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凶者》 第1章 刚刚出场的小白脸是谁 冉星辰穿针引线,缝合好解剖切口后脱下手套,走到洗手池边。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午夜静寂的解剖室,一切细微的响动都如尖针刺入敏感的神经。 冉星辰身体一震,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 解剖台上的情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刚刚缝合好的男尸坐了起来,机械的转动脖颈面向她,这个动作更让冉星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担心他腐化没有张力的颈部肌理支撑不了这个动作,脑袋咕噜噜的滚下来。下一秒他身体一歪,“砰”一声重重跌到地上。惨白浮肿的躯体扭动着从包裹的白布里钻出来,像一条蜕皮的巨蟒——冉星辰最惧怕的爬行动物。 他仰面朝她爬行而来,失去生命弹性的脸部肌肤终于不堪重负四分五裂。本就凸起的眼睛从龟裂的缝隙中更加突显出来,像赫然竖起的两座土坟。 他一面爬行,一面发出类似野兽咆哮的呜咽声,回荡整个解剖室。 冉星辰身体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喉咙仿佛被紧紧遏制。 她的脚踝倏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爬行动物企图攀附着她站起身。恶灵终于紧紧将她缠住…… “啊!” 冉星辰心脏一阵紧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自从睡眠出现问题,她就开始频繁做噩梦。有时候一觉醒来,大脑昏昏沉沉,比不睡还要痛苦。 冉星辰抱着发胀的脑袋兀自沉吟,好一会儿才从惊悚中回过神来。 侧首望去,晨光刀片一样自窗帘的缝隙穿刺进来。 阴雨连绵数日,终于放晴了。 她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拖着疲乏的身体去洗漱。 刚洗过澡,头发不等吹干,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冉星辰一看是刑侦支队长周成林打来的,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连忙接听:“周队,早上好。” 周成林一大早火气爆棚:“好不了了,江东湖畔发现了一具男尸……” 接冉星辰的车很快到了楼下。 她迎着风大步走来,半干不湿的波浪卷发披在肩头,像慵懒的吉普赛女郎。时间紧迫没有化妆,水剥菱角的一张脸稍作修饰就能登上全世界任何的广告牌。接近一米七的高挑身材,天造地设的凹与凸。 这样的女人放到哪里都足以搅得人心神涣散,尤其在资源稀缺的刑侦队伍里。但真正敢靠近冉星辰的却没有几个。 她的神情中有一种对人对事都视而不见的自我专注。稍显凌厉,就有了类似“凶杀”的美意。她的美“杀人放火”,但这不妨碍她是市局最年轻有为的女法医,一把柳叶刀在她手上行云流水,漂亮的手法堪比她锋利的美貌。 车门一打开,肖义就忍不住抱怨:“师姐,你说这都过的啥日子,每天叫醒自己的不是梦想,而是尸体,造孽啊。” 相比,冉星辰就淡然从容得多。 “谁让你选择当法医。” 肖义悔不当初:“当时年少无知,哪知不是人干的活。” 冉星辰问他:“吃早饭了吗?” “接到周队的电话就出发了,没时间吃。” 现在不吃,只怕整个上午都要饿肚子了。尸检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 冉星辰扔给他一块面包:“先垫垫肚子。”她接着问:“现场什么情况?” 提到案情,肖义端正了身子:“尸体是在江东湖畔发现的,一个老大爷早起遛弯,路过那里看到岸边躺着一具尸体,就拔打了报警电话。这几天一直下大暴雨,河水大涨,尸体应该是从上游冲过来的。手机钱包都不在身上,应该被冲掉了,身份还不能核实。” 抵达现场时,冉星辰的早餐已经解决了。 她束起发,戴好口罩手套下车。 封锁线内的同事正对她翘首以盼。 “冉法医,你终于来了。” 冉星辰问痕检科的同事:“你们的工作结束了?” 赵林无奈的摇头:“尸体明显从上游冲下来的,我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就等你冉大法医了。” 也是,大雨冲刷几日,什么痕迹都消失了。再加上这里并非第一现场,几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冉星辰笑了笑。 转首对上一双陌生的桃花眸子,桀骜深邃,冷不防的让人一头栽了进去。 冉星辰不由感叹,真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身材似乔木般修长挺拔,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近乎魅艳。偏偏这样的长相并不显轻佻,整个人的气质儒雅干净,像千锤百炼的一尊瓷器。 冉星辰只觉得自己这一笑,口罩覆着半张脸,像美艳伶人的掩嘴一笑。 她略感羞耻的连忙敛去。 顾南笙嘴角一动,反倒给了她一个笑。 这样明眸皓齿的笑容,跟眼前浮肿发青的尸体一比,简直罪孽! 冉星辰连忙蹲下身,检查尸体的情况。这么一凑近,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 好在尸体不是高度腐败,表皮没有脱落。死者脸部肿胀,但眼睛并未凸起,可以清晰辨别长相。 周成林迫不及待:“能看出是生前溺水还是死后入水吗?” “尸体腐败厉害,具体死因要等到化验结果出来。”冉星辰一边回答,一边微微转动尸体的头颅,检查脖颈。又用手抚摸死者的发顶。须臾:“拍完照了就拉回解剖室吧。” 周成林也说:“赶紧拉回去,尽快查明死者的身份。”殡仪馆的车一走,他同时部署侦查人员向上游查访,联系兄弟单位,看近几日有没有报人口失踪的。 出了警戒线,肖义好奇发问:“刚刚现场的那个小白脸是谁?”一遇到比自己年轻帅气的同类,总能激起肖义那该死的胜负欲。言辞之中充满妒忌。 冉星辰漫不经心:“像实习的大学生。” “什么时候大学生能来现场实习了?”肖义大呼小叫。 冉星辰瞪了他一眼:“小心吵醒裹尸袋里那位。” 肖义一个激灵,消停下来。 周成林分配完任务,才想起身后的顾南笙。 犯罪日益趋向高智商化的时代,深入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世界,不管对侦破案件还是预防犯罪都至关重要。 顾南笙是警方专门聘请的心理学专家,相比研究犯罪心理的传统专业人士,顾南笙精通催眠术,可以作为探究犯罪嫌疑人心理的一种新手段。这无疑将是犯罪领域的一种崭新尝试。 得知心理专家最先派来江城时,周成林也是满心期待,今早见到顾南笙却不免有些失望。没想到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长相倒是齐整,就是不知道有多少真本事。 周成林心里闷闷,嘴上又不好说什么。 他粗犷地点着一根烟,问顾南笙:“你抽不抽?”看他那张脸,就好像在唆使未成年犯罪。 周成林罪恶地缩回了手:“算了,吸烟有害健康。我们先回局里吧。” 顾南笙说:“我去检验中心看看。” 周成林提醒他;“尸体解剖检验中心在城郊的殡仪馆。” 顾南笙点点头:“我知道,我自己打车过去。”他想到什么,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麻烦周队跟那边的法医打声招呼,去了别将我拒之门外才好。” 早晨勘验现场的时候忘记介绍了,此刻顾南笙脸上那知情者的会心一笑让周成林顿时涨红了脸。 他尴尬的说:“怎么会。我开车跟你一起过去,顺便看看尸检的情况。” 即便开着抽风机,乍一步入解剖室内混浊的腐败气息还是让人呼吸困难。 里面的工作人员却满不在乎,工作有条不紊。 周成林一进来,着重介绍顾南笙。 “这位是省里派来的心理学专家,顾南笙,顾老师。早晨勘验现场的时候忘记介绍了。” 听说这就是省里派来的心理学专家,在场的人都表现出不可思议。 太年轻。 也太好看了! 都说漂亮的女人容易被当作花瓶,其实男人太好看了同样让人感觉不可靠。 冉星辰略感刺目地移开视线。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艳丽得如此明目张胆,尤其在解剖室这种地方,他的光茫太盛,仿佛上天派来地狱的使者。天赐的荣与光,让他举手投足自带光彩。越发衬得眼前的这一切阴暗,腐败,毫无生息。 冉星辰忍不住看向解剖台,死者和他的年纪大体相仿,却身躯浮肿,灵魂溃散,一点儿都不体面,连她都替他感觉自惭形秽。冉星辰还是第一次觉得活着可以这样好,死了也能这样不好。 她不禁想到自己做过的噩梦。 周成林走近来问她:“怎么样?” 冉星辰敛神说:“体表没有明显外伤,骨骼也没有明显骨折,基本可以排除机械性损伤导致的死亡。至于是机械性窒息,生前溺水,中毒或者猝死,要解剖了再看。” “要多长时间?” 冉星辰大体估算了一下时间:“肖义正在做颈腹胸解剖,如果各个脏器都没有受损,会比较快,内部切片,固定拍照,再到提取,保存,四个小时之内可以完成。”她用戴着手套的纤细手指轻轻按压死者的头颅说:“剔除头发发现这里有一小处创口,尸表检查唯一的一处擦挫伤,要着重解剖来看。” 周成林和顾南笙一起凑近来看。 周成林不大能看出门道:“看着不严重,都没有出血。” 冉星辰拿了把新刀片,已经着手解剖。她淡淡说:“那不好说,没有溅落血,不代表脑组织没有破裂出血。” 她动作娴熟地划开口子,又突然迟疑的抬起头。顾南笙意味十足的目光正落在她戴着口罩的脸上。四目交汇,让她微微一愣。 “周队,不然你们先回去吧,稍后碰头会我会详细报告。” 周成林觉得可以。解剖的血腥场面别把孩子吓到。 他叫上顾南笙:“我们先回去吧,董副局长还在等你。” 顾南笙偏向冉星辰的眼风一收,末了那一下就像指腹在她白腻的面皮上轻抹了下,又撩,又痒。 换作一般的小姑娘怕是要被他勾得面颊滚烫。 而冉星辰只是眼神凌厉。 从解剖室出来,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 专案组的人都到齐了。 见冉星辰进来,副局长董连军直接宣布开会。他抬头示意:“星辰,先说说尸检结果。” 冉星辰点点头,声音干脆:“死者的dna和毒化已送检。从胸腹解剖结果来看是生前溺水,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以上,根据死者胃内的食物残渣,推断是在末次进餐两小时内死亡。尸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明显骨折。” 那边肖义已经将投影仪设置好,冉星辰走过去,指着其中一张幻灯片:“死者头部这里有一个创口,是尸表检查唯一的一处擦挫伤。解剖后能看到这一块头皮下广泛性血肿,血肿下颅骨骨折,向内凹陷。头皮没有破损,颅骨内板的硬脑膜完好,硬脑膜下的脑组织也完好。几处伤口来看,轻重不一,是先后作用力造成的,作用方式和致伤物不明。” 董连军马上问:“这个创口有没有可能致命?” 冉星辰明白他的意思,打消他的疑虑:“那倒不至于,颅骨骨折,而脑组织没有破裂出血,一般的碰撞都能导致。” 周成林听了冉星辰的解释,揣测说:“那有没有可能是尸体被水流冲下来时,碰撞石头造成的。” “很有可能。水流湍急,尸体如果头部朝下,多次碰撞石头河堤都有可能造成颅骨骨折凹陷。” 会议室立刻响起议论声。 如果这样,就不排除自杀身亡的可能。 老旧的会议室空间狭窄,投影仪紧临会议桌的最前端。 此刻顾南笙的座位就在冉星辰的身后,他闲散的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撑着下颌,微微转动椅子面向大屏幕。 冉星辰依稀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顾南笙的大长腿稍一伸展,裤腿就蹭到了她的裤角。时不时的轻轻摩擦,让这种看似不经心的碰触有了赤裸的敏感。 冉星辰耻辱的觉得是不是自己单身太久了? 她低下头,视线和他撞个正着。 冉星辰分明看到顾南笙嘴角微妙的弯了下,温柔又暧昧,一下穿透了他所有的假正经。 冉星辰一口浊气,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下。忙不迭说:“不好意思,没注意。” 一片吵杂声中顾南笙低低说:“没硌到你的脚就好。” 此时周成林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整个会议室静谧下来。 他接起几秒钟,脸上露出振奋的神色:“好……知道了……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提高了分贝说:“死者的身份确认了。永安城有家属报失踪,失踪人员叫孙明,二十四岁。报案的是死者的妹妹,她两天前也就是八月二十四号打死者的电话联系不上死者,二十五号电话仍旧打不通,去了死者的住处发现死者不在,就向派出所报了案。小孙已经让她看过群里的照片,确定是孙明没错。当地派出所已经成立专案组,将孙明的住所封锁起来了。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法医没有不懂现场的,这种时候少不了冉星辰。 冉星辰坐进一辆警车,车窗上明晃晃的日晃一照,更加剧了头昏目眩的感觉。她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做短暂的休息。 没一会儿车门打开,有人坐到她身侧。 淡淡的木香飘过,竟有一点儿沁人心脾。 冉星辰睁开眼睛,发现是顾南笙。 第2章 死得挺有仪式感 与此同时,周成林也坐上了副驾驶,见这一车人齐了,就叫司机开车。 车身一摇晃,冉星辰虚软无力的身躯就如一滩烂泥来回晃动,她轻轻按压自己不断抽筋的胃。 顾南笙看了她一眼;“低血糖?”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她,接着神色淡漠的转向窗外。 尽管意外,这个时候冉星辰也不会和食物过不去。出了解剖室她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以为开完会可以补充能量,没想到又直接马不停蹄的奔赴现场。现在心慌乏力,感觉快要晕过去了。 她有气无力的说了声:“谢谢。”剥开一粒放到嘴里,丝滑甜腻的味道最能哄骗味蕾。 周成林闻声转过头,他看了看表说:“这都两点多了,还没顾上吃饭,你们法医不容易。到了那边先搞点儿吃的。”说着,电话又响了起来,他连忙转身接听。 冉星辰吃完所有巧克力。 顾南笙侧首:“你不戴口罩感觉更舒服。”见她眼睛猛地一瞪,又说:“只露一双眼睛的时候就这样,目露凶光,一点儿也不温柔。” 他说话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情调,声音压低,唇齿的动作大大放慢,显得非常漫不经心。 听着的人稍有邪念,就能接收到挑逗的意味儿。 冉星辰下意识看了眼前排,周成林气壮山河的讲电话声将司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 她为自己的心虚感到恼怒:“不然呢?解剖室里欢天喜地,喜笑颜开吗?” 顾南笙眉眼间那难以捕捉的笑容表现出了对她极大的包容。 “口齿伶俐,看来是死而复生了。”他重新面向窗外。 冉星辰眯了眯眼,这种长相的人乍一看可能会以为他是猎物,但他也可能是在猎奇,他主控的能力跟他眼带桃花的长相可一点儿不相符。冉星辰突然很好奇他的年纪。 “二十七,比你小三岁。”顾南笙会读心术般适时说:“你不就是因为充满质疑,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吗。” 冉星辰为他的机敏感到讶异,他把别人的不屑都看透了。她更加肯定他具有猎捕者的敏锐。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三十岁?” 顾南笙轻笑:“三十岁很光荣吗?喊那么大声。” 周成林终于结束了通话,所有关于死者的信息都已反馈进来。 周成林先喝了一大口矿泉水润喉:“报失踪的是死者的妹妹,不过不是死者的亲妹妹。孙明十二岁丧母,十九岁时父亲娶了现任的妻子张素梅。张素梅离异,带着一个女儿叫张洁,比孙明小两岁。孙明的父亲半年前心脏病去世,张素梅因精神问题一年前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据张洁说他们一家人相处还算融洽,继父一直对她很好,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好。孙明的性格比较内向,不擅长与人交际,但对她也算比较照顾。继父去世后兄妹两人还是时常走动。张洁说孙明性情孤僻,又少言寡语,所以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闲暇的时候就在家里打打游戏。之前一直从事设计方面的工作,近两个月因为抑郁症发作闲置在家没有工作。” 冉星辰猛地反应:“他有抑郁症?” 周成林点点头:“张洁说他早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就诊断出抑郁倾向,但一直不影响生活,今年似乎加重了。” “是因为受到什么事的刺激吗?” “应该跟他父亲去世有关。” 性格内向,孤僻,有一定的抑郁倾向。 在抵达永安城前,自杀身亡基本已经在整个专案组内达成共识。 车子一路疾驰,一个多小时便抵达永安城。 当地民警已经将孙明家作为案发现场保护了起来。 周成林和当地领导握手寒暄的时候,技术人员率先进入展开勘验。 孙明家是标准的三室一厅,除了他居住的房间略显凌乱,另外两个空置的房间相当整洁。侦查人员里外看过,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孙明的卧室摆设一目了然,一个立式衣柜,被褥叠放在床头,电脑桌上摆放着电脑,外接键盘,速食袋子,和一个积满烟灰的烟灰缸。 勘验人员从中搜索有价值的东西。 周成林进来,问痕检:“脚印和dna提取了吗?” “已经提取了。另外在死者的床头抽屉里发现一瓶帕罗西汀,已经封存准备送检。电脑做了登记技术人带走,除此之外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周成林点点头,让大家做好清单。 他走去洗手间,看到冉星辰几乎是半趴在地板上,想通过细微之处寻找蛛丝马迹。如果有血迹,或者毛发,很难彻底清除,极易在墙角和下水道处留下痕迹。 周成林一边感叹一个女人的不容易,一边蹲下身和她一起寻找。 一圈看下来没发现任何异常。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见所有人都差不多完成了勘验工作,只有顾南笙还在扒死者室内的垃圾桶。 一个刑侦人员有些看不下去,提醒他:“顾老师,垃圾桶我们已经大体检查过了,只有一些卫生纸和快餐盒,卫生纸已经拿去送检了。” 顾南笙沉默不言,须臾,他淡冷的抬起眸子:“一个抑郁到要去自杀的人,会胃口大开到吃两份盖饭吗?” 他把手里的外卖餐盒放下,示意大家看上面的日期。 法医说孙明是在用餐两小时内死亡,看外卖的日期就应该是吃完这些东西后落水的。 刚提醒他的刑侦人员又说:“中国有不做饿死鬼的传统,或许死者就是刻意在死前吃一顿饱饭。” 顾南笙用一个冷笑加深轻蔑:“看不出你还挺有仪式感。”他脱掉手套站起身,目光投向冉星辰:“让法医给你科普一下抑郁症的基本常识。” 冉星辰被他看得悚然,几次互动,他的风格都是言词之中带着哄慰。跟其他人讲话时他又是这么的尖锐刻薄,赫然让人觉出几分优待。但冷静如冉星辰,很快将这个能将人引入歧途的念想打消掉。 又无端受他支配,答疑解义:“抑郁症是最常见的一种心理疾病,以连续且长期的心情低落为主要的临床表现。从一开始的闷闷不乐,到最后的悲痛欲绝,患者每天都感觉生活在痛苦中。除了情绪上,患者的生理也会受到影响,出现睡眠,饮食障碍等。尤其到了自杀的程度,更说明到了不能自我调节的崩溃边缘。如果死者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确没可能讲求仪式感,食欲正常也很难维持。” “除非他的死跟抑郁症没有关系。或者说他近段时间根本没有受到抑郁情绪的影响!”顾南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大家深感意外。 第3章 炫技式破案 “不是因为抑郁症?”周成林不解的喃喃:“可死者的家属明确说他近段时间受抑郁情绪影响严重,连工作都辞掉了。而且我们刚刚也在死者的床头发现了抗抑郁的药物。” 冉星辰为大家科普的时候顾南笙又转到了别处,此刻他转过头淡淡说:“那些只是听说。单凭家里有抗抑郁药物,就说死者一定受抑郁倾向的困扰,会不会太绝对了?” 市局的刑侦队办案都这么武断的吗? 顾南笙嘴角一个不易觉察的轻蔑笑意一闪而过。 被老侦察兵周成林捕捉到,他咂了咂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对于顾南笙的说法,大家在心底里不是十分赞同。通过一个人的饮食是否合理,就推翻眼前现有的证据。而且,现在就连当地警方和家属也都认可了死者系自杀身亡的说法。 短暂的沉默,周成林站出来打圆场。“案件还没彻底定性,等化验结果出来要进一步详讨。现场勘验完了,大家出去吧。” 顾南笙站着没动,他的视线定格在了电脑后面墙壁的一副挂历上,这种政府做宣传的挂历几乎没人用,尤其年轻人用挂历的更少,手机上有日期。刚刚刑侦人员看到就直接忽略掉了。 挂历是去年的,月份也不对,足可见孙明根本没在用它。 顾南笙却极有耐心的一页一页翻看,到了某个月份他的修指忽然顿住。转首对周成林说:“联系本地的心理咨询机构,看看孙明在哪家做过咨询。” 周成林连同其他人都走了过去。只见有几个时间点用笔勾画了出来。 有人不解:“去年的日期了,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顾南笙指着上面勾画的日期说:“孙明做标记的两处时间都是星期五,结合他有情绪问题,和做心理咨询的周期,他极有可能在哪个咨询机构做过心理辅导。联系到这家机构,或许能解密他的心理。” 周成林恍然,请当地警方帮忙联系咨询机构。 如果真像顾南笙说的,没准会有突破性进展。 冉星辰终于有时间吃点儿东西。 她到孙明家附近的店里补偿性的给自己要了两碗牛肉面。 没一会儿顾南笙也跟了进来。 他不是来陪她闲聊的,冉星辰看出他有问题要问。 顾南笙坐到她并排的椅子上,身体闲散的一靠,大长腿自然交叠。微微侧首看着她,一副你吃你的,不用管我的架式。思考了一会儿问她:“死者头上的创口有没有可能是棍棒按压形成的?” “你是说击打致死吗?”会议上已经有人提出这样的假设,被她当场否决了。当时顾南笙也在场,神色很有几分漫不经心,冉星辰怀疑他当时开小差。 顾南笙摇头:“我指的不是打击,是按压,反复按压。” 冉星辰想了下,“也有可能,按压的力度如果大的话,可以造成和撞击磕碰类似的创伤效果。” 顾南笙对她的回答表示满意,他笑了笑。“知道了。”站起身,看了眼她面前的两只碗又说:“吃这么多还骨瘦如柴,浪费粮食。” 冉星辰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哭笑不得。 永安城兄弟单位的办事效率还真是快。不到下班时间他们就查到了一家心理咨询机构,孙明去年的确在那里做过心理辅导。 当地警员带着周成林和顾南笙一同赶赴。其他技术人员先一步回江城去了。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林的咨询师,精通动力心理学,和顾南笙还算一个流派。 简单介绍之后,周成林问起孙明的情况。 知道孙明已经去世,又是为了配合警方办案,咨询师将有关孙明的情况说得很清楚。 “孙明是去年五月来这里预约咨询的,他有一定的抑郁倾向,声称自己心里背负了很重的枷锁,非常痛苦,希望我能帮他改善。 他一共预约了三次,频率是每周一次。” 周成林问他:“那他是受什么情绪的困扰呢?” “他说主要是来自他的家庭,但是具体来自家庭的哪一方面,内核还没找到。他做咨询的次数总共不多,第一次完全是讲述从小到大家庭的不幸,着重说了对母亲的思念。第二次来也没有太深入,面对面的时候他不太会表达,于是我就向他推荐了催眠疗法。第三次我们做了一个初步的偿试,对他催眠了几分钟。” 直到这时顾南笙仿佛才来了精神,问他:“催眠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咨询师恍然:“因为他没有接触过催眠,觉得很不安,所以刻意要求我当时录了音,我将存档放给你们听。” 说着,他翻出孙明的存档,将音频播放给他们听。 催眠中的孙明声音低沉缓慢,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低低讲述他从小到大发生的一些零散事件。 内容非常简单,都是些回忆录似的日常。 只是从他叙说的口吻中可以听出孙明的精神生活非常匮乏,他不快活。 听完一遍录音,周成林已经完全认定了孙明的死是自杀。就连心理咨询师都说了他有抑郁倾向……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顾南笙。 顾南笙神色凝重,听完一遍又让咨询师重新播放一遍。在听到孙明说妹妹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我很喜欢,他声音艰涩的顿了下:“我给她棒棒糖吃……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神……” 他按下暂停键,当机立断:“逮捕张洁和她的男朋友。” 第4章 他是没有长出毒瘤的新枝 “孙明的妹妹?” 周成林过来的时候张洁和她的男朋友也在封锁现场外,张洁因为失去亲人情绪激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不是男朋友搀扶,她瘦弱的身体可能就倒下了。 她能跟孙明的死有什么关系? 周成林提醒他:“孙明失踪可是张洁报的案,他们兄妹一直相处融洽。” “那是张洁为了不让警方怀疑刻意制造的假象。哪个女人会和强奸自己的男人相处融洽?” “啊?”周成林一下懵了。 脸上的自信,让顾南笙看起来更加光芒万丈。“听说过精神病性的洞察力吗?精神病患者对词语的多层含义超级敏感。孙明在催眠中说到他给了张洁棒棒糖时,非常的不安。他说他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神。在孙明的意念中,他是把性交转化成了他给了妹妹棒棒糖。看似不着边际的话语,恰好支持了弗洛伊德的阴/茎物体和它们的性联想理论。” 周成林发现不光自己,咨询师也一脸傻相的看着顾南笙。显然不明所以。可见同一行业的水准差异。这回他由衷的说:“这是从国外聘请回来的心理学专家,精通催眠术的大家。” 咨询师钦佩的点点头,催眠术在国外已经相当成熟。而国内的咨询师行业却是近几年才接触到,个中奥妙很难全面掌握。 江城警方联合永安城警方很快将张洁和她的男友蒋永浩逮捕归案。 已是午夜,张洁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长久的等待将气势都磨平了。 眼前的审讯人员超乎了她的想象,不仅长相不比偶像明星差,而且气质显贵,有种戎马式的高雅。他进来好一会儿都不说话,淡淡的抬起眼皮看她,那张面皮制造的效果也只能是花好月好。很快他就忽略了她的存在,闲散地靠到审讯桌上,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子看,另一只手按在桌子上,白皙的手指轻轻叩动桌面,一下一下,节奏越来越快。他的松弛越发让空气变得紧迫,等张洁意识到这是一种心理战术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虚设从容已经开始土崩瓦解,如坐针毡让她的神色越来越慌张,指甲也不自主的往椅子上抠。 顾南笙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神色认真的面向她。 “你计划了很久吧?” 张洁明知故问:“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顾南笙肯定的说:“孙明是你和蒋永浩设计杀害的。” 张洁鼓起眼睛:“你疯了,他是我哥。” “他也是个强奸犯!” 轰! 张洁的面目表情被炸得魂飞魄散,她尖牙利爪,却声音颤抖:“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南笙平静的替她阐述整个犯罪过程。 “你妈妈带你嫁到孙家后,孙明强奸了你,或许还不止一次,你一直都想杀死他。最后你选择了连续暴雨的那几日下手,孙明遇害那天,你把他约到乌河边,联合蒋永浩将他推了下去。为了防止他浮出水面,几次将他按压水中。 之后为了制造他抑郁症发作,自杀身亡的假象。除了告诉警方他有抑郁症外,你还刻意把一瓶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放到孙明的床头来迷惑警方。你在孙明死后第二天上门,就是为了放那瓶药。 之所以没在第一天,是一联系不上人就上门查看情况,过份关切显得不合情理。时间太久又担心暴雨停止,孙明的尸体被提前发现,警方上门勘察,抑郁症自杀身亡的证据不充分。因为除了那瓶药,孙明抑郁症发作都是你的空口无凭。 但你忽略了一点,既然是孙明日常吃的药,瓶子上怎么会没有他的指纹呢?鉴定结果显示,那瓶药上没有任何指纹。我们派人去精神病院问过,药是从你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那里拿来的,原本的指纹被你擦掉了。” 张洁哆哆嗦嗦的,不知是气,还是怕。泪水漫过她发紫的嘴唇,她想张口,一时间却无能为力。 顾南笙看到她放大的瞳孔,确定她是吓的,但不是被他吓的。是她心底的梦魇,沼泽一般将她连拖带拽,让她无力自拔。 顾南笙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她面前:“别怕,没事了。” 张洁泪眼朦胧中,先是看到他白皙的手指,接着是脸,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干净清澈的人,就像刚抽条的,没有长出毒瘤的新枝。不像孙明那些人,像一团肮脏扭曲的黑影,永远惊恐的的笼罩着她。 当她接过顾南笙手上的纸巾,就像被缴了械,忽然坦诚的说:“孙明的确是我杀的,我恨他,做梦都想杀了他。他们父子都是禽兽,每一个都该死。当年我妈带着我嫁给孙少强,没几天孙明就强暴了我,我妈打算报警,孙少强就威胁我妈,如果她敢报警,就弄死我们。这些年他一直虐待我妈。我妈就是忍受不了他的虐待才精神崩溃的。 本来我也是打算杀死孙少强的,老天有眼,半年前他心脏病发作死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是时候送孙明上西天了。我看了天气预报那几天有大暴雨,如果有人溺水,人们也不感觉很意外吧。再加上孙明本来就有抑郁症,如果渲染成抑郁症发作,一定不会引起多少怀疑。 于是,八月二十四号中午我给他打了电话约他在乌河边见面。中午雨太大,他说吃了中午饭再过去。孙明到了之后,我谎说手机没电了,借用他的电话。并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蒋永浩趁他不备猛力将他推了下去。 落水后他一次次浮出水面大声呼救,我们太害怕了,蒋永浩就随手抓起岸边的一根木棍,按压他不停浮上来的脑袋。直到他彻底沉了下去,我们把木棍和手机扔到河里就逃开了。” 良久,她轻轻抽搐了一声,梦呓似的昂起头:“可我不后悔!” 第5章 我可盐可甜,要不要尝尝 冉星辰是早晨看到微信群的消息得知溺水案破获了。前后没用上一天的时间,专案组的人都很振奋。 周成林刻意在群里强调,“是顾老师的功劳,如果不是顾老师,案情的走向难以想象。” 冉星辰的第一反应就是周成林被顾南笙的睚眦必报吓怕了。昨天顾南笙每一次透着暗讽的质疑,都是对刑侦队早晨忽视他,甚至不拿他当回事的有力回击。 dna室的王娟看到优秀的男孩子就两眼放光,永远不忘推销自己还在读研究生的女儿。 趁氛围轻松,她故作玩笑的问:“顾老师看着很年轻,有没有女朋友啊?” 她的意图不言而喻,全群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 早晨八点多,顾南笙的回复姗姗来迟:没有。 就在大家觉得王娟即将搬出自己女儿的时候。 嘀嘀的信息提示音传出。 顾南笙又抛出一句:我有未婚妻了。 大家仿佛看到王娟短信编辑到一半,表情瞬间凝固的尴尬模样。 就连冉星辰都忍不住替王娟捏紧了拳头,年少轻狂,着实欠揍! 一到单位,同事都在谈论昨天的案子。 肖义酸溜溜的:“没准就是运气好,我倒没看出他有什么长处。” 同事提高了嗓门:“没长处?人家不比你白?不比你高?不比你帅?还是你觉得刻意聘请回国的专家,赚得不会比你多?”这是眼瞎了吗? 肖义:…… 眼见天被聊死了。肖义拉着一张驴脸去工作。 冉星辰笑吟吟的走进来:“小夏,你刚才那样说可不对啊。”肖义眼睛里刚闪烁出一点儿希冀的光火,就听冉星辰又说:“没事瞎说什么大实话。” 肖义痛心疾首:“师姐,你个补刀手。” 冉星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灰心,你是个好人。” 肖义抖落她的手:“师姐,你补刀之后要是不安慰人,对方还能走得慢点儿。被你安慰之后就只剩下死不足惜了。” 冉星辰刚祝他一路走好,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见是许可盈打来的,她走出去接听。 “妈,一大早打电话有事吗?” 许可盈直接下达命令:“家里来客人了,中午回家吃饭。” “谁啊?”冉星辰不想中午回去,单位离家太远了,来回很折腾。更担心是相亲的局。大龄剩女的苦恼无人知。 “回来就知道了,反正你必须回来。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在买菜,要结帐了。” 许可盈说完挂了电话。 冉星辰无奈的直叹气,她了解自己母亲锲而不舍的精神。午休时间一到,她就穿越大半个江城往家赶。 当初出来买房独居就是因为家和工作的地方离得比较远,赶到上下班高峰期,目的地总是遥遥无期。要是再有紧急任务,卡在路上就更耽误事了。因此才在交通便捷的地段买了一套小公寓,相距单位也不远。 冉星辰用钥匙开了门,一股饭香扑鼻而来。 “妈,我回来了。” 客厅内有人闻声走来,背着光,宛如身负锋芒,在这四合的居室内简直有些过分的顶天立地。冉星辰被这突然出现的雄性气息吓到了。再看到男人的脸,她惊得直接叫出了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南笙一脸理所应当:“阿姨叫我来吃饭,怎么了?” 许可盈举着铲子从厨房里出来:“你鬼吼鬼叫什么,南笙就是我今天请的客人。他就是你刘阿姨的儿子。” 冉星辰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刘阿姨的儿子不叫顾染吗,怎么成了顾南笙?” 许可盈白了她一眼:“人家改了名字不行吗,也就你傻,南笙跟你共事一天,你竟没认出来。”她锅里炖着菜,叫他们先聊着,就急急忙忙去起锅了。 冉星辰换上拖鞋,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已经长到一米八几的大男孩儿,心想,能认出才怪。 她最后一次见顾南笙是在八岁那年,当时他还叫顾染,只有五岁,长得玲珑剔透,别提多可人。 想到这里,冉星辰忍不住感叹:“小时候多可爱的一个孩子啊。” 一个白净的笑容在顾南笙的脸上绽放开来,他身体前倾,微微凑近了说:“现在的我可盐可甜,你要不要尝尝?” 冉星辰盯着他一双桃花眼,只觉得勾魂摄魄。 她下意识远离他。 肩上的包带却被他轻轻钩住动不下,接着一扯就拿了下来,帮她挂到玄关的挂钩上。 “去洗手准备吃饭吧,阿姨做了好多菜。” 他去厨房帮忙了。 冉星辰透过厨房门看着,男人一派的从容与妥帖,完全是中老年妇女最喜欢的样子。 她都走到洗手间了,还能听到自己母亲开怀的笑声,不知被顾南笙的哪句话逗乐了。 她则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熟人家小孩儿的事实,而且眼见不是邻家大男孩儿那种暖心简单的类型,顾南笙身上不时流露出很强的攻击性,或者还有一点儿阴郁,这样看是完全看不出来。但是,昨天在勘察现场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受了犯罪的勾兑和引诱,一个治疗师的深沉繁复就若有似无地显露出来了。 冉星辰能将死人看透的人,还窥探不出这点儿人性肌理吗? 午饭已经端上桌,许可盈招呼她过来吃饭。 冉星辰才捧起碗,许可盈就提无礼要求:“南笙初来乍到,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一直住酒店肯定不合适。我想了下,你的房子不是两居室,让他先去你那里过度一下。” “妈,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你刘阿姨拿你当亲女儿待,现在南笙来江城工作,你比他大,照顾一下有什么不可以?我们自家不是没有房子住,在他还没有安顿下之前,收留一下不是理所应当?” 许可盈讲道理就没有输的时候。 但冉星辰现在讲的不是人情淡薄,孤男寡女怎好住到一个屋檐下? “那让他住这里好了,你一个人住三居室的房子,不是怪闷的。” “他没有车,你让他怎么上下班?除非你答应每天接他上下班。”顾南笙想说话,被许可盈抬手按压住,治自己的女儿她还是有办法的。 冉星辰从许可盈身上看到了为闺密两肋插刀的决绝。许可盈和顾南笙的母亲刘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密,两人的感情几十年如一日。就算顾家后来做药品生意发达了,搬到了京都,两人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每年都有几次聚首。尤其冉父才去世的那两年,刘萌怕她一个人难过,常常撇下丈夫儿子回江城陪许可盈常住。许可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患难时刻见真情”,她对刘萌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现在别说帮忙照顾她的儿子,就算拿自己的女儿来换,她也不见得反对。 识时务者为俊杰。 冉星辰靠到椅子上,态度有几分强硬:“暂住可以,但是,最长不能超过三个月。他工作一旦安顿下来,要马上找房子搬出去。” “行,没问题。”许可盈临了还不忘踩自己女儿一脚:“你那个家乱得跟猪窝一样,要不是实在没合适的房子住,谁稀罕去你那里。” 冉星辰忍住了没翻白眼:“他住过去负责打扫卫生不是刚刚好。” 第6章 法医和催眠师,什么鬼畜组合 下午冉星辰回市局的时候顺便捎上顾南笙。 等红灯时,脑子短暂的放空,冉星辰突然想到:“你搬去我家,经过你未婚妻同意了吗?” 顾南笙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午时细碎的阳光为他周身缀了一层金边。眩目之余,金贵无比,像散着金光的大佛。 大佛被自己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桃花眸子浅浅眯着,气定神闲:“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就征求过你的意见了吗。” 冉星辰一脚油门已经踩了下去,听了他的话险些跑偏。 顾南笙略微调整了一下姿态,避开光的同时也面向她。他微微笑着:“我们可是指腹为腹的娃娃亲,不信阿姨没跟你说过。” 许可盈说是不止说过一次,当年许可盈和刘萌好得宛如一个人,结婚的时候还是难舍难分。于是两人就约定,将来生了孩子同性做兄弟姐妹,异性就结为夫妻。 可这样的话任谁听来都是一句玩笑话。 冉星辰斜睨了他一眼:“你就没想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阿姨说你是千年单身狗,只差遁入空门。” 冉星辰愤愤地握紧了方向盘。 “她是打算让你拉我入万丈红尘吗?” “你肯吗?”顾南笙定定的看向她。 冉星辰冷笑一声:“等什么时候你的年纪能追上我再说吧。” “那我不如干脆立地成佛。”顾南笙接着问她:“你是怎么成为阿姨心中的老大难的?” “起初还有人追,但工作忙。后来许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时间久了,渐渐连人气也淡了。” 冉星辰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出半点儿遗憾,所以,顾南笙猜测她是意难平。 市局门口周成林已经在那里等了。 见冉星辰和顾南笙一起出现,不免有些意外。 冉星辰刚想解释是顺便捎带。 顾南笙已经先说:“这就是我未婚妻。” 冉星辰真想一脚送他去见阎王。 昭昭警徽下面她第一次遗憾没有提前串好口供。 周成林消化了好一会儿,表情仍旧一言难尽。法医和催眠师,这都什么神仙……不,是鬼畜组合? 他不可置信的虚指了冉星辰:“行啊,星辰,藏得够深的。” 冉星辰挥了挥手,叫他们先去办正事。误会回头再说。 周成林要带顾南笙去拜访心理学界的一个老专家,孙耀华。作为资深泰斗,孙耀华被市局聘请这些年,帮刑侦队破获很多大案要案,许多刑侦人员的心理建设也是由他保障的。再加上孙耀华本身是大学教授,可谓桃李满天下。着实为江城做出不少卓越贡献。 现在年纪大了,尤其近两年身体大不如前,才渐渐退出一线。 市局的人普遍重感情,有不成文的规定。有相关方面的专家到来,都会先带着引荐一下前辈。 但顾南笙的到来本就讳莫如深,让人心情复杂。再加上过分年轻,外形阳光灿烂,越是跟心理预期不符,就越发摸不准他。经过昨天那场炫技式的破案之后,周成林仔细品咂了一下,像顾南笙这种情况要么背景雄厚,实则是个草包。要么就是人们所谓的天赋异禀,是真正值得敬仰的大神。 在摸清楚之前,他决定采用暧昧的接触方式。除了分内事,不提任何额外要求。 但显然顾南笙早听闻了市局的传统,所以,主动和周成林提出来。在顾南笙看来,不管是一个地方的保护神还是地头蛇,初来乍到打声招呼总不是坏事。 刚好周成林下午有空,就开着警队的车带他过去。 顾南笙一路详看地形,车子出了市,经过一段荒芜,再驶出一个颓靡小镇,汽车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 看情形老教授不止退出一线,还干脆过起了隐居生活。 顾南笙打量眼前园林气息很重的乡间别墅,背后傍着一座比土堆大一些的小山,满眼青翠。从正面看,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很难看出实际的占地面积。猜测应该很大。因为浮在苍翠上的建筑屋顶就有好几幢。 周成林仿佛看出了顾南笙的感慨,一边说:“看着很大,实则值不了多少钱。这块地是孙教授二十几年前买下的,现在看着依山傍水,成了不错的世外桃花。早些年百姓都嫌荒凉,根本没人愿意住。房子也是物价成本低靡的时候自己花钱盖的,总共没花多少钱。跟江城边缘地带的房价还没法比。就搁现在,也卖不上什么价。农村医疗教育水平匮乏,年轻人都搬到城里住了,最次也在县城。前面村里空置的民房就数不尽,住的都是空巢老人。如果不像孙教授这种有点儿境界,喜欢清闲的,这地方还真住不惯。” “现在不是农村规划,老宅可以换房住?而且我听说农村非法占地都要拆除,孙教授这块地算民房?” “换房也不是白换,要贴钱,像我父辈那代人多少是付不起的?规划喊了一二十年,很多地方都成了口号。多数建了住宅区也不紧挨着城,还是农村,只是用住宅楼的形式将百性聚拢在一起,年轻人大都不愿意住,不如付首付在城里买个小房子。几十年前这边土地管理混乱,孙教授这一块确实划了几座民宅,只是离村较远,后来人口流动严重,那几户都搬走了,孙教授瞅准时机花低廉的成本买了下来。” 顾南笙四周望了望,最近的村落也在两三里外,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的确很少人喜欢。 说着两人推门进去。 顾南笙看到了房舍的全貌,发现其实还有农村瓦房的影子,只是砖瓦的色彩鲜明,看着让人耳目一新。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里种着许多绿植,每一株都生长得过份茂盛,同院外天然去雕饰的比起来竟绿得流油。不知受了什么肥料的滋养,才能形成这种密不透风的疯长之势。 “老教授看来是个种植高手。” 周成林也跟着赞叹:“孙教授比较有耐心,平时除了本职工作,就热心这些花花草草。”他指着那一排房舍又说:“孙教授的工作室也搬来了这里,有知晓他的大名,专门远程来找他做咨询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孙耀华就恰好在工作室。 家里一个护工说去叫他。 顾南笙和周成林在客厅内等候。 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顾南笙的注意。 第7章 不然你看回来 那是一幅百兽云集图,画的构思很奇怪。老虎,狮子,狼,豹子等这些大型凶猛野兽并非出现在森林里,而是漫步在阳光照耀下的金色沙滩上,眼睛通通凝望大海的方向。只见前方海水湛蓝,和水洗般的天空交相辉映。天空有洁白的海鸥在展翅飞翔,画面色彩明艳,相当的柔美绮丽。 画家想表达的应该是万物和谐共生的主题。但是,这样的配图和色彩搭配,无端让顾南笙感觉到了浓浓的兽性。那些凝望大海的野兽也不像在憧憬,而是窥视。就像窥视美丽的残忍狩猎者,沙滩上的悠闲姿态也是厮杀前迷惑猎物的一种进攻姿态。 顾南笙将视线再度投向海面,远处的礁石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等他看清楚,门板打开,一个瘸腿的老者走了进来。 声音乐呵呵的爽朗:“周队,又来看我这个老瘸子了。” 周成林相互引荐之后说:“孙教授这条腿是年轻时见义勇为被打瘸的,功勋一枚。” 顾南笙恭维的话也是说得不动声色。 孙耀华拉着顾南笙一脸赞赏:“年轻有为,市局能招揽来这样的人才,不愁有案件破获不了。” “孙教授,您过奖了。来之前就听闻您的大名,所以特来拜访,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要向您请教。” “千万别这么说,我已经是过时的老古董了。论与时俱进,还得是你们这些年轻人。” 冉星辰下午做了两个鉴定,还被其中一个质疑她权威性的刁民纠缠了一个多小时,其他同事已经下班了,她还在费力的解释一些专业问题。对方必然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仍是不满意,声称明天要向上级领导投诉她。 冉星辰身心俱疲,开着车往家走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但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 直到家里的门被人用钥匙自动打开,她才如梦初醒,触电似的从沙发上弹跳了起来。惊恐不是,捂住自己大片裸露的肌肤也不是。 对着门口怒目圆睁。 按开客厅大灯的顾南笙也愣了一下。 客厅内风景独好,冉星辰下半身穿着一条热裤,纤细笔直的一双大长腿。上半身吊带松垮,一定没穿胸衣,少了那种塑出的形状,覆了层薄薄布料的两团凝脂若隐若现。灯光一加持就更赏心悦目了,她雪白的皮肤都是发着光的,脆薄锦锻一般。 顾南笙决定恶人先告状:“在家怎么不开灯?” 这就是冉星辰的“遗忘物”,她郁闷的抬手抚额,想到胸前风景又放弃了,快速的转身回卧室。 “一会儿再跟你算帐。” 她的警告声随着剧烈的关门声传来。 顾南笙嘴角瞬间勾起一个回味无穷的微笑,提着简单的行李进来。 冉星辰穿戴妥当出来,顾南笙正中规中距的坐在沙发上等着主人安置。 冉星辰劈头盖脸:“我妈给你的钥匙吧?第一次上门为什么不敲门?” 顾南笙一脸无辜:“从楼下看没有开灯,以为家里没有人。” “就算家里没有人,你不应该先给主人打个电话吗?”这是基本的礼貌。 “我没有你的电话。打电话问阿姨,但是打了三次都没人接。我想问局里的领导应该不合适吧?” 一时间冉星辰被气得身体发颤。 顾南笙端正了一下身姿:“要真生气,不然你看回来?” 他撩起本就散着两颗扣了的衬衣领口,男人也有好看的锁骨。 冉星辰猛地前倾,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纤细的手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的身体不断下压,将他紧紧的逼退到沙发背上。 “好啊,脱了让我看。” 顾南笙对上她毫不闪烁的目光,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披荆斩棘,也是有侵略性的。中午在冉家的退让,是不和难缠的中老年妇女掰扯的明智之举。 感觉她滑腻的手指蛇一样钻进他的衬衣,第三颗扣子眼见弹开了,顾南笙还是吃了一惊,脊背微微挺直。 女人清甜的气息太重了,却像烈酒一样让人头昏目眩。 冉星辰颇有技巧的在他胸口画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圈圈之后适可而止。 她站直身,眼眸清洌:“在我的地盘上要中规中距,小孩子少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她接着指向另一扇门:“滚进去。让我清静一会儿。” 顾南笙巧舌如簧的男人竟难得的乖顺。 “知道了,姐。” 冉星辰怔了怔,摸了摸他的发顶:“乖。” 他的发质柔软蓬松,她的掌心却像被刺猬刺了下。 顾南笙换衣服的时候,盯着自己被画地为牢的胸口看了半晌。 冉星辰最怕午夜听到电话铃声,她的睡眠已成顽疾,“午夜凶铃”会更加重她的紧张感,条件反射般接下去几天的睡眠都会受到影响。 睡不踏实,还乱梦不断。 床头柜上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痛苦的抓着手机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虽然不是午夜,但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冉星辰也是迷迷糊糊的刚睡了一小会儿,铃声一响,紧绷的一根弦“砰”一声就断了。 许是弹射出去洗漱的动静太大,吵醒了顾南笙。 他敞开门,斜靠在门框上睡眼惺忪的问她:“这么早折腾什么?” 冉星辰忙着往包里塞速食。 “金光县出现了尸体,情况比较复杂,县局的法医应付不来,让我过去支援一下。” 顾南笙郁闷的直起身子:“你还真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等着,我陪你一起去。” 冉星辰刚想说不用,他已经回房间换衣服了。 行走的衣服架子,随便一身套装就风流倜傥。 只是有起床气的男人,神色还是冷的,少言寡语,到了停车场直接拉开车门调试主驾驶的座椅。 冉星辰怀疑他没睡醒:“你干什么?” 顾南笙还是懒得说话,坐进车里觉得这车他也不喜欢,跟他的suv相比太局促了。开口脸更臭了:“不开车我去干什么?” 原来有人甘愿当司机。冉星辰不跟闹起床气的人争执,而且时间紧迫。 她转到副驾驶,输入导航。 汽车一声咆哮后驶出小区。 第8章 漂洋过海来娶你 沉睡中的江城在苏醒,一个城市的烟火气随着破晓的朝阳渐渐升了起来。城市参差不齐的灰色建筑半摭半掩在糟糟雾气中,只等着滚滚车流去刺破,嘀嘀叭叭,一天繁华的帷幕就拉开了。 冉星辰记得小时候起早了还能听到叫卖声,那时的生活气更足。没出生两年就搬离江城的顾南笙肯定不知道。 “你为什么来江城?”以他的资质,留在国外或者回京都,都是不错的选择。 顾南笙也被逐渐升腾的烟火气熏精神了,神色中那艳光流转的流气又回来了。 他看了看她:“漂洋过海来娶你啊。” 冉星辰知道他在瞎扯:“不会说话滚下去。” “你这车有自动驾驶功能吗?” 顾南笙严肃起来:“不闹了,不是没睡好,快点儿补会儿觉吧,到了我叫你。” 冉星辰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好?” 顾南笙修指轻扣了两下方向盘:“你家所有的窗帘都是深色系的,拉上之后密不透光,应该是怕强光影响睡眠。这几天我发现你用的熏香里面也有输助睡眠的成份,就连你听的音乐,也是那种有利于催眠的轻音乐。所以,我猜想你应该习惯性失眠,而且时间不短了。” 冉星辰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真不知道让这么一个人精进驻到自己的私人领域是好是坏。 这时候顾南笙又问:“你不会傻到用药物辅助睡眠吧?” “我从不吃安眠药。”哪怕连续几晚辗转反侧,她也绝不让自己对任何事物产生依赖,包括药物。 顾南笙对她明智的作法表示满意,他接着问:“你长期失眠,阿姨知道吗?” “你别告诉她。”许可盈失眠过一段时间,所以深知失眠的痛苦。在许可盈看来,年轻人如果连觉都不能好好睡,那就是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顾南笙温和的笑笑:“没有什么是一顿丰盛的饭餐决解不了的。” 冉星辰冷哼一声,让她给他做饭吃……“不可能。” 顾南笙的笑容更俱亲和力了:“那就两顿。” 抵达现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只是水漾边的雾气还是很重,但也成了最好的屏障,没有招至什么好奇的围观者。在等待冉星辰的这段时间不会感觉那么急迫。 金光县的刑侦人员和技术员恰在这段时间仔细勘察现场,完成自己的分内工作。 车子一个急刹,稳稳停下。 顾南笙跟冉星辰一起走了下来。 冲出警戒线的金水县刑侦队长看常副到顾南笙,“呦”了声:“冉法医,换助手了。” 冉星辰没有说明顾南笙的身份。 和刑侦队长一起迎上来的还有县局的段明轩法医,他是县局少有的有编制的法医。年纪比冉星辰大,所以,每次见冉星辰,总有几分羞愧,态度恭敬得也近似唯诺。没有办法,有人天生就是老天爷赏饭吃,抬腿就能跑,起点比别人高很多。 他递上手套,口罩,头套,直接介绍说:“尸体是三点二十左右一个早起收网的老农民发现的,一只行李箱压住了他的网子。老人家拖上来之后看到缝隙中溢出的血水意识到不对。我们接到指挥中心下达的指令赶过来时,箱子是完好的,打开初步看了下,有一块女性的手臂……”意识到是被分尸了,加上尸体腐烂的情况严重。常副队长当机立断,请求市局的冉星辰支援。 箱子打开着,里面包着几层的黑色塑料袋被扯开了一个口子,一节高度腐败的手臂掉落出来,但是,这些有经验的法医,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女性的手臂。 场面恐怖异常,冉星辰蹲在那里却像欣赏一幅画。 顾南笙有些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看到几个搜寻现场的刑侦人员和技术人员走了过来。 周围没有可疑痕迹,也没有发现案犯运尸,抛尸的路径。 但是结合周围的地理环境,基本可以肯定案犯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因为如果从相反的方向过来,就要走对面的车道,熟悉这边地理情况的人都知道,从对面过来,远不到这里就有一个大的自然湖泊,相比更是理想的抛尸场所。案犯没有必要大费周折多跑一段路,再转到对面抛尸。之前打捞搬运的时候就发现这个箱子有一定的份量。 还有一点就是案犯很可能对本地的地理情况不熟悉,不然如果他是从西南方向过来,不想转弯绕到对面,再往前开个五六里路就进了小黄沟,那里有起伏的连山。也是埋尸的理想场地。而且,从这里到小黄沟一路没有监控,不存在暴露的可能。 再反观这里的浅水漾,相距村庄很近,盛产一种天然的小鱼,当地的村民闲暇之余都来捕捉,回去红烧或者做成鱼酱都非常美味。 确定了大体方向,就基本锁定了案犯来源。西南方向分别是江城和沪安,只等法医给出大体的死亡时间,通过监控排查可疑车辆。 同时沿着两城向上游追溯,看是否有报人口失踪的。 去解剖室的时候冉星辰依旧坐自己的车,由顾南笙开车。她从包里掏出自己提前预备好的速食快速补充能量,今天一看就是个大活,不吃饱,免不了又要受苦。 看过了现场,顾南笙到现在还隐隐有些反胃。见冉星辰坐在副驾驶上狼吞虎咽,神色一言难尽:“你现在吃了,待会儿不会全吐出来吗?” “做法医的那么矫情早饿死了。” 冉星辰说着,又开了一根火腿肠。 顾南笙瞬间想到那只腐烂的手臂,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他忙降下车窗,让夹杂着阵阵草香的空气弥漫进来。想到晚上要吃这双手做的饭,顿时一点儿欲望都没有了。 到了殡仪馆冉星辰告诉他先回去。这是县局的案子,他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 顾南笙透过车窗:“工作结束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他肯起大早送她,为的就是能让她在车上补个觉,冉星辰觉得很意外。 她招了招手:“你先回去吧,工作还不知道到几点,到时候再说。你要去办什么事,可以开我的车。” 第9章 脸上皱纹多得跟沙皮狗似的 没多久肖义也到了,一副要死的模样。 “想好好的谈个恋爱怎么就那么难,说好了今天早晨要陪我女朋友吃朱记小笼包的。要死啦。” 冉星辰已经进入了高效运转的工作状态,声音静冷的告诉他:“死到解剖台那里,打开死者的胸腹,看看是否有机械性窒息的典型征象。” 肖义磨磨蹭蹭:“师姐,我都入土为安了,你还指使我干活。” 冉星辰仿佛吃了一惊:“死人也要恋爱吗?看不出你还是只艳鬼。”她拿眼睛瞪了他一下。 段明轩被这对师姐弟逗笑了。说:“让肖义缓缓,我来吧。” 冉星辰和肖义都是市局最有权威的老法医程远行的门下弟子,肖义是他的关门弟子,但是,入门没多久,程远行因为心血管问题请长假回家休养了。所以,肖义基本是冉星辰在带。冉星辰是程老最得意的门生,也最有灵性,学习上一点就通。程远行毕生所学传授得差不多了。她于肖义,既是师姐,也是半个师傅。 肖义平时嘟嘟囔囔有多少不满情绪,冉星辰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服服帖帖。 此刻被冉星辰眼风刮到的肖义麻溜滚到解剖台边。跟段明轩一起将沾满油脂的裹尸袋撕开,尸块瞬间像裹了润滑剂一样滑落到了解剖台上,恶臭扑鼻而来。 肖义深深憋了口气,检查尸块的同时寻找死者的胸腹部,准备开始自己的工作。 死者躯干完整,只是腐烂严重,五官已经一塌糊涂。想指望通过照片让家属辨认是不可能了。 只能另想办法。 考验法医新技能的时候到了。 这就是金光县警局一看到尸体情况,第一时间想到冉星辰的原因。 待冉星辰出手的时候,只见她迅速将死者胸廓皮肤肌肉分离好,从胸锁关节下刀,分离关节后切开胸廓。还不等他们看清楚,她已经从第二肋软骨上切下薄薄的一片软骨。手术刀递给肖义,径自到一边研究去了。 段明轩心里啧啧称赞,用“闫氏肋软骨法”推断死者的年龄这门技术整个江城的法医系统就程远行做得最好。冉星辰做为他的得意门生是掌握最快的,眼见已经可以熟练的进行实战了。 等dna检测结果出来,最快也要明天。而且数据库里不见得都能比对出来。 但是,尸检工作结束的时候,冉星辰这边就已经给出了结论。 “死者女性,年纪大约在二十九到三十岁,身高165到168,死亡时间六到七天。” 常副大喜过望,知道冉星辰给出的数据大差不差,叫手下人就照这个信息寻找匹配的失踪人口。 冉星辰最后取出耻骨联合,辅助软肋骨做最精准的推断。 肖义和段明轩紧随其后缝合切口。 冉星辰让人把耻骨联合带回组织处理室。剩余的送检工作由肖义和段明轩完成。 从殡仪馆出来,已经是中午了。 冉星辰沐浴着阳光想了一会儿,没有给顾南笙打电话,搭县局的警车去刑事科学技术室。 冉星辰还在组织处理室专心致志剔骨头的时候,死者的身份基本有了眉目。 江城一位名叫孟源的男子两天前报了失踪,他的妻子29岁,身高168,结合失联的时间,和这个碎尸案的死者情况非常吻合。 案件紧接着被转到了江城市局。 周成林给冉星辰打电话,让她回来参加下午两点的分析会。 冉星辰说:“不急。”她得把手里的骨头剔完。 没几分钟,联合面上凹凸不平的沟脊就已显露出来,连带上面的肋骨筋膜也被她快速剔除干净,一个完整的结构彻底显露出来。 从耻骨联合上的特征来看,之前推断的年纪相当准确。 冉星辰心满意足的回市局。 冉星辰工作的时候,就算站她跟前一眨不眨的看着,只要不是她有意教授,想偷艺都难。不是她捂着盖着,而是刀法太快,让人眼花缭乱。 去往会议室的时候,冉星辰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和王娟狭路相逢。 以前见到冉星辰,王娟还都是客客气气。除了冉星辰一把年纪了仍旧嫁不出去,让她觉得有点儿惋惜。在他们这一代人的很多人看来女人到了适婚的年纪仍旧单着,就是哪方面有点儿问题。 现在她的眼中有难掩的刻薄,心里一定觉得冉星辰不是有点儿问题,而是人品不端了。 冷言冷语呼扇着就出来了:“星辰,你可真行,有对象了就挑明了说啊,还藏着掖着的,王姐是知道你的性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给自己留路呢。” 冉星辰从不低估一只看护幼崽的老母鸡的报负心。她没推销出去的女儿,都归因到了她身上,她成了王娟自作多情的假想敌,完全不想就算没有她,她的女儿和顾南笙是否就真的有交集。再加上王娟又是个好脸面的人,那天在群里丢的脸,也一并算到了冉星辰头上。 憋了几天怒火,一张口言词就又酸又辣,只怕冉星辰晚走一会儿,就成泡椒法医了。 冉星辰皮笑肉不笑:“自己这把年纪了,也难怪别人想三想四。不像令千金,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大好时候,只要她愿意,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挑挑捡捡都能花了眼。” “她不行,年轻人,没什么心眼儿,现在的男人都不喜欢这种单纯的小姑娘了。”王娟接着大惊小怪,“以前还不信,现在看来会保养就是好啊。年纪再大也能像小姑娘一样,一样找年轻帅气的,也能将自己嫁出去。” 肖义一步两阶的上来。 “王姐,这话你可说错了。我们做法医的,忙起来脸都没工夫洗,哪有时间保养啊。我师姐她是天生丽质。不像有的人,天天保养,脸上打的粉厚得跟裹了一层腻子似子,褶子还是多的跟沙皮狗似的。” 王娟顿时不高兴了:“肖义,你骂谁沙皮狗呢?” 肖义马上赔笑:“王姐,我可没说您,您一看也是天生丽质。快退休了吧?还这么年轻。” 王娟“呸”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走了。 冉星辰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伸出十根指头:“她还有十年才退休。” 肖义拉上她上楼:“我知道,故意气她呢。不过师姐,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误入歧途的?” 周成林那个大喇叭,在他的宣扬下,几乎整个市局都认为冉星辰是顾南笙的未婚妻了。 “片面之词你也信?再说,在你眼中我什么时候入过正途。” “师姐,你可别这么说。我说那天你怎么偏袒他。” 冉星辰凭心而论:“我那不是偏袒,是实话实说。” 肖义拿胳膊肘儿怼了她一下,师姐弟就推推搡搡的往会议室走。 “你能不能分清里外拐了,我可是你娘家人。以后那个男人要是欺负你,我拿刀片刮了他。” “我要刮了哪个男人,还用得着你么?” 肖义觉得也是。 “你那刀法绝对杠杠的。” 第10章 臊得面满春风 会议室内周大喇叭正在对专案组成员介绍案情。 冉星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倾听,肖义去调试投影设备了。 初步推断死者叫成静,二十九岁,无业。据死者老公孟源说,成静从九月四日起电话开始关机,孟源九月七号向派出所报了案。 专案组一女刑侦员孙路不明所以:“失联那么多天,为什么直到三天后才报案?这样做人家老公,也未免太失职了吧。明显对自己的老婆漠不关心,没准这个案子就跟他有关。” 周成林吐了口烟圈,叫她先不要这么早下结论。 “孟源是成仁医院的一名精神科医生,七天前他代表医院去d城参加了一个研讨会,会议举行了三天,中间给成静打过两次电话,语音一直提示关机。据孟源说出差前一天两人闹了点儿不愉快,大吵了一架,成静有个习惯,一赌气就关机,为的就是让人联系不上她,非得孟源急火火的找到她,再向她认错,两人才能和好。” 在成静看来这可能是种情趣,但周成林实在理解不了。他每天忙工作,家里外头都是老婆一个人在打理,根本没时间闹情绪玩失踪。纯粹是闲得蛋疼。 周成林感慨了一声,又说:“偏巧去d城的那几天孟源都很忙,白天参加会议,晚上和同僚聚会交流业务,每天很晚到酒店。筋疲力尽,打不通成静的电话也顾不得多想,就以为她还没有消气。有两天他甚至喝醉了酒,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电话也没顾得上打。原想会议就三天,回去好好赔个不是。直到会议结束,回到江城跟亲戚朋友四下打听,才发现成静彻底消失了,他一慌报了警。” 至于孟源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待警方查实。周成林已经派人去了d城。 还有据孟源所说,成静生前报了一个形体礼仪培训班,跟一个叫宋安安的女学员比较投机。成静电话关机前一天,也就是九月三号,她就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周成林吩咐专案组成员,马上将这个宋安安叫来问话。再到那个培训班了解一下,成静最近有什么异常表现。短时间内是否与人结仇。 同时调取孟源家杏林小区九月三号之后的监控。 周成林快速下达完指令。掐灭手里的烟,终于将目光投向冉星辰。 “星辰,跟大家详细说一下尸检的情况吧。” 设备已经调试好了,冉星辰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向大屏幕。亮光一闪,更清析的照亮了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和市局最撑门面的女法医相比,幻灯片上的画面简直狰狞恐怖。看一眼就能让人汗毛倒竖。 怕只有见多识广的法医才能这么一脸从容,冉星辰指着画面平静说:“死者颈部有很深的勒痕,胸腹检查时,有机械性窒息的典型征象,心脏和心脏表面散落着许多出血点,心腔内充满了暗红色的不凝血,双肺切面瘀血水肿。 所以,死者是先被勒死,再分尸。尸体有五处离断,头颈部自环状软骨下被离断,右上肢自肩峰下四厘米处被离断,左上肢自肩峰六厘米处被离断。右下肢和左下肢均自髂前上棘下九厘米处被离断。躯干完整。切口断面有反复的切割痕,但是,还算干净利索。从力道考虑,男性行凶的可能性更大,但从刀法看也不是专业的外科医生。还有从死者颈部的勒痕看,结合死者的身高,我估计案犯的身高在一米八三到一米八五。这么想,案犯就该是个男人。但这是正常情况,如果死者在挣扎时摔倒,形成拖拽,案犯的身高就另当别论了。案发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鞋子和衣服,是否出现这种情况很难判定。” 周成林点头:“县局的兄弟说光行李箱拖上来的时候就有一定的重量,除了尸体,还有几块石头。女人肯定拖不动。” 一个新入职的愣头青问:“为什么要放石头?” 冉星辰解释说:“人死后肠腔腐败,会产生大量气体,在水中容易浮上来。” 那人点了点头。 会议室略微吵杂的空气中,忽然冒出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 他坐在椅子上的样子永远气定神闲,就在刚刚周成林还忙里抽闲瞥了他一眼,心想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气场是怎么炼就得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再看看肖义和刑侦队那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坐一会儿就左挪挪右蹭蹭,屁股底下永远跟长了疖子似的。 此时,只见顾南笙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撑颌,说话时连姿态都没怎么变:“九月的天不说酷暑,但依旧很炎热,这种情况尸体只要暴露几十分钟就能招来苍蝇产卵,但死者尸体高度腐败,却没有发现蛆虫,这说明了什么?” 他微微调换了一个姿态,目光若有所思的和冉星辰的在空气中来了一个轻微碰撞,短暂的交汇,其实没有什么,一个屋子里多少人的目光都是这样撞来撞去的。会议室内的所有成员却仿佛听到了电流交汇碰撞时发出的啪啪声,原本紧张严肃的氛围瞬间暧昧升温,变了调。每个人那了然于胸的表神,就好像他们做了什么没羞没臊的事被抓个正着。一股子脑补的风流快活涤荡人心。 连冉星辰都被吹臊得满面春风。 顾南笙却不以为意,神色如常,反正他眼带桃花的长相,正直就是风流,风流也是正直。只要有心,什么时候都能看得人脸红心跳。 他修长的手指优雅的叩了两下桌面。提醒大家的思绪回笼,他继续说:“说明案犯处理得又快又利索,从死者被杀到分尸,再到抛尸,以及最后清理现场都一气呵成。这样大的工程一个人很难在几十分钟的时间做到,一定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分工合作,才能这么有条不紊。有的人可能会说,如果一个人速度够快,杀了人再分尸,其他先不管,几十分钟的时间也能办到。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如果不是杀人如麻的惯犯,从杀人中获得快感。都很难不感觉慌乱,再冷静自持的人在杀了人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手足无措。如果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相互打气,相互配合就不一样了。” 顾南笙一席话,将案犯确定在了两个或两个以上。 最后他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是什么情况,才会致使两个人结盟共同杀死一个人呢?” 他的声音沉缓,竟显得有些空灵。 像抛出了一个哲学性的问题,周成林一时间没想明白,但是,又莫明觉得它像一个密码似的特别震动人心。 第11章 在意,是你把我植入心里的开始 冉星辰下楼的步伐有点儿快。 不管现在几点,她出了市局的首要任务肯定是填饱肚子。 后面有人腿长步子大,没怎么费力就轻轻松松追上了她。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冉星辰真想知道顾南笙用的什么香水,味道清淡,却经久不息的立体萦绕,稍一凑近就能闻到,而且味道不深不浅,还有一种天然的木香,纯绿色的,跟他自身的“花红柳绿”特别相得益彰。 胡乱想了一会儿,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 冉星辰没有回答他,直接问:“会议室的状况还满意吗?” “你在意?”顾南笙和她并肩,微微侧首看了她一眼:“如果你在意别人说什么,那就是把我植入心里的开始。” 冉星辰惊诧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嘴角滋生出老谋深算的浅淡纹路。 冉星辰不说我行我素,但也不是轻易受人言辞蛊惑的人。 她只是惊讶顾南笙说话做事一针见血的本事。学生时代两个本不相关的人,被同学们恶作剧的传着传着,最后就真在一起了。言词类似的魔力生活中随处发挥着作用。 “其实言语本身没有篡改天命的本事,说话的人更不是什么预言家,反倒习惯说三道四的人连基本的智慧和理智都没有。是听着的人被蛊惑,被催眠了,按着众口一词的方向去了。这种情况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一种催眠。” 顾南笙接着解释说。 他的话冉星辰还是深有感触。:“就像为什么教育提倡鼓励。家长说你真棒你真棒,孩子就真的棒了。天天被说你不行的孩子,到后来也真的不怎么行。这其实就是催眠?” 顾南笙动了下嘴角:“所以说,生活中到处都是催眠大师。” “你告诉我这个,是在帮我脱敏?”防止把他像芯片一样植入? “我跟生活中那些不自知的催眠大师不一样,我是有技巧的催眠师。我提醒你谨防暗示,也可以是种隐含式暗示。叫你不要把我植入心里,其实是在告诉你,你可以把我植入心里。好比有的人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她自己可能没注意,一旦有人提醒她,她就要无时无刻关注这个事。” 冉星辰忽然停下步子,一脸好笑的说:“如果这些暗示对我有用,姐姐这把年纪也不用单等着遁入空门了。既然你是有技巧的催眠师,就该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是不易被催眠的体质。”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口袋:“车钥匙呢?我得去觅食了。” 顾南笙被哪句话震动,轻微恍了下神,又被冉星辰拍醒,他一把按住她的手。 “别乱摸。”拿出钥匙:“去哪儿吃,我送你过去。” “你不用留下来工作吗?” 顾南笙有些清高的实事求是:“我的薪酬是按小时计算的,逗留的时间太久,怕市局会破产倒闭。” 这是冉星辰听过的最清新脱俗的炫耀了。 要是让肖义听到这句话,非得当场吐血身亡不可。 冉星辰让顾南笙直接把车开去菜市场。 “去菜市场生吞活剥吗?”顾南笙不解。 冉星辰发现顾南笙刻薄的说话方式都快成了他的一种语言艺术了。 她白了他一眼:“不是生吞活剥,是收卖人心。买点儿晚上要用的食材。” 顾南笙看了看她的手,青葱手指白嫩尖细,用在死人活人身上都应该特别舒服,但是,一想到要用它来做饭,还是算了。 “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冉星辰一脸惊讶:“你会做饭?” 顾南笙冷笑:“留学生有不会做饭的吗?” “我以为靠脸吃饭的人都十指不沾阳春水。” 顾南笙微微侧首:“在你这里我能靠脸吃饭吗?” “我的饭太硬,你咬不动。”冉星辰的尖酸也是实打实的。 顾南笙好笑:“你看我像吃软饭的?” “你吃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冉星辰缩到座椅上,她从早晨忙到现在有些累了,眯起眼睛,脑袋已经开始放空了。 共处几天顾南笙也注意到了冉星辰的那种自我专注。很少有人能让她从那份自我专注中分心,只要她想,一切的人和事她都能视而不见。 如果他的不被暗示,是职业习惯的自我防御。冉星辰则是因为一切情感都能维持到最淡。即便整个市局都在讨论她是他未婚妻的事,或多或少的尴尬也没使她气急败坏。她连辩解都不屑。这样的目空一切一定是源于她的自信和洒脱。 顾南笙忽然觉得这种情景中的冉星辰,像高雅美丽的大写意。 dna检测结果出来后,确定了之前所有的猜测。死者是成静无疑,刑侦队抓紧一切时间,没有做无用功。 孟源再次被叫来问话。 从监控室里看着,这个男人相当冷静自持,妻子被杀害分尸,面对刑警的问话,他还能抑制悲伤条分缕析。 “你们那天因为什么吵架?经常吵吗?” “孩子。”孟源停顿了下,声音发沉的说:“自从她知道自己因为身体问题不能生孩子之后,就变得敏感易怒。有的时候我一句说得不到位,或者因为疲惫不想说话,她就要跟我大吵大闹,说我就是嫌弃她。那天早晨是我急着收拾出差的行李,她问我要不要吃早餐,当时我在想需要带的东西,被她问急了,就不耐烦的回了句不吃。结果她就炸毛了,过来撕扯我收拾好的衣服,说我出差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工作,只是为了躲着她。我骂她无理取闹,两人因此吵了起来……” 吵完就怒气冲冲的提着箱子离开了,听她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喊叫,也没有回头。她还拿沙发上的靠垫往他后背砸了下…… “她应该是想我回头,可是,我没有,我就那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谁会想到一个转身就是永别呢? 第12章 不符合抢劫犯的犯罪心理 直到此刻,孟源的情绪明显消沉了下去,他双手覆面,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副队长蒋中兴并没有逼他,给他缓冲的时间。 几分钟后,孟源收拾好情绪抬头。 蒋中兴又问他:“成静生活中和什么人结过仇吗?” 孟源摇头:“不可能,她的性格非常开朗,很善于结交朋友。认识的人都很喜欢她。在查出她身体有问题不能怀孕之前,她对我也不爱发脾气,以前我们几乎很少吵架。” 男人的眼神一时陷入迷惘,仿佛回忆起了初时那段最美好的时光。甜蜜如刀,有时候可以变成最伤人的利剑。 孟源显然是被刺中了! 顾南笙坐在监控室里看着。 周成林不仅是个老烟枪,还是个大老粗,最听不得这种你侬我侬的段子,认为全是生活的赘述。 他不耐烦的喷了一口烟圈,眯着眼对顾南笙说:“顾老师,你看孟源有问题吗?做为丈夫,他的表现是不是太平静了?”审讯室里坐了这小半晌,仅有一点儿颓靡。 “周队觉得他有表演的痕迹?” 顾南笙从深陷的座椅中略微直起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周成林咧嘴笑了笑:“倒不是觉得他有表演的痕迹,就是觉得情绪把控太自如了。老婆被人杀害并分尸,不说肝胆俱裂,悲痛总该有吧。” 那是对一般的男人而言,顾南笙倒觉得孟源现在的反应很符合他的人设。 “我看过你们的调查资料,里面说孟源是一名精神科医生,而且这几年负责的都是重症患者。不知周队对精神病患有多少了解,有没有见过他们的病房和治疗方式,对于普通人而言,简直是炼狱一般的存在。很多发病的患者形同野兽,甚至会攻击医护人员。孟源长期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承受冲击和抗压的能力肯定强于一般人。” “那倒也是,我的意思是……” 顾南笙打断周成林车轱辘似的说话方式。 “孟源的嫌疑不是已经被你们排除了?” 周成子干涩的嘴唇抿了抿:“那倒是。” 孟源的嫌疑很容易排除,他是九月三号晚上八点四十五入住d城蓝山酒店的。会议举行的那几天行程排得非常满,早晚进出酒店有监控,除却酒店的时间,不是开会就是和同僚在一起,会场有监控,会下有人证。直到九月六号会议结束才返回江城,中间没有作案时间。 而刑侦人员调取了孟源家小区的监控,看到成静九月三号晚上九点多回家,九月四日早晨五点不到又离开了生活区。 所以,可以肯定成静遇害的时间是九月四日。 这样九月三日和成静有过亲密接触的宋安安就成了关键人物,想到这里,周成林爆竹一样跳了起来。 伸长了脖子对门外忙碌走动的刑侦人员扯着嗓子叫唤:“让你们传唤个人怎么那么费劲?宋安安到底什么时候到?”他看了眼时间,转眼就要中午了。“不申请逮捕令,就不把市局当回事了是不是?” 不等有人回应他,他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先倒唱起了山路十八弯。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周成林骂了句的娘,接起来:“喂?” “周队,一个清洁工在绿水区一个不常用的垃圾桶里发现了成静的身份证,和身份证一起的还有一个包,正是监控里成静离开生活区那天早晨提的包。我们正拿回去验上面的dna。” “江城东区发现了成静的身份证和包?”周成林惊讶的喃喃。 这是否表示成静九月四日离开家后,辗转着去了江城东边的绿水区?而她遇害分尸就发生在那里? 周成林挂断电话,不等张口,顾南笙说:“我听到了。”他手机的漏音能力堪比公放。 周成林尴尬的笑了笑,转而用耳机对审讯室中的蒋中兴说:“在城东绿水区发现了成静的身份证和包,你问一下孟源,成静跟那里有什么关系?她一大早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周成林一边说着,心中一个念头……成静没准就是在那里遭遇抢劫,身上东西被搜罗一空后,身份证和包被扔进了垃圾桶?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顾南笙听。 顾南笙俊眉微蹙,他感觉有点儿奇怪。案犯为何要多此一举呢?他们都做到了杀人分尸这一步,身上的穿戴没准都付之一炬了,为什么不将随身物品一起?非要挑出两样做这么草率的处理?担心警方不能准确锁定他们的位置吗? 还有,如果是一般性质的抢劫,带有随机性,案犯失手将人杀害不是不可能。但是,分尸是个大工程,如果是流动性作案的话,光场所就不好选,案犯不会冒险带着一俱尸体满世界乱跑,除非就住在附近。 再有一种可能就是有预谋的犯罪,目标早已锁定,实施犯罪前万事俱备。 但是,这就要求案犯知道成静有钱,或者预期能从她那里拿到钱。 那就要求案犯对成静有一定的了解,至少盯过一段时间的梢。或者双方有某种程度的接触。 “有没有调取近期的监控,成静是否被什么人跟踪?” 周成林说:“成静家小区和娘家生活区的监控都调取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顾南笙眯了眯眼,“那遭遇抢劫的可能性就不大了。盲目作案,还大费周章的将人杀害分尸,这不符合一般抢劫犯的犯罪心理。还不如遭遇绑架说得通。” “绑架?”一声质疑刚噙到嘴边,就被审讯室内的动静吸引。 蒋中兴已经告诉了孟源在绿水区发现成静物品的事,他刚问孟源成静有可能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一直情绪稳固的孟源突然就炸裂了,脸上的愤怒像被颜料猝不及防甩上去的一道,分布不均,温文尔雅的一张脸呈现出难看的呲牙咧嘴。 他忽然愤怒的说:“是那个宋安安,成静的死一定跟她有关系……” 第13章 喜欢的,缺失的 又是宋安安。 一个全身布满疑点的人,面对警方问话却珊珊来迟。 周成林起身的动作太猛,将椅子都带倒了,在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中,孙路清甜的声音传来。 “周队,宋安安来了。” 真是十万火急,不然周队要拿着配枪去拘人了。 顾南笙身体微微后仰,一眼看到走廊里宋安安细成一条的身体,还真是节省空间。她穿着暗红色的酒店套裙,见人很有礼貌,未语先笑。 被塑形过的肩和背,有一种流畅的挺拔。坐下时腰背挺直,也一丝褶皱不留的坚挺。培训机构可能觉得昂首挺胸会显得人更精神,于是塑出一个模子,其他的都照着揉捏。 负责宋安安的是孙路。 她有些为宋安安的风姿折服。但想到她可能是案犯,顿时严肃了起来。 “成静你认识吧?听说你们是好朋友,她遇害了,你知道吧?” 宋安安身体微微颤抖了下,脸上血色尽失:“听说了,实在没想到……我和成静是在培训班里认识的,她为人很热情,我是外地来的打工妹,她是本地人,认识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对我很照顾。” 说到这里,宋安安眼中渐渐蕴起水汽。 “成静九月三号是跟你在一起吧?那天她跟你说了什么?有什么异常表现?她是什么时候从你家离开的?” 宋安安点了点头,眼泪猝不及防的跌落,她轻轻的吸了口气:“三号成静的确跟我在一起。她中午来的我家,我发现她哭过了,眼眶红红的,问她怎么了,她说和老公闹别扭了。我连忙拉她进屋,问她吃过饭了吗,她说不饿,想跟我聊会儿天。她跟我哭诉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下午三点多,两个人都饿了,我就说先叫个外卖,吃饱了再聊。于是叫了两份麻辣烫。吃饱后成静说她想躺一会儿,有点儿头疼,我就让她去我的卧室休息。快到五点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她老公打来的,我把手机从客厅拿给她,成静说她不想接,我就谎说成静睡着了,让他晚点儿再打。晚上八点多成静要离开,我让她住一晚,她说要回她妈家,我就没再留她。” “九月三号之后,你有联系过她吗?” 宋安安摇头:“没有,实在太忙了。我在江城大酒店当领班,从六号到十二号,有两场大规模的宴会,但其实四号就开始准备了。还有省里的领导带了几个大老板来开发区视察,这次也下榻在我们酒店。酒店领导开会重点强调,服务一定要到位,不能因为酒店事务繁多就出差错,各个环节都要认真把关。我做为领班,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晚上就直接住在酒店。尤其六号领导到了之后,我被调去做类似贴身管家的服务,时间完全不自由了。领导们去开发区,酒店也安排了我们随行。这也是我接到通知没能立刻赶回来的原因。” 孙路问话的同时,周成林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核实。 派出去的刑侦人员很快打来电话,“周队,宋安安说的是真的……” 江城酒店近期的确安排了两场宴会,同时负责接待上级视察的领导。宋安安被选调去做贴身管家是酒店的安排。因为她形象好,手脚勤快,还有眼力见儿,酒店有什么大型活动,领导都会优先选择她。 陪领导的这几天,除了工作,她们是不允许接打私人电话的。 紧接着外卖那边也有了反馈。刑侦员连珠炮似的,被周成林斥责了句“你要赶着投胎啊”才放慢了语速:“宋安安订外卖的那家饭店我们也核实了,当天下午宋安安的确订了两人餐。当时的外卖小哥不止一次去过宋安安家所在的小区,也给她送过几次外卖。据外卖小哥说,宋安安开门时,他看到除了宋安安,家里还有一个女人。” 这样一来,宋安安的嫌疑也排除了。 那为什么孟源要情绪激动的指控,说成静的死跟宋安安有关呢? 顾南笙站起身,他决定去外面透透气。再跟周成林这个老烟枪在一起,他就要被点着了。 离开前他脱下外套扔到椅背上,让自己雪白衬衣,天蓝色牛仔裤的一身清爽走出门。 “你和成静的老公孟源熟吗?” 宋安安注视着面前的女刑侦人员,说:“见过两三次,算不上熟悉。有的时候和成静一起喝咖啡或者逛街,太晚了她老公会去接她。感觉那个人很严肃,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孙路告诉她:“成静的手机和包在绿水区被发现,孟源说这事跟你有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和成静,跟绿水区有什么关系吗?” 宋安安一脸震惊:“他说成静的死跟我有关?我本来还怀疑成静的死跟他有关。”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孙路让她说清楚。 宋安安轻轻咬了下嘴唇,目色坚定:“我知道孟源为什么污蔑我。他觉得是我把成静带坏了,其实成静变成后来那样,都是他逼的……” 成静查出不能生孩子之后,孟源表现虽然说没什么,两个人过也一样。但成静说其实他很在乎,他甚至私下里打听收养孩子的事宜。成静的性子很刚烈,她受不了孟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成静不止一次找宋安安哭诉,这件事一直让她相当苦恼。而孟源却对她越来越冷淡,也越来越不耐烦。成静说以前他们吵架,孟源总会想方设法的哄她,现在却能做到几天不理她。 成静没想过,或许她不断寻求安全感的行径,将男人的耐心耗尽了。 旁观者听到这里忍不住一声叹息。 宋安安接着说:“第一次去绿水区的黄金海岸会所玩,是酒店做为给优秀员工的奖励。我们酒店老板和黄金海岸的老板是好朋友。当晚所有的酒水全部免费。那是我第一次见识金色海岸的金碧辉煌和奢华服务。虽然是娱乐场所,但是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乌烟瘴气。 那次去过之后,黄金海岸的老板认识了我们,就说以后江城酒店的优秀员工过来消费打折。但以我的收入肯定不能总去,偶尔和朋友去一次,就是喝点儿酒,找人陪着唱唱歌。那里的陪唱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嘴甜,心细,服务周到。成静第一次去就很喜欢……” 第14章 梦想褪色 成静喜欢的,或许不是那里的服务,也不是那些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而是她自己内心的缺失。以前孟源把她当小公主哄着,现在的不冷不热,让成静的心里缺了一块。 宋安安的声音如水一样流淌着:“后来孟源知道成静去黄金海岸后怒不可遏,觉得那里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看到孟源有这样的反应,成静反倒平静了,去的次数越发频繁。只是我的条件不能跟她比,加上我有工作,不会每次都陪她去。后来成静告诉我,有一个叫‘花儿与少年’的男孩儿她觉得不错,现在每次去都叫他陪唱,还会打赏他小费。” 看到眼前刑侦人员一脸疑惑,宋安安解释说:“那里的陪唱用的都是艺名,他的真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孙路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成静说孟源那段时间总因为这种事跟她大吵,他觉得成静背叛了他,禁止她再去黄金海岸。其实成静从来没有,她是故意刺激他。成静三号那天来找我,也说孟源是故意找茬,根本不是因为孩子,更不是为了吃早餐。就是孟源心里憋着一股火,非发泄出来不可。成静说那还是孟源第一次打她。” 孙路有些意外:“孟源打了成静?” “他没有说吗?”宋安安冷笑一声,仿佛非常不屑这个伪君子,她补充了一下说:“一边脸都打肿了,手臂上还有被撕拧过的红印子。我帮她敷了很长时间的冰块才消肿。” 女人一双高跟鞋早就跑丢了,赤脚踩在高低起伏的杂草上,叶脉坚硬像刀子一样划割着她的双脚和双腿,本来疼痛入骨,现在也都不觉得了。 她像一只胡乱奔逃的野兔,一团一团的热气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呼哧,呼哧……”全世界都盈满她惊心动魄的呼吸声。 直到前面出现一道人影,她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呼救。 男人闻声转身,就看到一只慌不择路的弱小生灵。远远看去,鲜活的,卖相很好,很适合被做为祭品被摆上案。 他露出一个邪恶的浅笑,抬头看了眼天空。 这个时候他需要一束绚烂的,能引人注目的盛大烟火,“嗖”一下直冲天际,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心惊胆战。 男人换上温柔的虚假笑容,同时张开手臂,欢迎她由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谁能想到“花儿与少年”的真实姓名叫赵大强。 负责传唤他的刑侦人员听到,眼角抽搐了下。还真是一个洋得上天,一个土得入地。 叫花儿的赵大强s省人,二十六岁,初中肆业,十九岁时参加过一个歌曲选秀节目,落选后就四处讨生活。两年前来到江城,凭着清秀的长相和不错的嗓音,在黄金海岸会所当起了陪唱。 周成林连续两天加班,除了一张脸黑,两个眼圈也黑了。 他像个黑阎王一样注视着赵大强:“你认识成静吗?” 赵大强则像只软脚虾似的靠在椅子上。 一张口就有些滑头。“认识,她是我的客人,怎么了?”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赵大强翻着眼皮想了下:“八月二十八九号吧,不太记得了。” 周成林看着这样的一身软骨头就来气,他猛地踹了他的凳子一脚,吓得赵大强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好好回话。” “警官,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赵大强坐直了身子反驳。 “黄金海岸的领班说你九月三号到五号请了假,没有上班,这三天你都干什么了?” “我生病了,嗓子疼得厉害,我的工作就是陪人唱歌,唱不了了,就干脆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 “有人证明吗?” 赵大强一下就笑了:“警官,您开玩笑吗?我一个单身汉在家怎么会有人证明。除非有鬼……” 他的话不等说完,胸口招来了周成林的一计重锤。 赵大强弱不禁风的骨架子险些被打散。每天寻求低级安慰和刺激的躯体,像过早被掏空了的骷髅架子,只比纸糊的强劲一点儿。 他捂着胸口一脸诧异:“警察打人了?!” “我打你怎么了?我还要叫最厉害的法医来刮了你。”周成林让外面的人叫冉星辰。 周成林冷眼睨着他。 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精神品貌,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穿适合的衣服,说适得体的话。别在身上打了几个洞,穿上几个自认酷炫的金属坏,就被牵着走了畜牲道,而不走人道了。 每周四下午五点,刚好是雅柔形体礼仪培训班上课的时间。 趁着老师学员都在,蒋中兴决定再去了解一下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顾南笙提议跟他一起去。像调取监控,调查取证,走访被害人亲友这些跑腿的事,没人敢惊动顾南笙。 蒋中兴三十七岁,足足大了顾南笙十岁,和顾南笙共乘一辆车去培训班的路上,还像个孩子一样局促不安。 说起来有些悲哀,别看一半男孩子儿时的梦想都是当警察,但真到可以当警察的年纪,之前的闪闪光辉早就褪尽了。做得时间久了甚至有些灰头土脸。干着高风险的活儿,工资却相对不高,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水平,指望当刑警发家致富,不如去卖红薯。而且见识也有限,你问他出入多少高级场所?畅游过几个国家?识得多少名牌? 起码他们刑侦队日常出入最多的场所就是大排档和小饭馆。肠胃适应了,时间久了,周身散发的也是那样的烟火气。 而蒋中兴几乎从顾南笙一天下来,仍旧一尘不染和没有一丝褶皱的裤腿,就看到了现实的阶级差异。 他掌心出汗的将车开到目的地。 今天的学员果然全。 除了被害的成静,和被叫到警局问过话的宋安安,只有一个学员缺席。 培训老师说那个学员叫朱晓晴,没有请假,估计有什么事耽搁了。 蒋中兴掏出本子,说:“不要紧,先问在场的学员。” 顾南笙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门框外下沉的夕阳如火如荼的染红了大半面片。那样浓艳的背景画,仍旧比不上画中人绚彩夺目。 女学员们时不时偷望过来,每一次眼神的交错,都把身姿挺得笔直,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 而在顾南笙看来,眼前这些女人就算面孔不同,着装不同,从形体气质看却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跟宋安安流露出的风姿一样。就像那些整容脸,搭眼一看都长得一个模样。体态举止其实也是,一旦看出刻意的痕迹,就表示塑过头了。 体态翩然豁达,有时也是性情的体现。千篇一律就没棱没角了,像朵没有生命的塑料假花,少了很多情趣。 顾南笙转过身,看向墙壁上的照片,足有十几张,看来是历届学员的照片。顾南笙按照上面的时间,找到成静这一届的,目光从每一个学员的脸上划过,都是些年轻或保养得当的脸,身体一个紧挨着一个,抛去头颅几乎不可辨。 直到蒋中兴问完,培训老师送他到门口:“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出了这种事,太让人难过了。成静和宋安安都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跟一对双生花姐妹似的,老天真是不长眼……” 蒋中兴说:“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从培训班出来,顾南笙问。 蒋中兴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都说成静没什么异常。跟之前了解的一样。”他看了一下本子说:“还要联系一下这个叫朱晓晴的,老师说她跟成静的关系也不错,知道的应该比其他学员多。” 正说着,身后一个学员冲出培训班叫住了他们。 “警察同志,等一等。” 第15章 唯他最好 虽然蒋中兴穿着制服,她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紧顾南笙。 女人调整了一个微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上个月月底的那节课,我走的比较晚,出来时看到成静在和一个男的说话,一看到我出来,成静就不说了。我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快速离开了。” 蒋中兴顿时警惕起来,问她:“那个男人大体长什么样?他们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女人摇头:“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听到,只隐约听那个男人说什么钱。看到我也就没再说了,我当时急着走,没太在意。”她微微偏头,又说:“至于那人的长相……挺高,得有一米八多,黄头发,一只耳朵上戴着三个耳钉。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多看了一眼,心想成静怎么认识这么一个非主流。” 不等蒋中兴反应过来,顾南笙提醒他:“让周队发一张赵大强的照片过来。” 他们出来的时候,顾南笙和那个赵大强打了一个照面。觉得女人口中的非主流,多半就是他。 顾南笙回市局的时候,冉星辰刚给赵大强做过人身检查。 有时案犯在行凶后,会在自己的身上留下痕迹。但是,冉星辰检查了一下,赵大强没有。至于其他送检的结果,要明天才能陆续出来。 下班时间到了,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看到顾南笙回来,本来想问他要不要一起,看到紧随其后的蒋中兴,她还是闭了嘴。 不想顾南笙伸手拉住她:“等我几分钟。” 蒋中兴憨厚的笑了笑,直接越过他们进去了。 冉星辰没有多少耐心的看了眼时间:“到底几分钟?”时间一到她就离开。 顾南笙曲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急什么,每次早回家也没见你做过什么正经事,还不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以前是沙发,自从他搬进来后,打坐的地方都转移到了卧室。 冉星辰拍开他的手:“你懂什么,我那样放空自己,是在做深度的休息。”她皱了下眉头:“你好大的烟味儿。” “别提了,跟周队在一起半天,就能尼古丁中毒而亡。” 冉星辰笑起来:“周队他烟不离手。” 顾南笙要上去了,他说:“乖,去车上等着。” 冉星辰愣了下,刚刚那一刹的感觉很奇怪,仿佛黑山老妖被温柔以待了,惯常的痛下杀手有了片刻的姑息。 冉星辰回头看向那个“一腔柔情错付”的男人,竟然觉得妖魔鬼怪遍布的世界,眼前的男人仙风道骨,唯他独好。 周成林对赵大强特别的铁血无情,赵大强一句话说不利索,他都恨不得跳起来暴击他。 赵大强感受了他一拳的力度,知道这个火爆刑警不好惹。周成林再问什么,他都好好作答。 当周成林问道:“上个月三十号,有人看到你去培训班找过成静,为什么撒谎说没有见过她?你那天去找成静到底为了什么?” 赵大强愣了下,他显然没想到三十号去找成静的那件事会有人告诉警方。 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 最后说:“我路过那里,知道她在那里上课,为了维护客户,就过去拜访了一下。” 周成林毫不掩饰的冷哼一声,开门见山:“你当时提到了钱,什么钱?你和成静之间有什么事?” 赵大强神色紧张起来:“哦,是我那两天手头刚好有点儿紧,就顺便跟她借点儿钱。”他马上强调说:“但是,她说自己手头也紧,我就没再说这事了。” 周成林眯着一双发黑的鹰眼,半晌不再说话。他审视着赵大强,或许真照顾南笙随口说的剧本来了,不是抢劫,是绑架。出于何种原因,赵大强绑架了成静,后来杀人分尸…… 他猛地一拍桌子,别说赵大强,就连一旁的书记员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你们绑架了成静是不是?最后勒索不成,就将她杀人分尸了。” 赵大强就像被抽空了灵魂的一堆烂泥,瘫在那里,审讯室的灯光下,脸色惨白。 他哆哆嗦嗦的说:“我没有,我发誓我没有绑架成静……” 之后他就跟中邪了一样,不管周成林怎么恐吓和暴力相向,他都一言不发。 就在周成林急得原地转圈圈,不知该将赵大强生吞还是活剥的时候,耳机里忽然响起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不管多少十万火急,他都遵循自己的拍子颤动,听来竟然如沐春风。 “如果赵大强真绑架了成静,就一定有同伙,去查他的人际交往,看他平时和什么人走得比较近。还有,搜查他的住所,和一切存放私人物品的地方。” 第16章 冉星辰的意难平 顾南笙出来没多久,专案组的一干人鱼贯而出,纷沓的脚步声预示又一个不眠夜的开始。 冉星辰将车徐徐开出来。 “从黄毛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顾南笙若有所思:“成静的培训班同学指证说上个月三十号赵大强去培训班找过成静,两人因为钱的事有过一番交谈。” 结果没几天成静就被杀害分尸了。难免让人揣测两者之间或许有着某种蛛丝马迹的联系。 顾南笙看了一眼窗外,又有些悠闲地说:“不过他们今晚的加班注定获得不了多少成就感。赵大强和成静认识,是直接接触人,从审讯中也能看出来,他不是个勇气可嘉的人。就算成静的死真的跟他有关,在他住所遭遇杀害的可能性也不大。加上他工作的地方人员流动性大,眼线众多,不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所以,从赵大强那里发现蛛丝马迹的可能微乎其微。” 冉星辰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是做无用功,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跟周队说?” 顾南笙揉了揉眉心:“也不能算无用功,这是他们办案必走的程序。当做排除法也好。周队自己很快就会想明白,突破点一定在赵大强的另一个同伙身上。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专案组已经忙活了一整夜,沮丧会直接让他感觉是战略性错误,但他只要一想到这种战略性错误是我做出的,心理就能瞬间达到平衡。对于我的“判断性失误”,没准还能让他滋生出小小的志得意满。” 这样周成林就能停止他那连珠炮似的发问,看似求教,实则难为。你不是能催眠,会读心吗,欲望都市也总该看透了吧? 顾南笙倒不是惧怕挑衅,他只是不想跟一个炮筒子浪费唇舌。 冉星辰好笑:“现在知道示弱了?想到给对方个台阶下。初来乍到,炫技式破案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那样会让刑侦队的一干老将们脸上挂不住?”那时候她就在想,到底是年轻气盛,喜欢锋芒毕露。 其实不是刑侦队的专案组无能,是他脑回路清奇,反应太过迅速,以至于他们在合理的时间内还不等做出判断,他就已经直接推导出了答案。 搞得当时那些专案组成员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又一个吃惊的表情,好像市局的刑警都是些墨守成规,考虑不周的酒囊饭袋。 “如果你看到我来报到时那整个下午乃至第二天早晨,是怎么被他们彻底无视的,你就不会想要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地融入这个群体了。有的时候集体情怀就像一个脓包,与其花时间等着它消肿,不如亮出锋芒,一针刺破。疼的时候可能会让人充满抗拒,但毕竟短暂,愈合的却会更快。” 冉星辰听了,竟然没有出口反驳他的意思。有那么一瞬她想到自己,当初她加入到市局的法医队伍,也收获了很多不好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她是空降部队,也有人干脆揣测她是托了自己长相的福,搭上了直通快车。 她当时的做法大体和顾南笙相同,人狠话不多,第一次勘验现场,她就拿出大师级的水平。 遭人嫉妒了一阵子是真的,但是,那些说她是花瓶,靠脸吃饭的谗言却很快烟消云散了。 冉星辰下意识看了顾南笙一眼,这样打眼一看很难说他们是一路人。她大体顺从是为了“大隐于市”,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特立独行,完全不介意被人当成一根尖刺。但是,有的时候她真觉得顾南笙的行事风格跟她很像。 顾南笙偶尔阐述一些事情的角度分明让人觉得他是有违常理的怪咖,而冉星辰在心里却非常认同他的说法。 这个发现让冉星辰的心底一惊,对一个人的正向认同,尤其那个人原本让你心生抵触,认同后就像突然达成了统一战线,会催生很多心理变化。 车厢内短暂的沉默,引起了顾南笙的注意:“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打坐时间提前了?” 冉星辰冷冷扫了他一眼,“你的到来本来就是江城所有刑侦队的耻辱,就是因为江城这么多年来居高不下的悬案破获不了,长此以往,江城执法系统的公信力都在下降。上面没有办法才另辟蹊径,连把催眠应用到破案中都想到了,在很多人看来是有病乱投医。 周成林作为市局的刑侦大队长,绝对不是没能力。只是他们刑侦人员按程序办事习惯了,有时看来有点儿循规蹈矩。不像你,野路子出身,天马行空完全可以抄近路。我敢说周队对你的情感很复杂,既爱又恨。他们也想有所突破,吸入点儿新东西,能转换一下固化的破案思路。又不想代代相传的传统被轻易打破,就像必须要承认他们过时了。 所以,理解一下吧。市局多少人都是一线奋斗大半辈子的,家庭子女都荒废了。他们肚子里有多少苦水,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你要是个虚发老者也就算了,反观年纪轻轻,长着一张国民偶像脸。别人费劲心思想到的,你眼珠子一转便福至心灵。人生仿佛没怎么费劲儿就已登峰造极,到了这里整个刑侦队不论年纪大小,都要唤你一声‘顾老师’,你想他们立刻就能心服口服,怎么可能?” 顾南笙闲散的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你这换位思考做得很到位啊,当初你来市局,也是像我这样在那些老家伙的伤口上撒盐的吧?” 前面红灯,冉星辰慢慢减速,车子滑行进路口大片的汽车洪荒中。 冉星辰打开车窗,吹进一点儿自然风才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撒了盐后没人给我穿小鞋,我不用千方百计地帮人找台阶。” 顾南笙对她的讽刺不置可否。 冉星辰不经意瞥向窗外的目光一顿,下一秒就像被牢牢吸附上了一样。 顾南笙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 道路的一侧是一家百货商场,商场的广场上有两个人临街握手道别,微胖男人乘路边的轿车离开后,只剩下那个穿白衬衣,西装革履的男人。 下班时间广场上人流如织,男人站在那里仍旧鹤立鸡群。相距十几米,不难看到男人清峻的长相。 顾南笙收回目光,重又落到冉星辰的身上。她表情僵滞的同时,脊背也下意识挺直,是人在激动状态时的应激表现。 看来那就是冉星辰的“意难平”了。 第17章 罪恶的触角 “看到熟人了吗?” 绿灯亮了,车子缓缓前行的同时,男人也在徐徐后退。像一场谢幕的影片,无声的消退在视野中。 冉星辰开过路口好一会儿,才想起回答顾南笙的话:“一个认识的人。” 人与人的关系真奇怪,不远不近的才长久。有时候越是熟悉的人,到后来也就越是陌生,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会显得那么不合适宜。 顾南笙再没有说话,两人一路沉默。 顾南笙很怕冉星辰会哭出来了。 见到被大卸几块的死人她都能一脸的淡定从容,见到一个活人却能目光呆滞好几秒,可见这个人对她的冲击力有多强。 但是,出乎顾南笙的意料,冉星辰很快恢复如常。 停下车的时候问他:“晚上吃什么?冰箱里有馄饨和小笼包,不然直接加热吃现成的。” 顾南笙反手带上车门:“有时间做饭,为什么要吃那些速食?谁知道那里面的肉都是些什么肉。” “反正不会是尸体剁碎了……” 不等她说完,顾南笙伸手捞过她,另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你给我闭嘴!你是想我这辈子不吃肉馅了是不是?” 冉星辰忍不住笑起来,呼出的气息水蒸气一样灼伤他的手指。嘴唇那种极度的柔软和湿热,让顾南笙有了一种奇特的,好受的伤痛。 他忽然想到那一晚冉星辰在他胸口画圈圈的不安份的手指,就像是一只能触发犯罪的原始触角,一直蔓延进他的心里。 他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 畅快的气息一下涌入冉星辰的肺腑,脑袋也清凉了不少。才注意到顾南笙正用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钳制在了怀里。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她单薄的脊背能清析感觉到他心跳的有力撞击,一个二十七岁年轻男人的心脏勃发,激荡得她的心跳都有了共鸣。那是她狭小胸腔不能承受的力量之重,带着几分狂野的可怖。她抓着顾南笙手臂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顾南笙仿佛再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无声的将她推出怀抱。 “上去做饭。” 冉星辰跟着他上楼。 不出顾南笙所料,专案组加班加点忙了一整晚后,并没有什么收获。 周成林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两只探照灯似的,死不冥目的瞪着。 看来那个小崽子的话也不能全信,再牛逼的治疗师和催眠师,也不可能做到料事如神。 于是他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重新整合思路。 这时蒋中兴打电话来跟他报告,算是一晚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周队,查出来了,赵大强跟黄金海岸一个叫扬明的保安关系不错,有黄金海岸的工作人员说最近他们两个走得尤其近,有人看到赵大强给扬明带酒喝。而且,我们查过了,这个扬明是个赌徒,来江城工作这段时间不仅没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听到这里,周成林一团浆糊的脑袋被一支利剑“嗖”的破开了。 他猛地意识到,重点不在赵大强身上,而在他的那个同伙身上。 “立刻带人去搜查杨明的住处,要快。” “知道了,周队。” 挂断电话,周成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有些血液澎湃的在地上转了几圈。 他觉得自己又是一个领导者了,英明神武,一点儿不比任何人差的领导者。而且,还有那么一句话叫“姜还是老的辣”,顾南笙要学的地方多着呢。 不负所望,临近天亮的时候,他们不仅将扬明逮捕归案,还在他的住所找到了一根沾了血的绳子。 专案组的人都猜那条绳子上的血液是成静的,所以,第一时间拿去送检了。 顾南笙早晨去市局的时候,一种大快人心的氛围甚是嚣张地在整个专案组弥漫,仿佛他们不是抓了一个嫌疑人,而是案子被成功破获了。 周成林一看到顾南笙迈着优雅的步子上楼,整个人精神一震,连续熬了几晚,在看到顾南笙的这一刻眼也不花了,头也不沉了,身体也不瘫软无力了,整个人像个膨胀的大气球,飘忽忽的来到顾南笙跟前。 “顾老师,你昨晚真是说错了,重点不在那个赵大强身上,而是他的同伙扬明。幸好我转过来的快,不然就贻误战机,找不到那么重要的证据了。” 顾南笙赞叹说:“果然还是周队有经验,料事如神。” 马屁被拍得神清气爽,周成林“凶神恶煞”的老脸慈眉善目,却像打入革命内部的敌军分子:“你也不错了。”他又说:“一会儿接着去审赵大强,你跟我一起吧。” 顾南笙说:“好。”今天他的耳根终于清净了。 正说着,赵大强之前的送检结果被送了过来。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赵大强竟然是个瘾君子。 “赵大强吸毒?” 震惊和兴奋,周成林的肺腑要炸开了。 随着这个结果的出炉,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看到了一种希望。没日没夜的忙活几天之后,答案终于要水落石出了。 就连顾南笙都生出了这样的猜想。 一个瘾君子,和一个赌徒。 走投无路时,为了钱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再联系之前收集到的种种蛛丝马迹,很难让人觉得这两个人是无辜的。 周成林叫上顾南笙一起去审讯室。无论如何,今天要将两个嫌犯一举攻克。 周成林的脚步才一迈出,他豪气冲天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响声竟有些不详的惊心动魄。 “喂……” 周成林的脸色慢慢变了,因为疲乏而略微柔和的目光瞬间布满阴霾。 他挂了电话,紧接着看向顾南笙,嘴巴张了张,想他一定已经听到了。 顾南笙的确听到了,江城东郊又发现了一具女尸。 第18章 迷魂的香 周成林一边安排人继续提审赵大强和扬明,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让两人如实交待自己的罪行。另一边他带着刑侦,技侦,和刑科所人员立刻赶赴现场。 直到上了警车,周成林这个极度膨胀,险些飞上天的气球终于后知后觉的爆炸了,毁天灭地的骂了嗓:“他娘了个*的,我*他祖宗,真是中邪了。” 一边负责开车的刑侦人员被吓得三魂去了魄,车子险些撞上路沿石。 顾南笙淡定的看了他一眼,能原地爆炸的周队长,看着可真解压。 法医们稍慢了一步,抵达的时候,现场已经挂上了“正在勘验,严禁入内”的警示牌。 两个刑侦人员开辟了一条通向死者的小路,铺上木板,以免破坏痕迹。 全副武装的冉星辰和肖义走进去,就看到尸体边除了周成林,顾南笙,还有副局长董连军也在。江城短短几天接着出了几起命案,市局领导的压力也是相当大。 死者脸朝下趴在地下,全身赤裸没穿一件衣服。冉星辰大体看了下,双脚和小腿布满划割痕,血淋淋的面目全非。从大腿到脊背倒是光滑一片,只有一两条浅淡的痕迹应该是衣物被剥除时,被草茎划到的。 死者皮肤白皙,所以,颈间勒痕触目惊心,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一眼看到了。 轻轻抽出手臂,看到手腕也有紫黑色的勒痕,毒蛇一样缠绕,应该是捆绑所致。 冉星辰初步检查了下,让肖义给死者插上尸温仪。 一遇到这种全身赤裸的年轻死者,肖义总是忍不住的扭扭捏捏。毕竟尸温仪要插入肛门,也算人家的隐私部位了。 冉星辰看他站着不动:“愣着干什么?快点儿啊。注意温度变化,连带现在的室外温度,一起记录下来。” 周成林看出了端倪,哈哈的笑了声来:“小肖还没结婚呢,还是个纯情少年。” 肖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连冉星辰这个师姐也跟着面上无光。 眼看董连军板着一张脸,现在绝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也怕师弟被责难,冉星辰连忙从肖义手里拿过尸温仪,动作麻利的放好。 看到肖义的局促不安,冉星辰忽然很好奇顾南笙的反应,像周成林说的,都是没结婚的纯情少年……对上顾南笙的眼睛冉星辰就觉得自己想错了,没准人家见多识广呢。 从顾南笙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窘迫,他看向尸体的目光也毫不闪躲。在冉星辰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视线恰好在尸体的脖颈间留连。为了承接她的目光才从那上面转移开。 冉星辰发现任何时候顾南笙都能及时快速的“接”住她的目光,仿佛他有第三只眼睛,随时能够发现她什么时候看向他。他紧接而来的目光,同时也跟人一种错觉,仿佛他随时关注着她。 顾南笙给了她知情者的会意一瞥,他微微钩起的嘴角也很耐人寻味。 冉星辰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忽然非常的懊恼。她本来不是八卦的人,可是刚刚对顾南笙的好奇,连她自己都觉得大事不妙了。 等待尸温变化的时候,冉星辰先粗略介绍死者的情况。 “死者生前应该赤脚跑了很长一段路。”冉星辰示意大家看向死者的小腿和双脚:“这些血痕都是被坚硬的草茎划出来的。我看脚下这片草就有这样的威力。” 虽然都叫这里是江城的东郊,其实不在江城的范围内。都是开发商用来招揽客户的噱头。对于那些买不起房的人,能买到江城郊区的房子也算在江城安家落户了。眼前这一大片开阔的土地就是开发商买来建住宅区用。中间不知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两年来迟迟未动工,杂草倒是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每一株都茁壮凶悍。 冉星辰接着说:“四周勘察一下,应该可以确定她来的方向。” 董连军说:“前提是这里就是第一现场,不是被杀害后转移过来的。” 冉星辰非常肯定的说:“不是死后抛尸。”她蹲下身,指着死者的脚后跟,那里皮肤基本已经糜烂了,看不到一块完好的表皮。再结合颈间明显被勒过的痕迹,“不出意外,死者应该是机械性窒息,遇害时,脚后跟本能的用力蹬地,磨损情况相当严重,说明死者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反抗。” 她向周围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看到几株辗压严重的杂草。 冉星辰蹲下身说:“死者就应该是在这里被行凶杀害的。” 几个人同时凑过来看。 一时间非常拥挤。 顾南笙很自然的将已经看过的冉星辰微微移到一边,手指不着痕迹的在她腰上丈量了下。他的行为在所有人看来都再正常不过,而且,以顾南笙的风度举止,很难将他和登徒子联系在一起。 冉星辰却觉得他消极情调中对你流露出的那一点儿猎奇和着迷,最能乱人心弦。 就连他身上的香,也成了迷魂的香。 在案发现场被一个弟弟搅得心神涣散,对心理的冲击力度已经直达人性。 向四周辐射勘察的刑侦员果然找到死者过来的路径,但是,出了这片荒芜的建筑用地,痕迹就断了。 不过沿着她进来的方向,向左几里是墓地,基本已经荒废了,只有少数孤坟坚守在那里,其他但凡有家人认领的,早就起走了。 而右边恰好相反,是人气和烟火气都浓重得近乎超标的生活区。低矮连绵的民房,将所有公共空间割裂得所剩无几,是过分违建的结果。 就在那些狭窄的违法建筑中蜗居着无数来江城讨生活的人,可谓鱼龙混杂。有人说这里一天之间吞吐出的混浊气就造成了这个城市的重污染。 当然这是清高之人的自大病。 但是,这里的混杂,的确是治安管理中的一颗毒瘤。 坟地就算了,周成林让人继续向居民区扩散排查。 第19章 晴天霹雳 冉星辰看了一下尸温仪上的读数,从二十三度涨到了二十八度。 摄像拍过照了,冉星辰让人帮忙把尸体翻过来。 死者双眼微睁,瞳孔散大。脸上和眼结膜都布满了紫红的出血斑。 即便如此,顾南笙强大的记忆系统及时搜寻反馈,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女人。 “她是雅柔形体礼仪培训班的学员。”顾南笙大脑紧急输送,给出了更精准的结论:“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上节课无故旷课的朱晓晴。看培训班墙上的照片时,所有女人的脸都和现实对上了,唯独少了这个。” 一个培训班有几十个人,光看照片不仅能对号入座,还记住了每个人的脸。 这样的记忆能力也是没谁了。 周成林吧唧了一下嘴,心里酸溜溜的又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了。 但是,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就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他马上吩咐刑侦员去联系朱晓晴的家属,让他们来认尸体。 同时周成林的心里又添了一道沉重的枷锁,隐隐觉得问题越来越复杂了。 接连两起案件的受害者都来自一个培训学校,又是朋友,不会只是巧合吧? 不光周成林,其他在场的人员也都眉头紧锁。 只有冉星辰,仍在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她掰了掰死者的关节,又按了几下尸斑,嘱咐肖义记好数据。“大小关节尸僵强硬,尸斑分布腰臀未受压处,呈暗紫色,指压稍褪色。”再结合尸温,冉星辰给出死亡时间:“死亡十一至二十小时。” 董连军和周成林马上看表,推算死者的死亡时间。 顾南笙的注意力却全放到了冉星辰身上,他发现她的神色也变了。 他不止一次见她勘验现场了,令其他人脸色发白,呕吐不止的晦涩场景,她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眼前的画面绝对算友好的,她的眼中却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只觉得凝重。 “怎么了?”顾南笙问她。 冉星辰摇了摇头,让人把尸体拉回解剖室。 回去的路上,周成林接到了蒋中兴的电话。 赵大强的审讯有结果了。 “周队,他承认的确谋划过绑架成静,但真正的策划人却是成静……” 又是一道响雷,惊天划过。 竟然有人谋划自己绑架自己。 董连军自己去了解剖室。 周成林带着顾南笙一起回市局面,不得不承认,这个混乱的当口,周成林真的需要顾南笙。脑子快,想法活,问题来的时候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越转动力越大,中间不带卡壳。光凭这一点,他就真的比不了。 回程的路上,周成林向顾南笙简要复述了一下审讯过程。 蒋中兴虽然不如周成林火爆,但多年的审讯经验,让他自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杨明被逮捕,就已经让赵大强的心里防线溃败了一截。 蒋中兴再稍微离间,告诉赵大强:“你不招,他招。该知道的我们一样会知道。到时候你的结果就大不相同了,要知道现在问你,是在给你机会。” 赵大强眼睛忽闪了一下;“杨明招了?” “他比你识时务。” 赵大强低下头,明显在衡量利弊。须臾,他抬起头说:“我们的确谋划过要绑架成静,但是,这个计划不是我们想出来的,是成静她自己提出来的……” 蒋中兴闻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冷笑一声:“自己绑架自己,你以为把责任推给不会说话的死人,就能免责了吗?” 赵大强辩解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去会所的次数多了,我们渐渐熟悉起来,他给我的小费挺多,我想她应该是个小富婆。因为吸食毒品,我赚的钱根本就不够花。实在没办法,有一次我就跟她借钱。她说回去想一想,隔了一天她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培训班找她。” 赵大强以为有门,隔天便欢天喜地的去了。不想成静说钱她是没有的,但是,她可以帮他想一个赚大钱的方法。 赵大强问她:“什么办法?” 成静就说:“绑架我,然后从我老公那里要钱。拿到钱后我们对半分,比你上几年的班要轻松便捷。而且,我保证他不会报警。” 蒋中兴觉得逻辑不通,“成静为什么要设计自己的老公?通过这种方式拿钱?还保证他不会报警?” “我当时我也满心疑问,成静告诉我,他老公出轨,只要我打电话恐吓他,不交钱或者报警,就把他出轨的证据散布到网上和他的工作单位,他就会乖乖照办。 成静说他老公是个功利心特别强的人,他的事业正在上升的关键时期,经过这次研讨会,他就有望升为主任。这个时候他不会允许任何影响他升迁的事情发现。而我这样做,是最大程度的挽回损失。最后他一定会抛弃我,但是,又不会让我拿到他出轨的证据,我想他已经把财产转移得差不多了,到最后我会一无所有。所以,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得到。” 复述到这里,周成林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吃一惊:“成静也没有他老公出轨的证据,所以,他们预计威胁他老公的出轨证据是不存在的?” 顾南笙说:“只要他老公是真的出轨,证据存不存在都不影响结果,这一点成静料想的倒是没错。以孟源的谨小慎微,不让成静拿到他出轨的证据是非常可能的。也正是因为他的谨慎,他还相信“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他不会冒那样的险,当绑匪手里什么都没有。一个醉心功名利禄的人,在距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倒宁肯信其有,并消除一切隐患。” 周成林点点头,又说:“但是赵大强说绑架还没有实施,成静就死了。他和扬明都一口咬定成静的死跟他们没关系,按约定,实施绑架之前他们是不见面的。而预订的绑架时间是九月六号。还没到成静就被杀害了。” “那那条带血的绳子是怎么回事?” “杨明说那条绳子是他捡来的,没注意到上面有血,觉得生活中有可能用到就带回去了。”周成林又补了一句:“蒋中兴说,看他们的样子不像在说谎。” 顾南笙不说话了,良久的陷入沉思。 直到市局他才说:“传唤孟源了吗?把宋安安也叫过来,看她知不知道成静老公出轨的事。” 第20章 恶魔与天使 “那你觉得赵大强和扬明……” 顾南笙若有所思:“一个即将走投无路的瘾君子和赌徒,已经做好了犯罪的准备,真的能说收手就收手吗?” 审讯员的问话,让孟源感觉是受到了侮辱,忽然变得怒不可遏:“那种人的话你们也信?我老婆现在已经死了,不管说什么她都没法反驳。那些人渣为了脱罪,还真是什么都想得出,和一个死人串通一气?你们警察也会信吗?” 孟源一脸讽刺的怒笑,原本端正的五官变得呲牙咧嘴:“如果这样的托词你们警察也信,可见现在破案率低下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你们下去问成静好了,问她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了,不惜搭上性命绑架自己。” 他不脱口,审讯人员还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毕竟那些也是赵大强等人的一面之词,根本拿不出证据。 面对孟源的咄咄逼人之势,审讯人员接下来的问话苍白若纸。 “婚姻中你真的没有出轨吗?那你为什么对成静的态度发生变化,九月三号早晨还动手打了她?” “我承认九月三号早晨我的确动手打了她,之前你们问我,我也都交代了。一开始没说纯粹是担心节外生枝,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孟源做出一个被曲解的委屈心痛的表情,那意思像说,看吧,现在麻烦不就来了,平白多费了多少唇舌。 他不满的情绪更强烈了:“我打她,不代表我就是出轨。如果你老婆三天两头出入那种场合跟小鲜肉搂搂抱抱,屡教不改,还把你辛辛苦苦赚的钱拿出去大肆挥霍给那些男人,你会无动于衷吗?” 审讯人员几乎不假思索地想,如果是他,肯定会气吐血,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情绪被勾兑到这一步,就成了人之常情。 孟源表现的,就是一个正常男人的血性。 顾南笙隔着一面特殊的玻璃注视着孟源,就觉得里面的审讯人员心理上也是这么看着孟源的。不管孟源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个人在示人的时候,都隔着这么一层,让人很难真正的看透。 那边宋安安被传唤来了。 被周成林带去了另外一间审讯室。 没几分钟顾南笙也跟了进来。 “警官,之前不是都问过了,今天还有什么事要问?” 周成林被面前体态柔弱的女人显衬得简直如野兽一样粗犷。难怪宋安安见了他就有点儿紧张。 周成林一张口声音也很粗噶,嘴上说着别紧张,却面皮紧绷,气势如虹,一副“小白兔,不听话我就吃了你。”的架势。 搞得宋安安更拘谨了,目光来回在野兽和天使间穿梭。 周成林直接问她:“成静的老公孟源婚内出轨,这件事成静有跟你提起过吗?” 宋安安怔了下,瞳孔微微放大,对周成林的问话深感意外。 须臾,她摇了摇头;“这个成静没有跟我提起过,据成静说,她跟她老公的感情很深厚,主要的矛盾就在孩子身上……” 她说话的时候,顾南笙仿佛一直在走神,无处安放的目光漫不经心落到了她的手上。 只见宋安安的手指很细,完全皮包着骨,年轻还有得看,等老了皮肤松弛生了褶皱,这双骨瘦如柴的手将大打折扣。 此刻这只风韵尚存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掌心轻轻滑动。 周成林沉默了一会儿,似会没想到接下来要问的话。 只听顾南笙忽然问:“你和孟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安安猛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天使”。 顾南笙不像周成林坐在椅子上,他从进来就闲散地靠在桌沿上,周成林问话的时候,他一直缄默不语,和宋安安印象中的审讯人员完全不一样,他就像来看景的,或者是来混日子的,看他的穿着打扮,跟外面那些穿梭行走的人也不一样。宋安安服务行业做久了,对牌子非常敏感。一眼就能看出他这一身品味非凡,价格更是不斐。所以,应该是哪家闲着没事干的高干子弟,来这里挂职打卡的。 宋安安松懈下来:“之前你们已经问过我了,是在半年前上完形体礼仪课后,我和成静一起去喝咖啡,喝到一半她接到她老公的电话,得知他就在附近,成静就让她老公过去接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源。” 顾南笙点点头,像是问无所问,用手边的纸杯给她倒了一杯水。 宋安安接过来,说:“谢谢。” 顾南笙说了句:“不谢。”就无所事事地转身离开了。 宋安安见没人对他加以干涉,更认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想是对的。 不过这个长相英俊,做事妥帖的年轻男子比这里的其他人都顺眼多了。 顾南笙出了审讯室,在走廊上看了眼,众里寻他千百度地挑出蒋中兴。 “蒋副队,你过来一下。” 蒋中兴快走两步:“顾老师。”顾南笙冲他朝了朝手,在他耳畔说了几句。 蒋中兴会意,快步离开了。 董连军在解剖室里一直等到尸检结束,和他们最初猜想的一样,死者是被人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通过检查,发现死者会阴部体表干净,没有被强奸的迹象。 第一时间抵达案发现场,看到人衣分离的现象时,他们都认为这是一起强奸杀人事件。 如果不是“谋性”,案犯为什么要扒掉死者的衣服? 这样一来,要思考的问题就多了。 董连军抓了几把本就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唉声叹气地先离开了。 肖义一直目送他出门,很替副局长的脑袋捏了把汗。 松了口气回过头:“师姐……” 见冉星辰一言不发的站在解剖台前,他就没敢再说下去,默默地做着收尾工作。 第21章 她的美丽,高高挂起 跟冉星辰共事这么久,他很能感觉出冉星辰的低气压。今天她就特别严肃,他废话多一点儿,她凌厉的眼风就像一把刀子似的扔了过来。吓得他只能少说话多做事。 还以为是副局长今天在这里的原因。 现在看来不是,董连军离开后,冉星辰反倒彻底沉默了。 她盯着女人脖颈那道触目的深痕,痕迹的交差点在脖颈一侧,而不是惯常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那样,勒绳的交差点在后面。这个体位一是方便行凶者使出全力,二是也不用面对死者被勒死时逐渐狰狞的面容,即便是案犯,肯定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怕是晚上会做噩梦。 但也有一类心理变态,把死者痛苦挣扎直到死亡的过程当成一种艺术,带着享受的心态去观赏。 冉星辰心脏蓦地跳了两下,她不知道这个案犯是不是就有这样的嗜好。但是,这个死者脖颈勒痕的交错点的确在一侧。从这个方位可以清楚看到死者狰狞变化的面部表情…… 冉星辰的目光往下移,死者的胸脯丰满,未婚女孩儿的弹性与饱满,皮肤细腻如凝脂一般。不知案犯出于何种目地,亦或是不小心的划割伤,死者的左乳皮肤少了一块,血液凝固后乌黑发紫,像是打了一块补丁。 种种不适感闹得冉星辰心神不宁。 好在尸检工作已经结束了,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告诉肖义做好善后工作。市局那边一说开碰头会,马上带着东西过去。 肖义乖巧的应了声:“知道了,师姐。” 冉星辰没想到出来就赶上一场大暴乱。 朱晓晴的家属正好过来认尸。警员拉了一大车家属,一下车,许是看到了殡仪馆,死亡的概念才真正地在人心里切实起来。 一个中老年妇女几乎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先是震人心弦的高亢,紧接着就像断了气似的,所有的声音都销声匿迹了,足足静寂了十几秒,巨大的悲伤才终于如洪荒一般完整地倾泻出,就全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呜咽声了,流也流不尽。 哭声很快连成了一片,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几个女人哭得几近虚脱。瘫软的身躯不断下滑。 一时间连警员都不知如何控制局面了,暴动可以用武力镇压制止,但是,悲伤不行。 顾南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一下车,就被震耳欲聋的哭喊声震慑了。他在这里看到了众生相。 想到冉星辰大学一毕业就在这里工作,各种离散,和被迫分离时的那种抓不住放不开的痛彻心扉一定已经被她看尽了。起初她也一定会害怕,会惊惧,会悲悯,甚至是胃肠抽搐,可是时间久了,心理生理的不适感都消失了。阈值高了,心自然而然也就钝了。 毕竟死亡是多么沉重的东西,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口,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看平淡,久而久之,就连与活人相处时的热络也变抽象了。 顾南笙终于懂得她那一切打着擦边球而过的情感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也可以是绚丽多彩的,可是她每天在这种地方和死人打交道,纵使是个美人,也只能颜彩淡漠地高高挂起。就像那时冉星辰自己说的,在解剖室难道还能喜笑颜开吗? 悲伤的人群东倒西歪,水波一样晃来晃去。冉星辰被撞了下,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她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摔个四仰八叉的悲剧没有发生,身体被人半空接住。 不用看,光闻味道就知道是谁。 顾南笙深邃的桃花眸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钟,紧接着嘴角勾起:“救驾及时吧。” 冉星辰吃惊地问:“你怎么这里?” 顾南笙快速地低下头和她咬了一下耳朵。 只觉得怀里的冉星辰身体一僵,他接着放开了她。 “肚子饿了,叫你去吃饭。” 冉星辰还有一点儿懵,顾南笙说了什么?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顾南笙拉着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冉星辰今天脑子很乱,索性什么事都不想了。 “市局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顾南笙说:“快了。但是工作也不是非得在市局做。” 这话也就他敢说,刑侦队的其他人肯定都在局里忙得团团转,不然周成林不会到现在还抽不出空来问死者朱晓晴的尸检情况。 顾南笙把车钥匙扔给她,意思是让她开车。 “找一家少盐少辣,胃口清淡的饭店。” “那干脆去寺庙。” 顾南笙咧嘴一笑:“你是说回家吃吗?” 冉星辰哼声:“我家是尼姑庵。” 一上车顾南笙就靠到椅背上,开始默不作声的看手机。 半晌没听到声音,冉星辰也猜不到他看的什么。或许就是什么不方便放出声音的视频。 冉星辰转移注意力,开始思考自己心中的疑虑。 直到手机响了起来。 把顾南笙也惊动了,关上视频看向她。 冉星辰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她的高中同学颜宁打来的,这些年两人一直没有断了联系,算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颜宁,怎么想着这会儿打电话?” “没打扰你工作吧?” 冉星辰说:“没有,正准备去吃饭。有事吗?” 颜宁向她发出邀约:“明晚我要请客吃饭,在桑园酒店,一定得来。” “有什么喜事吗?” “朋友们聚一聚嘛,都多久没一起吃饭了。明晚七点,你不来我不开席。” 冉星辰好笑:“行,知道了。” 顾南笙修指扣了扣手机屏幕:“看来明晚我要独守空房了,不知道你们小姐妹聚餐,让不让带家属?” 冉星辰瞟也不瞟他:“让带宠物。” 顾南笙直接“汪汪”叫了两声。 冉星辰再也忍不住笑意。 顾南笙看她眉眼间终于破晓,笑着转过身去。 最后冉星辰将车开去一家老字号面馆,这家的面汤底做得好,浓而不腻,小菜也很爽口。 顾南笙吃完果然很满意,起身结账后,又要拉着冉星辰去喝咖啡。 被冉星辰直接拒绝了。她下午还得上班,不像他,随去随走,市局的大门永远对他敞开,不敢关闭。 邀约不成,顾南笙把车让给她,自己迈着悠闲的步子去了街对面一家贵死人的咖啡馆。 被控制了一天一夜,孟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声称再扣押他就是侵权,他会申请行政诉讼。 这时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别那么麻烦了,以你的罪大恶极,可以直接走刑事诉讼了。” 第22章 可替换的双生姐妹花 孟源惊诧的望向门口。 说话的是个贵公子模样的年轻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人的气场跟其他审讯人员也不太一样,看上去很悠闲,桃花眸子微微弯着,不笑亦带着三分笑。眼底深邃却布满阴霾,猛地让孟源想到最滔天的罪恶,这是一双会犯罪的人才拥有的眼睛。 孟源“英雄识英雄”般的打了一个寒战。 不知顾南笙看出了什么,笑着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神色微妙的看向孟源。 “说说你的杀人过程吧。” “你们又是从哪里听来……” 顾南笙毫无耐心的打断他的话:“证据确凿,不管你承不承认,都不影响定罪。” 孟源石化了几秒钟,他的大脑在急速运转,分析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刑侦人员时常会骗取口供…… 顾南笙听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他突然冷笑一声:“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纰漏吧?毕竟在你看来一切都做得那么天衣无缝,警方的视线也已被成功转移。九月三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被掀了过去,怎么又会转回到你们身上来的呢?” 孟源眯起眼,他是真的很好奇。 顾南笙没有残忍的吊他胃口,他直接说:“是你的老情人宋安安……” 其实昨天上午将宋安安再度叫来问话的时候,也没人怀疑她跟成静的死有关。 是周成林问话时,宋安安手上的一个小动作,像一撮闪亮的火花,猛地点亮了顾南笙的灵感。让他觉得,或许就是这点儿微妙的联系,可以拼凑出一个大家完全没有想到的新局面。 “宋安安极度紧张不安的时候,会无意识的把她的拇指从手心移到手指末端。当她听到审讯人员问她是否听成静说起你有外遇的时候,她就做起了这个小动作。既然你是个精神科医生,应该很清楚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宋安安不知道她的自我边界在哪里,是终止在她的肘部,还是她的身体外面。这是患有紧张型精神分裂症的经典表现。所以,我猜宋安安一定被精神类的疾病困扰,或者以前被困扰过,以至于出现应激状态时,症状还是会不自知的闪现。而你恰好是个精神科医生,病人与医生,会不会你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呢?” 于是他就让蒋中兴去查宋安安的过往经历,尤其她曾经是否患病接受过精神病性治疗的记录,如果有,一定要查清医院和主治医生。还有孟源这几年的工作履历,他一并都要。 市局的兄弟办事效率很高,一大早蒋中兴就联系顾南笙,他需要的资料都发他邮箱了。 顾南笙迫不及待的打开,很快就在宋安安和孟源的过往经历中找到了重合的点。 六年前宋安安在a城的一家精神病院接受过长达半年的治疗,她的主治医生一栏中填写的是一个叫张怀民的医生。市局联系了当地的刑警,和这个叫张怀民的医生取得了联系,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孟源的人。 何止认识,张怀民对孟源印象深刻,孟源是他当时带的所有规培医生里最优秀的一个。当时医院有意签下孟源,但是,规培结束后孟源去了更有发展前景的大城市。 张怀民名义上是宋安安的主治医生,而实际负责宋安安的医生却是孟源。 顾南笙在孟源的从业经验中,的确找到了那家医院的名字。 所以,宋安安所谓的和孟源在咖啡馆的第一次遇见,其实是久别重逢。 “那又怎么样?因为我和宋安安以前认识,就断定我们是杀人凶手吗?不说破我和她的关系,只是不想让成静多想。毕竟她们是很投机的朋友,我知道她对友谊的看重。而我和宋安安认识,也时隔那么多年了,又是医生和病人,根本没有什么私交。再说,医生有对病患保密的义务。” 顾南笙懒懒散散的,连嘴角一吹即散的笑意都没怎么变,有些东西真的像是刻进人的骨头里的一样。就像某种高贵典雅的气质,不用刻意表现,细枝末节都能流露。 顾南笙就是这种人,像一只酣睡的豹子,根本不屑理会任何人,可是这完全不防碍你感受他体内蛰伏着的强大攻击力。 他语调轻得,像快要睡着了。那是他特有的悠闲:“只是彼此认识,的确说明不了什么。不能因此推断你们就是联合杀害成静的凶手。”他音色一转,无端拔弄了一下孟源的心弦:“重点是昨天在审讯室,我看到宋安安在做这一系列小动作时,用的一直是左手。于是我顺便给她倒了一杯水,发现就连她接杯子的动作也是左手。这就足以说明她是个左利手。” 话到这里孟源已经懵了,“她是左利手有什么问题?” 顾南笙靠到椅背上不说话了,修指在他的腿上轻轻扣动。就像打鼓点那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渐渐急了点儿,渐渐又缓了,他做什么仿佛全凭他的心情。他的思维区间是跳跃式的,而他整个人又任性又霸道,于是,想往哪里跳,就往哪里跳。别人根本管不了他,只会被他时急时缓的节奏捣弄得越来越心浮气躁。恨不得跳起来,不肖任何人动手,自己撕破自己的伪装,只求能够痛快了断。 孟源眼睛红了,他撕开自己斯文的皮囊,抓挠着自己的心肺:“你倒是说啊,宋安安左撇子怎么了。” 顾南笙笑了声,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接着说:“看到她是左利手也没什么,我是个细节控,发现的问题,总想去验证。验证了,又不见得真想干点儿什么。但是,闲来无事,我让他们将九月三号到九月四号早晨成静出入小区的监控视频发给我。” 话到此处,孟源的脸像死人一样惨白。 顾南笙仍旧微笑着说:“在成静的生活中如果真有一对隐匿着的狗男女,而那对狗男女又要了他的命。假设那对狗男女就是你和宋安安,那么,九月四号之前就一定发生了什么是警方忽略的,或者被你们有意的带过了。毕竟从九月四号开始,你和宋安安都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而且紧密得让人没办法推翻。” 昨天去吃饭的路上,冉星辰将车开得四平八稳,顾南笙靠在椅背上沐浴着晌午的阳光,只觉得异常宁静。思绪快速凝集,他打开周成林发给他的视频,接连看了两遍。模糊的镜头里女人模板化挺直的肩背,先让他想到雅柔培训班的墙壁上那些换了脑袋就无可分辨的女人,各异的笑脸一张一张在他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个人的脸上。培训老师说她们就像一对双生姐妹花…… 顾南笙那咝咝闪烁的火花马上就对接上了。 第23章 情感脆弱,不敌时间 他又将视频看了一遍。 思想已经完全陷进一个鬼畜的世界,背叛与欺骗,丈夫与姐妹,过分投缘的相似促成了残酷的取代和替换…… 直到冉星辰的电话铃声,猛地将他拉回现实。 “现实就是早在九月三号,成静就已经遇害了。法医做出的死亡时间推断也是九月三号到九月四号,但是,因为你和宋安安的证词,加上警方调取的杏林小区的监控,就把死亡时间确定在了九月四号。 其实视频中只有九月三号上午离开生活区的女人是成静,晚上回来乃至第二天早晨离开的人就变成了宋安安。早出晚归,趁着夜色宋安安穿上成静的衣服,透过清晰度有限的摄像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种偷梁换柱的戏码你们都想得出。 但是,你们忽略了一点,宋安安是左利手,她惯常用左手拎包,但是,我看了所有能找到的有关成静的监控视频,没有一个画面显示她用左手。还有,九月四日早晨‘成静’出了生活区,走过公交站牌后就进入了监控死角,如果是成静,正常出行她不用避及。只有宋安安才有这样做的必要,她要回家上班,开启她的不在场证明。这就是为什么‘成静’出了生活区,一下从视野中消失的原因。当天早晨‘成静’手上拎的包后来在垃圾筒里被发现,是宋安安上班时顺道扔到那里迷惑警方用的。” 孟源嘴唇哆嗦了一下:“九月三号成静在宋安安家,不只是我们两个人说……” “你是说那个外卖小哥吗?”顾南笙的神色中充满讽刺:“如果你不问,刻意的痕迹还会少一点儿。那个外卖小哥我们问过了,宋安安开门拿外卖时,室内传出杯子的碎裂声,宋安安问怎么了,里面一个女声回答‘打了一个杯子。’宋安安说没事,她来收拾。听了这番对话,外卖小哥就想当然地觉得屋内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可能是你。女人的声音可以是宋安安变声后提前录制的,这件事不难办到。 你们一开始的相互指认,其实是在给彼此做不在场证明。没人会想到两个相互指控的人会彼此袒护,审讯人员会下意识相信那些客观的事实。对于对方的恶意指控,除了会增加那些客观事实的证明力,不会造成任何损失。主观憎恶,警方不会采纳,也不会因此定另一方的罪。何况那些内容都可以澄清。但是,因为你们的这种指控,不仅对方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还成功转移了警方的注意力。只是,千算万算,你们没有算到成静生前真的和你们刻意制造的矛盾指向勾结,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也不会知道你婚内出轨的事。更不会把你和宋安安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们想利用黄金海岸的“花儿与少年”转移风险,没想到事与愿违,“花儿与少年”反倒成了一个攻克他们的缺口。 孟源深知一个局已经破了,只要警方把目光转向九月四号之前,他的行踪很快就将败露。 而且,宋安安一定抵挡不住眼前人的攻势。 孟源绝望地闭了下眼睛,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成静的确是我杀的……” 有的时候孟源也在想,情感的脆弱,竟经不起一点儿消磨。如果说起初他对成静的感情是炙热的一团火焰,三年,燃成灰烬,完全冷却。 有个孩子也好,但是,偏偏成静不生孩子。 婚姻生活最无可奈何的时候,宋安安出现了。当年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出脱得更加亭亭玉立,举手投足散发出的风情是六年前完全没有的。 时间可以销毁一个人,也可以锻造一个人。 成静是前者的话,宋安安就是后者。 六年前他就对这个姑娘有好感。 没想到宋安安也对他流露出了异样的情愫,于是干柴烈火,瞬间点燃。 但是,升迁成定局之前孟源没想过离婚。而且瞒得滴水不漏。 意外就在九月三号那天发生了,出差前他刻意抽出中午的时间去和宋安安缠绵。 门铃响了,来的竟然是成静。 成静看到裹着浴袍的孟源当即怒不可遏,声称要向单位举报他,让他身败名裂。 这几句话真的刺激到孟源了,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不能让成静活着离开。 于是抄起沙发上的领带勒向了成静的脖颈。世界静止了,只有他灼热的心血在沸腾,烘烤得他大脑一片空白,手上不停地用力,不停地用力……直到成静温软的身体垂落下去。 他才终于有了思考的能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已经杀红了。 但是,他很快冷静下来,和宋安安联手处理了尸体,又快速清理现场。 为了增加证明力,他们刻意叫了外卖,像顾南笙说的,用录音制造另一个女人在室内的假象。到了一定的时间孟源拨打成静的手机,维持几分钟通话,让警方有迹可循,相信成静九月三号下午还活着。 孟源去开研讨会的路上顺便抛尸。因为时间有限,抛尸场地不能慎重选择,是孟源认为的唯一的不足。 到了夜里宋安安穿上成静的衣服返回生活区,家里不留下任何足迹指纹后在第二天天不亮离开。除了成静的包和证件,所有物品付之一炬。 做完这一步,以为可以彻底瞒天过海了。 第24章 悬在头顶的利剑 或许自始至终都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他们,那只眼睛就是天眼,它居高临下,将所有罪恶尽收眼底。哪一瞬间它生出不屑,动一动手指,所有的情节就都被改写了。 顾南笙审讯孟源的整个过程,周成林都坐在监控室里看着。以他火辣的审讯风格,顾南笙的方式没准让他觉得过于温吞,他最烦人一脚踹不出个屁来了,不论犯案还是审讯人员。 但是,这回他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难得没发表任何激进的言论,也没有撸胳膊挽袖子地想要冲进去指点江山。他就一边盯着审讯室,一边默默抽烟。直到孟源彻底交代自己的罪行,周成林很明显地生出一种感慨。 感慨9.7杀人分尸案终于破获了。同时也为了别的一些原因。 这种感慨仿佛一层青灰,落在周成林的身上,让老刑警瞬间沧桑了不少。平时生龙活虎地没觉得,周队长脸上的皱纹竟然这么重,一道道密集的分布,像填不平的沟壑。这样一想,他已经四十五往上了吧?孩子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而这些老刑警,火爆的火爆,知性的知性,温吞的温吞,年复一年,却像没怎么改变过。 直到顾南笙从审讯里出来,周成林才掐灭手里的烟站起身。 “可以移交检查院了,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又少了一柄。” 但是,少了一柄,还有一柄。所以,到现在周成林的脑袋还是别在裤腰带上。上级不断的对董连军施压,董连军每天就只能瞪大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紧专案组。 闹得整个专案组连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仿佛刚停下来说句闲话,副局长那细细的小皮鞭就重重的抽打了下来。 周成林发表感慨的时候,顾南笙没有说话。他在沉思。 周成林受他的气场影响,也不再说话。 等了一会儿,顾南笙忽然问他:“朱晓晴的尸体是在东郊的建筑空地上发现的,专案组也将重点排查的区域锁定在东郊的居民区。扬明的住所不就在那里,有没有一种可能,朱晓晴是赵大强等人顺带捕获的猎物?” 周成林乌黑的眼睛立刻瞪圆了。 肖义把“荒野女尸案”的照片整理好,拿给冉星辰。 “师姐,你要这些照片干什么?想看哪些资料随时调出来看不就是了。” 冉星辰接过来一张一张的过目,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呈现非常直观。她随口说:“收藏。以供日后观赏。” 肖义很为她的恶趣味打了一个寒战,收藏被害人的尸检照片,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莫非法医做久了,是会心理畸形的? 肖义本来想规劝她一番,但冉星辰说了句:“很好。”就收起照片离开了。搞得肖义对她的担心,就像担心副局长董连军的脑袋一样,他不止担心局长的头发会掉光,还担心他每次不分场地地撸头发,万一尸检的时候验出他的dna怎么办?他也担心冉星辰会和犯罪扯上关系。 这种勒痕的案子,冉星辰还是第一次接触。但是,听程远行说以前他负责的案子里,有凶手就是采用这样的作案手法。凶手是出于何种心态,一直无从知晓。因为那几起都是悬案。 不过程远行喝醉酒,满腹惆怅时曾给她剖析过。被勒颈而死的人,痛苦的程度不亚于上吊,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死者的面目多么狰狞扭曲可想而知。身体的痛苦,精神的绝望,种种复杂的东西会瞬间堆积在那张面皮上,超负荷的凝缩,一脸千面,想想有多惊心动魄?很少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一张脸。但是,事实证明就是有人刻意会看,那些人的心里意图到底是什么? 冉星辰看清朱晓晴脖颈勒痕的第一眼,就想到了程远行说过的话。工作上她是个异常敏锐的人,注意到了很难不放在心上。但是,师傅所说的那些案子她毕竟只了解一个雏形,是否真的跟这起案件有关,谁都不敢定论。 贸然去申请调取之前几个案子的档案不合适,上面不见得会批准。 冉星辰打定了主意,决定亲自拿着照片去给程远行看看。 程远行虽然已经出院了,在家里疗养,但是,情况仍旧不是很乐观。 用程远行自己的话说,命是保住了,却基本变成了一个废人。每天坐不了多久就感觉天旋地转,必定得躺下来闭目休息。 以前日以继夜的忙工作,睡眠的时间很短。解剖一具尸体常常需要大半天,坐也很少坐。现在欠给床板的都一股脑还回来了。 说起这个程远行就有很多无可奈何。 冉星辰说了一些宽慰他的话。让他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回到工作岗位。 程远行就摇头:“回去是不好办了,好在倒下去之前把你培养起来了,可以独当一面,我也就没什么好遗憾。” 程妈妈听到了,就在外面呵斥他:“星辰难得抽空来看你,你絮絮叨叨地尽说这些丧气话,以后让孩子们怎么来看你?” 程远行是妻管严,就笑着摇头:“不说了,不说了。”他接着问冉星辰;“工作那么忙,你这个时间来看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冉星辰从包里拿出照片给他看。 “师傅,你看看这几张照片。” 程远行拿到手里一看,面色马上沉了下来。 冉星辰说:“前两天在东郊荒废的建筑用地发现了一具女尸,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致命伤。解剖时内脏完好。毒化检查等结果都出来了,也没有问题。死者唯一一处人为造成的外伤,就是左乳。”冉星辰挑出那张照片给他看。 程远行盯着照片沉吟,脸色越来越难看。 冉星辰察言观色:“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程远行抬起头:“其他没什么特别,但是,案犯这个勒颈的手法,和我以前负责过的案子太像了,简直像出自一个人之手。”他略微惊讶地喃喃:“难道那个凶手又出来作案了?” 他的话音刚落,冉星辰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肖义。”她当着师傅的面接志来:“怎么了?肖义。” 年轻又不沉稳的男孩儿,讲话就喜欢咋咋呼呼:“师姐,你说神了不,那个人刚跟周队说了,没准朱晓晴是赵大强那些人渣不想跑空的顺手捎带,结果检验科那边的结果出来了,证明在扬明家里发现的那条绳子上的血迹就是朱晓晴的……” 冉星辰已经顾不得肖义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了,她抬起头,对程远行说:“凶手好像找到了。” 第25章 宝贝儿,长点心吧 冉星辰驾车回市局。 一路上忍不住想,如果赵大强等人真的是凶手,前几起作案手法类似的悬案是不是也是他们所为? 如果不是,是不是表示她多虑了,几起案件只是碰巧作案手法相似。 检验结果出来后,专案组成员开了一个简易的碰头会。 周成林认为,如果朱晓晴真是被赵大强和杨明绑架杀害的,那调查的重点还要放到东郊的居民点,尤其要围绕杨明的住所展开重点搜查。 重新彻查杨明的关系网,看看那一带是否有关系密切的同伙,成了漏网之鱼。 顾南笙坐在临近窗口的位置,这里不仅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江城湛蓝如水洗的天空,通风效果也很好。 刑警队的人大多都是老烟枪,聚在一起的时候,小小的一间会议室快成了焚烧场。 “顾老师,你有什么看法?”周成林发表完言论后,把注意力转身顾南笙。 顾南笙不得收回眺望蓝天的视线,他说:“除了杨明的住处,也要向建筑用地扩散,尤其顺着朱晓晴跑到死亡现场的方向看看有没有什么废弃的房屋,或临时搭建。杨明把朱晓晴藏在住处的可能性不大,那里住户一户紧挨着一户,都是粗制滥造的违建,墙壁的隔音效果根本谈不上,邻居家打孩子骂老婆都听得一清一楚。把一个大活人藏匿在家里不可能。 而且,从朱晓晴脚上和小腿上的伤口,和草茎上提取的dna看,基本可以肯定她是偷跑出来的。如果朱晓晴是从那片居民区跑出来的,她为什么不直接跑到别人家里求救,让他们帮忙报警,而是跑到荒无人烟的建筑用地呢?还是说她跑到那里,是有目的性的?” 周成林摇头说:“我觉得她有目的性的可能不大。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那片居民区大都是杨明这类人,或者还有杨明的其他同伙,朱晓晴知道跑出去不仅没人帮她,还可能撞到他们手里。所以,干脆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没想到跑到案发现场的位置被杨明等人追上了,他们扒光了她的衣服想以此挟制她,一个女孩子光着身子就不会再跑了。但是,不知道朱晓晴怎么激怒了他,杨明一气之下勒死了朱晓晴。” 他的猜测完全有可能。 专案组成员一致表示赞同。 周成林当机立断,“如果大家没别的意见,马上去干活吧。”他安排了人手按着刚才所说的重点排查建筑用地周边的建筑,同时叫人再重新勘察一次现场,看看是否有什么细节漏掉了。他接着叫上顾南笙去审讯室。 经过这两回,周成林发现顾南笙对付案犯很有一套。 却被顾南笙拒绝了。 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去审,像杨明和赵大强这种人,周队长的暴力执法就很适合。 顾南笙在市局里困了大半天,已经到了极限。 他从楼上下来,刚好碰到冉星辰。 顾南笙扫了她一眼:“晚上不是有约会,不需要提早回去盛装打扮吗?” 冉星辰讽刺他:“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来去自由。再说,和小姐妹吃饭需要盛装打扮吗?” 顾南笙笑笑,轻蔑和哄慰都有了。 “宝贝儿,咱可不能仗着自己脸长得好看,就不长脑子。要不是因为小姐妹,成静也不用死得这么惨。” 他又是用放慢唇齿动作来加以强调,而不是用音量。效果出乎意料,使他的话听起来特别的漫不经心,又引人深思。 再加上他那句可能完全公式化的“宝贝儿”,叫得亦正亦邪,带着几分警示和挑逗,更听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冉星辰烦心的对他招了招手:“没事快遁了吧。” 顾南笙真是说走就走。 冉星辰又忽然叫住他:“朱晓晴的案子现在什么情况了?赵大强他们真的是凶手吗?” 顾南笙懒洋洋的指了指楼上。 “上去问周队,他去审了。” 冉星辰去桑园酒店前还是稍微打扮了一下。 掏出化妆包打了一个粉底和口红,眉毛修出的形状一点儿也不杂乱,稍稍勾勒了一下就是两眉新月。她对着镜子看了下,对自己稍作修饰的成果非常满意,如果顾南笙看了……冉星辰立刻打断自己的遐想,她这是疯了,最近太爱和顾南笙较劲了,许是生活中频繁被他打击的缘故。 想了想掏出一副金属质地的耳环,仿佛冷淡风容易百毒不侵。 听说冉星辰到了,颜宁到酒店门口接她。 灯光下她穿着一袭赫本风的连衣裙,脸上高光打得好,有了混血儿的既视感。 “星辰,你能来我真高兴。” 冉星辰走近说:“今天真漂亮。” 颜宁啧啧:“我只是今天漂亮,不像你,天天漂亮。” 她说的是真的,冉星辰的身上有一种气质,不管她穿得有多随意,都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昂贵又朴素。 冉星辰笑笑:“你是最舍得损自己的人了。” 进了包间和她料想的一样,今天的客人不止她一个。 见她进来,一个女客说;“这会儿人都到齐了吧?” 颜宁说:“还差一个。” 正说着,包间的门打开,一个男声传来:“对不起,来晚了。” 冉星辰背对着门板,身体微微一震。 颜宁会意的冲她微笑了下。赶紧推着她入座。 与此同时,冉星辰身旁另一个空置的座椅也被拉开,一个男人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星辰,好久不见。” 第26章 顾南笙来救场 冉星辰笑了笑:“好久不见。”其实也没有多久,一年多的时间,但是,再见面就如隔着万水千山。那天下午离远了看还不觉得,现在忽然这么凑近的面对面,才发现所有熟悉的感觉都荡然无存,这就像个全然陌生的人。 宋长风熟稔地给她倒了杯水。 冉星辰到了现在,真的有些口干舌燥,她说了声:“谢谢。”端起喝了一口。 在一边的颜宁看来,他们这样算和解了。满意一笑,功德圆满地叫大家开席。 当晚的菜肴很丰盛,冉星辰怀疑根本不是颜宁请客,她只是借花献佛,真正的东道主在自己身边。 顾南笙的提醒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想到这里,顾南笙略含讽刺的尖苛嘴脸也都模糊虚化了,成了一张柔软的脸。他虽然时常把话说得很难听,但是,说的往往是忠言逆耳的规劝。他那个人,面恶心善。 比眼前这些推杯交盏的人强多了。 就连颜宁,她认识这么久的朋友,也跟她耍这种小计谋。 包间内的氛围热烈起来。 颜宁提议大家一起喝一杯。 冉星辰不想喝,声称自己开了车。 颜宁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叫她别不识好歹。 “今晚高兴,就喝点儿吧。放心吧,喝再多也不会让你躺大街,我帮你叫代驾。” 满屋一片附合声,这年头有谁不是开车来的。 推辞不了,冉星辰硬着头皮喝下几杯。 没想到这酒入口绵软,后劲儿这么强。 冉星辰觉得自己的头懵懵的,她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清水洗过脸后,略微清醒了一点儿。 脸上的薄粉都被洗掉了,冉星辰也不管,干脆抽出纸将紧剩的残余抹去。 其实女人不化妆,显得更清纯。 这样一看,跟她的冷淡风耳环更相配。 时间差不多了,冉星辰从包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从洗手间里出来。 走廊幽长,灯光暗淡,壁纸的纹路是一条条闪着金光的线从下到上,攀满整个墙壁。设计这款花纹的人最初的构想可能是火树银花的效果。结果被酒店特有的灯光一照,那攀爬的姿态有了野性的妖娆,一树树的,好生谄媚。