数的,实打实有八百多匹! 花伶不知藏拙的道理? 别说闯王大军中其他人眼红花伶了,就是一直不曾开口的闯王黄来儿,他就一点想法没有?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跪舔,不是小弟的风格。” “如有人眼红,尽管来拿好了。” 花伶保持着自己痞赖的笑容,这话说的有些狂傲。 可偏偏让李信沉默了下来。 “贤弟,可曾读过书?” 话锋一转,李信反而正视起了花伶。 李信本人就是闯王大军中少有的读书人出身,更是难得的文武双才! “没有,花伶乃是出自贱籍乐户,没有读书考试的资格。也就老娘识得几个字,尽皆传授了小弟。” 乐户…… 歌伎伶人,想要讨得宾客主家欢心,就要会识字,才能看乐谱,知进退,懂分寸…… 花伶没有说假话。 李信看着眼前的花伶,这一次收了之前的傲慢。 他看向花伶的目光当中,有了点平等的意味。 “花贤弟不必一直站着说话,请入座。” 花伶眼角微微一跳。 “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失礼了。” 这一次,花伶一改刚才唯唯诺诺讨好的表情神态,坦然自若的坐到了李信对面。 在闯王军中,他花伶算不上什么有地位的人物。 可是今天,李信的态度,让花伶知道,有人一直在盯着他。 一直毫无原则的选择后退避让,或者一味地讨好献媚,都没用。 在没有交出自己最后的底牌依靠之前,闯王军中,没人会真正的把他花伶当做自家兄弟看待。 其他十几家当家的也都一样,闯王黄来儿的自家大营,多少都对他们有些防备。 都是自己真刀真枪打下来的积蓄,谁也不想白白的拱手让人。 李信今晚的态度,足以说明太多的问题了。 闯王黄来儿,他想整合自己流民匪军的内部了。 第一刀,很有可能,就是朝着他花伶而来。 至于为什么选择花伶,也不难猜。 花伶是最早拥有根据地的流匪,远比闯王黄来儿打下数座坚城府城还不能守住,要早一些。 那些虽然都是一些乡镇小县城,原本黄来儿是看不上眼的。 牛金星! 除了他,花伶想不出谁还有如此谋略全局的能力,在这个官军被全面暂时打退的节骨眼上,想要收拢整合全军在他李字旗下! 花伶看着眼前的李信,郑而重之的为自己沏茶,眼睛再一次不自觉的缩了缩。 这李信今晚的态度,和说过的话,让花伶仿佛看见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闯王大军闯营内部,似乎也并不见得就是铁板一块…… “信哥……” 花伶脸色严肃。 李信抬起头,默默看着花伶,露出一点和煦的笑容。 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玩笑。 “末将花伶,誓死听从李信将军命令,去追回邢大嫂……” “末将全营将士,皆为坚毅勇猛之士,皆愿择一明主而从之!” “末将全营得以在闯军之中立足,皆赖信哥保全!” …… 李信眼神中寒芒一闪,很快遮掩过去。 第185章 西北与两湖 李信? 当花伶将密信通过暗卫渠道,传给黄权的时候,黄权正盯着两湖地图上三方军事对峙的态势有些头疼。 对于李信这个人,黄权了解的不多。从多种渠道反馈回的调查消息来看,黄权只知道此人是闯王黄来儿的智囊团成员之一。 读过书,是否中过举人众说纷纭。离谱的是,还有人说他是山东巡抚家的公子…… 此人带兵! 虽是智囊,却会带兵…… 黄权抬起头,有些感觉到意外。 “均田免赋”的口号据说就是此人提出来的。 此人深知舆论宣传的巨大作用,无论是大战之前还是如今的北方中州西北之地,通过童谣和口口相传,闯王黄来儿如今的名头已经盖过了以前的老闯王高如岳。 而且自从此人加入闯军后,闯王黄来儿竟然改了以往流寇习性,很少进行屠城,也懂的了略微约束军纪。 闯军如今盘踞在中州秦晋之地,不再到处流窜,大有三分天下的决绝。 收拢人心据城为根基,东望开封西窥西安。 这已经不是一支流寇所能展现出来的战略眼光了。 对于收拢人心,闯军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破城之后,原有朝廷富户官员,几乎第一时间就被屠戮一空,然后全城放粮赈济灾民。 尤其是中州百姓,对于闯军的支持力度极大,闯军每到一处,都有中州各地数万百姓自发追随。 这比以前靠威胁裹挟百姓组成流民作战,单是战斗力都强了不少。 闯军一切的改变,据说背后都有李信这个人的影子。 可惜,锋芒太露的人,总是会引来特别的关注。 另一个闯王黄来儿的重要谋臣牛金星,不管出于文人嫉恨还是路线争执…… 总之,二位智囊之间的关系如今很微妙。 第一谋士之争吗? 如果一切猜测属实。 面对花伶这支实力排名都在闯军之中不错的一支队伍靠拢,那李信就绝没有弃之不用的道理。 而且,最起码在表面上,花伶一切做为,无论是发展根据地还是收拢人心,又或是施行分地政策,强化训练军纪等,都暗合李信给闯王黄来儿提出的建议。 花伶兵马不多,但是够精锐! 其中着甲的骑兵就有八百多人,虽然大部分骑兵只能算是半甲的轻骑兵,可也在闯王大军内部,算是独一份的存在了。 剩下的步兵,可不是流民组成的滥竽充数之人,全是至少穿了一件皮甲、棉甲或者竹甲一类的装甲步兵。 纪律比之闯王大军中,包括闯王黄来儿的老营都要强的多。自从花伶同意加入闯军后,李信还是其他人就没有看见过花伶属下对百姓进行掳掠…… 这一切,黄权都能肯定花伶应该能够暂时安全。李信如果真的和牛金星之间有了隔阂,他面对花伶的投靠,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保住花伶! 去追翻山鹞这件棘手的事,李信一定会把花伶留下,从而推给别人! 留下花伶在他身边的好处,显而易见。而将花伶放出去去追翻山鹞,翻山鹞可不是软柿子,也是跟着黄来儿的老人了,无论作战还是逃跑,其水平都不低! 即使花伶抓住了翻山鹞,也会损兵折将。这对需要强力队伍支撑自己在闯王黄来儿面前说话底气的李信来说,得不偿失。 花伶这步棋,可以。 西北和两湖的战役,该有一个结果了。 击溃流窜中州西北两湖的流匪,十年前黄权就有足够的实力做到。 难得是,如何击溃后还能阻止他们的流窜,以及将百姓进行安抚而不再次从贼。 另一件事,京师百官或地方实力派想养贼自重,黄权同样想养虎为患。 这头凶猛的老虎,黄权必须要让它朝着黄权想要它去吞噬的方向前进! 一切,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了。 缺乏的就是一个契机。 将一切杂事都放下,黄权在紫禁城慢慢朝着皇后寝宫方向走去。 那里有个小可爱正在等着黄权。 一个粉嘟嘟的小可爱。 刚刚升级做父亲的黄权,还有些不太适应。 一个软软糯糯的小生命,就咿咿呀呀的包在一个粉团里的时候,黄权能够感觉到自己心里某一块,似乎融化了。 这就像是这个世界馈赠给黄权的礼物,她代表的是这个世界对于黄权的接纳。 南方大地上的希望,随着这个小糯米团的加入,似乎更加让黄权感受到了一种压抑的生命即将破土而出的澎湃欲望。 新的思想在江南、东南、西南肆意而又畅快的传播。 新的权贵阶层也在极速膨胀着想让世界听见他们声音的诉求。 工商业代表们终于开始下场,用强有力的资金支持着新式学堂培养出来的学子们,发出更强劲的改革传统的声音! 新的技术逐渐在加速迭代,新的思想鼓动着人们离开土地,新的社会治安保障着人们的出行自由…… 靠着人工经验手工捶打制造的蒸汽机,可谓浑身上下都是问题,不是总漏气就是总有修不完的故障。 比如如今在南海耀武扬威,让所有红毛鬼子集体闭嘴的两艘加了蒸汽动力试验舰,一年真正出海的时间,简直低的令人发指。 无他,就是动力不理想,手搓的蒸汽机全是质量问题。 在宋星利用整理《天工开物》和手搓蒸汽机的启发下,以及黄权十几年来充足的人才和资金保证下,国家科学院的各式实验论文和第一代工业产品,直接井喷! 镗床出来了! 虽然在黄权眼里,这玩意一样粗糙了一点。 可是今天有了镗床,黄权的军工产品质量和生产速度可不是纯依靠人工经验就能比得了的了! 有了镗床,蒸汽机的气缸质量也就有了保证! 有了气密性更好的气缸的加持,蒸汽机又能直接推动镗床镗制更大的气缸! 两两互补,源自江南的初级手工工业革命到机器工业革命时代,总算是到了即将展现成果的阶段…… 有了更加质量上乘的蒸汽机驱动,各式各样的车床铣床等机床也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接连爆发式出现…… 为了保障这些论文发表者、发明和改进工业机床人等的利益,在黄权授权下,一个全新的机构出现,专利局! 神机营在用了十几年绝密纸壳子弹后膛枪后,又迎来了新的绝密单兵制式步枪,部分。 