让人想到那些半趴在墙壁上,体态不雅的女性。 而在那些不雅女性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冉星辰走近后发现是宋长风,他靠在那里抽烟,体形修长,五官端正迷人。明明容貌没变,绅士周到的举止也没变,为什么冉星辰就觉得他不一样了呢? 宋长风看到冉星辰走过来,掐灭手里的烟站起身。 “你没事吧?喝得不舒服了吗?” 冉星辰假意按住自己的胃:“的确喝多了,胃有点儿疼。” 宋长风担忧地说:“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冉星辰拒绝说:“不用,不用,你不是也喝了酒。” “我的司机在外面。” 颜宁听说冉星辰的胃不舒服,也一副不敢怠慢的模样,怂恿着说:“长风,你先送星辰回去吧,她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冉星辰拿上包:“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你们继续喝吧,有人过来接我。”她看了眼时间,“估计也快到了。” 颜宁从没跟她间断过联系,没听说她的生活里多了什么人。 像要见证奇迹似的,几个人一起陪她到门口等。 酒店灯火通明的旋转门前等了好一会儿,车子来了又去,没有一辆是为冉星辰停留。 不忍拆穿她的谎言,颜宁很会给她留情面:“星辰,你朋友看来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胃疼还是别等了,让宋长风早点儿送你回去休息,路上你给你朋友发个短信,让他别来了。” 正说着,一辆suv在门前稳稳停下。 冉星辰直接略开它,视线投向远方。掌心也不禁微微湿润。 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顾南笙的每一次出场,都像走秀。而且,有的模特只是骨相美,五官却有一种僵硬的冷漠,以便演绎那种枯骨才有的漂移姿态。但是,顾南笙不同,他除了有模特不近情理的身材比例,还有一张让女人都艳羡的脸。 他穿衣服的习惯也像他这个人,穿简单的衣服,但是,绝不能单调得毫无特点。就好比白衬衣他不会选素净的全白,这里多一条,或那里多一道,总要有一点儿亮眼的特色,又一点儿不能显得花哨,直到后来冉星辰才知道,他穿的很多衣服都是走秀款。 在冉星辰看来那些衣服套到他的身上,就比挂在那些刀一样锋利的肩和胯上鲜活多了。 顾南笙将那些概念化的东西真正的变成了品味。 因为顾南笙的美是看得到,二十几岁,年轻漂亮,声音纯净,笑起来白牙光亮一闪,没有哪个女人能抵御。 不知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今晚顾南笙的出现,让冉星辰的心神也是一恍。 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已经走近,伸手拉过冉星辰,俊眉微蹙:“不是不让你喝酒吗?” 颜宁马上站出来打圆场:“她本来不想喝的,是我觉得今晚大家都很高兴,劝她喝了两杯。” 顾南笙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宋长风,这个人他记得,就是那个看一眼便能让冉星辰当场石化的男人。 原来是旧人相见。 既然如此,大好春宵,为何提前散场? 顾南笙怀疑她喝傻了,“还能走吗?” 冉星辰刚想说“当然能走”,已经被顾南笙拦腰抱起,他冷淡又不失礼貌地和门口看戏的那些人道过别。接着把冉星辰抱到了车上。 别人看不到,但是,冉星辰感觉顾南笙几乎是毫不怜惜地把她扔在了副驾驶上。背对着一群观众,他的脸色也变了,随时随地流转的艳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霾。他严肃的样子还真有点儿吓人。 车门“砰”一声带上。 顾南笙转到主驾驶。 冉星辰问他:“这是你租来的车吗?” 顾南笙谩讽地轻笑了声:“怎么,想让我化身骑士为你而战吗?” 他一脸冷漠的讽刺威力很大,很能刺激人,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也配? 冉星辰后悔给他发短信了,今晚让顾南笙来救场就是个错误。 都怪她,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识趣。 冉星辰按压了一下发沉的眼眶。 顾南笙忽然欺身上来,锐利的眸子盯紧她。 第27章 再栽我怀里一次,就吻你 “明明在意,干嘛还要装腔作势?是想告诉他,他离开这段时间,你冉大法医不是没市场,没人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吗?还是想打击报复他一下,让他当初有眼无珠离开你?” 冉星辰想了下,若说虚荣吧,应该是有一点儿,不然也不会叫他过来了。 至于打击报复,倒也不至于。 这样的场合呼吸都困难,只想早点儿离开。就算对于宋长风当初的离开真的心有怨恨,她也不会通过这种方式打击报复他。 冉星辰陷入沉思的时间有些长了,顾南笙以为她沉默就表示默认。 他冰冷的手指一下捏紧她的下巴,有些恶狠狠的说:“我可告诉你,冉星辰,我可没有闲心租辆车扮演富家公子陪你唱大戏。这次之所以没让你在这里丢人现眼,是看在阿姨的份上,以后这种破事别找我。” 他暴力的扯过安全带,接着卡扣一声脆响,将她捆绑在了座椅上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安分。 不等顾南笙抽回身子,忽地被冉星辰伸手抱住,她的双臂紧紧缠住他的脖颈,顾南笙一个不设防,一张脸险些撞进她的胸口。 他挺直身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扫向窗外,站在那里看好戏的人已经走光了。 “戏散场了,还演?” 冉星辰缠住他的手臂没有放开。 人的感知觉真的很奇怪,不喝酒的时候大脑是清醒的,喝了酒,大脑被麻痹了,记忆反倒异常清析起来。那天在殡仪馆门口,顾南笙的耳语她本来听得不是特别清楚,现在却一字一句清析的在她耳边回放。 喝醉的人有几分蛮横的娇憨:“你不是说,我再撞进你怀里一次,你就吻我吗?现在你栽到我怀里来了,你想怎么样?” 离得这么近,顾南笙的额发时不时碰到她的下巴和脸,痒得冉星辰直往后躲,他的头发太蓬松了,冉星辰觉得很像小狗,她摸了摸他的毛发:“你这个小崽子。”实在无法无天。 顾南笙被她一系列动作弄得不胜其烦。他眯了眯眼,咬牙切齿的说:“你说能怎么?” 他猛地低下头,手臂挣开她的钳制,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给了她扎实深长的一个吻。 这个吻太用力,冉星辰猝不及防的“哼”了声,嘴唇不自觉的张开,他的舌头转眼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巨大快感让冉星辰酒后本就残损的理智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这个吻给她带来的快感实在太强烈了,冉星辰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匮乏。这样生机勃勃的灌溉,仿佛唤发了她的又一春,三十岁,算是一个女人的又一个怒放期,远不到凋零的时候。 顾南笙这就切身的感觉到了,她的身体令他发馋。本想给她一点儿“教训”或者“惩罚”,然后马上回归正位,手指却不听指挥,怎么都没办法从她身上离开。 后面的车辆开始疯狂的按喇叭。 他们的车占了太久的车道。 顾南笙放开她的嘴唇,双手仍旧捧着她的脸颊,眼光迷离地盯着她不放。 冉星辰眼前就是男人放大的脸,年轻的肌肤好像上等的瓷器,她很有一种突然抬手将它扳近,继续刚刚亲吻的冲动。 身后的喇叭声更密集了,酒店的保安都向这边走了过来。 顾南笙放开她,坐回到驾驶座上沉默的将车开走。 一路灯影交错,在脸颊一侧飞速闪过。 冉星辰靠着椅背静静注视着窗外。 看吧,她还有能力在一个男人的掌心里热血沸腾,她没有因为一个男人的离开,就自行枯萎了。 冉星辰忽然说;“刚刚那个男人叫宋长风,我们在一起了大半年的时间,本来是长相,能力,各方面都无所挑剔的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相处得很开心,我的确有无数次以为我会嫁给这个男人,而且觉得嫁给他也挺好。” 顾南笙微微攥紧了方向盘听着,一声不吭。 冉星辰又说:“一年前他忽然跟我说分手……他是宋家的养子,宋家对他有恩。养父的公司遭遇危机,需要商业联姻,他选择了牺牲自己……” 顾南笙明显冷笑了一声。 “你把这说成是牺牲精神?”他又有些咬牙切齿:“到现在还在为他开脱。” 冉星辰说:“我不是为他开脱,我是在宽自己的心。他是为了报恩,为了挽救家族企业,不是因为我不够好,或者哪个女人胜过我,这么一想,分手的那段时间我倒也没感觉多么不适。” “输给一个没血没肉的企业岂不是更可悲?女人到底比不上身家利益。按照你的逻辑,你应该把自己哭死才对。” 冉星辰看了他一眼:“幸好我刚分手的时候没有遇到你,不然你这么贱的嘴,不激活我全部的痛苦才是。” “没激活就不叫痛苦了吗?分手的正确打开方式,就是适时痛苦,适时疏散,哪怕你一天跑到大街上跟人说八百遍,都比你那种愚蠢的自我安抚强。被压制的痛苦不是消失了,而是躲进潜意识中,总有一天会以更强的力量反噬你。” 冉星辰侧首盯着他:“顾南笙,如果你没这么聪明,而是一个傻瓜,会可爱得多。”她转过头,想了一下又问:“你这车到底哪儿来的?” “买的。”她那车对他而言简直是个玩具模型,开几天他的腿就要折断了。 冉星辰细抚了一下内饰,这款车她听说过,少说也得几十万。 “这么有钱,怎么不先给自己买栋房子?” “车是活物,离开的时候说开走就开走了。买栋房子就是定居,在一个城市定居,总要有能使我留下来的理由。” 说着,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冉星辰一眼。 听到他会离开,冉星辰心里微微一震。 第28章 你有必要换个心上人了 转而一想,匆匆过客,离开是必然。像顾南笙这种修为的人,怎么甘心留在小小的江城。 冉星辰呼了口气,打开车窗让夜晚的自然风吹进来。今晚她没有束发,风一吹,头发呼啦啦海藻一样翻飞徜徉。喝醉了酒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头脑发热,有时就可以借着边界模糊的理智装疯卖傻。就像刚刚在酒店大门口的车上…… 冉星辰舔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不得不说到现在她还很回味。 她趴到车窗上,把头探出去,这样一看坐大车和小车的感觉真的不一样。 冉星辰不是神经质的女人,绝对不会在城市的夜晚鬼吼鬼叫,从小到大不说循规蹈矩,但是,四平八稳。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扯着嗓子尖叫,反正风一吹,头发糊去了大半张脸,谁也不认得她。 做出这个举动之前,她扭头问顾南笙:“你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对吧?” 这一点顾南笙早就表示过了,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事实上,他是个连专业人士都无法催眠的人。足可见他活得有多么的自我。 “问这个干什么?” 冉星辰回过头,没有回答他。下一秒,顾南笙就听到她刺耳的尖叫声,车速很快,她所有尖厉的声音一出口就散了,柳絮一样飞得满空气里都是。 光大喊大叫还不够,冉星辰上半身探出去,一双手臂用力挥舞,不知她是在和城市的夜晚问好,还是跟什么东西告别。 顾南笙目色平静地看向她,看来她今晚受到的刺激不小。 他猛地提速,冉星辰的声音更破碎了。这个时候就算她号啕大哭,狼狈也会变得无影无踪。 直到喉咙都快喊哑了,冉星辰终于乖乖坐回坐椅。 顾南笙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瓶盖已经拧开了。 冉星辰默默喝了一口,堵塞了一晚上的心绪,顿时畅通无比。 她从顾南笙掌心拿过瓶盖。 指尖不经意地在他掌心挠了下,顾南笙的心脏都跟着抖,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冉星辰抽了两次无果。 顾南笙等她不动了,才说:“永远不要为抛弃过你的男人找借口,你可以考虑换个新的心上人了。” 冉星辰看着他;“往事不要再提,让明天好好继续吗?” 顾南笙睨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是个容易看开的人。” 冉星辰笑笑:“弟弟,放手,好好开你的车。” 顾南笙松开她的手。 冉星辰疯闹够了,又回到了画上,知性高雅,高高挂起。顺理成章指挥弟弟:“别回家,从这边拐去江城大桥。我带你看看江城大河的滚滚东逝水。” 顾南笙在心里提醒自己,有些人醉了,就会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冉星辰。但不管是什么,一切都不能当真。 他声音平静:“你是说那条你跳下去自杀,都不会淹死的江城大河吗?” 冉星辰说:“那条大河以前是很恢宏的,河水很大,流淌的时候会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后来我听到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就一下想到江城大河。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去江城大桥玩,那时的大桥还不是现在这样,我趴在简易的围栏上,看着怒气冲冲的河水,就觉得很敬畏。” 顾南笙告诉她:“或许当时也没那么惊心动魄,换作现在的你,高大,充满力量感,就不再觉得有什么了。但对于当年那个趴在栏杆上,刚好能看到下面的小女孩儿而言,它的确气势恢宏,雷霆万钧。而当时带你来的冉叔叔,他看到的就一定是一条很平常的小河。” 冉星辰警觉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车子已经开到桥上,到了这个时间通过桥面的车辆已经很稀疏了,顾南笙打开双闪停到一边。 他认真的时候,眼睛就格外深邃,漆黑的,仿佛永无止境。 “在催眠治疗中,有一种方法叫年龄退行,就是通过催眠让患者回到小时候,经由治疗性类比,和年龄的相对性,利用隐含示暗示“事情将会改变”,来修复童年创伤。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懂,就好比一加一等于二,对于儿时的你来说很难,对于现在的你却异常简单。当小女孩儿长成大女人,儿时困扰她的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童年创伤对很多人而言,就像一个显眼的伤疤,人们只是看着那个疤痕耿耿于怀,至于它是怎么形成的,那是当年那个小孩儿的参考框架决定的,具体的感受也得问他。后来的你们只是把这个伤疤烙在心口,阴天下雨生理性地感觉它的不适。 如果让你带着现在解决问题的参考框架回到当时的那个情景中,你可能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了,跟当时留下创伤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你甚至不会觉得那有什么。当年的情景就好比那个一加一等于二的难题,人生有一个阶段你想破头都想不出答案。现在呢?它还叫问题吗?” 冉星辰愣愣地看着顾南笙,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这些话,但是,他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此时此刻,她的心神很受触动。 没错,她也有过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不能解决的难题。以至于现在她还不时为那时的惆怅而深感不适。 顾南笙倚靠到栏杆上,一侧胳膊肘闲散地压着栏杆。接着说:“你频频想起的,或许不是那条奔腾不息,气势恢宏的河水,是带你来看河水的那个人。” 一个父亲对于一个稚嫩的女童而言,他豪迈的精神与活力不亚于奔腾的河水。 冉星辰把被风吹乱的长发别到耳后,她略微惊诧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起了我爸?” “因为你今晚的负气。宋长风的离开,其实你是心有怨恨的。那种伤痛让你想到父亲的离开,冉叔叔在你人生中的提早退场,致使你对男性这种率先离开的行为满心负气。在对待宋长风的感情上,你发生了移情。把对父亲的一部分怨恨移情到了他身上,才会觉得他对你的影响这么巨大。剔除来看,半年多的感情或许远没你想的那么深。真正困扰你的不是爱情,宋长风也不足为你苦恼的症结所在。” 第29章 你要不要试试我,没准是个不错的男人 冉星辰“唔”的感叹了一声:“如果在江城大河河水还汹涌磅礴的时候认识你就好了,直接把你推下去,让河水把你卷走。就不用等到你长到现在这么大,每天被你剖心剖肺,难耐又难看。” 顾南笙好笑:“就算是个流氓,也得稍微有点儿职业素养吧。就今天一个晚上,你不是希望我变成白痴,就是想把我扔到河里淹死。做人这么凶残,真的好吗?” 冉星辰说:“你说的没错,有的时候怀念那时江城大河的气势磅礴,也可能就是在怀念我爸。你一定可以想象,对于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父亲的形象就是威武雄壮的,他可以轻松的把你举过肩头,让你感觉离地三千里,伸手能触摸到天空的刺激感觉。” 冉星辰透过现如今江城大桥高耸的栏杆,望着下面无声无息的一条江河。 或许顾南笙说得对,是当年的她太小了,才觉得河水那么汹涌。如果父亲现在还活着,在她眼中没准也只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不仅没法把她举到天上,生活中很多的事还要指望她。 今晚的感慨实在太多了。 宋长风的归来,就像在她平静的心湖抛下一颗石子,不管他是否真的有那样的威力,却是个十足的引子。 “这段时间我不时会梦到我爸,情感上觉得是他,神形上又不太像是他。” “就算不像是,也一定有他的某些特点。” 冉星辰看了他一眼:“我时常梦到的,都是些妖魔鬼怪。” 顾南笙没再说话。 夜里桥上的风很大,呼呼的,像要把人撕裂开。 冉星辰身体纤细单薄,一副骨架子都快给她摇散。她一双手紧紧抓着护栏,紧防自己乘风归去。 顾南笙突然从身后环住她,两只手分别握住她抓着栏杆的手。 他的气息瞬间盈满她的鼻息。 冉星辰身体一僵,只觉得动容。 她微微侧首,看到他完美无缺的下颌弧线,说话时性感的喉结微微滚动。他给人的诱惑,几乎是致命的。像慢性中毒一样,一点点渗入,根本避免不了。 冉星辰以为自己是个另类,其实从他给她讲述催眠原理的那一刻起,她就中招了。就像顾南笙说的,那也可以是个催眠性暗示,她就在那样的暗示中,一点点将目光投向他,她对他好奇心大增,就是最好的解释。 如果对一个人完全没有心,你又怎么会好奇? 其实他的容貌还是其次,就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漫不经心又低沉回转的强大气息,还有他说话时的风格和语气,细想都是一个老道催眠师日积月累的职业修养。他自顾自的打着点,他知道哪一种节奏对于催眠是最好的。他把那节奏和他自身的行为举止同为一体,这样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是个容易让你“睡觉”的人。只要你靠近他,就不能不被他影响。 影响一个人最有效最无形的办法就是潜移默化。 他的独特语调,他所有小动作的特有节奏,都是他无时无刻施的法术。别以为那只是一个风流成性的年轻男子的轻佻和挑逗。这样以为的不良后果,就是你会变得毫无设防,让他的催眠之术变得顺理成章。 冉星辰这一刻就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中招了,她真是没办法。把一个超级催眠大师放在身边,被他每天温水煮青蛙,能幸免于难才怪。 顾南笙灼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耳畔,他的嗓音也是低沉沙哑的:“你要不要试试我,没准你会发现我是个不错的男人。” 冉星辰一只手抽出来,抬起来轻触他的侧脸。 被顾南笙抓住,放在嘴上细细亲吻。 那酥痒的感觉顺着指尖一下漫布全身。 冉星辰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就瘫软了。 顾南笙预料到了一样,用他的整个胸怀承接住她,并霸道的把她包裹住。 修指扳过她的脸颊用力亲吻。 这时的冉星辰酒已经醒了,却感觉自己更醉了,完全的熏然若醉,比之前还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周成林习惯大嗓门的人,这回却不习惯的把手机拿远,他没想到顾南笙讲话也能这么火爆,难道是睡着了,被他从睡梦中叫醒,在闹起床气?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很多年轻人还在作死的过夜生活。怎么看顾南笙都不像个会早睡早起的乖宝宝。 他试着把手机挪近,尽量和颜悦色的说:“顾老师,打扰你休息了,情况比较紧急,觉得有必要给你打个电话讨论下。案情的走向出乎了我们的预料……赵大强和杨明的确绑架了朱晓晴,但是在索要赎金前朱晓晴就跑了,不等将人找回来,杨明也被警方控制了。” 所以说,朱晓晴是在逃出去后又遇到了什么人,才遭遇杀害的? 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不时有一辆汽车疾驰着闪过,城市的路灯散发着慵懒的黄光,静静的躺了一地。 拥抱过的怀抱还是炙热的,激情未散。却如芒在背,脊背升起一片寒凉。 尤其冉星辰,心底巨大的不宁又开始翻腾。 如果凶手不是杨明,那会是谁呢? 那个连环杀手又开始作案了吗? 她想到程远行目色沉重的样子,心里跟着一沉。到现在那几起案件还没有破获,成了多少侦查人员心里的一道沉重枷锁。程远行说比他年长的老刑侦队长,一生破获的大案要案无数,最后退休,那几起悬案成了他余生最大的遗憾,到现在仍旧耿耿于怀。这就是一个刑侦人员的执念。 然而,最令冉星辰心惊胆战的是,如果凶手是一个人,现在尚在人间游荡,那将还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落入魔爪。 “什么都别想,上去泡个热水澡赶紧睡觉。”顾南笙温和的声音传来。 冉星辰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楼下。顾南笙刚接了周成林的电话,还要回市局。这个时候冉星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下前车嘱咐他:“慢点儿开车。” 顾南笙笑笑,微弱的车顶灯照在他好看的脸上,显得异常柔和。原来这世界的万事万物都偏爱美好的东西。 “快上去吧。” 冉星辰提着包上楼。 楼门口的感应灯亮了又灭。 冉星辰进去后,顾南笙没有立刻离开,他透过车窗看往一个楼层,没多久,窗里映出光。他靠在椅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那盏灯橙黄色的,整栋楼唯一亮着的一盏,指路明灯一般。 今晚他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可谓煞费苦心。顾南笙知道,他的收获颇丰。 他满意的动了下唇角,抬腕看了眼时间,加速离开。 第30章 这要人命的起床气 专案组的人连续加了几个夜班,就算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也有了凋零之色。 尤其周成林,直接从莽汉过渡到了看门的老大爷。 顾南笙上去的时候,他刚缩进值班室的那张破沙发里眯一会儿。 顾南笙一叫他,他就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一张老脸胡子拉碴,眼眶乌黑,最鲜活的颜色就是眼睛里那许多条纵横交错的红血丝。 顾南笙面色更阴沉了。 一起共事这些天,周成林对顾南笙的情绪变化也有了一点儿了解。不耐烦的时候,他会懒得说话,只要他不想,别人问他也不搭腔,而且神色冷漠。再烦一点儿,张口即是讽刺,一句话一个包袱,抖落的都是刺人的锋芒。 今晚则是一脸阴郁。一般饱经生活摧残,或天生心理阴暗的人,这个年纪的眼光中才会淬出这种厌世的狠戾。 周成林微微打了一个冷战,顾南笙一看就没吃过生活的苦。心理阴暗吗?肯定也不至于。难道这就是顶级标配的起床气? 顾南笙问周成林:“那两个杂碎到底怎么说的?” 周成林搓了一把脸,脸上的皱纹和疲惫都舒展了些。 “经过大半晚上的审讯,赵大强和杨明都承认绑架朱晓晴的事实。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为了配合成静设计的戏码,赵大强九月三号开始,刻意请了三天假来做准备。加上这三天里,他毒瘾发作,又欠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债务,这次绑架就成了他唯一翻盘的机会。” 顾南笙皱了下眉头,敏锐地捕捉:“那三天赵大强毒瘾发作?还欠了债?” 周成林点着一根烟,只有尼古丁可以真正缓解他的疲惫。 他猛吸一口,又来了下自杀式吞咽,才说:“没错,那几天他又向卖家买了毒品,已经跟缉毒大队的兄弟招呼过了,这边的案子一弄利索,就把他移交过去。”他接着往下说:“但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他们没等到成静。赵大强意识到可能被成静耍了,不由恼羞成怒。加上被债务逼红眼的两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这时,他们恰巧碰到下夜班回住所的朱晓晴。当时赵大强不知道她是成静培训班的同事。 专案组调查过了,朱晓晴租住的房子就在那个小公园附近,离培训班也不远。朱晓晴下夜班总喜欢从那里抄近路回家。 当初几人将地点定在那里,就是因为那里的监控形同虚设。一个在正门,拍到的范围有限,另一个一年前就坏掉了。 像你之前说的,他们不想跑空,就这么顺带地绑架了朱晓晴。 之后把她安置在离杨明出租屋三四里的一个废弃房屋里,是当年开发商临时搭建存放什么东西用的,后来那一片建楼的事情搁置了,一晃一两年的时间过去了,那里成了荒地,那个临时搭建没人拆,就在那里荒废了。平时没人踏足。我们连夜让人去查看了,有人进入的痕迹,已经提取dna送检。 等他们摸清朱晓清的底细,制订好勒索方案,就看到成静被杀的新闻。 赵大强和杨明一慌,向朱晓晴家人索要赎金的事就暂时放下了,先看看成静是什么情况。 结果九月十号下午杨明给朱晓晴送饭时,就发现她逃跑了。 他四周找了一下没找到,也没敢闹出太大动静。因为当时赵大强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专案组的人一直在黄金海岸调查。果然很快查到了杨明头上,他也被叫去了市局问话。他们本来还庆幸没拿真面目示过朱晓晴,却怎么也没想到朱晓晴逃出去的当晚就被杀了。” 周成林郁闷地低下头猛吸了几口烟。 事情真邪门了! 从成静分尸案的嫌疑人,牵出一个荒地抛尸案,以为终于缕出头绪,可以将案犯锁定的时候,案件的走向却朝着另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谁能想到朱晓晴逃出虎口,又入狼口。 那个让整个案件节外生枝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周成林脑袋都要想破了,仍旧一点儿思路也没有。如果不是太过抓心挠肺,他也不会大半夜的把顾南笙这尊大神请过来,还要默默忍受他的起床气。 天真无邪的周队长到现在还以为顾南笙的坏脾气是起床气。一个没留心过江城大桥夜景的壮观,没在上面和晚风温柔相拥过的周队,哪里晓得能在上面有怎样的风流快活。 顾南笙猛地站起身,他的怒气好像一下找到了发泄的端口。 “去见赵大强。” 赵大强被逮捕之后,每天最惧怕的就是周成林的淫威,周成林用力捏一下,他的骨头都感觉快散架。 看到进来的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小白脸,他只翻了一下眼皮,准备继续打盹。没想到下一秒顾南笙就被周成林附体,不仅附体,还武力加持。顾南笙抬起一脚踹在赵大强的腰身一侧,连椅子都踢翻在地。 赵大强冷不防的大头朝下,疼得哀嚎出声,所有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监控室内周成林则看得一个激灵,执烟的手都跟着一抖,福至心灵间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再说呢?何必打断一个热血青年的睡眠。 “还困吗?” 赵大强猛烈地摇头:“不困了。” 顾南笙也不将人扶起来,他屈尊蹲下身与他对视。 赵大强看清了那双眼睛,他忽然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个悬疑片,里面一句话他印象深刻,“看见过杀人犯的眼睛吗?”那里面有一种东西,在这个午夜灯光幽暗的审讯室里,赵大强仿佛看到了那种东西。 他大半个身体都僵了。 顾南笙忽然冲他意味深长的微笑:“告诉我,绑架成静你们是准备配合她演一场戏?拿到她允诺的酬金?还是恶念一转,想假戏真做,拿到所有赎金后,杀人灭口?” 这样不仅没人知道他们串通一气的秘密,还能多拿到一半的钱。 只有成静那样单纯的女人会相信两个见钱眼开的恶棍能信守承诺。 就算成静没有被孟源和宋安安联手杀害,这场预谋的犯罪能准时上演,顾南笙猜成静一样逃不过命丧黄泉的结果。 在这场一波三折的案件中藏了太多人性的罪恶。 老天这个审判者,用了这么一种形式,让它们一一呈现。 第31章 你要不要跟我睡 面对这样一张笑面修罗的脸孔,赵大强连否认的勇气都没有。他迟疑地点了点头:“我们的确是那么商量的。” 他太需要钱了,卖血都不足以维持他的正常生活。没有办法,他只能去吸别人的鲜血。 成静那个傻子,把自己打包好,伪装成猎物送到他们嘴里,哪有不吃掉的道理? 这种“贴心”的猎物可不多见。 “其实就算没有成静,我们也打算铤而走险,去弄一笔快钱花花。” 赵大强哆哆嗦嗦的说完,就想要爬起来。 顾南笙悠悠地站起身,脚尖似不经意踩到赵大强的手,他重重一抿,就听到杀猪一样的惨叫。 周成林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没由来的一惊。 午夜的会议室里,每人端着一个比自己脸还要大的茶缸子,里面的茶水浓得发苦。 只有顾南笙的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既然排除了杨明作案的可能,案犯另有其人,荒地抛尸案就要重新回到案发现场和死者身上。 这个现场很简单,由于杂草很厚,案犯的足迹非常模糊。唯一有价值的发现,是在离死者三百米远的地方发现一个烟头,应该是案犯留下的。但是,检验后没有提取出任何人的指纹和dna,只烟头有塑料烧焦的凝固物,猜测应该是案犯戴着的一次性手套被烧到留下的。 因为从死者的身上也没检验到任何指纹和dna,证明案犯整个行凶过程都是戴着手套的。 那么问题来了,案犯行凶杀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仇杀和谋财都不可能,专案组最早的猜测就是谋性。 但是,死者没有被强奸过的痕迹。 如果案犯扒光死者所有的衣服,是为了抚摸亵渎女性以获得快感,他为什么又要戴着手套呢? 这不符合这类犯罪的心理特点。 这一点顾南笙能给出专业的解释:“男性先天就有强烈的‘接触异性欲’这符合动物学上的一种原理。但有一种猥亵行为,心理学上称为性变态,是一种性行为异常。这类人通过抚摸或玩弄女性的身体获得快感,来满足自己不正常的欲。也有以残害为手段,来获得满足。但是,戴手套会影响他们获得满足的程度。除非还有一种犯罪,案犯不以碰触女性柔软的肌肤为获取快感的方式,而是通过极力的摧残,破坏这种柔美来使自己达到亢奋的高潮状态。这类案犯戴不戴手套影响不大。但是,从朱晓晴的尸检情况来看,案犯显然不属于最后面这一种。” 提到尸检了,周成林才突然想到自己整个会议那种缺失感从何而来。 原来是法医没在这里,如果法医能当场再详述一下尸检情况,对案件的分析会有很大的帮助。 “忘了给冉法医打个电话了,有她在能让我们的脑子更清晰。” 折腾了大半夜,“起床气”终于散尽,肯把自己修长的身体懒洋洋瘫在椅子里的顾南笙猛地凌厉了目光。 “她已经睡了,不要叫她。” 周成林端着大茶缸子的手忽然有不能承受之重,他的大脑袋瓜子里警铃大作: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等到太阳升起之后再说呢? “哪能叫她呢,明天等她上班了再说。”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城市的灯火都仿佛浮在很遥远的天边,与市局无关。周成林叫大家也赶紧回去补个觉。 休息日注定休不了了。 顾南笙回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冉星辰应该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么晚。 他本来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但是,看到专案组成员那一张张呆傻又布满血丝的眼,他还是决定留下来。至少可以谨防那些连续加了几个夜班,脑子早已经一团浆糊的刑侦人员少晃一晃脑袋。 顾南笙刚走进客厅,一间卧室门打开。冉星辰走了出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南笙揉了揉颈项,懒洋洋地说:“荒地抛尸案又回到了原点,所以要重新做案件分析。” 冉星辰的心里“咯噔”一声,竟然真的是这样。 顾南笙问她:“你是一直没睡好?还是做噩梦醒了?” 冉星辰淡淡说:“做了噩梦,出来喝点儿水。” 顾南笙脱掉外套,修指停在衬衣领口上。 “要不要跟我睡?” 冉星辰拿起杯子瞥了他一眼:“你是困傻了吗?” 顾南笙眯了眯眼:“如果周队长不给我打那通电话,是不是昨晚你就跟我睡了?”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结果真的不敢想。冉星辰想她可能就真的迷迷糊糊的跟他上床了。 昨晚回到家,洗过澡坐到床上的时候,回想起这件事,冉星辰还是一片心惊。 顾南笙明显也不是那种玩不起的人,不会逼着一个姑娘家索要名分。他已经很累了,拎起一侧嘴角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去睡了,早饭不要叫我。” 冉星辰没有做早饭。颜宁一大早就给她打电话,问她胃疼有没有好些。 听冉星辰说早要出门吃早餐,颜宁马上说:“去哪家?我去找你,刚好一起吃早餐。” 冉星辰想了想,“去朱记吃小笼包吧。” “好,一会儿见。” 冉星辰没想到颜宁这么迫不及待,她料到以颜宁的性格一定会再给她打电话,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 颜宁踩着高跟鞋进来,一眼搜寻到冉星辰,快步朝她走来。 第32章 缅怀旧人 “冉星辰,可以啊,你到底什么情况?” 颜宁坐下来,一脸好奇之色。如果不是考虑到晚上不方便,昨晚饭局一结束她就给她打电话了。 冉星辰大体知道她的口味,已经点过单了。不然排队还要再等很久。而且,颜宁的意图明显不在吃上。 “你倒是很会恶人先告状啊。”冉星辰哼笑:“我还想问你,昨晚的饭局怎么回事,你倒先火急火燎的来问我了。” 颜宁嘿嘿直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冉星辰言辞尖利:“你受人之托,就可以算计我这个朋友吗?” 颜宁愣了下。 冉星辰接着说:“你知道我当你是朋友,只要你说吃饭,我就一定会去。你才用这招引我上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这么一次之后,你在我这里的毫不设防就消失了。以后你再说什么,我肯定要思量一番。” 她说话的时候一脸认真。 冉星辰是个有原则的人,她说到做到。 颜宁心里“咯噔”一声,她知道朋友间的毫不设防最难能可贵了,经过昨晚那一次,她在冉星辰那里的特权消失了。 她马上握住冉星辰的手,追悔莫及:“亲爱的,我错了,我不应该利用你对我的真心。其实我早应该跟你坦白的……”颜宁觉得这是拿回特权的唯一办法了。 希望能依仗冉星辰心里的在意,拿到一块免死金牌。 “是宋长风啦,他求了我好几天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不答应他,他就天天来磨我。他太想见你了,又怕直接联系你,你不答应……”颜宁观察冉星辰的表情变化,见她一边面无情地听着,一边吃小笼包,“宋长风知道你和我关系最好,找我比找别人有用。我当然不想联合别人骗你,我还以为……还以为能帮助到你,你会高兴呢。” 冉星辰停下咀嚼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她知道颜宁为什么有这样的自信。就是笃定她的心里有宋风长,在宋长风离开这段日子,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帮她见到朝思暮想的人,难道不是功德一件吗?她有什么理由怪她? 只是,宋长风回到江城,想尽一切办法地想见她是为了什么呢? “比起见到他的高兴,远不如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成为帮凶让我愤慨。” 颜宁没想到,她盯着冉星辰看了会儿:“星辰,你的心里真的放下了吗?一点儿都没有他了吗?” 冉星辰放下筷子,忽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颜宁又问:“昨晚去接你的那个男人是谁?男朋友吗?我看他年纪不大,应该没有我们大吧。昨晚你们离开,宋长风明显很失落。我知道我不该替他说什么,但是,作为朋友,我很了解他的处境,这些年他生活得非常不容易。被领养之前,他过的都是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来到宋家,生活才真正安稳下来。但是,想守住这份安稳并不容易,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了讨得他们的欢心,他必须加倍努力。 我们从来不用讨自己父母的欢心,想任性就任性,但是,宋长风不行,一个孩子该有的无忧无虑他从来没有过。就像宋长风自己说的,他没有童年,因为自始至终,没人肯无条件地关爱他包容他。他永远都在努力地求生存。之前为了挽救宋家,报答养父母,他不得不答应联姻。之前我也很生他的气,但慢慢就了解他的处境了。很多时候他就是没办法像我们一样,生活不允许他随心所欲。” 冉星辰把碗推到一边,“人活着,就是有很多的不容易和身不由己。生活中有许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这些我都懂,所以,也很理解他。” 既然他做了选择,就按自己的选择去生活好了。她又没说死缠烂打,揪着他不放,现在跟她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颜宁叹了口气:“他本来也认命了,毕竟很多时候不能选。没想到他的未婚妻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大小姐,每天除了购物,发脾气,就是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和宋长风根本没办法相处。几个月前那个女人深更半夜从酒吧出来,遭遇了抢劫,被捅了几刀,当场身亡。” 冉星辰听到这里,惊诧地抬起头。 “竟然发生这种事。” “是啊。我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很不可思议。宋长风说经历的离别多了,人就变得极其没有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觉得重要的人随时可能离开。这就是他不断托我联系你的原因。我了解你的脾气,本来不想帮他,但是,宋长风的那几句话,真的触动了我。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从来没有放下过……” 冉星辰迎着朝阳,驾车往市局走。 她一边走一边想,真的要原谅颜宁吗?如果原谅颜宁,她知道,就是在心里将宋长风一起赦免了。 她不能说颜宁的话让她心里毫无波澜,这么久以来,心里不是一点儿没有宋长风了。某个触景生情的瞬间,想到在一起的时光,也曾满心欢喜,那些都不是假的。 当那些美好的时光化为泡影后,她真正地为此消沉过一段时间。 别人看不出来,每天下班回到家,她却提不起兴致做任何事。懒得吃饭,也懒得工作,常常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也许就是在缅怀宋长风吧。 第33章 请求原谅 车子开到了市局,冉星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几分钟后,拿起包上楼。 一上去,就有人通知她开会。 确定荒地抛尸案的凶手另有其人后,市局就被一股阴云笼罩,每个专案组成员的脸上也都阴云密布。 尤其周成林,一大早就脾气火爆。扯着嗓门骂人,将办公室的顶棚都要崩塌了。 立在他面前的两个刑侦人员,则像两只霜打的茄子。 冉星辰一进来,问一旁的孙路:“周队一大早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孙路说:“重新勘验现场的人今早有了新发现,在距离死者五十米远的一棵枯草上,发现了一点儿血迹,还有塑料手套刮擦的痕迹,应该是案犯匆匆离开时,不小心刮到了。但是,非常不明显,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昨天派去重新勘察现场的人也是来回了几次,才偶然发现的。周队骂当时勘验现场的人不细心,忽略了这么重要的证据,万一赶上下大雨,血迹被冲干净了,唯一的线索可能就彻底消失了。” 几天的时间,就接连出了这么几起案子,整个江城早已人心惶惶。媒体一直在紧密追踪报导,社会各界不断施压。而线索每次要连接上的时候又断了,纵使周成林的神经直径有几米粗,现在也快断了。对于这样的疏忽,他肯定不会放过。 等周成林骂完了人,接着召集大家开会。 建筑用地上那个破旧小屋里提取到dna和指纹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朱晓晴的不假。 她在跑出去前,被绑在那里无疑。 现在所有的焦点就在她逃出去之后…… 遇到了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 刑侦和技术上现在一直没有什么突破,现有的线索就那么多。调取监控的人反复看了几天,也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毕竟城市的荒郊,大都不在监控范围之内。就算有一两个监控,因为平时利用率不高,坏了也没人维修。四周的监控距离案发现场又太远,起的作用微茫。 周成林问冉星辰:“星辰,你们法医有什么新的想法?” 尸检的内容冉星辰已经报告得很详细了。朱晓晴就是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几处外伤显而易见。 冉星辰一直以来最存疑的地方就是死者左乳上的那块缺失。 “那块缺失的皮肤找到了吗?杨明有没有说朱晓晴身上的那块伤是他们造成的?” 周成林回答:“问了,杨明说朱晓晴身上的伤与他无关。他们把人绑架之后,就绑在那个小屋的柱子上,没有殴打过她,也没有扒过她的衣服,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谋财,不是谋性。” 冉星辰沉吟:“那就是杀害朱晓晴的案犯造成的,如果不是意外造成的伤痕,那案犯割掉那块皮肤的目的是什么?朱晓晴的家人你们问过了吗?有没有说朱晓晴那里有特殊的标记,比如说痣,或者胎记什么的?” “问过了,朱晓晴的母亲和姐姐说,在那个位置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迹。” “那案犯为什么要把那块皮肤割去?他的心理动机是什么?” 如果弄明白案犯的心理动机,朱晓晴被杀的原因可能就不难知道。 周成林抓了一把头发,心理动机这种问题,最需要顾南笙那种专业人士的解答。 可是,他看了眼时间,再想想顾南笙昨晚那暴风骤雨般可怕的起床气,还是作罢。 不过顾南笙昨晚已经给案犯初步定义,极有可能是性行为异常者。为了满足自己诡异的嗜好,什么变态的行为都做得出。 “稍后我问问孙教授吧,看看他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正好等化验结果出来。” 冉星辰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顾南笙一觉睡起来,已经中午了。 家里空无一人,冉星辰早上班去了。 一整晚没睡,即便补了一上午的觉,顾南笙还是感觉无精打采的。 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坐到沙发上。忽然看到茶几上的笔记本。本子摊开着,顾南笙的视力又极佳,上面的字迹一清二楚。 冉星辰的字很娟秀,细胳膊细腿,但是,一点儿不觉得小气。 他拿起来看了看,是关于荒地抛尸案几点疑惑的地方。一是死者脖子上的勒痕,二是左乳上缺失的皮肤。 冉星辰以专业的角度做了详细的记载和分析。 接下去的重点标记,让顾南笙眯了眯眼睛。 难怪勘验现场那天,在看到朱晓晴脖颈的勒痕后,冉星辰的神色都变了。 顾南笙合上本子,仰头喝下半瓶水,去洗澡换衣服。 宋长风的电话号码没有变,冉星辰盯着来电显示,整个人感觉很不真实。 这个号码早在她的电话薄里消失了,忽然跳出来,半熟悉半陌生,就跟梦魇一样。 她接了起来:“喂……” 宋长风会联系她,不应该意外。像宋长风这种妥帖周到的男人,她因为昨晚的“鸿门宴”心中不快,他的安抚政策也会第一时间落实。 “星辰,我在市局附近,方便出来聊一聊吗?” 冉星辰大可以说自己在工作,出不去。 但是,逃避不是办法。 安排了手头的工作,冉星辰从市局出来。 宋长风坐在车里等她,看到人出来,他连忙下车打开车门。 冉星辰站着没动;“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 宋长风笑笑:“话的确是哪里都能说,只是,老朋友见面,找个地方喝点儿东西不为过吧?” 他的神色坦荡。 冉星辰再斤斤计较,反倒说不过去。 她坐进车里。 宋长风把车开到附近不远的一家咖啡馆,他说:“离市局近,这样如果你觉得我图谋不轨,起身就走也用不了几分钟。” 冉星辰松弛的笑笑。 宋长风看了她一眼:“昨晚以那种方式约你见面,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你是说颜宁当帮凶的那件事?” “这事其实不怪颜宁,她是好心。是我想联系你,又担心你不想见我,才出此下策。不过,看到昨晚你兴致不高,就知道你什么都猜到了。这种方式很让你生厌。昨晚想送你回去,就是准备在路上跟你坦白,顺便请求原谅。” 冉星辰喝了一口咖啡,“说请求原谅严重了。不过,如果不是以昨晚的那种方式,而且你直接打一通电话说老朋友叙旧,我想我应该很愿意出席。” 冉星辰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宋长风微微一愣。他以老朋友为由约见她,她就以老朋友之名回敬他,谁也别想试探她的态度。 第34章 一切无名目的激情四溢 冉星辰承认自己昨晚生气了,但不是因为他,是颜宁骗她出场的方式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既然是老朋友重聚,打个电话就好了,拐弯抹角的反而尴尬。 冉星辰自在地喝了一口咖啡,表示现在已经不介意了。 宋长风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拘谨,用那种方式和冉星辰重逢,一定是他和颜宁一起想出来的,他不是无辜的,冉星辰绝对早就猜到了。 那她的这番抗议就是说给他听的。 宋长风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捏紧,他以为冉星辰还记恨他,不想见她,所以,才刻意安排了昨晚的那场聚会。以勾起两人初次相遇时的美好回忆。 但冉星辰轻描淡写,告诉他这样大费周章大可不必。没有什么比他以为对方念念不忘,而对方早已放下更让人尴尬的事了。 自作多情让宋长风出了一身的热汗。纵使咖啡馆里开着冷风,也没将他全身的燥热镇下去。 冉星辰问他:“这次回江城打算待多久?” 宋长风神色一敛,漆黑的眸光盯紧她:“不走了,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以后专门负责这边的工作。”他的眼里充满期许。 冉星辰只说:“恭喜。”江城是总部,说明宋长风这两年在分公司的表现不俗,通过了考验,进入了企业的核心。 宋长风神色暗淡下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这些不是我最想要的。” 冉星辰笑笑,她看了眼时间,拿起包说:“打工人,不像你们大老板时间自由,我得回去上班了。” 宋长风忙站起身:“我送你。” 分开后再见,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更没有料想之外的情意绵绵。 宋长风扫兴之余,又觉得这非常符合冉星辰。就像当初分手的时候,她也不像其他女人撕扯着非要一个说法。既然他说有不得不分开的理由,那便分开好了。 宋长风甚至没见她掉一滴眼泪,只是寒风中有一些面色发青,他怜惜地将围巾递给她,被她边界清晰地拒绝了。 在宋长风眼中冉星辰一直都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初在颜宁的生日宴上,他穿过众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不跟人聊天的时候,就一副冷清的模样,像高山上的雪绒花,一尘不染,说不出有多吸引他。 当年宋长风毫不犹豫地穿过众人,一路朝她走去,当时的念想很简单,就是要和这个女人搭上话。 现在他看着冉星辰毫不迟疑地离开,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几年前的那一晚他一步没有朝她走近过。所有走近后的开心畅聊都是他呆愣原地的遐想。 宋长风连吸了两口烟,接着将烟头捻灭。 顾南笙坐在不远处的车里注视着他,连带他所有的小动作。 两分钟后,宋长风终于驾车离开。 顾南笙晃到楼上。 已经是下午了,他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辛勤的人们早已汗流浃背,而他则是一身清爽,还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冉星辰拿着文件一走一过,被他一把拽着胳膊拉了回来。 “你挥一挥衣袖是走了,人家在市局门口把自己站成了望妻石。” 冉星辰手里拿着资料,她从工作里分出一点儿神来给他:“他人对我的情深似海不消你来提醒。” “屁。”顾南笙虽然言辞犀利,却很少说脏话。这回他对冉星辰的讽刺是赤裸裸的:“粘人的不止痴情汉,还有瘟神。” 冉星辰抽出手臂,面向他:“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我特别没意思。” 顾南笙插着手离开。 在刑侦队里,周成林在原本拥挤的空间硬是给他腾出一块宝地,既不受穿梭人群的打扰,又能欣赏外面小半个江城的景色。闹中取静,是个滋生腐败奢靡的好地方。 顾南笙坐下后,掏出从家里顺来的本子,重新浏览上面记载的信息。一个法医顶半个刑侦人员,一点儿不假。不得不说,冉星辰分析问题的条理很清楚。如果在感情上也能这么大刀阔斧,可以少受不少的苦。 顾南笙皱了下眉头,靠到椅背上,修指轻轻扣动桌面,分神想起其他的事情。 冉星辰很久没一个人出来喝酒了。工作太忙,平时也没太多的闲情逸致。 今天下班她没有回家,直接驾车来到酒吧。 临下车前,宋长风问她:“我还能再联系你吗?” 冉星辰当时没有回答。 她知道这是一个隐秘的密码,回答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成年人有很现实的考虑,在宋长风离开的这段时间,她的确没有碰到更合适的人。今天宋长风透露的信息已经很明确,随着他未婚妻的离世,联姻解除了。而他成为公司的核心成员说明宋家二老已经完全认可了他的能力,放心把宋家交给他。以后他有能力为了自己而活,不用再为了谁牺牲自己的喜好。这样的宋长风跑来求复合,稍微理智一点儿的女性就很难不心动,认真思考它的可行性。 只要她的心里还有他,这就是不错的选择。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果因为内心的执拗错过这个人,是不是还能找到比这个更称心如意的? 冉星辰不确定。 毕竟她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岁……冉星辰撑着额头还是忍不住惆怅了一下。 她不是会委曲求全的人,如果还犹豫,就表示她余情未了。 虽然顾南笙直指她的余情有童年创伤的成份,她把父亲的离开移情到另外一个男人身上,才不由自主加深了依恋。如果连血带肉撕开来看,有多少是关于宋长风的,就会一目了然的。 想到顾南笙了,冉星辰不禁有些头疼,她又连喝了两口酒。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说出的话永远真假难辨。你不知道他哪句话是出于真心,哪句话又纯粹只是想戏耍人。 今天她分明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讽刺,一个三十岁女人的拖泥带水让他心生鄙夷。 冉星辰想想自己就笑了。 他说得条条是道,还不是仗着自己年轻,玩闹得起。况且,优质的男人到了四十还是一枝花呢。 而她呢? 不能因为他让她误会自己还年轻,就真以为一切无名目的感觉都享受得起。 对。这就是为什么那一晚她那样动容,冷静下来,顾南笙再问她的时候,她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就是因为她觉得那一切的激情肆意都是无名目的。他玩得起,她却玩不起。 所以,面对他的一再挑衅她只能退缩。 如果再年轻三岁,或两个人一般大,她会让顾南笙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第35章 叫人安心的男人 酒吧的音乐声太大了,越到午夜噪音越大。冉星辰疑心自己来错了地方,从来不喜欢重金属音乐的她,感觉自己的耳膜要穿孔了。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吵死了。” 或许声音太大,不远处的一个男人注意到了她。忽然挂着猎奇的笑意过来掺扶她:“美女,没事吧?” 纵使喝醉了,冉星辰也知道这些搭讪者不怀好意。她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走开,你别碰我。” 男人一只手落了空,哼笑了声,又来捉她。 冉星辰用坚硬的金属包沿当利器,撞疼对方后,跌跌撞撞往外面走。 没走几步,手臂被人紧紧钳制住,疼得骨头要裂开了。嘈杂的音乐声中,她听到对方咬牙切齿的骂:“臭婊子,找死!” 冉星辰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人扯着出去,整个摇头晃脑的深夜酒吧,都沉在一种嗑药的兴奋中,没人关注到这一幕,就算真的有人看到,也不会管。沸腾的血液,炙尽了所有的温度,让人变得异常冷漠。 夜晚的风一袭来,冉星辰同时被重重抛到地上,男人抬脚就要往她的身上踹去。 下一秒却发出刺耳惨叫。 冉星辰借着闪烁的霓虹,看到一个精瘦的身影,出拳的动作非常灵活,几乎毫不费力的将膀大腰圆的男人打翻在地,不等对方反应,他又一计硬拳补上去。男人一定被打懵了,匍匐在地上几秒钟没有动弹。背对冉星辰的男人像踢皮球一样狠狠踢向对方,一连就是几脚,哧哧的闷响惊心动魄,男人蜷起身子哀嚎。 冉星辰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仿佛才把男人惊醒,他终于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她。 冉星辰被他眼中未被驯服的野性吓了一跳,暴力也是一种本能,只是千百年的时间里,被文明和规范驯服束缚了。而她却仿佛在顾南笙的眼中看到原始的从未被驯养过的野性,透着危险的狂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神色癫狂。 “顾南笙……” 顾南笙被唤了一声,好像已经回魂了。他蹲下身的时候,又是那种漫不经心:“脸就一张,就不能省着点儿丢吗?” 冉星辰闭了下眼睛,她这一辈子脸都快在顾南笙面前丢完了。 “快扶我站起来,我的脚扭了。” 她穿着一双尖细的高跟鞋,还是下班的时候刻意换上的。 顾南笙扶起她之前,伸手扒掉了她的鞋子,“带了两个利器,别人伤害你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用?下了解剖台就怂了?活人比死人还可怕?” 冉星辰按着他的手臂站起身,她今晚喝了不少酒,双脚全踏在地上仍旧摇摇晃晃。身体的重心不断往顾南笙的身上压。 顾南笙烦躁的蹙眉:“一边考虑和另一个男人旧情复燃,一边对我投怀送抱,真的好吗?” 冉星辰的脑袋太晕了,她怀疑这家的酒有问题。顾不上他说什么了,紧紧抓着他说:“我不行了,你背我吧。” 顾南笙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最后还是蹲下身。 冉星辰很乖顺的趴到他的身上,整个人蜷在他的背上,太痛苦了。 在将车开走之前,顾南笙给周成林打电话。冉星辰听通话的大体内容是顾南笙说这家酒吧绝对有人卖违禁药品,叫几个派出所的兄弟来抓人,一定收获满满。 冉星辰难受的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里面的人嗑药?” 顾南笙扫了她一眼:“你是法医,来问我?” 车子一路疾驰,顾南笙什么时候开车都风驰电掣。 走到一半,冉星辰就实在忍不住了,推开车门蹲到路边剧烈呕吐起来。 顾南笙斜靠在车身上,散闲的看着她。 冉星辰肺腑中一阵阵翻江倒海,把胆汁都吐出来了,才终于舒服一点儿。她撑着地面站起身,勉强走了两步。 顾南笙过来抓住她的手臂,递给她一瓶水:“漱漱口。没本事还死命喝。” 冉星辰也后悔了,现在的感觉真是痛苦不堪。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看监控锁定你的车开去了东南方向,再找可以一个人一醉解千愁的场所。一个不经常出入酒吧的女人,也不会有什么判断的能力,只要挂着牌子是酒吧字样的,就以为一个样。考虑到你开着车,找东南方向标识醒目的酒吧就准没错。” “如果你晚来一步,我就惨了。”冉星辰心服口服的说,可能不止被殴打,说不定还有更悲惨的事。“谢谢你啊,有的时候对你真是既爱又恨。” 顾南笙欺身凑上来:“那些事都不会发生,在你喝得快不省人事之前,我就已经坐在离你不足两米远的地方了。是你想心事太专心了,没有看到我。” 冉星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顾南笙近在咫尺的俊颜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 冉星辰的心里冷不防的冒出这个想法: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叫人安心?! 从来没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从他搬进她的公寓开始,这种效用就产生了。午夜梦回,她从噩梦中惊醒,总觉得门板是一个黑洞,从那里面会走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咚,咚,咚……一步步朝她逼近。可是,一想到在另一个房间里还有这么一个男人,那声音就骤然消失了,百鬼退行,她的心也立刻归于宁静。 “你到底是什么人?” 冉星辰伸出手,想碰触他的脸。 被顾南笙一偏头躲开了。 “在你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最好不要碰我,不然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酒醒了追悔莫及。而且,我也不想趁人之危。” 顾南笙一脸严肃,帮她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出发。 第36章 年纪大的男人就更靠得住吗 车子一移动,车厢内瞬间盈满破碎的光芒,晃得冉星辰有些头晕,她微微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冉法医真是喝醉了,不然不会这么示弱。 “你不是已经体会到了,还不知道怎么办吗?”顾南笙扫了她一眼,淡淡说:“空了,就舒服了。思想和身体差不多,越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越不要死命往里塞,都倒出来,没准就舒服了。有的时候,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和困扰你的人,就跟呕吐物一样,不吐出来就翻江倒海闹得你难受。吐出来的那一瞬间,或许很痛苦,但很快就能感受那种放空后的轻快和自在。” 今晚她就是塞得太满了,衡量利弊,计算得失,装着装着,就情绪超载了。最后想要的答案一个也没得到,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冉星辰觉得自己就有一种满溢的不适。 冉星辰脑袋一歪,须臾:“顾南笙,有的时候你真的是个哲人。” “是男人和女人的脑回路不同。你们女人是天生的矛盾体。你说宋安安和孟源偷情,最不想谁知道?” 才过去的案子,即便喝醉了,冉星辰也一下能想到。 “当然是孟源的妻子,她的好朋友成静。” 顾南笙笑了声:“而那天中午成静会出现在宋安安家,将两人当场抓个现形,就是宋安安给成静发的信息。如果不是她发信息让成静去,成静那个单纯的脑袋瓜子根本猜不到孟源的出轨对象就是宋安安,更想不到去她的家里捉奸。” 冉星辰微微惊诧了下,很快就想明白了:“宋安安是不想等了,急着登上正位,所以,逼着孟源非解决成静不可。人性的贪婪啊,实在可怕。” “宋安安若能沉得住气,赵大强就替她解决成静了,自己的手上根本不用沾血。”顾南笙说这话的时候,冷冰冰,一点儿同情谁的意味都没有,只有不屑。“再反过头看,成静联系赵大强勒索孟源,真是为了拿到她应得的财产吗?她在自我欺骗,无非想通过这种方式看到孟源对她的在乎,证明她的猜想是错的。” 一直以来,成静根本不是因为孩子的事在跟孟源闹,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真是出奇的准,成静找不到证据,却能感觉枕边人有了二心。这个患得患失的感觉一直困扰折磨着她。于是想到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不安都是错觉。她以为生死时刻最能见真情了。 “所以说啊,你们女人真是矛盾,宋安安和孟源看似一根绳上的,平时也最贴心,实际上跟孟源却是两条心。成静做到最后势必要跟孟源鱼死网破,却到死也没断了自己的真心。你们女人是天生的重度分裂者,表现和心思可以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冉星辰哼哼:“那是你不懂女人,更不懂三十加的女人。” 跟人精一样的顾南笙说话,从来不用过多地浪费唇舌。 只见他神色笃定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冉法医,问你一个问题,长得丑的男人,就比长得帅的男人安全吗?” 以前很多女人都这样认为,不过经过大量的事实证明后,发现这个论调相当荒谬,男人的好坏跟长相无关。后来反倒很多女人反应长相丑的男人比长相好的男人更靠不住。 关于这个,心理学者也给过专业的解释。 冉星辰理所应当地说:“男人的好坏跟长相无关,看人品吧。” “那跟年纪就有关吗?”顾南笙眯起桃花眸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凭什么觉得年纪大的男人就比年纪小的男人靠得住?如果说年轻点儿的,让你们女人感觉不定性。那城府深就不可怕了吗?” 冉星辰愣了下,竟无法反驳。 成年人的年岁把污浊和智慧一起沉淀,就像一棵生长的树,刚抽条的时候,笔直,翠绿,经过一些年头,没准就会长出毒瘤,或干脆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所以说,经过岁月沉淀的男人更沉稳,也更污秽。 这样一想,哪个好?哪个坏? 顾南笙深知他不在冉星辰的考虑范围内,就是相差的那三岁。这三年的差异,让她觉得她自己玩不起了,而他依然玩得起。 “你凭什么因为这三岁,就断定我是个玩弄感情的人呢?因为相差的这几岁,你直接诋毁了我的情感观,你觉得合适吗?谁告诉你二十七岁的人就一定是对感情不负责任的年纪?那么在你二十七岁的时候呢?也是抱持着玩闹的心思来经营一段感情吗?还是说,你二十七岁的时候,是不敢碰二十七岁的男人的,这个年纪是个魔咒,所有处在这个年纪的男人都是情感骗子?不要因为你玩不起了,就料定其他玩得起的人都在玩。不会玩的人,不管二十七岁,还是三十岁,他都不会玩。而真正玩弄情感的人,哪怕成了家有了孩子,他一样不会安份。这跟处在哪个年纪,没有本质上的联系。” 每个人都会经历从二十七岁到三十岁的过度,但是,不能因为时间过去了,再回头看的时候,就把年轻当轻浮。这样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辱没? 冉星辰坐在摇晃的车厢里,不得不说,她的心特别稳当。顾南笙的每句话她都听到心里去了,这真是一个善于催眠的男人,他能缕顺她每一根叛逆的神经,从心底认同他。 好一会儿冉星辰没有说话。 顾南笙侧首看她,只见她呼吸均匀,脸颊酡红,已经睡着了。 他伸手将冷风调小。 第37章 受右脑支配的人 宿醉让冉星辰有些头疼,早晨不想开车,准备搭顾南笙的顺风车去市局。 又突然想到他不是朝八晚五的上班族,今早或许不想去。 没等去敲他的房门,那门抢先一步开了。 顾南笙穿戴整齐从卧室里出来,看到冉星辰站在他门口,挑了挑眉:“有事?” “去局里吗?想搭你的顺风车。” 顾南笙招呼她快走,他一边换鞋一边说:“荒地抛尸案的嫌疑人找到了。” 冉星辰晕头转向的脑袋“嗡”一下就清明了。 重新勘验现场发现的血迹经检测,dna结果出来了,通过和dna库比对,是一个叫张仲义的男人。他有猥亵妇女的前科,一次是在七年前,被判拘役。一次是四年前,判了两年。还有一次猥亵未遂……服刑期间警方专门给他做过心理辅导,以为社会危害减小了。 没想到时隔两年,又犯了一起大案。 刑侦队已经出动,准备逮捕张仲义。 顾南笙和冉星辰跟着一起去勘察现场。 既然嫌疑人已经找到了,冉星辰心中有很多疑问需要他解答。 顾南笙知道她的几点好奇是什么。 “张仲义多大年纪了?有家人吗?” 周成林回头说:“四十二,以前有一个老婆,不过十几年前就离开他了,应该是发现了他的怪癖。后来张仲义就一直单身没有再找。” 顾南笙又问:“他是做什么职业的?” “画家,不过一直没画出什么成绩。以前负责他案子的人说,这个人性格比较怪异,深入简出,和正常人也不大一样。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艺术家气质。”周成林话锋一转,又说:“回头我跟孙教授了解一下,孙教授为他做过心理辅导,对他的心理世界应该比较了解。” 侦刑人员迅速排好阵势,由周成林按响了张仲义家的门铃。 门铃大约响了十几秒,门板打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站到门前,刑侦人员猛地扑上去,在对方震惊不已的时候将人制服了。 周成林出示了手上的证件和逮捕证。 张仲义藏在胡须下的所有睡意都落荒而逃,除了清晨被门铃叫醒时的那点儿惊扰,他的表情很快恢复平静。对警方的突然到来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也没有质问为什么抓他,就乖乖被几个警员带走了。 周成林带着几个刑侦和技侦进入,同时还有顾南笙和冉星辰。 在七十多平米的一间小房子里,专门隔出一个画室,所以,整体的格局就变得十分拥挤,卧室,厨房,洗手间都挤在一起。零散的东西堆在客厅,猛一步入,就像进入了一个杂物间。 大家散布开来,开始搜索有利证据。 顾南笙则推开画室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和外面的拥挤如出一辙,这间小小的画室不论墙上还是地板上,都堆满了油画。乍一步入,视觉的冲击过份强烈,就仿佛万千妖魔鬼怪迎面而来,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的,都要下意识的微微退后。 顾南笙冷静的环视整个画室。 所有画的风格一致,浓重暗沉的颜彩,重大的笔触,每一笔都张着血盆大口,仿佛以暴风的形式呈现。颜料一团一团的炸开,创作它们的人似不屑精致的线条。 所有界线都是模糊的,天和日混在一起,地又和天混作一坛,反正都是暗淡的颜色,唯一的区别就是看谁比谁更邪恶。 这样的笔触就注定了画风的野蛮,强暴。 顾南笙围着那些画转了一圈,发现不对,在这些广漠无情的色彩荒漠中,也有精巧细致的存在,那些折了茎的纤细玫瑰,断了翅膀的蝴蝶,被戳破单薄蝉翼的飞虫……它们就陷在这暗沉如泥沼的洪荒里,初看,像是对渺小生命标本的怜悯,亦或生命伤处残存的最后一点知觉…… 顾南笙摇了摇头,但是不对,他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对脆弱渺小有所同情或怜悯的良性知觉。只有冷眼和离间。 这绝对不是一个社会低层人士的呐喊,这是一种隐匿的摇旗和助威。 下一刻,周成林和冉星辰也推门进来。 看到这些油画,没有艺术细胞的周成林首先发出一声惊呼:“画的什么鬼东西?难怪画了几十年都出不了名,这种画挂在家里是要做噩梦的。” 顾南笙感受到的,还不止做噩梦就足以诠释的邪恶。它还是帮凶。顾南笙不是画家,他之所以能在这些画里读出这种奇怪的感觉,或许跟他强大的右脑思维有关,而艺术家们都更倾向于大脑右半球的象征方式。所以,张仲义画中那种超自然的体验他才感受得到。 他拿胳膊肘儿怼了怼冉星辰:“有什么感觉?” 冉星辰摇了摇头:“非常不舒服。”比一场宿醉还让人头昏目眩。 刑侦人员在张仲义的家中搜到了绳索,一次性手套等作案工具,在他的车里也发现了这些。 一个随时带着作案工作满世界跑的人,没问题才怪。 周成林怀疑在张仲义车上搜到的那些工具,就是杀害朱晓晴时用到的,忙让人封存拿回去化验。 顾南笙盯着后背箱那些散在帆布包里的工具,问周成林:“张仲义以前的几起犯罪,也是戴着手套作案吗?” 周成林沉吟:“这个我倒不清楚,之前的那些案子都是别人负责的。得回去申请调卷宗来看看。” 了解张仲义过去的作案手法,对破解朱晓晴的案子有利。 张仲义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承认他就是杀害朱晓晴的杀手,但是,杀害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叫朱晓晴,还是看了新闻报导,才知道那个女孩儿的名字。 蒋中兴问他:“你为什么要杀她?说说你的作案动机。还有,你为什么出现在哪里?是怎么遇到她的?” 张仲义说了几个字:“压抑,烦躁,想要释放……” 那天他为了寻找灵感,开车到处转,带着画板就转到了东郊的那片荒废的建筑用地,但是,在那里徘徊了一两个小时,仍旧一点儿灵感都没有。 朱晓晴是偶然撞到他视线里的,慌慌张张的,像一只迷失的小鹿。 像有的人找灵感的时候需要喝酒抽烟一样,他寻求灵感的最好方式是碰触女人。 朱晓晴的适时出现,就像天赐的灵感。而且她还是以求助的方式出现,那种弱小一下就刺激了他的犯罪灵感。 第38章 说不出的魅力 张仲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个笑容引起了蒋中兴巨大的不适感,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敲了敲桌面,示意他严肃。 “继续往下说。” 张仲义眯了下眼睛,厚重眼皮堆积出的三角眼,眯缝起来就显得特别猥琐。他的表情还是兴奋的,仿佛当夜狂野的风吹到了这里。“我能感觉当时自己血脉贲张,全身每一个将死的细胞都复活了。它们叫嚣着,跳跃着,想要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于是我答应了她的求助,将她骗到车上,趁她不备,用绳子绑住了她,用一块抹布堵上了她的嘴。那时候天还亮着,我要等到夜晚来袭,再享受盛宴。” 蒋中兴眉头紧皱:“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你在做什么?” “画画。我画了一幅精灵之舞,一只有着透明翅膀的昆虫在荒野中折断了翅膀……” 顾南笙想到在张仲义的画室里看到了这幅画,荒野全是大片的褐与灰,如果不是亲耳听张仲义说,还以为那是污浊的沼泽。 等张仲义一鼓作气画完手中的画,已经八点多了。蒋中兴问他是怎么在这种室外的黑夜中作画的? 张仲义说:“我车内常年带着充电的灯,一个会四处采风的人,说不定何时会有灵感。” 夜色是罪恶的最好屏障,朱晓晴在惊恐中被他拖下车。张钟义戴好手套,要为自投罗网的猎物处以极刑。 “她太不老实了,在我去除她身上的衣物时,她挣扎得厉害。作了几个小时的画,我有些累了,手也酸了,不想跟她白费力气,于是我决定先勒死她。”他怪异的三角眼盯紧蒋中兴:“不知道你有没有碰触过刚死的人,她们的身体还是柔软温暖的,跟活着的没有一点儿区别。” 蒋中兴被他一句话气得咬牙切齿。 顾南笙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挺直一点儿,他盯紧张仲义说这话时的面部表情。有一种张狂,从他浓密的络腮胡里扑出笼。 就像一个人突然回忆起让自己印象深刻的盛宴,至今仍回味无穷。 “不是女性能给你带来灵感,你既然脱了她的衣服,为什么没有强暴她?” 张仲义冷笑:“我为什么要强暴她?女人能给我带来快感的方式,不止做爱,其实细细抚弄她们的身体,更能让人热血沸腾。我不需要进入她们,就能达到高潮。” 停顿了下,他又说:“女人这种东西既纯洁又肮脏,我只需要她们干净的皮表,不会触及她们肮脏的灵魂。” 耳机里传来周成林的声音:“问他将人绑在车里,停留那么长时间就不害怕被人发现吗?” 对此张仲义完全不以为意:“那种鬼地方,一天到晚见不到一个人。当年开发商为了争取那片地,闹出过人命,后来荒废了,都传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然周边居住的那些穷鬼连公厕恨不得都占了,却连菜地都不肯过去开,是因为什么?唯一让我觉得不安的地方就是离开时天太黑了,被草划到了手背,走得急没注意,回家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蒋中兴的耳机中又响起提示,是顾南笙的声音:“朱晓晴左乳上一块皮肤被割去了,是他做的吗?” “朱晓晴左乳上一块皮肤是不是被你割去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张仲义估计是所有嫌犯中最坦诚的。 “勒死的她的时候,她的一只手就搭在那里,艳红的指甲映着她的皮肤,太骚气了,让我觉得很不吉利,就把那块皮割掉了。” “那块皮肤呢?” “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车子往回开的时候,走了一段路,被扔出了窗外。那么一小块皮肤,总不能带回去当画布。” 如果他是当着周成林的面说这番话,免不了要吃苦头。 顾南笙低头翻看张仲义几起案子的卷宗。张仲义近乎得意的声音不时传出来。 顾南笙翻看文件的动作停住,修指在牛皮纸袋上快敲了两下,他猛地站起身,拎着袋子离开了。 从张仲义的口供看,他是杀害朱晓晴的凶手无疑。所有细节都对得上,连带捆绑朱晓晴的绳索,经化验,就是张仲义后背箱里发现的那条。除了那块被丢弃的皮肤,刑侦人员按照张仲义所说的大体路段没有找到。 但是,一块遗失的皮肤不影响定罪。 案子的顺利破获,就预示着连续加班加点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专案组成员可以回家泡个热水澡,再睡个舒服的懒觉。 市局也不用再受舆论的压迫,对媒体和民众都有了交代。 乌云散去后,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目。 周成林眯了眯混浊的眼睛,没有别人脸上的那份放松。 他回到办公室,点着一根烟坐在椅子上慢慢的抽。 直到下班时间,刑侦队的人陆续走光了。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又响起脚步声。 周成林听着这漫不经心的节奏感,就知道是谁了。他掐灭手里的烟,一把抓起椅背上的衬衣外套。 “走,请你吃饭去。” 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看顾南笙的这身装扮,得出入什么样的高档场合才合适? 周成林每个月的薪水都按时“交公”,口袋里就几包烟钱。 顾南笙一眼看透他的窘迫,轻笑:“来了市局就得大家的照顾,还一直没什么表示。今天我先请。”不给周成林推辞的机会,顾南笙问他:“成阳路上的那家私房菜馆怎么样?” 周成林点头:“清幽,是个好地方。” 顾南笙返回是个意外。 他本来有事和冉星辰说,停车场里遇见她,她又换上了那双利器,其实以她的身高完全不用穿高跟鞋。除非气场十分强大的男人,不然面对这样的冉星辰都有一种压迫感。 不仅如此,她还补了粉底和口红,大泼墨立刻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广告牌,非常迷人,有一种说不明白的魅力。 如果不是这样,顾南笙的心里还不会这么堵。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干嘛去?” “盛装打扮,当然是约会。”冉星辰对他眨了眨眼:“不是闺密,是男人,当然得隆重点儿。” 她光滑的手腕从他掌中脱困。 顾南笙顿时觉得头痛,冉星辰是最不好掌控的女人。她的脉搏你明明摸得准,却掐不准她接下去会做什么选择。 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堪比周成林的手机铃声。 第39章 天才和怪物 周成林搭顾南笙的车去私房菜馆。 长时间驾驶警车的人,突如其来的舒适感竟让周成林浑身别扭。 他打量了一下车内饰。 最后目光落在顾南笙身上:“你二十七对吧?” 初来乍到,他的年纪就是一根刺。周成林第一眼见他,觉得这人就是来给刑侦队蒙羞的。多少工作多年的一线刑侦人员破不了的案子,指望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就行了? 他的态度立即从拥护变成了质疑。 但事实证明,人的确要与时俱进,一味守旧就是迂腐。 周成林叹了口气:“我儿子比你小不了几岁,也是大小伙子了,却一点儿都不懂事。书念不下去,工作也没长性。每天跟一群同样不着调的人瞎混,片区的警员时常给我打电话。一看到他们的来电,就知道我那混账儿子又闯祸了。领回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不知道悔改。头发染得花花绿绿,一个大男人还打耳洞,扎小辫,每次见他我都气不打一处来,见面就要吵。以至于现在他很少着我的面,节假日我要是休息,他就整天不着家。刻意躲着我。” 说起自己不成气候的儿子,周成林有些痛心疾首。 顾南笙打着方向盘:“是不是小时候你给的陪伴不够?” “完全谈不上陪伴,他的成长我好像一直缺席。这也是我每次教训他,他妈都指责我的原因。当年他才出生半年,我就被调到刑侦大队,工作忙,家里的事都顾不上,更别提管孩子。他跟我的关系一直就不亲近。开始还听他妈妈的话,进了青春期就完了,谁的话也不肯听了,学习成绩很差,他妈说他几句,他就顶嘴,还离家出走过。后来他妈也不敢说他了。 起初我打他一顿也管用,可没多久就不行了,父子两人的关系反倒更僵,谁也不服谁。到了现在彻底没人管得了他了,将来不知道要混成什么样,他就是我的一块心病。但气过了,有的时候也愧疚,这些年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家庭,对亲人没尽到一点儿责任,所有该尽的义务都没尽过。有时候静下来想一想,觉得很亏欠。” 周成林粗粝的手指在没有点燃的烟身上捏来捏去。他不是个善于谈心的人,一触及到人性的柔软,就变得手足无措,简直不像是他了。 顾南笙想到冉星辰说起过这些老刑警的无奈,为了工作,家庭都荒废了。 “或许你儿子不是真的抗拒你,而是希望你走近。但是,作为父亲,你又没有真的走近过,所以,你的偶然靠近,又会让他心生恐慌。他才会变成一个矛盾体,执拗,叛逆。” 周成林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他希望我靠近?” 顾南笙点点头:“很多时候人的表现形式跟潜意识是对着干的。就像一个小孩儿,他特别想要一样东西,别人都有的东西,可是,他得不到,他就干脆负气地扭过头说我才不想要。你给他,他就推开,你再给他,他还是推开。他是真的不想要吗?当然不是。他只是有种不确定的恐慌,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所以,打消恐慌的唯一办法就是真的给他,让他握实了,有了安全感,人就安分很多。” 周成林整个身子扭过来:“你说我儿子还有救?” “到现在为止,他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吗?” “那倒没有,就是不好好读书,也不正经上班,整天跟一群不着调的小青年在网吧里瞎混。我看他那身板,打架也是个渣渣。” 顾南笙笑笑说:“关系只要想修复,什么时候都不晚。”就算有的人死了,很多治疗师还能用空椅子疗法让对方释怀。 周成林听了顾南笙的话,瞬间倍受鼓舞。不常与人交心的人,偶尔交一下心,就像把自己也交给对方了。 他感觉和顾南笙的关系瞬间拉近。其实,说到抗拒,他对顾南笙也有,那种别扭的感觉有点儿既爱又恨。第一次见面他就想人家的孩子怎么出脱得这么好,还这么有本事。他看着真是眼馋。但是,这种好,又加剧了他心中太多的不适。 听了顾南笙这一番话,周成林彻底有了一笑泯恩仇的感觉,一会儿两人再喝几杯,就彻底化干戈为玉帛了。 他由衷地感叹:“你父母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顾南笙脸上一丝被夸赞的喜悦都没有,在外人眼中,他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长相好,头脑好,一路跳级达到最高学府。可是在自家人的心里,他就是个怪胎,脑神经发育得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一般这种情况分为两种,一种是天才,一种是怪物。他似乎就是个怪物。 “相比,我父母可能更想要一个像你儿子那样的,被他们操心着呵斥着长大,至少摸得着,看得见。”不用像鬼魅一般。 周成林哈哈笑:“你可得了,就我那混账儿子,有一个够一百年。” 周成林嚷着两个人吃不了几个菜,点多了浪费。顾南笙还是点了一桌子招牌菜。 “吃不完打包。”顾南笙脱下外套说。 周成林给他倒满酒:“能喝多少算多少,不用勉强。”毕竟他的长相,总让他联想到少年。人民警察爱人民,不能荼毒祖国的幼苗。 只有谈及工作的时候,周成林的这种错觉才能彻底搁置。他眼睛盯着顾南笙,真觉得他是非人类。 “张仲义的案件你怎么看?” 顾南笙靠到椅背上,闲散地说:“口供和警方掌握的证据都对上了,讲述的作案过程也合情合理,没有哪一点讲不通。从他的前科来看,也是酷爱猥亵妇女,对强奸没有兴趣。董副局长不是说可以提交法院了。” 周成林摇了摇头,他觉得不对,一个老刑警的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够圆满。 他一抬下颌:“不要管董副局长,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第40章 我就是吃不着葡萄,感觉特别酸 顾南笙本来想跟冉星辰聊过再找周成林谈的,既然他先问到了,顾南笙就说:“就因为一切太顺利,太贴合案情走向了,才觉得不对。好像张仲义的出现,就是为了终结这个案子。所以,他才这么极力配合,审讯时尽量帮刑警把每个证据链契合完整。一点儿抵触都没有,难道这是一个新时代罪犯的自我修养吗?” 周成林喝了一口酒说:“我今天连着翻了两遍卷宗,发现他以前作案,没有戴手套的习惯。一个猥亵妇女的惯犯,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快感和满足,戴手套会让感觉大打折扣吧?这是不是不符合一个猥亵犯的犯罪心理?” 顾南笙说:“这的确不符合。他说有随时带着作案工具的习惯,既然这么方便,为什么之前的几起案件都不用?说明他根本没有这个习惯。还有现场那个烟头,没有指纹,有塑料手套烧焦的痕迹,这个细节张仲义没有提到过。” 周成林停止咀嚼的动作,眯着眼睛陷入沉思。 “那个烟头是案犯留下来的可能性很大,正常人哪会那样抽烟。” 说到这里,周成林的手指下意识在口袋上摸了摸。最后还是忍住了,端起桌上的杯子喝酒。 但一切只是感觉。 现在张仲义作为荒地抛尸案的凶手可谓证据确凿,接下去就会移送法院走起诉程序。 光凭感觉断案是不行的,这也是今天晚上周成林想跟顾南笙聊一聊的原因。 一看就受过良好家教,顾南笙吃相斯文,说话的时候一定放下筷子,不会一边含着东西一边说话。 “看张仲义的画,可以看出他是个心理很阴暗复杂的人。但是,具体哪里不对,现在还说不上来。张仲义是那种犯了罪行就坦然交代的人吗?”顾南笙和周成林都下意识摇了摇头,他不像。 而且从他之前的犯罪记录来看,这个人是相当狡猾的,不乏狡辩之词。 相比,这次就有点儿反常了。 本来顾南笙想先跟冉星辰聊一聊,再把自己的几点疑惑说给周成林听。现在既然周成林也心存疑惑,顾南笙就说:“明天早晨我用其他方式跟张仲义聊聊。” 周成林咂摸了一下,一时没想明白他说的其他方式是什么。 第一次跟顾南笙喝酒就宾主尽欢。 出来的时候周成林的步伐都虚浮了,一双腿不听使唤地原地画圈圈。即便这样还是不想麻烦顾南笙,执意要自己打车回去。 顾南笙一把架住他的胳膊,担心他再这么晃下去,就把自己晃睡了。 “不耽误什么事,我送你回去。”他敞开车门,硬把周成林塞进去。 周成林坐在车里直嚷嚷:“不用叫代驾,就这么一路飙回去。不信那些刑警大队的兄弟敢拦咱,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维护江城治安,老子醉驾一次怎么了?” 顾南笙本来也没打算叫代驾,他输入周成林家的地址,一路导航过去。 周成林嘟囔了一句:“你父母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就眼羡地睡了过去。 顾南笙在周成林家的单元门前见到了他嘴里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扶着醉醺醺的周成林下来,从他口袋里摸索出电话,打算打给他的爱人。 这时一个黄毛掺杂着绿毛,扎小辫,带耳钉的半大男人一直盯着他们看。顾南笙的目光很快跟他对上了,只肖一眼,他挑了挑眉:“你是周队的儿子?” 周正南犹犹豫豫地,仿佛想不明白到底要不要上前认爹。 顾南笙收起手机:“问你话呢。” 单薄的男人点点头,迟疑地凑上来:“他怎么了?” 顾南笙说:“喝多了,你扶他上去吧。” 他一松手,周成林于周正南,就如泰山压顶一样砸了过去,压得周正南嗷嗷叫。 顾南笙心里想了句:“果然是个弱鸡。” 他帮着把人送上楼。 周太太执意要留顾南笙喝杯茶再走,顾南笙说时间太晚了,改天。回首,看到周正南从微敞的卧室门里窥视他,他拎起一侧嘴角,给了他一个非常挑衅的笑容。在周太太看来,那笑何其的风流倜傥。看来这就是周成林前几天一直叨叨的催眠大师顾南笙。 催眠大师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远远看去,楼上的灯暗着。冉星辰还没有回来。 顾南笙也不急着上去,他停下车,靠到椅背上想事情。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冉星辰终于开着她的那个玩具模型出现了。 顾南笙发现她变装的速度真是快,傍晚在停车场见到她时,盛装打扮,已经可以出席任何宴会场所了。 此时走下的冉星辰,平底鞋,全身上下一点儿装饰也没有,提着简易手提包,形象又是随意又自在的了。 等电梯的时候,身后忽然扑来一个人影,压迫感之大吓得冉星辰一个激灵。 转身,顾南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体一侧,眼睛盯着跳动的数字,没看她:“没做亏心事,心虚什么?” 冉星辰抚了一下胸口,“害怕是本能,你不知道吗?再坦荡的人,也有条件反射。” “晚宴愉快吗?” 吃饱喝足的冉星辰一脸满足:“江城最豪华的旋转餐厅啊,灯光如织的城市主干道都在脚下缓缓移动,所有灯光相互交错,视觉上就是一条绚烂星河,在这样的环境中用晚餐,能不愉快吗?” 电梯门打开,顾南笙迈动大长腿先一步跨进去,声音一贯的谩讽:“这都没吃吐你。” 冉星辰笑容灿烂:“你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顾南笙忽然好笑:“那个请你吃饭的冤大头呢?也这么愉悦吗?” 被他看穿了,冉星辰顿时一脸沮丧。晚饭吃到现在不是不辛苦,她掩嘴打了一个哈欠。 含糊问:“你怎么知道我去和宋长风吃饭了?” “冉法医,不是我小瞧你,来江城这些日子,每天见你忙于工作,除了那个叽叽喳喳,扭扭捏捏的小师弟,你身边好像连只公蚊子都没有。现在宋长风回来了,不是他还有谁?” 冉星辰轻哼:“也不是没有一只公蚊子,不是有你嘛。” 电梯门打开,她前脚刚要下去,就被顾南笙一把拽了回来。 “没错,我专吸人血。”作势,就往冉星辰光滑的脖颈上凑。 冉星辰偏过头:“顾南笙,你疯了吧?” 光滑的电梯壁,映着他痞气的微笑,那笑阴恻恻的,说不出是喜是怒:“你说得对,我就是没吃到葡萄,感觉特别酸。” 第41章 法医是非人类 电梯门缓缓关合。 冉星辰连忙去按键。 伸出去的手被他一把攥住,紧紧握在了掌心里。 连同大半个身子,也被他用手臂轻轻地环抱住。 清新的气息伴着酒香,存在感极强地往她的鼻息,毛孔中渗。 冉星辰终于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顾南笙懒洋洋的:“和周队一起喝了点儿。” “和周队?庆祝案件破获?” 顾南笙本来图省事儿似的靠在她身上,闻言,站直了身,神色一本正经:“从证据和口供看,可以提交法院了。但是,有些地方总觉得解释不通。” 顾南笙按开电梯:“你不是怀疑这起案件和之前的几起案件有关,说说你的想法。” 听到这个,冉星辰午夜的疲惫一扫而空,她跟着顾南笙走出电梯。 今天下午心情本来放松,这会儿顾南笙忽然严肃的表情,直把人从云端拉了下来。 回到家,冉星辰先洗了澡,换上一身舒爽的衣服,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回头问顾南笙:“你要不要喝?” 换上家居服的顾南笙棱角被虚化,竟有了温柔的错觉。 “怎么,旋转餐厅里没喝够吗?” 冉星辰叹口气,旧人相见,再怎么心平气和,也都是各怀心事。好好吃饭,畅快喝酒几乎不可能。也是经过了今晚,让冉星辰更清楚的意识到,时光飞逝,物是人非,即便是同样的地点,相同的人,心情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所以,人们常说的回到过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卸下妆的冉星辰坦然得近乎豪爽,她本来也不是装模作样的人。 有的时候冉星辰的那种高傲,不管她做什么,像都挑不出她人格中的瑕疵。她就是那种端着酒杯,眯缝着眼,就把交际维系到最浅,做什么选择都是她自己的事。她让人有这样的觉悟,不要拿世俗的框架,或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规范别人。 她拿了几包小吃和啤酒坐到茶几前。 “想吃饱是不可能的,去了也不是为了吃饭。” 她怀疑顾南笙明知故问:“去餐厅不吃饭,那干什么?” 冉星辰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少貌似纯良。她还是说:“进一步的试探,同时也是为了表明立场。” 这就是一个三十岁女人的心机与抱负。 她不会像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儿那样,想要什么,就直接去拿,或许干脆飞蛾扑火。 三十岁的女人即便决定给自己机会,还是会再三考虑。而且,在一切重新开始之前,首先要将失衡的局面扳正,大体上势均力敌。 那天晚上顾南笙去桑园酒店接她,不管颜宁还是宋长风都没太当回事。说明什么? 说明在他们心里,就认定除了宋长风,她的心里装不下别人 意识到这一点,冉星辰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出声。 或许她的感情还在空窗期,但是,绝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生活中除了爱情,还有很重要的事。 冉星辰打开啤酒喝了一口:“说重要的事,你哪里好奇?” 顾南笙靠在沙发上,“我看过你记录的本子,这起案件到底跟其他案子有哪些相似之处?” “首先,作案手法。死者都是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脖颈的勒痕非常相似,交叉点都在脖颈一侧,这样做的特点就是能清晰看到死者挣扎时痛苦的表情。除此之外,前三起案件死者的身上都有缺失。” “缺失?”顾南笙好奇:“你指什么?” 法医的心理承受能力绝对强于一般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冉星辰还在啃鸭脖:“第一起案件的死者左边的耳垂缺失,第二起案件的死者被挖去了一只眼睛,第三起一只脚被砍了下去。”所以,当看到朱晓晴左乳一块缺失的皮肤后,她立刻产生了很大的不适,几起案件瞬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与此同时,还有一种不能言说的惊恐。 顾南笙有些看不下去了,没收了她眼前的食物,还有她手里没啃完的鸭脖。 “先克制一下,稍后回你自己卧室吃。” 冉星辰抽出几张纸来擦手:“这算什么?平时为了省时间,我们都是一边去现场的路上一边吃。有时预料到尸检的时间会比较长,我们会在勘验完现场,抵达解剖室前,抓紧时间去吃个饭,不然就得饿肚子。” 顾南笙嫌弃地蹙眉:“知道你们是非人类。” “我好奇的是,凶手为什么要拿去死者的一个器官?满足自己怪异的收藏癖?” 顾南笙说:“有这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器官被凶手当成战利品收集起来了。有的案犯不认为杀人是作恶,他们会把这件事当成一种荣耀,像获得荣耀会得到奖章一样。他们就取下死者身上的某个器官当成奖章收藏起来,日后慢慢欣赏以获得满足。” 冉星辰听罢,打了一个冷战。 “这种人不是心理变态吗,太可怕了。” “就是因为心理有不正常的欲,也就是心理变态,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顾南笙问她:“怎么不把你的疑虑告诉周队?” 冉星辰抱头作苦恼状:“那三起案件我没有经历过,都是我师傅以前负责过的案子,所以,细节我没有亲见,也是听我师傅说。虽然三起案件被归档在一起,认为是一个连环杀人案,但是,凶手一直没找到,至今仍是悬案。当年专案组的负责人都已经退休几年了。但这个荒地抛尸案不同,虽然波折不断,但是,陆陆续续总有线索。”这也是冉星辰一直没跟专案组说出自己的疑虑,申请调档的原因。根本没有机会,每次一将这起案件和其他几起案件联想在一起,转机就出现了。 顾南笙神色凝重,若有所思:“这起案件很可能也是个悬案,张仲义根本不是真正的凶手。” 第42章 当什么不要紧,只要小姐姐喜欢 冉星辰十分不解:“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杀了朱晓晴?这种案子一定会判死刑,张仲义难道是自己活够了吗?” “就是这样才可怕。”顾南笙的目光瞬间深沉得可怕,透过阳台的玻璃窗,投向广袤的夜空,低沉的声音都仿佛有了回响:“如果张仲义不是凶手,他的口供又跟整个案件对得上,那么,他就是刻意以案件的终结者身份出现的。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人指使他这么做的?明知是死,他为什么甘愿受人操控呢?” 细思极恐,冉星辰顿时脊背寒凉。她顺着顾南笙的眼风望出去,对面蜂巢一样的楼层已经一片漆黑。整个江城被黑夜笼罩,沦陷在一种假意的静谧平和中。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干涩:“你怀疑这不是简单的连环杀人案?” 顾南笙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看了眼时间,故作轻松地站起身说:“一切都只是猜测,没准张仲义就是荒地抛尸案的凶手,明早跟他聊过再说。” 冉星辰盘腿坐在沙发上没动,她的大脑还在疯转运转,惊恐也能让人神经兴奋。所以,以她的睡眠质量,现在回卧室也睡不着。 顾南笙提醒她:“失眠的人睡前更要少吃,不然肠胃都在干活,你凭什么呼呼大睡?” 冉星辰点点头:“知道啦。”催促他快去睡。 顾南笙洗漱完,发现冉星辰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他从身后探过头去:“睡着了?”一滴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沿着她的脖颈滑进胸口。冰凉的触感,让冉星辰一个激灵,猛地从沙发上跳起身。脑袋不慎撞到了他的下巴。 只听顾南笙闷哼一声,瞪着眼睛无声控诉。 看来真是撞疼了。 冉星辰歉意上前:“你没事吧?很疼吗?” 顾南笙躲开她,不让她碰触。 冉星辰看他捂着下巴生闷气,忽然觉得很可笑,“扑哧”一声没忍住:“你不会要哭给我看吧?来吧,让姐姐看看,是不是破相了。” 穿着浅灰色家居服,头发湿漉漉的顾南笙和普通大男孩儿无异。 冉星辰忽略了一点,男人的劣性在骨不在皮。她刚一凑近,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被顾南笙无害的假象迷惑了。配上那张脸,他就是标准的千年狐狸精。 果然没有躲过落入魔爪的命运,冉星辰反应过来,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破相了找不到老婆怎么办?嗯?” 顾南笙从身后紧紧抱住她,连带她的两只手臂,也被紧紧钳制。他们的身高差,做这个动作竟然刚刚好,再匹配不过。 冉星辰忽然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午夜,又都是成年男女,太亲近了。刚洗过澡的身体散发着诱人的体香,是完全属于一个人的干净味道。 顾南笙觉出了冉星辰的不自在,他拥着她的身体静止须臾,但是没有放开,几秒钟后,手臂缠得反倒更紧了,她的身体被迫退后,整个紧贴上他。 他低头凑近她,下巴几乎扎进她的肩窝里。唇齿动作放慢,声音说不出的邪魅。 “今天晚上的事还没说清楚,我没吃到葡萄,酸得要命,你说怎么办?” 他吹出的气息水蒸气一样滚烫,冉星辰耳畔,脖颈大面积的肌肤都被烫伤了,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那晚在江城大桥的记忆开始复苏,连带身体的感觉,敏锐得不可思议。除了他的体温,连他脉搏的跳动,身体里血液的流动,都没由来的撞击挑逗着她。一个人的身体乃至生命彻底鲜活成了自己的,那是多么刺激又可怕的感觉。 冉星辰想远离他,可是身体像粘在一起似的动弹不得。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顾南笙,你放开,别胡闹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一个失眠的人,几分钟耽误不起吗?还是你害怕,怕我吃了你?” “你别闹,我把你当弟弟。” “当什么不要紧,只要小姐姐喜欢。” 冉星辰受不了,他真的太没脸没皮了。 “顾南笙……” 顾南笙猛地将她转过身,相比他邪魅入骨,像给人注入了催情药一样的声音,他的神色有几分严肃的冷清。 “你还没告诉我,我酸了怎么办。” “我们本来也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一顿饭吃到半夜,旋转餐厅那么浪漫的地方,宋长风没有拥抱亲吻你的欲望?除非他不是个正常男人。” 冉星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确有……”下来的时候,乘着观光电梯,里面只有他们两人,宋长风盯着她很是动情,伸手拉起她的手,那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可是,当他低下头的时候,被她躲开了。“奈何我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连拥抱接吻,都变得索然无味。” 顾南笙的眼底忽然划过一抹笑,让他好看的桃花眼像流星一样闪闪发光。那星光极速拉近,他低头很用力地亲吻她,呼吸灼热。而他发梢的水滴不时滴进她的脖颈,冉星辰竟也不觉得凉,被他碰触的每一寸皮肤都仿佛星火燎原。她难耐地咬紧牙关,防止自己叫出声。 耳边有声音,沙哑中带着笑:“这样呢?也觉得索然无味吗?” 冉星辰被这样的问题刺激得脸红心跳,踮起脚尖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凶兽牙尖嘴利,齿尖深深陷进皮肤,口腔中瞬间充斥血腥的味道。 顾南笙闷哼一声,也不闪躲。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笑,很温柔,哄小孩子一样:“再不放开,后果自负。” 冉星辰唇齿一下就松动了,她知道他所谓的后果是什么。 顾南笙抱紧她,把她的脸按在他狂肆跳动的心口,他喘着气低声说:“给你一星期的时间思考,再有一次,我就不会中途喊停了。”仿佛怕自己收得狼狈,他直接扳着她的肩膀帮她转身;“快去睡觉。” 冉星辰被他推进卧室,门板在身后关合。 她立在那里呼呼喘气,身体的反应很诚实。什么是索然无味,什么又是纯粹的快乐,它比谁都知道。 第43章 审讯室催眠 周成林也来得很早,他直接去了监控室。 审讯室内除了顾南笙和张仲义,连书记员也没有。他知道顾南笙和案犯“聊天”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打扰。 顾南笙看似很随意,进去后,拉过椅子直接坐到张仲义面前。他的表情也很平和,一点儿探究,或身为审讯人员的庄重肃穆都没有。 反正张仲义已经交代了整个杀人过程,仿佛大家的心态都很放松。审讯他的人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他就坐在他跟前,目光随意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第一个问题,“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或者补充的吗?” 张仲义露出讽刺的神色说:“没有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顾南笙点点头,思维跳跃地问他:“最近有什么新的作品?” 张仲义愣了下:“除了那幅精灵之舞,还有一副死亡之舞,都是我近期的得意之作。” 顾南笙略加品评地说:“很好。”他竟然说很好,这让张仲义有点儿震惊。 今天的警官似乎十分应付,只想跟他闲扯几句,然后和上面交差。 张仲义紧绷了这么久的神经,微微放松一点儿。 只听对面的人又问:“你们画画的人,是不是大多嗜烟嗜酒?” 张仲义很得意“那是别人,我嗜色。” “那嗜色之后呢?不想抽一支烟吗?事后烟应该会给人带来更多乐趣。”说这话的时候,顾南笙的脸上多了一丝邪恶。 一种属于男人的邪恶。 张仲义不怀好意地无声咧了下嘴角。 顾南笙又问:“杀害朱晓晴后呢,没惬意地抽根烟吗?” 张仲义的声音有点儿变了“没有。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倒是很想抽一根烟。” 顾南笙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两根,一根含在嘴里,一根递给张仲义。接着帮他点燃。 周成林眼睁睁看着,才发现顾南笙很会抽烟。 顾南笙递烟的动作,明显增进了两人的融洽关系。他们为共同吸烟忙碌着。 孙路进到监控室,恰好看到这一幕,喃喃:“有的时候我怎么感觉顾老师比坏人还像坏人。” 只见他懒洋洋的靠在座椅中,作沉思状地吸着手里的烟。每吐一次烟圈都微微抬起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眯着眼悠闲地看烟圈消散。 张钟义见顾南笙专注享受地抽着烟,脸上也出现放松的神色。脊背往椅背上一靠,学着顾南笙的样子看着烟向上飘散。 周成林心里也觉得奇怪,却瞪了孙路一眼:“别乱说。有事吗?” 孙路指了指门外:“孙教授来了,在外面等你。” 周成林连忙站起身。 顾南笙仍旧很随意地和张仲义聊着天,问题的重点都放在了吸烟这件令人愉悦的事上。 “人不光在压力大的时候,心情愉悦舒适的时候更该抽支烟……打完一场球,做完一场爱,画完一幅画,甚至……犯过一次罪,那种轻松……抽支烟都能找到,是完全舒适的内心感觉……只管舒适地吸烟,无须留意任何外部事情……你是多么舒服……困乏……想很香很沉地睡一觉……” “顾老师在跟案犯讨论抽烟心得吗?”孙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孙耀华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审讯室,他浑厚的声音忽然说:“吸烟导致一种与催眠诱导相一致的内心沉思的心境,他是在通过把案犯的注意力更多地固定在吸烟上,达到助长催眠的效果。” 什么吸烟的乐趣,把烟送到嘴边时的那种舒适,完全沉浸式的吸烟,无须留意任何外部事物的那种心满意足的内心感觉。都是为了进一步弱化案犯习惯的清醒定向,这种无须留意外部事情所发生的“不知和不做”的过程,引发了张仲义的无意识探索。连他吸气,呼气,和胳膊抬起和放下的动作都开始随顾南笙的声音为条件。 同时,他所提供的夹杂着睡觉,困乏,等非正式暗示,与张仲义的眼睑同步。 只见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这支烟抽完之前,张仲义手臂抬起,放下的动作变得机械。眼睑垂下,细看能看到眼球转动迅速。 顾南笙慢慢坐直身子,所有的漫不经心都消失了,只有说话时的声调没变。“即便睡得越来越香,越来越沉,你仍旧可以继续享受吸烟……享受吸烟带来的舒适……” 他从张仲义手里接过那支没有抽完的烟。 张仲义陷在坐椅里,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顾南笙转首将烟按灭,他习惯地扣动了两下手指,身体微微侧靠在椅子里,一只手曲起撑着一侧脑袋,那份放松简直说不出的游刃有余。 他就像个操控灵魂的高手,手掌一抬,手指依次抬起,就将眼前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 孙路趴在玻璃上,大气不敢喘地看着。 顾南笙盯着“沉睡”中的张仲义看了会儿,问他:“描述一下你的心理世界,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孙耀华昨天接到了周成林的电话,今天刻意跑来市局帮他答疑解惑的。 没想到就看到这么一场精彩的“审讯”,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催眠怎么应用于破案,把人催眠了,然后直接问嫌疑人:“人是你杀的吗?” 但是,顾南笙说那样问不行,人是有阻抗的。尤其那些严防死守的案犯,几乎不能被催眠,就算真被催眠了,你问他这种蒙混不了意识,通不过检查的问题,阻抗让他马上就能醒过来。 人被催眠,不是被抽去了灵魂,也不是真的变成提线木偶,可以把一种愚蠢的想法或观念编程到这个人的脑袋,问什么答什么。催眠只能诱导,弱化惯常的意识心理,增强更多有无限可能的无意识过程。是一种高度的专注,专注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然后通过问他感兴趣的事情,来映射他的内心。 第44章 意外死亡 孙耀华来到周成林的办公室,好半晌才从这种奇特的审讯方式中回过神来。张仲义被催眠时说过的话他们都听到了,但是,内容像密码一样难解。听不出和犯罪有任何的关系,完全是一个画家日常创作时的自由畅想。 每个人都想听听看,顾南笙对张仲义那番平淡无奇的叙述有什么奇特见解。 周成林给孙耀华倒了一杯茶水。 孙耀华摩挲着杯子,作为一个好钻研的学者,他被这种新奇的技术勾得有些心神不宁。 “就应该不断尝试新东西,这样才能有所突破。稍会儿听听他有什么见解。” 周成林先前也很不服,可是,见识过顾南笙的本事后,不得不说他对人心的洞见果然很有一套。 从审讯室中出来的顾南笙俊眉微蹙,薄唇轻抿成一道线。 孙路远远看着他,不禁在心中感叹,貌美如花的男人果然怎么看都赏心悦目。周成林从审讯室出来,也爱眉头紧锁,但是,那张大黑脸永远显得凶神恶煞。 小女警凑上前的步伐轻快,“顾老师,周队让您忙完去他办公室一趟。” 顾南笙点点头,没说话。 他没有直接去周成林的办公室,先到楼下透气。 他需要一个清净的环境,将脑子里堆积的信息重新整合。希望可以缕出一个头绪来。 那些密码解起来并不容易,尤其要贴合一个人的心理世界去解析,更是难上加难。 顾南笙下意识掏出那盒烟,空旷的停车场,他才抽了两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 顾南笙执烟的手指一紧,另一只手忙摸索出电话接听。 周成林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传来:“顾老师,张仲义出事了……” 就在他走出审讯室没几分钟,张仲义从催眠中彻底清醒过来。忽然表情痛苦地在椅子上挣扎了几下,身体一歪,便不再动弹。 看到的刑警发现异样后,连忙通知周成林。 周成林一边往审讯室赶,一边叫人通知法医。 顾南笙上来的时候,冉星辰已经到了。 她娴熟地试过张仲义的鼻息,又在他的脖颈大动脉上测了下。转过头,声音沉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死了。” 周成林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跺着脚发出一声咒骂:“他奶奶的,这是撞了哪尊邪神。” 一个即将提交法院走审判程序的案犯,在移交前一刻却突然死在刑侦队的审讯室。这件事传出去,将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周成林不写检查,这件事可能都过不去。 顾南笙立在人群中,桃花眸子微微眯着,紧紧盯着张仲义那张因为痛苦而极度扭曲的脸。 他的声音鬼魅一般又在他的脑海中缠绕,那声音仿佛是他死了的躯体中冒出来的灵魂说的,就是现在,别人都听不到,只有顾南笙一个人听着这声音响彻整个审讯室。 “我来到一片灰褐色的海岸上,不,它不是灰褐色的,我越走近它,他的颜色就越深。它变成黑色的了,那种完全不透气的黑,和现在的夜色一样。我被这种颜色裹挟着,很兴奋。这时我看到岸边有一条美人鱼,那真的是一条长着人身鱼尾的美人鱼,被一张大网束缚住,她动弹不了。我走过去抚摸着她的大尾巴,热血沸腾……我想在它身上作画。她仰起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就算没有我,它一样会被别的野兽吞没。我把她拖上岸,在她身上画我那些得意的画作,用那些我最钟爱的颜彩,从她的大尾巴开始,大片大片的渲染……我要画一幅连野兽都为之动容的画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 孙耀华配合警方办案这么多年,也从未碰过这么离奇的事情。 他的声音像一道不该插入的电流,“咝咝”几声,顾南笙脑中衔接着的电流就中断了。他目光凌厉地看向发声体,但是,电光火石间,另一根却搭上了。灵感又像接通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之前冥思苦想的淤塞,瞬间被打通了。 他的眸光蓦地转为不可思议的深邃。 周成林已经招呼人立刻将尸体拉去解剖室。 冉星辰从审讯室出来时,刻意看了顾南笙一眼。他站在人群之中,神色讳莫如深。 在来的路上她就听说了,张仲义出事前刚被顾南笙催眠过。 现在张仲义死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定都会落到顾南笙的身上,他免不了要遭人非议。 事发突然,周成林第一时间向上面打了报告。 对于这样的意外,领导们简直痛心疾首。除了刑侦队的人,董长军也很快赶了过来。每个进入解剖室的人都阴沉着一张脸,一脸的愁容,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平时肖义干起活来还挺顺手,今天解剖室里云集这么多市局大伽,他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不仅做事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连反应也明显慢了半拍。 每次冉星辰下达完指令,他总是先愣一下神,再不确定地跟冉星辰确认一次。 董长军忍不住呵斥:“小法医做事麻利点儿,别慢慢腾腾的。学学你师姐和你师傅,集中精神。” 他一说肖义更紧张了。 冉星辰不动声色地将他挤到一边打下手,像解剖胸腹颈这种事全由她自己来。一把薄利的刀片,在冉星辰这样的高手手里,行云流水。 一会儿就提取了肝脏和心血液让肖义拿去送检。 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和颅脑损伤,面对副局长的一再追问,周成林对天发誓:“我以人头担保,绝对没有刑讯逼供。” 这样一说董长军才终于放心一点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到了冉星辰身上,她是唯一能给出答案的人了。 冉星辰将解剖开来的内部器官指给在场的所有领导看。 “不是死于心脏猝死,也不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症。”她指着死者的肺部做扼要说明:“初步怀疑是中毒,死者双肺有明显的瘀血和水肿,解剖时发现肺泡里充满了水肿液,重量达到了2800克,初步断定是急性中毒所致。” 董长军狐疑:“急性中毒?在审讯室里怎么会急性中毒呢?”他把目光转向周成林:“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吗?” 周成林迟疑地说:“没吃任何东西,早饭他都说没胃口,拿去了也没吃。就……就顾老师催眠的时候,给他抽了一根烟。” “抽烟?”董长军神色微变。 第45章 你很担心我对不对 冉星辰皱了下眉头,她本来清冷的站在那里,等局里的领导讨论完了继续发问。 这会儿她抬起头,做一般法医不敢做的猜测:“跟抽烟没有关系,看死者肺部的征象,我怀疑他是吸毒过量,典型的海洛因性肺水肿。” 不等毒化室的检验结果出来,没有哪个法医敢做这样的猜测。这本来就不是常见状况,很多法医工作数十年,也没见过典型“海洛因肺水肿”什么样。 但是,从冉星辰嘴里说出的话总是叫人信服。 这绝对是法医界的扛把子。 董长军盯紧她:“你的意思是张仲义是个瘾君子,吸毒过量致死?”但是,在审讯室他又是怎么吸食过量的呢? 这样一想,顾南笙的那支烟还是脱不了干系。 冉星辰纠正他的说法:“真正的吸毒致死,并不是过量导致的。是长期吸毒的人导致脏器病变,引起呼吸,身体循环衰竭而死亡。从死者的征象看,却是内体毒品含量过高引起的中毒。具体多高,要等检验结果出来。但是,我有一种猜测,就是死者被逮捕的时候,身体里就已经带了毒。是被一种特殊的包衣包裹着,像感冒胶囊那样,服入体内。包衣会慢慢融化,等融化完了,毒品泄露出来,如果远超致死量,就会引起急性中毒反应。” 大家都被冉星辰的解释震惊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种自杀方式。 如果冉星辰说的是真的,就说明张仲义在被逮捕前就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是他自己不想活了?还是有人怕留活口,夜长梦多,才用这种方式解决他? 原本明朗的案件,因为张仲义的离奇死亡,又陷入新的谜团。 局里的领导一离开,冉星辰开始收尾工作,将死者的遗体缝合好,盖上白布。 肖义收拾好仪器,像个小媳妇一样蹭到冉星辰身边。 “师姐……” 冉星辰眼皮没抬:“说多是眼泪,有闲工夫去帮我倒杯水。” 肖义立刻颠颠的去倒水。 “师姐,喝水。” 冉星辰忙到现在,说了一堆话,早已口干舌燥。她掐着腰把一杯水喝完。 “再干几年就退休。” 肖义啧啧:“就你还想退休,就算真到了退休的年纪,也得外聘回来。不像我,一直没什么长进,只会给你和师傅丢脸。” 冉星辰也没说安慰他,转过身淡淡说:“你技术没问题,就是人怂了点儿。” 肖义瞪大眼睛,“师姐,你侮辱我。” 冉星辰“嗯”了声,一点儿辩驳的意思都没有。这个态度对肖义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只听冉星辰接着说:“做法医光不怕辛苦就行吗?脸皮还得厚,不管遇到什么死者,那就是一具没有生命体征的遗体,不管生前如何妩媚动人,那是活人的事。我们是吃死人饭,干死人买卖的,你扭扭捏捏的干什么?死人都不怕了,活人你还怕什么?领导往那里一站,还不是一窍不通等着我们做说明,想怎么忽悠怎么是,为什么一直害怕做错事?他们根本搞不明白我们做的是什么事,做对做错又有谁知道?吃饱了撑的才会在一群外行面前有心理负担。” 肖义频频点头,有时候他真觉得听师姐一席话,胜读好几年书。这些警世箴言连师傅都不会告诉他,也就冉星辰。 “师姐,有的时候我老崇拜你了,觉得你又帅又洒脱。” 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肖义,你真快出师了。” 是顾南笙,他竟然没有走,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肖义见是顾南笙,情感又复杂起来。一边孔雀开屏的想要比美,一边又想夹着尾巴逃跑。最后看在他是冉星辰未婚夫的份上,说了声:“师姐,我先走了。”拿着东西默默离开。 顾南笙一脸惋惜的目送他,多傻多单纯的孩子,跟了冉星辰这个师傅。 “还有闲心担心别人?” 冉星辰脱下手套,将防护罩衣也脱下来,工作算是彻底完成了。 顾南笙似笑非笑的走近她:“你不是已经努力为我洗清嫌疑了吗?”他嘴角的钩子更大了:“你很担心我对不对?” 刚刚冉星辰为他据理力争的时候,脸上有一股正气,跟她平时的自信满满还不一样。私心里的维护让她整个人变得异常锋利。 每个人工作的时候都有一种气质, 如果他是用散慢迷惑众人眼,冉星辰纯粹是用自己雷厉风行的魅力来征服人。她的技术就是强,就是不可一世的资本,这点儿傲气将她的锋芒磨得雪亮,没哪个女人敢轻易挑战。 当然,也没几个男人自信可以驾驭。 偏偏顾南笙就喜欢这样的狠角色。 他已经走近,璀璨的笑容里全是心满意足。 冉星辰一本正经:“是啊,很担心你,担心被人冤枉了,你再哭鼻子。” 顾南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再说一遍,谁会哭鼻子?” 冉星辰瞄了一眼白布覆盖的尸体:“你确定要在这里聊天?”还没脸没皮的拉拉扯扯。 顾南笙几乎一个激灵站直身,这该死的工作环境。 “拿上东西赶紧走。” 冉星辰愉快的笑了声:“晚走一会儿没准就坐起来了,这位仁兄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自己不是死了,而是被催眠了呢。” “冉星辰,闭上你的乌鸦嘴!” 冉星辰其实对顾南笙催眠的结果也很好奇,现在张仲义死了,跟他有关的线索又断了,希望顾南笙最后可以从他身上得到点儿什么。 第46章 我离开了不好吗 “催眠中张仲义说了什么?他跟朱晓晴的死有关系吗?” 顾南笙玩味儿的一勾唇角,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他的脸上布满薄笑的时候,更像筑起森严的城墙,打不穿,也看不透。“你们当我是巫师还是神仙?催眠之后就能对人欲所欲求了吗,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那些抽象的画面我还要结合张仲义的犯罪心理再想一想。不过,通过这次催眠,我对其他类似犯罪的案犯心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知道他们脑海中的抽象画面,和张仲义有什么相似之处。” “那周队什么意思?” “他肯定也想从这次催眠寻找一线生机,结果可能要暂时让他失望了。至于其他的,我还没跟他说。现在的周队焦头烂额,急等他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冉星辰轻轻吸了口气,从来没有哪个案子像现在这样一波三折。 前面的路仿佛一个迷宫,让人一眼看不到头。 难道真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 冉星辰陷入沉思的时候,手臂被顾南笙一把攥住。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你知道张仲义的突然死亡,会引起怎样的舆论风波。现在所有领导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急需知道张仲义死亡的原因。这时候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法医都知道谨言慎行,因为他们所做的任何猜测都可能引导风向。如果检验结果有出入呢?你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冉星辰满不在乎地说:“我对自己的业务水平有信心,我不会错。” 顾南笙偏首笑了声:“冉法医,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有时候顾南笙真喜欢冉星辰这个横冲直撞的模样,像她这样的人,有学识,有修养,也有岁月的积累和沉淀,但莽撞起来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是谁说女人到了三十,就勇气尽失的? 二十岁的女人永远不会知道,三十几岁的女人凭借什么乘风破浪。 冉星辰微微一愣,抽出手臂:“我的自信就是源于我的水准。不然你以为……” 顾南笙打断她的话:“甭你死鸭子嘴硬,冉星辰,你的心里不止有我。”他又来了,艳色的桃花眸子随时随地传递风情目光:“因为舆论,我被驱逐出市局不好吗?到时候我一气之下离开江城,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红杏出墙了。” 冉星辰哼笑:“姐姐就要出去浪。你管得着吗?”她伸手拍了他一下:“去开车。” 回市局的路上,冉星辰靠着椅背奄奄的晒着太阳。车载音乐若有似无,冉星辰从企图听清歌词,到慢慢专注于自己的思绪。 她真的是因为自信,才妄加预判的吗?还是看到领导们个个心急如焚,所以,竭尽所能帮领导排忧解难?冉星辰自认自己不是那种高风亮节的人。细想起来,在检验结果还没出来,她做那么匪夷所思的推断,完全是一时冲动。 那股冲动真的是为了维护顾南笙吗? 在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她头脑一热,甚至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怒不可遏,张口就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了。 过后也免不了冷汗涔涔,自杀也就算了,还是吞食毒品自杀。 这种自杀方式在她从业这么多年都没有经历过。她之所以知道有这种中毒方式,是在缉毒大队听说过,有些贩卖毒品的不法分子会用人体运毒,把包裹严实的毒品吞食到体内,到了目的地再排出体外。要是包装不慎破裂,人就有生命危险了。 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用这种方式自杀的。 张仲义一个画家,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吗?就算会,他那些数目不小的毒品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而且,这样的揣测传出去的话舆论也将一片哗然。用顾南笙的话,如果最终证明她猜错了呢?是不是将滑天下之大稽? 她兢兢业业,辛苦付出攒下的口碑也将毁于一旦。 三十岁的冉星辰忽然憎恶起自己来,年轻的时候她都没为男人这么疯过。 牺牲自己的口碑或者职业生涯?简直痴心妄想。 那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冉星辰真的迷茫了。 开到市局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回问题的严重性,市局已经沦陷了。不知那些记者哪里得到的消息,这会儿将刑侦大队围堵得水泄不通,要求负责人出来做个解释。 周成林在办公室接电话接到手软,一挂断就忍不住骂骂咧咧。 “这帮孙子不知哪里听到的消息,分明是在谣传,谣传……”他让人赶紧在网上发公告,等检验结果出来,刑侦队会给个交代,不要听信谣传,等待官方说法。 可是,官方说法就可信了? 现在的市局不知怎么,沦陷到失信于民的窘地。 顾南笙的车在山呼海啸之外停顿了一下,迅速掉头开走了。 那些无所不能的记者一定听说了张仲义突发死亡之前被催眠过,而法医又给出了死亡推断。 “我们现在要是被那些记者逮到,不出所料,今天就可以双双化蝶了。” 冉星辰狐疑:“以前不是没有嫌疑犯在审讯过程中突发死亡的事件发生,也没见媒体有这么大的反应。” 顾南笙若有所思地扣动了两下方向盘。“这就更说明背后有人操纵,通过媒体给刑警队施压,刑警队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认定张仲义系自杀身亡,将事件一笔带过,不然相关负责人年都别过了。” “这样就更加说明张仲义的死不简单了。” 顾南笙不说话了,他的神色深沉而静寂。视线透过车窗,连带思绪一起投向某个地方。那里藏污纳垢,斑斑劣迹正不安分地伸出它邪恶的触角。 车子最后开到了一家饭店的停车场。 冉星辰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顾南笙抬起腕表示意她看:“这个时间来这里不吃饭,还能干嘛?” “你还有心情吃饭?” 顾南笙轻笑:“吃饭的意义可大了,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交流感情。” 冉星辰想着要不要给肖义打通电话,交代一下工作。 顾南笙揽上她的肩膀:“一时半会儿没有你,地球不会停转,你那个小师弟没准也乐得清闲。走吧,小姐姐。” 冉星辰被他这声“小姐姐”唤得心情复杂。 这个弟弟好似越来越称心如意了。 进了饭店大堂,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星辰,来吃饭吗?” 冉星辰闻声望去,是宋长风。 第47章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娶你 “这么巧,也在这里吃饭么?” 宋长风朝里面的包间示意了下:“请几个客户吃饭。” 中央空调循环调试的空间,他穿着板正的西装套装。冉星辰自认识他,从来都这么一丝不苟。宋长风无时无刻不在维持他的风度与优雅,他是众所周知的绅士。 反观走过来的顾南笙,他的衬衣领口时常开着两颗扣子,站也可以没有站相,坐也可以没有坐相,闲散地倚靠着一个物件当依托。换作一般的男人就是让长辈疯狂吐槽的软骨头,十有八九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但顾南笙那种天生的雅致和贵气,象是经过重重筛滤,把杂质一点一点地滤出来,纯然塑成骨头。细枝末节,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优雅得体。与生俱来的东西,所以,不需要维系和保持。 宋长风是个特别敏锐的人,两次相见,他也发现了顾南笙身上的特质。这倒没让他心里特别不平衡。就像这个世界上,有人不怎么学习,但就是天生头脑聪明。有人不学无术,生来却含着金汤匙,衣食无忧。还有的人就像顾南笙这种,就算摆出一副无赖相,你都觉得他天生显贵。 但是,宋长风知道,这个人可不光是空有一副好皮囊。那些倒可以让他嫉妒一下。 顾南笙拿胳膊肘儿轻轻撞了冉星辰一下:“不介绍一下么?” 不知怎么,他这话一出口,冉星辰脑袋嗡嗡的,头皮也开始有点儿发麻。 她保持风度:“这位是宋长风,长富集团的总经理。这位是顾南笙……”考虑要不要说是朋友家的弟弟时。顾南笙已经邪恶地伸出手:“顾南笙,冉星辰的未婚夫。” 宋长风明显一怔,伸出的手微微僵在半空。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冉星辰,她成了左右逢源的女人。 顾南笙一脸无辜的表情别提多生动了,他装模作样的时候,简直花好月好,俊眉一挑,完全让你看不出骨子里的那股邪恶。 “怎么?她没有跟你们这些朋友说起过吗?” 小奶狗彻底上线了,只差委屈地冲着冉星辰汪汪叫:“嫌我拿不出手吗?” 冉星辰暗暗地咬牙切齿,你自己都粉墨登场了,还用得着别人往出拿吗? “长风,你先去招待客人吧,改天再聊。” 宋长风很快恢复如常:“好,有时间联系。” 他回了包间。 冉星辰怒瞪顾南笙:“你这是唱得哪一出?” “浪姐生气了?”顾南笙冷笑:“斩断你红杏出墙的老路。” 一进包间,冉星辰一手将门拍上,震得顾南笙回过头看。 冉星辰一把扯过他,将他价值不菲的衬衣拧成一团,表情是真的怒了,冉星辰觉得一个人玩闹是有限度的。二十七岁的男人偶尔放荡不羁,搅动得她这个老女人春心荡漾,偶尔的调情当调剂,在这个太多逢场作戏的时代着实算不了死罪了。 但是,今天这一刻冉星辰忽然特别恼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或许这种没有名分的逃逗越界太多,让她感觉屈辱。 冉星辰愤怒的眼睛里几乎冒出水汽:“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的情感在你眼中就是个玩笑对不对?随便你怎么取笑,怎么胡闹?你这样的浪荡子,仗着自己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就满口情爱,处处留情。不懂得边界和底线。难道你的家人没有告诉过你,不搅乱别人的生活是礼貌吗?说起别人就满嘴的大道理,反观自己呢?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未婚夫,好啊,那你告诉我,你能给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什么?稳定的情感,还是稳定的生活?”她讽笑一声:“你能在江城待多久?半年?还是一年?年轻人耐不住寂寞,想寻花问柳不如直说。省去很多麻烦不说,至少还坦荡。打着情爱的幌子,可就不道德了!” 顾南笙默默听着她的话,心脏剧烈起伏。心头越热,神色就越冷。感觉冉星辰揪着的,不是他胸口的衣料,而是他心上的肉。 他烦躁的扯开她的手,指掌一用力将她按到了门边的墙壁上。“你觉得我在跟你闹情爱?” 冉星辰冷冷回视她:“不然呢?因为儿时家人们的一句玩笑话,你就真的来娶我吗?”她猛地笑了:“别闹了,娶一个没见过的,三十岁的老女人?这放到几十前年,我或许会信。现在你觉得有人会信吗?初来市局,你用我来挡桃花,这没什么,我看破不说破,至少那些老女人也不再用怪异的眼光看我。我们算各取所需,省去不少麻烦。”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见过你?” 说一出口,顾南笙自己微微愣了一下。他接着狠狠说:“你可真聪明,看出我是用你在挡桃花。以前我怎么没想到,要找个女人挡桃花呢。谁说我不能给你稳定的生活和情感?你怎么知道我招惹你,就是在寻花问柳?不是真的想亲近你?逢场作戏我找别人不好吗?何必找一个有过情感创伤的女人?是我天生犯贱,不喜欢轻易到手的女人?”他越说越愤慨,身体铜墙铁壁似的朝她压近,把她紧紧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冉星辰忽然有些慌,但是,已经完全无法挣脱。就连双手也被他高高压过头顶。 顾南笙的话越来越尖锐,简直要刺破她了:“你为什么会恼羞成怒?说到底是你自己没有安全感,不惜冷饭热炒,宁愿考虑旧人,也不肯给我机会。冉星辰,你在解剖室里的那些能耐呢?像你自己说的,死人你都不怕,你还怕一个二十七岁的活人吗?没人看到你的三十岁,紧盯着三十岁不放的只有你自己。在我眼中,你就是怒放着的,会让我心动,有生理反应的年轻女人。我从未有一时片刻觉得这样的年纪有什么不好,在我看来,只要我们契合,一切就都刚刚好。” 第48章 我不是弟弟,我是男人 不管顾南笙是懒得说话的时候,还是笑面虎一样讽刺人的时候,你都觉得他是冷的。气息淡漠,不尽人意。但是,此时此刻他像煮沸了一样,冉星辰感觉自己要被他热烘烘的雄浑怒火融化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被顾南笙钳制在掌心的手腕刚动了下,就听顾南笙暴戾地在耳畔咆哮。“滚出去!”那开了一条缝隙的门马上关合了。 进来服侍点菜的服务生估计魂都被吓掉了。 冉星辰跟着愣了下。 顾南笙一脸阴郁,低头凝视她的眼睛,一点儿慌张的神色让他语气柔和了一点儿:“我知道你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疑虑,情不知所起么,我们相识不到两个月,除非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但是,你这个年纪的女生,估计也不怎么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所以,初见面我说你是我未婚妻的时候,在你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其实你一直都只当它是个笑话,一笑了之,不计较也不当真。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把你锁定为临时消遣的对象。反正你不会真的让我讨到便宜,所以,也没必要伤了两家人的和气。冉星辰,不得不说,有时候你逢场作戏的本事真是了得。 你料定我在江城待不长,一个很快就离开的人,得罪他干什么?这是你一贯高高挂起的处事之道。这也是你认定我是在戏耍你的原因。一个注定留不下的人有什么长情可言?你那么精明,那么会算计得失,怎么想宋长风都是最佳人选。若说你现在唯一和小姑娘不同的地方,就是所有你想得到的东西都要握实了,一个泡影再怎么绚烂多彩,也换不来你过多的投入。相比,我就是那个泡影吧?可是,冉星辰,感情真的可以完全受理性支配吗?你敢说,到现在为止你的心一直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从没脱离过轨迹?” 顾南笙的话宛如当头一棒,冉星辰不由得想,她的心真的没有失控过吗?一切都是利益最大化的朝着她预期的轨道行驶。情感上的利益化最大化同时预示着将伤害降到最低。所以,她宁愿考虑旧人,也不给新人机会。 但事实是哪怕她已经依着顾南笙的话掏空自己,足够冷静的去想这件事,一个声音还是在心里清晰地提醒着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相信不止是她,宋长风也一样。没有哪个人是一成不变的,今年的自己一定跟去年的自己不同。微观来看,光是今天的自己就和昨天的自己不一样了。就像那艘忒修斯之船,她早已经不是和宋长风在一起时的那个冉星辰了,完全换了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跟她有相同的感觉?那个冉星辰或许觉得宋长风是个不错的人选,而现在这个冉星辰,觉得更让她心动的另有其人。 她们算各取所需。仔细想想,一点儿不冲突,也一点儿都不矛盾。 之前她还在想,以前那么喜欢宋长风,感觉怎么说没就没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哪里都没有问题,只是时间过去了。 现在的她被另一个人无法抗拒地吸引着,那股吸力几乎是致命的,一步步引她入怀,根本没有抵抗的力气。 如果说她努力中立着想做一个抉择,一边是旧人宋长风,一边是顾南笙,原本一边一半,现实却是她整个被连拖带拽的倾向顾南笙,哪有什么理智可言? 这样一想更委屈了,冉星辰垂下眼睑看也不想看他。 顾南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记忆中最后一次见我是在你八岁那年,但我不是……” 他最近的一次记忆,她已出脱的水剥菱角一般,足以令他心动,成为他的性幻想。 但顾南笙明显不愿谈及过去。 冉星辰吃惊的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他就有本事瞬间将她吻得五迷三道,大脑一片眩光,再多的疑问也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冉星辰被钉在墙壁上,呼吸都困难起来。她的嘴巴微微张开一道缝隙,他灵巧的舌转眼便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这个吻给她带来的快感实在太强烈了,冉星辰感觉心脏都在被反复翻搅,整个身体微微颤抖。双臂紧紧缠上他的腰身,攥紧他的衣料。 身体涨得发痛,顾南笙趁残存的理智还在,微微退开一点儿。这里不行。 两个人交错的气息刚一分开,冉星辰本能地好像水蛭一样又吸了上来。 顾南笙心里痛呼,太痛苦了。他猝不及防地在她唇齿上咬了下。 嘴唇一疼,冉星辰猛地退开了,她迷蒙地张开双眼。 顾南笙低着头,眼光迷离地盯着她喘息。他大手按着她的臀部猛地将她推进,两具燃烧的躯体瞬间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所有衣料都化作一股烟尘,马上都不存在了,仿佛只有两个紧密相依的形骸,热乎乎,粘腻腻。 冉星辰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知道怕了。 顾南笙看到她眼中的退缩,那手终于放开,仍咬着牙齿苦忍:“知道怕了?嗯?” 冉星辰面红耳赤,轻轻推了他一下。这回她真的知羞知臊了,因为跟任何一次接吻都不一样。刚刚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她也觉得是水到渠成。 只是,她冉星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荡了,她可从来没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顾南笙仿佛是刻意给她冷静的时间,他低声说:“我去趟洗手间。” 门板关合,冉星辰又贴合墙壁站了一会儿,好久也没将她身上的燥热镇下去。 顾南笙哗啦啦地洗过手,风流不羁的模样又回来了。 宋长风一进来,就看到顾南笙用拇指抹去唇上一点儿殷红的血迹。就算他是一个男人,也觉得这个画面艳极了,世界上竟有如此艳到极致的男人。 他心里的醋意一下就泛上来了。 之前在大堂对老天的那点儿宽容马上就收回来了,上天什么时候是公平的? 宋长风同样走到洗手台边,看了顾南笙一眼说:“你和星辰认识多久了?几个月?” 顾南笙笑了:“应该是在我几个月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宋长风关掉水龙头,一切杂音消失了。 “两家是世交?”他一下就猜到了。“难怪。不过从没听说她喜欢弟弟。” “弟弟。”顾南笙轻描淡写地咬着字,他自镜中看了宋长风一眼:“她或许真的不喜欢弟弟。不过,你问她,她只会说我是男人。而且,称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是弟弟,宋先生觉得合适吗?” 他仍旧不紧不慢的,但是,宋长风觉得他的表情邪恶极了。 称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是弟弟当然不合适,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该是野兽,生龙活虎。他能给她带来多少享受? 人走了,宋长风一拳砸在镜子上,他觉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 第49章 犯罪的地域性 一顿饭吃成这样着实尴尬,冉星辰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比那盘子里的大虾还红。 老不知羞,估计说的就是她。 顾南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慢条斯理的吃东西。看到冉星辰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不忘抬起眼皮调侃:“数米粒能数饱吗?” 冉星辰白了他一眼。 顾南笙轻笑。 经过今天中午的事,两人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能说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但冉星辰直觉向着自己的心意迈进了一大步,直逼核心要害。至少经过这件事,都不能再装傻充楞,或像以前一样,干脆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好,也是这样无耻,一切无名份的,发生之后当事人都可装得若无其事。 但这次不一样了,之前的亲吻,抚摸,都成了一种加封。它们对一段关系的形成,不再是无意义的。 直到下午三四点,那些记者才被强力驱逐。 被气得火冒三丈的周成林放出狠话,如果哪家记者敢捕风捉影随意扭曲事实,阻碍正常的法律秩序,相关单位和负责人将被立案调查,追究刑事责任。 如此,一群吵闹不休的记者终于散去。 周成林被领导叫去问过话后,就把自己和顾南笙关在办公室里。 现在没有推翻张仲义不是荒地抛尸案凶手的任何证据,尤其张仲义一死,更是将一切线索都斩断了。如果最后检验出他是畏罪自杀,那罪名更是坐实了。上面领导也希望尽早结案。现在市局承受的压力很大,舆论对公检法系统很不利。 周成林沉吟:“他这一死,更让我觉得有问题了。对方做到这一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立刻结案,永无后患。” 奈何他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算他提出自己的疑惑,别人也会说他神经过敏。说他连续加班的时间太久,脑子不灵光了,劝他快点儿回家休息。 可是,身为一名老刑警,刀可能钝了,但鼻子依旧灵敏,就像一条老狗。 顾南笙靠在椅背上,面前的茶已经凉了。刑侦队的茶他一口都喝不下去,也不知道多粗糙的胃才能承受。 而对面的周成林一杯接一杯,已经连喝了四大茶缸,光厕所就跑了两趟。 顾南笙趁他上洗手间的工夫给冉星辰发信息:“来周队办公室一趟。” 冉星辰短信回复他:“周队有什么事?我手头有工作。” “我想见你。”他又发:“你那个小师弟需要打磨,需要成长,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做。” “有的事他做不来。” “冉法医,你飘了啊。” “飘不飘的,得看大风往哪里吹。” “吹我怀里来,快点儿。” 周成林推门进来,就见顾老师挂着和绚的笑,让他因长年吸烟被烟熏得乌漆麻黑的办公室瞬间蓬荜生辉。 顾南笙收起手机,“有没有和张仲义类似的案犯,都做过心理辅导的人员名单,我想看一看。” 周成林想了下:“名单没有,但是,调档能查出来。这些年江城有这样的风尚,对那些重复犯罪的,明显有心理问题的案犯,会提供心理辅导,人员一查就能查出来。只是,要那些人的名单有什么用?” 顾南笙淡淡说:“想看看那些人的心理,和张仲义是否有共通之处。我在想一个地方犯相似罪名的案犯,是否也有地域性的特点。” “地域性的特点?”这个倒是新鲜。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周成林只知道一个地方的人长年累月生活在一片土地上,口音,生活方式,乃至性情方面,都会有共性。但是,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地方的案犯心理上或许也存在共性。 顾南笙说:“通过那些人的心理,或许有助于解谜张仲义的抽象世界。” 这是周成林不能抗拒的,张仲义这个谜题如若不能解开,他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安眠。 “我马上让人打一份名单给你。但是,那些人大部分都已回归社会。市里最开始展开这项活动,主要也是为了帮助案犯更好的回归社会。只有个别案犯犯了案又被抓回来服刑的。” 顾南笙点点头。 “不需要很多,两三个有代表性的就可以。”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冉星辰推门进来。 顾南笙坐在临窗的位置,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日落余晖照着他的一侧脸颊,好似浮雕一样栩栩如生。 “周队。”冉星辰将目光移开。 周成林连忙请她坐下。 “听顾老师说,张仲义的案子和程老以前接手过的案子有相似之处,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不说出来?” 冉星辰坦然说:“因为不确定,毕竟不是我负责过的尸检案例,也没有调过档,具体内容都不知道,也仅是听说。而且,荒地抛尸案一波三折,但总有希望……” 周成林理解她说的话,就在验出张仲义的dna,将他逮捕的那一刻,他都坚信这起荒地抛尸案破获了。如果那时候有人站出来跟他说案犯或许另有其人,可能跟另外几起杀人案有关,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需要哪几起案件?立刻申请调档看看。有必要我去程老家拜访请教一下。” 第50章 我这张脸,吃软饭可还行 周成林沉吟了一下又说:“但是,调档过去几起案件的事要暗中进行,如果这件事不慎走漏风声,让媒体知道,指不定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领导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现在从政府到市局承受的压力已经非常大了,最忌引起民众的恐慌,到时候责任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长能担得起的。顾老师那边倒是好说,帮助案犯更好的回归社会是一直在做的事,但是,时间也不能拖得太久。毕竟情况复杂,在这个敏感的当口,谁也预料不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而且,张仲义的案子拖不了太久,我们时间有限。” 顾南笙完全理解周成林的顾虑,如果张仲义的死真是有人幕后操作,那么和这起案件相关的一切都会变得异常敏感。对方会时刻盯紧市局的一举一动。时间拖得越久,节外生枝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以前遇到复杂的案件,只需要大家多花一点儿心思。专案组招集法医频繁开会,集思广益,多梳理几遍案情脉络。一个案子下来顶多是累。 但是,冉星辰还从未有过凶险的感觉。所有的恐怖可能就来自案件本身,杀人手法,尸体被损毁的程度……有时候可能会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却不像现在,除了案件本身的惊悚,还有了阴谋论的味道。仿佛暗中时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谁也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案犯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冉星辰忽然想起一句话,相比死亡,未知才更让人恐惧。 现在的她就被这样的感觉紧紧缠绕着。 “当时看到朱晓晴的尸体,想起另外一起连环杀人案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复杂?”顾南笙洞察人心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仿佛你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肖说,他就能猜透你的所思所想。他打着方向盘,接着又说:“不用怕,你只需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事情关联不到你。” “那你呢?”现在大局势很明显,领导们都在竭尽所能平息舆论。识时务一点儿的都知道,这时候“顺势而为”的结案,没有任何问题,各部门都会省去很多麻烦。大环境中的无奈,牵扯的方面很多,有时候就需要得过且过,太过吹毛求疵反倒会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况且这次证据环环相扣,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程序合法合理。如果顾南笙执意去深挖,是不是等于在孤身犯险? 顾南笙没正经的笑着:“你关心我?” “是的,我就是关心你。张仲义死亡的方式让我觉得很惊惧。” 且不说她从业以来,没遇到那样的自杀案例。光是和毒品牵涉在一起,案犯金蝉脱壳的方式又是这样匪夷所思,足可以想象幕后操手不简单。 她很担心万一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势力,到时候就算顾南笙有再聪慧过人的头脑,也很难抵御迫害。 顾南笙对她的坦然,满意的勾了勾唇。他仍旧满不在乎的说:“你谍战剧看多了,我又不是扫黄打非的刑侦人员,谁会把一个小小的治疗师看在眼里?在多少人眼中,我就是个花架子,被请来市局当摆设的。这些年他们弄的花样还少吗,有多少是成气候的?” 冉星辰知道他在宽人的心。 他是那种只会走过场的花架子么? 顾南笙侧首又说:“主要是我又不傻,看到有危险我不会退吗?反正我又不差钱,危险来了大不了不做了。” 冉星辰轻哼一声:“夹着尾巴逃出江城吗?” “你想我离开江城吗?” 冉星辰微微一怔,话题又回到了今天中午。“我想你留下,你就会留下吗?你的大好前程绝不是在这里。” 顾南笙轻笑:“担心我发展不好,会吃不饱饭?小姐姐,你觉得我这张脸在你这里吃个软饭如何?” 冉星辰笑了声,氛围瞬间轻松下来。 “光会吃不行,饭也得由你来做。” 顾南笙从不畏惧做饭。“今晚的饭就由我来做吧。一会儿到小区外面的超市买上菜。” 冉星辰一回到家,就去卧室给程远行打电话了。她要把周成林的意思转达给他。 那起连环杀人案一直是程远行几人的一个心病,听说有了那起案件的蛛丝马迹,当然不胜欢喜。其实自冉星辰从他那里离开后,他就一直在想当年的案子。他在电话里明确表示,不只是他,当年的案件负责人也会极力提供帮助。 冉星辰刻意提及保守秘密的事。 程远行让她放心。 师徒两人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挂断电话一出来,冉星辰就闻到满室饭香。 她走到厨房门口,只见顾南笙穿着她那条沾了油渍的围裙,于他的身高,显得很紧绷。但完全不影响他的风采,顾南笙就是那种披条破麻袋也能让人感觉是风尚的人。 砂锅里的汤煮沸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厨房里腾起有滋有味的蒙蒙雾气。 顾南笙在菜板前切黄瓜拌小菜,刀功了得。 别看冉星辰一把柳叶刀行云流水,换成菜刀就不行了。用许可盈的话说,笨得像鸡爪。 冉星辰盯着顾南笙的侧脸,略微失神的想,有什么事情是这个男人不行的?有的男孩儿家境好,但是自我生存能力不强。有的能力有,但是,生活能力又不行。而顾南笙仿佛是他自己的全世界,没有哪一样是他不行的。他好像不需要任何人就能过得很完整。冉星辰没用“好”,而是用了“完整”这个词,不知是他不时流露出的孤僻,忧郁的气质,还是他孤军奋战的能力,都给人一种天煞孤星的感觉。这种人有没有家人和朋友,好像无差。 这么一想,冉星辰突然意识到,来江城这么久,几乎没见他的家人给他打过电话。 孙萌倒是不时给许可盈打电话,感谢她们对顾南笙的照顾,说顾南笙给她们添麻烦了。 而许可盈从来不把顾南笙当麻烦,她觉得比起自己的女儿,顾南笙让人省心太多了。首先孙萌就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儿子会饿死。 自从顾南笙住进来,许可盈也跟着省心了不少,再没“私闯民宅”往她的冰箱塞满东西。 “偷窥上瘾是不是?不打算过来帮忙吗?” 冉星辰被抓包,敛神走进去:“闻着好香,做了什么好吃的?” 顾南笙已经将菜出锅,红烧排骨,海鲜汤,还有一个清淡的拌黄瓜,光看卖相就引人垂涎。 “完了,你会把我的胃喂刁的。” 顾南笙摘掉围裙,挺括的衣料连同修长的身体被释放,瞬间将整个空间填满,冉星辰一转身险些撞到他的怀里。 被顾南笙一把扶住,嘻皮笑脸:“果然得到一个人,首先要抓住她的胃。” 冉星辰拍掉他的手:“还差一个菜。这只咸猪手也应该一起炖了。” 当晚吃得太饱了,冉星辰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顾南笙让她去洗碗,她餍足得只差舔手指:“谁让你把饭做得太好吃,吃撑了,动不了了。堆到洗碗池里明天洗。” 顾南笙挽起袖子下厨房了:“你嫁不出去不是没理由的。” 第51章 揽他入怀 等顾南笙忙完所有事情,时间已经不早了。 冉星辰还是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她手里捧着一本书,借着客厅的灯看。 顾南笙走过来,双手按上她的太阳穴。 “你失眠是因为什么?干脆睡不着?还是睡着了,乱梦不断,睡不踏实。” 冉星辰竟完全不抵触他的碰触,他手一伸过来,她身体微微后仰,靠到沙发上背上反倒完全放松下来:“我是睡不踏实,不停的做梦,时常也会做噩梦。跟我的工作有关吧,每天和死人打交道,又忙又累。” “又忙又累,才应该倒头就睡。那么多人倒下了,都没换来你的睡眠。足以说明,你失眠跟工作没关系,频繁做噩梦,是你的心里住着鬼。” 冉星辰怔了下,脸色微微泛白。 这种话顾南笙已经不是第一次说。 “心里有鬼?”冉星辰不可思议的喃喃。 顾南笙很随意的说:“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有哪一天你自己看过了才知道。别想这些了,看了这么久的书,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冉星辰闭上眼。 室内的灯光映进眼瞳,仍旧薄薄的一层,她还是没法专注在休息,或睡眠这件事上。 顾南笙显然知道,所以,也不怕打扰她,随意的跟她聊天。 “外面起风了,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要变天。” 冉星辰支棱起耳朵听了下:“哪儿起风了?” “你没听到吗?再听听,很轻的沙沙声。” 冉星辰屏气凝神仔细去听。 顾南笙说:“你看阳台的窗帘,是不是在动?” 冉星辰睁开眼睛,看向阳台上半拉起的窗帘。 “哪有动?” “看不出来?你看灯光映上去的那个光点就在微微晃动。” 冉星辰找到那颗光点。 看一会儿没反应,再看一会儿,感觉真跟水波一样微微晃动。顾南笙还在絮絮的说话,风把湖面都吹皱了,泛起无数细碎的光斑。 冉星辰就觉得那些光斑连成了一片,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睛渐渐有些花,有些沉。 顾南笙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和他手上的动作相得益彰。 冉星辰觉得那光斑逐渐变大,最后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她的整个世界一片空白。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就躺在沙发上,身上裹了一床毯子。 冉星辰不可思议,昨晚和顾南笙说着话竟然睡着了。 抓过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四点二十。 她穿上拖鞋下来,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推开顾南笙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年轻人睡觉很沉的,冉星辰轻手轻脚,站在他床边的时候,他仍旧在呼呼大睡。 侧身躺着,一侧脸颊陷在枕头里,这么一看睫毛真是长,密密实实的像小扇子一般。冉星辰生出一股想要碰触他的冲动,不过手伸在半空中停住了,只在心里临摹他直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和线条完美的下颌线。冉星辰觉得自己疯了,一觉睡起来就跑来别人卧室垂涎别人的美色。 看来睡饱了觉,精力充沛了果然容易作奸犯科。 就在冉星辰反应过来,准备赶紧退出去的时候,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腕一下被人捞紧。 顾南笙稍稍的一用力,她整个人就向他的床上栽去。 早晨年轻男人的声音慵懒,似笑非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胆大包天吗?确定自己心意的人,下意识就想来证实自己的心意。有的时候,人的行为是不受意识支配的,而完全是潜意识在支配。你的潜意识告诉你,你想亲近我,你的身体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冉星辰倒是没有多少错愕,“昨晚你把我催眠了?” “昨晚我只是在哄你睡觉。”顾南笙把她整个塞进被子里,挪进自己的怀中。好在他穿着睡衣睡裤入睡,冉星辰才没有那么尴尬。 “是不是很失望?要不我全脱了?” 冉星辰顿时躺不住了:“顾南笙,你放开我。” 顾南笙紧紧抱住她鲤鱼打挺的身体:“贞洁烈女又上线了。好好,你别动,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他很快闭上眼睛,下巴扎进她的肩窝里,就不再动了。 时间对顾南笙来说真的还早。 冉星辰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不相信他已经睡着了。而她直挺挺的望着天花板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早听人说过,当你心里猛地冒出一个想法,或生出一种冲动,一定不是没由来的,而是受了潜意识的驱使。 而她的潜意识就是希望自己靠近他么?像这样被他紧紧揽在怀里也一点儿不觉得抗拒,相反,他的呼吸和体温,莫明的让她的心落到了实处。 冉星辰终于不再紧绷着自己,她侧过身,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沉睡中的年轻男子,刹时觉得,真是一好百好。 她温柔的伸出手,将他揽到怀中。 第52章 狂喜 “你这样知道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顾南笙磁性嗓音低低的传来,他果然没有睡,抬起头,眼光透亮的看着她。 冉星辰当然知道,一个意识绝对清醒,没有半分恍惚的成年人,当然知道自己一个动作,会给对方怎样的暗示。 她坦然说:“我觉得自己疯了。” “为什么这样觉得?” 顾南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 身体被抱紧,小半张脸陷进他的胸膛,熟悉的木香铺天盖地,冉星辰贪婪的吸气。 “其实我在意的不是那三岁,对二十七岁的男人,我真的一点儿偏见都没有。我的不安全感只是源于你,就因为是你,跟二十七岁,二十八岁,还是三十岁都没有关系……” 她还是第一次面对一个男人感觉惶恐,以前和宋长风在一起,就算觉得他很好,也没有不安过。她不是个容易丧失自信的女人,面对失去,即使有短暂的难过,也会很快调整好心态。理智告诉她生活中除了感情,还有其他很多重要的东西。 但是,在顾南笙出现之后,她面对一段感情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越是受他吸引就越惶恐,他不止年轻,还光芒万丈面临的诱惑不断。多少远胜于她的女人都对他趋之若鹜。冉星辰很担心自己全情投入这段感情之后,如果没有好的结果,她怎样承受巨大欢愉之后带来的痛苦? 顾南笙给她的感觉太震撼了,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没能给过她的感觉。再加上三十岁,自动修复的能力减弱。受过伤后,一段时间可以痊愈。她只怕受了他的创伤,她可能要用一辈的时间去疗愈。 想想太可怕了,她才一直犹豫不前。不然是经济,财力吗?那些根本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顾南笙手臂收得更紧,“别害怕,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不是个花花公子。而且,别人眼中的我,或许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他的声音平静,胸膛却微微振动。 冉星辰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抬手轻抚他的眉骨:“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顾南笙抓住她不老实的手,冉星辰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儿激动。 “只要你觉得我好就足够了,我不在乎别人眼中的我什么样。”他把她的手按过头顶,翻身上来,一低头吻住她。 唇齿相交的刹那,她就忍不住满足的叹息,真的太快乐了,身体完全有它的判断力,它知道哪种碰触能让它快乐。当顾南笙一双手臂缠上来的时候,它就自动缴械投降,任他欲所欲求了。 身体战栗发麻,快感毫不掩饰的传递。冉星辰开始意识模糊,全身的毛孔都绽开了。 顾南笙喘息很重,这一回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微微抬起头,嗓子沙哑:“这次是你招惹的我……” 冉星辰微微偏首,鼻尖对着他的鼻尖,气息交错的瞬间又吻在一起。 冉星辰重重吸了口气。 顾南笙所有动作都停止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眼里泛起巨大的狂喜。 顾南笙知道,每个女人一生都有几个怒放期,一个阶段都有一个阶段的美好和意义。他自认出现在冉星辰生命中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能每一段都尽情领略。