从全营中历次比武,选出来的几十个神射手,才有资格使用。 发射10.4x38mm边缘发火金属定装金属弹。管式弹仓容量11发,理论射速每分钟21发。直接采用内置簧式击针,并有开栓挂起功能。 不管是鲁密铳还是自生火铳,又或者发射纸壳弹的后膛枪,和这种随时随地都可以带可以装填金属弹待命射击的步枪比,几乎都只有站着挨打的份。 理论射速和射击距离,以及持续火力等等,完全将火绳枪、燧发枪等,全部碾压。 不过,这款步枪也有被严重制约产量的东西掐脖子。 一是弹簧,黄权知道后世用的是合金或者特种弹簧钢。以江南现在的工业基础,压根不用指望,造不出来。 撑死顶天了也只能用碳素弹簧钢,大概含碳量在0.6-1.05%,其中还要加入锰等其他元素,提高钢材的强度和韧性。 就这,以黄权现有的工厂技术,也不能保证生产出来的弹簧钢材质量过关,能有10%的出厂合格率,就已经烧了高香。 二是枪管,枪管没办法使用传统铸造方法,不说影响韧性了,用常规制作方法铸造的枪管,会存在极大的炸膛风险。这谁还敢用? 枪管制造只能使用冷锻,也就是说必须使用到钻头! 黄权去哪找这高合金钻头去? 国家科学院里一直在攻关这项技术,如今也只能说是在工厂里凑合着能用。 想要物美价廉大批量生产并装备全军,黄权做不到。 就连纸壳弹后膛枪,黄权都没有办法全军换装的原因也在这,没有那么多银子。 之前生产发射纸壳弹的枪管,用的就是传统铸造方法,虽然从士兵反馈来说质量不是不能接受,可发射纸壳弹都会炸膛,发射金属弹因为气密性更好,枪管承受的镗压也更高。 炸膛,不可避免。 虽然说神机营如今几乎全部淘汰了笨重的各式盔甲装备,省了不少钱了。可面对枪管,在没有彻底攻克冷锻技术以前,不够。即使投再多的银子进去,都不够。 有钱,也不一定能解决技术难题。只能依靠时间去堆。 面对技术限制难题,黄权一个只会绘图的人,抓破脑袋也没有任何办法。 第186章 总兵冲突 所有人都以为黄权组织的高级将领研修班,不过是驻外将领的一次集体回陪京游玩休息的旅行团。 可黄权在举办开班仪式时,说给他们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集体心中一颤。 “无法毕业的,去预备役部队,去带新兵。” 在坐的各位,级别最低也是一方副总兵,让他们去预备役? 预备役当然有吃有喝的挺好,可也一辈子就那样了,给新兵练练队列,讲讲课,然后再亲自把新兵们送到他们各自所属正规部队中。 然后呢? 等着退休。 预备役的考核也很严格,不比正规有番号部队的训练强度差多少,可几乎永远不会去一线。 去不了一线,就捞不到军功,想再前进一步,除了熬资历,再也没有任何办法。 每一年都是如此,每一年都是训练好新兵后,敲锣打鼓的送走一批。再敲锣打鼓的,从正规部队中迎接一批退役老兵荣耀回乡。 这对于已经站在军中金字塔尖的各位一方诸侯们,这落差感可不是一般的大。 黄权已经在全军中推广兵役制度,历次军中比武考核等都是优秀以上评分的,士兵们有两条发展路线可供选择。 通过军事学院学习毕业考核合格后,授予准百总把总军衔。再回归军中历练一年时间,可授予正式把总千总军衔。 或通过军事学院学习毕业考核合格后,授予准专业伍长什长资格。再回归军中历练三个月时间,可授予正式专业伍长什长的士兵军衔。 专业伍长什长又区别和普通带兵的伍长什长,他们不领兵。只在后勤维修研发、特种作战、敌后渗透、中军参谋等处任职。 专业条线伍长什长又分文职武职。 专业条线的士兵待遇享受不低于同级带兵把总千总,比如专业伍长待遇对应的就是带兵的把总。 战时,文职专业条线士兵无条件接受带兵把总千总军官等指挥。 特殊情况下,比如队伍被敌军打散时,文职专业条线伍长什长也接受带兵把总千总指挥。 涉及敌后战场、战场环境勘探哨探等特殊专业作战环境时,该专业条线武职伍长什长遇到普通作战单位的把总千总部队,该普通作战单位的把总千总听令于武职条线的伍长什长。 军职在游击将军以上的,统管带兵将领和文武职条线专业士兵。 高级将领研修班,包含着一系列的全军从换装、操练、组织、参谋文书、战术训练、战略培养、思想建设等全套的新改革内容。 黄权不管他们其中是不是因为有些人因为年龄大了记不住,考核标准就定在那里。 完不成,自己卷铺盖去预备役继续接着学习。 因为是第一批高级将领,黄权破例给了特别优待,学院学习考核结束以后半年内,随时都可以向学院申请继续考核。 考核合格后,回归本部。但所管辖统领的部队,在以后新装备优先换装、军中将领提级等事项中,优先级靠后。 未完成考核的,其所属部队暂时由副将或其他督抚指定的军中将领指挥。 拖延半年以上的副总兵们,依然还是没有申请考核或考核不合格的,总兵军衔取消,降为地方预备役正式杂号将军,驻守训练预备役部队。 黄权直接将这群平日里桀骜不驯的总兵们的个人前程和他们麾下将领前程,全部通通绑定在这一次高级将领研修班考核成绩上。 都是一群老兵,如果不给他们施点压,他们其中某些人敢对着教学的夫子动拳头。 比如黑虎营总兵黄虎山。 他年轻时,平日里连当今天子时不时都敢腹诽两句,其他人? 也就郑千户他有些怵,挥拳头他真的打不过以外。 还有就是神机营的陈朝阳等一众出自京营的老哥哥们,他给面子。 他也不敢不给。 惹毛了,那些人真会揍他。 但是,黄虎山还是在入学第一天就惹祸了。 他和同样年轻的东南水师原广府独立舰队游击将军因军功擢升的施总兵、大同副总兵曹变蛟,三个最年轻的总兵杠上了! 按理说三人曾经都是黄权特批火箭式提拔的年轻总兵,应该惺惺相惜才是。 可偏不! 出身京营的黄虎山,入学第一天仗着自己是黄权军中嫡系中的嫡系(这是他自己的原话),他第一个挑衅的对象,就是边军出身的曹变蛟。 他黄虎山看不惯曹变蛟一个副总兵也能有资格入学?更何况曹家以前还是听令京师内阁的一群菜鸡。 天雄军中的三个总兵,也都是老京营里慢慢拆分出来的或者原本就是卢建斗手底下的老兵,看似在中间当和事佬,实则拉偏架下黑手。 新编白杆军中的几个总兵看不下去了。他们和曹变蛟在汉中背水一战时,算是旧相识了。川人本身又都是嘴巴利索的一群人,冷嘲热讽的就把黄虎山一群京营总兵怼的脸红脖子粗。 老秦军还有两大总兵,看着曹变蛟被羞辱,也不管自己出身哪里了,管他从老京营来还是孙伯雅就地整编的地方军。此刻的曹变蛟代表的是秦军的脸面,他们也黑着脸给黄虎山一群人施压。 一看气氛不对,似乎黄虎山这方有些吃亏。来自广西的回回营一正一副两员总兵,操着谁也不太听的懂方言,加入了黄虎山阵营。 渤海来的登莱、天津等处水陆总兵们、五军营中的总兵们,他们直接看戏。看戏还不够,暗搓搓的躲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刺激着以黄虎山和曹变蛟为代表的两方总兵们。 还有一个来自云南沐府的总兵,他很乖巧的把自己当成了小透明。不过他私下里给新编白杆军总兵们通风报信的事,他没少干。 原本这是一场陆地上各方将领之间发生争执的事,和江南、东南两大水师总兵们无关。 结果后来黄虎山一看自己一方人马实在骂不过一群秦军川军的老总们,他故意祸水东引,把东南水师中最年轻最气盛的施总兵拉下了马。 成功挑起了水陆两军的大对峙! 不仅如此,黄虎山还把一直看戏的渤海一系内部水陆冲突的鬼火挑了起来! 黄虎山是深知解决不了矛盾,就把矛盾扩大化的真理!并运用到了这一次高级将领研修班中。 第187章 左轮手枪 黄权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黄虎山在学院闹事的报告,可他只是笑了笑,将报告丢在了一边。 原本郑千户说他自己去一趟,收拾收拾不听话的小兄弟。 可黄权斜着眼看着郑千户时,他抓着自己脑壳满脸惭愧的后退一步,避开了黄权的目光。 “爷,他难得回来一趟,拉上陈朝阳喝喝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吧?” “爷放心,我过去了不管谁对谁错,二话不说,一定先捶一顿小虎子,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黄权收回自己看郑千户玩味的眼神,“不必了,你不许去。不知道还以为是朕也要去拉偏架。这不利于团结。这事不用你操心,有人去了。” 郑千户一愣,昨晚喝酒的时候,也没听陈朝阳说接到新的任命啊? 这军中除了他和陈朝阳,谁还能压得住心高气傲的黄虎山? 郑千户一肚子疑问,黄权也不进一步解释,总之肯定有人去解决这事就对了。 “爷,您上次说的,给什么全军把总以上配的手铳,科学院把样品送来了。” 郑千户私下里已经习惯了叫黄权“爷”,有时候也叫“皇爷”,黄权本就不在乎这些称呼,也就由着郑千户随便。 就像他自己也从来不喊郑千户郑玉的大名,一直“千户、千户”的喊着,只因为顺口。 就像一直留守在京师的马公公,黄权喊的也是“大伴”。 这是一种习惯,代表的…… 更是一种信任。 一个木匣盒子,被内臣捧到了黄权面前。 打开盒子,一把后世很容易认出来的左轮枪它爷爷——胡椒瓶枪,赫然出现在了黄权眼前。 这种手枪在枪管后部安装了火帽,枪管中填入火药,再从前部装入子弹,通过手枪的扳机牵引击锤撞击火帽进而点燃火药发生爆燃。 爆燃产生的巨大压力将子弹发射出去。 每次发射后枪管旋转,进而拥有连续发射的功能。 因为火帽优秀的性能,这种手枪相比燧发点火有着更低的故障率与更高的可靠性,这是一种极为实用的单兵自卫武器。 最开始的启发,来自黄权在江南一所驿站时。 当年郑千户差点吃了这把手枪的更老一代的亏,原阳手搓的单管手铳。 这后世叫做胡椒瓶的手枪,其实也很像现在京师内阁官军们装备的三眼铳。都是利用多枪管组合,以提高火器的射速和火力,增强火力的连续性。 说来也是搞笑,黄权为了提高新品种农作物而在国家科学院下级成立的农科所,就是他们无意中搞出了雷酸汞。 有了雷酸汞,就可以利用利用火帽击发。 火帽是一种小型金属器皿,外形很像是缩小了的瓶盖,其底部装有少量的雷酸汞,只需给其施加很小的外力,就能让其产生火花。 胡椒瓶手枪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将枪管尾部制作成一个拥有引火孔的击砧,然后将几根这样的枪管组合起来,或是把枪管铸造起来,或是让几根枪管围绕一根轴固定起来,让其可以做到转动。 人在使用时,使用者只需在枪管尾部的击砧上安装火帽,从枪管前端往枪管内依次填入火药和子弹,再搬开击锤上劲后,只需扣动扳机,击锤就会在牵引下撞击火帽进而点燃火药将子弹发射出去。 每次发射后枪管旋转,进而拥有连续发射的功能。 但这玩意儿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 重,有效射程只有十五米,十五米之后,子弹飞哪里去只有天知道。 每次装填相当的麻烦,发射完直接就可以丢弃了,敌人根本不可能给你几炷香的时间,慢慢的在那里一根管一根管的填完火药填铁砂。 也就是说,很多时候,这就是一把一次性的手枪。 不过,够用了。 发射金属弹的栓动步枪,黄权的工厂都造出来了,未来的左轮枪问题也不大。 随便找了处空旷的地方,原本黄权是打算自己试射的,可身边没有一个人同意。 那就只能发明者,他自己来射击。 一轮射击完毕后,整个原来人站立的地方,升腾起一片的烟雾…… 还行。 用于军中军官们自卫,够用了。 这手枪可以做到六到八发子弹的连发,已经很惊人了。 发展到后世真正的左轮手枪,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一种过渡期的军官或者专业伍长什长们的新装备,这已经算是划时代的东西了,要求不要太高。 这东西还有一些意外的好处。 结构简单,几乎没啥故障率的说法,一枪哑火直接扣动扳机打下一枪就是了。 必要的时候,因为装填相当的麻烦,那就身上多背两把、三把都行,打完一把丢一把,火力绝对有保障。 黄权总体对这把实验性的胡椒瓶手枪,相当满意。 作为一把手铳,自卫型的手枪。重量上还可以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啥时候改进到可以单手持握了,黄权答应发明人,来自军队的订单,绝对让他满意。 又或者,衙役、海关、税丁等的装备也该升级了,天天腰上挂着大片刀,形象上也说不过去。 挂胡椒瓶这种老式转轮手枪,显然威慑力更加骇人一些…… 还有对内的亲军卫,绣春刀是挺帅的,也不耽误再增加几把手铳…… 暗卫里的每一个人都需要配备,但是他们配备的必须是改进型号的,这种一枪一大片烟的,还不能用。 无论多大代价,多贵,暗卫都必须同步装备上类似后世柯尔特的转轮手枪…… 从靶场回宫的时候,郑千户还是忍不住了,他终于还是问了黄权,到底谁去解决高级将领研修班的事? 黄权嘴角勾起,眼睛里有坏坏的亮光一闪而逝。 “你想知道?还是你想提前去给你的小虎子兄弟提个醒?” 见被黄权看穿,郑千户挠挠脑袋,嘿嘿一笑,大方的承认,他就是这样想的。 “你的老熟人啊,陈朝阳他表弟……” 没等黄权说完,郑千户脸都有些发绿。 这人不仅他郑千户认识,黄虎山还在神机营的时候,当然也知道陈朝阳那个嘴巴特别臭的表弟! 不仅嘴巴臭,脑子还灵光! 如今担任的是亲军卫都指挥使一职,提起这人没有不咬牙切齿的。 黑! 真特么黑! 心黑手黑! 多少军中贪官和朝中污吏,都是被他直接用成堆的证据,压的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栽在他原阳原日升手里的人,至少都挺服气。没有充足的证据前,他绝对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一秒钟。 如今的亲军卫,也在黄权的授意下,正在进行改革。 北镇抚司逐渐发展成以专门针对维护朝廷安全为主要任务的独立部门。 南镇抚司的任务,更像是监察。专门针对所有的官员廉洁性,进行暗中收集证据,逮捕等。南镇抚司没有审判权,审判权归三司。 原阳原日升就是南北镇抚司的幕后掌控者。 黄权让他负责这次的培训,郑千户只能替黄虎山暗自祈祷了。 第188章 战争动力储备 原阳原日升做高级将领研修班的总教官,其实并不算特别合适。 这家伙说话一直以来都臭。 只是黄权手里能拿出来,并能将刺头们压下去的人,除了正当壮年的原日升外,其他几个候选人并不是太合适,有些年龄大了。 如黄权最依赖的人,孙恺阳老先生,也都明里暗里给黄权说过好几回,他准备回家逗逗小重孙儿了。 假如以孙恺阳老先生的威望,别说压住这帮刺头了,就是脱了他们裤子打板子,别看一个个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他们依然不敢冲着孙恺阳老先生龇牙。 人的名树的影,老先生年轻时候所取得的成就,他们只配仰望。 陪京和整个南方除两湖的所有内政事宜,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孙恺阳老先生的操持下,发展的可谓一日千里。 黄权没有办法,只能特别安排御医贴身二十四小时的照顾着老先生。 同时也给老先生安排了一个秘书处,将一些少壮派机灵的人安排给老先生做下手辅助。 这么多年来,黄权和孙恺阳老先生有过默契也有过理念冲突。但是二人的总体目标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想让已经即将日落的天朝,再一次焕发生机…… 孙恺阳老先生给黄权特别交待的两个人,一个卢建斗、一个孙伯雅,都是未来可以接他班的人。 黄权毫不犹豫的答应。 只要孙恺阳老先生还在主政陪京,无论是京师里闹着要致仕的内阁,还是北境总督师袁自如,如今的蓟镇总督徐九亨,他们都不敢做的太出格。 孙恺阳老先生,除了一些朝中重大方向和战略问题,黄权也很少再麻烦他老人家。 有些时候,黄权也会抱着自己的小公主,去孙恺阳老先生府上,陪着他一起喝喝茶。 看着他老人家,随着重孙辈的出生,孙家再一次的人丁开始兴旺发达,黄权心里同样感到一些安慰。 历史,终于在黄权十几年的隐忍下,走向终于有了改变。 王朝的灭亡,总是跟经济脱不开关系的。 甚至经济在大部分时间里都直接主导了王朝的更替。 历史书上会告诉大家,王朝末年土地兼并严重、朝廷腐败、民不聊生。它不会告诉你更浅显的一个道理,那就是贫富差距的极端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原本税收的作用,就是为了保障朝廷收入。和削峰填谷,重新分配社会财富,让百姓至少还能有一口吃的。 这操作税收杠杆的人,本就是代表的统治阶层的利益,税收的每一次调整,也是坐在统治需要或者保障本阶层利益的前提下做出来的。 百姓,只是被统治阶层。 黄权十几年做的,并没有去动这块已经被统治阶层划分完毕的蛋糕。他重新做了一个新蛋糕。 也就是把蛋糕做大。 蛋糕做大后,原有的蛋糕上执掌刀叉的人,势必也想从新蛋糕上分一块,甚至按比例重新占领。 这就给了黄权默默发展的时间。 原有的旧贵族旧官僚阶层,他们想要吞并掉新蛋糕。而新蛋糕上已经开始品尝美味的人,肯定不干! 新工商新知识分子的崛起,他们已经开拓了眼界,怎么可能甘心被一群老顽固束缚,又怎么甘心低头去土地上刨食放高利贷? 