他本想把握好她接下去的每一个阶段,用心略尽所有美景。 不想在这个晨光四溢的清晨,他们一起迎来了最美好的花期。 感动和狂喜让他满心胀痛。 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抽光了。 冉星辰趴在顾南笙的胸膛上,像一只柔软的婴儿。 晨光已经大亮,几缕光茫从窗帘的缝隙中窥探进来。照到他年轻光滑的皮肤上,线条美好的年轻肌体,让人合不上眼。 冉星辰用残存的力气抬头,眼前就是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她伸手摸了下:“时间不早了,得起来了。” 顾南笙双手覆在她的脊背上:“累了就睡一会儿,不要紧。” 冉星辰热乎乎,软趴趴的像一摊烂泥,趴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动也不想动,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行。顾南笙可以不去,她得按时上班。 “我是有编制的打工人啊,不能不起床。”好痛苦啊。 顾南笙闷笑一声,细高挑的冉星辰趴在他的身上竟然小小一团,他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就像抚摸小动物柔软的毛发。 他又贪恋地抱了两分钟,抱起她去洗澡。 第53章 操控心理 冉星辰像一颗子弹冲进单位,还是迟了几分钟。 肖义看着一直淡定自如的冉星辰呼呼喘着气跑进来,很傻很天真的问她:“师姐,路上堵车了吗?” 提到迟到的原因冉星辰就忍不住脸面差红。 不过今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一时冲动,是她对自己情感的彻底释放,身心毫无保留的释放。 是她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也是给一段关系的加封。 冉星辰不知道对于其他女人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她也不是那种老旧保守的女人,这些年只是觉得还没准备好。一旦感觉自己准备好了,她会很干脆的交出去。 肖义凑近打量:“不会身体不舒服吧?师姐,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 冉星辰敏感的将他推开;“干你的活去。” 周成林办事的速度很快,半上午的时候就拿给顾南笙一个文件袋子。 “这里是近三年来接受过心理辅导的案犯的名单,里面有详细资料,包括近期情况。有几个现在还在被实时监控,所以,生活近况记录得也比较清楚。” 顾南笙抽出资料看了几眼,收起来,像《无间道》中的刘德华那样在腿上拍了拍。 风流倜傥的人果然做什么动作都有模有样。 周成林看了不禁暗暗感慨,谁能想到当年他转入刑侦队一心准备扫黑除恶,还是受了《无间道》的影响。 这么一想,时间是把杀猪刀啊。 顾南笙去车里细看文件袋里的内容。 没出来多久,周成林便打来电话,说张仲义检验的结果出来了。 在张仲义体内检出了海洛因毒品成品,而且浓重很高,远超致死量。 也就是说,冉星辰预料的不错。 周成林忍不住在听筒里说:“你说,冉法医真是神了。” 顾南笙神色中流露出得意。 他把文件放到车上上楼。 周成林已经组织专案组开会了。 去查张仲义帐户的刑侦人员报告说:“查了张仲义所有帐户,没有数额巨大的资金进帐,其他进帐查了来源,没有来路不明的,大都是卖画所得。” 周成林忙里抽闲的讽刺:“那么恐怖的画也卖得出去,买画的人都什么品味。” 一个刑警附合说:“估计是买回去辟邪。”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会议室内的紧绷氛围。 周成林作了一个按压的手势,制止大家的笑声。又问:“那出帐呢?” “也没有异常。都是正常的生活开销,他的日常开销不大,都是水电费,物业费,还有一些网络购物花费。其中花费最多的就是画画所需的颜料和画布。” 那些能查得到的零散开支,是无论如何不够支付那些毒品费用的。 如果毒品不是买来的,那是从哪里来的?张仲义的藏品?还是有人送给他的? 还有,如果没有足以买命的资金进帐,证明他是拿钱替人顶包。那张仲义系自杀的推定就落实了。 周成林知道,把检验结果和调查结果一报上去,上级领导会马上做出这样的推断。而且还会立即招开记者会向公众通报。 如此一来,荒地抛尸案就随着张仲义的死彻底落下帷幕了。 周成林一脸愁容。 对于这样的结果,顾南笙一点儿都不意外。 如果张仲义真的是被人拉出来顶包的,一定不会有任何把柄落到警方手里。 不论毒品的来源,还是张仲义的进出帐,都查不出一点儿异常。 “如果不是花大价钱买命,谁会豁出自己的性命替别人去死呢?”而且,张仲义那样的死法不能说不痛苦。 顾南笙讳莫如深的垂下眼脸,好一会儿才说:“这世上能操纵人心的,可不止是钱。” 周成林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他第一时间竟想到了顾南笙的催眠术。 顾南笙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他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说:“相比金钱,对人心理的操纵才可怕。乌合之众这个词周队一定不陌生吧,那些挖心的,掏肺的,都是活生生的,在我们看来多么不可思议,可是,那些深受蛊惑的人却不以为意,就算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周成林吃惊的问:“你是说张仲义是受了邪恶组织的蛊惑?” 顾南笙淡淡说:“我只是打一个比方。他加入的不一定是个邪恶组织,但是,他一定受了某种暗黑心理的蛊惑。就像那些乌合之众,他们的生命乃至灵魂可以受到那种邪恶气息的滋养,哪怕叫他们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 周成林听得汗毛竖起,“你觉得是哪种暗黑心理的蛊惑?” 顾南笙看了他一眼,吐出两字:“犯罪。”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窗外,声音低沉的说:“说蛊惑其实不准确,应该是滋养,他们一起享受犯罪带来的快感,获得心理的满足。有的时候,心理扭曲的人那种变态的需求,就像毒品一样上瘾,就比如张仲义这种猥亵妇女成性的人,如果有人能提供给他这种机会,或者说,能更变态,更邪恶的满足他,让他可以获得一般猥亵获得不到的快感,你说他是否会将灵魂都交付给对方?” 周成林睁大眼睛不说话了,他相信张仲义一定会。换作其他心理变态的人也会,他们那种极度扭曲的欲,已经将他们从人变成鬼。为了获得那种上了瘾,极度变态的快感,他们一定肯出卖自己的灵魂。 就像顾南笙说的,有时候邪恶也能一呼百应。 除了金钱,的确对一个人心理的操纵更可怕。 他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深渊,正在他们面前一点一点的撕开口子,邪恶的想将他们吞噬。 顾南笙很快在几张文件上勾画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赵洪强和许民。 周成林看了下,问他:“这两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顾南笙说:“一个是强奸罪的惯犯,一个有明显的暴力倾向,都是多次犯罪,又都接受过漫长的心理辅导,现在一个在社区当义工,一个做酒吧助唱,应该都是比较感性的人。我喜欢跟感性的人打交道。而且,我看了,这两个人都在江城本地,联系起来比较容易。” 周成林对他的解释没有异议,他看了一下两人的详细地址。说:“这得让派出所的片警带你过去,到时候让社区的负责人带着引荐,就说是心理辅导的愈后回访,事情会比较简单,不会引起过多的怀疑。” 顾南笙点点头。 恋爱中的人不管多大年纪,快乐都是一样的,见到就想摸,就想亲。 冉星辰才一上车,顾南笙就蛇一样缠了上来。偏头很用力的吻上她。 冉星辰有些心神不宁,这里可是市局的停车场,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她鬼鬼祟祟的往外瞟。 顾南笙扳过她的脸,阻止她的分心,身体将她压到椅背上加深了这个吻。 一阵电话铃声充斥整个车厢。 冉星辰推开他,“电话呢。” 顾南笙不满的退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冉星辰从包里掏出电话,是许可盈打来的电话,她的脸一下红到极致,像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妈……” 敏锐如许可盈,“你喉咙怎么了?不舒服吗?” 冉星辰瞪了一眼旁边暗暗发笑的顾南笙,应付说:“有点儿干,不要紧。你打电话有事啊?妈。” “你和南笙工作一直忙,有段时间没回家里吃饭了。今天我做了很多好吃的,下班和南笙一起回来吧。” 冉星辰应声:“知道了。” 挂了电话冉星辰狠狠在顾南笙身上捶了拳。 顾南笙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喊冤:“我怎么了我,你打我干什么?” 许可盈果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冉星辰一进门就看到了,立刻感觉饥肠辘辘。 “好多好吃的啊,我正好快饿死了。” 顾南笙拉着她去洗手。 许可盈看着两人的动作,觉得不简单,看来相处得不错。 她试探性问:“南笙,跟星辰一起住,没感觉烦吧。她既不会做饭,家务做的也不利索,我担心你住几天就受不了她了。” 顾南笙猛然觉得,许可盈可真是个人精,他笑着说:“还行,她挺照顾我。” 许可盈看了冉星辰一眼:“当姐姐的就得有个当姐姐的样。” 第54章 处理旧物 这声“姐姐”,听得冉星辰简直罪孽深重。 “妈,你唠唠叨叨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冉星辰没办法,只能用浑术。 许可盈瞪了她一眼,“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一点儿礼貌都没有。”她招呼顾南笙坐下:“南笙,快坐下吃饭,一会儿菜就凉了。” 长辈面前顾南笙所有痞气收敛无踪,谁看了都喜欢。 “阿姨,您也坐。” 许可盈笑着说:“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了你妈妈,才知道你爱吃排骨和炒笋,阿姨今早去菜市场刻意买的。” 冉星辰看到顾南笙的神色明显滞了下。很快恢复如常:“其实我不挑食的。” 晚饭在一片详和的氛围中吃完,有顾南笙陪着许可盈说话,冉星辰可以一心扑在吃上。 放下碗筷不等离开饭桌,许可盈下达命令;“一会儿你洗碗。” 冉星辰看了顾南笙一眼,意思是为什么不叫他洗? “来者是客。我还要和南笙聊天。” 顾南笙显得很识大体:“阿姨,您和星辰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你们先去客厅说话吧,我洗完碗马上过去。” 他自告奋勇,许可盈才说:“好吧。” 来到客厅,许可盈想起什么事,对冉星辰说:“你爸走了那么多年了,东西留着也没用,我打算把那间书房收拾出来,没用的东西都处理掉得了。哪天你有时间过来帮我的忙。” 提到要清理冉志和的旧物,冉星辰愣了下。其实那些东西早该处理掉了,人都走了二十几年了,还留着那些东西干什么? 就算一些当年很重要的资料,时隔二十几年也都变成了一堆废纸。之所以留着,纯粹是为了睹物思人。只要书房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冉志和就好像没有真的离开。 许可盈打扫书房的时候,会感受到丈夫的气息,虽然那些气息只是漫天飞舞的灰尘,和冉志和尸骨化成的灰尘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而冉星辰习惯窝在冉志和的书房里看书,她学的和父亲是一样的专业,或许种种也都是为了缅怀。尤其受了委屈,或者母女闹矛盾的时候,她就把自己反锁在书房,感觉就像缩在父亲的怀里,寻求庇护。 这些年书房早变成了一种精神象征,今天忽然说要将它除掉,不由让人的心里一空。 许可盈叹了口气:“老姐妹们说的也对,人都走了二十几年了,也该走出来了。还留着那些旧物干什么?” 冉星辰愧疚地看向许可盈,自己多自私,为了永远留住父亲,也不让母亲走出去。冉志和离开二十几年了,许可盈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但是,这些年她守着她一直没有再嫁。冉星辰忽然觉得,冉志和的书房摆在那里,就像一座贞节牌坊,太残忍了。 她语气坚定的说:“处理了吧,没用的纸张文件找个收废品的卖掉。我把有用的书籍搬到我的住处去,看起来也方便。很快就放国庆假期了,到时候我来跟你一起收捡。” 仿佛那座镇压着人的大山终于移开了,许可盈松了口气说:“那行,没事的时候我先整理下,等你回来看看哪些有用需要留着。” 回去的路上,冉星辰靠在车窗上兴致不高。 顾南笙问她:“阿姨怀疑我们的奸情了?” 冉星辰坐起知:“她只是觉得我们相处不错,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我这么好相处。”她看了他一眼,又说:“她今晚跟我说,改天要把我爸的书房里那些没用的物品通通处理掉。” “舍不得了?” 冉星辰坦然说:“有一点儿。那间书房有我很多的回忆,小时候不开心,或者需要找个地方安静看书的时候,我就躲进那里。那间书房就像我的避风港。而且,你知道,我和我爸从事的是一样的工作,他遗留下的那些书籍对我的帮助很大。很多时候我真有一种感觉,走进那间书房,就觉得他似乎从来没有走远过。又觉得这样对我妈很不公平,我爸走的时候她还年轻,大可以找个好人嫁了。但是,她为了我,一直没有再嫁。今天我才忽然意识到,家里所有关于我爸的根深蒂固的存在,其实都是对她的一种禁锢。早该将那张镇压她的符扯掉了。” 冉星辰对父亲的怀念顾南笙早就知道了,那晚在江城大桥他就看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思念父亲,她也不会发生移情。 “冉叔叔对你的影响很大吧?过去一起相处的时光,让你至今印象深刻?”所以,抱着一点儿残存的念想不愿放开。 冉星辰摇了摇头:“你说错了,所有人都觉得我特别想念我爸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但说起来很奇怪,除了几个零散的片断,大部分与他有关的回记我都不记得了,更不记得他陪伴在我身边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可能是我天生比较忘事,现在闭上眼睛,我竟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大清了。” 真是罪过,她时常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女。但是,想想那时候毕竟只有八岁,又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便选择原谅自己。 顾南笙洞悉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显不对了。 第55章 崇拜弟弟 他闲散的打着方向盘,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催眠界一个知名的泰斗叫艾瑞克森,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算我的半个师傅,虽然不在一个年代,但是,对于他的理论我深表赞同。他说过一个经典案例,是他的妻子养过一只狗,她对那只狗非常喜爱,照顾它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是,后来那只狗死了。你觉得她会不会很悲伤?” 冉星辰毫不怀疑的说:“那是肯定的,她应该难过得以后都不想养狗了。” 顾南笙看了她一眼,淡淡说:“她完全忘了那只狗的存在,甚至不记得自己养过它。” 冉星辰吃了一惊,但很快了然,顾南笙一定话里有话。 果然,他停顿了一下说:“是因为她那么喜欢那条狗,却不喜欢它的死,所以,她就完全忘了它。” 冉星辰听着他的话,灵魂像受到了振动,心脏怦怦直跳。此时密幽的车厢也给了她喘息憋闷的不适感,她猛地想到,当年父亲意外身亡的时候,她也在那辆车上。但是,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警员问她话的时候觉得她是被吓傻了,不然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不可能对所有问题都一问三不知。 她不断抠着牛仔裤的手指被顾南笙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很凉,但掌心有微许的温度,足以温暖她发颤的神经。 冉星辰面色有些苍白的看向他:“你说我是刻意遗忘了所有关于我爸的一切?” 做为治疗师的时候,顾南笙的声音听起来那样温文尔雅,不会滋生人的一点儿邪念。 如果你正感觉自己迷失在茫茫大海,那么他就是帮你指明前路的灯塔,明亮而端正。 “很多人不知道,我们不喜欢的事情,其实常常与我们真心喜欢的事情有关。就像艾瑞克森的夫人,她不喜欢狗的死,也同时说明她对狗的喜欢。你不喜欢记起失去冉叔叔的痛苦,也恰说明你对他的爱。人的复杂就在这里,治疗中看似一种创伤记忆,可是真当你遁着他的记忆回到过去,却发现那是对他而言很珍贵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有时候去寻找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没准会找到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遗忘其实就是一种创伤,不管父亲的陪伴,还是离开,都是她不想触及的难过。 但如果真的去寻找,去发现,会不会同时也能找到对她而言很珍贵的东西? 顾南笙说:“如果你想回到过去,我可以帮你。” 怎么办?冉星辰觉得她越来越喜欢顾南笙了,有的时候对一个人的喜爱真的可以每分钟都在增加。他绝不是个只会油嘴滑舌挑逗她的漂亮男人,他能在她稍显迷惘的时候,将她导入正途,及时接住她的情绪。那种时时刻刻落到实处的踏实感和安全感,真的会加深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崇拜。他哪里是个不成熟的弟弟,他可以让一个三十岁满眼星星的迷恋他。 冉星辰这种三十岁才把自己交付出去的女人,都恨不得化成温床融化他。他把她变成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火热的女人。 心情沉痛和兴奋都能激发人的欲。 冉星辰今晚是有一点儿心情复杂,双臂紧紧缠绕着他做抵死缠绵。 顾南笙明显很喜欢这种感觉,她本来就是能滋养人的尤物,仅两次顾南笙就惊奇的发现了。现在她的热情融化了他。 此时的顾南笙像一只回归原野,充分狩猎的野兽。大好的疆土供它驰骋…… 冉星辰要死去了一般。 夜晚的风已经有了稍许凉意。 窗户开着一道缝隙,顾南笙扯过被子,盖上她光滑的背,起身去把窗子关上。 冉星辰借着床头灯看着他,橘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年轻男子的肌理,呈现出塑雕一般的美感。 暗色的窗帘一完全拉上,室内又暗了一个格调。还是没将冉星辰的羞涩掩去。她拉过被子把脸摭住。 顾南笙笑着钻进被子里,两俱身体又紧紧的贴合到了一起。 “之前不是挺主动的,现在害羞了?” 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 顾南笙洗过澡,从后面紧紧的贴上她。呼吸吹入她的脖颈,意图非常明显。 冉星辰一丝反抗都没有,被他抱进卧室还积极回应。 现在所有激烈的情绪都退去了,头脑一冷静,冉星辰为自己的没羞没臊大呼丢脸。 顾南笙捋着她的头发,哄慰:“没事,我喜欢。” 时间紧迫,所有人的行动力都很强。 周成林一早就跟赵洪强和许民居住街道的片警取得了联系。 市局和辖区派出所都是紧密合作的好兄弟,周成林一个电话过去,对方很痛快。 约定好时间后,周成林让蒋副兴将顾南笙带过去。 蒋中兴做为刑侦队的副队长,和周成林是老搭档了。周成林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可靠。 等顾南笙和蒋中兴过去,是一个叫马成的老民警接待的他们。双方握过手后,马成憨厚的说:“顾老师,蒋副队,你们叫我老马就行。社区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今天他们社区刚好有个宣传活动,参加的人里就有赵洪强,我告诉他们活动结束后,让赵洪强留一下,没说是市局的人找他,过去了之后你们自己跟他聊。” 蒋中兴夸赞:“咱们辖区派出所的老同志们,工作效率是出了名的高。” 老马红着脸:“都是本职工作,大家都一样。” 他们乘坐派出所执行公务的车过去,一看这车就有些年头了,开起来的时候,发动机呜呜的响,感觉整个车身都在微微晃荡。而且,这种老式的车底盘普遍都低,委屈了顾南笙的一双大长腿。 但是,这时候开自己的车不合适。顾南笙呼吸着车内烟味汗味混杂的气息,努力让自己适应。 在社区服务大厅里他们看到了赵洪强,资料上显示,赵洪强四十三岁,但实际更黑更显老,足有五六十岁的样子。看来几年的牢狱生活加速了他的老化,一般人搭眼一看,都会觉得这人满脸苍桑。看面相也倒憨厚老实。 但是,顾南笙看人最先看眼睛,赵洪强就占了这个便宜,他有一双骆驼眼,白眼仁和黑眼珠都深埋在一道狭小的缝隙里,就算那里充满了邪恶,也很难被注意到。 就像他的眼睛一样,他就那样躬着腰驼着背的,把自己的灵魂也蜷缩成一团藏起来。 顾南笙若有似无的打量了他一会儿。 蒋副兴跟社区工作者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说是为了延续之间市局举办的活动,对回归社会的案犯做一个简单的心理回访。 接着大家就退出去了,只留下顾南笙和赵洪强。 顾南笙感觉到了赵洪强的紧张。 他神色放松的问他:“要抽烟吗?” 赵洪强摆了摆手,说:“肺不好,医生说想多活几年就不要抽烟。” 顾南笙点点头:“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工作还轻松吗?” 他问的都是些浮皮潦草的日常问题,一点儿涉及心理的问话都没有。简单寒暄之后,他就要离开了。 赵洪强很是不可思议:“这就完事了?” 顾南笙微笑着说:“接下来还要再麻烦你一两次,你了解现在的大形势,他们说让回访,切实有效的帮助大家走向社会,不来上个两三次,领导说你不诚心,应付工作。”他笑笑,那意思就是明确在应付工作。 第56章 你考虑过他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吗 赵洪强彻底松弛下来,他望着警车开走的方向,在心里冷哼一声,“这些人除了搜刮民脂民膏,还能会干什么?” 所有情绪藏在他加厚加宽的眼皮中,面上永远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刚才您跟赵洪强谈话的时候,我们和社区的工作人员聊了几句,赵洪强这人为人非常中厚,做事也很踏实,做义工的这段时间任劳任怨,应该彻底改过自新了,不会有什么社会危害性。” 蒋中兴回头对顾南笙说。 顾南笙点点头,对此不发表异议,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 接下来是许民。 见到他的过程没有赵洪强顺利。许民的工作是酒吧助唱,主要的工作时间在晚上。顾南笙和蒋中兴过去的那个时间段,他可能在休息。 社区工作人员拔打他的电话关机,去敲他的家门也没人开。 一分钟后,倒是把邻居敲出来了,一个大妈探出头来,紧张兮兮的提醒:“别敲啦,这个人的脾气火爆得呦,有时哪个邻居在楼道里讲话的声音大了,吵到他啦,他都会开门破口大骂。谁要跟他讲道理,他就动手打人。这种遭瘟的人……现在八成在睡觉,你们这样敲,他会出来打人的。” 顾南笙几人对视了一眼,和女邻居道过谢从暗淡的楼梯间里出来。 这边是另一个片警老张负责。 他一边走一边给顾南笙和蒋中兴介绍这里的情况。 “这片居民区算是江城最老的生活区了,别看楼外墙由政府出资贴过保温层,重新粉刷过。但是,内部格局设计很不合理,采光非常不好。年轻人有点儿经济能力的,都在别处买房了。这里住的大都是一些老年人,还有一些家里老人去世的,就把房子租给外来打工的租户。许民这栋房子是他父母留下的,自他出狱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这个人脾气火爆,邻里纠纷不断,还有邻居因此报过警。不过,因为他作息时间跟正常人不一样,加上年轻人跟老人们说不上话,他平时独来独往,跟邻居的关系一直很疏离。” 听完他的话,蒋中兴问顾南笙:“我们怎么办?” 顾南笙淡淡说;“晚上去他工作的酒吧看看。” 冉星辰听顾南笙说晚上要很晚回去,她在电话里故意调侃:“年轻人这是要夜不归宿了?” “怎么,你想我吗?” 一样的话,从顾南笙压低的嗓音里说出来,就格外抓得人心痒痒。 冉星辰被他撩到了,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 “你得了。晚上要去哪儿?” 顾南笙说:“去许民表演的酒吧。” 冉星辰沉寂了须臾,她知道许民是顾南笙选中的人选。想到这个莫明的总有点儿心神不宁。不知是不是出于一个女人的敏锐直觉,冉星辰总觉得和张仲义扯上边的,都是不吉利的,就像他那些风格晦暗的油画。 顾南笙感觉到了她的顾虑,故意轻笑一声,缓解氛围:“没有我睡不着觉吗?要是真那么舍不得,只要你说一声,我晚上就不去了,回家陪你。” “谁舍不得你了?去忙你的事吧。”冉星辰又说:“晚上刚好我也有约,不会很早回去。” 顾南笙即刻严肃起来:“约你的人不会是宋长风吧?” 冉星辰故意逗他:“是他又怎么样?” 顾南笙说:“好啊,我陪你去。正好告诉他,彻底对你死了那份心。你已经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 冉星辰闻言差点儿跳起来:“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的人才会频繁约有夫之妇吃饭。” 冉星辰说:“逗你玩呢,不是他,是个女性朋友。” 顾南笙用明显的放心加深对她魅力的不安,很能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 “乖了。这边要是结束得早,我过去接你。” 约冉星辰一起吃晚饭的人是颜宁。她在电话里一再保证:“放心了,宝贝,这次绝对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长夜漫漫无人陪,就是想跟好姐妹一起吃个饭。” 如果她不是这样说,冉星辰都想拒绝了。 今天下午她刚收到可以调档的通知,影印了资料还没来得及看,准备早点儿回家研究。 答应颜宁后,她就把那些东西装到一个手提袋里放到车上。 两人去了之前常去的一家川菜馆,老板是正宗的四川人,中辣就能让人吃得满头大汗。 颜宁挑这家的原因是,出出汗可以解压。 以前冉星辰也这么觉得,工作压力大,或者内心淤塞不畅的时候,就来吃一顿辣,大汗淋漓之后全身的毛孔舒展开了,再回家通通快快的洗个热水澡,再多的负累也能排除体外。 但那是冉星辰之前的感觉,现在她觉得除了摧残自己的胃,做爱同样可以解压。这是她昨晚的新发现。 这种话当然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但是,表情中却有按耐不住的狂喜,被外人一眼捕捉到。 颜宁紧盯着她一张脸:“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满面桃花的?” 冉星辰装模作样:“生活一如既往,能有什么不一样?” “我觉得你好像恋爱了。一般恋爱的人都有一酸腐味儿。”颜宁故意凑近来闻,吓得冉星辰一个激灵。叫了声:“你干嘛?像小狗一样。” 颜宁指着她笑:“看你一脸心虚的样子,还敢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恋爱了?” 冉星辰坐下来,觉得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没错,我又开始了一段新感情。”虽然开启的时间短暂,但是,她的感觉好极了。 颜宁听她正面回答,还是有一点儿吃惊:“不会是那个弟弟吧?”她的惊讶并非那晚出现的人不好,相反,太好了,一眼就知道很年轻,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选择冉星辰?“你考虑过他为什么选择跟你在一起吗?” 第57章 让人眼红的幸福 冉星辰干脆说:“肯定不是为了吃软饭,他赚的钱远超过我。” 颜宁又是一惊,年轻,外型绝佳,还有本事,那她更想不明白了。 一时间心理说不出的低落,当晚看到顾南笙,觉得就算真跟冉星辰有什么,也只是玩玩。聪明理智如冉星辰,不会将对方做为结婚的对象。就算那个男人如花似玉,看着确实让人赏心悦明,她也绝不会允许对方有手好闲,一事无成。 光是这一点,他就没办法跟事业有成的宋长风作比较。 所以,至始至终她都没将顾南笙当回事。但是,今晚忽然从冉星辰口中听到肯定答案,颜宁一下慌了,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竟这么优秀。不由替宋长风惋惜,本来年少多金是宋长风的资本,是他最能取胜的资本,这样一来忽然没了什么优势。她觉得这段感情更难挽回了。 颜宁不知道,感情是不能这么衡量的。 她有些气鼓鼓:“我竟然不知道你是玩真的。” 冉星辰好笑:“既然是真的,怎么能用玩这个词呢。” “那你和宋长风怎么办?” “我们一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啊,我不认为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冉星辰不以为意。 颜宁有些较真了:“可是,他的心里一直有你,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冉星辰端正神色:“一年前的分手是他提出的。不是我。”所以,她也没有义务要一直在原地等着他。“感情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颜宁急得身体前倾:“你心里真的一点儿都没有他了吗?你知道这段时间宋长风的心里有多难过。” 冉星辰盯着她,一针见血的说:“颜宁,你对宋长风的关心有些过了。你不能因为自己对他的疼惜,就要求我也没底线的迁就他包容他。他难过,那是他的事。就像当初他提分手,我难过的时候,也没找他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是不是?” 颜宁忽然被冉星辰怼得无话可说。 她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调动脸部肌肉。笑了笑:“不是我对他分外关心,是我太希望你们两人在一起了,至始至终我都觉得你们是最般配的,做为朋友,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幸福。” 冉星辰说:“我现在就很幸福,而且,前所未有。”她的目光坚定,一丝闪躲都没有。 颜宁知道,冉星辰从来都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一点儿都不迷茫。 菜已经上全了,香味扑鼻。 可是,嚷着要来这里大快朵颐的人,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倒是冉星辰,吃了很多。 辣得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脸颊红扑扑的。 颜宁看着她,满面嫣红,像极了盛开的桃花。经受爱情滋润的女人果然不一样,三十岁的冉星辰就像焕发了新生,那么水灵,那么嫩,还有一丝娇俏,是雷厉风行的女法医所没有的。 颜宁都有些羡慕她了,她暗暗搓了搓自己的脸,跟冉星辰相比,她一定显得很灰败,就算没什么皱纹,但光彩肯定不及眼前的冉星辰。 难怪要选择年轻的弟弟,她可真会享受。 快吃完的时候,冉星辰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来看了眼,眼光发亮:“喂,怎么这会儿打电话?” “吃完了吗?我去接你。” 冉星辰说:“我自己开了车。” 顾南笙问她:“在哪里吃的饭?还有多久?” 冉星辰报上餐馆的名字,靠到椅背上:“再聊一会儿就回去了。” 颜宁盯着她讲电话时舒展的神情,那样子竟有一点儿已婚妇人的安心。谈话的内容有一点儿小锁碎,但是,话语间有他们的小惬意和小欢喜。她漫不经心的靠在椅子里,所有节奏都放慢了,脸上的机敏,讲话的速度,她举着电话,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握着电话的姿态那样松散,就连这些细节,都让颜宁感觉到了岁月静好,那是从冉星辰身上流露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生出愤恨。 不知是冉星辰,还是冉生辰获得感受到的这一切。 她看着看着就眼睛发红。 冉星辰眼皮抬起。她终于从一通电话的全神贯注里抽出神思。 颜宁马上端起杯子来挡,直到神色如常。 “是你的小情人打来的?” 冉星辰没有接她的话,她给自己倒了杯水,说:“喝点儿水我们也走吧,时间不早了。” 颜宁啧啧,这一声听来非常刺耳。 冉星辰是个有原则的人,觉得这样的饭以后可以少吃了。 她快速喝完杯里的水,拿起手机和包说:“我们走吧。” 来到吧台前,抢着上前付账。 颜宁一副要跟她急的模样:“说好了今天我请客,你怎么这样?” 冉星辰这才退后。 等她结完账,两人一起出来。 “冉法医。” 熟悉的声音传来。 冉星辰有些吃惊的望过去,“你怎么来了?” 顾南笙站在他那辆庞然大物前,自己则端庄秀丽得好像一个车模。 他一脸宠溺的笑:“导航了一下你说的地点,发现非常近,就顺道拐过来了。” 冉星辰又惊又喜。说她没有小女生的期待吗?女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虚荣的,有这样一个男人对她奉若珍宝,她也不想掖着藏着。 颜宁看到顾南笙就忍不住暗暗比较,在她心里,宋长风一直是少有的优质男。能力,仪表,家势……可这些竟被眼前的男人比了下去。 她都替他不甘。 顾南笙识得颜宁,他记人的本事属于过目不忘型的。 “你好。”他不冷不热的说。 颜宁冲他点了点头:“你好。既然你来接了,我就把星辰交给你了。”她又冲冉星辰摆了摆手:“改天再约,我先走了。” 她向停车场走去。 走出几步回头,顾南笙已经将冉星辰亲密的揽在怀里,说话的时候逼得她很近,两人粘乎得随时都能吻在一起似的。 而冉星辰眉开眼笑,谁说跟死人打交道久了,阴气重的?她身上一点儿都没有了。 颜宁从包里掏出手机,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恶狠狠的拨了过去。 “我的车还在停车场?怎么办?” 顾南笙曲指弹她的脑门:“多大点儿事,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帮你叫了代驾。” 冉星辰夸他:“小机灵鬼。”她想了下,又说:“不过我车里有样东西,我得拿出来。” “什么宝贝?” “连环杀人案的尸检报告。” 顾南笙微微一愣,当即蹙眉:“春宵一刻值千金,晚上不能看。” 第58章 有我在 回去的路上,冉星辰怀里抱着那堆尸检报告,感慨活人的纠结:“你上次说得一点儿没错,女人真是矛盾体。颜宁自己既然那么喜欢宋长风,为什么不去追呢,偏偏要撮合我跟他在一起。如果是我,看着中意的男人跟别的女人你侬我侬,气都气死了。” 顾南笙说:“她一定表白过了,或许还不止一次,如果我没猜错,你和宋长风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挖过你的墙角。但是,宋长风没答应。所以,这是她的退而求其次。撮合你和宋长风在一起,而你又是她的好姐妹,她可以借着你之名,跟宋长风时常出入一样的场合。”他看了她一眼,又说:“还有一种心理,她把自己代入到你身上,觉得宋长风对你所有的爱都是冲着她。她可以充分意淫。” 冉星辰打了一个冷战,她从来没想到过颜宁有这样的心理。不适感一下涌了上来。 “这也太变态了吧?” “何止变态,还很可怕。你离开了宋长风,她会觉得你背叛了她。破坏了她的美好爱情,将她和宋长风分开了。” 冉星辰被他的言论震惊了:“不会吧?” 顾南笙一本正经:“以后离她远点儿,没有我的陪伴,不许跟她一起吃饭。” 冉星辰老实说:“在饭店里的时候我本来就想,以后尽量不联系了,她对宋长风的态度让我觉得扯不清。”以前还不觉得颜宁的态度有什么异常,撮合她和顾南笙也是因为热心肠。 但是,宋长风这次回来,颜宁整个人都不对了,为了让他们重归于好,她积极得有些过了火。很大程度上激起了冉星辰的不适感。 想到这里,怀里抱着的尸检报告都不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了。 时间不是很晚,马路上车流时来时往。 顾南笙三番两次的看向后视镜,神色狐疑。 冉星辰看着江城的茫茫夜色,突然想起来问他:“你见到许民了吗?” 顾南笙有些漫不经心的说:“没有,酒吧的经理说他今晚请假了。” 冉星辰的生活区近在眼前,进大门前顾南笙刻意放慢了速度。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的缀了一会儿,很快闪进一条岔路口,消失了。 冉星辰感觉到异样,问他:“怎么了” 顾南笙神色凝重的看了她一眼,说:“有人跟踪。” 从景阳路开始,那辆黑色轿车就出现了。时隐时现,等他将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那车又出现了。 不可能是巧合。 冉星辰顿时紧张得向后张望。 顾南笙说:“已经走了。” “为什么会有人跟踪我们?”冉星辰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喉咙发紧。 顾南笙微微眯起桃花眸子,“估计跟张仲义的案子有关。”他没敢说,她怀里的尸检报告也有可能是诱因。现在这几起案子有什么隐藏性的关联,他还没有想明白。 车厢内原本轻松自在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冉星辰一双手冷透了。 顾南笙满不在乎的笑笑:“具体是不是有人跟踪,还不确定,稍后我给周队打个电话,让他找人调取这一段的监控,看看那车什么来头。不过,也不用太紧张。以后自己出门多留一点儿心就行,遍布天眼的江城,不信那些人真敢做出点儿什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冉星辰深知就算遍布监控,这个城市还是有数不尽的照不到的死角,那些地方就是整个灯火辉煌的城市的阴暗面,多少罪恶在里面滋生繁衍,做为一名法医,她再清楚不过。 回家简单的冲了一个热水澡,冉星辰说今天有点儿累,想一个人早点儿休息。 顾南笙维持一段感情的方式是很妥帖的,就像一件宽窄适宜的衣服,她瘦,他就紧,她胖,他就松,不会让她没有喘息的余地。 他帮她吹干湿漉漉的头发,在她额头亲了下:“去睡吧,晚安。” 舒心得叫人不舍,冉星辰看了他一眼:“晚安。” 她回到床上倒是很快就睡着了,也许是这两晚整夜和他纠缠,体力透支的缘故,身体沾到床板,困意很快来袭。 睡到一半是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双眼,室内黑漆漆的,有几缕月光照进来,那色泽非常不吉利,空气中仿佛烟雾缭绕。卧室里怎么会有雾气? 敲门声还在继续,“咚,咚,咚……” 冉星辰按着床面坐起身,听出是客厅里屋门的声音。这么大的声音顾南笙没有听到吗? 她披上一件衣服出了卧室,客厅里安静极了,对面的卧室一片死寂,好像里面没有人住。 “咚,咚,咚……” 敲门声一下一下的响着。 冉星辰仿佛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星辰啊,星辰……”声音熟悉又陌生。 她壮着胆子走过去,问了声;“是谁?”门后没有人回答。她透过猫眼看出去,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但“咚咚……”声锲而不舍。 她深知这个时候不能开门,可是,好奇心已经驱使她开了暗锁,指掌握上了门把手。“咔嚓”一声,门开了。一张烧焦的乌黑脸庞呼一下窜到她的眼前,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鲜血的小女孩儿,他们都面无表情,双眼空洞的朝她走来。 冉星辰吓得身体痉挛,闭着眼睛失声尖叫。 “星辰,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直到冷透的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住,冉星辰终于回魂似的睁开眼睛。 看到顾南笙那张焦急的脸,冉星辰猛地抱紧他,双眼涨满泪水。 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顾南笙轻抚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不用怕,只是噩梦。” 冉星辰趴在他的肩膀上痛苦抽搐,好一会儿,三魂七魄才重新聚拢成型。 顾南笙说得没错,至始至终她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鬼。她想不到它的时候,它就会来找她,不管怎么样,就是让她的生活不得安宁。 “它们为什么那样对我?” “也许它们是想告诉你什么,可是,你的意识闭耳不听,潜意识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但是,星辰,你得知道,意识和潜意识都是你自己,那些被你苦苦压制的,其实是你潜意识中一直都想知道的。” 冉星辰借着昏暗的床头灯凝视着他。她一直都想知道的? 她想到门外呼唤她的那个声音,真是熟悉又陌生。 就像顾南笙那晚说的,不管你梦到什么,身上总有一个人的影子。 “你能帮我看清那些我想知道的东西吗?” 顾南笙笑笑:“竭诚为您服务。”他拍了拍她的背又说:“不过这些都是明天要做的事,现在的你只管好好睡觉。别害怕,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他像哄小孩儿一样,拉过被子替她盖好,顺便帮她掖了掖被角,密不透风能给人安全感。 顾南笙的声音像有魔力:“睡吧,有我在。” 第59章 无所畏惧 冉星辰闭上眼睛。 惊恐让她力气尽失,她蜷在那里,身体软绵无力。大脑也像一台停止了运转的机器,一场噩梦将她所有的生机都带走了,暂时让她停摆,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冉星辰知道,她的潜意识就是想将她变成一只哭诉无门的孤魂野鬼,让她无奈落泪,然后不得不做点儿什么。 眼皮越来越沉。 她抓着顾南笙的一根手指,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不用担心会被恶鬼拖走了。 顾南笙侧身倚靠在床头,注视着冉星辰不安的睡颜。她的眉头轻锁,睫毛上挂着暮霭沉沉的水汽。他想到江东湖畔见到冉星辰的那个早晨,从车上下来绾头发,穿戴装备,一套动作英姿飒爽。虽然身材高挑,但是,肩背瘦削,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你却感觉她能顶天立地。当时他就想,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女人。 但就是那个仿佛可以顶天立地的女人一触及心底的创伤,还是柔弱得像个小婴儿。这是顾南笙心底深处最最惧怕的感觉。冉星辰还有他,终究他会帮她解锁创伤,从痛苦的深渊中将她解救出来。可是,他自己呢? 顾南笙深邃的眸底闪过孤寂,那里一直都躲着一只孤僻的灵魂,他缩在墙角,脸颊深埋在臂弯中,从被反锁进漆黑的房间中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周成林将顾南笙提供的路段以及顾南笙的车牌号都发给了交警队。让他们帮忙查后面的可疑车辆。 结果很快反馈了回来。 昨晚顾南笙的车的确被一辆深黑色轿车尾随,但不是从景阳路开始的,早在他从酒吧停车场出来的时候,那辆车就一起尾随着他出来了。 只是他开车很快,加上车本身的性能优越,在顾南笙的车拐向万江路的时候,那辆车就跟丢了。 不过从监控看,他慢悠悠的又开到了景阳路,在路边停了下来,直到二十几分钟后顾南笙的车又出现在那里,他才又重新跟上。 直到冉星辰的生活区门口,那辆车变道去了另一个方向开走了。 交警队查了那辆车的车牌号,是套牌。从一个路口的高清监控看,即便午夜,司机也戴着头套,只露出一双眼睛,完全看不出长相。 周成林问那人:“最后那辆车开去了哪里?” “往西出了市区,监控就断了。”他又说:“就算有问题也很难查,套牌一拿掉,车辆本身没什么特色,满大街都在跑。就算哪天他折回来了,也没法查。” 周成林沉闷的挂了电话,他想不明白,跟踪一个治疗师干什么? 顾南笙听了他的转述,脸上一点儿惊慌失措都没有。有时候周成林真的很佩服他的冷静睿智,完全不是一个二十七岁的人该有的样子。 顾南笙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分析:“跟踪者对我一定有所了解,他知道我住在哪里,回家的路线是哪条。景阳路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所以,岔路口跟丢之后他就抄直线到那里静候我,一直跟着我到小区门口。” 周成林狐疑:“他跟踪你的目的是什么?找机会对你不利吗?” 顾南笙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他熟知我居住的生活区,和我回家的路线,就说明他们在背后调查过我。首先尾随我是为了摸清我的住所这一点可以排除了。如果真是想对我不利,他们不会选在那个时间段和路段,更不会选择那样一辆车,不论车速还是性能,它都远远不及我的车,就算自杀式的硬撞,车毁人亡的也不见得会是我。所以,他们的目的是威慑。威慑我,肯定是为了让我停止做某件事情,而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 周成林一拍额头,顾南笙一席话顿时让他醍醐灌顶。所以说,他现在为什么这么愿意跟顾南笙思想碰撞的,他觉得自己都要和顾南笙成忘年交了。虽然顾南笙可能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顾南笙淡淡说:“晚上再去酒吧找许民。对方做出这一步,恰好说明我们的方向找对了。” 年轻人完全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须臾,他又说:“给我一点儿时间,但是,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周成林毫不迟疑:“什么事,你说就行。” 夜晚的酒吧沉在一片灯光迷炫中。 经理指着台上一个散发垂肩,留着浓密络腮胡的男人说:“那个人就是许民。” 艺术家这种邋遢的风格顾南笙实在欣赏不来。 他点了点头,叫经理去忙。一个人坐在台下观察他。 许民的身上有一股艺术家不得志的那种愁苦,在张仲义的身上,还有一些长期从事画画,演绎,写作却迟迟出不了头的人身上,顾南笙就见过这种愁苦。 只是相比其他人的,许民的更压抑。 或许跟他的眼神有关。 许民一曲唱罢,经理过去跟他耳语了几句,他穿过人群,朝顾南笙走过来。 “经理说你找我,有事吗?” 顾南笙盯紧他一双眼:“你不认识我吗?刚刚你在台上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你见过我。” 许民明显的一愣。 “我没有见过你。我不认为刚才我的眼神有什么特别。” 顾南笙点头:“看来是我太敏感了,请坐。相信社区的人已经跟你联系过了吧?我是市局派来履行职责的,你怎么理解都行,政府对你们的关爱,或者走过场,都行。” 许民提醒他:“这是我工作地方。” “我知道,可是,除了这里,我在哪里还能见到你?” 第60章 不自知被催眠 许民显然知道他们去家里找过他的事,他有些理亏,只是提醒他:“我还有工作。” “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顾南笙淡淡说,用一个不容反驳的眼神示意他坐下。 台上的节目换了,一个歌手用他粗噶的嗓音制造一场自称艺术的噪音。 顾南笙全神贯注欣赏台上的表演不说话,许民的目光不时在台上和顾南笙身上穿梭,他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走过场,看表演这么简单吧? 巨大的狐疑对许民造成了很强的精神内耗,以至于他干什么都有点儿心神不宁。 表演看不进去,眼前的人也完全猜不透。 许民略微烦躁的喝了一口酒。 这时顾南笙突然说话了,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那个琴手昨晚到今天一定是跑到哪里鬼混去了,到现在酒还醒不过来。” 许民一脸吃惊的看着他。 那个琴手不仅是个老色鬼,还是老酒鬼,据说昨晚演出结束后没有回住所休息,找了一个温柔乡,喝酒快活,身体被掏空了,到现在酒还没有全醒。 不过,顾南笙是怎么知道的? 狐疑加惊诧,让他的脸上呈现出片刻的傻相。 顾南笙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他整晚的演出都在滥竽充数,不信你仔细听,每到三拍或三拍以上他总是差一拍。” 许民是个助唱,但不是个全能型的歌手。 顾南笙说的他明白,可是,要每一个音准,都一点儿不差的听出来,在这种声音混杂的酒吧里不免有些吃力。 他支起耳朵,从几个声音里辨别出电子琴的声音。那种下意识让他的额角渗出了汗。 加上灯光迷眩,更扰乱了他一部分的注意力。可是,一种好奇驱使着他非要去听清楚不可。 哒哒哒,哒哒哒……他在心里不间断的数着拍子,想证明顾南笙是真的听出了门道,而不是信口胡诌。听出来了一点儿,是有那么一点儿错乱,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顾南笙清澈的嗓音在众多杂乱的声音里响起,就如他鹤立鸡群的外表一样,格外引人注目,抓人的心。 “外界的声音都不要听,只听电子琴和我的声音,这样能更清晰,也更舒适。听,哒哒哒,哒哒……” 许民视线有些模糊,可视的范围在不断的外扩,从舞台到桌面,他看到顾南笙修长白皙的手指随着电子琴的节奏轻轻扣动,打着拍子。渐渐的,那电子琴的声音好像弱化了,许民觉得他心里的主旋律已经在跟着顾南笙的手指扣动的节奏律动,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连他眼皮眨动的频率,也变得和他手指扣动的速率相同。 “对,抛开一切外部的声音,这样你会变得更专注,更舒心……什么都不要管,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只要听我说话,还有音乐美妙的声音……你沉浸在里面,那是一种多么享受的感觉……你跟随着你喜欢的乐声,心情越来越舒畅,身体越来越放松……它是多么舒适,舒服得你像要沉沉睡去,越睡越沉……你可以继续在睡眠中享受这份快乐,持续音乐带给你的快感……你越来越放松,睡得越来越香,越来越沉……越来越香,越来越沉……在你自己的世界里……” 通过狐疑和惊诧弱化意识,自动开启潜意识的探索过程,是顾南笙最擅长的手段,他能通过谈论对方感兴趣的话题,通过散布其间的技巧,不着痕迹的诱导催眠。 从许民站到顾南笙跟前的那一刻起,他的催眠诱导就开始了。通过那句“我以为你见过我”让许民产生无比心虚的感觉。心虚往往伴着惊恐和无措,这是弱化意识的一种好办法。接下来他会泛起巨大的好奇心,一心一意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一步到底会做什么? 好奇是诱导催眠的一个好的开始,他开始对你好奇,就说明你已经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接下来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引起他足够的重视,他会不自觉得按着你说的话去做。 顾南笙最高明的就是他知道利用对方感兴趣的事,他知道对于一个感性的人,什么样的感觉能充分唤起他的想象力,将他的心理地图展现出来给他看。 许民巨大的防备其实都成了他的不设防,他哪里会想到,顾南笙就是要充分利用他的警惕情绪,抓牢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的意识根本无暇顾及,没机会出来阻挠。因为它们已经被分散殆尽。 最后许民完全进入催眠状态。 在旁人看来,他们只是在坐着聊天。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这份舒适,这样的乐声……” “在波涛汹涌的海岸,我的四肢浸在水中,被不断拍打上来的白色浪花冲刷洗涤,它理顺了我全身的毛发,像女人一只柔软细嫩的手,我舒服得仰天咆哮……这时候四周回响的,是马勒第五交响曲……高分贝的强烈乐声让海水翻滚得更激烈了,快感唤醒了所有的咆哮……我感觉到自己沸腾的黑色血液……” 顾南笙坐到车上,发动引擎后率先降下车窗,从车里翻出一包烟。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对烟草味儿没有任何的渴望,但是,偶尔也会抽一根。 他眯着眼睛点燃,袅袅烟气俨然最好的屏障。他隐在其中陷入沉思。 许民恍惚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遐想对他不过一个恍神的工夫。 嘈杂声重新响彻耳畔,台上一首歌唱罢,又换了一首。琴手还在剧烈的噪声中漫不经心的走着音。 顾南笙杯中的液体已经见了底,总共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闲悠的放下杯子,站起身:“不占用你时间了。今天过来打扰到你工作了,很抱歉。” 被实施了后催眠遗忘的许民一脸懵,他就这么走了?不信他什么也不问。 “回访工作结束了吗?还要进行几次?” 顾南笙微微一笑:“这就结束了,没有下次了。” 烟只吸了三四口,被顾南笙很有节制的掐灭。 算是对此次工作的收尾。 第61章 青春的味道 他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离弦的箭一样射进江城绚烂多彩的夜色中。 快到生活区的时候,顾南笙给冉星辰打电话。 “干嘛呢?准备睡了吗?” 冉星辰说:“没有,在外面觅食。你工作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在哪里觅食,我去找你。” 冉星辰整晚在研究连环杀人案的尸检报告,估计太用心了也消耗能量,而且,一下回过神来,发现家里空荡荡的,不知不觉她已经适应了顾南笙的存在。 忽然家里一个人了,觉得很不适应。正好感觉肚子饿了,她就穿好衣服出来找吃的。 上学的时候最喜欢这种路边摊了,和同宿舍的女生一起。干不干净的不知道,但是,做得非常美味。而且比正规的饭店更能做得花样百出,除了能同时吃到麻辣烫和米线两掺,馄饨里他们也能掺上米线,吃一种饭满足两种口欲,对怎么都吃不够的学生而言,这种路边小吃别提多受欢迎。 昏黄的灯光下,几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各自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那时候的城市也繁华,但是,没有这么喧嚣。到了八九点以后路上的车辆就明显变少了,坐在路边非常惬意。 冉星辰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一边怀念过去,一边盯着老板熟稔的动作。 参加工作后,渐渐很少吃这些东西了。虽然常因时间紧迫,吃速食。但是,路边摊还是很少碰。 工作一段时间后,仿佛生活的边界就被圈出一个框,哪些人在哪几个圈子里生活,没有谁刻意规定,却都是自然而然,自成体系似的。 至少农贸市场和路边摊,渐渐离她远去了。 “这种油腻腻的东西能吃吗?得有多少细菌和致癌物?” 身后人更是来者不善,这位估计最窘迫的学生时代也没碰过路边摊。一副没被人间烟火气燎到的样子。 顾南笙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一抬胳膊,从身后揽住她。 冉星辰顺势曲肘怼了他一下:“不要胡说八道。”这话要是被老板或者满桌的食客听到,非群起而攻之。 顾南笙故意邪恶的凑过来跟她咬耳朵:“你确定吃这个?回去不会拉肚子?” 冉星辰痒得直缩脖子。 “顾南笙,你放开。” 顾南笙笑着揽紧她。“不放,你能怎样?” 那边老板已经把食物打包好了,递给冉星辰。 冉星辰趁机脱困,接过两个打包盒。 顾南笙绅士的帮她提过来,顺便拿起来看了看,一包炸得有些发黑的丸子,土豆,辣椒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还有一盒浇满麻汁的米线。 “看不出高冷美艳的冉法医,吃上这么没品味。” 冉星辰说:“上学的时候经常吃,有时吃过晚饭了,八九点之后还是要加餐,小姐妹们就出来吃这些东西。” 顾南笙拎起餐盒闻了闻,“原来这是青春的味道。冉法医的青春是炸串和米线的味道。” “那你的青春是什么味道?” 顾南笙微微一愣,他侧首说:“我没有青春,我从孩童时代一下长成了成年人。”有些人从稚嫩到成熟,就是一瞬间的事。 冉星辰以为他这话是在炫耀,从他求学的经历来看,的确是这样。他几乎没有经历什么痛苦的寒窗苦读,跳了几级轻轻松松到达最高学府。 “多么了不起。” 顾南笙好笑:“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凡尔赛吧?” “不然呢?一个没经历过任何成长的烦恼,就瞬间长大的人,还不足以炫耀吗?” 顾南笙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我的人生就是一帆风顺的?或许我经历过的痛苦,是你们正常孩子远远不能想象的。” 冉星辰对他的话充满好奇,可是,不等她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摸出来接听。 “喂,我是……”须臾,她挂断电话,不可思议的看向顾南笙:“是警方打来的,说颜宁失踪了。” “失踪了?” 颜宁家里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她,打她的电话关机。今天再打还是关机,打到她的工作单位,领导说颜宁今天既没上班,也没请假。还有一个重要的报表在她手里,他们打了一天的电话也联系不上她了。 颜家人一听慌了,就打了报警电话。 警方查到颜宁在失踪前和冉星辰联系过,所以,把她叫过去寻问情况。 去派出所的路上,冉星辰把电话中的内容讲给顾南笙听。 顾南笙听完,好一会儿沉默不语。 冉星辰有些担心的说:“颜宁她不会出什么事吗?” 顾南笙沉吟:“这一点还真的不好说。”如果颜宁是因为冉星辰跟宋长风彻底没了可能,躲起来饮泣悲伤还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不是,一个成年女人莫名失联二十四个小时以上,就不好说了。 冉星辰攥紧了手指,心脏怦怦直跳。 虽然她和颜宁之间的友情已经出现了不可修复的裂痕,但是,人性的邪恶,不是每个人都能想象的。她虽然有些抵触,却不希望她出事。 顾南笙一只手拉起她的手,“先别想那么多,看看情况再说。” 冉星辰虽然不认识负责问话的民警,但是,民警对她的大名却早有耳闻。看到大名鼎鼎的冉法医竟然还是个标准的美人,小民警的脸都红了。 问话的过程显得拘谨又羞涩。更别提难为她了。 倒是冉星辰深知警方做事的这一套程序,把昨晚的情况说得很详细。 小民警一一记录在案之后,站起身恭送她离开。 顾南笙伸展着大长腿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她,见人出来,一边站起身,一边眸光凌厉的扫过去:“可以回去了吗?” 小民警对上他刻薄阴凉的目光,不自觉的打了一个颤,气场好强大的人。 他连忙说:“结束了,其实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之前不知道是冉法医,大半夜的让刻意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冉星辰说:“这没什么,配合工作应该的。” 第62章 小狗汪汪叫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很晚了。 整个江城静寂下来,为顾南笙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本来就喜欢开快车的人,这回恨不得飞起来。 冉星辰靠在椅背上默不作声,看似被江城的困意感染。实则她一丝睡意都没有,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忍不住在脑子里一件一件的思考。 “想得越多,越容易失眠。” 顾南笙提醒她。 冉星辰扭头看向他:“我有一种感觉,觉得颜宁可能真的出事了。” 这种感觉很奇特,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且都是不好的事情。这就像一个凶相毕露的场,如果再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自然而然就会让人感觉到不吉利。 “到底是她自己把自己藏起来了,还是遇到了不测,很快就会有结果。” 冉星辰点点头,她重新靠到椅背上。突如其来的静寂让她心神不宁,冉星辰打破沉默:“你今晚见到许民了吗?聊得怎么样?” 顾南笙眯了眯桃花眸子:“许民那边的工作结束了。”越狂躁的人,头脑也就越简单,伤及皮肉或许很难。但是,攻心却很容易。 相比,那个一致认为忠厚老实的赵洪强需要他多花费一点儿心思。 冉星辰没想到这么快,“我以为会很麻烦。只是,收集了他的心理,了解江城案犯的地域性,真的对破解张仲义的心理有帮助吗?” “你在质疑我?” 冉星辰说:“当然不是。”质疑谈不上,她只是感觉有点儿奇怪。顾南笙是个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了解不相关的案犯,就算真总结出了一个地方犯罪的地域性,就能直接破解张仲义的心理吗? 这样做或许有意义,但是,在冉星辰看来意义不是特别大。 而且,张仲义的事具有时效性,现在急需一个结果。可顾南笙的做法却有点儿盲目性的兜圈子。 所以,她觉得很奇怪,有的时候即便是她,也完全猜不透顾南笙的想法。 但是,周成林明显很想从顾南笙这里找到突破口,也算是急病乱投医吧。毕竟除了这个方法,好像再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冉星辰想了下又说:“不是说昨晚你从酒吧出来就被人跟踪,会不会跟许民有关?” 顾南笙肯定的说:“就是他。” 从他心虚的反应就看出来了。 许民绝非第一次见他。 冉星辰坐直身:“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顾南笙故意轻描淡写:“能有什么目的,惊弓之鸟,紧张吧,想看看我到底什么样的人。” 车子很快驶入小区。 这个时间生活区内更安静了,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开着灯。 冉星辰想到那几家可能是孩母亲起来给孩子喂奶的,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体疼痛不舒服的,失去工作忧心焦虑的…… 她指着亮着灯的人家说:“这一户户亮着灯的人家,藏着众生相。” 顾南笙瞄了一眼,轻笑:“你我皆众生,却还在黑暗中跋涉,岂不是更惨?”他将她之前打包的食物拎下来:“有时间感慨众生,不如赶紧上去把你的垃圾食品吃了。” 冉星辰皱了下眉头:“都凉了,扔掉吧。”而且,忙到现在饿也不觉得了。 顾南笙哼笑:“这不是你上一秒感慨众生皆苦的时候了?回去加热一下,冉医生的青春怎么能说扔就扔。” 冉星辰摆摆手说:“好吧好吧,扔了可惜,那就喂狗吧。” 小奶狗胳膊长,不等她跑路,一伸手将人拽到怀里。 “再给你一次机会,来,说说谁是狗。” 冉星辰特别识时务,扭过头“汪汪”了两声。 顾南笙愣了下,旋即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冉星辰的长相外形摆在那里,没办法,再加上她的气场,再随便的穿着,也满身的御姐范。如果不是顾南笙长得高,气场强大,光是那一张脸,就很难镇得住她,任人一眼看出是姐弟恋。 但两个人都不在乎。比起刻意装嫩,冉星辰更喜欢拿腔作调摆出一副姐姐的模样,妄想用年纪压他一头。所以,从来说话上死鸭子嘴硬,在毫无优势的肢体纠缠上,也会垂死挣扎。 这次却乖得出奇,瞪着两只眼睛,汪汪学狗叫的样子在顾南笙看来可爱极了。其实只是高,她生得一点儿不老态,相反,尖尖的下巴,巴掌大的小脸单看还有几分稚气。只是,历练出来的那一双慧眼有些凌厉,让人觉出资历非浅。 如果换作其他资质平平的女孩儿,这双眼睛配上这张脸,应该可以好好的扮一回纯真,让人完全看不出破绽。 但是,时间赋予这个女人的聪慧,是抹杀不掉的了。 顾南笙欣喜的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乖,哥哥今晚好好疼你。” 冉星辰“愤慨”了,张开嘴作势要咬他。 顾南笙一低头吻上她,舌头趁着她嘴巴张开的间隙往里钻。 冉星辰尖利的牙齿已经落下,还是咬疼了他。 只听他轻轻“嗯”了声,一手捏紧她的腰身,用力加深这个吻。 不知哪一户的窗里传出口哨声。 冉星辰反应过来,推了推他。 顾南笙这才放开,舔着被她咬得发疼发胀的舌头,轻笑:“小野猫。” 第63章 移情 加热过的米线通体膨胀,还有一股泡菜发酵的奇怪味道,顾南笙吃了一口推到一边。 他看向另一边的炸串,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食材裹着厚厚的一层粘腻和调料。他正思索着怎么下口。 这时冉星辰拿着她整理好的资料走过来,往茶几上一放。 “这是连环杀人案几名死者的资料,我已经归纳整理出来了,你看一看。” 顾南笙一眼扫到那些散落到茶几上的照片,顿时起了生理反应。眼前的食物忽然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一边告诉冉星辰把茶几上的食物丢掉,一边起身冲向洗手间。 冉星辰看了看膨胀的白色米线,和那些裹满油脂的焦黑物,一下明白了顾南笙不适反应是怎么回事。她笑着把东西收进垃圾桶,又把垃圾袋提到门外。 几分钟后顾南笙从洗手间里出来,黑着一张脸。 冉星辰嘻嘻笑:“这就是众生皆苦啊。” 顾南笙走过去,一把拦腰抱起她,吓得冉星辰一声尖叫。 只听他说:“饭吃不成了,吃你。” “被定为悬案的连环案中第一个死者叫孙艳如,三十六岁,未婚,是一家大型美容机构的经理,想想也能知道,保养得当,入时又漂亮。死亡时间距现在整十年,被人勒颈而亡。”冉星辰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左耳的耳垂缺失,推断不是谋财情急之下割掉的。因为右耳完好,而且纯金的耳环没有被取下。如果单纯为了谋财,案犯一定不会放过。” 周成林点点头表示同意。 顾南笙拿起照片仔细端详,摄像变换不同角度拍摄的效果非常直观。被切去一块耳垂的耳朵因出血,凝固成了黑色,完全看不出一个女性耳廓的细腻与纤巧。 冉星辰接着说:“第二名死者死亡时间跟前一个间隔两年,叫呈琳,三十岁,未婚,一名企业白领,登山爱好者。她的尸体就是在山上被发现的,死因是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勘验现场时发现一只眼睛被人挖了去。” 她给大家观赏照片和消化的时间。 除却那只黑洞洞如罪恶深渊一样的眼睛,能看出呈琳应该是个美人,而且,冉星辰揣测,她那双眼睛一定尤其漂亮。可是,对于一些心理扭曲的人,有时候美也是一种罪。 “第三名死者叫范玉如,三十一岁,离异,一个女儿由前夫扶养。死者生前经营一家小服装店,算是一个小老板。现在据案发时间已有五年。尸体是城郊东水湖畔的小树林发现的,同样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她也很惨,被人剁去了右脚。” 这一张的图片更可怕,血液流了一地,将成片的落叶都染成了紫黑色。 而那只少了一只脚的小腿,空落落的,仿佛预示着巨大的缺失。 从三起案件来看,案犯作案的手法相当变态且残忍。 不仅取走死者身上的器官,勒颈时还故意注视着死者痛苦挣扎时的惨相。 想到这里,见多识广的周成林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凶手,就算吃十个枪子,也是便宜他了。” 顾南笙靠在椅背上沉思,对周成林的话充耳不闻。须臾:“三起案件的死者除了都是死于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身体某部分缺失外,还都是颇为年长的,有一定姿色的女性。所以,我想案犯是否有某种情结……” 冉星辰和周成林都齐齐朝他望过来。 只听顾南笙又若有所思的说:“一个略微年长的女性,能让一个男人联想到的就是母性。所以,我在想,死者杀害这些女性,是不是因为移情?他跟母亲的关系或许存在问题,通过残害其他年长女性,来获得心理上的一种满足?” 冉星辰觉得顾南笙猜测得很有道理,她在看这些报告的时候,除了死者被害的手法,她也关注到了死者的年纪都不是二十左右的小姑娘了。 但当时这样的疑虑也只是在头脑中一闪而过,没有想到顾南笙所谓的移情。 年长的女性可不就是容易让男人联想到母爱。 但通过案犯杀害死者的手段,这份移情应该是仇恨。 周成林早发现年轻人的脑子活了,可是,就算推断出案犯可能存在某种有关母亲的心理创伤,但是,光凭眼前的这些东西,茫茫人海,也很难锁定。 “所以才要抓紧张仲义这条线,如果这条线断了,大鱼就真的是回归大海,很难再找到了。” 顾南笙突然说。 周成林凝神说:“你说的没错,张仲义这条线索不能断,十年未破获的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线索,即便希望渺茫,也要牢牢抓住。” 他这样说,就是认同了冉星辰的看法。从案犯的作案手法来看,杀害朱晓晴的凶手极有可能和之前的几起案件是同一人。 但是,这样的风声现在无论如何还不能走漏,门外的那些记得每天长枪短炮对准市局,随时等着掀起一波滔天巨浪。 周成林说:“就因为事态严重,所以,只有几个小组的内部人员知道。他们是刑侦队里的老人,做事靠谱,可以协助办案。”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周成林拿眼示意了一下,清一下嗓音,装模作样:“进来。” 蒋中兴走进来:“周队,转过来一个妇女失踪案。” 刚受过连环杀人案冲击的周成林,一听到妇女失踪案,当即骂娘:“他娘的,是嫌我们刑侦队太闲了吗,妇女失踪,失足这种案子都往我们这里送了。叫片警找找得了嘛。” 蒋中兴等他发泄完,才说:“据说不是普通的失踪案,这个女人晚上和朋友吃完饭后,从饭店停车场的监控看,她出了饭店开去了西郊的方向。今天派出所的人跟着监控查到西郊,在一个小公园边上发现了失踪者的车,但是,人不见了。” 冉星辰猛地出声问:“失踪者叫颜宁对不对?” 蒋中兴说:“你怎么知道?” “她是我的朋友,出事那一晚她就是跟我一起吃的饭。” 只是没想到颜宁竟然真的出事了。 冉星辰之所以这样肯定,是根据颜宁当晚的异常行为。颜宁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们都出了很多汗。没等结束,颜宁就嚷嚷着一会儿要直接回家洗澡,然后睡个好觉。而她的家在东边,她跑到西郊干什么去了? 冉星辰把自己的疑惑说给大家听。 周成林听罢,也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妇女失踪案了。想到最近才发生的9.7杀人案和荒地抛尸案,女性死者均是以失踪开始的。周成林额角青筋突突跳了几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奶奶的,这日子看来真就没法过了。” 刑侦队和派出所联合出动人手在西郊地毯式搜索寻找颜宁的尸体。 如果她真遭遇了不测,尸体有可能被丢弃在那一带。 第64章 不吃回头草 颜宁的父母听说了颜宁失踪前跟冉星辰一起吃的饭,不停地打电话询问情况。 冉星辰觉得有必要去给颜家父母解释一下,将那晚的情况说明白。 为人父母那种焦躁的心情冉星辰能理解,而且,颜家二老对她也很不错,她每次去找颜家玩,他们都会拿出好吃的好喝的款待她。 现在唯一的女儿出了事,冉星辰有必要去家里看看。 顾南笙不放心,执意送她过去。 冉星辰知道顾南笙有自己的安排,周成林的压力很大,就催得顾南笙格外紧,他把顾南笙当成了唯一的希望。 “去跟颜家二老说明一下情况而已,他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不会因为颜宁最后跟我一起吃的饭,就怪到我头上。” 顾南笙已经抓起车钥匙,不由分说:“走吧。” 颜宁父母居住的也是相对老的生活区,车位都在地上,上班时间楼前画线的车位很多空着,顾南笙灵巧地将车打进去。 “你上去吧,我在车里等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冉星辰点点头。 顾南笙降下一点儿车窗透气。 没一会儿,一辆白色轿车开了过来。 顾南笙眯了眯眼,看到推门下来的是宋长风。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手里的烟还在燃着。下车后他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确定这栋是颜宁父母的居民楼后,漫不经心地掐灭手里的烟。 顾南笙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嘴角一扯,发出嗤之以鼻的声音。这个世界上哪个光鲜亮丽的人背后,不是创伤累累? 宋长风正了一下衣襟上楼去了。 看到和颜宁一般大的朋友过来,颜母哭得更伤心了。他们老两口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辛辛苦苦养大,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冉星辰轻拍着颜母的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告诉她别难过或别担心,都不合适。 颜父尚能自制,也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别过头去抹眼泪。 直到宋长风过来,才终于冲淡一点儿悲伤的凝固氛围。 他安慰颜父颜母说:“警方在极力搜寻,我也发动了自己的关系网,转发颜宁的照片帮忙寻人。现在没有消息不见得就是坏消息。” 大家都在往颜宁还活着的方向期盼。 老两口一听,果然来了一点儿精神。 是的,只要没发现尸首,颜宁就有可能还活着。 “长风,就麻烦你们多费心了,务必帮忙找找小宁……”颜父一把握住宋长风的手。 宋长风刚捻过烟的手指仿佛还是滚烫的,被颜父这么一紧紧握住,竟有微许的疼意。 他诚恳地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寻找颜宁。” 他们是在大学时的一次社团活动中认识的,一晃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颜宁这些年把他当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现在冉星辰知道了,除了朋友,颜宁还非常热烈地爱着他。或许宋长风就是颜宁到现在还不肯结婚的原因。 “这样给他们希望真的好吗?” 下楼的时候,冉星辰轻轻问宋长风。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同时意味着他们有了心理准备。冉星辰很担心重获希望后,发现又是一场空,更让他们无力承受。 宋长风叹了口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没有几个父母是能承受的。颜宁一天找不到,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种希望,有信念总比没有强吧?” 冉星辰说:“或许吧。” 他们已经转到一楼。 宋长风问她:“开车过来的吗?”他想找个机会跟她聊一聊。 “不是,顾南笙送我来的。”冉星辰坦然说。 出了楼门口,顾南笙就像一幅风景画似的赫然呈现眼前。 宋长风眼里像生了根刺,他微微一愣,原来顾南笙的车就停在那里。那他过来的时候,顾南笙就已经看到他了。他的眼光锐利起来,盯着顾南笙看了两秒。 顾南笙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浅笑,笑意不达眼底。 宋长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顾南笙对他有种不放在眼里的藐视,比残酷的竞争更让人痛苦。有竞争就说明有机会。而轻视就完全不同了,说明对方十拿九稳,在他眼中,你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没什么比这更伤人的自尊。 而顾南笙面对他的时候,就永远这么轻飘飘的。自从他说过他是弟弟之后,顾南笙将年少轻狂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宋长风收回冷淡的目光,面向冉星辰:“改天有机会一起吃顿饭吧。” 冉星辰说:“哪天有时间再说吧,这段时间太忙了。” 宋长风绅士地点点头:“你先忙,忙完了给我打电话。” 他目送冉星辰离开。 顾南笙看了眼后视镜,“这就是传说中的恋恋不舍吗?” 冉星辰揭穿他:“少装模作样了,你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顾南笙侧首,微微一笑:“我对冉法医的冷酷无情深信不疑。回头草这么没营养的东西,你怎么会吃。” 冉星辰承认,自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再见到宋长风整颗心波澜不惊。抛却那些复杂的情愫,一年多的时间竟将所有感情都磨平了。 或许那一段情感本就没她想象的那么深。 第65章 失踪少女 “颜宁父母怎么样了?”顾南笙问她。 “悲痛欲绝,颜母一直哭,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冉星辰想了下,又说:“希望不是朱晓晴那样的悲剧。” 顾南笙静默须臾,忽然扣着方向盘说:“从孙艳如到朱晓晴,已经整整十年的时间了。我在想,案犯会是哪个年龄段的人。我看过几个死者的详细资料,身高最低的也有一米六五左右,三十几岁的年纪应该是一个女人战斗力最强的时候。反抗起来力量一定不小。尤其呈琳,还是一名登山爱好者,力量更加不容小觑。再加上勒颈的特殊体位……”他停顿了下,下意识看向冉星辰。 冉星辰心有灵犀的给他做专业性解答:“相比从身后勒颈,交错点在一侧的确更费力。人在求生的时候,反抗的力道会比平时大,加上手会胡乱抓,那个体位死者的手很容易抓到案犯。” “所以,案犯一定要年轻体壮,年纪太小或者太大都很难完成?” 冉星辰听了顾南笙的话,没有马上回答。她从座椅缝隙侧过身拿来自己的大包,自里面掏出一沓文件和照片。 顾南笙感慨,一个女人的包里装的不应该是口红粉底一类的东西吗?冉法医的包里竟藏着人间惨案。 冉星辰握着照片一张一张的仔细端详,因为有十年前的照片,那时的摄影技术不能说不好,但是,摄影师毕竟不是法医,有时候侧重点会有所偏颇。 如果不是顾南笙的问题忽然给她灵感,冉星辰可能还想不到。 她连将照片看了几遍,蓦地抬起头说:“也有可能是个成长型的案犯。” 顾南笙的桃花眸子微微眯起:“什么意思?” 冉星辰示意他把车打到路边停下。 她把照片上几个死者脖颈上的勒痕指给他看:“你看死者脖颈的这些勒痕,你有什么感觉?” 顾南笙端详了一会儿,表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每一个死者的颈间勒痕,在照片中都是乌黑深邃的,像是盘踞颈间的一条毒蛇。 冉星辰指着孙艳如和呈琳脖颈的勒痕说:“这两个人的勒痕略粗,一般采用勒颈致人死亡的案犯,在手法上都有相似之处,就是控制被害人后一鼓作气,因为强烈的痛苦会导致被害人剧烈挣扎,如果案犯稍有迟疑,或手上力道不足,容易导致被害人挣脱。就在那短短的几分钟甚至几十秒,案犯会在这段时间里使出全力锁定目标,所以,一般被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的脖颈痕迹都是很深的一条。如果出现上下滑动的现象,那就说明受害人当时有挣脱的风险。可是,你看孙艳如跟呈琳,她们颈间的勒痕明显照后两位死者的粗。我看了当时法医的鉴定结果,只提到了作案工具的绳子,估摸了大体直径,没说这种上下滑动的可能性。因为勒颈致死的作案手法本身就存在这种可能性,在正常的尸检中不存在特别研究的意义,所以,当时鉴定的法医没有格外说,实属正常。” 但是,却阻碍了她近一步的联想。如果不是顾南笙,她也不会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几条其貌不扬,甚至丑陋无比的勒痕上。“如果勒死孙艳如和呈琳的绳子不是特别粗,或者跟后两起案件使用的作案工具一样,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像你说的,案犯是个有一定体力的青年人,前两起案件手法生疏,导至死者有较大的挣扎空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案犯是个少年,有一定的力气,但是,用来制服一个三十几岁的女性还是稍显吃力。这两种类型的案犯,都可以说是成长型的。” 灵感碰撞的时候,顾南笙的眼睛也在和她碰撞出火花。此时此刻顾南笙更觉得,除了身体上的契合,他们在心灵上也是相通的。 冉星辰能研究透一个人的皮囊,而他可以看穿人的心理,遇到冉星辰后,顾南笙才真正觉得一个人可以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彻底无所遁形。 冉星辰也有这样的感觉,和顾南笙有一种精神上的共鸣,他一席话常常让她茅塞顿开,就是最好的证明。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那么受彼此的强烈吸引,短短时间就像两块磁铁一样紧紧的吸附在一起。而在过去的几十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顾南笙探过身,给了她重重的一个吻。 冉星辰也不躲闪,激烈的回吻他。 积郁的心绪忽然觉得好多了。 顾南笙驾车回市局。 对颜宁的搜索没有任何新进展,在江城西郊,甚至整个江城都没有发现女性尸体。像成静一样被抛尸到其他地方去了? 周成林已经让人严查各个路口的监控。 唯一的进展就是颜宁在和冉星辰分道扬镳后,给一个号码打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间将近五分钟。但是,通过追查,发现对方是个无属名的境外号码。 警方一时还不能明确对方的身份。 初步估计颜宁的失踪和那个电话有很大的关系。 周成林再次跟冉星辰确认:“当晚你和颜宁一起吃饭,她真的没什么异常吗?没提到吃完饭要去见什么人?” 冉星辰表示自己记忆力还中用。 “她说了吃饱饭要回家洗澡睡觉,真的没说要去见什么人。” 周成林表示知道了。他已经让蒋中兴去颜宁的家里和单位寻问有关那个号码的事。颜宁的家人和同事或许知道她和什么境外的人联系。 结果不尽人意,颜宁的家人明确表示颜宁没有境外朋友,也从没听说她和外国人有联系。他的同事对她的私生活就更加一无所知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个大活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周成林真的要一筹莫展了。 “这几年人口失踪特别严重,尤其女性失踪案……”周成林大体数算了一下,“近五年全省就有二十几起,还都是成年女性。可怕的是这些人失踪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顾南笙没想到,略微吃惊:“我以为失踪最多的是儿童。” 周成林说:“你以为的没错,全国每年失踪的儿童的确所占的比重最大。但是,江城乃至本省,近二十年来,失踪最多的却是女性。而且都是年轻的成年女性。年龄大约在十几到二十几岁。很少超过二十五岁。颜宁已经三十多岁了,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吧?” 顾南笙淡淡说:“那不好说。”话毕,他站起身。在周成林惊讶的目光下走了出去,和赵洪强约好的时间到了。 赵洪强再见到顾南笙,还是在上次的房间里。社区的工作人员都出去了,把空间腾出来供他们说话。 赵洪强问他:“还得几次?不想总这么给社区的人添麻烦。”他说话还是一副憨憨的样子。 顾南笙好脾气的微笑:“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既然你们已经回归社会,就不应该以任何的方式遭到打扰。因为我的来访,给你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很抱歉!” 第66章 上来,我背你 赵洪强没想到会得到权利代表的尊重,微微有些吃惊,他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了。加上听到顾南笙说这是最后一次,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加上顾南笙是面向窗户的位置坐着,他注视窗外的时间比看他的时间还要长,就说话的时候,不时看他一眼,这让惧怕与人对视的赵洪强神经更加松弛。 他那双骆驼眼睛不用刻意隐藏,可以“暗中”窥视他想窥视的一切,不用担心被人捕捉。他的胆量也渐渐大了起来。 窥视完顾南笙,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 太阳西下,天边那点儿残余显得特别明亮。 赵洪强想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刚开始顾南笙还跟他话些家常,后来渐渐不说话了,盯着窗外恍神。 赵洪强跟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听他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是本地人。我的家在京都,不过从十几岁我就常年生活在国外,颠沛流离,过着一个人独居的生活。异地他乡,也有想家的时候,但是,又打心眼里不想回去。每次有这种复杂的情绪时,我就坐在住处的阳台上看太阳落山,什么也不想的,长时间的看着。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被融入到那点儿光亮里去了,随着下沉的夕阳一起,坠入深渊,或任何地方,至少灵魂是有归属的……” 这个工作人员的声音很温和缓慢,莫名透着一种哄慰,平静讲述的时候,就像从赵洪强自己心底冒出来的声音。他听着听着,就觉得那些话不是别人说的,而是自己心里的一种独白。 他也是外地人,来江城几十年了,一直没有落下户,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颠沛流离。在江城人眼中,他们永远都是入侵者,瓜分这个城市资源和空气的外来者,讨厌的制造着各种垃圾,异地他乡给予他的永远是驱逐,而不是归属。 即便行走在阳光下,灵魂中也散发着阴沟的腐朽。 赵洪强有时候也很想离开,几十年中有无数次迸发出回老家看一看的想法,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但是,那种地方又让他打心底里憎恶。 没有归属的时候就下沉,这是卑微的,没有地位的人唯一可以做到的。零成本,只要你愿意,万丈深渊就永远打开大门欢迎你。它是永远不会挑剔你的存在。 那就是归属,是人世唯一的一点儿容纳。赵洪强盯着那点儿光亮,也觉得自己慢慢被吸附了进去。他一切的动作呼吸开始随着太阳西沉的速度变得缓慢。 顾南笙微微侧首,来之前他详细研究过赵洪强的资料,他和许民不同,是根深蒂固的江城人。相对许民,赵洪强就像在江城漂浮了几十年的浮萍,没有生命供给的生物,早已腐朽得一身腥臭。顾南笙知道怎么把注意力逐步引导到这种人内心主观体验的事情上。 松脱他对权利和特殊待遇的阻抗,便有可能用一种简单的渐进式放松催眠式技术来达成一种浅中度催眠的状态。 “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不知道,声音很杂,我不确定你是在跟我说话,还是跟其他人说话。” 顾南笙问他:“你在哪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我不知道,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陌生人。” “没有你认识的哪个人吗?一个你很了解的人,你们之间有某种约定,你想告诉我吗?” 赵洪强摇头:“不,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透露。” 顾南笙谨慎的盯紧他。 …… 车子被下班时的滚滚车流裹挟着向前。 顾南笙不得耐下性子,缓慢移动。 以往出行他都会刻意避开江城的上下班高峰期,所以,鲜少遇到这种人挤人的场景。江城的喧嚣在下班的时候最能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南笙一侧胳膊压在车窗上,撑着额头,沉下心来梳理整个思绪。一个罪恶王国的轮廓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想到应该给周成林打个电话。 听筒中周成林匆忙的声音传来:“顾老师,有事吗?” 顾南笙问他:“明天有时间吗?” 周成林有些难为情的笑笑:“明天休息日,工作的事要是不着急的话,上班再说吧。明天是我儿子的生日,长这么大从来没给他过过生日,昨天我跟他妈商量着,休息日一家人下个馆子,再去看场电影。你不是说了么,孩子希望我走近……” 糙汉彻底被自己的铁血柔情臊得说不下去了。 顾南笙听到这里,也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想想刑侦队的这帮人,时不时加班,尤其这段时间连续出了几个大案,好几个休息日都泡汤了,这时候有什么比陪伴家人更紧要的? 他笑了笑说:“星期一再聊,假期愉快。” 说完挂了电话。 夜幕彻底降临,整个江城华灯初上。 临近生活区的时候,顾南笙透过车窗,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一瘸一拐的玩单腿跳。 他把车子直接停到小区外面,大步朝对方走过去。 “冉法医这是解锁了走路的新技能么?” 说着,他一只手臂已经缠到她盈手可握的腰上,将她大半的重量提了起来。 冉星辰吓得差点尖叫,侧首看到他,一脸沮丧:“别提了,刚去超市买菜,出来的时候没看台阶,一脚踩空,脚踝就崴了。” 顾南笙俊眉微蹙,赶紧蹲下身检查。他撩起她的裤腿,那小脚踝出奇的秀气白皙,轻轻一下都能折断。 冉星辰捏着他的肩膀:“别担心,我看过了,没有错位,只是有点儿疼,不太敢用力。” 顾南笙也看到没有红肿,放下心来。他顺势蹲到她身前:“上来,我背你。” 第67章 别看地,看天 冉星辰左顾右盼,现在是人流最旺盛的时候,被个男人背着有伤风化吧? “背自己媳妇怎么了?快上来。”顾南笙催促她。 冉星辰说:“不用,你扶我一把就行。” 顾南笙不耐烦的回首拉她,冉星辰重心不稳,一下扑到他的背上。 顾南笙猛地站起身。 他太高了,被他一下背起的瞬间,冉星辰有了离地三千尺的错觉。她吓得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啊啊,顾南笙,你放我下来,太高了,我害怕。” 顾南笙不放,告诉她:“别看地,看天。” 别看地,看天。 这句话许多年以后,冉星辰再想起,肺腑中就像被撒了一把泡腾片,膨胀又酸涩。 看天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五彩霓虹映射的天空,从来都不是密不透风的黑,它总有微光,这一条那一道的,仿仿纵横交错的银河。天上地下的繁华交相辉映。更难得的是今晚竟然有星星,东一颗,西一颗,微弱的散落着。 果然,离地远了,离天空就更近了。 冉星辰像被一道灵光击中,她趴到顾南笙的背上,侧脸凑近他耳畔:“你以前是否对我承诺过什么?” 顾南笙不看她,他已经背着她进了生活区。 “不记得了。” 冉星辰揽着他的手臂更紧了,忽然想跟他咬耳朵。 她凑近他,冲他吹了吹气,仿佛是对他忘记的一种惩处。顾南笙果然痒得缩了下脖子,“别闹,掉下去了。” 冉星辰不笑,趴在他肩头说:“我想起你说过,等你长大了,长得像天那么高的时候,就把我举过肩头,去摘星星。” 多么稚气的话。 童言童语怎么可能不稚气? 那时他只有五岁,冉志和去世,刘萌带他来参加葬礼。葬礼结束后,冉星辰偷偷跑到生活区的小公园里掉眼泪。身后冒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就是顾南笙。 那时候他也不叫她姐姐,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她哭得快断气了,抽搐着说:“我爸爸死了……再也……没有人背我了,没有人把我举过肩头……去摘天上的星星了。” 五岁的顾南笙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不要哭了,等我长大了,长得像天那么高的时候,我就把你举过肩头,去摘天上的星星。我妈妈说了,男孩子会长得很高,一定会长得跟天那么高。” 八岁之前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被冉星辰忘得差不多了,包括公园里那个五岁小男孩儿的豪言壮语。 冉星辰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吸了一下鼻子说:“你也没有长到天那么高啊。” 顾南笙笑问她:“那你还想摘天上的星星吗?” “小时候我以为天上的星星亮闪闪的,都是宝石做成的。所以,做梦都想要一颗。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是应该可以卖很多钱。” 顾南笙安慰她:“也不算很傻,比我以为自己长大了会跟太阳肩并肩好点儿。” 冉星辰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她揪了揪顾南笙的耳朵:“早知道我们以前还有这种交情,你初来江城的时候,我应该善待你的。” 顾南笙说:“现在良心发现也不晚。” 一双人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生活区的楼隅间。 宋长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太紧,仿佛要折断了。 他试着放开,发现手指已经僵了。 宋长风靠到椅背上,心灰意冷的感觉遍布全身。 今天下午的某个时刻,他忽然特别思念起冉星辰来。虽然他们上午才见过,但是,有时候想念只是一瞬间的事。 所以,下班时间一到,他就直接驾车来到她的生活区。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跟她好好的聊一聊。把他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她。 冉星辰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视线里,他以为是天意,欣喜的准备下车。 一只手刚触到门把手,就僵在了那里。 顾南笙出现了,他们彼此间的动作那样亲密又自然而然。 直到顾南笙背起冉星辰向生活区内走去,他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心目中,冉星辰是最注意形象的事业女性,她优雅,自信,光鲜亮丽。至少他们每次见面,她都穿着高跟鞋,化着得体的妆。浓淡相宜,生就的高级感。 他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亲密的动作,冉星辰更不会让他背她。 但是,顾南笙面前的冉星辰是不同的。她穿着舒适,素色素面,趴在他的背上小孩子似的一脸欣喜。 他以为时间过去了,她会更成长,没想到她倒成了一个孩子。 宋长风知道原因是什么。 正因为心知肚明,挫败才能如此剧烈的啃噬他的心。 在他心里,他和冉星辰从来没有真的结束过,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也以为她会在原地等他。 等他们苦尽甘来,两个人都更成熟,更富有,可以更好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刚刚那一幕深切的提醒他,他们结束了。 宋长风漆黑的双眸中淬出愤怒的毒液,先就将他自己毒害了。 他发动引擎,车子在一阵刺耳的轰鸣声中离开。 冉星辰的长发海藻一样铺陈。 她身上出了层细密的汗,额头上也是,声音有些颤抖:“你不可能是为了五岁时的一句话……来江城找我的吧……”她不信他是那么稚气的人。 顾南笙将头上移,过来咬她的嘴巴:“专心点儿!” 冉星辰轻哼一声。 那重重的一下她全身都在过电。 双手攀上他的脊背。 感觉它如海浪一般沉沉浮浮。 顾南笙睡着了,一侧脸颊压在枕头里,面向她半趴着,手臂紧紧缠着她的腰。 冉星辰总是很难入睡,刚才太累了,恍惚睡了一会儿,很快又醒了过来。 这会儿她借着床头灯细细打量顾南笙,看得够多的了,但是,人的心理很奇特,越是喜欢越觉得看不够,越是看不够,越觉得喜欢。 如果没有遇到顾南笙,冉星辰也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人,不再时刻拿捏着架子,该风情的时候就风情,身体缠上他,被说成妖精也不觉得有什么,哪还会有什么丢脸的感觉。就像他没脸没皮的时候,她一样觉得欢喜,全身的骨头都是酥痒的,她也愿意去滋养他。 如果不是顾南笙,她可能就装腔作势的过一辈子了,连自己都不会发觉自己另一面的真性情。 顾南笙被她勾画眉毛的手指弄得很痒,没有睁眼,迷蒙中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明天必须帮你催眠。” 冉星辰呵呵笑了声。 第68章 爱她,就让更好的男人养她 难得可以懒床的休息日,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响了好一会儿没人接听,顾南笙摸索着,没太搞清是谁的电话。接通后,听筒里传来哭爹喊娘的声音:“师姐,小洁她不理我了,呜呜,她要跟我分手……”听清那声低沉的“喂”之后,肖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确定这不是他师姐冉星辰的声音。 果然,下一秒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你爱她吗?想给她幸福吗?” 肖义愣了下,还是傻乎乎地答:“我当然爱她,也想给她幸福。” “那就把机会让出去,让条件更好的人来养她。” 说完,他挂了电话。 醒神几秒钟后,顾南笙坐起身。冉星辰不在房间。 推门出去,她在做早餐,看来脚踝已经不疼了。 顾南笙从身后抱住她,胸怀将她整个瘦削的肩膀包裹住,下巴埋进她的肩窝里蹭了蹭。“这么早起来做饭,饿了么?” “醒了就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做饭。”冉星辰催促他:“快去洗澡吧,很快就能吃饭了。” “一起洗。” 冉星辰想算了,两个人一起洗还不溺死在浴缸里,上次就是一起洗,她一个人三十分钟能做完的事,结果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成了一片脱水的蔬菜,还是顾南笙将她抱到床上。 “锅里煲着汤呢,你快去吧。” 顾南笙去浴室,走出几步忽然想起来:“你那个没断奶的师弟刚刚给你打电话了,说他女朋友不理他了,跟他闹分手。我帮你回了他。” 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冉星辰还是很震惊,她扭过头问:“你替我安慰他了?” “我帮他认清了现实。” 冉星辰手上的动作一顿,刹觉五雷轰顶,被顾南笙安慰过的肖义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吧?就肖义那颗玻璃心……她连忙要去给他回电话。 被顾南笙一把抓住:“哪儿去?担心他会跳楼吗?你那个师弟再不成长,对于任何一个嫁给他的女人而言都是一个坑。这会儿你不让他跳,转首跳坑的就是别人家的女儿。老实做你的饭。” 肖义其实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也不像许多年轻人那样三心两意。相反,他有点儿一根筋,认准了一个人就很难改变。有时候人是幼稚了点儿,但嫁给他绝不是跳火坑。 反倒有几个人能像顾南笙一样,二十几岁就老谋深算。就算肖义有不稳重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二十几岁年轻男人的不稳重。 趁顾南笙洗澡的时候,冉星辰还是给肖义打了一通电话。 肖义的鼻音很重的控诉:“师姐,你找的是什么男人啊,他的嘴怎么跟毒药一样,比你手里的柳叶刀还吓人。而且,你还跟他同居,你这是羊入虎口啊……” 冉星辰听他叨叨完,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一个连重点都找不对的人,还指望他钻牛角尖吗?冉星辰微微松了口气:“你还真是缺心少肺,有闲心管别人的事,看来还是不够伤心。你要没事,我就去吃早饭了。” “别别,师姐,我真的很伤心。小洁要跟我分手,从昨天开始她忽然不理我了。” “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就是昨晚我说今天陪她逛街,她说不用了,以后都不用我陪她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就跟我提出了分手。之后就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电话了。”肖义伤心之余,不忘自我反醒:“一定是之前工作忙,好几次答应了陪她,最后总是放她鸽子,让她感觉失望了。” 法医的工作很难像一般的上班族那样朝九晚五的有规律。恋爱中的女孩儿都渴望陪伴,肖义因为工作的原因三天两头放对方鸽子,惹对方不快也能理解。 “既然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就别一个人在家里磨磨唧唧了,赶紧上门道个歉,买个礼物表示一下心意也好啊。” “师姐,你说她会原谅我吗?以前两个人闹别扭,她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 “你去了之后,她会不会原谅你,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什么也不做,她一定不会原谅你。” 肖义受到了鼓舞:“好的,师姐,我现在就去找她。” 兜头一条毛巾盖到了冉星辰的头上,清爽的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 “挽回女友也要人手把手教,你这个师弟真是够了。” 冉星辰一把扯掉毛巾,丢还给他。 “肖义是新手上路,跟你这种情场老手能比吗?” 顾南笙笑着伸手揽住她:“说他,你刮拉我干什么。”他单手抬起她的下巴,嘴巴凑了上来,“我闻闻是不是趁我洗澡的时候偷偷喝醋了。” 他哪里是闻,逮住她的嘴就用力地亲。 冉星辰用力推开他:“顾南笙,你耍流氓。”不等逃离,又被他伸手捉了回来,从身后紧紧抱住,笑着说:“我没谈过女朋友,你是第一个啊。” 冉星辰装模作样:“我管你谈过几个。放开我,准备吃饭了。” 顾南笙放开她。 “吃饱了给我腾间治疗室。” “什么治疗室?” “我这么大个儿一个治疗师,催眠还不得给我准备一间治疗室吗?我看我那间房就不错,通风采光都不错。” 冉星辰心知肚明地点点头:“那你的东西呢?” “搬你房间去。”顾南笙顺理成章。 冉星辰冷哼一声:“做你的春秋大美梦。阳台通风采光效果更好,更适合你顾老师。” 第69章 顾南笙的特质 阳台的阳光果真是好。 半晌午就有大片大片金灿灿的阳光照射进来,秋季的日光格外明亮,洒到哪里都如碎金子一般。 阳台上一张圆桌,两把椅子。供冉星辰闲暇时候看书喝咖啡用的。 此刻顾南笙坐在另一张,大长腿自然交叠,煞有其事的看着她问:“冉星辰,你先跟我说说,你认为的催眠是什么样的?” 刚刚偿试着对冉星辰催眠,发现她是阻抗型的被试。从顾南笙让她坐到椅子上,她就表示:“我应该很难被催眠。” 她的警惕性高到让顾南笙不想白费力气,冉星辰现在意识的防御力,被她下意识凝集后,专注力是平时的几倍,城墙一样打不穿。 做为一个心理治疗师,他知道那些阻抗型的被试最害怕什么。 顾南笙姿态闲适的靠到椅背上,用放松自己来减缓对方的紧张情绪。 冉星辰略微思考了下;“很神奇,可以像操控人的灵魂那样控制一个人,不仅可以控制人的行为,还能倾听对方的内心。” 顾南笙却像听了笑话一样。“如果真像你说得这么神,我还费尽心力了解其他案犯来解读张仲义的心理图像干什么?直接操控他的灵魂,让他把整个心理世界描述给我听不就好了?” 冉星辰显然知道这不可能。 如果催眠可以随意控制人的身体,倾听人的内心,审讯犯人就不需要审讯人员和测谎仪了。就是因为办不到,为了解读张仲义的心理,顾南笙才费力去了解其他相似案犯的心理图像。 虽然冉星辰一度对顾南笙的解释充满质疑。 她用探究的目光盯紧他。 顾南笙明确的告诉她:“催眠并不是直接驱使人以某种方式做事。人的大脑中有数十亿的神经链接,试图编程控制人的行为是多么狂妄的一件事。与其说催眠是试图把某个愚蠢的想法和某个观点编程到某个人的脑海中,不如说是通过催眠帮忙弱化人的意识,允许无限多的潜意识涌现出来,去创造更多的可能性。我们人类有无限多的学习模式和做事方法都是习得性的。催眠疗法就是帮助人们去除他们的习得性限制。” 见冉星辰一脸茫然,他耐心的解释说:“我这么说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好比我们做事,其实是有一套我们自己的习惯的,就连思维模式都是惯性的,每个人都有,而且还是从早期的学习中习得的。这就决定了以后遇到某件事情,我们会自然而然的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和解决方法去处理。但有的时候会发现,按照我们固有的习得性框架,很多事情解决不了。这就像你按着自己惯常的思维模式想不明白一件事情的时候,有的人会告诉你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换一种思路,没准就有新的答案。催眠疗法是一样的道理,它就是帮助你突破你的习得性限制,可以换种方式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但是,那些方法绝不是我们催眠师强加给你们的,而是你潜意识中本就存在的,只不过是在我们催眠师的引导下,被激活了而已。” 他说的,冉星辰瞬间就明白了。不过关于催眠,这样的解释她还是头一次听。 “所有催眠师都是你这么想的吗?” 顾南笙神色暗淡的摇了摇头,仿佛想起什么沉重的往事,他略微惆怅的看向窗外:“当然不是,太多的人包括很多专业人士还是认为催眠是用来控制或给人洗脑的,好像他们是无心的机器。就连我的老师都不认同催眠的本质不是把什么东西放进患者的心里,而是在不受他们意识参考框架偏见和习得性限制的情况下,唤起某些东西。而那些东西都是来自患者内部的潜能,不是谁能强加进去的,就算催眠师也不行。” 太阳偏移,此时一束阳光正好斜射到顾南笙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明亮。 冉星辰微微眯起眼睛。 “听起来你比你的老师更有见地。” 顾南笙别过头去,淡淡说:“谁更有见地不好说,只是在你这里听来,我的理论更深入人心罢了。”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说:“但这种理论是很难实际操控的,就算很多资深治疗师,也做不到这么直觉化。在实操中大多要凭感觉,这就需要一个人特别直觉化,否则很难知道患者表达的什么,接下来该做怎样的引导。凭感觉的东西是没有程序可言的。” “而你刚好就是那个直觉化特别强的人。”因为她眼见他把催眠做得那么行云流水。几乎只是通过闲聊的方式。 顾南笙目色深沉的反问她:“你觉得我不够理性吗?” 冉星辰下意识在心里回答,不,顾南笙绝对是个超级理性的人。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同时特别感性,又超级理性呢?冉星辰想到这里,好像忽然发现了问题,她敏锐的看向顾南笙,用疑惑的目光寻求答案。 这似乎就是顾南笙想向她表达的。 他垂下眼帘,淡淡说:“感性的人,是受右脑支配的。而理性的人受左脑支配。一个人不是受左脑支配,就是受右脑支配。而我,是受左脑和右脑同时支配的人,而且,两者不分伯仲。” “那有什么关系?” “用我老师的话说,左脑和右脑同时起主导作用,就预示着撕裂。撕到最后,撕成两半,人不是人,鬼不是鬼。”顾南笙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 他漫不经心的微笑总是动人心魄的,此时此刻,冉星辰却感觉毛骨悚然。 正想着,圆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冉星辰打了一个冷战,接起来。 “肖义……” “师姐,小洁失踪了,她的家里锁着门,我打电话问了她的同事和好友,都说没有见到她。”丁洁不是江城本地人,去年大学毕业在江城找的工作。房子是租的。虽然读的是江城的大学,但是,毕业后同学四处分散,江城可供联系的人也不多。肖义找不到她,突然有些慌了。 冉星辰看着外面的大好天光。 “不见得是去找朋友了,或许跟你吵了架心情不好,自己出去走走了。” 不是每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都想抱团取暖。 肖义支吾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又不知道说什么。 冉星辰又说;“不然你等等再联系她。” 朗朗乾坤,一个成年女人失踪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算报案,也没人受理。 肖义早想到了,他说:“那好吧,我再找找。” 到了晚上肖义不知打了多少次电话,仍旧没有联系上丁洁,他在她的家门口守株待兔,一直到月上西楼,也没等到丁洁回来。 肖义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一个常跟意外情况打交道的人,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先给冉星辰打电话。 语音提示冉星辰的电话无法接通。 肖义直接起身去了派出所。 顾南笙知道对于冉星辰这种理智,阻抗力又强的人,循循诱导不是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绝对的坦然,让她充分了解催眠的本质,告诉她一切都是自发的,没人可以操纵她,让她丧失整体感。就连治疗师与患者间的留白他也告诉她,除了患者会有被窥视的恐惧,其实治疗师也有。他们彼此需要一个中间地段相互反思,所以,他不会造成对她心理的侵入。 第70章 催眠已达成 为了让冉星辰放心,顾南笙完全让冉星辰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 冉星辰不安的时候喜欢来回踱步,换作其他催眠师,完全没办法操作。但是,顾南笙也任由她。 充分尊重催眠被试,是顾南笙催眠时最显著的特点。用他的话说,完全凭感觉的催眠方式,是没有什么步骤可循的。由被试发起的聊天都是随机的,没人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只能在聊天的过程中见缝插针,用散布其间的方式插入各种对催眠有用的短语和暗示。这是对一个人敏锐性的极大考验。 但是不管怎样,充分尊重被试,是卸载阻抗最有效的办法。 冉星辰惊诧的问他:“你确定?让我这么走来走去?”看资讯,其他催眠师都是让被催眠者老实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顾南笙肯定的点点头:“当然,你觉得走来走去能缓解你的紧张,那就走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踱步的时候要听我的指令,不能乱转,不然我会被你转得头晕。” 冉星辰觉得这点可以让步。 “好。” 顾南笙告诉她从她坐过的那把椅子前开始,走过来,再走过去,转过椅子再走过来,走回去…… 他的指令以一种与她的步伐相匹配的节奏给出。 冉星辰一边走一边跟他聊天。 他们从她最早失眠开始聊起,冉星辰那天去勘验现场,被害者整个被烧焦了,乌黑的,心血都被烧烤得差不多没了。那晚之后她就开始失眠,随着时间的推移,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症状也越来越严重,总体算来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顾南笙跟她说起一个人长期失眠的害处,她疲惫的身躯,困倦的头颅,和紧绷的肩膀,这一切都剥夺了原本属于她的舒适。他说到人需要闭上眼睛的那种舒适,深呼吸时的放松感觉,他甚至谈到生命,情感,和创伤……间歇,顾南笙下达指令的节奏放慢,“走到你喜欢坐的那把椅子跟前,累了可以坐到那把让你最舒服的椅子上。” 舒服就代表一种放松,他的暗示已经开始了。 冉星辰看了看,走到那张放着松软靠垫的椅子前坐下。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会主动去接触什么催眠师。虽然身为法医,心理医生算我的半个同行,我不该有什么偏见。但是,说实话,心理治疗我完全接受,而催眠就……” 顾南笙表示理解的笑笑:“就像中医和西医……做为法医,你所有的工作都是落到实处的,没什么比法医的工作内容更要有迹可循。但是,催眠就像漂浮在空中的海市蜃楼,隐约一个轮廓,但是,摸不到,抓不着,让人感觉心理不踏实。再加上市面上太多关于催眠不切实际的言传,更让它带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没错,就是这层神秘色彩让人害怕。我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鬼,或多或少都有不想让人看到的阴暗面。而催眠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会不会让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冉星辰的话里已经有了她不自知的坦诚。 顾南笙对她的说法大加赞同:“这就是人会产生阻抗的原因。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冉星辰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不知道想揭开的那部分新东西,到底是不是我们想要的。” 顾南笙诚挚的盯紧她,慢条斯理:“能详细的说一说么,确保我能完全理解你的话,并认真跟随。”又一个未被认出的散布其间暗示。当治疗师开始跟随理解她的时候,很快,她也将理解和跟随他。 冉星辰又说:“在我的头脑中,有一部分东西仿佛是被封印住的,有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部分缺失。但是,我从来不确定是否真的要将那部分缺失找回来。” “不确定?”不确定恰是习惯定势和参考框架不稳固的领域。催眠便是这个领域。绕过这些框架,治疗便会发生。 顾南笙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他知道核心正在慢慢触及。 “别急,坐在这张让你越来越舒服的椅子里,慢慢的,慢慢的说给我听。” 他的节奏越来越慢,冉星辰言行举止越来越依赖他的指令。直到下一秒做什么,仍要靠他的直接暗示。 催眠开始了。 一种非常深的催眠已然达成。 十几分钟后,冉星辰握着扶手的两只手开始紧张的颤抖,她眉头紧锁,额头上布了一层热汗,渐渐的,她的全身都开始剧烈的颤抖,痛苦的呻吟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一种无形的焦灼和的惊恐紧紧的捉住了冉星辰,也抓住了顾南笙。 当被催眠者催眠中遭遇极度的情感创伤时,渗透出的紧张感几乎令人窒息,会弥漫整个治疗室,让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喘不过气。 顾南笙立刻来到冉星辰跟前,“听我的指令,从一数到二十就醒来。大脑一片空白的醒来,只有熟睡后的舒适与疲惫。” 冉星辰心里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二十。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睫湿漉漉的。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又松又散,感觉身体像睡虚脱了,又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悲伤。 冉星辰靠在椅背上几分钟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催眠暗示,就是为了让她把催眠中看到的所有东西忘掉。 她记忆中缺失的那一部分,顾南笙觉得有必要想个另外一种方法帮她呈现。 “你太累了,睡了一觉。来,喝点儿水。” 他顺便把她的手机拿给她。“刚才帮你调了飞行模式,应该有电话。” 冉星辰一边喝水一边接过手机,短信提示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 看到是肖义,她连忙回过去。 第71章 不良交易 肖义那个时间已经在派出所了,但是,因为丁洁失联不满二十四小时,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并不愿意理会。 “师姐,你说小洁不会有事吧?” 冉星辰听到肖义说联系不上丁洁,心里不由得一紧。又不敢相信所有女孩儿失联,都是发生了意外。如果丁洁还在生肖义的气,下意识躲起来不让他找到她,也是很有可能的。 “肖义,你先别紧张。丁洁不见得有事,她可能还在赌气,不想让你找到她。想想,除了她熟悉的朋友,还有可能去什么地方?我也去帮你找找。” “不用了,师姐,江城这么大,你总不能漫无目的跑。让我再好好想想,她有可能去哪里。” 肖义的脑子乱极了,他想一个人冷静下。 冉星辰挂了电话。对顾南笙说:“肖义的女朋友失联了。” 顾南笙微微皱眉:“以前他们闹别扭,她会持续关机,把自己藏起来吗?” “听肖义的意思,以前两人闹别扭,她从来没有关过机。” 顾南笙思索片刻:“他还在派出所傻等吗?”等着二十四小时到来,等着错过找人的大好时机?“失联前她肯定去过哪个地方吧,就像颜宁,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前,不也是从饭店离开的。” 冉星辰觉得有道理,如果知道丁洁是从哪里最后失去联系的,没准能查出最后接触她的人是谁,可能会得到关于她的消息。运气好的话,通过附近的监控,也许能发现她遭遇了什么。 她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去沙发上拿大外套。 “我去找肖义。” 顾南笙说:“我跟你一起。” 肖义这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坐在派出所大厅的椅子上眼眶发红,就在前几分钟他还揪着职班的民警不放,让他们出动警力帮忙找一找。 可是,没人认为一个跟男朋友闹别扭的女孩子,一天联系不上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况且现在警力紧张,他们不会把精力放在这种事上。 民警一直劝肖义先回去,没准他一回家发现女友已经回来了。 可肖义就是赖着不走。 冉星辰和顾南笙的突然出现仿佛给了他希望,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师姐……” 冉星辰说:“一起找找看吧。” 他们一起调取了丁洁生活区的监控,看到昨晚六点多,她跟一个女孩儿一起出了生活区。 肖义立刻认出那个人是丁洁的一个大学舍友,毕业后本来回老家去了,昨晚竟然出现在这里。找到了一线生机,肖义连忙通过丁洁的朋友圈找到那个人的电话。 没响几声,对方接了起来。 肖义做过自我介绍之后,问她丁洁的行踪。 被询问的女孩儿叫王可儿,听肖义说丁洁失踪了非常不可思议。 “我前天联系的小洁,说昨天到达江城,去我表姐家。她说晚上请我吃饭。我们下午四点多就碰面了,吃晚饭还早,就到她的住处聊天叙旧。大约六七点吧,去了学校附近常去的那家串串香,吃饱之后小洁说带我去喝点儿东西。我们去了一家酒吧,大约九点多的时候,我表姐给我打电话,她很传统的,不允许女孩子去酒吧那种地方。听说我在那里,就强制性的让我回去,我跟小洁说了,她让我先走,说自己喝完了剩下的东西就走。所以我就打车先回去了。今天上午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她没回我。因为我表姐今天带我逛街,又跟孩子去游乐场,晚上跟他的公婆一起吃饭,所以一直没顾得上和小洁联系。本来打算回到房间清净下来的时候给她打电话的……” 结果一通关于丁洁失踪的陌生电话就打来了。 这时听筒中的声音变了,换了一个更理智磁性的男音:“丁洁有没有说她和男朋友分手的事?” “她说很烦,男朋友没时间陪他,感觉他不用心,她有点儿想分手。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拉我去酒吧喝酒的。” 从派出所出来,肖义已经说了,丁洁是在将近十点的时候给他发信息说分手的。看来就是王可儿走后,她喝了几杯酒,终于下定了决心。 磁性嗓音又问了:“你们去的酒吧叫什么名字?” “漫步云端。” 顾南笙凌厉的眸光下意识望向冉星辰。 看得冉星辰一怔:“怎么了?” 挂断电话,顾南笙神色凝重:“那家酒吧就是你情场失意那晚去的。” 冉星辰对他那句“情场失意”极不赞同,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想到那一晚自己的遭遇,她忽然为丁洁担心起来。 顾南笙说话从来直指要害:“那家酒吧起码有一半的人都在磕药,而且,我怀疑他们有不良交易。” 想想昏暗的舞池中,一群男女的怪异表现,那种沉浸式的摇头尾巴晃,简直像一群被恶灵附体的妖魔鬼怪。 冉星辰当晚醉成了一摊泥,连酒吧的名字都忘记了,纵使里面有凶险,她也半分都没有察觉,不然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不过她相信顾南笙的敏锐直觉,一走一过,几乎都能入木三分。 她忙问:“有什么不良交易?” 顾南笙若有所思:“不知道是有的客人有问题,还是店家和客人都有问题,那家酒吧应该有伤害女孩儿的传统,而且还是被默许的。酒吧的工作人员完全不管,或者,他们通常是‘看不到’的。所以,我觉得是店家和客人都有问题的可能性大。还有,上次我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举报过了,周队给当地的片警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有东西可查,没想到还在正常营业,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肖义听着顾南笙的剖析,脸都白了。 “那我们赶紧去漫步云端看看吧。” 顾南笙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他叫住肖义:“你一个小法医,去了能查到什么?”他刚说了,那里“作奸犯科”的行为八成是被酒吧默许的。他们冒然过去,不仅看不到昨晚的视频监控,还会打草惊蛇。 冉星辰迅速反应过来:“打电话找周队,让他带人跟我们一起过去。” 市局的人过去,调取个监控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顾南笙想到这里,有点儿愧对周成林。他为数不多的天伦之乐被打断了。 第72章 午夜惊魂 周成林大大咧咧的,倒不觉得有什么。直说:“小肖是自己人,有了事情需要帮忙,那还不赶紧开口。人多力量大,找起来速度也快。”何况有女孩儿失踪这件事,总是让他心理敏感。听到就免不了心头一紧。周成林手上不是没有这样未破解的悬案,每个人民警察都不想在退休的时候,还有经手负责的案子没有破获,那会成为余生永远的遗憾。 不光他自己过来了,来的路上他还给蒋中兴和刑警队的另一个人打了电话。周成林说:“酒吧的人要实在油盐不进,就跟他们干一架。时间久了不动手,都以为市局的人没脾气。”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不吭声。周成林的脾气远近皆知,没有人会误以为他没有。 肖义对大家的鼎力相助感动不已。声音颤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南笙告诉他:“你什么也别说,说多是眼泪。” 冉星辰看肖义也是,忧心急躁加感动,一说话真会哭出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丢人。” 人都齐到了,大家分坐两辆车过去,其中有一辆市局的警车。 已近午夜,大半个江城都睡去了。整个漫步云端还是震天响。音乐声震耳欲聋,一舞池扭变型的男男女女,透支似的寻欢作乐。 蒋中兴一进来就忍不住感叹:“好家伙,这么多的妖魔鬼怪。” 他们直奔吧台。 乐声大得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把你们的负责人叫出来。”周成林亮出了证件。 等待的过程冉星辰觉得自己的耳朵要穿孔了,那晚模糊的记忆又开始复苏。顾南笙说这里有人嗑药,她把目光投向舞池,这么看每个人都不太正常。首先那种没有节制的玩闹,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一种挥霍。 临近十月的江城夜晚已经有了凉意,出门要穿外套。而这里的人穿得普遍清凉,尤其女孩儿,很多堪称露骨了,抹胸超短裙。灯光下一晃,身体白花花的。让冉星辰想到那些躺在解剖台上发白的,没有生命气息的尸体。 极至放纵的尽头就是死寂。 “这些女孩子真是可怜又可恨,自己都不懂得保护自己,要谁来保护?” 身边的小刑侦咬牙:“不作就不会死,就这些人给咱们找了多少麻烦。” 经理听说是市局的人来了,挂着一脸谄媚的笑走过来。 “几位领导,这么晚了过来有何指教,我们做的可都是合法生意。” 周成林对他的油腔滑调很是烦感,他摆出自己的阎王脸:“工作需要,调取你们昨晚的监控看看。” “我们这里有规定,监控不能随便看。” 周成林扭头:“妨碍公务,把他扣起来。” 小刑警拿出手铐作势就要上前。 经理立刻怂了:“别别,领导,我没有不让看的意思,只是说一下我们这里的规定。但既然是警方执行公务,我们当然会全力配合。只是不知道你们要查什么?我们这里昨晚一切正常,没有什么需要警方查证的。”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得我们看过才知道。”周成林态度强硬。他是刑侦支队长,不是日常维护公共秩序的小民警,对这种推三阻四影响查案的,他半点儿耐心也没有。 经理看出这是个狠人,亲自带着几人去监控室。 冉星辰和肖义对视一眼,果然,如果不是周成林他们在这里,今晚的监控还真的很难调取。 肖义一步入监控室就开始紧张,双手不自知的微微攥紧,掌心滑腻腻的都是汗。 他们从八点开始看起,混杂的人群进进出出,有喝醉了酒勾肩搭背的,也有像冉星辰上次那样,喝醉了遭遇男人的无礼纠缠。视频中画面形形色色,丑态倍出。 周成林讽刺的看了经理一眼:“这就是你们做的合法生意?我看应该对你们这些夜间营业的场所,来一次天翻地覆的大清查。” 经理窘迫的涨红了脸,同时慌张的解释说:“我们这里有安保,不会允许打架斗殴类的事件发生,但是,对于一些客人喝醉了酒的失态表现,我们是没办法控制的。” 周成林明显的冷哼一声。 下一秒大家都屏气凝神,盯紧屏幕。 丁洁出现了。 大约八点半的时候,丁洁和王可儿手挽着手进来。然后挑了东南角的一张沙发坐下,整个酒吧的灯光非常迷眩,视频画面模糊,只能看到是哪个人,小动作和脸上的神情,基本看不清楚。 丁洁叫来了服务生,看样子是点了酒水和果盘。 看监控上显示的时间,临近九点钟的时候,王可儿接了一个电话,没多久就拿上包离开了。 王可儿走后,丁洁连喝了几杯酒,中途应该是去了洗手间,暂时离开五六分钟。 就是这五六分钟的时间里,一名轮廓模糊的陌生男子朝丁洁的位置走近,鬼鬼祟祟的往她的杯子里加了料,很快便回到距丁洁一米多远的位子上,一直注视着她。 一点儿防备没有的丁洁回到位置上后,将杯中剩余的液体喝完,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肖义更是感觉全身的筋骨都要断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不感觉疼。只觉得呼吸急促,心脏一阵阵的紧缩。他盯紧屏幕的一双眼,不时花得一片模糊,像被蒙了一层水雾。 等他抬手抹去,丁洁已经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往外走。那样子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喝醉了。 之前往她酒里加料的男人也起身跟着往外走。 出了酒吧,往北走有个监控死角。当晚冉星辰就是被那个登徒子带去了那里,顾南笙也是在那里将对方暴打了一顿。视频中的丁洁就朝那个方向走去。 顾南笙凛冽的目光刀子一样划向已经一头虚汗的经理:“酒吧大门外的监控死角,是你们酒吧故意给客人行的方便吧?” 经理抹了把汗,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他发现今晚来的都是眼明心亮的行家。 丁洁走出酒吧之后就消失在了那个死角中,尾随她的男人也没有再返回来。 就在周成林准备叫停视频,锁定盘查往丁洁杯子里加料的男人的身份时。顾南笙突然说:“等等。”他让人把监控倒回到丁洁起身离开时的画面,大约过了几秒钟,他又突然唤停,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人说:“你们看这个人,他的视线锁定的是不是也是丁洁?” 第73章 凶多吉少 经顾南笙这么一说,大家才注意到。继投药人之后,另一个卡座上也站起一个人,紧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周成林喃喃:“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快去查这两个人的身份。”他转首对酒吧经理说:“要是这个女孩儿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就等着蹲大牢吧,一个都别想跑。现在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我们警方尽快查清那两人的身份。” 经理知道了利害关系,叫来当晚的服务生,和几个常客,通过视频让他们辨认那两人的身份。 向丁洁杯子里下药的人身份很快被核实,看来是酒吧里的“惯犯”。 一个服务生说:“他叫杨康。时不时来这里喝酒。” 周成林嗤之以鼻:“杨康,奸佞之人。” 蒋中兴睨了他一眼,觉得他是武侠片看多了。年轻时的周成林应该是个武侠热。 遗憾的是,认了半天,另一个人的身份始终是个谜。他是这里的新客,模糊的监控下,乍一看就跟打了马赛克似的。 周成林当机立断:“先去擒拿扬康这个乱臣贼子。” 离开漫步云端的时候,已经过半夜一点多了。他们这些人间行者,早已困倦不已。而酒吧中那些肆意挥霍生命的人们,依旧跟打了兴奋剂似的,胯骨都快晃散了。 周成林就觉得这些年轻人是作孽,精气神一下就挥霍完了,以后怎么办?生命毕竟不是一朝一夕。 他想到自己的儿子。 顾南笙此时问他:“你中途跑出来,嫂子和孩子很失望吧?” 周成林的第一反应就是差辈儿了,顾南笙应该称呼他老婆为婶子。但是,让一个心理学专家叫自己叔叔,也有点儿占便宜的嫌疑。 “你嫂子啥也没说,她习惯了。两年前有一次她生阑尾炎,需要手术。结果手术到一半接到有凶案发生的电话,我一着急扔下她就跑了。等勘察完现场才想起来没有安排人去接替我,她出了手术室可怎么办?好在医院的护士不错,把她推到病房一直照看到我儿子过去。后来你嫂子说,要是指望我,日子就没法过了。” 顾南笙倒觉得,不指望其实是亲情关系里最大的无奈。 他递给周成林一根烟。“还是要尽量抽出时间陪伴一下家人。” 周成林乐呵呵地接过,发现是根好烟,更高兴了。:“年轻人少抽烟。”其实他想说的是小孩子少抽烟。但顾南笙是个不能顺毛捋的年轻人,把他当常人看都仿佛是种冒犯。他吸了一口烟感慨:“退休以后的吧。” 杨康住在阳光小区,被带到刑侦队的时候一脸懵。 听蒋中兴说他们已经看了前晚漫步云端的监控,杨康顿时知道自己被带来这里的原因了。 蒋中兴问他:“那个被你下了药的女孩儿呢?你将她带去了哪里?对她做什么?” 胸膛起伏,又沉下,肖义几番用力鼓动,还是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杨康闻言一脸懊恼:“我昨晚是对一个女孩儿的杯子动了手脚,心想着趁她药劲儿发作占点儿便宜。可是,当我跟着她出去之后,没想到有人在后背重重地敲了我一下,等我醒来的时候,人早就已经走了。” 蒋中兴对他的话充满质疑。一个登徒子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杨康立刻低下头指给他看。 “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是什么人,下手那么狠,到现在我的脑袋上还肿着一个包呢。” 蒋中兴凑近了,果然看到一片红肿。 “那你醒来之后去了哪里?” “头晕晕的,当然是回家了。” 周成林让人去查阳光小区的监控。 这边蒋中兴又问:“你给她杯子里下的什么药?哪里来的?” “什么药我不知道,只知道服下后,人会产生幻觉,让一个人变得特别兴奋。药是跟酒吧里一个叫阿四的人买的,你别问我他叫什么,住哪里,这个没人知道。我们买药的不问对方的底细是规矩。” 他话将落,后脑勺又被人狠狠的锤了下。疼得扬康嗷嗷直叫。 周成林恶狠狠的:“就你们这些瘪三,还讲江湖规距。今天不把所有问题交代清楚,我会让你知道这辈子你是怎么走的。”他接着问:“那个酒吧里的人是否很多都在嗑药?” “警官,这个不好说。有的人喜欢那种感觉。但是,这段时间警方查得很严,很难买到药啦。” 忙活了一整晚,基本确定丁洁是被另一个尾随他们出去的男子带走了。但是,带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丁洁真的出事了。 到了早晨该吃点儿东西填饱肚子的时候,大家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肖义径自回了办公室。 冉星辰不放心,跟着去了办公室。 周成林蹲在办公楼外的一块空地上咀嚼着嘴里苦涩的烟丝,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又看看地。他惆怅的时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南笙走过来;“丁洁失踪,是不是让你联想到了其他几起失踪案?” 周成林咀嚼的动作停顿,一种无力的惊恐遍布全身。须臾,他说:“太像了。之前我负责的几起案子,女孩儿就是这么失踪的。看监控是被人带走了,但是,根本看不清作案人的长相,车也都是套牌,他们只要一步入监控死角,就像在这个人间蒸发了一样。有的女孩儿是家人报失踪,忽然就没了,更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所有失去联络的女孩儿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本来颜宁失踪,还没唤起他的警觉性,只以为是一般性质的女性失踪案。 可是,丁洁一失踪,周成林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警报马上就拉响了。 一时间铃声大作,吵得他的心里沸反盈天。 顾南笙淡淡说:“肯定都是凶多吉少。” 第74章 被封印的亡灵 周成林一阵热血上涌,猛地站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给一个人打过去。 接通后,没有任何开场白的直接开炮:“老许,我告诉你,这回失踪的是我们市局一个法医小哥的女朋友,如果找不回来,我连你们工作上的问题一起上报。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义。” 周成林漏音的电话自动开启公放模式。 “老周,你别,出了这种事我也相当无奈。上次你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就已经紧急出动人手去查了。但是,到达那里后一切正常,除了几个醉鬼,没抓到有磕药的。做我们这行要讲证据,毛都没抓到,你让我们怎么严惩?” “做为夜间娱乐场所,内部监控设施形同虚设,这叫没有问题?你自己去看看他们监控画面的模糊程度。都什么年代了,哪家装个监控不是高清摄像,你敢说你们没有放水?门外还有明显的监控死角,连漫步云端的经理都不否认是为了那些有需要的下三滥行方便的,你还敢说你们不是玩忽职守?谁知道你在这里面拿了多少好处。” 周成林越说越恼火。 对方也急了:“老周,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他们当年一起考进的基层派出所,后来周成林被选调去市局。而他在基层一直做到现在,坐到了所长的位置。 “以前是了解,现在不了解了。时间过去了,谁知道一个人能变成什么鬼样。” 对方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了:“好啊,周成林,既然你这么说,随你怎么办,爱怎么上报怎么上报,我怕你个球。” 两头倔驴的谈话不欢而散。 周成林点着一根烟,气得手指颤抖。他用力吸了两口说:“走,去调取失踪案的卷宗看看。” 鲜嫩的花朵没人不爱,那些带着露珠,透着芬芳的年轻女孩儿一样让人无法抗拒。 周成林说:“这些卷宗都打印出来,得有小山那么高。”其中有他负责的案子,也有前辈的未了夙愿。有并案处理的,也有不适合并案的。 但是,不管哪种受害者都是些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年轻生命,赫然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湮灭了所有生息。 如果这些女孩儿都还活着,正常人一样成长生活,很多都早到了当妈妈的年纪。可是,她们的生命就永远定格在十几到二十几岁。卷宗翻开来,青一色朝气蓬勃的稚嫩脸庞。在她们父母心中,悲伤驻起的高墙,也将岁月阻隔在那里,停滞不前。一想起来,就是失踪前的岁月,之后不能想,也不敢想,更加想象不到。 而负责这些案件的刑侦人员也都纷纷老去了。现在就连最年轻的周成林也四五十岁了。 他摇着头,反复说:“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失踪女孩儿叫杨欣儿,只有十八岁,刚刚成年。她是在上辅导班的路上失踪的。从此,她的母亲就再也没有走出来过,你碰到她,不管什么时候问起,她都说她的女儿十八岁了,再看看她,一头白发,哪里像个十八岁女孩儿的母亲。如果那个杨欣儿还活着,应该快三十岁了。时间过去了,人却始终走不出来。不管是死者的母亲,还是死者,我想那个女孩儿的灵魂,也一定被禁锢着没能解脱。所以,不敢想,想想就觉得很害怕……” 很怕那些女孩儿就被岁月这么封印住了,没人能开启那道诅咒,将她们从那段惊恐的梦魇里解救出来。哪怕正常的入土为安也好。魂魄归兮,可以重新去投胎做人。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能从定格的悲伤中走出来,去开启新的生活。 顾南笙相信,除了受害者和受害者的家人,就连侦办的刑警也被禁锢住了。 “我以前听过类似的例子,一个老民警,退休之后一直没有停止侦办自己在职时经手的悬案。反复研究卷宗和不断收集来的资料,到死都没有停止过。” 周成林急躁的问他:“最后破获了吗?” 顾南笙摇了摇头,他云淡风轻的说:“在我看来没能破获是必然。太执着一件事的时候,就会一头扎进去。人类的习得性限制在这种时候就会表现得淋漓尽致,很难突破自己的参考性框架。这便注定他很难发现新东西,看到的永远是自己先前注意到的,每次都沿着老路数思考。我觉得研究了这么多年,他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把案子交给一个从未接触过这起案件的人看,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周成林怔了下,他发现自己在思考旧案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弊端。每次留意的,都是以前觉得重要的,刻意勾画出的重点,思路很少往其他地方扩展。但没准就是那些他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藏着与案件息息相关的重要信息呢? “这就好比‘不知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中’?” 顾南笙站起身说:“没错。越是太久执着于一件事情,越难有所突破。周队,回家去洗个热水澡,吃个早饭吧。回头再详说案子的事。”他顿了下,又说:“如果一直没有线索,重见天日也不见得是个坏事。” 周成林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好,昭昭天日,让人觉得总有希望。 冉星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了几下。她留下肖义,出去接听。 “你们去吃早饭了吗?”冉星辰接起电话问。 顾南笙说:“哪有胃口,光看那些陈年旧案就看饱了。” “几年前的连环失踪案吗?” 顾南笙“嗯”了声:“你们江城的陈年旧案还真多。” “哪里都一样。” 顾南笙问她:“肖义怎么样了?” “劝了,没用。”他又不傻,知道丁洁肯定凶多吉少。“他已经给丁家人打了电话,丁洁的母亲得到消息立刻就昏厥了。肖义是个重情义的,除了痛苦还有自责。他刚刚说要放弃法医的工作,去丁洁父母身边尽孝。在他看来,丁洁发生意外,完全是他导致的。” 顾南笙静静听完,“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忙了一整晚,我去跟他聊聊。” 冉星辰立刻警觉起来;“你是想送他走吗?” “早死早脱生你没听过吗?”顾南笙逗了她一句,又说:“放心吧。我再心肠险恶,也没必要挑这么一只软柿子捏。” 冉星辰还想说什么,但转而一想,他的职业是什么啊?心理治疗师,他的工作不就是帮人从创伤中走出来的吗? 嘴上还是说:“你嘴上要是能留点儿情,估计能降低案发率。” 第75章 把人往死里安慰 顾南笙的步伐就和冉星辰不一样,他是属猫的,什么时候都慵懒而优雅。 即便深隐悲痛中的肖义感觉迟钝,在顾南笙走近前,他还是一下感觉到了。扭过头看到他,他脸上现出一个痛苦的撕裂表情:“你说的没错,为了她的幸福,我应该早将她让出来的。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她也不会惨遭不幸。” 顾南笙走近,看他的目光都没怎么变,全是平时的戏谑与不屑,肖义知道,他每天缠着冉星辰师姐长师姐短的,让顾南笙这个正牌男友非常烦感。他嘴上不饶人,看他的目光也满是凌厉,此时也是一点儿怜悯都没有。 顾南笙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他看出来那是冉星辰的位子。随着靠到椅背上的动作,他的声音慢悠悠的:“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就是明明力量不足,还喜欢放大自己的能力。” 肖义恼怒地盯紧他:“你什么意思?” 顾南笙泰然自若:“我的意思是,你不足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肖义湿润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他当然没有那个能力。 可巨大的悲伤还是从他脆弱敏感的神经末端迸发出来,“但丁洁的确是被我害死的。如果她不是跟我在一起,就不会伤心失望,也不用跑去酒吧喝酒,更不会出现意外。” “这一套逻辑看似说得通,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哄骗你说丁洁的死跟你无关。毕竟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坑。”顾南笙刻薄起一个人来,丝毫不留余地。“先不去划分责任,就说说接下来你该干的事,你说要去丁洁的父母身边替她尽孝,你凭什么?就凭你是间接导致丁洁发生意外的人吗?那你到两个悲痛欲绝的老人身边,到底是尽孝?还是添堵?在我看来你更像是去报仇的。别人失去女儿就算了,你这个该天杀的偏偏怕人忘了,时时刻刻提醒别人。你是谨防他们从悲痛中走出来吗?” 肖义张大了嘴巴,他没想这么不安好心。 “我不是……” 顾南笙根本不听他辩解,他接着说:“再说说你对丁洁,生前辜负人家,死后再去‘残害’她的父母,这就是你所谓的担当与责任么?指望她爬出来对你说‘肖义,遇到你我他妈的好幸福’啊?你知道丁洁最希望你做的是什么?” 肖义声音颤抖:“希望我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她,在她最惊恐害怕的时候,出来解救她。” “一个身陷惊恐中的女孩儿,当然最希望别人的解救。如果你自认是她的盖世英雄,那就义无反顾的去拯救她,不要管生与死,那不是你一个罪人该考虑的事。身为一个法医,难道你不知道,人的灵魂也是需要拯救的吗?” 肖义已经在他深水炸弹一样的言辞中,哑口无言。 他被呛得满嘴满鼻都是水,喉咙中却是腥咸的,一口难耐的铁锈味儿。 肖义将脸埋进掌心里,整个人痛苦地抽搐成一团。 顾南笙知道他能理解他的话,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男人所谓的担当,不单是能不能给心爱的人幸福。知道你远不如冉星辰的地方在哪里吗?就是你的职业使命感。她做法医,跟你想做法医的混一口饭吃绝对不一样。她肩负的,是生死。多学学你师姐,不光技术上,在我看来她更值得你学习的,是她的从业精神,你最初学法医的时候,你们的老师是怎么教你的?他告诉你要从死者身上看到什么?看到别人的生死,自己就不会有事没事的要死不活了。” 回家的路上,冉星辰真的有些昏昏欲睡。这一晚消耗的不止体力,还有情感,是最能让人无法承受之重。 顾南笙贴心的丢来一件外套:“睡一会儿吧。” 冉星辰抱紧他的衣服,淡淡的香水味让她安心。 “肖义回家去了,应该不会有事。” 顾南笙嘴上不留情:“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又不是纸糊的,能有什么事?不用担心他,痛过这一场他就彻底成长了。赶紧睡吧。” 冉星辰轻轻地“嗯”了声,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昏睡状态。 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这个城市一切的静与动都一如既往,一个人的消失与出现,仿佛永远无关紧要。 顾南笙无温的注视着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和斑马线上一张张不带情绪出门的脸,思维在持续性的飞速运转。 杨康跟丁洁最后的失踪无关,基本已经确定。周成林安排了人手继续追查另一个跟踪者的身份,就连监控视频也拿到专业人士的手里,看看是否可以放大,或让画面略微清晰。 那个形象模糊的人,成了整个案子唯一的突破点。唯一……顾南笙缓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一切绝对性的字眼,总让他心神恍惚。 顾南笙扣动方向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拿起手机给周成林打了过去。 “顾老师……” “查一查王可儿的详细资料,她的工作经历,人际交往,还有她来江城的真实目的。” 周成林有些意外:“你觉得王可儿有问题?”她是看起来最没问题的一个,而且,她所说的时间都核实过了,全都对得上。 顾南笙微微眯起桃花眸子:“不知道,她是最没嫌疑的一个,所以,最想查查她。死无对证的一人之词,最可靠,也最不可靠。” 第76章 只要我对你满意就够了 周成林从不怀疑顾南笙的的敏锐性,虽然才洗过澡,换好衣服,家人的脸色还没缓和,周成林顾不上道歉,更顾不上休息,一边安排人手去查王可儿的档案,一边出了家门准备驾车回单位。 周太太楼上看着,见周成林出了单元门,忍不住喊:“回到局里眯一会儿,少抽烟,你个烟鬼,也不怕抽死。” 周成林呲了下一口黄牙,用那只夹着烟的手冲老婆挥了挥,上车走了。 周太太叹了口气。 回头周正南房间的门打开,周正南面目表情的端着杯子出来接水。 周太太知道他在跟周成林怄气,她说:“正南,你爸……”才一张口,门板“怦”一声关牢了。 车子开到楼下,冉星辰被叫起来。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她真的睡着了。这会儿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不想动弹,外面的天光晃得她眯起眼睛,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顾南笙看到她的疲态,他转过来打开门说:“下来,我背你上楼。”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冉星辰这次没有那么抗拒。她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被顾南笙娇惯得不成样子,脸面也不要了。 往他身上一趴,又像跌回到了床上,冉星辰舒服的闭上眼睛,感觉又要睡着了。 忽然被一声惊呼吓醒,冉星辰听到那声:“冉星辰……”身体一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妈!你怎么来了?” 许可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在等电梯,看到顾南笙背着冉星辰进来,她直接慌张的喊出了声。 冉星辰下意识就要跳下来,被顾南紧紧钳制住,修指在她腿上捏了捏,示意她别怂。 “阿姨,您来了。在市局忙了一晚上,星辰说她有点儿头晕,我背她上楼。” 许可盈瞪了冉星辰一眼:“知道自己低血糖,不按时休息就算了,不知道给自己补充糖份?多大的人了,让南笙背着,不嫌丢人。”她接着对顾南笙说:“她是老毛病了,没那么娇气,放下来让她自己走。” 顾南笙说:“不要紧,背着不累。” 冉星辰过了那阵惊吓,也镇定下来了,趴在顾南笙背上纹丝不动。 “他在我这里吃着住着,我又没让他交房租,背我一下怎么了?” 许可盈抬手要打她,被顾南笙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此刻正好电梯门打开,顾南笙背着冉星辰一步迈了进去。 人精似的许可盈眼睛一眯,猛盯着两人看了眼,接着神色如常的跟着进了电梯。 “什么紧要的事,一晚上捞不着休息?” 冉星辰问她:“肖义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过年他还去家里看我。他怎么了?” 冉星辰说:“他女朋友失踪了,昨晚我们跟刑侦队的人一起去寻找线索,忙了整整一晚。” 许可盈瞬间担心起来:“人找到了吗?” 冉星辰不敢恐吓她,只说:“有了点儿线索,今天再接着找。” 到了楼上冉星辰终于不能再赖在顾南笙的背上了,她回房间换衣服的空。许可盈趁机跟了进去。 “你跟南笙怎么回事?” 冉星辰一边找衣服一边说:“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许可盈警犬一样整个卧室巡视了一圈,想发现蛛丝马迹不难,椅子上就放着顾南笙还未来得及拿去干洗的白衬衣。被许可盈一把捞在手里:“再跟我嘴硬。” 她一脸严肃的盯着冉星辰。 三十岁了,跟一个男人交往,按理说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许可盈也不是完全不开通的老古董,孩子到了一定年纪,只要不滥情,懂得保护自己,发生这种事情是难免的。 可对方是顾南笙。 “他比你小三岁啊。” “但你看他是那种不成熟不理智的人吗?小三岁有什么关系?而且,妈,我看你不是也很喜欢他。”冉星辰一点儿也不紧张,她又没有乱来。没有一丝闪躲的回视自己的母亲。 从她的眸光中,许可盈看到了她的认真。她很了解自己的女儿,感情上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她有自己的原则和择偶标准,认准了就很难改变。 许可盈放下手里的衬衣,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的叹了口气;“我当然很喜欢南笙,我都很想有那样一个儿子。只是……”她的话到了嘴边反卷吞咽,只问她:“你了解他吗?他的过去,他是什么样性情的人,这么短的时间,你都了解透彻了吗?” 冉星辰已经换好了衣服。 “妈,你觉得我是那种莽撞的人吗?完全不了解一个人,就稀里糊涂的跟他在一起?我不管他以前什么样,只要他现在的样子是我喜欢的,适合跟我在一起,那我们就在一起。” 许可盈心里的顾虑并没有完全打消。 但是,现在不是和冉星辰详细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她知道顾南笙就等在外面。 “这两天你抽空回去一趟,我们再聊。先出去吃饭吧,我带了肉和汤,再不吃就凉了。” 出来看到顾南笙已经把餐盒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整齐的摆在餐桌上。 “阿姨,您也没吃吧,一起过来吃吧。” 许可盈说:“我很早就吃过了,你们吃吧。吃完补一会儿觉,我先回去了,厨房还没顾得上收拾。” 顾南笙连忙抓起车钥匙:“那我送您回去。” 许可盈赶紧制止他:“不用你送,小区门口就是站牌,我坐公交更方便。你快吃饭吧,都忙了一晚上。今天不是还要帮肖义找人吗,这事比较重要。” 她看了冉星辰一眼,开门出去。 顾南笙还是把她送进电梯。 回来后,冉星辰已经坐到餐桌前开始吃饭了。 顾南笙走过去,俯下身从身后揽住她:“阿姨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冉星辰啃着糖醋排骨问他:“什么时候顾老师这么不自信了?” 肉质鲜嫩,一口脱骨,她把骨头扔到一边,不等抽出纸巾擦拭,沾满汤汁的手指被他一低头含进嘴里,婴儿吸吮乳汁的时候大抵就是如此。 冉星辰手指温热,一股电流顺着指尖极速窜满全身,她脊骨僵麻的坐在那里。感受他发烫的舌头在她的指尖打转,冉星辰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顿时口干舌燥。她微微的仰起头,下巴轻轻磨蹭他的侧脸,声音发紧:“我满意你就够了。” 顾南笙放开她的手指,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冉星辰被他舔舐得发湿发热的手指贴合着他线条美好的下颌线不断往下,一路略过他性感的喉结和锁骨,她对这个男人的喜欢已经像临摹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她知道怎么呵护他,让他舒服。 第77章 太子爷 顾南笙几乎要在她的指掌里发狂,他转过身一把抱起她回卧室。 周成林打顾南笙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手机在客厅的桌子上一直吟唱个不停。 室内一场狂欢刚刚落下帷幕。 冉星辰喜欢这样赤裸的趴在顾南笙的胸膛上晒太阳,感觉自己像一只满身毛发蓬松的猫,被他一下一下的捋着,舒服极了。 顾南笙更舒服,怕也只有冉星辰能让他这么舒服。不管身体还是心理。她一双细嫩的手会抚触他的皮肤,而她聪睿的灵魂知道怎么熨帖他的内心。有时候顾南笙真的觉得冉星辰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一个长期和灵魂打交道的人,让她整个人充满灵性,她知道怎么跟肉体之内的更高层次的灵识交流。顾南笙这个总是游离在众生之外的人,切实感受了她的益处。仿佛孤独行走许多年,冉星辰是唯一可以跟他对话的人。 “你是在叫我安心吗?” 冉星辰懒洋洋的:“你有什么好不安心的?我不是说了,只要我对你满意就够了。” 顾南笙轻抚她的长发:“你应该听听阿姨对我的评价,或许可以做个参考。” 冉星辰扬起脑袋看他:“能给我做参考的,就是我的身体,它刚刚表示很满意。” 顾南笙勾起一侧唇角,邪魅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冉法医,你学坏了?” 冉星辰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趴在他的胸膛上说:“你不喜欢吗?” 顾南笙抬头轻吻她的额头,“实话实说,喜欢的不得了。”他接着又说:“放心,我也会让阿姨喜欢我,当成女婿的那种喜欢,我不会让你为难。” 冉星辰笑着说:“我怎么会为难呢?你想太多了。”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周成林才联系上顾南笙。 他在电话里说:“顾老师,监控画面放大后的效果图发你邮箱了,专业人士也没办法,只能那么大了,再大就更模糊了。清晰度也只能调到那种程度。还有王可儿的资料,下午拿到了,刚刚一起发你邮箱了。我看过了,她没什么异常,来江城一半为了工作,一半为了探亲,顺便约上大学好友一起吃了个饭。” 顾南笙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帮冉星辰内衣扣紧。刚洗过澡的冉星辰香极了,海澡长发扫得他手指发痒,离开卧室前忍不住在她雪白的腰上捏了把。 遭到冉星辰一计白眼。 他无声的微笑着走出去。 “我知道了,周队。我这就去开电脑。” 顾南笙把笔记本拿到阳台上,被太阳烘烤过的阳台暖洋洋的,像个适宜生长的温室。 他打开电脑,首先打开王可儿的资料看。 一个出生在普通工薪家庭的普通女孩儿,生长经历和求学经历都像一杯温白开,平淡无奇。倒是她的求职经历引起了顾南笙的注意。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公司名称跃入他的眼帘,金诚药业,顾家就是靠金诚药业发家的,是金诚药业最大的股东,顾南笙是金诚药业的太子爷,虽然他对此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没想到王可儿就职的就是金诚药业。顾南笙看到在进入金诚药业之前,王可儿还前后入职过两家公司,工作时间都不长。她是今年三月入职的金诚。这次来江城一半为探亲,一半为了解金诚药业分公司的情况……金诚药业集团这一二十年发展迅速,规模不断扩张,分公司已经开得遍地都是。在江城原本有一家,顾永安嫌规模不够,一直有心扩张,将总公司的业务部分顺移,看来现在已经逐步落到实处。 总公司这时候会派领导过来主持工作,而下派的领导又都会带几个用得顺手的自己人。看来王可儿就在考虑的人员之列,她趁探亲的机会应该就是来评估自己的发展前景。 顾南笙托着下巴沉思,看王可儿毕业至今,频繁更换工作的状态,工作能力应该一般。能被领导作为亲信当成考虑的对象,可见她在金诚药业的工作还是深得人心。 滑动鼠标的修指移动,将另一个文件点开。 被处理过的监控画面比之前的效果好了一些,但跟高清画面仍旧没法比,人像还是非常模糊,但是,基本可以看清轮廓。 顾南笙盯着看了一会儿,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隐约能在心里勾画此人的特征,但是,又说不出具体人像。 他暂且把这张图像放到一边,拿起手机给周成林打过去。 “周队,王可儿还没有离开江城吧?去找她聊一聊。” 周成林声音急迫:“我也想着具体找她聊一聊,刚打她的电话没人接,打她表姐的电话说已经乘车去机场了,我正派人去机场拦截,看是否有时间跟她聊几句。” 两人刚结束通话没一会儿,周成林的电话又打来了。 “顾老师,不好了……” 顾南笙几乎不用他说,就猜到发生了什么:“王可儿出事了?” “她乘坐的车撞到了路边的护栏,发生了爆炸……” 顾南笙和冉星辰驾车赶过去的时候,消防员刚把火势扑灭。 整个车仍旧烧毁严重,车身烧黑,车内饰大半被烧成了灰。座椅的塌陷,让两俱同样发黑的躯体也有些塌陷,高温的作用,使肢体屈曲,双手呈出“拳击”的姿势。 冉星辰一走近,还是能感觉到燃烧的余热,热气白雾状的往脸上扑。 顾南笙怕她受伤,不禁拉住她:“等等再靠近。” 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看到焦黑的尸体冉星辰就有些迫不及待,这是她的职业病。 她轻轻的说了句:“不要紧。” 消防员已经帮她把车门打开,尸体他们是不敢碰的,任他们完全呈现在这个美得近乎风情的法医面前。 第78章 眉目传情 冉星辰仔细打量两具尸体,驾驶座一个,后座一个,被变型的车厢紧紧卡住,都呈炭黑样。可怜王可儿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孩儿,二十三四岁的大好年纪,死后面目全非,不是专业人员从骨骼各方面判断,谁还能看出这是一个女人? 看清两具尸体的样子后,不适感遍布全身,冉星辰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冷战,竟全身发冷。 这真不是一个专业法医该有的反应,以前不管见到多么惊悚的场面,她基本都能做到心平气和,冷静对待,从来不会乱了方寸。 冉星辰又想到自己做过的梦,她知道自己的恐惧来自哪里…… 她微微发凉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同时连她狂跳的心,也一并帮她按耐住了。 顾南笙的声音永远波澜不惊:“什么都不要想,就是两具尸体而已。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会做任何内心的映射。去吧,去完成你的工作,只是工作。”他的手紧接着放开了。 冉星辰心里一松,才知道原来他趁她刚刚的惊悚和恍惚,在她意识防备松弛的时候,往她的脑子里,或者说潜意识里灌输了什么。以至于她步伐向前,情绪真的平稳不少,几乎不带任何波动的去完成她的本职工作,就像顾南笙说的,只是一项工作,跟她的内心没有任何关系。 她初步检查了尸体,摄像也快速上来拍照。 殡仪馆的车很快开了过来。 大家一起努力把另外两扇严重变型的车门撬开,费力的将尸体抬了出来。 冉星辰和摄像的技术员一起坐上警车准备跟去殡仪馆。