而且,基于土地上的粮食高利贷,黄权直接宣布为违法。 新的利益阶层,也不敢去碰。 旧官僚旧贵族们不仅仅占有原有的蛋糕份额,还吃的特别粗糙,一点吃相都没有。 这很难不让新利益阶层不眼红,假如把旧有的蛋糕反过来被他们吞并…… 利用新的生产工具去开发旧的生产资料,利润将呈几何式的爆发增长! 新旧两股利益阶层代表,南北传统农业和工商业之间的矛盾…… 在黄权和孙恺阳老先生的刻意引导下,终于爆发! 自从重新做了长城军事对峙部属以后,来自北境大青肆意入关的威胁,已经小了很多。 北方地表蕴藏量巨大的各种矿产,首先引起了南方资本家的觊觎! 南方的矿产除了两湖地区,基本被瓜分的差不多了。 本身陪京的财政的大头收入又建立在工商业基础之上的,随着南方矿产资源被划分完毕,除了一开始的经济起飞后,如今竟然有些慢了下来的征兆? 谁会嫌弃钱少? 这钱袋子鼓起来的速度,稍微一慢,随着南方还要巨量的基本民生保障,比如一直在翻着倍的给予广大农工提高薪资待遇…… 他们南方的资本家不想提高工人雇员待遇也不行,一把来自工农联合体的利剑,一直悬挂在他们的脑袋顶上。 同时,南方工商业资本家们基本达成了一个共识,只有底层百姓有了钱,才能消费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 南方矿产资源被划分完毕,钱袋子鼓起来的速度在降速,百姓民生保障支出在加大…… 随着经济的膨胀,南方所有人的野心也在膨胀! 既然北方一群老爷子们,只会在土地里刨食,做点初级手工产品买卖…… 占着巨大的其他能源财富而没有能力和眼力劲儿去开发…… 澎湃汹涌的,想要对外扩张的“民意”,开始倒逼陪京官场! 官员们本身虽然不能从商,可他们可以选择辞职直接下海经商啊!黄权也没有禁止他们的“亲戚”从商…… 于是,从江南七省开始,一股嚷嚷着必须用武力平息天朝大地上的纷争呼声,彻底喷发了出来! 新的工商资本家新的官僚们,他们无不开始私下里磨刀霍霍。 以前打仗是为了抢粮抢地抢女人,获得的利益有限,还要耗费大量的钱粮,收益实在太少太慢。 所以以前对于打仗朝野上下,都不得不慎重对待和考虑,轻易不会有人去鼓动发动战争。 如今,打仗抢的是什么? 是矿产能源! 是广阔的消费品商业市场! 是肉眼可见的迅速投资回本,是自己几代人都花不完的还能持续鼓胀起来的钱袋子! 在整个南方尤其是江南七省的新利益阶层代表们的眼睛里,北方就是新的蓝海,那里每一处地方都在流淌着黄金! 谁跟钱有仇? 但是命也很重要。 那里在打仗。 商人们的目的是去赚钱的,不是去当冒险家的。 他们要的是稳定的工商业发展环境,谁能提供保障? 黄权。 以及以天子黄权为首的新军,他们可以提供安全的保障。 陪京为首的新官僚们,也需要持续膨胀的税收来保障他们自己当官的政绩考核出现绝对优秀字眼,新基建新市政保障民生工程就是他们最好的最直接能拿出手来的成绩。 官僚们的地方财政税收收入来源的大头,从哪里来? 从工商业来。 于是新官僚和新的工商业代表们开始抱团…… 他们一起朝着黄权开始施压。 对外扩张的脚步,终于有了最稳定坚实的基础。 有些战争的推动,已经由不得黄权了,哪怕他是天子! 第189章 执子布局 随着第一届高级将领研修班的结束,整个陪京上空弥漫出一种暴躁的压抑。 江南内部的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开始出现鼓动号召发动战争的声音…… 京师到陪京的运河之上、渤海到辽东湾海路上,粮食在成吨成吨的运输。 即使关宁前线和长城一线的官员们如何贪污腐败,吃兵粮喝兵血,黄权还是给他们拨粮拨饷了。 但是这些钱粮他们拿着也烫手。 黄权逮住了七万匹边军骡马失踪案和军粮倒卖案没有撒手,使劲让马公公在向整个京师官场施压。 随着几员部堂尚书的接连“自杀”,整个京师官场都在明里暗里的出现各种“意外”情况。 一些背锅的京师中三品以下的官员们,开始陆续被推了出来。 五军营接管京师治安。 抄家抄出来的银两,全部登报向世人公布。 这一次不仅京师官场震动,整个南方的官场也全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三百万两白银! 足够再重新组织征召一次全部九边边军人马的银两! 这还仅仅只是从三品以下的京师官员们府中搜出来的! 要是扩大范围…… 南方官场整体开始愤怒,通过报纸对于这群京师官员的腐败,恨得更是咬牙切齿! 南方官员被南镇抚司死死压着,别说一辈子挣不到那么多钱,就是从上辈子开始贪污,他们依然也不可能贪的到! 是嫉妒,也是痛恨。 总之这一次通过案中案的牵连,整个京师官场,一直以来嘴里高喊着救亡图存精忠报国的官员们,彻底丢了脸面。 黄权知道镇守关宁前线的总督师袁自如和镇守蓟镇的总督徐九亨,二人身上也都不干净。 但黄权让马公公控制住了这场京师内部的反贪风暴范围,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和勋贵们,黄权暂时没动他们。 作为交换…… 活动在中州西北两湖以左良玉等为首的京师剿匪总兵们麾下的十几万人马,就地放下兵器,卸甲归农。 不在指定时间,以及指定地点进行军务交割的剿匪总兵们,一律以造反罪名进行镇压! 蛰伏已久的秦军、新编白杆军、天雄军各部; 一直驻守京师的五军营人马; 驻守陪京的三千营全体官兵; 负责对原十几万京师剿匪总兵麾下士兵,以就近为原则,进行接收、整编! 首辅于象山次辅苏木和领导的四人内阁,黄权终于咬着牙,虚伪的时间结束了! 大手一挥,黄权同意了京师内阁的整体辞职! 暗卫安排在九边内部的士兵们,和做为利益交换黄权安插进去的中低级军官们,黄权又新发了一道命令给他们。 团结! 用未来美好生活为引,努力宣传南方如今的百姓生活为诱惑。 拉拢! 务必要让中下级边军官兵们,对陪京官场产生信赖和希望! 为了保障命令的执行顺利,黄权在借机给九边安抚兵变闹饷的便利时,将一部分粮饷的分发权力,也强硬的给了已经暗中投诚的某些边军中低级军官们。 又是一年江南好春光。 孙恺阳老先生躺在一把摇摇椅上,一摇一晃,惬意的享受着春日的阳光。 黄权坐在他的侧面。 园中几个四处喧闹跑跳的小孩子,在孙恺阳老先生的慈爱目光中,越发没了规矩。 其中就有黄权的小公主。 皇后又怀了二胎,正在孙恺阳老先生府中和他的家眷们讨论育儿圣经。 黄权倒是想管管自己那调皮捣蛋的小公主,可孙恺阳老先生总是横插一杠。 让小公主自己去放肆的玩,骑在某些恺阳老先生的孙子们背上也无妨…… 这…… 多少有些不成体统…… 可孙恺阳老先生偏偏笑眯眯的,喊着自己某个早就成年当爹的孙子,千万不要弄伤了小公主,小心他过去把他孙子腿打断…… 这让黄权更加有些局促,做为老先生的学生,黄权给能做到的,就是亲自为他斟茶。 “十年前,老臣就曾提议皇上借着扫灭闯贼高如岳的机会,荡平宇内。皇上说,一切暂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如今江南朝野上下普遍思战,皇上可否跟老臣说说,下一步如何打算?” 躺在摇椅上的孙恺阳老先生,看似在半睡半醒之间,实则一直都保持着极度的清醒。 “先生,天雄军卢建斗数次请战。渤海文龙那里也曾发动过几次小规模的和伪朝的接触战,文龙也数次请示想要扩大接战范围,都被朕压了下来。” “不是不打,之前时机还不成熟。” 黄权泡茶的手法,如今越来越娴熟。扶着孙恺阳老先生坐起来后,亲手为他递上了一杯茶。 “皇上一直担心的就是京师内阁和九边边军的不稳。现在内阁辞呈皇上已经做了批复。京师内阁也都垮台,三品以下的文武百官也被抄家了不少。 北方整体的官僚治理体系出现断档,流匪必然会抓住这个漏洞,又将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军事行动。 皇上,可想好了对策?” 黄权严肃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对于流匪未来的主攻方向,还需先生指点。” 孙恺阳老先生将手中茶杯,缓缓放下。 “云南沐府送来的普洱,滋味确实浓厚不少。” 黄权点点头。 “我啊,是真的羡慕秦贞素夫人了,人生得以安度晚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孙恺阳老先生的话,黄权默默听着。 他知道老先生虽然连说了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话题,此刻他心里其实在思考着更加重要的问题。 “皇上无法肯定的是,西安、开封、洛阳,贼兵锋最终目的将去往何处?对否?” 黄权继续点头。 “流匪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流窜作战。” “开封,依靠京师剿匪总兵们,肯定是守不住的,时间上也不够我们去支援,开封的陷落无可避免。” “洛阳可以让,福王几乎占了中州全省土地,驱虎吞狼的计策,关键着眼点就在这里。” 福王,算是黄权名义上关系比较亲密的叔父。 孙恺阳老先生看了一眼黄权,发现黄权面色毫无改变。 福王的“牺牲”很有必要,孙恺阳老先生已经确定了黄权的想法。 “西安必须保,一旦流匪占据了西安,整个西北都将沦陷,流匪必然会直接据此以望神器!届时,新的伪朝又将崛起。” 孙恺阳老先生的分析,让黄权终于有了决断。 “听先生的!” 老先生微微笑着抚了一下胡须。 “那么秦军、白杆军和流匪的决战地,就定在此处?” 黄权将烧好的茶,浇在一只茶宠上面。 “在此之前,先生,我们得先把身边的老鼠,赶尽杀绝。” 第190章 王朝周期律 孙恺阳老先生笑而不答。 如今在两湖、中州蹦哒的张秉吾,实在已经没了什么大的气候。 新编白杆军堵在了入蜀的门户,夔门。 卢建斗的天雄军从东、南两个方向,在稳扎稳打的蚕食他们流匪活动空间。 唯一能给流匪张秉吾安慰的是,他们和原京师内阁指挥的剿匪总兵们打的有来有往,胜负参半。 原京师内阁指挥下左良玉等剿匪总兵们,黄权一度被气的哭笑不得。 这左良玉看似是官军,干的事竟然比流匪还要恶心! 佣兵自重! 蔑视军令! 杀良冒功! 以人为食! 屠乡灭村! 奸淫掳掠! 无恶不作! 就这,京师内阁因为他率领的中州子弟兵,又多在家乡作战,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一度要给他升剿匪总兵官,进平贼将军衔。 被黄权直接否了! 守在自己家乡中州,不想方设法的以保护乡亲为己任,反而祸害乡亲他是比谁都积极! 追剿流匪到了两湖川陕三晋之地时,更加肆意妄为! 这是在剿匪? 不! 这是为流贼们增加更多的兵源! 黄权一直没有抓到机会,把他宰了,就已经很给他面子里子了,还想加官进爵? 现在京师内阁垮台,黄权的圣旨已经发到了所有剿匪总兵们的手上。 其中盘踞在中州的左良玉部的态度,就让黄权有些冷笑不止。 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认为黄权送去的圣旨是矫诏?是假的? 直接带兵,拒绝接旨! 黄权没搭理他。 断了他的本就不算太多的粮饷供应。 他不是仅凭自己筹措粮饷就挺厉害的吗? 那就让他自己去养兵! 中州…… 这里就是孙恺阳老先生和黄权划定剿匪最后的决战地! 他左良玉不是兵强马壮号称十万铁骑吗? 黄权就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个魄力,成为新的一头老虎,敢去参与接下来的决战! 让黄权有些惊讶的是,于象山这位原内阁首辅和次辅苏木和竟然摒弃了前嫌,达成了某种协议。 一个向北派人而去,一个向南就派人去了左营之中…… 亲军卫和李君集两路交叉传来的消息,自然不会有错。 这两人已经不再穿着官衣,却暗地里依然活动频频,让黄权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心慈手软了一些。 想要让剿匪总兵为自己所用,做为控制左营最后钱粮的倚仗,于象山必然要发动三晋和中州大地主财阀,这两个储备财富中心了…… 黄权并不太担心苏木和,他如今代表的利益集团基本都缩在关东。 关东曾经两次试探过黄权对于他们的态度。 一次泰山封禅,尝试推动黄权向天下颁布罪己诏,想以此来证明自己在中华文化传统中的正统地位。 可惜黄权鸟都没鸟他们。 另一次是在江南七省爆发的思想启蒙运动。 主要舆论阵地是在各个江南成立的报社里。 通过报纸,关东地区代表可谓是悉数通过不见人的笔名下场,执笔激辩群雄。 似乎,他们忘了,编辑可都是黄权江南的人。 在黄权定的框架内玩,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机会发声固守所谓的传统? 黄权压根就没有看得上所谓的关东利益集团。 那里自古以来都有世修降表的传统。膝盖千百年来乃至后世几百年后,都很软。 包含两淮中州东部等一大片关东地区…… 下跪,对于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有些羞耻的事,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传统礼仪”。 至少,他们在这片你来我往的四战之地上,活下来并传承下去了。 有一说一,做为关东地区的儒家代表老孔家,他们也有不少子弟曾经加入过对抗入侵者的前线。 不过是大家族不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打算罢了。 虽然关东地区加起来能战的卫所兵不多,估计凑一凑能有万把号人。 可架不住他们的影响力很大,同时凭借千百年传承的公爵身份,他们积累的财富也是相当的庞大。 可就是因为大家族的原因,为了传承下去,他们绝对不敢明面上反对陪京反对当今天子黄权。 苏木和妄想依赖他们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很低! 唯一有可能对黄权产生威胁的,就只有于象山暗中联系的九边边军。 最大的威胁,黄权担心他们会引狼入室,勾结伪朝大青,放开长城关隘门户。 为了以防万一,渤海文龙那里,黄权一直在紧锣密鼓的增加军事力量。并同时安抚泡菜国仆从军。 万一伪朝大青再一次入关,文龙手里掌握的大军,就是捅向伪朝大青心脏的尖刀! 这一点伪朝大青皇帝黄台吉不可能看不见。 他手底下的文臣智囊们更是数次想要灭了文龙留守在辽东海岸线上的各种卫堡。同时也数次翻越长白山,发动对泡菜国的打击。 可惜,都被文龙利用水师炮火优势,和暗卫执行的斩首行动,全部挫败! 这让大青忌惮非常,又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数年时间里,伪朝大青既定国策,想要不断入关不断削弱天朝的计划,直接破产泡汤! 只要伪朝大青八旗大军不向长城一线集结移动,驻守渤海江东泡菜国的文龙也不动。 数年里,这种脆弱而又诡异的默契平衡,让已经统一了除陕甘以外的回疆西域、漠南漠北草原、东北黑土地等广大区域的大青,气的咬牙切齿。 扶着孙恺阳老先生去了他的书房,春日的阳光虽好,时间晒久了也让孙恺阳老先生身体会产生一点不适。 二人各自落座。 黄权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向孙恺阳老先生讨教。 “先生,汉唐盛世虽强,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历代王朝繁荣的过程相似,其灭亡也经历了惊人相似的轨迹……” “我天朝兴自田亩,亦有人称,天朝的灭亡也必将衰落于田亩。” “自天朝兴至今,快有三百年了。” “而三百年王朝兴衰更替轮换的规律,曾经即将在朕的手上再一次体现和证明。” “朕如今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缝缝补补,延缓了王朝走向灭亡的时间罢了……” “这个规律,先生可否教朕,如何才能打破?” 新王朝兴起之初,前朝腐朽统治、社会矛盾的激化以及新的政治力量的崛起。 新王朝的建立者或中兴者,通常具有雄心壮志,采取一系列有效的措施来改革旧制、安抚民心、发展生产。 他们可能会减轻农民的负担,推行公平的税收政策,加强中央集权,整顿吏治,促进商业和文化的发展。 在王朝的繁荣期,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农业生产取得较大发展,人口增长,商业活跃,科技和艺术也往往能达到较高的水平。 国家的实力强大,对外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朝逐渐走向衰落。内部原因可能包括土地兼并严重,导致农民失去土地,贫富差距加大; 官僚机构膨胀,贪污腐败盛行,政治黑暗; 统治阶层内部的权力斗争激烈,消耗了国家的力量。 外部原因可能有边疆的外敌入侵,战争频繁,加重了国家经济的负担。 