透过车窗,冉星辰冲顾南笙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顾南笙动了下嘴角回应她,那不动声色的会意一笑,忽然让冉星辰觉得暧昧至极。只要有心,他们可以在任意场合眉目传情。 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其中深意只有他们彼此能懂。 周成林带着几个刑侦,技侦围着变型破损严重的车身打转,研究爆炸的原因。 “车子激烈碰撞后,很可能油箱破裂导致泄露,才引发的爆炸。”一个刑侦人员揣测说。 周成林点点头:“可能性很大。”但具体原因还是要等现场处理好后,将车子拖走,拆开来好好研究。 顾南笙收回目光,提醒周成林:“两具尸体的工作量很大吧,要解剖到猴年马月?那个肖义今天肯定指望不上了。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历劫成功。” 周成林听了顾南笙的话,顿时反应过来,的确没人给冉星辰打下手了。 他连忙打电话通知市局的另外一个法医,接着又借用了县局的法医段明轩。 安排好之后,周成林对顾南笙咧嘴一笑:“还是你有心。” 顾南笙不置可否。 尸体拉走后,刑侦人员探头进去检查车的内部。还有一股子烧焦的烤肉味,钻进鼻息引发人的不适反应。一个刑侦人员叨咕:“中午就和朋友吃的烤肉,这会儿要恶心死了。” 周成林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我以为你要说回味无穷呢。” 车钥匙还插在上面,他们讨论一辆正常行驶的汽车撞到护栏上的原因。要么汽车突然出现故障,要么就是司机有问题,不是走神了,就是醉驾。 顾南笙跟大家一起看过车况,对周成林道:“去查司机的资料了吗?” 周成林说:“已经让人去查了。” 高温高热导致尸体的各个关节屈曲固定,想要恢复到平整的位置很难。 这跟一般的尸僵还不一样。 冉星辰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让肖义在旁边看看,但是,他今天应该没办法正常工作了。 王可儿的尸体由她负责。 死者全身的衣服连带皮肉都烧光了,唯有臀部以下的布料还有残余,但也不多了,是屁股紧紧贴着座椅,导致衣料未燃尽。但是,可以肯定王可儿死的非常痛苦,在燃烧的过程中她一定剧烈的挣扎过,残余衣料才仅剩下这么薄薄的一层。 冉星辰将其剔除,看到一点儿鲜红的充血带,这是这个女孩儿唯一有着生命标识的迹象。再看其他部位,皮肤因为迅速脱水,收缩而干裂。整个尸体的皮肤和肌肉都已经焦化。一切由父母赐予的身体发肤,全都没有了。 冉星辰详细的检查过,全身没有明显的开放性伤口,初步断定死者就是死于烧伤。接下去就是内部了。 平时冉星辰的动作就格外快,今天速度更是快,周庆发和段明轩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拿起刀片开始做颈胸腹解剖了,简直如疾风骤雨一般。死后烧伤让死者的皮肤和肌肉硬如皮革,解剖时下刀非常讲究方法,两位法医本来还要跟冉星辰交流一下的,只见她掌握好利刃与皮肤的角度,看着没费多少力气,就已经慢慢切开了。 周庆发感慨:“你这是要秒杀我们两个老将吗?” 冉星辰抬起头微微一笑,她倒是没多想别的,也没有关注另外两人的进度。她只是想尽快完成手里的工作,越快越好,快到没有闲心遐想,不想自己这一专注,速度就快了别人一大截。 她了然道;“不是想着快点儿完成这部分,把时间留给头颅那一部分。以前我做过,很浪费时间,是块难啃的骨头。怕自己做起来费事。” 两位法医都知道她谦虚了。 段明轩说:“一会儿一起讨论学习。” 剥离焦炭样的头皮果然相当费力,冉星辰甚至担心自己手上的力道不够。 死者的头皮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不过从皮下,骨骼和颅内可以断定王可儿生前没有受到损伤。 那边的两个人分工合作,周庆发也将死者的头颅解剖了。 他突然呼唤两人:“明轩,星辰,你们快来看。” 第79章 法医和催眠师的情趣 冉星辰跟着段明轩一起凑近。 原来在死者顶部焦炭化的地方发现了骨折的迹象。 “会不会死者生前受到了击打伤?” 冉星辰不忘先让摄像过来拍照,接着说:“把颅骨先锯开,看看怎么个情况。” 周庆发比画了一下,最后把刀递给冉星辰:“还是你来吧,你年轻人,眼睛好使。” 冉星辰接过工具,将颅骨锯开,下面是包裹脑组织的硬脑膜,看着倒是没有明显损伤。只是在顶部骨折的地方,发现一块血肿。几人研究了一下,发现这部分血肿不似新鲜血肿那么细密且富有弹性,很容易和硬脑膜分离。 “看样子应该是硬膜外热血肿。” 冉星辰喃喃了一句,手上麻利的进行下一步动作。取出大小脑,切开脑组织,几个人的目光一直跟随她的动作,终于看清楚是火灾中高温高热造成的热血肿,不是外伤造成的。 就在大家松了口气的时候,冉星辰忽然发现一点儿异样。 她在颅骨和硬脑膜之间发现一点儿凹陷,非常非常微小的一块地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这一点就附着在凸起的骨折旁边。如果不是她神经格外敏感,便当成整体的一部分处理了。 即便她提出来后,周庆发和段明轩看了,也没觉出异样。 段明轩尤其肯定的说:“是连在一起的,整体的一部分没错,属于热血肿。” 冉星辰摇头:“我觉得不是,这一点是外伤造成的,好像愈合后留下的一点儿残余。”她指着那点创伤说:“你们看,血肿对应的骨折是向外凸起的,它的力量来自内部,大火致使骨骼的有机物缺失,加上颅内血肿膨胀挤压,受热胀冷缩的影响,脆弱的骨头很容易向外发生骨折。但是,这一块明显是向内凹陷,更符合撞击和碰撞的特点。不过看面积和暗沉的颜色,损伤应该形成一段时间了,所以,我怀疑他以前头部受过损伤。” 经冉星辰这么一说,他们觉得有道理。 “一会儿开会的时候,就由你去跟周队汇报吧。”周庆发直接将任务交给她。 他们则负责抽取死者的心血,拿去做检验,并作好善后工作。 全程紧锣密鼓,再加上后面和另外两名法医的紧张讨论,冉星辰倒没觉出自己的神经有多紧绷。但是,走出解剖室的那一刻,还是感觉到拧紧的发条猛地松开了,她的掌心和后背都是汗,到底和平时掌控自如的工作是不同的。 她伸展了一下双手,让风把汗吹干。 同时她重重的出了口气。 走出来,一眼看到顾南笙倚靠在车身上看着她。 见她出来,他从车窗里取出一样东西,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还好吧?” 冉星辰筋疲力尽的说:“还好。”接到手里,发现是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她平时不大喝这种东西,但是,此时此刻对她的诱惑力很大。她贪婪的吸了口,首先这个糖度就让她感觉舒服。刚刚神经紧张,她是有点儿低血糖,迅速补充糖分后瞬间感觉要活过来了。热乎乎的感觉也非常舒服,顺着食道一路往下,贴合着人的五脏六腑。 她忽然想起来,委屈的尖叫:“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中午的排骨我也只吃了一块。” 顾南笙不同情她:“谁让你不好好吃饭,勾引我。” “不是你先含住我的手指的吗?” 他忽然邪恶的一脸笑:“我含住的是你的手指,你又含的我哪里?” 冉星辰的脸一下烧了起来。 “顾南笙,你闭嘴!” 顾南笙笑着拉起她:“走吧,抓紧时间去吃点儿东西,周队他们都在会议室里等着你呢。” “那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顾南笙不依她,叫她老实坐好。 “时间再紧迫也不差吃口饭的工夫,而且那些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都吃饱了,等一会儿怎么了?他们还有得是问题要讨论呢。” 比如,车子撞上护栏起火后,他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逃生? 勘察现场的刑侦做出的推论是车子撞击护栏后,两名死者都被变型的车厢挤压住了,还不等逃生,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时候吃饱饭,人不慌的冉星辰提出,死者在努力脱身的这段时间极大可能的遭受了一氧化碳中毒,致使没有逃脱的能力。 她接着说:“两名死者的血液都拿去做一氧化碳含量检测了。” 周成林让她把尸检的俱体情况说一遍。 冉星辰详述的时候,顾南笙闲散地靠在椅背上翻看出租车司机的个人档案。 朱逢,四十三岁,从三十岁就开始开出租车,公司和亲人朋友对他的品评都是老实本份,开车的时候从不喝酒,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 顾南笙又看了眼他的原始家庭,朱逢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身为老大的他初中辍学,早早担负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老婆是一名幼儿园的保洁员,育有一女,在外省读大学。 冉星辰说到两名死者均没有外伤,只那名司机朱逢头部有轻微创伤,不过应该是以前留下的。和这次的撞击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近期才受的伤。 这样一想,这场车祸就只能是意外了。 周成林立刻打电话寻问拆车的进展情况,守在那里的刑侦人员说:“周队,师傅说初步判断,是车的刹车系统失灵,才导致车祸发生。但是,由于烧毁严重,师傅们要再看一下。” “刹车系统失灵。”周成林这一喃喃,引来了整个会议室的注意。 如果是刹车系统失灵,车子在高速行驶的状况下撞上护栏,发生强烈的撞击和爆炸,是解释得通的。 顾南笙却闻言猛地抬起了眼皮。 周成林挂断电话,又将听筒里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刹杀失灵,如果不是车子自发的故障,那就是人为。朱逢的公司调查一下,看看他们车辆的保养是怎么个情况。出租车不是交接班吗?顺便找朱逢之前开这辆出租车的师傅聊一聊。” 说着,他安排了任务。 转首看向顾南笙:“顾老师,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以前这些跑腿的活,周成林根本想也不敢想顾南笙,在他眼中,顾南笙就是来吟风弄月,耍大牌的,现在也开始跟他实诚起来了。 但是,顾南笙还是不喜欢跟着人跑腿。如果是跑,他也希望是跟冉星辰一起。把她放在身边就算她什么也干不了,至少他开心。不用跟几个大老爷们挤一辆车,嗅着他们满身的烟味儿。 “不了,我要去朱逢家里看看。”他挑眉看向冉星辰:“一起?” 冉星辰摇头:“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顾南笙起身拉上她:“你没得选,不去也得去。”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好玩。” 满会议室的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这对走出去的情侣,越来越搞不明白法医和催眠师的怪味儿情趣了。 第80章 人间百态 周成林觉得他要是跟自己老婆玩这种情趣,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月的烟钱都得给他克扣完。 冉星辰不想陪顾南笙去,是觉得现在上门不合适,死者家属正伤心欲绝,谁有闲心回答他们的问题? 顾南笙的想法正好跟她相反,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最不设防的,最能看透一个人的心理。 所以,他就是赶到这个纷乱的时候去看人间百态。 “难道你不想帮你的小师弟查明真相吗?” “周队不是说这起事故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冉星辰坐直一点儿身子:“而且,你确定王可儿跟丁洁的失踪有关?” 顾南笙若有所思:“一切都不好说。按王可儿说的,她的确没有半点儿嫌疑,但是,看她的个人档案,还是有成谜的地方。这场意外发生的又这么凑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如果丁洁失踪,真的跟王可儿有关,那人心真的太可怕了。”冉星辰陷入对人性的思考。 “人心的可憎可恶远不是你能想象的。往往越是亲近的人,越能陷人于万劫不复。”顾南笙目色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因为毫无防备。” 不出所料,朱逢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刚步入单元门,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呜咽声,楼梯间也脚步纷沓,处处透露着奔丧的忙碌。 冉星辰看了顾南笙一眼,意思是说:“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顾南笙不以为意的压低声音:“只要别让人知道你是给死者开膛破肚的法医就行了。” 两人寻着哭声上楼。 楼梯上不时与人擦肩而过。朱逢家住的楼有些年头了,楼道昏暗逼仄,有人经过都要刻意侧起身子。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会这么吵杂。住在这种楼里的一般都是老住户,街坊邻里相处了几十年,边界没有那么清,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邻居们会第一时间上门。 两人一路往上,不用问就知道是哪一家。 因来人比较频繁,门干脆开着。客厅里男人女人挤了十几个,中间一个四十几岁模样的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个女人围着她不停劝解。几个男人则聚在一旁一本正经的商量下葬事宜。 顾南笙曲指叩了两下门板,马上就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 他从容的说:“我们是市局的,来找家属了解一下情况。” 顿时有人露出厌烦的神色。 门口的一个男人说:“看看现在这样,还怎么了解情况?” 朱逢的老婆于丽娜听到说话声,又猛地嚎叫了一声。 就连里面的女人也开始跟着不满:“你们市局的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尸体都被你们拉走了,该问的下午也问过了,大晚上的还不让人清净,你们不会考虑一下家属的心情吗?” “是啊,人是死于意外,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查的。” 顾南笙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那些嘴上嚷嚷的人,没有一个真的敢上前驱赶他们。 顾南笙知道人的从众心理,他略过所有人的目光,目标明确地盯紧客厅内的于丽娜。 “我们就简单的问您几句话,问完就走。” 于丽娜对上顾南笙的目光恍惚了一下,哭声就像被卡住了一样,她那一下停顿,让冉星辰感觉像是突然背过了气。 她鼻音很重的问顾南笙:“你想问什么,到里面来吧。” 她在旁边一个妇女的掺扶下费力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卧室。 经过饭厅的时候,顾南笙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儿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神色木讷地低垂着头,或许在哭。 顾南笙问于丽娜:“那是您女儿吗?” 于丽娜抽搐了下:“是的,刚刚从学校赶回来,见她爸最后一面。” 进了主卧,门板轻轻关合。 于丽娜虚弱的坐到床尾,对市局的人也是一脸无奈。 “你们想问什么?” “你丈夫这几天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或者说,他有没有跟你提起在工作中,或生活中跟人起过冲突?” 于丽娜摇头:“没有,他不可能跟人起冲突。他那个人最懂得谦让了,这么多年亲戚朋友没有红过脸,有时候受了气也不吭声,为此我经常骂他窝囊。”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掉起眼泪。 “日常工作中跟同事也没起过摩擦吗?有没有可能是他怕你担心,故意没告诉你?” 于丽娜有些愤慨:“我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信你们可以去他的单位问,问他平时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而且,他也不会有事瞒着我。” 顾南笙眯了眯桃花眸子:“你的意思是,他的性格很少跟人起摩擦,更不会跟人动手了?” “那是肯定的。” “那他前段时间有没有因为什么意外,导致头部受伤?” 于丽娜彻底不耐烦了:“没有,他的头从来没有受过伤。我说警察同志,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他现在已经死了,你们还非得盼着他生前有个灾有个难的,才满意是不是?” 冉星辰解释说:“我们没有那个意思,您不要激动。” 她默默看了顾南笙一眼。 此时卧室门打开,几个妇女冲进来,顾南笙和冉星辰就像被挤进沸腾火锅里的虾滑。 所有眼睛都虎视眈眈的盯紧他们。 顾南笙经过饭厅的时候,看向餐桌前的女孩儿。 “你就是朱逢的女儿吧,读的什么专业?” 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冲出来的于丽娜打断,“你们有完没完,我丈夫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让不让我们孤儿寡母活了?” 她又扯着嗓子开始哭嚎。 无疑又激起了新一波的民愤。 顾南笙和冉星辰被迫离开前,顾南笙看到朱逢女儿在剧烈的哭声中皱起的眉头。 这个结果冉星辰一点儿都不意外。谁家里死了人,都很难心平气和,何况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孩子正花钱的时候,女人也到了不尴不尬的年纪。 第81章 拙劣演技 从楼道里一出来,就听到两个女人立在楼门前的暗影中八卦,咻咻咻的伸长了脖子,就像两只笨拙的大鸟。 见有人出来,说话声音停止了一刹。 顾南笙拉着冉星辰向前走了几步,故意停下步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一边吸烟,一边掏出手机,对冉星辰说:“稍等等。” 那边的两只大鸟等了一会儿,按耐不住继续讨论。 一个妇人惋惜说:“朱逢多好的一个人啊,这才多大年纪……” 另一个女人附合说:“这些年老朱家仗着有他,当年老朱头胃癌去世,他妈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大不大小不小的,日子都过不下去。那时朱逢才十几岁,就辍学出去打工,每个月挣的钱全部寄给家里。你看朱江跟朱逢一样大就不行,一点儿不叫人省心,从小就喜欢惹是生非。” “他要不是那样,能坐牢吗?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找不上。我看他纯随老朱头,老朱头当年不就喝酒喝出胃癌了,那时他喝了酒也爱动手打人。朱江就跟他爸一模一样,爱喝酒还爱惹事……” 冉星辰盯着顾南笙,他把烟叼在嘴上,低着头发信息,烟气冒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眯起桃花眸子。冉星辰还是第一次看他吸烟的样子,邪魅异常,等烟灰烧上来的时候,他动作熟稔又优雅的弹掉一截,又重新含到嘴里。跟刑侦队那帮老烟枪一点儿都不一样,他抽烟的动作也有一种新派和流气。很多女孩儿会喜欢他这种露骨的痞相。 冉星辰忽然有些生气,抬手抽出他嘴里的烟。 顾南笙反应过来,抬眼看她。 “干什么?” “谁叫你抽烟?” 顾南笙短信已经发完了,伸手揽过她,嘴凑到她的耳畔:“还没怎么着呢,就管得这么严。结婚以后可怎么办?” 冉星辰瞪着他:“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冉法医你该不是想耍流氓吧?” 冉星辰在他的胸前拍了一下:“别瞎扯,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窃听啊。”顾南笙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话,热气直往她的耳里钻,冉星辰痒得浑身战栗。 “行了,别闹了。” 冉星辰这一声有点儿大,一边咻咻咻说个不停的妇女马上被这边打情骂俏的男女吸引。 顾南笙想听的都听完了,拉着冉星辰上车。 他说:“刚刚我在给周队发信息,让他查一查朱逢弟弟朱江的档案。” “就是刚才那两个女人嘴里惹事生非的朱江?” 顾南笙点点头:“他和死者朱逢是双胞胎。” “双胞胎?”难道那个女人说兄弟两人一样大。“不是说兄弟两人人品差了一大截,朱逢为人老实,朱江却喜欢惹事生非。” “所以才要看看他的底细。” 周成林他们也是连夜走访,去了朱逢的出租车公司,见到了他的领导和交接班的同事。 但是,询问之后没发现任何异样。 据朱逢的老板说,朱逢为人老实,很少跟人发生口角。跟他交接班的同事,跟朱逢的关系尤其的好,他不可能故意害他。而周成林跟那个同事聊过之后,也彻底解除了他的嫌疑。 折腾到半夜,案件可以按意外定性了。 打发兄弟们回去休息的时候,周成林又收到顾南笙发来的短信。 他看过信息,觉得不急,先抽根烟缓解疲劳。 早晨顾南笙一到市局,孙路抱着朱江的档案过来。 “顾老师,您要的资料。” “谢谢。”顾南笙接过来。坐到座位上开始翻看。他神色专注又冷淡。 不了解的孙路觉得他是禁欲系的。 朱江,朱逢的双胞胎弟弟,未婚,无固定职业,因故意伤害坐过五年牢,接受过半年的心理辅导…… 顾南笙靠在椅背上的脊背骤然挺直了。 孙路就看到天塌下来都泰然自若的顾老师竟神色紧绷的去了周成林的办公室。她隐约有一种预感,刑侦队加班的日子又要来了。 顾南笙没有敲门,猛地推门进来。 周成林惊得一团烟雾全都咽进了肚里。他猛烈咳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顾南笙把朱江的档案扔到他的办公桌上。 “传这个朱江来问话吧,或者说,叫朱逢来聊聊。” 周成林奇怪的眯起了眼睛:“朱逢不是死了?”说完,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顾南笙点了点头。 传唤朱江的过程并不顺利,他先是以哥哥的葬礼繁忙为由,拒绝来市局。后来又说自己不小心伤了脚,行动不便。 最后周成林二话不说,直接派两个人将他架了过来。 被安置在审讯室椅子上的朱江把自己抖成了筛子,哆哆嗦嗦的,支撑他的力道一撤离,他整个身体顿时瘫软了下去。 这就是那个酗酒,喜欢打架斗殴,坐过五年牢的朱江? 顾南笙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拙劣的角色扮演。相比,宋安安能拿奥斯卡了。 “我是该叫你朱江?还是叫你朱逢?” 蒋中兴眼前的人瞬间面色全无。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话,又没有发出声音。 蒋中兴就直接问他:“你弟弟为什么会驾驶那辆车?车子的刹车系统为什么会失灵?” 眼前的男子仍旧不说话,相比他表面的懦弱,眼神中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毅。 这个男人在什么时候最坚韧? 养活一家老小的时候,就像邻居们说的,他十几岁的稚嫩肩膀就能扛起一个家庭,那时候的朱逢哪有一丝怯懦?简直顶天立地。 所以,他此时的坚韧也一定与他的家人有关。 可据顾南笙所知,他的母亲在两年前去世了,弟弟也死于昨天的那场车祸,活着的就家中的一对母女…… 蒋中兴的耳机响起顾南笙的声音:“从他的妻女下手,问她们是否遇到了什么事。” 蒋中兴下意识的轻点了下头:“你不说,是有什么苦衷对吗?是你的爱人,或者女儿出了什么事情?” 朱逢惊悚的看向他,他眼中的某些东西因为过份坚硬,过刚易折那段骤然崩塌了。 蒋中兴接着又说:“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到时候就不光是你一人的问题了。” 朱逢混浊的眼眶漫漫湿润,他低下头,仿佛惭愧不已。 “我不想这样的,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自己会这么龌龊……” 周成林扭过头问顾南笙:“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朱逢和朱江两个人的身份有问题的?” 第82章 生命易了却,余生难度过 “昨天晚上。”顾南笙说:“我相信冉星辰的鉴定水平,她说死者的头上有打击或碰撞伤,但是,朱逢的老婆一口咬定朱逢的头部从来没有受过伤。反倒是邻居口中经常打架斗殴的朱江,更有受伤的可能。” 但是,这也不能做为判定两人身份有问题的依据。朱逢也有意外受伤的可能,他可能没有告诉自己的老婆,或于丽娜知道,但懒得跟警方说。也或许朱逢脑袋受伤,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死者家属埋没事实的原因。 “还有就是朱逢家人的态度,昨天夜里我们过去的时候,朱逢的老婆哭得险些晕死过去,而他的女儿却眼中干涩……”从卧室出来,顾南笙突然跟朱逢的女儿打招呼,她猛地抬起头,顾南笙就发现她的眼中一滴眼泪都没有。面对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还有些烦躁。 “像朱逢这种人,一心扑在家庭上,亲朋好友都对他交口称赞,跟家人的情份也应该很深厚。当他发生意外突然离世,唯一的女儿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就算做为一个心智成熟的大学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该这么滴水不漏。” 但这种种怪异的地方只是引发了他的疑虑,真正让他觉得朱逢的死有问题,是在看过朱江的档案之后。档案中的某个点,就像一道激烈的闪电,瞬间击中他敏感的神经,将他早在心里建立的节点自动串联。顾南笙做为一个左右脑同样发达,理性和感性兼具的人,他相信自己直觉性的推理没有错。 这些节点串成的路径,通往的就是罪恶。所以,这场车祸一定不是单纯的意外,更深层的内幕,通过朱逢不见得一下就能挖出来。 但是,至少获得了一个启迪。 朱逢的声音好像一个破风箱,滋滋啦啦的来回拉着。 让周成林想到火光映照下身形佝偻的外祖母,一脸的苦相。现在朱逢也有那样的苦相。一个奔波半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男人,面相都改变了。 说话时眼角嘴角向下耷拉,“昨天发生意外的是我弟弟朱江,前几天过马路的时候,我被一辆摩托车撞坏了腿,开不了车了。我弟弟这些年没有稳定工作,手头又缺钱,他知道我脚受伤了,不能开车,就提出这几天先顶替我。赚到了钱分我一半。现在是旅游旺季,收入最高的时候,我舍不得几天不拉客的钱,就答应他了。” 蒋中兴问他:“你们公司允许司机随便找人顶替吗?” 朱逢摇头的动作也很木讷:“公司当然不允许,但是,我跟我弟弟长得很像,只要他少说话,别人就分不清。而且我们的工作就是在路上拉客,没人认得我们。交接班的时候,我只要找借口晚去,让同事把车留在某个地方,他直接过去提车就行了。” “邻居都不知道你腿受伤了吗?”如果知道,他们走访的时候,朱逢不能开车的事他们应该会说。 “他们不知道,我腿受伤后,为了方便就住在我母亲的老宅子里贴膏药,附近有一家老店。邻居看不到我,只以为我出车忙,一般不会多想。而我老婆从上个月又找了一份给饭店刷碗的兼职,幼儿园那边一下班就过去,回家常常已经半夜了,根本没时间跟邻居唠家常。” 生活貌似给了苦难的人一线生机。 直到朱逢接到于丽娜的电话,说朱江在拉一个乘客去机场的路上撞到护栏发生爆炸,他才如梦初醒,不知是生机,还是死局。 而他的心里又有一点儿庆幸,看来老天是有意留他。就连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气极了都忍不住咒骂,说朱江你怎么不去死? “但是,他的死真的跟我无关。这几天我都没有接触那辆车,而公司的车按时检修,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故障。或许就是我那个弟弟作恶太多,老天有意收他……” 话虽如此,朱逢还是艰涩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人对于富人而言是财富。对于生活贫困的普通人而言,就极有可能是负累。那些年家里穷得快吃不上饭,朱江还总是惹是生非,到处赔钱,就连他也动过这样邪恶的念想,如果没有这个弟弟,会不会轻松很多…… 但是,想到当年他们在一个子宫中紧紧依偎,共同奔赴这多灾多难的人世,那时的陪伴是多么纯粹。一旦被生出来,就都变了,他们各自在生活的泥泞里打滚,变得越来越不像。 也只有离开的时候,才骤然明白其实是各赴天命。他们的联系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彻底断开了。 朱逢想到这里,还是抑制不住的老泪纵横。他抽泣的声音也像破风箱,呜呜咽咽的。 周成林知道离问题的核心越来越接近了,他还是站起身去外面点着一根烟。 这边蒋中兴继续问他:“既然死的是你弟弟,你们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一句话又将朱逢从生与死的萃取中拖了上来。 他盯紧蒋中兴:“为了钱啊……” 也许有的人想不明白,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大学已经读了一半。他和于丽娜都是挣命过日子的人,生活怎么会这么拮据? 这就是命运给人设的连环套。 小的时候父亲抽烟喝酒,不务正业,家里穷得叮当响。父亲死后,就为了一口吃的挣命,还要拉扯一个不争气的弟弟。后来好不容易成了家,有了孩子,老母亲又患了重病,一拖累就是十几年。前两年母亲去世,年到半百,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更大的恶运来临了。 “我女儿因为刷单,被人骗了二十几万,钱都是花高利息借的网贷,被人拍了裸照,扣压了身份证。发生这种事情小孩子不敢跟家里说,四处想办法的结果就是越陷越深,半年前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欠了八十多万,高利贷半夜上门威胁,不还钱或者报警,就摘除我女儿身上的器官拿去卖……为了还钱,我们没日没夜,血汗都要榨干了,据还清还是遥遥无期。昨天那场车祸,让我想到自己的保险……其实这个念头以前不是没有萌发过,开车的时候‘砰’一下,我这条命又值几个钱呢。老婆拿到保险就能解家里的燃眉之急……我和朱江是同卵双胞胎,警方查不出来的,所以,就任这个错误一直下去……” “可是,你不担心有熟人认出你,东窗事发吗?”毕竟两个兄弟除了外貌,在言行举止和生活方式上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朱逢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泥裹的眼神中也透出一点儿清亮,一个在生活中挺起脊背的劳动者的轮廓初现。 “怎么没想过,所以,打算尽快以我弟弟的身份离开江城,他那种不务正业的人,不来参加哥哥的葬礼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过个一年半载,我老婆再以伤心为由离开江城,我们一家三口找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的偏远小城度过余生。” 怕只怕生命易了却,余生难度过。 这个老实巴交,勤恳了大半辈子的人,终于想要作一次恶。撕开“老好人”的封印,肆意而邪恶的喘一大口气。 第83章 暴雨袭来 出租车爆炸案终于清楚了。 但是,刹车系统为什么会失灵?朱江死了,怕也只有鬼知道。也或者根本就是他运气不好,到了该被老天收走的命定时刻。 如果朱江的死不是意外,那朱逢的腿受伤是单纯的巧合吗?王可儿又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朱逢的坦白,不仅没使人轻松,反倒使人陷入迷惑。 半晌午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突变,滚滚黑云从天边一路将压过来。 把整个江城笼罩得密不透风。 天空随时有可能压下来。 周成林站在窗边看着,天边一道闪电划过,接着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雷声,震得他执烟的手一颤。 整个刑侦队乱糟糟的,大风将桌上的文件吹得四处飞散,大家手忙脚乱地关窗子。纤细的女警员都要被狂肆的大风掀翻出去,男警员连忙过去搭把手。 窗子不等关紧,幕天席地的大雨就砸了下来。 轰隆隆的一片吵杂声。 在天和地一片动荡的时候,顾南笙斜靠在椅子上丝毫未动,脸上也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他安静得好似一幅画,有人怀疑他睡着了。 走近了又发现他没有,艳色的桃花眸子紧紧注视着窗外,静谧深邃的有些可怕。 所以,没人上前打扰他。 周成林看了一会儿天,心里闹挺得很,揉灭手里的烟,转身回办公室。 受他母亲的影响,他是有一些老迷信的,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变天不是好兆头。 心脏突突的直跳,坐立都很不安。 瓢泼似的大雨就这么接连下了三四个小时,江城的排水系统做得不是太好,以前的一些老工程设计的时候欠缺考虑,排水不够及时,偶尔一场急雨,江城的一些街道就汇集成了河。开车就像划船,路面上不乏熄火的车。 赶在这种时候出警,周成林就很担心。怕刑侦队里那些个愣头青熄火后第一时间重新启动,发动机就坏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大雨下得正酣畅的时候,忽然接到指挥中心的电话。国贸大厦那边有人跳楼。 周成林都怀疑自己是扫把星了,是不是他来了刑侦队,才凶案频出的?他不是方人,他是方警队。 出警前他就扯着嗓子喊:“尽量躲开积水路面,要是不幸熄火,徒步赶往现场,车子等拖车过去处理。谁要敢立刻打火起动,损坏了发动机,看我不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叮嘱完后,一群人哗啦啦地冒雨出警了。 周成林出来的时候,看到顾南笙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考虑到有冒雨前行的风险,便没有叫上他。 扭头看了一眼,瞬间下楼去了。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顾南笙终于像缓过神来,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下楼。 有人跳楼身亡,作为法医冉星辰也免不了要奔赴现场。 她刚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提上箱子出来,一把伞就撑过了头顶。 “坐我的车过去,那些破铜烂铁八成会熄火。” 他说的是刑侦队服役的警车,那些车的底盘都很低,看现在的雨势,轮胎估计都没过了。 雨点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 冉星辰直接挤进他的怀里,手上的箱子被顾南笙提了过去,两人快步朝车上走。 到了车上冉星辰才抽出空说:“这么大的雨待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看报纸多舒服。” 顾南笙系好安全带,“这不是为了帮你摭风挡雨吗?” 不出他们所料,走到低洼路段,两辆警车相继熄火。雨水实在太大了,透过挡风玻璃,路面水势汹涌,像河水一样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涟漪不断冲刷着两侧的马路牙子。 几个刑警直接挽起裤腿子,撑着伞朝案发现场进发。 抵达的时候早已一身狼狈,就连周成林也没能幸免,差不多一周没洗的头发湿答答地贴在头皮上,像打了两斤头油。他老人家毫无品味地往后一抿,把自己抿成了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 市局刑侦队的形象也跟着全无。 陆续走近的刑侦,技侦和痕检,都羞于叫他队长。 真正风流倜傥的是顾南笙和冉星辰,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湿,比他们出发的晚,抵达的时间却差不多。而且下车的时候,雨势明显见小。 顾南笙撑着伞跟在冉星辰身侧,浪漫精致的画面让人联想到那些颜值超高,武力也超群的男保镖,跟在富贵又优雅的女主人身边,让人面上有光。 但是,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回归到残酷的现实中。 离死者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混合着殷红血液和白色脑浆的雨水就已经冲到了脚下。大家想落脚都没处落,最后只能趟着血水向前。 脚上的鞋子和一截裤腿都被染红了,实在触目惊心。 大家屏气凝神,控制激烈情绪的同时,也控制不断翻滚的胃。 死者一身黑衣,躺在地上却像浮在水中。苍白的面庞不断从水中浮现。如果不是今天暴雨突袭,而是在平地上,死者周围会汇集很大一滩的血液,现在都随着水流流走了。 即便如此还是引来了大批人的围观,还有各大报社和媒体的记者更是必不可少的闻风而至,扛着长枪短炮不断靠近,像一群端着刺刀的敌人,毫不顾忌自己的鞋子是否会沾上血。 就在刑侦人员走近,一波水流退去,终于看清了死者的脸。 顾南笙的步伐猛地顿住。 冉星辰往前走了两步,几滴雨水打到头上,她好奇地回过头:“怎么了?” “是赵洪强。”顾南笙脱口说。 冉星辰惊得雨点打在身上就像子弹一样令她惊悚又疼痛。 第84章 催眠妖术 周成林离得顾南笙很近,也听到了他嘴里念叨的名字,他突突跳了大半个上午的心脏终于平息了,但是,并没有世界和平,他心里不好的念头仿佛真的应验了,所以,预兆可以在凶险毕露的时候褪去了。 怎么会是赵洪强,他为什么会跳楼? 周成林凭借多年做刑警的敏锐性,加上这些年见识的阴谋论不少,直觉这次的事不简单。 他压低声音说:“这里记者很多,你之前跟死者有过接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先回局里去吧。” 冉星辰同样催促他:“是啊,你快走吧。反正这里也没你什么事。” 顾南笙站着没动,漆黑的眸光盯紧周成林:“你有必要带人去看看许民。” 一句话,“轰隆”一声像一道响雷在周成林的脑海里炸开了。比暴雨来临前的那一连串的惊雷更让他心惊胆战。 与此同时,也掀起了冉星辰心里的万顷碧波。 顾南笙这句话绝对不是没由来的。 这种时候他不会没头没脑的讲废话。 周成林说了句:“有什么话回去说。” 顾南笙看了冉星辰一眼离开了。 现场很好勘察,一具显而易见的尸体,明显从高空坠落,其他一切痕迹都被雨水冲走了。加上周成林有心提高速度,减少死者的曝光率。殡仪馆的车一过来,就让人立刻把尸体装进裹尸袋拉走。 他这才回头布置任务,去百货商场内寻找目击证人。同时去查商场的监控,看他从哪一层坠落的,是自己上去的,还是有人挟持…… 布置完任务,周成林则冲破所有记者的围堵,快速离开现场。 从听了顾南笙的那句话,他就开始心跳加快。 路面上的积水已经消退了,他提上车,又叫来了蒋中兴,两人一起驾车赶往许民的生活区。 被大雨冲刷过的老旧居民区更是成了滩涂,建筑物栋栋呈出暗沉的颜色,一点儿生命气息都没有了,入目只觉得晦气。 两人把车开进小区,往许民家楼下一停。踩着水洼进了单元门。 楼道里一个老太太吵吵嚷嚷的:“真是没有公德心,垃圾放臭了也不知道扔,年轻人懒得要生蛆啦……” 周成林和蒋中兴上来时,老太太还在骂。 周成林笑着问:“老人家,谁惹您生气了?” 老太太指着一户人家:“就是这家遭瘟的,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懒得生蛆,垃圾放臭了也不知道扔,你闻闻,这叫其他人家怎么生活,又不是这栋楼里只有他一家……现在的年轻人,自私啊……” 蒋中兴看老太太指的人家,对周成林说:“这就是许民家。” 周成林愣了下,眼睛蓦地睁大。 两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不妙。 最后许民家门板是被硬性破开的,去除了门板的摭挡,臭味儿一拥而上,肆意布满整个楼道,像一股子强势的毒气弹。 周成林从警这么多年,很知道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大家戴好鞋套步入,越往卧室走,味道越大。走到卧室门口就看到床上从南向北躺着的尸体,已经生蛆腐烂了。 周成林折回客厅,掏出手机快速发了一条信息。 痕检在室内寻找可疑痕迹,提取脚印和dna。刑侦们在外面保护现场,等待法医们的到来。 之前冉星辰跟随拉赵洪强尸体的车去了殡仪馆,以她做事的速度肯定已经着手解剖了。肖义还从没悲伤中走出来,今天请假了。跟冉星辰一起进行尸检工作的是周庆发。周成林打电话让冉星辰交代一下工作,赶赴下一个案发现场。 平时有肖义不觉得,现在忽然请假,一切大事小情都要冉星辰亲力亲为,忙得不可开交。 她跟周庆发说了一声,拿上东西匆匆离开了。 路上接到肖义的电话:“师姐,你还好吗?” 冉星辰误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我怎么能好,今天出了两具尸体,忙得脚打后脑勺,你再不来上班……” 肖义打断她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网上那些关于顾南笙的言论……” 冉星辰愣了下,想到什么,她马上挂断手机翻看网上的信息。从第一个现场去到解剖室后,一直马不停蹄忙到现在,尸检的时候根本没时间看手机,更别说有闲心浏览网上的信息。 这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关于顾南笙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不知那些记者哪里来的广大神通,顾南笙和今天发现的两个死者都有所接触的消息不仅被他们挖掘了出来,就连顾南笙给两人催眠过的消息也被他们准确掌握,还散布得到处都是。 张仲义死的时候,就曾因为顾南笙先前为其催眠过,而引发了敏感而激烈的讨论。 虽然鉴定结果出来后,市局给出了公示,张仲义系服毒自杀。跟顾南笙的催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但是,关于市局聘请催眠师参与案情的利与弊,网上还是争论了好一阵子。也有权威人士发表文章明确表示反对。说现在的公安系统破案已经开始不讲科学,玩邪术了。甚至讽刺的说,时代再进步一点儿,难道要靠占卜吗? 可见大家对催眠术的认知存在怎样的偏差。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甚至觉得催眠术就是妖术,催眠师通过控制人的灵魂,来操控这个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就算让对方去死,对方也会乖乖照做?! 类似的讨论又在网上弥漫开了。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被顾南笙实施过催眠术的人都相继死去了?他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冉星辰被这些无知的言论气得头昏脑胀,她鲜少这么不理智的想和网上那些信口开河的键盘侠掐架,一条一条的怼回去,问问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催眠?不知道就回家好好看看书,不要在这里随意发表不良言论。 但是,转而一想,在遇到顾南笙之前,她对催眠也是一知半解,又怎么能期待普罗大众都知晓? 就在此时,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是周成林打来的,冉星辰连忙接听:“周队,马上就到了。” 周成林在听筒里有些歉意的说:“星辰,勘验现场和今天两具尸体的解剖工作,已经交给其他人去做了,你暂时休息一下。局里领导的意思是,现在事态在网上发酵得很厉害,考虑到你和顾南笙的关系,这次的尸检你就不要参与了,避一下嫌,咱们这边对舆论也好交待。”他顿了一下,又说:“你也能想到,这次的事不简单,有可能就是针对顾南笙的。” 第85章 冉法医,来抱抱 冉星辰握着手机,声音冷静的说;“我知道,周队,既然这里没我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通话间,车子已经开进了许民的生活区,单元门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和记者,还有维护现场秩序的刑侦人员。 冉星辰透过车窗望出去,心想,还真是不简单。赵洪强的死第一时间引来记者和围观者还能理解,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江城西边还有比国贸大厦更繁华的地方吗? 但许民的死,能第一时间引得这些记者闻风而动,实在不可思议。如果不是顾南笙提醒周成林,许民死在家里的事可能还要再晚一点儿被发现。现在勘察现场的工作人员还没到齐,这些散布舆论的记者反倒通通就位。 冉星辰对送他来的司机说;“回市局。” 司机刚把车调了一个头,迎面一辆出租车驶来,肖义从上面跳了下来。他已经全部武装。看到市局的车凑了过去。 冉星辰降下车窗。 肖义说的第一句话就说;“放心吧,师姐,不是还有我。” 冉星辰听着,竟有些眼眶发热。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师弟,关键时刻还是会挺起胸膛,冲在前面。他这一句:“放心吧,师姐,不是还有我。”,就让冉星辰觉得她一直以来的用心栽培很值得。 她想说话,但是,没有说。点了点头,示意他快点儿进去。 肖义跟她招了一下手,冲进了人群中。 出了生活区,冉星辰忽然想,这个时候顾南笙在哪里?他一定也看到网上那些攻击他的不良言论了吧? 她连忙拔打他的电话,可是,没人接。 仅一会儿的工夫,冉星辰就觉得自己的喉咙冒烟了。 无奈,她只得继续浏览网上的动态,周成林说得没错,舆论发酵很快,几乎成了一面倒的趋势。中伤顾南笙的同时,也在质疑领导的决策。 把带有神秘色彩的催眠应用到侦破案件中,到底是创新?还是对人权的一种侵害?无数人认为这一定程度上反应了现在刑侦队伍的无能,有太多破获不了的案件,就用这些歪门邪道。 勘验现场那短暂的时间里,周成林就接到局长数通电话,每一通都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质问他,“周成林,你自己说说,你这个刑侦支队长是干什么吃的?一天两条人命啊,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篓子?顾南笙在你眼皮子底下搞这些事情,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没脑子么,让他去做这些跟案件无关的事。周成林我告诉你,如果这次的舆论平息不了,你和老董就等着受处分吧……” 骂完周成林,又去骂董连军,董连军上来的时候被记者们团团围住,脱不了身,口袋里的手机震得他身体发麻,却不方便掏出来接听。被炮轰似的问了十几分钟,脸上豆大的汗珠就往下滚。 出了这种事情,一会儿领导肯定会紧急组织开会,在此之前,他一个字都不方便说。 终于捱到勘察现场完毕,他们马上回局里开会。 局长刻意嘱咐周成林叫上顾南笙一起。 周成林路上就给顾南笙打电话。 冉星辰终于在停车场找到了顾南笙,车窗打开着,他坐在车里抽烟,半截手臂不时伸出来弹掉烟灰。 冉星辰远远看到那只夹着烟的手,白皙的,任其自然垂落着,有几分颓丧美。 她走过去,一把攥起他的手,将他指间的烟拿走。 顾南笙懒洋洋的叫了声:“哎,冉法医……” 他表示不满的样子像小孩子,终于和他白嫩的长相对上了,俨然一个高中生。 冉星辰将烟掐灭:“卖萌撒娇也没有用。”她转到一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气势汹汹的盯紧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南笙“唔”了声:“在想事情,不方便接。” “网上的东西你都看到了?” “千夫所指嘛,说我的催眠术是妖术,还说我是妖人。” 冉星辰坚定的说:“不要听那些人胡说,你不是最不受言论影响的人吗?” 顾南笙斜眸睨她:“我不是在意那些人的话,那些人的话对我造不成任何损伤。如果舆论就能置我于死地,那我无论如何活不到今天。”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懒洋洋的,拖得很长,听起来却莫明沉重。 “既然不在意那些人的话,你不接电话,在想什么?” 顾南笙转过头,桃花眸子微微眯起,定定的看着她:“如果舆论持续发酵,撕开我的皮面,让你看到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你会不会对我大失所望?甚至开始打心里厌恶我?” 冉星辰愣了下,不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他是画皮吗?还能被撕下来?还是说他所谓的皮面,是指自己表里不一? 如果撕开皮面的他,跟现在的他不一样,冉星辰觉得,有这个底子在这里,也不会讨厌到哪里去。 冉星辰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易受舆论影响的人吗?”别人说怎样,她就觉得怎么样。 顾南笙似乎很好哄,他轻笑了声,抬起手臂:“冉法医,来抱抱。” 冉星辰倾身抱住他。 顾南笙很用力的抱了抱她,很快放开说:“还有批斗会在等着我,走了。” 冉星辰拉住他:“什么批斗会?” 顾南笙眨了眨眼,轻松说:“行政机关的例行会议啊,你身在体制中,会不了解吗?都是过场,别当回事。” 第86章 犯罪天才 冉星辰跟着跳下车:“我陪你一起去吧。” 顾南笙嘻皮笑脸的说:“你的级别不够,这是大佬级的会议。”他摆了摆手:“开我的车先回家做饭吧。” 冉星辰站在原地看着他,不信他还有心情吃饭。 这次是局长亲自主持的会议,还有江城的几个要员都到会了。 周成林焦急的等在会议室门口。 直到会议快开始了,见顾南笙不急不缓的从楼梯上上来。 他快步迎上去:“局长和董副局都在,还有圈内的几个重要人物,一会儿进去了我会尽量帮你解释……” 周成林担心他年轻气盛,听不得批评的话。 顾南笙打断他的话,说:“进去吧。” 会议室中已经坐满了人,跟刑侦队平时开的那种临时会议不同,烟雾缭绕中专案组成员挤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不时冒出句俏皮话,周成林顶多说句:“滚蛋。”就不了了之。 此时的会议氛围严肃紧张,领导们先就不说话,端起面前的杯子喝茶压火。 盖杯盖,放杯子时制造出的声响,都引得下属们一阵紧张。 顾南笙完全不受这种氛围的影响,他靠在椅背上的姿态闲适。 仿佛整个会议室,他是唯一一个血肉之躯。其他都是泥塑的,捏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连平时放荡不羁的周成林也显得异常拘谨。 但就是这样的顾南笙让很多人看不上。 当初投赞成票的人,是真的有几分开拓创新的精神,也相信顾南笙的能耐。而有些则完全不将他看在眼里,认为年轻人身上只有轻狂。有些人自己天资平庸,就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人天赋异禀。你稍微过人一点儿,他会觉得你是离经叛道。 顾南笙锐利的扫了一下会议室,江城这片天井,观天的蛤蟆还真不少。 会议正式开始了。 领导总结式的冗长发言听得人昏昏欲睡。针对现在舆论的不良影响,民众也急需一个说法和交代。 局里领导的意思是,刑侦队的工作重点还是放在对今天两个死者的调查上,抓紧时间定性,是自杀还是谋杀? 同时招开记者会,尽量平息舆论,说到这里,局长的目光落到顾南笙的身上:“到时候顾老师也要出席记者会,对今天两起事件做出解释,并向公众道歉……” 他的话刚出口,顾南笙吐出几个字:“不可能。”他眼皮轻抬,眸光轻扫,却说不出的凌厉:“刚不是说了死因需要定性,那就等他们定性了再说。如果真是我导致的,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我都无话可说。但如果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我不会因为你们体制内一些平息舆论的习惯做法,做出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局长脸上大变。“你……年轻人要懂得顾全大局。” 顾南笙云淡风轻:“那是你们的大局。在我看来,缺乏事实根据的大局,那不叫真的大局,只能说是不择手段的自我保全。” 他的话引得会议室内一阵议论纷纷。 已经开始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几个重要领导阴沉着脸。 顾南笙忽然很厌倦这里的氛围。 晚饭已经做好了。 手机在掌心里有些发烫了,冉星辰还是忍不住一遍遍按开,浏览网上的消息。 同一天出现两具尸体,有一具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国贸大厦……网络四通八达的年代,瞬间就能传遍全国,领导们的压力可想而知,为了平息舆论,他们可能会将顾南笙推出去,不管赵洪强和许民的死是否真的是他造成的……冉星辰知道,一旦顾南笙向公众道歉,或者仅是站出来澄清事实,事情就有了跟他脱不了的干系。以后这件事便会成为他身上的污点,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要一想到今天的死亡事件,就会下意识联想到顾南笙。 冉星辰不想这成为顾南笙身上的一个标签。 越想越感到惶恐不安,她跳下沙发来回踱步。 时间不早了,顾南笙还没有回来。冉星辰拔打他的电话,语音提示无法接通,一定还在开会。 她再次打开手机。 已经有些干涩疼痛的眼睛蓦地睁大,冉星辰下意识把手机拿近。上面的每一个字句都叫她心跳紊乱,呼吸困难。 一个叫“二月行者”的人自称是哈佛大学的学生,曝光了顾南笙的黑历史,他说顾南笙在学校很出名,除了他学术成果惊人,还因为他是杀人凶手的传言。警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没有制裁他。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和顾南笙同年级的那个女学生是被他杀害的。 在这个“二月行者”出现之后,又跳出一个人,晒出了导师对顾南笙的评价。导师说顾南笙是同时受左脑和右脑强烈支配的特殊人格,让他天赋异禀的同时,也极具撕裂性,说他是天生的犯罪天才。 这样的言论一出,不管真假,顿时在网上炸开了锅。跟帖讨论的人不计其数。每个人都化身心理学专家,分析顾南笙特殊的犯罪型人格。 他的天生聪颖,成了脑结构发育异于常人,进而揣测他的脑回路也和常人不同。这样的人思想都是怪异的,而心灵也都是扭曲的。这世上不乏表面优秀,但内心邪恶的人。他们极有可能就是隐藏在身边的衣冠禽兽,杀人狂魔。 话题到了这里,突的一转,有人联想到江城近段时间发生的女性失踪案,每一个失踪的女性通过顾南笙身边的人,都能间接的和顾南笙扯上关系,细思极恐,不禁让人汗毛倒竖。 越来越多知道内幕的人涌现出来,有很多人自称认识顾南笙,曾经或长或短的跟他有过接触。说他性格阴郁,性情冷漠,绝对有犯罪倾向。 有人说他小学时就曾心狠手辣的杀死小动物,握着小动物的尸体还一脸享受。 有人说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刚满一岁的弟弟,就因为他想独享父母的宠爱…… 冉星辰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她的眼睛一阵一阵的发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也顾不上自己还穿着家居服,扯过一件大外套套到身上,抓起车钥匙便冲了出去。 一路上冉星辰的脑袋乱糟糟的,充斥满各种声音。狰狞的,冷漠的,歇斯底里,又好言相劝的……冉星辰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网络上种种声音齐发,竟是这么可怕。 万箭穿心那般,让人躲闪不及,被它圈起来当成靶子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根本无力辩驳,所有信誓旦旦的人,都好像亲见了一样。 就连冉星辰都有短暂的迷茫。 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下了楼才发现抓起的是顾南笙的车钥匙,他的车高大宽敞,跟开她自己的车完全是两种感觉。冉星辰坐在被抬高了的驾驶坐上,看到的世界都改变了。视角变了,熟悉的世界竟然变得如此陌生。这还是她每天生活的江城吗? 终于到了市局,冉星辰把车停到门口跳下车,动作急迫,一个趔趄。 当她站稳身体,眼前的一幕把她惊呆了。 第87章 保护他 这一晚市局门口发生的一幕她永远记得,天已经黑了,城市的余火,市局门口的灯,加上记者不断闪烁的镁光灯,逆天改命般把这原本的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 一束光打在顾南笙的脸上,清析的照亮了他脸上的寂寥与狠戾。他被无数记者团团围住,想要脱困几乎不可能。 冉星辰发现除了记者,还有刑警。 他们推搡撕扯的手,把他的衣服和头发弄乱了,他又彻底变成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人。一个被各种激烈辛辣的言辞包裹,无助的少年。 冉星辰想到在他小的时候,小学,初中,或者在国外的大学,学生们就是这么围堵他,谴责他的,说他是杀人凶手,是心理变态……真正邪恶的人从来只管用言辞中伤人,根本不管自己说了什么。 成年后的他或许可以像现在这样冷漠以对。 那小的时候呢? 当那些人围着他,指责他是杀人凶手的时候,他是否会害怕无助? 等冉星辰想明白的时候,她已经奋力冲进人群,其实只有几个月前的第一次久别重逢,她觉得他面相超嫩,像个实习的大学生。之后跟他有过短暂的交流之后,就发现他的心智应该非常成熟,相处之后更不觉得他小了。相反,她时常觉得他是个哲人,可以为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答疑解惑。如果哪一时她刻意称他为弟弟,也不是真的觉得他幼稚,只是挑衅或调戏。可是,这一刻冉星辰眼中的顾南笙就是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弟弟。他充分刺激了她柔软的心脏,如果他没有搬家,他们能一起长大就好了,她就可以以大姐姐的身份为他挺身而出。 “你们放开他,放开他……” 冉星辰尖厉的嘶吼,引来了顾南笙的注意,他瞳孔剧烈收缩,看清是她后,奋力的朝她奔去。 一个刑警伸手钳制他,被他猛力甩到一边。 冉星辰用尽全力冲破阻碍,一边移动,一边叫那些记者不要拍,她愤怒的将一个语出不敬的记者的摄像打翻在地。 那人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 冉星辰猛地向前栽倒。 手臂被一只大手紧紧抓牢,下一秒她被带进一个怀中。 冉星辰微微扬起头,就看到顾南笙的脸上满是狠戾与狰狞,他朝那个记者猛烈挥拳打出去的时候,是带着杀气的。冉星辰感觉到耳畔的碎发被风撩起。 一声惨叫之后,那名才检起器材的记者被打翻在地,鼻子和嘴巴里都是血,他抬手一抹,模糊了半片,非常触目惊人。 人群静止几秒,摄像发出剧烈的“咔嚓咔嚓”声,大家对着顾南笙和满脸是血的受害人一阵猛拍,仿佛终于窥探到了顾南笙性情中残暴的真相,明天他的这一举动一定会被拿去大作文章。 人群更像潮水一样往他们身上拍打挤压。 冉星辰真正感觉到了人在陷入困境时的那种绝望。 顾南笙紧紧将她护在怀中,怕外来的碰撞伤到她。刚刚那一下彻底激发了他的腾腾杀气,他由先前的隐忍,变得彻底无法忍受。 他朝扑上来的一名刑警踹去,疼得对方嗷嗷直叫。 周成林赶来的时候发现场面已经失控了,他留下人一是为了维持现场秩序,二是为了保护顾南笙的安全。结果几名刑警却和顾南笙打成一团,外围的记者也都遭了殃,一时东倒西歪,惨叫连连。 周成林示意医护人员赶紧上。 冉星辰被顾南笙护在胸口,耳畔除了吭哧哧打斗的声音,就是顾南笙强烈的心跳。她知道这样护着她,顾南笙会行动受累。 不等她退出去,眼前的保护伞忽然自动移开了,顾南笙的身体后仰,心脏和体温都在离她远去。 冉星辰猛然抬眸,发现顾南笙昏厥之后身体向后栽倒,被两个医护人员接住后,在几个刑侦人员的帮助下,向一辆救护车上抬去。 她彻底慌了,“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他,放开他……” 周成林早就挤进人群,一把拉住她。 “星辰,星辰,你冷静点儿……别担心,他被拉去就医了……” 鬼才信他说的话。顾南笙没有病,好好的需要就什么医? 冉星辰剧烈挣扎:“你放开我,我不听你们鬼扯,放开我!” 周成林拉紧她就是不放。 眼见那辆车在记者的追随下开走了,冉星辰喉咙里泛起腥咸。 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还从未在人前这样失控过。 “周成林,你们要是敢将顾南笙怎么样,我一定跟你们没完。” 周成林把她拉到楼上。 “网上的消息你一定已经看到了,舆论要爆炸了,领导们已经没办法收场了。之前本来想让他在记者会上做一下解释说明,给公众道个歉了事。但现在已经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了,问题的性质变了,舆论一致声讨,觉得顾南笙是杀人凶手……” 冉星辰情绪激烈的打断他的话:“舆论指控他是杀人凶手,他就是杀人凶手吗?你们刑侦人员到底干什么吃的?不会查明真相,让事实大白于天下吗?道歉了事?哼,开始你们就没安好心,领导们不就是怕担责任,想找一个人背锅么。” 周成林叹了口气:“领导的意思就是保护他,按照现在事态发展的情况,对顾南笙就算不立案调查,也得采取一定的措施。领导的意思就是找心理专家对他疗愈一段时间,对外有个交代,同时也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查明真相。不然凭现在的局势,顾南笙想完全置身事外,不受一点儿牵连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们都知道,今天的事没准就是冲着他来的。如果局里一点儿措施不采取,对方说不准又要使出什么手段对付他。所以,把他控制起来一段时间,平息舆论的同时,对顾南笙自身也起到一种保护作用。” 第88章 罪证环环相扣 冉星辰充满疑惑的看着他,对他的话并不信服。 周成林被她尖锐的目光盯得直冒虚汗,只得说:“你知道顾南笙是省里聘请来的,江城最多算个实验点,他并不受这里的领导直接管辖,就算他做出了什么惹人非议的举动,市里的领导只能等待上级的指示,眼下能做的只是保护他。” 冉星辰问他:“你们将他送去了哪里?” “孙教授是心理学专家,又有精神科医生执照,他跟我们打交道的时间最久,最放心。所以,我跟领导推荐了孙教授,将顾南笙送到他那里,实施一段时间专业的治疗,或者说心理辅导。” 冉星辰一听,瞬间火冒三丈:“顾南笙没有心理疾病,也没有精神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交给孙教授?”如果对外宣称他在一个犯罪心理专家那里做心理辅导,不就相当于是对网络谣传的一种认可吗? 周成林马上安抚她的情绪:“冉星辰,你冷静点儿。我知道你关心顾南笙,我也不希望看到他有事。但是,看了网上那些东西,你真的觉得顾南笙一点儿心理问题都没有吗?不是从事心理治疗的人本身就有一定的心理问题,这句话由来已久,可不是我信口胡诌。” 就算那些杀人的指控都是子虚乌有,但顾南笙受左脑和右脑同时操控却是事实,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说。这就相当于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气质类型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极其理性,一个又相当感性,两种人思考问题的方式都不一样,又是怎么在一个人的头脑中做到和谐统一,不相冲突的? 这就好比那些受左脑强烈支配的患者,在经典的领悟治疗中会做得很好。而那些受右脑支配的人,在象征性治疗中则做得更好。在经典治疗中那些受右脑支配的人往往存在对抗倾向。 这就解释了顾南笙导师所谓的撕裂性。 “我不知道顾南笙这种问题专业人士怎么解释,但是,在我感觉这就像那些精神分裂或人格分裂的患者,几种人格相互撕裂,对抗。难道不是一种病态吗?” 周成林吸烟过量的沙哑嗓音真如破旧的钟锣鼓一样,一下一下敲打在冉星辰的心上。 她陷入更深的迷茫,直觉上想要相信,但是,说出的话明显又虚软无力:“他跟那些病患不一样,顾南笙的自制力本来就异于常人,他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去触犯法律……” “我知道舆论很多时候不分青红皂白,非常的不理智,经常给我们的正常工作造成困扰。但是,也不能完全忽略舆论的声音,其中还是有不乏用心思考的人,他们也相当敏锐,而且有很强的专业知识,可以支撑起自己的言论。顾南笙的问题是不容忽视的。除了他自身的问题,还有与他息息相关的其他一些敏感话题,我们不能一概置之不理……赵洪强和许民的确跟顾南笙有过接触,也都被他催眠过,至于催眠的内容,我们都不清楚。”顾南笙未曾透露过半字,就连在审讯室里他为张仲义催眠那次也是,到现在大家都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过份神秘,也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大作文章,再加上他父亲的公司二十几年前被怀疑生产违禁药物,治用药者精神迷幻的事又被人旧事重提,对风口浪尖的顾南笙无疑是雪上加霜……” 冉星辰一整天的时间,大脑不断被各种爆炸性的消息填满,已经有些严重超载。 周成林所谓的药品问题又是怎么回事? 冉星辰坐到车上,翻开手机,用了很长时间才将那段陈年往事弄明白。 二十几年前顾南笙的父亲顾永安创办的金诚药业因涉嫌生产违禁药品被立案调查过,但是,监管部门很快就查清了,指控子虚乌有,并向社会公布了调查结果。 那时还是消息相对闭塞的年代,这件事并未引起多么广泛的关注,只在江城受到了一点儿不良影响。想来这也是顾永安将金诚药业的总部迁去京都的原因。 只是,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在当时都不值得一提的小插曲,时隔多年,谁又把它翻出来了呢? 当年的顾永安就被质疑利用违禁药物诱导犯罪。现在顾南笙做为他的儿子,金诚药业的太子爷,又和酒吧的女性迷魂事件紧密相连。就在今天下午还有人揣测江城近段时间发生的女性失踪案和顾南笙有关系…… 一切匪夷所思的指控,仿佛总会有知晓内幕的人跳出来帮忙佐证。让所有看似不相关的事件都和顾南笙产生了联系,谁还会觉得他是无辜的? 就连那些起初因为他的长相,愿意支持他的迷妹,现在也被吓得瑟瑟发抖,及时倒戈,唯怕下一个被顾南笙害死的就是自己。 突如其来的铃声震得冉星辰一个激灵。 看到是肖义打来的,她缓了口气接起来:“肖义……” 肖义听出她喉咙哑了。 “师姐,你还好吧?” 冉星辰清了下嗓子:“没事。解剖结束了吗?” 两具尸体从尸检,到解剖再到最后送检,一直忙到现在。少了冉星辰速度果然慢了很多,肖义也是刚从殡仪馆出来。四处静悄悄,黑通通的,晚风一吹,殡仪馆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立刻就出来了。以前不是没有工作到半夜的时候,但都是跟冉星辰一次,肖义想到身边有个挥刀快如闪电的女侠,就什么也不怕了。今天突然一个人走出来,才知道习惯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他举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说:“师姐,两具尸体解剖完了。赵洪强颅脑损伤,身上多处骨折。许民的皮肤没有一丝损伤,不过在他和赵洪强的胃里都发现了药物成份,具体是什么,要等检验结果出来……” 如果刚才没有看到有关金诚药业的新闻,冉星辰还不会这么恐惧。 此刻听了肖义的话,她靠在椅背上,只觉得头疼欲裂。 第89章 被囚禁 冉星辰脆弱的神经再经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了。她能感觉有人在操控一切,所有爆炸性的信息都是连环局中的一环,目的就是为了编织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将顾南笙网罗其中。 冉辰不敢想象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将顾南笙打造成一个犯罪天才的时候,冉星辰倒觉得,这个人更有犯罪的天赋。 她很为顾南笙担心。 顾南笙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极其简陋的房间里。之所以说它简陋,是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独立的卫生间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门和狭小的窗户都用铁栏杆固定,很像看管犯人的地方。 以顾南笙从事的专业,他当然不难想象这里是什么地方。对付有暴力倾向的精神或心理问题患者的强制隔离室。 所以,他是被关起来了?! 顾南笙撑着胳膊想要坐起身,身体酸软无力又猛地跌了回去。胃里忽然阵阵恶心,头也昏眩得厉害。刚刚撑床的动作,就消耗了他大量的力气,让他一双手臂颤抖不已,一点儿药物就把他变成了废人。 顾南笙能回忆起当晚发生的事情,他怕混乱的局面伤害到冉星辰,所以,一只手臂将她护得很紧。忽然,他感觉有人在背后给他打了一针,他瞬间感觉头昏目眩,身体软绵无力的向后倒去,眼睁睁看着冉星辰飞离自己的怀抱…… 想到这里,他突然怒不可遏:“来人啊,来人……” 很显然有人听到了他的呼声,没一会儿就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有人立在了铁门外面,这时一个声音说:“把门打开。” 哗啦啦一阵开锁的声音。 那声音真叫人绝望,冷质的金属碰撞声,像是监狱里发出来的。 顾南笙看到一个瘸腿的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男人,像助理,更像打手。 “是你?” 孙耀华的身高跟顾南笙是没得比的,但是,今天顾南笙平躺在床上,让孙耀华得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是局里的领导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的,你有严重的心理障碍,让我帮你做心理辅导。” 顾南笙听到“心理辅导”几个字,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 “我没有心理问题,你们更没权力把我困在这里,放我出去。” 孙耀华说:“有没有心理问题不是你说的算,诊断之后才知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进来了就乖乖听话……” 但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乖乖听话。顾南笙愤怒的抬起脚,踹在了孙耀华的腿上。 “别他妈的跟我废话,我要见周成林,让他来见我。” 顾南笙受药力影响,这一脚的威力大减。但是,对于孙耀华而言,这一脚却威力十足,险些把他的一条好腿踹废。他痛呵一声,狼狈的跌倒在地。 两个助手连忙过去扶起他。 孙耀华彻底被顾南笙的张狂激怒了。疼痛和恼怒让他的面容扭曲。一个老教授的宽容和平和,彻底被顾南笙撕碎了。 他冷哼一声:“把他绑起来,一天不给他喝水,厕所也不叫他去。” 换作平时,这两个助手根本不能将他怎么样。昨晚孙耀华也发现了,顾南笙会些拳脚工夫,那几个刑警都没能将他怎样。但是,武力治服不了他,药剂可以。一针下去,他还不是照样乖乖束手就擒。 顾南笙没挣扎几下,就被两个助手五花大绑绑在了床上。他奋力嘶吼,声嘶力竭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强制隔离室,听起来毛骨悚然。 孙耀华冷眼旁观,根本不睬他。这里充斥的都是魔鬼和野兽的声音,因为,人到了这里,就不是人了。 铁门重重关闭,重新传出落锁的声音。 那“咔嚓”一下,就像落在了顾南笙敏感的神经上。 他蓦地停止吼叫,盯着发白发花的天花板,头昏的感觉更重了,腹部也开始不适。他猛一偏头,哗哗吐了出来。呕吐物顺着床沿往下滴,也沾染了他的枕畔,传来阵阵馊臭味儿。 不管精神上多么匮乏,顾南笙的物质生活一直十分充沛讲究,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自己的形势。顾南笙发现他低估了体制的威力。 他们仅一句话,就能将他所有的能量封印,管他来自哪个自由国度。就像昨晚那一针小小的药剂,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失去了所有辩解与反抗的能力。 顾南笙想到明天市局的人一定会过来办手续,安顿他的事宜,那将是他最后的机会。 冉星辰一整夜都没有睡。 她蜷在沙发上,眼睛都没有闭一下。太阳一升起,她就立刻洗漱换衣服,向市局进发。 她知道周成林今天一定会去看顾南笙,她要跟他一起去。 但是,被周成林拒绝了。他今天是去孙耀华那里不假,但不是去探望顾南笙的。领导有明确规定,短时间内禁止探望。 孙耀华一见到周成林,就把腿上的伤展示给他看。 “此人高危。” 周成林没想到从昨晚开始,顾南笙的暴戾就完全展现出来了。以前偶尔一个瞬间窥视到他残暴的光火,还疑心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在他冷静淡漠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残暴的心。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孙耀华听,孙耀华对此不反对。 他说:“顾南笙是高危人群,这样的人你们还是要送到专科医院去,放在我这里不合适。专科医院诊疗设施完备,我这里虽然也是办了执照,合法经营的治疗室,可是,跟那些专科医院还是没办法比,把一个有严重心理障碍的人放我这里怎么想都不妥当。” 周成林恳求的笑了笑:“还有人比您更专业的吗?送去专科医院,领导们不是没考虑过,最后觉得不合适。考虑到顾南笙的特殊身份,送去专科医院的社会影响力不好。而且,那边人多眼杂,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反倒麻烦。领导们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承受的舆论压力很大,您就当为领导排忧解难。” 第90章 前所未有的绝望 孙耀华仍旧一脸难色:“我是担心自己没那个能力。” 周成林看出他还在为顾南笙的那一脚耿耿于怀,他故意跟他套近乎:“老教授,您谦虚了。我就是因为了解你的水平,才跟组织推荐的你。不瞒您说,调查真相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的工作要对外保密,以免引起更大的风浪。现在上面还没对顾南笙的问题做出解释,看来也是在等这边的调查结果。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一段的工作内容加上顾南笙的情况都要对外保密。您协助警方办案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人,还有比您更让人信得过的吗?从现在的情况看,我也知道顾南笙是个问题青年。也不用太劳心劳力,只是做一般的心理矫正,回头对上面有个交代就行了。等这边把问题都查清了,这块烫手的山芋就能交还回去了。” 好说歹说,孙耀华终于答应下来。他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心理矫正有它的方式方法,对于心理障碍严重的患者,有些方法非常痛苦,不痛苦不行,患者形不成条件反射。我对病患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顾南笙的特殊身份就对他格外宠爱。不瞒你说,昨天他踹了我一脚,为了收他的性,当场我就让助手实施了惩罚措施,把他捆绑在了床上,今天早晨才叫人放开。顾南笙是个精力和耐受性都很强的人,他比一般有心理问题的人情况更复杂。在接管矫正他这段时间,为了避免他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有必要的话,我会对他采取一定的措施。” 周成林频频点头:“这方面您是行家,只要是对他的心理有利,方法您说了算。” 孙耀华提出带他去看看顾南笙。 周成林虽然早有准备,像顾南笙这种心高气傲的人,以这种方式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一定会引发他的激烈反应。但是,周成林没想到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顾南笙听说要让他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整个人暴跳如雷,双手不断用力拍打铁栏杆,感觉整个铁门都在微微晃动,他随时有可能破门而出。 顾南笙整个人看起来完全失控了,跟平时那个坐在办公室里,神情淡漠,宠辱不惊的心理学专家比起来,就像换了一个人。 孙耀华说这就是人格撕裂的经典表现。生活稳定的时候,还能平衡自己的左右脑,不会让冲突太过明显。但是,环境一旦有变就完了。那种平和的假象很容易被撕开,左右脑打架的问题也会出现。到了这种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混乱失衡的,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小事,就怕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这种时候的顾南笙根本没什么理智可言,放到社会上,就是十足的危险份子。如果不对他的行为加以规范和束缚的话,他很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周成林听得心惊胆战。“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之前你也见过他的,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孙耀华说:“同时受左右脑强裂支配,本来就是他身上存在的隐患,既然是隐患就或早或晚会出现问题。舆论将他身体里蛰伏的兽唤醒了,我们又采取这样的方式限制他的自由,更加刺激了他。”他看了顾南笙一眼:“我怀疑他平时为了平衡左右脑对其心理和人格造成的冲击就很辛苦,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也快到极限了。”势均力敌的双方持续争斗数年,就算分不出胜负,也会筋疲力尽,最后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周成林想到昨天开会的时候,顾南笙就有些气急败坏,不等会议结束便愤然离场,接着就遭到了记者的围追堵截,记者激烈的言辞,就像搭在他脆弱神经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其压垮了。 顾南笙听到了孙耀华的话,他看出周成林的畏惧和警惕,更猛烈的拍打着铁栏杆:“什么混乱失衡,孙耀华你少他妈的鬼扯。周成林,你放我出去,你们没权把我囚禁在这里。” 周成林尽力安抚他:“顾老师,你要相信孙教授。把你暂时安置在这里,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做考虑。在舆论平息之前,你只能待在这里。放心,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 顾南笙心里突然警铃大作,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周成林……” 周成林怕了他似的,告诉他好好听孙耀华的话后,快步离开强制隔离室。 身后顾南笙像要将铁门拍散了,哗啦啦的声音震耳欲聋。还有他充血了的嘶哑嗓音…… 以前他什么时候说话不是漫不经心的,那一种调调连周成林都羡慕,显得特别持重老成。用刘路的说话,还很性感。不像他,张口就是大嗓门,稍一急躁就跟吃了枪药似的,一听就是大老粗,这辈子跟雅致沾不上边。 可是,一晚上的时间那把好嗓子就被磨得历尽沧桑。 再这么喊下去,很快就发不出声音了。 周成林坐到车上,点着一根烟。狂跳的心慢慢平抚。 吸了几口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是冉星辰打来的,他莫明感觉心虚:“星辰啊……” 冉星辰张口就问:“你见到顾南笙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周成林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顾南笙没什么血色的苍白脸庞浮现眼前,他也是皮肤格外细嫩的缘故,手腕被绳索捆绑过的地方破损明显,那一圈的皮几乎都磨掉了,可见他当时挣扎得有多剧烈。年轻人就是太心狂气傲了,才免不了吃苦头。 “星辰,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高兴。但是,依我看,顾南笙的问题真的爆发了,他需要一段时间的心理矫正。不过你放心,孙教授会帮助他。” 孙耀华那个瘸腿老头冉星辰不是第一次见了,说话做事是很和气,可是,顾南笙是会乖乖接受心理矫正的人吗? “周队,想办法让我见见他。”她只有亲眼见过了才放心。 周成林现在接到的指示就是禁止探望,避免将那些苍蝇似的记者引来。 “我想想办法,你等我消息。” 第91章 他是怪物,离他远点儿 冉星辰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东西,五脏六腑空荡荡的。 和周成林通过电话之后,更像破开了口子,巨大的缺失和冰冷的过堂风挡也挡不住。 无助让她痛苦的捂住脸颊,不知道事情怎么一下恶化到了这种地步。不过大半天加一晚上的时间,厄运来势凶猛,顾南笙就被打上了恶人加心理障碍的标签,他们连想办法应对的机会都没有,顾南笙就被控制起来了,想见一面都难。 让冉星辰觉得,是她把顾南笙弄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连跟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战都不行。 到了此刻,冉星辰真正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台无型的超大型机器,它轰隆隆的运行着,不管你是哪个行业的翘楚,或是英精,再怎么呼风唤雨,可是,面对这台运行的机器,就渺小得不值一提。它承载着你,当然也能将你无情碾压。当它将你从肩头抖落,决意抛开你,面对这个庞然大物,你只有绝望,根本无力反抗。 许可盈打来电话的时候,冉星辰早就从市局回来了。她一直坐在楼下的车里,秋日的阳光被玻璃窗过滤凉意之后,释放它所有的光与热,冉星辰脸颊滚烫,头皮也被晒油了。嘴里干渴得厉害,她吞咽了一下口水:“马上就上去。” 她搭电梯上楼。 回到家才发现,客厅里除了许可盈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是刘萌。不管过去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刘萌那张貌美如花的脸一直没什么变化。时间在她这里仿佛是停滞的,亦或说行动迟缓。十几年都爬不过她整张脸。所以,冉星辰每次见她,都是一个状态,身段苗条,皮肤光滑雪白,眼睛清亮,整个人光采照人。 都说男孩儿随妈妈,一点儿不假,顾南笙在遗传刘萌优点的同时,还进行了一下升华。 刘萌的突然出现,让冉星辰愣了下。 “刘阿姨,您怎么来了?” 刘萌急切的上前,第一句话竟是:“南笙他真的又杀人了?” 冉星辰微微睁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许可盈却是一脸平静。 看来她也知道顾南笙的一些事情。难怪那天她会问他,顾南笙这个人你了解清楚了吗?她当时的顾虑是有原因的,只是没机会跟她明说罢了。 冉星辰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发烧了,额头滚烫,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她衣服也没脱,就直接躺到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的那一刹,眼泪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眼角没入鬓发,没一会儿就将枕头打湿了。 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抽抽搭搭的,就是忍不住。她就像被人抱紧了那般,发泄着自己的委屈与难过。 她从没想过,一个母亲会说自己的孩子是怪物。 刘萌就是这样评价顾南笙的。 她说:“这些年我真是既恨他,又怕他,做为母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他离得远远的我便安心,走近了,就会让我心惊胆战。我和他爸爸都怕他,我们就料定早晚会出事……总有一天他会杀红了眼,彻底失了本心。” “你看到的,不是他真实的样子。那是他给自己画出来的面具,迷惑众人用的。他就是凭着出众的外表,骗过所有人的,可是,他骗不了我们。他是个怪物,生长发育都跟我们正常人不一样的怪物,从他杀死自己弟弟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认清了他……他的七情六欲也跟我们不一样,不,他根本没有这些,他是刻意模仿正常人,表现出来给人看,让我们觉得他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他的学习和模仿能力都是正常人远远不及的。” “星辰,离他远一点儿,他会要了你的命!” 冉星辰的头脑中反反复复出现这句话,她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刘萌对她说过的话了。 她痛苦的发出一声呻吟,翻了个身,悠悠醒了过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脸颊发烫,身上却冷得更厉害了。她声音沙哑的唤了一声:“顾南笙……”她想喝水,可是,没人回应她。 她眼睛一瞌,又昏睡了过去。 床头的手机铃声来来回回响了好几遍,才被她摸索着接起来。 听筒内的声音完全听不清,仿佛有人不断呼唤她的名字:“星辰,星辰……” 她也下意识回叫了一个名字,说:“我好难受……” 最后冉星辰被电话铃声,和剧烈的敲门声惊醒,她强撑起身体去开门。 宋长风一张急得发红的脸:“星辰,你没事吧?” 救护车已经到了楼下,冉星辰被宋长风抱下楼送去了医院。 周成林走后,顾南笙鬼吼鬼叫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一个助手问:“孙老师,该给他送点儿吃的了吧?” 孙耀华说:“不急,他现在精力还很充沛,喂饱了更要打人了。” 这就像纠正小孩儿身上的坏毛病,让他吃一点儿苦头,长长记性,以后这一方面就会学乖。 “晚点儿时候给他喝点儿水就行。” 孙耀华忘了嘱咐送水的时候不要打开门,从栅栏里递进去,他自己就会喝。 结果送水的时候人刚一进去,就被顾南笙一脚踹飞,杯子里的水也打翻在地,他夺门而出。 孙耀华连带另外两个助手一起上来拦截他。失了药效的顾南笙手脚灵活,反应速度,几个伤杀性的动作几乎是致命的。孙耀华的两个助手被他几个单腿连踢,踢得满嘴冒血。 孙耀华稍微上前一步,就被顾南笙的气势下了回去,他一个残废,上去无疑等于送死。 等外面听到动静的其他人过来帮忙的时候,孙耀华趁乱,终于找到了靠近顾南笙的机会。只是顾南笙反应非常迅速,紧接着就是一个回旋踢,可怜孙耀华一把老骨头被踢飞出两米远。 但好在他手上的针已经扎了上去,药剂推出一半。之前他就说过了,武力挡不住的,一针药剂却可以,让人变得要多乖就有多乖。 第92章 狂放顽劣 顾南笙偿到了苦果,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之前孙耀华给他打的什么针,他凭借自己的反应可以断定是精神病院给躁狂发作的病人用的镇定剂。 但是,今天打的什么他完全吃不准。 反应很奇怪,身体上除了扎针时肌肉那一阵紧缩,倒是没什么软绵无力的不良反应。但是,让他恐惧的事很快发生了,他发现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分离”了,身体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他想反击,从这里冲出去,最后却像牵线木偶一样被扔回了隔离室,身后人重重一推,让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铁门“咣当”一声,重新落锁。 顾南笙坐起身,抱紧自己的脑袋。头昏脑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整颗头颅仿佛在不断胀大,大到极致,“怦”一声,烟花似的炸开了。喷射出很多奇幻绚丽的画面,他整个人瞬间有种近乎疯癫的快乐,自在似神仙,像喝醉了酒,或磕了药。但那种自由不是身心的自在,是对人性乃至灵魂的一种深度释放。人性中除了善,还有恶,而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可以控制恶,而不作恶。 但是,现在那道枷锁打开了,所有邪恶都被释放了出来,它们像冲破牢笼的恶性囚徒。一经释放就声势浩大,呼声震天。才发现人性中的恶原来这么强悍,而且一直蓄势待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不是主流,就放弃“出人头地”,操控人心的念头。 无所顾及和不知廉耻,总是快活的。撕开人性这块摭羞布,就可以肆无忌惮。 顾南笙撑着床沿站起身,痴笑着,去拥抱犯罪。 孙耀华站在门外,盯着顾南笙脸上的表情变化,神色中充满鄙夷。一只野兽和一个文明人是截然不同的,文明人装模作样的握着刀叉食人骨肉,而野兽只管张开嘴,露出獠牙撕咬猎物的脖颈。 现在他就在顾南笙白皙俊逸的脸上看到了那种野蛮与狰狞。果然,不管一个人的家势,长相如何,丑陋的内里都是一样的。 他“哼”地冷笑一声。就是这轻微的动作,还是让他全身的骨头传出散架的疼意。 孙耀华当即愤恨不已。 顾南笙摇摇晃晃的,他知道这是进入了一个鬼畜的世界。同样知道这个世界以什么为乐。 如果妄念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一定会无恶不作,杀人越货,自残自爆,或者践踏女性……那一幅幅充满血腥的画面,在充满诱惑性的对他招手,他整个人血脉喷张。 他晃动着向其中一个幻像靠近,“走进去,走进去……”一个声音呼唤着他,走进去,他便是主宰。 顾南笙上前两步,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猛地转身朝铁栏杆撞上去。 吓得孙耀华和两个助手反射性的退后一步。下一秒,他们均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只见顾南笙不断用脑袋撞击栏杆,他的意图非常明显,用尖锐的疼意保持清醒的同时,将头脑中的邪恶画面撞散。 那颗漂亮得叫人嫉妒的头颅很快便血淋淋的,他强忍着竟是一声不吭,几分钟后,动作停止了,顾南笙高大的身体晃动了两下,向后跌去。 一个助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昏到了。”他简直不可思议:“这个人也太狠了吧。” 孙耀华脸上的得意全不见了,他阴沉着脸,心里的愤恨和仇视在不断加深。 “早说了,他对药物的耐受性很好。意志力也不是一般的强悍,不然一直以来怎么平衡他的左右脑冲突?”还有一点,就是顾南笙不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人渣,他有金钱,有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欲望几乎都能得到满足。很多时候他就是主宰。所以,这种虚幻的欢愉很难诱惑到他。 孙耀华又说:“没关系,到了这里再张狂傲慢的家伙,也能乖得像小兔子。” 他眼中的愤慨反而转为惊喜,挑战让他热血沸腾,他很好奇人类的极限在哪里。 冉星辰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睁开眼睛,点滴还在滴着。 她稍微动一下,就惊动了房间里的宋长风。 他快步来到床前:“星辰,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把手背贴到她的额头上。 冉星辰下意识退缩了一下。 宋长风轻触了下,很快收回手。 “退烧了,送你来的时候,已经烧到快四十度了,身体滚烫。” 冉星辰也没想到自己会发这么高的烧。 “谢谢你送我过来。你怎么会去我家?” 宋长风叹了口气:“担心你,想着打电话问一下你的情况。就听你迷迷糊糊的说身体不舒服,再问就不说话了,我一着急就直接去家里找你了。” 冉星辰含糊说:“可能是感冒了。” 宋长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星辰,你还好吗?” 冉星辰知道他指的什么。顾南笙的事遍布全网,稍微关注一下江城的动态,就不陌生。 一想到这里,灼烧感扑心而来,冉星辰竟控制不住的身体微微颤栗。 好在身上压着被子,看不到她激烈起伏的情绪变化。她说:“我没事。” 宋长风看了她须臾,只问:“需要帮忙吗?”他还是很会给她留体面。 冉星辰故意岔开话题:“麻烦帮我倒杯水吧,谢谢。” 宋长风连忙起身。 喝完水冉星辰说她还想睡一会儿,让宋长风先回去忙,不用一直陪着她。 宋长风不放心,告诉她:“你睡吧,我没什么事忙。” 冉星辰无奈,只得由他去。她闭上眼睛又睡了会儿。 直到宋长风按铃,叫护士进来拔针。 冉星辰醒了过来,烧已经全退了,整个人精神不少。 宋长风问她:“饿了吧?带你去吃点儿东西,想吃什么?” 不等冉星辰回答,端起托盘的小护士说:“男朋友真贴心啊。” 冉星辰当即解释说:“不是男朋友。” 护士尴尬得一张嘴。 宋长风无奈的动了下唇角,冉星辰真是变了,以前这种误会她不屑解释的,用她的话说,越解释越麻烦。 冉星辰没胃口,她只想回家去。 “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今天太谢谢你了。”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病人就该好好休息。” 冉星辰被送到楼下。 第93章 他才是施暴者 宋长风替她打开车门:“上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冉星辰点点头。说了句:“回去慢点儿开车。” 到了楼上,冉星辰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刚才在车上肖义给她打电话了,她觉得不方便没有接。 现在立刻给他回过去。 “肖义,打电话有事吗?” 肖义成了她在市局的眼线,自从顾南笙出了事,她就成了敏感的边缘人物,以往每天都非她不可。今天她打电话请假,领导竟然很痛快就答应了。 去了反倒要对她严防死守,不如放她几天假。 好在有肖义,市局那边有什么动静,只要他觉得对冉星辰有意义,都会第一时间反馈给她。 “师姐,药品鉴定结果出来了。赵洪强的身体里发现了甲基苯丙胺的成分,而许民的身体里主要是安眠药的成分。这也是许民致死的原因。” 服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这一点冉星辰倒不吃惊,肖义早跟她说过了。 只是,赵洪强身体里,怎么会有甲基苯丙胺? “赵洪强吸毒吗?专案组查得怎么样了?” 肖义回答:“听刑侦队那边的意思是,赵洪强没有吸毒史。至于赵洪强生前到底吃的什么,检验科那边也吃不准。除了甲基苯丙胺,应该还有别的,不是常见的那几样毒品。你知道的,他们那边的人都死要面子,自己能力不够,检测不明白,就含含糊糊的。” “别这么说,没准真是市面上没有的毒品。” 肖义说:“不知道。刑侦队那边忙疯了,今天一整天都在走访调查。不过,听说案件定性还是自杀的可能性大。” 话题到了这里略微沉重。 肖义顿了一下,又问:“师姐,顾南笙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领导明令禁止探望。”冉星辰想了想:“网上说的,你相信吗?”都说丁洁乃至颜宁的失踪跟顾南笙有关,不知肖义看了这些言论有何感想。 肖义没有迟疑:“不信。我知道你不会看错人,不会喜欢上一个恶人。你的眼光是最毒辣的。” 冉星辰愣了下。 她没想到肖义对顾南笙的信任是源于她。可是,她真的没有看走眼吗? 直到现在,网上对顾南笙还是一片声讨,呼声一点儿都没有减弱。顾南笙已经被控制起来了,甚至还有人觉得这样是优待,警方的一种变相保护。 而且,就连刘萌都不认为顾南笙是清白的。在她的眼中,顾南笙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杀人狂魔,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她来这里,也不是听闻儿子有难,来救他于水火的。只是,因为顾南笙的原因,金诚药业的不堪的过往被重提,对在江城设立分公司造成了不良影响。董事会颇有微词。刘萌才不得不回江城来打点关系。 至于顾南笙,她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刘萌亲口对她说:“不要被他的表象骗了,他从来不是弱势群体,不管什么样的险境,他最知道怎么脱困。若说防备,也是别人该小心提防他才是,他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施暴者。” 冉星辰听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刘萌的话该不该信。按理说,一个母亲不该这么诋毁自己的儿子。但是,从刘萌说话时的表情,她更能看畏惧和憎恶。 她说顾南笙是杀人凶手…… 除了顾南笙的弟弟,还有那个和他同年级的女生,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到现在还都是个谜。 如果没有刘萌的突然出现,冉星辰还会坚定不移的相信,一切都是诋毁。 这一切面对肖义的深信不疑,她竟不知说什么好。 “忙了一天,快去休息吧。我还要给我妈打个电话。” 肖义一听,连忙挂断了。 冉星辰并不想跟许可盈联系。 她感觉筋疲力尽,尤其高烧之后,全身更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在倾听外界所有人的声音里,她想先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不然只会越来越乱,一切都会超负荷。 顾南笙过半夜的时候才醒来。 睁开眼头疼欲裂,动一下,又有了恶心呕吐的感觉,他一定把自己撞成脑震荡了。 可是,那一刻除了这么做,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想想,那种药剂实在可怕。它能控制人的行为,引导一个人走向犯罪。 如果当时条件允许,他可能真的会做出祸乱人间的事。 顾南笙撑着窗面缓慢的坐起身,头上的血液凝固了,沾着他原本蓬松的头发,一缕一缕的,非常的肮脏,还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儿。 他觉得这比一个人肮脏的灵魂还让人难以忍受。 他抬手抹了一把,血液也干涸在了他的脸上,当时顺着额角流下来的。 失血加上头晕,顾南笙特别想喝水。 他扯着嗓子叫喊起来。 磁性的声音早就变了调。 助手听到他刺耳的嚎叫,提醒孙耀华:“教授,他醒了。” 孙耀华本来想乘胜追击,再给他一点儿教训的,毕竟这个年轻人实在太顽劣了。但是,被顾南笙踢过的地方,疼痛难耐。 所以,今晚他不打算理会他了。听出他要喝水,也告诉助手:“别给他水喝,今晚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人就是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煎熬了大半夜,顾南笙成了一条脱水的小鱼干。 但是,他的斗志还没有被磨平。如果再让他逮到机会,他会送那个瘸腿教授上西天。 而孙耀华对顾南笙也积蕴了一肚子的怒火,昨晚脱衣服睡觉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腰上,连带大腿,各有一大片的淤青。到了早晨,起床都难了,左侧肋骨疼得厉害。想到顾南笙昨天一脚将他踢飞两米远,应该是骨裂了。 疼痛加剧了孙耀华的愤怒,还有他的耻辱。面对顾南笙,他总有耻辱的感觉,这是对他而言很难堪的感觉。但是,对于顾南笙就是灾难。 他必须要为自己激发的不适负责任。 孙耀华拄着拐棍来看顾南笙的惨相。 顾南笙头疼了一夜,没喝上一滴水,嘴唇干得起皮。但仍旧不影响他的风流倜傥,脸颊一侧干涸的血迹就像一道刀疤似的,反倒增添了他的英雄色彩。 顾南笙看透了孙耀华似的,不再指望他的善待,那毫不在乎的咧嘴一笑,邪魅狂放。更成就了他身上某种痞帅不羁的气质,这是最令孙耀华厌恶的,像一根硬生生的刺。 他的语调也依旧张狂:“你这个老瘸子被我踢了一脚,竟然还活着。” 真是到了每一个表情都让孙耀华咬牙切齿。 第94章 顾南笙的恐惧 顾南笙最大程度的激怒了他。孙耀华想,无知的年轻人,还不知道激怒他的后果是什么,非要吃尽苦头才懂得收敛。 孙耀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转首,对身边的助手说了句什么。 助手先是一惊,接着点了点头。 孙耀华的三个助手都很壮实,顾南笙没喝水,没吃饭,加上头疼欲裂,就像砧板上的鱼似的,被他们按在了床上。 又是之前的五花大绑,他们用约束带将他紧紧绑在了床上。腿上和手腕上的伤口才有一点儿结痂,被这么重新一磨砺,火辣辣的疼。 但是,跟接下来的疼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了。 孙耀华趾高气扬的冷哼一声,借助着手中的杖柄倒是让他站稳了身体,完全忘了自己的一条残腿,昨晚被顾南笙踢裂的骨头也不疼了,脸上的神色狰狞而亢奋。 电流顿起,尖锐的疼意猛地沿着顾南笙的腿部席卷全身,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像被尖刀割裂,皮开肉绽,再烈火烹油。顾南笙刺耳的哀嚎穿透耳膜,钻心刺骨的剧痛,迫使他在痉挛抽搐中魂飞魄散。魂魄在电流辗轧似的频率中直冲体外。他被这无法抵御的疼痛折磨得心神恍惚,身体止不住的颤栗。 光是看着的人,都忍不住退后一步。太刺激了,那痛苦像是把人生生撕裂。 电击停止了,顾南笙的身体仍旧止不住的抽搐颤抖,他的眼白外翻,瞳孔散大,分崩离析的身体与魂魄迟迟归不了位。 毅力惊人又怎么样?对药物或许有一定的耐受性,但是,没人能忍受ect带来的痛苦。 脉冲电带来的痛入骨髓的感觉能让身体产生恐怖记忆,对病患的行为起到矫正和规范的作用。这是孙耀华最喜欢的厌恶性疗法,它能最快的让人变乖,再凶悍的野兽也能被驯服。 孙耀华对顾南笙的表现非常满意,最让他满意的是,顾南笙雷打不动的优雅皮面也被撕得粉碎,他毫无尊严的口吐白沫,像一条奄奄一息,濒死的鱼,身上同时还散发着被汗水浸透后的酸臭味儿。 “如果还不学乖,下次就加大电量,同时加长时间。” 孙耀华的声音很是得意。 铁门再次被锁死。 顾南笙的神思回笼之后,开始思考自己的可怕境遇。这个瘸腿老教授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这间诊疗室也不按规定操作。ect电击疗法是精神病院在矫正特殊病人时才会用的方法,孙耀华这间诊疗室根本没有使用这项疗法的权利,而他也不是确诊的精神病患者,孙耀华却敢用电击来规范他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相关部门给了他什么暗示。但是,顾南笙很清楚的意识到现在的发展情况对他非常不利。 其实最让顾南笙感觉惊恐的,是除了肆无忌惮伤害他的肉体之外,他们还妄想摧毁他的精神。之前孙耀华给他注入的药剂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什么药,精神治疗中的药物都是起抑制作用的,没有哪一种药是激发人内心的邪恶,它更像是在催生犯罪。 所以,顾南笙怀疑那是什么违禁药品。一个德高望重的心理学教授竟然给他注射违禁药品? 在家休息的这两日,冉星辰的精神状态比上班的时候还要疲惫。 她的睡眠彻底出问题了,每天平均三个小时的睡眠都达不到。 睡眠不好的结果就是食欲也跟着下降。 所以,当她再出现在许可盈面前时,不仅无精打采,脸颊也明显消瘦了。 “跟个鬼似的,吓死人了。每天不吃不喝吗?”许可盈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 冉星辰根本不管她说什么,她向厅内看了一眼:“刘阿姨呢?” “当然是出去忙了。你以为她是来度假的?她是被你顾叔叔派来当外交官的。” 许可盈一边说着,已经开始着手做午饭。 “我不在这里吃,不用做我那份。”冉星辰说完,又问;“四处打点平息金诚药业的不良舆论吗?”还是在为顾南笙能脱困出一把力? 许可盈听出她言辞带刺,她索性放下手里的活计,坐过来问她:“南笙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冉星辰就想痛苦呻吟。几天过去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不知道怎么样了,像在江城突然消失了。” 她用双手抱住头,毫不掩饰的苦闷。须臾,“刘阿姨说的那些事你早就听说过?” 她们是无话不聊的好姐妹,刘萌肯定跟她透漏过什么。 “你刘阿姨是早就跟我说过,她说南笙的性情有些古怪,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他们觉得他是有点儿心理问题。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很多话她也不会对我说得太露骨,有一句话不是叫家丑不可外扬么。加上南笙这些年在国外,几乎很少回来。所以,你刘阿姨不怎么提起他。有亲朋好友问起来,就捡他的成就说两句。说他是杀人凶手,还是这次你刘阿姨过来才跟我说的。看到江城的新闻后,她明显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过来的时候情绪一直很崩溃,直说顾南笙老毛病又犯了。那时候她才告诉我,当年顾家那个夭折的孩子,不是死于意外,是南笙亲手杀死了他。你刘阿姨说,南笙天生就有犯罪的倾向,骨子里带的,他在国外的时候,还杀死了一个女学生。只是他手段很高明,不会让警方找到证据。” “既然找不到证据,他们为什么一口咬定顾家死去的孩子是顾南笙亲手杀害的?” 许可盈看她神情激烈,她很无奈的说:“你刘阿姨说她亲眼看到了那一幕,看到南笙亲手将刚满一岁的弟弟推下了旋转楼梯,孩子不幸撞到了后脑勺,抢救无效去世了。” 冉星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看了自己母亲一会儿,声音干涩的说:“既然那么笃定,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有什么用?家里的一桩丑事。何况当时南笙的年纪也不大,法律不会制裁他。”许可盈顿了下,又说:“我想,还因为爱吧。就算她说自己既恨他,又怕他,但是,十月怀胎生下他,又将他抚养到那么大,不会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的。” “那个女大学生呢?” 许可盈摇了摇头:“具体的细节不知道,但是,关于南笙杀了这个女学生的事,有一段时间在他们学校传得沸沸扬扬。你刘阿姨说他做得出来,而且,就算他杀人,也会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证据。” 第95章 为了他,与世界为敌 冉星辰听着这一切,竟然有些呼吸困难。胸腔内又疼又憋闷,她用拳头砸了两下,顿时觉得眼眶发热。 她倔强地吸了下鼻子。 许可盈知道她心里难过,她早该想到这一天的。当时一心想让冉星辰照顾朋友的儿子,没想到她会对一个弟弟动感情。或许当时她在思想上也是有一点儿放任的,想好上加好,他们本来就有口头婚约在身。就算刘萌说过顾南笙性情古怪,异于常人。但没说得这么细。她见过顾南笙几次,长得好看又礼貌,优秀更不必说。这次再见过顾南笙,哗,更喜欢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也懂得讨人欢心。刘萌说过的那些话基本全被她抛到脑后去了,直到发现两人在一起的蛛丝马迹,才又重在她的脑海中复苏。作为母亲,她不是一点儿顾虑都没有的。 “所以,我才问你,你了解顾南笙吗?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你选择跟他在一起,一定是有自己的考虑。我知道你在感情上不儿戏,现在我更担心的,反倒是这个。” 太认真的付出,发现接受不了,受伤了怎么办? 冉星辰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她过来的本意就是想跟许可盈聊聊,今天她终于冷静了一点儿,也将狼狈收拾得差不多了,可是,发现还是不行。 她站起身:“这个问题以后我再同你说,忽然想起来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冉星辰驾着车一路疾驰,这不是她的开车风格。到了路口,险些没有看到红灯,前轮压到斑马线上了才踩下急刹。 身体猛一晃动,眼泪就哗啦啦地往外流。止也止不住,车厢内又热又闷,冉星辰降下车窗。 并排的车道上就看到隔壁车里的一个女人双手握着方向盘,靠在椅背上号啕大哭,哭得要断气了似的。 小男孩儿趴在车窗上:“妈妈,阿姨哭得好大声。” 男孩儿的妈妈告诉他:“阿姨一定是觉得很难过,她的心很疼。” 冉星辰觉得自己的心脏要爆炸了,想揉一揉,又触碰不到。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她像个无可奈何的小孩子,急躁得只能掉眼泪。 绿灯亮了,她驾着车一边走,一边哭,秋风打在脸上,冰凉一片。 冉星辰双眼模糊,盯着面前一条发白的路,一时间满心决绝。 周成林正在组织专案组成员开会,会议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看到进来的人是冉星辰,大家不禁吃了一惊。小法医大威力,她纤细的手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刚那一下像要把会议室有些年岁的门掀翻了。 周成林最先反应过来:“星辰,有事吗?” 冉星辰站在门口:“我找你有事说。” 周成林尴尬地咳了下,“我们在开会,有什么事等散会了再说成吗?” 冉星辰今天的反应很奇怪,以前工作的时候,她也是一脸认真,但是,不会过分的绷着,严肃得有些凶神恶煞。她的美貌本来就以锋利著称,这会儿更加英气十足。 会议室的那帮人甚至害怕下一秒就从她的手中飞出刀片,凌厉精准的抹过队长的脖子。 蒋中兴提醒:“周队,会议内容也说得差不多了。冉法医应该有什么急事,你先出去听听吧。” 周成林不是不把冉星辰放在眼里,刑侦队哪个人不是对她敬爱有佳?此时,他是有些畏惧她。 在刑侦副队长的催促下,周成林迈着艰难的小碎步出门。到了走廊上,他率先为难地说:“不是我没想办法,领导那边就是不准许,没有上面批的条子,就连我也见不到顾南笙。你说……” 冉星辰不等他说完,她不会再指望任何人了。“我今天是来告诉你,给你们刑侦队两天的时间,要么让我去见顾南笙,要么就放他回来,你们没有权力让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如果两天的时间我见不到顾南笙,我会动用一切手段,媒体,网络,上访……总之一切可以利用的。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江城市局的荒唐行径,执法不走法律程序,办案不讲证据,对人非法拘谨,严重侵害人权。我会把这一切公诸于众,让你们还顾南笙一个清白。就算这个法医我不做了,我也会极尽所能的让你们名声扫地。我还会向省级甚至更高层申请复议,请求他们对顾南笙的事做出裁决,我就不信,一个从国外聘请回来的心理学专家,因为舆论的一点儿压力,就被你们这么稀里糊涂舍弃了吗?市局为了保全自己,不惜牺牲顾南笙,实在卑鄙透顶!” 周成林听着,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冉法医……” 冉星辰神色冷硬:“不要叫我冉法医,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们中的一员,我是与市局为敌的冉星辰。” 她扔下话,转身离开。 周成林盯着她消瘦的,却坚挺笔直的背影,就知道她说到做到。为了顾南笙,她要与世界为敌了。就像她握着柳叶刀时那样凌厉又精准,眼神中一丝一毫的迷茫也没有。 从市局出来后,冉星辰把车打到路边停下,她靠到椅背上一边呼呼喘气,一边想事情。 直到手边的电话响起,她才从战斗的防御中回过神来。 是宋长风。 他不放心冉星辰,所以,刻意打电来来问她怎么样了。 冉星辰说:“早就已经不发烧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烧得那么高。” 宋长风知道她是急火攻心。 “既然没事了,一起吃中午饭吧。别拒绝我,就是担心你不好好吃饭,我订好了饭店才给你打的电话。你不去,我一个人吃不完。” 冉星辰无法推辞,只好答应他。 “好吧,地址发我。” 下车前冉星辰掏出镜子看了看,眼睛还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她打了一层粉,拿上包下车。 第96章 她有些护短 即便打了粉,宋长风还是一眼看到她的憔悴。仅仅几天的时间,她不仅瘦了,精神也很萧条。 宋长风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知道你没好好照顾自己。”他帮她添汤,又夹菜,一再嘱咐她多吃点儿东西。 冉星辰那天发过烧后,宋长风每天都给她打电话,陪她去补针,她说不用。说去家里探望,也被她拒绝了,只说自己工作很忙。 但是,据宋长风所知,因为受顾南笙的连累,她的工作已经停滞了。 他今天终于忍不住再次拨打冉星辰的电话。意识到在这场情感的角逐战里,自己彻底败下阵来了。谁放下不,谁就变成死皮赖脸的那一个。 宋长风现在什么尊严都不想要了。他注视着的冉星辰问:“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冉星辰本来还装傻,一边喝着汤一边问他:“什么值不值得?” 宋长风直接挑破说:“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值得吗?” 冉星辰喝汤的动作停顿,顿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她抬起眸子盯紧他。 宋长风还在说:“顾南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不管你承不承认,他的心理绝对有问题。还有那些杀人的指控,不信你一点儿都不怀疑。常言说的好,无风不起浪,如果他真是清白的,为什么那么多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站出来攻击他?为了这样的人伤心难过,值得吗?” 冉星辰握着勺子的手指一松,勺柄撞到碗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的声音竟异常平和:“你这样值得吗?我已经明确的告诉过你,我们没可能了。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们没有办法再回到过去。你还这么执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宋长风坚定的说:“时间过去了,但是,我爱你的心一点儿没有改变。所以,我想对你好,极力的想要挽回你。谁说过去了,就不能再重新开始?” 冉星辰点点头,似赞同他的说法。 “看到了吧,爱情都是盲的。在爱情的世界里,不是瞎子,就是聋子。大家习惯性装聋作哑,装傻充愣,因为,爱一个人本身就没什么理智可言。知难而退,及时止损,切记付出太多,覆水难收……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理想状态。有几个人真的做得到?当舆论铺天盖地砸下来的时候,我承认自己也懵了。如果我爱的人,真是别人说的那样,我该怎么办?畏惧还是逃离?为此我迷茫不已,痛苦一度让我高烧。但是,就在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爱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好人’。在我对他动心的时候,就没有设置这样的先决条件。要不然怎么会说爱情是盲目的呢。如果有人非要用道德绑架我,说我爱一个人,那人就必须品德高尚,心地纯良,乐善好施。那我只能说,神坛之上没有爱情。这么一想,我便不再那么难为自己了。如果有证据,证明顾南笙的确犯了法,法律想要制裁他,我不阻拦。但是,如果拿不出证据,光凭那些谣言就想给他定罪,我也不接受。做为一个普罗大众,我只能做到如此。我不是圣人,而且永远不可能成为圣人。我有自己的妄念,比起最好的,我更想要喜欢的。” 其实不光是冉星辰,宋长风也一样。相信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一样的想法。有些东西或者人,很好很好,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正如在他的交际圈里,就有很多比她温柔,比她漂亮的女性,跟那些女人在一起还能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但是,他宁愿不去走那样的捷径,也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喜欢冉星辰的清醒,她活得很自我,但是,一点儿也不自大。你从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中,总能找到方向感。一个自己不会迷茫的女人,也会极力导正身边人的方向,不让对方迷失。 可是,时至今日,冉星辰眼晴里那种坚定的光,让他萌生了巨大的不安。宋长风突然觉得冉星辰有些执迷不悟,甚至冥顽不灵。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她愚蠢。 “你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那个顾南笙到底哪里比我强?仅一张脸吗?”可是,脸又不能当饭吃,何况他生得也不差。宋长风更急躁了:“相比顾南笙,我更能给你带来幸福,不是吗?就算那些舆论你不当回事,自欺欺人的当它们都是诋毁。可是,顾南笙受左右脑强烈支配的特殊人格却是不争的事实,那是一颗隐形炸弹,迟早会爆炸。” “谢谢你的好心提醒,这些我都想过了,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不用任何人操心。” 成年人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这已经成了既定的法则,还用人一遍一遍的提醒她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冉星辰拿上包:“谢谢你今天的款待,破费了。我吃饱了,还有点儿事,先走了。” 宋长风看到她的动作,猛地从椅子上窜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星辰,你别走,你再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冉星辰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她的胳膊也被他捏得很疼,挣扎了一下,他不仅没有放开,反倒握得更紧。 冉星辰的烦躁的皱起眉头:“没什么好想的,该说的,我也说得很清楚了。”她冷冷的面向他:“其实就算没有顾南笙,我们也不可能了。你这么苦苦纠缠,只会将我们之间仅存的一点儿情谊打破。” 什么仅存的情谊?那种不至于撕破脸的情义吗?如果得不到她,任何的情义对他都没有意义。 宋长风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风度,手上一用力,将她推靠到桌沿上,冉星辰的腰被撞疼了,她吸了口气,宋长风的身体接着压了过来。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了。你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气是不是……”说着,他就来亲吻冉星辰。 冉星辰厌恶的别开头,双手努力推拒,宋长风身上的气息忽然让她恶心。 气极之下,她扬手打了他一巴掌。 空气静止了,宋长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须臾,他双手一松,放开她,终于找回神智一样的说:“对不起。” 冉星辰抓起掉落的包,气急败坏的出了包间。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冉星辰一直在想,这是何必呢,留一点儿美丽的念想不好吗?何必将仅存的一点儿美好回忆赶尽杀绝。 冉星辰本来以为宋长风是聪明人,很能把握好度。就算两人没有在一起,朋友也算不上,但是,偶尔的一点儿关心问候并不为过。以后路上遇到,淡淡一笑,也不至于尴尬。 现在那点儿相宜都没了,剩下的唯有不堪。 他的电话又来了。 不知是想道歉,还是继续游说她,劝她回头是岸。 冉星辰看了眼,直接挂断了。 在顾南笙的这件事上,她是有些护短的。很多事情的确让她充满疑惑,不管是那个夭折的小男孩儿,还是那个女大学生,她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在顾南笙亲口告诉她真相之前,她不会再听信谣传。就连顾南笙亲生母亲,刘萌的话,冉星辰也选择保留。她可能真是被爱冲昏了头脑,一点儿原则都没有了。可是,人在大风大浪面前,只有这样才能冷静专注。不然,一会儿一个想法,一会儿一个猜测,不等被风浪拍死,自己就把自己折磨死了。 第97章 恶鬼来袭 连续三次电击之后,属于顾南笙的神采飞扬和狂妄不羁都消失了。 他成了一具皮肉包裹的骷髅,就算勉强有个人样,也没有人的心神。他穿着肮脏至极的衣服,蜷缩在床上,衣服成了干菜皮。而他也成了一片脱水的蔬菜,不,是僵硬如塑的木乃伊。 第三次电击之后,顾南笙的身体在电流极速颤栗的频率之后走向另一个极端,木僵得犹如死去。就连他的表情也是痴傻的,眼皮外翻,嘴角满是晶亮肮脏的口水。 孙耀华看到,顾南笙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废人。 光是电击肯定还不够,他还会间歇性的给他服药。 现在就算强制隔离室的门大开,他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你不是很厉害,想逃吗?起来啊,踢飞我这把老骨头,风风光光的从这里走出去。” 硬板铁床上的顾南笙一动不动,他外翻的死鱼眼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不过孙耀华知道他听到了,这时候人是能听懂人的话的,只是做不出反应。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时间久了,就连他的大脑也会受损。他会完完全全的变成一个废物。 不过,孙耀华不会等到那一天。 一旦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感觉尽兴了,他就会停止这个游戏。 看过好戏的孙耀华拄着拐杖出去。 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让人无助而绝望。 顾南笙从未如此绝望过,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全面摧毁。什么天资聪颖,智力过人。那些原本让他得意的东西,都成了一种无声呐喊,不仅帮不上他,还加剧了他从天堂到地狱的焦灼感。就仿佛他站在单面反光玻璃后,他能看到别人,而别人看不到他,他拼命敲打求救,手骨都敲断了,外面的人仍旧熟视无睹。而房间是消声的,任他喊破喉咙,也无没听得到。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能把人活活逼疯。 顾南笙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市局那帮将他送过来的人知不知道他的处境。 如果不知道,孙耀华就是在对他擅用私刑,他出去后可以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遭遇说出去,还可以歇斯底里宣泄自己的愤慨,甚至将那些人暴打一顿。 但是,如果这一切他们根本就知道呢? 那就是一场阴谋论了。 他因此陷入更深的恐惧。 顾南笙知道,张狂,强健,只会越快消磨掉他的生息。现在他最需要做的就是顺从。不能再给孙耀华任何挑战的机会。顾南笙能感觉到,孙耀华很仇视他身上的这些特质,稍一显露出来,他就会不择手段的把它们磨灭掉。 于是,这两天他乖乖吃药,遭受电击的时候他也不再负隅顽抗,宁肯示弱求饶。 眼见把他变成了一个白痴废物,孙耀华心情舒畅了很多。顾南笙甚至发现他还有点儿得意忘形。他越发喜欢在他面前表现出征服者的胜利姿态,那一副洋洋得意的丑陋嘴脸,简直是小人得志。 顾南笙有一种感觉,这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再这么得意炫耀下去,就要抖搂掉脸上的所有和绚,现出真容了。那样子肯定不比他的瘸腿走姿体面好看。 果然,静寂的午夜,拐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在走廊的一端响起,哒,哒,哒……宛如鬼魅来袭。 顾南笙知道这声音响起预示着什么,他真的是来锁命的。等孙耀华推开这扇门,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就是他死离不远了。 孙耀华不会惧怕一个清醒的木头人,他甚至抬起手嚣张的在他脸上拍了拍,拍出啪啪的响声,他的表情很愉悦:“就这张面皮,初见的时候我就觉得讨厌,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有着这种长相的人,多半都是废物。现在看来怎么样?” 他得意的哈哈大笑,笑声充斥在午夜的强制隔离室,恶鬼的笑声比人类撕心裂肺的吼叫更让人心惊胆战。 顾南笙看着他,表情还是那副僵硬的傻相。 孙耀华笑过之后,随即露出凶狠的表情:“我最恨你们这种有几分长相,家里又有几个臭钱的小白脸了,明明一无是处,还被说成是天资过人,少年得志,狗屁,全都是狗屁。更让人痛心疾首的是总有那么多的傻女人喜欢被你们骗,心甘情愿上你们的当,明明有我们这样踏实可靠的好男人,却视而不见,在我看来,那些女人就是贱,就是该死。”他又将目光重新投注到顾南笙脸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小白脸,得骗多少傻女人啊,总有一天我要毁了它……”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他的命就攥在他的手里。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些年的他真是得意风光。孙耀华觉得有必要在这个落魄的人面前炫耀一下,拿出胜利者的姿态,毫无避及的炫耀歌颂一番,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姿过人。 “你不是会操控人心的催眠师么?狗屁。你那叫什么操控术,跟老子比起来,你还差得远呢……你知道操控人心的精髓是什么吗?”说着,孙耀华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你知道老子这条腿是怎么瘸的吗?哦,周成林告诉你的,是见义勇为被人打瘸的。其实不是,是大学时代,为了一个贱女人,被人打瘸的。不过也没什么,我让那个女人为我这条腿偿命了。” 第98章 善于奔跑的人 顾南笙僵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儿反应,他的眼神中流露出震惊和恐惧。 孙耀华捕捉到那点儿光,反倒更志得意满。他不用担心顾南笙会跳起来,随着时间的加长,他只是神情可以慢慢恢复,身体完全恢复行动自如,还要很长时间。而顾南笙脸上那点儿活光恰能起到激励他的作用,让孙耀华越说越带劲儿,不然对着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炫耀的? 他平平无奇的老脸简直神采飞扬:“那个贱货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人,大二时的一个选修课上见到的,眉清目秀,举手投足很有大家闺秀的感觉,是我喜欢的类型……那天她没带笔,向旁边的我借了一支,我们就这样搭上话了。后来在校园的林荫路上,她自行车的链子掉了,我恰好经过,就帮她修好了。她一个娇气的小姐,怎么会做这些事,从那以后我们就熟了……我越来越喜欢她,喜欢她妖娆的身段,其实她的屁股有点儿大,嵌在腰和腿之间有点儿不协调,为此她几乎不穿裤子,时常穿裙子,应该就是为了掩饰身材的缺陷……但是,我就喜欢她那个肉臀,为此,我时常走在她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肥臀看,看它们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无限风情的抖来抖去,时常看得我有了反应,我做梦都想在那丰臀上掐两把,再狠狠蹂躏……她成了我的性幻想,时常让我大汗淋漓的醒来,我被这种感觉折磨得够呛,光远远的盯着她的屁股看已经不行了……” 孙耀华越说越猥琐,属于老教授的那种严谨庄重早已烟消云散。他说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要得到她,不惜一切代价,这样我就不用再受春梦的折磨……你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崽子,不会想到我的毅力有多强,为了达成一个目标,我可以倾注我全部的心血……” 这跟他穷苦的出身有关。说到穷,城市里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在现代文明的穷山恶水中,还存在着这样原始野蛮的贫寒,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 他们家里兄弟姐妹五个人,夏天的时候穿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还能出门。到了冬天就只有两件棉衣,为此,兄妹几个没办法同时出门,谁出去谁穿。大半个冬天就一家人挤在一张肮脏的土炕上……因为家里只有两间快要塌陷的土坯房,一间狭小的放杂物,稍大点儿的就供一家人居住,根本没有独立的厨房,做饭的炉子紧挨着土炕,常年受油烟的熏染,家里到处黑黝黝,黏糊糊的。就连破棉絮,也裹满油脂,早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他到十几岁才有机会上学,学校在离家三十里外的地方,每天天不亮就要步行过去。晚上放了学,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山里的孩子都习惯奔跑。他就赤着一双脚不知踩过多少荆棘和雪地,有几次下大雨,他险些滑下山涧。冬天雪太大,跑慢了就有被冻死的风险。其实跑太快看不清路,也容易掉进雪坑。 可是,这一切非人的苦难他都咬牙挺过来了。就因为想逃离那片穷山恶水,还有那些迂腐不化的穷鬼家人,而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高中,得到了政府的补助。高中时代,我更加发奋努力,一心扑在学习上。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g大,我以为从此我就要扬眉吐气了……” 顾南笙猜他一定没有,进入大学之后,他更发现了自己的贫瘠。除了生活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说到这里孙耀华明显涨红了脸,他变得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我更自卑了……大学校园到处都是你这种人,明明一无事处,却凭借优越的生活条件,轻轻松松的得到想要的一切……”他们不用忍饥挨饿,也不用翻山越岭。他把自己悲苦的埋在土地里,拼尽全力长成一株歪脖子树的时候,他们却生长得何其肆意。他这个来自大山里的贫困生,跟那些沐浴着阳光中的少年相比,一眼就看出了差距。他身材矮小,面目黝黑,其貌不扬,过份的拘谨让他连脊梁骨都挺不直了,他把自己缩进尘埃里。在老师同学面前,他永远是可有可无的一粒灰尘,连发声的勇气都没有。同学眼中的他就是内向,自卑,沉默寡言的存在。 大家有活动都不叫上他。 他成了校园中的独行侠,也可以说是异类,永远悄无声息的穿行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管去图书馆还是食堂,他总是下意识的想要把自己藏起来,那些又黑又暗的阴暗角落就成了他的专属领地。 第一次想要步入阳光,就是在遇到那个女生之后。为了将猥琐的梦境变为现实,他又拿出了赤足奔跑的精神。他起大早帮那个女生打水,占位,有时候去食堂吃饭,也叫上她一起。开始她还客客气气的表示感谢,但是,意识到他在追求自己之后,她受到惊吓似的退缩了,开始冷淡疏远他。他知道癞蛤蟆想要吃到天鹅肉没有那么容易,必须要持之以恒。没想到反倒招来了她的厌恶,一天她突然告诉他,“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看到你。” 他沮丧了整整一天,躲在发馊的被子里掉眼泪。那天晚上他是哭着睡着的,夜里梦到她还是异常激动。早晨起来他有些恍惚,自尊被践踏后,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萌生出来了。 “我没有放弃,反倒更用心的坚守。于是,我开始跟踪她,那段时间为了掌握她的行踪我连课都不上了。有一次我看到她在校园门口遇到一只流氓猫很喜欢,就伸手去抱,结果那不知好歹的死猫挠伤了她,当晚我就抓住那只猫,剥了皮扔到她的车筐里。情人节那天,我特意割破手指,用血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这个世界上一定没人比我对她更好了。而她却离我越来越远。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看上了一个小白脸,跟你差不多的一个家伙,有几分长相,家里也有几个臭钱。那个婊子,她背叛了我……我一心想找她问清楚,告诉她别被那个小白脸骗了。结果就招来了他们的一顿毒打,我这条腿从那以后就残了。” “于是你怀恨在心,决定杀了她?” 顾南笙能说话了,但是,一张口声音嘶哑,完全是一副公鸭嗓。 第99章 颜宁的死 孙耀华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一条瘸腿吃不上劲儿,站久了就累,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说:“临近毕业的时候,在一个大雨夜,我终于逮到机会将她一刀毙命,那个贱女人肮脏的生命终于被我了结了。我在冷雨中揉捏着她丰满又热乎乎的屁股,所有做过的春梦都复苏了,我整个人血脉喷张,也是那个雨夜我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他半晌不再说话,眯着眼,吸着烟,时不时吧咂一下嘴,陷在无禁的回味中。 第一次杀人,他不仅没有恐惧,反倒是蹂躏死者的屁股让他回味无穷。 顾南笙的眼中闪过一丝厌弃,那是一种对低等生物的鄙夷。 顾南笙同时想到张仲义在审讯室里说过的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碰触过刚死的人,她们的身体还是柔软温暖的,跟活着的没有一点儿区别。” 当时他的心里就充满厌恶,和听到孙耀华描述他自己犯罪经历的感觉一样。而且,当时张仲义的脸上也浮现出这样的满足与猥琐。 顾南笙故意轻飘飘的问:“接下来,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又杀了几个女人,而且,每次都能顺利得手,还都从中获得了满足?” 孙耀华听出他语气中的怀疑,连他嘴角勾起的一丝僵硬的微笑,也深深刺激到了他。 “怎么?你不相信?告诉你,老子杀过的女人,比你碰过的女人还要多。从我购下这块地开始,足有几十个了。” 顾南笙心头一惊,还是“哗”一声笑了起来。 “你一个瘸子,又是个弱鸡,是怎么捕获猎物的?不是我小瞧你,一个稍微高点儿的女人,你都应付不了。” 一句话激起了孙耀华的愤怒,他反手给了顾南笙一巴掌。 动作狠戾,打得顾南笙的耳朵嗡嗡响了好一会儿。 孙耀华吐沫星子都要喷到他的脸上了:“这就要说到我的操控术了,你知道真正能操控人心的是什么吗?就你的那点儿催眠术,骗骗无知的人罢了。当时周成林带你过来,我就想,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真正的催眠是给你想催眠的人一个信仰,宗教一般的信仰……就像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给他们一个信仰,他们就能不惧生死,为国捐躯。同样,我也给我的人树立一个信仰,让他们为我做各种事。相比,我还能满足他们心底的愿望……” 顾南笙呸了声:“你树立的信仰也配跟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相比,你所谓的信仰,不就是催生犯罪,别人是用光明之火照亮人心,而你是催动黑暗的力量将邪恶的杂碎聚拢在一起。如果我没猜错,你所谓的满足他们心底的愿望,不过就是通过犯罪,满足他们各种变态的嗜好吧?” 孙耀华投来一丝赞赏的目光:“说你是个废材吧,照别人比,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灵气。人性有善有恶,本来就是两面的,两者共存,就看你激发的是哪一面。大多数人激发的是人性的阳面,而我激发的是人性的阴面,有什么不妥?那些倍受社会摧残,跟我一样偿尽生活苦难的人,他们就像阴沟中的老鼠,从来没有感受过阳光的温暖,他们一直处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受尽了欺压与凌辱,一个从未感受过善意的人,你凭什么让他信奉阳光?只有阴暗会给他们带来归属感和安全感。也只有犯罪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对这个社会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罪恶让他们成为这个社会的王者,为人所惧怕,可以肆意满足自己的愿望。像那些达官显贵一样,随意践踏生命。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感觉自己是个有尊严的人,而其他时间都是垃圾。” 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不能一直被否定被忽视,而那些人寻求存在感的方式就是犯罪。 犯罪不仅能给他们带来快感,还有可以践踏生命的那种自尊和骄傲。这个时候,这些个窝囊废终于有了操纵生死的大权,那种虚浮的满足感,让他们快乐似神仙,根本无力抗拒。 “所以,就算付出生命,他们也心甘情愿,就像赵洪强和许民那样?” 顾南笙盯紧他。 孙耀华的目光和他发生碰撞,得意已经让他冲昏了头脑,显然在他控制别人的时候,是首先催眠了自己。他的操控术才是真正的妖术,接触到的人都逃不过这个充满罪恶的怪圈,就像孙耀华说的,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恶的一面。但他将别人拉下罪恶深渊的时候,先是自己陷得格外深,深到无法自拔,坚信不移,那些傀儡才能被他的意念同化。 “我也没有亏待他们,在赴死之前,我总是先让他们享受一顿饕餮盛宴……”孙耀华吐了一口烟圈,脸上的神色又开始变得邪恶:“那个盛宴就是颜宁!有人把她送到我这里,倒是省了我自己去捕获猎物祭奠死亡。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还有几分姿色,而且那两个人不像我这么挑,只喜欢嫩得出水的女人。我把颜宁囚禁在这里,活着的时候给许民,死了之后给赵洪强,他喜欢死的,还冒着热气的……” 顾南笙的身体还是木僵的,却抑制不住的全身寒战。这个有几分干巴的老教授完全在他眼中变了型,扭曲的,全然没了人型,他像一个千年老妖。顾南笙震惊的同时,大脑在飞速转动…… 他忽然想到冉星辰说到的连环杀人案。 颜宁三十岁,在孙耀华的眼中已经老得有些索然无味。所以,他不可能把三十岁以上的女人做为自己的猎物。而连环杀人案中的几个女性,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岁,基本到了孙耀华不能下咽的年纪。如果朱晓晴的死真的可以划到连环杀人案里,那么,她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张仲义也不见得就是真的杀人凶手。 第100章 失踪案的真相 顾南笙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推断,是因为在他提到赵洪强和许民的时候,孙耀华并没有否认。他坦然承认赵洪强和许民的死他是知情的,没准他还是整个事件的导演者。 这就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他接触赵洪强和许民,触犯了孙耀华的某种禁忌。让他感受到了危机,所以,才不惜用两条人命引起舆论的沸腾来迫使他出局,同时斩断他探索某个真相的两条路径。顺着这两条路线挖掘到的真相一定是孙耀华无法承受的,所以,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顾南笙的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他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想……最开始他将目标锁定为赵洪强和许民,是因为荒地抛尸案。在他看来张仲义和赵洪强及许民身上有某种相似的特质……荒地抛尸案的很多疑点,让他对张仲义是杀人凶手的说法充满怀疑,为了破解疑惑,他将视线转向了赵洪强和许民……最后看上去和这些人没有什么特殊关系的孙耀华却坐不住了,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和荒地抛尸案的关系,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就在孙耀华承认他杀过很多女人,顾南笙以为连环杀人案就要露出眉目的时候,让他不可思议的是颜宁的失踪案竟被牵扯了出来。 这就引发了顾南笙更多更大的疑惑。 听了孙耀华的描述,再结合颜宁的年纪,还有孙耀华早年受到的心理创伤,顾南笙忍不住想,什么样的女性会成为孙耀华的理想猎物?答案呼之欲出。周成林办公室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不禁浮现眼前。十几条人命,又都是孙耀华嘴里那些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女人…… 顾南笙的心脏怦怦直跳,这样的意外收获绝谈不上惊喜。 而且,没人能保证听到这些耸人听闻的真相之后,那些被岁月封印的女人就能从惊悚的梦魇中走出来,向周成林说的那样去重新投胎做人。 因为,连他都有可能被孙耀华一起封印! 孙耀华和他畅谈犯罪经历,绝不是在坦白罪行,更不是因为喝大了。他是在直抒胸臆,满足自己的一种变态欲。这种症结早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就落下了,让他格外仇视顾南笙这种家世良好,又长相出众的人,他对这样的人简直恨之入骨。 所以,周成林带着顾南笙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打心眼里恨得咬牙切齿,很想撕碎顾南笙的优雅面皮,展露出他内心的邪恶,告诉众人,尤其是那些贱女人,让他们知道,纵使这些光鲜亮丽的小白脸,内里一样充满污秽,一点儿也不比他高级。 只有这样,他严重扭曲怨恨的灵魂才能得到一丝丝慰籍,心里那道缺失也才能稍微被填补。但是,想要完全填充是不可能的,从小到大一直不曾得到满足的缺失,早已形成深邃的沟壑,要用无数尸骨来填平。只有世界上那些直立行走的假面君子死尽了,那些上天的宠儿通通倒霉透顶,或许他才能感觉到平衡,但那一天明显不可能到来。 不过无所谓,一个小小的顾南笙已经让他很是得意了。而且,他会因此畅快上一阵子。 因为,他不仅在心理上得到了满足,还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从此之后,他又可以高枕无忧了。 孙耀华的脸上又露出了和蔼的微笑,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顾南笙,他是多么的满足。这种满足又让他心生和绚了,现在他又是一个让人敬仰的好教授了。 他也不吝啬夸赞后辈几句:“能从张仲义想到赵洪强和许民,说明你是有点儿脑子的。你这样的学生,应该会得老师的喜欢。只是,你的狗屁催眠术实在中看不中用,我以为你从催眠那几个人的过程中得到了什么,才不得不慌张的下手,但是,现在看来,你是一无所获。不仅如此,你还亲手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将自己埋葬了。如果不是你给张仲义那几个催眠过,也不能借助催眠这么敏感的话题煽动舆论。如果不是舆论的一再施压,市局的人也不会对你的催眠术产生怀疑,再加上网上的那些神助功,你被送到我这里做心理矫正,倒是个意外收获。本来我的意图是通过舆论,迫使公方停止将催眠术应用到破案中,中止你的工作,让你离开江城。这样我们也算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我很想摧毁你这个小白脸……现在看来,不是我欲亡你,是天。老天终于有一回是站在我这一边了。” “我没能从催眠张仲义,赵洪强和许民的过程中得到对破案有用的信息,我承认是我学艺不精。可是,你的操控术就真像你说的那么强大么?”顾南笙不屑的哼了声:“我想除了精神麻醉,满足那些人的变态欲外,你还使用违禁药物吧?” 提到违禁药物,孙耀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他盯着顾南笙,连表情都变了。 他的神色很怪,顾南笙突然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最后孙耀华笑笑:“以后你会有机会见识到的。那些药物可是好东西,它能满足人的任何愿望,不管你是想要金钱,美女,还是杀戮……它通通都会给你。那些青涩笨拙的小姑娘,被捉来后个个吓得面色铁青,瑟瑟发抖,全身肌肉都僵了,跟死人一样,碰一下还会大喊大叫,哭哭啼啼。这种时候男人是很难有欲望的,即便有,也很难尽兴。既然是女人,就要温柔如水,尤其一二十岁的女孩子,既要有少女的清甜,又能风情万种,这样才能讨男人欢心。给她们吃上药就好了,不用经过驯化就完全变了样子。不过这种药也不能一直吃,吃多了就傻了,人又变成了木偶,就废掉了,只能处死,给另外有需要的人。不过她们也都不亏,死前自己也很尽兴。而且,我不会让她们曝尸荒野,会将她们通通埋葬。在我们老家,曝尸荒野是很不吉利的,鬼魂游离不去,会一直缠着你。所以,我会给她们一个归宿。只有大学时的那个女生没办法,时间有限,当时只能将她沉塘。” 顾南笙身体内热血喷涌,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勉强有个人形的恶鬼。他混迹在人间,吸食年轻女孩儿的生命。 顾南笙强压心中的怒火,他淡冷的问他:“那朱晓晴被弃尸荒野是怎么回事?你不怕她的鬼魂过来纠缠你吗?还是那次的案件,是你操控的傀儡擅自行凶,脱离了你的掌控?” 第101章 故意围剿 提到荒地抛尸案,孙耀华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他一整晚近乎变态的癫狂在听到顾南笙的话后,忽然冷滞下来。就像酩酊大醉的人,终于醒过来了。 单薄暗淡的嘴唇紧抿,深邃浑浊的眸光猎鹰一般狠毒锋利的盯了顾南笙一眼。他显然没打算回答顾南笙的问题。这还是整个晚上他第一次牙关紧闭。 顾南笙从他讳莫如深的神色料定荒地抛尸案对他的意义非凡。或者说,这起犯罪也是冲撞了他的某些忌讳,一提起就让他大为不快,近而中断了他所有的炫耀。 顾南笙同时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杀机。 对此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从孙耀华步入这个房间,准备踩着他的自尊,登上人生顶峰的时候,顾南笙就知道他的死期到了。 有时候千万别觉得有人肯跟你推心置腹是件乐事,知道得太多,就有被“枪决”的风险。 “死后我会把你跟那些女孩儿葬在一起,你不是惋惜那些年轻的生命吗,去陪着她们吧。也只有你有这样的待遇,多像大观园里的年轻风流的贾宝玉啊。让我这个老人家羡慕。” 孙耀华拄着拐杖离开了。 顾南笙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他从冷硬的床上坐起来。自从进入强制隔离室,他就完全享受重症精神病患者的待遇,身上一切能了断生命的东西,例如能吞咽的装饰戒指,能用来上吊的皮带,鞋带通通被他们收走了。而脚上的一双鞋子也早在被他们捆绑在床上的时候甩飞了。现在顾南笙盯着自己一双赤裸的脚,脚踝上的皮早就磨烂了,旧伤不断添新伤,一片血肉模糊。以这样的形象去见那些姑娘,不免过于狼狈。而顾南笙又是个极讲究,要面子的人,所以,想想还是算了,这个大观园让别人进吧。 早晨孙耀华的助手按时过来送药,两个壮汉盯着他服下后才放心的离开。 一个助手再过来的时候,顾南笙已经像往常一样瘫软的歪到床上了。 他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顾南笙斜躺着的身体一直在抽搐,因为他大半条腿都垂在床沿,所以,抖动得格外明显。 助手凑近了看,找到顾南笙的脸,看到他脖子僵硬的斜扭着,眼皮上翻,整个人像要背过气去了。 他连忙打开门上的锁头,冲进去查看顾南笙的情况。 才一凑到床边,刚刚那个还疑似癫痫发作的人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动作灵敏,出手又准又狠,指掌在助手的脖颈上用力一劈,男人的身体摇晃了下,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顾南笙迅速走到铁门边,查看走廊上的动静。几次试图挣脱,他已经基本摸情了这里的情况。强制隔离室在走廊的尽头,中间有诊疗室,和另外两间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的房间,门一直是锁着的。冲出走廊就是大厅,这里毕竟不是专科医院,强制隔离室做得没有那么封闭保险,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改造来的,把门和窗户都装上了铁栅栏。 平时孙耀华会派人在厅门口巡视。但是,今天显然没有人。 每天按时服药,现在的顾南笙基本成了一个废人,再加上铁门一直锁着,大家对他的防范明显松懈了。 而孙耀华亢奋了一整晚,这会儿应该的卧室补觉。 顾南笙快速闪出厅门后,他没走大门,而是刻意躲开监控,从浓荫掩映处的一片栅栏上跳了出去。 直到双脚落地,顾南笙心想,完美,没人发现他。 他看了一眼几里外的村庄,又看了看通往江城方向的那条曲折大道。他毫不犹豫的朝通往江城的方向奔去。以他现在的臭名昭著,和孙耀华的德高望重,就算跑到村里也没人会保护他。孙耀华追过去只要轻轻的一煽动,他不仅会被交出去,没准还会被群起而攻之。 走大路一侧是山,两边也有树木遮挡,不行就往山上跑,逃生的机会反倒多一些。 少了束缚的一双鞋特别不适合奔跑,奈何他没有孙耀华年轻时赤足狂奔的本事。 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顾南笙的速度。 没跑出一百米,他就听到呼啸的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震得顾南笙心里“咯噔”一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威风赫赫的摩托车冲破围栏,骑手“哼哼”的不断加大马力,老远就可见的神色癫狂,哪有一点儿掉以轻心的样子?只怕连孙耀华也没有在酣睡,他兴奋得根本睡不着,因为他们早就做好了捕猎的准备。只等猎物跑出围栏,就开启一场激烈的射杀。 顾南笙才意识到,这场围剿是孙耀华故意设计好等着他的。只要他一跑出他的领地,他便杀死他。 一个有严重心理障碍,已经发了疯的催眠师,用催眠术将人致死之后,又从治疗室跑出来伤害无辜,被正当防卫杀死了,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也许还有人会拍手叫绝呢。如果实在没法交差,那就再推出一个傀儡,反正,正当防卫过当也不是多重的罪名。 顾南笙咬紧后牙槽,这个老教授还真是心狠手辣,几个小时前还在从他这里寻找优越感,几个小时后,就要以,“你知道的太多了。”处决他! 顾南笙很快被骑手追上,他像耍猴一样咆哮着围着他打转,不时刻意从他近身处贴合而过,接着一阵讽刺的狂笑开走了。 顾南笙几次都险些被迎面而来的摩托车撞到,有一次车把刮住了他的衣服,将他狼狈的往前一带,鞋子飞出去一只,他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第102章 死里逃生 接着又响起了嚣张的哄笑声。 在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这世界的丑陋邪恶都聚集全了。 顾南笙撑着地面站起身,他抹了一下嘴角,脸上竟现出一点儿微笑,看着非常邪气,而且有血性气。 骑手不笑了,满是杀气的盯紧他。 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顾南笙挑衅的看着他,轻轻挑了挑眉。 骑手轰出几声巨响,前轮猛地抬高,眼镜蛇似的再次朝他发起冲刺。这次他的眼神中没有耍弄,而是一招毙命的狠戾。 车子急风一样驶来,近身的前一秒,顾南笙灵巧侧身,一个后旋踢,整个身体几乎腾空而起,将骑手从座椅上踢飞了出去。 摩托车失去控制后,疾驰而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被踢飞的骑手呻吟着,从地上爬起身。 杀气腾腾的朝他逼近。 顾南笙眼见从他的袖口里吐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利刃闪着寒光。 一阵疾风逼近,顾南笙灵巧的闪身躲过,男人转身又举刀向他劈来,顾南笙使出自己最有杀伤力的单腿连踢。可是,眼前的男人也不是吃素的,看着精瘦,出手却异常凌厉。 顾南笙被孙耀华连续折磨了几天,喝不足水,吃不饱饭。虽然喂给他的药,他会尽量想办法混过去,实在躲不过的稍后也会吐出来。所以,药效对他的影响有限。但是,电击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就在昨晚他还经受了一次生不如死的历练,现在虽然头脑清醒,身体行动自如,但毕竟体力有限。跟这个吃饱喝足,只等着这场围剿的猎手相比,很快便力不从心。回击也都失去了致命的力道。 猎手瞅准时机,忽然一个猛扑,将筋疲力尽的顾南笙扑倒在地。单膝跪在顾南笙的背上,一条胳膊从后面锁住了他的喉咙。 力道之大,让顾南笙顿时呼吸困难,眼球爆裂,要在这种极度缺氧中晕死过去。 顾南笙意识迷忽之际,用余光扫到一道白光正高高落下,朝他直刺过来…… “砰”一声响动。 钳制他脖颈的力道慢慢消失,抵在他脊柱骨上的尖锐疼意也消失了 顾南笙艰难的抬起眼皮,恍惚中看到一个人影朝他奔跑过来。 在孙耀华的强制隔离室里,他被迫服下两粒药片,助手一走,他连忙到洗手间人工催吐,一阵阵剧烈的翻腾,痛苦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两片药片想完全清除是不可能的,他还是受到了效药的影响。感受到了孙耀华所谓的这种药“无所不能”功效。它可以幻化出任何你的心中所想…… 他乏力的靠在床沿,头昏脑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就看到这样一道影子,纤细高挑,看不出她的样貌,但是,身体的曲线轮廓优美动人,异常熟悉,是他亲手揉捏塑造,并无数次临摹过的。在她的身后是一个巨渊,无数白骨吞噬其中,本来该是阴森恐怖的。她就从那里走出来,但是,所到之处,光茫闪烁。 顾南笙被道道光茫晃得睁不开眼睛,头疼的有些厉害,他用力眯着眼睛。急切的想要看清来人的样子。 直到她越走越近,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原来这就是他的心中所念。 顾南笙想,被孙耀华困在囚室这几天,他是有些思念冉星辰的。 他费力的抬起一只手,迷迷糊糊的吐出一句:“让我摸摸你的脸,我比想象中的要想你。” 他的手被一把攥住,接着按到了她湿漉漉的脸上。 “顾南笙,你这个混蛋,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她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往他还算完好的胸口捶了下。 就是这么一下,将顾南笙的神智彻底拉回了现实。原来是在医院,眼前耀眼的白光是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眼前的冉星辰也不是幻想,而是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人,她就趴在他床头。 顾南笙抬起胳膊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紧紧抱住她。 他长舒了一口气:“我这是死里逃生了吗?” “如果不是周队及时开出那一枪,你早就没命了。” 到现在冉星辰仍旧心有余悸,如果他们再晚到几秒钟,顾南笙可能真就没命了。千钧一发之际,周成林给了案犯一枪。 “那还真亏了周队。不过,你怎么会在那里?” 冉星辰给刑侦队的时限已到,她一大早去市局找周成林要最后的答复。就见整个刑侦队正以暴风之速出动,周成林呵斥大家动作麻利,冉星辰看到他将早就申请好的配枪带到身上,就预感到不妙,知道刑侦队接下来要有大行动。 “出什么事了?周队。” 周成林看到冉星辰,目色深沉:“顾南笙可能要出事。” 冉星辰脑袋“嗡”一声要炸开了。她反应也很快:“警车太慢,坐我的车。” 她今早开的是顾南笙的车,昨天她的汽车故障,被拖去4s店维修了。 冉星辰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当f1赛车手的潜力,她驾驶着顾南笙的那台庞然大物一路低飞,出城之前还闯了几个红灯,周成林一边给交警大队的人打电话…… 只因她听到周成林说顾南笙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安排监视孙耀华的线人今早发来消息,说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孙耀华一大早就将门口那些守卫都撤走了。 平日的老教授都是非常谨慎的,即便顾南笙已经完全被他们控制,又是这种四处荒芜的地段,门口还是从来不离人。周成林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老教授的心思狡诈,他把家选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到底为了什么?除了人烟稀少,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发出任何怪异的声音,远在几里之外的村庄也听不到。喧嚣的都市就更不用说了,天高皇帝远,没人能管得了他。眼线都不敢真的靠近,只能在一定距离外用望远镜观察孙耀华居所的情况。 多年从事刑侦工作的特警都有他们独特的敏锐性,情况稍有变化,便意识到不对。 第103章 演戏的精髓 “孙耀华可能要大开方便之门,借机处决了顾南笙。”路上周成林揣测的对冉星辰说。 冉星辰先不管内幕是什么,只管一路疾驰。她所有的精力都凝结在一个点上,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紧前方路况。只知道跑慢一步,顾南笙可能就有生命危险,跑快一步,就有一线生机。她驾驶车辆就像自己在全力奔跑,将所有潜能发挥到极致。 终于从命运之手,夺回顾南笙的一条命。 其实,当时顾南笙自己也意识到危在旦夕。孙耀华住所一定范围内的信号都被屏蔽了,只有跑出一定区域,才能发出求救信号。 周成林最后一次去办理手续时,按照他们的约定在指定地点放置了通讯工具,为避免故障,线人每天按时检查,做好防水的同时,防止电池没电。 顾南笙如果逃出来,会发出求救信号,刑侦队的线人及时出动救援,几分钟就能抵达。 但是,不等到达指定区域,顾南笙就被孙耀华出动的猎手拦截。线人接收不到信号,植株又遮挡了顾南笙的行踪,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危机。 好在冉星辰和周成林及时赶到,既然发现情况不对,周成林一分钟都不想等下去了。