当王朝的各种矛盾无法得到解决,并积累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就会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或社会动荡,最终导致王朝的灭亡。 这是千百年来在华夏这片古老土地上最直观的王朝周期律,也像一个诅咒,让华夏子民一代代经历残酷的历史血泪。 黄权想要改变,但这太难…… 孙恺阳老先生看着黄权,长时间沉默。 他知道答案。 可他眼前的这个皇帝,不算精明,却异常的愿意隐忍,用稳扎稳打的风格中兴天朝,黄权做出的努力,让孙恺阳有些话说不出口。 黄权笑了笑。 他自己反而拿起纸笔,写下了一句话。 “先生,朕若如此做,可能再给天朝续命三百年?” 孙恺阳老先生看了一眼黄权写下的话,忽然眼睛猛地瞪大! 第191章 天雄军,前进!(一) “分权。”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孙恺阳老先生却一直看着黄权,长时间没有说出一个字。 分权? 分谁的权? 黄权的皇权。 “自古以来,分权都意味着朝廷动荡。无论开国皇帝还是中兴明主,莫不是都想着如何加强中央集权。老臣不明。” 这不怪孙恺阳老先生不理解,他接受的传统教育和思想文化都建立在已有的历史之上。 “朕可以保证自己十年不糊涂,那么二十年后呢?” “朕没了约束,朕会不会给自己开口子搞特权呢?” “朕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昏君。” “或者当一个暴君,也挺好。” “每天挨个宠幸后宫佳丽三千人,生一堆的朕自己都叫不上名的孩子,多好?” “可朕忽然发现,朕太天真了。” “朕不怕被群臣后宫暗杀,但朕怕这江山毁在朕的手里。” “然后朕最终孤零零的吊死在某个地方。成为亡国之君。” “我华夏会在流匪手里再次辉煌吗?不可能。他们会的,至少朕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有什么发展,只有无边的杀戮和破坏。” “那朕的江山,最后大概率会交给北境的异族。” “先生以为,他们本就人少还坐拥了天下,又会怎样对待我汉家儿郎?” 孙恺阳老先生知道北境那边的习俗,整个社会都被粗暴的分成两个等级,奴才和主子。 而在天朝人眼里,“奴才”向来都不是一个好的词汇。这意味着要放弃当一个人的尊严。 孙恺阳老先生没有打断黄权的话,点头示意黄权继续说下去。 “先生,实不相瞒,朕不过是因为害怕,才提前到了这江南。” “朕本就不是拥有大智慧的人,朕一边忍,一边埋头发展。” “所以朕今天有了南方。南方也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勃勃生机。” “但是朕无法保证自己十年二十年后,腐化堕落,让这江山再一次沦陷。” “朕也无法保证未来自己的皇子皇孙们,是否会像福王王叔他们一般,鼠目寸光!” “一代王朝,指望统治者一个人的清明是不够的。” “群臣也只是拿着俸禄办事,为自己考虑本就是天性。他干的好与坏,不过都是朕的一句话说了算。” “人治有时穷,而人智无穷。” “假如朕有一天真的靠铁血手腕,统一了这天下,百姓迎来的不过又是一个新的暴君罢了。” “这对于百姓来说,本族皇帝和异族皇帝,压迫剥削的本质就都是一样的。他们会用脚投票告诉世人,他们会支持那个相对不那么暴戾恣睢的人做新皇帝。” “王朝至此又进入更替轮回。” 黄权有些啰嗦,而且逻辑还有些乱。 “未谋胜,先谋败。” 孙恺阳老先生没有反驳黄权,对于历史之上的王朝更替轮换,他比黄权懂的更多。 “皇上想怎么改?” 黄权盯着老先生眼睛熠熠发光,“改内阁!” 皱了皱眉,内阁代表的不过是变相的丞相权力。 由古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分摊到几个人的身上罢了。 并没有什么稀奇。 “皇上是想改回古制?” 黄权摇头。 继续说到,“内阁的权力来自皇权的赋予。无论首辅次辅还是其他阁臣自然是要对皇帝一人负责。” “假如朕把内阁的首辅权力的来源,不从朕这里出去呢?” “这就是朕说的分权,分皇帝的权。因为朕无法保证自己未来不糊涂,也无法保证朕未来的继承者不糊涂。” 孙恺阳老先生再一次皱眉。 甚至有了些恼怒! “皇上以为这是儿戏?相权过于强大,就会对皇室产生威胁!一时之间,丞相领导的文武百官自然不敢越雷池一步,时间一久,坐在丞相位置上的人,难免不出一两个野心家觊觎皇位,更进一步!” “皇上忘了王莽之流篡汉否?” 孙恺阳老先生的担忧很有道理。 “丞相也好,首辅也罢。假如他们没有兵权呢?” 孙恺阳老先生依然还是有些担忧。 “如果朕再给他们做相位时,再加一个时间限制呢?” “比如一届只有四到五年?” “想连任就要向必要的百姓人民和其他的机构证明自己做出的成绩,才能继续当这个首辅丞相呢?” “最多只能连任两年,坐这个位置只允许八到十年呢?” 孙恺阳老先生面色开始缓和,他听懂了。 “皇上说的那个机构,要保证他们的公正性就成了关键,必须防止他们被内阁架空!” 黄权下巴上的胡须也在他生了闺女以后,蓄了起来。如今的他也学会了一边抚着自己胡须,一边点头。 “这样的机构存在,必须要有独立的财政保障和独立的行政体系,以及独立的人员进入退出保证。” “朕是这样想的,这样的一个机构人员组成,要尽量的大。从社会各个阶层各行各业的人,都要有他们的声音。比如农民、工人、商人、雇员、军队、官员、教师等等……” “他们必须拥有独立的立法权和司法解释权,内阁签署任何重大的行政命令和人事任命比如各部侍郎尚书等,必须经过该机构同意批准……” “内阁次辅可以兼任该机构的主持人,但不参与投票票拟环节的决策……” “该机构的人员组成也有任期限制,比如五年或者六年,每过一半的时间,组成人员必须更换一半或者三分之一……” “该机构的人员来源,可以按各承宣布政使司、宣慰司等按地方平均出几人选出,和按各地区人口比例选出……” “宣战的权力,就是兵权。内阁可以提交报告申请,由该机构全体成员投票数过半以后,内阁才能发动军事行动……” “每年军事费用预算结算,也由该机构审议……” “内阁每一年的财政总预算,这个机构也必须要进行审议。审议通过后,内阁才有权力去动用国库……” 林零总总,黄权一直在和孙恺阳老先生促膝长谈。 孙恺阳老先生听的清清楚楚,黄权是要把自己的司法立法解释权、兵权、财政权和对内阁任命权,全部下发给这个新成立的机构! 可这样一来,皇室…… 孙恺阳老先生不相信黄权会将自己和自己的后代,放在这样一个尴尬而又危险的处境上。 黄权神秘一笑。 “朕会成立专属于皇室的卫队,人数不必多,但要精。从暗卫和神机营等一众地方部队里选拔轮值就挺好,也有时间限制,一两年后他们回归自己的原属部队,或者领皇家退役金退出现役……” “还有,这个新成立的机构,无论如何审议通过任何年度财政预算报告,皇室直系,只可以是直系的年度拨款不能少,至于具体多少金额,可以谈……” 而且,黄权背地里投资参股了那么多企业公司,以及着眼海外的某些投资,这些都可以成为皇室未来支出的保障。 第192章 天雄军,前进!(二) 孙恺阳老先生答应黄权,此事他亲自去办理和完善! “你不怕以后手上没了兵权财权,只是成了朝廷的吉祥物吗?” 黄权听着孙恺阳老先生有些不算客气的问话,知道他是故意刺激自己的,实则也是试探自己是不是真心愿意放权。 站起身,黄权背起一只手放在腰后。慢慢在孙恺阳老先生的书房里,踱着步。 “无兵无财……朕才好当一个昏君,不是吗?”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无一不是人杰,可他们百年烟消云散之后,这家国天下,不也终究逃不过百年轮回吗?” “先生……” “不瞒先生,是人都有欲望,朕也想夜夜欢歌,纸醉金迷。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可这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江山就会流血漂橹。” “我这一系皇室,传承一代也好,百代也罢,朕不在乎。” “吉祥物也没什么不好……以后踏踏实实的学着做生意……” 黄权忽然凑到孙恺阳老先生面前,他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疯狂。 孙恺阳老先生有些不适应的后仰了一点身子。 “谁说朕一定要让朕的皇室万世长存?” 孙恺阳老先生“嚯”的一下,以不符合他年龄的身手,同样站了起来。 “皇上还想要干什么?” “已经成立了国家全体会议机构还不够吗?!” 孙恺阳老先生有些生气,他隐隐中似乎猜到了黄权想干什么,但是他不敢继续猜下去! “只要老臣还活着!” “皇上后续的改革,老臣誓死不从!” 黄权无所谓的冲着孙恺阳老先生笑了笑。 “先生不必激动。” “大势所趋。朕不过是提前走了这一步罢了。” “如果改革不彻底,依然还有蛀虫依附在这个国家上吸血……” “朕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还记得朕以前和先生说过什么吗?这天下流贼们可以造反,北境鞑子伪朝可以造反,朕为什么不可以亲自造自己的反?” 黄权的无所谓态度,一时让孙恺阳老先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曾服侍经历了三代帝王,唯有黄权的想法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皇……皇上,不怕,愧对……” 黄权又在书房里慢慢踱起了步,“先生是说朕愧对列祖列宗吧。” “朕想问先生一句,当朝廷家国利益和朕的皇室家族利益有了冲突的时候,应该保家族利益还是国家朝廷利益?” 孙恺阳老先生一时看着眼前的皇权,愣了愣。 千年传统文化教育之中,告诉世人的永远都是家族宗族利益高于一切,高于朝廷也高于个人…… 对于朝廷江山…… 食君之俸禄,忠君之家事…… 这个天下是皇帝本人的。 他们名义上是官员,不过也都是一群拿钱办事的人…… 皇帝的家没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换一个主子,继续拿钱办事就是了。 如今黄权不仅让官员利益和朝廷捆绑,黄权还想着让官员们自己去掌握这个大家庭的发展方向? “皇上……是想……” 孙恺阳老先生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错。朕总要做点以前皇帝们都没干过的蠢事,也才好给世人一个指责的机会。” “先生、陪京百官还有朕的皇后,不是一直在劝朕要遵从祖制,广开后宫开枝散叶,然后尽快立太子吗?” 孙恺阳老先生盯着黄权的眼睛,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老人家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黄权真说出来了,这世上可能无人敢直接指责黄权天子本人,他孙恺阳做为天子帝师,必当会首当其冲! 百年英名,可能毁于一旦! “先生,怕吗?” 黄权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向孙恺阳老先生。 “此事,非老臣……不能办!” 黄权畅快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先生,坐!” 接着黄权严肃的站了起来,冲着孙恺阳老先生郑重的行了一个弟子礼! 黄权要做的事,别说深受传统文化影响教育的古人无法理解…… 就是放在后世几百年后,一样会让人不理解,甚至谩骂! 黄权,当真是从太子时期就要造反的理念,一直发展过渡坐到了如今手握天下的皇帝之位时,依然没有改变。 “朕……并非说说而已……” “这天下人都想要造反,朕先开始反吧……” 孙恺阳老先生眯着眼睛看着黄权,他心里的惊涛骇浪让他无法再跟黄权说什么。 “皇上……当真要做?” 黄权没有直接回答老先生的问话。 “朕曾经想,两京皇城那么大,足够住的下所有分封天下的亲王。后来想了想,住不下。压根不可能让那么多人的心住下去。住惯了宽敞豪华的独立王府,怎么可能愿意和人同分一座屋檐呢?” “所以,这两京皇城,朕自己带着皇后、公主住,哦,还有如今皇后肚子里没出生的小家伙,四个人住,多少冷清了一些……” “皇后在朕的面前,也不是抱怨一天两天了。她想找几个姐妹,共同热闹一下后宫。” “朕自己颁布的新的婚姻法,不允许有妾,岂能从自己身上破例?” “不如直接放开皇城大门,让世人花钱参观一下……” 孙恺阳老先生眼睛都瞪大了! “皇上!是老臣……老糊涂了吗?” 黄权抬起一只手,示意老先生稍安勿躁。 和之前黄权要说而未说的那件事比,让世人参观皇帝本人的皇城一事,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了。 “朕在世人眼里,具体是如何评价的呢?” “先生是懂朕的。” “朕不在乎。朕说过,朕死后,就算后人把朕的骨灰扬了,朕也不在乎。” 黄权的离经叛道越来越严重,孙恺阳老先生对于黄权的说的话,已经越来越感到焦躁。 将一个皇帝挫骨扬灰? 本就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还是对一个天子所说? 哪怕是皇帝自己本人说的,也是大逆不道! 哪个皇帝生前不就开始了皇陵建造? 偏偏黄权没有! 他难不成真的想挫骨扬灰? 黄权还没有停,他还在说。 而孙恺阳老先生已经不想听了,太过于违背千年传统了! 黄权不顾孙恺阳老先生是否能消化,“后人假如想要复辟……” “皇上!” 孙恺阳老先生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了黄权,他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感动,身体在微微发抖。 “先生,改革要彻底,造反也要彻底!如果先生不肯帮朕,这天下朕也不是不可以再次让它伏尸千里!” 黄权也睁大眼睛,直勾勾的和孙恺阳老先生对视。 “这天下,至少现在,它还是朕的!” 黄权几乎是咬着牙在和孙恺阳老先生施压。 “罢了,罢了!” “老夫也曾说过,陪着皇上一起发疯就是了,唉……” 孙恺阳老先生叹息一声,不再和黄权对视。 “明天,就放出风声吧。先生,科学的理念,如今江南世人都已经接受。民主的观念传播,也必须要慢慢布局了。” “还是用报纸吧。理解的当然好,不理解的也没关系。先把舆论的势,造起来。” “朕会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向天下宣布太子的任命……” 二人交谈的消息,谈完后,各自仿佛都忘记了一般,无人在孙府里继续谈起。 孙府的晚宴比较简单,色香味倒是俱全。 孙恺阳老先生知道黄权的口味略重,特意安排了某几个菜,加了辣椒。 辣椒,也是农科所从民间发现,然后培育推广的新农作物之一。 江南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个蔬菜能吃,但也基本都不吃,辣椒对于前后两个门的刺激,实在过于强大。 西南吃的人很多,尤其是需要下大力气干活的人,比如四川布政使司重庆府一带的靠码头生活的百姓。 码头谋生的川人多为劳苦工人,常年沾水,阴冷潮湿。 船上劳作,停船则生火做饭,瓦罐盛水后加入廉价的下水(牲口内脏)、各种蔬菜,再添加辣椒、花椒等辛味调料,既能掩盖食材腥味,又能驱寒祛湿,这就是川菜重要分支重庆府菜的雏形。 川人重庆府菜有三宝——辣椒、花椒、胡椒,作为除湿利器成为重庆府餐桌的常客,重口味的饮食习惯就这样一脉传承,根深蒂固。 黄权前世不算川人,吃辣也只能说凑合。但这个世界的辣椒,其实一点也不辣,远没有后世动不动达到几十万辣度的辣椒恐怖。 所以,在孙府的晚宴上,除了黄权吃那几盘加了辣椒的菜外,也就只有黄权的小公主陪着一起品尝了。 挺好! 晚宴上,黄权全程在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小公主。 只有被黄权强硬按在主位入座的孙恺阳老先生,看着小公主,有些五味杂陈。 拖家带口,跑去自己大臣家蹭饭吃的皇帝,还不愿意坐在主位的皇帝…… 千年未见。 离经叛道的黄权,让孙恺阳老先生怀疑黄权当太子时,教授他传统皇家礼仪的老师偷懒了。 第193章 天雄军,前进(三) 一枚炸弹忽然就在整个南方百姓的脑子里炸响! 报纸上原本天天呼吁着开战,并且随时都在分析战争规模战役战术的各种文章,集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成立国家全体代表议会的事。 这事不是在征求整个朝野的意见,而是在当今天子盖印下,向全体国民颁发的诏书! 诏书颁布第一天,整个南朝都很安静。 尤其是黄权自己手把手成立编练的新军及它们的将领们,无人发声…… 南洋正在各种花式镇压小土司、向红毛鬼子耀武扬威的两营陆军、东南水师,集体沉默! 