当时顾南笙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觉得太冒险了,如果省里派来的专家在他这里出了问题,他吃不了兜着走。 冉星辰给顾南笙倒了一杯温水。看他一口灌了下去,还觉得不够,又让冉星辰倒了一杯。 这几天他极度缺水,饥饿还可以忍受,脱水太难受了。孙耀华事事都在挑战他的极限。 冉星辰心酸的说不出话来,几天的时间再见,顾南笙狼狈的几乎认不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褶皱肮脏,谁能相信这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 更让冉星辰心疼的是,他明显瘦了一圈,明艳的脸上本来就没多少肉,现在下颌处的骨头都凸出来了,棱角更加分明。 医生检查之后,发现他的身上多处有损伤,手腕和脚踝处尤其严重,已经化脓了。 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顾南笙还在昏睡中,仍旧疼得不时抽动。 冉星辰随着他的动作,心脏一阵撕拧的疼。天知道顾南笙这几天到底经受了什么非人的苦难,能够让一个神采飞扬的大男人伤痕累累,还瘦脱了相。 顾南笙睡过一大觉后,又补足了水,精力恢复很多。他问冉星辰:“周队他们将孙耀华带去市局审讯了?” 冉星辰神色暗了下,抬眸说:“我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他就带人去逮捕孙耀华了。医护人员推你进病房的时候,我接到周队的电话,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孙耀华已经吊死在了自家的客厅里。因为我在这边照顾你,尸检是其他人做的,说是体表没有明显损伤,是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大家怀疑是自杀身亡。” 顾南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周成林他们当时出现得那么突然,孙耀华怎么知道他的计划失败了?就算他通过枪声,或其他方法判断出了纰漏,以他的顽劣程度也绝不会一死了之的。 顾南笙立刻给周成林打电话,问清孙耀华自杀的事后,又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孙耀华的罪行,让他去调查一下当年那个女大学生的情况。 挂断电话后,他决定:“我们回市局。” 冉星辰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 “医生说你要注意休息。” 顾南笙完全不在乎:“没事。” 他先在病房的浴室洗了个澡,再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仿佛瞬间得到了新生。 回市局的路上由冉星辰开车。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路上光影闪烁,割裂着脸颊一闪而过。顾南笙注视着窗外的灯红酒绿,有恍若隔世之感。 冉星辰握紧方向盘,即便到了现在她也没有完全放松下来。顾南笙的命是抓到手里了,可是命悬一线的那种后怕,却像阴影一样,久久挥之不去。载着周成林赶去救援的时候,冉星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紊乱的,身体里一根弦紧得像要断掉了。 此刻,她责备的问:“你跟周队有计划,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 说着,冉星辰别过头去,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顾南笙拉过她一只手攥在掌心里。 “就因为你担心我,所以才不能告诉你,你是使敌人彻底信服的关键。”演戏的精髓就是首先自己相信了,别人才会相信。“市局选中孙耀华为我做心理矫正,他不会没有怀疑。所以,他一定会监视我身边的人。你的反应,加上他本身的自大,就会让他坚定不移。” 原来如此。冉星辰现在有太多的疑惑还没有解开。 “你是什么时候和周队商订这个计划的?在孙耀华借着赵洪强和许民的死,刻意散布那些你有严重心理问题的言论,搅得舆论一阵沸腾之后?” 这么想,还比较想得通。 但是,顾南笙接下来的话,让冉星辰吃了一惊。 “赵洪强和许民的死,的确是孙耀华透漏给媒体的,他是想通过媒体对市局施压,停止我的工作,这样我的调查就中断了。”顾南笙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但是,那些关于我左右脑冲突和杀人的猛料,是我自己爆到网上去的,包括舆论的疯狂发酵,都是我找专人运作的结果。” 冉星辰不可思议的看向他,光与影中,顾南笙消瘦的脸,那样陌生,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坐在车厢的暗影中,是那样的讳莫如深,他像一口井,深邃得叫人害怕。 冉星辰连忙转过脸看前方路况,她不敢长时间看下去,担心自己会掉进去。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竟是你自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南笙觉得以冉星辰的聪慧程度,她能想得到,她是太震惊了,貌似还有一点儿惶恐。他就知道,每一个走近他深处,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会产生恐惧的感觉。亲近的人都怕他。他略微失落的转过头去,声音仍旧很淡:“将计就计,我本来就想走近孙耀华,贴近犯罪,本来还找不到机会。既然他先出手了,用赵洪强和许民的死强迫我出局。我就干脆利用他设的局,达到我的目的。我一直坚信,了解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贴近他,犯罪也是一样,只有走进了,才能感受到独属他的邪恶。” 第104章 他早有预谋 “你为什么想要接近孙耀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孙耀华在公检法系统的形象一直非常正面,他德高望重,算心理学界的大拿,鲜少有人不尊敬他。即便这些年他真的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但至少在今天之前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没人会将他跟犯罪联系在一起,顾南笙为什么会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他? 顾南笙回答说:“从张仲义死在审讯室的那天开始,我就开始怀疑这个老教授了。” 不行,心里的震惊已经让冉星辰没办法再安安稳稳的开车了。虽然再有几分钟就到市局了,她还是忍不住先把车打到路边停下。 顾南笙每抛出的一句话,对她而言都是重磅炸弹,如果不一个一个的将疑惑解除,她将没心思做任何事。 车停好了,她纤细的手指按开双闪。 “说吧,把你瞒着我的那些事都说出来。” 顾南笙见她端正了身姿,一本正经,他微微侧过身子,也认真的看着她说:“我在催眠张仲义的时候,他说他去到了一个黑色海岸,像夜一样黑的海岸……在那里他看到一条美人鱼,被一张大网束缚住,他上去抚摸美人鱼的大尾巴,整个人热血沸腾,他想在美人鱼的身上作画。他还说,美人鱼乞求他放过自己,而他的说法是就算没有他,别的野兽也会将她吞噬。于是他将她拖上案,从她的大尾巴开始大肆意渲染……”冉星辰听他叙述这些,简直一头雾水,做为一名法医,她完全破解不了这些密码,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失意画家的胡言乱语,就跟他那些色彩混乱的画作一样,简直毫无章法。她甚至怀疑张仲义的思维都是混乱的,就仿佛他混乱的人生。 顾南笙说:“人在被催眠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它独特含义的,就像一串密码,破解后就会发现它们都有其象征意义。海岸通常指社会,但是,张仲义眼中的社会是混浊黑暗的,预示着他可能身处罪恶之中。在黑色的海岸上他见到一条长着大尾巴的美人鱼,黑夜和尾巴俚语都有性的含义。他在说到自己被夜色裹挟和美人鱼的大尾巴时很兴奋。美人鱼被大网束缚,动弹不得,他抚摸尾巴热血沸腾,当时这里就让我感觉到犯罪的气息,束缚和性侵犯。他在美人鱼的身上作画,色彩还是他钟爱的那些颜色,他钟爱什么样的颜色你应该知道……颜色代表着情感,这绝非一个男人对待一个女性的正常情感。他说就算没有他,这条美人鱼也一样会被其他野兽吞噬……” 顾南笙解释到这里,冉星辰感觉越来越明朗了,她也有点儿了解张仲义的心理图像了。 可是,顾南笙当时既然解读出了这些,为什么不跟大家说呢?他又是怎么把这些跟孙耀华联系上的? 顾南笙没等她发问,他接着说:“当时没跟周队他们说,是因为我只解读了张仲义这番话里的象征意义,觉得他的心里充满罪恶。但具体是哪种犯罪,我一时也想不明白。催眠就是这样,这就是它不能直接用来审讯,掌握案犯犯罪过程的原因。还有就是,一个人心理有犯罪的倾向,但你不能把它直接等同于犯罪……” 是什么让他受到点拔,茅塞顿开的呢? 就是在张仲义死后的审讯室里,人群中一个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转过头,在看到孙耀华的那一刻,心头的迷雾重重刹时间破开了。难怪在听了张仲义的那番话后,迷惘又熟悉,张仲义心理图像充斥的那种邪恶气息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那时他突然想到了,就是在孙耀华家的客厅里,他墙上的那幅画他搭眼一看,就给他那种诡异至极的感觉。虽然是色彩明快的金色海岸,却不合适宜的散布着一群野兽,看上去姿态闲适,是一片平和景象,在敏锐的顾南笙看来,却个个做好进攻的姿态。张仲义口中的其他野兽,让他想到了那幅画上的百兽图……而更加让顾南笙充满怀疑的是,他想到那幅画上不远处礁石边描绘的恰好就是一条长着大尾巴的美人鱼。 一个人在作画的时候,映现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心理,这跟催眠时抽象的描述有点儿像。 但是,仅凭一幅画就认定一个人有罪,实在太草率了,说出去只会让人匪夷所思。以孙耀华在市局人心里的崇高地位,说出去不仅没人会信,还极有可能将这话传到孙耀华的耳中,打草惊蛇。 所以,顾南笙干脆选择不说。 同时寻找其他的“兽”,来印证他的猜想。 他从周成林提供的名单里寻找性侵过女性,又被孙耀华做过心理辅导的案犯。两个最合适的人选落入眼帘,就是赵洪强和许民,他们和张仲义身上有很多共性,在顾南笙看来,具备相似的特质。 这世界上,案犯的心理的确是有共通之处的,不然研究犯罪心理就没有意义了。 对许民进行催眠之后,他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孙耀华没准是个犯罪大佬。 “许民在被我催眠的时候也提到了海岸,这个社会很可能就是张仲义眼中的社会,污浊,充满犯罪。他说到海浪冲刷身体时,用的不是手脚,而是四肢。只有动物才说四肢,他就是一只野兽。刚才我说过,张仲义在催眠时也提到‘其他野兽’,没准这里就包括许民。许民还说到毛发,而毛发可以暗指动物的皮毛,也可以指女性私处的毛发。这里也包含了野兽和性的内容。接下来他说到浪花的洗涤像女人细嫩的手,让他舒服得仰天咆哮,女人细嫩的手这里就应该指性,而且,只有野兽才会咆哮,这又让我想到那幅画。还有沸腾的黑色血液……有没有感觉到许民整个的心理图像中,也都是犯罪,女人,还有性?赵洪强虽然描述的话语跟他们不同,但是,我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就像最初看他们的资料那样,在这些人的身上,有一种极类似的特质……” “所以,你彻底认定了孙耀华跟女性犯罪有关?”冉星辰还是感觉不可思议。她没想到早在催眠张仲义的时候,他就有了想法。一直以来,他表现得毫无头绪,原来是不想打草惊蛇。至始至终,他都在按计划行事。冉星辰感慨:“你真的将我们都骗过了,大家都以为你这段时间的工作一无所获。既然已经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你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揭穿孙耀华的真面目。” 第105章 我回去跪搓板 顾南笙咧嘴笑了声,仿佛觉得她幼稚。 “什么真相?像你说的,这些只是我心中的猜想,做不得数的,更不能做为定罪量刑的依据。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右脑运作的结果,我超强的敏锐性早在审讯室的时候就告诉我,张仲义的心理图像跟孙耀华家里的那幅画极其相似……但是,有这种脑结构的毕竟只有我一人。如果我说孙耀华跟女性犯罪有关,别人会问,跟哪起案件?他的做案手法是什么?证据呢?如果我说是根据那几个人的心理图像,会不会被笑掉大牙?抽象话语的解读,不可能做为证据。法律上没有这样的规定,它只能做为推理真相的一种辅助手段。最切实可靠的办法就是拿到有利的物证或者证言……” 冉星辰忍不住接着他的话说:“所以,你就不惜借着孙耀华利用舆论把你淘汰出局的机会以身犯险?名誉什么的甚至都不管了,你就不怕自己的猜想有错,这一切都没法洗白了吗?” 顾南笙嘴角勾起一个笑,他的邪魅不羁又回来了。“怎么会错,赵洪强和许民同时死亡,我就知道这一次我猜对了。孙耀华如果不是心虚,惧怕我查出什么,怎么会这么大手笔?” 冉星辰睁大眼睛看着他,迟迟从震惊中回不了神。谁能想到这些竟是顾南笙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他不仅精明,还狠戾。做事方式极端的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他的冒险精神,一定程度上让他看起来像个亡命之徒。 “如果你始终逃不出来,发不出求救信号呢?就在那里等死吗?” 顾南笙淡淡说:“当然不会,我和周队约定的时间就是一星期,如果一星期内我没有发出求救信号,不管我的目的是否达成,他都会以市局的名义去把我带出来……只是,没想到孙耀华会这么急不可耐,一星期的时间不到,他就对我下毒手了。估计是担心留着我的时间太久,会夜长梦多。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省里就有新的指令下来,一旦我从他那里离开,他就很难再找到下手的机会了。谨防他的罪行曝光,他宁肯冒险杀掉我,也不会任我再追查下去。” 冉星辰沉思片刻,忽然问他:“会不会因为孙耀华看到沸腾的舆论迅速平息,之前对你进行猛烈抨击的火力也在逐渐减弱,所以,谨防市局的人提前把你带走,他才选择尽早下手?” 顾南笙疑惑的眯起眼睛,有些不解舆论的转向怎么会这么快?按他的预期是要再等一段时间。 冉星辰看出他的疑惑:“是刘阿姨,她来江城了,她以金诚药业董事长夫人的身份招开了记者会,澄清了有关你弟弟去世的谣传。另外,她应该也托人安排了几个媒体负责人,所以,舆论的风向才会扭转得这么快。” 顾南笙薄唇抿紧,沉默的望向窗外。 冉星辰本来想说,“阿姨也没想到……”但是,不管怎么样,刘萌的无心之举都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我死了,她应该会感觉很痛快,也算为他报仇了。” 冉星辰已经发动了引荐,顾南笙幽幽的声响就夹在细微的轰鸣中。 冉星辰的心脏也在随着车身微微颤抖。 时间已经很晚了,刑侦队里仍旧灯火通明。黑夜当白昼用,大家仍忙得不可开交。 周成林一筹莫展的缩在办公椅中,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虽然接到了顾南笙的电话,知道孙耀华是连环失踪案的凶手。 但是,因为孙耀华上吊自杀了,顾南笙又在医院,简单的对话并不能完全破解玄机。只知道孙耀华这个变态杀手,几十年来杀了很多年轻女孩儿。可是,那些女孩儿的尸体在哪里? 孙耀华只说将他们通通埋葬了,具体埋在哪里他却没有说。 周成林又搬出那些卷宗,时至今日再看,他有些热泪盈眶。这些女孩儿终于有望重见天日了。个个可以认祖归宗,不用再这么“颠沛流离”了。 他嘴唇颤抖,积了一截的烟灰掉到卷宗上,焦黄了一片。 周成林连忙将烟按灭,他愧疚的拂去上面的烟灰。眼中积蕴的温度更高了,总感觉对不起这些女孩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这么久,却一直没能将她们找回来。而凶手还被他一直敬仰着……如果那些女孩儿泉下有知,一定满是怨言。 办公室的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周成林眼眶的热泪来不及擦拭,恼怒得想要爆粗口。 抬头看到是顾南笙后,整个人大喜过望。 “顾老师……”周成林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顾南笙简直成了他心里的定海神针,没有这个小崽子不行。“我正想跟你好好聊聊,又怕打扰你休息,心里正念叨,你人就出现了。” 冉星辰随后跟了进来,看到周成林,愣了下:“周队真是铁血柔情啊。” 周成林胡乱擦了一把:“别嘲笑我,你之前不也是怒发冲冠,说只给我两天的时间,时间一到我不把顾南笙交出来,你就与世界为敌,发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把市局搞臭。” 冉星辰脸上一热,只觉得面上无光。 顾南笙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她,他毫不避及的问她:“为了我与全世界为敌?你就那么爱我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种放缓的慢节奏,一个字一个字的拖得很长,咬字也很重,特别挑拨人心。 冉星辰用刻薄回击了他:“哪知道自己最后竟变成了跳梁小丑。” 顾南笙能屈能伸。 “回去我给你跪搓板。” 周成林打了一个激灵,年轻人太会撩了,把他这一把老骨头都撩酥了。想想几天没见到自己的老婆子了。 第106章 心理创伤 “跪搓板的事你们回去慢慢讨论,现在赶紧跟我对接一下案情。”周成林先招呼活菩萨入座,然后通知专案组成员马上开会。 如果不是顾南笙过来了,他铁定要坐在办公室里抓心挠肺一整晚了,他实话实说:“现在整个市局的压力都很大,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事,需要对外有个交代的已经不单公安系统,整个江城的领导都在拿局里的领导试问。我这个芝麻粒大的刑侦支队长现在就是个屁,什么责任都担不起。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光等着受处分开除公职就得了。董副局长今天去求了局长,局面由他老人家先撑着,但是局长说了,我们行动要快,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陪我们折腾不了太久。我们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找到孙耀华的犯罪证据,确实藏尸地点,只有这样才能交差。” 冷静下来的时候周成林觉得自己疯了,竟然跟顾南笙一起实施这么疯狂的计划,他是左右脑同时开发的犯罪天才,而他只是一个吃公粮的小刑警而已。年纪也不小了……但是,话说回来,人不轻狂枉少年,再循规蹈矩就真老了。周成林就是看上了顾南笙那种有勇有谋,敢想敢做的英雄气,才不计后果的配合他演这么一出戏的。 他的想法是,如果最后计划失败了,不成功便成仁。他也对得起那些失踪多年的受害者了,同时不枉自己怀着英雄梦,当了一回刑侦警察。 至少他不用像其他很多休退的老刑警那样,直到死去都为自己手里一直未能侦破的悬案耿耿于怀。 大家很快在小会议室里齐聚一堂,再看到顾南笙个个心情别样。 那些标志性的大茶缸子又开始冒着热气,浓黑的茶叶毒药一样滚进每个熬夜致死的人的肺腑。顾南笙都怀疑它的提神功效,觉得它醒的不是人的脑,而是心理。 周成林惯常性的率先端起缸子喝了一大口,顿时神采飞扬,声音洪亮。 “现在开始开会吧,先由顾老师跟大家简单说一下案情。” 顾南笙将他被处决前,孙耀华跟他“谈心”的内容梗概说了一遍,从孙耀华的话里就能听出这几年他残害年轻生命的事实。 一个警员听后不可思议,“一个人犯了罪,又不是多么光彩的事,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犯下的罪行说给你听呢?” 顾南笙冷笑一声:“作为一个资深案犯,他可没觉得犯罪是件不光彩的事。相反,他觉得那些都是最值得他炫耀的丰功伟绩……” 人的心理发展受早期的影响最大,儿时的心理创伤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 “孙耀华在极度匮乏的环境中长大,他的生命力的确很顽强,但是,相比他的心理却既脆弱又敏感。越是这种人,自尊心往往越强。高自尊又得不到与之相匹配的高礼遇,这就注定了他的矛盾心理。说到撕裂,他的程度不比我轻。” 这种时候他还有闲心说笑,顾南笙轻笑一声,又说:“他的敏感让他觉得不被尊重,就等同于羞辱,每天遭受耻辱的他自卑的把自己的头缩在胯下。而他倔强的性格又不甘忍受这种耻辱,所以,他无时无刻不想出人头地,高人一等。然后把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底下。而他最仇恨的人是哪种类型的人?” 冉星辰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向他,当然是他这种人,别说孙耀华,现在连她都恨得牙痒痒。 顾南笙向她投去知情者的会意一瞥。 “就是我这种人,在他最敏感脆弱的青少年时代,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儿,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迈出一步,却遭到了女孩儿的拒绝。对于一个心理发育正常的人,被一个女人拒绝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心理极度扭曲的孙耀华而言,这就是灭顶之灾。在他看来,这种灭绝性的灾难发生的根本原因,除了那个女人的背叛,就是我这种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和长相的男人的横刀夺爱。愤恨的种子早在那时就种下了,成了孙耀华一个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 他咬紧牙关出人头地,也是为了报复,但是,光报复还不够,还得践踏,才能满足他极恶的灵魂。这种心态就好比一个人落魄狼狈的时候被人羞辱过,待他发达了,他就会加倍的还回去。他不光是要证明给别人看。所以,他跟我讲述他的罪行,绝非是在坦白,而是炫耀。他要让我这个‘羞辱过他的人’看看,他不仅站起来了,还变得强大,掌握生杀大权。当初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女性不仅能被他玩弄,还能肆意处决。只有这样,他的自尊心才能得到极大满足。 还有一点,就是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让这个老教授过份的膨胀和志得意满了。他明明已经站到人生的巅峰,可以肆意荼毒生命,却没人顶礼膜拜。老教授有了独孤求败的乏味感。就像人没钱的时候做梦都想有钱,而真正有钱的人,却又感觉不到有钱的快乐。一直以来孙耀华的罪行太密不透风了,做了这么久密闭城堡中的国王,老教授也想撕开口子透透气。一边作恶多端,又一边受人尊崇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会麻木。有时候他也需要卸下面具,露出自己邪恶的真面目,透气的同时,顺便让人望而生畏。是不是更刺激?” 在场的刑侦人员竟大半跟着点头,很快意识到不对,他们又不是变态杀手,犯罪的快感他们怎么可能有? 但是,顾南笙讲述犯罪心理时,就像站在人性的阴暗面,轻轻松松的说出了每个人心里的邪恶。 周成林一时间充满感慨,平日里那么勤恳谦逊的一个人,大家都将他的贫苦经历做为宝贵经验,以为那是促成他成功的不懈动力,对他坚韧朴素的美好人格形成了历练。有道是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然老教授如何有那一身的芬芳和傲骨? 原来都是假象。贫瘠不仅能锻炼人的品格,还能促使一个人营养不良,发育畸形,最终长成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 冉星辰平时日就对孙耀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的人品是上天,还是入地,她都不怎么感觉惊讶。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 “你是顺着张仲义这条线索联系到孙耀华的。那他应该跟荒地抛尸案有关系才对,为什么他对连环杀人案绝口不提?”反倒一直炫耀多年来残害的那些年轻生命? 第107章 心疼我了 顾南笙锐利的眯了眯眼,起初这也是他最疑惑的地方。 “孙耀华应该和朱晓晴的死无关,而张仲义也不是杀害朱晓晴的真正凶手,整件事另有隐情。当时我提到荒地抛尸案的时候,孙耀华的表情顿时变了,他先前的得意一扫而光,对整件事也绝口不提。结合他的犯罪特点,会发现,他钟情的受害人是十几到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而连环杀人案的女性受害者年纪普遍偏高,更让我笃定他和连环杀人案无关。” 午夜的办公室里,思绪发生激烈碰撞的冉星辰大脑运转迅速:“有没有可能是张仲义背着孙耀华自己实施的犯罪,而你偏又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他的头上,所以,让他大为不满,或者说恼羞成怒,当你提到荒地抛尸案的时候,他才会流露出那样的神色?” 顾南笙靠在椅背上,听完冉星辰的话,他轻叩了几下桌面。 嗓音轻淡:“我分析过,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张仲义做为荒地抛尸案的凶手本身就疑点重重,当时已经分析过了。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顺着这条线索找到孙耀华头上。还有就是孙耀华做为一个犯罪心理学专家,他的能力不容质疑,他识破犯罪的敏锐性非比寻常。他能通过心理辅导,嗅到心仪的犯罪,选出和他志同道合的性变态。 之前我一直以为张仲义,许民,赵洪强等人,是他豢养的作案工具,但是,现在我不那样认为了。相比可操控的傀儡,他们更像各取所需的合作伙伴。孙耀华身体上的先天性不足,加上他又是个瘸子,很难捕获猎物,所以,他需要猎手。而那些被他选中的性变态,需要女人来满足各种变态嗜好,这种欲望会像毒品一样让他们上瘾。但是,受社会地位的限制,他们想肆无忌惮的犯罪几乎不可通。孙耀华可以为他们提供作案条件,还能万无一失的处理尸体。不然,那些失踪的女人是怎么突然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的?如果是简单的抛尸,这么多年不可能一具都没有出现。 孙耀华很擅长操控人心,他知道如何凝集罪恶,他在那些人的心中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精神领袖,他们受他领导,听他指挥,并对他唯命是从。我想除了他能帮他们满足变态欲,还有一种精神类药物,也在起着重要作用……它不仅能让那些被掳获的女人放弃抵抗,跟那些妖魔鬼怪一起沉沦,充分满足他们的变态欲。还能给那些阴沟中的老鼠以虚幻的满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有尊严的王者。这对一些常期受歧视和排挤的人而言,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想到药物在他身体里发挥作用的时候,他都有一种近乎疯癫的快乐。 周成林对顾南笙的这番话深表认同:“不管是蹂躏女性,还是对药物上瘾,对那些人而言都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余生只能依仗孙耀华。就像顾老师说的,把他做为精神领袖。和孙耀华一样,那些人的自尊也都是从犯罪中获得的。还有什么比信念的力量更强大?所以,孙耀华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他们的生死。” “周队说得没错。孙耀华作恶多端二十几年,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足可见他的缜密和万无一失。和那些人之间,早已达成了铜墙铁壁的共识。如果有一个人像张仲义那样贸然行事,他的罪行也早就败露了。”顾南笙沉吟须臾,桃花眸子微微抬起:“我怀疑他在保护什么人,张仲义不过一个替罪羔羊,为的就是掩护那个真凶。” 而那个真凶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跟孙耀华这群蛇鼠一窝又有什么联系? 思考让整个会议室陷入沉静。 周成林拍了拍桌面,振奋精神:“先把眼前的案子破了,再追查荒地抛尸案的真凶。连环失踪案有眉目,已经是意外收获了。”他接连按排任务:“蒋中兴,你盯紧医院那边,袭击顾老师的案犯情况只要一稳定,立刻对他进行讯问,列出同伙的名单。孙路,催着检验科,今天送去检验的药品,让他们尽快将检验报告送过来。” 他又将目光转向顾南笙:“顾老师,现在我们重点分析一下藏尸地点,是多个,还是个。下午我已经派人去孙耀华的老家进行调查,等他们到了,再让他们注意一下是否有能抛尸的地点。” 冉星辰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半夜三点多了。顾南笙自醒来,只喝了两杯水,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吃。他身上还有伤,医生嘱咐的多休息也明显做不到。 她插话进来:“顾南笙,你吃得消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的脸在灯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白。 顾南笙一勾唇角,他只有对着冉星辰说话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眸中似有艳光流转。 “心疼我了?别担心,撑得住。” 冉星辰所有的担心都在同事的嘘声中灰飞烟灭:“我是担心唯一得知真相的人死了,孙耀华的罪行永远不见天日。” 这嘴巴,比刀子还利! 但是,周成林马上反应过来,他就是工作心切,忘了顾南笙有伤在身需要休养。 他看了眼时间:“真的不早了,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顾老师,你先回医院补个觉,明早我去医院找你聊。” 顾南笙说:“也好,抛尸的地点我现在也没有头绪,回头想一下。不过,抛尸地我觉得多个的可能性不大。还有,他老家那边就算了,距离江城太远,做为抛尸地点不现实,加上他对家里人充满嫌恶,至今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第108章 皑皑白骨 周成林精神亢奋,吞下的大浓茶还在身体里发挥作用。但是,再怎么意犹未尽也不能跟顾南笙聊下去了,他催促着:“先跟星辰回去吧,明天再讨论。” 走出市局的时候,天依旧黑着。但是,城市的夜晚从来不会黑得很纯粹。 而早晨三四点钟的时间,做小生意的人已经早起开始忙碌了。 城市在苏醒。 一出来,冉星辰呼了口气:“好冷。”深秋真的来了。 顾南笙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到怀里。 “到我怀里来。” 冉星辰问他:“你不冷吗?” “不太觉得,我体热。” 冉星辰紧紧的依靠着他,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安心异常。所有的冥思苦想,随着顾南笙的出现,全部尘埃落定了。 上了车,顾南笙说:“直接回家。” 冉星辰瞪了他一眼:“不回医院怎么行?你是病人,还在住院。” 顾南笙侧首盯紧她:“医院床太小,不能跟你一起睡。” 冉星辰心跳了一下。 顾南笙拆开安全带,倾身过来吻住她。在触及她唇齿的那一刻,微微发出满足的叹息。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体滚烫,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捧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在强制隔离室时,一天晚上痛得实在难受,昏睡了一小会儿,迷迷糊糊的梦到了你,身上的疼也成了一种好受的疼。” 他灼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冉星辰的身体也跟着阵阵发热。她在顾南笙消瘦的脸上爱怜的摸了两把。 “好吧,回家去。” 她很怕动作间碰到顾南笙化脓的手腕和脚踝。所以,开始的时候,她的动作很拘谨,身体也放不开。 顾南笙一下感觉到了。 “不要紧,弄不疼我。你这么紧绷着,我不舒服。” 他俯下身哄慰的亲吻她。 冉星辰渐渐放松下来。 成了质地松软的流沙,很快将他整个没入。 周成林只在办公室的破沙发上睡了一个多小时,晨光一照进来,他就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什么时候他竟成了见不得光的人了。脑袋被晃得发晕,他用力搓了一把脸,摸过手机一看才早晨五点多。这个时间去找顾南笙还早。 门外已经响起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周成林推门看到蒋中兴。 “等我洗把脸,去吃个早餐。” 他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下脸,人瞬间精神了不少。 蒋中兴比他收拾得干净利索一点儿,下楼的时候问他:“周队,你几天没回家了?” “怎么,闻到我身上的臭味儿了?” 蒋中兴说:“不是,是你总这么加班不回家也不行啊,嫂子能没有怨言吗?” 周成林抓了两把乱成鸡窝的头发:“怨言肯定有,但是,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等破了手头这个案子,好好陪她几天。” 蒋中兴根本不信:“破了这个案子,还有下个案子。你这种话,鬼信。” 正说话间,周成林的手机响了起来。见是顾南笙打来的,他连忙接起来:“顾老师……” 顾南笙上来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孙耀华有没有跟你说过大观园?” “大观园?”乍一听到,周成林还有点儿懵。 蒋中兴知道他文学素养不高,在一旁提醒他:“就是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刘姥姥进的那个大观园……” 周成林“啊”了声:“你说刘姥姥那个啊,让我想一想……” 这么一想,还真被他想到了。“孙耀华还真跟我说过,以前我夸他的住处雅致,他说就像住在大观园里。怎么了,顾老师,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抛尸地点在哪里了。” 孙耀华的住所门口一早就集结了大量警力。刑侦,技侦,和刑科所的人都陆续赶到了。 董连军一脸凝重的盯着眼前这个植株茂密的园林,即便到了秋天,依旧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样的世外桃源谁不喜欢?他老了也想找这么个地方颐养天年。真不敢想象这么清幽的地方会是一个大坟场。孙耀华那个老家伙每天睡在一堆尸骨上面就不会做噩梦吗? 从上了车,冉星辰就发现肖义的脸色不太对。 她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吗?不然你先回去吧,稍后有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我没事,师姐。” 肖义一出口,声音抖得厉害。连带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全身的血液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冷透了。 冉星辰彻底发现了不对劲儿。 “肖义……” 肖义拍了一下椅背,示意司机停车。 车子不等停稳,他就跳下车剧烈呕吐了起来。 冉星辰抽出一瓶矿泉水,跟着他下车。 肖义吐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胃里空空的,根本吐不出东西。最后胃液都吐出来了,整个人痛苦不堪。 冉星辰捋顺他的背,知道肖义心里既难过又恐惧,如果说之前丁洁下落不明,他还能尚存一丝希望。 但是,被孙耀华掳获的那些女人全部惨遭迫害,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肖义所有的希冀都消散殆尽,连精神都开始错乱了。 冉星辰让他喝几口水漱口。 “你这样不行,让司机送你回去吧。马上就到了,我让周队派辆车来接我。” 肖义执意不肯。“师姐,我没事,我还可以工作。” 顾南笙说得没错,除了丁洁,他还要看到那些和她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孩儿。她们不管生着,还是死了,都希望有人能去解救。而他做为一名法医,绝不单纯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他是尸语者,要能看透死者的心声,知道他们想说的是什么。帮他们了却遗憾。 如果不是经历一次人生的变故,肖义还不知道自己多久后才能成长。可是,成长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让他呼吸一口气,都觉得肺腑生疼。 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上车。 第109章 你的眼睛就是尺 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里之外的村民都跑来看热闹。 刑侦人员手上都拿着挖掘工具,已经开始从园林的一角开挖。 那一丛丛生长旺盛的植株被砍断了,残肢一样散落在地上。 顾南笙早法医一步到来,跟董连军和周成林站在一起坐镇指挥。 周成林等得有些不耐烦,也要来一把铲子,挥动手臂奋力挖掘。 冉星辰走过来:“怎么样了?” 顾南笙面向她说:“刚开始行动。” “你不上去出把劲儿吗?” “这种工作我不擅长。”顾南笙声音拖慢了一拍:“何况昨晚体力消耗有点儿严重。” 他的声音不大,不紧不慢的钻进冉星辰的耳朵里。 冉星辰用力剜了他一眼,用嘴型示意:“不要脸。” 顾南笙似笑非笑的动了下唇角。侧首看到肖义,高大的身体抖成了筛子,跟在师姐的身后像只待宰的羔羊。不过这个时候他没有退缩,能出现在这里已经算勇气可嘉了。 那边有人喊了一声;“有发现……” 所有人都齐聚了过去。 肖义的呼吸要断了,胸腔气压不够,每鼓动一下都十分费力。以至于胸口的剧痛让他的眼睛雾蒙蒙的,他微微张着嘴巴,呼哧,呼哧……全世界都盈满了他的吸引声,他泪眼模糊的向人影攒动的地方靠近,一双腿轻飘飘的不听使唤。 一段白骨从土壤中裸露了出来,证明顾南笙猜得没错,孙耀就是将被害者的尸体埋在了这个院里。 大家瞬间振奋了精神,开始更用力的挖掘。 周成林和另外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把这一堆白骨挖出来。 冉星辰戴好手套,将陆续挖掘出来的骨头重新罗列好了,做一个简单的梳理排序。 在她做这项工作的时候,顾南笙放眼整个院子。相对于外面的景色,这里更显得生机盎然。顾南笙桃花眸子眯了眯,对那些满院子乱刨的人说:“空地先不要挖,从植株茂盛的地方开始。” 他有些明了那些绿得流油的叶子是怎么回事了,是受到了特殊肥料的滋养。那些女人的骨血肌肉腐蚀之后,都将生机和营养转化到了这些郁郁葱葱的植物上。 他这么一说,很多人跟着反应过来了。 董连军走到一片植株前,摘掉一片叶子仔细观察,“这是吃了什么养料啊。”问完惊心动魄,汁水沾到手上,他都感觉像沾到了血液一样惊惧。“过来两个人,先把这片给我挖了。” 这次的工作量很大,平日搞侦查的干这种活计不拿手,没一会儿掌心就磨出了水泡,双臂酸痛,进度却仍旧差强人意。 当地协助办案的派出所所长很有一套,请了当地的老乡来帮忙。常年干农活的人挥动铲子铁锹的姿势就是不一样,动作娴熟而麻利。 没一会儿冉星辰就拼出一副人体骨架子。 头骨基本齐全,四肢长骨,肋骨,肩胛骨,脊椎骨,盆骨也都不少,冉星辰将那些零碎的手足骨放到一边。 “从骨质的腐蚀程度来看,应该有近十年的时间了。” 周成林从坑里爬上来:“能判断死者的基本情况吗?” 冉星辰蹲下身,翻动了几下盆骨。她的语气充满肯定:“从盆骨结构判断,女性,年纪最多二十岁。初测身体在一米五五到一米五八。” “能确定骨骼的同一性吗?”顾南笙走过来随口问。 冉星辰侧首看向他,有种不自知的娇嗔:“不相信我的判断,可以做一下种属鉴别和同一鉴别。” 顾南笙微微笑了声。 “不信谁,也信你冉法医啊。” dna室主任听了冉星辰的话嗷嗷直叫:“星辰,你可长点儿心吧,从白骨中提取dna要花多少功夫,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嘛,一具最少也要耗时一星期。除了先进仪器,对技术的要求也超高,稍有不慎就浪费了检材。要再多刨出几具,我们dna室得检测到猴年马月啊。” 周成林笑着安抚他:“老主任,别害怕,星辰也就那么一说。她做的判断会出错吗,她的眼睛就是尺,什么先进的仪器都不需要。但是,不管怎么样,死者的身份你还是要给我搞清楚。” 一上午的时间,陆续从院子里挖掘出白骨,从腐蚀的程度可以判断出死亡的年份不等,从一两年到十几年的都有。 到了半下午,几乎整个院子都被翻了一遍,在西南角的角落里挖出一具相比其他死者尚且新鲜的尸骨,尸体还未腐烂完全。 冉星辰下意识看向肖义。 他僵直的站在那里,眼睛外凸,嘴唇的颜色都变了。冉星辰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光天化日,堂堂七尺男儿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他越是咬紧牙关,身体抽搐抖动得越厉害。 冉星辰告诉他:“站在这里别动。” 她也是怀着沉痛忐忑的心一路上前,直到坑前,她猛地呼出一声:“是颜宁!” 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友,加上她的职业对尸体特有的敏感,让她一下判断出,这是前不久失踪的颜宁。 颜宁的名字一下冲破她的喉咙,在洒着金箔的空气里炸开。有震惊,有心安,也有痛心。 虽然昨天晚上顾南笙已经告诉她了,颜宁确定出了意外,而且残害她的凶手就是孙耀华,赵洪强和许民。她是被当作战利品赏给许民和赵洪强的,生前生后都遭受到了巨大的凌辱,死的一定非常不体面。 可是,听说她的惨痛遭遇,和亲见她的尸首还是两回事。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样,死了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只有经过前后对比,才知道摸不着看不到的灵魂主宰有多重要,有它的注入,肉身就是有生机的,它鲜活得可爱。如果灵魂走了,肉身就会变成一副可怕的皮囊,即便再怎么保持原样,仍旧空洞得可怕。像纸糊的,布缝的,如同祭祀的假人。 何况这还是一副面目全非的皮囊,皮肤都开始脱落了。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已经背过身去开始呕吐。颜宁生前可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大美人,追求她的男人络绎不绝。死后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冉星辰做了这么多年的法医,还是第一次有些畏惧死亡。 颜宁父母的幻想可以彻底破灭了。 等挖掘工作完毕,冉星辰清点了下。总共十三具白骨。 周成林眉头紧皱的摇头:“不对,不对啊……”就算除了那几个似是而非没有并案的,光是证据确凿可以并案处理的,就差了好几具。他茫然的看向顾南笙:“会不会还有其他的藏尸地点?” 第110章 另有其人 顾南笙注视着被翻了个底朝天的院落,所有植株都被砍伐干净,整个院子被挖地三尺,成了一个深陷的大坑。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除非房子下面还有。”他转过头,看向周成林的眸光深邃:“但是,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你也说了,当年挖地基盖房子的时候,市局几个领导都来亲眼看过。加上盖房子的那些工人,如果下面埋了尸体,当时就暴露了。建房之前最先埋尸的地方应该就是墙边的那片小树林,盖这栋房子的时候就已经栽种了树木。冉星辰也说了,从那里挖掘出的白骨,看年头的确最久。至于第二个藏尸地,我认为存在的可能性不大。” 周成林粗噶的嗓音变得尖细,他急得喉咙快冒烟了:“那你的意思是,当年并案处理的案子有误?” 顾南笙一脸讳莫如深:“也不是。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除了孙耀华,还有一个性变态,或者说一个恶性团体。他和孙耀华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联系。”他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丁洁。 挖掘出的所有尸骨中,不包含丁洁的。 也有人说这是因为丁洁的失踪不包括在这个连环失踪案内。 但是,顾南笙不这么认为。他之所以觉得事情不简单,是因为丁洁失踪后,他们刚想讯问王可儿,她就在去机场的路上出车祸意外身亡了。而当时的司机是朱江,一个跟孙耀华有过接触,也被他做过心理辅导的人。顾南笙研究过他的资料,觉得他极有可能跟赵洪强,许民等人是同一种人。 如果真是这样,王可儿的死就不可能是意外,丁洁的失踪跟孙耀华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而那些被并案处理,却找不到尸骨的女性,没准跟丁洁的情况一样。她们可能被转手了,或者干脆直接落入其他魔爪……现在只有解开丁洁失踪的谜题,或许才能找到其他失踪女性的下落。 一句话“轰”的一声,在几个人的心里炸开了。 以为拔开乌云见明月了,哪里想到,明月依旧照沟渠,还有很多未明的险恶在等着他们。 只要一想到除了孙耀华,还有这么一个恶性团体存在,大家都禁不住一阵毛骨悚然。 周成林神色凝重,疲惫的双眼紧紧眯着:“会不会跟荒地抛尸案中孙耀华想要袒护的那个人有关?” 秋日的阳光依旧和绚,刮起的风却成了阵阵阴风,不知是不是多了这些白骨争相吸纳的缘故,周围的空气仿佛越来越稀薄,让每个人的呼吸都微微发紧。 顾南笙在董连军和周成林期盼的目光中说:“不知道。想知道是否有关,首先得知道孙耀华想要袒护的人是谁。”这样一来,重点又重新回到了荒地抛尸案上,顾南笙喃喃:“一定有什么地方遗漏掉了。” 几人一时间陷入沉默,都不再说话。 满院的荒凉,加一地的白骨,尽显晚秋的萧瑟。 董连军粗暴的将手里的烟揉灭,“先把眼前的烂摊子处理了,剩下的等回去了再开会讨论。成林,你赶紧帮忙搬运尸骨,我去跟局长报告一下这边的情况。” 这次市里的法医都出动了,关键时刻最能看出水平,十三具白骨都已归整好,分别装进大蛇皮袋中。冉星辰细心的为每具尸骨编好了号,连挖掘时对应的植株,也都一同编号。 顾南笙很好奇这拔操作,走过来问她:“这些植物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冉星辰动作麻利,手上不停。 “根据这些植株的生长规律,可以大体推断出这些尸骨埋藏的时间。稍后送到农科院找专家帮忙看一下,能辅助判定死亡时间。” 顾南笙赞叹了句:“术业有专攻,不服气不行。” 冉星辰白了他一眼:“这不是一开始你质疑我的时候了。” 顾南笙轻笑:“谁质疑你冉大法医了?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 他哄慰的意味很强。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捏了下,“小肚鸡肠,分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南笙的指腹微凉,冉星辰的脸颊却滚烫。 他们越来越有情侣间的样子了,除了打情骂俏,还有适时的无理取闹。 冉星辰惊讶自己竟越活越倒退了。 要从一个男人的哄慰中找舒心。 那边忽然一个声音问:“冉法医,这些尸骨全部拉到殡仪馆,还是法医室?” 冉星辰惆怅的看了眼,太多了,放到哪里都不合适。稍后光清洗就是个大工程,而且还有一具尚未完全腐烂,需要解剖的尸体。 她斟酌了下:“先拉到材料处理室和法医室吧,把那具腐烂不完全的拉到殡仪馆。” 大家迅速动作,装好车后即将返回江城。 顾南笙拉住冉星辰:“坐我的车回去。” 冉星辰远远看了肖义一眼,他的状态还行,紧张忙碌的工作分散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好吧。” 上车后顾南笙先给冉星辰拧开一瓶矿泉水补充水份,这大半天的时间她几乎一刻也没闲着,顾南笙真觉得法医是个体力活,应该让男人来做。 “当初为什么选择做法医?当个办公室文员不好吗,朝八晚五,也不会吃这么多苦。” 冉星辰灌下一口水,滋润干涸的喉咙。“跟我爸有关吧,如果他活着,我或许不会选这个行业,像你说的,做个办公室文员,或其他相对轻松的工作。但是,我爸死了,我好像就只剩下这么一个行业可选。心理上的女承父业吧,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这是宿命。但是,认识你之后,我知道这就是心理上的一种耿耿于怀,潜意识表达思念的一种方式。” 顾南笙对她的坦然心满意足,能正视自己的潜意识,这就是迈出疗愈的第一步,至少说明她的阻抗在逐渐减弱。潜意识有康复的欲望。 第111章 死不悔改 “今晚回去帮你进入一次深度睡眠。” 冉星辰感慨:“今晚不知道回不回得去了,十二具尸骨,每一具都要清洗排序,再观察骨质,测量骨骼数据,就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回去首当其冲就是先把颜宁的尸体解剖了。” 顾南笙想到那具尸体的腐烂程度,胃里一阵翻腾,中午潦草咽下去的几口盒饭都要吐出来了。 但是,他知道冉星辰不在乎。 顾南笙侧身伸长手臂,从后座椅上拿过来一包吃的,递给冉星辰。 “赶紧补充一下能量,然后睡一觉,吃饱喝足回去当苦力。” 冉星辰欣喜若狂:“邀请我坐你的车,原来是想给我开小灶。” 她的确需要吃点儿东西,回到江城忙起来,就没有机会吃饭了。对于一个低血糖的人来说,长时间的饿肚子可不是明智之举。 袋子里的食物很丰富,冉星辰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买的?” 顾南笙一边驾车一边说:“早晨过来的时候,想到今天的工作量会很大,你可能没有时间吃饭。” 冉星辰洋洋得意:“有人投喂的日子果然不一样。” 顾南笙斜睨了她一眼:“你再磨叽一会儿,就到江城了。” 冉星辰吃饱喝足靠在座椅上眯了会儿。 顾南笙将她叫醒的时候,已经到殡仪馆了。 冉星辰醒了醒神。 “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顾南笙把自己的外套扔给她,“穿上再下车,别感冒了。工作结束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冉星辰一边套上他的衣服一边说:“你不见得会比我轻松。” 话音刚落,周成林的电话就打来了。 “顾老师,江川被转到江城了……” 江川就是当时袭击顾南笙的摩托车手,被周成林一枪打在了肩胛骨上了。经过医生的抢救处理,情况基本稳定,下午被转到了江城的市医院。 顾南笙马不停蹄的到市医院跟周成林等人汇合。 停车场上周成林的车门打开着,他一条腿垂在外面,大口大口的啃着煎饼果子,大半天下来干得都是体力活,中午简单吃的那口饭早就消化完了。开进医院的时候,看到门口有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贩,一下买了两个。 “顾老师,你要来一个吗?” 看到顾南笙出现,周成林大大咧咧的招呼。 被顾南笙谢绝了。 “就你一个人吗?” “蒋中兴上去了,先对那小子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周成林狼吞虎咽吃下最后一口,喝了口矿泉水说。“被孙耀华第一个残害的女孩儿查清楚了,叫元梓桐,家长眼中的乖乖女,老师眼中的优等生,那个年代培养一个大学生可不容易。元梓桐大四那年的一场雨夜突然失踪,几天后尸体在一个水塘里发现。几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的那个水塘早就被填平了。元梓桐出事后,家人报了警,但是,凶手一直没找到。元母因为承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了,没几年就去世了。去元家了解情况的刑警说,元父现在白发苍苍,老得不成样子,提到女儿当即老泪纵横……造孽啊。” 孙耀华因为自己扭曲的自尊心,轻轻松松就毁掉了一个家庭。真相直到几十年后才浮出水面,如果孙耀华还活着,也早过了追诉期。 顾南笙想起孙耀华回忆杀死元梓桐的场景,一脸的兴奋与满足,一点儿悔过之心都没有。或许就是那之后,激起了他埋藏心底的杀人欲。今天从他的院子里挖出的所有尸骨,都是大学时代拒绝过孙耀华的“元梓桐”。当年那个女孩儿不经意间借了一支笔而已,哪里知道是一生噩梦的开始。 江川吊着一只手臂斜靠在床头,警方已经将他的底细摸清了,两次入狱,一次强奸和一次强奸未遂。三年前释放出狱之后,开始接受孙耀华的免费心理辅导。 在顾南笙和周成林上来之前,蒋中兴已将厉害关系都告诉他了。听说孙耀华死了,江川仿佛瞬间被抽去了灵魂。 周成林问他袭击顾南笙,是否受了孙耀华的指使,他也默不作声。 问他这些年跟孙耀华一起从事过哪些犯罪,他一概不吭声。 逼得周成林想动粗,但是,现在一巴掌打下去,估计会将江川拍晕,而他们还急着让他供出其他同案犯。 病房内静寂须臾,顾南笙拉过一张椅子,坐到江川的床边,冷淡又蔑视的看向他说:“现在孙耀华死了,你的精神信仰也崩塌了。你们这些依仗他才能找到人生价值的寄生虫,该深知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如果我是你,与其痛苦的苟延残喘,不如早死早脱生。” 江川忽然愤怒的盯紧他。 顾南笙看到他额角的青筋在跳动。 他笑得更肆意了:“说到底还不是一群窝囊废,以为杀几个人就是反社会,就能肆意践踏生命了。真正有尊严的人,从不用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不过就是卑贱之人的一种自我麻痹。连孙耀华都觉醒了,你还打算执迷不悟吗?” 顾南笙的话彻底激起了江川的怒气。 “就是孙教授指使的我又怎么样?就算没有孙教授,我也想一拳打爆你这种人的头。不管杀人,还是玩弄女性,那都是我的乐趣,我没想过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什么狗屁的人生价值,只有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伪君子才喜欢这种东西……” 顾南笙的眼神中故意流露出赞赏,很大程度上起到了激励的作用。 “那来说说你的英雄事迹,这些年你们一共杀了几个人?从哪里捕获的猎物?最后都如何处置了?” 果然说到了江川的得意之处,他竟没有一丝遮掩,话语反倒比之前更流利了。 “一共捕获了两个,都是我在飙车的时候截获的,那种时候有很多疯女孩儿,就算你不去残害她们,她们也会主动来勾搭你,都是些不值钱的贱骨头,以为可以钓到富二代,吃穿不愁。我也是好心帮她们认清现实,有两次没人注意,我就把她们掳获后,带去了孙教授那里。” “然后呢?” 江川邪恶的一咧嘴角:“然后就开始享用我们的大餐,孙教授喜欢揉捏女性的身体,相比猥亵,我更喜欢真枪实弹,我们互不干预。但是,孙教授有一种药,可以把人变得很带劲儿,非常让人上瘾。第一个女人三天后就死了,她太不乖了,药劲儿一过就大喊大叫,孙教授被吵烦了,就一根绳子了结了她,埋在了孙教授家的后院。另一个聪明很多,她被囚禁了一个月,最后我和孙教授都有些腻了。听说有新鲜的货物要来,孙教授就让我处决了她。” 叙述犯罪过程的时候,江川的语气格外轻快。 第112章 彼此不识 神色之中也有一种炫耀,跟孙耀华一样,他们从不把这当成耻辱。相反,他们是犯罪中的狂热分子,罪行能激发他们的快感。对于江川而言,强奸,杀人,就像飙车一样能让他热血沸腾。 从他做出攻击时的眼神,顾南笙就感觉到了。 这种人恐吓,威胁都没有用,必须反作用激起他的狂热,你越说他不行,他就越觉得自己行。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会做出没头没脑的举动。 “什么新鲜的货物?孙耀华又获得新猎物了吗?谁替他找来的?” 江川说:“不知道。这种事孙教授不会跟我们说的……”这种话一定程度有损他的广大神通,他又“切”了声,满不在乎的嘴脸说:“我也不屑知道。” 顾南笙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听众。 “像你这种既充当猎手,也算合作伙伴的人,在江耀华身边肯定不止一个?还有谁?都叫什么名字?” 江川皱了下眉头:“不知道,我只管自己和孙教授的交易,其他的一概不管,其他人我也没有见过,” “赵洪强,许民,张仲义,朱江这些人你也没见过吗?” “都他妈的说了,没见过,不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人……” 他的话不等说完,周成林上去就是一拳,打得这个红毛赛车手匍匐在床上,半天不能动弹。 “警察问话,你他妈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周成林的拳头早就蓄势待发了,在他讲述自己的罪行还一脸嘚瑟的时候,周成林的手就痒得不行。打得他满地找牙的欲望非常强烈。 蒋中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提醒周成林冷静。 周成林啐骂了一句:“跟这种杂碎,老子没法冷静。”他上前一步,一把拎起江川,戳在了床头。眼见他肩上的绷带已经渗出了血迹。 周成林耐心尽失:“说,跟你一样替孙耀华捕获猎物的还有谁?你小子不是很有种吗,强奸杀人你都不怕,怕说真话吗?有本事你别怂,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江川怒目而视:“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我自己杀人强奸,你想知道多少我都说给你听……” 从住院部出来,周成林一脸挫败。他懊恼的点着一根烟:“也不知孙耀华给这孙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打死都不肯说。” 顾南笙淡淡说:“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不光是他,孙耀华所有猎手之间都是。” 周成林和蒋中兴都一脸吃惊。 “你为什么这么说?” 顾南笙眯了眯眼睛:“我在催眠赵洪强的时候,他说声音很杂,不确定我在跟他说话。我问他在哪里,还有其他人吗,他说不知道,周围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我试图去探索他心里的秘密,刻意说在那群人里有一个人跟他之间有某种约定,问他能否告诉我。他否定了,说不知道是否可以透露。现在想来,使他产生阻抗,下意识想要保密的就是跟孙耀华之间的罪行。而那些陌生人就是跟他一样存在于孙耀华周遭的猎手,每个人都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存在,但是,彼此不相识。这就是孙耀华的谨慎之处,他的罪行能持续二十几年不被发现,是有道理的。” 周成林闻言抽了几口闷烟。 “那就麻烦了。现在要怎么找到那些人呢?不能因为孙耀华死了,就任他们逍遥法外。” 蒋中兴也说:“是啊,都是些危险分子,晚一天绳之以法,社会就多一分威胁。” 顾南笙没有他们那么紧张:“现在孙耀华死了,依附着他的那些人也紧跟着元气大伤,又知道警方在极力搜查他们,短期之内不会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蒋中兴去联系交警队的人,核实江川的话。 对于江川交代的犯罪过程,大家几乎不存疑。 那些丧心病狂的飙车党,行动都在夜间。驾驶改装过的机车,在城市的高架道路或者城外的高速公路上,蝗虫过境一般,将车辆当成宣泄的工具。 交警队多次严查整改,依旧很难遏制。 江城这些飙车的狂热分子大都是闲着没事干的富二代,钱多得没处花,整天无所事事,就喜欢追求激情与速度。 一些不想靠自己的努力好好生活,一心想投机取巧的女孩儿恰是看中了这样的机会,搭上点儿关系就跑来跟着一起疯。 交警队长张健提到那些夏季穿着超短裙,露脐装,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直摇头。“真是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我都替她们惋惜。” 江川说的那两个女孩儿失踪后,警方立案调查,也把视线放到过这些飙车党上,但很快就移开了。 飙车本来就是违法行为,从哪里切入都很难查。再加上人物关系混乱,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半生不熟,几乎也都是一问三不知。还有就是路段很多监控盲点,就算真有女孩儿失踪,也很难从中监控中找到头绪。 加上那些个富二代背景雄厚,稍微打点一下,就过去了。 江川不傻,就是钻了这样的空子。第一次尝到甜头后,没过多久又第二次作案。都是先趁人不备把女孩儿带走,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女孩儿控制起来之后,再由孙耀华驾车接应。 一个老教授的行踪从来不受人的监控,就算光天化日有车出入,也不会引人怀疑。日常本来就有来访者时常造访……现在周成林怀疑那些来访者的真实身份。 第113章 等到归人 蒋中兴驾驶警车离开后,周成林搭顾南笙的车回市局开会。 天早已经黑透了。 江城在华灯的照耀下,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水晶城。 周成林感叹它美好的同时,又不可思议它的黑暗。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竟有那么多的罪恶存在。 红灯亮了,眼前的斑马线上人潮涌动。周成林下意识眯起眼睛,想要识破其中的罪犯和变态。他疲惫的揉了揉眼睛,从事刑警的时间久了,心理也开始扭曲了,都不能用正常人的眼睛看世界了。 “为什么选择当刑警呢?” 车子缓缓开动的同时,顾南笙问。 周成林一副说多是眼泪的表情:“还不是受了那些警匪片的蛊惑,港片对我的荼毒尤其深厚,当时觉得那些警察制服一穿,配枪一拔,简直不要太帅。那时候做梦都想当警察,别的不管,帅就完了。后来真当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电视上帅得一匹是给观众看的。刑警的标配就是我这种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大油头,和胡子拉碴的脸蛋。一年老五岁,这加速衰老的速度也是没谁了。” 顾南笙笑了声:“不能这么说,你们的付出,也是换来了江城的安宁。” 现在“安宁”是周成林最不敢想的事,以前他也曾天真的以为,恶终能被除尽,但是,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只要有人存在的一天,恶就一定存在。只能压制,根除是不可能的事。 “还是你们治疗师好,体面,能看透人心,也能疗愈人心。”周成林看向他:“你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什么?” 顾南笙盯着前方路况,神色平静:“我没有选,是导师选择了我,他觉得我是难得一见的犯罪天才,心理变态,最适合做这个。” 周成林有些不可思议,觉得他是在说笑。 “顾老师,你可真会开玩笑。” 顾南笙一本正经:“我没开玩笑。”他的老师说最能疗愈别人的治疗师,首先要是最病态的。就像真正可以破解犯罪的人,首先要发自内心的了解犯罪,热爱犯罪。 周成林明显愣了下。 但是,他还不等破解顾南笙的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转首望出去,发现市局门口挤满了人,除了记者,就是那些失踪女性的家属。他们得到了风声,来市局寻问情况,也想尽快拿回孩子的尸骨安葬。 一打开车门,哭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市局办了什么千古冤案。 有记者认出周成林和顾南笙,迅速将两人围了起来。 周成林最讨厌和记者周旋,何况还有很多正事等着他。 顾南笙更是一言不发。 透过人群,他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挺拔身影,跟一群悲苦至极,痛得没有人形的人相比,他显得鹤立鸡群,那个人就是宋长风。 他一只手拽着颜母。女儿还有一线生机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悲伤被扩大了十倍。颜母哭得站不起身,身体不断下沉。宋长风发现他一个大男人,竟挽不起那份撕心裂肺的沉痛。颜母在他的拖拽下,还是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 颜父也好不到哪里去,伸手想去拉颜母,刚一触及到老伴,就迅速抱头痛哭起来。 顾南笙想,到了现在宋长风应该意识到欺骗毫无意义了吧。如果适时的宣泄出来,在得到女儿死讯的这一刻他们会平静很多。 宋长风无奈的皱了下眉头,抬头正对上顾南笙的目光。一个在市局大厅反射的灯光里,一个在不断变换闪烁的镁光灯下,面上的表情几乎一览无余,眸光漆黑均深不见底。 周成林强硬的拔开一众记者:“有什么问题去问接待员,别影响警方办案。让开,让开……” 顾南笙跟着他杀开的“血路”进入大厅。大厅内同样挤满了人。悲苦让人无形,这些有着丧子之痛的人都过早衰老了。个个双鬓灰白,满是皱纹的脸上淌满泪水,这么悲戚,沉痛的一呜咽,一下就将岁月的苍桑感拉满,无端又老去了十岁,眼见都是些活不起的人了。 不过能跑来这里痛哭流涕的还算好的,说明终于等到了女儿的尸骨重见天日。还有很多没有等到,就带着遗憾死去的,就像元梓桐的母亲,那才真是一生的孽债。 回到办公室周成林的头都大了。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压力大得没边,却不是自己点灯熬油,不休不眠就能一下解决的。 他也是急得嗓子冒烟,恨不得一步登天,但是,奈何很多事情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顾南笙。 “顾老师,你说用同样的方法,像识别张仲义,赵洪强,许民那样识别其他罪犯行得通吗?” 顾南笙陷进座椅中,跑了一天他也觉得累了,脚踝发炎腐烂的地方在隐隐作痛。周成林望过来的时候,他正弯腰揉捏了下。 周成林心头一紧,“今天没去医院换药啊,这不行,叫人先送你去医院吧。”本来这么跑就不是事,现在连药也顾不上换了。周成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为了破获案件顾南笙牺牲最大,周成林总想再神通广大也不过就是个孩子,换作哪个父母知道了,都心疼不已。等忙完了这点儿事,他一定帮他申请个头等功,不管顾南笙稀不稀罕。 “不用,明天再换也行。” 顾南笙一脸淡然,仿佛不是伤在他的身上,疼也不是疼在他的腿上。 “用催眠行不通,催眠只能用来辅助案件的破获。这一点我跟冉星辰说过,抽象的东西不能做为定罪量刑的依据,就算在催眠中,对方承认杀了人,口供一样不能采用。而且,有了赵洪强,许民那些人的前车之鉴,你觉得会有人乖乖的让我们催眠吗?我们总不能怀疑谁,就把谁控制起来强制催眠吧?” 几句话说得周成林成了霜打的茄子。 “找不到同案犯,如何向外面的那些受害者家属交代?” 他连抓了几把油腻腻的头发,每一下都爽滑且一撸到底。周成林一惊,最近脱发严重,只怕再脱就变成董连军了。 此时孙路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进来:“周队,顾老师,药物检测结果出来了。” 周成林连忙接过。 不等孙路离开,他叫了一声:“去帮我和顾老师泡杯茶过来。一会儿组织大家开会。” 孙路一指下面:“那下面的兵荒马乱怎么办?他们都下去帮忙了。” 周成林又想抓头,被他忍住了。 “先去泡茶吧。” 他打开纸袋快速浏览,没一会儿,一脸严肃的看向顾南笙:“孙耀华住处搜出的药,和赵洪强体内的药物成份相同,初步断定是一种精神类药物,但是,不和精神疾病治疗中的任何药物相吻合,在市面上也没有这种药。应该就像你说的,是一种违禁类药物。” 顾南笙闻言,忽然想到什么,“还记得酒吧投毒中,杨康提到一个叫阿四的人,去找找那个人,看他卖的什么药。同时去江城的各个酒吧暗访,看看能否找到此类药物。” 一个更深远的念头,在顾南笙的头脑中冒了出来。 第114章 断手断脚你养我 江城市的法医经过一整晚的努力,完整拼接十二具尸骸,外加解剖了一具尸体。经过观察骨质特征,测量骨骼的数据,得出了尸骸的基本参考信息。 冉星辰踏着第一缕晨光来到刑侦队,向专案组汇报尸检情况。 彼时的刑侦队经过一整晚的奋战,从办公室到大厅入目一片狼藉,几个年轻警员顶不住连续熬夜的痛苦,四仰八叉的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还有买了早餐回来,狼吞虎咽祭五脏庙的。 冉星辰一上来就有人招呼她吃包子,喝豆浆。 她摆了摆手拒绝说:“谢谢,还有工作,忙完再吃。” 经过一天一夜的不休不眠,冉星辰也是又累又乏,饿倒不觉得了。只感觉胃里空空的,整个人很不舒服,上楼的步伐有些虚飘。 她看到办公室一角的顾南笙,跟其他人相比,他仍显得精神飒爽。冉星辰走近一点儿,看到他眼睛里的倦色,知道他更加疲惫不堪,只是相比他干净清爽的气质,人就显得精神许多。为了提神,他把窗子开着一道缝隙,早晨的冷风正好吹拂着他,连他白衬衣的一角都在微微抖动,衣袂飘飘。 冉星辰走过去,一把将窗子拍合。 “遇到破解不了的难题,就想乘风归去吗?病人大早上吹风,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顾南笙回过神,抬头看向她,懒洋洋的笑了声:“冉法医,我好虚弱。” 说着,一边揽上她的腰,一边拿侧脸轻蹭她。一点儿仙风道骨都不见了。 好在办公室的这些饿死鬼,困死鬼们都在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没人关注到他们。 冉星辰揉了揉他蓬松的乌发:“乖,一会儿姐姐带你回家休息。” 顾南笙看到她手里的牛皮袋,坐起身:“工作都完成了?” 冉星辰点点头:“剩下就是dna室的事了。” 她去周成林办公室的时候,顾南笙也跟了进来。 根据骨骸判断出死者皆为女性,大体身高,死亡时的年纪,以及距今的死亡时间,都做了大体判断。 “只是有些骨骸时间比较久远,因为土壤中的腐植酸和微生物,骨头变色严重,很难判断骨质是否损伤。但是,从近几年埋葬的尸骨来看,有两具胸部骨骼有损伤,初步推断是匕首等利器造成的,其他没有明显的骨质损伤。除了颜宁确定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有被强奸和性虐待的痕迹,其他均死因不明。” 其实具体的死因已经不重了。通过江川的叙述,加上颜宁的死,基本的可以判定那些女孩儿不是死于勒颈,就是被匕首刺死。在落入魔爪之后,经受残暴的性虐待,最后都没逃过被孙耀华“处决”的命运。 周成林握着尸骨信息的手微微颤抖,没日没夜的疲劳奋战,让他的神经更加脆弱敏感了。 因为有几起是他主办的案子,而并案也是在他侦破的过程中完成的,这些血案一直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没有头绪的时候,做梦都想破获。但是,真当了解这些年轻女孩儿死去的真相,又有些无法承受之重。周成林甚至开始怀疑,再将这些尸骨挖掘出来,是对是错?时间或许早已冲淡了血泪,再悲戚的丧子之痛经过反复磨砺,也生出了茧子。再挖出来,就意味着要撕开结疤的伤口,再疼一遍。 周成林不知道该如何向那些被害人的家属交代。是否有人会因为无法接受这样的残酷真相而丧命? 从楼上下来,冉星辰命令说:“先去医院,伤口再不处理,你的手脚非废了不可。” 顾南笙笑得花好月好:“断手断脚你养我啊。” 冉星辰嫌弃他的乌鸦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眼睛用力过猛,竟一阵发黑,她身体微微晃动了下,被顾南笙眼疾手快的扶稳。 “不想养我也没必要装羸弱吧。”顾南笙一敛刚刚的嘻皮笑脸,声音严肃:“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不休不眠还能无限制输出。先去吃东西。” 冉星辰适应了一下,还是有些微微昏眩。 “不要紧,忽然有点儿头晕,补充下能量就好了。” 顾南笙漆黑的眸光盯紧她:“再不调节你的睡眠,早晚是个事。”他弓下身:“上来,我背你。” 冉星辰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脚残手残的,还背我。去把车开过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顾南笙想了下:“也好,站在这里别动。” 他去提车了。 冉星辰看着他走路都不太利索的样子,知道这会儿他的脚踝一定疼得厉害。其实他承受的比任何人都要多,说到辛苦,除了不休不眠,还有疯狂的脑力输出。加上这一身的伤……如果不是年轻,身体底子好,最先倒下的应该是他。 许可盈一早打来电话,让冉星辰有些意外。 “妈,这么早打电话有事吗?” 许可盈声音有些犹豫:“你刘阿姨就要回京都了,走之前,想跟你和南笙一起吃顿饭,中午你们方便回来吗?我多做点儿你们爱吃的。” 心里的疼惜,让冉星辰下意识筑起袒护的堡垒,语气不禁锋利起来:“刘阿姨不是看到顾南笙就害怕,怎么会想要跟他一起吃饭?” 这样的问话让许可盈有些尴尬,她轻轻呵斥了冉星辰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再怎么样,他们都是母子,有你说话的份儿。” 冉星辰冷声道:“既然没我说话的份儿,那就等我问过顾南笙了,看看他什么意见。” 挂断电话不由为难起来,有些后悔刚刚对许可盈的态度,夹在这对母子之间,她也一定难为极了。 第115章 死人连着活人 顾南笙很快将车开了过来。 车上有巧克力和奶糖,冉星辰一上车就连着吃了两块。告诉顾南笙坐到副驾驶上。 “你现在属于半个残疾,不适合开车。” “你老眼昏花的,就比我更适合吗?” 冉星辰被他一句话逗笑了,伸手推搡他:“别废话,快下去。顺便路上补一觉。不然回去怎么帮我进入深度睡眠?”连续作战的时间太久,所有人都需要休息。今天不用再回单位了。 顾南笙抓住她的手,眉眼间布满浅笑:“殴打伤残人士,天理何在?” 冉星辰抽回手:“想找天理,去副驾驶上找。” 顾南笙乖乖应了声:“好吧。” 去医院的路上,冉星辰故意将车速放慢,一路开得很平稳。 顾南笙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包扎好伤口,回去的路上又顺便吃了丰盛的早餐,两人都恢复了精气神儿。 冉星辰才有力气跟他讨论工作。 “抓不到那些同案犯怎么办?就任他们逍遥法外吗?”想想人群中隐藏着那么多的性变态,冉星辰就不由替广大女性的安危担忧。 顾南笙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接受窗外的阳光照射,他的头发,眼睛,皮肤,乃至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两个端着托盘走过的女人忍不住窃窃私语。怀疑是哪个大明星,只差掏出手机拍照。 太阳照不进顾南笙与皮面不符的深邃灵魂,他璀璨好看的皮表仿佛都是虚假的,迷惑众生的存在,而他的内心,灵魂,乃至思维,都跟阳光沾不上半点儿关系。 就像他长着一张阳光美少年的脸,但是,他思考的问题永远不会那么简单。 在别的女性对顾南笙投来倾慕的眼光时,冉星辰也会有一个瞬间的恍惚。如果他只是一个简单普通的男人,不是什么治疗师和心理学专家,按时成长,应该也会很好。 冉星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遐想。但是,想让顾南笙像其他男人一样,只怕不可能。 吃饱饭的顾南笙,有些漫不经心:“暂时抓不到,不代表永远放任他们祸害人间,总会想到办法的。”现在最值得他思考的,就是荒地抛尸案。孙耀华在提到这起案件时的古怪表情预示着事情绝没那么简单。“昨晚我跟周队讨论过,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还是要重新回到荒地抛尸案上,一定有一个孙耀华想要袒护的人,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一旦查到这个人,很多谜题都会被破解。” “会不会跟他的家人有关?”一个没有妻儿的人,跟他最亲近的人就应该是家人了吧? 顾南笙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想:“去孙耀华老家调查的刑警反馈回来的信息说,孙耀华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跟家里彻底断了联系,其实从大学开始就渐渐疏远了,他很少回家,也从不给家里人写信,就连父母去世,他都没有回去,现在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当他死掉了,反正没人再指望他。” 冉星辰听罢咂舌:“平日里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冷血无情。” 顾南笙说:“他从骨子里对家里人就充满厌恶,一个从贫苦中走出来的人,却视贫瘠为污秽,一旦有机会摆脱,连边儿都不想沾。他的那些家人是他最初就想要逃离的一部分。除了没有家人,他也没有知心的朋友。工作的这些年他跟谁都好,但是,跟谁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家人,朋友,基本都可以排除掉了。” 他接着又说:“想袒护的并不一定非得是关系亲近的人,也有可能是有利益交换的人,不用关系友好,但是,对方的存亡会直接关系到他,也会让他不遗余力的袒护。” “你的意思是唇寒齿亡?一旦对方被警方捕获,他也就跟着暴露了?” 顾南笙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们又有怎样的关系,到现在顾南笙还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他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窗外,思考让他忘了现实的流动。他隔着一层玻璃注视着街上的人来人往,那些鲜活的生命此时在他的眼中也都是虚幻的,在他的头脑风暴中,不过一幅会闪动的背景画。 但是,很快的,那些流动的人群还是给了他一点儿灵感。 那些走动的,有着呼吸和心跳的人群渐渐鲜活起来,被消声的世界也恢复了它的喧闹。吵吵嚷嚷的,阻隔的玻璃瞬间消失了,他把自己抛进整个闹市中。 顾南笙忽然一脸欣喜的看向冉星辰:“我知道了,我们只关注那些鲜活的,有生命的了,却忽略了那些没有生命的。” 冉星辰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一头雾水:“什么是被忽略的,没有生命的?” 顾南笙一双桃花眸子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勘察完现场,后期展开调查的时候,我们的目标一直集中在附近的居民区,企图从那里找到突破口。忘记了在案发现场的另一边,还有一片荒废的坟地。因为是荒废的,又是关系死人的,顺理成章的被忽略掉了。可是,死人联系着活人。一个人出现在那里,如果不是有预谋的等在那里截获猎物,那么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刑侦队对附近的居民区做过详细的调查,一片荒地,又有不吉的传言,连开垦的价值都被否定掉了,一群挣扎着讨生活的人谁有闲心跑去那里闲逛?就算是个心理变态,也不会平白跑去那里陶冶情操。如果也不是张仲义这种突发其想的画家去采风,那就是有人去坟地。九月九日是重阳节,江城有重阳节上坟祭祖的习俗。如果一个人去坟地,途经那里看到一个慌不择路的女孩儿,而临时起意呢?” 顾南笙连忙给周成林打电话,让他找相关单位,查清坟地未迁移的死者的详细资料。 周成林听了顾南笙的解释后,跟冉星辰的心情一样,说不出的跌宕起伏。 跟顾南笙一起探讨案情,思想很容易碰撞出火花,但是,也时常被他突然冒出的想法震惊。连冉星辰也很好奇他的脑结构了。 想到这里,热血骤然冷却,想到许可盈和刘萌的邀约,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顾南笙察言观色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他看了冉星辰一眼:“你那一副背叛了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被他看穿了,冉星辰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怕你不乐意。早晨我妈给我打了电话,刘阿姨要回去了,走前想跟我们一起吃顿饭。” 顾南笙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我当什么事,不就是吃顿饭吗。什么时候?正好我也馋阿姨做的菜了。” 第116章 陪你走过童年的那个人 冉星辰的一双手缓缓抬起,悬浮在半空,没有任何酸楚疲惫的感觉。那双手已经完全脱离了意识的操控。即便她在几个小时后醒来,也不会有丝毫的不适感。 顾南笙以此证明她已经进入催眠状态。 “让它们缓缓落到腿上,以一个让你感觉舒服的姿势。” 冉星辰的一双手匀速下落,她依旧没有丝毫的感觉,只是感觉舒服。 “还记得我的声音吗?”他的声音沉稳温和。 “记得。” “那上次让你忘记的事呢?还能想起来吗?”顾南笙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声音平静,循循诱导,“依循着我的声音,从二十数到一,你就会想起来。” “二十,十九,十八……一” 他的声音像解锁时间的密码,成功输入之后记忆的大门就会应声打开。 随着最后一个数数尽,“咔哒”一声,记忆潮水一样向她涌来,翻滚着在她的潜意识中复苏。 冉星辰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声音很轻,她的眉头紧锁。面部表情表现出极大的不适。创伤记忆一下捕捉到了她,痛苦和眼泪成了不可避免的产物。她变得越来越激动。 顾南笙敏感的捕捉,“现在的阳光让你感觉不舒服吗?” 冉星辰:“是的。” “是光让你不舒服,还是其他发热的东西让你感觉不舒服?” 冉星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她有些痛苦的回答:“我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回答?” “不愿意回答”是一种搜索“压抑记忆”的间接暗示,引发开启她的无意识内部搜索。 冉星辰此刻对光有一种不自知的恐惧,其实是对发光发热的一种现象的恐惧,顾南笙知道那是对火的恐惧。 顾南笙天生的敏锐直觉,能让他无意识的从她身上注意到一种非常细小的负面行为反应,他看到她皱眉,想到此刻直射的光照让她感觉不适,并试图把她的这种隐秘的负面反应带到意识层面。 冉星辰沉默不语,同上次一样,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但是,这一次顾南笙不打算打退堂鼓,他已经做好了将她推入一个深度探索中,搜寻那些可能需要治疗性干预的童年情境。 同时也为引入一个神秘人,而奠定基础。 “不要害怕,你是安全的,有一个你认识,且可以充分信任的人,他将出来陪伴你,保护你,你可以跟他谈心,还可以跟他握手……” 顾南笙的一只手轻轻握住她汗涔涔的手。 冉星辰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见过其他人握手吗?第一次见人握手就明白它的意思吗?当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与人握手。想起第一次握手,那天之后发生的大量事情将纷纷向你涌来,你将越来越接近那时的记忆,清晰的感觉,让你回到那一刻。”之前的铺垫,扩展了是定势现象,无可争辩的内部逻辑,让她越来越接近那段记忆,从她第一次握手产生的所有遗忘,都成了空白点,被压缩到较早的年龄段,一种年龄退行便会发生。“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 “1996年。”冉星辰用稚嫩的童音说。她已经退行到幼年早期的一个时间点。 ”1996年的哪个月份呢?” 冉星辰仍旧用非常稚嫩的嗓音说:“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能听出我的声音吗?” “不知道。” “如果让你睁开眼睛,你会认出我是谁吗?” 冉星辰摇头:“我认不出来。” 顾南笙加深她年龄退行的同时,也在消除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你猜猜我是谁。” 小冉星辰很坦诚:“我猜不出来。” 顾南笙轻笑了一声:“用我给你一点儿提示吗?” “我好像见过你。” “以后你会一直见到我,经常见到,从现在开始的很长时间,这是个承诺。见过我你会很高兴,你喜欢看到我,而且,会把心里的苦恼说给我听。能记住吗?” 冉星辰点点头:“能。” 顾南笙给她建立了一个“将一直有人陪伴你”的期待,让她确信,即便不认识他,她也会很喜欢他。见到他,她会感觉开心,并把心里的苦恼告诉他,清楚的确立了他的治疗角色。 顾南笙的一直出现,是他给她的后催眠暗示,他的出现会贯穿她在年龄退行中的整个童年时代,他会陪伴她,而陪伴本身就有治疗意义。当她失去父亲,变得孤独的时候,他会出现,而且他给予的暗示,他的出现将会让她感觉开心和有趣。 顾南笙会让冉星辰的成长中从此多出一个人,这种记忆不是虚幻的,她将真实的感觉到。有一个人出现,然后消失,陪她走过有缺口的童年时代,温暖疗愈她的童年创伤。不管冉星辰何时回忆起过去,都会想起那个人。 被深度催眠的冉星辰,就像沉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神清气爽,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看了眼时间,刚到午饭时间,大呼神奇。 “怎么才过了一个小时,我感觉自己足足睡了几个小时了。觉得特别解乏。” 顾南笙递给她一杯清水:“这就是催眠的好处,能让你得到深度的休息。把水喝了,去吃午饭。” 许可盈已经打电话催过一次了。 冉星辰观察顾南笙的神色,“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但是,这种话从她一个外人嘴里说出来不合适。就像许可盈说的,毕竟是亲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表面说不待见,心里没准是牵挂的。 她三缄其口,快速换衣服,很快就出了门。 一进楼道就闻到一股饭香,冉星辰打趣说:“楼里住了这么多年,光是闻菜味,就知道哪家飘出来的。今天这道糖醋排骨,是出自我妈之手。” 顾南笙轻笑:“把你能得。” 第117章 井水不犯河水 冉星辰乐呵呵的上楼。 睡好了就想吃饭。 刚进门氛围就有一点儿僵。 坐在沙发上的刘萌听到开门声,一下站了起来,不是热切的迎接,而是紧张让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她盯着门口的方向,脸色微微发白。 许可盈见了她的反应也有点儿不可思议,这怎么也不像见到阔别几年的亲儿子的表现。好多年没见过他们母子同框了,所以,没想过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僵。 以前问起顾南笙,刘萌不咸不淡的,还以为是出于一个母亲的傲娇心理。就像她自己,街坊邻居夸冉星辰长相好,有能力时,她自己反倒尖酸刻薄她:“有什么用,一样找不到男朋友。” 顾南笙神色倒是自如,进了客厅照常对着许可盈礼貌微笑:“阿姨,您好。” 眸光扫了刘萌一眼:“好久不见。” 一声“好久不见”让刘萌一个激灵。 她无懈可击的绝美面庞僵成了一朵塑料花,原来岁月也败美人,是美人扒着岁月的门框强赖着不走。 “好久不见。” 比起好久不见,她仿佛更希望永远不见。 冉星辰跟着叫了一声:“阿姨,您好。” 刘萌的脸色才有所缓解。 “你好,星辰。” 为了缓解尬尴,许可盈招呼冉星辰和顾南笙抓紧洗手,准备开饭。 路过书房的时候,冉星辰看到里面的一部分书籍被归整过,文件也被从书架上拿了下来,摆放到一边。 洗完手回来,冉星辰对许可盈说:“妈,你收拾书房了,不是让你等我回来一起归整。” 本来说好休息的时候一起帮她整理,但是,这段时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根本腾不出时间。 许可盈解释说:“是你刘阿姨帮我一起整理的,她说帮我分担一下,我能少干点儿。” 刘萌笑笑:“反正这两天也没事做,做事也挡不住跟你聊天。” 她说话的时候,顾南笙就盯着她的脸看。 刘萌微笑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 到底是多大的恐惧,能让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冉星辰再次想到刘萌对顾南笙的评价,不是恶魔,就是天生的犯罪狂,总之没有一点儿温情的评价。哪怕是无奈,都没有,她直接将他推向了人性的反面,觉得这就是一个魔鬼。 许可盈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都是她最拿手的。席间不停的夹给刘萌和顾南笙吃。 刘萌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可盈。” “老姐妹,你跟我客气什么。”许可盈受不了她见外。又往她碗里堆了两块排骨。 刘萌瘦小的身子装不下多少东西,很快就吃饱了。 收拾碗筷的时候,顾南笙和刘萌想伸手,被许可盈劝阻了。 说刘萌:“你明天就走了,跟南笙去客厅里说话吧。有星辰帮我,不用你们管。” 冉星辰看了顾南笙一眼,乖乖的跟母亲下厨房。 一顿饭太拘谨了,她没怎么吃饱,一脱离客人的视线,忙用手抓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却落入了许可盈的眼,嫌弃的白了她一眼:“饿死鬼脱生的吗。别人都吃饱了,你吃不饱。” 冉星辰叫苦连天:“我滴妈呀,如果你知道我现在每天的工作量,你就知道我吃的一点儿都不多了。忙起来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那还叫多吗?” 许可盈忍不住心疼;“端个碗到边儿上吃去吧,别叫你刘阿姨看到,丢我的脸。” 冉星辰哼哼:“她现在应该顾不上嘲笑你的女儿。”自己的儿子就有她受的了。 两人在阳台聊天。 都是极有修养的人,聊得再不愉快也不会大喊大叫。两个人的声音都被压得很低,远远听着,竟有一丝平和。 许可盈借故去餐厅收碗筷的时候,听了下,心想,毕竟是母子,哪有真的深仇大恨。 刘萌双手抓在栏杆上,有些微微颤抖。 顾南笙的话伴着阴风,阵阵的嘲她吹来。 “看到我平安无事,很失望吧?经历这么多,我竟然还能活着,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是吧?” 刘萌压低的嗓音仍有些尖锐:“我不管你怎么样,只要你不靠近我们,你的行事作风,不要影响到整个金诚,随你怎么样,我们都不会管。” 顾南笙闻言,冷笑一声,声音轻得如鬼魅一般,紧随一阵风散了。 “说到金诚药业,回去告诉他,好好经营,说不准哪一天,我就回去纳入囊中了。” 刘萌惊悚的看向他:“顾南笙,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些年我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有脸说。”顾南笙仍旧面无表情。他注视着遥远的天际,“把金诚药业当年被指控出售违禁类药物的详细资料发我一份。” “金诚药业的安危不用你担心,我们没想将家业传给你。也不是你想夺就能夺得去的。” 顾南笙轻飘飘的:“如果你们都意外去世了呢?我会不会是金诚药业的合法继承人?” 一句话,顿时让刘萌的脸失了血色。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脸上充满魅惑的嗜血笑容,将她所有的恐怖记忆都唤醒了。 她吓得想要尖叫,好不容易被她硬生生的压了回去,她转过身快步往客厅走,胃里翻腾得厉害。 她知道顾南笙阴冷的目光正一眨不眨的盯紧她,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顾南笙却靠在栏杆上悠悠的笑着,大有相谈甚欢之感。 直到刘萌背影消失,回了房间,他脸上的神色暗淡下来,转身目视窗外。 有关金诚药业的新闻不是他发布的,只有那一部分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知道是谁借着他散布的那些舆论,将金诚药业的旧事重提。 他觉得孙耀华那样做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不是孙耀华,那会是谁? 除了借着那股舆论打压他,总觉得还有更深层的用意。 肩膀被人拍了下。 顾南笙头也不回,双手往后一伸,整个将她背了起来。 吓得冉星辰想要大叫,又不敢发出声音,不停拍打他的背:“顾南笙,你放我下来。” 顾南笙轻笑:“不放。有本事你叫出来。” 第118章 好哥哥 冉星辰警告他:“一会儿我妈和刘阿姨就出来了。” 顾南笙有恃无恐:“是你骑在我身上,我怕什么?” 冉星辰急了:“顾南笙,你这个无赖。” 顾南笙很高,被他背在背上,天花板触手可及。他刻意紧贴着栏杆,身体一晃,冉星辰抓着他衣料的手指就一紧,她很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掉到楼下去。 她拍打了几下他的背:“啊啊啊,我错了,你快放我下来。” “叫哥哥就放你下来。”顾南笙笑得很邪恶。 冉星辰揽着他的脖子牙关紧闭。 顾南笙身体又晃了下,冉星辰忍不住尖叫了声。 厨房里传出许可盈的声音:“怎么了?”跟被踩到尾巴了似的。 冉星辰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谎说:“没事,茶几撞了一下腿。” “做事毛毛躁躁的,小心点儿。” “知道了。” 顾南笙笑得更得意了。 冉星辰附在他的耳畔:“哥哥,哥哥,放我下来行了吧?” “叫好哥哥。” “好哥哥。” “说你爱我。” 冉星辰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弟弟拿捏得死死的,跟顾南笙比脸皮厚,她从来就没赢过。估摸着许可盈快出来了,冉星辰只得认怂:“好哥哥,我爱你。” 顾南笙似笑非笑:“乖,哥哥晚上回去疼你。” 他才将她放下。 收拾完厨房的许可盈就走了出来。 看到冉星辰面红耳赤的样子,问她:“你脸怎么那么红?” 冉星辰扯了一下窗帘,“阳光太大啦。” 许可盈不疑有他,又问:“你刘阿姨呢?” “刚才看到她回房间了。” 许可盈进去找她。 冉星辰本来好奇顾南笙跟刘萌聊得怎么样。可是,顾南笙是情绪把控的高手,他不想表露出来的东西,就能瞒得滴水不漏。 而且被他这么一闹,冉星辰也不想问了。如果他想说,就自然会说。 “进来吃水果。”冉星辰看到茶几上的摆盘,叫了顾南笙一声。 顾南笙从窗帘后面走出来,说了个:“好。” 他才步入客厅,手机便响了起来。 示意冉星辰稍等,顾南笙滑动屏幕接听。 “顾老师,那个叫阿四的人找到了,你要不要过来一下?” 顾南笙毫不犹豫,“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对冉星辰说:“周队让我去一下市局,你在这里陪阿姨聊会儿天吧,忙完了我过来接你。” 冉星辰点点头:“好。你慢点儿开车。”她送他到门口。 顾南笙只说:“你跟阿姨说一声吧,我有事先走了。”完全没提刘萌的事。 阿四的本名叫孙少安,家里排行老四,所以,人称阿四。洛城王东县人。 身材瘦小,一米六五的个头,天生一副小骨架。小眼睛,小鼻子,小脸,生得尖嘴猴腮。 五大三粗的周成林往他跟前一站,活脱脱一幅钟馗捉鬼图。 孙少安非常惧怕周成林的一身正气。 这明显是个浑身没有几分力气,骨头也没有半分韧劲儿的男人,软趴趴的根本不足以撑起一片天。日常就仗着一点儿小聪明,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过活。 周成林开门见山,直接将监控视频拿给孙少安看。 “这个酒吧,和这个男人,你有印象吗?” 孙少安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有印象。这里是漫步云端酒吧,这个男人叫杨康,我见过他几次。” “当晚你向他出售药品了是不是?什么药?” 孙少安紧张不安的说:“我只卖摇头丸和一种吃了能让人犯迷糊的药。当时这个杨康跟我买的是后一种。”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孙少安一肚子苦水:“因为这是我近段时间最后卖的一次药,那晚之后我爸病重,我就回老家去了。前天才回来,寻思着给我爸治病,手里仅有的一点儿钱都花光了,就想着赶紧把手里的货卖了,赚点儿小钱,不然这个月的房租都没着落了,哪知才一踏进酒吧,就被两个便衣抓这来了。” 难怪杨康落网后,缉毒大队的人一直找不到这个叫阿四的人,原来不是凭空消失,而是回老家去了。 周成林让他交代药品的来源,同时恐吓他说:“那天晚上一个女孩儿因为你的药,出了意外。如果你不交代清楚,就会被当成同案犯处理。” 周成林指了一下监控,“就是这个女孩儿。” 孙少安快吓尿了,哆哆嗦嗦的:“警官,我没有杀人啊,我卖的那些药不会致命,而且,每一份我出售的剂量都很少,一是我手里货不多,第二也是担心闹出人命。我干这行是实在没办法,从小到大我就身子单薄,体弱多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去哪里找活人家都嫌弃我。而我又没有读过几年书,脑力活更加干不了。当时来江城找工作,几天都没找到,身上的钱都花光了,只能住桥洞,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如果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也不会干这一行……”他哭丧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眼屏幕,哭声“嘎”一下止住了:“不对啊,警官,这个女孩儿还能正常走出酒吧,她不是吃了我的药啊。我那个药吃完会让人跟喝醉了酒一样,脑袋迷糊,走路也晃晃悠悠,一般一两个小时才能醒来。可是,你看她,这走得完全直是直线嘛……” 周成林下意识看向监控室的顾南笙。 顾南笙也同时吃了一惊。 “再让他好好看看。” 于是周成林又把监控视频给他播放了一遍。 虽然丁洁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完全在走直线,可是,看她的样子,远远不至于身体打晃。细看只是感觉有点儿步伐虚飘,迈步不太利索。 “你确定这不是服了你那种药会有的反应?” 孙少安摇头:“绝对不是,你看她这梦幻的步伐,不可能是吃了我卖的药。吃了我的药,她得被人架着出来……” 周成林出来时,顾南笙也在研究当晚的监控录相。 “是我们太想当然了。”听到周成林走近,顾南笙回过头说:“当晚杨康是下了药,可是,你看,丁洁和王可儿的杯子都有未喝尽的液体,当时的两个杯子摆放得很近,通过监控,很难分辨哪一个是哪一个的。或许连杨康都没有分清。所以,他投了药不假,但不是丁洁的杯子,而是王可儿的。只是丁洁恰好出了事,我们完全没想到有下错药的可能,看到杨康投药的动作,就认定丁洁是吃了他下的药才出现意外。” 周成林被这一波三折弄得有些傻眼:“你的意思是,丁洁当晚根本没有吃药。她的失常反应只是因为喝醉了?” 顾南笙眸光加深:“不是,她的确是被下了药。只是,投药的人是王可儿。” 第119章 披着画皮的妖精 周成林和几个刑侦人员的脑袋都要炸了。 “王可儿不是丁洁的好朋友吗?她怎么会给丁洁下药呢?” 这也是顾南笙疑惑的地方。 王可儿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密友下药呢?她来江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顾南笙再次盯紧视频中的丁洁,如果没有经历过孙耀华那一遭,他还不会觉得,丁洁当时的反应,就跟他在强制隔离室被注射了药剂的反应相似。能够行走,而且,受着幻像的指引,行走起来目标明确。但是,跟正常人又不一样的是,有迷幻作用的药剂多少影响人的运动神经中枢,尤其越往后越明显。但是,在丁洁完全被药物的疗效控制之前,就该是那样的反应。 如果丁洁当晚吸食了这种药,那就只能是王可儿做的手脚。因为当晚除了杨康,没有人接近过丁洁的杯子。 如此一来,王可儿的意外身亡就能解释通了。 正因为她有脱不了的干系,一旦她被警方叫来问话,就有暴露幕后真凶的可能,所以,在警方接触她之前,她就被处决了。 可处决王可儿的人是谁? 不得而知。 整个专案组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眉目。 有人提出是孙耀华。 让一个死人背锅,的确利于结案。而且,肇事司机朱江又是跟孙耀华有过深度接触的人。但是,周成林还是觉得,要正视心中的疑惑,他觉得这件事跟孙耀华或许有一定的关系,主谋却不见得是他。相比,他更信服顾南笙的说法,在孙耀华之外,还有一个恶性团体。丁洁有可能就是落入了那个团体之中,而王可儿,就是跟那个恶性团体相关的一份子。 “去详细调查王可儿,她的生活,工作,人际交往,还有她生活中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圈子,都要好好的详。除此之外,还有她跟丁洁的关系,大学期间是否发生过什么矛盾,让她怀恨在心,毕业之后伺机报复。” 专案组成员马上去办了。 周成林又说:“给肖义打电话,他不是丁洁的男朋友嘛,对丁洁大学时的人际关系应该有所了解。” 这事由蒋中兴去做了。 顾南笙靠在椅背上,默不作声的坐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他忽然站起身:“我去跟孙少安聊几句。” 许可盈跟刘萌在房间里聊天。 冉星辰吃了几块水果,无事可做,去书房继续许可盈她们未完成的工作。 书架上的书大半都还摆在原位,倒是那些文件和档案都被拿了下来。牛皮纸袋散乱的放在桌子上。 这些都是冉志和当年工作的一些存档,他是个工作认真负责的男人,除了程序上需要上交归档的东西,他自己在家也会做尸检分析。那个时代的他不会用电脑,全程手写,写好了放到牛皮纸袋里封存起来,有疑问了,再拿出来看。这样举一反三,对以后的工作也很有帮助。所以,他任法医那些年,听闻工作能力也是突飞猛进。虎父无犬子,同时认识冉志和和冉星辰的人,都说冉星辰如今这股猛劲儿,是随了冉志和。 冉星辰上大学的时候,不时将冉志和归整的这些东西拿出来看,同样觉得受益匪浅。除了加深书本上的知识,还有很多很有见地的东西值得冉星辰借鉴,现在一下扔掉了,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 她随手抽出一个纸袋,打开来看。年头久了,纸张微微泛黄,显得冉志和的笔记更加苍劲。墨水的痕迹一笔一画,都是用了心的。 即便是她,现在也做不到完成本职工作之后,回家还能对有代表性的案例做详细分析解讯。 太忙了,精力根本不够用。 她盘坐到地板上,一页一页的翻开。 尸检的这套工作她太熟悉了,看起来非常容易,也觉得异常亲切。 在触及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又贴近了父亲一点儿。 直到走廊上响起说话声,没一会儿书房的门打开,许可盈探进头来:“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出来陪你刘阿姨说会儿话。这些东西我们改天再慢慢收拾,我已经联系了一个收废品的,等他上门来拿。” 冉星辰放下文档,站起身。 刘萌又恢复了她惯常的优雅,看到冉星辰出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星辰真是越长越来漂亮了,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我就跟你妈说长大了准错不了。” 许可盈咂舌:“她是越长越歪。” 冉星辰被自己的母亲贬损惯了,不以为然。 “很多人都说我长歪了。” 她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刘萌接过杯子,“谢谢。”她喝了口水,看向冉星辰,有些为难的说:“星辰,有些话,阿姨说了可能不太合适。但是,我和你妈是打小的朋友,我把你当亲女儿看,觉得有些话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冉星辰直视着她的眼睛:“阿姨,您是想说顾南笙的事吗?” 刘萌心想,好大方的一个女孩子。冉星辰身上的知性气质特别重,尤其她端坐在那里认真看人的时候,成熟优雅的气息一下就出来了。不知道这样的女孩子怎么能看上比她小三岁的顾南笙。不过想想也是,顾南笙的心思深沉,或者说邪恶,让他很难跟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扯上关系,他只是一张皮面看着年轻璀璨。但是,她早说过了,那些都是假象,是顾南笙用来迷惑众生用的。他就像披着画皮的妖精,魅惑人心,也吞食人心。 “我听你妈妈说,你和南笙在谈恋爱……阿姨想问你,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他的过去,跟你说了多少?” 第120章 说服自己 冉星辰钻研了一下刘萌脸上的神色,觉得很奇怪。那么嫌恶自己的儿子,关于他的事又显得那么热衷。可是真是站在她的立场考虑。 所以,冉星辰也不好说什么过为的话。 “阿姨,您说的那些事情,我妈大体跟我说了一下。南笙他还没有说,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了,应该会说。我想有些事情,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刘萌惊讶的看了许可盈一眼。许可盈一脸“你看”的神色,她早跟她说了,冉星辰是个主意很正的孩子,选择的事情谁都说不了她,就连她这个当妈的,也左右不了她的决定。 “阿姨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婚姻不是儿戏,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其他的事情我不敢肯定,但是,乐乐被他推下楼,是我亲眼看到的。” 乐乐是顾南笙弟弟的小名。 冉星辰的心脏猛跳了两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相信没有哪个母亲会这样诋毁自己的亲儿子。 但是,冉星辰很难相信顾南笙会是杀害自己亲弟弟的人。为什么她认识的顾南笙,和他们口中的顾南笙相差那么大,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刘萌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会不厌其烦。看到冉星辰有所领悟,便点到为止。 “可盈,趁我离开前,再帮你把书房收拾一下吧。” 许可盈直呼:“不用,不用,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她把有用的东西挑出来,其他叫收废品的过来拉走就好了。你先回房间睡一会儿,稍后我们去逛街,买点儿特产给你家老顾带回去,晚上我们就在外面吃。” 刘萌说:“好。”先回房间去了。 冉星辰微微笑了声:“我们还远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 刘萌一时间有些尴尬。 人一走,许可盈马上表现出自己的顾虑。“你刘姨的话,你有必要好好想一想。如果南笙真像她说的那样……” 话到此处,许可盈短暂的沉默了一下。事实上她也矛盾得很,每次接触顾南笙都很喜欢。不相信自己一把年纪会看错人,就算是天生的表演家,行为表现可以伪装,但是,舒服的感觉却是由内而外的。它像一种隐形的磁场,无迹可寻的东西怎么模仿? 但人很难不受风言风语的影响,尤其那些话还是从自己的好闺密口中说出来的,想不信都难。她不能拿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我知道那些话你不大相信,连我也很不可思议,南笙会是那样的人吗?不过你刘姨跟我处了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也是为你的幸福安危着想。不管怎么样,先冷静一下吧。让事情发展发展再看,我们也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回头我跟南笙说,让他从你那里搬出去住吧。年轻人想一个人住,我帮他联系一个房子。如果不嫌远,住来家里也可以,每天我还能给他做饭吃。” 按理许可盈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了。 冉星辰心里却说不出的烦躁。 “好了,妈,你就别再折腾了。当初我不同意顾南笙住过去,你非要把他推进来。现在又莫明其妙的要把人赶出去。你这么颠三倒四,让我多为难?再说,现在大家每天被工作缠身,市局那么多棘手的案子都在等着破获,谁有精力顾得上搬家?” 说到破案,冉星辰有点儿颓废的情绪又鼓胀了起来。“为了协助警方破案,你知道他付出多少?吃了多少苦头吗?现在他的手腕脚踝还是腐烂的,连住院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人,会是一个杀人狂魔吗?” 冉星辰越说底气越足,这些话她更像说给自己听的。 顾南笙从审讯室出来,就直接下楼去了。 书记员在一边,也没觉得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够记录在案。 顾南笙就问孙少安,除了他们这个渠道,还有什么其他渠道可以拿到其他种类的违禁药品。 孙少安回答说:“现在警方查得很严,三天两头去这种娱乐场所搞突击,生意很难做。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举报,大家都很谨慎,市面上平静了不少。但是,也有少数人为了生计不得不铤而走险。其他违禁药品也是有的,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不过做得比我们隐蔽。” 说着,孙少安露出眼羡,明显也想加入,但是,苦于找不到门路。 顾南笙轻飘飘的说了句:“接下去不用你削尖脑袋自己找了,警方会帮你找。” 孙少安傻乐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面色铁青。 除了那些为了营利,不惜铤而走险的人,顾客有需求也是一方面。 在顾南笙看来,磕药跟那些通过犯罪寻求快感的人一样,都是有心理问题的表现。 吹了一下风,顾南笙的头脑更清醒了。别人越来越迷茫,他恰好相反,脑子里的迷雾正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散开。 他坐到车里,点着一根烟,看天际的夕阳如火如荼的燃烧着,在他冰冷阴沉的双眸中呈出一团腥红的火焰,跳跃着,样子非常妖娆,鬼魅。仿佛将他心中的妖火也慢慢点燃了。 直到燃成一团灰烬,黑暗吞噬白昼,夜色肆无忌惮的涌动。 顾南笙才不紧不慢的发动引擎,与此同时拔通冉星辰的电话。 “干嘛呢?吃饭了没有?” “在整理书房的书籍和文件。我妈和刘阿姨去逛街了,晚饭顺便在外面吃,家里没人做饭。” 顾南笙修指轻轻叩动了两下方向盘,漫不经心:“我现在过去,把中午的剩菜热一下吃,省着回去做饭了。” 冉星辰知道他很喜欢吃许可盈做的菜。 放下电话她到厨房巡视了一圈,可吃的东西很多。跟小食量的人一起吃饭,就很难放开肚量,所以,中午的一大桌子菜剩了很多。冉星辰捡了几样最可口的热了热。 等顾南笙上来的时候,菜都已经热好了。米饭也还有剩,她顺便做了个蛋炒饭。 第121章 你想嫁给我吗 顾南笙进门闻到饭香就夸她贤惠。 冉星辰厚颜无耻:“关于我贤惠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南笙轻笑:“说得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娶回家来当老婆了。” 冉星辰怔了下。 顾南笙去洗手了。忙了一天,仍旧朗月清风,有时他的干净真是让人感觉纤尘不染。所以,把他放到哪里都仿佛格格不入。他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任何一个家庭,甚至任何一个人。他天生就是孤独的,乘风来,乘风去。 从冉星辰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感觉很不吉利,就像太完美的东西总让人感觉不真实。 她立在客厅里发呆。 顾南笙已经洗完手,从身后抱住她,下巴埋进她的肩窝里轻轻的蹭。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冉星辰问他:“怎么样?案情有进展吗?” 顾南笙把她揽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叹了口气:“找到了酒吧当晚卖药的阿四,不过,就是一个卖药的小啰啰,对案情的推动不大……走吧,一边吃饭一边跟你说。” 冉星辰想到许可盈和刘萌应该不会太晚回来,争取能在她们回来之前把饭吃完,然后离开,会避免很多尴尬。 “快去吃饭吧。” 一顿晚饭他们用半小时的时间就吃完了。为了节省时间,冉星辰负责收拾碗筷擦桌子,顾南笙负责洗碗。 等她摆好椅子,来到厨房,顾南笙的碗还没有洗完。他站在洗碗池边要微微弯下身子,这个高度设计得不太适合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沾满了泡沫,即便是洗一只碗,侧脸看着也非常认真。 冉星辰想象着如果日后的生活这样就很好,平静又温馨。娶她做老婆的话平时都是顾南笙在说,但是,冉星辰想,如果顾南笙真的跟她求婚,她应该会很乐意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她竟有点儿期待婚姻生活。 顾南笙的背后像长了眼睛。 “今天发呆上瘾是吧?过来帮我弄一下头发,挡到眼睛了。” 冉星辰过去把他的额发往边上捋一捋。他的发丝又软又蓬松,一低头就垂了下来。有段时间没理发了,额发很长,低头的时候容易挡到眼睛。 “该剪一剪了,刘海太长了。回去的时候顺便去趟理发店。” 顾南笙说:“不去,回去你帮我剪剪。” “我?”冉星辰不自信的指了指自己:“你可别开玩笑了,我拿柳叶刀还行,拿剪刀绝对不行,万一跟你剪坏了,我赔不起的。” 顾南笙扯着嘴角笑:“以身相许就行了。” 冉星辰拍了他一下,催促:“少废话,快洗,时间不多了。” 他们在两人回来之前成功撤退。 回到家在顾南笙的执意要求下,冉星辰还是拿出剪刀帮他剪流海。但也仅止流海,她实在没有那样的自信帮他把整个脑袋都剪了。 冉星辰笨拙的握着剪刀,紧张得出了一头汗。一再警告他:“别乱动,剪坏头发是小,戳到你的眼睛就完蛋了。” 顾南笙好笑:“别怂,拿出你拿柳叶刀的风范来。” “要是有那风范,我还用吃死人饭吗?我就去做美发沙龙了。” “那我当你的洗头小弟。” 冉星辰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剪下几根说:“你当洗头小弟?企图看穿每一根头发丝在想什么吗?” 顾南笙抬手在她腰上掐了把。 “你知道的太多了。” 冉星辰一动,蓦地剪掉一块。吓得她哇哇大叫:“告诉你别乱动。剪坏了吧。” 顾南笙干脆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头发是可再生资源啊,冉医生,你怕什么。长在我的头上,我都不怕。懒得去理发店,才让你剪,看把你难为的。” “我是怕剪得太丑,影响你的形象。” 顾南笙掐住她的腰:“又不找老婆,我要什么形象。嗯?只要你不嫌弃,就够了。” 冉星辰不知怎么,眼眶一下就温热了。她觉得顾南笙是懂她的,懂她所有的迷惘和不安,他看一眼就能知道。细枝末节都在给她安心。 顾南笙神色认真起来,修指轻轻捏紧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 “冉星辰,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毫无顾虑的嫁给我吗?” 冉星辰一时语塞。 顾南笙说:“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不向你求婚,让你嫁给我的原因。你的顾虑还没有彻底消除,当然,问题不在你,在我。在我身上有很多疑点,你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是杀人凶手,我弟弟的死是否真的跟我有关,还有我同校的那个女生……就因为我的人格和心理本身就是遭受质疑的,所以,我才会在网络上发布那些信息,因为人们会相信。就连你都忍不住疑虑,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不怀疑呢?” “那你到底是不是呢?”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相信吗?” 冉星辰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只要你说你不是,我就相信。” 顾南笙眸光微微一闪,双手抱紧她,一张脸埋进她的胸口。 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黑暗中的那一点儿微光,还有阳光下那一双会笑的眼睛,都深深烙在他的心底。这些年他之所以还没有寒彻骨,任心底的罪恶信马由缰,就是不想辜负。 冉星辰刚想伸出手抚摸他的脑袋,茶几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你的电话。” 这么晚了有电话打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顾南笙敛神后接起来:“周队……” 是坟地死者的名单被打印出来了,还有死者家属的基本情况。 周成林说:“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一共还有七座坟没有迁移,其中有两座坟的家属也去世了,成了彻底的孤坟。还有一座坟的死者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南方,很多年没回来了,坟里埋的是她父亲,生前是个酒鬼,家暴,对孩子不管不问,老婆早早跟他离婚后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女儿扶养长大。这个男人死后女儿草草把他葬在这里,以后就不管了。据说还是恨。还有一个死者是个女的,叫贾月梅,她的情况比较殊,二十几年前被人意外杀害,这里有备案。未婚生育,死亡时一个十岁的儿子被送去了福利院。剩余的就是有家属,但家庭状况不好,或有的忙于工作,迁移的事就一直耽搁。这几年那片楼盘一直没有进度,迁移的事相关部门也没有再催……” 冉星辰听到那个“贾月梅”,顿时想到什么。她猛地坐直了身子:“这个贾月梅我知道,她的尸检当年还是由我爸做的。” 第122章 有人要杀她 就在今天整理冉再和的文档时,她还看到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顾南笙将通话公放。以便周成林也能听到两个人的话。 “这个贾月梅是怎么死的?凶手找到了吗?” “是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是个悬案。” 顾南笙沉默了下,没有说话。 周成林在那边说:“这起案件的卷宗我调取过了,死者贾月梅生前男女关系比较混乱,最开始怀疑是情杀,但是,几个跟她走得近的男人嫌疑都排除了。她的老家没什么亲人,死后孩子被送去了福利院,估计葬在那里之后就没人管过。”他今天还亲自去坟地实地考察了一下,除了那几个有家属的,坟头还像点儿样子,其他的都快被杂草淹没了,其中也包括这个贾月梅的,所以,他推断这些年没人去看过她。 专案组的调查重点就自然而然的放在了几个有家属祭奠的死者上。周成林又说:“我已经让蒋中兴逐一去调查了,看看谁在朱晓晴出事当天,去坟上祭拜过,或者有去过的可能。” 顾南笙说:“明天把这个贾月梅的卷宗给我看一下。还有她被送去福利院的孩子,最后辗转去了哪个城市,也顺道查一下。”挂断电话,他看向冉星辰。 冉星辰知晓他的用意:“明天我去4s店取上车,然后去我妈那里拿上那份报告。正好有一些书也要带回来。” 顾南笙站起身:“明天我送你去提车。” 不知是这几天太累了,还是,顾南笙回来后,不再空落的家里让冉星辰感觉安心,她的睡眠比前几天好了一点儿,虽然中间还是有一段时间醒来就很难入睡,但是,临近早晨的时候她又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很香很沉,就像被顾南笙催眠的时候一样,时间上没有多久,但睡眠的质量很高,完全是令人神清气爽的深度睡眠。 吃早饭的时候,她竟主动提出来。 “有时间再帮我催眠一下吧。” 顾南笙还有一点儿起床气,说话时声音拖长:“冉医生,你太频繁了,我的时薪可是很高的。” 冉星辰瞪了他一眼:“你吃我住我的,我也没说收你钱。” 顾南笙懒洋洋的笑了声:“我不是以身相许了嘛。” 冉星辰哭笑不得。 催促他:“赶紧吃饭堵上你的嘴。” 顾南笙将冉星辰送到4s店门口,冉星辰告诉他:“你先走吧,取上车我直接去我妈那里。” 顾南笙点了点头,驾车离开。 冉星辰一进来,熟识的店员就迎面向她走来。“姐,我本来还想给你打电话,说一下你那车的情况。” “问题很严重?没修好吗?”冉星辰第一时间感觉不妙。 店员摇摇头:“那倒不是,发动机只是出了一点儿小问题。不过,我在给你的车做全面检修的时候,发现刹车螺丝油管松脱了,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啊,幸好是你这车发动机出问题拖来检修了,及时发现了问题,不然你稍开一开,刹车就得失灵……”如果真是那样,后果不敢想象。 冉星辰听了,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刹车螺丝油管怎么会松脱呢?是我开的时间太长导致的吗?” 她想到自己前两个月还来做过全车维护,当时都是里里外外检查过的。 这也是店员觉得古怪,要给她打电话说明情况的原因。 “看着更像是人为的。”店员神色绷紧,叫了一声:“姐,你过来跟我看看。” 冉星辰跟着他来到自己的车跟前,店员指给她看。“就是内胎这里,现在已经被我修好了,当时脱落的程度我已经帮你拍照了,一会儿发你手机上。你这车前段时间我才帮你维护过,你们女人开车又很仔细,一般不会脱落得这么严重,所以……姐,你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去许可盈家的路上,冉星辰头脑中反反复复闪过店员的话,她脊背上的衬衣都湿透了。是谁对她的车做了手脚? 店员说想让车达到这种程度并不难,一个成年男人拿扳手拧个几分钟就能办到…… 冉星辰下意识拿起手机,想打给顾南笙。但是,转而一想电话里说不清,等拿到文件碰面的时候再跟他细说吧。 她又把手机放下。 蒋中兴拿着一沓文件走进会议室。 未迁移的七座坟地,排除两座,另外五座的情况已经基本摸清了。 周成林让他把情况介绍一下。 蒋中兴坐到位置上,“一个死者叫王树,女儿王娟嫁到南方几年没再回来祭拜过,我们托那边的兄弟单位帮忙核实了下,确定王娟九月份没有出过市,这个嫌疑可以排除。另外三个,有一个死者叫金白玉的,一个儿子在坐牢,另一个和老父亲在临源城打工,这个重阳节工地没放假,没顾得上回来。跟单位核事了,情况属实。剩余两个,一个是死者的儿子恰在九月九重阳节当天来上的坟,和案发时间不符。而另一个,死者家属九月九号没时间,九月十二去上的坟……”跟荒地抛尸案的时间吻合。 正当所有人眼睛一亮的时候。蒋中兴又说:“但是,来上坟的家属是个体弱多病的妇人,给老伴上坟,不可能是凶手。” 那十几对刚亮起的探照灯又湮灭了下去。 周成林爆了句粗口,又开始抽闷烟。 现在只有一个。 顾南笙淡淡抬眸:“那个贾月梅呢?她不是还有一子送去福利院了,现在在哪里,查到了吗?” 蒋中兴摇了摇头:“贾月梅的儿子贾星当年被送到福利院没多久,那家福利院就倒闭了,剩下的孩子被张庄的一家福利院接收,没两年一场意外的大火,烧死了几个孩子,福利院被迫关闭,剩下的孩子去了哪里,我们还在查,得需要一些时间。” 毕竟十几年前的事了,信息记载混乱,一时半会儿想要缕出头续是不可能的。 第123章 他已经不是他了 一遍排查下来,似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荒地抛尸案再反过头来重看,仍旧没有丝毫进展。 气馁的氛围会蔓延,它有时就像瘟疫一样毒害人心。再加上几天来连续加班的疲劳,激起了很多人心里的怨恨情绪。 头脑身体僵麻了,火气反倒大了起来:“这样反过头查到底有没有意义?所有的线索都反复斟酌很多遍了,还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这就说明荒地抛尸案的凶手根本没有找错,连张仲义自己都承认了,也拿不出能推翻他供词的证据,就是他认清了自己的罪行,知道逃不过法律的制裁,才服毒自杀的。” 这样的言论一出,瞬间煽动起一大波牢骚。 “就是,在一个已经过去的案子上反反复复,不是劳民伤财吗。本来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哪还有时间天天在这儿冷饭热炒。” “孙耀华的案子跟荒地抛尸案根本是扯不上关系的两起案件,不能因为案犯和案犯之间有过接触,就认定两起案件也有所联系。谁说张仲义一定会受孙耀华操控?那些没有找到的失踪女性,也许当初并案的时候,就发生了错误。一年全国这么多女性失踪案,都跟孙耀华有关系吗?他又不是神。同理可证,朱晓晴的案子也不见得就一定在连环杀人案之内,光揪着荒地抛尸案不放,真的有意义吗?” 其实最开始说几起案件有蛛丝马迹的牵连时,专案组成员是不怀疑的,反过头来再查,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异议。但是,一番折腾下来没有丝毫的进展,疲劳至极的专案组成员就不得不开始考虑这样做的正确性了。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却没有半点儿收获,大家的信念就难免动摇。 周成林被这一波牢骚熏得脸面漆黑。 他“啪”的一拍茶缸子,震得会议室里七嘴八舌的人们马上就不说话了。 “你们有完没完?不想干的,嫌累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让你们查案就查案,哪儿那么多废话……” 整个专案组窝里反的时候,顾南笙闲散的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天空。就算那些牢骚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却表现得充耳不闻。 自信的人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可以说自大吧。 自大的顾南笙不会受这些专案组成员的影响,就像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样,有时候案件的真相也是,能窥破它的人往往寥寥无几。这就是案犯想要达到的效果,每个领域都有高人,犯罪领域同样不例外。 一场会议在周成林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结束。 他被蒋中兴拖拽着出来,再任由他发泄下去,就要凭一己之力掀翻整个会议桌了。怪其他人发牢骚,周成林自己又何偿不是? 他也不休不眠好几天了,而且,蒋中兴怀疑他更年期到了。 “哎,周队,我说周队,你消消火,兄弟们没日没夜干了这么多天,饭没好好吃,觉也没好好睡,澡都顾不得回家洗,辛苦了这么几天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有点儿怨言是难免的。他们就嘴上说说,下一秒真要有什么事,他们还是乖乖去干,你就让他们过过嘴瘾,释放一下吧。” “我的压力比他们大了去了,上头天天给我压力,我他妈的到哪里释放去?苦点儿累点儿就怨声载道,这么娇气别当刑警啊。” 蒋中兴哄骗他:“好好,你说得都对,回办公室喝点儿茶消消火。坟地的事我会亲自去查,中午你没事回家陪嫂子吃顿饭吧。”顺便洗一下这没洗也跟洗了一样的大油头。“除了这几个直系亲属,我再查一下还有什么人可能去祭拜死者,你等我消息。” 蒋中兴是实干派,安抚下周成林他就出发了。 周成林忽然想起顾南笙,回头已经不见了他的影子。 蒋中兴的运气很好,顺着之前的线索辗转着要到了张庄福利院一个护工的电话,当年三十来岁,如今已经五十多了。打过去,蒋中兴说明自己的身份,问起当年福利院失火前转到他们那里的一个叫做贾星的孩子,没想到老护工还记得。因为他对这个叫贾星的孩子印象深刻,一同过来的几个孩子里属他最特别,模样很清秀,但又高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小小年纪眼神就很沉默,你盯着他看,总觉得里面藏了很多东西,不像其他小孩儿那样一眼看上去很单纯。他也很成熟很懂事,来了福利院从不给其他人添乱,还会帮助工作人员照顾其他孩子。了解到他的遭遇后,老护工也会对他格外照顾。 后来福利院一场大火,人都散了,也不知道那孩子去了哪里。 不过碰巧的是前不久在商场做面食工作的老护工碰到了巡视商场的贾星。几个下属簇拥着他,虽然穿得比以前好了,人也更体面。但是,大体的模样还是没有太变。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只是对方一点儿不记得她了,她跟他打招呼,叫他以前的名字,他没有理会。 反倒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脸严肃的提醒她:“乱喊什么……” 老护工接着说:“他现在已经不叫贾星了……” 顾南笙在会议室的时候收到刘萌的短信,她人已经在机场了,登机前给他发了通信息。告诉他江城分公司的一个负责人,也是当年处理那起事件的一个当事人,刘萌给了他那人的联系方式,让顾南笙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他。 顾南笙想也不想,趁乱离开了会议室。 金诚药业的江城分公司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办事处是租赁的,工厂在郊区,刘萌来了也很少去。 门面一再扩建之后,如今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楼,非常气派,广场上有人造小喷泉。顾南笙路过时,一股股清凉的水汽浮在空气中。大理石地面却凶悍的吸食着太阳的光与热,反光得刺目。 只是一进大厅,中央空调吹出的自然风,就舒服极了。 前台接待没有见过顾南笙。看到有人进来,露出甜美的礼貌性微笑:“先生,您好,您有什么事吗?” 一般遇到这样的年轻女孩儿,顾南笙也不吝啬自己的微笑,他喜欢自己魅惑的笑容制造出的迷幻效果,对方颠三倒四,犯花痴的时候,他能省去不少事。 但是,金诚药业的女员工都让他莫明的倒胃口。 他板着一张脸:“我要见你们刑总。”对方刚想问他是否有预约,他已经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告诉他,我是顾南笙。” 第124章 传唤嫌疑人 前台一个电话打过去,马上毕恭毕敬,引他上电梯。 顾南笙心里讽刺的“呵”了声,如今一个分公司的总经理都好大的派头,上下楼要乘专人电梯了。 前台按键的时候,隔壁一间电梯打开。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均一副职场男女的打扮。 顾南笙侧首瞄了一眼,立刻被离开的男人吸引了目光。他微微眯起桃花眸子,盯紧他走路的姿势。他大脑储存影像和运行速度的本事远远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几乎像电脑扫描那般,立刻调取了他需要的信息,一丝的迟疑与迷茫都没有。 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前台伸出一侧手臂请他进入。 顾南笙才从那人的身上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问:“那个男人也是金诚药业的?” 前台“哦”了声:“他是我们集团总部派来的。” 顾南笙若有所思的进了电梯。 刑天路是顾永安的老部下,不说看着顾南笙长大,但对他从小到大的样子都不陌生,自然也深知他们父子两人的关系。他本来不太将顾南笙放在眼里,但是,碍于顾南笙阴狠的性格,他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对他还算客气。 听说顾南笙要二十几年前关于金诚药业出售违禁药品的详细资料,他就让秘书整理了一份,打印出来给他。同时嘴上说着:“都是那些恶性竞争对手捏造出来诋毁我们金诚药业的谣言,不过好在药品监督部门很快查清了,还了我们金诚药业一个清白,才不至于造成特别大的损失。” 顾南笙就是在接到这份资料的时候,接到的蒋中兴的电话,“顾老师,贾月梅的儿子贾星的资料查到了,不过他现在不叫贾星,叫宋长风,是宋氏集团宋运辉的养子……” 顾南笙从刑天路的办公室出来前,问他:“刚在楼下看到总部的人了,是来给刑总打下手的吗?” 刑天路呵呵的笑着:“少爷,您可别开玩笑了,总部下到地方来的,只有地方打下手的份儿。他是来帮忙扩充分公司的,具体的您还是得回去问顾总。” 顾南笙想他一定知道,他和顾永安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他慎重的点了下头:“近期我的确有回去好好跟他聊一聊的打算。” 刑天路吃了一惊。 顾南笙从楼上下来,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他拿起电话打给周成林:“可以将宋长风带回去讯问了。” 宋长风虽然是贾月梅的儿子,其中一座未迁移坟墓的家属,但是,连个嫌疑人都算不上。 一是他被宋家领养后,就改名换姓,和过去的生活彻底断了联系。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生母叫贾月梅。毕竟有一个酗酒,生活不检点,又死于非命的母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且,听闻在江城出现命案之前他一直在外地,具体回来的时间还没查证过。就这么贸然将人逮捕,总有些说不过去。作为宋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背后一定有个强悍的律师团队,只怕会搅得刑侦队不得安宁。 “顾老师,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查证一下宋长风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他回江城的具体时间……听闻这些年他跟他的生母一直没有‘联系’,坟地我去看过,贾月梅的坟前没有被祭拜过的痕迹,杂草都长了半米高了。” 就在周成林觉得顾南笙的提议欠缺考虑,犹豫不决的时候。 顾南笙却异常坚定的说:“我不止一次见过宋长风,如果他是贾月梅的儿子,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可能性非常大……” 从现场发现的那个没有指纹的烟头,他几乎就能肯定。 顾南笙不止一次见过宋长风用手指将烟头捻灭的情景,那个动作非常吸引他的注意,滚烫的烟头,冒着火星,被指腹捻过会有很炙热的烧焦感。而且他的动作总是那么缓慢,这就像烤肉,滋滋的响,那个过程对他而言很重要。有些人既厌恶疼痛,又渴望疼痛。他们享受疼痛带来的快感。 如果检查宋长风的手指,一定会发现长年累月,他那两根手指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茧子,连指纹都看不到了。 所以,即便不戴一次性手套,他那两根手指的指纹也很难辨认。 “有的时候,人死了,肉身化成灰烬,也不见得是真的消失了,他可以存在人的心里,永远阴魂不散。所以,是否和一个已故之人断了联系的标识不是现实生中是否到坟前祭拜过,而是,这个人的所思所想,是否依然受已故之人的影响。没跟宋长风聊过,你怎么就知道贾月梅彻底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周成林做为专业猎犬,欠缺的不是敏锐性,而是,他们做事要讲程序,不然那些律师就会以程序违法做为攻击他们的理由,否定他们的努力。但循规蹈矩的时间久了,人就会变得谨慎过度,胆小如鼠。 周成林觉得,顾南笙来市局的这段时间,给他冲击最大的还不是他与生俱来的敏感度让他对犯罪有天然的识别能力,以及他洞察人心的本事。是他自骨子里散发出的犀利与霸道气质,非常激励周成林的一腔热血。他最早成为刑警的时候,理想中就该是这个样子,虽然他的形象没办法跟顾南笙比,他结实的身材和土气的脸颊,让他看起来一身蛮力,给人一种缺少大智慧的错觉。但是,他身为刑警的英雄气概是不容质疑的。只是,体制内待久了,它显得不再那么闪亮。 直到顾南笙来到市局,和他一起冒过一次险后,它又被剔出油腻的肥膘,被重新打磨,铁骨铮铮。 而且,他也确实在顾南笙推断的氛围里嗅到了不详的气息。想触摸整个案件的真实脉动。 所以,周成林怂了一下之后,很快又坚挺起来,叫过来问个话而已,实在发现不了问题放回去就是了。什么时候侦刑队的人要在那些律师面前畏手畏脚? 他立刻叫人去传唤宋长风。 第125章 托你的福 冉星辰在回来的路上也接到了顾南笙的电话,正常的话她早到市局了。但是,抵达许可盈家楼下时,发现收废品的人已经到了。那些熟悉的牛皮纸袋被结实的捆绑在车上,许可盈正等着收钱。 冉星辰跳下车,嚷着东西先不卖了。 许可盈一头雾水的时候,收废品的老大爷更是一脸的不痛快。 “东西都称过绑起来了,你说不卖就不卖?之前也是你们急火火的打电话催我过来拉,今天早晨我本来是打算到东边收的,那家还有一大车的废纸箱等着我呢。” 冉星辰好说歹说,给对方付了些辛苦钱,才又把那些文件书籍搬下来。从里面找出想要的,其他让许可盈暂时保管起来,她晚上过来拉。 上了车,才发现自己的桑蚕丝衬衣经过一上午汗水的荼毒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来市局之前她先回家换了件衣服。 把一个牛皮纸袋递到顾南笙的手里,喘了口气说:“这是我爸专门对尸检情况做的记录,档案里的内容也没有这么全面细致。” 顾南笙看了她一眼说:“贾月梅的儿子就是宋长风。” 冉星辰大脑停摆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话。“你说宋长风是贾月梅的儿子?” 她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顾南笙似乎对这个戏剧性的人物关系充满好奇,他动了下唇角。“而且他很有可能是荒地抛尸案真正的凶手。” 这回冉星辰彻底傻眼了。 顾南笙玩味儿的笑容里还有一点儿满足,是对她之前所托非人的讽刺,更间接证明了她之前的举棋不定,理智分析是个笑话。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不仅城府深,没准还是个坑,跳进去的结果就是被无情埋葬。 而她竟一度把这么一个存在巨大安全隐患的男人列为首选。 冉星辰不禁感觉头皮发麻,她跟宋长风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从未听他提起自己的生母,更不知道她就葬在江城。 她很难想象那些令人作呕的凶残画面都是出自他之手。 之前研究这些案件的时候,她曾无数次想象,手段如此凶残的变态杀手会长什么样? 他会是一个面相清峻,穿着打扮一丝不苟,就连谈吐举止都温文尔雅的富家子吗? 当这样的宋长风就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冉星辰忍不住认真的打量他。眼神似要窥视他的灵魂。 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冉星辰面前,显然让宋长风非常懊恼,本来他自持清高,满不在乎,但是,在看到冉星辰的那一刻,愤怒让他的脸颊微微涨红。 “星辰,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是清白的,不出一天他们就会打消对我的怀疑,放我回去。” 他的形象太正面了,就不像是有反骨的人。 但是,也不知是出于对顾南笙无条件的信任,还是她的潜意识终于觉醒。冉星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心想,或许他真没自己说得那么无辜。 她点了点头,表示不防碍专案组的人工作,先走开了。 周成林将人带进审讯室。 从见到宋长风那一刻起,周成林的眼睛就时不时扫向他的手。宋长风的手指微微蜷缩着,看不到指纹。 顾南笙坐到监控室里,研究那些资料前先给冉星辰打了一个电话。 “来监控室坐。” “你是想看我的好戏吗?” “狭隘。”顾南笙淡淡说了一句:“有些内容需要专人解说。” 冉星辰又不得折了回来。 从监控室内看审讯室一目了然,她还从来不知道宋长风也有这么嚣张的表情。 面对周成林的问话,他几乎是面含讥讽。“你们就凭我生母的坟地在那里,就认定我跟什么杀人案有关?人证物证呢?拿出证据,不然我会把这视为你们对我人身和名誉的一种侵害……” 顾南笙低着头,注意力全在文件上,漫不经心:“刚开始来这里的人都是这么死鸭子嘴硬。” “不过,你们真的有什么证据吗?” 顾南笙坦然说:“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有一个没有指纹的烟头。此刻他能坐到这里,还是托了你的福。”他抬起头来,轻笑一声:“你前男友的身份,让我对他有着天然的敌意。一知道他是贾月梅的儿子,我马上就认定了他的邪恶。于是就让周队叫他过来问问话。” 就在冉星辰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顾南笙又突然一本正经的指着一个地方:“这里是什么意思?贾月梅遇害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冉星辰凑近看了一眼,冉志和的记载是解剖时,贾月梅子宫里有一个指甲盖般大小,像绒毛一样的东西,他说这是胚胎。 “就是怀孕了,不过时间非常短,不是有经验的老法医,一般的法医很难注意到,女人的宫腔里本来就是这种黏糊糊的。” 顾南笙神色认真:“是谁的孩子?” 冉星辰说:“这得问周队,他不是调取卷宗看过了,我爸记录的只是尸检情况,都没有检验结果。” “你和你母亲贾月梅的关系怎么样?” 宋长风微微皱了下眉,被迫回想起很久远的事情。 “为了赚钱过日子,她很忙,从我有印象开始,大多时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玩。工作的时候顾不上,不工作的时候,不是喝醉了,就是太累了,我记忆中最多的画面就是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叫我给她倒水喝。” “她生前俱体做的什么工作?” “小酒吧的老板,说是酒吧,其实就是一个破旧的小酒馆。勉强够我们母子度日。” “她打你吗?” 宋长风冷笑着看了他一眼:“男孩子有没挨过打的吗?你小的时候闯了祸,难道你的父母不打你吗?” 周成林轻吸了口气,何止是打,简直皮开肉绽。他小时候不是一般的调皮,常常气得他父亲肝疼,每次他犯下类似上房揭瓦这种错误,他父亲都恨不得扒他一层皮。 让这疼痛的经历暂且跳过去。 周成林想了下,又问:“既然她当年那么辛苦的养育你,你在江城的这些年为什么不去祭拜她?” 第126章 这只死鸭子嘴更硬 宋长风听到笑话一样。“那是她选择的生活方式,她辛苦并不是为了养育我,相反,被她生下来的这些年,我也一直非常辛苦。儿时的陪伴和精心照顾,她一样没有给到我。我就这么被她不负责任地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从出生就注定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就算没有我,她的生活同样一塌糊涂,难道你们警方没调取以前的卷宗,了解过她的生平吗?她生活的苦难与艰辛,哪一点儿是我造成的?” 不得不说宋长风的咄咄逼人,让人无言以对。 贾月梅的生活的确一塌糊涂,周成林早看过她的卷宗,那样的女人注定不会是个合格的母亲,她对孩子的养育和照料也非常疏忽。儿时的贾星是被散养着长大的,据当时刑警走访得到的资料,贾月梅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不给孩子做饭吃,小贾星饥一顿饱一顿,实在饿极了,就掏出袋子里的生面粉吃。吃得嘴上白花花的,邻居们看到了,可怜他,就会给他拿点儿吃的。 小贾星就是这么吃百家饭长大的,直到十岁,他母亲贾月梅遇害。 周成林不怀疑一个优质大学生和企业高管的逻辑思维能力,知道想从他的话里找到什么破绽和突破口,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故作迟钝,对他消遣苦难的行径置之不理。 “就因为你从出生就没有父亲,你的家庭是不完整的,从小到大你的世界里只有你母亲一个人,你们才更相依为命。小孩子都是很依赖妈妈的。有粗心大意的母亲不假,但是,儿时孩子对母亲的爱都是无条件的,为什么你母亲去世了,你却一点儿留恋都没有,还刻意和以前的生活断绝一切联系?是有什么让你刻意避忌,或不愿回想起来的事吗?还是你怕回忆起那段过往,再和过去扯上关系?” 到底是办案多年的老刑警,开始的时候你觉得他的问话可能是愚的,不痛不痒的,但是,他的问话就这么充满试探性的,一点点接近核心问题。 刚开始宋长风没太把周成林放在眼里,虽然知道他是刑侦队支队长,但是,他平平无奇的外表,让外面那些关于他英明神武的传言大打折扣。尤其他巍峨的外表对宋长风产生不了任何的威慑作用。他们都是用脑子行走江湖的人,不认为强健的体魄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是,他现在不得不谨慎起来。 他有点儿怀疑他刚刚的问话是莽撞,还是圆滑了。 宋长风抬起头来跟他对视:“我的确害怕回忆起那段过往,也不想跟过去扯上什么关系,除了怕,的确没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心态了。我怕那种孤苦伶仃,没人陪伴,又忍饥挨饿的生活,如果生活给予人肉体的苦难还可以承受,但是,精神的创伤就太让人痛不欲生了。那时候周围的小朋友都不跟我一起玩,他们往我身上扔石子,吐口水,骂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这些相对还是好听的,他们对我母亲的辱骂,说我是没有爹的野种,那些话对一个十来岁男孩儿敏感心灵的巨大冲击,相信你不难理解。当时我只恨自己没有力量,不然我想毁灭全世界。我可以受苦,但是,不能每天遭受侮辱。没有父亲,母亲又是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不是我的错,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冉星辰还是第一次听宋长风讲述他小时候的经历,成年后的宋长风力求维护自己优雅的形象,而且滴水不漏。从言谈举止你很难看出他出自苦难。 “怎么,心疼了?” 顾南笙冷冷地冒出一句话。 冉星辰发现他一直在吃醋,从她把文件交到他手里开始,他说话就一直酸溜溜的。 “不是心疼,是不可思议,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童年这么凄惨。”颜宁只告诉她说,被领养后,宋长风的生活如履薄冰,很是不易。想来宋长风童年的不幸,颜宁也不知道。 “如果里面的宋长风换成我,你会怎么想?” 冉星辰扭头看他:“我会想,这只死鸭子的嘴更硬。” 顾南笙“嘶”了声,曲指在她额头弹了下。“心怎么这么大呢。过来,帮我分析一下贾月梅的死。” 冉星辰揉了揉额头:“上面记录得很详细了,就是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勒颈导致的,勒颈工具是一种软布条,他们怀疑是死者裙子上的腰带。勒颈的时候死者几乎没有过激的反抗,而且勒颈过程时间应该不短,也就是说窒息过程比较长,口鼻已经出现了粉红色的血泡沫液。” 顾南笙非常疑惑:“窒息死亡应该是非常痛苦的,死者为什么没有过激的反抗?” 这一点冉志和记录得不是太仔细,不过冉星辰这种专业法医通过他简单的记载,还是能猜到原因。 “死者的胃中检测出细微少量的白色粉沫,我想一定跟那个有关。她应该是被害前吃了什么药物,昏睡或者失去了部分反抗能力。” 经她这么一说,他们看卷宗的欲望就更迫切了。 顾南笙向监控室内看了眼。 周成林还在跟宋长风较量。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侧首问冉星辰:“绳索交叉着力点呢,有什么特别?” 他这个问题一出,冉星辰瞳孔张大。 “当时宋长风只有十岁。” 她惊恐的身体直打颤,简直不敢想象。 但还是下意识在资料上扫视了眼,“交叉着力点在左侧颈部。” 话尾冉星辰的气息仿佛断裂了,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审讯室内。宋长风风范良好,不骄不躁。相比之前谈论过去的晦涩低落,现在还能轻松地对周成林露出微笑。看来这些年宋家将他培育得很好,礼貌周到。 冉星辰的心脏却“扑腾,扑腾”狂跳个没完。半晌,她摇了摇头:“这绝不可能。” 第127章 成长型罪犯 顾南笙声音平静:“问宋长风,贾月梅遇害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是对着审讯室内的周成林说的。 周成林听到耳机里的声音,不动声色:“对了,之前忘了问你,你母亲遇害时,你在哪里?” 宋长风说:“放学的路上,那天下大雨,上完补习班天已经黑了,我妈又没来接我。因为没有带伞,我很烦躁,出来没一会儿全身就被淋湿了,路上只顾低着头生闷气,结果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车刮了一下。当时雨太大了,那辆车停也没停就疾驰而去。好在伤势不大,只是摔倒的时候腿擦破了皮,我的心情沮丧到极致,一边哭着一边往家走,回到家看到门前围满了邻居,还停着警车,才知道还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我。” 周成林听他说完,再没有多问。这部分的内容卷宗上有记载,贾星当时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腿上出了很多血,听说母亲死了,他的委屈一下爆发出了,不顾众人的阻拦往室内冲。 当时他或许不单是想看贾月梅最后一眼,更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到底有什么错? 从审讯室出来,周成林摇头叹息,可以说收获不大。 “宋长风对贾月梅的恨,似乎能够理解,毕竟他当时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一个十岁的孩子,也足以长成一个成熟的罪犯。” 周成林吸烟的动作蓦然停止。 冉星辰却没有多少表情。 刚刚顾南笙问她勒颈的交叉着力点时,她就立刻想到许久前两人的谈话。 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可能是个成长型案犯。一是由手生到娴熟,多杀几个人就能办到。另外一种情况就是从小到大,时间赋予他体魄和力量,让犯罪的过程越来越利落。 她需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缓解胸口大量的淤积。 冉星辰说:“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有需要解答的问题给我打电话。” 顾南笙点点头。“去吧。” 他了解冉星辰此时此刻的心情。 周成林揪住他的话:“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贾月梅是宋长风杀害的?”他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他有不在场证明,当年专案组就将他的嫌疑彻底排除了。而且,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母亲?要知道,贾月梅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顾南笙那么的冷酷无情:“但是,正是因为这个唯一的亲人存在,才让他不得不生活在苦难中,只要贾月梅存在,他的生活就一点儿转机都没有。相反,她不在了,他还有改变命运的一线生机。贾月梅可以是他唯一存在的亲人,也可以是他成长道路上的绊脚石。到底是哪一种,就要看宋长风怎么想了。” 顾南笙说这话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审讯室。 周成林问他:“你做这样的推断,有什么证据吗?” 顾南笙坦然说:“到现在为止,完全还是凭直觉。”他直觉的精准度,有时就像一块秒表,嘀嗒嘀嗒,不错过分毫。相反,过分敏锐的东西也由于太过精细,容易崩断。 他接着又说:“到底是不是,还要查查看。你把贾月梅的卷宗拿给我看。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孩子?”周成林惊讶的停下脚步:“你是说贾月梅吗?她遇害的时候怀孕了?卷宗里没有说啊。” 空气凝固数秒,就胶着的人透不过气。 周成林胸腔抽动了几下。 “是冉老资料里写的?”他们称冉志和为冉老。 “是的。除了贾月梅腹中有一个微小的胚胎。说她的胃里还有微许的白色粉沫,当时的检验结果是什么?” 周成林快步往办公室走,他的动态显出焦灼。 “就说是类似安眠药的成分,估计能起到让人昏迷的效果。你知道的,二十几年前的检验技术跟现在没法比,现在是检验结果辅助推理,侦破案件。而那时的检测技术,很大程度上也依赖推理结果,来反向证明。如果两相结合,能说得通,就采用。有时候也说不准是谁佐证谁,这些年案件推理一路也在促进着检验技术水平的提升。贾月梅的这起案件真他奶奶的乱,看的时候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顾南笙看到了贾月梅的卷宗,和周成林说的一样。只是,里面只字没提贾月梅腹中胚胎的事。 “当年的dna检测是谁负责的?” “退了休的王亮主任。” “能见见他吗?” 周成林犯难:“能倒是能,只是这两年他身体不太行,听说是患了什么阿尔兹海默病,整个人都糊涂了,你问他当年的事,他八成是不记得了。” 蒋中兴跟孙路去了桐安城,向当地警方了解宋长风未婚妻于潇潇的遇害过程,顺便向于潇潇的亲朋好友了解她生前的情况。 顾南笙的意思是这些年在宋长风身边发生的所有案件来龙去脉都要了解清楚。 一个看似没有多大嫌疑的人,如今却集结了大量的警力。 有人也质疑顾南笙的正确性,听从一个凭直觉侦破案件的人指挥,会有不会有点儿神经质? 可是,看到周成林头顶那么大的压力,还在一如既往,有异议的人也只能保持沉默,闷头干活。 宋长风的律师团队了不得,二十四小时不到,就摆着专业人士的架子来市局吵吵嚷嚷。有人脉广,关系硬的,直接找到董连军和局长那里。 宋氏企业在江城是标杆型的企业,为整个江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现在没有确凿的,或者说干脆拿得出手的有一点儿说服力的证据就将宋氏的继承人,同样是高层的宋长风控制起来问话,对企业产生的不良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就连宋氏集团的股票,都会发生惊天大波动。这个责任是一个小小的市局能担负得起的吗? 在舆论持续发酵,彻底产生恶劣影响之前,宋氏集团的律师团队强烈要求刑侦队赶快放人。 不然他们不仅将动用媒体的力量,还会向省级申请复议,控诉市局违反法律程度的行为。 第128章 指桑骂槐 局长接到电话后当即怒斥:“周成林那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吗?可以完全不按规章办事,我看他近段时间就是魔障了……” 董连军听出他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只是有些人他不敢直接骂,就骂周成林。 周成林性子野,但是,以前还能控制。就是从顾南笙来了市局以后,他就像一匹被解开了缰绳的野马,胆子明显肥了。做事情不管不顾,或者干脆先斩后奏。闹得整个市局沸沸扬扬,三天两头引来媒体关注,那些跑热线的媒体鬼,本来就没有禁区,这回好了,反反复复要把市局的门槛踏平了。 董连军深知这样非常不好,创新精神和一腔孤勇用到其他地方或许能有所开拓,但是,用在这个系统内它就有点儿“违背天伦”的意思。如果执法者都不遵守法律程序了,那还怎么规范守法者? 和领导交流了一下意见之后,董连军给周成林打了一通电话。 “你小子现在挺能折腾啊,我看市局这个浅滩快盛不下你这条大鱼了。” 周成林嘿嘿直笑:“董副,你可别这样说。” “笑个屁,我跟你说正事呢。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局长的意思。他老人家说你要成精了,再要不了多久,马上就能腾云驾雾,江城一个小小的市局,你还会放在眼里吗?”董连军叹了口气:“我说成林啊,你怎么年纪越大越莽撞了呢,你说你天天瞎折腾什么,我和局长办公室的电话都快成热线了。就这么短短几天高院,公安部,省厅都在关注我们市局的动向,有多少领导都打电话亲自问过了,就问我们市局这是要闹哪一出。侦破案件他们不反对,但是,方法方式你得得当,不能太出格。我可告诉你,你现在这个刑侦支队长很危险,名扬千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倒是一不小心就会遗臭万年,你给我想明白。还有,既然没什么证据,赶紧把那个宋长风放了,他的律师团都是妖魔鬼怪,会吃人。” 周成林偏不信邪,他不信几个律师就能把他吃了。 “急啥嘛,二十四小时还没到,如果时间一到,问不出什么我立马放人。现在他们控诉我程序违法,到底哪儿违法了吗?我看现在的律师都被惯坏了,动不动就动用媒体的力量声讨执法者,搞得我们这些拥有执法审判权的公检法机关越来越畏手畏脚。跟戴了紧箍咒似的,以后还怎么放得开手脚办案。动不动就程序违法,面对那些阴险狡诈的案犯,我们光走法律程序能破案吗?”他的倔脾气上来了:“案子能破就破,破不了就撤我的职,老子这一天天的干的憋屈,破不了案子,养不活家,这样的警察有什么好干的。” 董连军扯着嗓子骂他:“你跟谁老子老子的,我告诉你,周成林,到时候就不是撤你职这么简单,非拧下你的脑袋当球踢,让你整天搞歪门邪道……” 他把电话掐断了。 车厢内静寂须臾,有些尴尬。 周成林的手机漏音功能强大,他接电话只要不刻意找个没人的地方避及,基本就等于大喇叭搞宣传。有时就连周太太骂他龟孙子的声音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刑侦队都知道平时耀武扬威的周队在家里是个什么地位。 周成林僵硬的笑了笑:“你们都听到了吧?” 顾南笙说:“听到了,领导已经对我在市局的行为表示强烈的不满,在你们这个体制内,各人的站位不同,法律认知也不同,都有自己的利益考虑,而我的很多做法明显对这个团体造成了冲击。很多利益相关者已经岌岌可危。所以,这个案子要尽快破获,相信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那话一听就知道是在指责他。 周成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还鲜少这么无奈过。 “别往心里去,董副刀子嘴豆腐心。现在领导们的压力大,脾气也难免火爆。” 倒是冉星辰,一脸轻松的笑了笑:“被解雇了更好,你这种人太有冒险精神了,多来几次命都没有了。安稳的坐在治疗室里做你的治疗师就很好。” 顾南笙轻笑:“想包养我就直说。” 冉星辰大大方方的:“好啊,我养你。” 周成林插话进来:“顾老师不能退休,组织需要他。” 王亮的妻子陈美娇接待了他们。 她说:“老王这病就是随我婆婆,我婆婆就在他这个年纪患上的这种病,整天糊里糊涂的。结果老王现在也这样了,以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出趟门都时常找不到家。你们问他二十几年的事,他一准不记得了。” 周成林难为的抓了抓头:“王主任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只能让他尽力想想。” 在里面的卧室他们见到了dna室的老主任王亮,退休没两年,但是,模样变化巨大,仿佛几日没见,就骤然衰老了。白花花的头发,以前矍铄的一双小眼睛如今暗淡无光。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神情呆滞。 周成林心里微微一惊,看来情况不妙。 陈美娇唤了一声:“老王,周队和他的同事们来看你了。” 王亮闻声转过头。 周成林率先过去握住他的手:“老主任,您好。我是小周,还记得我吗?” 王亮盯着他,半晌不说话,显然是忘记了。 陈美娇感慨:“天天就这样,跟个傻子似的。”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周成林试探着问他二十几年的事,前半生的记忆在王亮的脑中像被消除了,他只零星记得近几年发生的一些事,也时常颠三倒四。 周成林绝望得直叹气。 顾南笙突然说:“你们先出去吧,我跟老主任聊一聊。” 第129章 人生的另一种圆满 陈美娇下意识看向周成林。 周成林拉住她的胳膊说:“顾老师是省里派来的心理学专家,跟老主任聊聊,没准对他的病有帮助,我们去客厅等一会儿,别担心。” 出来时,冉星辰回头看了眼,顾南笙扶着王亮重又坐到刚才起身的位置,他一脸好奇的问他:“刚才看您看得很入神,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王亮抬手指向窗外。 顾南笙兴致勃勃的跟他一起看出去。 冉星辰轻轻把门带上,她有点儿知道顾南笙的意图了。被他催眠过几次,知道当他说起对方感兴趣的事情时,就是要将对方催眠了。 以她的经验是说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最容易集中注意力,顾南笙也会跟着认真倾听,而他总有这样的魔力,三言两语就能将人的精力全部凝结,通通集中到一个点上,没多久,便进入人发呆时的那种日常恍惚状态,只是时间比较久,不似平常人愣神时短暂的几秒钟,周围一有动静便骤然醒来。 顾南笙盯着眼珠不断转动的老主任。 他声音温和:“跟随着这些飞翔的小鸟,你也展开了翅膀,毛茸茸的羽翼,像粘附着你的童年记忆,你飞到哪里,都不可能真的舍弃,它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不是吗?扇扇翅膀,看自己飞到了哪里……你第一次认识小鸟,羡慕它飞翔的姿态,想像它一样自由自在……” 他暗示人的记忆或暂时忘记,或永也想不起来,但是,它们都一直存在,存在于自己的潜意识中,是生命变奏曲中的一个音节,不可能失去,不然断章的生命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就算弹奏的时候一时想不起来,也不影响生命的完整性,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了,它永远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王亮看到了小鸟,被树枝上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吸引,他的目光一直追随他们飞向天空。顾南笙看出了他的向往,让他的潜意识也跟着一起飞翔。像他这种生命被禁锢,连记忆都要被完全冻结的人,越发渴望挣脱束缚,自由自在,像飞鸟一样能在天空自由翱翔。 纵使是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病的人,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顽强守护着自己的记忆,努力阻挡流沙的吞噬。到底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坚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没有一个人记忆或身体被病魔侵蚀,是毫无阻抗的,这是人的一种本能。 顾南笙恰是运用了这种本能,引导他将自己放飞天际,用潜意识盛自由的风,去追寻久远的回忆。 它展翅翱翔,从他第一次认识鸟类,被他们飞翔的本事吸引,到他自己也可以“飞翔”。人成年后,在自己工作的领域大展拳脚,就可视为一种飞翔…… 现在他跟着那群飞鸟,一一领略生命中的每一个展翅飞翔的过程,他看到从童年,到青年,再到老年的每一个自己,然后和自己对话,鲜活的领略每一个记忆的片断,然后和那段记忆,以及拥有那段记忆的自己挥手告别。这就是生命的仪式感,是生而到死一个圆满的落幕。之后他就不用那么徒劳无功,也不用那么辛苦,会释怀坦然很多。手掌松一松,流沙许会流失得慢点儿。 顾南笙看到老主任的眼角流出晶莹的泪水。 他的声音响彻耳畔:“累了就飞回来,落到枝头,扇一扇翅膀,拍走一路辛劳,像现在这样,懒洋洋的在这里晒一晒太阳。我从二十数到一,你就醒过来。二十,十九,十八……一。” 门一打开,陈美娇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她有点儿担心自己的老伴儿。 门内的一幕让她震惊。 王亮意识有短暂的清明,他目光炯炯,又恢复了以前的神采。此刻这个充满生命智慧的老主任正伸手拥抱顾南笙,他说:“顾老师,谢谢你。” 有一种圆满也只有经历过的人自己知道。 顾南笙拍拍他的肩膀:“客气了,老主任,好好享受退休生活,人生倒是难得糊涂。” 冉星辰和周成林激动不已,他们知道有奇迹发生。 一从王亮家出来,周成林就按耐不住性子的问:“到底怎么样了?问出来了吗?” 顾南笙说:“王主任说当年贾月梅腹中的胚胎验过dna,以前dna室的手写资料中应该有记载,但因为当时dna库储存的dna样本有限,比对之后没有结果,跟当时几个嫌疑人的也都对不上,就没太当回事。加上当时他母亲突然患病走失,他急着找人,归档等事宜都交给助手做了,年轻人经验匮乏,估计把那部分东西漏掉了。贾月梅案件发生的时候又恰逢市局人事变更,负责那起案件的专案组负责人没多久也因岗位变动离开了,检验环节出现的漏洞也就没人纠正了。” 周成林说;“二十几年前,技术水平的确有限。当时的管理也不像现在这么严格有序,各个职能部门间,分工混乱,衔接不当,造成了很多工作上的失误。只要当时的专案组一散,更没人纠错了,只能一直错下去。如果不是冉老自己有记录,贾月梅遇害时腹中还有一个胎儿这一事实,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现在的关键就是看看dna室的那些陈年旧档还能不能找到。我先给dna室的人打个电话。” 他去一边打电话了。 冉星辰对顾南笙的技术手段更好奇。 “你是怎么从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人口中得知这一切的?” 顾南笙眯了眯眼:“有一种催眠手段叫年龄退行,你听说过吧?就是让人的潜意识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非常类似现在人说的穿越,穿越到自己所经历过的某个时段,一切模糊的记忆都会鲜活起来。你现在这么想,想不起来的事情,经过年龄退行之后,每句话,每个神情,每种感受,你都能清晰的体会,跟你回到当时,设身处地一样。这是由于人被催眠之后,人的专注形式发生了改变,日常人的意识是被无限分散的,而催眠之后都被高度集中在一个点上,吸收了你所有注意力的那件事自然无比清晰起来。” 冉星辰点头:“原来如此。” 周成林挂断电话,叫上两人。 “上车说。” 前几年dna室彻底装修过一次,里面的文件经过一次大搬迁,有一部分检测报告遗失了,剩下的还堆在资料室里。但贾月梅的那份dna报告不好说,其他检测报告,都会附档,卷宗里也会有记录,但贾月梅腹中胚胎的检验当时本来就被遗漏了,做为独立的报告,能找到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没在那次搬迁中遗失,工作人员在整理文档的时候也极有可能当成作废的文件扔掉了。 周成林说完,大家心里一沉。明明检验过的dna如果真的遗失了,那就是和一部分真相失之交臂,有很多真相将因此不能解开。 这无疑将是天大的遗憾。 第130章 小人得志 周成林接着又说:“宋氏集团动用了很多人脉,都在吵着放人,很难坚持二十四小时了。” 都是让人沮丧的消息。 但顾南笙的情绪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专注翻看手里的资料。听到周成林这样说,抬起头淡淡说:“那就放人,秋后的蚂蚱反正也蹦哒不了几天。” 冉星辰思索了下:“如果宋长风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那受害人遗失的器官是不是应该被他以某种方式保存起来了,如果我们搜查他的住所,没准能找到那些器官,直接定他的罪。” 顾南笙淡然一笑:“正因为如此,他怎么会让我们轻易找到那些东西?现在连叫来问个话都遭遇重重阻碍,直接对他的住所和名下房产进行搜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周成林附和说:“现有的证据想申请搜查令的确不太可能,上面不会允许。而且,宋氏集团的律师团队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被盯得很紧,接下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束手束脚,他们很擅于利用外界的声音对我们的行动进行干扰。所以,要做好与强权对抗的准备。” 天知道他们会使出怎样的攻击手段,整个专案组一不小心就会沦为众矢之的。 市局工作了这么多年,周成林越来越感觉到了工作推进的艰难,像顾南笙说的,各人站位不同,力量趋势也有所不同,就形成了现在这样凶险复杂的局面。想维持绝对的公平公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回到市局几人分头行动,周成林去应付那些难缠的律师。顾南笙和冉星辰,还有专案组的两个成员去档案室翻找那份dna检验报告。 年头久远,潮湿的环境已经让纸张发霉。冉星辰随意抽出一个牛皮纸袋看了看,发黄的页面,满是岁月的印迹。 几人分了一下工,分头找起。 两个小时过去,盯着文字的眼睛都花了。 其中一个警员不免有些泄气:“二十几年的东西,确定还能找到吗?” 顾南笙声音冷淡:“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才要找。” 刑侦队的人大多惧怕顾南笙的气场,听他这样说,缩了下脖子继续干活。 到了傍晚,周成林所能承受的已经到了极限。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领导也对他大声斥责,让他尽快放人。看来是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这个宋氏继承人回家吃晚饭。 周成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把宋长风放了。” 宋长风在审讯室待了这几个小时风范不减,出来的时候,面上颇有几分得意。 他跟周成林握了握手:“我就知道你们刑侦队破案讲证据,不会平白冤枉人。周队,今天辛苦了。”白忙活一场。 周成林黑着脸,懒得跟他寒暄 “快走吧,宋总,再见不到你,你的律师团要吃人啦。” “周队真会说笑。” 宋长风下楼的时候,正遇到上楼来的顾南笙和冉星辰。相比他脸上的轻快,他们不仅显得疲惫,而且灰头土脸。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抽出一个就落满灰尘,整整一个下午光吃灰就吃饱了。 宋长风盯紧覆了一层青灰的冉星辰,漫长的一天时间不见。 “我跟你说了,我是无辜的,警方办案要讲证据,不能全凭想象,随意污蔑人。好在周队明事理,这就把我放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冉星辰最清楚。周成林的明事理也是迫于无奈。 冉星辰站在几级台阶下,听宋长风说话的时候,不得微扬起脑袋,没一会儿就脖子酸痛。她非常讨厌这样的说话方式,也突然很讨厌宋长风这个人,早上的惋惜和无奈荡然无存,或许他天生就是一个卑鄙小人,明亮的光环掩盖了他人性中的卑劣,环境稍一改变,小人得志的嘴脸就露出来了,完全是本能反应。 他不值得她仰视。 冉星辰低下头,眼风扫到顾南笙的修指闲散的叩动一侧大腿,他在看好戏。深知宋长风越装模作样,越会被她看轻,他就喜欢看她恶心的模样,用铁一样的事实证明她眼光不济,认人不清到这种地步,三十年也算白活了。冉星辰气他还有这个闲情逸致,伸手攥紧他那只欢快到乱打拍子的手指。 “活干多了,手抖吗?还是提前患了帕金森症?” 冉星辰先不搭宋长风的话,揶揄了顾南笙一句。 顾南笙瞬间了然,白牙亮光一闪。 冉星辰这才对宋长风说:“既然没事,就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希望你再不会出现在这里。” 顾南笙已经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上楼。 宋长风僵在那里,脸上所有的得意,优雅,从容,全部崩塌了。冉星辰的话莫明让他心惊胆战,希望他不会再出现在这里……这仿佛一个预警,让他恍然一梦,猛地惊醒,瞬间意识到自己铠甲的薄弱,他必须紧紧护住它,来遮掩自己的丑态。跟顾南笙不同,他没办法扒光自己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窘迫只有自己知道。 宋长风突然恐惧得身体颤抖。 走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律师率先走上来:“宋总,他们动手打你了?” 宋长风一言不发坐进车里。 周成林从楼上的窗前看着这一幕,直到那两辆充满神秘色彩的黑色轿车开走,他“砰”的一声关上窗户:“嚣张,太他奶奶的嚣张。” 顾南笙和冉星辰推门进来。 两个翻找文件的人,就像才挖完矿回来。 周成林还是第一次在顾南笙和冉星辰身上看到这样的狼狈,不过看他们满不在乎的样子,应该收获颇丰。 “找到了?” 冉星辰回答说:“把档案室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已经交给dna室比对了。” 周成林搓了搓手,一下午的晦涩心情终于驱散一点儿。他先让两人坐,然后才说:“宋长风被放走了,再不放人不行了,领导要来砸我的门了。还有,蒋中兴和孙路将桐安城那边的调查结果反馈了回来。宋长风未婚妻的事,基本算摸清了。” 第131章 反应型虐待 顾南笙示意他说说看。 “于潇潇和宋长风订婚一年来关系不好,主要是于潇潇的表现很反常,开始跟宋长风订婚还挺顺利,这事就是事前经过她的同意,据她的家人说,她对宋长风第一次见面就很有好感,应该说非常喜欢他。但是,订婚之后,她却一反常态,行为举止越来越出格……” 顾南笙问他:“怎么个一反常态法?” 周成林说:“通过走访,于潇潇的亲戚朋友大都反应,于潇潇虽然有点儿公主病,也有富家女爱慕虚荣的毛病,但也绝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女孩儿,总体还算得上可人。跟宋长风订婚之后,人就变了,不仅脾气大长,还越来越不讲道理,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一个女孩子不仅频繁出入娱乐场所,还经常喝得烂醉。最后连她自己的家人都看不过去了,听闻她母亲为此跟她吵过好几次,骂她不知好歹,于潇潇就责备自己的父母亲不理解她,每次一家人都不欢而散。之后于潇潇更加变本加厉,行为举止越发乖张过份,跟朋友一起出去喝酒,常常夜不归宿。直到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喝醉酒后从酒吧出来遭遇了抢劫,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还丢了性命。” “那宋长风呢?对于潇潇是个什么态度?” “可以说无可挑剔,于潇潇的作和不知好歹,就是相比宋长风而言。两人订婚后,宋长风对于潇潇可谓百依百顺,他是个绅士,对任何人都面面俱到,不管于潇潇的家人,还是朋友,都对他赞赏有佳,几乎挑不出他的毛病。于潇潇的父母对宋长风非常认可,只有于潇潇一人,时常控诉宋长风对她不好,因此大吵大闹。但其实宋长风并未做任何对不起于潇潇的事,相反不管于潇潇怎么闹腾,从不对她说一句重话,还事事迁就她。有人认为宋长风太惯于潇潇了,才让她这么肆无忌惮。在于家人眼中,宋长风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婿,一心一意,踏实肯干,为人谦逊,没有其他富家公子哥的不良嗜好。在于家人眼中,一直是自己的女儿不知惜福。” 冉星辰听了,下意识觉得不可能。至少在颜宁口中,宋长风对这段联姻充满不甘,完全是无奈之举。不是她对自己格外自信,觉得宋长风就该对她念念不忘。而是像宋长风这种有着不幸的童年经历,一直以来小心翼翼,依附旁人才有了今天的荣华富贵的人,内心应该是非常敏感脆弱的。越是表现柔顺,越不喜欢被人摆布,包括联姻。 他怎么能像人们说的那样甘之如饴?对百般任性的于潇潇满是包容,毫无怨言? “有没有可能是宋长风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所以才那么刺激于潇潇的情绪,不仅让她的行为越来越出格,还怪自己父母不理解她?” 一直静心聆听的顾南笙否定了她的猜想:“不是,他的表现跟所有人看到的一样,他既不会打骂于潇潇,也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他只会迁就她,这些都是真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把于潇潇彻底逼疯了。” 一句话,冉星辰和周成林都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顾南笙看了两人一眼,声音波澜不惊:“宋长风的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反应型虐待,很多自恋型人格都会有这样的表现。他们用自己堪称完美的行为,把对方逼得歇斯底里,然后对方情绪失控了,他就成了受害者。因为在大家眼中,都是这个情绪失控的人在无理取闹。试想一对情侣,一个那么激动,而另一个又那么淡定从容,这种现象正常吗?宋长风正是看穿了于潇潇的无可奈何,才会表现得那么淡定从容。做为一个自恋者,他就是要用自己滴水不漏的表现去击垮于潇潇的自信心,等于潇潇变得歇斯底里,行为失常,舆论就自然而然的站到了宋长风这边,然后他也就变成了一个完美受害者。于潇潇是喜欢宋长风的,可是,她的一切情绪在宋长风那里都得不到回应,喜欢,愤怒,哪怕是无理取闹,都激不起他的一丝反应,面对这样的宋长风,她只会越来越否定自己,久而久之,不疯了才怪。” 周成林想不到宋长风这样做的好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们商业联姻不是都有自己的目的吗,宋长风就不怕自己的目的不能得逞?” 冉星辰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不,正因为他既想达到商业联姻的目的,又不想真的跟于潇潇结婚,才故意这样做。” 顾南笙点点头:“说得没错。于潇潇死后,于家人是不是更觉得亏欠宋长风了?不仅联姻时的许诺没有食言,还尽全力帮助他,让他在宋氏集团彻底站稳脚跟?” 这样一看,宋长风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不仅如此,他还无事一身轻的回到江城,不仅重振宋氏,还进入了宋氏的核心管理层,算是一举两得。 顾南笙大有深意的看了冉星辰一眼。 除了身家利益得到满足,他还想重拾旧爱,这就是于潇潇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原因。 冉星辰接收到了顾南笙的目光,现在她的心里也是冰凉一片,寒意沿着心底一直爬上她的脊背。 “你怀疑于潇潇的死跟宋长风有关?是他杀了于潇潇?” 几人的默契已经达成,有时不需要多说。 周成林连忙打电话寻问于潇潇遇害时的细节。 当晚于潇潇从酒吧出来遭遇抢劫,心脏被人刺了两刀,除了身上的财物被抢劫一空,她左手中指也被案犯切掉了,那根手指上戴着一颗价值千万的钻石戒指。专案组认为案犯是为了取走戒指,才连被害人的手指一并切除…… 冉星辰一个见惯各种血腥画面的女法医,听到这里,胃里还是忍不住翻腾。一个会弹钢琴的女孩儿的手指,一定非常漂亮。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办公室内亮着一盏白炽灯,灯光仿佛茫茫雪原反射出的光,冰冷而刺目。 大家还没在波澜壮阔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周成林的电话蓦地响了起来。高亢的女声一下响彻整个房间,让人心底一惊。 周成林接起来。紧接着,他眉头紧皱,震惊在他黝黑的脸上摊开。 “你说什么?贾月梅腹中的胎儿是孙耀华的?” 第132章 秋后的蚂蚱 周成林连忙组织专案组召开紧急会议。 宋家大少今天的晚饭不用吃了。 宋长风的确还没吃晚饭,没胃口,也顾不上。回到家洗了澡换过衣服,就到宋家大宅去对今天的意外做解释说明。好在现在他不惧怕那对干瘦如柴的吸血鬼夫妇,说起今天的事他神色傲慢,告诉他们都是一场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警方再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豢养的蝙蝠长大了,扑棱扑棱翅膀,成了会啄人血肉的雄鹰。宋氏夫妇尝尽了养虎为患的苦头,面对他也只有无奈。听他云淡风轻的说完,表示会出面对媒体解释。 宋长风刚回住处不久,门铃就响了起来。 他刚约了女人来家里帮他消火,估摸着也该到了。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先是一张逮捕令,然后两个孔武有力的警察训练有素的扑上来,不等身手不凡的他反抗,已经先发制人,钳制住他一双手臂,他下意识寄希望于双脚,腿窝蓦然被人狠踹了一脚,他猝不及防的单膝跪地,屈辱瞬间弥漫,宋长风有失风度的大喊大叫。 那样子像极了发了疯的丧家之犬。 终于不再黑脸的周成林站到他面前,脸上满是扳回一局的愉悦:“宋大少不用叫了,不仅你不用叫,也大可以叫你的律师团安静一点儿。闹大了,难收场的恐怕是你自己。” 宋长风嘴唇颤抖了一下,忽然不再说话,他用一双含恨充血的双眼注视着他。 周成林的威胁他听明白了,舆论闹大了,记者肆无忌惮的查下去,会让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大白于天下?! 想到这里,宋长风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身体瘫软下来,被两名特警轻而易举的拖着出来。 但毕竟不是一般人,等到了审讯室,宋长风所有的防备又都建立起来了,明显一路上重新对自己进行了心理建树,到了审讯室又变得冷静自持,不受威胁起来。 周成林试探着和他碰撞了一下,发现接触到的仍是一面铜墙铁壁,还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问他认不认识孙耀华。 宋长风断然说:“不认识。就是前几天你们破了那起连环失踪案的真凶?找不到我犯罪的证据,就牵强的把我和一个惯犯往一起靠?企图用这种方式让我跟犯罪扯上关系,你们的做法会不会太幼稚,太拙劣了?难道这就是你们刑侦队侦破案件惯用的手段?” 周成林不理会他话中的讽刺,“你母亲贾月梅遇害时,腹中的孩子是孙耀华的,你敢说你不认识他,跟他没有关系?” 宋长风瞳孔微微一紧,冷笑道:“至于是否认识,又是什么关系,你应该去问贾月梅和孙耀华。贾月梅当年那么滥情,接触过的男人无数,我当时只有几岁,怎么会一一认得?再说了,孙耀华既是一个残害女性的惯犯,谁知他是不是私下里强奸过贾月梅,这种事情我更不会知道了。” 他用冷漠的言语,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周成林点点头,知道他没那么好对付。一个变态杀手的心理素质,可想而知的强大。 “先不说孙耀华,孙艳如,呈琳,范玉如这几名女性你认得吗?” “不认识。圈子里有头有脸的女性,没有叫这些名字的。逢场作戏时的女人,又记不住名字,你不妨去夜总会查查看。” 不等周成林再问,宋长风先就不耐烦了:“你们认定我犯罪的证据到底是什么?还是你们破案仅是凭感觉,几个神经质凭借一点儿不相干的线索,就怀疑我有罪,随随便便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是知法犯法?” 周成林点着一根烟,叹气似的吐出一口烟圈,他眯了眯眼,“别着急,宋大少,你要的证据很快我们就摆在你面前,先允许你死鸭子嘴硬一会儿。” 他留下宋长风走出了审讯室。 马上掏出手机给顾南笙打过去。 “顾老师,怎么样了?有收获吗?” 顾南笙说:“没有。” 宋长风江城的住所被他们翻遍了,家中所有可能装暗格的地方,也都很仔细的研究过,但是,一点儿发现都没有。这里的居住环境没有建密室的可能。说明那些“纪念品”没放在这里。 除了江淮路上的住所,宋长风在城南还有一栋别墅,建在半山腰,周围树木掩映,住宅与住宅之间隔着一段距离,那里倒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他们打算接着去那里搜查,如果仍旧没有,就连夜去桐安城,那里还有宋长风购置的房产。 周成林嘟哝了一句:“狡兔三窟。真是有钱没处花,买那么多房子住得过来么。” 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蒙蒙亮,宋长风城南别墅的房前屋后才彻底搜查完。精细的程度完全是地毯式搜索,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连饿带困,大家早已筋疲力尽。 顾南笙提议先回城里吃早餐。 路上他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直觉这次判断有误。这里的别墅,看似隐蔽,但是,宋长风购买它的初衷应该是这里适合举办酒会。商业人士免不了这样的交际应酬,去酒店太古板,情趣也不够。所以,一个宽敞,景色宜人,又不扰民的别墅就成了宋长风这种人的首选居所。 一个平均每月要举行一次宴会的住宅,又怎么可能被他用来藏匿犯罪证据呢? 认清自己今晚是彻底做了无用功后,顾南笙难耐的揉了揉眉心。 冉星辰连忙问他:“怎么了?头疼?” 顾南笙直言:“不,是挫败。”他把自己的推测说给冉星辰听。 虽然一夜未睡,但是,清晨的鸟鸣,叽叽喳喳的,驱散了人的瞌睡,让冉星辰的头脑还是异常清明。 她听了顾南笙的话,分析说:“城南别墅没可能,桐安城住所的可能性就更不大了。首先,那里是宋长风最近才购置的房产,其次,他的主要犯罪地在江城,去桐安城路途遥远,之前周队审讯宋长风的时候,他不是说了么,他不喜欢乘飞机,热衷自己开车,往返江城和桐安城都是自己开车,十来个小时的路程,带着‘纪念品’只怕不便吧。不仅如此,间隔太远,还影响他不时拿出来欣赏。所以,我认为‘纪念品’一定就放在江城。” 只是,到底被他放到了哪里,不得而知。 事实证明,一个人藏匿的东西,就算一百个人来找,也毫无头绪。 顾南笙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怔。 “江城和桐安城相距那么远,他为什么自己开车?” 第133章 相信快结束了 “周队当时也问了,他说不喜欢搭飞机。这一点我也知道,他几乎从不坐飞机,他不喜欢乘飞机的感觉。” 顾南笙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最后宋长风在桐安城的住所,由蒋中兴和孙路联合当地的警方一起进行的搜查,免除了这边专案组的舟车劳顿。 但是,结果和冉星辰预料的一样。 宋长风那边购置的房产才装修没多久,还没有入住。蒋中兴他们联系到了负责装修的工程队,证明就是一栋普通的住宅,没有暗格,地下室这种独特封闭的设计。 到了此刻,案件的推进看似再度进入僵局。 接到蒋中兴电话的时候恰是中午,太阳当空照,秋日特有的刺眼日光。同时晒得人头皮发麻。 顾南笙听完蒋中兴的讲述,挂断电话。 除此之外,就没有再属于宋长风的房产了。贾月梅生前居住的房屋都是租赁,死后什么也没给他留下。调查显示他们老家没有祖宅,贾月梅父母早亡,没人管束,十几岁便风流成性,是族中的耻辱。离开老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算是和祖籍彻底断了联系。 冉星辰看顾南笙的反应,就知道通话的内容。 拉上他:“先不管了,去吃点儿东西。” 不睡再不吃,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两人就近去了一家咖啡厅,点了黑咖啡提神,和甜点果腹。先歇一下脚,稍后再找个正儿八经的地方吃饭。 冉星辰疲惫的靠在松软的沙发上,侧首望向窗外,一点儿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南笙伸手抚摸她的发顶,他是有些心疼她的:“找到那些‘纪念品’之前,法医可以不用来现场的,你没必要跟着了一起跑,回家补觉吧。” 冉星辰抓住他的手:“我是来跑现场的吗?”她是来陪他的。 整个专案组,有谁是不辛苦的呢。 顾南笙轻笑:“相信再用不了多久就结束了。” 冉星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找不到证据又是徒劳一场,就算知道贾月梅和孙耀华有关,也徒劳无功,没办法定宋长风的罪。” 咖啡和甜点端上来了。 香味扑鼻而来,刹时间连人的味蕾都填满了,胃里那些细小的褶皱都在贪婪的吸食着,血液的运行全集中到这一点,大脑完全不动弹了。 他们默默端过杯子,决定什么也不想,让疲惫的身体和大脑完全进入休息状态。 冉星辰喝了一口咖啡,望向人来人往的窗外。 阳光洒在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人身上。 正是中午休息时间,对面银行的职员三三两两的出来就餐,穿着统一的银行制服。 做一个循规蹈矩的职员也很好,朝八晚五,有时间享受生活,闲暇的时间和心爱的人约会。不用像现在一样,本已疲惫至极,还要看尽人间险恶。熟悉的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眨眼一张面具撕下去,就是一副鬼魅的模样。 之前的宋长风何等风流倜傥的人物,满身光环,看人的目光和善,也曾深情款款,对她说:“星辰,……” 冉星辰猛地坐直了身体。 第134章 被鬼魂操纵的人 一整个白天加上大半夜的时间,将宋长风的耐心快磨尽了,他已经开始语出不善,好在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他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一次刑侦队的行为真的激起了他的怒火,出去后,他将联合媒体将整个市局搅得鸡犬不宁,让他们为自己的鲁莽行径负出代价。周成林这个刑侦支队长也不用再干了,连带顾南笙那个狗屁心理学专家,都跟着滚蛋。 他计算着离开的时间。 周成林也下意识看了几次时间。 又是一个不眠夜,灯光落在鬓角,像是生出了白发。 顾南笙站起身说:“我进去跟他聊聊。”他又突然想到什么,对周成林说:“一会儿把审讯室的灯关掉。” 周成林不明所以,顾南笙没解释,已经进了审讯室。 宋长风看到进来的是顾南笙,马上来了一点儿精神,他被带进来两次,还是第一次和顾南笙面对面。都说他审讯很有一套,宋长风倒想领教一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周成林透过玻璃,感受到那种紧绷,戏谑的气场,头脑中骤然闪过“硬碰硬”几个大字。 顾南笙拉过一张椅子,周身松弛的坐到他面前,他就是天生的一副懒骨头。 就连看人的目光也是,“你很得意吧?” 宋长风冷笑:“不是得意,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你们有证据,欢迎随时来定我的罪。如果只有这点儿能耐,就别怪我的律师团不是吃素的。” 顾南笙说:“没有证据,不代表你没有做过亏心事。夜半没有鬼敲门,也不代表心里没鬼。你的心里住着多少鬼,你心知肚明,根本不用它们来找你,它们从就没有离开过你的身体。甚至,你的灵魂也在一直受它们操控。” 宋长风皱了下眉头,他真讨厌顾南笙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通灵似的,仿佛他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他知道,他这是在攻心。这个职业特有的毛病。 “我身上的毛病,难道不是人类的通病吗?不受鬼操控,也是受神明操控,而实际上,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在于,一个引你向上,一个拉你向下。”顾南笙的声音很缓慢,几乎是一字一句:“一直把你拉进尘埃里,让你既抬不起头,又满身泥泞,自己都觉得自己肮脏。” 宋长风听他说话,总有透不过气的感觉,压力很大,胸腔也很憋闷,顾南笙跟周成林的直来直往完全不一样,他不说有据可寻的事实,只说隐晦的心理。那是最能叩动人心弦的东西,咚咚……,仿佛一直在人的心上打鼓,鼓点很奇特,听久了让人非常难耐。尤其是那些心里有鬼的人。 宋长风正感觉到心慌的时候,审讯室骤然一片漆黑,头顶的灯光湮灭了。 他几乎下意识发出一声轻呼。 顾南笙等了几秒,才缓慢的发出声音:“看来是短路了,稍等,他们很快修好。” 他不再说话了,室内陷入无边的静寂。 审讯室不像正常采光的普通住宅,即便关了灯,仍有微光渗入。这里没有窗户,四面都是墙壁,门一关死,就成了完全封闭的四合空间。没有光亮照进来的时候,憋闷得像个大盒子,一点儿透气的缝隙都没有。仿佛剧烈喘息几下,空气就稀薄了。 有人说话还好,能给憋闷的空间撕开一道口子。 可是,偏偏没有人说话。 黑暗中,宋长风嘴巴越张越大,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怎么办,这里的空气要被他给吸尽了。 他开始觉得掌心出汗,全身发冷,如果有亮光,一定会照见他的脸色正在从惨白变得紫胀。 “啪!” 一束火光在他面前绽起。 是顾南笙手中的打火机,在他的手指间绽开一朵幽蓝的火焰。 顾南笙盯着他的脸:“看吧,纵使没人来敲门,你心里的鬼魅一样左右着你。你母亲死了,你依旧没能从她设置的小黑屋里跑出来。二十几年过去,你还被紧紧的困在那里,惊悚,颤抖,喘息困难。就像你对她的憎恨一样,即便你杀了她,你心中的鬼魅还是没有停止杀戮,它不停的驱使你杀人,再杀人,杀死每一个让你感受到母性的人……” 宋长风一声嘶吼:“你住口!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没有杀过人,贾月梅也不是我杀的……” 他紧紧盯着那一束火光,就像一只具有趋光性的飞蛾。他的眼睛都聚焦在了一起。 顾南笙的声音依旧平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被火灼烧的感觉很好的?是那次福利院起火之后吧?当你把大火抛向整个福利院,让它烧尽你的怨恨,同时火苗也燎到你自己的时候,你感到疼痛又舒爽。你讨厌的一切被大火通通带走了,那么不费吹灰之力。你从此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宋长风有那么一刹感觉自己像中邪了一样,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条手臂曾有一道丑陋的伤疤,蛇一样盘踞在他整个健壮有力的小手臂上,他去修复了几次,才隐约将那时的痕迹掩去。 他已经忘记了,可是,顾南笙手中那一束幽蓝的火光有魔力似的唤起了他所有的记忆。 从被送去张庄福利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就完了。那个穷乡僻壤根本无人踏足。里面的人穿着破烂,勉强吃饱。那种地方根本算不上福利院,而是流浪儿的收容所。 废物一样的老院长。同宿舍妄想欺负他的土包子。做饭的女人每天拖着恶心的鼻涕,用手揩一下,就直接去拿筐里的馒头……那里的一切都让他厌恶,连带空气。 机会很快来了,夜里一个马虎的工作人员放在火炉前烤的衣服忘了收,他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已经烧着了。他站在那里犹豫着,几秒之后他将那件烧着的衣服丢向柴堆,他想到储藏室还有酒精,就快速冲进去。毕竟年幼,泼洒的时候不利索,蔓延的火舌舔舐到了他的手臂。他忍着疼痛冲向院落,看大火很快吞噬沉睡的房舍。里面传出凄厉的哀嚎声,整整持续了十几分钟,将那个被冰霜冻住的夜晚都叫活了。福利院的老弱病残们想要救火已经来不及了。 事后愚蠢的老院长甚至抱住劫后余生的他欣喜落泪,他是那个宿舍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第135章 他败下阵来 透过监控室的玻璃,借着顾南笙手中的微光,仍能看到宋长风的脸,他就像黑暗中苏醒的恶魔,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让人胆战心惊。这哪里是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会有的嘴脸? 灯亮了,光辉洒满整个审讯室。 同时照到宋长风的脸上。 他狞笑着,知道顾南笙已经彻底将他看透了,他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可是,又怎么样呢?你们有什么证据?”他哈哈狂笑起来。 没有证据,一切就都是枉然,何况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很多事情都已经过了追诉期。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感忽然让他狂喜不已。 他提醒顾南笙:“你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再有两分钟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迟一秒我的律师团队都不会放过你们。” 顾南笙认可的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你的律师团马上就要忙得不可开交了。他们的确得好好动动脑子,想想怎样才能让他们的主子避免死刑立即执行。但是,我敢肯定,他们注定要白忙活一场。” 宋长风的表情凝固了。 这回换成顾南笙笑了:“没错,你那些惊人的‘纪念品’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在你的银行保险柜里。” 这还要多亏冉星辰的突发奇想,咖啡厅里,看着对面银行职员进进出出,她忽然想到,宋长风动情时曾对她说:“星辰,我太喜欢你,真想把你放在保险柜里,和我那些最珍贵的宝贝放在一起,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觊觎你。” 冉星辰激动得尖叫:“我想到了,宋长风最珍贵的东西都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 宋长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了。 其实刚刚在顾南笙设置的密闭空间里,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的时候,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便紧紧的包围住他。他想挣脱,可是,顾南笙的声音召唤出了太多的鬼魅,它们一起缠住他,让他使不出劲儿来。 这会儿他彻底败下阵来了。 他为什么要杀那些女人呢? 最初的意图是为了结束罪恶,他母亲的存在,就是罪恶。幼小的他时常被锁进衣柜,或关进洗手间,透过门缝看到的,就是人世间最令子女蒙羞和不齿的邪恶画面。不管是贾月梅裸露的身体,还是刺耳的尖叫声,都让他害怕。在他五六岁之前,甚至觉得那不是一个人,是一个躯体发白,又长着乌黑毛发的怪物,她假扮成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就是为了吃掉他。 他努力的缩进墙角,常常在惊恐中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又渴又饿,可是,不管他怎样哭嚎,怎么用力拍打门板,都没人管他。害怕让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窒息得快要昏死过去。 再大一些,等到七八岁,八九岁,他的幽闭恐惧症已经形成,他还是会被母亲粗暴的推进卧室或者洗手间里,柜子里已经盛不下他。他还是会害怕这种密闭的憋闷,但是,他已经不再害怕怪物一样的母亲,他会满心邪恶的看好戏,死死扒着门缝,看那些男人如何将母亲骑在胯下做牛做马,看她像牲畜一样嚎叫,他憎恶的同时,又充满向往……他想成为那些男人。除了可以蹂躏,他还有力量杀死她。 十岁的时候,他会将贾月梅的录音机或者照相机藏率先藏到洗手间,门外一落锁,好戏一上演,他就捅破门上的帘子记录当时的画面。 他当时的想法是用来慢慢欣赏。 只有邪恶才能对抗他的恐惧。 十岁,他终于有力气杀了她。 一个暴雨将至的傍晚,空气闷得所有人都闭门不出。他回到冷锅冷灶的家,母亲一定是跟哪个男人鬼混过,空气中糜烂的气息还未散去,她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嗑了药,躺在床上睡觉。他要吃了饭去上补习班,喊了几声妈,无人应答。空气的憋闷,和肺腑中的空荡忽然让他烦躁至极,他走到床前狠推了母亲一把,她就像死过去了一样。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意念,杀死母亲,罪恶的生活就能结束了。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很慌,傻愣的站在床前犹豫不决。 天边闷雷滚滚,仿佛催促着他赶快动手,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 于是他抽过母亲裙子上的腰带,几乎是头脑一热,就从床头一侧勒上了她的脖颈,他借着床头栏杆使足了劲儿,母亲从迷幻中痛苦的醒来,蓦然睁大的双眼盯紧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两下,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没一会儿那双手臂瘫软垂落,她很快就断气了。 他收起裙带,装进书包里奔向补习班,那一天他激动得血液上涌。被急速驶过的车刮到都不觉得疼。 “我以为她死了,一切罪恶就结束了。” 没想到心里的恶灵,从此被召唤了出来。 “除了你母亲贾月梅,你是什么时候杀的第二个女性受害者?” 宋长风几乎不用多想,那些战利品就时时帮他回顾。 “遇到孙艳如的时候我只有十七岁,那个女人老牛吃嫩草,人前是善解人意的大姐姐,人后是个欲求不满的女怪物,她让我想到了贾月梅,反胃的感觉一下就生出来了,我要杀死她。因为年纪相差悬殊,我又是未成年人,每次约会都很隐蔽,这为我杀死她创造了条件……但是,十七岁时的我,只是长得高,杀死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还是花费了一番力气……” 第136章 荼毒生命的快感 事后看到她精巧的耳垂,想到抚摸它时的柔软质感,当即想到要将它割下来做纪念,不然等它腐烂了,将再触摸不到,多可惜。 当他将那块鲜血淋淋的耳垂握在手中的时候,突然一阵热血沸腾。他把它泡在福尔马林里当标本,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个隐秘的爱好就在那时被激活了。 他体味到了荼毒生命的快感。 也有了“塑造”生命的宏愿,他要用更多纤巧精致的器官,塑造出一个完全贴合他心意的女性。 每当那个时候,贾月梅刺耳的嚎叫就在耳畔响起,除了儿时的惊恐与厌恶,还有愉悦与快感,仿佛冲锋的号角,激励着他向前,向前。 “呈琳是我在健身房认识的……” 当时他二十二岁,有了第一次差点儿让猎物逃脱的经历,五年来他一直疯狂健身,增强体魄。运动也能让人的荷尔蒙迸发,当初就是呈琳主动上前搭的讪。 三十岁的呈琳看到的是一个长相出众,风姿卓然的年轻小伙子,几年的富人生活完全滋养了他的品味,不见半点儿窘迫寒酸的影子,举手投足尽是风雅,呈琳是抱着猎艳的心态靠近他的,欲望都市的男女从不藏着掩着自己的渴求与贪婪。 宋长风转首看到她,就像与二十几年前的一双眼睛对上了,那双含着风情与躁动的眼睛,半眯着,咿咿呀呀的唱着羞人的曲调。 他刹时间表现出兴趣浓厚的样子,第二次约会他们便直奔主题。 宋长风很快发现除了他,呈琳还有同时交往的男友。 杀掉她几乎是在见她第一面时就坚定了的意念。 “我提前掌握了她做户外运动的行踪,全部武装骑行过去,抄近路上山,在尾随了她一段距离之后,用绳子将其勒死。” 说到这里,宋长风几乎一脸享受,他仿佛又看到女人痛苦挣扎的表情,跟初见时为了刻意引起他注意,眉目含情,眼神乱飞的样子天差地别。她狰狞的嘴脸,连呼吸都是痛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又让他想到当年的贾月梅,也是这样一脸痛苦的盯紧他。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不痛了。比起当年的害怕,他的心里只有从容的哄慰,他告诉对方不要紧,死了就干净了,就能一了百了。 过后他当然挖掉了她的眼睛,那是当初他主动被猎奇的原因。 “至于范如玉,就是个抛夫弃子的荡妇,我见过她对待亲女儿的情景,丢在路边完全不顾她的死活。靠近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替天行道,这样的女人怎么配活着?” “事后你剁下了她一只脚对不对?” “我刻意接近她的时候,她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生意不好,人都懒洋洋的,她翘着一只脚,没有穿袜子,阳光下白盈盈的,我就想,它将被我做成标本。” 他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邪恶,从顾南笙说找到那些“战利品”的时候,宋长风就知道自己完了。法律会处决他,宋家人也会趁机打落水狗,他怎么样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是没有辉煌过,在杀死那些女人的时候,他就感觉无比得意。并且到了现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悔过之心,他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只是觉得时候到了,那些都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与其沉默的赴死,不如说出来再回味一遍。而且,他不想在顾南笙面前示弱,更不想被他比下去。他知道,论邪恶顾南笙一点儿不比他差,他们现在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罪行曝光了,而顾南笙还是行走的隐者。 如果苍天有眼,顾南笙应该会和他一样,都有走上末路的时候。 他们都没生出善终的福相。 因为冉星辰,他们成了角逐的对手,宋长风觉得自己邪恶的程度直接决定了他输的程度。 “那朱晓晴呢?也是你杀死的吧?为什么要张仲义替你顶罪?” 宋长风轻飘飘的说:“杀死朱晓晴是临时起意,是她自己运气不佳。当时我才回到江城,觉得有必要到贾月梅的坟上看看……” 他的初衷当然不是祭拜她,这么多年他从未给她上过一柱香,绕过一张纸钱。但他还是时常会过去,他想的是“不忘初衷”,是在杀了自己的母亲贾月梅后,他才走上这条路的,变成一个杀不人眨眼的恶魔,再不念她的养育之恩,也得铭记她给的人生启迪。当然,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但或许就像顾南笙今晚说的,他只是没有摆脱鬼魂对他的操控。贾月梅死后,他整个的人生都在受她影响,他践踏荼毒的女性,身上都有她的影子。贾月梅死在他的手里,又让他去杀别人,无休止的杀戮……他的确是被操纵的傀儡。就连同女人发生关系,他都免不了受脑海中那些影像的影响,既希望她们浪荡得像个妓女,她们谄媚的叫声又引发了他深深的厌恶。 拼劲全力也无法摆脱之后,他只能从心理上藐视她。用行为的不敬和言辞的羞辱,来证明他的高高在上,他是脱离了她的。 而且,他有必要让贾月梅知道。 这就是那天下午他去坟上看望贾月梅的真实意图,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还没去到坟上,朱晓晴就出现了,她张慌失措投进我的怀里,我其实大可以做回好人,把她带回市区,帮她报警。但是,我突然想到,重回江城,我需要一个祭品。同时也需要闹出一点儿动静,做为警示,告诉一个人我回来了,不要以为那些日子我不在,威胁就不存在了。” 顾南笙当即说:“你说的那个人是孙耀华吧?” 第137章 父子连心 宋长风一脸鄙夷的说:“就是他,那个死瘸子,我要把他当狗一样折磨,只要有我在,他就一天别想安宁,只能在惶惶中度日……” “你是凭什么做到的?”孙耀华甚至不惜找人替他顶罪。 说到这里,宋长风又满是得意:“我手里有他的罪证,只要将那些东西一发布,他丑恶的嘴脸就露出来了,还做什么让人敬仰的老教授?只会遭人唾弃。” 而他指的那些东西,就是当年被贾月梅锁进屋子里偷录下来的。除了他们苟合的照片,还有他们对话的录音。 “孙耀华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是个变态了,有蹂躏年轻女孩儿的嗜好,贾月梅就曾给他提供过猎物。” “贾月梅为什么那样做呢?” 宋长风毫不客气:“因为贱吧,有些人生就的贱骨头。”贾月梅就是这路人。孙耀华那个瘸子年轻的时候就其貌不扬,他只是有文化,会点儿攻心术,知道怎么蛊惑人心。贾月梅跟那么多的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对孙耀华倒像是有几分真心。这些他当年肯定看不出来,是长大以后,从贾月梅的一些作法,和两人的对话判断出贾月梅是喜欢孙耀华的,甘愿为他提供猎物。其实孙耀华不见得对她多温柔,他正是见识过他的残暴,才对那个老色魔恨之入骨。他曾将贾月梅捆绑起来折磨,他总有很多的新玩法新招式,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让贾月梅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叫。 或许跟孙耀华身上的那点儿才华,和他的虚情假意有关,让一个因为坏名声早早被驱逐出家门,从未接触过什么像样的人的贾月梅,有了受宠若惊,和高不可攀的感觉。孙耀华愿意走近,仿佛就是对她人格的一种肯定,她甘愿飞蛾扑火,在感觉孙耀华将她当人看的同时,又不惜变回牲畜为他做牛做马。 有了那些录音和照片,他就相当于直接掐上了孙耀华的软肋,因为每一样都能让他名誉扫地。只要握着这些东西,他就随时可以号令他,让他做任何事。 “为了行使你的这项权力,你不惜杀死一个无辜的女孩儿,然后让孙耀华找一个傀儡替你顶罪。在别人看来强人所难的事情,其实你只是抱着戏耍的心态,玩玩孙耀华而已。结果你看到孙耀华果然到什么时候都不敢反抗你,你让他上东,他不敢上西,你有绝对的操控权。这样的结果让你很得意。只是,你没想到警方会因为你的一个‘恶作剧’,或者一时的玩心大起,盯上孙耀华,谨防他落网后将你供出来,在事情败露后,你将他杀死了。” 宋长风看向顾南笙,顾南笙的眼中泛着金属质地的光,还有严酷的专注表情,同时引发了他心底的愤恨。 “还不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张仲义死了,朱晓晴的案子顺利了结,所有人皆大欢喜。正因为你顾南笙,后面才又死那么多的人。从你被警方送去孙耀华的治疗室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孙耀华不能留。” 顾南笙眼睛里的光一散,顿时充满戏谑。 “你知道为什么跟你母亲有染的男人那么多,你偏偏要盯紧孙耀华,一辈子不放过他吗?” 宋长风疑惑的同时,也感觉慌乱。每每顾南笙切换到这样的表情,他的感觉都像是在看反转剧。 他已经不怕死了,可是,他怕顾南笙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对他的自尊千凿万击,不仅如此,还摧毁他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信念,即便是个恶人,也有一个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哪怕是死,他都不希望它会崩塌。不然就很难死得其所了。 果然,顾南笙接下来的话,对他的灵魂重重一击。 “你折磨他,除了深深的憎恶,还有崇拜,你憎恶他在你的面前蹂躏你的母亲,可是,你又不可思议,他那样不将你的母亲当人看,依旧可以换取你母亲的喜欢,你把他当英雄一样敬仰,你想成为他,不,是超越他。这些年你那么邪恶的对待他,让他对你唯命是从,就是想证明你比他强,他都已经那么厉害了,你岂不是更能获得自我满足?” 宋长风瞳孔张大。 更令他不可置信的还在后面:“说到底,你和孙耀华是一路人,你们真的很像,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父子连心。”他轻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吧,你和孙耀华是父子关系。得知你母亲腹中的胎儿是孙耀华的之后,我们接着检验了你的dna和孙耀华的进行了比对,发现你们是父子。” 第138章 都是为了你 宋长风呆怔在那里,彻底没了之前的耀武扬威,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了,也没什么比这更能打压他的自尊。在顾南笙面前,他忽然觉得颜面扫地,他知道在那块玻璃后面一定还有其他人看着,没准也包括冉星辰,他们早就看尽了他生命的丑态。残暴,嗜血,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在他看来那也是力量的一种体现。所以,当他说起自己杀人的过程,他可以毫不避忌。 然而,有些东西却是他一直以来拼命想掩饰的。 不管他杀死自己的母亲,还是放火烧掉福利院,目的就是从泥潭里爬出来,寻找更好的机会,奔更好的前程。 天知道有一个贾月梅那样的母亲,已经够让他面上无光了。再来一个孙耀华这样的父亲,他一生都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身体里流淌的污浊血液是不能清除的,唯有一死。 想到这里,宋长风就更坦然了。 他神色松弛下来,脸上画风突变,他咧嘴笑了笑,完全是一副无赖相。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刻意戏耍我。”明明已经掌握了他的罪行,摸清了他的底细,还要看他摆出富家子弟的架势丢人现眼。 顾南笙眼中满是清冷的蔑视,“这种话你怎么有脸说?整个于家都被你骗惨了,你还要了于潇潇的命。从头到尾你都在戏耍他们。” 宋长风夸张地瞪了一下眼睛,眼白尽出,眼珠像要弹射出了一样。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他整个人真的豁出去了,不再管理自己的形象,连表情都叫人恶心。 “我要见冉星辰,见到她之前,关于于潇潇的一切细节我都不会说。” 顾南笙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 “你说不说,他们都一样定你的罪。在你的保险柜里,找到了于潇潇被切除的手指。” “那颜宁呢?难道你们也不好奇吗?就算你们不好奇,作为好友,冉星辰一定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有睡眠障碍的人,胃肠也很容易不好。冉星辰自从去到银行,看到宋长风的那些收藏品后,胃里一直不适。那些有着精美外包装的藏品,乍一看以为是什么金石古董,打开来,才发现是福尔马林浸泡的人体器官。死者身上那些不翼而飞的身体器官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归处,耳垂,眼珠,断足,甚至手指…… 听到宋长风说要见她,她的胃里又是一阵搅动。 冉星辰并不怕他,只是不想面对他——一个面目全非到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但是,有一点宋长风说得没错,颜宁的死因,她真的很想知道。 “没关系,让我进去跟他聊聊。” 耳机里传出冉星辰的声音。 顾南笙沉默须臾,站起身。 宋长风盯着面前一身落拓的男人,忽然想到之前在饭店大厅遇到的那次,当时两人还不分伯仲。他是家势好,能力出众的宋家大少。他是市局聘请来的,一时风头无两的心理学专家。但是,走出光可鉴人的酒店大厅,步入逼仄的审讯室,一切就都变了。顾南笙还是天之骄子,他却不是落魄的王子。他只是个演技无可挑剔的扮演者。把世家子扮演的再入木三分,刻意修饰的痕迹还是过重,全没有顾南笙身上的那种浑然天成。不管怎么,顾南笙永远是在做自己,而他举手投足,都是在模仿别人。 认清这个现实,让他如芒在心。 宋长风忽然生出一个邪恶的念想,就是在自己坠入无边地狱的时候,拉他下神坛。 他唤了一声:“等一等,顾南笙,有些话我想你也应该很想听。” 他示意顾南笙走近。 顾南笙冷睨着他,一动不动。 宋长风唇型无声地动了动:“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说完,他牵着一侧嘴角,耐心地等待着。 别人看不懂他的眼神,但顾南笙一定懂。有一句话叫惺惺相惜,其实在罪犯之间也适用。顾南笙那么精通犯罪心理,说白了,他也有一颗罪恶的心。他跟邪恶是始终相通的。其他人走上犯罪道路,或许还需要诱因。而顾南笙不一样,他是天生的。 “金诚药业二十几年前的新闻,是我散布到网上去的。” 一句话像成功抛出的诱饵,引得他上前。 顾南笙终于找到了这条新闻的出处,明知宋长风一定不会给他想要的东西,但是,只要走近他,就是向真相迈进了一步。 整个审讯室像被消声了,接下去宋长风的话彻底没人听得到了。 它们却像一串诅咒似的钻进顾南笙的耳畔。咝咝地,毒蛇吐着信子一样钻进他的心里,被他心底的巨蟒碾压,但是,发出的响动还是让那只蛰伏的兽又松动了一点儿。 出来的时候,顾南笙神色平静。只要他不想表露,谁都休想窥探他的心理。 冉星辰已经等在门口。 顾南笙告诉她:“别害怕,他没有危险性。” 冉星辰倒是不害怕。 “我知道。” 她推门进入。 宋长风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像是被门口射入的灯光刺痛了。他已经身在地狱了,和冉星辰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出现,光芒万丈,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如果说他还有一点儿羞耻心,就是在见到冉星辰的时候。有那么一刹,他羞愧得不敢和她对视。没人知道,当年他那么坦然地走向她,就是凭借自身的优越条件,那是他自信的源泉,是成功吸引女性的资本。如果早知道他是这个模样,冉星辰不仅不会多看他一眼,还会唾弃他。 所以,有时候他很庆幸,自己给自己奔了一个好前程,能以宋长风的身份出现在冉星辰面前,而不是贾星。 可是,现在看来,两者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了。 冉星辰已经将他们同一化了。 她甚至不给他任何废话的机会,坐过去直接问他:“颜宁的死,真的跟你有关系?” 宋长风怔怔的望着她:“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 冉星辰厌烦地皱了下眉头,她就料到宋长风会这样说。犯罪的人,总喜欢把自己误入歧途的罪责归咎到别人身上。 “是我让你杀了颜宁的?” 第139章 从不后悔认识你 “你的确没说过,但是,颜宁诋毁你,我就不能让她好过。那晚你跟她吃完饭分开后,她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变心了,叫我忘了你,她还说你就是个贱货……听到她的话,我顿时火冒三丈,我对你的感情,她怎么能理解?你是我唯一用真心去爱的人。 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惜答应联姻,就是希望能在宋氏集团彻底站稳脚跟,将来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我当年迅速跟你分手,并非不留恋,我是在为我们的将来做长远打算。因为我知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立刻回到你身边,那时我将不再是个受人制约的养子。而是宋氏集团堂堂正正的继承人……我设计杀掉于潇潇,也是为了铲除障碍。 我为你做了这些,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颜宁她算什么东西,敢对我的情感生活指手画脚。一直以来她打着重新撮合我们在一起的幌子,却让你离我越来越远,已经让我很光火了。那一晚听她辱骂你,我忽然受够了这个女人决意送她去死。恰好那时我和孙耀华都意识到了顾南笙是个大麻烦,为了迫使他出局,必须有人因他而死。为了犒赏那两个即将赴死的人,我便将颜宁送给他们做最后的晚餐。于是我和她约定了地点,让她过去找我,然后让孙耀华的人埋伏在那里……” 冉星辰听着他的话,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为了和她在一起,他不惜杀掉两个女人,这就是他所谓的真爱? 他还算个人吗? 冉星辰想到颜宁失踪后,他还装模作样的出现在颜家安慰她的父母,一点儿心虚的表现都没有。至今颜家二老还对他感恩戴德。 “我真后悔遇见你。” 宋长风望着她的眼光微微颤抖,烛光似的摇曳了一下,很快就熄灭了。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如果生命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的走向她。在那个灯光与音乐浪漫交织的宴会厅,受命定的指引一般走向她。 “你好,我叫宋长风,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宋长风对人间最后的印象就是那一晚冉星辰起身走出审讯室的画面,她的脸惨白,美得有些凄厉。不像初见的那一晚,虽然她的衣着和妆面都很清淡,但是,美得非常炽烈。她本身的气质,让她的美,有一种夺目的性感。他一见就非常喜欢。 至于最后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通通忘记了。 死了,就是这样好。 连破两起大案,刑侦队一时风头无两。 连续加班多日的专案组成员,也能回家睡个好觉了。 江城市局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相关人士都得到了相应的奖赏和表彰。 周成林终于不用再每日拉长个脸,一边被领导骂,一边担心自己岌岌可危的几根秀发脱落成董连军那样。 不过因为对顾南笙的表彰他不满意,还在三番两次的向上头反应。 对此顾南笙倒是满不在乎。 他对金钱名利的看淡,不像个二十几岁的人。或许是拥有得太多了,才会这么不痛不痒。 当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的时候,仍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冉星辰的胸口,让她轻松不起来。 事实证明宋长风是个十足的变态,就为了和她在一起,他不惜杀死于潇潇和颜宁。但是,他并没有挽回失去的感情。看到她和顾南笙在一起,他就能坦然放下了吗?在他眼中,顾南笙不也是个绊脚石吗?他就没想过要除掉他? 想到这里,冉星辰就不由心惊胆战,想知道宋长风当时在审讯室跟顾南笙耳语的到底是什么。 事后不光是她,周成林他们也问过,顾南笙只说是挑衅。临死宋长风还在挑衅他。 周成林他们深信不疑。 一个将死之人心有不甘,逞几句口舌之快刺激一下顾南笙,也说得通。 但是,冉星辰的直觉告诉她,顾南笙说了谎。 “师姐,师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肖义将她唤醒。 冉星辰心神不宁的看向他:“怎么了?” 肖义举手示意:“报告完成了。” 冉星辰说:“明天交上去吧,先下班。” 她从办公室里出来,天已经蒙蒙黑了。铅灰色的低垂天空,又冷又阴沉。 冉星辰快速去往停车场,一双大长腿,步幅张扬。 到了车上她先给顾南笙打一通电话。 这两天市局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上头似乎对他有新的安排,所以,顾南笙这段时间都没来市局。每天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日子似乎非常清闲,睡饱喝足就到处闲逛。 冉星辰也不知道他是真清闲,还是假自在。 电话接通了。 “在哪里?” “大街上。” “闲来无事压马路吗?”可真够闲的。 顾南笙懒洋洋的说:“看到几个不良少年在打架,考虑着要不要上去搭把手。” 冉星辰刚想提醒他:“你已经不是少年了,事态严重就报警。”不等她说出来,那边已经说:“先上了,解决完了给你打电话。” 冉星辰不可思议,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顾南笙顺手抄起一个牛丸店放在门口的棍子,一个很衬手的家伙事儿。但是,再看面前一群小啰啰,觉得光拳头就能解决。 他扔下手里的棒子,飞身上前。在一个红毛小子一拳打爆地上人的脑袋时,已经被他一脚踢飞出去。他的突然出现,顿时改变了战局,一群人将矛头指向他。 周正南费力的抬起头,就见顾南笙像个武林高手一样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几个围攻他的人打翻在地。 很快那些人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厉害角色,相互搀扶着爬起来,跑开了。 顾南笙走过来,蹲下身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紧他,没有拉他起来的意思。 “你爸是赫赫威名的刑侦支队长,身为他的儿子,你怎么这么菜?” 打架不行,身体看着也不行。 周正南挣扎着站起身,满脸通红。 “谁说我菜了,是他们人多势众。” 顾南笙冷笑:“再多一倍,我也能轻松解决。” 第140章 成长是自己的事 周正南抬眼睨他,他看人的方式做贼似的,非常的不自信。 他记得这个顾南笙,那晚他就透过门缝偷偷的瞄了他好一会儿,都是年轻人,但是,周正南直觉顾南笙身上有种东西是他嫉妒不来的 “谢谢你了,我走了。” 顾南笙抬手揪住他的衣领,周正南比他矮了一个头。 “还没说你为什么打架。”他把他拉到路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不是烟瘾犯了,他本来就没有烟瘾。是天气太冷,抽根烟暖暖手。他同时递给周正南一根。 周正南犹豫了。 顾南笙知道不是他不抽,是他不敢在大人面前大大方方的抽。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能不能爷们点儿?” 周正南很意外,虽然他二十几岁了,但是,让父母看到他抽烟还是会挨骂。他烦死那种被唠叨的感觉了,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顾南笙的话激励了他。 他接过烟,像个男子汉一样抽了两口。 顾南笙让他说说为什么打架。 “因为打游戏,我打得好,那些人恼羞成怒,就把我拖出来打,谁让这是他们的地盘。” 顾南笙“哧”一声笑了,一脸讽刺的说:“这就是你在你爸面前抬不起头的原因,太low,也太小儿科了,别人像你这么大,要么保家卫国去了,要么挣钱养家,最次也在努力向上攀爬,只有你,还在游戏和小混混的纷争中度过。你想说这一切都是你父亲造成的?他是没有陪伴你,但是,他也没有剥夺你成长的机会。你长得不好,怨不得别人,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反倒是他,成了你发育不良的最佳借口,你学习不好,性格不好,没有本事,又不想努力,都能一股脑怪到他的头上,说这是他缺席的结果。反正你深知他感觉亏欠你,随你怎么怨怼,来减轻自己不思进取的负罪感。但想想,这些关他屁事?那些没了父亲的孩子,难道就不活了吗?” 周正南惊讶的看着他。这些年他沉默,他窝囊,他不思进取,那些人都是要哄着他的。他们要考虑他易碎敏感的神经,虽然那都是他们自己觉得。还有他们的亏欠,促使他们不得不更大限度的包容他。并不得不承担他长歪了的结果。 但真的是那样吗? 这些年父母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 只有他自己心里曾有过一刹的怀疑,觉得自己变成这样,根本的原因可能不在他们。但是,转而一想,有这样的托词,总好过他自己承担人生失败的恶果。他觉得有这样一块免死金牌挺好。 所以,每当他要反思的时候,父母一句话说:“都怪我,那些年没好好教育他。”他就想,是吧,都怪他们,责任不在我。他又能得过且过了,并不受良心的谴责。 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硬生生的刺破了一切真相。 他的目的显然不是让他颜面无存这样简单,他是想把他拎出来,无情鞭笞。男人都是有点儿胜负欲,争强好胜之心的吧,他应该也有。 “一个人跟父亲对抗的最好方式也不是你这样,他们对你的无限级包容,不是因为你赢了,恰好相反,是你太怂了,他们才不得不对你放低要求。毕竟谁也不能指望一个废物能扬眉吐气。说到底是你输得一败涂地,被完全当成一个弱者看待。我真不知道做一个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被对手按在地上揉搓,你做为男人的尊严到底在哪里?嗯?” 周正南有些恼羞成怒:“他从来都看不起我,就算我做出样子,他也不相信。” 顾南笙说:“刚来市局的时候,你爸一点儿没将我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我就是中看不中用,只是因为我有个过硬的靠山,才能把我这个烂泥硬糊上墙。为此,他刻意无视我,把我晾在那里,让我自己没脸。” 周正南眼巴巴的看着他,想知道下文。 顾南笙说:“我跟他抗争的方式就是很快打了他的脸,让他知道我的能力不容小觑。之后他都是实实在在的唤我一声‘顾老师’。” 周正南听完两眼放光,他看顾南笙的年纪也比他大不了多少。想到被周成林称作老师,是有点儿爽。 顾南笙掐灭手里的烟,告诉他:“你也可以,你爸一天天衰老了,而你正一天天强大,就算你成长得缓慢,也总有一天能超过他。何必像现在这样,一个大男人,却要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怜悯中,日复一日,不会感觉空虚吗?等这些借口消失了呢?你还能再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吗?人要是不尽早站起来,时间久了,就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第141章 八岁时,你看到了什么 周正南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焦虑,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自己可能要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一辈子没有出息,心里突然很空,也很恐惧。 游手好闲的生活,没让他感觉多么自在,相反,更多的是空虚。只是不知道怎么改变而已。 “首先把你这身不入流的装束改一改,戴这种廉价的耳钉很酷炫吗?身体单薄,头发就不要染成这种杂七杂八的颜色,只会看着更不健康。”顾南笙就受不了这些没品味,还整天胡捯饬的人。“不知道做什么,就先从改变自己的形象开始,形象改变了,心态也就变了。一个健康的形象对你来说很重要。” 周正南下意识想反驳几句,可是,将顾南笙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之后,忽然无话可说。 顾南笙回到家的时候,冉星辰已经把饭做好了。 “不良少年回来了?战况如何,打赢了吗?” “一群小流氓再打不赢,颜面何存。”顾南笙笑了声。又说:“不过我的袖扣被扯掉了一颗,冉法医,你帮我缝一缝。” “留学生不是无所不能,一颗扣子自己缝不了吗?” 顾南笙已经过来贴上她,他身上带了丝丝凉气,直往衣服里钻。被他紧紧抱住之后,凉气终于被挤尽了,身体的温热透出来。 只听他油腔滑调:“以前不是没人疼吗,现在不一样了。而且,你冉法医穿针引线的本事无人能敌。” 冉星辰被取悦了,催促他去洗手,同时让他把脱落的扣子拿出来。 小小的一枚钻石扣子,躺在掌心闪闪发光。漂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这种奇特的扣子冉星辰还是头一次见,不像钉在衣服上的,更像戒指上镶嵌的钻石。 她轻轻的感叹:“好漂亮。这不会是颗真钻石吧。” 顾南笙扭头问她:“你看着像塑料版的山寨货吗?” 冉星辰手一抖,忽然后悔说要养他的话了。 “之前说过的话,能不能收回来?” “哪句?” “就那句我养你的话。” 顾南笙洗手的间歇,瞪了她一眼:“你想得美。”他擦干手,走出来:“看你那怂样,我很省钱的,一件衣服穿五年。” 信他的鬼话。“为什么我看你每天的衣服不重样?” 顾南笙笑得很欢快:“你就那么注意我吗?连我每天穿什么,你都看得一清二楚。” 冉星辰喃喃:“我又不瞎。” “你好,还记得我吗?”顾南笙伸出手来,与她握了握。 冉星辰越来越容易进入催眠了。 在经历几次催眠之后,她的阻抗在逐渐变小。 “记得,我以前见过你。” “那是什么时候?” 又是那种稚嫩的童音:“很久以前,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学会握手的时候。” “很久以前”见过他,说明他的第一次探访已经被确立为她过去的催眠记忆这一事实。那个记忆通过握手的形式被唤醒了,如此巧妙的连接,让她逐渐拥有了已经建立起来的治疗性记忆,它会在她醒来时像真实记忆一样发挥作用。 顾南笙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他温和的说:“很高兴你还记得我,说明我们有过一次很愉快的会面。你还想跟我有更多次开心的会面吗?” “当然,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你明显长大了,能告诉我,你现在几岁了吗?” “十岁。” 顾南笙轻皱了下眉头。她“长”得太快了,他希望她能勇敢面对,不要跳过中间的那几年。 “你不仅长大了,还是个勇敢的女孩儿,我希望你不要逃避。好了,我们改天再说,改天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会跟你握手,你还想再见到我吗?” 冉星辰坦诚说:“想的。” “你希望什么时候再见到我?你八岁的时候怎么样?下次再见到你,你将是八岁,会主动把悲伤的事情告诉我。” 顾南笙给她明确的暗示。 冉星辰天真的说:“你再出现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要紧,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出现,记住我给的承诺,我会一直遵守。好了,你该休息一下了,闭上你的眼睛,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会跟你握手。” 冉星辰闭上眼睛,陷入睡眠中。 顾南笙将利用握手这条暗示线索紧接着开启第二次催眠探访。 他把很多次治疗性探访压缩到一次治疗性晤谈中,实际上,每次探访只隔了片刻,但是,在冉星辰的主观催眠时间中,他的探访已经隔了数月,甚至数年之久。 顾南笙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嘿,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见过你很多次了。” 顾南笙问她:“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冉星辰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了哭腔:“不好,我很难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冉星辰的情绪顿时变得激动起来,“我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我想不起它了。”她无助的啜泣起来,哭得像个小孩儿一样上气不接下气。 顾南笙没打算让她退出来。他适时的帮她做缓冲:“想不出来的事情就不要硬想,就当自己在做一项探索任务,看着它,理解它。你做过解谜的游戏是吧?那是多么好玩的游戏,是能让你满足的消遣。你会发现,这个谜有多简单。全神贯注,什么都不要想,你会忘记很多事情,忘记2022,忘记十一月,十月,九月。” 她会回到八月。 八月,她的父亲冉志和意外去世,当时她也跟他在一起。 冉星辰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身体又开始激烈的颤抖,出汗,一切应激模式都出来了。 她发出痛苦的嘶鸣,双手紧攥成拳,空气可怕的凝结,在场的顾南笙也感觉到了沉重。 他一脸凝重的盯紧她:“握着我的手,你看到我了吗?我始终跟你在一起,我将陪伴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冉星辰汗流浃背,脸色苍白:“熊熊大火烧起来了,是我爸爸的车……他的车刹车失灵了,撞上了迎面开来的货车,车子起火了,车厢里好热,我也好热,爸爸让我快跑,他被卡住了,下不了车,他说车马上就要爆炸了……他让我快跑……” 第142章 g先生 她哭得越来越汹涌,整个人被悲伤完全淹没了,身体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顾南笙知道,再持续回忆下去,她就会从悲伤中惊醒过来。 像患者回忆起创伤性的过往记忆时通常的情形那样,会表现出非常激烈的情绪,痛苦和眼泪几乎是不能避免的。 顾南笙召唤她进入梦行状态,同时给了她最后的暗示。 “感觉很糟糕就回到这里,这会让你很舒服。下次再见到我,你会告诉我更多你看到的事,那时你将不会这么难过,会喜欢将所有恐惧的事情说给我听,你绝对的相信我,而我也会遵循承诺一直陪伴你。” “喜欢”就意味着她将不必经历通常与创伤性记忆密切相关的痛苦感受,她能以就事论事的方式只是回忆,就像叙述一件客观事实,而不再有情绪的剧烈扭曲和波动。 这种做法被称为感觉的解离。患者可以从容的接受被压抑的创伤情境,却不受伴随它的感情因素的困扰。这就相当于客观事实和主观感受被分离开来了,她在讲述客观现实的时候,既可以不受主观痛苦感受的影响,还能适当的得到宣泄。 进入梦行状态的冉星辰感觉自己醒来了,能清楚的听到顾南笙的话,并且和他对话。但是,顾南笙知道她还处在催眠状态。 她的眼眶湿润,可以感觉到心里的难过。只是被进行了后催眠暗示的她,不太记得刚刚看到了什么。 “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为什么这么说,你心里很难过吗?” “是的,很难过,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也不全是坏的,我隐约想起一个人,应该是我很小的时候认识的。不过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记得他陪伴我走过童年时代,在我难过和孤单的时候一直陪着我。” 她的记忆改变了! 这是催眠治疗中非常重要的部分。通过年龄退行,冉星辰重新回到原始创伤记忆中,引入了一些愉快记忆,她正在改变或者淡化她的原始创伤记忆。原本的记忆是疼痛惊悚的,为了回避她自动“消除”了那段创创回忆,以至于事情发生后,再想起八岁那年发生的事,她的大脑总是一片空白,她自然而然的将这定义为遗忘。其实不是,是不想面对的深层压抑。现在顾南笙不仅将她重新带回了那段记忆,还在他的帮助下,让她逐渐改变了过去创伤记忆的“地图”,让她每次检视创伤性记忆时,都有机会加入愉悦的,非创伤性的内容淡化原本的悲伤。直到最后,那些痛苦到让她想也不敢想起的创伤,变成童年记忆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而冉星辰口中那个陪她走过童年的人,就是被添加进来的新的内容的,他显然是令她愉悦的,在他的陪伴下,一种淡化正在发生。 愉悦可以加深期盼,顾南笙利用这种心态催使再次退行到过去。 “你想知道他的名字吗?想起更多有关他的回忆?” “我当然想。既然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那你就去问问他。”顾南笙充满诱惑的声音很轻,“闭上你的眼睛,回到童年时代,立刻就能见到他。看看他的模样,问问他的名字……” 冉星辰闭上眼睛,一下就从梦行状态彻底进入催眠。 她果然见到了童年那个沐浴着阳光,总是能给她温暖的男人,只要一看到他,她就感觉无比亲切。让她觉得突然没了爸爸也不再那么可怕了,世事无常,很多人都是出现了又消失,仿佛只有他是最劳靠的,他会一直陪伴她,走过稚嫩易碎的童年,在她跌倒的时候,适时扶起她,在她孤单的时候陪伴她,在她伤心的时候为她擦干眼泪…… 因为有他的存在,她从童年迈向成年的脚步才无比扎实。 只要一想到身边站着他,她不再惧怕任何事。可以鼓足勇气,迎着光,勇往直前。 他握住了她的手:“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记得,我见过你很多次,你一直陪着我。可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我g先生吧。” “g先生?”冉星辰想到叫‘先生’的都是爸爸那个级别的。她歪着脑袋:“你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吗?” 他笑着:“不,我是你的朋友。” 他又问:“好朋友就是要一起分担,你能充分相信我吗?愿意把难过的事情告诉我吗?让我帮你一起分担。” 之前的暗示起到了作用。冉星辰料想中的:“我很喜欢告诉你……” 这次她的情绪稳定很多,“看”到当时的画面再不会惊恐到身体抽搐,她的声音慢慢趋于平静,很客观的讲述那段经历。 八月的天气火热,车里的空调不大好用了,闷得有些厉害。 她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额头上都是汗,身体和皮质座椅紧密连接的地方已经湿透了。 爸爸说外面的空气是热的,打开车窗只会更热,空调更发挥不了作用了。 她不听他的话,还是偷偷降下车窗。向驾驶座看了看,爸爸没有注意到她,他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焦头烂额,一会儿就听他说:“糟了,刹车真的失灵了。” 他扳了几下操纵杆,又狠踩刹车,汗水一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们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了车内各种操作按钮上。 直到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再抬头,一辆货车迎面驶来,爸爸猛打方向盘,还是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车身迸发出火花,车内的温度更是急速升高。爸爸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催促她快点儿下车。 他自己的腿被卡死了,动弹不得,他只能侧过身子大声催促。 她手边的车门也被卡住了,一个八岁小女孩儿这个时候很难不手忙脚乱,她又惊又怕,想逃跑,又舍不下爸爸…… 一遍遍连哭带喊:“爸爸……爸爸……” 一切哄慰,和离别的话语都来不及说了,时间仓促,有时候老天就是不给人好好话别的机会。 他很难过,人生的最后时刻要那样凶神恶煞的呵斥女儿,不停的驱赶她,让她赶紧下车,离自己越远越好。 他严肃的模样一定吓到她了。 所以,他又何尝不希望她能永远将这一幕忘掉。 所有记忆倒退回上车前,他去超市给她买了草莓味的冰淇淋,她兴奋的说爸爸最好了。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往车上走,路边一家玩具店播放着一首欢快的童谣。那是一个人童年最该有的样子。 车门已经开始热得发烫,车外火光四起。车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她透过摇曳的火光望向窗外,不远处g先生向她招手,她看到他说:“别怕。” 她一下来了勇气,脚踩着座椅从半开的车窗里爬了出去。坠地的时候她的膝盖摔伤了,她顾不得疼,快步朝他走去。 通过冉星辰的叙述,顾南笙“看到”了当时的画面,她向他走来。她感觉到人群中有人看她,她正转过头去,顾南笙顺着她转首的方向望过去,人群中一道熟悉的影子。在冉星辰看到之前,他用手轻轻覆住了她的眼睛。 …… 冉星辰从睡眠中醒过来,自吃完饭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阳台透着点儿昏黄的光。 顾南笙坐在沙发上抽烟,指尖光亮时明时暗。他几乎从不在家里抽烟,此刻沉浸在烟雾中回不了神。 直到冉星辰走到他面前,他才猛地意识到她已经醒过来了,连忙掐灭手里的烟。问她:“休息过来了吗?” 每次被他深度催眠之后,冉星辰都有一种从内而外的放松。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得到了充分而满足的休息。她觉得自己失眠的问题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顾老师果然妙手回春。” 顾南笙轻笑:“有时间在这里恭维我,不如赶紧帮我把扣子缝上,明天我要送干洗店。” 他起身去把客厅的灯打开。 灯光亮起,冉星辰看到他面上愁容。“怎么心事重重的?” “你又成心理专家了?”顾南笙揉了下她的发顶:“还心事重重,是帮你催眠累的。我先去洗澡,床上等你。” 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第143章 车子故障 冉星辰不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一把抓住他:“顾南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顾南笙转身看向她,他故意问:“你指什么?催眠中吗?我只负责把你‘送’回过去,创伤的修复都是看你自己。” 冉星辰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是,听到顾南笙这么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前段时间我去4s店提车,修车师傅说我的车被人动过手脚,幸好及时送去检修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顾南笙神色一变,顿时紧张得眯起眼睛。 “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之前一直在忙宋长风的案子,一连几天马不停蹄。终于结案,顾南笙进入休息状态,而她有两起鉴定要忙。下了班难得放松的时刻,说说笑笑,一直没想起说。今天冉志和车祸去世的记忆浮上心头,才猛地想起自己的车之前也出了问题。 怕制造紧张氛围,冉星辰又说了一句:“只是怀疑,也不能彻底排除是车辆自身出了问题。”于是,她把刹车螺丝油管松脱的问题跟他说了一遍。 顾南笙紧接着陷入沉思。 他平静的表面之下,心绪翻腾。 当年冉志和就是死于刹车系统故障,现在冉星辰的车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这真的是巧合吗? 两件事相隔二十几年,任谁都不会觉得两者之前有什么联系。但是,顾南笙想到这个问题,忽然一阵心跳加速。 那个隐秘的联系他似乎已经触摸到了,就像罪恶的延伸。 “明天去调取小区和市局的监控看看。”给车子做手脚只能是在车子停止使用的时候。而且,跑市局停车场作案的可能性也不大,除非那人脑子进水了。主要还是生活区里的监控。 冉星辰也再度紧张起来,心里很不安生。给顾南笙缝好扣子,就直接睡了。 一大早两人去调取生活区的监控录相,好在没有删除。但看过之后,结果也不乐观。 监控拍到的画面内,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在冉星辰的车附近。 只有一次她的车位被人占用了,车上没有留电话,她只得暂时把车开到其他车位。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再下来,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她才把车又开回自己车位。就是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她的车是不在监控画面之内的,据保安说那边的摄像头之前出了一点儿问题,过了两天才找人修好。 顾南笙就捕捉到了这点儿异常,盯紧那个时间段进入附近监控的可疑人员和车辆。最后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一个穿连帽衫戴鸭舌帽的男人身上,他包裹得太过严实,完全看不到长相。 冉星辰指着画面说:“那几天很热的,他穿这么多不正常。” 那人就是在走进她汽车所在的监控死角后,十几分钟后离开的。 之后出了生活区,跨上一辆山地车消失无踪。 光是通过这些监控,想找到这个人很难。出了生活区,他随意找到一个监控死角,只要一换装,马上就能消失在茫茫人海。 最后顾南笙连临时占用冉星辰车位的那辆车的信息也记录了下来。 他正好要去市局找周成林,顺便让他帮忙查清这些人的身份。 第144章 一根串联时间的线 冉星辰手头还有工作要忙,告诉他有了结果给她打电话。 几天不见,周成林气色不错。脸上的青胡茬刮去之后,整个人年轻了不少。尤其平日里油得锃光瓦亮的头发,稍一蓬松,连形象都正派了,油腻大叔秒变硬汉。 “周队很是春风得意啊。” 顾南笙一见便调侃。 周成林嘿嘿直笑:“那还要感谢你的到来……”连破两个陈年旧案,他这个刑侦支队长才可以这么扬眉吐气。 不过周成林也不是完全得意,最让他感觉不近人意的地方就是领导们给顾南笙的奖赏始终达不到他的预期,为此他反反复复“上书”好几次,但提议都被驳回了。 “按理说你是最大的功臣,如果不是你,这两起连环案都很难破获。参与破案的人都得到了相应的奖赏。惟有你,让我觉得有所亏欠。” 主要顾南笙没有编制,他是省级聘请来的,没办法按体制内的制度给予奖赏。 顾南笙对此毫不在意:“不要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那些对我而言,也没什么意义。” 小小年纪就把功与名都看破了,周成林很难想象这个人的格局。 其实,顾南笙觉得这跟格局没关系。是野心,有的人心里有一个黑洞,它不是一点儿名与利就能填满的,有些人的勃勃野心其他人根本无法想象。 顾南笙就是这种人,他的胸怀放眼于天下,看得上的就尽收囊中,其他看不进眼中的,都化成浮云了了。 所以,周成林这样的人感叹的是他的格局,而另一些人却将要为他的贪婪瑟瑟发抖。 顾南笙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说:“我们的合作到今天就结束了,之后我就不再是公安机关聘请的心理学专家了。” 周成林听后哑然,他还没有收到上级的指示。 “你不再跟警方合作了吗?” 顾南笙说:“是的,当时接受聘请,也抱着玩闹的心态。你最初的认知没错,那时我就是把破案当儿戏,就像小时候解谜那样,因为它能给我带来快感,我才接受这份工作。现在工作基本结束了,我打定主意要离开。加上我的到来,引发了很大的争议,现在离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周成林说不出的惋惜。顾南笙已经成了他最得力的帮手,他们组合在一起,他才有如此大的灵感。周成林本来以为两人还有机会合作破获更多的大案要案。但是,有一个残酷的现实不能忽视,就是体制内还是要求求稳,开拓创新只是少部分人的想法,但面对舆论的质疑,立刻就变得束手束脚。因为各人站位不同,没人愿意站出来为接下去的尝试承担责任。所以,即便是好的尝试,还是要在强大的机器面前被迫喊停。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周成林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一开始就连他也是个不开化的老古董,庆幸的是他比一般人更早看明白。无奈的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刑侦支队长,面对滚滚车轮,他的反对只是螳臂当车。不能改变顾南笙离开的事实。 对此他有些气哄哄的,点燃一根烟,闹脾气似的说:“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当初高喊着开拓创新的人是他们,现在因为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做缩头乌龟的也是他们。这些年就因为喊口号,走形式的次数多了,才让整个刑侦系统的公信力不断下降,工作越来越难推行。都是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给闹的。遇到真正对的,好的,稍有一点儿反对的呼声,触犯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就很难实施下去。新路走不下去,老路不好好走,工作还怎么做?” 顾南笙对此不发表意见,每个职业都有它的束缚和壁垒。没有绝对好,或绝对不好的东西,何况人心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这就决定了系统越庞大,局面也就越复杂。 顾南笙劝周成林看开,做刑警这么多年,大环境早该看明白了。 周成林还是深感遗憾,他觉得顾南笙再多留一段时间,孙耀华的那些傀儡一定都能捕获。 说到这里,顾南笙让他把所有跟孙耀华接触过的罪犯名单打一份给他,尤其是被孙耀华做过心理辅导的。 这事不难,叫人去打印一份就行。周成林只是很好奇:“你要那些人的名单做什么?” 顾南笙说:“没事的时候研究一下,如果有突破,我会给你打电话。” 周成林很高兴他没有撒手不管。 “虽然你不在市局工作了,但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还真有事情需要周队帮忙。前段时间冉星辰的车疑似被人动了手脚,从监控锁定了一个可疑分子,还有一辆车,你帮我核实一下信息,看看能否确定那名可疑男子的身份。”顾南笙知道很难,想通过正规的渠道找到几乎不可能。他接着又说:“当年冉星辰的父亲车祸意外去世,最后是怎么定性的?有没有关于当年那起车祸的档案?” 顾南笙之前的请求,周成林答应他立刻就让人去查。“只是,冉老当年的那起车祸最后是按意外定性的,所以,市局内没有关于那起车祸的资料。我听以前认识冉老的老刑警说,当年冉老的车出了故障,那是一辆老车了,冉老最开始就是买的二手,有些零部件老化了,出事之前冉老就说过几次车子不好开,打算尽快换一辆。谁成想那天刹车失灵恰和一辆大卡车撞上了。” “卡车司机的身份调查过吗?” “听说调查之后没什么异常,来江城拉货的司机,是个酒鬼,出事当天下午刚和货站的一个同事喝了酒,又恰巧遇到刹车失灵的冉老,悲剧就发生了。” 顾南笙若有所思。 酒醉的司机,和刹车失灵的汽车,意外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但是,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从二十几年前到现在,一直有一条隐形的线,将很多人和事串联在一起。不为人知,也很难被发现。只是,当被串联的人因为哪个不自知的举动触碰到那根线的时候,纵控者的利益被牵动,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就立刻做出反应。这样一来,这个人就麻烦了。 顾南笙怀疑冉志和和冉星辰就是被牵连在那根线上的人,冉志和自己知不知道,他不清楚,但冉星辰显然不自知。 到底是什么呢?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冉家人成了蛛丝上被黏连的飞虫,冉志和被吃掉了,毒蜘蛛又把目标转向了冉星辰。 周成林见他半晌不说话。不禁狐疑:“冉老的车祸有什么不对吗?” 顾南笙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他站起身和周成林握手道别。 周成林是个性情中人,有些恋恋不舍,“有空来市局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电话,千万别跟我客气。” 顾南笙浅笑,以后还不知道以什么方式碰面。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永远不要相见。 “周队,保重。” 从市局出来,顾南笙就给冉星辰打电话。一定在忙,打了两遍无人接听。 顾南笙把手机扔到一边。他眯眼想了会儿,调转车头,开去了金诚药业在江城的分公司。 刑天路听说顾南笙又来了,不禁有些头大。 上次顾南笙一走,他就给顾永安打了电话,即便是亲儿子,顾永安也十分忌惮。 现在他又来了,刑天路都想让秘书告诉他,自己病重几天没来上班了。 又想到那个阴晴不定的太子爷可能会说:“既然重病,让他好好休息,我来接替江城的分公司。”他连忙对着听筒说:“请他上来。” 顾南笙兀自搭乘电梯上楼。 刑天路沏好了茶等着他。雕花木门一打开,他胖脸堆出笑:“少爷每天忙着破案,为江城人民做贡献,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顾南笙说:“我和市局的合作关系解除了,彻底无事可做,所以,想来刑总这里谋份差。” “少爷,您可别开玩笑了,这座小庙怎么容得下您这尊大佛。再说,您帮他们破获那么多要案,他们怎么可能舍得放您离开。” 顾南笙一本正经:“我是说真的,我已经准备跟我爸说,帮忙打理金诚药业。毕竟他年纪大了,不宜太过劳累,我是时候帮他分担一下了。” 他脸上的认真将刑天路吓坏了,他都忘了管理脸上虚伪的表情,不可思议的盯紧他。 “你说真的?” 顾南笙喝了口茶水,语气轻飘:“有什么不妥吗?我自己家的企业,难道我不能插手?” 刑天路皮笑肉不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点儿意外。” 第145章 冉法医,我想你 顾南笙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又问:“我上次过来,看到的那个人不是总部派来的,叫什么名字?” 如果顾南笙是跟他直接讨论公司的问题,刑天路会有所顾忌,不会坦诚布公的跟他聊。但是,问一个人,他觉得在自己拿捏的范围内,不用刻意跟顾永安请示。 他比较痛快的说:“是总部的徐涛,徐总。江城这边的业务总要由他拓展,我只是负责打下手。”言外之意,顾南笙想在这边谋职位,他也做不了主。 顾南笙意味含蓄:“现在徐总还在江城吗?” “近段时间一直住在江城的帝云大酒店里。”刑天路想,如果知道徐涛是总负责人,顾南笙找上他,自己也算将这块烫手的山芋丢出去了。 想到这里,他又将徐涛的行踪细化。 冉星辰看到顾南笙的未接来电时,已经中午了。吃午饭前她先给顾南笙回过去。 早晨出门的时候天空就阴沉沉的,到了中午,阳光不仅没有突破云层,战乱似的流云,反倒破坏性的冲撞高楼。从阳台望出去,天空低得仿佛触手可及,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顾南笙紧盯电脑上的照片,那是从监控视频里放大得来的,画面模糊,经过专业人员的处理,还是有无数“雪花”弥漫,当初那么多刑侦人员眼睛都快看瞎了,也没能辨别对方的身份。 此刻这个人血肉鲜活,筋骨被填充,轮廓在他的头脑中清晰投影。 顾南笙眸光深邃,男人侧身那一瞥,仿佛正对上顾南笙眼中的寒光,还有他嗜血般邪恶的微笑。原本小心翼翼的形态忽然有些瑟缩。顾南笙更是一阵癫狂,他在心里对着猎物轻浮的吐音,“不要怕。” 手边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顾南笙扫了一眼来电显示,走火入魔的心性忽归正途。他按合电脑,接起来:“冉法医,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在忙,手机静音了。”不等说完,只能顾南笙孩子气的抱怨了一声:“工作永远比我重要。” 冉星辰忍不住笑:“谁说的?现在我就要万水千山为你奔赴而去,陪你吃午饭。” “我已经在家了,你怎么陪我吃?” 冉星辰以为他还在市局,顿时思考该怎么找补说过的话。 “后悔莫及了是不是?”顾南笙一下看穿了她的诡计。 冉星辰赔上笑:“晚上请你吃大餐。” “那你不如直接请我吃你。除了你,任何大餐都勾不起我的胃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恰有同事经过。冉星辰立刻心虚得脸红心跳,唯怕电话漏音,被人听去。 她快步走向一边,出声警告:“顾南笙,你讲话能不能注意点儿。” “你在开大会吗?” “没开大会也有可能被人听到。” “瞧你那点儿出息,搞得跟奸夫淫妇似的。”顾南笙不再逗弄她,其实他一点儿吃饭的欲望都没有。若说有什么意图,就是想和冉星辰这么多聊一会儿,哪怕只是没有营养的东拉西扯。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弥漫一种伤感,发炎了一样,跟冉星辰这样说说话,就相当于她替他吹一吹那样的疗效。当然,肌肤的碰触,来一场大汗淋漓的欢爱,就更觉畅快了,可是,现在她不在身边。顾南笙想着想着,认真起来:“冉法医,我真有点儿想你。” 冉星辰以前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喜欢听情话。完全没有免疫力:“下班我早点儿回去。” 顾南笙“嗯”了声:“我做好晚饭等你。” 第146章 还记得我吗 都说爱情能滋养人,看来是真的,和顾南笙通了一会儿电话,冉星辰一上午的疲劳都解除了。 虽然此刻天阴沉得厉害,但是,她的心情大好。简单的午饭也吃得有滋有味儿,下午的工作琐碎而繁杂,她整个人精力充沛,这不仅是情侣间一通电话的连锁反应。跟她近段时间睡眠改善有很大的关系,身体不那么疲乏了,心情也跟着平稳愉悦。 冉星辰深刻的感觉到,这些年来背负的枷锁正在缓慢的解开。 她知道这都是被顾南笙连续催眠的结果。 经由最初的阻抗,现在她竟有些期待。完全不费什么力气,像有魔力般,吃饱了饭,放松的往阳台的椅子上一坐,顾南笙三言两语就能快速凝集她的注意力。 冉星辰在他的引导下很快进入一种飘忽的状态。眼前是茫茫雪原,或一片耀眼白光,她整个身体被吸附进去,然后沉重的肉身和轻盈的灵魂分离了,她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顾南笙给她握手的信号,经由握手带她回到过去。 “你好,还记得我吗?我叫什么名字?” 冉星辰清脆的童音听起来相当愉悦:“当然记得,你叫g先生。” “既然记得我是谁,那你一定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你会把伤心难过的事情都说给我听,还记得吗?” 小冉星辰神色惊惧起来,对于那段痛苦的回忆,她显然还是充满抗拒。 只要一触及,就会惊悚得身体颤抖,掌心出汗。 顾南笙鼓励她:“我告诉过你了,不用害怕,探索过去,就跟玩解谜游戏一样有趣,何况,我会一直陪着你。” 讲述到大火烧上来,父亲嘶吼着让她快走的时候,她又开始痛哭流涕。她踩上座椅,瘦小的身躯从滚烫的车窗里爬出来,她觉得那是一种背弃……如果那个被卡住的人是父亲,他一定不会遗弃她,独自从车窗爬走。哪怕烈火焚身,他也会陪着她。父亲是不会丢下女儿独自逃生的…… 这是上一次叙述这段记忆所没有的内容,每一次回忆,她都能变换视角。 所以,催眠不是魔术,它是助长一种更完整,更具理性的视角,使这个人从童年的局限和拘泥中释放出来。 “我真的不愿想起。” 冉星辰的喉咙里持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像一只悲鸣的兽。 顾南笙温柔的说:“现在你想小睡一会儿吗?” “是的。” “等你醒来,我会再来见你。星辰,我还会再来见你很多次,当你年纪更大一些,长得更高一些的时候,我来见你,还会让你想起这些事,非常仔细的想起来。我会让你告诉我它的全部,包括它的每一个细节,即便有的部分你已经忘记了,但是,那时候你依旧会想起来,并且告诉我,你能做到吗……”顾南笙不断重复这几句话,来加深暗示。 冉星辰声音仍旧哽咽,“幼小”的她显得楚楚可怜。 “我可能想不起来。” 顾南笙肯定的说:“你会想起来的,会给我讲述两遍,三遍,甚至五遍。不止故事情节,到时候连同你的感受,你会一并告诉我。当你年纪更大一些,只要我说,告诉我那些事,不管你是十岁,十六,二十,还是二十五岁,你都会说给我听。” “时间太久,也许我真的会忘记。” “怎么会,即便你是一个小女孩儿,可是,当你许下这个诺言时,就是应该遵守,不是吗?” “是的。” “好了,听到我的口令,你可以睡去。” 顾南笙释放性的到旁边点燃一根烟。阳台安静极了,只有冉星辰细微的呼吸声,几乎不可闻。最热闹的还要属窗外的万家灯火,早说过,那里藏着众生相,纷纷扰扰。万丈红尘都全靠它们装缀门面。 顾南笙静静的注视着,沉默的吸了几口烟。他知道一切都太急了,操之过急可能会留下后患。现在的冉星辰,有点儿被拔苗助长的感觉。但是,时间有限。而且,他相信一套程序走下来,她的心理就会成长,即便到时候哪个地方因为不牢靠,松塌了,以她重构后的人格,也足以面对并且自行修复。 至少,她能从童年创伤中彻底走出来。 想到这里,顾南笙掐灭手里的烟,再度开启他的催眠暗示。 第147章 我可以和你说再见了吗 年龄退行后的冉星辰再次回到过去。 她发出的不再是稚嫩的童音,而是非常清甜的少女腔调。 “你又见到我了。”顾南笙说完他的开场白。 她说:“是啊,g先生,见到你,我还挺高兴。” 顾南笙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无声的勾了勾唇角。在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中都蕴含了一种女孩儿式的迷恋。这都暗示了一种性的移情。在她不断发展的个性中,许多相互竞争的部分都在力求表达。她一方面把他当成老师父亲般尊敬,依赖他给的支持和牢靠。同时做为一个正在发育的少女,她又有性的冲动,也在寻求一种不确定的表达。这些内心的竞争,意识是注意不到的,就以“挺高兴”这种不确定的方式表达出来。 顾南笙意识到了这种暧昧。他必须做出保护性的回应。 “见到我很高兴,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长大一点儿了,能更清晰的表达你想说的,也能更理解我说的话了是不是?这样你才更容易快乐,从那段生活中走出来。” 冉星辰含糊的应了声。 顾南笙听出她的失落,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现在能履行你的承诺了吗,把你想说的告诉我。还有你的感受。” “我爸那段时间很苦恼,我以为他是因为工作,他的工作每天面对死人,痛苦死了,我想想都害怕。可是,爸爸说不是,他说有的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可怕……那天他去街角的店里给我买冰淇淋吃,出来他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就变得很不高兴,我很少见他发那么大的火……那天的天气也很闷热,坐在车厢里,我几乎透不过气。如果不是我偷偷打开车窗,一定爬不出来,我不想丢下他的,我是想爬出来找人救他,他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在人群中,我看到了熟悉的叔叔,可是,不等我叫他,他就扭头走开了,他为什么不肯救我爸爸,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相比之前,她现在的叙述平静得多,已经不再向以前那么痛苦。 顾南笙就是通过让她反复诉说那个创伤故事,来帮她脱敏。一个人诉说创伤事情的次数越多,创伤也就变得越少。 在整个治疗过程中,冉星辰有了很大的进步。 顾南笙想,该是帮她最后整合的时候了。 “一直以来,你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就是妄想将那段回忆藏起来,你以为藏起来,它就不存在了。你想不起它,就可以当它没有发生过,是不是?你真的很不诚实,小时候的你就犯了这样的错误。童年的你,应该是非常诚实的,爸爸车祸去世,你在情感上分明很害怕很痛苦,但是,你却不想让人看到,所以,你假装遗忘了,忘记了关于父亲意外去世的所有事情。你甚至不敢诚实的因此伤心流泪。 你要知道,恐惧和难过都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一个人,不会因为他恐惧过,悲伤过,就变得软弱。我们活在这个世上,要学会释放自己的感情,有时候勇敢的释放,反倒是坚强的表现。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坐下来,坦诚的问问自己,这么多年,你真的忘记了吗?那些事情真的没有困扰到你? 从现在开始,真诚的检视自己的内心,以及那段回忆。重新理解那些无法理解的含义,你就不会那么谴责自己了,这些年你的痛苦是没有意义的。你不必活在自责中,因为你没有舍弃自己的父亲,对于一个孩子,她的能力有限,能做到自我逃生,已经是自我价值的体现。我们不能强求一个八岁的孩子,真的,她能力有限。而你的父亲过早的从你生命中离开,也不是不负责任的缺席,他的离开正是用某种方式来保护你,这是他做为一个父亲的意义所在。 你们都没有什么好遗憾的。至于那些不受控制的天灾人祸,发生就发生了,在造就悲伤的同时,它不能再做为谴责人的理由。所以,要学会充分接受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换个视角去重新审视过去,如果你不真正懂得它发生的意义,就是对付出的一种悲惨回报。你失败了,你父亲也失败了,你们终将辜负彼此,这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顾南笙用那些童年创伤做为跳板,近一步提高她的成人化认知。让她在回忆起那些创伤的时候,能以一种积极的,而非旧的伤害性的方式,重构新的核心人格。 他要彻底结束g先生的探访了。 陪伴她“数年”的g先生要从她的生命中退场了。就像生命中遇到的很多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分开了,有多少人,都是分别后再没见过的。 生活的定数就是如此,都是一阶段一阶段的,走过去,步入下一阶段的时候,属于上一阶段的人就永远留在了那里,只存活在人的记忆里。对于冉星辰,g先生就是这样的存在,他的出现,就是为了陪她长大,陪她走过创伤阶段。没可能永远留在她的生命中。 顾南笙做好了所有的后催眠暗示,促使她产生一种源头性的遗忘。 他静静的注视着她,须臾,他声音暗了暗:“我现在可以和你说再见了吗?” 晶莹的泪水从冉星辰的眼角溢出来,她又哭得像个孩子。但是,这次是无声的。 她到底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而是个三十岁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可是,回忆起生命中出现过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她还是有非常酸楚的情绪。那种感情跟青少年时失恋的感觉差不多。 这种分离,对她的触动很大。 冉星辰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想到以前认识的这么一个人,而且,当她从那种情绪中退出来,再看顾南笙的时候,就有很强的代入感。仿佛即将和她分离的人是顾南笙,这让她感觉非常不吉利。 顾南笙对上她直愣愣的目光,轻笑:“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第148章 对不起 冉星辰抹了一把湿润的脸颊,“看到你,忽然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顾南笙漫不经心:“这么伤情,是很重要的人吗?” 冉星辰点点头,丝毫不否认:“非常重要,那个人陪伴我走过整个童年。不过,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而她刚刚又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梦到他跟她说再见时的场景。心中酸楚,眼泪“哗”就流出来了。 冉星辰想,年少时的自己对这个人一定有种特殊的情愫,当他跟她说再见的时候,她才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冉星辰靠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情绪复杂,让她的身子发软,一动不想动。 今天下午才下过一场大雨,到了夜里空气清凉。阳台的窗子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隙,不断有夜风吹进来。 她冷得有些发颤,拢了一下衣服。 顾南笙起身关上窗户,他知道今晚的冉星辰内心非常混乱,还没有完全整合的她,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在此之前,她的内心都是四分五裂的。而且,潜意识的深层运作她是感受不到的,在此之前,她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分裂,强力的粘合让她还能看到修复留下的痕迹,完全消除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顾南笙把空间留给她。 “坐够了就去睡,我先回房间整理一点儿东西。” 顾南笙什么时候回到她卧室的,冉星辰根本不知道。她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时候,顾南笙已经躺在她身侧了。 同时她警觉地发现又是那样的敲门声,除了她,别人根本听不到。 咚咚咚……,回荡在静寂的午夜。 冉星辰望向门口的方向,她知道在那扇紧闭的门后,有一个遍体焦黑的男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血色模糊的女孩儿……他们每一次出现,都吓得她瑟瑟发抖。 可是,今晚冉星辰忽然鼓足了勇气,没有叫醒顾南笙,披上衣服向门外走去。 敲门声已经停止了。 客厅内一片静寂,只有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灯光,让室内的装饰看起来生了一圈细细的毛边。 冉星辰缓步走到门口,手指攥紧冰凉的门把手,用力一拧,楼道内的感应灯亮了起来,照亮整个楼道。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正迈步进电梯。听到开门声,他们回过头来,大的还是满面焦黑,皮脂和毛发都被烧焦了,只有一个紧绷的轮廓。而小的满脸都是血,是从高处跌落时,脸部朝下的搓擦伤。 以前看到这幅画面,冉星辰总被吓得惊叫连连。但是,这一次她喉咙哽住,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两颊憋胀得酸疼。而这一大一小也没有上来惊扰她,他们就站在电梯里静静的注视着她,任电梯门缓缓关合。就在即将关闭的刹那,他们冲她挥了挥手。 电梯像一个时间隧道,载着他们离开了。回去二十几年前…… 冉星辰知道,那是二十几年前被大火烧死的父亲,和跳窗逃跑的自己。 因为她的不能释怀,他们一直没能离开。惨死的父亲被一直钳制在大火中,长久的遭受焚烧。而那个从大火中逃脱的自己,也没能按时的长大。因为她记忆的封闭,他们都被冻结在了那段岁月中,伤痛累累,痛苦不堪,可是,走不出。 惟有她亲手打破那层壁垒,如果她不从那段记忆中走出来,他们也没办法走出她的心。伤害就会一直存在。 顾南笙说得没错,一直以来,她的心里始终住着鬼,他们不断出现,不是为了恐吓,是为了逼迫她寻回那段记忆,面对现实,彻底将封印解除。 冉星辰坐在床上呼呼喘气,她的心脏还是撕拧似的疼。但是,没有惊惧。睡梦中,她很想上去拥抱那两人,轻轻地说声:“对不起。” 第149章 女友找上门 第二天冉星辰刻意抽时间去墓地祭拜自己的父亲,墓碑上的照片和蔼可亲,带着微微笑意,纯粹的黑白照也一点儿都不显得凄凉。照片是许可盈选的,冉志和去世前两年拍的,近照也不是没有,但是,许可盈觉得没有哪张照片能比这张更彰显冉志和的性情,现实中他就是这么温和平静的一个人。工作上尽心尽力,对朋友也是一心一意。即便死了,变成了鬼,也不该是凄厉的。 而且这张照片记录了他们美好的回忆,那是冉志和生前第一次单独带许可盈去旅行,没有孩子的牵绊,许可盈又被宠成了孩子。 仅有的一次浪漫回忆,这些年许可盈形单影只,回忆起冉志和的时候,都会说:“老冉性情温和,一辈子没什么脾气。除了工作,凡事不大操心,人老得也慢。” 冉星辰才蓦然想起,现在虽然人人都称冉志和为冉老,其实去世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男人风头正劲的时候。可是,这些年他在冉星辰的头脑中总是不能具象。多高,多胖,有怎样的面目表情,回想起来总是一片模糊。 当冉星辰说自己不记得父亲的具体形象时,别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冉志和意外去世的时候,她只有八岁,加上受到了刺激,事后警方问话的时候她就已经一问三不知了。 岂不知这些年冉志和不断出现在她的梦里,每每都是一具烧焦的残骸,和眼前这个有着温和长相的人根本对不起来。 每年冉星辰来祭奠,看到这个“有血有肉”的冉志和只会惊悚不已。就像很多人长大之后,父母已经老了,便以为他们生来就这个模样,很难想象他们年轻时的样子。而她则是无法想象冉志和活着时的样子。他丰满的血肉被燃尽了,就是一副乌黑的骷髅架子。 现在好了,她头脑中有关父亲的形象终于清晰立体了起来,记忆严丝合缝,成了一个整体。 眼前照片里的这个人是二十几年前那个手掌宽厚温热的父亲,会牵着她的手,还会把她高高的举上肩头,会给她买草莓味的冰淇淋,会在她受到母亲责骂时袒护她…… 如果生命一如既往,没有生出枝节,他正常变老,她按时长大,他们会是其乐融融的一对父女。偶有争执,但老父亲的心思总是向着她的。会在追求她的男孩儿出现时,警告对方对自己女儿好点儿。 可是,生命中有太多的不尽人意。 冉星辰做了这么多年的法医,早该看透了。 她蹲下身,用手轻抚照片上的温和脸庞:“爸,对不起……” 不管曾经,还是现在,她都要说声抱歉。当年扔下他,独自逃生,非她所愿。后来抓紧不放,也不是有意不让他脱离苦海。 一阵风起,卷起周遭的落叶,不怪,不怪…… 做儿女的有时候太自私,不能理解父母的无私,需要时间慢慢长大。他怎么可能怪她? 若说有什么责备,就是他去世这么多年,她一直过得不好。 冉星辰低下头,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那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无声渗透。 又是一阵风起,围着她轻轻打转。 宛如老父亲温柔相拥。 不难过,不难过……一切都过去了。 冉星辰从墓地离开的时候,身上的重担都卸下去了。穿着高跟鞋下山,仍旧健步如飞。 她要把自己的好心情分享给顾南笙,可是,他的电话打不通。这两天他似乎很喜欢玩失踪,冉星辰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天天闲逛?打游戏吗?她不相信。 顾南笙怎么看都不是那种会虚掷青春的人。 放下手机,冉星辰发动引擎回单位。 一进办公室肖义就说:“师姐,刚才有个女的找你,不是市局的人,问她什么事,她没说。只说等等再来。” 冉星辰狐疑:“什么人找我找到这里来了,是我哪个朋友吗?” “没见过。大波浪,小细腰,跟你的风格不太搭,应该不是你朋友。” 肖义说完,就工作去了。 丁洁出事后,他整个人成长很多。不似以前那么幼稚了。工作上再不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冉星辰知道,他在积蕴力量查明丁洁失踪的真相,为此他一天都没有放弃过。 只是,连环失踪案和杀人案破获后,丁洁失踪案就像一个烧尽的捻子,所有人都等着它“轰”一声炸开的时候,光火咝咝的几声响,却彻底陷入沉寂,成了一个哑炮。让那些绷紧神经,做好万全准备的人,一阵茫然,有片刻的工夫甚至不知所措。是再等一等?还是索性上前查看? 前两起案件破获的时候大家就是抱着这样一种心态,在等丁洁的失踪能水落石出。但结果叫人失望了。 而肖义却恰恰恰相反,丁洁的死一天不被证实,他就坚韧的怀抱希望,不断充实自己,直到强大到能救丁洁于水火之中。 临近中午的时候,冉星辰终于见到了肖义嘴里那个跟自己风格不搭的女人。 她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一个女人半抱着胳膊,面向墙壁,看那些枯燥乏味的简报。从冉星辰所在的视角看过去,女人的身体是个很立体的s型,先不说长相,光是身材就让男人流口水。 听到脚步声,女人转过身,长相也很配得起这副火辣身材,五官深刻,隐约透出点儿异域风情。这个女人什么都是浓烈的,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鲜红欲滴的丰满嘴唇……她有一种近乎嚣张的美丽。妆容上的笔酣墨饱,色彩浓烈,又让她的美如凶器般扎眼。 不等冉星辰出声。她已经率先发问:“你就是冉星辰吗?” 问话间,她已经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个遍。 冉星辰没有避及她的目光,“我就是冉星辰,你是哪位?找我有事吗?” 女人红唇微启:“我是顾南笙的女朋友,姚美娜,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到过我。” 她踩着高跟鞋走近。“我本来先去刑侦队找的他,那里的人说他已经离开了。不过他们说他的未婚妻也在市局,是这里的法医,我就想先看看顾南笙的未婚妻长什么样。” 姚美娜的唇边现出讥讽的痕迹,显然在她看来冉星辰的清汤寡水是配不上顾南笙的。 冉星辰微微一惊,她深知顾南笙对女人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也没想过他的感情会一片空白。即便他嘴上说以前没交过女朋友。她也不做那样的遐想。女朋友或许没交过,却不见得没有玩伴。这不就找来了? 第150章 他会回到我身边 既然早有准备,就不该这么震惊,冉星辰自认不是那种为了争风吃醋,脸面都不要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心底的恼怒竟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是她的长相,透着一股从容,再加上气质里那种大泼墨似的随意安稳,高高挂起,跟一脸傻相根本扯不上关系。她突然静止的神色也显得很高级,在对方看来就成了波澜不惊,或不屑一顾。 骄傲的姚美娜将冉星辰的反应迟钝当成了自信满满。如果一个女人面对另一个女人的挑衅,完全不放在眼里,就说明她有足够的底气,认定这个人的出现,不会对他们的感情造成任何冲击。 姚美娜的错误认知,让她的表现有些漏气:“怎么?你不相信?觉得是我在死缠着顾南笙?” 她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冉星辰。如果这个女人真在顾南笙的心里非比寻常,对他而言意义重大。那她直接跑去挽回他就好了。何必要先跑到她面前示威呢?单纯为了提醒她,她要将人收回了?能做出这种举动的人都不单纯。 她的操之过急使得冉星辰紧绷的肩头一松,更催生了她的自信。 “顾南笙对你什么态度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的行为,倒让我觉得你不够自信。如果你来,是想让我知道什么利害关系,或者给我一点儿颜色瞧瞧,我想你的目的没有达到。” 姚美娜眯了眯眼,不得重新审视冉星辰。 她没有化妆,但是,五官精致冷淡,很有金属质感。这样的女人攻击性绝对不弱。 原来是遇到劲敌了。 姚美姚锋利的回击:“我忽然想到一句老话,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冉小姐,有时间一起喝一杯吗?” 午休时间到了,喝杯东西的时间还是有的。 冉星辰把她带去了市局附近一家咖啡馆。这里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宋长风回到江城后,两人也是在这里喝的咖啡。 如今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孰胜孰负,还未可知。 午休时间周成林给顾南笙打电话,是为了告诉他调查的结果。 和他们最初预料的结果差不多,男人包裹得太严密了,从监控根本看不出他的年龄,长相。而且,他从冉星辰家的生活区消失后,就进入了监控死角,之后就不见了踪迹。听其他警员说,他骑的那辆山地车可以拆卸,真是走到哪里变了装提走了,或者装进行李箱中,根本就查不到。 至于那辆临时占据冉星辰车位的小货车,是一家搬家公司的。不过他们从监控看到的那天早晨就丢失了,车主已经报了案。 周成林很烦闷的抓着头皮,这样的结果,就相当于两件事都没办成。 “现在的违法分子,只要是诚心作案,各个环节都安排得非常缜密。主要现在遍布摄像头,这是好也是坏,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犯罪分子无尽的想象力,很难办。” 顾南笙轻叩了两下手指,语气轻飘的说:“不要紧,结果我已经想到了。辛苦兄弟们了。” “那倒不要紧,只是,冉法医那边安危会不会成问题?” 顾南笙闻言眸光深邃,泛起凛凛的光。须臾,他沉声说:“不会。” 周成林听他说这两个字时的语气,想到他不动声色发狠时的样子,那时的顾南笙总让他感觉很陌生,就像另外一个人格交替出现了。就像刘路曾说过的,她说有时候发现顾南笙比坏人更像坏人。 周成林摇晃了一下脑袋,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顾南笙跟他们共事这么长时间,也算战友了,他怎么能怀疑战友。 临挂电话前,他又想到什么:“对了,顾老师,今天上午一个女人过来找过你,我们告诉她你已经不在刑侦队了,把你的号码告诉了她。” “一个女人?”顾南笙喃喃。 一番交谈,冉星辰发现姚美娜不是一般没有脑子的女人,跟偶像剧中那些耀武扬威找上门的女人一点儿都不一样。有时候表象真的只能说是表象,它并不能诠释人的内心。相比一开始的直爽火辣,到了坐下“谈心”的过程,姚美娜变得很善于摆事实,讲道理。 明知她那些话的意图就是为了刺激你,近而起到离间的作用,但是,听起来又很真诚。你觉得她说得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细想还完全站得住脚。 后来冉星辰才知道,她跟顾南笙的职业一样,都是治疗师。而且,他们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不同的是,顾南笙是学生,她是养女。 姚美娜说:“他没跟你提到过我,我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不仅不想提到我,更不想见我。他回国的这段时间,我们完全断了联系,他换了号码都没告诉我。我还是通过前段时间网上的新闻得知他来了江城。他为了躲我,整个把自己藏了起来。”她停顿了一下,那大有深意的停顿喘息,让人心口一跳,她又接着说:“他不想见到我,不是因为讨厌我。而是,我对他的影响力太大,大到让他感觉害怕。你跟他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吧?应该很知道他最讨厌失控的感觉。有时候为了掌控一个局面,他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 一个会让男人失控的女人,这不是贬低或批判,是最高规格的赞扬。而对冉星辰而言,则是无尽的惶恐……一个让顾南笙失控的女人。 这倒不失为一个逃避她的绝美理由。 但有没有可能是姚美娜在自作多情?很多从事心理治疗的人,本身心理就有问题。冉星辰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妄想症。 但此刻的姚美娜真是精明得很,她即刻打消她的疑惑说:“这不是我自作多情幻想出来的,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我不是没有人追的女人,不至于迷恋到一个男人产生臆想。我承认,所有追求我的男人中,我最抗拒不了顾南笙的魅力。除此之外,还因为他是一个为了我,敢于杀人的男人。” 冉星辰握着杯耳的手一紧,她不淡定了,因为这太荒唐了。这是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吗? “之前在你们江城沸腾的新闻,你肯定比我清楚。没错,他的确杀过人,而且是为了我。那个被害的女生是我的姐姐,从小我就在她的阴影中长大,活得很不快活。最后家庭出现变故,我被送了出去,就被送到了我和顾南笙共同的导师家里。许多年后,我在大学校园中和我姐姐相遇了,那时候我对她的恨已经到了极至。顾南笙很清楚我心里的感触,一开始他就很疼惜我。而我姐姐也是他的追求者之一,在一次攀岩运动中,我姐姐身上的绳索出了问题,即将跌落的时候,是顾南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但那个女孩儿最终还是死了。 冉星辰喝进胃里的咖啡已经开始有些翻腾,“也是顾南笙最后放开了她的手?!” 姚美娜竟微微笑了一下。 正是这个无声的笑,让冉星辰开始怀疑她说的话。有的时候邪恶是可以驱使邪恶的。它能吸引一个人,让两个人产生共鸣,同时也能操控一个人。如果顾南笙也是邪恶的,他就很有可能受眼前这个恶婆娘的影响。 冉星辰脊背发凉。 只听姚美娜说:“你真聪明,猜得一点儿没错。他知道我恨我姐,希望她去死,他就松开了她的手。之后他说臂力不支,连警方都没办法定他的罪。这也是他逃离我的原因。人有趋光性,这是本能,正因为他意识到了为了我他会做任何事,包括杀人这种事,为了心底的那丝抗拒,他逃开了。但是,你得知道,恶也是人性的一部分。我们都是邪恶的人,他没办法抗拒他骨子里的恶,所以,最后他一定还会回到我身边。而且,心甘情愿,至始至终。” 第151章 失去唯一的亲人 更深邃的惊惧像蛇信子一样顺着人的脊背向上攀爬,那股子凉意很快贴合脸颊,身体忍不住颤抖。 冉星辰端起杯子连喝了两口咖啡,热都不觉得了,心里本来就是滚烫的。 再开口,舌尖刺痛。 “你姐姐身上的绳索是怎么出的问题?” 姚美娜看向冉星辰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她颇为赞赏的笑了声:“你很敏锐呀,的确是我做的手脚。我知道她没有提前检查器具的习惯,那个被惯坏的女人,整天只知道孔雀开屏,以为所有的好运都属于她,老天会永远眷顾她,一点儿忧患意识都没有,活该她死于‘意外’。” 冉星辰盯着她一脸愉悦的笑,丧心病狂已不足以形容面前的女人。 冉星辰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她故意当着她的面看时间。 姚美娜的目的达到了,瘫在沙发上从容道:“你现在一定打心眼里厌恶我吧?觉得我就是一个疯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相较于我,顾南笙有过之而无不及?” 冉星辰抓过手机捏在手里,她已经把对面的人当成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一个完全丧失了人性,没有灵魂的人,打扮得再光鲜亮丽,跟尸体又有什么分别? “其实你没必要为了黑化顾南笙,故意扭曲自己来恶心我。别人什么样,并不太能影响到我。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法医,什么恶心的场面没见过?别说面目扭曲的,就算那些腐烂生蛆的,一样影响不到我。顾南笙是什么样的人,不肖别人告诉我,我自己会看。反倒是你说得越多,越暴露你跟他关系疏离,所知甚少。我不否认他骨子里的恶,但那只是他人性中很微小的一部分,不能形成摭天之势,掩盖他的光芒。” 姚美娜身体一僵,连眼神都变了。 冉星辰已经站起身,走前又说:“你姐姐身上的绳索是你有意破坏的不假,但是,你不能因此判定,接下来的所有意外,都是人为。顾南笙臂力不支,没准就是事实,并非他为了逃避法律制裁编造的借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把所有剧情都按你想象的编排了?你希望顾南笙能为你不顾一切,就把他想象成那种人?” 姚美娜一双眼睛把咖啡馆厚实的玻璃都要穿透了,她盯紧走向市局的冉星辰不放,没想到她竟是这么锋利的一个女人。 她艳红的指甲抠进座椅的皮质中,一阵钻心的疼意。 回到市局的冉星辰心烦意乱,不知道是听了姚美娜的话,还是空腹喝了咖啡的缘故,血液上涌,心脏一阵阵的狂跳不止。 回到办公司室的时候,手脚已经凉透了。这个时候吃点儿热乎的东西能好一点儿,饱腹感可以缓解她现在身体上的不适。 心里头这样想,身体却一动不想动。 她拿出手机,想给顾南笙打过去。可是,不等接通,又被她挂断了。 这种事情应该由顾南笙主动告诉她,而且,她也很想听顾南笙说点儿什么。 冉星辰愣神的时候,手机铃声蓦地响了起来。她捧在手里一个激灵,见是许可盈打来的,舒了口气:“妈,有事吗?” 许可盈先问她:“吃饭了吗?”听冉星辰含糊的应了声,她又说:“你下班的时候回来一趟吧,我今天擦拭书房的时候,在书架最上面发现一个文件袋子,包裹得挺严实,我打开看了下,好像是些药品的化验结果,不晓得是不是你爸当年做的尸检报告……”许可盈虽然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但是,脑子一点儿不空。她了解冉志和的性格,他的东西从来不会乱扔乱放,越是重要的东西,他收拾得越仔细。 在冉志和去世的时候,书架不是没有地方,他没必要把一份普通的文件放到最顶端。冉家的书架是整面墙式的,以她的身高最上面一格要踩着凳子才勉强够到,拿放都很不方便。“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你还是回来看看吧,有用你就拿去,没用直接扔了。” 冉星辰听了,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就算是重要的文件,二十几年过去,也失去了它的效用。 不过许可盈说了,她还是决定回去一趟。也当是“避难”,姚美娜既是顾南笙的老情人,下午肯定会联系他,没准两人晚上会一起吃饭。她一个人也没心情做晚饭,不如回许可盈那里。 “我知道了,妈,下班我直接过去。” 挂断电话,她心慌的感觉一点儿没有缓解。 整个下午都是,心跳紊乱,心神不宁。肖义以为她低血糖犯了,给了她两块糖让她含在嘴里,还是没有缓解。 冉星辰用力捶了两下胸口:“真是中邪了。”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肖义关心的问:“用不用送你去医院拍个片?” 冉星辰摆摆手。 “我们就是医生,去什么医院。” “但我们是看死人的。”肖义倒了杯水给她,“你脸色是真的不好看。不会跟顾南笙吵架了吧?被他气到了?” “一直以来,你是不是看他就像个坏人?”冉星辰眼皮轻抬。 肖义随口说:“一个人是好是坏,从表面能看出来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特指顾南笙有表里不一的嫌疑,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顾南笙不能说好感倍增,但也没感觉他是什么卑鄙小人。毕竟顾南笙对他的贬损,不管背后还是当面,都一样的辛辣干脆。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存在的。 但冉星辰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一个人是好是坏,很难从表象看出。这样的话,今天听来尤为刺耳。 一下班她就驾车直奔许可盈那里。 接连下了几天雨的江城温度明显比之前低了,一路上阴风阵阵,夹在下班族的滚滚车流中,犹如漂浮在大海的波涛深处,盯着窗外的时间久了,竟生出晕眩的感觉。 预计到达的时间不会早,冉星辰决定先给许可盈打通电话。 语音竟然提示关机。 冉星辰握着方向盘不可思议,一个人独居的中老年妇女是常年不关机的。而且,许可盈有晚上充电的习惯,保证整个白天不会出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的问题。 隔了几分钟冉星辰再打,语音仍旧提示关机。 她等红绿灯的心情明显急躁起来。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冉星辰以为是许可盈,见是周成林,有些意外:“周队,这个时间不会要出现场?” 听筒里周成林声音沉重:“的确发生了意外,只是,星辰……我知道这很残忍……死亡的是你的母亲,我们也是接到邻居的报案……” 冉星辰的耳朵像失聪了一样,滋滋滋,一阵吵杂的响声,将周成林乃至全世界的声音都屏蔽掉了。她难耐得仿佛一下沉入水中……望着窗外的视线一片模糊。 冉星辰握紧方向盘,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她从没想过母亲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 而身为一个法医,最残忍的也莫过于此。 是邻居报的案。 楼上的大妈买菜回来,见许可盈家的门敞开着,起初不疑有他,从门口探进头去想跟许可盈说几句话,平时大家都在楼下一起聊天。 大妈伸进头,就看到许可盈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歪倒在沙发上,只有小半截身子靠在沙发上,从腰往下的身体都沉在地板上。大妈以为她突发了什么急症,进门唤她,发现胸口插着一把刀,血液将衣服都染透了,她吓得险些昏死过去,连忙拔打了报警电话。 第152章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冉星辰开车的手一直在颤抖,有几次差点儿松脱,她恼怒的攥紧,然而,手指越是用力,无力感就越强。那枯瘦的手指一向充满力量的,尤其握着柳叶刀的时候,别说人的亡灵,仿佛万事万物都在她的掌控中。这是老天赐予的一双神手,一度让她充满自信。但是,现在冉星辰却感觉它们废掉了,什么世间百态,她连自己的父母都抓不住,任他们过早的流走了。 她恼怒的拍打着方向盘,意图惩罚自己,怪自己无能。她一边拍,一边憋闷的掉眼泪。 冉星辰跳下车的时候,单元门口已经聚满了人。 有邻居一眼看到她:“老许的闺女回来了。” 大家纷纷转头望向她。 肖义刻意在单元门口“堵截”她,上面的情况他看过了,虽然许可盈是被一刀毙命,但是,流了很多血,她浅色的衣物都被染红了。而且,老人家是睁着眼睛离开的,乍一看还是非常触目惊心。肖义怕冉星辰承受不了,在周成林打完电话之后,就从楼上跑了下来。 见冉星辰失了神智一样挤进人群,他连忙拖住她:“师姐,你先别上去了。上面有其他法医……” 冉星辰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见有人阻拦她,她恼怒的大喊:“走开,让我进去……我要上去看我妈……” 肖义被她的气势吓到了,拉着她不放:“师姐,师姐,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 “你滚开!”冉星辰愤怒的嘶吼,她的喉咙一阵充血,哽了一下,就被咸腥气乎得喘不上气。她一边推搡肖义,一边往楼里冲。每动一下,眼泪都簌簌而下。 肖义看着很痛心,“师姐,师姐”的叫着。此时的冉星辰生出一种蛮力,捏得他手臂生疼。 眼见防守就要被突破了,忽然伸过来一条手臂,动作利落的将冉星辰一把拉了过去,直接按进怀中抱紧。 “好了,好了。” 肖义见是顾南笙,将人交给他,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你别伤到她。” 顾南笙压根不看他,他一双桃花眸子盯紧冉星辰。 冉星辰终于在他的胸怀中爆发出响亮的哭声,一路上压抑的情绪终于如山洪一般爆发了。 “呜呜,我妈死了,呜呜……我要去看我妈……我要去看她……” 顾南笙凝视了她几秒钟,出乎意料:“如果你真想看,就上去吧。” 没人知晓他的意图是什么,让她更恐惧?还是更痛恨? 相比其他人的摭摭掩掩,顾南笙倒希望她能铭记这一刻,记住她母亲惨死的景象,从此深埋下仇恨的种子。 有时候恨也是帮人度过余生的一种手段。 冉星辰一脱离他的钳制,就跌跌撞撞的跑上楼。 勘察现场的人一见到冉星辰上来都沉默了。 在她扑向许可盈的那一刹,所有人的心头都跟着一紧。 周成林反应过来:“星辰……”他责备的看了肖义一眼。 肖义表示很无辜,越过冉星辰,他看到跟上来的顾南笙。惊讶他怎么能这么平静?被害人可是他未婚妻的母亲,而且听闻顾南笙是许可盈看着长大的。就连他们这些同事,在听说受害人是冉星辰的母亲时,心情都顿时复杂得一言难尽,跟勘察现场时看到死者是认识的人还不一样。 其中肖义最能体会冉星辰的感受,那天去孙耀华的住宅挖尸体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也要死了。 但是,顾南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肖义怀疑他冷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一起勘察现场碰到大场面时,别人都唏嘘感叹,惟他一脸冷漠。顾南笙参与办案的时候,只贡献自己的理性思维,像推理案情,剖析案犯的犯罪心理他不在话下。但是,感性部分完全没有,你在他的脸上从来看不到同情和怜悯,好像他眼中的生死都是各按天命的机械运转。 可是,现在死的人是许可盈,顾南笙的冷心冷面让肖义气乎乎的。 好在现场已经拍过照了,痕检也迅速的提取了足迹和指纹。当冉星辰扑过去的时候,没人担心会破坏现场,也都不忍上前拉扯她。 周成林看到顾南笙进来,还是习惯性的向他介绍情况:“现场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初步推断是入室抢劫,案犯可能知道死者是独居妇女,对她的生活规律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我们打算从死者的邻里和认识的人查起。” 顾南笙先不接周成林的话,他沉默的环视整个客厅。除了许可盈身侧的那一大摊血泊,其他地方没有滴落血迹。说明案犯就是在那里行的凶。 “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吗?”顾南笙突然问。 “没有,应该是案犯用特殊工具开的锁。”周成林他们也注意到了室内没有散落血迹,由此推断,“案犯要么是作案的时候,被回来的死者堵个正着,担心罪行败露,所以,痛下杀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案犯和死者认识,正因为是熟人,死者才准许他入内,后来不知因为什么让案犯起了杀心。至于陌生人上来敲门作案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有很多类似犯罪。但是,放在死者这里,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一是作案时间,据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四点到五点之间,正是居民区最热闹的时候,陌生人上门作案太冒险。再者,如果对死者家的情况不了解,谁能保证这个时间家里没有其他人?根据向邻居了解的情况,死者下午一点到三点多,都在楼下和邻居聊天。差不多三点半的时候去了菜市场,说女儿今天要回来,打算多买点儿菜……” 结合这些情况,周成林越发肯定是熟人作案,案犯一定是对被害人的行踪有所了解,刻意抽被害人去菜市场的时间作案。如果法医鉴定,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案件会更加明朗。 顾南笙若有所思:“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吗?” 周成林犯难,这种事情最好问冉星辰,可是,她现在整个人悲伤过度,很难理性的参与案情。 “至于到底丢了什么,还不知道。但是,从翻找的痕迹看,案犯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一句话顿时在顾南笙的脑子里破开了一个大洞。 他忽然对整个案情都不感兴趣了。 他走向冉星辰,伸手拉起她。 “好了,你这样阿姨怎么走得安心?”他把她揽到怀里,大手按在她不断起伏的背上。 殡仪馆的车已经来了,按照程序许可盈要被拉回去解剖。 拿着裹尸袋的工作人员一脸难为。 还是周成林上前说:“星辰,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们心里一样不是滋味儿。但是,越是这个时候才越要理智,尽快查明案情,替你母亲申冤。” 冉星辰一下怔在那里,她瘫软的身体有些体力不支,泪眼汪汪的看着眼前这些人。 顾南笙把她抱到一边,示意人将许可盈的尸体拉走。 却听冉星辰忽然说:“我来给我妈解剖。”她不能任由自己母亲的尸体被别人开膛破肚。这种事情一定要由她自己来做。她会将母亲缝合好,帮她擦拭好身体,盖上白布,体体面面的送她走。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冉星辰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和一般的女人相比,她到底是坚强的。 这个悲痛欲绝的时候,她能狠得下心,并下得去手,就很了不起了。 顾南笙说:“我送你去殡仪馆。” 冉星辰从他怀里退出来,摇晃了下站直身子:“不,我要跟我妈一起。” 通往殡仪馆的路,冉星辰太熟悉了,每年都要走过无数次,从四面八方,陪各式各样的受害者,一路的风景早被他们看透。 所以,心情大都是平静的。 可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陪着自己的母亲。任沿途的风景一闪而过,她忽然心如死灰。 所有的自责,难耐,都涌上来了。为了方便上下班,她不惜自己买房搬出来。这些年因为工作繁忙,她很少回家。每次许可盈不请自来的帮她填充冰箱,她还因为私人领地被进犯,表现得很不耐烦。看到许可盈失落,不是没有懊恼过,反思要给母亲足够的耐心,但是,习惯了的顶牛式生活,总是很难做到。于是就寄希望于未来,总以为还有得是时间。等许可盈年纪大了,自己不那么忙了,就和平相处。从来没想过会来不及……“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所有人听絮的一句话,可是,又有多少人会因此珍惜生活和身边的人? 冉星辰将脸埋进掌心里。 她这个不孝女,许可盈该感觉解脱了。 她终于不用再为她操心了。 顾南笙的车一直跟在那辆车的后面。 他也感觉出了自己的居心叵测。 一直跟到殡仪馆,冉星辰去工作了,他调头离开。 冉星辰拿着刀片的手一直在颤抖,她低头看了眼,接着用一只手去压制另外一只手。不能抖,越抖手上的动作越不利索,母亲也会越痛苦。 肖义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疼惜冉星辰。 “师姐,你真的行吗?不然你休息吧。” 冉星辰不说话,她的喉咙里始终憋着一股劲儿。 她转身走向解剖台。 流了很多血的许可盈脸色苍白,躺在解剖台上,被灯光一照,更是面无血色。 冉星辰的心脏一阵抽疼。 她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手上开始动作。 周成林和蒋中兴还在许可盈的生活区里了解情况。 周成林感叹:“冉法医是真的专业。”不光她的技术,还有一种精神。 蒋中兴说:“换作是我,一定办不到。” “法医这个职业做久了,怕是要疯的吧。” 第153章 没那么简单 他们来调取小区的监控,前几天小区门口的监控出了问题,但因为这几天下雨,一直没人修理。而生活区内部,除了活动中心那里,其他地方没有监控。 周成林只能调取生活区外周边店家的监控,但是,这样一来,范围就大了。同一时段闯入监控的人络绎不绝,有逛街买菜的,有放学的孩子,有下班族,还有纯粹路过的……想从这样形形色色的人中,一眼识破凶手,简直比登天还难。 没一会儿蒋中兴便老眼昏花,说:“这样太难了,如果案犯对被害人的情况颇为了解,他对附近的监控也一定了解过。抽这个时间作案,没准就是瞅准了这几天小区内部监控出了问题。而周边监控很难识别,或者可以轻易躲避,才放手一博的。” 周成林沉吟:“我甚至怀疑监控出问题也不是意外。”他想到之前顾南笙找他,说冉星辰的车被人动了手脚。从监控里倒是发现了可疑人员,但是,经过辨认和努力查找,也没能核实嫌疑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你先看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周成林来到外面给顾南笙打电话。 他想把自己的疑惑说给顾南笙听,会不会许可盈的死跟冉星辰车子被人动手脚之间有什么联系?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单纯的入室抢劫了。而对方侵入住宅的目的也极有可能不是为了谋财。 他的心里又被某种阴谋论充斥了。 鼓胀得难受,又一时理不出头绪,才非要给顾南笙打通电话不行。 但是,顾南笙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周成林望着逐渐黑透的夜空,心里沉甸甸的。 解剖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并未比预计的时间长。冉星辰的水平一直在线,手法还是干净利落。 只是,解剖完后,她整个人元气大伤,为许可盈盖好白布后,就缩到一边点着一根烟。 在死者面前抽烟是大不敬的,尤其当着自己母亲的面。但是,冉星辰知道,许可盈不会怪她。这些年她从未因为什么事情真的责备过她。做为母亲,她一定知道她的心里有多难过。她是疼惜自己女儿的。所以,这时候不管她做什么,她都会原谅她。 她深知女儿心中的迷茫,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当她为老母亲盖好白布的时候,大脑就一片空白,她一下失去了方向感,茫茫然不知所措。她急需一根烟平静一下,同时等着自己的心神归位,也好有力气做接下来的事。 肖义远远的看着冉星辰,解剖室的灯光永远是没有温度的,因为太白太亮了,凄清又冷淡。最开始做法医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灯光,就直觉很不喜欢。几次提议换掉,专业人士根本不理会他。因为夜里解剖尸体,就需要这样的亮度。不然换成家里的橘色灯光,温馨是温馨了,细节什么的完全看不清。 此刻这样清冷如霜的灯光落了冉星辰一身一脸,让穿着白大褂的她,成了一道苍白的剪影。如果不是她抽烟的动作,他几乎以为那是投射过去的魂魄,孤苦伶仃,其实是没有肉身的。 正因为她吸烟的动作,还赋予了她一点儿人气。缩着肩,指间的烟一下接一下的往嘴里送,烟雾不见吐出来就被她吞咽了。老烟枪都不敢这么吸,肖义想上前提醒她,可是,迈出一步又停住了。 今天的冉星辰不比往常,她什么时候让人觉得可怜过?要知道解剖室可是她的主场,她在这里手起刀落,雷厉风行,再难搞的尸体,也不见她有半点儿迟疑。冉星辰的风采一度让肖义眩目。 今天的她就是一个“孤儿”,沉痛压得她哭也哭不出,站也站不起。一双腿微微的打着颤,周身都在冒冷气。她也想借着烟火微薄的热汽暖暖身子。怎么办?她好难过。 冉星辰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低头的一刹,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再给她一点儿时间,就一会儿,她就好好工作。为母亲申冤。 专案组成员等在会议室的时候,也很焦灼。平时吵翻天的会议室,今天格外安静。 有人猜测冉星辰可能不会来参加会议了,这样的疑问刚一发出。 会议室门打开,冉星辰和肖义走了进来。 大家屏住呼吸,唯怕喘息大了,都能触动冉星辰的悲伤,让一个美艳动人的女法医泪流不止。 所有人只是默默投去慰问的眼光。 冉星辰崩塌的筋骨堆砌,又能站成人形了。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严肃,尚能把控得住。搭眼一看,只是照比时更加冷漠了些。 她叫肖义去弄投影设备。 周成林松了口气:“既然法医过来了,我们开会吧。”他把目光投向冉星辰,有些歉意的说:“星辰,你来……” 冉星辰声音干涩:“尸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心脏处的创口是致命伤所在,为锋利的锐器造成的伤口,通过检查创腔,接近单刃刺器,创道很深,从上向下刺入,心脏偏左下被刺穿……”她轻轻吸了口气,就仿佛是哪里疼,等呵口气稍微缓解才又说:“将创口合拢,发现刀刃宽度大约3厘米,刀背厚度约2厘米,推断是锋利的单刃匕首。” 她在叙说的时候,语气相对平静,大家却有些不忍心听,觉得冉星辰每说一句,那把刺穿许可盈心脏的匕首都是在她的心上划割。 那边肖义已经将投影仪弄好了。周成林借此中断冉星辰说话,他说:“肖义,你跟了星辰这么久,也该成长了,不能总打个下手吧。接下的由你来说,让你师姐喝点儿水休息一下。” 肖义立刻心领神会:“好的。接下来由我来说。根据死者胃内的食物残渣,推断是在末次进餐四小时内死亡,再结合所测尸温推算,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在16点到16点三十分左右……” 冉星辰打断他的话:“死亡时间可以精确到16点半。” 死亡时间的确定,进一步缩小了监控视频的侦查范围。而且基本可以肯定案犯是趁许可盈买菜的时间潜入冉家,这种情况就比较符合案犯被买菜回来的许可盈堵在家里,为了避免罪行暴露,不惜痛下杀手的揣测。 至于案犯潜入冉家的真实目的,周成林不像起初那么肯定了,认为案犯就是为了谋财。 到现在除了死者的手机在整个冉家没有找到,怀疑是被案犯拿走之外,是否有其他贵重物品丢失还不能肯定。 周成林决定和冉星辰单独聊一聊。 会议结束,他把冉星辰请到办公室,用一次性杯子为她倒了一杯水。 “节哀顺变。”周成林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人在悲痛欲绝的时候应该说什么都不起作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回去休息,但是,因为工作的特殊性,需要家属配合。“星辰,冉家或者阿姨是否和什么人结过仇?亦或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别人想得到的?” 冉星辰闻言一怔,和人结仇她确定没有。 冉家总共就她和许可盈两个人,除了工作,她几乎没有其他的交际,和人的关系很淡。而工作中,又都是和死人在打交道。至于许可盈,就更不可能了,她为人善良,是妇女群体中的老好人,和邻里相处得非常好。 “至于值钱的东西……”冉星辰喃喃。一个工薪家庭能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呢? 思维转到这里,她猛地想到什么。 许可盈中午时给她打电话,她说家里有一份文件…… 冉星辰顶着茫茫夜色,驾车往家里赶。她不知道是否真的跟那份文件有关,毕竟是二十几前的东西了,能有什么用处?就算有用,许可盈中午才发现的,别人怎么可能知道?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多虑了。可是,思绪转到这里,就出不去了,总感觉是哪里透着古怪。尤其刚才离开的时候,周成林跟她提到之前的车子故障,也让她感觉母亲的死,或许没那么简单。 进了楼道,感应灯一层一层的亮起,冉星辰心里的难过又一节一节的泛上来了。家里再没有人给她亮着灯了,不管多晚,只要她敲一敲门,或打一通电话,门就开了,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接着问她:“吃饭没有?”只要她说没有,不管多晚,许可盈都会系上围裙去帮她做饭,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端到面前。有妈的好处,就是从不用担心自己不想动的时候会饿肚子。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无条件包容你,那就是母亲。 冉星辰站在门前发怔,盯着那扇关紧的门,真希望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场梦。她敲一敲门,门打开了,梦醒了。她们笑容依旧。 而现实却只能是她默默流泪。 冉星辰拿钥匙开了门。她是带着任务回来的,除了要找那份文件,一探究竟,她还要看看家里到底缺了什么。 刑侦队办案需要列一份清单,因为他们的特殊关系,程序上已经很照顾她的情绪了。 客厅里的灯打开,室内仍旧保持着案发现场的凄厉景象。周成林担心她一个姑娘不敢回来,提出找个人陪她一起,被冉星辰拒绝了。人们最惧怕的莫过于亡灵,可是,她自己母亲的灵魂有什么好怕的呢?如果她真的还徘徊在这间屋子里没有离去,冉星辰无比希望她能出来见她最后一面,告诉她到底是谁害死了她。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妈……” 回应她的,是无边的静寂。 第154章 一路走好 冉星辰不能再任生命的缺口无限度地撕裂下去了,她绕过那滩血迹,以专业的角度开始在家里搜寻。许可盈放置的东西太过细碎的她肯定不知道,但是,略微有点儿价值的,她大体知道放在哪里。 日常生活中许可盈不会放太多的现金在家里,她会用手机,存了一部分在软件中。其余积蓄都在银行里存了定期,这是上一代人的习惯,钱财攒到一定数目就存起来会比较安心。 除却现金,家里没有任何值钱的古玩字画,家具是红木的,多少值几个钱,可是搬不走。再就是逢年过节冉星辰送给她的小礼物,就是一点儿金饰,除了许可盈遇害时身上戴的项链和耳钉,其他都连带包装盒放在衣柜里,冉星辰检查的时候,发现都在。 越是确定家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丢失,冉星辰越能嗅到危机。 如果一个人潜入室内,还不惜杀人,却不是为了谋财,那他到底为了什么? 几个屋子都转遍了,冉星辰也发现许可盈说的那个文件。 她搬来一张椅子上,将书架的每一格层都看了个遍,上面被许可盈擦得一尘不染,连一粒青灰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文件。 书房在她们三番两次的清理下,有用的书籍都被她搬走了,没用的也都处理掉了。只有几份剩余的文件和纸张,是许可盈后来整理出来的。冉星辰大体浏览过,都没什么价值。今天那份文件是许可盈猛然间发现的,不确定是否有用。等她回来之前,应该不会放在什么隐秘的地方,随手一扔的可能性最大。 可是,冉星辰将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也没看到什么关于药品鉴定的报告。 她的脑子嗡嗡的响,最后一次走出书房的时候,身体一阵晃动。 时间不早了,她的身体乃至精神都到了承受的极限。向客厅走了几步,瘫软的跌坐到地板上。 面前的血液干涸了,凝成刺目的黑。因为客厅里铺的地面砖,血液流出后不会渗透,流到哪里算哪里。周边弧度圆润,向前推进,像一面血色大军,也像铸成的血色城墙,推着推着,随着主人生命的流逝,冲出时的气势恢宏逐渐消失了,跟随主人的命运溃散,静止,失去生息地永远凝固在那里。 它们冲出体外的时候,一定以为可以沸腾到天际去,哪里想到生命如此脆弱。 冉星辰收回凝视的目光,视线一瞥,忽然看到沙发腿下一点亮晶晶的东西。 她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猛地爬过去握在手中。 掌心摊开的一刹,她整个人被晃得一阵头昏目眩,造成的连锁反应就是胃里也跟着翻腾,她终于在巨大的痛苦中呕吐不止起来。 顾南笙打来电话的时候,冉星辰还在许可盈家里。 天已经快亮了,遥远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顾南笙靠在车上抽烟,见冉星辰从单元门里出来,他掐灭手里的烟,脱下外套上前几步帮她披在肩头。 她的脸色苍白若纸,卷发松脱,胡乱的披散着,以往坚毅的目光空洞无神。许可盈这一走,把她的魂魄也吸走了。 “一晚上没睡吗?过来这里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冉星辰缓缓抬起眼皮看他,天空将明未明,世界还是灰突突的。顾南笙周身弥漫的也是这样的光晕,本就让人感觉压抑,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仿佛又摭去了一部分微弱的光亮,更让冉星辰感觉无望了。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打电话让你来陪我吗?我自己的妈,就算变成了鬼,我也不害怕。你害怕吗?” 顾南笙见她眼皮都睁不开了,不在这里跟她浪费口舌,拦腰抱起她,将她安置在副驾驶上,沉默的驾车往回走。 冉星辰靠在车窗上,状似昏昏欲睡。其实她的大脑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转动,思绪要杀疯了,它们以各自不同的立场相互角逐着,各不相让,又都有些不可理喻的胡搅蛮缠,哪一种意念都太坚定了,就像贪婪无度的她自己,哪一个认知都不想放弃,都想不分青红皂白的往好了想。岂不知世事不会全都尽如人意,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说不准哪一时,就按自己的预期完全背道而驰了。 冉星辰头疼得深闭了一下眼睛,那颤抖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水。 顾南笙侧首看了她一眼。 他伸手抓住她一只手,发现她的手冷透了,宛如一只死人的手。 他握了一会儿,连自己都透心凉起来。 冉星辰把周成林需要的东西发给他,今天她可以不用上班,准备许可盈的丧葬事宜,想到这里,她的呼吸就一阵急促。 顾南笙帮她放好了洗澡水,还帮她煮了瘦肉粥。 冉星辰说:“我没胃口。” 顾南笙一脸不容置疑:“没胃口也要吃,不然阿姨的葬礼怎么办?” 他甚至担心她洗澡的时候,会低血糖发作,溺死在浴缸里。干脆帮她洗,这时候手指触及她光滑的肌肤是一点儿欲望都没有的,心如止水。一切的男欢女爱在沉重的生死面前都能变了调,它能暂时把人类血液中的原始冲动遏制住,这在期间里干净圣洁,保持生命得到它原有的尊重。哪怕只有一瞬,之后人又回归本恶,放荡不羁。但是,起码这一刹,它给了生命心如死灰的敬畏。 顾南笙帮她洗完澡,用一块干毛巾包裹着她光裸的身子出来。 冉星辰被热气蒸红的肌肤,光滑中透着细嫩的褶皱,像刚初生的新生婴儿。这又再一次让人想到了生与死,心情也再次无比沉重。 重到室内的空气都形成了千金之势,一昧灭顶的往下压。 擦干了,顾南笙拿过舒服的睡裙让她穿上。吹风机嗡嗡的响起来,一股一股的热浪在她海藻一样的发间翻滚,冉星辰昏眩的感觉更重了。没错,她的确需要补充能量了,不然她一时半会儿都很难坚持。 虽然此刻她的胃里满满的,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她还是逼迫自己努力下咽。 现在不是倒下去的时候,正因为母亲倒下了,这世界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才更应该拿出勇气,孤军奋战。 