陪京三千营、神机营沉默! 天雄军、秦军、白杆军,沉默! 渤海湾又一次发动小规模的,朝着伪朝大青心脏盛京的袭扰作战正在发动…… 一切似乎都很安静。 在没有电力电报电话的时代里,任何一个消息的传播,都很漫长。 出自陪京的飞鸽和八百里加急快马,也都还在路上。 一个月后,一份来自伪朝皇帝黄台吉亲笔手书的嘲讽“诏书”刊登在了天朝的报纸上。 整篇文章充满冷嘲热讽,好一场酣畅淋漓的谩骂。 中心思想不过是做为天子放权群臣百姓,这样做不过是无能的表现,昏君而已。 接着就是“愧对列祖列宗”的老一套指责。 文章末尾又强调了野猪皮在起兵时“七大恨”“八大仇”那一套。 并且少见的还在“伪诏”中呼吁南朝文武百官,应该看清黄权昏君的真面目,趁早投奔伪朝大青,为天下一统贡献一份力。 黄权看到了,随手就让报社主编们一字不落的刊登上报。 黄权正愁着没人说话呢,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对于即将发动的“民主”思想传播来说,无人发声,反而是一件坏事。 来自伪朝黄台吉的亲笔诏书,引爆思想的炸弹,这个火药的份量够足了! 次日。 整个报社的编辑部,直接沸腾了起来! 无数重磅人物,直接要求在报纸上实名发声! 他们率先表态,支持国家全体代表议会的成立! 其中就包括黄权所有的新军将领们! 在这之前,黄权给他们的命令只有一个,“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必须执行!” 敢嘟囔一个字,他黄权亲自到军营中扒了他们的皮! 但是,有一个人瞬间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 黄权的老师、天子帝师、三朝元老、太师孙恺阳。 无数的阴谋论消息开始在坊间流传。 无数人开始将孙恺阳老先生比喻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甚至是预谋夺取帝位的司马昭…… 黄权只给了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第一届国家全体代表议会将召开。 但这事只要静下心来思考一下,对于黄权放权,很多人心里是持支持态度的。 毕竟皇帝权利被限制,而群臣和新成立的议会权力被大大加强。对于原本没有资格入仕的商人们来说,进入这个所谓的议会,就能影响一切朝政的制订,他们何乐而不为? 但是加入议会的代表名额数量有限…… 一场首先来自江南商人代表名额的争夺舆论战,在所有人还在沉浸猜测天子和帝师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时,忽然热火朝天的就开始了争夺! 江南工商业本就集中,并且他们的数量又极为庞大,围绕在行业协会内部的提名和选举,从一开始就充斥起了火药味。 只是商人们,不太喜欢自己亲自诉诸武力,更喜欢藏在后面砸钱。 尤其以前当过官,后来被黄权逼着致仕的那群商人,他们本身就对官场极为熟悉。 在他们的协调和几个人合纵连横后,商人内部的几大联合体,就将提名和代表的事情敲定。 另一大群体,工农联合体的代表,他们本就在黄权的操纵和引导下,自然也能很快推出代表。 总之,三个月时间里,整个南方陪京体系都忙的有些昏天暗地手忙脚乱…… 北方…… 北方所有官绅,又是羡慕又是厌恶的,冲着从各个渠道好不容易搞来的南方报纸上,吐了一口唾沫。 黄权没给他们名额。 第一届国家全体代表议会的召开,黄权专门给他们在皇宫中划了一座宫殿。 原属于陪京内阁的文华殿。 陪京内阁压根就没有成立过,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以后那里就是他们常驻办公地点。 有点乱。 尤其是来自农业和工商业雇员的代表们,一进来会议大堂,冲谁都点头哈腰的,实在局促不安的无以伦比。 他们至今为止,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可以代表身后的群体,参与朝政的审议…… 直到宫中内臣们引导他们入座后,他们依然还是左右扭捏,不敢真的坐下去。 黄权知道,第一次么,正常。 黄权出席了这次会议。 他刚进去一步,忽然哗啦啦一大片桌椅板凳爆响…… 有人在下跪,要行跪拜大礼…… 黄权皱了皱眉。 径直退出了会议大厅。 接着,无数的宫中禁卫冲入了会议大厅之中! 所有代表们全都赫然一惊! 黄权再一次微笑着,踱着四方步进入了会议大厅。 “哗啦啦……” 又是一大片人脸色惨白的想跪下去,包括之前原本没有打算行跪拜大礼的人。 可是,忽然他们身边站立的一群宫中禁卫们,统一一把将他们全都提了起来! 只有来自朝堂和军中的代表们,一直默默站着,他们身边的禁卫们也都不用去抓他们胳膊,让他们站直了。 “很好!” 黄权走到了会议大厅之中的主席位置上。 他的身前,放着几个不伦不类的大铁皮喇叭。 大厅之中几百人乌泱泱瞬间鸦雀无声。 “朕不喜欢废话。” “直接开始第一项议题。” “赞成全面废除跪拜礼坐着开会的代表们举手!” 所有代表面面相觑。 举手? 啥意思? 稀稀拉拉的终于有人举手,是来自军中的几个代表。 还没等几百号代表们反应过来时,禁卫们再一次抓着他们的胳膊举了起来。 黄权看着会议大厅之中,齐刷刷一片“举手赞成”的代表们,他满意的笑了。 “那就全都坐下!” 宫中禁卫们将身边的代表们,强硬按在了座位上。 所有人此刻不仅心里有些发慌,甚至有些代表已经浑身在打颤。 见官以前都是要跪的啊? 见了皇帝,岂能不跪? 以后都不用跪了? 大部分代表们,脑子还是没有转过弯来,麻木的看着黄权在台上的嘴巴一张一合。 第一天的议题,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取消跪礼行拱手礼,取消户籍不再限制人口流动,取消衣服按华贵程度颜色等区别身份地位…… 都是这类的小事情。 几个时辰后,所有代表们终于开始慢慢接受了什么叫举手表决。也懂了什么叫述职、什么叫通过,什么叫否决,什么叫提案…… 宫中禁卫们,开始全部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国家全体代表议会的会议大堂。 从第二天起,才会进入会议真正的主题。 第一届国家全体代表议会将会选举出内阁首辅和次辅…… 并由内阁首辅开始组阁,次辅接手议会的主持人。 因为是第一届国家全体代表议会,黄权做为天子,暂时享有提名权。 内阁首辅的候选人名单,黄权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其中最有可能当选的人,让黄权有些意外。 孙恺阳老先生不参与他能理解,毕竟年龄大了,精力有限。 也不是之前孙恺阳老先生推荐的卢建斗和孙伯雅。 而是一个比之孙恺阳老先生仅仅小了一岁的王明初! 此人和孙恺阳老先生之间,颇有些互相看不起,曾在朝堂之上也互相攻讦。 王明初,黄权知道这个人。现任陪京吏部尚书。 还曾多次给黄权上过弹劾孙恺阳老先生做为太师,数次强横插手朝纲的奏折。 并数次提醒黄权,太师乃是虚职,不可擅自让其非内阁首辅却授予首辅之实权,此举不利于陪京朝廷江山稳固,并谨防其有狼子野心! 王明初算是一个少有的战略型人才,一些战略眼光甚至比之孙恺阳老先生还强。 尤其是关于平辽之事,颇为独到的眼光。比那个吹牛皮五年平辽的北境总督师袁自如,要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黄权一时有些犹豫。 虽说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毕竟此人出身江南旧官僚,黄权有些不太信任他。 对于王明初的存在和他的提醒,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老实实在吏部干着,朕养你老就是。 有一说一,黄权的新式学堂毕业的学生们工作安排,都全靠了这位陪京吏部尚书亲力亲为,才能不出差错。 但如今,孙恺阳老先生还是推荐了他坐这个首辅位置。 入夜,黄权抚摸着皇后已经第二次隆起的腹部,首次跟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亲密的爱人袒露了心扉。 “朕,准备向天下公布太子的存在了。” “这是朕的家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