她的能耐不应该只用在死人上,她还要有对抗活人的力气。 想到这里,冉星辰开始更大口的吞咽。 顾南笙站在阳台上,对着敞开的窗户吸烟,他今天一天吸的烟,比过去半年都要多。吸到一半,他回过头来看冉星辰狼吞虎咽的吃相,人在感觉到巨大缺失的时候,就会这样没有节制的,急不可待的想要填补。 他掐灭手里的烟,走过去,“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了。”说着,收走了她的碗筷。 冉星辰怔怔的看着手上一空,忽然非常恼怒:“你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南笙转过身,盯着她发红的眼眶,那双眼睛因为包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乍一看,竟有些凄厉恐怖,她像要吃人似的。 他微微抿了下唇角:“小心撑坏胃,随时饿了随时吃,我给你做。” 他去厨房洗碗了。 听着哗啦啦啦的水声,冉星辰恍惚的感觉达到了极至,从昨晚到现在,她整个人达到了一种极为癫狂的状态。她甚至怀疑自己神经错乱,一切不好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人心也没有不古,是她的精神世界发生扭曲了,才幻化出这么多崎岖的事情和妖魔鬼怪? “去睡一会儿,阿姨下葬的事宜我会去办。” 厨房里传出顾南笙的声音。 冉星辰像个木头人一样从椅子上站起身,径直回了卧室。 她的确需要睡一会儿,她的头要爆炸了。 冉星辰把被子盖过头顶,眼前一片漆黑。 顾南笙忙完所有的事再进来,冉星辰已经睡着了。他替她掀开盖在脸上的被子,让她的呼吸更加畅通。 顾南笙站在床边静静的凝视了她许久,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冉星辰睁开眼睛。家里静极了,她知道顾南笙离开了。 她连忙下床,从衣柜里随便翻出衣服套上,匆匆的出门。 dna室的主任见到冉星辰十分意外,她母亲意外去世的消息在整个市局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这几天她不会来上班了。家里有丧事,正经要忙几天。 “星辰,你……” 冉星辰递给他一个装物证的袋子:“主任,帮我个忙,帮我验一下上面的指纹。” 她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他。 主任本来一肚子疑问,可是,看到冉星辰这样的目光,一切疑问也都打消了。于公于私,他都要帮冉星辰这个忙。 他点点头:“交给我吧,我尽快把结果发给你。” 冉星辰简单的吐露:“谢谢。”她怕自己多说一个字就破音了,这两天她实在太脆弱了。 但为了给许可盈办葬礼,她死死撑着一口气。从火化到下葬,忙碌得她两三天没有合眼。眼睛干涩得厉害,别人劝她节哀顺变的时候,也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撕心裂肺, 这几天里,她连特别心痛都不觉得,机械而麻木的完成了所有程序。市局来了很多人帮忙,连她的师傅也拖着病歪歪的身子来了。 她不哭不闹,有条不紊的处理了所有事情,冷静程度超乎了大家的想象。 许可盈下葬这天,天气晴好,天边的几条稀云,衬得天空湛蓝如水洗。 秋风也很徐徐,它不像往日那样残暴的横扫着落叶,完全不顾虑才脱离母亲,它是否依依不舍。就残酷的将它带向远方,流离失所,腐烂成泥。 冉星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好天气,明明是很悲伤的事情,它却宛如详瑞。她静静矗立着,看到母亲静静依偎在父亲身旁,才忽然觉得这些年她是多么孤独,爱的人早早离世了,如果不是因为她,许可盈可能会追随他而去吧?虽然许可盈很少说留恋的话,可是,听人说三十几岁,还是两人感情蜜里调油的时候。现在好了,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冉星辰感觉墓碑上冉志和的面容比之前更平静了,母亲也很安详,他们乘着风,环绕在她周遭,而后手挽着手飞远了。 冉星辰终于止不住眼眶的温热,她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望向天空。天那么蓝,风那么轻,有时候离散也是一种变相的团圆。 “爸,妈,一路走好。” 举行葬礼这几天,市局来了很多人帮忙,就连她的师傅程远行也拖着病歪歪的身子来了,大家无非就是想在情感上给她一种慰籍。尽管平日里她在人际交往上非常浅淡,但是,她扎实的专业水平还是帮她赢得了很多该有的尊重。 现在葬礼结束了,大家也终于可以回去休息。 透过人群,冉星辰注意到那抹高挑的身影,举行葬礼的时候顾南笙站得很远。就像这些天他默默的在帮她做很多事情。冉星辰再冷静自持,八面玲珑,毕竟没有三头六臂,很多事情还是需要别人帮忙。 顾南笙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就担负起了一切。 她没合眼的这几天,他同样没有休息。 黑西装白衬衣的映衬下,他过分白皙的脸也显出了憔悴。但俊朗的眉目是不变的,他天生骨相就生得好。胖与瘦,不过是美艳到飘逸的转变。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外表干净,永远恰似少年。 阳光打在他身上都是充满偏爱的,尤其的闪亮,夺目,帮他添分加彩。 不管在什么地方看到,哪怕是这样的墓地,他也是生机勃勃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太美好的东西,总让人感觉不真实。 冉星辰又恍惚起来。 不过顾南笙的极速靠近,触及了真实。 “走吧。” 如果,生与死是真谛,性,就是本能。巨大的悲伤与欢愉。当人就要沉顿至死的时候,就要由爆炸的快感来激活。 性能在一定程度上让人由生变死,由死转生。 远不到黑夜,他们在日光明晃晃的下午就滚做一团,起伏的身躯,宛如狂浪。 原本几天没有休息的人,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极度疲劳。然而,在触及到对方的身体时,所有生命的活力都复苏了。他们沉默不语,血汗交融。如果说,他们之前有过无数次吸纳,但这次却是融为一体,他们成了彼此撕扯不下的一部分,融入了骨髓,谁妄想把谁分离出来,都是疼。 冉星辰对此没有任何的罪恶感和羞耻感。 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顾南笙也一样,他本来也已行将就木,这样一下就活了。 两人在喘息尖叫中,竟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第155章 他还是他吗 事后顾南笙长久的抱着冉星辰一动不动,汗水将彼此浸透了。 不急着去洗澡,身体早瘫成一滩烂泥。汤汤水水的和在一起,更容易冷却下来。 没过多久,冉星辰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就冷透了。还有她的大脑,也没有因为一场激烈的运动,陷入深邃的困顿。反倒回光返照似的异常清醒,有点儿死不瞑目的感觉。 她轻轻的坐起身,天已经黑了,室内没有开灯,江城霓虹的边角料投射进来,落下一层灰蒙蒙的影子。 冉星辰捞起睡衣穿上,赤脚走出卧室。 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一条信息静静的躺在那里。是dna室主任葬礼前发过来的,她和着丧母之痛看了一遍,当时的感觉还好。如今再看,心脏像被尖刀劈开。 冉星辰握着手机走向阳台,对面的灯火依旧,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人家晃动的人影,烟火气十足。 她冷清的坐到椅子上,随着许可盈下葬,她的整个世界也在今天被掏空了。仿佛一切依靠和牵绊,都化成云烟。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冉星辰柔软的身子连带两条大长腿缩在椅子中的姿态没变。她扭过头:“我妈遇害那天,你在哪里?” 黑暗中完全看不到顾南笙脸上的表情,只有他高大的身影,修长挺拔。身上的白衬衣格外扎眼,鬼魅一样步步朝她逼近。 走到近身处,他一只手亲昵的探进她的衣领,抚摸她光滑的脖颈。 冉星辰感受到某种危机似的,身体一僵。 黑暗中顾南笙的声音很放松:“怎么突然想起问我几天前的事了,那天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帝云大酒店,见了两个朋友。怎么了?” “之前你有去看过我妈吗?” “每次去不是都跟你一起。” 冉星辰不说话了,在顾南笙手指触摸的地方再往下几厘米就是她的心脏,此刻正惊心动魄的狂跳不止,她不知道顾南笙是否也感觉到了它的余震。反正他的手不动了,似在静静的感受什么。 突然的静止,给暗黑的房间增添了一丝诡异氛围。 几秒后,顾南笙的手指再度游移起来。竟像变温动物一样,刚刚还温热的手指,现在冰凉一片。 冉星辰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 顾南笙就顺势扶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很标准的掐颈动作。 “你很冷吗?”顾南笙的声音温和,仍旧带了淡淡笑意,下一秒:“还是你怕我?” 冉星辰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深层的恐惧,最让她害怕的还不是顾南笙这个人,而是有关他的某种真相。 在老家客厅的沙发下,她发现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袖扣,拿到手里的时候,就被惊得全身汗透。那颗扣子她太熟悉不过了,前不久她才为顾南笙亲手缝上。 在此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回去过。 顾南笙的袖扣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 不小心遗落的吗?冉星辰不止一次为他找过这样的借口了,她比所有人都希望这一切能解释得通。但是,没可能。顾南笙去到案发现场的时候,穿的不是那件衬衣。 顾南笙感觉到冉星辰的身体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他一点儿戏耍她的兴致也没有。于是抽出手,去将阳台上的灯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亮,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第156章 给你讲一个故事 等冉星辰适应了头顶的光线,慢慢抬起头,就发现顾南笙正阴冷的盯紧她。 他冷艳的双眸一丝温度都没有,激情仿佛将他所有的温情都燃尽了,成了一只让人毛骨悚然的冷血怪物。 没错,所有人都告诉她,顾南笙是怪物,是魔鬼,就连她的母亲许可盈也一度充满疑惑。唯她在这件事上显出了跟自己年龄不符的单纯。仿佛顾南笙跟她在一起了,因为某几方面的称心如意,就认定了他的一好百好,她犯了大多数女人恋爱中没有大脑的通病。 而顾南笙这么聪明又谨慎的人,怎么会没发现自己在这起犯罪中留下了破绽。 他在专心致志的等着她揭发,不,这个过程他一定也没闲着。到了现在,就算她拿着手里的证据去揭发指控他,也无济于事了。顾南笙一定早为自己找好了退路,而且天衣无缝。再加上他在刑侦队立下的汗马功劳,早已掳获了大部分人的心。他成了又一个孙耀华,他们都给自己渡了一层金光,摇身一变成了罗汉金身,没有确凿的证据,光是凭借三言两语,很容易被当成乱咬人的精神病。 就算她是受人尊敬的女法医也不例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光是痛心就足以叫她失心疯了。反过头来她再怀疑在整个葬礼中事无巨细,为她鞍前马后的未婚夫,不是神智不清了是什么? 冉星辰掌心发热,想扑上去狠狠的抽打他。 但是,认知的惊骇,让她瘫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 还有她的潜意识,也在为他求得一线生机,在顾南笙把一切都说出来之前,她是不会死心的。 顾南笙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面前,他的神色全变了,阴森,邪魅,眯起的眼睛成了两条罪恶的沟壑。他完全知晓冉星辰的心理变化,她既对他抱有一丝希望,又知道没有回头路可走。之前那场欢爱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不止是想证明自己还活着,同时也在掏空自己,在心理上做一个了断。 很多时候欢爱不是源于爱,它也可以源于恨,那种厮磨,啃咬,肉搏似的挥汗如雨,是最好的宣泄。往往一场极致的欢爱过后,人会倍感空虚,实实在在的感觉被掏空了,就像烟火冷却,让人莫名悲伤。这就好比生与死,明明都是生命的循环往复,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顾南笙知道一切要结束了,他没有必要再欺瞒下去。她也不是一无所知。较量早在许可盈的葬礼前就展开了,此刻只是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 “给你讲一个故事……”顾南笙兀自点着一根烟,吐了一口烟圈说:“竞争关系你知道吧?但是,你肯定不清楚,父子,母女,还有兄弟姐妹之间,也天然的存在竞争关系,有时激烈的程度近乎残酷。我和顾永安之间就是这样一种关系。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实上我没得选,因为从我长到两三岁,表现出很多孩子没有的天赋时,他对我的敌意就形成了。相比其他父亲望子成龙,他更希望我是个草包。这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他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孩子,而他的哥哥,也就是我大伯是个天才儿童,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会拿他们两兄弟做比较,说他是笨蛋,傻瓜,不成器的人不在少数,就连我爷爷气恼时都会这么斥责他。他在哥哥的阴影下屈辱的长大。 其实后来的顾永安也算成功,他完全有可能跟我大伯一较高下,但是,偏偏我大伯在十几岁的时候在一次救落水儿童的义举中去世了,从此之后高光永柱,顾永安更加翻不了身了。有的人甚至说顾家两个儿子,活着的是老大就好了。在顾永安听来,大家希望死的人就该是他,他心里的恨不仅没有因为我大伯的死而平息,反倒变本加厉,以至于他无从发泄,最终导致心理扭曲。 当我长到两三岁,各方面表现过人的时候,他就把心里的痛恨移情到了我身上。你知道原本兄弟间的竞争关系就非常可怕,何况这种经过数十年的发酵,导致心理扭曲的,那更是一场噩梦。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顾永安不太喜欢我,但是,我完全没想过,比起厌恶,他更希望我死。就像很多孩子在弟弟妹妹出生后,他会希望对方消失一样,其实消失就是死。这种可怕的念头在很多孩子的头脑中都出现过。可是,孩子的杀伤力毕竟有限,而且,在大人的看管下,孩子一般是没这个勇气的。但对于成年后的顾永安就不一样了,何况我又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他时常打骂我,指责我是怪物。小的时候,哪怕说错一句话,他都会恶狠狠的惩罚我,不给饭吃是好的,常常打得我遍体鳞伤,最严重的时候还曾打断我两根肋骨。每次他动手的时候,我在他的眼中都看不到一点儿怜惜,只有恨,积蕴了许久的恨。 开始我妈还阻拦他。直到家里另一个孩子出生,这种状况就改变了。在顾永安的头脑中,认定了我是嫉妒这个孩子的,并时时刻刻想要除掉他。其实这不是我对弟弟的想法,是他对我大伯的想法,他把这种情结移到了我的身上。刘萌在他的煽动下,也开始认定我的邪恶,加上很多老大排斥嫉妒老二的现实例子,让她也开始对我有所防备。毕竟刚出生的孩子总是更得人心。为了这个孩子我没少挨打,但是,刘萌眼睁睁的看着,也不从阻挠。直到他两岁的时候,一次在楼梯口,他抢夺我手里的书,我下意识闪躲,他抓了空,身体惯性的向后倒去,我伸出手是为了拉住他,这一幕被刘萌看到后,就认定是我将他推了下去,无论我怎么辩解,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我……” 话到此处,他的气息断裂,一个几岁男孩儿的无助与惊恐直到现在仍旧困扰着他。 第157章 他果然是个恶魔 顾南笙低下头,沉默的连吸了几口烟。 冉星辰想,那个小男孩儿一定又要受到惩罚了。罚他不许吃饭?还是一顿暴打? “他们想无声无息的处决我……”顾南笙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淡淡说。 冉星辰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顾南笙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那些千疮百孔的惊魂岁月,已将他的心磨砺出了茧子,到了现在早已不痛不痒。 “他们把我关在漆黑的地下室里,几天不给我饭吃,打算将我活活饿死。到底是几天来着,五天,还是六天?”他苦笑一声,“其实我也不太知道,那里漆黑一片,根本不辨晨昏,我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因为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没有任何的分别,比起饥饿,最让我感觉痛苦的是,我像被铸进水泥中一样透不过气……” 太过漆黑的时候,人就是会有透不过气的感觉。加上黑暗中的静谧,都是对人最大的摧残,人在里面神经会变得相当敏感,时间久了,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这种敏锐持续不了多久,人就会彻底崩溃。 当时年幼的他缩在角落里,就感觉自己精神失常了。所有人都说他心理有问题,是个怪物。或许吧,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发生了变异,从人类变成了恶魔或者野兽。 不要期待他永远做个平常的好人,任何时候,只要刺激到位,他都会变身青面獠牙的怪兽。 “顾永安让我死,我能理解,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心心念念的,只有我死了,他才能从儿时的创伤中解脱。但是,作为母亲,刘萌不止放任,到了最后她完全成了帮凶,全然不想我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在他们眼中,我就是恶魔,是传统仪式中要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恶鬼。后来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活了下来,但是,他们也不想再看到我了,我被送去了寄宿学校,十几岁后干脆被送出了国。” 按理说,父子母子情分到这里也就断了,各自求生也没什么不好。 他学习心理学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疗愈,不说彻底从阴影中走出来,至少自控总该可以吧,不坠入罪恶的深渊,能够掩埋心底的恶。 但是,世事没那么简单,苦难一旦开始了,就是无休止的。 接下来,顾南笙要告诉她,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入罪恶深渊的。从他选择心理学,接触到他的老师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被放在一个充满罪恶的培养皿上来培育的。 “你一定听说过,很多心理治疗师,本身就有心理问题。就像那些犯罪专家,其实更了解犯罪一样。他们知道怎么行凶,也知道通过何种途径反侦察,了解犯罪的最好办法就是贴近犯罪。心理治疗也一样,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更容易对患者的心理世界产生共鸣。而且,在我的老师看来,一个有心理问题的人,首先他的内心是脆弱而敏感的,这样他就能像雷达一样,更精细的感受到患者的心理。在他发现我受左右脑同时操控后,他像发现新大路一样,想要无限度的激发我的敏感度,让我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心理治疗师。同时也预示着他要把我变成一个心理变态,一个心理极度扭曲的人。但是,为了保持这种纯粹,他要把我变成一个无温的,或者说没有感情的机器。因为,不管是情感,还是爱,都很容易疗愈创伤,即便不被疗愈,也会起到干扰作用。所以,他只有帮我把这一部分消除,他通过一些专业手段遏制了我人性中温情的那一部分。其实我是没有感情的,我对患者的了解不是共情,是读取,我能精准的读取人心。而我日常表现出来的情感,都是出于模仿,做为一个心理治疗师,我总不能让病患看出我是一个冷血兽吧?而且,存在于这个社会上,我也需要这些东西,它就像我的保护色……” 所以,刘萌说的那些话有一部分是真的,她说顾南笙所有的真情流露,都是出于他高超的演技。他太天赋异禀了,连骗人都是一流。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忍心杀掉一个他口口声声叫着,会给他做饭吃的阿姨呢? 冉星辰的心脏要炸裂了。她知道故事讲完了,残忍的真相裸露了出来。 顾南笙静寂了几秒:“阿姨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去窃取的时候被她发现了,他看清了我的真面目,所以,我只能除掉她。但是,没想到我的袖扣不小心被她抓掉了,离开很久后我才注意到。” 冉星辰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上去撕打他。如果现在她的手里握着一把柳叶刀,她已经毫不犹豫抹向了他的脖颈大动脉。 可是,浑身颤抖的她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顾南笙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坐回椅子上。她头发一散,眼神也是一阵涣散,眼泪被摇晃了出来。 顾南笙冷着一副嘴脸:“早在你怀疑的时候就该下手的。等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不可能永远给你机会。” “你是想以暴制暴?”冉星辰猜测他的动机。 “不,应该说是趁火打劫。我要让他们尝尝失去所有,再度变成一个废物的滋味儿。” 冉星辰痛苦的呻吟;“你怎么知道我妈找到了过去的资料?” “我早在你的手机里安装了窃听设备。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觉得金诚药业不干净,顾永安如果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他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那次舆论风波,金城药业二十几年前的丑闻被扒出来,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在协助警方破案,和调查丁洁失踪案时,很多人体内发现了成份不明的致人迷幻的药物,让我再度联想到了金城药业。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宋长风当晚在审讯室跟我说的话么……” 第158章 抱紧当年的自己 宋长风问他:“这世上真有绝对干净的人吗?那些年轻女孩儿的惨死,真的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宋长风说这话时,嘴角始终挂着志得意满的诡异笑容,他知道他心里有着怎样的好奇和揣测,就一步一步的引着他下地狱。反正他自己就要死了,也尽可能的不让他好过。 宋长风的心思他完全懂,顺着他的心意也不是为了让他得逞,相反,他来江城的目的多半也是为了探究一些真相。既然已经触及了一些门道,他没有理由放弃,只会更加深入。 “宋长风说的跟我有关,不可能是我个人,只能是金诚药业,毕竟金诚药业当年的新闻是宋长风偷偷发布到网上去的。他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临死就是想用这个把我拖进地狱。加之在他母亲体内,也曾检测出不明药物,这就更让我笃定宋长风对一部分真相有所了解。但是,贾月梅活着的时候,他毕竟年纪小,很多事情也只能是一知半解,不会知道太多,不然他早拿那些东西威胁对抗我了。不过宋长风倒是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加之我问过卖药的阿四,他说在各大酒吧还有一条卖违禁药物的团伙,一直以来都相当隐蔽。这些线索加起来,让我不禁怀疑从二十几年前开始,金诚药业就有一条罪恶的产业链,贾月梅和孙耀华这些人都是它的下线,他们利用违禁药物从事各种犯罪和谋利。顾永安没准就是靠这个发的家。以他的心智,光靠走正途,不足以赚得盆满钵满。我来到江城,走近你和许阿姨,也是无意间在顾永安那里听到,你们冉家是他忌惮的对象,当年我不明所以,就想一探究竟。直到你的车子被人动了手脚,让我产生某种怀疑,或许你们冉家跟顾永安乃至金诚药业也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那之后我就为你的手机装上了窃听设备,你看,这些事只有无限的靠近你,走进你的生活,才能做得这么顺手。” 他无耻的展颜一笑,“直到听到你和阿姨的通话,让我肯定了那份药物鉴定报告的重要性,冉叔叔没准当年就掌握了什么,没来得及发布就意外去世了。拿到手后,果然,他一直掌握着金诚药业的命脉,难怪会是顾永安一直忌惮的对象,如今刚好被我用来当作遏制顾永安的利器法宝。” 他真是再坦诚不过,果然,一个人恶到极至,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冉星辰想到这是顾南笙说那些罪大恶极的案犯的话,原来他阐述的一直都是自己的犯罪心得。 冉星辰连嘴唇上唯一的一抹绯色都失去了,她颤抖的说:“你跟孙耀华,宋长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什么分别?” 顾南笙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必要的时候可以永远明眸皓齿,让人赏心悦目。 “区别就在于他们滔天的罪恶中,还始终夹杂着一丝人性。孙耀华这些年受宋长风的要挟,肯为他收拾烂摊子,最后不惜让人替他顶罪,不全因为受到了宋长风的威胁,是他人性夹缝中唯一的一缕温情,他在保护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宋长风残害了那么多女性,对好友颜宁也是说杀就杀,却惟独没有动过你,跟你谈恋爱的时候,也能保持足够的尊重,也是他人性中的一缕柔情,他是真的爱你。但是,我不一样。我的人性中没有夹缝,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牺牲任何人。早在顾永安把我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密室,就注定我的人性中不会再有微光渗入,一丝一缕都不可能。这世上,连骨肉都能相残,其他的关系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凶相,眼眸惺红,不再喜笑颜开,虚情假意。黑暗中那个愤愤不平的小男孩儿跳了出来。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天资聪颖,智慧过人,那些能给别人带来荣耀的东西,却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当他被父亲打得气奄奄,匍匐在地上,当他忍受着肋骨断裂的疼痛,强忍着不哀嚎出声,当他被父母合谋锁在密室中打算活活饿死,当他被导师当成恶灵精心培育…… 每个人都对他喊杀喊打,可是,有谁温柔的抱起当年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儿? 他再聪慧过人,也只是个孩子,知冷知痛,害怕的时候也会缩到墙角,抖成一团。没人可以体味他的绝望,当他被铸进无边的黑暗中,他扯破喉咙,呼喊自己的母亲,直到声嘶力竭,泣血不止。他无望的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被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吞没了,他看不到一点儿微光,却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在升腾,它终于不堪折磨飞走了,留下他,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想要活着,只能用恶灵填充。因为,只有邪恶才能对抗黑暗和适应黑暗,这是他唯一存活的法门。 正因为经受过那种非人的折磨,在被孙耀华囚禁在强制隔离室时,别人觉得那样难耐的经历,他却不觉得有什么。 顾南笙眼中有闪闪泪光。 他把视线投向远方。 那泪光不是他的,是遥远时空中那个小男孩儿的,此刻他正与他遥遥相望,他终于要为他报仇了。把那个稚嫩的身躯,从那个惊恐的梦魇中拖出来,用自己成年后强有力的臂膀抱紧他。 冉星辰心惊至极,也心痛至极,正因为她能感受到那孩子深深的痛苦,才越发感觉绝望。越是刻骨铭心的恨,越让顾南笙回不了头。为了讨伐顾永安和刘萌,就像他说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什么关系,什么人都可牺牲,包括她的母亲。 她终于抽疼不止,掩面而泣,是她蠢,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如果不是她认人不清,不和他走近,在许可盈一早提出质疑的时候,就和他一刀两断,或许她的母亲就不会死。 顾南笙摇了摇头:“有了那份报告,你们冉家就没跑,最后就算没有我,也还有别人。” 第159章 恶灵归来 冉星辰在阳台的椅子上一直坐到天亮,没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因为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它只是到了非亮不可的时候就亮了。没有冉冉红日,也没有七彩霞光,只有泛着鱼眼白的天空,和低沉厚重的云朵。 一场深秋的冷雨将至。 冉星辰起身的时候,腿都麻了,她缓慢的走向卧室,穿上厚外套出门。 要变天的缘故,清早出行的车辆照往常更多,连成一片洪荒,向天际无限延伸。 周成林看到冉星辰时吓了一跳,她的脸色实在难看。 “星辰,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两天?” 冉星辰直言:“我不是来上班的,我是有事求你。”她不会再冒失,撒了一个谎说:“周队,这次真是要难为你了,我想请你利用职权,帮我办一点儿私事。” 周成林看她一本正经,端正了神色:“说来听听。” “之前不是有个女人来刑侦队找过顾南笙嘛,你们还把顾南笙的电话给了她。那个女人也来找过我,说她和顾南笙的关系不一般。我打听到这些天她都下榻在帝云酒店,不怕你笑话,我有些担心,所以,想看看帝云酒店的监控,看顾南笙是否还跟她有联系。因为这件事,我们还吵了一架……” 这番话虽然听来有点儿小家子气,但是,不容易让人起疑。恋爱中的女人本来就疑神疑鬼,工作中再冷静,情感中却不能免俗。 而她一个刚经历丧母之痛,情感脆弱的人,更渴望安全感。所以,就算因此有点儿神经质,还是能被理解。 周成林不仅答应了,还主动开警车带她去。他刚好认识帝云酒店的经理,看一下监控不是什么难事,倒是不必动用职权。 一小时后冉星辰就坐到了帝云酒店的监控室。 因为周成林还有事,抽了小半根烟就离开了。走前告诉冉星辰;“你慢慢看,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冉星辰点点头:“谢谢周队。” 许可盈去世当天,顾南笙的确来过帝云酒店。上午九点多来过一次,在帝云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坐了十几分钟,打了一通电话就离开了。下午三点多他的车又开进了停车场,保安指挥他停车。但是,因为停车场爆满,他指挥顾南笙去了旁边的一个临时场地。那里被帝云酒店买下准备用作第二个地上停车场。只是,还没有修建完成,也没有摄像头。 顾南笙把车停过去,就如同进入了监控盲区。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姚美娜从帝云酒店出来,去了顾南笙停车的方向。 乍一看到,冉星辰有些意外。跟周成林说姚美娜住在这里,是她编造的谎言。 不过转而一想,顾南笙既然敢跟她说到许可盈去世当天,他在帝云酒店,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不怕警方查证。相反,来帝云酒店锁定他的行踪,更能证明他的清白。 接下来视频内显示的内容就证明了冉星辰的揣测。 姚美娜去了顾南笙的车上后,直到下午十六点五十才再度出现在监控视频中,这段时间她都应该在顾南笙的车上。冉星辰配合刑侦队破获那么多案件,深知其中的套路。如果再追查下去,一定还会有其他的目击证人证明姚美娜上了顾南笙的车。顾南笙不会疏忽了这一步。 在姚美娜返回酒店大堂后,不到一分钟,顾南笙的车就重新出现在视频监控内。帝云酒店的出口只有一个,紧挨着进口。通过监控足以证明在案发的那段时间顾南笙的车始终没有离开帝云酒店。 至于他本人是否离开过,姚美娜会为他证明。 谁知他是否还买通过酒店里的其他什么人,关键的时候跳出来为他作不在场证明。 冉星辰相信顾南笙所做的,一定不止她现在看到的这些。 她失魂落魄的从酒店里出来。脑子懵懵的想,如果没有其他证据佐证,光是那颗袖扣上的指纹也没有多少证明力。如果他一口咬定案发前去过冉家,不小心遗落袖口,或干脆说让许可盈帮他缝脱落的袖扣,最后没来得及缝就有事先离开了,在警方看来都解释得通。 顾南笙在她面前毫不遮掩的坦露罪行,就是料定了光凭那颗袖扣,和她的一面之词,警方根本拿他没办法。 这就好比姚美娜的姐姐“自然”在他手中脱落一样,他凭一句臂力不支,就完全可以脱罪。 “唔……”冉星辰抱着脑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人的心理作用实在太可怕了,以前觉得不可能,全然不信的事情。现在都在头脑中串联起来了,想不相信都难。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室外的天气很冷,走出来的一瞬,冉星辰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又惊又怕,心中又不无愤慨。就算没有证据,她也不能让自己的母亲枉死。 顾永安是一大早起来,感觉事情有变的。 他已经有两天联系不上徐涛了,打他的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关机。 昨晚顾永安做了一个梦,梦到徐涛掉进水里了,远远就看到他扑通着,不断挥舞着手臂大喊救命。他连忙跑过去,伸手要将他拉出来。可是,手掌在被徐涛握住的一刹,就以一个极大的反作用力被他拉下了水。他被呛得喘不过气,猛地冒出头来,才发现是一池的脏水,堵塞呼吸。他拼命的想要爬出来,可是,徐涛就像一只水鬼似的缠住他不放。直到他被整个拖进水中,呼吸越来越困难…… 最后是刘萌叫醒的他。 刘萌被他哈哧哈哧的巨大喘息声惊醒了,看他痛苦的张着嘴巴,连忙将他摇醒,赶紧摸过床头的哮喘药递给他。 顾永安用了药,呼吸好一会儿才恢复顺畅。他气喘吁吁的对刘萌说:“徐涛应该出事了。” 刘萌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失踪了。” 徐涛失踪了,顾南笙却出现了。 早晨,当厅门打开,顾南笙大摇大摆走进来时两人不禁大惊失色。 尤其顾永安,他已经几年没有见过他的这个儿子了。样貌倒是没怎么改变,他从小就好看,走到哪里都有人夸。只是没想到他长这么高了,室内更显得顶天立地。他刚一步入,他竟没有认出他。 还是刘萌那声惊呼:“顾南笙!”他才猛地意识到是谁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顾永安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凝视着他。 顾南笙越过刘萌,一步步的上楼,他微笑着:“太久没见到爸了,想爸了。” 第160章 睡吧,醒来就没事了 顾永安不屑他的想念,他一脸抵触的扭过头去。 感受到顾南笙的步步逼近,几年的时间,他已经快高过他一个头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让顾永安的心脏狂跳了几下。他想到昨晚做的噩梦,总觉得很窝囊,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惊恐的再度望向顾南笙。 顾南笙对他的表情变化非常满意,说明他顿悟了,知道他来者不善。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永安声音暴怒。 小的时候受顾永安压制,甚至几次被他威胁生命的时候,总觉得他高大威猛,持成稳重。现在他长大了,顾永安的形象一下缩水了,大大的打了折扣。既没有那么高大,也没有那么城府了,甚至可以说资质平平,从他此刻露怯的眼神中就能看出,顾永安从骨子里还是一个熊包。 他一回来他就怕了,强装镇定,不见当年的半点儿威严。 连刘萌都在楼下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顾南笙吟风弄月的嘴脸一收,“我看爸的气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年纪大了?工作起来力不从心?” 顾永安不相信他只是好心问候,“你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关心就不必了,我身体状况好得很。” 顾南笙说:“的确有两件事,一件是儿子大了,回来帮您分忧,另一件是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他打开手机,给他播放了一段视频,里面正是失踪几天的徐涛。他被捆绑在一个破仓库的椅子上,遍体鳞伤,嘴上缠满胶带。对着屏幕一阵呜咽,可是,说不出话。 顾永安当即色变:“顾南笙,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顾南笙泰然的说:“那你报警啊。”只要他敢的话。 顾永安当然不敢,从徐涛嘴里能套出多少不能为世人知道的秘密。就算徐涛死了,也比落在警方的手里强。但是,那些不能让警方知道的东西,被顾南笙知道了,同样有灭顶的风险。 顾永安顿时咬牙切齿,顾南笙这个恶魔…… “说说你的目的。”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回到父母身边尽孝。爸年纪大了,儿子想替你排忧解难。” 顾永安嗤之以鼻:“用不到,我现在身体好得很,老当益壮,等我爬不动的时候再说吧。” 顾南笙勾了下唇角,曼妙如曼陀罗花。只是,他的笑是淬着毒的。 他语气轻狂的说:“爬不动有什么难的。” 不等顾永安反应,身体一阵悬空。他下意识惊叫一声,已经从楼梯上跌落下来。 吓得刘萌也在客厅中掩嘴尖叫。 只有顾南笙,站在高处冷眼旁观。眼睁睁看顾永安滚落下去,这才是他要承担的罪恶,以前的都是莫须有。当他把手伸出去,做出推搡的动作时,心中有一个缺口终于闭合了。他回过头,仿佛看到那个一直站在这里委委屈屈,啼哭不止的小男孩儿终于转身跑开了,十几年来他承受了太多不该属于他的谩骂和指责,就因为这么一个他从未做出的动作。现在好了,想象和现实终于重合了。他的人生终于不再一切为二。 是的,他们没有看错,是他亲手把顾永安推下楼的,看他抱着一条腿在客厅的地板上疼痛哀嚎。 刘萌骂他是畜牲,害死自己的弟弟还不够,现在又来残害自己的父亲。她的声音尖厉,划破空气:“顾南笙,你不得好死。” 顾南笙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拔打了120急救电话。同时联系京都的媒体记者和董事会成员,称顾永安有事要向大家宣布。 刘萌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南笙,觉得他疯了。他就那么无所畏惧吗?不担心自己的罪行暴露在媒体和董事会面前? 顾永安绝望地闭上眼睛,同时隐忍腿骨断裂的疼痛。他知道顾南笙今天就是来逼宫的。 他暗暗拍了拍刘萌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在弄清楚顾南笙掌握了多少东西之前,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稳住他。 现在的顾永安,如同有一把刀架到了脖子上。 “冉星辰,你等一下。” 冉星辰听到声音,下意识转首。 是姚美娜。 她的色彩永远那样浓重,乍一看,像一块调色板。冉星辰不知道一个人钟爱各种艳丽的颜彩反应的是种什么心理,是真的自信张扬?还是,只是虚张声势? “我看着就像你,追出来一看果然是。你是来找顾南笙的吗?他回京都去了。我以为他已经跟你断干净了。” 长时间熬夜,加上盯着监控视频的时间太久,此时此刻冉星辰头疼欲裂。 她难耐的问她:“你所谓的断干净了是指什么?”爱没了,恨也没了吗?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恨更能让人阴魂不散。 姚美娜不跟她玩文字游戏:“我说了,顾南笙最后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不要再跟他纠缠不清了,否则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冉星辰耳朵轰鸣,她要尽快离开这里。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等他还了我母亲的命再说。” 姚美娜明显还有话说,但积蕴了一上午的阴云终于不堪负重,大雨辗压城市,说来就来。一开始下就雨点密集。 姚美娜深知大雨一冲,自己就成了一滩烂泥巴,她转过身急匆匆的跑进酒店大堂。 冉星辰却站在雨中一动不动,能感觉到雨点打在身上,脊背上寒气如刀。而她的脑子却像木了一样,不知道接下来该到哪里去。她感受了一会儿冷雨的鞭笞,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路边走。她本来是要回市局提车的,可是,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像被横刀劈开。 她只能先回家去。 冉星辰快速穿过马路,衣服已经湿透了,这时候的冷雨可不是白受的,凉气顺着骨缝往里钻,真正的冷入骨髓。很快她就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身体不停的抖动。 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瞬间击中了她。 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等冉星辰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身体已腾空飞起, 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这样看雨水更大了,整个世界仿佛陷进沉沉浮浮的汪洋大海中。 妈妈说:“睡吧,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冉星辰眨巴了两下眼睛,彻底昏睡过去。 第161章 他不该是那个样子 感觉眼皮被撑开,一道刺眼的光亮射入她的眼瞳。 冉星辰的意识恍惚了下,发现那光亮是明亮的日光。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涂了白漆的篱笆上,大朵大朵怒放的玫瑰簇拥着把头伸出护栏,有几只蜜蜂振翅飞翔,在忙着采花蜜。 冉星辰就站在栅栏边,她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感觉前一秒还站在秋季瑟瑟的冷雨中,愁肠百结,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眼前的风和日丽将阴霾一扫而光,冉星辰欣喜地去摘伸出栅栏的玫瑰。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有刺,小心别扎到了手。” 冉星辰愣了下,旋即转身朝来人扑了过去。她穿了一件色彩鲜艳的裙子,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她整个人欣喜若狂:“我就知道是你。”一下投进他的怀抱,发现竟然达到了他的肩膀,是长大后的自己。冉星辰终于意识到什么,“你回来了?!” 这不再是小时候,而是三十岁,早已长大成人的自己。她就知道,在她苦难的时候他就会回到她身边。像儿时那样陪伴她。他会蹲下身,轻轻抚摸她的发顶,告诉她:“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冉星辰有很多话想问他,问他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当初为什么说走就走,又为什么一直不跟她联系……但是,一句话不等说,她就委屈得泪如雨下。匍匐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告诉他,现在她过得不好,连唯一的亲人也离世了。 g先生抱紧她,温声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回来?” 他用下巴轻轻摩蹭她的发顶:“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离开了。现在你需要我,我就出现了。冉星辰,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冉星辰闷声不语,心想,那是因为在你的怀里。她所有的情绪才会毫无保留地一股脑释放,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比他跟她更亲近了。光是他怀里的温度,和他身上的味道就足以慰藉她……冉星辰愣了下,他身上的味道…… 她猛地抬起头。 他的整张脸都扎在耀眼的阳光里,也有一部分他自带的光芒,总之晃得她睁不开眼。她眯着刺痛的双目,抬手覆上他的脸:“我都三十岁了,你是不是已经老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g先生拉扯她的双手:“好了,别闹了。” 冉星辰捧着他的脸不放开,她执意要看清他的模样。他微微地一偏首,背过一点儿光,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极其年轻艳潋的一张脸,比起她来精致有余,沧桑不足。这不该是一个一直陪伴她长大的人该有的样子…… 这样的认知一出,哗啦啦,她眼前的世界崩塌了。那明媚的日光被乌云遮挡,栅栏内如火如荼盛开的玫瑰在极速枯萎,就连她眼前的屋舍都塌陷了,她的怀里也紧跟着一空。 冉星辰痛苦地抱着脑袋,她的意识被拉进一种真知。接下来洞见的真相令她毛骨悚然。她仿佛又身在灼热刺痛的烈火中,噼里啪啦的火舌伸长了,舔舔着她,她的衣服被燎着了,细嫩的皮肤被烧出一连串水泡,所有的疼痛她都浑然未觉,她的视线急迫地穿过人群,用力搜索。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转身间消失掉了,没入不断聚集的人群。 冉星辰没有追赶上去,一切都无需多问,三十岁的她往这里一站,太多真相便了然于胸。 她定定注视着那个方向,微微攥紧了拳头。好一会儿,才被疼痛拉回现实。 是医生在帮她清理胳膊上的伤口,之前在雨水中她被一辆汽车的后视镜刮到了,跌倒时手臂又受到了二次摩擦,半条胳膊的皮都磨烂了。好在其他地方没有受伤,也没有骨折。 只是,消毒水一清洗,传来钻心的疼意。 医生让她忍着点儿,不清洗干净会感染。 周成林见她醒了,松口气的同时,一脸愧疚:“星辰,你终于醒了,你看,我就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他怀疑冉星辰是因为看过监控视频受了什么刺激,所以不想活了。都知道她现在的神经比较脆弱,周成林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不已。 冉星辰打断他的话,“周队,我母亲的案子,我要跟你聊聊。” 周成林说:“案子的事不急,星辰,你不用担心,这几天专案组一直在四处走访调查。我完全理解你的急迫,只是破案需要时间,你一定不要灰心丧气,我们一定会给阿姨讨个说法。还有顾南笙,年轻人嘛,难免有犯迷糊的时候,有误会要及时解开,年轻人万不能做傻事。” 冉星辰说:“不,我是想告诉你关于凶手的事。” 周成林微微一怔。 姚美娜已经在整理行李了,突然被警察叫来问话,她觉得见鬼了。但是,在市局看到吊着一只胳膊的冉星辰:“你还没死吗?”她竟然知道她出车祸的事。”接着,她又了然道:“怎么,想公报私仇吗?” 冉星辰说:“如果可以,我真想刮了你的脸。” 姚美娜冷哼一声:“等你不是残疾了再说吧。” 带她过来的专案组成员推搡了她一下:“别胡说,冉法医左手照样刮得你面目全非。” 姚美娜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警方动粗这算什么?刑讯逼供吗?”她很有识别大人物的眼力,目光落在周成林身上:“我不相信你们的办事水平,给顾南笙打电话,让他找律师随时保障我的权益。” 周成林嗯嗯应着,等人走了,嗤之以鼻:“都是人权社会闹出的臭毛病。” 顾南笙应该忙得不可开交,顾永安向媒体和董事会宣称自己早晨下楼时不慎跌落,把腿骨摔断了。在他休养的这段时间,手头的工作暂时由顾南笙接替。 第162章 她出车祸了 媒体不觉得有什么,子承父业,在多少人看来顺理成章的事。甚至有人猜测,顾永安就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将家业转交给顾南笙,为颐养天年做准备。 惟在董事会内掀起了一阵不小的狂风巨浪。 顾家父子关系不合,在金城药业几乎算公开的秘密。虽然细节不得而知,但是,两人性情不合,却是明摆着的。一直以来顾永安从没说让顾南笙继承家业的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董事会成员一头雾水,同时准备静观其变。 信息通达的时代,冉星辰第一时间关注到了金诚药业的相关动态。 以一个药业集团,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影响力。但是,因为金城药业近几年颇热衷公益事业。尤其几次大型捐助活动,引发了不小的反响。金诚药业多次以良心企业的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慢慢转变成当地企业的中坚力量,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关注度。 这也是信息同步的关键。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顾南笙一定忙得不可开交。 周成林是第二天下午赶抵达的京都。当天和冉星辰聊完已经很晚了,没有连夜出发,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联系京都的兄弟单位,下午一抵达就对顾南笙进行了传唤调查。而真正去到金诚药业总部见到顾南笙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正值下班高峰期,金诚药业总部人来人往。 顾南笙接替顾永安工作的第一天,连开了一整天的会。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有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找上他。不光下属们议论纷纷,董事会成员也都个个伸长了脖子看。 本就处于观望状态,最不怕顾南笙琐事缠身,事越多,越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周成林一见面就黑着脸,他怎么也没料到,再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顾南笙倒好,不是非常意外。 他有想过冉星辰会报警,尤其在他暂时接替顾永安的消息发布后,不论证据是否确凿,跟人命官司扯上关系,都不失为一个毁掉他的好机会。 他还能笑得出:“有什么事,周队传唤一声就好了,劳烦你大老远的亲自跑一趟。” 不管怎么说,顾南笙的风范真是好。今天的场面对于新官上任的他,算是丢了一个大丑,而他非但不紧张,反倒相当松弛,临危不乱的气势比他的父亲顾永安强百倍。 多少双眼睛都是一眨不眨地盯紧他的,就见他连片刻的恍惚都没有,一点儿没有失了风采,更别说失态了。嘴角自始至终噙着恰到好处的迷人浅笑,天生的王者之姿。 几个心明眼亮的老家伙心底啧啧了几声,顾永安的这个儿子没准还是个麻烦事儿。看到办公室那些年轻小姑娘眼冒红心的样子,更是勾火。无声地啐了口,转身离开。 直到顾南笙被带走,混乱的场面才逐渐平息。 周成林和京都的兄弟一一握手道别,带着顾南笙返程。 从见面到上车,就一直没给他好脸看的周成林终于开口了:“冉星辰昨天出车祸了。” 他微一抬眼皮,不信他脸上的从容不迫还是画上去的一样,一丝破绽都没有。 只见顾南笙微微愣了下,眼中的一道亮光消失了。 他没有说话。 周成林又说:“江城昨天下了一场大雨,受了刺激的冉星辰横穿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车给撞飞了,当即昏迷。我接到电话赶去医院时她还在昏迷当中,好好的一个姑娘,一条胳膊……”说到关键处,他缓解紧张情绪似的点着一点儿烟,连抽了两口也没再说话。 顾南笙那张堪称绝艳的面皮终于被撕破了,他冷声催促:“她的胳膊怎么了?人醒了吗?” 周成林扫了他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说“何必呢?”,他又吐了一口烟圈才说:“你在乎吗?如果你真在乎她的死活,就不会要了她母亲的命。” 车上没有人再说话。 整个车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回到江城的时候已经过半夜了,这个熟悉的城市亮着幽微的夜灯等待归人一般。 白日的噪音消除了,它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 毕竟熟悉的楼宇和人情,都叫人心安。 进了市区,顾南笙突然说:“我要先去医院。” 司机看了他一眼,难为地看向周成林。 周成林依旧望着窗外:“去医院。” 在下一个路口司机调转了方向。 医院的空气中到处充斥消毒水的气味儿,原本闻惯的味道,这会儿忽然有点儿堵塞呼吸。冉星辰想,让人呼吸不畅的还有这深沉的夜,越是夜深,越睡不着,所有不适的感觉也就越强烈。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身体或心情不适的人,总感觉长夜漫漫,每一分每一秒都异常难熬。 她披上大衣到住院部外面透气。 夜晚空气的凛冽,如同猛抽人一记耳光。让人忍不住的龇牙咧嘴。 一场秋雨一场寒,北方的寒冬不远了。 顾南笙一下车就感觉到了,今晚的温度照他离开时,蓦然降了几度。 身上穿着衬衣西装完全不耐寒,冷风一下就将他穿透了。 皮糙肉厚的周成林却不畏严寒,面无表情地带着顾南笙去住院部。 没走几步,两人忽然顿住了。 住院部门前昏黄的灯影下坐着一个人,冷气快将她凝固住了。 只见她穿着病服,瘦到嶙峋的肩膀猛缩进大衣里,夜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了,摭去小半张脸。那只拿柳叶刀的手上夹着一根烟,烟火时明时暗。 顾南笙还是第一次见冉星辰抽烟,动作迟缓,漫不经心,有一种苍凉的妩媚。无论她没有血色的苍白脸颊,还是蓬松散乱的头发,就连此刻她不健康的佝偻着的肩胛骨,都异常性感。 周成林本想上前制止,到今天冉星辰还一直在发低烧,昨天淋了雨,再加上伤口有炎症,医生说发烧是难免的。刚捡回一条命的人怎么能坐在这里吹冷风呢? 不等周成林出声,顾南笙已经先他一步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将台阶上的冉星辰拦腰抱起,大步走进住院部。 第163章 是你的气息 冉星辰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手上的烟都抖掉了。下一秒借着大厅内的灯光看清来人的脸,她默不作声的盯紧他。 顾南笙感觉那目光像尖刀一般,直刺他的心脏。 一阵撕拧的疼意过后,顾南笙沉声说:“想用自我摧残的方式讨伐我吗?我说过,我的人性中没有微光渗入,别妄想我会心有不安,进而坦白自己的罪行,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徒劳。” 进了电梯,他垂下眼睑:“几楼?” 冉星辰用刚刚执烟的那只手按了楼层键。 顾南笙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臂缠了厚厚的纱布,被绷带固定在胸前。就在他下意识评估那只手臂的伤势时,冉星辰猛地凑近,一句耳语,伴着一股热风直钻进他的耳朵眼,震惊不已的顾南笙脊背一下挺直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说:“你好,g先生。” 她是怎么知道他就是g先生的?每次催眠结束,他都会对她进行后催眠暗示,直到最后一次的彻底性遗忘。冉星辰会想起那个人,以及关于他的某些回忆,但她不会想到那个陪伴她走过童年的人,是“穿越”到过去的他。 顾南笙想过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完成一整套催眠,有些操之过急。保不准哪个环节会出问题,但是,他没想过会是这个环节。 除了他在这方面煞费苦心之外,成熟的技术让他没在这方面出过纰漏。 冉星辰的意外,只能说明她的潜意识做了主导,根据她对他某一方面的深刻记忆,敏锐的对他进行了识别。 “是你的气息。”冉星辰开口为他解惑:“车祸昏迷后,医生用光直射我的眼瞳时,使我进入了恍惚的催眠状态,也许是那时候的我极度痛苦的原因,我见到了一直抚慰我的g先生,是他身上的气味,让我骤然间有了某种觉醒。” 顾南笙了然,难怪医生用手电筒照射她的眼睛时,会让她产生催眠反应。是因为前几次的催眠,为了集中她的注意力,他使用的都是光,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条件反射。 出了电梯,顾南笙放她下来。 “这只是一种治疗手段,我最早跟你说过的年龄退行,通过催眠让你退回到童年时代,然后重新设定你的记忆,让你对过去发生的事从另一个对你有帮助的角度重新认识。而这个g先生就相当于我穿越到过去,陪你走过那段最为孤单的日子,帮你修复心理创伤。” 他想说这完全是出于一个治疗师的本能,只是一种治疗手段。 冉星辰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不可思议:“当你为我设置的梦境塌陷后,在当年的车祸现场,我看到一个人。” 那个人早在她一遍遍回忆过去的时候,就应该想起来的,奇怪的是,为了稀释创伤,她阐述了那么多次的回忆,却总是漏掉那个人。就像环视现场的时候,每次视线投向那里,眼睛总会被一只手轻轻覆上。 冉星辰知道是顾南笙,他刻意将那个记忆片段抹去了。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是想掩饰什么吗?” 第164章 你不是真正的凶手 顾南笙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里,就算他不说来医院,周成林也会主动带他过来。这就是他们将他带来江城的首要任务。难怪他觉得时间上也很不科学,冉星辰如果想揭发他,不会等太久。而警方办案更是讲求时效,不会到了今天傍晚才有所行动。 瞬间通透的顾南笙,机警的眯起双眸。 “你和周队串通好的吧?”目的不是拉他过来审讯,而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某种真相。 “死去的是我母亲,我有权知道真相。而且那部分记忆是你从我的头脑中消除的,我总要问问你的真实意图吧?至于周队,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破解案情。因为我们知道,案件的关键就在于你。当年的车祸现场,你父亲出现过,而且我曾在人群中见到过他。只是,因为心理创伤,我将我爸去世的那段记忆屏蔽掉了。以至于我忘了顾叔叔曾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事……” 现在想来,那非常不合理。以顾永安和冉志和的关系,看到冉志和被困在即将爆炸的车上,就算顾永安没有勇气上去营救,也不可能置之不理,悄然离场。这么一想,他更像是亲临现场见证一个事实。 “所以,我怀疑顾叔叔跟我爸的死有关。是不是我爸当年在协助警方破案的时候,掌握了什么对金诚药业乃至顾叔叔不利的东西,才惨遭灭口?”冉星辰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细,她同时在缜密的思考,启动每一个大脑细胞:“在你与孙耀华斗智斗勇的时候,有关金诚药业二十几年前被诬陷的新闻被发到了网上,我在想,那部分指控其实是真的,金诚药业不是绝对干净的,它做了什么违法行径,只是后来被掩盖了而已。” 而冉志和作为其中洞悉真相的人,生命就受到了威胁。 不仅如此,因为他手里的一些东西,还殃及了她的母亲许可盈。 “我妈死前找到一份药物鉴定报告,那份报告就应该是对金诚药业不利的证据。所以,它将一出现,我妈就因此丧命了。” 而那些对金诚药业的指控,又再度销声匿迹了。 在印证冉星辰的猜想之前,顾南笙先问她:“你今天把我找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我承认,我是为了帮助顾永安掩盖什么秘密,才杀害许阿姨的?” 随着摇头的动作,冉星辰抑制不住的泪水上涌:“不,你跟他不可能是同谋,你更不会为了庇护他而杀人。” “如果我单纯的就是为了得到那份文件,作为威胁顾永安的武器呢?我说过了,我的一切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一无所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也会不惜杀人。” “如果单纯只为得到那份文件,入室盗窃是最蠢,也是最冒险的法子。你完全可以从我这里拿到。像你说的,你窃听了我的通话,就该知道我当晚过去,就是为了拿那份报告。拿到手后,我会不让你看吗?到时候你想复印多少份不可以? 如果你回国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对抗顾永安,让他变得一无所有。你为什么要抹去案发现场我看到他的那段记忆?联想到我爸的死跟他有关,再加上那份报告,你无疑会多一个同盟军,有利无害。所以,你最聪明的做法该是帮我认定我爸妈的死跟顾永安有关,而不是替他打掩护。又何必将我推到对立面,让自己多一个对手呢? 你分明知道,就算最后没有证据定你的罪,我也一定会利用我在市局多年积攒下的人脉闹得你不得安宁。如果是你对这段关系腻歪了,在姚美娜出现后,想彻底甩掉我,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你知道只要你说一句,我绝不会纠缠你半分。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想,你都不会杀人。你做这些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杀死我妈的真凶到底是谁?” 顾南笙的心底一阵激荡,几秒钟的时间,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就这么相信他,认定他不会是凶手?他顾南笙不说臭名昭著,但是,光他和顾永安的关系,就很难让他独善其身,说自己是无辜的。何况是杀母之仇,愤恨足以让人理智尽失,但冉星辰却清醒异常。记忆突如其来的复苏,她仅凭当年顾永安出现在事故现场这一点,就将很多不可思议的点串联在了一起。 要知道再忆起,这已经不是一个八岁小女孩儿的视角,而是三十岁,一个有着高等学历和一定生活阅历的女法医的视角,她有非常敏锐的洞察力。正因为如此,顾南笙才在帮她恢复所有记忆的时候,唯独将顾永安的出现抹去了。他承认自己的别有用心。 顾南笙声音有一些暗哑:“我以为丧母之痛,足以冲昏你的头脑,让你永远从憎恨中回不了神。冉法医,是我低估了你。” “你现在是否打算把一切真相告诉我了?” 顾南笙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有一刹那他的眼中现出不可思议的温柔之色,要滴出水来了,他猛地垂下眸子:“你先回到床上躺下,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 冉星辰被汽车的后视镜刮倒的时候,腿也摔伤了,只是没胳膊那么严重。 但是,站久了,还是很不舒服。 何况这几天寝食难安,身体异常疲惫。 她依言回到床上。 顾南笙拉过一张椅子,规规矩矩坐到床前。 “我上次说过,顾永安和刘萌把我关进地下室,想活活的饿死我,最后因为一些事,我活了下来。其实是因为一个女孩儿……” 听到“女孩儿”,冉星辰的心脏怦怦狂跳了几下。 顾南笙靠在椅子上,始终表情沉重,他认真讲话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很深沉的感觉,密不透风。 冉星辰没有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动情让顾南笙的声音有一点儿沙哑。“被关到第几天的时候,我的生命已经达到极限,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不用别人叫我死,我自己就放弃了生的念头,太痛苦了,,当时我只是想,活着为什么能这么痛苦。”就像一个小孩子可以单纯的享受快乐一样,也可以一昧的只是感觉痛苦。“就在我感觉身体变轻,连恶灵都要彻底飞升的时候,我闭上眼睛,等待迎接死亡,这时一阵琴声传来,将等待死亡的专注一下就打散了,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吧?你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一个点上,你等着那一刻的到来,结果忽然一个不和谐的插曲出现了,那种紧紧盯着一点的凝聚力一下就溃散了,我的灵魂和身体都被重重拉回了现实,当时我头脑中的第一个念想就是,谁弹的琴啊,这么难听,简直跟噪音一样。” 话到此处,他抬起头,见冉星辰怒瞪着他。 顾南笙似笑非笑的动了下唇角:“我仔细辨认,是一首简单的儿歌,被弹得支离破碎,让人无法忍受。但是,接下去的两三天,她每天都弹,水平很稳定,每一首都弹得很不像样,就连那首生日歌也被她弹得走了样。当时我就想,有机会我一定要教教那个女孩儿弹琴。” 冉星辰忍不住说:“你当时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怎么知道是个女孩儿,没准是个男孩儿,或者干脆是个大人,有很多成年人也不会弹钢琴的。” 第165章 生命中的女孩儿 顾南笙无情地否定了她:“她喜欢弹唱,歌声和她弹出的曲子一样不在调上,我清楚地听到是个女孩儿的声音。” 冉星辰不说话了,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带着一点儿笑腔调的顾南笙,嗓音磁性得不像话。“看来拿柳叶刀的手真的不适合弹琴,冉法医在唱歌上也没什么天分呢。” 冉星辰错愕地看向他。 他竟然知道? 没错,那个弹琴和唱歌均不在调上的人就是她。那一年她十二岁,跟许可盈一起去京都玩。刘萌充分发挥了东道主的热情,每一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满。从早到晚,购物,吃大餐,逛景区。每天回到顾家的时候都很晚了,累得几人都是洗过澡就睡。 第二天起床后简单吃过早饭再次出发。两天过去,冉星辰终于受不了了,她本来就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而且跟许可盈和刘萌一起逛街也没什么意思,她们聊天的时候总喜欢把她晾在一边。第三天她就执意不去了。刘萌便让顾永安在家里陪着她。 工作繁忙的顾永安只在家待了半上午,就被公司的电话叫走了。 顾家住独栋的别墅,她无聊的时候就楼上楼下跑着玩,看到楼下的走廊里摆着一架钢琴,像是被废弃的,上面落了一层青灰。出于好奇,冉星辰走近它,按了几下琴键发现可以正常发声,她就兴致勃勃地坐下,弹奏学校学到的,半生不熟的曲子。因为家里没有人,所以比较放得开,一边弹一边唱,完全是出于好玩。有时还故意拉长了嗓子,让调走得远远的,以为有大歌唱家的风范,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献丑。一个专业八级的钢琴手被她吵得连死的心都没了。 刘萌回来后,听说顾永安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莫名发了一通脾气,怪他大意。 许可盈觉得刘萌是因为顾永安对她的疏忽发脾气。还一再解释:“不要紧的,星辰平时也经常一个人在家,何况她十几岁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家里有吃的,有喝的,她看看电视一天就混过去了。” 想来那个时候他们认定顾南笙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是不会发出半点儿声音的,他们只等着许可盈和冉星辰离开,再处理尸首。 所以,之后的两天他们就任冉星辰留在家里。 冉星辰照样去弹奏那架钢琴,完全放飞自我的弹一整个下午。她对这种手上功夫的活动从小就很喜欢,至于有没有天赋那是另外一回事。 冉星辰怎么也没想到,在顾家的地下室里关着一个几岁的孩子。 就在离她几十米的地方。 “如果我当时听到了你的求救声,我一定会打电话报警。可是,那几天我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到,可能是我弹的声音太大,太入迷了。也没想到那里面会有人,他们说你去参加夏令营了,要很多天才能回来。” 顾南笙说:“这不怪你,地下室被做过特殊的隔音处理,而且当时奄奄一息的我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但是,我能听到你的琴声和歌声。”那就足够了,让他足以有了对抗黑暗的勇气。 冉星辰又哭又笑:“我荒腔走板的歌声是不是让你连死的心都没了?那几天刘阿姨将行程排得很满,开始时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也让她非常忌惮,一再嘱咐我不要楼上楼下地乱跑。现在我才知道原因,我和我妈的突然造访,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所以,是你和许阿姨保全了我的性命,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顾南笙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等你和许阿姨离开后,他们打开地下室准备处理我的尸首时,发现我还奇迹般地活着,他们既慌张又畏惧,认定我是孽障,却也不敢对我再动歪心思。但是,还是决定把我送出去。” 冉星辰恨得咬牙切齿,只觉胸腔内一团火焰在燃烧:“他们就不怕你揭露他们的罪行吗?” 顾南笙冷笑一声:“说出去谁信?关于我是怪胎的言论,早在圈子里传遍了。阴郁,古怪,甚至变态,都是他们为我贴上的标签。从那个男孩儿死后我就被塑造成了一个魔鬼的形象。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别人都会觉得是我脑子有问题。我早就不是人们眼中的正常人了。” 这一切都是拜他的亲生父母所赐,刘萌言之凿凿,说自己的孩子是个恶魔。不过是为了故意魔化他,来掩饰自己的恶行。 都说虎毒不食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父母? 冉星辰脸色苍白,悲愤得说不出话来。 顾南笙定定地看着她:“你是唯一相信我的人,相信我的人性中还有光芒。还记得我十四岁生日那天你送的贺卡吗?” 冉星辰想了下,点点头:“那次我刚好去京都参加竞赛,想到是你生日,时间仓促,没准备什么礼物,就亲手做了一张贺卡。只是送去的时候,你父母都不在,那时你家里已经有了保姆阿姨,他说你在寄宿学校没有回来。我就把贺卡顺着门缝塞进了你的房间。” “我当时就在房间,只是不想见任何人,所以,阿姨对所有来家里的人都谎称我在寄宿学校没有回来。” 他坐在卧室的椅子上,先是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接着看到一个信封从门和地板的缝隙间被推了进来,他走过去,打开来一看,才知道是她来了。 “追光的男孩儿,勇敢地向前奔跑吧,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万丈光芒和幸福。生日快乐,快快长大。” 下面有她的署名,冉星辰。 他慌忙走到窗前,她已经快走出了院子。 那时的冉星辰十七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生得高挑纤细,扎着简单的马尾辫,每走一步都青春洋溢。 就在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身望过来。 那一天的时光顾南笙永远都记得,阳光像碎金子一般,洒在窗棱上,草地上,还有那个一转身,带着微笑的女孩儿的脸上。 她的笑容那样清澈明快,院子里所有浓墨重彩的金色阳光,和怒放的花朵都成了背景画,没有哪一样风景能及上她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个午后的顾家也成了顾南笙印象中唯一的一点儿美好,都是因为她。即将进入青春期的顾南笙,抑制不住的怦然心动,他感觉自己心脏的震颤,生命前所未有的鲜活。什么叫一眼万年?眼前的那个女孩儿就成了他一生无尽的幻想。 每每感觉生命就要枯竭的时候,想起她,就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也是他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她身边的原因。 第166章 仇恨终结者 冉星辰早成了黑暗中指引他前行的那道光芒,每次在他即将迷失的时候,都是那点儿光亮将他导回正途。这些年他不说守住初心,但至少没有再继续魔化下去,让自己变得十恶不赦。他坚守人性中的一点儿善,不被邪恶彻底吞噬,为的就是几年后再相见,有资格和她肩并肩。她不至于因为他的丑恶而嫌弃他。 顾南笙觉得,这就是人的趋光性。他一心努力的想向她靠近,一直以来就是趋光的表现。 在冉星辰身边他会感觉到踏实又温暖。她就像照耀在他心田上那道历久弥新的白月光,因为有了它,他才从此不再畏惧黑夜。 顾南笙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当时你为什么说我是追光的男孩儿?” 冉星辰偏头蹭了两下,显得乖巧异常:“你不是说等你长大了,要举着我摘天上的星星。我要那些星星是因为它们足够闪烁,你既然肯帮我,那我们就都是追光的人了。” 顾南笙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声音轻颤的说:“这些年在我心里,你就是光,而我永远是那个追光的人。”星辰,星辰,她不是光是什么?“就连我的命,都是你的。” 冉星辰神色一敛,盯紧他,“所以呢?你做那些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南笙起身走到窗前,夜更深更沉了,残留的灯光显得静悄悄的。一辆救护车忽闪着驶出医院,鸣叫声划破浓稠的黑夜,由近及远。世界又再度陷入宁静。 顾南笙淡淡说:“当时在你的记忆中看到顾永安,我也非常不可思议,想到冉叔叔的死一定跟他有脱不了干系。如果让你看到,你一定会跟我做出同样的推测。我知道心中装满恨是种什么滋味儿,爱能滋养一个人,恨却足以毁掉一个人。” 冉星辰道出她的猜想:“所以,你就将他出现的那部分记忆抹除,让我觉得我爸就是死于意外?” 顾南笙无奈的说:“冉叔叔的死困扰了你这么多年,我不想你刚从一个创伤中走出来,又陷进另一种痛苦中。反正最后我一定会让顾永安付出代价。置人于死地这种事,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的人。” “那我妈呢?”冉星辰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这部分真相是顾南笙最不想吐露的,因为它过分残酷。它会直接撕裂一个人的皮囊,将他最丑陋的真心展示给人看。 顾南笙不确定冉星辰能承受得了。 但是,看到她坚毅的眼神,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说:“先前我说在你的手机上安装了窃听设备,其实真正这么做的人不是我,是刘萌……我说顾永安对你们冉家充满忌惮,是真的。这些年刘萌和许阿姨交往密切,多半也是为了监视你们冉家。冉叔叔手里的东西一天没找到,他们就一天没办法安生。直到金诚药业二十几年的新闻被再度扒出,他们一下就坐不住了。不禁怀疑是否有人掌握了金诚药业的那部分罪证,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冉家。如果那份东西真在冉家,相比许阿姨,最大的威胁就是你,如果那些东西被你拿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除掉你,会降低未知隐患。我想你的车也是顾永安找人做的手脚。这些年一直惴惴不安的他们一定受够了。他们一边想除掉你,一边将许阿姨密切监视起来,如果不是装了窃听设备,他们不会第一时间得知东西找到了,并在你拿到之前上门窃取。” 冉星辰下意识攥紧胸口的衣料,隐隐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彻底清理掉冉志和的书房是刘萌替许可盈出的主意,来江城的那几天,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多年不做家务的精致女人,还亲自动手帮许可盈整理过。对待许可盈这个闺密,一直以来她是多么的尽心尽力,原来是别有用心。她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姐妹啊,不似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冉星辰不相信她能残忍如斯。 可是想到刘萌来江城平息事端时,迁怒顾南笙时那副恶狠狠的嘴脸,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她完全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与安危,只是不停的诋毁他。就连她都觉得刘萌有失风度了。一个对亲儿子都能下此毒手的人,朋友又算得了什么? 冉星辰替自己的母亲流下愤恨的泪水。 “这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接到电话说许阿姨出事了,我就想到了顾永安和刘萌。在宋长风的连环杀人案破获之后,我一直在调查一个叫徐涛的人,他是金诚药业总部派来的。许阿姨遇害后,我就直接让人将他绑架了,从他嘴里得知了许阿姨被害的真相,凶手的确是顾永安的人,已经早拿着东西离开了。那个对你车子做手脚的人,也应该是同一个人,这点徐涛不能肯定。” 冉星辰双手覆面,半晌没发出声音。 她一定觉得太惊悚难过了,纤细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须臾,她放下手,对他怒目而视:“其实早在我妈遇害前,你就做好了离开我的准备对不对?你已经决定了要帮我报家仇。这就是你急着帮我催眠疗愈的原因,你明知道欲速则不达,但你没有时间了。最后我妈又遇害了,你索性都揽到自己身上。那颗袖扣是你陪我上楼的时候,刻意留在那里的,你想以终结者的身份,结束这一切。让我痛恨你。而你一定会杀了顾永安和刘萌。到时候我既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难过,相反,家仇得报,还会让我感觉一丝欣慰。你以死平息了我心中的愤恨,我们之间扯平了,我就能没有一丝遗憾的重新过活了,是不是?” 真相是多么的触目惊心。任谁也不会想到,多年挚友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这样荒唐丑陋的世界他怎么忍心让她看到。所以,去到案发现场时,他就想到让一切伤害到此为止,干脆由他来做个了结。于是,离开的时候他把那颗冉星辰熟悉的袖扣扔在了沙发下面,为了保险起见,还刻意用许可盈的指纹沾过。 之后一切的爱恨情仇都会变简单。 她不用直视人性的丑陋,和人心的险恶。她只需单纯的恨起他。杀了顾永安和刘萌,最后他也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等到他死了,她会觉得是一报还一报,这世上所有看到的,看不到的罪恶都了结了。她不会对他有所亏欠,她这样独立,自信的女人,迟早会走出来,过上正常女人的生活。 第167章 以暴制暴 如果可以选择,他当然希望她的生活简单明快一些。就算脸上的笑容回不到十几岁时的那个午后,至少也该是平静而温和的。 他再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式来爱她了。 顾南笙拉过冉星辰,稳定她逐渐崩溃的情绪。他从未这样掏心掏肺的跟一个人说过话,不掺杂任何技巧的有感而发。 “冉星辰,你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你一次次伸出手来拉我一把,我早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即便活着,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一个人如果没了信仰,也不再有生的信念,那么,就只能沦为傀儡或行尸走肉。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不被善待,父母憎恶我,周围人视我为异类,他们只会用嫌恶防备的眼光凝视我,有个风吹草动,就毫不迟疑的将我推下万丈深渊,人性的冷漠我尝尽了。只有在你的心里,我是光芒万丈的,这对于我,是最难能可贵的救赎。为此我愿意坚守,不放任自己无止境下沉。不然我可能就是另一个孙耀华,或者宋长风。” 冉星辰紧紧抱住他,用力摇头,泪水流得更汹涌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沉进了令人窒息的水潭中。她艰难的发音:“不……不会的……” 他跟孙耀华和宋长风都不一样。 顾南笙在暗黑中跋涉得更深更久,但他的心里始终存有光亮。他就像夹缝中的一株青草,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他都斜刺着,努力向上生长。 她只是感觉心惊,如果她没在催眠中觉醒,没有洞悉他制造的假象,是不是他就要像个孤胆英雄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冉星辰痛心疾首:“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换取我平静的生活吗?你有没有想过,杀害我母亲的凶手如果换作是你,我会痛心千倍,万倍?不是你死了,我心里的恨意就能消除。你这样做,也有可能是将我推进万劫不复,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好过了。” 顾南笙见她抽搐得厉害,不停的帮她顺气,同时低声下气顺她的意:“我这么做,其实不是全为了你。宋长风的案子结束后,我就一直调查金诚药业,他们把一切都做得太密不透风了,想通过正常途径,掌握他们的罪证很难。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你知道在我手里的这个徐涛是什么人吗?” 冉星辰本能的摇头,她当然不可能知道。 “他就是那一晚在漫步云端酒吧将丁洁带走的人。” 冉星辰傻愣当场,一晚上得到的信息太多,而且都是爆炸性的,加上夜已经深了,室内的灯光也起到了迷幻的作用,让人的头脑照平时慢了半拍。 “带走丁洁的人?”冉星辰一下抓紧他的手腕,才猛地反应过来,失踪多时的丁洁有消息了。“到底怎么回事?丁洁她还活着吗?” 顾南笙遗憾的说:“丁洁一定凶多吉少,被他们送过去的女孩儿,后来都销声匿迹了?” 冉星辰一脸疑惑:“他们是谁?丁洁被送到哪里去了?” “是金诚药业的人。有一天我去金诚药业在江城的分公司,看到徐涛隐隐觉得熟悉,现实生活中我并没有见过他。离开刑侦队后,我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徐涛和金诚药业的业务运营上。最终认定监控视频里的人是他,是在我拿到他的详细资料之后。我发现王可儿就是徐涛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来江城拓展业务,带了几个亲信,其中就有王可儿。重回江城开疆拓土,一定会派几个得力干将,但这个王可儿资历和能力都很平平,当时我在核实王可儿的资料时就很纳闷,她是怎么进到这个核心团队里来的。我怀疑是王可儿把丁洁送到徐涛手中满足他的某种癖好,才得到的重用。 后来许阿姨遇害后,我直接控制了徐涛,证实了我的猜想。徐涛需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进行性贿赂,起初他的目标是王可儿。王可儿为了自保,把丁洁贡献了出去,并得到来江城工作的机会。在得到丁洁后,徐涛连夜把她送给了金诚药业总部一个领导。这表面看来像是性贿赂,在职场中并不罕见。但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还记得吗,当时去孙耀华的住处挖掘尸体时,失踪女性的尸骨跟找到的对不上,缺了几具。当时我们揣测或许还有一个犯罪团体存在,我怀疑就是金诚药业。在他们的高层间有一个卑劣的游戏,远比性贿赂邪恶,下属或分支进献年轻女性供上层领导享用,而那些被送去的女性最后一定惨遭毒手。据徐涛自己说他把人送去后,就不再过问了,这是规矩。是跑了,还是死了,没人知道。” 冉星辰适时提出疑问:“你的意思是,孙耀华是金诚药业这个犯罪集团的分支?” 顾南笙若有所思:“他手上有一种特殊的违禁药品,一般的途径一定拿不到。我怀疑一直以来他和金诚药业都存在着某种交易。丁洁失踪后,我们在调查王可儿的时候,那个因意外事故和王可儿一起撞死的司机,就是被孙耀华做过心理辅导,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他很有可能是孙耀华派出去为徐涛善后的。但是,据徐涛说他完全不认识孙耀华,王可儿出事后,他也以为是意外事故,还不由松了口气。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贿赂的那个人认识孙耀华,他怕连累自己,所以在背后找孙耀华帮忙平事。但不管怎么样,都说明孙耀华跟金诚药业存在某种联系。至于,他是不是分支,不好说……” 其实就连存在其他分支的说法是否准确,现在顾南笙也不确定。 之前那个叫阿四的人说在江城的各大酒吧,还有一条贩卖违禁药品的隐线,只是埋得很深,很难发现。他专门调查过了,没发现任何跟金诚药业相关的蛛丝马迹。就连徐涛也不知道金诚药业有这样的业务。如果金诚药业真的是个犯罪团体,只能说明他的犯罪相当隐蔽,而且分工明确。这就相当于孙耀华手下的那些傀儡互不相识是一个道理。每一种犯罪都是相互独立的,不会彼此波及。 “毕竟除了孙耀华之外,至今没发现第二个跟他功能相似的人。最早让我对金诚药业产生怀疑,是多名死者的体内都检测出了成份不明的违禁药物,再加上二十几年前的新闻,这些绝非巧合。最后许阿姨因一份药物检测报告丧命,更让我肯定金诚药业一定从事某种犯罪活动,但是,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就连那份报告上写的什么,他们也无从知晓。 “那然后呢?如果实在找不到金诚药业犯罪的证据,你打算怎么办?”冉星辰猛地发问,并凌厉的盯紧他。 顾南笙眸光闪烁,却没办法对她撒谎,有时候冉星辰眼中的清冽,完全可以直击人的灵魂。 他淡淡说:“像你说的,以暴制暴。只要我知道哪些人是有罪的,就可以直接对他们进行惩处。别忘了,在孙耀华的麾下,还有很多亡命之徒,我知道怎么让他们现原形。孙耀华手里有的东西,金诚药业也有,只要我掌管了金诚药业,就一定可以拿到。我知道那些东西会像毒品一样对他们产生致命的诱惑,那种快感是他们所需要的,不会轻意在他们的血液中淡去。而我跟孙耀华一样有操控人心的能力,我知道怎么让他们为我所用。” 冉星辰那种极度心惊的感觉又来了,忽然嗓音尖厉:“像孙耀华一样操纵那些恶魔,再去对抗另外一些恶魔吗?然后呢,再一一处决他们,完全绕过法律对所有案犯进行讨伐?可是最后你将置自己于何地?” 第168章 最是可怜人 在顾南笙看来,这种牺牲是完全值得的。尤其按照他最初的设想,他死了就能平息冉星辰心中的恨意,又避免她看到人性的卑劣,在他看来就是值得的。 而且他又不会白死,他会拉上所有案犯当垫背。如果人的灵魂能洗尽铅华,他觉得这样也能将自己的罪恶洗尽了。 当然,这样的话他不敢对冉星辰说,现在她的情绪一触即发。他只能尽量帮她做理性分析:“现在想通过搜集证据,惩治案犯几乎很难办到。不要说密不透风的金诚药业,光是孙耀华的那些同党,就足以让人束手无策。何况获取罪证需要时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谁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的人遇害?” “即便如此,也不能采取极端的方式。”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气势汹汹的周成林就站在门口,他可不是有意来听墙角,是顾南笙进来的时间太久了,他担心出现什么意外。而且,到了这个时间夜风已经相当凛冽,车里也不御寒了。他一上来,就听到冉星辰尖声质问顾南笙的话,他又不傻,一下就会意了。关于顾南笙逞英雄的事他早想说他了。“你想凭一己之力惩治所有犯罪吗?简直胡闹!我看你就是国外待久了,受了个人英雄主义的不良影响。法律是干什么的?除了惩治犯罪,还维持社会秩序。有的时候它或许真的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达到惩治犯罪的作用,但是,老话说得好,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它不会缺席。如果每个人在面对犯罪的时候,都像你一样,这个社会不乱套了?” 周成林一阵咆哮之后,病房内先没人回应,倒是将值班的护士引来了。 睡眼惺忪的护士一脸不满:“这里是病房,你们这样大吼大叫会影响其他病人休息,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她精神了一点儿,看到只有冉星辰一个人穿着病服,脸上更加不耐烦:“你们都是什么人?谁准你们上来的?” 周成林忙笑着解释说:“对不起啊,姑娘,我们是病人家属,马上就走。” 小护士驱赶人马上离开。 时间真的不早了,周成林还要带顾南笙回市局。 顾南笙转首看向冉星辰,他心里很不放心,还不知道冉星辰具体伤到了哪种程度。光看她的一只手是不能动了,走路的时候,一条腿也不利索,没一个家属照顾她…… 冉星辰看出了他的担心,“我没事,就蹭破点儿皮,没有断手断脚。” 顾南笙薄唇轻抿:“不许到外面吹冷风,不许抽烟。” 周成林在一边说:“局里明早会派人过来。”他嘱咐冉星辰好好休息。 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冉星辰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她躺在床上默默的流眼泪,之前从未觉得顾南笙是个可怜人。刚见他的时候只觉得光芒万丈。现在才知道他是被世界遗弃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可以牺牲的那一个,因为无足轻重。所以,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仿佛是偷来的,时间一到就要乖乖还回去。一点儿心之所依也没有,更别说所谓的归属感。 冉星辰很难想象这些年顾南笙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 第169章 将功补过 当他死里逃生,被命运彻底放逐的时候,他就成了一撮摇曳的鬼火,连只鬼影都不算了。正是因为情感的匮乏,她给的一点儿温暖,哪怕当时只是无心之举,就成了他内心深处坚守不渝的信念,舍了命的去追随。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都是需要光的,它的明亮与温暖,对黑暗中跋涉的人而言,更是难能可贵。 那么多年顾南笙的心中都是一片荒芜,并且没有半点儿微光渗入。所以,当她偶然间点亮他的生命时,他就像一只扑火的蛾,追着那点儿光亮一直跑,一直跑,才不至于在暗无天日中迷失自己。 这样的顾南笙无非是令人心痛的,冉星辰想到命运施加在他身上的这些,已经不是简单的几次疗愈就能抚慰的创伤。谁能想到一个内心千疮百孔的人做的却是疗愈别人的工作。冉星辰想,他的老师错了,顾南笙的敏锐并非他是个左右脑同时运作的人。而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更容易被触及内心的柔软与伤痛。 所以,顾南笙骗了所有人,他不是没心没肺,情感只能靠模仿的冷血兽。相反,他有情有义,柔情似水。只是因为惨遭亲人的背叛,才本能的为自己加上了一层保护色,让自己看起来冷血无情,百毒不侵。 想到这里,冉星辰胸腔内憋闷得厉害。又想到自己乃至他们整个冉家这些年都活在一个骗局中,最后还把所有亲人的命都搭上了,她就忍不住的浑身发冷,颤抖不止。 恨不能直接跑到京都手刃仇人。 这样她更懂得了顾南笙的良苦用心,他为什么要极力掩盖一切。 回市局的路上周成林自己开车,他早把司机打发了。 所以,直接开门见山:“我能理解你为了冉星辰,想掩盖担负起一切的心情,但是,这不是能逞英雄的时候。而且,抓罪犯是警方的事,我们竭尽所能,不会放过一个罪犯。同样,也不希望看到一个无辜的人牺牲。” 顾南笙听他这意思,是和冉星辰聊过了。冉星辰早把她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周成林,今晚她也不是单纯地从他嘴里得到答案,多半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想。他们都把他当成了孤胆英雄。 他故意冷笑一声:“周队,你误会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伟大。我做那些事,不是在为民除害。 而是将那些人当成复仇的武器。” 周成林神色严厉,以警告的口吻说:“以后复仇两个字就不要再说了,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顾南笙知道他在保护他,但是,现在做这些已经是徒劳。 “我绑架徐涛已经触犯了法律。现在就连顾永安和刘萌也处在我的半软禁状态。”顾南笙直言不讳。连他进入到金诚药业,就是为了锁定案犯,然后利用孙耀华那些余党将对方一一歼灭,金诚药业连带整个顾家都会在他的手中土崩瓦解,也都不隐瞒。他告诉周成林:“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你知道,我的计划已经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没人能阻挡我。作为执法人员,你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收渔翁之利。时候一到,我会自行伏法,完全不用你来抓我。” 周成林气得捏紧了方向盘,“你信不信就凭你这一番话,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顾南笙靠在椅背上,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你们警方办案不是最讲证据吗,什么时候凭借几句话就能胡乱抓人了?再说,从你程序违法,故意放水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跟我站到同一条船上了。这个时候你才想到惩治我,会不会太晚了?” 周成林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南笙一眼,他只是从冉星辰那里洞悉了一部分顾南笙的意图,但是,对于顾南笙特殊的成长经历,他却一无所知。周成林忽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才会长成他这副模样?稳重又城府,很多时候你很难相信他是个二十几岁的人。 在他看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说个个像他儿子那样不成器,但大都心性不定。可是,顾南笙却时时刻刻如老僧入定。 顾南笙猜得没错,他们去京都抓人有配合他演戏的成分。冉星辰笃定顾南笙回到京都,不会野蛮地杀伐掳掠,以他的性格他会先收集顾家的罪证。但是,以他先前和市局的关系,加上他有打入敌人内部的先例,金诚药业会一致对他的加入充满怀疑。 所以,冉星辰才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控告他。 周成林紧赶慢赶,一天一夜之后才赶到京都,又刻意选在下班高峰期高调将顾南笙带走,就是为了“丑化”他,表示他们已彻底解除合作关系,便于他被反派同化吸收。不管怎么样,他们这么助力一把,他融入金诚药业的步伐会加快。 没想到对于他们的做法,顾南笙早就心领神会。 有的时候周成林觉得跟聪明人打交道,能省去不少唇舌。 “还是那句话,复仇的话不要再说。你到金诚药业收集犯罪证据,能收集到多少,算多少。算是将功补过。至于徐涛,既然确定他和丁洁失踪案有关,我们会立即对他进行逮捕。至于你绑架他的环节,我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你得知道,我们警方办案是不讲私交的,而且,素来奖惩分明。希望这次之后,你好自为之。不要再捅出更大的窟窿,到时候才叫的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 顾南笙自始至终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说。汽车已经驶进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夜色浓稠得连车轮都转动缓慢起来。发动机发出疲惫的嗡嗡声,那股子沉闷的劲头像极了几十年前长途跋涉的绿皮车厢,气流阻塞,灯光昏暗,气奄奄的乘客,脸上满是疲惫。 周成林知道顾南笙没有睡,每个字他都听进了耳里。年轻人只是不屑,心里还在较着劲儿。 其实他也有些累了,想像那列火车上的人一样,不管睡不睡得着,都闭目休息一会儿。但是,他不能。 此刻,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说实在的,你刚来市局的时候,我顶看不上你。不光觉得你年纪小没什么本事,重要的是你让我觉得不稳重。一个不稳重的人到了我这里,注定是个麻烦精。” 顾南笙毫无脾气的说:“我知道,从我们见第一面我就感觉到了。” 周成林又说:“后来连续破了两个案子,我不得不承认,年轻人脑子活,有魄力。重案组需要注入这么一股活力,有助于突破壁垒。但是,你说一直以来老刑警们的谨小慎微就都错了吗?都是墨守成规吗?当然不是。法律是一部运行的庞大机器,它是沉重的,保守的,但是,太多变了,容易失去方向。操作它的人也是,有勇有谋固然是好事,但是,如果执行它的人个个都胆大妄为,那么,它破坏的不仅是社会秩序,它会辗压伤害更多的人。我知道人太墨守成规不好,但是,你不能否认这个社会需要秩序,它需要一些循规蹈矩的东西,不能一天一个样地总变,否则就形不成规矩,还怎么让人遵守?像你这种,脑子活,惩治犯罪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的,我们却不能推崇,不是老刑警们都胆小如鼠,不敢尝试。是怕这种风气一旦形成了,整个社会就变成了角斗场。到时候受苦的只能是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法律就失去了它最终的意义。” 第170章 赎罪 顾南笙从来不怀疑一个老刑警的坚守,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守的信念。尤其周成林干的这个行业,烈火烹油,更会磨砺出一种坚硬的东西直插心间,根深蒂固。有时候将他们整个人击碎了,信念也不见得会破裂。 “我从没刻意想过要去挑战秩序。挑战秩序,应该是对秩序有深刻认知和感受的人才会有的想法。”而他散漫不羁,秩序对他而言是无形的,所以,也起不到多强的规范作用。 周成林想想也是,好比执法的人,才动不动就拿法律说事。 “如果维护秩序的人,都来挑战秩序了,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周成林发出一句感慨。 顾南笙本来盯着茫茫夜色,任车一点点地穿透黑夜。听了周成林的话,他忽然转过头来。 “周队,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周成林被他突如其来的紧张情绪吓了一跳,神经猛地就拉紧了,他机械地重复:“我刚刚说如果连维护秩序的人,都来挑战秩序了,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反应过来,又问:“这句话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是了,维护秩序的人更贴近权力中心,也更让人不设防。所以,一旦出现缺口,问题也会更大。 “你记不记得当时我打电话举报漫步云端酒吧有人嗑药的时候,是谁带队去那里做的检查?后来不是说只查到几个醉鬼,没发现有人嗑药的问题。” 周成林闻言反应了一下:“你是怀疑当晚去检查的人有问题?” “不一定是当晚执行任务的人有问题,但是,保不准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派出所里出了内鬼,提前通风报信,才导致去检查的片警们扑了个空?” 周成林对着顾南笙再次发出疑问,实则是在问他自己。当晚片警们搞的是突击检查,但结果仍旧扑了一个空。还有,就是那些娱乐场所日常就在片警的监控范围内,他们之前了解过情况,监控设备老旧,存在明显的监控死角,但是,负责人却称没有问题。除此之外顾南笙怀疑酒吧内有一条隐形的出售违禁药物的线,埋藏得滴水不漏,或许也是有人刻意打掩护的缘故。 周成林翻涌的思绪瞬间停止,他拍打了两下方向盘喃喃:“许爱国啊,许爱国……” 丁洁失踪之后,周成林曾打电话质问过许爱国,还说时过境迁谁还知道对方什么样,是不是早已失去了本心,变得面目全非。 回到市局,周成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蒋中兴去查当晚执行任务的人。还有那些娱乐场所的责任监督人。最后他对蒋中兴说:“秘密调查一下所长许爱国,要全面,尽快把他的资料拿给我看。” 怀疑老战友是最令人痛心的,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受各种利益的诱惑,很多人就是发生了改变。 蒋中兴走前说:“周队,那个姚美娜的时间到了,她闹腾得厉害,把值班的几个人都折腾烦了。怎么办?放她走吗?” 周成林才想起那个花枝招展,调色盘一样的女人。 “明天天一亮就放她走。”他们带她过来,本来也没什么用,无非就是走个过场。他心知肚明,她是在满嘴跑火车。 天亮之前最紧要的是将徐涛逮捕归案。顾南笙已经交代了仓库的具体地址。而且,这件事一定要由周成林亲自带人去办。 时间一到,顾南笙也从市局离开。虽然短短一天的时间,还是引发了不小的反响,市局外面围满了记者。这样的情景顾南笙早已司空见惯,而且,相比以往不同,这回是他乐意见到的局面。现在他最不害怕的就是声势浩大。 舆论尽管毁坏他的名声,肆意渲染他的邪恶。他越邪恶,对一部分人而言,就更具人格魅力。 跟顾南笙一样张扬的还有姚美娜,先他一天重获自由的姚美娜有足够多的时间把自己打扮成一只亮眼的花蝴蝶。她的装扮依旧很刺目,指甲和嘴唇都是那种滴血的红,衬着她苍白的皮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嚣张的美丽。 这种女人其实很能对人的视觉产生冲击,尤其男人,大多会喜欢她身上的狂野气息。这也是姚美娜步幅张扬,自信满满的原因。她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得意地走向顾南笙。 只见顾南笙眯了眯眼,像是被亮光刺到。 两人凑近后,不知说了什么,很快穿过人群,上车离开。 姚美娜对刚刚顾南笙的反应很满意。 “是不是清汤挂面吃久了,开始怀念大鱼大肉?” 顾南笙说:“我的口味一直偏清淡,你又不是不知道。” 姚美娜啧啧:“所以啊,看你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我看你比之前瘦了好多,乍一看到你,我都要认不出来了。果然你是中邪了,被妖精吸食得精元都要不剩了。” “我看你是鬼故事看多了。”顾南笙不再理会她,只问:“他们问你什么了?” “还能问什么?”询问侧重就在于许可盈遇害那天,她的行动轨迹,以及和顾南笙见面的经过。被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问起在监控盲点内,两人在车上那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姚美娜知道他们想通过她反复阐述的过程,找出她话里的漏洞,证明顾南笙中途可能离开了,不在车上。 她就故意装傻充愣,反正不怕别人误会两人的关系。越是跟顾南笙熟悉的人,她越要暧昧一笑加深那样的认知。 “太久没见面了,叙旧聊天喽。不然你们警方以为我们在干什么?杀人越货吗?” 看她那股浪荡样,他们也就不再问了。看样子不像审讯,更像是八卦,但又都是抹不开脸面的愣头青,非常的放不开,她稍微表现得不正经一点儿,他们就作罢了。 想到这里,姚美娜笑得花枝乱颤:“真是傻得可爱。” “傻的不见得是他们。”顾南笙瞥了她一眼,淡淡说。 姚美娜想到什么,“见到你的老情人了吗?戾气好重的一个人,之前她还说要刮了我的脸。你见到她,她估计会断你命根子。” 顾南笙看也不看她:“断了也不给你用。” 姚美娜顿时变得很恼火。她猛地一踩刹车。这么危险的动作不是将车打到路边做出的,而是原地踩停。后面一辆奥迪险些追尾,司机探出头来破口大骂。 顾南笙伸手按开双闪:“你有病啊?” 姚美娜天生就是这种不管不顾的人,火气来了她都敢去撞人。“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感激我吗?” 顾南笙冷着脸:“感激你什么?这是给你赎罪的机会。” 姚美娜微微一愣。 “赎什么罪?我有什么罪?你杀了人,我帮你做不在场证明,我还帮出罪来了是不是?好啊,我们现在就掉头回去,你向他们揭发检举我,就说我做伪证……” 顾南笙声音平静:“在国外,关于我杀人的言论,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吧?” 姚美娜激烈的情绪也像被踩了急刹车,瞳孔忽然放大,像要弹射出去。 “你少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说的?我干嘛要污蔑你,说你是杀人犯,对我有什么好处?” 第171章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意外刚发生的时候,未引起任何人的质疑。当时活动即将接近尾声,所有人都体力不支。而且事发突然,他下意识伸出手来,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一条手臂还被拉得脱臼。结果没撑到救援赶来,手中的人就从他掌心脱落了。 校方和相关部门做了相关的了解后,这件事就按意外定性了。异样的声音来自两天后,说他故意杀人的言论横空出世,大风一样刮过整个校园。 流言蜚语的威力有时候相当于利器,警方开始对他正式立案调查,最后虽然没有证据,他被无罪释放。但是,关于他杀人的认知却早已深入人心。大家反倒因为没有证据更加惧怕他,觉得他不仅凶残,还狡猾。 顾南笙不傻,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流言最早出自哪里。他很快就将目标锁定了。 “对你的确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但是,可以满足你的变态欲。你化浓重的妆,喝最烈的酒,还有多到数不尽的性伴侣……都说明你心里的极度匮乏,从你被家庭舍弃开始,你心里就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失的洞需要你用更多的东西去填满。所以,你所有的需求都是极致的,无限膨胀的。就连我们的关系也是。你分明知道我对你还算照顾,因为你是我老师的养女,也因为我们都惨遭家庭的背弃,仅此而已。但是,你非要把这段关系渲染得面目全非。为此,你进入一种不真实的幻想状态。觉得你痛恨的姐妹从掌心脱落,就是我不惜为你杀人。为了让自己信服,你刻意制造这样的流言蜚语让所有人都那样以为。姚美娜,我们之间不可能的。经历过创伤之后,我们的心理表现大相径庭,你的心理被挖去了一大块,急需被各种膨胀的欲望填满,你应对创伤的办法是急切而贪婪的。你在疯狂找补。而我不一样,受到伤害之后,我连胃口都变清淡了,这世界对我而言也是淡到极致。比起疯狂的填充,我更多的是厌弃。比起你的疯狂补足,我则是自我封闭,对人世的很多东西都不再渴望。当你编造出那样的谎言时,我之所以不去澄清辩解,也是因为这件事它走不进我心里去。包括很多人也是这样。所以,姚美娜,醒醒吧,我们完全是两类人。你也不是我会心动的类型。” 姚美娜被他气得发癫:“你心动的类型是什么?那种性冷淡的类型吗?” 顾南笙勾了下唇角邪恶的笑了:“一直以来你感受的都是最粗俗的肉欲,你根本不知道极致的欢爱是什么,你怎么敢说别人性冷淡?” 如果最后连她的一点儿女性魅力也被否定了,姚美娜就真的感觉自己一无所有了,这种被掏空的匮乏,或者说从未被真正填充过的空虚让她恼羞成怒。 她忽然不再说话了,猛地踩下油门,下一秒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弹射了出去。 “既然你不肯为我杀人,那就陪我去死吧。” 姚美娜驾驶的是顾南笙的那辆大suv,发怒后的它横冲直撞,活像一只发了疯的猛兽。 姚美娜以为顾南笙会大声求饶,或者干脆吓尿裤,她用这招治过其他男人。事实证明人人都怕死,再人模狗样的男人经历这一幕也会魂飞魄散。 但是,顾南笙坐在副驾驶上纹丝不动,他是真正不怕死的人。 姚美娜突然心灰意冷,残酷的认知直击心田。在跃过一个路口后,她猛打方向盘,最后车头“砰”一声撞到护栏上,安全气囊弹跳出,给人的心口重重一击,那种非常窝心的感觉。 直到此刻,才终于见出顾南笙的愤慨,他的确不怕死,但是,他不想跟她一起死。 他愤怒地扯开安全带,跳下车时说:“这辆车当是我最后送你的,不用赔了,你好自为之。” 他大步离开了。 姚美娜怔忡地坐在驾驶座上,正有警车呼啸而来。她在一辆毁损变形的车里,看着陌生城市升起的朝阳,相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她再度遭受到了遗弃。她接着又想到好像不止一个人说过她有妄想症,她极其喜欢夸大事实,不管是恨,还是爱,总会被她极度放大后,来直捣心田,或满足她膨胀的胃口和虚荣心。她是那么喜欢虚张声势。一段关系原本很平淡,却被她想象成浓稠的血液,最后很多人都纷纷离她而去了,他们给她的反馈就是时间久了,会被她给缠死。 一个欲望强烈的女性刚开始会让人感觉热情如火,过不了多久就会让人感到窒息,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那些男人都比不上顾南笙给的重重一击,别人只会让她倒胃口,而顾南笙足以令她心碎欲裂。 姚美娜盯着远处的红日,眼睛里绽出两盏幽红的火苗。 镜头前的姚美娜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希望顾南笙能回头。所以,她要极尽所能地在人前展现她的女性魅力,一丝余热都毫不保留地全部散发。就算不能让换回顾南笙,至少可以让镜头前的无数男人为她垂涎三尺,这也能让姚美娜感觉到莫大的满足。她喜欢因自己的容貌而备受瞩目,别人用目光生吞活剥她,却从不被她视为一种亵渎。 而顾南笙却觉得这恰是她的病态所在。 她这种喜欢在公众面前搔首弄姿的毛病要是不改,早晚要吃苦头。 谁知道在镜头之后,有多少眼冒绿光的凶兽和变态,姚美娜早被当成猎物盯紧了。有时候不刻意引起变态的注意,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很显然,姚美娜扭曲的心性让她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还有得不到就毁掉,也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现在她的意图就是要顾南笙悔不当初。 “他是杀人凶手,还企图让我帮他做伪证……哦,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应该早有耳闻,关于他杀人的传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姚美娜尽可能地煽动起大家的讨伐情绪。女人恶毒起来势不可当。关于顾南笙杀人的言论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她不仅不知道悔改,还变本加厉。 但是,顾南笙对她今天的表现相当满意,就连她今天的装扮,他也觉得好极了,从没这样顺眼过。 他和那些野兽联络的桥梁,就这样被姚美娜打通了。而且,她还把自己当成诱饵,成功地替他抛洒了出去。 现在顾南笙只要定向发出信号,不信那些游走在阴沟里,因为孙耀华的死而变成无头苍蝇的恶魔们不对他做出回应。 顾南笙气定神闲地关闭视频。 今晚他要回京都去了,但是,走之前他想再见冉星辰一面。 第172章 你不想娶我吗 冉星辰早晨输完液,等医生查过房,她就直奔市局。 听说周成林连夜就将徐涛逮捕了,在郊区的一个旧仓库里……为此冉星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周成林说徐涛除了被限制了自由,没受到什么人身损害。她才终于放下心来。说明顾南笙做事是有分寸的。 转而她又开始担心肖义。 徐涛对自己在酒吧带走丁洁的罪行供认不讳,整个过程都是有预谋犯罪。他需要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进行性贿赂,一个领导好这口,不然他江城总负责人的职位是怎么来的? 整个作案过程和顾南笙之前说的大体相同。 冉星辰觉得最令人心惊的,就是身边有一个像王可儿这样的朋友。 表面文文静静,让人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要了丁洁的命。 据徐涛说王可儿工作能力非常一般,公司已经想着开除她。现在很多大学生都面临相似的窘状,专业水平稀疏平常,一点儿吃苦耐劳的精神也没有,在这个人才济济的社会,想立足太难了。 比起努力,他们更愿走歪门邪道。经过几次失业的王可儿,难保不动歪心思。 徐涛就是掌握了她的这种心理。年轻小姑娘的心思最容易拿捏了,他这种职场老油条三言两语就能让她上套。 为保工作不择手段的王可儿最终将自己的大学好友进献了出去。 “那个小姑娘,长得挺机灵,其实挺蠢。” 这是徐涛在审讯室里对王可儿做出的评价。 回到办公室,肖义果然在。 他石化了一样坐在椅子上,等冉星辰走近,才发现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眼睛都哭红了。 丁洁的死彻底被证实了,肖义抱着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冉星辰用那只完好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还有丁洁父母那边也需要给个交代。” 肖义感受到那只手掌的温度,忍不住又哽咽了下,他难耐地唤了一声:“师姐……”好半晌,才说:“丁洁死的时候,是不是经受了很多痛苦?” 有那种需求的大都是些变态,玩弄女性他们有很多残忍的新玩法,想来被折磨至死的女人不仅痛苦,还很屈辱……就像颜宁,听闻死的就非常不体面,他们在尸检的时候已经见识到了,想想就让人心惊胆战。 如果单想这个,就不觉得顾南笙以暴制暴有多过分了。 等冉星辰安抚过肖义,顾南笙已经从市局离开了。闻风赶来很多记者,一大早就闹哄哄的。 周成林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他有些心神不宁,事实上他不太能琢磨透顾南笙的想法,像他一直说的,顾南笙的脑子太活,转得也太快了,想跟上他的思路很难。有的时候顾南笙一个行为导致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后知后觉还要转悠好一会儿。 顾南笙临走前说保证会配合警方工作,不会乱来,周成林在想,那话到底有几分的可信度。 他真能放弃家仇,完全配合警方办案吗? 他分明知道,不管警方的办事方法,还是办事效率,因受各种现实因素的影响,都很受顾南笙诟病。顾南笙思维缜密,行动上却有冒险家的精神,他喜欢险中取胜,让人反应不及。想到这里,周成林就一阵心慌,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违背程序和制度地相信顾南笙是对是错。 或许在他的骨子里也是有一点儿冒险精神的吧。 他烦躁的点着一根烟。 直到冉星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他才稍微安下心。一定程度上冉星辰也能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周成林发现冉星辰比任何人都了解顾南笙,重要的是她对顾南笙有一种笃定,这种心理很能感染人。会让一旁的人也能跟着打消疑虑。 姚美娜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出现在江城的公众视野中的,亲口指认顾南笙的罪行。 专案组忙得午饭都顾不上吃,审讯完徐涛,正准备去逮捕徐涛供出的领导。 会议室内周成林刚部署完成,就接到董连军的电话,开口对他一通责骂:“周成林,你小子什么时候生反骨了?一天不闹出点儿动静,你不安心是不是?顾南笙和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事实弄明白了吗,就放人?你看看舆论沸腾成什么样了,要是让我查出你中间有一点儿徇私枉法,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周成林被骂得一个头两个大,血压一下就上来了。他硕大的脑袋晕了好一会儿,最后勉强稳住心神,顾南笙说了他不会胡来,冉星辰也说顾南笙做事有分寸,而他自己既然选择相信他,那就得沉住气。 虽然他对姚美娜的突然倒戈也很莫名其妙。那个女人跟顾南笙分明是一伙的,之前在审讯室里东拉西扯的,很明显是在袒护顾南笙。现在又指认他杀人,虽然作为一个老刑侦人员,周成林一下看出她这是在哗众取宠。她这样只会在舆论上造就一点儿声势,但是,做为指控别人杀人的证据完全不够。光凭凶案发生的那段时间,顾南笙不在车上,就认定他是杀人凶手,这怎么能站得住脚? 周成林仔细观看视频后就更安心了。 这一回冉星辰却恰恰相反。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心里很乱,但是,神经却变得异常敏感。 她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回到医院的时候,心里依旧很不平静。她和衣躺在床上,直到半下午的时候,滴滴答答的声音将她敲响了。外面在下一场冷雨,每一场深秋的雨水都是凄厉的。它们自己像子弹,还带来一场无法抵御的寒。被中伤之后的世界一片萧瑟。 冉星辰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穿上外套离开了医院。 到了晚上她又有点儿发烧。 值班护士说:“你是我见过最不听话的病人了,怎么能说跑出去就跑出去呢。” 她让冉星辰服下了退烧药。“躺一会儿吧。稍后再量一量温度。” 冉星辰缩进被子里,脑袋昏昏沉沉的。 没一会儿,病房门打开。很快有人走到床前,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冉星辰蓦地睁开眼睛。 “顾南笙……”她就知道他会来。 顾南笙俊眉微蹙:“在发烧吗?脸怎么这么烫?” 冉星辰没有回答他,只说:“你身上有凉气,正好过来给我降降温。” 顾南笙不会傻到用身上的凉气去冲击她,他先把风衣外套脱掉,里面是雪白的衬衣,薄薄的衣料上有他的温度,他伸手将她捞起来,抱进怀里。满心的失而复得,一时间让人非常感慨。想想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那段日子是最愉快的,每天都离得她很近,想抱还是想亲,触手可得。 不要说冉星辰,顾南笙何尝没生出过那样的想法,要是一辈子能这么生活下去就好了。 正想着,有什么东西套到了他的手上。他低头一看,是一枚戒指。一下愣在那里:“冉法医,你什么意思?在向我求婚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不想娶我吗?” 顾南笙就要脱下来,“就算求婚,也该是我向你求,这种事就要男人主动啊。” 冉星辰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先放在你那里保管,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你就来跟我求婚。到时候我们再为彼此戴上。”她扬起手来晃了晃,自己的手上也有一枚。钻戒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不是大到夸张的那种,却仍旧晃得人睁不开眼。 顾南笙自始至终轻眯着他的桃花眼,仿佛惧怕裹挟着的东西倾泻而出,因为太珍重了,所以,要小心翼翼的裹着。 “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下午。” 她是想用戒指套牢他。 顾南笙知道她的用意,戴上这个戒指,就算私定终身了,两人之间有了一种约定,他得回来娶她。自古以来这种事不好辜负人的,否则荒废的可能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这是何等罪过。 但是,履行约定的前提是他得完好无损地回来,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顾南笙叹了口气,重新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她真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没人比她更懂他。她什么也不说,一个动作就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尽了,他不答应她都不行。 “回答你之前的问题,谁说我不想娶你,我做梦都想娶你……早在十几年前的那个午后,我就对你心动不已了。这些年你在我的心里就没从走出去过,一时片刻都没有。说我不想娶你,我的心都不答应。所以,你放心,我会遵守承诺,不会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 冉星辰吸着鼻子,“嗯”了一声,可是,看到姚美娜对记者发表言论的时候,她就忽然很恐慌。她相信这应该在顾南笙的掌控,或默许之内,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可是,他允许这种意外发生的目的是什么呢? 第173章 自顾不暇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些残害女性生命的恶魔,姚美娜在他们眼中无疑是天生的尤物,她很怕顾南笙和恶魔做交易。那样他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失去所有亲人的冉星辰,不能再失去顾南笙了。 顾南笙订了晚上机票,时间差不多了,他要动身去机场了。 “好好听医生的话,快点儿把伤养好,不要让我担心你。” 冉星辰感觉到他的去意,从他怀里退出来。 “我知道。” “不要再偷跑出去吹冷风了,你自己就是一个医生,有点儿常识。” 冉星辰只顾点头。 她喉咙发紧,怕一张口音就破了。 顾南笙看她安静的样子,心生不舍,捧起她的脸给了她扎实深长的一个吻。他时常这样吻她,恨不得揉进骨子里。爱一个人到了极致,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仿佛怎么样都觉得不够,连一起赴死这样极端的想法都想得出。 “等着我。”顾南笙和她头碰头地喘着粗气。 冉星辰点点头:“好,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事。” 顾南笙勾起一侧唇角。 “放心吧。” 他把她重新安置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如果不是时间有限,他想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可是,不行,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生命的价值经历得越多,越能体会。 顾南笙拿过风衣重新穿好。下摆猛地被冉星辰揪住:“周队他们审讯过徐涛了,你采取那样的方式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他为什么没有揭发你?” 这本来是她一直担心的,怕徐涛落网后,顾南笙的绑架罪也跑不了。 可是,让她和周成林意想不到的是,徐涛并未反咬顾南笙。 顾南笙抓起她的手,“他不敢反咬我,我用他的女儿做威胁。”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父亲的,为了孩子可以不顾一切。“只要我不动他的女儿,他就甘愿伏法,而且,不会把我交代出去。” 冉星辰了然。 “可是,顾家那边你怎么交代?他们一定已经知道徐涛最先落在你手里了吧?” 顾南笙微微笑了一声:“就算顾永安知道徐涛是被我绑架的,我从他嘴里硬性得到一些东西。但是,只要我不承认,徐涛自己也不说,他有什么办法?向警方揭发我吗,他又没有证据。何况他比谁都更希望徐涛能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只要不牵扯到他,他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那他不会跟公司里的人揭发检举你吗?只要他告诉金诚药业的股东,是你把徐涛交给了警方,金诚药业的那些大股东又怎么可能容纳你?” 顾南笙叫她只管放心。 “顾永安和刘萌在我的半软禁下,他们认定我就是个疯子,是个魔鬼,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这时候他们当然是保命要紧。不会轻易激怒我,不然我一气之下将他们杀了,金诚药业不照样落到我手里?何况在摸清我的底细之前,他们也不会更轻举妄动。顾永安选择静观其变,他知道就算我一时半会取代他,进入金诚药业,而一个犯罪团伙会轻易接纳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融入吗?所以,现在的顾永安不知有多笃定,就算他不说,那些老股东也会打起二十分精神对我严防死守。他有足够的时间疗养,并想出对付我的法子。” 第174章 噩梦惊魂 而他显然是想在顾永安思考对策的间歇猛烈出击,他具体想怎么做呢? 冉星辰没有时间细问,就算她问了,顾南笙也不见得会全部告诉她。这个男人许是孤军奋战得久了,身体里攒着一股劲儿,他完全没有依仗别人的习惯,完全依靠自己取胜,赢不了哪怕采取自爆的方式也不会连累别人。所以,他总不会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他可能有一个毁灭性的计划,用以绝地反击。这是冉星辰最担心的,她担心顾南笙会被赶上绝路。 顾南笙看她忧心忡忡的,哄慰地笑笑:“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点儿睡吧。再烧下去,你就傻啦。” 他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头。 相比来时,他的手掌有了一些温度。 冉星辰按住她的手,忽然很是贪恋。不想他走,这样的话对于一个任性的小女人可能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但是,她不行,理智的冉星辰知道顾南笙非走不可。 她放开他的手:“快走吧,别误了航班。” 顾南笙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问了那么多,为什么不问我和姚美娜的关系,她不是去找过你了,一定说了很多让你不高兴的话。” 冉星辰抬起眼皮:“那个女人啊,她应该是得了妄想症。你们治疗师平时都只管疗愈别人,而不被疗愈的吗?” 顾南笙说:“我们也有督导,负责我们的心理监护。但是,总有漏网之鱼。就好比姚美娜。” “又好比你。”冉星辰接了一句。 顾南笙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哈哈的笑了起来。他突然俯下身来亲吻她,“你这张嘴啊。”让他没办法不喜欢。 果然,聪明人的一句话就能化解万千思绪。冉星辰已经给了他明确的答案,她并不忌惮两人的关系,也不在乎姚美娜说的那些话。因为她早看透了姚美娜的妄想情结,说白了,那个女人就是心里有病。 冉星辰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她故意瞪起眼睛:“我差点的儿被你亲断气了。” 顾南笙用指腹爱怜地蹭了几下她的嘴角,真的该走了。他渐渐敛去笑,郑重其事:“等着我。” 冉星辰感觉没费多少力气就一下把他等来了,而且还是直接修成正果,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有些反应不及。 她傻愣愣地被一群人簇拥着,七手八脚的上妆换衣服,等她被按在椅子上,透过面前的镜子打量自己,不由吃了一惊。镜中的自己穿白纱,妆容精致,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平时的她就很清新脱俗,但也只是檐角的一株杏花,斜斜地倚着,清丽但与世无争。现在的她不同,因为幸福的滋养终于开成了一株浓艳的桃花。花蕊粉嫩,芳香四溢。 她才意识自己到自己要结婚了。 接着她又被一群人拉扯着,来到一个婚礼现场。 厅内灯火辉煌,宾客齐聚。在场地的正中央,有一个玻璃桥栈,两侧是各种鲜花堆砌的生态长廊,每一朵花都鲜艳盛开,每一株草都带着露珠,还有蜂蝶翩翩起舞。在长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玉树临风这样烂俗的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美好,芝兰玉树,他把雅致演绎到了极致。 此刻他正微笑着看向她,向她伸出手来。 冉星辰会意,提着层层叠叠如白雪堆砌的婚纱缓步向前。走出几步,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是那些人簇拥着她过来?转而一下,她已经没有爸妈了,自然不会有人牵着她的手。 心里顿时一阵难过,看到眼前的人又不禁庆幸起来,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还有顾南笙,能长长久久地陪伴着她。 冉星辰想到这里,大步向前。 顾南笙牵到了她的手,下一秒就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低下头亲吻她。 放开的一刹,她听到他低低的耳语:“冉星辰,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钻戒,牵起她的手,准备亲手为她戴上。 忽然门厅处一阵尖厉的叫声:“顾南笙,你去死吧。” 只听一阵枪声,冉星辰的耳膜都要被撕裂了,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世界静止了,她看到眼前的顾南笙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他的脸上挂着宠溺的微笑,嘴角斜横出最诱人的模样。 冉星辰哪里觉得不对,眼风下移,就看到顾南笙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涓涓血液流出来,将他的白衬衣都彻底染红了。 “不……” 冉星辰从尖叫声中惊醒过来,躺在床上痛哭流涕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一场梦。心里空荡荡的,她痛苦地抚了一把被汗湿的额头,感觉自己真的是被烧傻了。 扭头看出去,天亮了,有阳光从窗子射进来。 顾南笙一定早已经到京都了。 周成林一早看了蒋中兴交上来的资料,心中一阵振奋。作为一名正直的人民警察,他宁肯相信其他人也是正直的,整个队伍都是纯洁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着文件,当晚去执行任务的民警都没有可疑之处。蒋中兴利用特殊途径对他们的人际关系,收支水平都进行了彻底全面的调查,全部合情合理。 最让周成林松口气的是对许爱国的调查结果。文件上显然这个老战友初心不改,在基层派出所工作的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他的踏实肯干完全展现在了工作中。 蒋中兴说:“这些年许所长也不容易啊,老伴身体不好,有很严重的关节炎,这两年几乎不能正常行走了。好在女儿女婿比较孝顺,前几年做外贸生意的女婿赚了不少钱,许所老两口日子才能过得像点儿样子,有了病也能积极治疗。不然以许所的那点儿工资,还不够他接济人的……” 基层派出所的人每天都和最底层的人打交道,世间百态,民生疾苦,没人比他们看得更清楚。不论到什么时候都有日子很难过的人家,在许爱国管辖的片区,靠政府抚恤金过日子的人就有好几个。有个老两口,女的是瞎子,男的靠捡破烂维持生计。四十几岁才终于生了一个儿子,辛辛苦苦养到十几岁,一天上学突然病倒了,送到医院查出得了不治之症。为救孩子花光了所有积蓄,一年后孩子还是走了。上个月男的收破烂时发生意外断了一条腿,生活来源一下就断了,许所长这两个月的工资也跟着贡献了出去。 蒋中兴感慨说:“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反正许所这几年拿的微薄工资,都是这贴贴那补补,一家人也过得相当拮据。直到女儿出嫁,一心帮衬家里才有所改善。但是,好景也不长,这不,许所的女婿得了骨癌,已经到了晚期,医生说活不久了。” 周成林闻言,猛地一抬眼。“竟有这种事?”作为老朋友,许爱国的生活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竟然完全不知道,也从未打过一通电话慰问。 第175章 突破口 他沉默的点着一根烟,连吸了两口。想起那一晚通电话时跟许爱国说的那些话,让他愧疚不已。这些年他奋斗在刑侦一线,破获不少大案要案,就自持功高,觉得江城的安宁是由他们来保障的。渐渐忽视了基层民警的价值。其实他们才是最贴近百姓生活的,做的事更细碎也更有温度。 而他们跟邪恶势力作抗争,人性之恶倒是看了不少,可百姓的切肤之痛他们的感受却没有那么深刻。比起罪恶滔天的犯罪,有时候最困扰基层百姓的,更多的应该是生活的无奈吧。相比犯罪,他们每天更忧心的是接下来怎么样才能好好的活着。如果一个人连基本的民生都保障不了,一切都是空谈。而稳定的基层生活,又是社会安定的前提。 周成林说:“我知道了,抽空我去看看老许。”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忙。徐涛供出的领导被带到刑侦队问话,可是,对方是个老油条,一句不利于自己的话都不说,言辞非常谨慎。反倒一口咬定徐涛是在污蔑他,他的确接收到了徐涛想性贿赂他的意向,但是,被他言辞拒绝了。老家伙眼眸里闪烁着狡诈的光:“我会不知道这是犯法吗?”一转身反倒成了正义的化身。 审讯人员忙活了好一阵,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只得先出来透透气,另想办法。 周成林压抑着自己的火爆脾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动手。这些资本家都有其强大的律师团队,很会见缝插针干扰警方的工作。所以,他们更要谨防程序违法,让自己陷入被动。 吃过中午饭,在人都犯困劲儿的时候,周成林再次来到审讯室。 吴宽六十几岁了,看样子身体不是太好,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个禽兽,抽烟喝酒,和女人闹情爱,早把他的身子掏空了,身体怎么能好? 但精神状态不错,混浊的眼眸精光乍现,随时保持警惕,不管你什么时候过来,都不见那光暗淡下去。加上他可能是天生的少白头,六十几岁就一头白发,白得很彻底,也不去挑染,让他无形中又增加了一点儿智者的光晕,显得沉深莫测。 “周队吃了中午饭,不休息一会儿吗?我劝你有时间不如好好养精神,去喝杯茶,抽支烟都好。不要在我这里白浪费时间,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有半分隐瞒。我本身就是学法律的,科班出身,我知道遵纪守法的重要性,也知道违法乱纪要付出的代价。” 周成林还未开口,话都被他堵死了。 他拉过椅子坐下,不去刻意强打起精神,略微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我倒是想休息,但是,清静不是那么好躲的。你也看到了,受害者那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说没就没了,在将凶手绳之以法之前,我怎么能安心地休息?” “周队,你可别套我的话,那个姑娘多大,是丑还是美,我可没看到,当时徐涛将人送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不妥,车都没让她下,就催促着他赶紧将人带走了。后来那姑娘是不是出了意外我就不知道,我也不敢问,怕沾嫌疑。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自己有罪,当时不应该为了避嫌就让徐涛把人带走,明明有更妥善的处理方式的,我应该第一时间给警方打电话。这么一想,你们要治我的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没有尽到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周成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方满头白发,忽然让他感觉很嚣张,很刺目。一点儿老者该有的温和慈善都没有。这就是一个伪装高手,披着羊皮的狼。 他站起身,凳腿发出尖锐的叫声。 周成林讳莫如深地看了吴宽一眼,离开了。 他在心中想,这样的人,活该断子绝孙。 经调查,吴宽是金诚药业最早的那批股东,一直以来的核心成员之一。 这些年金诚药业的总部虽然搬到了京都,但是,他的家始终在江城,江城还是他的主要活动地。他享有整个北方市场的管理权。所以,徐涛从总部调来江城的时候,其实是经过吴宽默许的。不然光顾永安提出人选,还没有用。 六十几岁的吴宽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攒足了颐养天年的家当,但是,美中不足是膝下无儿无女。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孩子,不幸夭折了。本来还可以再生,可是,吴宽在一次意外中丧失了生育能力,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周成林想,越是这种了无牵挂的人,往往最后会发展成两种生活态度,一种是无节制地放纵自己,求得心理上的补偿。另外一种就是看透世事,通晓一切都是身外物,反倒都放下了。 而吴宽表象上是后者,实际行动上却是前者。 周成林琢磨出一个合适的时间,将这边的情况反馈给顾南笙。一是吴宽白抓了。二是派出所那边调查无果。 过了两天周成林才接到顾南笙的回复,吴宽不用管他。顾南笙在金诚药业的这几天,发现了一种怪象,相比其他公司大股东之间的明争暗斗,金诚药业的股东特别团结,他们紧密连接,无形中铸起一道铜墙铁壁,圈出一个私密的空间,敏锐一点儿可以感觉得到,但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隐秘地带。 团结一致也可以被视为一个好的企业文化。但是,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共同的利益驱使将他们紧密联结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这种共同利益可以是犯罪,有的时候它能比高收益,更能使人万众一心。利益争斗还可以使人心分化,得到的多了,或者少了,都可能引发不满情绪。只有犯罪,才最需要密不透风,因为它关系的是一个人全部的身价与安危。与此相比,经济利益上的多与少,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周成林听罢一筹莫展:“那该怎么办?岂不是连你也融不进金诚药业内部。” 顾南笙沉吟须臾:“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既然是不容窥视的铜墙铁壁,如果哪一个地方破开了口子,他们会怎么样?” 周成林的心脏狂跳了两下:“他们会第一时间补救,谁那里出了问题,估计都没好果子吃。没准会遭到内部处决。” 顾南笙即刻肯定了他的猜想:“没错。如果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连带关系,出现问题的那个人,不等引起警方注意便会遭到灭口。”而且,顾南笙怀疑之前就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只要是人,又是多人组成的团体,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一条心。这些年一定有意外身故的老股东,他已经在查了。顾南笙旋即又说:“既然有这样的可能,我们就可以采取内部分裂的方式,逼迫那个被离间的人跟警方合作。” “可是,要怎么做呢?”周成林一筹莫展,他对金诚药业的了解有限,一时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切实可靠的法子。 思萦间,他猛然想到什么,“既然是这样一个恶性的秘密团体,你这么贸然闯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数日过去,顾永安一直在安心养病,对顾南笙的取而代之没做出任何反应,对外完全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除非他是真的想将家业交到顾南笙手上,不然他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 还是说他在等别人替他出手?他明知顾南笙这样贸然闯入冲撞了某些人的禁忌,那些人不会放过他。所以,即便不用他出手,顾南笙最后也一定会消失? 周成林简直越想越心惊。 顾南笙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子承父业,会有什么凶险?”不等憋闷的周成林痛快喘息,顾南笙又说:“许所长那边,我还是觉得不可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周成林下意识为老战友辩解:“你还是怀疑老许?蒋中兴调查得很详细了,老许他……” 顾南笙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怀疑那个有问题的人一定是许所长,我只是感觉问题还是出在他那里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问:“许所长的手机你们检查过了吗?” 周成林一下就明白了。 他正打算去和许爱国见一面,顺便看看他病重的女婿。 他直接买上水果和补品去了医院。 许爱国的女儿许媛媛他是认得的。以前在基层派出所上班的时候,有时许媛媛没人照顾,许爱国就把他暂时带到单位。小丫头很听话,不吵也不闹,乖乖地坐在桌子前看书或者画画。她画画的水平一般。画人物就一排没有生命的火柴人。小草和大树都是直冲天际,一点儿自然柔和的曲线也没有,打眼一看小姑娘的画完全没有生命力。但是叔叔伯伯还是会违心地夸赞。说:“媛媛画得真棒。” 周成林是这话说得最多的人,所以,许媛媛平时也最喜欢他。 转眼十几年过去,许媛媛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自己也做了妈妈。 看到周成林过来,她一脸激动地迎上去,“周叔,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周成林一脸愧疚地说:“早该来看看的,直到前几天才知道你爱人生病的事,周叔这……” 许媛媛眼眶发红,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人被重大的苦难折磨捶打,起初再怎么生不如死,最后也总会有认命的时候。 “都知道你忙,所以,刻意告诉我爸不要告诉你。”她转首介绍:“这是爸爸的好朋友,现在市局的刑侦队长,周叔。” 病床上的男人早瘦脱了相,一双死寂沉沉的眼睛深陷,不像是活人的。病服包裹的躯体,更是不见一点儿男人该有的伟岸轮廓,才发现去了肉,人的骨架就那么大,说什么顶天立地。只有生命流逝的时候,人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也才会为自己曾经的妄言和浮夸而羞愧难当。 陈桐病奄奄地睁开眼睛,听到许媛媛的介绍,眼里闪过一丝汇集的清光,才让看着他的人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人气。 他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周叔好,请坐。” 周成林坐下简单询问他的病情。 陈桐说他今天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好的了,之前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十几天,闷也要被闷死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许媛媛已经给许爱国打通了电话。没多久,许爱国就赶来了。 一进门便问:“你怎么来了?” 周成林责备他:“孩子生病,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过来看看。” 许爱国拉着他出去说话。而周成林在病房里也坐了有一会儿了,病人需要休息,陈桐现在说不上几句话就气喘吁吁。 走前周成林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放到床头柜上。 “叔的一点儿心意,也别嫌少。” 起初许媛媛死活不肯接,最后还是许爱国说:“你周叔给你们的,拿着吧。” 出了病房,许爱国忍不住长吁短叹:“姑娘命不好,没享几天清福,女婿又这样了,扔下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第176章 怕是梦 周成林也跟着感慨,“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儿女啊,都是债,免不了要操一辈子心的。” 许爱国问:“你们家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什么工作?” 提到自己的儿子,周成林轻哂:“他能做什么,没文化,又不肯吃苦,前段时间托人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还不知道做成什么样。不过现在倒是有点儿人样了,头发染回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也不穿了,这几次看到他,我才忍住没骂他。” 许爱国叹气:“老骂他做什么,孩子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强。至于有没有大本事,不要强求那么多啦,怎么活不是一辈子?” “你倒是很想得开。” “不想得开不行啊,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这么过来的。注定来人世成就大业的毕竟是少数,最多的还是那些碌碌无为的普罗大众,奢求太高了也没有用,上天派你下来的时候,就没赋予那样的超能力。知足常乐,一生反倒可以平稳度过。” 周成林递了一根烟给他。 许爱国吸了一口,眯起眼睛:“你今天过来还有什么事吧?” 周成林笑了笑:“来跟你道个歉啊,上次打电话是我太冲动了,口不择言,你老哥别往心里去。” “真往心里去,刚刚见你,我就直接把你扫地出门了。”许爱国接着又问:“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周成林神色正式起来:“还在查,而且案情到了关键时刻,嫌疑人已经锁定,只是还没拿到确凿的证据。通过那个案子,又牵扯出一些其他的事,我说出来你可千万别生气,我不是怀疑你,但是,我们商讨过,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你这里……” 许爱国当即冷下脸:“我说老周,你什么意思?” “看吧,我就知道你要甩脸子给我看。说了不是怀疑你,你的人品我充分相信。可是,老许,你平心静气地想一想,那晚我给你打电话说那家酒吧有问题,你们进行的突击检查,去了却只看到几个醉鬼。这说明了什么?我们在那家酒吧抓获了一个叫阿四的人,他就是专门卖违禁药品的,他说那里除了他,还有一个更隐蔽的团伙。你们却查不出蛛丝马迹,屡次突击检查都是无果,你作为一名老警察,还想不出其中的问题吗?” 许爱国不说话了,他叼着烟猛吸。活像一只烟囱。最后他将烟火掐灭,“你说该怎么办?” 转眼到了晚上,整个江城华灯初上。浓浓的烟火气又开始升腾,倦鸟归家,游子怅然的时候。千家万户亮起灯火的同时,各大休闲娱乐场所也逐渐热靡起来,属于江城的夜生活徐徐拉开帷幕。 对于许爱国和周成林这种生活单调乏味的老人是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的。时间一到,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准时回家吃饭。最奢侈的夜生活就是有烟有酒,老婆能在餐桌上加两道可口的菜。 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许爱国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周成林今晚要过去吃饭,让老婆多加两个菜。 他说:“多了不行哦,你嫂子腿不方便,忙活久了明天就有罪受了。我们两个简单喝点儿。” 周成林非常不好意思:“干脆叫嫂子别忙活了,我们带点儿现成的回去。” “你不叫她忙活也不行,她觉得对不住你。少炒两个菜没事。” 回到许家,许爱国一边招呼周成林进来,一边神色慎重地看向厨房,果然林晓红举着铲子走了出来。 看到两人的动作愣了下,许爱国连忙冲她做出噤声的动作。一边说话一边快步朝她走去,低声说了什么。 林晓红不是迂腐的家庭主妇,马上会意。自若地同周成林打招呼:“老周,你可有段时间没来了。先和爱国坐会儿,喝点儿茶,我再炒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周成林手里拿着一个仪器在客厅内探测,他回应说:“嫂子,别忙活了,简单吃点儿就行。今天去医院看女婿碰上了,许哥就叫我晚上来家喝点儿。” 许爱国说:“我叫你来也不是让你白吃饭来的,我那个灯管坏了一根,我这段时间腰不好,买了一直没换,你一会儿帮我换上。” 他们开始窸窸窣窣地搬椅子,客厅里不时发出嘈杂的声音。 两人一边动作一边话些家常,聊得相当热烈。 周成林手上的动作也一直没停下。 他拿着仪器来到沙发处,红灯突然开始不停闪烁。他拿眼神示意许爱国。 许爱国借口拿杯子,走到茶几边,顺着周成林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恍然,同时心里一阵愤慨,是谁在他的家里安装了窃听设备? 吃过饭,许爱国送周成林下楼。 出了单元门,周成林一脸凝重:“老许,你怀疑是谁?” 许爱国愁眉不展,他没想到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这种事情。竟然有人在他的家里安装监听设备,之前周成林怀疑他的手机被窃听,他就觉得不可思议,检查没有之后,他还嘲笑了周成林一番,说他刑侦工作做久了,神经出问题了,导致疑神疑鬼。下午周成林又去借了专门的监测设备,说晚上到他家里看看。没想到真被周成林给猜中了。可是,到底是谁做的呢?一时半会儿许爱国也没有头绪。 “家里没有外人,就我和你嫂子,之前你嫂子腿很严重的时候,家里请过保姆,不过你嫂子心疼钱,没几天就把人打发走了。都是等我下班做饭,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就糊弄吃点儿。除此之外,就是媛媛一家人。这段时间女婿住院,也很少来了。平时就再没有别人上门来。都知道你嫂子腿脚不好,不方便做饭,谁会来麻烦?” 自家人做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周成林首先将怀疑的重点放在保姆身上。 “保姆是从哪里找来的?” “一个家政公司,我有他们的电话。” “你把电话号码给我,调查完了我给你打电话。那个东西先不要管它,以免打草惊蛇,你跟嫂子说话注意点儿就行了。这件事先不要跟媛媛他们说。” 许爱国点点头:“我知道。” 天气越来越冷了,人口再多,人气再足,也烘不暖整个城市。冷风势不可当,带着北方特有的凛冽侵袭了整个江城。 冉星辰不记得哪个初冬像现在这样冷过,以往这个时候穿大衣就能御寒,现在不行了,冷风直接穿透羊绒大衣和毛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裹紧自己,加快步伐往楼里走。 没走几步,顿时警觉起来,直觉有人跟踪她。步伐随着她的时快时慢。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这时候拔腿就跑也来不及了,她穿着纤细的高跟鞋能跑多快? 迟疑的瞬间,身后人已经对她发起“进攻”,张开双臂,同时打开大衣前襟拥抱住她,将她整个人裹进温暖的怀抱里。 冉星辰霎时热泪盈眶。这个冬天,她的世界仿佛被掏空了,前所未有的寒冷,不管穿多少,走到哪里,哪怕是闹哄哄的人群,心里照样空空荡荡。可是,这一刹温暖遍布全身,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有人瞬间温暖了她的人和心。 她不敢回头,怕是一场梦。 第177章 我想你 耳畔传来似笑非笑的磁性嗓音:“吓傻了?还是不想看到我?嗯?” 冉星辰转过身,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缠住他的腰身。不是梦,是顾南笙真的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顾南笙静静抚摸她的发顶,“想你了。可是,一直抽不开身。而且,没有特别的事情也不方便回来,更不敢跟你频繁接触,怕给你带来麻烦。” 这些冉星辰都懂,所以,自他离开后,她一通电话都没给他打过,也没有发过一条信息。 她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一如既往地上下班,解剖或者鉴定。日子仿佛回到了以前,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开始每天承受思念的痛苦,倍受煎熬。她在人生的分水岭上尝到了思念之苦,像个苦苦隐忍的少女。 “我什么都知道,但是,顾南笙,我还是非常非常想你。” 顾南笙挑起她的下巴,对她的诚实异常满足,他笑了笑:“冉法医,我也非常非常想你。”他接着说:“上去吧,你穿得太少了。” 两人几乎粘在一起上楼。 冉星辰问他:“吃饭没有?” “没有,飞机餐被我扔掉了,就是准备回来跟你一起吃。” 冉星辰皱起眉头:“家里没什么吃的了,出去吃有问题吗?或者我出去买点儿菜?” 顾南笙告诉她穿件厚实的衣服,两人一起去超市。 “你方便吗?”冉星辰不放心地问,毕竟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是势不两立的仇人。 “有什么不方便,我又不是明星,也不是通缉犯。” 冉星辰高兴地换上棉衣,平底鞋,两人舒舒服服的出门去了。 之前顾南笙在市局工作的时候,两人也时常一起买菜。几乎都是下班的时候,顺道在生活区外的小超市买点儿。 像这么不紧不慢地逛大超市还是头一次。顾南笙推着购物车,两人穿梭在闹哄哄的购物区。这时候来逛超市的人很多,很多都是举家出动。 调皮的孩子跑来跑去,顾南笙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冉星辰的腰,把她带向自己,谨防被人撞到。 商品推销员明显把两人当成了夫妻,不断地向他们推销商品。 冉星辰也不尴不尬,这样的日子她早在心里打了不知几遍草稿,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在乎别人眼中的他们是否般配,她看上去是否比顾南笙大。顾南笙是个少年感很强的人,这样的人注定衰老缓慢,再过五年他可能还是现在的模样,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姐弟恋,也许会有人说他们不般配,说她老牛吃嫩草。这些最开始令她迟疑的因素,现在通通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人生苦短,何必顾虑重重,她就是喜欢他,哪怕跟他在一起一天,也是赚的。否则这一辈子错过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相遇? 冉星辰坦然靠在他的怀里,问他还想买点儿什么。 顾南笙感觉到了冉星辰的无所顾忌,最终她还是抛开了所有现实考量,只遵循自己的心意。 真正爱上一个人,就是可以什么都不问的不顾一切。 这些年顾南笙就是那个一直追着冉星辰跑的人,他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钟情于她,长大成人后再见到,又反复爱上。到了现在,早已到了难以割舍的程度。顾南笙忽然感觉很痛心,他揽着冉星辰的手指紧了紧。 冉星辰问他:“还想吃什么?”当晚要吃的菜都买全了。 顾南笙指了指甜品区:“买些点心吧,明早你可能没有力气爬起来做早餐。” 冉星辰看到他邪魅勾起的唇角,内心一阵激荡,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下。 “想死吗?”转而想到他今晚不走了,又不由心花怒放。 顾南笙的笑使人心里发痒,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炙热滚烫。 冉星辰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浑身潮热,双膝发软。骨头不太有力气似的酥掉了。她紧贴他的胸膛。 顾南笙意识到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们需要马上离开。 到了停车场,车门“砰”一声带紧,顾南笙探身过来,捧起她的脸用力亲吻。 冉星辰不等反应,就被一双强劲手臂牢牢抱紧,那年轻的身体与她紧紧相贴,根本无法抗拒,她的身体瞬间就软化了,瘫在座椅上,任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揉捏成他喜欢的模样。 太久没有见到对方了,身体敏感到极致,稍一碰触就愉快得差点儿爆炸。 顾南笙抑制自己的极度渴望,他的声音沙哑:“回家去。” 门开了,顾南笙将购物袋丢在地上,反手关上门。 冉星辰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按压在门板上,顾南笙火热的吻让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 第178章 他还是心疼她 冉星辰再也站不稳身体,整个软了下去。 顾南笙顺势抱起她,走向卧室。 突如其来的空虚让冉星辰主动伸手缠紧他。黑暗中传来顾南笙的笑声:“就来。” 现在就连他低沉的磁性嗓音也是催情的,冉星辰从没像现在这样急不可耐。 一被扔到床上两人就迅速纠缠到一起,他们对彼此的渴望已经到了生吞活剥的地步,所有的理智都化成了泡沫,一切感官都集中到一点,再听不到看不到任何。灵魂刹那间去了一个充满眩光的极乐之境,顾南笙拥着她大口喘息,一遍遍说:“星辰,我爱你,我爱你……” 冉星辰紧闭双眼,浑身紧绷,连脚趾都不自觉地蜷缩。 她突然觉得就算和顾南笙这样死去,也是值得的。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冉星辰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昨晚的那场狂欢不知持续了多久,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昏昏沉沉的没睡多久,感觉天就已经亮了。 冉星辰从床上坐起身,卧室内静悄悄的,顾南笙已经离开了。他回江城一定有要事要办,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 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他办完事情是否就直接离开江城了。两人连话都没顾得上好好说,甚至没在一起安稳地吃顿饭,总觉得时间短暂,怎么都不够用。 冉星辰去洗漱,路过餐厅的时候看到顾南笙早起为她准备的早餐,灰色心情一扫而光,整个人胃口大开。 他还是不忍心看她拿速食当早餐。 顾南笙一大早约了周成林见面,在一家早餐店的包间里。 周成林胡子也没刮,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就来了。 看到顾南笙觉得自己唐突了,人家无论什么时候都衣衫整洁,不像自己,稍一忙起来就不修边幅。 顾南笙请周成林坐下,他已经率先点好了吃的,两人边吃边聊。 周成林猜测顾南笙一定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然不会直接跑到江城来。 “是金诚药业有什么情况?” 顾南笙说,“之前我们不是怀疑金诚药业的股东一定有意外去世的情况发生,我查到二十几前有一个叫孙胜军的人,也是金诚药业的大股东,有一天夜里他喝醉了酒,不小心栽到一个荷塘里淹死了。” 周成林闻言道:“这有什么不妥的?一个醉鬼发生这种意外很寻常,光我就听说了很多喝醉了酒,离奇死亡的例子。有掉到粪池里的,还有大冬天窝在路旁的壕沟里,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死了。尤其在东北那些地方,一个晚上将人的手指肚都冻裂了。” 顾南笙说:“他喝醉了酒掉到水塘里的确没什么可意外的,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是,当晚这个人是从贾月梅的酒馆离开后意外身亡的。” 听到“贾月梅”三个字,周成林立刻停止咀嚼的动作,“就是宋长风的母亲贾月梅?” 顾南笙点点头,“而且据我这段时间的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类似贾月梅或孙耀华这样的下线存在。所以我怀疑贾月梅或者孙耀华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并不像我最初设想的那样,金诚药业扶持了很多这样的下线,一方面为他们提供违禁药物,一方面从他们这里满足某种需求。我怀疑和金诚药业或者金诚药业中某个人有接触的是贾月梅,而她因为和孙耀华的特殊关系,在她死后,才让孙耀华和金诚药业有了某种联系,但是他的存在是个特例,不是普遍现象。”正当周成林听得云里雾里的时候,他又说:“当年贾月梅去世的时候,专案组不是对当时和她关系密切的人都进行了调查,现在能不能调取她的卷宗看看,看一下当时那些人的名单?” 周成林当下筷子说:“这不成问题。可是,你要看当年那些地方的名单做什么?他们都是通过仔细盘查,彻底排除嫌疑的人。” “就看看能不能找到贾月梅和金诚药业相关联的蛛丝马迹。” 第179章 越长大越孤单 周成林抹了一下嘴:“我这就让蒋中兴去申请调取卷宗,回头让他直接发给你。” 等他打完电话,又说:“老许那边有结果了,他的手机没问题,不过家里被人安了监听器。之前我怀疑与他们家请去的保姆有关,详查了她的资料。但是,没发现任何异常。那个保姆进入那家家政公司已经三四年了,江城本地人,家庭关系并不复杂。公司领导对她的评价不错。当时老许家找保姆,帮忙介绍的人刻意找的家政公司老板,挑了一个为人老实,手脚勤快的。老许的夫人除了心疼钱,对这个保姆也说不出别的。” “除了这个保姆,其他人呢?” 周成林面露难色:“其他没什么人了。老许的夫人这两年身体不好,腿脚很不便利,自己的生活起居都要人照顾。亲朋好友都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几乎没人上门打扰。有个大事小情,都直接去找老许了。出入老许家的都是自己人,除了他们两口子,就是女儿女婿和外孙。老许的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会背着父母做这种事情。而老许的女婿,癌症晚期,在医院里住了很久了。我对他们的人际交往进行了调查,一切正常。” 思来想去,周成林还是将可能性放到了其他地方。这两年上老许门上的人少了,但是,不代表完全没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会不会有人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潜入室内做的手脚? 顾南笙觉得不排除这些可能。 他沉思片刻:“许所长女婿的具体资料你们查过了吗?” “查过了,陈桐母亲未婚先孕,家里人一怒之下把她赶了出来,陈桐是由母亲独自扶养长大的。前些年生活比较艰苦,这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陈桐吃苦耐劳和不屈的性格。陈桐和许媛媛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老许不是嫌贫爱富之人,看陈桐稳重踏实,就把女儿嫁给了他。陈桐很知道感恩,前几年做外贸生意赚了不少钱,对老许夫妇非常孝顺。只是命不好,年纪轻轻罹患了癌症,看着命不久矣。” 顾南笙修指轻叩桌面,脸上现出沉思。在周成林唉声叹气的时候,他则一脸冷情。 做刑警的心肠一般都练就得比较硬,如果心像豆腐一样,时不时生出恻隐之心,那假公济私,徇私舞弊的事情就来了。什么案子也破不了。 可是,相比之下,顾南笙对人世间的种种悲怆,顾南笙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冷静。 “你怀疑他的女婿?”周成林追问了一句。 顾南笙摇头:“谈不上怀疑,只是相比许所长家的其他人,他的情况更加复杂。他的亲生父亲是谁?还有办法查到吗?” “那得问他的母亲,但是,他的母亲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周成林已经将调查重点转移到了另外两种可能上。但是,早晨听了顾南笙的话,他的心里还是生出一丝疑虑。而且,有的时候,人的心思就仿佛窗户纸,薄薄的一层,别人要是不捅一下,你就看不清。 周成林就是这样,他在调查许爱国那一家子的时候没有生出恻隐之心吗? 看到许爱国为基层百姓办的那些实事,想到他家庭状况的窘迫,女儿外孙的即将没有着落,以及病榻上骨瘦如柴的女婿……他就宁肯相信他们一家子人都踏实稳健,不会和任何犯罪扯上关系。 这样的认知一旦提前进入人的大脑,就会蒙蔽人的心。看到那些调查资料后,他就没再让手下人详查下去。随手放到一边,像是给了自己的心一个稳妥的安顿。 直到顾南笙好奇陈桐的亲生父亲,周成林心中的稳妥又浮躁地生出了毛边,仿佛之前的顺遂只是自己强行捋顺的,一点儿刺激就炸起来了,而且,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他打算下班的时候再到医院看看。 一从店里出来,顾南笙就混迹进江城的人海不见了。隔了一段时间不见,周成林觉得这个年轻人更深沉更神秘了,问他接下来要到哪里去,他也没说。 以前在市局的时候顾南笙就不归他管,现在他不再受聘于刑侦队,周成林更没理由过问他的行踪。 但是,这几次和顾南笙碰面,周成林总是心情别样,心里微微发堵。 那种心情就像是以前看着自己花里胡哨的儿子,总觉得不在调上,担心他不知何时会误入歧途,整日提心吊胆。想多唠叨几句,或者干脆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如果不见任何凶相,也就放心了。但是,现在的孩子一个个倔强又敏感,半句说不得。所以,老父亲的心就一直悬着,时刻等着另外一只靴子落地。 现在周成林的心情就是如此。 他站在清晨的冷风中吸了好一会儿烟,才把自己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 算了,凡事不能总往坏处想。 晚上下班时间一到,周成林就开车去了医院。见到陈桐的一刹,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没想到生命消亡得这么快,上次见到陈桐的时候,就已是骨瘦嶙峋。但这次躺在床上的,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残留着一口气,连话都不能说了。 病魔一点点将人拖向死亡的深渊时,人的本身也在做着巨大的自我消耗,现在油灯即将燃尽。 只是,陈桐一生的短暂,将他由生到死的进程加快了。人们几十年经历的改变,他不过几天的时间。所以,才会一天一个样。 周成林看着他褶皱松弛的皮肤,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想到外祖母去世时的样子,当时年纪小,依稀几个片段还能在脑海中呈现,其中就有这样类似的画面。一副消瘦的骨架,男相女相肉眼几乎不可辨,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混沌之初。周成林忽然发现,人从出生和死亡,中间的过程再怎么不同,富贵或者贫贱,而来去的两种方式却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本质差异。谁也不比谁体面,更没什么风光可言。或许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许媛媛捂着嘴掉眼泪:“周叔,你来的不是时候,他今天状态不好,反应很激烈,这会儿不太能说话。” 周成林说:“不要紧,让他好好休息,我就是来看看。”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陈桐。 他盯着他晃眼的短发,上次来的时候,陈桐的头发比现在长,还是乌黑的。这次成了板寸,却是银白的一层。让他看起来更古怪凄厉。就像荒野间死去多年的骷髅,连尸骨都腐化了,生出奇怪的杂草。 “他的头发……” 许媛媛不等说话。 周成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铃声素来高亢,怕打扰病人休息,他按住口袋连忙转身,出了病房。 走廊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沉沉。一缕残阳也从尽头的窗棂滑了下去,世界陷入隐秘的黑暗。城市的灯火妖人一样又开始四处作乱,这一盏,那一盏,相互挑逗着展现独属它的媚态。 周成林还是习惯这么称呼:“顾老师……” 初冬大抵是冉星辰最不喜欢的季节,温度说降就降了,还没到了集中供暖的时候,所以,到处冰凉一片。 尤其现在的摩登男女都不喜欢穿着厚重,所以,出门的时候大都缩着肩,从骨头到牙齿都是酸疼的。冷的人心力憔悴,无可奈何。 它和深冬的那种冷透还不一样,让人完全地死心塌地,掌心反倒暖得出汗。 下车的时候,冉星辰下意识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本来在车里的时候是暖的,可是,熄了火又坐在驾驶座上发了一会儿怔,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原本积蕴的那点儿热气早就散尽了,只觉得手冷,脚冷,她赶紧下车。 快跑两步能少受一些冷,但她的步伐倒比平时放慢了一些。 心中存有希翼,希望能像昨天那样,有人上前从背后拥抱住她,将冻透的她紧紧揽进胸怀里。她就觉得天大地大,那就是她的容身之所了。 可是,直到进了电梯,类似昨天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冉星辰又像往常一样,变得孤孤单单。她悄无声息地按下楼层键,面无表情的看电梯门一点点关合。数字在跳动,离家越来越近,可是,心无期许。本想着吃点儿热乎的东西能暖和一些,但是,苦于没有心情做。 就想着喝杯咖啡,吃块点心凑合。然后钻到床上继续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门开了,温暖的灯光映入眼帘,冉星辰一下愣在那里。 她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除了客厅里的灯,厨房的灯也亮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在雾气腾腾间打转,仙风道骨,不似真人。 冉星辰手指一松,皮包掉到了地上。 厨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冉法医,你回来了,正好,洗手准备吃饭。” 冉星辰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她的眼睛被厨房里的雾气感染了,也跟着雾蒙蒙的。才发现到了三十岁,自己是这么孤单,需要有一个人陪伴。 她快步走进厨房,双臂抱紧他的腰,侧脸紧贴着他的背。 顾南笙身体怔了下。 轻笑:“冉法医,天刚一黑你就这么热情,我吃不消啊。” 冉星辰的眼泪都出来了,她轻轻吸了下鼻子:“我以为你走了。” 顾南笙拆开她的手臂转过身,重新把她揽到怀里。 “傻了吧,我走了怎么可能不跟你说一声。” 第180章 我的工资归你保管 冉星辰一个常和死亡打交道的人,得失应看得更淡。但是,近段时间患得患失的感觉十分强烈,有些东西在她看来珍贵异常,却仿佛抓不住。那种惊悚摸不着看不到,却时常困扰着她。将她的神经打磨得纤细,随时可能断掉一样。 拥有这样的感觉,人势必就要变得敏感,脆弱。冉星辰知道,是心系一人所致。 看着室内温馨如流水一样的灯光,冉星辰不想打破。那种小心翼翼,害怕从梦境中醒来一样。 她从顾南笙怀里退出来。“知道打招呼就好。刚才一进门吓了我一跳,还以为画上的田螺姑娘下来了。做的什么好吃的?我真的饿了。” “三菜一汤,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排骨已经出锅了,盛在盘子里。冉星辰上去抓起一块填到嘴里,肉质鲜嫩,甜咸适中,是她喜欢的味道。没想到许可盈去世后,她还能吃到这么可口的家常饭菜。 冉星辰用她沾满油腻的手搓了搓顾南笙的脸:“怎么办,越来越喜欢你了,简直是捡到宝了。” 顾南笙故作嫌弃地拍打她的手:“又不洗手,脏不脏?现在知道捡到宝了,之前让你养我,还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冉星辰一边跑去洗手,一边嘻嘻地笑着:“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 等她洗完手,换好衣服出来,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桌了。 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冉星辰喟叹一声:“回来的时候还想着随便吃点儿凑合,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顾南笙替她盛好了米饭。“你什么时候把工作上的劲头分出一点儿给生活,也不至于凑合。” 冉星辰接过碗,吃了一口,米饭q弹。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感慨说:“生活可以凑合啊,但是,工作上却不能有半分的马虎,不然一条人命可能就枉死了。有时候全力以赴尚不能够,哪还敢有半点儿分心?” 顾南笙瞪了她一眼:“之前还鼓励你的小跟班多跟你学学,看来你这个师姐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冉星辰知道顾南笙是疼惜她,可是,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天赋异禀,在一个领域中轻轻松松便能游刃有余。相比,很多人的出色表现都是通过努力得来的。她在法医这个领域是有一点儿天赋,但是,跟她不畏艰难的付出也有很大的关系。 她笑了一声:“肖义这段时间也成长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能独当一面。经历过一些事情,人会成长得特别快。” 提到肖义,就会想到丁洁,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冉星辰知道专案组在配合顾南笙深入调查这件事,周成林对外很保密。所以,具体进度别人也不太清楚。至于顾南笙所做的事,旁人更是一无所知。就连他这次回江城,也没人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但是,冉星辰相信,他此行的目的绝不简单。 顾南笙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冉星辰的碗里:“吃饱了我们去看电影。” “看电影?”冉星辰坦言:“我很久没去看电影了,都快忘了影院的门朝哪边开。” “所以啊,帮你的生活增加点儿烟火气。像你自己说的,总跟死人打交道,时间久了,都没有生气了。”顾南笙又说:“千万不要小瞧这人世间的烟火气,它有能填充人内心的魔力。不然那些整日为了生活奔波,为了孩子和生计忙得不可开交的人,为什么还对生活充满希望?一点点甜头就能获得满足?而那些富裕的,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享受高质量的生活的人,却时常感觉空虚难耐?” “是人的贪婪和不满足吗?一些人拥有的少,所以,一点儿给予,就能轻轻松松满足。而那些富裕的人,因为得到的多,所以,欲望反倒成了无底洞。” “也不全是。高处不胜寒,越是生活优渥的人,越高高在上,恰恰缺少了人间的烟火气。久而久之,凄清冷淡,再华丽的房子也成了无温的坟墓。” 冉星辰感叹了一句:“烟火易冷啊。” 顾南笙无非就是想让她的生活充实热闹起来,可是,他自己的生活呢?一直以来孤军奋战的他,又有多少人气可言? 吃过饭,冉星辰穿上舒适暖和的套装和顾南笙一起出门了。 初冬的夜到了七八点就已经完全黑透了。 而城市到处闪烁着耀眼的灯光,反倒比白天还要热靡。 冉星辰的手一直被顾南笙拉着,停下的时候就顺势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保暖。冉星辰的另外一只手上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她感觉自己一下返老还童了,回到了十几二十几岁。看待世界的角度也发生了变化,她从一个成年人对这座熟悉城市的面无表情,转变成了兴致勃勃。 而穿着板鞋的她步伐轻快,跟在顾南笙身后,轻盈地穿过热闹拥挤的人群,突然有种放飞自我的感觉。才发现有一个年轻的男朋友这样好,跺一跺脚都充满活力。让人觉得路还长,生活还有希望,而且,是无尽的希望。 现实题材的电影,感情线穿插其中,设计得动人心弦,又恰到好处。 结局不是落于俗套的大团圆。 最后一个场景男女主迫于现实在街头分手,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男女主先后回头,眼中藏满晶莹的泪花和不舍,有的时候分开了,也不是不爱了。爱这个话题,总有很多不能言说的宿命在里头。 直到转过街角,女主终于抑制不住悲伤,蹲下身嚎啕大哭。影片就在她的哭声中落幕。 冉星辰被那阵哭声震得一下断肠。一只微微颤抖的手适时被顾南笙紧紧攥进掌心里。才给了她一丝来自现实的慰藉。 顾南笙拉起她的手说:“走了。” 他们顺着拥挤的人群走出影院,一个年轻女孩儿哭得梨花带雨,男孩子不停地哄慰:“别哭啦,电影都是假的,剧情就是专门设计出来骗人眼泪的。” 成年人的把控就是内里翻江倒海,但表面平静。 出了电影院,一阵冷风吹开心湖褶皱。冉星辰看了看被五彩霓虹割裂的一条一条的夜空,吹了口热气:“回家睡觉吧。” 顾南笙说:“那边的商场还没有关门,去转转,回家还早啊。” 冉星辰跟着他一起走进去。 夜晚的商场灯光刺目,跟水晶宫似的。一楼的儿童乐园不时传出电玩的喧嚣声。 顾南笙拉上她:“去抓娃娃。” 冉星辰提醒他:“顾南笙,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是说三十岁的自己吗?” 冉星辰瞪着他:“你在说我老么?现在你都不哄着我了吗?” 顾南笙笑着把她收进怀里:“谁说我不哄你了。”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我的工资都在这张卡里,现在交给你,由你保管。” 冉星辰愣了下,没有伸手去接。 “给我钱干什么?” “傻了吧,傻了吧,当然是为了讨好你啊。你掌握了我的钱,就控制了我整个人,不开心吗?” 冉星辰意味不明,她不太确定顾南笙这样做的意义。是认真的,还仅是玩笑。而且,她对他的工资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 架不住顾南笙执意,冉星辰最后收了起来。 “好吧,我拿着。养你的确需要经费。我怕自己赚的那儿工资不够用,你怎么看都像很费钱的那种。” 顾南笙失笑。 之前喊着幼稚的人抓起娃娃比谁都兴奋,冉星辰激动得尖叫连连。每一次娃娃即将掉入洞穴又轻轻脱落的时候,她都忍不住一声尖叫。 顾南笙骂她笨,“起来,看我的。抓娃娃也是有技巧的。” 他真让冉星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技巧。冉星辰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感觉这东西就是骗人的,根本不可能抓到。” 顾南笙盯紧目标说:“多练,小的时候没人陪我玩,就自己陪自己玩。时常跑去抓娃娃。”他莞尔一笑:“抓着抓着就成高手了。” 又一个娃娃落了出来,他拿出来递给冉星辰。 “这些就够了,再多家里放不下了。” 冉星辰抱了满怀,“怎么拿,总不能一直抱着吧。” 顾南笙看了看,拉着她向最近的专柜走去。 “你帮我买件衬衣吧。” 冉星辰反驳:“你都多少衬衣了,穿得过来吗,还要衬衣。” 顾南笙就一脸委屈的看着她:“我的工资都交给你了,我就想要一件衬衣,你都不给我买。” 他撒娇的样子还真是娇俏可人。连店员都忍不住在一旁轻笑,自己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别说一件衬衣,就算一个月的工资都给他花了也心甘情愿。 “给你老公买一件吧,现在肯交工资卡的老公可不多了。” 冉星辰被他气得翻白眼。仗着自己的长相,就为所欲为。 “去挑一件喜欢的吧。” 顾南笙果然跟小孩子一样,满意的去里面挑了一件。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只要尺码合适穿到身上都赏心悦目。两人倒是没费多少工夫,就从店里出来了。临走前顾南笙又刻意要了一个袋子,把之前抓到的娃娃都装进了里面。 出了店门,冉星辰抱怨:“为了一个袋子,买了一件衬衣,值吗?” “只要喜欢,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顾南笙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后的生活就是要少钻牛角尖,做人不用太现实。” 冉星辰的头发被他揉乱了,她偏头躲闪:“顶着一张国民偶像脸,说话的语气像个老头子。” 顾南笙笑了:“是,我老牛吃嫩草。” 冉星辰拍打他:“变相讽刺人是不是?” “刚说了别钻牛角尖,听话又这么较真。” 夜越深,风越大。 乍从商场中出来,晚风要将人撕裂了。 冉星辰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好冷。” 顾南笙把东西塞到她手里,“上来,我背着你。” “我只是冷,又不是不能走路。” “你趴在我背上暖和啊,跟穿了件貂皮大衣似的。再说,这么晚了,谁看你。” 冉星辰哭笑不得,被他拉到背上。 顾南笙不止一次背她了,业务熟悉,他迈开长腿,缓慢地走着。 冉星辰趴在他的背上再遥看整个江城,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她离天空更近了,不由想起他儿时的承诺,觉得时间打了一个转后,终于又回到原点。这漫长的几年时光就是一个圆,他们都在受宿命的牵引,不知不觉地向对方靠近。 “前几天我还到那个长椅上去坐了坐,虽然是铁制的,但是,年头太久了,风吹雨淋,早已锈迹斑斑。听说要换掉了,小区的那些老旧设施通通拆除换新的。” 冉星辰絮絮地说着。 耳畔的风呼呼地响,她觉得冷,就整个趴在他的背上。 以至于能感觉到顾南笙胸腔微微的震动。 “当年那个哭鼻子的小女孩儿都长大了,长椅也该退休了。” “那倒也是。而且,锈迹斑斑地摆在那里,也是真的不好看。” 顾南笙微微侧首:“抬手试试看,看能够到星星吗?” 冉星辰伸出一只手,虚空握了一下。其实抓不抓得到已经不重要了,长大了就知道满天的星星就是一些散落的碎石头,乌黑的,是不会发光的。 抓握的动作一完成,儿时的梦想也就完成了。相比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她觉得当年那个小男孩儿长大了,来兑现自己的承诺,更能让她心满意足。 第181章 要变天了 冉星辰安静地趴在顾南笙的背上,他的步伐缓慢而平稳。城市到了现在整个消停下来,马路上喧闹如流水的车辆减少了,不时一个行人也是匆匆而过。只有他们不急不缓,不惧怕黑夜,也不急着回家睡觉。 什么步履匆匆,归心似箭,冉星辰发现原来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适应了有顾南笙的生活。或许从她被噩梦惊扰,有睡眠障碍的时候开始,就对顾南笙产生了某种心理上的依赖。 只是习惯成自然,一直没有发现而已。直到他猛然退出她的生活,她才不由一阵恍惚。发现习惯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你一旦适应了,也就会有各种不适。 接下来的两天顾南笙都在江城度过,冉星辰每天下班回到家,厅内灯火通明,围着灶台打转的顾南笙已经将饭菜准备好了,冉星辰只要洗过手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她的胃口也由此变得大好,一不小心就吃撑了。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顾南笙说她像只懒猫,他顺势捋她的头发,让她毛发蓬松。 冉星辰抬手阻止他,就会被他一把抓住,然后拉她去楼下散步。 到了这个时节树木尽数萧条,干枯的树枝以其强硬的姿态孤零零地对抗冬季漫长的严寒,无人陪伴,姿态仍旧斜横。但不要紧,时候一到,孤胆英雄自会有百花青睐。 它现在有多死板孤寂,将来就有多浪漫恣意。 只是,碍于现在的寒冷和萧条,迫不得已,大家是不会下楼的。 所以,一圈走下来往往碰不到什么人。 黑夜成了他们独享的隐秘空间。在这里他们可以手牵着手,肆意呼吸新鲜空气。回到室内,他们有刺激的欢爱,那种极致的契合,足以引发身体乃至灵魂的震颤。 这些都是夜晚赋予人们的,黑夜为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竖起屏障,让他们肆无忌惮地亲吻,抚摸,做灵魂交换。 这是混沌的黑夜所独有的,明晃晃的白日不行,它将世界万物分得太清,血肉的融合也变得不那么纯粹。也只有在黑夜,视觉失去它的功效,一切只能依靠感官,你用感觉去识别一个人,是对是错,一下就能辨别出。感官是不会骗人的,它欢愉就是欢愉,木讷就是木讷,它会做出最诚实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的心。身体觉得对了就对了。 顾南笙和冉星辰都知道,抛开容貌,身段,家势,那个能调动起自己所有心灵感官的人,就是自己这一辈子要找的人,足以用生命去爱的人。 仅仅几天的时间,冉星辰就已死心塌地,以为要永远这么过下去了。 她真是舒心的手发舒展。软趴趴的没了一点儿进取之心,生活百转千回,终于以一个让她满意的状态呈现了。 冉星辰不想说知足常乐,这太高调了,因为她所得到的,不应该只是知足,而是大大的满足。她要感许上天的馈赠,现在她所得到的,在她自己看来也是如获至宝。她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所以,单说知足不太合适。她还要懂得感恩,而且,小心翼翼,谨防失去。 她才这样想,喟叹地吐出一口气。 顾南笙突然站定,把她拉到怀里,他在悠悠闪烁的路灯下盯紧她:“星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江城这边的事情基本完成了。明天再见吴宽一面,我就要离开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和冉星辰面对面站着,他的大衣敞开着,习惯性地把她包裹其中,就仿佛她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其实冉星辰穿得比他还多,夜里她会穿羽绒服,而风度翩翩的顾南笙永远只穿大衣,他好像没有更厚的衣服了。 冉星辰藏于他的衣襟里,就像被裹在襁褓中。也只有在这时她会忽略自己一米七的身高,觉得自己是个形容娇小,随时可以撒娇的女人。也能自动忽视她比他长出的那三岁,只看到他们外在的身高差距。 冉星辰惊诧地扬起下巴,其实顾南笙还会离开,她一点儿都不意外。但这几天的生活太丰满惬意了,让她太沉浸了,当突然听到顾南笙说要走,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宛如晴天霹雳。 仿佛一只手把她赤身裸体从一个温柔乡里硬生生地脱了出来,寒冷又瑟缩,羞愧又恼怒。但是,这些所有负面情绪都不是冲着顾南笙的,短暂的相处,他肯定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是她太忘乎所以了,这很不应该,也很不符合她一向冷静的处事风格。 “是要回京都去了吗?这边的事都办完了?” 顾南笙含糊地应了声,他显然很愧疚。 “没办法再多陪你一段时间,我很抱歉。我离开后,你要好好吃饭,别冷的时候说伸不出手,热的时候又说动一动就满身汗,然后就凑合。你低血糖,胃又不好,工作忙的时候不能按时吃饭,有时间了也不好好吃,你的身体还要不要?” 冉星辰所有的欢愉都已凝固,好在有茫茫夜色打掩护,足以隐藏得滴水不漏。 “好啦,我知道了。小小年纪,怎么絮絮叨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会不注意吗?偶尔一次不吃正经饭就被你拿来小题大做。好了,好了,你赶紧走吧,要被你烦死了。” 顾南笙轻笑,动作举止还是想腻着她。他揽住她腰身的手臂不仅没有放开,反倒不断收紧,让她身体紧贴向他,把她整个护在了胸口。 “你要是生活上有工作中一半的能力,我也不至于这么念叨你。冉法医,你三十岁了,马上就要三十一岁了,能不能乖一点儿,不要叫我操心?答应我,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好好吃饭,尽量多出去走一走。江城不是只有你一个法医,多少给自己留一点儿空间,不是你把自己累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冤死鬼了。何况你那个便宜师弟不是在迅速成长吗?赶紧让他去独当一面。一个大小伙子,每天晃晃悠悠地吃闲饭,他好意思吗?” 冉星辰先前的沉重心情缓解了一点儿。 “你就知道诋毁肖义,他还是很努力的。只是不要拿任何人都跟你比,你是天赋异禀,而其他人是普罗大众。阿弥陀佛,施主,你就嘴下留人吧。” 顾南笙笑着轻弹她的额头:“别瞎扯,是我在劝你刀下留人。” 晴了好几天的天气,到了今天突然阴沉得厉害。 早晨一起床,就看到天空直往下压。冲撞大楼,碾压立交。稍后要变天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是会下雨还是下雪。北方的初冬任性得让人拿捏不准。 出门冷风肆意,裹挟着什么往人的脸上抽。 坐在暖烘烘的咖啡馆里倒是一点儿不觉得冷。 顾南笙的面前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是服务生才为他续上的。 谈话间歇,他侧首望向窗外,就看到路上那些被风斜刮着,海草一样的路人,费力地顶风前行。 他下意识想到冉星辰,不晓得她上班的时候穿得厚不厚。 他忧心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吴宽盯着顾南笙手上的动作,单论这个男孩儿他真的很喜欢,举止优雅,风度翩翩。他之所以称顾南笙为男孩儿,是因为顾南笙是他看着长大的。作为金诚药业最早的那批开国元老,当年跟顾家走得都非常近。尤其万众一心,砥砺创业的时候,常到顾家去,看到小顾南笙聪明睿智,真是喜欢。虽然后来都说这孩子变态,心性发生了极度扭曲。但是,吴宽不大信,谁的话是可信的?顾永安的?还是刘萌的? 那些看着干净的就真干净吗?有些人有些事看起来倒是端正体面,只是,其中的污秽他们见多了,什么脏东西他没见过?至此,口耳相传之事他都不大信了。 说到变态,这大街上走的,车里坐着的,不知隐匿着多少衣冠禽兽。肮脏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吴宽这些年也是见多了,所以,也有一点儿想得开。 他喝了一口清水:“世侄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要是没了,我该回去了。看这样子,待会儿是要变天。吴叔现在身子骨大不如前,最怕受凉。” 顾南笙收回视线:“不差一杯热牛奶的功夫,吴叔喝完再走。顺便听我说完最后几句话。” 吴宽心脏不好,医生嘱咐他不要喝咖啡。顾南笙刚贴心地为他点了热牛奶。没一会儿店员端着上来了。 吴宽又被一杯牛奶绊住了。 他轻笑:“你不要找我谈,我晓得你的意图,想扳倒你爸,得到家业,你得另想办法。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倒是你们父子之争我一个外人也不会插手,毕竟你是你爸的亲生儿子,他不把家业传给你,你生气,想从他手里拿过来,一定程度上看无可厚非。家业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给谁呢?捐给慈善机构吗?你爸也不见得是那样的大善人。你们的家务事,孰对孰错,我不好说什么的。只是,我还是那句话,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到扳倒你父亲的东西。” “为什么?因为你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吗?” 吴宽慢条斯理地喝着热牛奶,热气将他的镜片涂上一层白雾。 “我们都是金诚药业的大股东,依仗金诚药业的盈利养家糊口。虽然我在情感上支持你,但是,因为你们父子间的内斗,影响了金诚药业的营收,我当然就成了间接的受害者。” 他说得冠冕堂皇。 顾南笙知道,再换一个人,肯定跟他同样的态度和说辞。金诚药业的企业文化很神奇,它把几个大股东都同化成了同一种人。 从做派到说话做事的态度,你没觉得他们多有人情味儿。但是,又都同样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顾南笙不急不躁:“吴叔被叫去刑侦队问话,我听着总部有很多不好的传言流出,总部那边就是如此,人多嘴杂,吴叔又不在那里亲自坐镇。加上我得到的一点儿小道消息,说警方又在翻查贾月梅的案子,貌似有了新线索。这些言论一出,吴叔觉得你现在坐的这艘船还稳当吗?我知道有一个股东叫孙胜军,那也是金诚药业的元老级人物,对整个金诚药业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最后年纪不大,怎么说发生意外就发生意外了呢。” 吴宽目光一抖,聚气凝视许多:“世侄也说那是意外,意外何时发生,谁预料得准?不是有一句话叫谁知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顾南笙竟如老僧入定:“吴叔这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明白。为何还执迷不悟呢?” 吴宽竟被一个晚辈盯看得心神不宁,他没有喝咖啡,却好像心脏病发作了一样,心跳紊乱,端着杯子的手也微微抖动起来。 不想顾南笙再一张口,才是致命一击。 “吴叔近期没去看过爱子吗?听闻陈桐病得厉害。” 适时,吴宽的电话响了起来。他面色惨白地盯着屏幕两秒钟,说了句“抱歉”站起身,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同时顾南笙收到信息,是周成林发来的,打开一看:“陈桐去世了。” 顾南笙分明看到吴宽的身体在接听电话的一刹摇晃了一下。 他紧握住椅背支撑。 他一定也是第一时间接到噩耗,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儿子先自己一步离开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没几个能人淡然承受。 对于吴宽更是如此,他早年丧子,就承受过一次这样的人间惨痛。之后就再没有孩子,陈桐可谓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意外之喜。 当时顾南笙重新翻看贾月梅的卷宗,在当年的讯问人名单中看到了吴宽的名字。一下让他想到孙胜军的死可能就是跟他有关,或者说是金诚药业的利益集团想要处决孙胜军。因为当时的金诚药业本就因违禁药品处在风口浪尖,不能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又急需处决孙胜军。加上吴宽和贾月梅不正当的关系,所以,吴宽通过贾月梅之手,在孙胜军的酒里加了料,制造了他意外死亡的假象。贾月梅没准就是通过吴宽这条途径和金诚药业扯上的关系,从金诚药业拿药非法营利。转首再为金诚药业的高层提供年轻女性。 当然这些都是顾南笙的猜想,真相到底是什么,还得从吴宽嘴里得到。 至于孙胜军,周成林利用关系网彻查过,当年金诚药业生产违禁药物被揭发,貌似就和他有关。 顾南笙打电话告诉周成林在贾月梅的卷宗里看到吴宽的名字,并将他的揣测告诉周成林时,周成林就站在医院凄清的走廊上,听着窗外树枝摇曳的声响。世界陷入黑暗,人的思想却逐步地趋于清明。一直以来案件不可思议地错综复杂,不禁让人脑洞大开。周成林这个敏锐的老刑警被刺激得思维活跃,也再不肯拘于眼前。他想到许爱国家和犯罪不可思议的联系,头脑中骤然浮现吴宽和陈桐那一头不能忽视的白发,他连忙返回病房,询问许媛媛,得知陈桐就是少白头。三十来岁就全白了,以往的黑发都是染的。 第182章 安然入睡 他迅速让dna室检验了陈桐的dna,和吴宽的进行对比,证明他们的确是父子关系。 这个惊人的内幕连许爱国一家人都不知道。许媛媛也被蒙在鼓里。 所以,吴宽就觉得两人的关系是绝对隐秘的。 刚刚顾南笙的话惊得他浑身直打冷战,再听到陈桐去世的噩耗,有那么一刹吴宽险些支撑不住。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身躯的残破,提早进入了风烛残年的窘态,他才应该是那个早早离世的人 但意志的刚强稳健,顾南笙想借此打倒他,也绝不可能。 多年闯荡江湖练就的修为,很难让他一戳就破。 吴宽紧握手机,回到顾南笙面前,他的脸色难看极了,面上却仍能维持一丝不失优雅的微笑。 “世侄儿,今天只能聊到这里了。家里有点儿事,我务必要先走一步。” 顾南笙不再挽留他,大方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吴叔,我送您出去。” 不要紧,顾南笙已经感觉到了他濒临崩塌的松垮,他知道怎么将那一根坚毅的筋骨挑断。 吴宽的司机就等在对面的露天停车场里,他来和顾南笙谈事的时候就让司机在车里等他。这会儿他心烦意乱,也懒得给司机打电话,叫他开车过来接。他步履匆忙,索性直接走去对面的停车场。 顾南笙站在路边注视着他。 忽然一辆汽车疾驰而来,顾南笙美艳的桃花眸子骤然聚起精光,他高喊一声:“吴叔,小心!” 吴宽有一刹被喊懵了,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推出一米开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身后响起尖锐的刹车声。 等他缓过神来,回头再看,顾南笙已经躺在血泊中动弹不得。 就是这一眼,吴宽意念中的某样东西被击碎了,几乎是“轰隆”一下的猝不及防。正因来得突然,才能松散得这么彻底。让这么一只老狐狸也毫无防备。 吴宽的心脏被猛戳了一下,他爬向顾南笙:“孩子……” 没错,陈桐就是他枯竭生命中的一线生机,是长久衰败中难得一见的一点儿绿意,他无数次期待他可以繁衍成整片绿洲。 吴宽这一辈子风流成性,有过多少女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早年也遗留过几个种,但是,他找的都是些薄情寡义的女人,在他把对方抛弃的时候,谁还会留着他的种?在那些女人的跨下还不知流走了多少不知姓氏的小生命。惟陈桐的母亲陈玉欢是个死心眼儿的例外。吴宽承认是他骗取了小女孩儿的芳心,当年的陈玉欢刚满十九岁,就跟了吴宽,二十岁的时候吴宽就抛下她了,以后再没联系过。他从不知道陈玉欢怀了他的孩子。 直到五年前,一个病体羸弱,面如枯槁的女人找上他,她说自己是陈玉欢。他极力搜寻,记忆中始终没有她年轻时的样子,这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早被他遗忘殆尽了 陈玉欢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就要死了,医生说最长撑不过一个月。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叫陈桐,是我当年私自生下来的。但是,既然你是他的父亲,我想临死前就有权利让你知道,我希望日后你有能力,可以多给他一些照顾,这些年他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就是那一刻,吴宽觉得陈玉欢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人。她不仅庇佑了他们吴家唯一的根,还这么的不求回报。不然她不会到死才找上他。光是这样一个举动,就足以他让认定她的非凡,他辜负的这个女人是和风月场子结交的任何女人都不同。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让陈桐认祖归宗。但是,很快就放弃了。当年的事故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让他断子绝孙,都是他的风流成性惹下的祸。 当他第一个孩子夭折后,伤心欲绝的妻子王雪娇把罪责怪在了他的头上。几经努力怀不上孩子后,她就决意断他的后。让其他女人也休想爬到她的头上。 现在王雪娇仗着王家的势力依然强势,为了保护陈桐,他只得暂时把他藏起来。 现在唯一照亮吴宽的灯盏熄灭了,他望着血泊中的顾南笙,顿时百感交集。 他没有说,他对顾南笙的喜爱,还是因为当年没了自己的孩子,心中悲痛,每每去顾家看到满地跑的顾南笙都有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他觉得是自己病奄奄的儿子的灵魂在眼前晃动,于是,他看着顾南笙的时候眼中又多了一丝温柔。 此时此刻,隐秘的与现实中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吴宽已经分不清血泊里躺着的是顾南笙,还是自己死去的孩子。 他刚刚失去唯一孩子的心痛终于落到了实处。 让他有了一个可供倾泻的实物,抱着顾南笙的时候,就像抱着自己的儿子陈桐,他得以放声痛哭和祭奠,不用再掩着藏着。没有什么是比隐藏悲伤更让人痛苦,明明已经那么透不过气,为了一己私欲,还是要把混乱的心绪密密匝匝的糊上,有那么一瞬,吴宽感觉自己的胸腔要爆开了。现在好了,一根突如其来的情感断刺刺破了他。那个鼓胀得像个气球,表皮坚硬的自己一下飞到了天际,瘫在这里的吴宽真实疲软,毫无抵抗之力。他就是一个有着丧子之痛的平凡的老父亲。 除了伤痛,吴宽的愤怒也达到了极致。他觉得自己怀里的孩子是被肇事者害死的,而他知晓指使肇事者这样做的人是谁,他们本来是打算要了他的命。 吴宽一边悲戚,一边恨得咬牙切齿。 顾南笙被一个人抱在怀里,体温蒸发得还是那么快。之前在咖啡馆的时候,身体本来热得流汗,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暖意就流失掉了。只有在血液流出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一丝温暖,但也仅是一点儿,身下迅速冷却,体内也越发冰冷,他又想到小时候被困在地下室里,灵魂即将飞升,就是这种冷入骨髓的感觉。 好在他大仇得报,不仅如此,这世间的诸多罪恶都随着他的离开,结束了。 耳畔一个声音说:“孩子,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顾南笙感觉自己等不了了。 他虚弱的抬起眼皮,想最后看一眼这个城市,天空还是铅灰色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而下,很快就迷蒙了他的眼睛。谁能想到这样凄厉的天色,饱含的却是一场深情的初雪。 顾南笙看到一个女人跳下车朝他跑了过来,她将一只高跟鞋跑掉了,顾不得捡,直接将另一只也脱掉了。 他在心中微微的感叹,傻女人,脚不要了吗? 那个不断向他靠近的身影,慢慢变了模样,成了十七八岁,扎着马尾的冉星辰。每跑一步,马尾都在身后活跃的跳动着,她的脸上挂着纯净的微笑。 顾南笙也终于不躲在帘子后面了,他一步走到窗前,金色的阳光瞬间布满他的全身,那种冷入骨髓的感觉消失了,相反,他觉得周身暖洋洋的。 他望着她的微笑,可以甜美入睡了。 头脑中“咔嚓,咔嚓”的几声响,眼前的景象骤然模糊起来。就像突然中断了信号的电视屏幕,一切鲜活的影像都消失了。 生命被极速拉回原点,回到了混沌之初。 顾南笙沉重的闭上双眼,手臂垂落,一枚亮晶晶的戒指从掌心滑落。 冉星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划破长空:“顾南笙……” 江城多少年来难得一见的一场大雪,刚一开始天空就像破开了口子,足足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积雪就已经没过小腿,到了漆盖。环卫工人奋力打扫了一天,勉强保证主干道能正常通行。 至于一些小路,则被大雪层层覆盖,很多车辆都不能正常通行了。 但是,人们并未因此气急败坏。江城人民对雪的热爱,尤其是年轻人,已经赋予了它一种浪漫情怀,关于初雪的寓意有很多。 所以,大雪不但没有阻碍出行,反倒激起了城市一波赏雪的狂热。人流比平日更密集了。 年轻人趁着雪夜约会,小孩子放下手中的作业,拽着家长出来打雪仗。 洁白似有涂抹一切血腥和悲伤的神力,像白雪一样化腐朽为神奇,将整个城市的容貌都暂时改变了。 而大雪之后就是极速的降温,温度一下到了零下十几度。 冉星辰每次出门,都感觉自己的血液要凝固了。只有唇齿间呼出的热气,证明人还活着,大街上晃荡的不是一群行尸走肉。 降温之后刑侦队的日子也很难熬,连续加班,夜晚只能在办公室凑和睡的专案组成员脑袋缩进大衣里,身体也蜷缩成一团,还是感觉冷嗖嗖。早晨探出头来的时候,个个顶着一个鸡窝头,毫无形象可言。 洗澡就更不用说了,洗脸用的都是冷水,胡乱抹一把了事。 冉星辰上来的时候,周成林就刚用冷水洗过脸,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啃包子。 几个通宵熬下来,人后一点儿戾气都没有了。吃个包子都再拿不出狼吞虎咽的精气神儿,很是有损侦刑队的威风。 尤其看到冉星辰,周成林更加没有胃口了。他猜这些日子冉星辰一定没有好好吃过饭,本来就瘦,现在一副瘦长脸,去了皮就是骨头。 在这种人的面前大快朵颐简直罪过。 第183章 渡向彼岸 周成林放下包子,请冉星辰坐下。他话了句家常:“今天外面很冷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升温,晚上空调都不管用了,睡个觉冻得瑟瑟发抖。” 说着,周成林把办公室的门关紧。 冉星辰坐在那里还没缓过来,全身散发着凉气。她今天穿了一件长及膝盖的黑色羽绒服,整个人显得有些压抑。 她直接问:“忙了几天,案子快出头了吧?那个张天硕怎么说?” 张天硕就是事发当天的肇事司机。 周成林倒了一杯热水给她,神色凝重的说:“张天硕什么也没说,他坚称自己那天就是开车走神了,没有注意到马路上有人。同时通过对金诚药业几个犯罪嫌疑人的审讯,也全部声称根本不认识张天硕,那天的车祸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仔细分析过,觉得他们不像在说谎。” 冉星辰惊诧得险些跳起来,愤怒让她日渐消瘦的脸颊略显犀利:“难道只是意外吗?”她不相信会这么简单。 周成林早说过,他是有些畏惧冉星辰的,她的端庄,以及工作上的严谨,都让他对她肃然起敬。 他连忙说:“肯定不是简单的意外,据我猜测张天硕根本没有走神,他是刻意撞上去的。而且,他的目标不是吴宽,而是顾南笙。这起事故的确跟金诚药业的犯罪集团没有一点儿关系。”他顿了下,一字一句:“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是顾南笙!” 冉星辰白皙的手指撕拧在一起,宛如她焦灼的内心。 她不可思议的喃喃:“这怎么可能?” 周成林说:“我说一件事,你就明白了。这个张天硕的身份有些特别,他有案底,因多次猥亵伤害妇女坐过牢,他也是被孙耀华做过心理辅导的人之一。因肇事罪被逮捕后,他还坦白了自己跟孙耀华一起犯下的所有罪行。真的非常坦白,让我感觉他就是来自首的,借着这起事故来到刑侦队,顺道把之前的罪行也一并交代了。 他说了一段自己的经历,在走上犯罪道路之前,他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早年经历非常坎坷,十几岁父母相继过世,留下一个小他十岁的妹妹。为了扶养妹妹,他没读过几天书。兄妹两人相依为命,生活一度相当艰苦,年近三十了,还没说上媳妇。这在他们老家是被街坊邻居笑话的。他的妹妹很懂事,为了多赚点儿钱,帮他娶媳妇,就来城里打工。工作中结识了一个小姐妹,不想被坑惨了。那个女人将她骗到酒吧,当晚被轮奸了。没多久妹妹神精失常跳楼自杀了。几年后,他替妹妹报了仇,杀了妹妹当年的小姐妹。 原本仇恨应该了了,可是,几年在仇恨的暗影中穿行,他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连心理都扭曲了。他不能控制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恨,同时,对妹妹的愧疚也一直深深的折磨着他。张天硕说,不管过去多久,他都不能从阴暗中走出来。罪恶已经要把他吞噬了。他经常梦到死去的妹妹来找他,他看到她充满仇恨和惊恐的眼睛,就一阵心如刀绞,久久不能平息。只有残害那些“坏女孩儿”,他的心才能舒坦一些,觉得是对妹妹最好的祭奠。这就是他不断重复犯罪,沦陷其中的原因。 直到顾南笙找上他,张天硕说顾南笙不仅用催眠疗法帮他回到过去,疗愈了心理创伤。最主要的是,他用空椅子疗法让他见到了死去多年的妹妹,他终于和她面对面,说出了这些年自己心里的愧疚,如果不是为了帮他娶媳妇,她就不用来城里打工,更不会发生意外。他的妹妹告诉他,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怨过他,她希望哥哥也能从痛苦的深渊中走出来。最后他们兄妹两人抱头痛哭,张天硕说那些年捆绑他的枷锁一下就打开了,他感觉自己终于解脱了。是顾南笙让他得到了新生,让他不用再怨恨自己,也不再憎恶整个世界。他的心魔被杀死了,就想到要来投案自首。” 冉星辰的眼眶渐渐升起白雾,她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她迷糊的问:“所以呢?” “所以,我猜张天硕坚决不肯招认,是在下意识保护顾南笙。他坦白的罪行本都是死罪,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一旦自首,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在此之前他甘愿帮顾南笙一回。对张天硕而言,他不差一起交通肇事罪了。” 这种豁出去的心态,对一个老刑警来说再了解不过。当一个人洗尽铅华,他真的是不畏惧死亡的,相反,他还能生出一股义薄云天来。用以诠释自己的迷途知返。 张天硕显然就是这种人。 他的恶也不是天生的,他是被残酷的生活所迫,又不懂得自我救赎,就只能沦陷。直到某一天,一个人出现后渡他,他才能真正的得到解脱。 而顾南笙就是张天硕心目中那个将他渡到彼岸的人,他这一生痛苦罪恶的颠沛流离,至此才终于结束了,他得已走向新生。 最后这一刻,对于那个肯渡他的人,他虔诚的拿命膜拜。 怕她不相信似的,周成林又拿出一样证据。他打开电脑,“这是我在车祸两天后收到的邮件,是顾南笙提前设置好时间发送的,里面有关于孙耀华那几个傀儡涉及犯罪的视听资料和文件。他拿姚美娜当诱饵,引那些发了馋的恶魔上钩,跟对方取得了联系。”他跟孙耀华一样善于把握操控人心,但在敏感度上,顾南笙比孙耀华还要更胜一筹。 周成林百感交集的又说:“受他蛊惑阐述自己罪行的那几个案犯,我们已经实施了逮捕。个别谨慎没露出马脚的,也已被顾南笙锁定,警方日后可以采取密切监控,防止犯罪发生。你看,他分明做好了万全准备,他料定自己会有事,所以,提前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不然他为什么不直接当面交给我?他不想任何人窥视他的意图,阻止他的行动。好在他没有自己去杀人,这是让我感觉万幸的,说明你的规劝起了作用。他那么一个决绝的人,有的时候我真怕他。” 第184章 现实残酷 冉星辰低下头,任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大滴大滴的垂落,她极少在人前哭的,一个形象娇俏的女法医,本就给人弱势的感觉。所以,表现强硬是她在工作中养成的习惯。可是,这一刻她在周成林面前控制不住的泣不成声。她想到了顾南笙的决别,离开前他极尽所能的帮她制造着美好回忆,一遍遍嘱咐她,以后没有他的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衣服要穿暖,一日三餐正常吃。就连最后一晚,他们极尽缠绵的时候,他都不舍的抚着她的额发说:“下辈子好想再遇见你。”他是觉得这一辈子太短了,还没爱够就要分离了。不仅如此,他还把他的银行卡交给了她,在车祸之后,冉星辰查过那里的钱,数字惊人,是他的全部家当。 还有那一早顾南笙出门,穿着之前她买给他的白衬衣。出门前他用力拥抱了她。他说:“冉法医,我最爱你了。” 她鼻子发酸,只是极力隐忍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最爱你了,g先生。” 说完这一句,他们都笑了。 早在那时她就该预料到,这样的告别方式多么的不吉利,到处都预示着他们的悲剧散场。是她始终不愿相信。 记得那一晚从电影院出来,那个年轻人说电影都是假的,剧情就是专门设计出来骗人眼泪的。他其实不知道,很多时候现实生活比电影情节还要无奈,电影是有着恻隐之心的人在编排,而生命是受上天的翻云覆雨手在操控。它轻轻的一翻转,身处人间炼狱中的人们可能就是大悲大泣。 所以,没什么比现实更让人感觉残酷。 周成林心脏也是一阵撕拧的痛,这所有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种非凡的经历,特别能撼动他这个老刑警的心。如果不是顾南笙的出现,他可能一辈子没机会领略这种心灵之旅,人性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你再不会轻言一句:“人性啊。”就企图概括一切复杂难解的犯罪。人性的微妙是任何一个生活的智者都没办法完全解读的。 “他这样做,跟吴宽自首有关是不是?” 周成林陷入沉思的时候,冉星辰突然发问。 周成林惊讶冉星辰冷静下来的速度,前两秒她还难过得泣不成声,现在就能对顾南笙的举动做理智分析。这也说明顾南笙之前一切都对她守口如瓶的原因。冉星辰太了解顾南笙了,相比他的后知后觉,冉星辰会第一时间领悟他的意图。所以,顾南笙才故意隐瞒她。 “我想他是为了最后激吴宽一下,吴宽唯一的儿子死了,他的神经处在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攻克。我记得之前他跟我说过,他没有太长的时间,不可能一直混迹在金诚药业,相安无事。顾永安的耐心有限,一旦摸清了他的底牌,知道他手里没有什么能实际威胁金诚药业和他自己的证据,就会对他出手。 就算没有顾永安,金诚药业的犯罪集团也不会允许一个外人侵入。他说是我们将他带来刑侦队问话,以及他和姚美娜之间的那场闹剧为他争取了一点儿时间,金诚药业那帮老狐狸想看看他是唱得哪一出,才没有轻举妄动,不然他可能等不到陈桐去世这个契机。 在金诚药业的那段时间顾南笙意识到,将这个犯罪集团扳倒,一定要狠准快。他把突破口放在了吴宽身上。自从知道陈桐是吴宽的儿子后,我就密切关注陈桐的身体状况,为此还专门向主治医生询问过他的病况。顾南笙选在陈桐大限将至的时候跟吴宽聊,就是觉得如果不是最强烈的刺激,怎么能让吴宽那样的老狐狸思想松脱?光说他是不信的,就连亲生儿子的死,也没第一时间击垮他。顾南笙多善于算计人心啊,精准到一分一毫都不差,他摸准了一根弦,就要把它掐断。 而车祸就是他给吴宽的致命一击,吴宽看到为了救自己躺在血泊中的顾南笙,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老人是不会一点儿震撼都没有的。人在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感性占上风,理性就要不断退后。事实证明当时的吴宽确实没有半分理智可言了,他几乎毫不怀疑的认定,车祸是犯罪集团的人想置他于死地,为了自保,也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恨,他一定会跟警方合作。不然他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拉几个垫背,这就是吴宽当时的心理动态。赶在陈桐去世的时候用最极端的方式撩拨吴宽的心弦,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一定就是顾南笙设计这场车祸的初衷。 再晚几天,吴宽可能就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了,到时候想刺激他就难了,他又成了一块无法攻克的顽石。而金诚药业都是这样的顽石,顾南笙知道,现在不下手。他可能没命等到金诚药业乃至顾永安的罪行大白于天下的那天了。你应该知道,他不太相信警察。或许这跟他的成长经历有关,他只相信自己。” 办公室内久久陷入沉默。 太阳已经完全升上来了。一缕阳光洒向大地,可是,并不暖。 那透亮的铂金色反倒显得有几分清冷与薄情。 江城还有大半的积雪没有融化,残羹剩饭一样遗落在城市的角角落落,一脚踩上去感觉那么肮脏。 第185章 顾南笙累了 周成林透过窗户吞吐着它混浊又清冷的气息,对于一个人长久生活的城市,都有种拿情人的心去对待,偶尔的厌烦,不抵心中长久的依赖。习惯演变成的情深意重,总让我们对她有了更多的包容和依恋,不管身处何地,老了还总想回归她的怀抱。可是,这一刻,周成林忽然对眼下的江城生出一股厌烦,包括他的职业,也让他有了一刹的隐退之心。周成林知道,是他看尽了人世的悲凉和人性中太多的丑态,才会如此心生厌恶。 椅子上的冉星辰貌似比他更疲惫,想想她更惨,除了每天面对各种腐烂发臭的死人,还要不断深掘每具尸体背后令人发指的惨案。关于人性,她看到的一点儿都不比他少,而且还是通过那样一种惨绝人寰的方式,对于一个女人,这实在太残酷了。多少刑侦队的男人看到冉星辰的工作,有时都忍不住感慨,如果换成他们,只怕早就疯了,觉都没办法好好睡。 可是,一浪一浪的打来,不说岿然不动,冉星辰就那样坐着,哪怕身体颤抖摇晃,也不曾倒下。 只是,此刻她的脸白透了。 初雪之后突如其来的凛冽,将她全部的温热气息都夺去了。 她成了一个飘忽的纸片人,虚弱,苍白。不哭不闹的时候,神色木讷。她的魂魄被带走了。 周成林吸完手上的那根烟,关上窗户走过来。 他以让她放心的口吻说:“刚刚我跟你说的那些关于张天硕的猜想,一句也没对外人讲。最后会按意外定性。整个案件处理下来,不会跟顾南笙扯上半点儿关系。顾南笙说得对,警方办案最讲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你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冉星辰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她说:“周队,谢谢你。”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出两步,又问:“顾永安他们招供了吗?” 周成林疲惫的揉了揉眼眶,“没有,按照吴宽的供述,金诚药业这些年一直在生产销售违禁药品,但是,不是大面积生产营销。单纯用来让几个核心大股东盈利,和满足日常的变态需求。药品生产有单独的小车间,完全可以避开药品监管部门的耳目。药品生产出来后,几个大股东各自在自己管辖的区域,以他们认为保险的方式点对点输出。吴宽这边采取的就是集中供应,在酒吧和负责人之间,有几条隐密的线,将药品直接输出。后来知道陈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后,吴宽就把一条线给了他,因为陈桐和许所长的特殊关系,这条线做得倒是相当稳妥,几个人都盈利颇丰。这也是为什么顾南笙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找不到证据的原因。每人分销的手段不一样,一条线暴露后,完全波及不到其他人。相同的是,这几十年他们都从中获得了巨大的盈利。有的时候市场上对违禁药品的需求,就跟毒品一样。当然,除了营利,他们还有一种私用,就是聚众淫乱……” 这种药品的威力在破获连环失踪案的时候,就大体见识到了。孙耀华以及被他操控的傀儡,对这种药物高度依赖。它不仅能像毒品一样使人产生幻觉,还能让那些被强迫的女性完全变了形态,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冉星辰厌恶的眯了眯眼,揣测说:“孙耀华就是从金诚药业拿药,然后不时为他们提供年轻女性对不对?”不然那些失踪方式相同的女性,明明被归在连环杀人案中,最后为什么在孙耀华的住处没有找到尸骨。 周成林点点头:“据吴宽交代是这样,孙耀华跟金诚药业扯上联系是通过贾月梅。不过,他们利用这种药物玩弄女性的方式大体相同,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都起到了操控的作用。孙耀华是用药物操纵那些找不到社会认同感的恶魔。而顾永安是用来控制大股东,来保证自己对金诚药业的绝对领导权……” 吴宽在审讯室里提到这点的时候,忍不住嗤之以鼻,他说当年金诚药业能发展壮大,多半是其他几个大股东的功劳。顾永安资质平庸,单以他的能力,金诚药业只怕走不了多远。但烂人有烂法,顾永安就想到用犯罪控制金诚药业几个核心人物。最开始用药物迷奸女性,就是顾永安提出来的。被害人是一个天真烂漫的试药者,以为帮大公司试一次药,能拿到几个钱。没想到会成为顾永安为几个大股东精心准备的饕餮盛宴,并惨遭分尸…… 周成林深吸了口气,企图平复自己骤然急促的呼吸,又说:“让其他股东没想到的是,顾永安将那一次集体犯罪的经过录了下来,这些年一直被他攥在手中,作为威胁其他股东的手段。如果不是这一手,金诚药业恐怕早就更名改姓了。此后这个犯罪集团轮奸的女性不在少数。” “他以这种手段胁迫,就没人反抗吗?” “刚开始有,可是,还没整出什么名堂,就意外死亡了。大股东孙胜军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应该很难想象,是其他受害者——也就是被顾永安胁迫的那些人共同出谋划策的结果。最初的受害者变成了共犯。因为事情一旦败露,大家都会名誉扫地。接下去就算顾永安什么也不做,那些人也会竭尽所能的保守密秘。” 听到这里,冉星辰就全懂了。 “人性中的恶被激发后,他们不仅感受到了犯罪的快感,还能从违禁药品中大量盈利,这些都是可以充分催化魔性的东西。而且有了孙胜军意外死亡的威慑,其他有二心的人也都变乖了。人是有惰性的,也有很强的从众心理,别人做我也做,而且一旦做了,不用别人胁迫,自己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沉沦。金诚药业犯罪集团的人就是这种心理,他们的恶已经被完全激发并且释放出来了。由最初的反抗到勉强的妥协,再到最后的甘之如饴。因为这种嗜好,金诚药业的大股东间表现出了一种畸形的团结一致。其他企业的团结或许是因为向上的凝聚力,而他们是因为犯罪。罪恶将这些人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为了守护一个共同的秘密,他们必须紧密的联结在一起。这倒是促进了金诚药业不断的发展壮大,而其他企业壮大后的分化,在金诚药业始终没有出现。”以前还有报导称顾永安这个创始人领导有方,没人想到他是用犯罪将所有人紧密团结,并死死拿捏。 “这一切都是吴宽说的,他说那些被糟蹋的年轻女性最后无一例外被杀害分尸了。但尸骨埋在哪里他不知道,当年处决孙胜军的事就是他干的,晦气的事不可能总是他一个人做。而且他久居江城,每一次‘赴宴’都是去京都,事后拉着具尸体来回跑不现实。没有证据,同时找不到尸骨,光凭吴宽的一家之言,那些人根本不承认。还都声称吴宽疯了,才会编排这种事情污蔑人。个个老奸巨猾,难搞得很。想从顾永安手里拿到他们聚众淫乱的证据很难。” 冉星辰要走了,听了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她两天没有进食的胃已经开始不适的蠕动翻搅。再加上周成林办公室内的烟味儿,此时此刻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毒害。 她额头上渗出了汗,声音虚弱的说:“既然几个核心股东那里都找不到突破口,你就从刘萌身上下手。你问她,亲朋好友都被她害死了,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也都先她早走一步,你问她有何感想?如果我没猜错,刘萌应该有睡眠问题,只有心里有鬼,并日日受其纠缠的人,才会出现睡眠障碍,这些年刘萌活的应该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坦然。” 对于这一点冉星辰深有体会,她就是遇到顾南笙后才从这种痛苦中爬出来。 而她在收拾许可盈的房子时,在客房发现了遗落的安眠药,她知道那不是许可盈的,母亲生前的那段时间不受睡眠障碍的困扰。最大的可能就是刘萌上次来住落下的。 就算没有那瓶药,冉星辰揣测刘萌的日子也并不会真的好过。枕边躺着一个恶魔,亲朋好友在她的设计陷害下步入黄泉。就连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也都不得善终。夜深人静,不能入眠的时候,难道她没有一丝的忏悔吗?心底深处不会传出灵魂的拷问? 出了刑侦队的大楼,冉星辰就已泪眼模糊。她吸着气,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凛冽的寒风,打她一露头,就见血封喉似的裹挟住了她。 把她带往人间绝地。 冉星辰抬起胳膊,倔犟的抹了一下脸庞。 如果顾南笙在,八成会调侃她:“冉法医,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然后刀子嘴豆腐心的将她揽入怀中,曲指为她擦去眼泪,哄慰她说:“好了,好了,不哭了。” 她已经完全知道怎么拿捏他。学会了小女人的任性和狡诈。 可是,他却消失了。 冉星辰行走的步伐很快,不时有人经过,都会跟她打招呼。她却聋了一样,听不到也看不到,径自往停车场走。 她像一个逃兵一样想尽快逃离这个空荡荡的世界,可是,哪里热靡?哪里欢闹?她又不知道。仿佛心之所向,都是一片死寂。 周成林说时间紧迫,顾南笙只能这么做。他素来有那股子决绝,牺牲他可以成就的事,他眼都不眨一下。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顾南笙的才智,相比他险中取胜的冒险精神,顾南笙最强大的力量是他修长身躯中饱含的智慧,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最后他选择那样做,除了大势所趋,就是他累了。 他所经历的种种,早已让他筋疲力尽。如果不是心中那点儿微茫的信念,他可能连现在都走不到。 一个极度理性的人攻于心计,一个高度感性的人却易走极端。 不要忘了顾南笙是受左右脑同时操控的人,两种人格兼具。他既精于算计人心,也会在绝望时选择轻生。 这样的隐患她早应该感觉到了。 就像那些脸上整日挂着微笑的抑郁症患者,前一刻可能还以开心果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下一秒就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顾南笙是个坚毅的人,同时也是个脆弱的人。 他能咬牙挺过万难,同时也可在生命偶尔一次,对他展现出万花筒般不切实际的美好时放弃生命。 因为他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什么,他血液中流淌的是顾家的血液,而她家破人亡,又全部拜顾家所赐。等一切灾难过去,他们各自心中都装着万丈沟壑,如何平静度过余生? 冉星辰很清楚,待一切大仇得报,就是私恨。用顾南笙的话讲,那将又是一段不平静的心灵之旅,是一种新的心理创伤。想修复,又是许多年。 他累了,想停下来。 当他停下来,永完停驻在这段时光里。而她走过去,离这段凄厉坎坷的日子越来越远。他们这两辆从小到大不断交错的列车,或许就能完全错开了。 她可以开往属于自己的春天。 他以为这一页能够完美的翻过。 冉星辰明明知晓他的用意,还是倔犟的将他遗落的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 第186章 太阳落下会升起 刘萌被困在审讯室的那段时间,像一朵极速凋零的花。得不到良好的浸润,眼角的皱纹浮现了出来。 她睁着大大的死鱼眼,哪怕一秒钟的休息都没有得到。这种煎熬犹如酷刑,一个外强中干的女人是承受不了多久的。 就像她美容院里精心保养的肌肤,和为了维持它的细嫩,而拒绝做任何家事的手指,日常的细心养护为它们镀上了一层莹润光泽,尽显了它们的美态。但是,那一层脆薄如锦的肌肤,早已变得吹弹可破,脆弱无比。没了它实际的用处。一旦脱离那个环境的养护,它们就光彩褪尽,极速暗淡下来。这种小心翼翼呵护的美好往往都是假象,还不如一般人经得起蹉跎。 刘萌整个人也成了这样的人,一副精致美好的花架子,脱离了那个金贵的培养皿,她就缩水得不成样子。昂贵的装束,鲜红的唇齿和指甲,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老妖婆。 到底年过半百,金钱再怎么堆砌,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还是没得比了。 刘萌深切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水分的流失,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枯萎。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一夜之间就老化了。 相比惊惧,她更感觉茫然无措。就像一个人武装捯饬的时间久了,面目全非,对着镜子的时候也会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我真的就长这样吗? 缩水后的刘萌,反倒让自己感觉到了真实。 以前的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并非天生丽质,没长开的时候,她有点儿像丑小鸭。 那时候天天跟着许可盈在一起疯闹,没想过会过有钱人的生活,珠光宝气,整日把自己泡在美容院中,就像泡在福尔马林中的鲜活尸体。 她就在回忆这些的时候,周成林进来了,问她:“后悔吗?那么多人先你而去,朋友,家人,就连被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也早早的离你而去,你真的不后悔吗?” 孩子是没得选的,他被带来这个世界,遇到性情残暴,可以吞噬人命的父母,那不是他的错。错就错在,既然不能好好的为人父母,为什么还要生下他? 刘萌身体颤抖了下,她用充血的眼睛盯紧周成林:“他真的死了吗?” 周成林不答反问:“他真的是魔鬼吗?你平心而论,那个男孩儿到底是不是死于他之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魔?是你们,还是他?一个人坏事做多了,是要下地狱的。” 刘萌娇小的身躯彻底抖成了筛子,她惨白的脸上直冒冷汗。恍惚觉得这个审讯室就是地府,而她面前凶神恶煞的周成林就是阎罗王。他们将她抓过来,就是要她坦白自己的罪行。 接到电话的时候,法医被震惊了。 “金诚药业犯罪团体的罪证拿到了,现在去抛尸现场挖掘受害人剩余的尸骨。” 冉星辰心情紊乱,还是一下听出了问题:“为什么是剩余的尸骨?” 周成林一阵痛心疾首:“那些遭受迫害的女孩儿被分尸后,拿去喂食了一个案犯家养的几只藏獒。所以,余下的尸骨只有一部分。” 冉星辰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肖义就站在她的身边,下一秒已经传出他痛苦的抽气声。 冉星辰收起电话。 她轻声问:“你能去吗?” 肖义眼眶中储满了泪水,他点点头,转身去收拾工具。 他们坐着警队的车,一路开去京都郊区一个宽大豪华的别墅区。 一栋房舍内有小半山坡的绿化带,种满了桃花。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这里一定山花烂漫。光是想想,那景象都令人心旷神怡。 可是,谁能想到在这片浓密的桃花林里,埋着无数女人残剩的尸骨,真正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江城的刑侦队和法医联合京都的兄弟单位,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几乎挖遍了整个桃林,终于将那些尸骨找到了。但也仅是身体的一部分,冉星辰用尽了全力,也没办法拼凑出一具完整的。 那些所剩无几的头骨,尾骨,腿骨……都是生猛的食肉动物啃噬剩下的,被潦草的埋于地下,就连案犯自己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些女孩儿的名字,有的是他们自己通过卑劣手段猎取的,有的是下属或“分支”进献来的。那些散发着芬芳的年轻躯体,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场人体盛宴,满足他们变态的欲望,同时带来犯罪的快感。之后他们就像吃饱喝足的野兽,餍足的舔舔手指将人处理掉了。 至此,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消失了。 肖义坐在一棵干枯的桃树下,忙了大半天,他想喝水,可是,手抖得厉害,矿泉水怎么都拧不开。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出来,夺过他手中的瓶子,拧开后又递还给他。 肖义想说谢谢,可是,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他仰头咕咚咕咚的灌下大半瓶水。 太冷了,山风又大,其实坐在这里喝冷水不合适,但是,人的内心焦灼,无计可施。 冉星辰坐在他身旁,一句劝慰的话也没说。 他们用充满迷茫的眼睛,共同注视着太阳落下的方向。那里明亮的余晖在一点点消散,没多久就要彻底陷入黑暗。但是,不要紧,所有人都知道黑夜过后,光亮会一点一点的爬上来,阳光终还会洒满大地。 周成林和京都的领导聊完,侧首看到半山坡上的那对师姐弟。 江城法医元气大伤,他知道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了。 他沉重的叹了口气。 直到把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喝掉,肖义焦灼的嗓子才终于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师姐,接下去你怎么办?” 冉星辰知道他问的什么,却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她盯着慢慢下坠的夕阳,声音平静的说:“回江城肯定要连夜清洗骨头,提取化验,一整晚的时间不晓得忙不忙得完。” 至于太阳升起的明天和以后,她不敢想。 黑夜是个鼓胀的热气球,被揉捏之后团成一团全部塞进了她的心里,一时半会儿她还不知道怎么穿透这黑夜,去迎接翌日的朝霞。所以,她不敢想以后。 江城进入了独属它的寒冬,整个城市四面楚歌,被瑟瑟冷风填充。 中央空调巨大的轰鸣下,城市的建筑仍一片彻骨寒凉。 冉星辰顶着冷风上山,没走几步羽绒服就被吹透了。 这个时候鲜少有人会来墓地。沿途上山,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干枯的枝条不断的随风摇曳,整座山不时发出类似悲鸣的呜咽声。 漫山遍野唯一的一点儿亮色就是冉星辰怀里的那一大束鲜花,不合适宜的绽放着,仿佛不畏严寒。岂不知这是最后一次的怒放。 冉星辰把花茎捂暖了,放在一座石碑前。鲜花配美人,虽然将男人比作美人不太合适,但照片上这个人的眉眼轮廓比女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总忘不了水漾边见到他的那个早晨,雾气散开了,他带着微笑回眸,一张脸着实惊艳到了她。 冉星辰爱怜的抚摸着石碑上的照片,指尖传来墓碑特有的凉意,几乎乍骨。她的心也一寸一寸的凉下去,知道再触及不到他的温度。残酷的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冉星辰抬起的手臂无力垂落,她静静的注视着石碑上的照片,没多久便泪流满面。 他的离开感觉像是折磨,近乎体罚,让她清清楚楚的体会到他对她强大的破坏力。她找不到人抒发内心的感受,只能到他的坟前来说。 “顾南笙……”可是,话一出口就哽住了。 要说的早就说过了。她从羽绒服的口袋里默默的拿出两只杯子,除了鲜花,她还带了酒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祭奠他,还是祭奠自己的爱情。或者两者兼具。 冉星辰将两只杯子倒满,一杯洒向大地,一杯端到手中,敬了他一下:“有生之年再相见,希望你喜乐无忧。顾南笙,祝你有个美好的新生!” 至于天涯何处,归人有时,都不重要了。 高度的白酒,两杯下肚她就有了微微的醉意。知道不能再喝下去了,不然睡着了,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但是,现在她也一动不想动,好在喝了高度白酒之后身体暖和了一些。她身体依靠着石碑坐了下来,就像依偎在他的怀里。感觉一阵风吹过,一只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柔的抚慰着她。有了可供依靠的胸膛,就更暖了,冉星辰舒服得想要睡去。 她半眯着眼盯着远处发白的天光,时间久了,像被催眠了似的陷入一种永恒。只觉得那光慢慢扩散后变成一个白色的巨大光圈,从那光圈里走出一个人来,身负锋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直到走近了,她才看清他。 冉星辰欣喜的跳起来,直扑进他的怀里,被他适时接住,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这么娇小轻盈,原来是回到了少女时代。 马尾在身后荡个不停,她被青春装缀得流光溢彩。 “g先生,你终于来了。”他总在她最为痛苦的时候出现。 她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他说,一个少女的悸动和迷恋,这回她要一股脑的都说给他听。她要把自己整个美好的青春进献给他,让他把她握到实处,他们再不是谁青春时代的性幻想,也不再是只能追着跑的那束光。她把一个女人完整的一生,给他,通通给他。 就像他总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予陪伴一样。 第187章 番外篇:人生若只如初见 三年后,夏城。 冉星辰目标明确的一指,咨询师就选定了。 助理看了看眼前的这位来访者,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很性感。虽然她的穿着很知性,简单的白衬衣,米色长裤,不紧绷也不露肉。但是,一个知性女人的内在涵养是不受外表影响的。助理还是从她慵懒淡泊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一种妩媚。如果不是职场中雷厉风行的成功女性,很难这样举止随意,又隐含锋芒。 她把预约好的时间告诉她。 “最早也只能到两星期后,没办法,顾老师太忙了,往往一个月的时间都排满了。”如果不是其中一个人临时有事取消了,只怕两星期后还轮不到她。 女人对此没有异议:“好,到时我再过来。” 助理礼貌的微笑说:“到时候我们会提前打电话通知。” 冉星辰点点头:“谢谢。” 从咨询中心出来,她透过茶色的太阳镜片打量这个叫夏城的城市。这是她重新开辟的战场,接下来的几年或很多年,她都要在这里工作。不过工作性质不变,还是和死人打交道。 冉星辰调来这里,一方面是她非常喜欢这个城市的名字。这些年她渐渐受够了江城整个漫长冬季的严寒,总觉得缓不过劲儿来,寒冷难耐。而她从出生就没有胖过,青春期最胖的时候也就一百一十斤左右,身高却足有一米七。没有足够的脂肪保暖,抵御严寒的能力有限。再加上年纪大了,孤身一人,潦草的生活习惯更加剧了那种凄冷的感觉。 于是就想找个温暖的城市住下来。夏城,不光名字听起来有温度,它一年四季温度变化均衡。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她想找的人。 冉星辰大步走向站牌,她是想叫辆车回住处的,扭头间被身后的广告牌吸引了目光,定定的看了许久,直到一辆公交车驶来,她才收回目光,一步跨上车,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窗外车流滚滚,各色的汽车在洒满碎金子的道路上行驶。路两旁各色鲜花争奇斗艳,树木的叶子更是绿得流油,入目满是生机。不像她拖着箱子离开的时候,江城正值冬季,景色萧条。 这里的一切对冉星辰而言都是新鲜的,全都充满生机。 冉星辰的脸上呈现一种满足的微笑。 两星期的时间不算漫长,她落实工作,到适应新环境,两星期一晃而过。 下班前接到咨询中心的电话,提醒她明天的咨询从上午八点开始。 冉星辰当晚有点儿失眠,清晨早早醒来了。洗澡换衣服,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早餐。 来到咨询中心的时候还差十几分钟八点。小助理说:“您先到休息区等一下吧,顾老师马上就到。” 冉星辰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没一会儿咨询中心的大门打开,有脚步声靠近。 助理嗓音清甜:“顾老师,早上好。上午的来访者已经到了。” 冉星辰身体拘泥了一下,她没有急着回头,先把嘴边的这口咖啡咽下去。然后她放下杯子,以一个三十几岁,沉稳又不至于缓慢的姿态起身,回头。 身着简单干净的白衬衣,宽腿裤的冉星辰整个落落大方的呈现在顾染面前,相比她出水芙蓉般的高挑身姿,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神色中那点儿恰到好处的颓丧。 顾染下意识眯了眯眼,第一个感觉就是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一个能引起治疗师好奇的来访者,是个了不起的来访者。 顾染请她进入治疗室。 室内的装饰简洁大方,一张办公桌,两张单人沙发,书架上放着几本相关专业的精装书,没有一张私人照片。 顾染已经拿到了她的资料,可是,除了年龄和电话什么也没写。 他请她坐下。 “你来预约咨询,是想解决什么问题呢?” 顾染在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定。 面容白皙,五官精致的小伙子,少年感还是很强,岁月不曾在他的容貌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在他的行为举止中更添了些成熟稳重,毕竟他已经三十岁了。 但是,他被带走的记忆,上天似乎真的不打算再还给他了。 冉星辰饶有趣味的看了他一会儿,她靠在沙发背上,想了想:“具体没有什么要解决的问题,但是,综合看下来,我这个人又貌似浑身都是问题。首先,我的职业是法医,常年跟死人打交道,我的生活也跟死人一样无趣,粗糙而潦草,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还有,就是我三十三了,仍旧孤身一人。其实,我背井离乡,两星期前才离开了我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城市,来到了这里。作为咨询师,你觉得我的这些问题是问题吗?” 顾染听她讲话的时候很认真,莫名很受她这股坦然的吸引。 “这个问题你不要问我,得问你,你觉得这些问题是问题吗?它们其中的哪一个让你感觉到了困惑?如果感觉到了,那就是问题,接下去我们可以一起探讨解决。如果一个都没有,你大可不必浪费这个钱,今天的咨询费我也可以退给你。” 冉星辰撑起下颌:“你倒是坦诚。只是,你不够专业。虽然我说了很多问题,其实这些问题的主旨只有一个,就是我很孤独。我来预约咨询,或许就是想找人陪我聊聊天。我可能不觉得这些是问题,但你做为一个专业的治疗师,应该能够洞悉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 被质疑专业性,顾南笙一点儿都不恼怒。他微微动了下唇角:“你在工作的时候很少说话吗?” “对着尸体碎碎念,会不会很像精神病?” “除却工作之外的日常生活中呢?” “除了工作,我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这三年她都是在高强度的工作中渡过的,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就是也没有太多说话的机会喽。”顾染当即说:“那你觉得是你的工作影响了你的生活?还是你的生活,决定了你现在的工作模式?” “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一个向外,一个向内。有的人是因为工作繁忙,导致没有太多的私人时间,包括社交和享受生活。这种只要调整一下工作安排,就能得到改善。而另一种是人内心促使自己忙个不停,不想停下来。这种是真的孤独。而这种孤独跟你开始说的种种,都不相关,不是那些原因促成了你的孤独。恰恰相反,是你内心的孤僻,让你寻求现在这样的生活。所以,那些问题的主旨在我看来是不一样的。而且,既然是你千方百计选择的生活,如果是错的,你为什么还要营造这样的氛围?有的人天生喜欢享受孤独,你呢?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自己觉得舒适,那就不是问题。” 冉星辰沉默须臾,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感慨,时过境迁,他前半生的记忆全部被消除了,可是,天生的敏锐却一点儿没有消减。 说得她毫无招架之力,这些年她让自己工作忙碌,就是下意识不想给自己太多独处的时间。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江城那边惜才,很长一段时间怎么都不肯放她。至于单身,更是她自找的。以她的工作样貌,想找个人嫁了一点儿都不难。 第188章 番外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冉星辰肩膀一垮,又缩进沙发里,在这里她显得很放松。 “好吧,你都说对了,这的确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今天的一切都是她极力促成的,不管高压的工作,还是始终单身的状态,就连最终放他走…… “三十三岁,是不是已经很老了?”冉星辰突然问他。 顾染说:“什么算老呢?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的精彩和魅力,在我看来年纪跟数字没关,跟心态有关。” “那你觉得我的心态如何?” “应该是刚刚好。”顾染淡淡说。 冉星辰轻笑,整个人更放松了。 “你不用退钱给我,我的确就是想找人聊聊天。在你的咨询室里我感觉很舒服。”她靠在沙发上,即便是早晨,她却像一只被太阳晒得浑身毛发蓬松的猫。浅浅的眯着眼,话也很少说。 时间流逝很快,一小时说到就到。 冉星辰很自觉的拿上包站起身,“下次我还来。” 顾染没有说话。 走廊里一个女人已经在等了。 见咨询室的门打开,她笑盈盈的转过身:“给你带了早餐。” 顾染说:“我已经吃过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女人提着食品袋子走向他:“早晨起来感觉头疼,就向公司请了一天假。” 她已经腻到顾染身边。 轻车熟路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来访者,而是咨询师的女朋友。两人的长相也很般配,女孩儿面容白皙,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脸,尖下巴,二十出头的模样。但是,冉星辰知道光从一个人的外表来判断年龄是不准确的,有的人就是保养得好,而有的人则是天生丽质,身后的那一男一女就是。 她神色漠然的戴上太阳镜,一股风似的出了咨询室。 顾染再抬眸,只捕捉到她衣衫的一角,大门已经关上了。透过玻璃门,看到她乌黑的长卷发,空气感十足的随着身形步幅张扬。 这时助理说了一句:“刚刚那个人是个法医。”貌似大家会对这个行业另眼相待。 任倩回头:“法医啊,做这行的应该很容易出心理问题。” 助理接下去的话被顾染一个冰冷无温的眼神逼退了回去,他从不喜欢背后探讨来访者的问题,何况他们的一切信息都是需要保密的。 助理太随意了,也太不把任倩当外人。 任倩意识到这样的闲聊不合适,她早知道顾染工作中的严谨。 她很会化解尴尬:“你说你吃了,我不大相信,不信工作到那么晚,早晨你会起得来。没胃口就把热豆浆喝了吧,不然空着胃喝咖啡,早晚把身体喝坏。” 顾染从她手中接过:“谢谢。”又问:“去医院检查了吗?” 任倩皱起眉头:“吃片止痛药就好了,你知道的,我最怕看医生了。” 顾染很知道她的德行:“再见一个来访者,我陪你去。坐在这里等着。” 任倩苦着脸大叫:“不要啊,你把豆浆还我,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顾染手臂轻轻一抬,躲过她伸来的手,他转身回咨询室:“晚了。” 冉星辰的咨询时间是一周一次。每周五的上午八点。 如果没有突发意外死亡,或惊现尸体,需要第一时间赶赴案发现场,冉星辰都能准时抵达。 而她的诉求也很简单,就是找人说说话。但也不是侃侃而谈,她不像任何一个来访者一样大吐苦水,倾诉各种生活中的不满。也不说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她就像个意识流派的作者,想到哪里说哪里。有的时候是夏城的红花绿树,有的时候是他窗台上种植的盆栽。还有彼时照射进来的阳光,也能让她有感而发。有一次更奇葩,进到咨询室没有五分钟,就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进来时顾染就看出了她的一脸疲惫,坐下前她向他要了一杯咖啡。顾染把自己磨好的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她像饮酒似的一饮而下。之后把杯子递给他:“谢谢。昨晚勘查了一个凶案现场,解剖工作一直持续到早晨七点多才结束,整晚没有合眼。” 接着她坐到沙发上,简单的跟他聊了几句尸体的情况,很快就睡了过去。 顾染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拿一床干净毯子盖到她身上。接着推门出来,告诉助理:“等冉女士醒了,告诉她以后的咨询可以不用来了。她吃得好,睡得好,完全没有必要白花这个钱。把时间留给更需要心理疗愈的人。” 冉星辰睡了一觉醒来,就接到这样的通知。 她微微好笑:“在你们顾老师心中,什么样的人才是更需要疗愈的人呢?活不下去,想要自杀的人才算吗?” 助理只得好言解释:“我们顾老师很权威的,他既然说您不需要再来,就说明您的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冉星辰点点头:“我的确该感到高兴,一把年纪了,还被当成了没脑的追求者。” 助理当即露出尴尬的神色。 的确有很多女人冒充来访者接近顾染,一度给他的工作造成困扰。让他感觉十分厌烦。 冉星辰就被当成了这种人。 “第一次咨询时看到的那个女孩儿,是你们顾老师的女朋友吧?” 助理说:“她是我们顾老师的未婚妻,人很好,也非常可爱,他们感情很好。” 冉星辰修指轻叩了两下柜台,一笑了事。 顾染回来时问:“打发了?” “打发了。” 他意外问了句:“她说了什么?” “她说谢谢你的咖啡,手磨咖啡香醇可口,她很喜欢。” 就这? 顾染皱了下眉头。 后来冉星辰就在想,这是何必呢。她就是来看看他。三年前他死里逃生,在重症室监护室里住了一个多月,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是,大脑受创,让他的记忆发生了不可逆的遗忘。 那一晚她和周成林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聊到半夜。 金诚药业的犯罪水落石出,证据确凿,所有犯罪嫌疑人都被提交法院走审判程序,以顾永安和刘萌的罪大恶极,一定会判死刑立即执行。她父母的仇,连带她刹车失灵险些葬命的仇也都报了。 恩怨按理说已经了了,周成林希望她放下。 冉星辰明白他的意思,长时间坐在凛冽的寒风中,虽然她的身体被冻麻了,但脑子是清醒的。顾南笙想用死来了结一切。现在他死里逃生,却将一切都遗忘了,也算成功获得新生。 只要所有熟悉他的人都和他断了联系,那么,他就不会再和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往扯上关系。他可以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周成林说:“公安部可以帮他得到全新的身份,还有不少的现金奖励,这些我都会申请。他帮警方连破几个大案,这些都是他应得的。申请一定会得到批准。他可以去到一个远离江城的地方生活。那个姚美娜已经平安离开了,她得知顾南笙离世的消息,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儿时成长的不堪经历,以及顾家和冉家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都会随着他的失忆而烟消云散。他不会因为失去她而感觉到丝毫的痛苦,在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她。相反,离开熟悉的人和事,他的生活从此会变得简单,他不用再承受任何过往的厮磨。 这对一个饱经苦难的人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开始。 而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也不一定就非得得到他。冉星辰想到了放手,相比顾南笙为她做过的那些事,这该是她能为他做得最好的事了。 夜风还在呼呼的吹,她的头发乱了,一双泪眼迷乱其中。她轻轻的说:“这样很好。你送他离开吧。” 冉星辰想,这些年真是想他,无时无刻。所以,她只是想来看看他,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一片空气,却没有想过要打扰他的生活。 现在他事业有成,拥有一个长相漂亮,性格可人的未婚妻,也算是圆满了。 她应该祝福他。 冉星辰想着,端起酒杯向虚空敬了一杯。 第189章 番外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她的风姿太撩拨人,稍喝多一点儿,高挑的身姿摇曳,就满是风情。前来搭讪的男人络绎不绝。 她还没老到让男人倒胃口,但是,冉星辰绝不会把这当成骄傲的资本。一个看惯世间惨剧的女法医,深知一个女性午夜喝多了有多危险。 拒绝所有猎艳者,她付帐离开。 走出来,晚风徐徐吹过耳畔,夏城的晚风真温柔,像情人呢喃的耳语。 冉星辰很享受这样的夜风,今晚她醉得也很舒服。步伐漂浮,但不至于翻江倒海,头昏脑涨,有点儿快乐似神仙。 这一两个月来她总是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城市她来对了。放弃所有,背井离乡是值得的。 站到路边等车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滑到她身侧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霓虹衬得他精致的侧脸轮廓,美艳异常。 酒劲儿上头的冉星辰直想对着他吹口哨。 男人神色端正:“上车。” 冉星辰凑近了,双臂架在完全放下的车窗上:“顾老师,好巧。” 她弯腰的姿态,让领口的风情若隐若现。 顾染别过头去,推开车门下来。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冉星辰眯着眼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不放心可以把我的车牌拍下来发给亲朋好友。”说着,顾染拉开车门。 冉星辰姿态闲散:“真正想要作奸犯科的人,哪里在意这个。而且,车子也可以是套牌,监控拍到都无济于事。”何况,她也没有可报平安的亲朋好友了。 顾染偏首笑了声:“你要早对我说这番话,我会觉得你有妄想症,让你再多做一段时间的咨询。” 冉星辰说:“不劳烦顾老师了,暂时我还没有想要自杀的念头。” 顾染突然问她:“你背井离乡从江城来到夏城,是为了什么人吗?还是江城的死人看够了,来看看夏城的死人有什么不一样?” 时过境迁他还是犀利如斯。 冉星辰觉得这话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儿,但是,喝了酒的大脑还是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只是玩笑的想,这时候语气嗔怪,点着他的胸口唤他一声“死人”再适合不过了。 但他们的关系不适合,她一本正经的说:“没错,我就是想来看看夏城的死人有什么不一样。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顾染淡淡一笑:“这里不宜久停,快上车。” 冉星辰哪里经得住诱惑,离他已经这么近了。她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车。 其实城市与城市之间,即便相隔万里,夜晚的霓虹却相差无几。都带着几分妖艳的虚张声势,像妖精的利爪划割人的脸庞。 冉星辰静静注视着窗外,不禁心生恍惚,仿佛还是几年前,常常工作到很晚,他们搭乘一辆车回来。都是顾南笙开车,他开车的时候很少说话,而她窝在副驾驶上不是大脑放空,就是累了一天,直接睡了过去。 现在酒精在她的身体里发酵,冉星辰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困奄。她的确有些累了,这些年筋疲力尽的感觉不时冒出来。 换了一个城市还是不得法,静下来就发现治标不治本。没有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 导航提示目的地到了。 冉星辰回过神,拿上包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顾染侧首,淡淡说:“听说你很喜欢我手磨的咖啡?” 事实证明,半夜三更不管是邀请男人上去喝杯咖啡,还是磨杯咖啡,都存在安全隐患。 当这种话出口的时候,暧昧氛围就在成年男女间形成了,以一种令人昏眩的方式开始弥漫。 一男一女伸出手臂拥抱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两只会吐露麻醉剂的生物触角。冉星辰当晚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处在大脑缺氧的状态,根本没办法思考。 被顾染平放到床上的时候,身体内所有的原始欲望都被激发了出来,仿有电流漫过全身,瞬间癫狂不已。这样的场面他们不止经历过一次,每次都令人热血沸腾,如坠云端。 时隔几年冉星辰的身体再被这样抛上抛下,竟有些无法承受,太刺激了。她大声的喘息和求饶,却更激发了一个男人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小死一回。 冉星辰早晨醒来,头要爆炸了。 想到自己昨晚的荒唐举动,整个人要疯了,已经记不得是谁主动了。 没准是她,毕竟她喝了不少的酒 她抽出衬衣套到身上,室内的一摊凌乱证明了他们昨晚有多疯狂。 冉星辰痛苦的呻吟。 一偏首看到床头顾染留的字条。“我去上班了。”下面还附有他的电话号码。 这是什么意思? 冉星辰没时间想,她上班也要迟到了。简单的洗过澡后,去单位。 上午解剖了一具被强奸杀害的女尸,在案发现场的时候女人就一丝不挂,以一个屈辱的姿态将身体各个隐私部位都光天化日的呈现着,勘察现场的大都是男人,围着这么一具尸首也都见怪不怪。这早不是见了裸体女性会让人面红耳赤的年代了,女人的身体早已变得不再神秘,大家从各种途径都能见到不说,现在情感的速食文化,注定了人们的见多识广。上床不再是关于贞操的大事,一时贪欢替代了古老的敬仰,欲望都市的男女,没人会傻到紧抓着侦洁不放。适婚男女反倒会主动在婚前来几场性行为,看除了家庭精神外,身体是否契合,这直接关系到婚后的生活质量。 所以,一场性爱真的算不了什么。没有一点儿契约精神在里面,现在更没人会傻到因为一场性爱就索要名分。 男欢女爱足以解释昨晚的一切,或许连这都算不上。 解剖完一具尸体后,困扰冉星辰大半天的疑云也都散开了。 她从包里掏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揉碎后扔进了垃圾桶。 至此,她和顾染所有的交集再度画上句号。 接到顾染的电话是在两天之后。 冉星辰在一家西餐厅独自享用晚餐,吃饱了她还打算去看一场电影,陌生号码让她迟疑了一下,直到接起来听筒中熟悉的嗓音,让她手一颤,刀把盘子划出尖锐的叫声。 “顾老师,是你啊。有事吗?” “你没存我的电话?”顾染直接问她。 冉星辰决定实话实说:“觉得没必要,我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 “就因为你不是我的病人,我才把电话号码给你。” 冉星辰微微愣了下,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只听顾染又问:“在哪儿呢?” 冉星辰说她在西餐厅吃饭,并报上了名字。 顾染说:“我过去接你。” 冉星辰剩下的牛排和甜点都没有吃,只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完了。然后坐在那里沉思,顾染为什么过来接她?那晚的事让她给个说法吗? 当晚她是喝了酒,酒精加自家灯光昏暗,可能起到了迷幻的效果,再加上她的朝思暮想,让她的眼神有点儿拉丝,可她又似乎记得是顾染主动吻上来的。她只是顺势而为,毫无抵抗的缴械投降了而已。怎么想他都不吃亏,这事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顾染十几分钟后抵达,衬衣牛仔裤,十分清爽干净。换了场地见面的缘故,竟不似咨询室那么持重老道,活脱脱一个翩翩美少年。 顾染问她:“吃饱了吗?” “没吃饱顾老师还打算再请我一顿吗?” 顾染说:“帮完我这个忙,就吃你吃饭。” “什么忙?” “去了就知道了。”顾染为她打开车门。 第190章 番外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抵达后才知道是一家婚纱店。透过橱窗就能看出是私人订制的高档货,几件展品洁白无瑕,套在面目不详的模特身上飘逸出尘。 冉星辰忽然心跳得厉害,顾染打开门请她进去的时候,她的心脏险些跳了出来。 一个清甜的嗓音打破了她全部的幻想,“染,你终于来啦,看我穿这件好看吗?” 冉星辰认出那个身着白纱的女孩儿,就是那日在咨询中心见到的,顾染的未婚妻。他们要结婚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脏又是一阵猛烈的跳动,短短几秒钟内天翻地覆,她被震荡得有些心神不宁。 顾染走过去说:“我今晚有事,刻意请了一个人帮你参考,等试好了给我打电话。” 任倩撅起嘴巴,委屈的说:“好吧,好吧,你先去忙吧,选好了我给你发照片,最后还是要你来帮我定。” 顾染点点头,抬腕看了眼时间,过来和冉星辰说了句:“拜托你了,回头请你吃饭。”就先离开了。 冉星辰稳定心神的功夫就被滞留在了当场。 以她的个性应该当场拒绝的,而且,不是没有借口。她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没有结过婚,衣着品味一般,实在难担此任……但顾染早已经走了。任倩张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天真地看着她说:“姐姐,今晚就拜托你了。这场婚礼对我实在太重要了,我不想马虎,所以一定要挑一件最适合我的婚纱。” 冉星辰暗暗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在这件事上她早已想开了,就该拿出长者的心态祝福他们。 “除了这件还有哪件?” “你觉得这件不好看吗?” 冉星辰说:“太累赘了,完全不能突出你身体的曲线,好身材都浪费了。” 她说的是真的。年轻人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结婚这种一生只有一次的重大场合,不展现一下太亏了。 “而且结婚都是要录像的,你不想把自己最美好的瞬间都留下吗?包括身体上的。” 任倩茅塞顿开,她当然想。没人比她更想在这次婚礼上大放异彩。她当即脱下这一件,在店员的帮助下又换上了另一件。 相比之前的那件,这件的重头戏都在下摆,完全手工缝制的超长鱼尾,像泛起的白色泡沫。而任倩就是被浪花托起的人鱼公主,从肩胛骨,到胸部饱满的弧度,再到凹凸有致的腰身,通通一览无余。身后层叠的白色泡沫一点儿没有喧宾夺主,恰显得她娇小动人。 冉星辰点点头:“这件不错,将你的优势完全展现出来了。” 任倩在镜前缓慢的转身,不停的打量,一脸的欣喜若狂。 冉星辰透过镜子恍惚的看着,她唯一一次穿婚纱还是在梦里,那件也有长长的下摆,亦是这样洁白纯净,没有一丝杂质,只可惜后来被顾南笙的鲜血染红了,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那件婚纱也就不复存在。以后只怕都没有机会再穿到了。 她的眼睛里泛起荒凉,渐渐又转成空茫。 “真好看啊。”她喃喃说:“发给你未婚夫看看吧,他一定会喜欢的。” 任倩急不可耐的让人帮她拍照,很快发了出去。 大功告成,她转身问冉星辰:“姐姐,你结婚了吗?” 冉星辰苦笑着摇了摇头。 任倩说:“你也选一件吧,在夏城这家的婚纱是最独一无二的。你可以先选择一个款式,让店员把尺码量出来。他们家的都是手工缝制,真正拿到手也要好长时间。现在很多女孩子都是提前准备嫁衣,就怕结婚的时候时间仓促,买不到满意的。所以,你也可以先为自己准备一件。” 冉星辰说:“我很难嫁出去,可能没机会穿到。” 任倩不可思议:“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难嫁?” 嫁一个人很容易,但是,嫁给心仪的人却很难。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运,能和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冉星辰没等顾染过来,就先从婚纱店离开了。 对这座城市还不是特别熟悉,她用手机导了一下航,确定大体方位后,没有叫车,徒步往那个方向走。 当晚吃得并不多,可是,胃里堵得难受。也许不是胃。 冉星辰草率的揉了揉,三年多的时间,本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很多回忆浮上脑海,从多年前的那个早晨开始,水漾的迷雾层层散开,顾南笙就出现了,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英俊的脸庞。之后的种种就像幻灯片一样在头脑中不断闪现,徐徐放映,冉星辰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还是堵塞得无法呼吸。 她抬起头看夏城色彩斑斓的夜空,那么明亮,却一颗星星也没有。 即便伸出手来,也什么都抓不住。 何况,那个肯将她高高举过头顶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走到家的时候已经过半夜了。 一辆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红灯像眼睛一样一闪一闪的。 一个挺拔玉立的身姿靠在车身上吸烟,走近了才发现是顾染。 他也看到冉星辰,掐灭手里的烟:“怎么不接电话?” 冉星辰故作吃惊,掏出来看了眼:“不知道怎么碰到静音了。这么晚了过来,有事吗?” “不是让你在店里等我?” 冉星辰好笑:“真的等你再请我吃一顿饭吗?”她一副别闹了的表情,又说:“为什么要我帮忙做参考?” “你是法医,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穿衣服时如何凸显一个人的身体特点和掩该缺陷,应该更有研究,能一眼看出来。”顾染没说的是,她昂贵而朴素的着装很入他的眼。成就了她身上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或静或动,都让她看起来高贵典雅。 这样的女人眼光绝迹差不了。 冉星辰说:“你找了一个身材没有半点儿缺陷的女朋友。” 顾染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冉星辰把表情维持到最淡,又说:“只是,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找我帮忙了,我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何况,我们又不熟。” 顾染眯了眯桃花眸子:“经过那一晚你再跟我说这种话,合适吗?” 冉星辰偏首,她正想说那一晚。如果顾染觉得她预约咨询是别有用心,后又请他上楼发生那种不该发生的事情,更断定她居心叵测,就用今晚这种方式让她死心,她觉得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 她坦诚的说:“顾老师,你大可不必如此。如果你觉得我在你那里预约咨询,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取消预约就足够了。是,我承认那一晚我喝多了,行为举止上或有什么不妥之处,引起了你的误解。但你真的想多了,我没打算对你纠缠不休,对于那一晚的行为我已经做了深刻的检讨,直觉不应该。事后我连你的电话号码都扔掉了,就是不打算纠缠,你真的大可放心。我既做了这样的想法,反过来,也就没打算让你对那一晚的事负责。” 顾染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说:“那一晚是我主动抱的你,亲的你。”他顿了下,又说:“我不行,不如你这般胸怀宽广,发生那种事,我得要人负责。” 冉星辰闻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你要我怎么负责?” 第191章 番外篇: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顾染坏笑了一声:“要不要上去磨杯咖啡,边喝边聊?” 冉星辰瞪大了眼睛。 顾染不逗她了,抬腕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上去休息吧。给你几天的时间,想想怎么负责,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上车前他又说:“任倩让我谢谢你,帮她选定的婚纱她很喜欢。她邀请你参加她的婚礼,回头我把时间发给你。” 冉星辰一耸肩:“参加婚礼就算了,还得随分子。” 顾染轻易就能被她逗笑。 “出息。”他含笑的嗓音越发磁性:“别摸鱼,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冉星辰突然问他:“你这样做,对得起任倩吗?” 不想顾染竟云淡风轻:“我不需要对得起她。” 一直到天亮冉星辰都没怎么睡觉,她反复想起顾染的话。时至今日,他已经变得这么不负责任了吗?一边忙着结婚,一边深更半夜跑来撩拨其他女性。连隐瞒都不屑,还一脸的毫无愧疚。还是敏锐的他早已看出了她隐藏的真心?让他料定了她对他的痴迷,以为吃得准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冉星辰确定顾染的那些话中隐含的挑逗,在他失忆前,就是绝对的猎奇者,不经意间就将猎物捕获。即便到最后你深知他玩的什么把戏,但是,因为他自身散发的魅力,还是不禁会被撩拨得心猿意马。 不要说对他余情未了,只怕很多有着足够理性的女人也极易中了他的圈套。很难做到对他甩巴掌的吧? 有的时候不是男人耍流氓耍得多么隐晦,高深莫测到让女人看不出。而是女人自己是否心甘情愿买账。 顾染就长着一张极易让女人飞蛾扑火的脸。 冉星辰承认,就算意识到了顾染这样是品质出了问题,她还是春心荡漾,久久不能入眠。 但就算那些是她强烈企及的,她也不会成为那样的女人,任自己无止境的沦陷下去。 她知道那将成为她和顾染永远痛苦的渊源。 顾染真的把婚礼的时间和地点发来了。 冉星辰数算了一下时间,就在半个月后。 她按了按就要炸开的太阳穴,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去。 但是,接下去的几天,她发现自己真疯了。 两种念头不停在身体里打架,到了顾染结婚当日,头脑中的两种声音更是激烈争辩,眼看就撕拧到了一起。一个声音说不该去,去了就是徒增伤悲。现在的顾染和顾南笙已经不是同一个人,当他明知自己要结婚,还和她发生关系时,就是是明摆着戏耍她,这样的男人她更应该远离。另一个声音同样充满诱惑,为什么不去?她不远千里跑来夏城就是为了他,现在他结婚了,她远远的看上一眼有何不可?她又不会破坏他的婚姻,相反,看过之后还能断了她所有的念想。便于对他死心,也能让自己彻底开启新的生活……好了,它赢了。 冉星辰用跳下床这个动作给予了它最大的支持。 她快速洗漱,还给自己化了一个浓淡适宜的妆,最后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长裙换上。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她很久没有这么刻意收拾打扮过自己了,太浓烈了,有一种逼人的美丽。她顺手把那一头张扬的卷发松松的盘了起来,这样就好多了,锋利的姿容瞬间收敛不少。今天她要做的就是悄无声息,把自己隐藏在众宾客中,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走。 也当是圆了她自己一个残缺的美梦。几年前梦中和顾南笙举办婚礼的时候,顾南笙一个大男人却明媚不可方物,她想看看现实的婚礼中他是否真是那个样子。 冉星辰打车去了婚礼现场。 同一家豪华酒店,几对新人同时结婚,不知道顾染和任倩在哪个厅举行。 冉星辰在聚满人的酒店大厅寻找指示牌,忽然一个声音叫住她:“冉星辰……” 她身体微微一震,回过头来,西装革履的顾染就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她,她刹时想到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而且形象一点儿不比梦中的差,相比,岁月赋予他的那几分成熟,让他眉眼魅惑的同时,更增加了几分不可挡的魅力。他终于长成一个男人了,虽然不似盘古那样顶天立地,巍峨雄壮,但是,成家立业,从此成了一个家庭的脊梁和骨干。 冉星辰从未真心把他看成弟弟,以前在他面前自称姐姐,也多是为了占便宜。现在,她将以姐姐的身份,似乎只能以这样的身份默默的祝福他。像长者一样在心里做着交接,把他从她的手里移交到另一个女人的手上,从此,他们就彻底没有半点儿联系了。 冉星辰的眼眶湿润了:“恭喜你。” 顾染俊眉微蹙:“别人结婚,你恭喜我,合适吗?” 冉星辰反应不及,表情有些狼狈:“不是你和任倩结婚吗,你不就是新郎?” 顾染已经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谁告诉你我是新郎的?”他一抬手,抽掉了她脑后的发簪,猝不及防,她的一头鬈发飞瀑而下。他勾起一侧唇角:“这样更好看。” 冉星辰的一头长卷发就像兜头灌下的一盆冷水,她更懵了:“你的助理说任倩是你的未婚妻。” “那是她的一贯说辞,专门说给那些目的不纯的来访者听的,以此来断了她们的念想。去年我被一个脑子有问题的来访者跟踪,达半年之久,生活严重受到困扰。最后实在没办法,才编造了我有未婚妻的谎言。任倩有事没事去咨询中心走一走,就是为了帮我挡桃花。” 冉星辰还是感觉不可思议:“那你和她一起选婚纱……” “她帮了我那么多次,礼尚往来,我也得帮她一下。何况她老公身体条件特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任倩是远嫁而来的,没什么朋友,我帮她一下无可厚非。” “到底怎么回事?” “任倩和她老公是在大学认识的,她老公是消防员,一次救援中从高空跌落,摔伤了脊椎,至今躺在床上。任倩知道后,义无返顾的跑来夏城找他。但是,家人朋友都强烈反对。那段时间任倩承受的压力很大,就来咨询中心做心理疏导,当时是我接待的她。她心理没问题,相反,她很阳光健康,只是需要勇气。毕竟不是每个女孩儿都有勇气嫁给一个可能终生都要躺在床上的男人。” “她很伟大。” “所以我才愿意帮她。” “她对你也很关心。” 顾染知道冉星辰怎么想,他莞尔一笑:“她把我当好姐妹。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我喜欢男人,毕竟这么多年我从没在夜里去过哪个女人家里为她磨过咖啡。” 第192章 番外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五) 冉星辰一张老脸臊得绯红。 顾染似笑非笑:“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 冉星辰本打算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走,没准备参加婚礼的。 顾染看出了她的意图,故意说:“是我叫你来的,我们两个出一份分子钱,你好面,可以由你来上帐。” 他掏出一个红包压到她的掌心。 这样一来意义就重大了,只有一个家庭才出一份分子钱,他们又不是一个整体……冉星辰觉得手上的红包似有千金重,她笑了笑,递还给他:“顾老师说笑了,分子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何况任倩这样的姑娘也让我觉得勇气可嘉,这个钱我掏得心甘情愿。” 顾染若有所思:“你跟她一样勇气可嘉。” 他今天说的每句话都饱含深意,让冉星辰吃不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得了疑心病。自己心绪复杂,就觉得别人也暗藏玄机。 “我怎么能跟她比,我来夏城单纯是想换个环境。一个城市待久了,难免会倦怠。” 顾染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有些人很奇怪,他越认真,越让你感觉出戏谑。之前在咨询室,顾染也并非一脸严肃,相反,他的言行举止透着股漫不经心,却无论如何不会让人觉出懈怠,反倒是道法高深之人的一种笃定,能让面对他的人异常安心。哪怕刚刚进入咨询室,心浮气躁,在他的带动下,也能渐渐沉下气来。这种特质大抵就是他的魅力所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个有着深沉的灵魂,和超强力量的人,是可以依靠的,他有能力救人于水火。或许就是仗着这样的特殊气场和人格魅力,才能让年纪轻轻的顾染炙手可热。 没人比冉星辰更了解他身上的矛盾气质,他此刻的腔调在她看来就充满敷衍。 “你不信?” 顾染挑了挑眉:“我刚刚的表情不够诚恳吗?” 不,是太诚恳了,更像在耍花招。 冉星辰没有揭发他,只说:“进去吧。” 婚礼还要等一会儿才正式举行,新嫁任倩在休息室补妆 顾染轻叩了几下门板,里面有人唤进。 他推门进来。 穿着婚纱,化着新娘妆的任倩美得人移不开眼。 她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染,你来了。”下一秒,看到顾染身后的冉星辰,马上又换了一副大有深意的表情,笑着说:“冉姐,你真的来了,太好了。我还怕只见过两面就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太唐突了。在夏城我没什么亲戚朋友,又想婚礼热闹一点儿,就想认识的人都能来参加。是顾染说你一定会来的。” 冉星辰已经别扭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直觉像是钻进了一个套里,从她决意来婚礼现场开始,就是踏进圈套的第一步。再到和顾染碰巧遇到,一起出现,算是彻底被套牢了。先前种种猜测,还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现在从任倩一副不用言说的表情,冉星辰就知道自己先前的感觉没错了。 她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能来参加你的婚礼我很高兴,祝贺你。” 任倩对她眨眼睛,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一会儿你看看,我老公超帅的。” 冉星辰很佩服小姑娘的乐观心态,对她的喜爱又增加了几分。 得以让她留下来,直到观礼结束。 新郎全程坐在轮椅上,被家人推着。有些过份的清瘦,量身订作的西装也显得不太合身。但男人的眉眼轮廓能看出底子是不错的,只是承受严重心理打击的人,精神面貌上都会发生一种改变,任倩肯和他结婚,对于这个男人显然是种救赎。冉星辰在他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或许这就是任倩坚持的原因。 一时间她的心中充满感慨。 相对于任倩的义无反顾,她的父母显然充满担忧。 这越发彰显了任倩的勇气,这一点对冉星辰的触动很大。 对任倩她说不出是担忧,还是羡慕。就像这种赌博似的择决不到最后,没人说得准是对是错一样。或许只要自己不觉得遗憾,就都是对的,是值得的。毕竟一个人幸福与否,不能光用世人的眼光评判。 仪式一结束,冉星辰就从宴会厅里退了出来。 没走几步,身后有人唤她;“冉星辰,等一等。”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避无可避,冉星辰认命的停下步子。 顾染绕到她面前,“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嗯?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答案?” 冉星辰心猛地一跳,近乎痉挛。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她不打算认帐,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不然这三年多的分离又算什么?对此她惊恐不已,她很担心只要两人凑到一起,就会发生一种神奇的化学反应,那些用力涂抹的过往会重新浮出水面。不仅她的相思之苦白受了,他一分为二的生活也由此变得更加复杂。冉星辰很怕借由她这根导火索,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会在他的生命中复燃。 顾染短时间内没有等来她的回答,又说:“那换个问题,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邪恶的轻笑:“总不会真是为了来参加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人的婚礼吧?毕竟怎么看你都不像那么闲的人。” “你什么意思?”冉星辰心烦意乱的皱起眉头。 顾染一针见血:“你以为新郎是我,才想来看看。你是打算悼念点儿什么吗?” 他指的是一段感情。 冉星辰听出来了,她紧张得掌心出汗。 “你还是觉得预约咨询,我是别有用心?”她故意扯出一个讽刺的笑脸。 顾染一个善于反讽的人却没有笑,神色反倒少有的认真:“那个别有用心的人,没准是我。” 冉星辰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的惊恐已经达到了极限。 “为什么?” 顾染盯着她的眼睛,淡淡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这个答案让冉星辰暗暗舒了口气,好在他的理由不是我见过你,或者我对你有印象之类的话。 第193章 番外篇:人生若只如初见(六) 冉星辰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面上的严防死守也瞬间融化掉了,她讪然一笑:“你觉得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还会相信一见钟情这种话吗?” “不要总拿年纪说事,我还是那句话,这跟年纪无关,要问你的心。” 顾染神色中的笃定看得人心慌意乱,他就像个先知,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有那么一刹冉星辰甚至疑心,他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一些关于过去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猜想一时间逼得冉星辰透不过气,想印证又无从下手。 她有些气恼的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酒店走廊人来人往,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不时一波人走过。酒店的服务生更是步履仓促,嘴上顺口溜似的挂着‘对不起’。忽然一大波闹哄哄的年轻人从一个宴会厅里涌出来,顾染一步向前,猛地将冉星辰提了起来,下意识护到胸前,免受人流冲撞。 十几个又叫又闹的年轻人终于走开了。 走廊重又恢复平静,冉星辰抬头,额头几乎碰到他线条美好的下巴,两人的呼吸更是相距可闻。退无可退,脊背紧贴墙壁。她被闷在长卷发下的脸颊持续发热。 抬手轻按了一下他的胸口,示意他礼貌退后。 下一秒那只剔透白皙的手被他攥紧进掌心里。 顾染低下头,从从容容的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堪称邪魅。 “再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们不防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一晚你喝得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为什么没有推开我?” 冉星辰说:“我推了。” 狡辩完这一句,冉星辰都为自己的无耻感到汗颜。 “软绵绵的,我以为你是在欲擒故纵。”顾染声音不大,曲指刮了一下她挺秀的鼻梁。 一股电流在冉星辰的体内窜过。 这样的撩拨谁受得了? 冉星辰提醒他:“注意场合。” 顾染身体更压向她:“已经纠缠不清了,现在才想到避嫌,不嫌晚吗?”他忽然一本正经:“你第一天去咨询中心,在附近的公交站牌等车,盯着那幅广告牌看了很久,当时你在看什么?” 既然是盯着广告牌看,当然是在看广告啊。一般人都会这么回答。 但是,顾染这样问了,冉星辰却一时答不上来。 那个广告牌的整体画面很暗,不知是卖家具的,还是房屋装修方面的宣传,冉星辰只知道那样暗沉的色调再配上一面玻璃,简直光滑如镜。透过它可以看到身后乃至路对面的很多光景。她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穿着黑长裤白衬衣的司机走下来,靠在车身上吸烟。他吸烟的动作非常漫不经心,胳膊好一会儿才抬起一下,薄唇裹着烟嘴,她都替那烟身难耐起来。才发现这些年过去,岁月把他锻造得更加魅力非凡,让她久久移不开眼。没想到就这样遇到了,几年之后的重逢。她透过广告牌久久凝视着他,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 当时他也戴着太阳镜,不知道在看什么。 顾染突然说:“我在看你。一个三十岁的正常男人,当然会因一个女人眼前一亮,或者说怦然心动。当时你略微闲散颓废的样子是有点儿吸引我,我说当时你身上的那点儿风月,恰满足我这把年纪的性幻想,不知道你会不会扇我巴掌。但是,在咨询中心见到你的时候,震惊的同时,我的心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狂喜。当时我就在想,如果这个女人不是性命攸关,我一定不能把她留在我在的咨询室。” 冉星辰问他:“为什么?” “如果不把你赶出咨询室,我们就只能是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关系,但是,我的心显然不满足于这样的关系。” “所以你就让助理把我踢了出去。” “我也主动把自己送上了你的床。事实证明,我们很契合。” 第194章 番外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七) 他说得没错,冉星辰总能在他的爱抚中一次次达到极乐的巅峰,不管多少年过去,她都对他无法抗拒。她早说过,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它知你心向着谁。 冉星辰没想到顾染说得这么赤裸,就在酒店闹哄哄的走廊里,其他人不用心一定听不到。可她的身体就像那日被他含在口中的烟嘴,又焦又躁。 她微微咽了一下口水,口干舌燥,想喝点儿东西。 “换个地方说吧。” 这里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酒店附近多得是咖啡厅,无心挑选,去了最近的一家。 店内的空调咝咝的吐着凉气,终于将冉星辰体内的燥热镇了下去。 得以让她的头脑恢复一些冷静,跟顾染在一起,本就极易心神不宁。他三言两语,加眼神勾兑,燃点就会变得极底。刚刚如果不是在人来人往的酒店走廊,而是无人之境,他们只怕会迅速的拥抱在一起,亲吻成一团。就像那晚一样,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根本不受理智的操控。 这样的奇特效应顾染不会感觉不到。 “我觉得你对我应该是有那么点儿感觉,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如果你愿意,我们不妨试试……” 顾染很坦诚,还说起了他的家庭背景,他说他的人生是被一分为二的,完全割裂式的,因为他前二十几年的记忆全都没有了。是一场意外造成的。失忆前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生活在国外,后来父母相继离世,他做为警方聘请的心理专家回国工作过一段时间,就是那时发生的意外,导致记忆被涂抹干净,从他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夏城。转眼三年多的时间过去,顾染说时间虽然短暂,却是他的全部。 这样的经历导致了他生活乃至性情的寡淡,因为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这些冉星辰一点儿也不奇怪,她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 让冉星辰心底为之一震的是顾染说这些年没有什么人走进过他的心里,说不出为什么,是他心肠比较冷硬,还是天生禁欲,他在女性伴侣这方面没有什么明确的需求和渴望。有的时候即便有,也像是对着一个虚无的影像做着性幻想,往往一场春梦就能解决。当然,那梦里翻云覆雨,极尽真实之感,可是,他始终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是醒来之后无尽的满足,身和心都得到了安抚。 他开玩笑的说:“或许在我的生命中也有一个梦姑的角色存在。” 冉星辰低着头不说话,咖啡的热气把她的眼睛熏得雾蒙蒙的。 直到上了出租车,才终于凝结出水滴流淌出来。 她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想到顾南笙失忆后,变成顾染,像一叶扁舟被抛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沉沉浮浮,一直靠不了岸,原来他并不比她好过。冉星辰甚至希望今天能和任倩结婚的人就是顾染,几年的时间他已经找到归宿,总好过这样孤孤单单。 比起参加婚礼前,想到他就要成为别人的那种失落,如今这样的孤苦伶仃更让她心疼难耐。 冉星辰无声的抹着眼眶的泪水。 司机师傅是个好心的中年大姐,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安慰她说:“姑娘,打起精神,生活中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看我,孩子一岁多的时候老公去世了,几年前我都是一边开出租车,一边带孩子,有的客人理解,看我们孤儿寡母可怜,会多给我们一些钱,有的嫌车上带着孩子太吵,打电话投诉,为此换了几份工作。那时候的生活何止暗无天日,天简直要塌下来了,我甚至想过带着孩子去死。可是,你看,一转眼苦日子还是都熬过来了,我儿子现在上小学五年级,特别懂事,能照顾自己,也很知道心疼我。我得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养家,就觉得最艰难的那道坎儿过去了。” 是啊,生活中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但凡一件事发生在了你的身上,就意味着你承受得起。老天不会真的压垮一个人。 再艰难苦涩的事,当时觉得过不去了。可是,几年后回头再看,已经淡成了一股云烟。它又怎么可能真要了你的命? 夜里冉星辰失眠了,睡前喝了牛奶也无济于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渐渐开始觉得头疼。 她钻到枕头底下,企图隔绝所有不适的感觉。 过了不知多久,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冉星辰迫不及待的拿过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让她心悸不已,又及时安抚了她内心的躁动不安。她终于承认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儿一样追悔莫及,她怕自己白天的一走了之,就真的和顾染失之交臂了。他那么骄傲的人不会死缠烂打,前几年没有心仪的人,不代表接下来没有。在她选择从咖啡厅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就可能干脆选择退出了,毕竟在顾染看来,他们所有的交集也不过那一晚……冉星辰思来想去,头都要爆炸了。她像个失恋的少女,不是欲擒故纵,而是完全的不能把控,她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对顾染更加没有。 没有人不渴望失而复得,相比,人更惧怕得到后再失去。 冉星辰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她忙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喂,你好,我是代驾,这位顾先生是你的家人吧?他喝多了,不记得自己家的门牌号了……”接着她就听到顾染在听筒中大喊:“冉法医,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人?是的话,你就下来认领我……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睡了还不想负责任……”他声音大到整栋楼都快听到了。 冉星辰失笑,眼泪都喷出来了。 她踩着茫茫夜色下楼的时候,代驾已经离开了。后车座的车门打开着,顾染大长腿伸在外面,斜躺在椅座上。 冉星辰走过去叫了叫他,伸手拉起他。 顾染迷迷忽忽的睁开眼睛,看清是冉星辰后,露出一口白牙冲她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 再见面冉星辰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孩子气的笑,感觉一下回到了几年前,那时的顾南笙一身傲骨,又放荡不羁,时常会这么笑。 她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怎么喝这么多酒?” 顾染被她摸得很舒服,眯着桃花眼注视着她,一动不动。须臾,他抬手捧住她的脸,给了她扎实深长的一个吻。放开时,他哑着嗓子说:“学你冉法医酒后乱性啊。”说着,他又压向她。 最后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慢语:“我是觉得遇到一个心动的人不容易,别人或许很容易,但我着实不易。所以,想死皮赖脸纠缠一下,不想那么快放弃。” 冉星辰看着喝醉酒后无比坦诚的顾染,忍不住破涕为笑。 “别说傻话了,快上去吧。” 其实今天在出租车上,听到司机大姐那番话后,她就后悔了……顾染既然记忆全失,对此他也没有再追寻的打算。而他们做为一对陌生的男女,几年之后在陌生的城市遇见,难得的是,他在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对她有感觉,愿意尝试着在一起。而他一直是她心中无法割舍的念念不忘。为什么就不能手牵着手,迈过曾经的那道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呢? 她可以对旧事永不重提,按照他生命的脚本把夏城的相遇当成一场初见,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然后他们扬帆起航,共度余生,就在夏城或任何一个没有去过的城市,隐姓埋名,有什么不好? 毕竟他们都是受够了孤独的人。 兜兜转转再遇见,还是会反复爱上。这就值得她舍弃所有。 冉星辰想,生命毕竟是场单行线,人要习惯性向前看,而不是往后。 第195章 番外篇:缘来是你 今早的阳光异常明媚,薄薄的一层金光穿透云层,碎金子一样洒向大地,把这座钢筋水泥铸造的城市照得通亮。顾染站在阳台上,他家的楼层比这高,视线却仿佛从没这样开阔过。 每个失忆的人,眼前都像布了一片迷雾森林,很少有人不想去探究。尤其对于一个前半生记忆缺失的人,更如同站在一个陌生的港口,不知晓来路,就很难找到归处。不管过去多少年,飘飘荡荡,像个游移在渡口的孤魂野鬼,期待着有一搜招魂的船,能将他带向彼岸。 此刻晨光破晓,所有迷雾都散开了。 顾染终于明白这些年他追寻的不是缺失,也不是归属,单纯的只是一个人。 就仿佛他的脑子里装着一个水晶印章,里面封印着一个女人。他始终想不起她的名字,也记不得她的长相。可是,当他隔着一条马路看到广告牌前的冉星辰时,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击中了他,心底一个声音在说,就是她了。 尤其在咨询中心,当“冉星辰”这个名字终于和她那个人对上号的时候,顾染发现,一切困扰他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不用任何人再告诉他答案,他已知晓自己一直以来找寻的是什么。 他是失忆了不假,但是,有些东西他的潜意识始终帮他记得。找不到便终日惶惶,心有不安。一旦找到,心就自然而然归于宁静。 这便是潜意识给他的指引。 他必须努力控制,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泰然自若。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一早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当她问起:“那你觉得我心态如何?”他极力收敛的说:“应该是刚刚好。”而不是脱口而出的:“非常好,好极了。” 能让他在千万人中一眼看到她,不论气质,长相,还是细微的神态,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减损那份特有的韵味,这是个只要上妆得宜,就上得了全世界任何广告牌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有一种足以令他神魂颠倒的神韵,才成就了他眼中的一好百好。 这绝不是匆匆一面,聊上几分钟,就会有的感觉。而顾染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所有的一见钟情在学心理学的人来看,都是有迹可循的。究其根源,一定能在潜意识中找到答案。 他盲目的中肯,当然不是心血来潮。他又不是一只发情的野兽,见到漂亮或者颇具魅力的女人就荷尔蒙分泌旺盛。一切魂牵梦萦都不是没由来的。 早在半年前他就知道一个叫“冉星辰”的女人存在。一年前他就开始追查自己的过去,无果后又聘请私家侦探。一个月后的傍晚私家侦探发来一张照片,一个已故之人的照片,相片里的人长相体态跟他如出一辙,那人的名字叫顾南笙。这个人瞬间就引发了他的好奇心。可是,除了那张照片,接下去所有的调查都陷入了瓶颈。线上线下查不到任何关于顾南笙的蛛丝马迹,他仿佛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而照片是在一个人的空间里无意发现的,私家侦探走访过,此人和顾南笙并不认识,只是一次街上偶然遇到,觉得他长得像大明星,偷偷的拍了下来放在空间里炫耀,一晃几年的时间过去,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张照片的存在。 好在他出的佣金足够高,所以,私家侦探也格外用心。又过了几个月,他们又发给他一份资料,关于顾南笙终于有了一点儿新进展。他们找到了他过去的同学,说顾南笙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父亲是做药品生意的,前几年因犯罪被判了死刑。在此之前顾南笙就去世了,至于怎么死的,没人知道。资料显示,顾南笙很小就去了国外,之后就和所有人断了联系,不,应该说在他出国前也没和什么人有过联系。即便他的同学也都对他知之甚少。 加上他是少年天才,学是跳着上的,跟每一学年的同学都是快速的擦肩而过。大家可能还没等熟悉他,他就已经转到另一个年级了。 天才和凡人往往处在两个平行空间,是没有交集的。 何况一个已故之人? 只是听闻他被警方聘请过一段时间,但是,关于那段时间所有的新闻已经查不到了。 也就是说他回国的那段时间跟他有接触的就是法律工作者,私家侦探想从他们嘴里打听到什么,也几乎不可能。 这一点顾染不怀疑,网络四通八达的年代,一个人的生平履历被涂抹得一干二净,明显是有人刻意隐匿。只有公权力才能让一个人消失得这么彻底。做这件事的八成就是他们。 私家侦探最后还反馈给他的一条信息,就是这个顾南笙生前和一个女人同居过,叫冉星辰。 冉星辰,冉星辰…… 事情到这里就画上了句号,顾染很懂得适可而止。一个人死后,能被藏匿得如此彻底,就说明一定有什么需要忘记,而永远不被想起的理由。可能是一桩事关公方颜面的丑事,也可能是为了成全。 顾染的直觉告诉他,顾南笙不是个幸福感很强的人,既然都是些不愉快的东西,忘记了,有什么不好呢?有些旧事强行忆起,就如同把一个人的尸体重新挖出来鞭笞。再多的过往,在一个人入土为安的那一刻也该了结了。 他只需知道一点,就是,他是顾南笙,不是顾染。 卧室的房门打开,冉星辰睡醒了。 顾染微笑着转过身:“饿了吧?我去做早餐。” 第196章 番外篇:缘来是你(一) 他就这样心甘情愿的为了一个女人洗手做羹汤,将来定会是个温柔体贴的伴侣。 获得新生之后,或许是生活更简单安稳了,他的情性也变得更沉重更温和。冉星辰感觉他一夜之间长大了,更觉得自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她不仅是个大骗子,还是个标准的捡漏大王。谁会想到几年后苦尽甘来,她来收获成熟果实? 只有顾染知道,保守秘密的人有多痛苦。 所以,他会努力成为一个没有什么好奇心的乖宝宝,不去增添她的困扰。 他已经利落的挽起袖子下厨房了。 冉星辰呆怔的看着,晨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他的身上,现在的生活于他是新生,但是,在她的眼中,他始终是旧人。 她跟着走了进去:“昨晚你喝多了,说了不少疯话。” 顾染笑了笑:“也没准是酒后吐真言。” “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比起我自己说了什么,我更想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他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答案。 其实给不给都无所谓,在她昨晚将他带上来的时候,顾染就知她做好了决定。如果再能从她嘴里亲自听到,算不是锦上添花,博君一笑了。 想到这里,顾染停下手上的动作,拭目以待。 冉星辰叹了口气:“你都已经站在这里了,还想让我说什么?说我昨天从咖啡厅里一跑出来就后悔了,你满意了吗?” 她已经没办法冷酷的将他扫地出门了,心中巨大的渴望注定只能让她做个软骨头。这几年为了抵御相思之苦,她早已筋疲力尽,来夏城见到他的时候,她的馋瘾就发作了,就注定要像个吸血鬼一样吸紧他不放。本以为只要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能满足,是她低估了人性的贪婪。即便在碰触到对方的气息之后也没能安分守己,在身体有了纠缠,水乳交融之后反倒更加牵扯不清。他稍微主动一点儿,她就缴械投降了,根本没有办法。 顾染伸手拉近她:“我跟你说过,前几十年的记忆我都没有,对于那一部分记忆我也不想追回,我相信老天既然让我忘记,就一定有要忘记的理由。我在乎的只是现在和以后,现在我想跟你在一起,然后以后能一直生活在一起,我的意思你懂吗?” 冉星辰的心脏怦怦直跳,“你想永远跟我在一起?” “不然呢,玩玩了事吗?”顾染一副你想得美的表情,又说:“那天的婚纱你也看了,有满意的吗?回头把我的卡给你,去选一件合心的。”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冉星辰愣了下:“你在向我求婚?”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结婚了,这样的想法一直陪伴了她很多年,更别说嫁给心仪的人。她已经很多年不再做这样的遐想,只觉得幻梦一样不真实。现在不敢想的事一下成了真,冉星辰有些晕头转向。 顾染直接问她:“我昨晚表现不好吗?”看到冉星辰脸红了,他似笑非笑:“你看,我有让你幸福的能力,赚钱养家也不成问题,除此之外,我还会做饭,你真的不考虑嫁给我吗?” 第197章 番外篇:缘来是你(二) 冉星辰激动的以手覆面,一大早就被人求婚,实在太上头了,她需要冷静一下。 须臾,她放下手掌:“会不会太快了?而且,你还一点儿都不了解我。”除了她在咨询室里说的那些,他对她算一无所知了吧? 顾染显得满不在乎:“我娶得就是你这个人,所以,只要单纯的了解你就够了。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事情,如果你想告诉我,我很乐意听。如果有什么事暂时是你不想告诉我的,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可以在任何想说的时候慢慢的说给我听。” 一个有自信,且掌控力强的人,是不急于把一个人看得底朝天的。在冉星辰看来,顾染就是这种有着十足把握的男人。所以,他不屑于去洞察她心底的秘密。这样的话在她听来真是安心。她的诸多顾虑已经被打消了一半。 顾染接下去又说:“至于我,情况就比较简单了。之前的记忆我全都没有,所以,在你面前我就是一张白纸,至于以后有什么,由你来帮我填写。”他展颜一笑:“我这样的人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比较简单,除了之前短暂的那几年,一直到死,我的生活中就只有你。所以,你还不赶紧抓住。” 听到可以这样轻易占据他的一生,冉星辰没办法不心动。而且像他说的,他的生命中被背弃,被伤害的苦涩过往都被按了删除键,一键清零了,他说余生他的生命中就只有她,而她又必定竭尽所能帮他创造美好回忆。这样一来他的一生就不再是四分五裂的,而是充满甜蜜和美好的了。曾经所受的痛苦也都在无形中得到弥补。这样看来几年前放他离开是正确的选择,上天真的给了他一次生命重启的机会。也算没有辜负他们的一片良苦用心。 如不然她和顾南笙会走到哪里,真的不敢想象。也许他走着走着,就累得走不动了。那时候再从她的生命里退出,她更加无力承受。也或者他被自己左右脑同时支配的特殊人格逼疯,日子一样好过不了。 就像周成林说的,顾南笙的心灵创伤就像定时炸弹,早晚会引爆的。 而他主动放弃生命,就是想让那根信子燃烧殆尽之后变成一颗哑弹。这样就永远都没办法引爆了。虽然最后他保全了性命,但是记忆的丧失同样让那颗炸弹失去了爆炸的能力,让他得以安度余生。 安度余生……这对当时的冉星辰而言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她很想伸出手来触碰他的脸颊,心满意足的说:“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真是高兴。” 她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热,不自在的扭过头去,假意催促:“先别说这些了,你再不做饭,上班就迟到了。” 顾染抬腕看了眼时间,告诉她:“去洗漱换衣服吧,等你收拾好了,就有早饭吃了。” 吃完早饭顾染直接开车送她去单位。 所以,即便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也没有迟到。 下车时顾染对她说:“下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冉星辰说:“不用来接我。知道你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的人。”预约他的咨询贵得要死还排不上号。 顾染轻笑:“那是对别人。以后我都是你的了,何况我的时间。” 冉星辰瞪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就是因为之前嘴拙啊,所以连老婆都找不到。现在年纪不小了,再不识相一点儿怎么行。” “瞎扯。”冉星辰笑言:“好了,快去上班吧。” 顾染点点头。 他没有立刻把车开走,从后视镜中一直看着冉星辰进了市局的大门。 他靠在椅背上,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 第198章 番外篇:缘来是你(三) 忽然感觉一切都放下了,不管那段缺失的记忆里藏着什么,也不管这样的一段人生是否完整,顾染都觉得可以不再追究了。没有什么比此刻的当下,更让他感觉弥足珍贵。 下班之前冉星辰就接到了顾染的电话,说他过来接她下班。 冉星辰虽然来夏城没几个月,也不是那种特别善于交际的人,但是,出挑的外表加过硬的专业技术还是为她赢得了不少单身男士的青睐。 每天下班想要约她一起吃饭,或者充当护花使者的人不在少数,都被冉星辰拒绝了。一来二去就不乏有人恶念丛生,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觉得这种女人一把年纪了没有结婚,却还在拿乔,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直到顾染的出现,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跟市局的那些糙汉比起来,顾染这样的男人只应天上有了。男人自愧不如的同时,那些暗中诋毁过她的女人也都酸溜溜的。有这样的男朋友,换作是她们有男人搭讪眼皮也不会多抬一下。 何况看顾染不单是一个花架子,他开的车很好,人也彬彬有礼,市局信息网发达,很快就核实了顾染的身份。原来是夏城炙手可热的心理咨询师。而且人家赚钱是按小时收费的,跟他们这些拿月薪的人不在一个消费水平上。 冉星辰在旁人的眼羡中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你太高调了。” 顾染理所当然:“不宣示一下所有权,他们怎么知道你名花有主?”早晨来送她的时候,就看到几个男人看她的眼神是放着绿光的。 “你占有欲这么强,我压力好大。”冉星辰故意说。 “你连死人的压力都承受得了,会承受不住我一个大活人给的压力吗?” 顾染好笑,车已经发出了。 他们先去了一家4s店。 冉星辰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你的车要保养吗?” 顾染叫她下来。 “不,给你订了车,看看喜不喜欢。” 冉星辰惊呼:“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谁叫你送我车了?” 一直以来她不肯买车,不是因为买不起。而是想着初来乍到,对整座城市还很陌生,开车的确方便,但是一晃而过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想先熟悉一下这个城市的脉络再买车也不迟。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顾染听。 顾染觉得这不是问题,“想熟悉这个城市可以啊,以后每个休息日,我步行带你到处转转。一个城市你觉得要用多久能转过来?你们法医工作时间不是不稳定么,有了车就方便了。总打车我也不放心。” 尤其夜里,一个电话他们可能就要出现场,而案发现场或者抛尸地往往都在很偏远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叫车过去也存在安全隐患。而他有自己的工作,随时接送肯定不现实。想给她买辆车,顾染不是今天才有的想法,那晚在酒吧遇见她,看她被一帮登徒子觊觎,而她站在街边风情万种的样子却不自知,他就紧提着一口气,觉得她需要有一辆自己的车。 他考虑得很周全,冉星辰也没了拒绝的理由。没有车于她的工作而言是稍显不方便。 “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顾染看也没看她:“不是说了卡都给你,你转哪儿去?” 冉星辰微微一愣,回忆涌上心头。顾南笙预感自己要出事前也把自己的卡交给了她,里面有他之前所有的积蓄。那些钱一部分通过周成林之手转到了顾染手里,另外一大部分仍在她的账户里存着。 有的时候她也会取出一部分来花,并非自己手头拮据,而是刻意以那样的方式和顾南笙保持着联系,每次花他的钱时,就觉得是他在养着她了。一束花,一顿饭,或者一场电影……都是他给她的小惊喜和人间烟火气。 原来相比分开,人最怕的就是彻底断了联系。这就是为什么生死分离之后会让人那么绝望。它跟两个人相望于江湖永不相见还不一样。 出了4s店天就已经黑了。 忙了整个下午,冉星辰的肚子早就饿了。 “去吃饭吧。” 顾染带她去了一家旋转餐厅,二十四楼的高度,从上往下看,闪着灯光的街道破碎如梦。整个城市垒垒垂垂的灯火都被踩在了脚下,绚烂如织,而坐在上面用餐的人,就仿佛身处繁华之巅峰,心情陡然不一样了。 “位置很难订吧?” 冉星辰转动着脖颈四处望,忍不住感慨。 餐厅很安静,小提琴手演奏一首悠扬的曲子。 顾染说:“一个来访者是这里的股东,下午从助理那里要来了电话号码,请他帮忙订的位置。” 冉星辰看向他:“你不是最不喜欢跟来访者私下里有交集了。” “这次不一样。” 整个餐厅视角最好的地方。 侍者很快开始上餐,餐车上同时摆放着一大束怒放的玫瑰。在灯光的照耀下,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绚烂的光彩。一看到那束花的时候,冉星辰的心脏就开始加速跳动了。 她意识到了,这将是顿意义非凡的晚餐。 果然,下一秒顾染优雅的单膝着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丝绒的盒子,盒盖弹开,一枚闪闪发光的粉钻呈现眼前,它太明亮了,像一颗闪烁的星子被他摘了下来奉于面前。 小提琴手换了一首稍显抒情的曲子走近,专门为两人演奏。 冉星辰盯着眼前的一切,恍惚得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一刻的场景好像在梦里出现过,她不止一次的梦到顾南笙跟她求婚,亲手为她套上戒指,然后微微的起身亲吻她的额头。戒指还是当年她送给他的那枚,每次拿着他的钱去消遣的时候,她都下意识拿出那枚戒指套在手上,不怕别人误以为她是个已婚人士。而每次顾南笙亲吻她的额头,总有一丝凉薄。那是他嘴唇的温度。现在这个温度猛地把她惊醒了,一股清淡熟悉的木香袭来,她的全身就像过电一样。 “嫁给我吧。”顾染含笑的眼睛充满乞求,仿佛是说你不答应,我很下不来台的,他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冉星辰愣愣的:“早晨不是求过婚了?” “那怎么算,早晨只是表明我要娶你的意向。一生只有一次的求婚还是要有点儿仪式感。我或许是个挺无趣的人,但是,我不希望给你的体感比任何人差。” 餐厅里已经爆发出了喝彩声,食客都成了帮顾染摇旗呐喊的帮凶。 “嫁给他,嫁给他……” 应援声不绝于耳。 冉星辰有些哭笑不得:“你弄的阵仗这么大,一定花了不少钱,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费用还得退还给你。” 顾染勾起一侧嘴角:“那就要看你的良心了。” 冉星辰伸手环抱住他:“我答应你,谢谢你帮我圆梦。” 在她看来,自己这样就算梦想成真了,跟当年考到理想的大学,学喜欢的专业还不一样。那些梦想都太现实了,稍微努力就能达到。而有些梦想,像气泡一样,它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太阳下能反射色彩斑斓的光晕。就像每个女孩儿从小到大都想穿白纱,嫁给心仪的男子那样。这个愿望是带着梦幻色彩与童趣的,而且直扎进人的童真里。 而冉星辰又和别人的不同,她和顾南笙相爱虽然是在三十岁的时候,可是,催眠让g先生早就扎根进她的童年生活,陪她走过整个敏感脆弱的青少年时期,早在那时,她情窦初开就对他产生了思慕的情愫,所以,想嫁给这个人已经成了她从小到大的梦想。现在这个美梦终于成真了,没有什么比这再圆满的了。 顾染得到她的回应欣喜若狂:“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他的准新娘了吗?”说着,他在一片热切的欢呼中亲吻她的嘴唇。 有这么一刹顾染也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梦,梦中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一个带有欧式风格的花园里,开满了各种争奇斗艳的鲜花,一个女孩儿自花丛中回过头来冲他微笑,刹那间百花因她的笑容失了颜色。他虽然记不太清那女孩儿的样子了,可是,睡梦中他心动的感觉却异常清晰,他感觉到自己狂跳的心脏,发热的脸和滚烫的身体,他知道那是一种属于青春的悸动。他应该是喜欢那个女孩儿很久很久了。 当晚他们喝了酒,所以,没有开车,也没有请代驾。 冉星辰不是想细致了解一下夏城的风土人情吗,顾染拉起她的手说:“我陪你看。” 他们手牵着手,不急不缓的走着。 夜色到了此刻还很热靡,街头巷尾在霓虹灯的映射下明亮如白昼。 喝了酒的冉星辰面颊绯红,一片诱人的颜色。她抬手撩起脸颊一侧的卷发,一连串的优雅气韵都是不间断的,她此时的好看刹时引起顾染的一股疼痛,让他险些呻吟出声。他发现自己头脑中的一个影像清晰了,先是午后花园中的那张脸,接着是一直仿佛悬挂在他头脑中的那幅大写意,她的音容笑貌刹时有了熟悉的味道。 顾染不动声色的让心脏狂跳不止,她拉住冉星辰说:“明天就去选婚纱,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娶你进门了。” 冉星辰说:“好。” 他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冉星辰家里。卧室内没有开灯,他们借着月色在床上翻滚,身躯早已火热的融化,和流泻着的白色光茫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的无限胶着。 昏暗中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阵阵喘息,今晚之后他们更纵情了。身上所有的枷锁都打开了,他们终于毫无保留,一丝不挂将自己进献给对方,完全是身与心的,此时此刻满足的饱胀证明了他们都没有辜负彼此的好意,而且心领神会,一起抵达快乐的巅峰。 事后冉星辰口干舌燥,起来找水喝。 出了一场淋漓的大汗让她整个人精神了许多,穿着宽大的衬衫站在阳台上看夏城的夜景。 顾染从身后抱紧她,和她一起注视着窗外陷入沉睡的夏城。 他有些动情的说:“虽然认识你不过短短数月,却对你熟悉入骨,感觉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 冉星辰反手抚摸他的脑袋,靠在他怀里笑着说:“或许我们前世有缘。” 顾染就捧过她的脸来亲吻,随后附在她耳畔轻轻说:“冉星辰,我爱你。” 他在心底又重复了两次,我爱你,我爱你。 冉星辰发出满足的叹息:“我也爱你。”